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江湖尘事》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间,一本四十五万字的传统武侠小说,被通知可以上架,首先要感谢的就是我的责编水墨大大,片言只字,却给了我莫大的鼓励,社会我水墨,人暖话不多;其次要感谢的是我的家人,给了我一个独立写作的空间,网文小说的作者应该知道这有多重要。 四十五万字上架,意味着有四十五万字的免费小说可以读,我并不因为免费而觉得惋惜,能够让更多读者阅读到我更多的文字,是作者的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自然是避不开的就是金钱,我并没有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 首部小说选择传统武侠,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的选择,小众化,不被看好,因为传统武侠的格局,以及自由化,都被限制在现代人的物理接受范围内,一旦人能跳十层楼这么高,可以控制五行属性,可以在天上自有地飞来飞去,变化各种外形,穿梭宇宙时空,那必然会被人指责,偿若将这些内容放进玄幻或者仙侠,则再自然不过。 可见武侠,特别是传统武侠,依然是被局限在刀光剑影的武打世界,被局限在普通人仅仅是像一个运动员那样所能达到的身体极限,当然《蜀山剑侠传》是个例外,但这本书已经是玄幻的雏形,这本包罗万象脑洞大开的书影响了几代人,金庸,古龙,温瑞安,梁羽生,黄易等等传统武侠小说作家,以及后来的玄幻小说家,他们的著作无不带着这本书的影子。 但是,真正的武侠小说,所讲的远不止这些。 金庸的武侠,能够让人明白侠义的可贵,有让人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各种小人物的细腻描写,古龙小说的浪漫加上悬疑侦探的融入,温瑞安在金庸和古龙之间所寻找的奇妙平衡,甚至黄易更进一步的从武入道,都是展现一个武侠所能探究到的极限边缘,让人沉浸其中,怎一个爽字了得。 所以,传统武侠,并非单单指武,也并非只是写侠,而是以传统为根基,以武与侠的精神为枝叶,展现出一段时间里人与人之间,非和平接触的一种形态,表达了人们需要强化自我,惩强扶弱的一种美好愿望,在这个基础上所衍生的都市,历史,玄幻,仙侠等各种分类,无不是传统武侠的一种装饰,就像换过无数件衣服的那人,依然还是那人。 而读者看书要看的并不仅仅是武功招数多么华丽,文字多么洗练,用词多么考究,那当然有其美感,但更多的还是看其中所包含的故事,故事里的感情,能否牵动读者。 是的,小说最终的本质就是故事,一个或多个能够吸引读者的故事,有了这个本质,就是一本成功的小说,而这些东西,在传统武侠小说里都可以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书,可以有错别字,可以有不通顺的语句,依然能够吸引大量读者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故事说得好,剥去文字的外衣,而看小说里的人和事,难道非要赵忠祥老师那样带着磁性的语言才能讲好一个故事么? 传统武侠小说的另一个优势,就在于和电影比较,我至今没有看到一部改编出来的电影或者电视剧,能够达到原著的水准,也许是因为人物形象的固话,少了让人想象的空间,也许是为了情节紧凑的需要,而删减了许多看似无关紧要,却能让人清晰把握人物性格的转变,所以,当电影中的主角配角出现的时候,总感觉那么突兀,缺少行为的连贯性,大量的心理描写,陷于画面表达的局限性,只能用更多的对白来表示,那自然就失去了很多隐晦的趣味。 所以真正的武侠迷,还是要看小说才行。 当然,我说的范围这么广泛,叙述的这么动人,实际上在自己下笔时,还是会感到有些吃力,特别是写到后面再翻看前面的,总感觉,人物还能再丰满些,诡秘的叙述还能再耸人听闻些,小说里,那种寻秘探幽的情节,也是大家所推崇的,这就是类似盗墓类,悬疑类,探案类,凶杀类,阴谋类等各种小说为人追捧的原因,我尝想将这些元素都融入武侠小说中,或许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留待各位喜欢看书的读者们去评价吧。 此为上架感言,说得仓促,有些词不达意,还望海涵。 第一章 捕快之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是是非非,是非之间,就会出现正义与邪恶的争斗。 很多人都认为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是离我们很远的两个彼端。其实江湖和庙堂,就在我们身边。 六扇门就是一个在庙堂与江湖之间,左右都逢源的部门,这个部门,据说从唐朝贞观年间就开始建立,维护着朝廷的威严和江湖的安宁,维护朝廷威严给六扇门带来的是权力,而维护江湖安宁给六扇门带来的是金钱。 权力与金钱,岂非正是滋养邪恶的土壤?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六扇门里开始说起的…… 六扇门里,像端木鹰扬这样人才,是非常少见的。 在众人眼中,他刚正不阿,从不收贿赂;他武艺高强,单枪匹马破过许多案件;他思虑周全,能看出别人注意不到的疑点。 望京大户苏图恩家有一祖传玉马,乃先皇所赐,平日妥为收藏,不料竟还是为人所盗。丢失了玉马,若为皇上得知,定会降罪。 苏图恩为了找回玉马,贿赂了刑部的主事,让他以其他的名义派出差役查探,主事让端木鹰扬负责调查此案。 不到三日,端木鹰扬便将玉马找到,并完整无缺地带了回来,只是偷盗玉马的人却已被他所杀,据端木鹰扬的解释,是为了防止玉马被损坏,所以没有留下活口。 即立此功,上司便准备升他的职,所有同僚俱无异议。 然而,他却死了,死在一件看似毫不起眼的小案子上。 京城靠近东门的地方,是城内穷人的集聚地,也是偷盗斗殴常发的地方。这里酒馆药铺青楼当铺林立,颇为繁华,各种商品的物价也十分低廉,是穷苦老百姓做买卖的地方。 临近傍晚,衙门接到报案,说是一家姓林的药铺掌柜,被几个人围殴,本来就是衙门派几名捕快便可以解决的事,不料几名捕快到了林家药铺询问时,掌柜的硬是不承认被殴打。捕快没法,只得回来结案。 结案时,正好端木鹰扬在场,暂缓了结案,决定亲自去看看。 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刚开始衙门也没有重视,以为端木鹰扬也没查到什么结果,可能到别处喝酒去了。可是第二天早班时,端木鹰扬还是没有回来,派人到他家里询问,家人也说一夜未归。衙门这才晓得出事了,主事派出多名差役外出寻找。 两日后,在城外的虎丘,找到了端木鹰扬的尸体。 端木鹰扬是被人一剑封喉杀死的,以他的武功而论,能够直面端木鹰扬而封他的喉,纵览整个武林,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刑部六扇门里最得力的人出了事,所有人马都派遣出来查探此案。 辛劳了十多日,也找来了许多外地的江湖人士询问,可没有一人能提供出什么线索。凶手的作案手法异常高明,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查找的蛛丝马迹。 李觅踪就是这个时候,从冀州刑部被调派过来,接手的端木鹰扬的案子。 他首先找到了林家药铺的掌柜,林春堂。很快,从林春堂口中问明了当日发生的事。 当天,有几个纨绔子弟模样的人来抓药,因抓的全是治疗刀伤剑创的药,用量很大,按律例,该上报官府。可是那几个公子哥甚是蛮横,不仅不同意报官,反而将林掌柜殴打了一通,抢走了伤药。 路人报了案,在捕快到来之前,围观的人中有人告知林掌柜,殴打他的人里有王府的人在内,林掌柜不愿招惹是非,所以在捕快前没有说实话。 端木鹰扬过来后,略施手段,威胁要把他带回牢里审问,林掌柜无奈,便跟他说明了经过,接着端木鹰扬便离开了。 按照他的脾气,当时他应该直接去了王府,至于后来怎么陈尸郊外,就没人说得清了。 看来端木鹰扬之所以遇害,八成是和王府有关。 王府里住的都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端木鹰扬一向不畏权势,想进去抓人,结果惨遭杀害。看起来事情很明显了。 可是李觅踪隐约觉得整件事不会如此简单,端木鹰扬尽管脾气急躁,却也不是莽撞的人,去王府为了这点小事抓人,他未必会如此做。依林掌柜所言,有人告知他其中有王府的人,并未说明是王府里的哪个人,端木鹰扬不会蠢到直接去王府找一个不知姓名的人。 而王府的人,虽说行事向来霸道,却也不是武林大豪似的霸道,在官言官,即便端木鹰扬上门,以王府的地位,将他赶出去就是了,找个武林高手将之杀害,简直荒谬。 所以,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破绽处处,矛盾重重。 假如林掌柜说谎,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林掌柜说的是真的,那一切的发生,是有人想嫁祸王府?还是端木鹰扬得罪了人,被人杀死,却故意混淆视听? 端木鹰扬之所以会参与此事,完全是偶然的,因为凶手并不知道端木鹰扬会来查案,恐怕在端木鹰扬自己,也没有必然过来查此小小案件的理由。 李觅踪也找了王府的下人私下打听,并没有听说端木鹰扬在当日上门。李觅踪心道,果然如此,方合道理。 此案,即没有亲眼所见的证人,亦没有丝毫线索,一时成了无头案。 第二章 初见朱雀 这日,李觅踪穿一身寻常服饰,在城东暗访了半天,没有结果。 到了晌午,就近找了家酒馆,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一壶酒。正自一边喝着,一边留意酒馆里来往的人,一个身穿华服的人,惹起了他的注意。 城东因是穷老百姓聚集的地方,故而大多数人穿着都很简朴,而此人衣衫却是上好的缎子,身旁的桌边放着一把折扇,折扇上挂着一块玉坠,看来亦非庸品。 此人约莫二十岁左右,手和面部肤色白腻,相貌清秀,一望可知不是寻常百姓,倒像位富人家的少爷公子。 这富家少爷模样的人,此刻独自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放着三副杯筷,四个凉碟,热菜也陆续送来,想来是在请客,而客人却尚未到来。 李觅踪想起林掌柜所说的买伤药的纨绔子弟,不禁留上了神。 过不多久,有两人依次到来,坐上了这人的桌子。 来的两人分别坐这人的两边,观其二人相貌衣着,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仿佛是此人的下人。 两人分别向这少爷模样的人低语了一阵,这人点了点头,又对两人说了些什么,似乎在安排二人去做事。 酒馆人多吵杂,三人又是刻意低语,李觅踪集中精力,也未听到片言只字。接着二人埋头吃饭,三人不再言语。李觅踪也一边吃饭,一边暗自留神。 不久,两个下人模样的人吃罢,匆匆离去。 这少爷公子模样的人只喝了点酒,并未吃多少。 李觅踪看他突然站起身来,估摸着他要结账离开,哪知此人径直来到他的桌旁,说道:“请问阁下是否刑部李觅踪?在下想请李大人过来一叙。” 李觅踪见对方直呼其名,而自己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无论出于好奇,还是想知道是不是和端木鹰扬案有关,都无法拒绝,便说道:“不知朋友如何称呼?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人说道:“请过来详叙,小弟自然便会告知。”李觅踪让小二将酒菜移到对方这边,在此人对面坐了下来。 刚刚坐定,便听此人说道:“不知李大人是否为端木鹰扬的案子而来?” 李觅踪吃了一惊,不知对方身份,一时不敢贸然回答。 此君说道:“嗯,是我问得鲁莽了,还未说出我的身份。我姓朱名雀,是王府二公子的朋友。即知李大人是端木鹰扬的同僚,在此出现,定是为这事而来。在下斗胆猜测了一下,请勿见怪。” 李觅踪心下恍然,端木鹰扬案既然和王府有牵连,不论王府的人是否和此案有关,都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素闻二公子精明能干,假如此案和其无关,则为了王府的声誉,必会派人将此案查探到底。假如要是和此案有关,则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地,恐怕有些来者不善之意。而朱雀这个名字很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朱雀似乎能洞察他的心思般,说道:“请不要误会,端木鹰扬之死,和二公子绝无干系。我一是为调查此事而来,二是因为最近王府所发生的一件怪事,怕也非是巧合,恐与此事不无关系,所以在此打探。” 李觅踪很想问问是什么怪事,又觉得王府秘事,外人问询怕是不太妥当,因此欲言又止。朱雀查颜知意,说道:“二公子要我来彻查此事,就是本着无事无可对人言之意,让人知晓王府的清白。所以,王府的怪事,在下也想听听李大人的意见。” 李觅踪心思都放在朱雀的名字上,一时没有听他说些什么,蓦地心中一动,想起他是谁来。 前年清明前后,邯郸县曾发生过一起栽赃冤案,邯郸县衙将被冤的人顾升关入大牢,顾升的父亲去衙门伸冤,被叱咆哮公堂,在衙门外戴枷示众三日。 顾升父亲年迈,不堪受此酷刑,半日下来,人就昏晕过去,知县管老爷却没丝毫怜悯。 许多人盛传管老爷收了别人的银子,才这般无情。谁知,当夜顾升的父亲就被人调换了。 翌日一早,围观的百姓发现,戴枷示众的人变成了知县管老爷,县衙的差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枷打开,旁人问他怎么回事,他也觉得莫名其妙,说在家里睡得好好的,醒来不知怎么就戴上枷板,出现在衙门口,而顾升的父亲却不见了。 管老爷认为是顾升捣的鬼,将顾升从牢里提上堂来严审,那顾升却拿着诬告他的人亲笔信,将冤案平反,当场释放。 顾升被放出来后不久,就传出此事为一江湖中人叫朱雀的所为,至于他如何将人调换,如何拿到诬告信送给大牢里的顾升,就不得而知了,但朱雀的名字却在众人耳中传开。 又有一事,山东无棣县,有一名叫周正的恶霸,鱼肉乡里,许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后来欺负到邻居孙秀才头上。孙秀才和他的房子相邻,周正为了扩大房院,将孙秀才房屋霸占。 孙秀才欲去报官,被周正半途拦着,当着孙秀才老母亲的面将他的腿打断了,孙秀才的老母亲受此惊吓,加上憋气,回去就病倒了。 周围的人俱知道此事,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此事过去了一个多月,当时孙秀才和母亲二人在仅剩一间的屋子里躺着,靠好心邻居送些饭食为生。那周正忽然召集四处乡邻,来到二人之前跪下,当着大家的面,坦诚自己的不是。并相请了大夫给他母子二人治病,又重新给孙秀才盖了大屋,承诺以后不再做欺负乡邻之事。 后来据周正酒后透露,此事也是一名叫朱雀的人所为,至于怎么做的,就不太清楚了。 此类事情还有许多,李觅踪以前听过便算,以为是无知乡民道听途说,又或者朱雀是杜撰的一个人,寄托弱小民众良好愿望而已。 没想到今日真的见到了朱雀本人,一位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更不知他和王府公子如何会有了关系。 想到这里,面上神色不免肃然起来,耳听得朱雀说起了王府的怪事,越听越奇,不禁把朱雀本人的事放在了一边。 第三章 夜半歌声 距此旬日之前,一天晚上,大约子时前后,下人都已经休息,二公子晚睡,正在书房看书,忽然听到后院有女子唱歌的声音传来,声音细微,歌词几不可闻,隐约听到是一首妻子思念亡夫的曲子。 说到这里就需要讲一下王府的格局。 王府乃先王赐地自建,占地有四十多亩,东西朝向,大门在东边。除了王爷所在的大院之外,其余由六个独立的小院子组成。每两个院子并列,以大门为中轴,分列两旁。算上最西首的大后院,前后共有五进。 二公子所居虽说是小院子,已经比寻常富人家的院子大得多。 因为二公子素喜清静,院子位置处在最后一进的北边,即整个府邸院落的西北角。院子是个四合院,最西边是主楼,主楼由上下两层构成,是二公子平日生活的地方,一楼是客厅,二楼是书房。主楼北边是几个小妾所住的屋子,南边是仆佣的住宿之地。 和二公子比邻的西南角的院子本是五公子所居,可是由于五公子在十三岁那年因病去世,所以那个院子此后一直空着,无人在内。 二公子听那歌声凄婉,未知何人所唱,声音陌生,应该不是平时所见之人。二公子打开书房的后窗,月光所照,在他的小院子的后院,一眼望去,并无人影。 歌声隐隐,似乎是从王府的大后院所传来。 那里二公子平时也没少去,王府大后院是个花园,中间有一个池塘,四周种满花树,池塘的中间有个亭子,池塘边上还有一座假山,平日里二公子在这里喝茶看书,或者和朋友下棋,周围绿树成荫,春暖夏凉,真正是个惬意的所在。 但此时夜半,本应无人的后院里却传来女子的歌声,细思之下,让人毛孔悚然。 二公子立刻叫醒了几个仆佣,打着灯笼到后院查看,却没发现有人。那歌声也不见了。 二公子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回去就寝。哪知第二天夜里,歌声再次传来,这次仆佣也都听见了,不待二公子呼唤,几个人又去查看,歌声随即消失,依然没有看到什么人。 这下仆佣间都传言是闹鬼了。二公子却不信邪。第三天晚上又是如此。 第四天晚上,二公子直接在后院点着灯等着,可是到了半夜,却不再听闻歌声。以为此事就此罢休,第五天夜里,二公子又听到歌声,不胜其烦,便派几个佣人在大后院守着,自此方无声音。 本来这事也不算什么怪事,可是在后院看守的仆人里,其中有个叫张北城的,突然离奇死去,说是离奇,是因为当时他正和其他人说着话,突然倚在凉亭的柱子上,不再言语,旁人以为他睡着了,在他身上一推,他随即跌倒在地,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抬回屋里查看,身上也没有伤痕,何况众目睽睽,突然死去,其余的佣人都不敢再去后院,都说是被鬼害死的。 其后那歌声又时有时无地传来。 二公子和朱雀说了此事,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二公子相信根本不是鬼魂作祟,而是人为。既是人为,则当有所求而来,不会如此费力却无因由。 接着又发生了端木鹰扬被害的事,莫名其妙地和王府产生牵连。所以二公子让好友朱雀前来调查。 李觅踪听后,问道:“那张北城是否旧疾发作?” 朱雀说道:“这个张北城我也认得,身子硬朗,绝非是有病的样子。” 李觅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二公子说得没错,这件怪事人为的可能性比较大,是有所图而来,只是所图尚未说出,可是二公子既然认为此事和端木鹰扬被害有关,当有因由。 对于朱雀所说的话,他感觉其中一定有所隐瞒,可是又没有证据直指其非,何况王府总有些不足与外人道的事,自己也不方便多问。 李觅踪问道:“不知兄台这几日可曾查探出什么眉目?” 朱雀说道:“若说一点也没查到,就有负于二公子所托了,此事恐怕和白莲教有关。” “什么?”李觅踪吃了一惊,说道,“不知兄台何出此言?” 要知道白莲教是一股逆反的势力,在朝代更替之际,往往是其兴起之时。每每能蛊惑人心,推翻朝廷。而新朝成立之后,白莲教便消匿于朝野。 几个朝代中都有君主是出身于白莲教的,但他们登基以后,又往往去大肆残杀白莲教众,恐怕都是为了脱离白莲教的控制。 朱雀说道:“现在的武林中,能杀死端木鹰扬的,不在少数,能正面杀死他的也在所多有,可是一剑封喉,剑势之凌厉狠辣,无需第二招的,江湖上寥寥可数。而据我所知,这几人当日应都不在京城。而据探子所报,最近有一批白莲教的教众在附近活动,却没发现什么高手,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李觅踪说道:“白莲教中藏龙卧虎,教中不乏无名高手,他们行事不爱张扬,所以大都不为江湖所知。不过你认为此事和他们有关,可有什么依据?” 朱雀说道:“我听说发现端木鹰扬的差役所言,他死后尸身是跪着的,而且面朝南方,这和传说中白莲教的行刑有些相似”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也不排除有人故意这样做,端木鹰扬在六扇门里所查过的案子,似乎没有和白莲教有关的,白莲教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设计相害一名衙役” 朱雀说道:“我也想不通,是不是和他暗中行事的勾当有关?这且搁下不说,关于王府发生的怪事,我已查出一些眉目。” 说到这里,朱雀有些犹疑不决,是不是要向李觅踪坦白说出,但终于下定决心,接着说道:“王府后院夜半出现的歌声,似是白莲教的一种邪术,但歌中所言亡夫冤死似有所指,我便从有可能被冤杀的犯人查起。我向刑部打听了半年内被处决的犯人,属白莲教徒被诛的有九人,罪名却不是和此有关,几乎都是犯下十恶不赦的的罪,皆不似有冤屈在内。疑有含冤的,只有一位姓周的官员,被人密奏助贼谋逆,全家都被株连。端木鹰扬也参与过此事,所以我怀疑端木鹰扬被害,应和此案有关,难道调查周家的案子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周家和白莲教也扯不上关系啊。” 李觅踪似有所悟,二公子嫉恶如仇,又爱打抱不平,为周家鸣冤的,可能是株连周家时漏网的子女,希望由二公子为他们做主,能够翻案昭雪。 可是为什么却装神弄鬼,又杀死了二公子的下人? 一时还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而自己和端木鹰扬虽然同在刑部做事,可是并非互相统属,又听说他为人刚直,是以从未怀疑过他。 李觅踪沉吟了一会,说道:“端木鹰扬生前来过这里,接着便再无人见过他,所以,你怀疑他是在这附近被害,然后被人连夜抛尸郊外,很可能周家未伏法的亲人也在周围,所以派人调查此地?至于药铺打人的事,我看恐怕也不是偶然。” 这倒提醒了朱雀,他心中一动,觉得药铺的林掌柜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掌柜这么简单,是需要去调查一番。 朱雀说道:“你是刑部六扇门的人,在旧案的调查上方便些,希望你能想办法查出密奏周家背后的人,这个人应该是个关键,以及端木鹰扬在调查周家时到底做了些什么,还有,周家当时诛族的名册应该还在刑部,你顺便查一下周家有谁侥幸未死,那么王府的奇事也就有了着落。咱们各自行事,分头调查,相信一定可以查到一些线索,将这些所有的事串联到一起。” 李觅踪有点迟疑地答应了,朱雀虽不是他的上司,毕竟是王府二公子方面的人,实际上有差遣他的权力。 朱雀知道他看出自己有所隐瞒,也不说破,两人约好了再联络的方法,便分头调查去了。 第四章 追查冤案 当晚二更时分,月色晦暗,朱雀潜入了林家药铺。 这个时辰,药铺里应不会有什么人,即使有人,也就是铺子里的伙计在看守药房,此时也应已熟睡,可是药铺的后院却有灯光透出。 朱雀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潜入屋后,从窗户缝隙向里张望,正看到一位老者跪在一张案台前,看身形正是药铺的林春堂林掌柜。 案台上放着无生老母的塑像,塑像前面有个香炉,香炉上点着五根香,香烟袅袅,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氛。 无生老母正是白莲教所供奉,那么这个林掌柜果然是白莲教的人,端木鹰扬遇害和他脱不了干系。 林掌柜旁边站着一个妙龄女子,腰悬宝剑,等林掌柜起身,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话,朱雀隐约听到“周……蝶……公子……”等几个字,具体什么内容却听不清楚。 林掌柜闻言频频点头应是,说到后来,林掌柜恭送姑娘出门离去。看两人的关系,这女子应也是白莲教的人,身份当在林掌柜之上。 等这妙龄女子出了药铺的门,朱雀便悄悄地跟在后面。 这女子一路来到城墙边,然后翻过城墙出城,接着来到城外的虎丘。 朱雀正小心翼翼地跟随其后,要看她到什么地方去,哪知过了虎丘,这女子忽然回头,对他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本姑娘?”说着拔出了腰间宝剑,遥指朱雀。 原来朱雀跟踪她,早被她发现,到了这里才点明,想是动了杀机,想灭自己的口。 朱雀冷哼一声,说道:“看来端木鹰扬是你们白莲教所害,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这女子毫不示弱地说道:“此人卑鄙无耻,死了也是活该,至于说是白莲教所害,你无凭无据,休要含血喷人。” 朱雀走到近前,说道:“在下奉命调查此事,希望姑娘能跟我走一趟,将事情说个明白。” 这女子冷笑道:“嘿嘿,我看你和端木鹰扬是蛇鼠一窝,想拿本姑娘,也要看看你的本事。”话刚落音,便持剑刺来,一招剑指天南,剑尖直指朱雀面门。 朱雀一看到她的出手,便知她的武功和自己相差得远了,待剑到身旁才用折扇轻拨剑身,然后顺势去点她肩上肩井穴,这女子显然没想到他如此高明,立刻变招,剑身横扫,使一招玉女织锦,向朱雀腰间斩来,朱雀待剑刃离身子寸许时才后退一步,剑刃从他衣服前扫过,整个动作显得不紧不慢,实则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女子连续两招落空,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倏地收剑,转身便走,但见她纤足一点,人迅捷如脱兔,顷刻间到了两丈之外。 她快,朱雀却比他更快。朱雀早看出她打不过便要逃走,也展开轻功,身子跃起,落下来正挡在她前面,这女子差点撞到他身上,吓得立刻止步,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雀冷笑一声,便要伸手抓人。 就在此时,随着一声“住手!”,朱雀感到身后有一股劲风传来,立刻回身防守,只看到一位白衣女子持剑向自己刺来。 朱雀看着剑势凌厉,不敢怠慢,抽剑将女子的来剑挡开。这白衣女子身随剑转,退往一旁,不再攻击。 朱雀知道这白衣女子旨在不让自己伤害刚才那个姑娘,并没有背后伤人之意,不禁心中略好感。 待女子站定,朱雀看到女子容貌,心中忽如被雷殛一般,木立当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心中只道:“天下间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脑中一片空白,浑忘了身后还有一位持剑的姑娘,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位白衣女子的存在。 这白衣女子相貌自然美极,神情却又冷若冰霜。 月光之下,女子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光,在朱雀的眼中,她一举一动,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带着仙气,虽然是初次见到白衣女子,却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好像有过什么牵连,有过极深的关系,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何时,是在何地。 《礼记·大学》上说,诚于中,而形于外,唐朝诗人韩愈也在诗中说道:“曲眉丰颊,轻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这白衣女子当得上“诚于中而形于外,慧于心而秀于言”二句赞美。至少在朱雀心中是这样的。 而曹植的“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皎若朝霞,灼若渌波。”描述的虽然是洛神,但天下间的美是相通的,用在白衣女子身上,也是恰当不过。 朱雀心中所想,化为喜忧交集的不安,喜是见到美人之喜,忧乃二人形势敌对之忧,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像是发了痴。 白衣女子缓缓地将剑放入剑鞘,见朱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下略感不快。 朱雀身后的姑娘趁他目瞪口呆之际,突然出手,剑尖停在朱雀要害处,朱雀直到剑尖触体,方才反应过来,耳中听得身后的姑娘说道:“被我师姊迷倒了吗?想不到你在此刻还会起色心,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朱雀此时方才魂魄归位,虽然身后利刃加身,却是毫不在意,只向白衣女子说道:“敢问姑娘也是白莲教的么?” 这白衣女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说道:“刚才和你相斗的是我师妹,她不是你的对手,相请不要伤害于她。” 朱雀尚未说话,在他身后剑指他要害的师妹说道:“现在是看我会不会伤害他吧,哼,想捉我回去,你还……” 话未说完,朱雀忽然身子一动,这位师妹的剑前已经没了人影。朱雀不知用了什么身法,竟然在一瞬间转到师妹的身后。白衣女子看到他的身法,低呼说了一声:“移形换影!”朱雀心道,难得她竟然识得我这门功夫。 他虽脱出师妹的剑刃加身,却无一丝得意之情,心知今日对白衣女子一见钟情,对此二女已不会强留或痛下杀手。既然如此,则不如留个人情以待他日相见。 他向白衣女子问道:“姑娘见识高明,未知可否请教芳名?”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贱名不足挂齿,阁下一定要和我二人为难么?” 朱雀也知道她不会告诉自己名字,只是存了个念想,是自己问得鲁莽了。 明知总是盯着白衣女子甚为失礼,可是目光像是被系在她的身上,心中不舍离去,终究下定决心,向白衣女子抱拳道:“今日看在姑娘的面上,此事暂搁一旁,不过事关人命,在下终究会查探到底,告辞了。” 说罢,目光狠狠盯着白衣女子,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在心底,足下脚步不停,不知是为了炫耀,还是想摆脱心底自惭形秽的感觉,朱雀倒退着将轻功使到极致,如一只大雁展翅般,逐渐远去。直到二女看不到的地方才转过身来,回城去了。 这师妹明知自己不是朱雀的对手,对于他的离去也是求之不得,却又不想落了面子,嘴硬道:“哼,要不是他跑得快,哼,哼……”剩下的话也不用多说了。 她师姊微微一笑,说道:“此人武功极高,你和他比差得远了,还是回去跟师傅再好好练练吧。” 说罢自行去了,而师妹则赶紧追了过去。 这二人是师姊妹,师姊伊雪,师妹慕容娇,原不是白莲教的正式教徒,只是她们的师父无影剑殷无形是白莲教中的前辈高手,所以对朱雀误认为她们是白莲教的人,也未和他斤斤计较地分辨明白。 朱雀失魂落魄地回了城,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中所想,皆是白衣女子的身影,直到天色发白的时候,方才睡去。 第五章 偶得名册 翌日,朱雀再去林家药铺,发现药铺关了门,估计是知道自己行踪暴露,所以连夜走了。 又过了两日,朱雀和李觅踪碰头的时候,发现事情的调查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周家逆反案,牵扯到当年的亲王谋反,被先王亲自领兵讨逆,亲王兵败被擒后,所有和亲王有关系的人几乎都被灭了九族。 周家是经商出身,走南闯北,经营不小,进而免不了和各省地方都有些来往,当然和亲王扯不上关系,但是或许曾经和亲王的下人打过交道,做过买卖,以致后来被密奏为亲王谋反提供粮草。 这里面其实有很大的诬告成分。周家商而优则仕,未曾得罪过什么人,被人诬告密奏,估计是和晋升提拔有关,也就是说周家成了别人升官发财的绊脚石,所以被人陷害。 以此推断,这个密奏陷害他的人,就应在周家老爷要晋升的职位上,可能性最大。 李觅踪梳列了三个人的名字,王刚雄,李伯才,孙进忠。这三个人在周家灭门后,都得到晋升,所晋升的位子,周家老爷都有可能被提拔到。 朱雀也以为然,不过又有些怀疑地说道:“若是此人陷害了周家,却没有得到升迁呢?”李觅踪说道:“这点应该还是有把握的,否则岂不枉费了这么大力气,却成了为别人做嫁衣了吗?” 朱雀点点头,说道:“可曾查到周家有谁幸存下来?” 李觅踪说道:“据行刑的名单,周家满门都被都被砍了头,未曾查到有幸存下来的。” 朱雀又问道:“那端木鹰扬参与周家抄家灭门,可查到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李觅踪摇了摇头道:“这个未曾查到,所有抄家捉人,都没有他独自去做的,和他一起办案的同僚所言,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就怪了,朱雀知道端木鹰扬一定做了什么,或者从周家拿到了什么重要东西,才引来被杀之祸,这样才能说得通。 对此他决定亲自去查探。便让李觅踪再接着查王李孙三人的底细,因为一旦确认是谁诬告周家,则此人也将陷于险地,有白莲教的人为周家幸存者撑腰,谁都不敢等闲视之。 待李觅踪走后,他招来在城东调查的手下,几人都说道:“城东所有的旅店青楼都去查过,并未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朱雀估计即使凶手曾在城东住过,在对端木鹰扬得手后,也早就该远走高飞了。 朱雀让手下继续调查京城以及周边的白莲教,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特别说明了有两个女教徒,打听下她们的身份。遂告知手下二女的相貌,便让他们去了。 这批手下都是二公子分派给他的,都是王府的人,所以行起事来分外容易。 当晚,朱雀换了一身夜行衣,去端木鹰扬家里查探。端木鹰扬家在柳树胡同里,是个并不起眼的四合院。 夜深人静,以他的身手,自不会被人发觉。从后墙翻身入内,无惊无险来到端木鹰扬的书房。 自端木鹰扬被杀后,这里应没再来过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书案上都带着一层浮灰。 朱雀站在书房里,四周查看,并没有碍眼的东西,心中想着,若我是端木鹰扬,有什么东西要藏起来的话,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他顺手拿起案子上的砚台,在手里掂了掂,没有夹层,刚要放下,忽然看到砚台上有个手印,砚台许久没用,布满灰尘,有人摸过,就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这说明有人和自己一样,在端木鹰扬死后,也曾拿过这个砚台。可是到底是他家里的人呢,还是别的人,像自己一样,也想找出端木鹰扬秘密的人? 有了砚台上手印的提醒,朱雀运足目力,在书房四周查看,果然看到几处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如果是端木鹰扬的家人来这里找东西,不会仅去翻这些地方,肯定是和自己怀有同样目的的人。 被人翻过的地方,想来已经没有再找一次的意义了,如果有什么东西被藏起来,这当儿也该被拿走,没有东西的话,自己再翻一遍,也是一样。只能期望在自己之前的人,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朱雀在书房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地下也没有空洞的声音。 端木鹰扬的书房陈设简单,一张案台,两把椅子,靠后墙两排书柜,书柜左右一边一个,中间有四五尺的间隔,挂了一幅山水画,书柜里放着些经史子集,但书都很新,显然未曾被阅读过,端木鹰扬这般摆设,估计是为了附庸风雅。 朱雀过去把画掀开,后面是墙,也没有什么暗门。书柜下的柜子更不用说,已被翻过。整个书房一眼看去,并无能藏秘密的地方。 如此空手而回,又心有不甘,总感觉端木鹰扬应该留下点什么。可是四周找遍,地下也没有,忽然心中一动,抬头向上看去,书房的屋脊由一根大梁和几根横梁组成,大梁是一根一尺见方的松木,离地有一丈半高,一般人没有梯子,很难上去。以端木鹰扬的功夫,上去放些东西不难,更别说朱雀的轻功胜过他不少了。 朱雀一个纵跃,便抓住了横梁,曲臂向上一看,果然有两包东西,伸手拿了过来,身子落下,将包袱放在了案台上。 两包东西都由油布包裹,一大一小。打开大的,里面放满了银票,都是一百两二百两大额的,有新有旧厚厚一叠,怕不有上万两。不知道端木鹰扬从何处得来,总之绝不是寻正途得来的,也不是一次得来。 以端木鹰扬的身份,想来都是从他抓捕的人身上搜刮或者敲诈得来的。朱雀不禁想起那白衣姑娘的师妹说他卑鄙无耻,看来也不一定就是冤枉了他。 打开那个小的包袱,里面放着一本账本样的册子,打开一看,都是人名地名,第一个写的是张赛儿,这个朱雀是知道的,她是白莲教上一任的教主,造反失败后不知所踪,在她的名字后面写着西湖,下面的一个名字是张玉蝶,后面也写着西湖,其后有殷无形济南府,白公青德州府,刘一刀太原府等等。 朱雀看得心中怦然一动,这本册子上,所记应是白莲教各首领的名字和所在地,不知端木鹰扬从何处得来。偿若被官府得去,白莲教将有覆亡之祸。 朱雀不敢多作停留,将两个包袱并作一包,放入怀中,悄然离去。 第六章 公孙堂主 离开柳树胡同没多远,朱雀就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他诈做不知,继续前行。 当此时街上行人稀少,头上明月中天,月光如水,将朱雀的影子投在地上,影子矮小肥胖,甚是可笑。 但见这影子在街角忽然加速,转过横巷,消失不见。 后面跟着的人疾步追来,刚刚追到拐角处,赫然发现朱雀就在这里等着他。 想逃走已经来不及,追踪朱雀的人相貌猥琐,身材细长,看模样擅长轻身功夫。 朱雀右手拿着折扇,在左手的手掌上轻轻地拍着,脸现微笑道:“不知阁下跟着我所谓何事?” 这猥琐的汉子惊疑不定地说道:“我,嘿,明人不说暗话,我是白莲教的人,阁下拿了我教的东西,希望能予以赐还。” 朱雀哂道:“你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也算是明人?白莲教是邪教,你既然自称是白莲教的人,已属反贼,我不让你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已算便宜了你,你竟然大言不惭地想问我要东西?” 这人听了朱雀语带威胁的话,并不惊慌失措,反而咧嘴一笑,说道:“我相信朱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北斗先生的门下,岂有出卖朋友之理?” 朱雀心中一凛,对方知道他的名字,这不稀奇,让他惊讶的是,此人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自己的出身一直是个大秘密,自从和王府二公子结交以来,首次被人揭破老底,一时摸不清此人的底细,心中先升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这人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场所,咱们换个地方再说,请放心,我不是公子的敌人,此事前因后果,我当向你详细诉说清楚。” 朱雀带着他来到自己的居所,说道:这是王府的二公子给我安排的地方,只有一个老仆,现在已经睡了,此处再无他人,现在阁下可以为我分说个明白。 这人说道:“本人公孙白,是白莲教飞鸽堂的堂主。” 飞鸽堂是白莲教打探消息,联络各处分支的一个堂口,堂下的人据说个个擅长轻功,这个公孙白身为堂主,轻功自然极高。 朱雀心中一动,说道:“那你今天跟踪我,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公孙白老脸一红,说道:“嘿,还是从头说起说得明白。我教的一本重要名册被端木鹰扬取去,怕他向官府告密,因此由猎鹰堂堂主亲自出马,将他宰了,哪知名册并不在他身上。前几日我到端木鹰扬家搜索了一番,也没有找到,这几日,我一直在他家附近观察,希望找到些线索。今晚看到你进屋子也来翻找,竟给你找到了。本来在下也未看出进入端木鹰扬家的人是谁,直到公子展开轻功从他家出来,看到公子的身法我便已知公子是谁,又怕鲁莽招呼,引起误会,因此……” 朱雀问道:“对于贵教如此重要的名册,如何会被端木鹰扬取去?”心中却道:这端木鹰扬果然是被白莲教所杀,猎鹰堂听字号,就是专门处理捕杀之事,堂主自然武功极高。 难得的是此事做得隐秘,借助一家药铺掌柜被打的小事,混淆视听,更将嫌疑指向王府,确是厉害。 公孙白看到朱雀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微微一笑,表示这都不算什么,接着说道:“名册本来因故暂放在湖北的周维庸家,谁成想周家被牵连到亲王谋逆之事。其后端木鹰扬参与了抄家,名册是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也是我带着飞鸽堂查探了许久,才发现的此事。好在期间端木鹰扬还没将名册交出。至于名册怎么被放在周家,这和我教教主的女儿张玉蝶有关,说来也算是我教的一件丑事,本来不足与外人道,不过为了释公子之疑,我便给你说说。” 周家逆反案的主谋,是周家家主周维庸。 十多年前,周维庸通过经商,积下了丰厚的家产,虽然银钱无数,但无权无势,恐其家业不牢,便动了当官的念头。先是捐粮两百担捐出个国子监生,其后不久又花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个运判的官,真正的官商结合。 也正因为运判带来的便利,使他挣到更多的银两,有了更多的银两继而升到更高的官,如此相辅相成,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周维庸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三子周书尧不似父亲这样热衷生意官场,而是经常天南海北的游山玩水。 周维庸对这个小儿子甚是溺爱,银钱不禁,所以周书尧在外时常携带不少银子。一次在杭州西湖游玩的时候,被一伙贼子盯上,在偏僻之地准备杀人劫财。跟随周书尧的两个跟班都被杀了,正准备杀周书尧的时候,正好让张玉蝶碰到,将其救出。 哪知两人此次相遇,却种下了一段孽缘。 周书尧回家的时候,将张玉蝶也带回了家,虽然未定名分,周家也基本认可了这个姻缘。只是他们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张玉蝶是白莲教教主的女儿。 这本名册是张玉蝶随身携带的,后因教中的事务,不得不离开周家一个多月,名册就放在了周家。 可是等张玉蝶回到周家的时候,周家上下已经被灭了满门,而名册也随着抄家之后消失不见。 张玉蝶失了名册,给白莲教造成了巨大的威胁,按教规,本应处以极刑。但因她教主女儿的身份,从轻处理,只是被驱逐出教,同时全力协同寻回名册。 但张玉蝶因周书尧之死,已变得疯疯癫癫的,所以寻找名册之责,就交由公孙白处理。 朱雀想起王府的夜半歌声,应为这个思念亡夫的张玉蝶所唱。 二公子曾跟他说过,他听到歌声里有书尧之音,不知意所何指,现在自然明白是周书尧之意。自己在这点上没有告诉李觅踪,就是怕他知道得太多了,对他本人没有好处。 自己曾怀疑周家在灭门之时有漏网的子女,哪想到并非周家之人,而是白莲教教主的女儿。 想到这里,忽然醒悟张玉蝶应该未疯,她知道二公子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如果知道周家是冤案,必会替他们伸冤,她因自己是白莲教教主之女的身份,不宜和王公贵介直接接触,所以用这种假借鬼神的办法,让二公子主动去查明真相。现在自己都被牵扯进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唉……”朱雀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女子实在是太聪明了,却又太不幸了。”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如此了。朱雀又问道:“你如何根据我的身法,看出我师承北斗先生?” 公孙白说道:“多年前,我为教里去办一件差事,漏了行踪,被敌人围攻,恰逢北斗先生路过,他便出手为我解了围。随后我在他老人家身边服侍了几日,得先生指点了我一些轻功上的法门。因此我一见你翻墙出来的身形,便知道你和北斗先生有着极深的渊源。” 至此,朱雀再无怀疑,将名册取出,交给了公孙白。说道:“这名册在我这本也无用,给你拿去吧。” 公孙白接过了名册,便要离去,忽然又回过身来,递给朱雀一块铜牌。 朱雀接过一看,铜牌上一面用阳文篆刻着一朵莲花,另一面刻着两句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耳听公孙白说道:“这是本教圣物,圣莲令。公子拿着它,遇到我教教徒,持此令牌吩咐什么,都容易去办。” 朱雀推辞不受:“即是贵教圣物,我如何能收……” 公孙白说道:“公子将名册还给我教,便是我教的恩人,这令牌公子留着吧,说不定有用到的时候。” 朱雀心中一动,想起了张玉蝶之事,便不再坚持。 公孙白像是想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教中两位小辈,言语上曾得罪过朱公子,请不要介意。” 朱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白衣女子的绝美的容颜,忍不住问道:“这二人是贵教的什么人?” 公孙白说了伊雪和慕容娇的身份,朱雀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伊雪的名字。 公孙白见他不再说话,便向他告辞,说了句:“后会有期!” 话刚落音,人已到了门外,轻功施展出来,果然非同小可,片刻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七章 看破红尘 天亮之后,朱雀去了王府,将半夜唱歌的女子和周家逆反案之间的关系,告诉了二公子。 二公子回道:“若找到张玉蝶,你就告诉她我会查清周家的事,如果确系冤案,我会禀奏皇上,给她一个交代。最近皇上对白莲教的追查缓和了许多,只有匪首处绞刑,从众只是杖责。可即便如此,你也尽量不要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否则通了篓子,我也难以居中说话,你可接着查清谁才是周家案背后的始作俑者。” 朱雀和李觅踪再次碰头的时候,李觅踪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据他根据王刚雄,李伯才,孙进忠三人的调查,都不似密奏周维庸的人。 按此推断,其他能够直接上奏皇上的,唯有锦衣卫的人了。 如果当真是锦衣卫的话,那么就是奉了东厂的命令,接着往上查,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上自己要除去周家。 这件事查到了这里就成了死胡同。至于皇上为何要除去周家,谁敢去揣测圣意? 朱雀知道李觅踪查到这里,已萌生退意。他为此事辛苦了一场,也是难得,朱雀便成人之美,将端木鹰扬为白莲教猎鹰堂所杀之事告诉了他,只没提出名册之事,说猎鹰堂之所以杀他,因为他贪污枉法,如此好让他回去结案。 李觅踪自是感激不已,又担心地说道:“若是白莲教杀了朝廷命官,又抓不到凶手,不知道刑部会如何善后?” 朱雀提点他道:“刑部对于无法捕捉的凶手,难道还没有自己处理的方法吗?你回去据实禀报即可,我说此事一定会这么过去的。” 李觅踪经他这么一提点就恍然而悟,想朱雀道了谢,回头便带着卷宗回冀州去了。 根据公孙白告诉他的位置,朱雀轻易地找到了张玉蝶。 张玉蝶一身素缟白衣,相貌清美,并不像想象中的疯癫模样。 朱雀本就猜到她的疯癫都是假装的,为的是离开白莲教,为夫报仇,如此苦心孤诣,着实令人钦佩。 张玉蝶不识朱雀是何人,开始什么话都不愿说。直到朱雀将圣莲令拿出,张玉蝶方才相信了他。 朱雀相劝她不需要再去王府闹事了,二公子已经着手调查此事。不过此事甚是棘手,因为如果是皇上钦定的案子,皇上贵为天子,金口玉言,是很难翻案的。 张玉蝶说道:“我一介女子,只想为夫家伸冤,并非惹事之人。只希望能讨个公道,现在既然已经如此,我只好等候诸位消息便了。”说完,眼睛红了,在朱雀面前,她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这女子,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柔弱,而心志之坚更胜于大多数的男子。 朱雀问起她如何整夜在王府后面唱歌,却无人影之事,张玉蝶说道这都是小事,白莲教有许多方法可以做到,和江湖上传音入密类似。 朱雀又问起张北城之死,张玉蝶也不隐瞒地说了,人是她下手杀害的。主要是怕王府二公子仍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毒杀了一名奴仆,以成其势。 朱雀见她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事,心中不寒而栗。白莲教之所以被称为邪教,除了蛊惑人心起兵造反之外,确有让人感到邪门的地方。 张玉蝶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未亡人不便久留贵客。希望朱雀能够回去向二公子解说一二,我所作所为,都是万般无奈之举,二公子雅量,当能原宥我这许多莽撞的举止。” 朱雀点了点头,看她凄苦的神色,实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诸事已遂,便告辞离去。 不久,二公子进宫,将这一切禀明了皇上,皇上叹张玉蝶为奇女子,只是错入了邪教。好在如今她已不是邪教中人,对她便不再追责。 而周家之案却是已成定局,皇上金口玉言,岂能可以更改的?翻案之说则无需再提,只是命人将他们的尸骸好好安葬,以抚慰张玉蝶。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玉蝶虽然不尽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人死如灯灭,以前的种种柔情蜜意,都随着周书尧的离去而化为回忆。 了却了此事之后,张玉蝶回了杭州,在西湖湖畔的一座尼姑庵中,落发出家,法号了尘。此后长伴青灯古佛,诵读经书,与白莲教再无来往。 西域仓央嘉措知张玉蝶事后,曾作诗曰: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张玉蝶既已离去,王府也恢复了安宁。 朱雀便向王府二公子辞别,并将王府金牌还给了他,二公子接过金牌后,沉思了一会,又递给他,说道:“这金牌你留着吧,日后在江湖上行走,未知有何凶险,有了这块金牌,危难之际,可以随时差动衙门里的人为你办事。” 朱雀点了点头,将金牌放入怀中,二公子说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方能相见,朱兄准备去哪里?” 朱雀说道:“我在江南有些好朋友,数曾次邀我前去,都被我拒绝,此间事情即了,我也正好趁机到那边散散心。” 二公子说道:“我真羡慕你,自由自在,可叹我虽贵为皇亲国戚,却也不是随处可去。” 朱雀说道:“你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王公子弟的身份,这是否景色总是对岸的好呢?” 和二公子说笑着,他的心神却早已飞到那草长莺飞、烟雨朦胧的江南。 可是世事难料,温润的江南还没去成,他却先到干燥荒芜、廖无人烟的沙漠中去了。 第一章 沙漠小镇 无尽的沙丘起伏延绵,大地的边缘和遥远的天际连在一起。 一阵风呜咽着吹过,扬起漫天风沙。风沙过后,四周一片死寂。 烈日下,空气中弥漫着燥热,沙子都好像被太阳炙出了烟。 在这仿佛人间地狱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小镇。 镇上有十几户人家。 镇子里居然还有一口水井。整个镇子就是围着这口井建起来的,所以这个地方被称为沙井镇。 镇上还有一家旅店,一家茶馆。 传说这个镇从唐宋和西域有了贸易以来就一直存在着。十几户人守着这口浑浊的井,向来往的旅客兜售水和食物。 朱雀和他唯一的伙伴,一匹骆驼,一起来到附近几百里内唯一的镇子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大漠孤烟直,朱雀站在骆驼背上,从极远的地方就看到这里有炊烟,却走了半天才到。 沙漠确实太难行走了,以朱雀这样的武功,也似乎到了忍耐的极限。 最先去的当然是茶馆。店掌柜兼伙计送上来一碗茶,浑浊的水里漂浮着几片碎树叶一样的东西,这就是茶了。 朱雀先问明:“多少钱一碗?” 店伙计回答:“十两。” 这个价格在其他地方可以买一口井了,但在这里竟然只能买一碗茶。 还是十分难喝的像马尿一样的茶。 朱雀拿起碗,一仰脖子,连茶带水一口气喝完,连茶叶也在嘴里嚼嚼,一起都吞下了肚。 “拿着,”朱雀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再来一碗。” 店伙计又给他满上,又是一口喝光。 朱雀杀了渴,说道:“行了,找钞。” 店伙计问道:“找什么钞?” “我给你一百两,十两一碗,你不是要找我八十两?难不成你这是黑店?” “客官,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这是百年老店,童叟无欺,一碗茶十两黄金,黄金白银一兑五,两碗茶二十两黄金,折算下来正好是一百两白银,还用找什么钞?”店小二一口气说下来,中间无丝毫顿挫,显然这话是经常说惯了的。 朱雀不怒反笑:“好好,是我不对,没有问个明白,请问这里有客栈吗?我要歇歇脚。” “您看,斜对面就是家客店,虽然只有一个房间,可是最近客人少,客官您来得正是时候,可以独自一人睡一屋。” 朱雀牵着骆驼走了过去。 刚开始还不明白这店伙计说的一人睡一屋是何意,等到了就明白了,原来整个旅店就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床。有了客人,老板都不睡屋内。屋外有个棚子,店老板就睡在棚子下面,没有客人的时候他才在屋里睡。就是这么小的一个旅店,竟将老板养得肥肥胖胖的。 “多少钱住一晚?” “不多不少也是十两。”肥肥胖胖的店老板说道 “十两白银?”朱雀吃一次亏学一次聪明,提前问好。 “当然,你以为是什么?十两沙子?”胖老板说话有些冲。 毕竟不像水是必须品,旅客不一定非得睡在床上。所以在这个地方,旅店的价格还算公道。 “骆驼呢?”朱雀要为老伙计安排好。走了这么远的路,骆驼也需要吃草和补充水。 “骆驼一天二十两,管饱。” 朱雀点了点头。就这样,终于安排妥了。 这里的人脾气似乎都不大好,朱雀也不以为意,在那张勉强能躺下的床上睡了。 入夜后,四周一片漆黑。 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平静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朱雀见到了整个镇上唯一的一口水井,他围着水井看了半天,似乎对之很有兴趣。 早上和中午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可还是到茶馆花了五十两银子喝了一碗茶。 旅店的胖老板从起床后就一直跟着他。 朱雀问他为什么跟着。 胖老板回答:“反正客店住满了,也没有别的事。” 朱雀不再理他,转而对着这口井又横竖看了几遍,不仅是这井,朱雀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十分感兴趣。但镇上的人们却仿佛只对他感兴趣。 胖老板跟着他走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客官今天要离开吗?”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不,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胖老板又跟着问道:“要住多久?” 朱雀说道:“什么时候不想住了,自然会走,你不会想赶我走吧,咦……” 朱雀话未说完,眼睛忽然盯着前面发直,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物。 胖老板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却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看到。 未等他先发问,朱雀已经自言自语起来:“奇怪,奇怪,真奇怪。” 胖老板问道:“敢问,有什么奇怪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朱雀指着前面路口的一条干瘦枯黄的狗说道:“你看这条狗,奇不奇怪?” 胖老板问道:“狗有什么奇怪的?” 朱雀笑道:“这里的人胖如猪,我不奇怪,一碗茶要五十两银子,吃不胖才怪。可是有这么富有的主人,狗却这么瘦,你说奇怪不奇怪?” 胖老板的脸突然涨红起来,还没说话,真正奇怪的事出现了。 第二章 红缨公子 又有一位旅客来到了沙井镇。 许久没人来的沙漠里的孤镇,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这人来时的动静可不小,骑着一头通体白色的骆驼,骆驼身上挂着拳头大的驼铃,远远的,人未到,驼铃声先到。 细看此人,也是和朱雀刚到时差不多,灰头土脸,一身憔悴,但见他腰间缀着一把宝剑,看剑上富丽堂皇的剑饰就知道,这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绝不普通的剑也绝不会悬挂在普通人的身上。 所以此人绝不简单。 这个人朱雀仿佛是认得的,朱雀对他在此出现,也没有什么惊异之色。 而此人看到朱雀,却显得很是尴尬,主动走了过来:“想不到你也来了。” “嗯。”朱雀微笑道,“我却想到了你会来。红缨公子伏缨要是不来,我才感到奇怪。” 伏缨的妙手空空之技名闻江湖,其实就是独行大盗。做这一行的,敢于独自一人做事的,剑法当然也要相当不错。 和朱雀打过招呼后,伏缨也去了茶馆。 没多久,茶馆里传来茶碗打碎的声音,茶馆的伙计也被人从茶馆里丢了出来,扔到了大街上的沙土堆里。 虽然面对朱雀时显得有些尴尬,但面对漫天要价的茶馆伙计,伏缨可绝不是好惹的。 被丢出茶馆的伙计也不大喊大叫,只是自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躲在一旁,偷偷向茶馆里瞧着。 又过了好一会,伏缨才喝饱了水出来,茶馆的伙计这才敢躲躲闪闪地回去了。 朱雀看伏缨喝饱水满足的样子,便走上前去,准备和他说说话,谁成想伏缨离开茶馆没几步,忽然像喝醉了酒般,踉踉跄跄起来,没等朱雀上去扶着,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茶馆里的茶肯定有古怪。 朱雀且不去查看伏缨的情况,先进了茶馆,问茶馆的伙计怎么回事。 茶馆的伙计告诉他:“这镇上的井水,有一种沙碱在里面,人是不能直接饮用的,只能先用一种叫沙莉草的叶子浸泡一下才能喝。这种草很难寻,所以茶水也贵。这家伙——”他指着门外晕倒的伏缨说道,“不给钱,还打人,自己盛了水喝,不知要用沙莉草先泡一下,所以晕倒了。不过不要紧,过一个时辰左右就会自己醒过来。” 朱雀将伏缨带回旅店,将白骆驼也一并交给旅馆胖老板打理。 那茶馆伙计说得没错,一个时辰后,伏缨醒了过来,以为自己被茶馆伙计下了蒙汗药,还要过去打人,被朱雀拦住了。 晚上伏缨在旅馆外面的棚子里睡了一夜。 到了天亮的时候,伏缨来找朱雀,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这里,是因为宝藏的事,你要是也去,咱们一起,找到宝藏,你我平分,现在就出发。” 朱雀说道:“不急,再等等。” 伏缨问道:“等什么?” 朱雀指着镇子外面的远处,说道:“你看——” 伏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匹骆驼带着沙尘,向这边赶来。 又是一批人到来,沉寂多年的小镇上,忽然热闹起来。 这次来的有五人,五虎寨的五个首领,当然也是冲着宝藏来的。 这些人都知道有宝藏,那么都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呢? 朱雀和几人所知道的消息说出来,原来都和江湖上的一个游侠张三有关。 张三手里有一张藏宝图,可是宝藏太远,他懒得去冒这个风险,于是就将藏宝图一千两一张出售给他们。朱雀的这一张倒是没花钱,是因为张三以前欠朱雀一个人情,就用这张藏宝图抵了。 现在看来,藏宝图不止一张,不知道张三一共卖给多少人。 几人把从张三手里得到的藏宝图都拿了出来,放在一起,仔细一看,全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连纸张都是一样的。 根据张三的说法,有一名从西域过来的传教士,似乎是什么基督教的,曾路过这个宝藏,后来遇到流寇,身上银子都被抢光,人也被打成了重伤。 张三在路边看到了他,找了大夫给他医治,可是伤势太重,大夫也无力回天。临终前,传教士将宝藏的位置告诉了张三。张三后来手绘了藏宝图。张三知道信洋教的人不会说谎,宝藏肯定不假。 据那名传教士所言,宝藏价值巨大。而他自己又不想千里迢迢地到大漠受苦,所以靠着出售藏宝图,赚了不少银子。 人人都以为除了自己,没有别人知道宝藏的消息。哪知张三不知卖了多少份藏宝图出来,想起张三的卑鄙行径,都对他大骂不已。 晓得真相的五虎寨的首领们,都要立马赶过去,要占个先机,赶在别人前面找到宝藏。 朱雀劝阻他们,说道:“大漠路途凶险,多一个人结伴就多一些活命的机会,咱们再等等,我估计还会有人来,到时候一起出发也不迟。” 几人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晚上也在镇子上过了夜。 谁知第二天一早,只有伏缨还在,五虎寨的几个人已经连夜悄悄地出发了。 这下,连伏缨也忍不住了,劝说朱雀要早点赶去,免得被别人抢了先,肉吃不着也罢了,别连汤都喝不上。果真如此的话,这连日来所受的苦可就都白搭了。 朱雀摇摇头说道:“既然宝藏巨大,他们几个人也未必拿得完,再等等吧。” 第三章 杀机初起 两人在镇上又待了几天,果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有凤尾帮的副帮主秦雄,江淮帮的二把手赵乾坤。 凤尾帮和江淮帮都在江淮一带,两帮不但有生意上的来往,和其他帮派相抗衡时,也是共同进退。二人私下又是结拜兄弟,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此次携手到来,想来是有找到宝藏,富贵同享之意。 接着,铁拳门的韦杵,柳刀门的冯一川,三湘派的水明月,相继到来。甚至还有名门正派的人物,昆仑派的昆仑双秀,穆青山,穆青水兄弟二人。 两人招呼众人说道:“我兄弟二人家在昆仑山脚,本来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哪知竟被你们捷足先登。” 细说起来,也是因为二人在中原遇到张三,买了藏宝图。 最后一波到来的是三个和尚,因常,因慧,因念。在长安白马寺出家,虽不是少林和尚,但白马寺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藏龙卧虎之地,谁都不敢小觑了三人。 这三个和尚对武林中人甚是客气,和每个人都招呼一遍。 又等了两日,不再有人来,几人决定即刻出发。 养足精神的骆驼,驼峰也高隆起来。每人一匹的骆驼上都挂满了清水,尤以伏缨的白骆驼上带的水最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藏宝图标记的地方行去。 伏缨在路上得空,悄悄地对朱雀说道:“这三个和尚恐怕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自称白马寺的,我看不大像,说不定是哪个杀人庙里的野和尚。和尚哪有这么贪财的,还出来寻找宝藏?”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这三人有些不对劲,不过从三人步法上来看,应该是在白马寺学过武艺。找不到宝藏还好,一旦找到了,一定要提防他们暗箭伤人。” 大漠白天炎热难当,一行人都在清晨和傍晚赶路,中午就找个背阴的沙丘休息。在沙漠里不能贪时间赶路,否则热晕了头,会走得更慢。朱雀一路观察,提前出发的五虎寨的几个人,脚印什么的,一丝也看不到,自是风吹过后,沙子将五人路过的足迹都掩盖了。 当天晚上,明月当空,满天的星星似乎特别繁密。 大家都各自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沙漠里的夜晚和白天仿佛两个季节,白天炎热如三伏盛夏,夜里又寒冷似三九严冬。大家都用毯子裹住身体,靠着骆驼睡着。 大约三更时分,一声短暂的闷哼传来,朱雀第一个惊醒过来,忙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看方位,依稀记得是铁拳门的韦帮主在那边。 紧接着,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过来。练过武的人,平日睡觉的时候都特别警醒,何况是在这茫茫沙漠里,四周寂静无声下,些微声响都显得特别突兀。 朱雀注意到韦杵的人还在那里躺着,没有起身。朱雀走过去,拉开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一看,确实是铁拳门的韦杵,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呼吸。 几个人围着韦杵,纷纷议论,外面看不到伤痕,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朱雀脱下他的衣服,寻找死因。三湘派的水明月是女子,转过身去不敢看。 耳中只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忽然,听到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水明月忍不住也回过头来,但见韦杵的上身左肋下,有一个窄小的伤口,伤口上没有多少血。 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应该是被一柄细长狭窄的剑刺入。 朱雀道:“这伤口直通心脏,一击致命,杀他的人是个高手。奇怪的是血流的不多,这个位置中剑,剑抽走后,血应该喷出来。除非……” 柳刀门的冯一川问道:“除非什么?” 朱雀皱着眉说道:“除非剑上有剑气。剑气在伤口中留下,将血逼住,不至于喷出,随着剑气的消失,血才慢慢流出来。杀他的人是不想自己被喷出来的血溅到身上,或者留下可以追踪他的痕迹。” 说罢,朱雀转身将大家都仔细看了一遍。 伏缨问道:“杀他的人难道就是我们中的一个?你最先起来的,可曾看到是谁?”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想看看是不是有脚印告诉我是谁下的手,可现在……” 他不用接着说完,众人也都明白怎么回事。现在大家都围了过来,韦杵周围都是脚印,每个人的脚印都有,再也分不清凶手的脚印了。 既然分不清是谁,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带着怀疑警惕的神情。 第四章 谁是凶手 昆仑派的两兄弟穆青山穆青水说道:“我们两人离他最远,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杀了人又回去而不被发现,所以韦帮主不是我们杀的。” 朱雀点点头,说道:“不是你们杀的。” 柳刀门的冯一川说道:“我只用刀,从不用剑,身上也没有剑,更不可能是我杀的。” 朱雀说道:“也不是你杀的。” 秦雄和赵乾坤说道:“我们两人都在一起,离你不远,如果使我们杀的,你应该知道。” 朱雀说道:“也不是你们杀的。” 接着,不等其余几人分辨,朱雀指着水明月说道:“不是你。”接着指着伏缨说道:“也不是你。” 这么说来只剩下自称白马寺的三个和尚嫌疑最大。 三个和尚刚想说话,朱雀已指着他们说道:“人也不是你们杀的。” 三个人连声念阿弥陀佛,朱雀既然这么说了,也无需他们再解释了。 朱雀说道:“这么高明的杀人手法,在咱们几个人里,只有我可以做到,可是人也不是我杀的。” 所有的人都排除了,总不能使韦杵自杀的吧,这种情形连想想都觉得荒谬。几人都疑惑地看着朱雀,不是这些人里的某个人杀的,难道是鬼怪作祟? 朱雀说道:“自从离开沙井镇,我就感觉似乎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我用了几种方法来查看,都没有发现。现在看来,不是我疑神疑鬼了。” 伏缨问道:“若有人跟着我们,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雀说道:“也许是不想我们找到宝藏。也许此人认为他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对手,所以才杀一个算一个。” 几人面面相觑,让他们和人比武厮杀,都是武林中人,明知不敌也不会气馁。可是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仿佛幽灵在侧,不禁让他们感到脊背发凉。 朱雀蹲在韦杵尸身旁仔细看了许久,忽然说道:“凶手应该精通沙行之术,他一路尾随我们,趁我们休息时在沙子下潜行到此,然后从沙子里出剑刺死的韦杵。杀人得手后,又立刻从沙里离去,所以才在外面看不出异样。” 朱雀话没说完,穆青山穆青水兄弟二人一起抽出宝剑,在四周的沙子里乱刺一通,连伏缨冯一川也是低头查看,仿佛脚下会突然刺出一把剑。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找了,人肯定已经离去了。” 水明月怀疑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人怎会从沙子里爬出来杀人?别胡乱说话吓唬人。” 朱雀说道:“别说沙行之术,陕北的土行孙家,在泥土中都可以来去自如。我看,你们都没注意到,韦杵韦帮主被害的时候是向左侧着身子睡的,伤口就在左肋。” 冯一川沉吟了一会,问道:“为什么不会是他中剑之后又转过了身呢?” 朱雀说道:“心口中剑后,瞬间就会死亡,不会中剑后还有力气翻身,另外,你看他身下的沙子,除了刚才检查伤口时的翻动,就没有别的痕迹。” 几人都相信了朱雀说的话,沉默起来。虽说这一行人,抱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想法到这里来,可是此刻他们除了面对自然的神秘莫测之外,还要面对暗中凶人的伤害,心底隐隐升起后悔之意。 朱雀说道:“在沙子里爬行,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这次凶手要是躲起来,不会这么快便来。从今天开始,以后休息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将个人的刀剑都插在沙子里,一起警觉,这样他便很难再次用这种方法行凶。” 第二天早上,朱雀和几个人一起刨了个沙坑,将韦杵草草掩埋,然后接着上路。 刚从沙井镇出来的时候,几人还热闹地谈笑,现在忽然少了一人,对于前方的生死未卜,大家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接下来几天,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五章 五虎寨人 沙漠里骄阳似火,一行人除了休息,就是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忽然,伏缨指着前面说道:“你们看。” 朱雀和几个人连忙赶过去,沙子里半掩埋着几个人的尸体,尸体已经干瘪,这是失去水分后皮肤褶皱所致。 其中二人甚至头脸血肉模糊,似是被鹰鹫所啄,本来很难看出原来的模样,但朱雀和伏缨已从他们的服饰看出来,这几人就是比他们早出发的五虎寨的五人。 这几人武功也不弱,随身携带的水囊里还有些水,不可能是口渴而死,就是突发疾病也没有同时死去的道理,肯定是被人杀死,或许和杀害韦杵的是同一伙人所为,甚至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每个五虎寨的首领尸体上除了一道剑痕外,并没有别的伤痕,可以确定都是被人一剑杀死。 朱雀看到伏缨和其他人都露出兔死狐悲的神情,知道大家对于凶手的武功,都起了畏惧之心。 大伙儿本来还担心被别人抢先找到宝藏,现在却为自己的人身安全栗栗自危起来。 同是武林中人,自不能看着同类暴尸沙漠,不用朱雀吩咐,男人都开始挖坑掩埋。 在掩埋五虎寨的老大的时候,忽然从他身上掉落一块玉,伏缨拿在手里,对着阳光观看,玉的质地非常纯净,触手冰凉,显然是块上佳的美玉。 几个人围着观看,穆青山忽然说道:“这样的玉,似乎只有皇宫里才有,难道这几个人已经找到了宝藏,玉是从那里取到的?” 听了这话,其余的人都霍霍而动,想着就快找到宝藏,多日来的辛劳得到回报,都兴奋起来。 朱雀冷静地说道:“这玉应该不是从宝藏里取出来的,藏宝图上离这里还有十多天的路程,来回就是一个月,时间上也来不及。何况他们若真的到了宝藏处,怎么会只拿一块玉?” 尽管判断不是从宝藏处取到的玉,但众人由此想象,对于宝藏里会出现的宝贝,更是向往不已,恨不能肋生双翼,马上赶到。 伏缨将玉顺手放入自己怀里,众人都没有在意。 草草掩埋了五虎寨首领的尸体,秦雄将他们的剑插在沙里,就算是墓碑了。 众人继续出发。朱雀回望这里,前几日还相见的几条汉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黄沙掩盖,就像留在沙子上的足印,被风吹过,了无痕迹。不禁想起了一句诗,身逐塞鸿来万里,手披荒草看孤坟。可是这里连荒草也没有。 不久之后,这里会随着沙丘的起伏,改变形状,势必将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位置了,朱雀暗自感叹生命的无常,世事的无情。 继续前行,等待着众人的,又将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第六章 疑惑难明 离发现五虎寨的人尸体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天傍晚,伏缨走在前面,忽然翻身跃上驼峰,手在眼上搭帐篷,向前方看去,仿佛看到了什么,脸现惊恐的神色。 众人包括朱雀在内,看到伏缨的脸色都是心中一凉,跟着向前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伏缨纵身从骆驼上跳下,展开轻功,疾驰向前十多丈远,然后蹲在沙子上仔细看着,朱雀也随后就到,看着沙子,也是心中一凛。 原来沙子上有着淡淡的脚印。 脚印非常浅,若非伏缨眼尖,是很难发现的。脚印应该是在不久前留下的,因此虽然风吹沙掩,依然可以看到一点,再往前去,仔细看,判断应该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而是很多人的脚印,以及骆驼蹄印。 几个人聚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心中都担心着一件事:这些脚印就是他们自己留下的。 穆青山首先打破沉默:“这些脚印恐怕就是我们自己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咱们现在的方向就是走错了,从而兜了一个圈子。” 穆青水从怀里掏出地图,接着说道:“咱们从沙井镇出来,已经有九天了,如果方向对的话,我估算过,以咱们每天行进的速度,大约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到。现在既然兜了个圈子,我们已经无法确定现在的位置。” 江淮帮的赵乾坤从怀里摸出一个罗盘,前后看了一下,说道:“一路我们都跟着太阳东升西落的方向判断,加上我这个罗盘,不应该偏离这么多,以至于转了个圈的。” 朱雀和伏缨面面相觑,心底都想到同一件事:如果没有兜圈的话,前面的脚印是怎么出来的?难道还有别的人也走在这条路上? 他们在沙井镇待了十几天,从沙井镇来人是没有可能了。所以,不能排除有人在故意误导他们。 朱雀说道:“继续往前走,如果是别人误导我们,不去理会,自然会走到目的地,如果胡乱怀疑,只会自乱阵脚。” 话是这么说,朱雀心底也隐隐担忧,如果真是不自觉地在兜圈子,那么粮食和水,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里,都会成为致命的因由。 果然,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朱雀看到了插在地上的剑柄,他立刻走过去拔了出来,正是五虎寨人的剑,他们在埋葬五虎寨众人时插在沙子里做墓碑的剑。 这下,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江淮的赵乾坤开始大骂这鬼沙漠。 三湘帮的水明月也似乎没有了骑骆驼的力气,从驼峰间滑了下来,瘫坐在沙子上。她是此行的唯一女子,遇到这些诡异的事,承受能力本来就比男人弱,能撑到现在不崩溃,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朱雀也似乎没了主意,突然,他跳下骆驼,开始挖起沙子。 伏缨以为他疯了,想去拉他,被朱雀反手甩开,继续挖沙子,并且对伏缨说道:“你也来帮我挖。” 伏缨不敢拂逆他,只好陪着他发疯。 沙子里果然还是五虎寨首领的尸体。沙子干燥,尸体并没有腐烂,和他们刚埋下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伏缨忍着气问道:“看过瘾了?还是你想挖出别的东西?” 其余的人也紧盯着朱雀。虽然烈日炎炎,青天白日,但对朱雀怪异的行径,都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如果连朱雀都会疯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更可怕的是朱雀看着沙子里的尸体,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心中都道:“完了,疯了。” 但朱雀非但没有疯,还能很清楚地说话:“这是他们的尸体。” 伏缨安慰他道:“是的,我们都知道。” 接着朱雀说的话众人就听不懂了:“可是这不是我们埋的。” 燕尾帮帮主秦雄说道:“不是我们埋的?你疯了还是傻了还是不记得了?你忘了你也跟着抬了尸体放进沙坑的,三位大师也是在旁看着的吧。” 白马寺三僧点了点头,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朱雀说道:“我记得很清楚,是你们忘了。” 水明月这时也站了起来,疑惑地说道:“我虽然没有有份出力,你们埋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着,难道连我也记不清了?” 朱雀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你们看,我们埋的时候,先埋的是老三,接着老四老五老二,最后是老大,老大身上的玉还是最后埋的时候掉下来的,但现在我先挖出来的是老四的尸体。” 其他人恍然大悟,有人一路跟着他们,趁他们走了后,把尸体挖出来,然后绕个圈子,在前面埋下,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原地兜圈子。 但是,会是谁花这么大的力气在这茫茫沙漠上做这事的呢?这么做又是什么原因呢? 朱雀看着无尽的远处,过了一会,说道:“有人这么做,就是不想我们找到那个宝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为了达成目的,已经杀死了六个人。这批人如此残暴,我们自然不会让他们的目的达成。” 伏缨人也不笨,只是在茫茫沙漠里,突然遇到解释不通的事时,一时转不过弯,这时明白了原由,脑子也清醒过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反而说明咱们走的方向是对的,这样他们才能在咱们前面动些手脚。若真是走错了,也不会碰到他们的机关。” 朱雀点了点头:“因为我一路上老是想着五虎寨的人,突然遇难,心中对他们提早离开沙井镇,而没有阻拦住,感到歉意,更对韦杵死在我身边感到愤怒,所以能立刻想到这个破绽。” 伏缨知道五虎寨的人是自己偷偷溜走的,估计还怕走慢了,不能先找到宝藏,哪知先走是先走了,却是走到了阎罗殿。而朱雀应该是知道他们偷偷溜走,怕引起误会,认为朱雀阻拦他们别有居心,所以当晚终究没有出面,任他们离开。 既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行。 可大家心中都明白,这批隐藏在沙漠阴暗处的人,定然不会就此罢休,前方必然会有更棘手的问题等着他们。 第七章 大漠风暴 沙漠里的风,就像江南黄梅季节的雨,突如其来。 小点的风,自然对这些江湖人士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当风沙暴来袭之时,武功高强如朱雀这般,依然能感到天地之威的不可抵抗。 明明刚才还是平静的沙漠,忽然一股看不见的疾紧的先头风吹过,来过几次大漠的穆青山忽然大声呼喊道:“不好!风暴就要来了,大家赶紧围成圈,把骆驼都系在一起,别让它们跑散了!” 凤尾帮的秦雄和江淮帮的赵乾坤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俩久在中原,从没领略过沙漠中风沙暴的厉害,心中不禁觉得昆仑派的人有些大惊小怪:不就是风么,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直到二人看到朱雀也立刻下了骆驼,和几人凑在一起,方才意识到不大妙,也赶紧跳下骆驼,往众人走来。 可就是这么一犹豫耽搁,狂风已经到来,带起的沙尘立刻将众人裹在其中。 风力之大,秦雄连脚都迈不开,风沙扑面,有如刀划,头脸之上,已不知被细沙划出几道口子。人也被风吹得打横,几十年苦练的马步发挥出效果,双腿定住,想凭功力和风抗衡,但脚下沙子柔软,吃不住力,小腿陷入沙里,人也被吹得匍匐在地,手里牵着骆驼的绳子没有抓住,只听得骆驼一声嘶鸣,丢下主人发疯了似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秦雄心下暗暗叫苦,食物水和兵器都在上面,没有这些东西,如何在沙漠中挨得。终于勉励站起来去追,蓦地,又一阵风卷来,秦雄人被抛上了天,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这边赵乾坤也好不到哪去,骆驼也跑掉了,但是他比较机灵,没有爬起来,人蜷成一团,苦苦抵御风沙,狂风怒号,也听不到别人的动静,隐约传来秦雄的呼声,听不到在喊什么,短暂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整个人仿佛处于阿鼻地狱,狂风灌进衣服,外衣都被风扯烂。 整个风沙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来时突入其来,去时倒也匆匆。 风沙过后,像是沸腾了的沙漠终于平静下来。 几乎被埋在沙里的赵乾坤站起身来,耳口鼻中都是沙子,吐了半天感觉还有,仿佛嗓子眼里都是沙子,怎么吐都吐不干净,眼里的沙子顺着眼泪流出,终于能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顾不得将身上的沙子清理干净,立刻四处查看。 不远处朱雀伏缨穆家兄弟都在,每人手里还都牵着骆驼,甚至水明月也在,只是和他一样,骆驼跑了。 还有白马寺的和尚,还有冯一川,大家身上都盖着厚厚的沙尘,衣衫破烂,像是一群叫花子,和他一样也在呕吐嘴里的沙子。 赵乾坤刚想松一口气,突然顿住,因为他接着发现秦雄不见了。 赵乾坤和他最是要好,立刻展开轻功四处查看,终于在数里远的沙子里,找到了秦雄。 秦雄的人倒插葱般陷入沙里,上半身整个被埋住,赵乾坤抱着他在外的两条腿将他提了出来,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赵乾坤抱着秦雄的尸首,坐在沙地上嚎哭起来。 众人上去安慰了几句,赵乾坤却只顾自己哭着。 最后由朱雀带着众人一起挖了个沙坑将秦雄埋了,也将他的剑插在沙子里。 白马寺的和尚跟着在秦雄坟前念了一遍往生咒。 之后,赵乾坤站在秦雄被埋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开,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众人都为他感到难过,但又毫无办法,只得任他自己待着。 天色渐黑,赵乾坤回到了众人身边,却是和谁都没有说话。 众人把风沙过后的物品放在一起清查,秦雄,水明月,冯一川和赵乾坤的骆驼都跑丢了,上面的食物和水自然也没有了,现在只有朱雀,伏缨,白马寺和尚和穆家兄弟的骆驼还在,但是水囊破了几个。 这样算下来,每人能分到的水只有以前一半的分量。 大家商量节省着喝,到了藏宝地应该是勉强够的,藏宝图上标明宝藏附近有个水源,到时候就能得到补充了。 第八章 古城显现 第二天早晨,伏缨还没睡醒,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快看,那是什么。” 伏缨还以为是在做梦,后来又听到朱雀的声音,才清醒过来,他爬起来一看,朱雀和水明月站在一个沙丘上,面向西方注视着,伏缨也跟着看过去,立刻呆住了。 在离他们不远的西边,一座古城的遗迹显露出来。昨天看的时候还没有,一觉醒来就在朝阳下出现,仿佛一个神迹。想来一定是昨天傍晚巨大的风沙暴,将掩盖在古城上的风沙刮走了,所以显露出来。 众人兴奋不已,尽管离那古城的残垣断壁还有一段路程,但是多数人都要立即出发,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 这古城看着没有多远,却足足走了半日才到。 到达古城遗址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骄阳又烈,众人都是又累又热,但看着近在眼前的荒废城池,又来了精神,要到里面去看看,最好能找到些水或者宝物,就不虚此行了。 众人进了古城,发现古城里破败无比,很多房间里都是半屋子的沙子,外面屋瓦墙壁虽然破烂不堪,但屋内许多地方依然完好无损,墙上也刻着不少花纹,朱雀认为这些花纹其实是文字,只是谁都不知写的什么。 搜索了半天,找遍了几十间屋子,什么值钱有用的东西都没发现,众人聚在一起,眼光都放在了最西边的一座城堡形状的屋宇。 如果说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城主,那么那座屋宇就应该是城主居住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应只是平民的房子。 于是众人决定放弃搜寻其他地方,直接去那堡垒不像堡垒,宫殿不像宫殿的地方。 路上,伏缨肯定地说道:“这里应该是一座弃城。” 朱雀问道:“何以见得?” 伏缨说道:“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穆青山疑惑地说道:“这里估计有几百年都被埋在沙子里,怎么可能还有人?” 伏缨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活人的人,而是说,如果有人被埋在下面,尸骨总能看到吧,我去看的那些屋子,别说人的尸骨,连牲畜的尸骨也没有。”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表示没有发现。 朱雀适时地问道:“所以?” 伏缨得出结论道:“所以在这个城镇被沙子埋住以前,城里的人就应该都搬了出去。所以,我猜前面那个大房子里,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些道理,所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既然到了此地,自然谁都不甘心白跑一趟,决定到前面看看清楚。伏缨也跟着过来,他虽然这么想,可也不希望自己猜个正着。 众人来到这城堡之前,才发现这个城堡保存得非常完整,远胜于其他应该是平民的房子。 走到近处后,更是能够感到城堡的宏伟。无论是厚厚的墙垣,还是石头做的屋顶,都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风沙的侵袭,而显得破败。 要不是四周洪水一样的沙子,众人在石门前都要先敲敲门,以确认里面有无人在居住。 城堡的大门是石头做的,异常沉重,朱雀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穆家兄弟两人过来帮忙,还是推之不动。合三人之力,就是铁门也该推开的,但现在,门无一丝动静。 伏缨猜道:“是不是门里也都是沙子,所以你们推不动?” 朱雀一想不错,走到墙边上,展开壁虎游墙功,翻过了门墙,向里一看,忍不住失笑,原来这门是向外开的,怪不得向里推不动,可是门外面又没有把手,想来开门关门都是由里面进行。 朱雀打开了门,让众人进来,门内是一个偌大的主院,前后纵深有数十丈,也被沙子半掩。最后才是屋宇。 看这规模,城主绝不是一般人。屋宇高大异常,倒像个缩小的宫殿。只是这宫殿皆由石块石板构建,风格粗犷,远没有中原宫宇的精致,想来沙漠苦寒之地,建筑都以抵御风沙为主,实用性远过于观赏性。 几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主殿大门,这门也是向外开的,但门上有了把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 骆驼不方便进屋,就留在院子里,穆青山怕骆驼再走失,将它们的缰绳都系在了一起。 虽然外面烈日炎炎,但是一进了这屋子,登时感到清凉许多,整个小宫殿里放满了木头做的桌子椅子,也许是沙漠里空气干燥的原因,这些桌椅都没有朽烂。 整个屋子的周围好像没有窗户,所以显得阴沉沉的。 伏缨在里面转了一圈,说道:“有窗户,但是全都关闭着,所以这里一粒沙子也没有。” 众人转了一圈,果然发现这里面干净得有些不合情理。 小宫殿后面是堵屏风一样的石墙,冯一川走到墙后一看,招呼大家道:“这里还有个门。” 大家一起跟了过去,穿过那道门,后面又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两间屋子,两间屋子中间有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拱门,从拱门看去,后面屋顶重重叠叠,不知道还有多少屋子。 这里简直是城里的一座小城。 第九章 古城危机 朱雀让大家分头查看,他随手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里面是一间寝室。 寝室里衣柜床和桌子无不具备,朱雀尝试着拉开柜子,里面只有一堆尘泥。再打开桌子上的抽屉,里面放着几块布一样的薄片,用手一碰,就成了灰尘。桌子上刻着些奇怪的符号,和外面墙上画的花纹相类,估计也是当地的文字,依然看不明白。 桌子上有一个生锈的铁盒,一方满是铜绿的铜镜。朱雀打开铁盒,里面放着一枚玉质的发簪,雕刻得异常精美。既然是无主之物,朱雀当然老实不客气,将发簪放入怀中。 刚想再仔细看看屋里其他地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听不出是谁发出来的,只听得出是男人的声音。朱雀立刻从屋里窜了出来,寻声找去。 其他的人也纷纷从屋里出来,向惨叫声方向跑去,一路上朱雀看着跟过来的人,有伏缨,水明月,赵乾坤,穆家兄弟和白马寺的和尚,唯独不见冯一川,想来刚才惨叫的就是他。 众人穿过拱门,在那几间屋子寻找着,水明月是第一个发现的,果然是冯一川,在右首的一间房子里,冯一川躺在地上,胸前涌出大量的血,人已经没了呼吸。 几人你眼望我眼,都看到对方眼里惊恐的神色。伏缨紧张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能分开,否则一旦落了单,恐怕就会横生不测。” 说到这里,穆青山突然醒悟般打断他的说话:“放在前院的骆驼!” 众人连忙回到前院,看到院里的情景,伏缨气得破口大骂,骆驼虽然还都在,但骆驼身上的水囊全都被利器划破。 骆驼脚下都是水迹,显然凶手匆匆作案,离开不久,而且正是因为时间短促,众人醒觉得早,否则恐怕连骆驼都会被杀掉,不会留给他们。 没了水,人在沙漠上活不过三日。而此处古城,无论去哪个方向,三日内都很难到达有水之地。 行凶的人就是知道这点,才选择这个时机动手,否则在他们离开沙井镇没几天,以此人既有可以在沙子下面活动的本事,早就可以在夜间将他们的水囊刺破,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因为当时他们还能回头补充水。 现在回去已是绝不可能做到。 他们似乎因此而陷入了绝境,连白马寺的三个和尚都有些不淡定了。 朱雀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的观念里,人只要没有真的死,就还有生的希望。 穆青山也说道:“咱们还有六匹骆驼,真到不行的时候,杀头骆驼喝血,还能让我们多活几天,指不定到时候就能找到水源。” 水明月听说要生吃骆驼,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朱雀说道:“不到万不得已,骆驼杀不得,我听说骆驼有种本能,在它口渴的时候,能够凭直觉找到水。” 穆青山说道:“我也听说过此事,关键是这几匹骆驼驼峰高耸,到不了它们口渴的时候,我们就被渴死了。” 朱雀说道:“现在谈这些还早,咱们身上带的水还够喝两天,节省着喝,喝三天也够,现在天色已晚,不宜贪图赶路,就在这宫殿的大厅里歇息,那里有些桌椅,可以劈开生个火,咱们几个人只要不分开,谅那凶手就不敢动手,明天再在这里找找,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 当晚,几人便在这里休息,连骆驼也牵了进来,防止再被人加害。 平安地度过了一晚,虽然人人心头都担着心事。 第十章 继续前行 第二天一早,由伏缨水明月和穆青水三人看着骆驼,朱雀和穆青山以及白马寺的和尚一起在这里继续找寻,冯一川的尸体也由他们掩埋掉。 穿过三重院子,几人来到一所比较大的寝宫,在寝宫隔壁,是一间书房。 书房里又几个巨大的书柜,其中绝大多数用纸或者绸布做的书,都腐烂掉了,唯有一堆竹简刻的书卷还在。 朱雀翻了几卷,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文字,但还是找到一卷由汉字所书的竹简。 竹简上的字是由唐朝的一个使者所刻写的,记录了武皇时期,来这里公布藩属朝贡的事。原来这个城,竟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叫做精绝国。 只是当时这里应该还不是沙漠,因为上面写着唐使都是骑着马,循着大路而来。后来不知如何被风沙掩埋,从此这里被世人所遗忘,这里的子民也不知所踪。 这么说来,现在他们所在之地,就是以前精绝国王的宫殿,凡是宫殿,必有水源,但一座被沙漠掩埋几百年的水源,还能存在吗? 朱雀也不能肯定,但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旁边的白马寺和尚因念和因常从寝宫出来,因念手里拿着一个墨玉的盒子,盒子上有一把锁,锁用天干地支排列,没有钥匙孔,看样只有知道正确的序列才能打开。据因念说,是从寝宫的床下找到的。 穆青山说道:“用剑将之劈开不就行了?” 因念说道:“这玉坚硬非常,我用剑试了一下,连痕迹都没有留下,除非知道排列顺序,否则是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朱雀说道:“先带着吧,路上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实在不行,带回中原找匠人凿开。你们可找到水井一类的东西?” 因常说道:“在后院有一间膳食房,房前有一口水井,不过早被沙子填满了。” 朱雀又和他们把整个宫殿都搜索了一遍,再没有发现别的有用的东西。几人商量了下,决定将井里的沙子挖出来,看看底下还有没有水。 两个时辰后他们就放弃了,挖了一丈多深,底下的沙子还是干的。 伏缨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在这鬼地方待着,也没有意义,不如赶紧离开,在路上找找看还有没有水的地方。” 朱雀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暗中害我们的人,他的巢穴应该离这不远,如果能找到那里,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伏缨听得眼前一亮,可是一细想之下又气馁下来,说道:“问题是不知道他们的老鼠洞在什么地方,怎么找?” 朱雀说道:“可以想个法子将暗中那人引诱出来。” 接着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几人听到后,互相看了看,心中都觉得太过冒险,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试一试。 回到大厅,几个人汇合后,决定立刻就走。 由于携带的水太少,人人都保持着最低的饮水量。可是在沙漠毒辣太阳的暴晒之下,喝下去的那点水,仿佛瞬间就被蒸发了,腰间的水囊,好像一种让人心悸的诱惑,要以绝大的毅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再打开去喝。 走到傍晚,离开精绝国的古城已经有二三十里,夕阳也开始落入沙漠。 第十一章 祸起萧墙 几个人找了个背靠沙丘的地方休息,为了节约水,众人都是将干粮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直到咀嚼成糊状,才吞咽下去。又怕吃多了更渴,每人只吃了半饱就躺下休息。为了节省体力,大家连话都说得少了。 半夜里,忽然听到一声惨叫,朱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众人也被惊醒。 水明月惊恐地看到朱雀胸口插了一把剑,他指着伏缨说道:“好好好,你竟然为了我这一点水,下此毒手……” 话没说完,人已直挺挺地躺了下去,中剑处献血淌了出来。 他要害被刺,看样子人已经不行了。再看伏缨,就站在他身旁,手里提着朱雀的水囊。 穆家兄弟和白马寺和尚立刻将伏缨围住,穆青山更是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 朱雀和伏缨在江湖上是有名的知交好友,现在为了活命,为了这么一点水竟下此毒手。 穆青水一声不吭,已拔剑向他刺去。 伏缨喊道:“少一个人,就多一份水,朱雀的水我也不会独吞,大家都分一点这么样?” 可穆青水根本不听他所说,仗剑疾攻。穆青山看到兄弟动上手,也拔剑和伏缨相斗起来。 白马寺的和尚虽然没有出手,但伏缨和穆家兄弟动手时也不敢使出全力,穆家兄弟真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两人昆仑两仪剑法互补对方的缺点,你攻我守,你守我攻。彼增我减之下,伏缨逐渐落在下风。 白马寺的三个和尚此时突然出手,却不是攻向伏缨,而是对穆家兄弟攻击,穆青山高声喝骂,两人虽然剑法互为辅佐,但哪里是四人的敌手。 三个和尚三把剑,合伏缨之力,仅数合便将穆家兄弟二人刺死在地上。 伏缨向因念道谢,因念合十为礼,刚念了声阿弥陀佛,伏缨的剑已刺入他的身体。因念看着他,仿佛又是吃惊又是疑惑,身子慢慢软倒在地。 另外两个和尚因慧和因常,看到因念被伏缨偷袭,双双举剑向伏缨攻来,伏缨刚刚激斗过,内力消耗得厉害,剑上逐渐无力,因慧因常两人武功也甚是高强。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伏缨被两人合力杀得全无反手之力。突然剑走偏锋,一记险招,将因慧刺伤,因常趁机将剑刺入伏缨的身体。 只有水明月站在一边没有动手,但她仿佛被这场混战吓呆了。 因常和受伤的因慧,冷冷地看着水明月,当然,看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上盛水的腰囊。 水明月抽出剑来,说道:“你们有了他们几个人的水,不用我这袋水,也能走出沙漠吧。” 因常无耻地说道:“多一份水当然更有保证。” 说完挺剑向水明月杀来。水明月不知被刚才的斗杀惊呆了,还是吓着了,竟然不知反抗,被因常一剑给杀了。 因常看着受伤的因慧,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身上的水都是我们的了……” 两人还沉浸在可以活下去的兴奋当中,不远处的沙丘后,忽然有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 第十二章 黑衣人 因常停止了笑声,看着来人,手里的剑似乎也被来人所震慑,微微发抖起来。 只听黑衣人冷冷地说道:“恐怕没有这么好的事,我本想将你们一个一个的宰掉,哪知你们窝里斗,自相残杀,倒省了我不少力气。” 因常说道:“你是什么人?”话刚说完忽然醒悟般地说道:“你就是那个在暗中偷袭,刺破我们水囊的人。” 细看此人,三十多岁年纪,高鼻深目,头发微卷,绝非中土人士,说话也带着异地的口音。 黑衣人冷冷地说道:“不错,就是我干的,你们不是要去找宝藏吗?那里是圣地,绝不能有人过去骚扰。” 因常问道:“圣地?什么圣地?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拔出了剑,说道:“你知不知道都没有区别了,就别浪费口舌了……” 说完,用一招奇异的起手式,将剑施展开来,向因常攻去,因常忙举剑抵挡,双剑相交,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因常只觉得对方剑上附着一股冰冷的内力,手臂一颤,手里的剑已被对方荡开,黑衣人的剑更无一刻停留,剑尖向因常咽喉刺来。 旁边的因慧忙出剑相帮,一剑刺向黑衣人要害,要黑衣人不得不回剑自救,好使因常脱离这凌厉狠辣的剑招,这本是围魏救赵的妙策,可是黑衣人仅用左手轻挥剑鞘,就挡住了因慧的剑,右手剑毫不受阻地继续向因常刺来。 眼见得因常绝无法再抵挡住这一剑,立刻就要血溅当场,突然,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忽然出手,手法迅捷,仿佛从幽冥中突然探出一只手,一招就点在黑衣人腰上的命门穴。 命门穴属督脉要穴,被点中后全身麻木,手足四肢亦复动惮不得。 黑衣人的剑虽然离因常咽喉只有一寸许的距离,剑却再也递不出去。 黑衣人扭头看了下袭击自己的人,立刻全身如坠冰窟,知道自己中计了。 原来出手的人正是今晚第一个被杀死的朱雀。 朱雀既然没死,其他的人也自然都是装死。穆家兄弟,伏缨,因念,水明月都从地上站起身来,拍打着衣服上的沙子。 伏缨向朱雀说道:“你小子出手的时机拿捏得太也紧要,再迟个片刻,这大和尚就要魂归极乐了。” 接着转头向黑衣人说道:“说吧,为什么这么狠毒,要把我们全部都杀死。” 黑衣人呸地突出一口吐沫,并不回答伏缨的话,神情甚是桀骜,虽然落入对方手里,却显然有股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脾气。 伏缨大怒,立刻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人,被朱雀阻拦住。 朱雀温言向黑衣人说道:“你说我们要去寻找的宝藏是你们的圣地,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如果是我们冒犯了,也让我们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致命的事。” 黑衣人依然一声不吭,连朱雀都没了办法,朱雀叹了口气,伸手点了黑衣人的昏睡穴,让他平躺在沙地上。 伏缨说道:“人也捉住了,却什么都不肯说,要他带我们去找水源,我看更是休想。” 朱雀抬头看着满天的星空,沉吟了一会,说道:“以此人的武功,在他同伙那里,绝非是无名之辈,既然被我们捉住,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救人。” 伏缨问道:“你怎么肯定他不是一个人?” 朱雀说道:“前几日,五虎寨的几个人,被转埋在我们前方,还有他们故意制造出的脚印,都说明他们不只一人。” 伏缨说道:“那我们现在多了这么一个人,带着他上路,岂不更是辛苦?” 朱雀说道:“咱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第十三章 比剑 第二天中午,他们给黑衣人喂了点水,伏缨本来不想给他水喝,现在他们身上的水也不多了,但朱雀说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情况,给自己留些余地。 果然,到傍晚的时候,一行骑着骆驼同样穿着黑衣的人出现在夕阳下。他们背对着夕阳从西面过来,余晖笼罩着他们的身影,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这些人来到朱雀等人附近,并不说话,也不下骆驼,就这么看着他们。 伏缨先打破沉默:“你们是来找人的吗?我这里正好有大活人一个,不过不能这么简单地交给你们。” 一个黑衣人说道:“要这么才肯放人?” 话音清脆,似是个女子。 伏缨问道:“先告诉我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至我们于死地?” 这黑衣女子说道:“我们的身份,是个秘密,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至于为什么要杀你们,这个倒可以告诉你们,你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我们族人守护的圣地,族长担心你们此行会破坏了圣地,所以派人将你们杀死。” 朱雀说道:“你们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我也不勉强,至于说你们的圣地,我们既然来到这,自不能就这么回去,何况这个地方既然已经泄露,后面要来的人,你们也杀之不尽,不如我们合作,你给我们足够的水,带我们去你们那圣地去,我保证不会有人去破坏,而且我有办法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来侵犯你们的圣地。” 黑衣女子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朱雀淡淡地说道:“且不说你们有重要的人在我手里,你们又杀了我们的同伙。若是现在动手,你们现在所骑的骆驼足够我们当做粮食,自己到达那里。” 几个黑衣人立刻抽出武器,黑衣女子叱道:“你是在威胁我们?你们几个人和我们,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朱雀一言不发,突然施展出腾云轻功,身子如一只捕食的猎鹰般疾向黑衣女子掠去。 黑衣女子伸剑刺来,却刺了个空,身下的骆驼也受到朱雀前冲的惊吓,后退了几步,朱雀闪过她的剑,伸手在她头上一抹,黑衣女子剑招变化拦腰向朱雀斩去,朱雀又一个倒翻,人稳稳地落回原地,仿佛没有移动过,黑衣女子的剑招再次落空。 黑衣女子手里的剑指着朱雀说道:“这算什么?你不过跑得快而已……” 朱雀摊开手,手里拿着她的发簪,黑衣女子这才色变,知道朱雀是手下留情,否则刚才他出手取的不是发簪而是她头脸要穴,就已经可以要了她的命了。 黑衣女子兀自嘴硬道:“我是武功最差的一个,就算你能赢了我,也不能说明什么。” 伏缨听得冷哼一声,顺手抽出被捉住的黑衣人身上的剑,双手一板,这柄精钢打就的剑就被折断,接着两手向下一丢,两截短剑钻入沙子里,瞬间无影无踪,虽说沙地松软,但这么举重若轻的一手,也让黑衣人惊得无话可说。 朱雀打破紧张的气氛,说道:“身份不说,我们也不深究,名字总可以告诉我们吧。” 黑衣女子望向被捉住的黑衣男子,朱雀解开了他的哑穴。黑衣男子怒道:“谁让你们过来救我的?” 黑衣女子解释道:“少爷,你被捉了我们不救的话,回去也会被二娘处死的。”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扭头向朱雀说道:“你使诡计暗中偷袭伤了我,我输得不服,咱们再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告诉你一切,但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如果你输了,我们给你水和食物,你们就此回去,以后不得再来搅扰。” 伏缨指着他说道:“嘿,被俘之人,还有什么资格和人比斗,输了就是输了,不服气的话,不用找他,我就可以来教训教训你。” 黑衣人不理伏缨,只看着朱雀。 朱雀也知道他以看出自己是这群人里武功最高的一个,自己如果不和他比,可能就失去了解事情真相的机会。 他对伏缨说道:“我看他要是不再输一次,也不会服气,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说罢,解开了黑衣男子的穴道,黑衣男子的剑被伏缨折断了,朱雀又让穆青山把剑递给他。 两人一起走到一片平坦一点的沙地上。 黑衣男子说道:“我叫巴英,你需要知道对手的名字。” 朱雀道:“我的名字叫朱雀,我的同伴是你杀的吧?” 巴英点了点头:“你赢了我的剑,我自然会告诉你,为什么杀他们。” 说完,右手使出一招剑法,人跟着剑,一起冲过来,朱雀见过他和因常动过手,知道他的剑法不类中土各门各派的招数,因此先退了一步,用剑挡住了巴英进攻,没成想巴英剑上的力量极大,原来巴英把整个身子前冲的力量都注入剑中,使剑力猛增。 朱雀在猝不及防下,又被击退了一步,此消彼长之下,巴英不断进击,总是和身扑上,这种打法几近无赖,虽然用的是剑,但有些使刀的韵味。 朱雀知道他剑法上破绽极大,因这种人剑合一的进击,防守上自然兼顾不到,可是你明知他破绽所在,也很难不顾他的攻击造成的伤害而施反击。 这么几十招下来,朱雀被他攻得连连后退。加上巴英的内力有股冰冷的阴劲,朱雀像是一棵被寒风吹歪的大树,随时有被刮断的危险。 远处的伏缨本来对朱雀信心十足,可是看到朱雀被打得几乎没有反击之力,又是着急又是惊讶,禁不住口中不清不楚起来:“这哪是比剑,简直比泼妇打架还要无赖!” 看到着急处,伏缨也蠢蠢欲动,准备向前加入战圈,被穆青山拦住,说道:“如果你过去帮战,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看朱雀只是想先看清他的招数,然后再施反击,以朱雀的功夫,这家伙肯定不是对手。” 伏缨口中嘀咕:“我看也不见得,他是个君子,不会使无赖招数,就是以己之短攻对方之所长。” 话虽如此,人终于没有过去。 眼前朱雀被巴英攻了三十多招,朱雀跟着退了三十多歩,不过他也看穿了巴英无论在内力,还是身法上,都和自己差得极远,前几招被他攻得有点狼狈,完全是因为巴英攻了个出其不意。 现在巴英虽然劲力依然不减,但朱雀却似在风中挺立的树一样,任他如何奋力劈砍,始终屹立不倒。 众人也看出朱雀只是一时无法取胜,落败却不至于,都放下心来。 朱雀又抵挡了几招,心下已有了计较,先不发难,而是口中说道:“三招内,我能让你撒手撤剑,然后就不用比了吧。” 巴英正处在上风,闻言不屑地说道:“不用说大话,比武就要公平,三百招内你能让我丢了剑都算我输。” 说罢又是一招人剑齐至攻来。 朱雀说道:“看好了,这是第一招。”说完跟着使出一招激流勇进,也跟巴英一样,人剑合一向巴英冲了过去。 同样的招数,就是比拼气力,巴英先发的招,内力已积蓄到顶峰,招数已经圆满,而朱雀刚刚起始发招,巴英占着先手的便宜,准备对朱雀攻其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巴英心下算计好,即便对方内力比自己深,也难以招架自己全力一击,何况两剑相交,剑会不会折断都不好说。 哪知看着朱雀全力以赴,似乎也使上全身的力气,两剑相交时,巴英突然感到对方剑上无丝毫力气,自己全身的力气冲上去,仿佛冲到一张纸上,没有丝毫阻碍地将对方的剑荡开,心下感觉不妙,但已经收势不及。 眼见巴英就要冲入朱雀怀里,却只在一瞬间,朱雀反身到了他的侧边。 巴英一剑击空,人往前扑,手里剑却向身侧划了个半圆,向朱雀横削而来,企图能在败中求胜,他看着朱雀又用剑立在身前挡着,同时听到他说了声:“第二招。”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招式,只是提剑阻挡,但朱雀不欲贪占他便宜,也算了一招。 眼看这次朱雀最多挡着他这一剑,巴英就可以趁机拿住桩子,回身反击。哪知两剑再次相交之时,朱雀的剑上依然无丝毫力气。 巴英两次判断失误,人往前疾冲,剑往后急甩,人剑的力量全走了反方向,右手使错了力道,感觉剑似乎要脱手而去。心中再次隐隐觉得不妙时,耳中听得朱雀说道:“第三招来了。” 巴英只感到对方的剑在自己剑柄处轻轻用力一挑,自己的剑就脱手而出,自己的人仍向前冲了两三步才止住,脸色涨红,呼呼直喘。 远处的几人见到战况突然发生急剧的转变,一时都看呆了,只有伏缨一人大声较好,叫好声在这空寂的沙漠中,显得非常刺耳。 被挑到半空的剑,落将下来,朱雀伸手接过,向巴英递去,说道:“还要比吗?” 朱雀这三招看起来轻松,实则已将他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首先轻功上若无此造诣,势不能躲过巴英的疾冲,他两次内力急发急收,若非内力到了一定的境界,内力转换运行如意,就会使内息走入岔道,非走火入魔不可。 巴英倒是说话算话,说道:“输了就是输了。”也不去接那剑。 朱雀便将剑抛还给了穆青山。 第十四章 宝藏秘密 朱雀递给他自己身上的水囊,巴英接过,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说道:“既然我输了,自然应该告诉你我们的来历。但是你绝不能告诉别人。” 朱雀问道:“跟我来沙漠的这几个人也不能说嘛?” 巴英说道:“不能,这个秘密,我说给你听已是不该,你要是再告诉他们,我更没办法面对族人了,只能以死谢罪了。” 朱雀说道:“竟有这么严重?你说吧,我不告诉他们。” 巴英说道:“我们这一族,其实是精绝国王宫侍卫的后人。我的祖先是精绝国的最高贵的胜兵,都是发过毒咒,效忠王族的。” 他看着朱雀脸现疑惑之色,知道他难以明白,跟着说道:“精绝国其实已经灭亡了四百多年。在精绝国灭亡以前,精绝文化已经有了极高的发展。有一次,一个牧人在此以西一百多里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洞窟,洞窟内部宏伟异常,洞窟里面有个深渊,深不见底。国主带人亲自去洞窟查看,有着和国王同等地位的大祭司说,这个洞窟是连接地狱的出入口,只有在洞窟四周画满符咒,才能阻止地狱的恶魔出来害人。” “国王于是召集了全国一半的能工巧匠,在洞窟了进行了一场浩大的,持续了数十年的工程。他们不仅在洞窟的石壁上画上了无数的咒语,还雕刻出了无数精美的画面,记叙了我精绝国曾发生的许多大事。” “也许后来真的触动了魔鬼,我们的国家被沙子一点一点地掩埋,最后精绝国的民众也都四散而去。” “国王不愿离开,却安排了自己最忠心的侍卫队,对洞窟看守,说那里是我们精绝国留给世人最后的纪念,如果洞窟再被人毁坏了,世上就没有人会知道精绝国曾经的历史,精绝文化将从此消失于世间,所以那里其实就是我们的圣地。” “我的祖先发了毒誓,在圣地那里看守,不让人破坏洞窟和壁画,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一直到我,依然恪守着祖宗的誓言。” “去年,有一个传教士从这里路过,我本来想杀了他,以防他泄露了这里的秘密,唉,都是我的母亲心软,将他放了。” “终于,这个秘密泄露出来,你们开始来人想到我们的圣地寻宝,虽然那里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宝藏,但对于我们来说,世间所有的宝物都比不上精绝国留给后人的文化遗产。” “既然你们能忍受沙漠的苦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让你们就这么空手返回去也是不可能,所以,为了保护我们的圣地,我只有把你们杀死。” 朱雀听得目瞪口呆,哪想到所谓的宝藏,所谓的藏宝,竟然是这么回事。别说藏宝地的宝贝他们根本就拿不走,就算从那里的墙上,将绘画雕刻都挖出来,也未必有人会要。 可是,自己知道了这些,答应了巴英不把此事告诉别人,又怎么去向一起来寻宝的同伴说呢? 又如何阻住买了张三藏宝图的其他人,源源不绝地过来寻宝,以至于继续横死沙漠呢? 朱雀说道:“我看不如让他们自己过去看过,知道所谓的宝藏是拿不走的宝藏不就行了?” 巴英说道:“人心难测,未必所必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如果你的同伴认为我和族人把真正的宝藏藏起来了,继续寻找我的族人,怎么办?如果他们因为没有金银珠宝宝藏,绝望下毁了圣地怎么办?” 朱雀道:“重要的是,现在到了这一步,如果他们不去看一下,谁都不愿意离开,你看,不如这样……”朱雀跟巴英说了自己的想法。 巴英疑惑地问他:“这样真的可行?” 朱雀说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当他两人回到众人身边时,伏缨最是着急,缠着朱雀连连问道:“这败兵之将对你说了些什么?” 朱雀说道:“我说服了他们,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水,让我们到宝藏去。” 伏缨也不傻,问道:“他们不是说那里是圣地吗?不是绝不愿我们过去,甚至不惜杀死我们吗?你是怎么说动他们的?” 朱雀一时不易回答,便说道:“这是我的本事,属于天机不可泄露,你到底还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可以让他们给你足够的水,让你回去。” 伏缨虽然带着疑惑,可是不敢继续再问,真怕朱雀不愿意带他去宝藏,连忙说道:“我不问了还不行吗,能给我们水喝,还带我们过去,我这就满足了,管你跟他怎么说的吧。” 当晚他们就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由巴英带领着他们出发。 第十五章 羊皮图卷 有人领路,供给食物和水,七天后他们到达了藏宝图上的位置。 这里地势较高,有一座没有被沙漠全部掩盖的一个小山丘,在山丘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巴英带着他们进来,几人一进山洞,就被山洞里的宏伟所震惊了。 因为洞口不大,所以难以想象里面竟别有一番天地。 进了洞穴就由一阶石梯向下延伸,站在里面,面对如此广阔的空间,仿佛之于蚂蚁进入一口锅里,宏大的景观让他们感觉自己的渺小。面对着四周精美的壁画,除了朱雀外,谁都不敢兴趣,几个人立刻四处寻找宝物。 巴英劝阻他们说道:“不用找了,有宝贝,我们族里的人自己还不知道拿走吗?” 伏缨说道:“不会全部拿走了吧,总会留点给我们吧。” 巴英说道:“这里面没有了,不过我给你们备了两箱宝贝,算是给你们的礼物,也让你们此行不虚。” 说完,就派人去取。朱雀看着壁画上的文字,大多都应该是精绝国的文字,只是一个也不认识,心中感慨精绝国精美的雕刻技术和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文化底蕴。 壁画上记录了精绝国的创立,以及和周边国家无数次的战争。虽然看不懂文字,但图画是相通的文化。 图画中的许多人物,画得比较大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百姓和士兵都画得很小,虽然小却也不失精美,人物的服饰表情都看得清楚。整个壁画,就是精绝一国的历史,不愧是巨大珍贵的宝藏。 那位曾来过这里的传教士所说的宝藏应该就是这里,只是张三曲解了他的意思。 朱雀看着看着,感到画里的人物仿佛都活了过来,战争中的厮杀声也在耳中响起。 忽然,他在一个角落里,看到用汉字写的一些符号,是天干地支序列,他指着那里问巴英:“这里写的是什么?” 巴英过去看了一下,说道:“这是精绝国最后一位国王最小的女儿,金宁公主的生辰,据说她后来嫁给了汉人,所以根据汉人的习俗,留下了生辰八字。” 因念因常因慧三和尚也似有所悟,想起身上从精绝王宫找到的墨玉盒子,上面的锁便是用天干地支排列,这位金宁公主的生辰很有可能就是秘钥,心下偷偷默记。 现在当着巴英的面,自然不方便打开。 没多久,巴英的族人就用一匹高大的骆驼驼着两个箱子到来,巴英说道:“这两个箱子只给我族的朋友,朱雀。你愿意怎么给你的朋友分,就怎么分。” 朱雀拱了拱手,说道:“谢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久留,你们给我们备足了水,我们这就回去了。” 伏缨要看看巴英送的箱子里有什么宝贝,朱雀阻住他说:“我知道里面有什么,不用你来看了。” 伏缨说道:“难道你不怕这些人骗你吗?里面说不定装的都是石头,不是宝贝。” 朱雀说道:“我信得过他们,不用查看。” 伏缨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他们带着宝贝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因念从怀里掏出墨玉盒,朱雀也记住了金宁公主的生辰,说道:“先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吧。” 三个和尚围在一起,将锁的排列排好,果然顺序是对的,墨玉的盒子打了开来,不过盒子刚刚打开,就从里面冒出一股白烟,因念因常因慧三人毫无准备,闻到了烟,突然僵住,脸色立刻变得灰白,人已如石像般僵硬不动。 好厉害的毒烟! 伏缨本来准备上前看看有什么,看到如此歹毒的机关,也吓了一跳,立刻后退几步避开,怕那毒烟扩散太广,波及到自己身上。 以朱雀之聪明,也没想到墨玉里竟是毒烟,他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对着墨玉盒弹去,墨玉盒应声被击落,这时白马寺的三个和尚才倒地。远远地,众人看到和尚的脸色,都知道他们已经毒发无救了。 那墨玉盒倒翻在地,忽然从中滚出一卷羊皮纸出来。 穆青水待毒烟散尽,俯身将羊皮纸捡在手中,说道:“如此歹毒的机关,竟然还用公主的生辰做开锁的顺序,幸亏……咦……”他拿着羊皮纸,看着上面的东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朱雀接过来一看,心中暗骂:“又是一张地图,不会又是什么藏宝图吧。” 图上标明的文字虽然看不懂,但是何处为山,何处为界,倒是和他们所处的沙漠形势一般,中间有一点重点标注的地方,看位置,正是精绝王宫的地方。后面还附了了一张小图,是王宫内房舍的模样,在国主的寝宫位置,又多出了一条通道,通道指向一个开阔的空间,后面还用汉字写了一段话。 朱雀略一沉思,猜测这里才是精绝国的金银财宝储藏地。试问有谁会将自己积蓄下来的值钱的东西,放在离家很远的山洞里呢?只有放在自己屋里的地下,方才合理。 这么推断,国主寝宫的地下,一定埋藏着数不清的宝贝,这才是他们要寻找的藏宝图,而后面的那段话却十分古怪,朱雀一时想不通是什么意思。 穆青水仿佛也明白了这张羊皮纸的内容,正要说话,一抬头,发现身后几十名黑衣人站在那里,盯着自己手里的羊皮卷。带头的人正是巴英。 朱雀心中一动,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什么,接着对巴英说道:“你不是什么王宫侍卫的后代,说什么守卫精绝国的圣地,都是骗我的吧。” 巴英嘿嘿一笑:“算你聪明,把手上的那张图给我,我就放你们离开。” 朱雀将羊皮纸卷起来,放入怀中,说道:“难得你说得这么逼真,我只是奇怪,找到这盒子也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找到?” 巴英说道:“我在沙漠里找了十二年,就是找不到被沙漠掩盖的古城在何处,你们真是运气好,人刚进沙漠,就遇到风沙暴,将古城暴露出来。若非如此,我恐怕还要再找上几年。” 伏缨也隐隐约约领悟了些什么,说道:“那晚我们假装自相残杀,你其实是看出来了,故意让我们把你捉住的吧。” 巴英说道:“你们将那玉盒带走了,我也怕你们打不开,将盒子丢了,所以只好和你们一起走。你们假装互相杀死对方,我不用去看,一猜就猜出来你们在演戏,你们想引我上钩,我只好将计就计,也演了一场戏给你们看。我若不说出来,恐怕你们还在自鸣得意呢吧,哈哈,哈哈。” 朱雀说道:“那你现在是不是仗着人多,觉得吃定我们,所以,我们不得不将地图给你?” 巴英傲然道:“你现在给我地图,我不杀你们,但你们也不能跟过来,否则,嘿嘿。” 朱雀说道:“好,我给你图。” 伏缨叫道:“不可,这批人狼心狗肺,岂是讲信用的人……” 朱雀摇了摇头,从怀里将羊皮纸拿了出来,两手运力一搓,羊皮纸已被他搓烂,再一用力,整个羊皮纸成了粉末,接着双手一张,成了粉末的羊皮纸随风散入沙里,再也不能复原。 巴英大怒,说道:“你们如此不识好歹,是不是不想活了。” 朱雀笑道:“我们正是想活,才这样做。现在知道地图上内容的,只有我一个人,你要么和我合作,要么就别想找到地图上的位置。” 巴英涨红了脸,看样子恨不得将朱雀撕碎,但在衡量权重之后,还是强压下怒火,说道:“说来听听,怎么个合作法。” 朱雀说道:“你们既然不是王宫侍卫守灵的,那你们到底是何人?” 巴英说道:“我就是这沙漠上的力量最大的势力,人称一阵风的便是。” 穆青山惊呼:“原来你就是那个沙漠里最残忍好杀的大盗一阵风?” 巴英厚颜无耻地说道:“客气客气,最残忍好杀,是朋友们说我有些无情,其实在这要命的地方,你不狠一点,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也听说过你,人家说你是沙漠里的狐狸,沙漠里的狼,我本来不明白什么意思,和你相处了这许多天,倒是让我明白了你有多狡猾,多残忍,我竟然真的相信了你所说的,以为你是看守宝藏的侍卫的后人。” 巴英说道:“也不全都是假的,我的祖先们确实是侍卫,不然怎么知道精绝王宫宝藏的事。不过后来国破家亡,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哪里还有能力去看守宝藏。我们做这一行,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们理解。” 朱雀说道:“你们抢劫为生,我也不好评判是非,可是你抢劫了过路商人的财物后,为什么还要将人都杀了?” 巴英哈哈笑道:“我就是不杀他们,他们没了食物和骆驼,也是走不出沙漠的,还不如让我给他们一个痛快,省得他们零碎受苦。” 朱雀:“……” 巴英说道:“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们既然知道藏宝的地址,现在就带着我们过去吧。” 朱雀说道:“你还没听我们说的合作的条件呢。” 巴英说道:“那就请说。” 朱雀说道:“让我一人带你过去,你放我的同伙离开。” 巴英说道:“这个简单,给他们每人一匹骆驼,几袋水。” 伏缨叫道:“不行,朱雀,你不能把我丢下,我要和你一起。” 巴英回头看看朱雀,朱雀无奈地说道:“好吧,他跟我一起,其他的人呢?” 穆家兄弟,水明月和赵乾坤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想着一路的凶险,这次又和沙漠里最凶恶的大盗相遇,同行之人逐个死去,早就萌生了退意,几人都没有说话。 朱雀说道:“好,你们回去吧,回中原以后,我希望你们告诉大家,这里的宝藏已经被我朱雀一人全部拿走了,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来沙漠寻宝,以至死在这里,或者真的将那精绝国的洞窟石雕毁坏了。” 四人沉默了一会,都点头答应,在江湖上混的人信用为先,既然答应了朱雀,就一定会这样做,朱雀也松了口气。 朱雀对巴英说道:“再让我们做最后一件事,就分别吧。” 第十六章 重回古城 朱雀和伏缨,穆青山等人,将三名白马寺的和尚挖坑埋下,伏缨顺手从一个和尚怀里找到一封出家人的度牒,打开来看,中间夹着一张笔记,上面写着,三人来此寻宝,是因为庙中要给佛祖重塑金身,几人出来化缘,恰好遇到张三,张三便给了和尚这藏宝图,让他们找到宝藏,便算张三的施舍了。 三名和尚寻思若找着宝藏,对寺庙来说也是一场大功德,三人便因此来到这里。哪知这不是藏宝图,而是催命符。 朱雀和伏缨看得面面相觑,伏缨对着三人掩埋之地磕了个头,说道:“我以为几位大师是歹人,实是我小人之心,度大师之腹,希望大师泉下有知,能原宥则个。” 伏缨是个直性子人,意识到自己错了,就会立马承认。 巴英看他们掩埋和尚的尸体,忍不住说道:“人都死了,还白费劲埋他做什么?” 朱雀说道:“人都说物伤其类,孔子也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你死了,也想这般暴尸荒野吗?” 巴英冷笑一声,不再同他争辩。掩埋好了三位和尚,穆青山等人便和朱雀告别,几人都奉劝朱雀小心些,朱雀点了点头,相处了这些日子,互相之间都有了感情。 朱雀看着他们骑上骆驼,往东离开,回头对巴英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找宝藏,希望你们拿到宝藏以后,离开沙漠,不要再伤害来往的商人,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巴英说道:“你以为做强盗的滋味很好吗?老子做这买卖也是为了生活,为了跟着我的几十个兄弟的生活。老子他妈地早就对这里腻歪了,拿了宝藏里的宝贝,我们马上离开,去过过富家翁的日子。” 朱雀和伏缨二人在前面领路,向精绝古城走去。 路上伏缨问道:“这巴英既然是传说中的一阵风,那他给你的两箱宝贝都是假的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是假的,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沙子,当时我真的以为他是看守宝藏的人,为了不让后人继续过来寻宝,我带着这两个箱子,就是让别人以为我已经将宝藏里的宝贝都带走了,哪知结果还是上了这老狐狸的当。” 伏缨说道:“既然如此,现在还带着这累赘干什么?” 朱雀道:“还是一样,让别人认为宝贝被我拿走了。” 伏缨说道:“你看这巴英带我们找到宝藏后,真的会放我们离开吗?” 朱雀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一个乖孩子了?” 伏缨老脸一红,已知朱雀和自己想的一样,自不会是甘心束手就擒引颈待戮之人。 一路无话,终于在一个炎炎午后到达古城的遗迹。 这里朱雀他们和巴英都曾来过,哪知物是人非,白马寺的三个和尚也葬身在莽莽大漠,来时浩浩荡荡的人,也只剩下朱雀和伏缨,甚至二人能不能平安回去,都不好说。 一行人在王宫前下了骆驼,吃饱喝足之后,朱雀带他们来到精绝国王的寝宫。 按照藏宝图上所绘,寝宫床前有一个开关,打开后,北墙上打开一个门洞,里面有一道石阶通往下面,巴英让一个叫索都的人带着火把,下去查看。 索都下去后,没多久,就发出一声欢呼,接着叫道:“你们快来看!” 第十七章 双面佛 巴英让朱雀伏缨二人领路,一群人都跟着下去。 这底下的藏宝地非常空旷,虽然下来的人多,却并不觉得拥挤,先下来的索都站在最里面,在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佛像,除此以外更无别物。 巴英非常失望,四处查看,房间虽大一眼已可以看到底。 因没有想象的宝箱一类,刚想发怒,听得索都说道:“首领,你看看,这个佛是用黄金打造的,佛的眼睛和首饰都是宝石镶嵌。” 巴英闻言赶紧过来查看,果然发现这个比真人还大的佛像,是用黄金做的,是一座观音佛像,高度比成人还高,如果全是黄金,那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朱雀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以精绝国王一国之尊,如果崇佛,观音应该放在庙堂之上,就算是黄金佛像,以他的权力,也无人敢去偷盗,为何偷偷地放在地下? 汉唐时期,佛教传入中土,中间必然会经过精绝国,唐朝高僧陈玄奘也曾自中土而去西域求取真经,这精绝国也是必经之路,此处的佛教文化应相当鼎盛,更甚与中土才是,或者佛教的教义也曾惠普此地,但国小人少,未受到熏陶?亦或者精绝国所信奉的根本不是佛教? 朱雀想起在山洞里看到的精绝国的壁画,忽然想起其中的一个图案,一个似佛非佛的人像,前面像观音,后面像魔鬼的两面佛,一边是普度众生,一边是祸害万方。精绝国就受这个佛的帮助与伤害。 想到这里,朱雀说道:“你们看看这个佛的背面,是不是魔鬼的像。” 巴英有些奇怪他的说法,说道:“你说的是两面佛,精绝国国民非常唾弃这个佛,常说两面佛是个笑面虎比魔鬼还可怕,因为他在善的背面藏着恶,所带来的伤害远过于你直接遇到恶。所以没有人会供奉双面佛的。国王怎么会用黄金来打造这个佛?” 话虽如此,巴英还是命人将佛像转过来,要看看后面是什么。 由于佛像是黄金所铸,沉重异常,几个人一起,才慢慢的将佛转动,佛在转动的时候,整个地底都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朱雀听到这种声音,趁人不备,悄悄地携着伏缨的手,向后慢慢退却,因为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那座黄金佛,所以无人发觉他们的行动。 等到佛像转过身来的时候,众人发现佛像的背后果然是个魔鬼的形状,都吃了一惊,朱雀趁他们吃惊的刹那,和伏缨一起,迅速跳上石梯,向上跑去。 这时,整个地底藏宝室都晃动起来。 巴英听到朱雀伏缨两人逃走的动静转头看去时,整个藏宝室忽然坍塌。 朱雀此时将轻功施展至极致,终于从门洞里逃脱,接着伸手将伏缨拉出,在伏缨出来的一瞬间,整个藏宝室已被塌方掩埋,里面隐隐传来绝望的哀嚎,但仅瞬间一切又归于寂静。 两人刚想歇息一下,哪知整个王宫寝室也跟着开始崩塌,朱雀和伏缨顾不得休息,赶紧展开轻功向外跑去,后面支撑王宫的石柱已经东倒西歪,殿顶的石板也开始掉落,两人更不敢有丝毫停留,一直跑到王宫外面,才得以喘息一下。 两人回过身来,整个王宫已成为一片废墟。 坍塌的沙尘让王宫外的骆驼都蹲了下来。朱雀和伏缨也用衣服裹住了头脸,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沙尘才逐渐消退。 巴英这一伙危害沙漠的大盗一阵风,也被掩埋在下面,想来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 两人牵着连在一起的几十匹骆驼,向东走去。 伏缨向朱雀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里会塌?” 朱雀说道:“这是一点一点推断出来的。从因念打开墨玉宝盒时,竟有毒烟出来,我就猜想留下这玉盒和地图的人绝对是不安好心的。待想到那石窟里,两面佛的含义,正是让你充满希望的时候,出现绝望,则,那个地下藏宝室的存在,也绝不是好心地让人带着黄金出来。他们在转动佛像的时候,你没听到地底传来的震动声吗?我隐隐感觉那是个致命的机关,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伏缨赞道:“即便如此,你的推断也太玄了,太不可思议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的不错,所以要不是玉盒中的羊皮纸上写明了转动佛像宫殿会塌,我确实也想不到。” 伏缨听了此语,用手指着朱雀,张口结舌神色古怪,半晌说不出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雀也跟着莞尔。 两人寻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返。 第十八章 打道回府 途中,朱雀说道:“精绝国的文化真是不可小觑。不管是绘画,雕刻,还是机关巧匠之艺,都有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可惜被大自然所带来的沙漠给埋葬了。用不了多久,风沙会将精绝古城的残垣断壁再次埋没,那就只剩下洞窟石壁上的画供世人缅怀了。为了不让一些企图铤而走险前来寻宝的人毁坏了精绝的遗迹,这里骆驼上的两个箱子里所装的沙子,咱们就自称是宝藏里的宝贝,别人看到宝贝被咱们带走了,后面的人自然不会再去寻宝了。” 伏缨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你这么伟大的情怀,说实话,咱们这次回去,带着这两个劳什箱子,只要自觉有些斤两的绿林好汉,哪个不想来分一杯羹?” 朱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 伏缨也涌起万丈豪情,说道:“那咱们就高调地回去,且看看谁是第一个在老虎头上捉虱子的人……” 两人过沙井镇的时候,给镇上的人留下了大部分的骆驼,只留下四匹骆驼。 茶馆和旅店的老板,自然将他们当成菩萨一般供奉,对于伏缨动手打了茶馆老板一事,大家自然哈哈一笑便过。 旅店的胖老板居然想杀了那条瘦狗给他们吃,朱雀自然敬谢不敏。 出了沙漠,两人卖了骆驼,买了马,又雇了辆马车,将两箱沙子搬上马车拉着。 车马行的人问箱子里装的什么,朱雀自然“如实”相告,两箱沙漠里找到的宝藏。从外面看来,沙子沉甸甸的,压得车辙印很深,倒也真像是带着两箱金银财宝。 果然没几日,就有些虾兵蟹将听说他们在沙漠中找到藏宝的故事,跟着找上门来,只是慑于朱雀的大名,不敢动手,但也舍不得离开,所以一直跟着,希望有胆子大武功高强的,把宝贝劫下来,自己也能占点便宜。 朱雀和伏缨的马车在路上成了一道奇景,后面尾随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了第一个动手的人。 这人一身华丽的衣服,三十多岁年纪,相貌不俗,只是脸色有些哀戚,竟有些吊死鬼的样子,看不出来竟是拦路抢劫的强人。 此人甚至还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揖,说道要借些盘缠,也不贪心,两箱宝贝,他只取一箱便足够。 伏缨冷眼看着此人,说道:“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敢上门来的人,必定不是无名之辈,报上名来,如果是朋友,送你一箱也无不可,如果不是,就不需多礼了。” 这人微笑着说道:“在下西门竹。” 伏缨脸上表情一变,说道:“你就是那个关中西门竹,一夜盗千户的西门竹?” 西门竹傲然说道:“正是在下,不知能不能和阁下攀个交情?” 西门竹也是一个独行大盗,据说下手心狠手辣之极,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后面的小毛贼们听到是他,都吓得离得远远地,怕殃及池鱼。 伏缨指着朱雀对西门竹说道:“你知他是朱雀,还敢这么放肆,看样子应该有些真本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西门竹说道:“正是不知,才要请教。” 伏缨对着朱雀说道:“这个人交给我了,在这一行混的,还有不知道老子的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转身对西门竹说道:“我要说出名号,还吓不走你,那就丢人了,咱们别唱字号了,手下见真章吧。” 说罢,人从马上跃起,在空中连翻七个跟头,手足并用地向西门竹攻去。西门竹哪想得到此人说打便打,打法更是古怪,人在半空中,已向他攻出了四拳,踢出了六脚,一时抵挡地手忙脚乱,兵器都来不及掏出来。 不过西门竹很快冷静下来,借着后退之机,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软鞭不长,只七尺左右,忽软忽硬,确是一个凌厉的武器。 伏缨见西门竹亮了兵器,也将腰间宝剑抽了出来,西门竹见他剑上光华流动,有若明镜,心中一动,说道:“这剑难道便是……” 伏缨说道:“不错,这就是流萤剑,接招吧!” 西门竹听到流萤剑,心中一凛,已知对方是谁,见对方一招繁复至极的剑法使出,一时不知如何闪避,连忙用软鞭迎上,紧听得嗤旳一声轻响,手中软鞭已只剩下一半,西门竹疾向后跃,说道:“且慢!” 伏缨住手不攻,只是看着西门竹冷笑,西门竹扔掉手里的半截软鞭,说道:“不知红缨公子在此,这里得罪了,得罪之处日后必有补报,告辞了。” 言罢,转身离去。 伏缨也不追赶,反跃回马上,得意洋洋地看着朱雀,那神情好像在说:“人不怕你朱雀,反而听到我伏缨的名字却退避三舍。” 朱雀趁机捧他一下:“想不到你在你们这一行,有这么大的威严,竟被称为盗中公子。真是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伏缨听他说的话里显然没一丝真诚,倒像是在说反话,可是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只好转移话题,说道:“这一路上都是打咱们主意的人,也终不是个办法,万一出来一个你我都对付不了的高手,搞不好就会马失前蹄,露了陷了。话说你准备带着这两口箱子到哪里去?” 朱雀说道:“你跟着走便是,到了目的地,咱们就可以交了差了。” 伏缨问道:“什么目的地?” 朱雀始终没说,两人就这么轮流看守着马车,打发觊觎宝箱的人,走得异常辛苦,幸而打宝箱主意的人并无真正顶尖的高手在内,两人尽可以从容应对。 第十九章 慕容寒山 这日,二人来到苏州胥口。这里成名于春秋时期的伍子胥,伍子胥当年功高震主,被夫差逼着自尽,尸体随江漂浮至此,给当地人打捞上来,在此为他建了墓立了碑,同时将此地改名为胥口,以纪念他的恩德。 想起伍子胥当年的风光,伏缨不禁心向往之,但随即想起他悲惨的结局,又长吁短叹起来。 朱雀问他:“你可知道这里最有名的剑客是谁?” 伏缨疑惑地道:“最有名的剑客?你说的难道是慕容寒山?” 朱雀说道:“没错,咱们就是要去慕容寒山的万剑山庄。” 伏缨吓了一跳,说道:“你不会想找他比剑吧?咱们自己的事还多着呢,你就别惹麻烦了。” 朱雀说道:“比剑?比什么剑?我是给他送礼来了。” 说着,两人驾着马车,穿过十里杨堤,来到万剑山庄。跟在后面准备打宝箱主意的各路人马,眼睁睁地看二人进了万剑山庄,连在庄外等都不敢再等,全都一哄而散。 慕容寒山在他的磨剑堂接待了两人。朱雀遂说出此行的目的,将两个箱子放在他的山庄。 慕容寒山问道:“箱子里是什么。” 朱雀说道:“是沙子,从千里之外的沙漠里带过来的。” 慕容寒山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从不胡乱猜测,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朱雀。 朱雀接着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最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把这箱子放在那里合适,总之是不让人知道里面是沙子就行了。” 慕容寒山说道:“从此别人就会以为你从沙漠中带回的宝藏,就放在万剑山庄里。谁要是再想打宝藏的主意,只有来万剑山庄。” 朱雀淡淡地说道:“想来没有人会蠢到打万剑山庄的主意吧。” 慕容寒山微笑道:“你不是刚刚打了万剑山庄的主意了吗?近日我正闲得发慌,难得你主动送上门,正好陪我练练剑。” 朱雀一惊而起:“不要开玩笑。” 慕容寒山冷哼道:“你何曾听说过我会开玩笑?唉,对手难寻,难得有你这么精力旺盛的小伙子陪我玩玩。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日出,在山庄后面的洗剑池畔等我。” 伏缨不敢帮朱雀说话,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朱雀简直欲哭无泪。 伏缨摊开两手表示无法有难同当,趁机向慕容寒山告辞。他对朱雀说道:“一个月后,苏州太白楼,等你喝酒。” 朱雀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趁机溜了。 第二十章 再见伊雪 一个月后。太白楼上,伏缨问道:“慕容寒山的剑如何?” 朱雀看着依旧有些发抖的手,说道:“他的剑拿在手里,我就生出无法与抗的心理,只好抢先出手,来减轻压力。” 伏缨问道:“然后?” 朱雀说道:“然后我就输了。” 伏缨:“……” 朱雀说道:“不提万剑山庄的事了,你见到张三了没有?” 伏缨说道:“听说好多人拿着藏宝图找他退钱,可是他的钱已经赌输掉了,现在不知跑到什么地方躲债去了。” 朱雀长输了口气,说道:“总算不虚此行,咱们找到宝藏的事已传遍江湖,势将不会再有人到沙漠去寻宝了。” 伏缨说道:“你是不虚此行了,我却白白辛苦一趟,还差点把命搭上。” 朱雀想起曾在古城找到的一个发簪,拿出来道:“只有这个,说不定能卖些钱。” 伏缨看了一眼,说道:“你自己留着送给娘们吧,我又不是你的妞,少拿这些小玩意哄我。” 朱雀将发簪又放入怀里,喝了杯酒,说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总会还你的。” 伏缨说道:“这还算句人话。你是先回京城,还是准备在这待几日?” 朱雀说道:“回去也暂时无事,不如就在苏州转转,结交结交一下江南的好汉。” 两人吃酒的地方是太白楼二楼的大堂。太白楼是附近最有名气的酒楼,生意特别好,二楼几乎满座。 两人正喝得酒酣耳热之际,有几个人走上楼来。朱雀眼角一扫,立刻酒醒了一半。 首先上来的是两名女子,一个是慕容娇,一个是他日思夜想的伊雪。 看到伊雪,脑中瞬间空白,后面的几个人他也没有看到。说来也巧,几个人正坐在他隔壁的桌子。 伏缨看到朱雀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跟着看去,对方来了五个人,两个女子,三个男子。 三个男子中,一个是年纪很大,却十分威猛的老人,老人眼中精光闪烁,仿佛一把出了鞘的剑,让人不敢小觑。 另外两个男子年纪很轻,和女子的年纪差不多,却都是英气勃勃,神情动作潇洒自如,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 这时慕容娇也突然看到了朱雀,眼神却是一扫而过,低下头去,假装并不认识他。她师姊伊雪,却是连看也没往朱雀这边看一眼。 朱雀见她师姊妹二人双目都有些红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师傅的责罚,看着真是让人心碎。 伏缨在桌子下踢了朱雀一脚,说道:“大庭广众的,别像个色狼一样,老盯着人家姑娘看。” 朱雀回过神来,突然来一句:“这老者定是无影剑殷无形!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伏缨奇怪的对着朱雀左瞧右看,朱雀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伏缨说道:“我看你眼睛盯着那姑娘一霎未霎,哪知连她一起来的人,你都看出是谁来了,你怎么知道那老人是无影剑?” 朱雀说道:“我和那两个女子交过手,她俩都是无影剑的弟子,这老人既然和她们一起,我再看他的身形,走路的姿势,自然能够猜得到。” 可是这次他猜错了,错得离谱,因为殷无形已经被人杀害。这是他三天后才知道的。 第二十一章 惩恶扬善 自从酒楼偶遇伊雪后,连续三天,朱雀都是茶饭不思,只是喝酒。 伏缨在陪他喝了一天酒后,觉得和患了单相思的人在一块甚是没有意思,三句话不离女人,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朱雀一时情难自遣,便在苏州繁华的集市上溜达,以期能和伊雪再次来个偶遇,可是再也没有遇到。 自古至今,江浙一带为鱼米之乡,民间富足,苏杭更为其中表表者。俗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是身在其间,是难以体会其中微妙。 朱雀长居京城,京城虽为国都,可毕竟只有庄严气象,无此风光景致。 此时方三月,北国还是北风料峭,江南已有春暖花开,遥看草色之意。 朱雀孑然一身,欲在市集上体会一下摩肩接踵的热闹,却心中戚戚然,完全融入不进去。 忽然,人群四散而躲,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市集上驰骋,马路两边的摊子都给掀翻不少。 闹市之中,竟有人肆无忌惮,完全不顾周围百姓的安危,做此莽撞之事,真是目无法纪。 朱雀本来就心情恶劣,见状更是心情败坏,人向马路中间一站,准备拦下此人。 那骑马之人,一路口中呼喝,甚至甩着马鞭向躲闪不及的人抽去,见朱雀站在马路中间挡着路,实是故意,当真是恶向胆边生,竟不顾朱雀的生死,全力一拉马缰,那马在朱雀身前立止疾奔,人立起来,前蹄向朱雀身上踏去。 在周围人的惊呼中,此人还口中喝骂着:“好狗不挡路,你是瞎了狗眼了。” 眼看着马蹄将要踩上朱雀的头脸,朱雀双手各抓住一只马蹄,然后向后一拖,那马被朱雀拖得跪了下来,马上的人紧紧抓住缰绳,倒是还骑在马上没有掉落,被朱雀抓住衣领,一把揪了下马来,本来趾高气扬地神色,立刻委顿下来,但口中兀自叫嚣:“你可知我是谁?我是苏州府衙的人,要赶着给钦差大人送信,要是耽误了大事,小心你的……性命。” 他本来想说小心你的狗命,无奈自己的狗命被抓在别人手里,说话便礼貌了些。 对付这种仗势欺人的无赖,朱雀直接扇了他两巴掌,打得他双颊红肿,然后将他丢在地上,又踹了一脚,说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如此骑马,不顾别人的安危,我要了你的狗命,滚吧。” 这人捂着脸,慢慢上了马,小心慢骑了一段距离,回头看看朱雀没有跟来,这才骂骂咧咧地去送信了。 周围的人纷纷对朱雀的侠义行径交口称赞。 朱雀做了这事,心里正感痛快,忽然一位家仆装扮的人走了过来,说道:“我家老爷刚刚经过此地,见到少侠行侠仗义,惩戒匪人,甚是敬仰,有心结交,勿却是幸。” 朱雀本来闲来无事,也想找人聊聊,看这下人说话甚是有礼,推测主人也必定是个饱学之士,便点点头,跟着他来到一辆马车之前。 这家仆掀开马车车厢帘子,让朱雀上了马车,然后招呼马车继续行驶。 第二十二章 文人谈武 朱雀上了马车,看到里面坐了一位老人,穿着便服,神情甚是和蔼,见了朱雀说道:“看少侠刚才侠义之举,不仅是武艺高强,而且能把握行事的分寸,难得又是如此年轻,有心结纳。本来想亲自去邀少侠过来,无奈腿有旧疾,行动不便。失礼鲁莽之处,请勿见怪,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朱雀说道:“哪里哪里,这本是小事一桩,不值得什么,既然相交,就不用客气,别少侠少侠的称呼了,我叫朱雀,敢问阁下贵姓?” 老者呵呵笑道:“如此,客套话就不多说了,老夫姓童,名梧凤,老夫痴长几岁,你便叫我童老便是。” 朱雀说道:“难道阁下就是江南三老里的童老?” 江南三老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三个以诗文著称的才子,他们家境优渥,不求功名,整日价吟诗作乐,却文风清奇,想来是因为不在朝堂,没有势力心之故,所以为世人所敬重。当时江南流传的俚歌大部分都是他们所作。 由于他们整天出入酒楼妓院,呼朋唤友之际,听到许多江湖上的事,都被他们写入诗歌里,许多名妓的曲子都是他们填的词,也使他们对世事看得通透,故而人虽不在江湖,江湖上的事却多有知晓。 童老笑道:“我文你武,各有所长罢了,些微声名,哪能和名动天下的朱雀相比。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想知道你们江湖中人心里,这个第一指的是谁?” 朱雀说道:“在中原,除了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恐怕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童老问道:“为什么说是在中原?难道中原的第一,不是天下第一?” 朱雀沉吟了一会,说道:“慕容寒山的剑法,在中原知名的武林人士当中,自然无人望其项背,但放眼天下,许多高手隐于山野,却从不追逐名利,难说就不如慕容寒山了。” 董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不像我们这些做文人的,一首词,一篇文章,就可以四处传颂,人人品评,你们武林中人,若要品评武功,只能刀剑相逢,唉,不管是文还是武,名声总是累人。” 朱雀不知他话中含义,只有静静听着。 童老又说道:“不知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慕容寒山的事?” 朱雀说道:“近来我心神不定,只独自一人在酒乡流连,却没有和江湖上的朋友相聚,不过前些日子,我在万剑山庄待了几天,没听说有什么事发生。” 童老说道:“你听说过西域的天山剑派吗?” 朱雀闻言一动,说道:“难道天山剑派的人要和慕容寒山比武,争天下第一?” 童老说道:“这倒不是,我听说济南府的无影剑殷无形被人杀死,而殷无形正是天山派掌门嵇无忧的师弟。” 朱雀浑身一震,惊道:“殷无形惊被人杀死了?是用剑杀的吗?” 童老说道:“不错。” 朱雀心道,怪不得此事会牵扯上慕容寒山,他接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童老说道:“上个月初五。” 朱雀算了算,自己从沙漠中回来之时,是上月中旬,自己在万剑山庄见到慕容寒山,并没有看出有何异样,如果说真是慕容寒山所为,那他也太淡定了。 朱雀说道:“那天山剑派岂能袖手不顾?慕容寒山确是最有嫌疑的人。” 童老说道:“不错,所以天山剑派的人,两日前就已经到了万剑山庄庄外,却没有登门问罪,我想他们在等嵇无忧的到来,一旦嵇无忧到了此地,则无论殷无形是不是慕容寒山所杀,两人都将会有一场较量。” 朱雀同意这点,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乃中原第一剑客,天山剑派的掌门嵇无忧称雄西域多年。两个绝代剑手相逢,就算没有仇恨,也会渴望和对方交手,因为他们都是孤傲无比的剑客,都希望有一个可以匹敌的对手,这就是所谓的高手的寂寞了。 而三日前,自己和伏缨在酒楼里看到的老者该当不是殷无形了,也更不可能是嵇无忧,嵇无忧的飘逸绝伦,朱雀不会认不出来。听说他们师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小师弟,叫做钟无邪的,不知道是不是此人。 殷无形是白莲教的前辈高手,白莲教势力庞大,对于殷无形之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想到这些朱雀的头都大了,他心中隐隐觉得殷无形不会是慕容寒山所杀,只不过能用剑杀死无影剑的,自己也想不到其他别的人了。 童老接着说道:“站在我的位置,我自然希望万剑山庄屹立不倒,因为慕容寒山已经是江南武林的骄傲,一旦慕容寒山败于天山剑派的剑下,不仅是对江南,而且对于整个中原的武林士气,都会是一种严重的打击。” 朱雀明白,中原武林中人最好面子,既然大家都承认慕容寒山为中原第一,如果他败了,大家都会抬不起头来。想想看,连剑法第一的慕容寒山都会被打败,自己练的又算什么?对于习武人的信心,也将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朱雀想到这里,对童老说道:“我明白了,虽然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但一定要去做些什么。” 童老点了点头,叫停了马车。 朱雀下了车,和童老两人就此相别。 第一章 万剑山庄 慕容寒山的成名之路,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传说。 万剑山庄被称为武林中学剑人心中的圣地。 据说之所以名为万剑山庄,并非因为山庄里收藏了一万把剑,而是因为山庄的庄主慕容寒山手里的一把剑,足以胜过江湖上的一万把剑。 慕容寒山十七岁时剑法初成,便独自一人上了华山,挑战华山派掌门岳峰。 华山剑法天下闻名,掌门人岳峰更是华山派中内外兼修的高手。 面对这个弱冠少年的挑战,岳峰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派了几名得意弟子出来想教训教训这名少年,哪知这几名弟子不数合便都负伤败下。 岳峰无奈,只得亲自出手。 慕容寒山在不到两百招内,使得岳峰弃剑认输。 岳峰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被一个少年击败,让他羞愧难当。此战之后便让出了掌门之位,在华山仙女峰后结庐而居,苦练剑法,期颐剑法大成之后一雪前耻。 少林方丈听说此事后,曾预言岳峰终生无望胜过慕容寒山。因为即使剑法练到极致,也仅是更凌厉的剑法,到不了剑道的境界。 反观慕容寒山,年级轻轻,剑术已从有法进入无法,离入道仅差一个契机。 此后多年,慕容寒山辗转千里,挑战各路剑术高手,未尝有过败绩。 随着名气的愈来愈大,慕容寒山也逐渐变得狂傲起来。 直到在西域的昆仑山无情峰下,遇到了人称剑圣的北斗先生。 北斗先生此前已经听说过慕容寒山在各处挑战成名的经历,见慕容寒山已经失去了对长者的尊重,叱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竖子成名而不知自珍,必将为道法所弃。” 慕容寒山口出狂言:“等胜了我手中之剑,再来教训我也不迟。” 言罢,人剑合一,向北斗先生袭来,北斗先生在他的剑下仿佛一动未动,但慕容寒山自以为必中的一剑,却忽然刺空。 其后慕容寒山连续使出一十八路剑招,一路比一路更快,一路比一路更刁钻,但依旧招招落空。慕容寒山脸皮再厚,这第二十招也无颜再使出来。 对方在他一十九招延绵不绝的攻击后,依然伫立在刚才的位置,未曾有一次反击,却已然让自己明白,对方如果反击,自己肯定抵挡不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超然入圣的剑术。 这就是为何剑圣被称为剑圣。 “我输了。”慕容寒山颓然道。 “你没有输,你只是没有取胜。”北斗先生说道:“剑术的最高境界不是战胜别人,而是战胜自己。在认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的时候,再次战胜自己,才能突破自我的极限,臻入道的境界。” “从手里剑到心里剑,从心里剑到无剑!” “无剑……” “你明白了吗?” …… 慕容寒山在北斗先生这里终止了自己四处找人比剑的生涯,回到了江南。 不数年,万剑山庄便在武林中崛起。 当年慕容寒山至昆仑山下而回,离邂逅天山剑派仅一步之遥。偿若没有遇到北斗先生,他怕是已和嵇无忧分过胜负。 慕容寒山心中会因此而留下遗憾吗? 朱雀能够阻止慕容寒山与嵇无忧二人的相斗吗? 第二章 客 在江南的春雨里,江湖上,看不到嚣张跋扈。 哪怕是一名顶级剑客,也只是剑悬腰间,带着斗笠,慢慢走在白墙黑瓦间,走在青石板路上。 一名孤傲的剑客和一位清高的文士,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但江南剑客的剑也是冰凉的,和北国风沙里的厚背弯刀没有什么不同。 剑锋掠过对手的咽喉,一样喷出滚烫的热血。 江南剑客的涵养很高,凌驾于无聊的争执之上,不到万不得已之地,他们不会轻易拔出自己的剑。 可是一旦剑出了鞘,不到一方倒下,却又绝不会罢休。 万剑山庄门前已经站了二十多位江南的剑客。斜风细雨中,没有一人说话。 他们都静默地站立,衣服已经湿透。 慕容寒山坐在磨剑堂喝茶,茶是新采的龙井,用趵突泉的泉水冲开。 茶香在屋里弥漫,滚烫的茶水漫过咽喉,主人和客人都眯着眼,细品着茶中的滋味。 无垢禅师是这里唯一的客人,慕容寒山也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客人喝完一杯茶,叹了口气,说道:“茶是好茶,可是我心里却静不下来,怕是会糟蹋了这茶。” 主人问道:“如何静不下心来?” 无垢禅师说道:“门外站着江南的武士,都是希望你能出手……”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这本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但慕容寒山的孤傲却没有让人感到无礼。 慕容寒山说道:“那你呢?是不是也希望我出手?” 无垢禅师回答:“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我不希望替你做出判断。”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的心为何还会静不下来?” 无垢禅师说道:“我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门外那些人里,有一位是天山剑派的弟子,他的到来,和其他人的目的也许不尽相同。” 慕容寒山朝门外看了一眼,江南的武士都是带着笠帽,只有一人打着一把油纸伞,打伞的人一身白衣,衣襟处却绣着蓝色雪花,这是天山剑派的标志。于是说道:“果然有天山剑派的人在此,看样子,天山剑派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垢禅师说道:“他来了,却不进来,说明他只是想先看看你的人。又也许是有事请教。” 慕容寒山说道:“我倒希望他是来请教剑法的,听说天山剑法清绝,不知怎么个清绝法。” 无垢禅师笑道:“如果来请教你的剑术,不会只来这么一个弟子。不过他既然来了,那么你想看他剑法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慕容寒山说道:“听说和尚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希望你一语成箴,让我会会嵇无忧的剑。” 无垢禅师摇了摇头,说道:“希望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世上两大绝顶剑客之间的较量,势必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无论是谁,无垢禅师都不想看到。 无垢禅师本来以为慕容寒山不会理会站在门外的人,哪知他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主人到了门外,客人也只好放下手里的茶杯,跟着出来。 慕容寒山面对着江南的武士们说道:“都回去吧,你们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这群剑客一言不发,一起向慕容寒山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去。只有天山剑派的弟子还站在当地。 慕容寒山看着他,此人的眼神里带着仇恨的神色,说道:“我来此地,只有一句话相询。” 慕容寒山说道:“请讲。” 此人说道:“我是天山剑派的路从风,奉家师之命,想请问我师叔殷无形是否为阁下所杀?” 慕容寒山问道:“你说的是无影剑殷无形?” 路从风点了点头。 慕容寒山说道:“不是。殷无形死了,我今天才知道,可惜可惜,我本想有时间和他切磋切磋的,哪知却没有了机会,他是怎么死的?” 路从风说道:“死于剑下。” 慕容寒山心中一震,说道:“死于剑下?整个武林中,能用剑杀死他的人并不多,难怪你先来找我。” 路从风说道:“既是如此,就不打扰了。” 言罢,转身就要离去。 无垢突然说道:“慢着,我想请问你师叔致命伤口是不是在咽喉位置?” 路从风脸现诧异之色,说道:“大师怎么知道?确是如此。” 无垢说道:除了你师叔外,还有泰山剑派的长青子道长,武当派的英华,都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慕容寒山疑惑地问道:“这二人都非无名之辈,他们的死讯应当天下皆知,我怎么却没有听说?” 无垢说道:“他们两派为了查明真相,都没有大肆宣扬,我也是因为和他们两派有些交情,这才知道。现在看来,应该不止这几人。” 慕容寒山说道:“既然此人也用剑,就应该也来找我的。” 无垢说道:“也许他没有胜你的把握,或者其中别有情由,现在还不好说。” 慕容寒山对路从风说道:“你回去跟令师说,殷无形被害之事,我也会尽力追查。听说天山剑派的剑术颇有独到之秘,希望有幸能和令师一晤。” 路从风说道:“谨遵所命。” 等路从风走了后,慕容寒山和无垢又回了屋,但茶水已凉。 慕容寒山要再烧一壶水,无垢说道:“茶凉了,人也该走了,下一壶茶,留待下次相见时再喝吧。” 慕容寒山也不挽留,说道:“你是方外之人,走得潇洒,我却在此地被烦恼缠住了。” 无垢说道:“这样你的剑就不会寂寞了,岂不快哉?” 慕容寒山只有苦笑。 无垢禅师回去了。 第四章 天山弟子 朱雀来到万剑山庄,但慕容寒山人却并不在这,一名老仆说道:“主人出去办些事,不知何日方归。” 朱雀见不到慕容寒山只好先去找天山剑派的人。 据说天山剑派的人行走江湖,穿得都是同样的衣服,一身纯白,衣襟上绣着蓝色的雪花,打听起来非常容易。 他们都住在东来客栈,最大的几间屋子都被他们包了下来。 朱雀过去敲门,一名天山剑派的人出来,喝问朱雀什么事。 朱雀说道:“不知嵇先生在不在这里?” 路从风说道:“阁下是谁?前来找家师何事?” 朱雀说道:“有重要的事。” 路从风似乎从来没听过这样不算回答的回答,静静地看着朱雀良久,说道:“家师从不见无名之辈。” 朱雀笑道:“这么巧,我正好不是无名之辈,我叫朱雀。” 名动天下的朱雀。 但路从风却似乎没听过他的名字,冷冷地说道:“没听说过,不见!” 朱雀心忖,难道天山剑派人如其派,像天山上的雪一样冰冷?他一时感到有些尴尬,为了化解尴尬,他伸手推了下门,想看看嵇无忧是不是在此。 路从风却误以为朱雀要动手,一柄剑突然出现在他手中,指向朱雀。 天山剑派出剑的速度,凌驾于各门剑派。路从风更是在拔剑这一个动作上连续苦练了三个多月,方能达到这般快捷。 不过他此刻的初衷,只是在驱赶朱雀而已。 但朱雀被他的凌厉的剑气逼迫地倒退一步,路从风的剑跟着向前一步,朱雀只要再退一小步,路从风就准备剑回鞘中,然后关上门。 但高手眼中,自己必须要退到毫无威胁的距离为止。形式格禁下,朱雀足尖一点,身子像随风柳絮一样向后飘出,路从风被他的随时可以反击的距离牵引,剑跟着上前,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 朱雀在客店的回廊栏杆间不断倒退趋避,路从风的剑如付骨之蛆,在他身前尺许,挣不脱,甩不掉。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隔壁房间门口,路从风若有暇去看一眼,就知道是大师兄师从容。 师从容看到二人,一个挺剑出击,一个倒退闪避,像在客店狭窄的空间内不住飞跃的两只大鸟,不禁瞧得呆住了。 客店的房间是以中间的天井为中心围成了一圈,二楼楼阁像是空中的四合院,东南西北都有回廊,回廊前都有半人多高的栏杆。 路从风和朱雀就在东南西北的栏杆间游走,外人看来,路从风的剑就差这么一步,刺不到朱雀身上,但朱雀似乎也甩脱不了路从风。 路从风处于主动位置,他不停变换剑招,只求能够让剑更接近朱雀些,两人本不想比试,但路从风心底好胜之心渐起,竭尽全力追击,一套飘雪剑法堪堪使完,还是没有寸进。 忽然,一个身影跃入二人之间,出剑挡住了路从风的剑,路从风惊讶之际扭头看去,见挡住他剑的正是大师兄师从容,立刻收剑停下。 就在此时,朱雀的倒退速度突然加快,人从东边的栏杆上跳出,落入西边的栏杆里。 路从风猛然醒悟朱雀刚才只是在试探他,否则,尽管对方只是倒退,自己拼尽全力也是追不上的。 他望着师从容冷峻的眼神,冷汗自额角涔涔而落。 师从容说道:“不知朱雀公子驾到,未有远迎,尚请恕罪,请进屋一谈如何?” 朱雀看出师从容比他师弟路从风高明多了,也知道师从容看出自己只是借机想看看天山剑派的剑招,他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在师从容房间内坐定,天山剑派除了师从容、路从风之外,还有卫从雪,贺从林,一共师兄弟四人在此,师从容一一向其介绍。 朱雀知道嵇无忧有七大弟子,号称天山七剑,此外还有关从云,萧从雨,万从山三人不在此地,想必跟着师父嵇无忧走在一路。 师从容解释道:“我这路师弟极少下山走动,不知名动天下的朱雀,请勿见怪。” 朱雀微微一笑,说道:“不怪,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师从容先不回答,而是问道:“刚才见朱公子和我路师弟相斗,本来数招既可以制胜,为何迟迟不肯出手?” 朱雀说道:“路兄剑法高明,我也是全力以赴,哪来的数招可以取胜?兄台见笑了。” 师从容蹙起了眉,问道:“此话当真?” 朱雀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并没有谦虚的意思,有些生气地回道:“假的,我第二招就可以夺下路兄的兵刃,第三招就可以取胜了。” 路从风脸色涨红,露出不若再试试的神色,却没有说话。看来天山剑派尊卑上下还是挺严的,大师兄和别人说话时,他们三人都没有插嘴。师从容点了点头,听朱雀语气不善,神色不变地问道:“不知朱公子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朱雀说道:“我想看看称雄西域的天山剑法,是不是名下无虚。” 师从容进一步问道:“却是为何?” 朱雀说道:“我想知道令师若和慕容寒山比斗时,会是谁胜谁负。” 师从容听到他提起师尊,肃然问道:“朱公子可有了结果?” 朱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师从容又问道:“那朱公子可要再看看在下的剑法,以作定论?” 朱雀苦笑道:“就算你们师兄弟七人都和我比试过,我也得不出结果,令师一定到了大宗师的级别,所以才能调教出你们七人。不知你们四人在此,是否想盯着慕容寒山的行踪?以待令师回来,跟他比试一场?”他已猜到嵇无忧不在此地,否则怎会只让弟子出面。 师从容没有回答,但不回答,岂非正是最好的回答? 朱雀说道:“诸位不用再等了,慕容寒山人已不在万剑山庄,若我猜的不错,他此次出门,目的就是令师现在的所在。” 师从容也不隐瞒,说道:“家师现在济南府,朱公子想必也知道原因,慕容寒山离开万剑山庄,我们已提前得知,不过还是多谢朱公子告知此事。” 朱雀嗯了一声,心中想道:“嵇无忧得知殷无形的死讯,立即千里迢迢从昆仑来到中土,一路上想必能够想通,慕容寒山未必是凶手,先去查明殷无形的死因才是首要之事。慕容寒山不知是否时静极思动,竟主动前去济南找嵇无忧,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朱雀忍不住说道:“你们消息如此灵敏,倒显得是我多事了,诸位可知慕容寒山为何离开山庄?” 这句话本是随口问的,本没想他们回答得出,哪知师从容说道:“难道朱公子不知,最近有一名来自扶桑的剑客,叫做柳贺红堂的,在江南四处惹事,慕容寒山被迫出战,哪知柳贺红堂竟被人提前杀死。慕容寒山多年来剑不轻出,此刻出剑却刺了个空,必然觉得受到侮辱,所以此刻前去寻找的,恐怕不是家师,而是那名杀死扶桑剑客的凶手。” 朱雀闻言不语,他从沙漠来到江南后,耳目竟然蔽塞至此,中原的事,反倒要来自西域的人相告。 朱雀对天山剑派的剑法尚不明了,但对他们打探消息的本事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师从容的推测让朱雀感到了他的过人才智,对他的坦诚相告更是心生好感。 朱雀以为大家已可以做个朋友之时,师从容却下了逐客令:“朱公子若无别的事,便请自便。” 朱雀问道:“难道你们不愿和我一起去令师那边么?” 师从容摇了摇头,也不说是不愿同朱雀一起去,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去。朱雀暗想,如果答案是后者的话,他心中才能觉得舒服些。 既然天山剑派的弟子们说出送客,朱雀脸皮再厚,也不能总是赖着不走,只得怏怏离去。 第五章 武当贵客 朱雀想找个人一起去济南府,偏偏不久前才分别的伏缨又不知去了何方,只好一人独自出发。 形单只影的路上,朱雀心中对于前几日偶遇的伊雪,生出强烈的思念,她的到来也是为了慕容寒山吗? 如果这样,见不到慕容寒山的她们是不是也要打道回济南府? 要是能在那边遇到她就好了,但和她在一起的那位他误以为是殷无形的老人,到底是谁呢? 带着无数的疑问,朱雀抽打着马鞭,仿佛越能早到,越能尽早得到答案。 殷无形是山东一带有名的剑法名家,家大业大,在济南府实有相当的威望。 朱雀到了济南,沿途打听,那殷府乃济南城郊最大的宅院,甚是好找。 朱雀在寿衣店买了些香烛奠仪,直奔殷府而来。 到了地方,只见殷府大门前的白纸灯笼尚未撤去,朱雀近前报上名字,自有家丁进去通报,不一会殷无形的儿子殷天云带着几个人出来迎接。 殷天云口中不住叫着敬仰。 以朱雀这般身份的人前来凭吊,殷天云自然大是感激,跟在殷天云身后的几个人都是殷无形的徒弟,众人聚在一起,还在商量着为殷无形报仇之事。 殷无形虽然已经下葬,但在西屋设了牌位,由殷天云领着朱雀过去。 朱雀来到殷无形灵位前磕了头,上了香。殷天云也跪着给朱雀还了礼。 凭吊完了,几人一起回到厅堂,殷天云让朱雀坐了首位,又安排下人去冲茶。 朱雀说道:“殷老爷子一生侠义为人,竟不幸遭歹人谋害,不知诸位对凶手可有了眉目?” 殷天云双目通红,摇了摇头,说道:“天山剑派的嵇师伯曾有信过来,说不日将来此亲自查明是谁所为,可是我们几位师兄弟讨论多次,还是以慕容寒山的嫌疑最大。”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若只论剑法,确实没有几人是殷老爷子的对手,慕容寒山因此有了嫌疑,不知诸位还有没有什么别证据?” 殷天云又摇了摇头,手却攥得紧紧的。朱雀问道:“能否给我说说当时的事?” 殷天云沉吟不语,接着向一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说道:“振江,你来给朱兄说说当时的事。” 朱雀向那名叫振江的人看去,心中忽然记起,当日在苏州太白楼遇到的和伊雪慕容娇两人走在一路的,就是殷天云和这名叫振江的,只不知那老人是谁。 刚才只因殷天云在家换了身孝衣,竟没有认出他来,那振江和他一起,朱雀立刻便想了起来。 如今看来,殷天云当日在酒楼,并没有注意到他和伏缨两人,否则他刚才不会有听到他名字而惊异的神色。 那名叫振江的说道:“一个多月前,先师收到一封的信,他看完信后一言不发,看完就将信烧了。随后对殷少主说要出去一日,第二日方能回来。他没有说去什么地方,别人也不敢问。结果第二天,就有官府的人来到殷府,说了先师不幸为人所害的事。” 朱雀问道:“是在何处发现的?” 振江说道:“济南城外有条玉水河,玉水河边有一片平整的河滩,先师的遗体就是在河滩上被人发现的。” 朱雀接着问道:“可有仵作严明了伤?” 振江点头说道:“除了咽喉处有剑伤外,并无别的伤口。” 朱雀点了点头,心下猜测殷无形是不是在公平比剑的情况下被杀,如果是的,为何不想别人知道? 无影剑殷无形在江湖上有极高的地位,能打败他绝对是值得炫耀的事,实无必要偷偷摸摸的行事。 如果不是公平的比剑,而是被人设计谋害,那么原由是什么? 图财?没必要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何况他一人外出,身上能带多少银钱? 报仇?行走在江湖上,谁手里没伤过几条人命?不过听说殷无形一生侠义正直,也没听说和谁结下不解之仇。何况殷无形已经很久没有踏足江湖了,如果是陈年旧事,又何须等这么久? 殷老爷子年纪不小了,说是为了争夺美人归,而引起的情杀,则更是无从提起了。 既然他曾收到一封信,那这封信定是重大线索,可是信却被殷无形烧了。朱雀问道:“可曾听说这信是谁写的?” 殷天云说道:“家丁送进来的,信封上只写着殷无形亲启。信是由一个小孩送来,说是有人给了他一吊钱,让他做的这件事。事后我们也找了这个孩子,可他却说不出送信之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年轻男子。” 朱雀嗯了一声,这更说明了送信的人有很大的嫌疑,信上的内容更是关键,可偏偏就是不知道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人继续商讨了许多可能,都不得要领。 这时家丁进来说道:“门外有人求见,求见殷少爷,是一位年轻男子。” 殷天云等人立刻站起身来,问道:“人在那里?”难道就是送信来的那名男子? 家丁说人正在门口等着,殷天云立刻跟着出来,朱雀和殷无形的徒弟也都一起跟着出来。 门外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穿玄色武士服,头扎英雄巾,相貌不凡。 殷天云来到他跟前,问道:“你是何人?有何……” 朱雀打断他的话,说道:“何不请他进来说话。”他看出男子器宇轩昂,英气勃勃,并非寻常人物。 殷天云盯了那人看了一会,说道:“请!” 众人又回到厅堂,待坐定后,不等众人发问,他首先自我介绍:“在下武当韩劲松,未曾事先知会,来得冒昧。” 大家听了都是都是心头一震,武当韩劲松和张云柏二人,人称武当松柏双秀,是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不意竟是如此俊雅之人,心中都泛起名至实归之感。 殷天云也向韩劲松介绍了众人,韩劲松看到朱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不禁多看了几眼。朱雀问道:“不知韩兄此时来此,有何目的?” 韩劲松不答,反而问道:“听说殷无形老爷子被人刺伤咽喉而逝,不知是否如此?” 几人你眼望我眼,殷天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知阁下如何得知?可知是谁下的毒手?”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我师叔英华也是死于这一招下。我来到这里,就是想和各位一起查找凶手。” 众人听得讶然,武当英华江湖中赫赫有名,威名实不在无影剑之下,没想到也被人杀害,此事尚是首次听闻,不禁面面相觑。 朱雀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难道除了殷老爷子,英老前辈,还有其他的人也死于此招?” 韩劲松说道:“我所知的还有泰山剑派的长青子道长,华山剑派的刘云峰二人也是如此。” 这二人的名声虽不如英华和殷无形响亮,但也是一派中流砥柱,不意竟都被人杀害。 朱雀问道:“武当弟子满天下,可查探出什么线索?” 韩劲松说道:“我们本来怀疑凶手是慕容寒山,因为能一剑杀死这些人的不多,可是你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接着说道:这是前几日在我师叔书房中找到的,据侍候他的道童所说,我师叔就是因为看到此信才出去应约,结果……” 朱雀见到这信封上写着英华亲启,不禁想起殷无形之前所烧的信,心头又是一震,接了过来,抽出信看了起来,上面写着:“字谕华君,多年未见,当年风采宛然在目,恨岁月如白驹过隙,三十年转瞬即逝,当日岳阳楼一会,常思君恩,而今妾身病重,恐时日无多,望君能来谷城一会,则再无憾事。韶华将尽,唯君常驻。”下面署名是千颜。似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朱雀看完,将信递给殷天云,待殷天云等人都看完了信,他向韩劲松问道:“这名叫千颜的是何人?可有结果?” 韩劲松点了点头,说道:“她是当年颜绝江湖的一名女子,许多江湖名流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来我英师叔也是如此。但后来她突然不知所踪,许多人传言她嫁给了一名普通人,此人并非武林中人,甚至不会武艺,她怕曾经和她有过关系的人会对她丈夫不利,所以隐居起来。说是这样说,此后再也没人见到过她,也不知此事真假。”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现在所知的几位被害的前辈,都曾和她有过瓜葛,问题是即便如此,也没有非要致人于死命的理由啊。” 韩劲松说道:“这点我也想不明白,想来看看殷前辈是否也收到类似的信。” 朱雀说了信已被烧的经过,同时想到殷无形虽然前去赴约,但他毕竟是有了家室的人,所以他可能不想留人把柄,所以将信烧了。他问韩劲松:“令师叔可曾娶妻?”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终身未娶,我听说长青子也是没有妻室,曾想过这是一个共同点,但殷老爷子和华山的刘云峰都已娶妻生子,这样看来,又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殷天云听闻乃父可能因为一名女子的书信而前去赴约,一时无法接受,说道:“家父收到的信已经烧了,谁也没有见过信的内容,我不希望此事让先父蒙羞,这件事在水落石出之前,希望诸位不要讲先父同这名女子牵扯到一起。” 这是人之常情,朱雀也同意道:“不错,既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不能肯定殷老爷子与这名叫千颜的女子有关联,说不定是其他人找个借口诓骗殷老爷子出来。” 韩劲松知道大家心中都认为二人关系匪浅,只是明面上不好直认此事,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朱雀问道:“不知韩兄可曾去过泰山和华山二地询问情况?” 韩劲松说道:“华山离武当不远,多日前我曾前去问过,虽然其弟子一力遮掩,但刘云峰的子女为了找出凶手,还是偷偷地告诉了我,刘云峰前辈临走前,也曾收到一封信,署名也是这位名叫千颜的女子,约他到某地见面。加上殷老前辈收到的信,当可推断泰山派的长青子前辈也收到了信,多半也是这名叫千颜的女子所书。” 朱雀想到武当和少林是在武林中比肩的名门大派,行事果然磊落,虽然别人都不想丑事外传,但武当是非分明,为了寻找凶手,不会故意掩盖事实,单就这份魄力,已是其他门派所不能及。 朱雀心中对他相敬,言语中便也客气起来,他问道:“既然如此,可打听出这名女子的下落?”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我师父曾说过,英华师叔之所以终身未娶,就是因为这名女子,也曾规劝过他,可是他始终未听进去,近些年我师叔只醉心武功。师父说他的武功已高过师父,但伤口却只有咽喉一处,可知对方武功要么极高,高到不可思议之地,要么是他甘心赴死,没有反抗。在找到师叔的信以前,我师父也曾怀疑过凶手是慕容寒山,可是见了信,他便否定了此点,慕容寒山若要杀人,绝不会婆婆妈妈地用这些手段。” 朱雀点了点头,韩劲松的师父就是武当掌门,他既然说了英华武功比他高,那就绝非虚言。 若说英华是因情不加反抗,慨然赴死,可殷无形绝非是这般人,他家大业大,还已经娶妻生子,绝非是为了昔日的女人就会不顾性命之人。 排除此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的武功确然极高。 可这名凶手是谁呢?还会有下一位受害者吗?朱雀想了想,说道:“和千颜有关系的人到底有多少?” 韩劲松说道:“不知道,若非看到了她的信,我都不知敝师叔会和这个女子有关,只听说她当时和所有爱慕她的人都若即若离,并未真的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谁和她的关系好,也就难以查到还有谁将成为下一位受害者。不过,她为何要杀死这些人呢?还有信中所说,千颜已经病重,即使这只是惑人耳目之言,但她身为女子,很难想象她能使出如此狠辣迅疾的剑法,将当年和她有关人等一一杀死。 难道凶手也是当年曾经爱慕过她的人? 几人讨论良久,却没有什么进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曲靖,也有一位武林高手也收到了信笺,他就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黑雾教教主蓝景烟。 黑雾教地处滇南蛮夷之地,当地人凶悍霸道,但对黑雾教都是敬而远之,轻易不敢招惹教中之人,可见黑雾教的神秘与可怕。 蓝景烟最近少入中原,在滇人的武林中,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黑雾教最擅长使蛊毒,凡中毒者,莫不死状极惨,和中原用毒的不同之处在于,黑雾教所使的毒,根本没有解药,所以外人对之十分忌惮。 多年前蓝景烟也曾和千颜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为了千颜,蓝景烟到过中原一趟,只因和中原武士脾性不合,他伤了中原武林中多人性命。最后被路过当地的北斗先生降服,立誓返回滇南,终身不履中土,中原武林方去了这一大患。 他此次收到信后,信上所约地点就在滇南境内的盘江江畔,他前去赴约不算违背当日对北斗先生发下的誓言,但他不欲教内属下知悉自己的私事,所以只身赴约。 第六章 黑雾教主 盘江江畔,有一道水湾,盘江流经此地,江水变窄,水流湍急。 整个水湾从山上看来如虎口之形,所以此处被当地人称为虎啸湾。 虎啸湾河滩上有不少石头,石头在无穷的岁月中,被江水冲刷掉了棱角而变得扁平浑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铺满了整个江畔,行人走在上面,大致也算平整,但马匹却行走不得,马蹄会陷入石头间,崴了马脚。 蓝景烟曾到过此处,知晓河滩上不能骑马,远远地就在路边下了马,把马系在一棵树上,徒步而来。 当年初见千颜时的场景浮上心头…… 那时也是在江畔,但不是这条盘江,而是澜沧江,他去诛杀一名教内的叛徒,费了多日才将这名教徒毒死,自己在山间行走多日,已是疲乏不堪。 来到澜沧江江畔,正准备到河中洗个澡,却见江中有一小船,一名女子站在船头,仿佛有无限的心事。 蓝景烟飞身上了小船,一见之下,登时为她绝世容姿所动,跪在她面前,请她说出有何心事,他可以帮她分忧。 怎奈千颜不肯说出有何心事,但蓝景烟却从心底升起的要好好保护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未因为岁月的流转而消退。 他跟着她来到中原,杀了许多让她不快的人,她却并未因此而开心起来,最后若非遇到北斗先生将他制服,逼他立誓立刻离开中原,终身不得回来,他几乎要将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都要毒杀干净。 千颜的存在,仿佛他的一个心魔。 离开中原二十余年,他从未将她遗忘。 此刻的虎啸湾,在夕阳下别有一番风采,河边的树木影子投在地上,就像是老虎口中的牙齿。 一名白衣人站在江畔,江风吹过此人的衣带,隐然有些仙意。 蓝景烟不禁走近了些,却赫然发现这人并非千颜。 这白衣人听到有人过来,转过身来,蓝景烟不禁心中剧震,此人虽非千颜,而且是位年轻男子,但他容貌和年轻时的千颜非常相似,他心中不禁想到,此人定是千颜的儿子。 蓝景烟问道:“你是谁?写信给我的那人为何没有过来?” 这名男子淡淡地说道:“我就是写信之人,在下姓谢,名叫谢听雨。” 蓝景烟闻言感到愤慨,质问道:“那你假冒别人写信约我过来,是何用意?” 谢听雨慢慢走近,说道:“千颜便是家母,信虽非家母所书,但信中所言,也是她的本意,我约你来此目的,乃是因为当年的一个秘密。” 接着又走近了些,蓝景烟听到他自认是千颜的儿子,不禁想起和千颜在一起的时日。 在朝夕相对的那些时日,自己从未从冒犯过她,因为他已经把她当成了仙子一样的人物,所以也不用妄想此人是否自己的儿子。 此刻听说信中所写,是她的真实想法,一时情意迷乱起来,听到谢听雨说到“秘密”二字,不禁随口问道:“什么秘密?” 谢听雨向他走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年轻时的千颜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在走向他,还带着那抹让他神魂颠倒的微笑。 那谢听雨已走到他身前三尺处,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就是我手中的这个秘密。” 一把剑突然从他手中刺出,剑尖没入蓝景烟的咽喉。 蓝景烟还没察觉到他的杀意,人已中剑。 得手后,谢听雨将剑抽出,人让在一边,怕被血溅上自己的衣服。 血从蓝景烟脖颈出喷溅开来,在夕阳下,仿佛在空中绽放的红花。 谢听雨虽然避往一边,但手上还是被溅上了蓝景烟的几滴血。 蓝景烟瞪大的双眼,不知他为何突然偷袭杀死自己,想要问他,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谢听雨将手上剑上的血甩掉,然后还剑入鞘。 他的脸上神色难明,似乎做下的这些事,都非他的本意。 杀了名动江湖的人,他不仅没有得意之色,反而惆怅不已。 他转身离去,却觉得手上有些麻痒,谢听雨摊开持剑的那只手,手心上已泛起一层绿色,绿色在夕阳下有些发黑,看起来让人恶心。 谢听雨心知中了剧毒,想到刚才手上沾了几滴蓝景烟的鲜血,难道他的血液中也带着毒? 谢听雨扭头看了看地上蓝景烟的尸体,想起他黑雾教教主的身份,种种恶毒的传说浮上脑海,许多死在黑雾教手下的人都死状极惨,而蓝景烟身为教主,所用之毒可以想见更是厉害。 谢听雨当机立断,立刻走出虎啸湾,来到马前,不及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身子跨上了马,左手抽剑将绳子斩断,接着纵马极快地离去。 这么一使劲,眼前都有些发黑,蓝景烟的毒当真凶狠。 向前急驶了十多里地,谢听雨心中只想着一个人,就是人称医圣的李东壁大夫才能治愈自己,可是此人现在离这里有二三百里地百花谷,不知能否来得及赶到。 左手马鞭紧抽了几下,忽然脑中一阵昏晕,人已伏在马上,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时,谢听雨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太阳下脱光了衣服暴晒,嘴里发苦,口渴地要命,他猛地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屋子里。 一名女童坐在旁边,见他醒来,立刻出门,喊道:“爹!爹!这人醒了,醒了!” 谢听雨努力回忆自己之前的事,渐渐想起自己骑马去求医,最后却昏晕了过去,看来是被人所搭救。只不知救自己的人是谁,自己现在何处。 谢听雨见自己身上盖着一张毯子,便想掀开毯子,坐起身来,哪知手足都无法动弹,好像一个废人,谢听雨浑身燥热,额上汗水流到枕头上,浸湿了一片。 他心中想着:难道我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了么?那倒不如死了的好。想到了死,既没有怎样伤心难过,也没有多少兴奋愉悦,心中似已麻木。 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一名大汉,穿着粗陋,好像猎户的装扮,见谢听雨醒来,脸上也漏出了笑容,说道:“你中的毒当真厉害,我真怕你就此一命呜呼。” 谢听雨沙哑地说道:“水,水,水……” 这大汉说道:“你中了厉害的毒,不知喝水会不会加重毒性。我给你挤些草汁喝吧。”说罢人又走了出去。 不一会,此人就端着一碗草汁回来,那女童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他喝完。 人在伤难中,看施救之人,就像是看着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这女童肤色偏黑,招风耳,蒜头鼻,长相殊不美貌,但在谢听雨眼中,这女童像是仙子的化身,来搭救他这满身罪恶之人。 这草汁又苦又涩,极难下咽,但谢听雨还是忍着将之喝光,那女童见他喝完,脸上浮起了笑意,示意他做得很好。 女童见他枕头被汗水浸湿,便将他的头抬起,将枕头翻了个身。 通过和那猎户打扮的汉子的交谈,谢听雨才知道,自己昏晕在马上之后,又走了三十多里地,后来从马上跌了下来,正好被打猎回家的他碰见,将他救回。 这汉子是个鳏夫,名叫段木成,婆娘死后,便带着这个女儿,父女二人在这山中以打猎为生。 他粗通医理,在附近采了些解毒的草药重楼碾碎了给他服下,重楼又名七叶一枝花,只是寻常的解毒草药,难以解蓝景烟下的蛊毒。 但好在谢听雨体质强壮,加上服下草药,一时克制了毒性,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 谢听雨虽不畏死,但求生乃人的天性,他央求这猎户将自己送到李东壁大夫那里,只有他能救自己的性命。 这大汉显得为难,说道:“家有幼子,我这般出去,实是放心不下。” 谢听雨说道:“我怀中有些银子,你拿着雇辆大车,带着孩子一起去不就行了?多余的银两便送你了。” 段木成从他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一看是张一百两的银票,吓了一跳。他身为猎户,日常所见,不过些许碎银子,一百两,够他多年的生活了。 谢听雨说道:“你拿着,除去雇车的钱,剩下的便算我送你的。” 段木成这才出去,好半晌方回,但总算找来了车子,三人一起上了大车,连夜赶路。 通云南全省,几乎都是崎岖的山路,一路颠簸而行,路上,段木成又采了些解毒的草药给他服下,但都没什么效果,谢听雨的毒发得更深了。 第二日午后,众人终于到了百花谷。 也当真凑巧,众人要是再晚来一日,李东壁就要到别处辨识草药去了,他所著的《本草纲目》,还有数篇便将完成,此书一成,将使他名传千古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将医道的精神得以发扬,这是医一人不如医天下的圣人想法,所以李东壁被人尊称为医圣。 云南可以入药的花草非常多,这百花谷尤甚,所以他才在此耽搁了许久。 谢听雨之所以知道他在此处,也是来此途中听路人所说。 原来李东壁医人无数,自己所到之处,对当地人的医治尤其认真,一是医者父母心,二者,也能从各种医治中得到经验,写入医书。 李东壁见到谢听雨时,他中的毒太深,已陷入昏迷。 李东壁打开他右手手掌,手心已经发黑,黑气中隐隐带着妖异的色彩。 李东壁立刻判断出,这不是寻常的毒,而是黑雾教的蛊毒。 寻常的毒,只是一些毒质,循着血液的流动,逐渐进入心脏,进而毒发身亡。 这种蛊毒,其实是一种极为细微的小虫,在谢听雨的皮肤下繁殖,最后毒虫会进入脑中,让人癫狂,却并非立刻会死。 解毒的方法就是划开皮肤,用烈酒洗去毒虫,然后擦上驱虫的药物,再将皮肤缝合,同时内服驱虫丹,将养半个月就行。 谢听雨身上的蛊毒已走遍全身,也就是全身的皮肤都要划开。这对寻常的大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在李东壁眼中,这不过是件小事。 只是痊愈后,身上不免留下许多疤痕,这是不可避免的,高明如医圣,也非是神仙,不能做到不留一点痕迹。只是谢听雨相貌俊美,头脸之上有了伤痕,甚是可惜。 但美貌与性命之间,特别是对一名男子来说,当然性命为贵。 第二日,谢听雨就醒了过来,他又拿出些银子给段木成和车夫,几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谢听雨看着铜镜中,自己脸上的缝合之处,心中百感交集。 幸而是在百花谷,山谷中各类草药不缺,方能配制出解毒调养的药物。 在李东壁的精心调养之下,十几日后,谢听雨痊愈,李东壁便离开此地,继续去寻找药草,以全《本草纲目》。 而谢听雨则准备到西安府去刺杀最后一人,此后无论成与不成,他都将会退出江湖,去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 这是他的梦想,他早就厌倦了这种腥风血雨的生活。 第八章 前尘如梦 西安府。渭河边。 朱雀,殷天云,武当派韩劲松,泰山派孟蹈海,华山派李云手等人神情严肃地坐在双环门的大堂中。 双环门掌门孟长龄在几人的围坐下,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他自从知道武当泰山等门派的人接连被害后,他知道自己也将命不久矣。 果然,他不久也收到了千颜的来信。 双环门下武器用的是双环,双环乃是江湖中的奇门兵器,不在十八般武器之内,但门下高手也曾在江湖上名动一时。 鼎盛时期,双环门的前代高手,甚至隐隐有西北第一高手的声望。 只是后来几大门派交相出现更有天分的高手,再加上后来继位的掌门人不爱张扬,所以声名渐不为人知。但久在江湖中的老者,对双环门都不敢等闲视之。 三十年前,孟长龄还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仰慕中原江湖的热闹,便独自一人来到中州腹地。 江湖中人多半看重银钱,孟长龄家中虽未说是豪富,总是很有些钱。 此次既然难得出来一趟,花起银钱钱来当然大手大脚,一些不知他底细的人,便将他这个外地人当做跌入狼吻的肥肉,几次三番来打他的主意。孟长龄轻轻松松将这些人打发掉,心中却不免膨胀起来,以为中原武林不过如此。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洛阳的一座名为醉乡客的酒楼中,遇到了千颜。 当时孟长龄路过此处,并未打算进去喝一杯,但看到酒楼门前的一副对联:“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两句话惹来年轻的孟长龄一些心事,心中想道,这酒家倒也有些涵养,想来酒也是好的。便走了进去。 楼下已经满座,店小二领着他上了二楼。 当时千颜就坐在窗边,对面坐着一条大汉,孟长龄尚未注意到她。 他落了座,让小二将拿手菜挑四样端上,再来一坛好酒,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不久酒菜上来,孟长龄吃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吵闹,扭头过去,看到几位喝多了酒的人,正站在千颜桌前说着调戏的话,要千颜陪他喝一杯。 千颜和坐在她对面的大汉都没去搭理,孟长龄此刻方看到千颜的模样,立刻为她绝世容颜所倾倒,但他尚未出手去赶走这些人,因为千颜对面的大汉看起来也是不怎么好惹的。 哪知他偏偏看走了眼,这大汉被其中一人拿酒泼在脸上,只是脸上涨红,却没有站起来反抗。 这人又伸手准备去拉千颜的时候,孟长龄终于忍不住出手,他拿出双环,在这群人身上都留下了不能磨灭的伤口,并将他们从楼上扔了下去。 千颜起身向他一福,表示谢意,孟长龄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那被泼酒在脸上的汉子说道:“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赶紧走吧,否则一会官府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千颜点了点头,示意孟长龄和她一起走。 孟长龄自然千肯万肯,护着二人下了楼,上了一架马车。 孟长龄这才知道,那看似威猛的大汉,原来只不过是个赶车的,并不会武功。可千颜却也没有瞧不起他身份的卑微,反而和他同桌共餐。这让孟长龄非但没有觉得千颜自降身份,反而觉得她率真。 离开醉乡客酒楼,两人共坐一辆马车。 在马车上,孟长龄和千颜相距不过尺许,但不知怎的,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孟长龄却自惭形秽,不敢靠得更近。 千颜告诉了孟长龄她的名字,孟长龄也说了自己的名字,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此后多年,孟长龄时常想起和千颜共乘一车的醉人场景。那是永不能磨灭的回忆。 当时孟长龄希望这马车永远这么走下去,可那赶车大汉却将马车赶得飞快,像是有人在后面追着似的,一路将马车从城东赶到了城西,千颜让他将马车赶到另一家酒楼门前停下,对孟长龄说道:“打扰了你喝酒的兴致,甚是不安,我再请你吃一顿酒吧。” 孟长龄诚惶诚恐地和她一起喝酒,喝得熏熏之时,听千颜说自己被人陷害,希望孟长龄能陪她一些时日,防止她被人杀害。 孟长龄热血上涌,当即答应。此后他便像她的跟班一样,陪了她三个多月,一百多天。 直到他发觉千颜的武功远过于他,他才知道千颜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可笑的傻瓜,和千颜有关的男人,武功无不比他高明,他不仅不能保护她,有一次反而要她出手来照顾他。 他觉得自己是在拖累千颜,终于在一天夜里,他神伤魂断地离她而去。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孟长龄也从一个初出茅庐者,成了一大门派的掌门。 他手里拿着千颜的信,往事历历在目,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不过,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千颜当时不过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年轻气盛,他的冲动,以及他双环门的背景去做一些事。 但那些时日所经历,至今他都没有一丝后悔。 信中所说,除了感激当年的帮助外,还约他到慈恩寺大雁塔下相会。 虽然孟长龄已不存年少时的绮念,但不知为何就是忘不了她。可是当他得知无影剑殷无形和英华二人被杀后,他才醒觉。因为他在和千颜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千颜和这两人都有过接触。 由朱雀这边得知他们死前都曾受到千颜的来信,所以也想查明,千颜为何这样做。当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只把他当作了一件工具,还是有别的情愫在里面。 朱雀等人也认为应该让孟长龄去赴约,他们几人提前藏在附近,等孟长龄有危险时再出来搭救。孟长龄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到了应约的日子,朱雀和殷天云、韩劲松等人都跟着来到慈恩寺,等待着千颜和孟长龄的会面。 第九章 大雁塔 这慈恩寺乃唐高宗李治,在他尚为太子之时,为了纪念他去世的母亲,也就是后来的皇太后长孙氏所建。 寺名慈恩,乃是怀有慈母之恩的含义。 但坐落其中的大雁塔却非李高宗所建,而是高僧玄奘西天取经,回到中土以后所建。 塔的规模冠绝当时,有第一高僧建第一佛塔之说。 大雁塔位于慈恩寺西院,塔身周围种植了不少梧桐树,朱雀等人都在树上隐秘处躲了起来。 信中所约的时辰是在傍晚,真正人约黄昏后,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看不到月上柳梢头了。 孟长龄撑起了一把黑色油纸伞,人在大雁塔下等待着。 双环门门下杰出弟子众多,他却不肯带一名门下弟子,孤身前来。 烟雨蒙蒙中,一名白衣人也打着油纸伞,却是白色的伞,从塔中慢慢走了出来。 朱雀等人相聚颇远,看不清白衣人的相貌,想起孟长龄所描述的千颜的绝世容颜,都恨不能走近些看上一眼。 两柄油纸伞靠在一起,两人仿佛争执了些什么,朱雀仔细倾听,也没听到两人说话的内容,只看到黑色的伞在抖动,推测是孟长龄心情激荡之故。 忽然,那白衣人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剑,刺入孟长龄咽喉,孟长龄随之倒下。朱雀等人见事情不对,都从各自的隐蔽处纵身出来。 这白衣人看到有人靠近,也并没有逃走,在众人的围堵之下,白衣人缓缓地将剑插入剑鞘。 孟长龄咽喉要害中剑,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咽喉喷出的血在雨水中化开,将他的尸体都包裹在其中。 好快的剑!好毒的剑! 朱雀等人这才发现白衣人是名男子,并非想象中风华绝代的女子千颜。 殷天云想到父亲殷无形很可能就是死在此人剑下,哪里还能忍得住,抽出剑来,向前刺去。 韩劲松等人也都跃跃欲试,要为自己的师长报仇,可是殷天云既然已经出手,他们也不便上前夹击。 殷天云是殷无形的独子,剑法已得无影剑真传,使将出来,果然威力极大,剑身捥出数朵剑花,让人看不出剑身,无影剑之名当真名不虚传。 剑气激荡,将附近的雨雾都绞了起来,真气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直指谢听雨胸间要穴。这正是无影剑法的一招如影随形,殷天云年纪轻轻,不意剑法竟练到了此等地步,又或者是他心怀杀父之仇,故而剑法使得比平日更为犀利。 白衣人年纪也不大,脸上有几道新愈合的疤痕,这白衣人自然就是谢听雨了。 谢听雨见对方剑势猛恶,也抽出了剑,只听叮的一响,殷天云的剑已被弹开。 殷天云立刻变招,一招形影不离接着使开。这是一招化守为攻的剑招,他的剑被对方挡住,知道对方的剑法极高,用上此招,既可以防止对方的趁势反击,又可以攻敌之不得不救。 哪知谢听雨只是剑尖微动,又挡住了殷天云的剑招。 殷天云两招无功,人后退了一步,决定使出含沙射影的绝招,此招是拼得自己受伤,也要将对方刺于剑下的两败俱伤的打法。 朱雀忽然伸手将他拦住,说道:“且慢,殷兄,我们不如先问问他,为何做下这些事,杀死这许多人。” 殷天云愕然住手,目光狠狠地盯着白衣人,他已知自己并非对方的敌手,但为了报仇,如何能够不向前拼命。 朱雀也看出了此点,两人两招过后,殷天云用尽了全力,不能占到丝毫的便宜,而白衣人只一手持剑,另一手还打着伞,显得好整以暇。 两人武功相差太远,继续比斗下去,殷天云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朱雀问道:“请问阁下到底是谁?阁下和千颜是什么关系?为何将这些人全都约出杀害?” 那谢听雨缓缓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朱雀说道:“这是我的秘密,却不能告诉你们。” 朱雀见他俊美的脸上有几条初愈的疤痕,像是打碎的美玉又被粘上。心下暗叫可惜,如果没有这几条疤痕,此人当可算得上是貌比罗成,蓦地想起千颜也正是拥有绝世容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是千颜的儿子?” 谢听雨既不否认,也没承认,只是问道:“诸位前来,似乎不是过来说这些废话的吧。” 武当派的韩劲松说道:“我问你,武当派的英华前辈,可是被你所杀?” 华山派的李云手也问道:“我华山派又哪里得罪过你,你将我师兄刘云峰害死?” 泰山派的孟蹈海也问道:“我师伯长青子,是不是死于你的手中?” 谢听雨说道:“不错,几个月来,我分别杀了武当派的英华,华山派刘云峰,无影剑殷无形,泰山派的长青子和黑雾教蓝景烟。今日又多了个双环门的孟长龄。至于原因嘛,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也难以说的清楚。总是武功高的杀死武功低的,这又算得了什么?诸位若有这个本事,尽管将我杀了便是。” 几人听到他自承其事,目光中都欲喷出火来,华山派李云手和泰山派孟蹈海二人再也忍耐不住,双双抽出剑来,也不再顾忌什么江湖规矩,二人联手向谢听雨刺来。 朱雀知道他们是为了复仇,虽然想弄明白整件事的因由经过,但也不好阻止。 谢听雨一手持伞一手拿剑独斗二人,却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他的剑中却似乎少了一份狠辣,和刚才忽然刺死孟长龄的剑法想比,少了一股杀气。 这时殷天云也持剑扑上,三人围斗谢听雨,却也没有占据上风。 朱雀在一边旁观,发现谢听雨应对三人,尚自从容,除了剑法极高之外,似乎还对三人的剑法都有相当的了解,在每个人一起手出招之际,便知道剑招的走向,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挡住了对方的剑。 若非谢听雨不想再继续杀人,这三人恐怕已经有人受了伤。 除了朱雀,还有韩劲松也没有加入战斗。 武当派门规甚严,哪怕是为了报仇,也不能和外人联手合力相斗一人。 朱雀却知即使韩劲松也上去,恐怕还是难以讨好。 他心中模糊地想道,这白衣人之所以对这几人的武功都了如指掌,一定和那叫千颜的女子有关。 谢听雨和三人相斗了有上百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一声轻啸,人忽然跃上半空,将手里的伞抖动了一下,接着甩出,伞骨离伞而出,就像是强弓射出的劲箭般射向众人。 与他相斗的李孟殷三人纷纷跃向一旁,谢听雨趁几人闪避时,突然抽身展动轻功离去。 韩劲松和朱雀哪能任他离开,两人立刻追了上去。 殷天云等人闪身避过伞骨,也跟着追来。 从大雁塔出来向东向南,都是深入慈恩寺里,慈恩寺中屋宇重重,更容易逃脱;若朝着东北方向,则可以跃过慈恩寺的院墙,离开慈恩寺,外面是一片松林,借助松林的阻隔,也容易离去。 但谢听雨偏偏放着这两条路不走,又进入了大雁塔。 大雁塔下宽上窄,共有七层。其实大雁塔在唐朝最高时有九层,曾有诗云:“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后经数百年风雨侵蚀,上面二层毁败,所以重新修整为七层。 朱雀和韩劲松追进去的时候,谢听雨已上了第二层,二人奋力急追。 天色渐黑,大雁塔中没有点灯,光线昏暗之中,两人都看不到谢听雨到了哪一层,但耳中踩踏楼梯的脚步声却依然传来,想着谢听雨定然在向上逃去。 两人不禁放慢了脚步,一是因为在塔里,也不怕他逃到哪里去,二是黑暗之中,要是对方设下什么机关,或者打出什么暗器,倒也不好躲闪。 但片刻间,谢听雨的上楼的脚步声就听不到了,楼下反而传来声音,是殷无形等人追了过来。 韩进松因为师叔之仇,再也顾不得危险,加快脚步向上冲去,朱雀怕他有失,也紧紧跟随其后。幸而一路上来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二人一直上了七楼,都没有发现谢听雨的踪影。 韩劲松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借着光,两人将七楼打量了一番,这第七层里也无人影。 朱雀抬头看了看上面,穹顶之上写着两句诗:“人赞唐僧取经还,须游西天拜佛前。” 一路上都没见谢听雨的踪迹,难道他能插翅而逃?两人将目光放在七楼之上的塔顶外面。 塔顶外使用堆叠法层层铺设的琉璃瓦片,塔顶中间有有一尺许直径的葫芦状塔尖,塔尖里存放着玄奘法师从西天取回的释迦牟尼的舍利,这是慈恩寺最为贵重的佛门圣物。 二人仔细倾听,塔顶并没有什么动静。 朱雀轻功高绝,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朱雀从窗户翻出,踩着窗框,向上提纵,所使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腾云功,轻轻巧巧地就上了塔顶。 上了塔顶后,朱雀立刻护住周身,以防谢听雨突然偷袭。 塔顶之上,谢听雨正站在朱雀对面,隔着塔尖,他冷冷地看着朱雀翻身上来,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朱雀看着在这塔顶绝地,对方态度奇怪,不似含有什么敌意,便放松了警惕,向谢听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听雨说了,然后反问他:“在被我杀死的人里,你和谁有关系?” 这个一时倒也不好回答,他和殷无形没有过直接的接触,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可是要是从白莲教公孙白说起,自己算是他教派里的朋友,可是白莲教的事怎能随口就说? 如果说是殷无形徒弟伊雪的朋友,然则伊雪和他没什么关系,虽然他曾幻想过伊雪之于他就如红拂女之于李靖。但实际上两人不过仅仅见过两次面,说过三句话而已。说是她的朋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说是殷无形的师兄嵇无忧的决斗对象,慕容寒山的朋友,这倒是真的,可这算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并不是因为这些人被害,而是为了阻止嵇无忧和慕容寒山的决斗,现在二人都不知去向。 朱雀摇了摇头,表示和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谢听雨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我紧追不舍?” 朱雀说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杀的这些人,在江湖中都很有些名望,做过不少善事,你将他们杀死,总得有个理由吧。” 谢听雨轻蔑地一笑,脱口而出道:“他们是有名望,也做了不少善事,可是这些事又怎能洗清他们的罪孽?他们都有该死的理由。” 朱雀想到了那名叫千颜的女子,说道:“他们的罪孽?是因千颜而起?” 谢听雨抿起了嘴,不愿再多说下去。朱雀想道这里面可能牵扯到女子的声名,倒也不便追问,只是问道:“那你为何用假用千颜的名字将他们约出来?” 谢听雨沉默了一会,说道:“见信的人,偿若不加理会,我也就会放过他们。只要见信出来的人,都得死。你既然和他们无关,我也不想再多说了,我要走了,你跟下面的人说,要报仇,就来找我谢听雨吧。” 朱雀听说他要走了,一时不知何意。 那谢听雨转过身子,纵身跃下高塔。 朱雀骇然扑了过去,心中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不开,自寻死路,以他这般武功,反抗起来,未必便输于他们。 他走到谢听雨刚才所在的地方向下一看,立刻明白了。 此时的谢听雨双手双脚张开,他身上的白衣乃是特制,腿和胳膊处的衣服连在一起,就像一只白色的巨大蝙蝠般,缓缓地向远处滑翔过去,再也追之不及。 原来此人在刺杀孟长龄之前,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所以一旦为人所逼,就立刻返回塔顶离去。 朱雀从塔顶下来,韩劲松,殷天云等人都从窗口看到离去的谢听雨,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朱雀猜他们应该能听到自己和谢听雨二人在塔顶上所说的话,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这下众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谢听雨。 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去对付一人,加上他脸上疤痕的特征,找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几人商量了如何联络追查这谢听雨的下落,朱雀打断他们:“先将孟长龄的尸体送回去吧,这样你们又多了双环门这个帮手。” 众人想起孟长龄今晚的死,更是升起了同仇敌忾之意。 朱雀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他心中想到,若是这些被杀的人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千颜的事,如今由他们的儿子过来复仇,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被谢听雨所杀的人,他们的亲友再去追杀谢听雨,也同样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武林中的恩恩怨怨,总是至死方休,朱雀心中升起一股厌烦之感,他们之间无论是谁杀了谁,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朱雀向众人告辞,说道:“你们若是见到了慕容寒山,或者嵇无忧,请想办法知会我一声。接着告诉了他们该派人到哪里去通知他。” 几个人竭力挽留,朱雀去意已决,便只得和他相别。 第十章 千里之外 朱雀离开了慈恩寺,想起这一趟前来,竟让谢听雨从自己眼前逃走,真正料想不到。 本来一路上气愤填膺,先是孟长龄在自己面前被杀,接着谢听雨在自己眼前离去,一股窝囊的感觉油然而生。但人走了十几里路,就全然想通了。 自己前来,不过是向查明白凶手是谁,现下也知道了,虽然没能抓住此人,但自己也没损失什么。孟长龄被杀,焉知不是他自己有取死之道? 这么想来,自己实在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高兴才对。 这么自我相劝,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天色已黑,朱雀来到西安府长安县,雨已渐停。 朱雀衣服有些湿潮,便去了一家饭店,将外套脱下,让店家将衣服给烤干。 人落了座,要了两个小菜,准备祭一下五脏庙。 这时,有一位贵介公子模样的人来到他对面坐下。 朱雀没想到他是来找自己的,只顾自吃着,没去理会。 这人开口说道:“在下孟星月,孟长龄乃是家父。” 朱雀闻言,突然感到嘴里的食物难以下咽。他将筷子放下,看着对方,说道:“你可知今晚令尊……” 孟星月点了点头说道:“我已得到消息,家父为人所害,所以来找朱大侠谈谈。” 朱雀叹了口气,喊店家上了壶酒,倒了一杯喝了,递给孟星月,孟星月也倒了一杯喝了。 两人又饮了数杯酒,朱雀才说道:“你是想问我那谢听雨之事?” 孟星月说道:“我知道谢听雨是谁,他是千颜和谢桐轩的儿子。” 朱雀忍不住好奇,问道:“这谢桐轩是谁?在下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此人。” 孟星月说道:“这也难怪,此人根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一位书生,家里也不甚富裕,不知千颜怎么看上了他。而我父亲之死,也多半和此人有关。”说到后来,话语中充满了恨意。 朱雀问道:“这却是为何?” 孟星月说道:“我母亲在前年因病去世,父亲很是伤心,有一天晚上,我陪着父亲饮酒,喝到后来,两人都喝得大醉,父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千颜的名字,我听着奇怪,便问他这人是谁,他在醉酒中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第二天醒了酒,父亲跟我说的事,我忘记了大半,再向父亲询问时,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 朱雀知道尚有后文,没有插嘴,静静地听他说着。 孟星月果然接着说道:“我猜测谢听雨所杀的这些人里,唯只我父亲是主动离开千颜的,其他人都是想方设法想占有她,却被她拒绝。父亲说过这些人虽然都是名门正派众人,但为了一亲芳泽,甚至不惜违背自己门派的利益,私自将自己的武功传授给千颜,以期博得她的芳心。” 朱雀听到这里,想起谢听雨懂得华山派,泰山派,已经无影剑等人的剑招,心中登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想到,焉知孟长龄不是如此? 他点了点头,示意孟星月接着说。 孟星月所说的,有一部分是他父亲所言,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推测而来,他见朱雀认可,心中激荡,接着说道:“他们都该死,可是我父亲却是被冤枉的。他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见朱雀一脸疑问,这才解释道:千颜和我父亲相识,是想借助我父亲的武功,和双环门的名声,躲避这些人的纠缠。后来,他们其中一人,或者不止一人,用卑鄙的手法夺走了千颜的贞洁,导致千颜怀了孕,不得已才嫁给谢桐轩。之后生下的这个孩子,应当就是那谢听雨。他是为母亲报仇来了,其时我父亲已经离开了千颜,此事和我父亲无关,不知他为何还是下此毒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这是杀父之仇,朱雀也无法相劝,但是通过孟星月的诉说,倒是解开了他心中的几个谜团。 谢听雨的剑法一定除了这几个门派之外,另得高人教导,所以武功才高得可怕。 至于孟星月的猜测,朱雀也没有尽竭认可,首先,谢听雨如果是因为千颜被这几人玷污,所以生下了他,那他杀了这些人,岂非是将自己的生父也杀死了?但像他这种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想法也不能已常理测度。 也许千颜后来为了抚养他,受了无尽苦楚,他将从未抚养过的生父也放在仇恨之中,也是情有可原。 朱雀说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否需要我去做什么事?” 孟星月说道:“在父亲书房里,有一本何士信所写的《草堂诗余》,中间夹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祁连山,忘忧谷。我想这就是千颜的所在。” 朱雀不禁有些怀疑地说道:“《草堂诗余》不过是本寻常书,如何会和千颜扯上关系?” 孟星月说道:“因为这张纸夹在《虞美人·落花已作风前舞》这首词之间,推及其义,应该就是千颜的所在。我见到这张纸,曾问过父亲这个地方,父亲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祁连山穷山恶水,有什么美的,要是说美,自然是因为有他觉得美的人在,所以我推断千颜就在那里。” 朱雀点了点头,这词凄艳绝美,确有很大的可能是千颜的所在,心中不禁浮起了这首词:“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罥晴空。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怀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落花,消失前的风前舞,不知迷倒多少人。 他又说美人不用敛峨眉,岂非正是希望千颜能高兴起来吗?这已经说得太明显了。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此处相距祁连山何止千里,你为何不自己前去?” 孟星月说道:“我要在此寻找谢听雨的下落,无法脱身。所以拜托你前去问问她,为何要将我父亲杀害。” 朱雀推辞道:“非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在这里也有事情,恐怕是去不了。” 孟星月说道:“是为了嵇无忧和慕容寒山之事么?那你更要去了,因为这二人都去了那里。” 朱雀讶然道:“你如何得知?他们为何要去?何时去的?” 孟星月说道:“你听我一件一件的说,这事是前日听白马寺的住持说的。白马寺的住持法尚大师和嵇无忧乃是知己,嵇无忧来到西安,便下榻在白马寺。法尚大师知嵇无忧为了调查殷无形被害之事,要去祁连山一趟,看样子,他已经知道千颜就是幕后之人。” 朱雀嗯了一声,想了一会,问道:“这是嵇无忧,那慕容寒山呢?” “慕容寒山也曾到过白马寺,他知晓了嵇无忧的去向,也立即动身追了过去。二人少不得会在那里有一场争斗。” 听到这里,朱雀脑中似乎已看到慕容寒山和嵇无忧二人,在祁连山的山谷中,两人用绝世剑法,和对方生死相斗的惨烈场景,脱口而出道:“好,我就去那边一趟,你要报仇,也不差这几日,就算找到了谢听雨,也不要和他直接相斗。” 他知道孟星月不是谢听雨的对手,故而委婉地提醒他。 孟星月倒是不以为意,没有认为朱雀看不起他,说道:“家父都不是他的对手,在下更不用提了,你放心,我为了报这血海深仇,不会这么轻易去送死的。” 两人吃了饭,孟星月给他安排了夜里歇宿之处。 第二天一早,朱雀便骑着孟星月牵过来的一匹骏马,向祁连山行去。 第十一章 忘忧谷 在途非只一日。长安至祁连山有两千多里地,朱雀所骑乃是孟星月精挑细选的好马,一日能行四百里左右,几天后就到了祁连山山脚下。 祁连山延绵千余里,朱雀来到祁连山附近时,便开始向当地人打听忘忧谷的所在,但似乎无人听到过这个地方。一位年老的当地人说道:“祁连山这么大,里面有无数个山谷,大部分都没有名字,有的人隐居在此,便随口给隐居的山谷起个名字,谁能知道他在哪里?” 朱雀一想也是,可是这却如何是好?祁连山下人口稀少,朱雀沿着山下的官道向东南而行,他这么判断是有根据的,祁连山乃是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朱雀所在是山脉偏北,再向西北,天气更是苦寒恶劣,心中便认定千颜偿若居住在此,定然在偏南的地方。一路沿途打听,毕竟不死心,偿若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呢? 然而走了四五日,中途上问过无数路人,还是无一人得知其忘忧谷的所在。 一日,朱雀来到祁连山难得一见的大草原上,当地人称这里为夏日塔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马群羊群牦牛群。几条小河蜿蜒其间,将草原划分为一块块绿色的图画。朱雀看着远处天地似乎没有分界,绿草蓝天融合无间,心神俱畅,他下了马,任马在草原上饮水吃草,自己却到河边捉了几尾鱼,用剑将鱼在河边清理干净,生了个火堆,就在河边烤来吃了。午后躺在草地上休息了一会,中途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爬起来一看,自己的那匹骏马似乎受了惊,夹在在一群野马间向远处飞奔。朱雀的行李都放在马上,哪能任它离去,立刻展开轻功,追过去。 这时,天上又响了几声闷雷,乌云堆积,似乎要有一场大雨,那马群却加快了脚步向山里跑去。朱雀初时离马不过一里多地,以为不用半个时辰,定能追上,可是那马似乎为马群所激,跑将起来已远过平日的速度。朱雀追了一个时辰,却相距地更远了些。到了山脚下,马不再成群,分散上山。朱雀也不去理会,只认定自己所骑的马,奋力急追。骏马转过一个山坳,倏忽不见了。等朱雀也跟着转过山坳,雨如豆子般开始撒了下来,那马竟已跑得不知去向。 朱雀暗暗叫苦,衣服很快便被淋个湿透,想着反正也不能更湿了,马儿也不见了,索性在山中慢慢走着。雨中山路湿滑,但朱雀轻功高强,自然不以为意,翻过两个小山头,忽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这里虽然和山外的夏日塔拉相隔不远,但仿佛两个世界。夏日塔拉是草的世界,这里是花的海洋,各种奇花异卉占据了大半个山谷,让人见之忘忧。朱雀心中一动,难道这里便是忘忧谷? 如果这里真是忘忧谷,也太凑巧了些,朱雀看着些花卉不是自然生出,而是有人刻意栽培的,否则怎会有如此稠密的花圃。朱雀四处游览,在山谷的一角看到几间屋子。朱雀大喜之下,立刻上前,毕竟被雨淋得久了,也颇不舒服。走近了才看到,这些屋子都是用木头和藤蔓搭建,屋顶用长草扎成捆然后铺就,即简单实用,又不失自然情趣,雨水落在屋顶,又顺着草顶流下,在屋前形成一条溪流,也被导入花丛。朱雀上前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接着敲下一间屋,还是没人应,难道这里已经无人居住?正想着要不要破门而入,另外一间屋子门突然打开,一名男子站在门口,朱雀扭头看去,心中一震,愣在当场,原来,出来的男子就是谢听雨。 朱雀一时明白了两件事,其一,这里就是忘忧谷,自己误打误撞地找到这里,祁连山中山谷何止成千上万,自己寻马而至,可说真是天意;其二谢听雨就是千颜的儿子,他杀了那些人后,立刻回到这里,任江湖中那些人在中原找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到他的。 谢听雨也认出了浑身湿透的朱雀,冷冷地问道:“难得你能找到这里,还有别的人也一起来了吗?”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异地重逢,真是惊喜万分,何不请我到屋里坐坐?”说完,也不等谢听雨允许,就从他身边进了屋子。屋子里陈设简单,自制的桌子椅子和床都很齐全。四周木板做的墙上挂着些风干的肉,屋内干燥,显然雨水虽大,但却无一滴水漏进来。屋子生了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着一个铁壶,朱雀将铁壶拿了下来,脱了淋湿的外套,在炉子上烤着。 谢听雨也走了进来,他对朱雀反客为主的态度颇有些厌烦,但无奈之下,还是没有说什么,走到一旁坐下,看着朱雀烤火发愣。 两人相对无言,终于朱雀先打破沉默,问道:“总能说说,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了吧?” 谢听雨听着,还是在那里发愣,对朱雀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朱雀问道:“千颜就是令堂吧,她在哪里?也许她能告诉我这一切因由。” 谢听雨忽然站了起来,拿起两把伞,递给朱雀一把,朱雀问道:“去哪里?” 谢听雨说道:“你不是要找我母亲吗?我带你去。” 朱雀见他态度翻转,怕他反悔,立刻将还没烤干的衣服穿在身上。两人打着伞,出了门。暴雨之中,谢听雨带他来到花丛深处,朱雀说道:原来你和你母亲没有住在一起。说完举目望去,四野里似乎也没什么屋子。谢听雨走到一块高地之前停住,朱雀看到那隆起的小丘,心中一紧,忍不住问道:“难道令堂已经去世了。” 谢听雨点了点头,将伞放下,任雨水淋着,头发湿了贴在耳边,谢听雨仰起头,雨水打在他带着疤痕的脸上,顺着脸庞流下,雨水之下看不出是不是哭了,反正雨水泪水,也难以分辨,但他身子为何忍不住颤栗? 那小丘之前,立着一块碑,碑上写着母亲千颜之墓,不孝儿谢听雨谨立几个字。隆起的坟上也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朱雀眼前似乎又浮现除了那首虞美人,落花已作风前舞。坟上的几株花朵,有几片花瓣承不住这么大的雨,落在地上,任岁月碾成泥。这花瓣就好像千颜,在江湖的风雨中,什么绝世容颜,什么恩恩怨怨,终都会归于尘土。但他的儿子,谢听雨,却没有任其相忘江湖,而是拿起剑,将当年和母亲有不轨之心的人全都杀掉。 朱雀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座坟头,忍不住走过去查看,这坟前也有块碑,碑上写着,夫谢桐轩之墓,千颜立。原来谢桐轩比千颜死得还早。朱雀想象着,谢桐轩死后,千颜一人带着儿子,在山谷中幽居的孤单身影。她当时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会让儿子继承了这么大的仇恨? 在朱雀的劝说下,谢听雨和他一起返回了木屋。很快,谢听雨便从难过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打开一口箱子,箱子里竟然还有酒,是他向当地牧人购买的奶酒,朱雀初尝这种酒,很是喝不惯,但喝了几口下肚,不仅身子暖和了些,也不再觉得如何难喝,两人各自有着心事,都喝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二人醒来,天色放晴,山谷中泥泞不堪,两人坐在木屋中准备早饭,屋外传来马儿轻嘶的声音,朱雀来到外面一看,这不听话的马儿竟来到了山谷中,不知是否被这里的花草所吸引过来。朱雀将马牵回,系在一棵树下,马上包裹都在,朱雀轻抚着马鬓,心中感激它带自己来此,在谷中割了不少草给它吃。安顿好了马,朱雀又回到木屋,谢听雨已做出一锅肉粥,两人分而食之。 吃完饭,朱雀再问起千颜的事,这次谢听雨终于说了。千颜原来是当年峨眉派的一名俗家弟子,后来因为和派中一位男弟子产生了情愫,违背了峨眉的门规,而那名男弟子为了明哲保身,竟然污蔑是千颜勾引了他,千颜神伤魂断,也没做辩解,便被逐出师门。千颜本是孤儿,被逐出师门时虽已成年,但一名女子无依无靠,也只能流落江湖,天南海北四处漂泊。千颜相貌出众,在江湖中行走,不免有人打她主意,一般的小毛贼,千颜也能应付。直到遇到了江湖中人称采花大盗的石峰。石峰武艺高强,眼看千颜就要被辱,被无影剑的殷无形遇上,出手救了千颜。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暗想:这么说来,殷无形应该于千颜有恩才是,如何将他也杀了? 谢听雨接着说下去,朱雀就明白了。 那殷无形也是不安好心,企图霸占千颜的身子,却是不得其便。因为殷无形带着千颜,很快遇到了各个门派中的人,这些人一见了千颜,便起了歹意。绿林之中有人如此,已为人不齿,何况名门正派中的人物。若是真心实意想娶千颜为妻也罢,偏偏他们有的已经有了妻室,有的顾及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对千颜明媒正娶。他们想要的只是为了得到千颜的身子。包括华山派,泰山派甚至是武当派的人,表面上,人人都是谦谦君子,内地里却个个龌龊不堪。千颜看穿了他们的企图,却知以己之力难以反抗,只得想尽办法,周游在这几人之间。这几人为了讨好千颜,不惜将自己得意的武功相授。千颜也假意学习,想学会这几人的武功,便可以脱离他们的魔爪。但这些门派的武功,都要习练多年才能见成效,如何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更无须谈起练到精深了。幸而几人相互掣肘,互相监督下,都没有做出真正什么不轨之事。 一日,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几人的平衡。谢听雨讲到这里,问朱雀:“你猜这人是谁?” 朱雀一愣,想到他说的打破了这几人的平衡,一定比这几人高明,猜道:“难道是黑雾教的蓝景烟?” 谢听雨摇了摇头,说道:“比起这个人,蓝景烟还算是好人了。” 朱雀又猜了几个人,都不是。谢听雨说道:“你猜不到的。这个人就是天山剑派的嵇无忧。” 尽管谢听雨说起此人的时候语气平静,但朱雀还是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天山剑派的嵇无忧,真乃江湖中神话般的人物。其武功称霸西域不说,只是他门下弟子,个个都是可以称雄一方的人物,他们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从未听说天山剑派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一时心中难以入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听雨说道:“这嵇无忧到来不久,就将我母亲带走,其他人都不敢阻拦。母亲其实也喜欢他,算得上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不久母亲怀了我,那嵇无忧却不见了踪影,如此始乱终弃,最是可恶。母亲说他武功太高,不希望我去报仇。她说她能怀上他的孩子,已经满足了。嵇无忧是高高在上的人,是天上的凤凰,她是地上的黄莺,本来就配不上他。母亲怀着我,无法在江湖行走,无奈之下嫁给了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书生,两人来到这荒无人烟之地隐居,就是要远离江湖,远离那些对她图谋不轨之人,尽心劲力将我抚养成人。母亲说我却不必一生待在这山谷中,随时可以到中原去,虽然江湖中有不少坏人,但毕竟还有更多好人。可是,我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要他们都要为他们虚伪的行事付出代价。我写信给他们,只要见信不来的,说明他已经对母亲没什么企图,那便罢了;若是出来赴约的,都是不怀好意者,我都要将他们杀死。只不过,嵇无忧是我生父,我如何能去杀他,报此仇。唉,母亲毕竟爱过他,如果我真去报仇,不管谁生谁死,都是她在九泉之下不愿意见到的。” 朱雀欲待不信,可谢听雨怎会如此诋毁自己的母亲,只是他想得太偏颇了些。他说得入情入理,对于个人行事,若合符节。一时沉默下来,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这故事却是这般不堪。 谢听雨说完,人也像是轻松了许多。朱雀忍不住问道:“你武功很高啊,除了这几个门派的武功,你似乎还学了别的武功。” 谢听雨说道:“不错,在我十岁那年,有一次进山里采笋,遇到一位蒙面的黑衣人,他传授了我许多功夫。可惜他教了我两年,便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肯说出他的姓名,也不肯让我见到他的相貌。” 朱雀见过谢听雨的武功,只觉得有些熟悉,却也想不到这黑衣人是谁。 谈了半日,两人都有些饿了。谢听雨向朱雀倾诉了这些事后,心情也变得好些,向朱雀邀请一起进山打猎,打到些野兽,也能好好吃一顿。 朱雀一时兴起,也同意,两人拿着弓箭武器,出了门,向后山走去。 山路虽然泥泞,但两人都是轻功高强之辈,并不以为苦。不久,两人打到一只獐子,提起来掂了掂,有五六十斤重,足够二人食用。谢听雨说只要够吃的,就不要多猎,嚷嚷着回去。朱雀虽然没有尽兴,但也跟着回来。 两人烤了獐子肉吃了个饱。谢听雨烤肉的时候,加了不少自山野中采集的作料,朱雀也叫不出名字,总之觉得十分美味。他问起谢听雨从小到大如何在这荒无人烟之地生存。谢听雨便细细讲给他听,听到个中艰难处,更对千颜感到敬佩。朱雀提起谢桐轩,谢听雨对他十分尊敬,说道,他的武功是母亲千颜所教,但难能可贵的是,谢桐轩并不介意他谢听雨不是亲生,反而对他谆谆教导,耐着性子,教会了他识字读书。相较起来,相比从没见过面的名动天下的生父嵇无忧,谢听雨宁可要这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谢桐轩做父亲。 朱雀看这世外桃源般的忘忧谷,真能让人忘记尘世的忧愁,洗心涤虑,让人不再被繁琐的人际关系所困扰,不再为江湖中的恩恩怨怨而烦恼。据谢听雨所说,这里的花都是千颜所种,各种各样的花,填满了山谷,百花齐放,其美难以形容。这般人美,心也美的女子,朱雀却见不到了,心下有些失落。他陪着谢听雨住了几日,几乎都不想回去了。 第十二章 嵇无忧 这天,朱雀和谢听雨外出打猎回来。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千颜的坟前。二人丢下猎物,就向这边跑来。跑到近前,谢听雨看到此人背影,全身一震,忽然跪了下来,喊了声“师父”。 朱雀醒悟,这就是教了谢听雨两年武功的神秘黑衣人。不知他为何在千颜坟前流连这么久。 黑衣人并不回头,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起来吧,你母亲何时走的?” 谢听雨站起身来,回答道:“半年前。”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谢听雨说道:“弟子不知,请师父告知。” 黑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张清秀的脸庞看向二人。朱雀一见之下,禁不住喊出来:“嵇无忧!”霎时间,他明白了,为何觉得谢听雨的武功剑法有曾在哪里见过的感觉。他和天山弟子交过手,再细想谢听雨的剑法,果然有些相似之处,许多隐约不明的想法,突然间都变得明朗起来。谢听雨和千颜两人隐居在这无人的山谷,如何会有黑衣人前来偷偷地教谢听雨武功,而这黑衣人为何在千颜坟前流连不去。既知他便是嵇无忧,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这男子五十多岁,虽然身穿黑衣,但衣襟处也绣了一朵雪花,天山剑派的人都穿白衣,只有掌门是例外。细看此人,除了鬓角的白发外,他俊秀硬朗的脸颊,倒和谢听雨有三分相似,因此朱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谢听雨闻言全身巨震,似乎不能相信,他突然从腰间将剑抽出,剑指嵇无忧,全身颤栗,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这剑就要刺出。朱雀看着嵇无忧,脸上写满忧伤,对谢听雨手中的剑,视而不见,似乎并不担心谢听雨会杀了他。谢听雨双目圆睁,心中天人交战,下不定决心。朱雀见状,也抽出了剑,将谢听雨的剑阻住,问道:“你疯了么?他是你爹啊!” 谢听雨听了这话,全身抖动得更是厉害,似乎不知如何抉择,终于,他将手里的剑扔掉,转身跑回了木屋,不再出来。朱雀看向嵇无忧时,发现他也是激动异常,双手发抖,以他这般武功,如果还控制不住身体,说明他内心的激动更是可想而知。朱雀说了声:“前辈……” 嵇无忧似乎没有听见,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内心有多么痛苦么?自从你离去后,我找了你十年,终于在这山谷中找到了你,你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朱雀这听到这里才知道,嵇无忧不是在在和他说话,而是在和已被埋在花坟里的千颜说话。 只听他继续说道:“当年你我好合之后,我因师门大事,不得不立即赶去,并非将你遗弃,你应该相信我的。等我回来找你时,你却已经离开了。我像发了疯般四处寻找,却打听不到你的一点音信,千颜啊,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所以才诀别而去,你当时一定非常伤心,以为我是始乱终弃之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里唯有你一人而已。千颜,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这俊秀无方,飘逸绝伦的剑道高手,似乎再也控制不了压抑的情绪,竟呜咽起来。朱雀逐渐明白事情的真相,原来当年不是嵇无忧抛弃千颜离去,而是因故不得不立即赶去,千颜误会了他,含恨嫁给了别人。两人从此形同陌路,却又彼此牵挂。后来嵇无忧发现千颜已经嫁了人,不愿破坏她安宁的生活,却忍不住对儿子的牵挂,偷偷教了他两年的武功。而千颜也一定忘不了嵇无忧,甚至死了都没和谢桐轩同穴而葬。 嵇无忧既是对坟下的千颜诉说,也像是对朱雀诉说,好让朱雀能够对谢听雨解释清楚,期颐能够得到他的谅解。 朱雀心中一动,说道:“嵇前辈,你难道还看不出,千颜她早就原谅了你了吗?” 嵇无忧回过头来,问道:“怎么说?” 朱雀说道:“你想想,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做忘忧谷?正是她要表明的,她忘不掉你啊。” 嵇无忧闻言浑身巨震。 朱雀叹了口气,却想到了别的事,嵇无忧既然已知自己的师弟是被自己儿子所杀,想必心中必定百感交集,而与慕容寒山一战,还不知将如何了局。慕容寒山对杀死柳贺红堂之人,动了真怒,而杀死柳贺红堂之人,谢听雨是最大的嫌疑,现在他父子二人相见,一时也顾不得谈起这些事,可是这些事迟早都是要解决的。 朱雀让嵇无忧回到屋里去,亲自去和谢听雨谈谈,嵇无忧不答,只是站在千颜坟前,仿佛一块石塑木雕。朱雀无法,只得自己一人回屋找谢听雨。 谢听雨坐在屋内,手里拿着酒杯,想从这酒中将烦恼忘却。朱雀一把将酒杯夺过,放在一边,说道:“刚才你父亲所言,你可听到了?” 谢听雨问:“听到什么?” 朱雀将嵇无忧所说告诉了他。谢听雨听完,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他说道:“有什么师门大事,能这么着急?连自己的女人都顾不得?这都是他的借口。你知道吗,我母亲在旅店里等待了半个月,确认他不会再来了,所以才伤心而去。我看他根本没有什么事,甚至当时就躲在一旁偷看,看到我母亲离去,他多半还会松了口气,没有母亲这个累赘,好让他去做天山剑派的掌门。” 谢听雨自说自话,正沉浸在母亲独自里怀了他而被嵇无忧抛弃的自悲当中,那嵇无忧突然冲了进来,给了谢听雨一巴掌。谢听雨站起来想动手,忽然看到嵇无忧老泪纵横,终于没有还手。嵇无忧说道:“你可以说我的不是,但不可以说你母亲!难道区区一个掌门,对我来说,能比你母亲还重要?有了你母亲,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当年我回去不久,是接替了雪山掌门之位,可是,你可知道,那是因为我的师父,就是在我回去的前一天被害。我赶回去就是为了他老人家报仇!当我带着雪山一众弟子,终于将凶手击毙,报此大仇之后,立刻马不停蹄,星夜赶了回来,那时候你母亲已经走了。你,你却如此胡说,让我好生难过……” 谢听雨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话,但要他解开这个心结,也非一时半刻的功夫。朱雀对谢听雨说道:“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更何况他还教了你两年的武功,就已是你的师父……” 话说到这,三人同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请问,有一位姓嵇的朋友,可在此处?” 第十三章 高手对决 朱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又惊又喜。外面那不紧不慢地说话的人,正是慕容寒山!朱雀喜的是竟能在这荒僻之地和他相逢,惊的是嵇无忧也在此地,二人相见,却又如何是好。 嵇无忧尚未回答,谢听雨已经走了出来,朱雀和嵇无忧也紧随其后。 无忧谷的花海之间,站着一个同样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腰间却挂着一把黑鲨皮做鞘的剑,正是万剑山庄的庄主慕容寒山。 朱雀冲到前边,扬手招呼,慕容寒山只是点头示意,眼睛却盯着嵇无忧不放,而嵇无忧也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这两位绝顶剑客,在这祁连山谷中,终于迎来了他们第一次的相逢。 朱雀知道这一战两人势不可免,但他却知道嵇无忧此时绝不宜出战,因为他的心情激荡,情绪不宁,此时出手,绝非慕容寒山的对手。 他能看出这一点,谢听雨又岂非看不出?他走到朱雀身前,说道:“慕容庄主,那扶桑剑手是为我所杀,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尽可以冲我来。” 慕容寒山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眼神一直放在嵇无忧身上。 嵇无忧大笑道:“好好,好一个慕容寒山,今天就让我们一分高下。” 慕容寒山神色不动,嵇无忧虽然说了要一决高下,可是他也没有动。谢听雨却忍不住拔剑在手,连人带剑一起向慕容寒山冲了过去。朱雀见过谢听雨的剑法,他的剑奇快,似乎决胜负只在一招之间。可是谢听雨之于慕容寒山,在朱雀眼中,却像是一股猛烈的暴风雨,袭向一座雄伟的大山,让人生出大山绝对无法被撼动的错觉。慕容寒山待谢听雨来到身前,忽然出剑,只一剑,便将谢听雨连人带剑反震了回去。不知究竟的人,会以为谢听雨是自己在向后跳跃,人又回到了原地,这一剑下来,按理说谢听雨不死也得重伤,可是他甚至连一丝不适之感都没有。耳中锵地一声,慕容寒山剑已归鞘。山谷中疾风拂过慕容寒山的衣服,带的他衣带飘飞,他的整个人,就像凌驾于天地之外的神,剑神。 嵇无忧看出慕容寒山这招极尽巧妙,力度不偏不倚,正达至万物平衡的中间点,不仅眼力高明,而且如果没有惊人的内力辅佐,绝发不出这近乎不可能的招数。一时间,嵇无忧知道若自己还是心有萦物,不用战就已经败了,败于慕容寒山的势。嵇无忧既身为天山剑派的掌门,又岂是非同小可?只有慕容寒山这样的高手,才能激发他体内最深的潜能,在慕容寒山压力笼罩过来的一瞬间,嵇无忧忘记了千颜,忘记了身边的儿子,忘记了世间万物,眼中只有慕容寒山手里的剑。 慕容寒山一时讶然,因为他发现刚才的嵇无忧本来形神涣散,正是剑道高手为情所伤的表现,但现在的嵇无忧,似乎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当然,嵇无忧还是站在那里。消失只是一种错觉,而是嵇无忧的气势和万物融合,人成了天地间的一部分,不再让人感到突兀。就像是大雪天里飘落的每一片雪花,都遵循一种奇妙的运行轨迹,却无一丝违和,真正应了《庄子·知北游》里的一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法。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向朱雀谢听雨二人说道:“请二位回避一下,我和嵇兄比试期间,不希望有人在旁观望。”谢听雨知道自己和慕容寒山相差太远,即使自己再执剑向前,也是无用,但他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朱雀和谢听雨两人,知道到了这一刻,此战已是无法避免。谢听雨望向嵇无忧,嵇无忧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 朱雀拉着谢听雨,两人退回木屋,朱雀将门掩上。 外面传来风声,雨声,呼啸声。却听不到二人双剑相交的声音。 屋内,朱雀以为谢听雨会紧张得不行,谁料他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朱雀暗地里也禁不住称赞他的定力。且别说其中有一人是他的生父,就是和二人都无多少关系的朱雀,都几次三番想看看二人比斗的场景。但终于克制住。 良久,外面的声音停歇。 朱雀打开门,想象中,两人相斗得如此激烈,山谷中的花儿早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哪知,两人仿佛没有比斗过似的,整个花圃没有收到一丝伤害。再看比剑结束后的二人,还是和刚见面时一样,面对面站着,两人身上都没有伤痕,朱雀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谁胜谁负。 慕容寒山忽然开口,说道:“痛快,真是痛快。”声音里也无受了内伤的样子,难道败的事嵇无忧? 却听嵇无忧也说道:“确实痛快,为何这一战没有在二十年前就比过?”声音也听不出受伤的样子。 慕容寒山说道:“恨不早相逢。今日的比武,让我想到了许多以前从没有想及的问题。” 嵇无忧点了点头,表示也是一样。他忽然朗声说道:“雨儿,你跟爹回雪山好吗?” 不知何时谢听雨已从屋中走出,他还是关心嵇无忧的,只是听了此言,依旧是踟躇未答。 嵇无忧回过头来,向谢听雨微微一笑,人却突然缓缓地倒了下去,原来此仗是慕容寒山胜了。毕竟血浓于水,谢听雨见状,疯狂地冲了过去,扶起了嵇无忧,看着嵇无忧脸,说道:“爹,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呀,我陪你回雪山便是……”喊了几句,嵇无忧都没有回答,谢听雨扭头向慕容寒山恶狠狠地望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慕容寒山说道:“你放心,你爹没事,只是比剑后力竭,又因心神激荡,昏了过去。”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将瓷瓶打开,倒出一粒猩红色的药丸,屈指弹了过来,谢听雨伸手接过。慕容寒山说道:“这是宁神培力的药丸,给他服下去,过几个时辰,人就会醒来。”谢听雨立刻将药丸给嵇无忧服下,他信得过慕容寒山的为人,不会给他毒药。 慕容寒山向朱雀说道:“我此间事了,要回去了,你可要一同起行?” 朱雀想起武当华山等门派的人,还在四处寻找谢听雨的下落,事情还没结束,便说道:“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俗事未了,偿若你遇到天山剑派的弟子……” 慕容寒山说道:“我知道怎么做。”顿了顿,又说道,“我和嵇无忧兄此间一战,并非是我赢了,也并非是他输了。” 看着朱雀似明非明的神情,慕容寒山不愿再多说,接着转身离去。他走得这么突然,就像他的忽然到来。 无忧谷似乎忘却了两人的争斗,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十四章 舔窦情深 嵇无忧在天黑时醒了过来,谢听雨一直在他身边,朱雀烧了饭,三人围在一起吃了起来。 谈起自己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嵇无忧说道:“他虽然主动前来找我比试,可是我非常感激他。” 朱雀和谢听雨两人不知何意,嵇无忧说道:“若非慕容寒山的剑,我的孩子怎肯认我这个爹?” 听了这话谢听雨脸红了起来,嵇无忧接着谈起谢听雨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嵇无忧知他为了母亲,闯下了大祸。但他身为一派掌门,岂能不知此事的严重? 他对朱雀说道:“武当华山泰山派等人,若问起凶手之事,你便让他们来找我天山剑派便是。唉,终也不能这么强横霸道,我还是去他们那里一一说明方好。” 谢听雨说道:“爹,这,孩儿做的事,自己一力承担便是,怎能让爹爹出头解决?” 嵇无忧说道:“雨儿,难道咱们父子,还分什么彼此?” 谢听雨心情激荡,说不出话来。他不肯认嵇无忧为爹时,曾说他人品尚不如黑雾教的蓝景烟,现在误会冰释,父子间再无隔阂。 朱雀说道:“偿若将事情说明白了,这些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嵇无忧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有关千颜的声名,我不能等闲视之,唉,可怜我那殷师弟……”说到这里,看到谢听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知道此事不宜再说下去,换过话题说道:“那慕容寒山的剑法,确实有鬼神莫测之机,我不是其对手。” 朱雀见谢听雨脸色不善,也立刻接过嵇无忧的话,问道:“不知嵇门主和慕容庄主相斗的具体情形如何?为何声势这么大,却连花圃里的花都没折断?” 嵇无忧说道:“我们二人都将剑气收敛,相斗时,除了展动身形以及剑使动时的真力外,都不会让真气多用一分,没有真力的外泄,如何会将外物毁坏?难道我们如果在屋内动手,要将桌椅全都打碎才能相斗么?那就变成三流的武士相斗了。” 朱雀不禁神驰想象,二人真力只用在自己与对方身上,不浪费一点,这是如何高明的境界?即使如此,二人步法腾挪之际,也没有踩到踩坏花草损毁花圃,说明他们不仅在真力的控制上高深莫测,连相斗时,对周围环境的把握,也到了不可思议的离奇地步。 嵇无忧说道:“我终于功亏一篑,败于慕容寒山剑下。但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朱雀想起慕容寒山临走之前说的话,不禁说了出来:“慕容庄主说他不算赢,嵇门主也不算输。” 嵇无忧说道:“若非今日我因思念千颜,内力不能保持平日的水准,此仗胜负倒也难说,慕容寒山也看出了此点,他不贪图胜了我的荣誉,但我岂能枉顾事实?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雀对嵇无忧的气度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荣辱心,无胜负心,不偏不倚,正是一个人修为的最高境界。到了这个境界,心中所纳,又何止于剑?何止于情?何止于万事万物?忽然,他对嵇无忧去各个门派处理谢听雨的事,再不担心。 饭后,三人各自就寝。 第二天一早,朱雀醒来,见到嵇无忧站在山谷中,却不见谢听雨,嵇无忧说道:“他已经走了,还是想自己去处理自己惹下的祸端。” 朱雀说道:“嵇门主,那你……” 嵇无忧说道:“我也要立刻赶去,这小子行事鲁莽冲动,我怕他一个不好,又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这几大门派的人联合起来,又岂是非同小可?我等你醒来,是想谢谢你在这几日和雨儿的相伴。” 朱雀知道他急于去追自己的儿子,说道:“客气的话门主就不用多说了,希望一切事情都能顺利了结就好。”他牵过孟星月送给他的骏马,将行李拿了下来,将马送到嵇无忧身前,让嵇无忧骑了这快马而去。 嵇无忧感激地点了点头,也不客气,跨上马儿立刻如飞而去。 无忧谷中,只剩下朱雀一人,朱雀想着这几日发生在谷内的事情,想着千颜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真不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朱雀感到寂寞的压抑,忍不住长啸起来,啸声在山谷回荡,良久方绝,山谷中无数鸟儿受到惊吓,振翅而飞。朱雀舒了心中抑郁,想到有嵇无忧去接手谢听雨的事,自己便不需再去过问。 他收拾好行李,背负在身上,大步向谷外走去。 半日后,他重新回到夏日塔拉,见到当日将他的马拐走的野马群,便展开轻功向马群冲去。 马群受惊,四散而逃,朱雀认准了其中一匹白马,发力急追,终于和白马并行,那马非常机灵,见朱雀奔到身旁,便突然拐弯,向另外的方向奔去。 但朱雀速度更快,一个腾跃,已跳上马背。白马仰天人立,要将朱雀掀下马,朱雀双手抱住马的脖子,真力到处,那马忍耐不住,放开四蹄,在草原上狂奔,可朱雀的双臂有如铁箍,让白马呼吸困难,跑了几里路,知道甩不掉背上的魔头,终于收了性子,被朱雀驯服。 骑在白马上,虽然没有马鞍,但比自己走路要省力多了。 这日,朱雀途径清水县,想起一位好友在此,在城郊便下了马,拍了拍马臀,让它自己离去。他人则徒步向清水县走去。 第一章 好友重逢 清水县。 秋,深秋。 已是黄昏,夕阳扫尽寒冷街道上的行人,秋风温柔地脱去树的衣裳。 独自走在萧瑟的寒风中,孤独的滋味让人惆怅,木叶零落,仿佛往昔掉进记忆的深处,激情飘向遥远的角落。 幸而还有知交,还有美酒,这些都是驱赶寂寞的良药。 朱雀踩着沉重而轻快的步伐,来到这座古县城,城内的一位世家子弟,正是他多年未见的好友。 好友姓庄,名雨斜。是一位诗剑双绝的潇洒人物。朱雀曾和他一起纵横江湖,可惜他后来钟情于一位被他救下的女子,从此归心,渐渐与江湖上的朋友少了来往。 这次朱雀也不打算长留,问候一声,相聚两三日便需离开。 昔日庄雨斜家道雄厚,年少轻狂,喜爱洁净,所行之处,必有下人随伺在侧,衣必光鲜,食必精美,酒必醇香,颇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气。除此之外,他人并不讨人厌,相反,他真诚而温暖的笑容,让人觉得可爱率真。 二人交情很深,朱雀想着立刻可以相聚,想着以前快意恩仇的时光,禁不住血也热了。 朱雀已经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眼前似乎看到潇洒一如往昔的朋友已经温热了好酒在等待着他。 来到庄家大门外,朱雀却发现以前从不关上的大门紧闭着,而门眉处则悬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这是家有丧事的表示。 朱雀浑身如坠冰窟,他连忙用力拍打着大门,心中也紧张起来。 砰砰的敲门声在无人的街上回荡着,显得甚是刺耳。 幸而,有人开了门,否则照这样拍下去,铁门也会让他拍烂。 打开门的正是庄雨斜,却又不是庄雨斜。 昔日的庄雨斜何等潇洒飞扬,英俊的脸孔配上合体的新衣,给人一种人中龙凤的感觉。而此刻的庄雨斜浑身散发着酸臭的味道,衣服像是许久都没有更换,头发胡须一团糟糕,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多岁。 庄雨斜见到朱雀,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仿佛在瞧一个陌生人。 朱雀忍不住喊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庄雨斜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再说吧。” 等朱雀进了院子,他在后面掩上了大门,带着朱雀来到客厅。客厅的正中,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妻唐莹莹之位。牌位前放着一盆火炉,火炉里烧着纸元宝。 整个院落里,除了庄雨斜,昔日成群的仆佣都不见了踪影。 庄雨斜指着牌位,说道:“莹莹,她死得很惨,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朱雀且不管这些,拉着他的手臂问道:“令尊呢?令堂呢?家里其他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庄雨斜说道:“我怕二老伤心过度,损了身子,送到老宅去了,下人也被我遣过去伺候他们了。” 朱雀暗地里松了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庄雨斜沉默了一会,像是想起了让他悲痛欲绝的回忆,眼眶又红了,良久方道:“隔壁的屋里有酒,咱们坐下来说吧。” 待朱雀陪他喝下了一大碗酒之后,他才好了点,说起了发生的事。 “去年,城外的观音寺里,来了一位擅说佛法的和尚,连观音寺的方丈都对他十分尊敬,称之为红莲法师。镇上的许多人去许愿,多有达成者。渐渐的声名远播,我却是不信鬼神之说,认为许多事情都不过是巧合罢了。莹莹听说以后,非要去许个愿不可。我知道原因,自成婚后一年多,莹莹一直没有身孕,她便想求观音保佑,让我庄家有个后。” “我本不想去,莹莹却缠了我数月。到今年夏天,我终于拗不过她,便陪同她前往。那红莲法师年纪不大,却精通佛法,他的眼里有着异样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红莲法师问明了我们此行的原由,之后取出了一枚药丸给我们。莹莹服了药丸后,果真不到一个月,便有了喜。其后的一天,莹莹又独自一人偷偷前去,央那红莲法师分辨是男是女,回来后便变了性子,我问她红莲法师如何回答,她却坚决不说。不久莹莹便生了怪病,相请了许多名医医治,都不见起色,最后,没有别法,我去找那红莲法师,红莲法师说是邪祟入身,需虔诚佛法,以驱妖邪。可是按照他的法子,莹莹的病也并未好转,这红莲法师说因为她不够心诚,便让莹莹到山上去,在佛像前忏悔。我陪着她去,结果,那一日,她让我在佛堂等她一会,便独自离去。许久不见她回来,我四处寻找,在一处断崖旁,见到她的鞋子和首饰,想来因为不堪病痛折磨,寻了短见。” 朱雀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庄雨斜说道:“有一个半月了。” 朱雀问道:“只见到她的鞋子首饰,未见尸体,怎能认定她已经跳崖自尽?” 庄雨斜拿出一张纸,说道:“你看。” 朱雀接过来,上面果真写着要结束痛苦之类,让庄雨斜续弦另娶,不要让庄家断了烟火。 庄雨斜说道:“莹莹的字迹我认得,却是她亲笔所书。” 至此,朱雀也不好再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可曾下那悬崖去寻找过?” 庄雨斜说道:“那崖下是一片急流,尸身早就被水冲走了,我带人在四周找寻过,没有发现。” 朱雀想了想说道:“那红莲法师怎么说?莹莹去分辨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古怪?” 庄雨斜垂下了头,说道:“我事后也想去问问他,哪知这红莲法师在莹莹跳崖的第二天便不知所踪,我派了许多人去寻找,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朱雀暗想,和尚走在路上,非常惹眼,应该比较好查到他的去向,除非他化了妆。 想到这里,朱雀说道:“会不会是红莲法师用了什么妖术,蛊惑了莹莹,以至于莹莹会想不开?” 庄雨斜苦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的声誉很好,无凭无据,很难指摘他。” 朱雀安慰他道:“你毕竟不见莹莹的尸首,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庄雨斜打断他的话:“我派出去的人,除了寻找那位红莲法师,还在崖下百十里的范围内找寻,也未发现她的踪迹,莹莹肯定已经死了。可怜她身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朱雀,我好难过。” 朱雀也无话可说,唯有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各自喝着酒,酒入愁肠,更是易醉。不知何时,二人相继醉倒。 第二章 追之不及 第二天清晨,朱雀首先醒来,宿酒后头疼不堪,口中干渴异常,朱雀踉跄起身去找水喝,所有的器皿中都空空如也,朱雀知道庄府上井水所在,一人过去打水。 其时天色尚未大明,幽蓝的晨光笼盖四野,薄薄的雾气或远或近地漂浮。 朱雀来到井边,也不用滚轴,直接将系着绳子的铁桶丢入井中,提着绳子左右一晃,便打满了一桶水,提将上来,一口气喝了小半桶水,就在此时,朱雀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女子悠悠的叹息声传来。 朱雀立刻放下水桶,转过身来,问道:“是谁?” 那叹息声随着朱雀的问话,戛然而止。 因为这雾,远处的事物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依稀有个人影本来站在屋角,却又突然离去。 朱雀展动轻功,寻声而去,在他周围的雾气都被他迅捷的身法搅动成奇幻的形状。可是转过屋角,视线所及,并无人影。 耳中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迅速远去,对方轻功看样子高明至极,朱雀一时生出好胜之心,朝着声响处追去。 朱雀的轻功全力施展,天下间鲜有他追不上的人。 可是他此时已跟着前方的人影追逐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自己和对方依旧保持着二十多丈的距离。好在随着天亮,薄雾逐渐散去,前方的人影轮廓逐渐清晰,隐约是个女子的身形,衣袂飘飘,仿佛御风而行的仙女。 眼见得前方忽然出现一条河水,河水宽达数丈,对方轻功再高,也无法踏河而过,朱雀禁不住放松了警惕,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可是,他慢了下来,对方却无丝毫减速的打算,朱雀一时想不通,难道这女子要投河? 蓦地,河边一株垂柳后,转过一叶扁舟,女子脚步不停,直接跳上小舟,小舟上操舟之人立即摇桨,向河对面划去。 朱雀急忙加快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等他到了河边,那小舟已过了河心,自己再也追之不及。 朱雀看到河边有一段枯木,准备将枯木扔到河里,自己借着枯木做踏脚借力,跃上小舟应不成问题。就在此时,舟上的女子转过身来,朱雀一看到女子相貌,如遭雷殛,登时忘了去追。 原来这名女子正是唐莹莹。 朱雀目送这小舟离去,心下惊疑不定,莹莹原来没有死,而且武功高强,出乎自己所料,心中浮起了和庄雨斜初见唐莹莹时的回忆。 那一日,朱雀和庄雨斜出城赴约,在经过一片山林时,听到呼救,两人立刻赶过去,眼前的情形让二人怒火中烧。 一辆马车歪倒在路边,马头都被砍下,道旁是几个人的尸体,四个形貌丑陋的男人围着一个少女,正准备行那禽兽之事。这女子自然就是唐莹莹了,她和家人一起访亲,道遇恶贼,家人都被杀死。 这四个贼人外号梅林四枭,和二人也都有过数面之缘,是绿林中的人物,平日里也做过劫富济贫的事,若无当日之事发生,朱雀对他们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四人见到朱雀和庄雨斜,立刻停止了恶行,神色尴尬,想要解释什么。 朱雀最反感的便是杀人劫色,杀人倒也罢了,江湖中人谁手上没有带点血腥,何况四人本以劫掠为生,但劫色却是朱雀最不能容忍的,幸而当时四人还未开始兽行,罪不至死,刚要让他们滚开便算了,这庄雨斜却发了疯般,抽剑上前,将四人一一杀死。 对于庄雨斜,朱雀既不能阻止,便在一旁冷眼瞧着。当时的唐莹莹也被他状如疯癫的模样吓坏了,人在惊吓和悲痛之下晕了过去。 当时不知庄雨斜为何如此,后来朱雀自然知道庄雨斜是为什么,庄雨斜告诉他,他对唐莹莹一见钟情,自然对唐莹莹的遭遇产生同情和义愤。唐莹莹后来也最终嫁入庄家,恐怕除了爱慕,还有感激,甚至惧怕。 但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两人最终举案齐眉地走到了一起。在唐莹莹的感染下,庄雨斜也放弃了浪迹江湖的生涯,归了家。 谁能想到美满和谐的平常生活还没有过上几年,唐莹莹却出了事。 就在昨夜朱雀还在感慨红颜薄命,可怜唐莹莹一生不幸,最后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当真天妒红颜。哪知今晨事情又有了转变,朱雀竟然看到唐莹莹出现在庄家后院,更没想到的是,莹莹不仅没死,而且武功如此高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莹莹若真有如此高的武功,她的家人就不可能被梅林四枭杀害。 就算她真有一身高强的武功,依庄雨斜所言,她已经有了身孕,如何还能施展如此迅疾的轻功? 带着一肚皮的疑问,朱雀又回到了庄家,门没有关,朱雀直接走了进去,庄雨斜正坐在莹莹牌位前垂泪,时不时向火盆里放一张纸元宝,听到朱雀回来,他才微微一抬头,说了句:“我以为你走了。” 朱雀一把将他拉起,说道:“不用再烧钱了,我刚才看到莹莹了。” 庄雨斜猛然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颤声说道:“你说什么?” 朱雀于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庄雨斜问道:“你没看错么,真的是她?声音哽咽,却带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朱雀说道:“难道我会认错人?回来的路上我,我一直在想,当我在井边打水时,她可能误把我当成了你,所以才发出叹息,我问了句是谁,被她认出不是你的声音,所以受了惊吓,立刻跑走了。” 庄雨斜呆呆地道:“那这么多日以来,她为什么不过来和我见面?为什么?为什么?” 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人方才有些清醒过来,忽然问道:“你说连你全力施展轻功都追之不上?” 朱雀点了点头。 庄雨斜肯定地说道:“那就不可能是莹莹,莹莹她是不会武功的,何况她还有着身孕。” 朱雀默然,他也认为唐莹莹不会武功,若说她失踪的这一个半月里,有了奇遇,然后练成高强武功,那更是荒谬,这么高强的轻功,必需从小连起方能到此地步。 可是在小舟上,那张秀美的脸庞,他又认定绝对是唐莹莹。 朱雀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莹莹以前的事,都和你说过吗?” 庄雨斜点了点头,说道:“即使她什么都不说,几年的相处,我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世不是这么简单,每次我忍不住问起,她都说的都是那些话,久而久之我就没有多想,今天你问了起来,我才想起,她从没和我说过她家以外的事情,她的其他亲戚,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姐妹,我都不知道。” 朱雀说道:“平时可有发现一些她身负武功的端倪?” 庄雨斜摇了摇头。 关于唐莹莹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比朱雀多,据唐莹莹所说,父亲唐炳忠因病辞官,携家人返乡,道遇匪徒,全家都被杀害,只她一人活着,恐怕还是匪徒贪图她美色之故。要不是庄朱二人刚好赶来,自己已被贼人糟蹋,就算梅林四枭事后不杀她,她也是没法活了。 庄雨斜在杀了贼人后,要送她回家,唐莹莹说她已经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实在不知将往何处去。庄雨斜一则怜惜,一则又怕她再碰到歹徒,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家里。 孤苦无依的唐莹莹便将庄雨斜当做了依靠。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人不久便操办了喜事,朱雀也来帮过忙。 当日他俩的喜酒还将朱雀灌得烂醉。 想到这里,朱雀此时心中也糊涂起来,难道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决计不会。他心中一动,问道:“难道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偏偏会在清晨来到你家?” 庄雨斜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对于唐莹莹,他以为他了解得够多了,现在看来,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 朱雀说道:“我去城外的寺院里去探探,你要不要一起去?” 庄雨斜说道:“不,我要在这里等她,说不定天可怜见,莹莹还会再来找我。” 朱雀摇了摇头,觉得此事甚是渺茫,向庄雨斜问明了路途,便一人出发了。 第三章 红莲法师 观音庙位于清水县城东的一座小山上,山上种满了枫树,此时枫叶已经红透。 朱雀到了这里时,已是傍晚时分。漫山遍野的枫叶,在夕阳下,秋风里,像是将整座山都陷入火海。 枫叶掩映间,一座寺庙的飞檐挂角跳脱而出,脚下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通向前方,朱雀寻路而去,走了有约么二里地,观音寺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位小沙弥接待了朱雀,朱雀说自己是来找红莲法师还愿的,需亲自向他膜拜。 小沙弥说道:“红莲法师现在已经不在本寺,施主不妨向观音跪拜即可。” 朱雀说道:“不行,这不是观音给我许的愿,我怎么能胡乱还愿?既然红莲法师不在,我去他居住过的屋子还愿也行。” 小沙弥为难地说道:“这个,我寺从无此规矩。” 朱雀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向小沙弥劝说道:”我是诚心来礼佛的,这样吧,这些银子你拿去,给观音像重塑个金身,算是我对贵寺的布施。” 小沙弥接了银子,不好再行推却,便领路前行。 中间经过杨柳观音,莲卧观音,千手观音,送子观音等数十座观音佛堂,朱雀知道观音有三十二应身,但普通百姓最钟情于送子观音、杨柳观音等。 观音寺香火向来旺盛,所以寺院的规模也不小,穿大殿,过佛堂,最后来到后院僧人的寝室。 小沙弥在这里停下,遥指了其中的一间屋子,说道:”那里便是红莲法师居住过的寝居,门没上锁,望施主还了愿,即刻自行离去,偿若被方丈知晓,小僧是要受到责罚的。” 朱雀点头答应,走了过去,小沙弥怕被别人发现,随后离去。 朱雀心中明白,自己给他的银票,应该会被他扣下了。也不再意这些小事,推开红莲法师居室的门,人走了进去,又立刻将门关上,门的两边是贴满麻纸的窗户,因此虽然关着门,却并不黑暗。 朱雀四处打量,屋里陈设简单,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排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缁衣,一件袈裟。墙上贴着一张粗墨的禅字。朱雀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朱雀站在房中思索,如果红莲法师不是什么高僧的话,在此居住了一年有余的时日,应当留下些痕迹。 他拉开床上的垫子,垫子下也没什么发现,朱雀低头向床下张望,突然看到靠墙的角落里有一个小东西,朱雀拉开床,将这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铁环,像是从什么佩饰上掉下来的,朱雀拿着随手放在怀里。 再四处寻找,又在门后的墙上发现蹊跷,这里的石灰墙壁,好像是腐木一般,用手一碰,就成了粉,露出里面的石料。 盖因有钱,寺庙的建筑比普通民居用料好得多了,当时民居建房,多采用泥砖。朱雀用手比划了一下,墙上石灰成粉的地方有三尺见方的样子,一时想不通为何如此。 再搜寻了一番,找不到其他异常的地方,便打开门出来了。 回到大殿,正遇到小沙弥,见到他回来,招呼一声:“还了愿了?” 朱雀冲他点了点头,刚想离开,心中一动,想到若想了解红莲法师是怎样的人,何不问问这小和尚? 朱雀招呼他到一边说话,问他红莲法师的平日里的情况,小沙弥说了半天,都是一个和尚普通的日常,朱雀问他可曾见到或者听到什么异常的事情,小沙弥说道:“有天夜里我起来小解,听到红莲法师的房中传来砰砰的声音,我在窗边偷看,看到红莲法师坐在床边,伸手向前虚拍,前面什么都没有,却发出轻轻地拍动声,当时夜已经深了,我怕是法师梦游,不敢惊动。” 朱雀听到这里,一时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突然想起门后的石灰成粉,心中一惊,想到了红莲法师是在练劈空掌一类的功夫。那床与墙壁距离近乎一丈,如果真如小沙弥所言,他是坐在床上练劈空掌的话,而击向对面的墙上砰砰有声,久而久之墙上的石灰腐朽,那他的内力定是深厚异常。 听庄雨斜形容红莲法师时,只道他相貌慈和,佛法精湛,从没说过他会武功,这么说来是他隐瞒地很好,既然有隐瞒,必然有原因,指不定会和唐莹莹有关。 再问有什么别的异常的,小沙弥就说不上来了。 朱雀和小沙弥说话的地方,是在寺里一株古松下面,四周无人,不虞二人的说话被别人听去。 朱雀正准备再问问别的,比如红莲法师平日的膳食有何异常,有没有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出去过。忽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静音,我到处找你不到,原来你在这里。” 朱雀闻言扭头望去,在离他数丈外,一个老年和尚在唤小沙弥。 小沙弥说了句:“是方丈在唤我过去。言罢便匆匆离去。” 朱雀向方丈看去,此人正好也向他看来,朱雀见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头发胡须都已全白,眉毛特别长,在眼睛两边垂下。褶皱的眼眶里,一双眼睛透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对着方丈做了一个单手佛礼,方丈也还了个礼,不过还礼时,手在胸前不是立的单掌,而是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伸出三个手指,即像结了一个手印,又像是向他透露什么信息。 朱雀心中一动,想起了西游传说里,孙悟空被师傅敲了三下脑袋,表示三更前来的意思,心中领悟,向方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等到三更时分,朱雀再次来到寺里,此时月光晦暗,四处一片漆黑,整个寺庙仿佛淹没在黑夜里,唯有草间虫鸣,更显得山中寂静。 朱雀四处张望,一时不禁暗骂自己粗心,偌大的寺院,忘了问询方丈的房间在何处,这院落重重,一时往哪里找寻?想起红莲法师,在寺里地位尊崇,想来方丈的房间应该离之不远,便朝寺后行去。 果然,在红莲法师居室不远,有一间屋子还亮着微光,朱雀前去敲门,果真便是方丈的屋子。 方丈请他入内,又关上了门,朱雀四处打量,方丈的房间比其他房间要宽敞得多,共分两进,以一张写满禅机的屏风阻隔,前面为厅,后面做寝。 前厅的装饰用具非常精致,墙壁四周挂满了观音佛像,靠着屏风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芯露出油面极短,所以灯光昏黄,想是方丈故意为之。 方丈请朱雀坐下,未等朱雀开口,先向朱雀问道:“施主可是前来打听红莲法师的?” 朱雀点了点头。 方丈说道:“我猜你是为此而来,前些时日,我听说有一位姓唐的女施主,好像是寻了短见,庄家少年是她的夫婿,也曾找老衲问询过,这红莲法师的来历甚是奇特。” 朱雀说道:“愿大师赐告。” 方丈说道:“一年多以前,也是这般星月无光的夜里,我听到有人在寺外哭泣,不禁感到奇怪,谁会在三更半夜来到寺庙前哭泣?我起身出来查看,在寺门外,有一个僧人在哭,我心中便想,既然出家,便要断了爱憎离别,不该再有七情六欲。所以我认为他的哭泣要么是有及其悲惨之事,要么便有极度伤心之事。” “我问他所为何事而哭。这僧人也不瞒我,说道,他是因为恋人一家惨遭劫难,思之难过,因而哭泣。而他之所以出家,就是因为这恋人已死,哪知最近知道,她非但没死,反而嫁了人。”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猜测,他口中所说的恋人,就是唐莹莹了。同时心中奇怪,莹莹不是说没有别的亲人了么?怎么会有个恋人,瞒着庄雨斜? 方丈仿佛能猜测到朱雀心思般,说道:“你以为唐莹莹就是他所说的恋人么?” 朱雀疑惑道:“难道不是?更有何人一家也遭了劫难?” 方丈说道:“也不怪你做如此想,因为这个僧人自己也以为是唐莹莹,其实是别的人。施主请猜猜看,这个别的人到底是谁?” 朱雀心道,必然是个和莹莹非常相似的人,甚至是一模一样。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是唐莹莹的孪生姊妹。” 方丈说道:“不错,难得施主一猜即中。这个唐莹莹的孪生姊妹却是姓苏,叫苏晓月。那唐炳忠的夫人便是姓苏,苏晓月是随了母亲的姓。苏晓月从小寄养在外,连唐莹莹也不知道,这次唐炳忠辞官回乡,本准备到了老家,就把苏晓月接回去的,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唐炳忠一家惨遭杀害,苏晓月也跟着离家出走失了踪迹。” 朱雀问道:“既然苏晓月已经失踪,大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 方丈说道:“那唐炳忠回乡前曾给寄养苏晓月的家里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此事。” 朱雀问道:“那红莲法师又是何人?” 方丈说道:“红莲法师就是红莲法师,他出家前俗家姓名叫洪青莲,自从苏晓月离家出走后,他伤心之下便出了家。他在佛之一门,实有着极高的天分,熟读了百部经书,领悟佛意能另出机杼,与人谈佛更是辩才无碍,对佛的理解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可惜他与人谈佛能有高深妙悟,自己之事却偏偏勘不破红尘爱欲。他来到本寺挂单,就是因为他听说苏晓月在本镇上,因不知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便想找我帮忙。本寺敬重观音,乃佛门圣地,如何能答应他的枉行。他向我跪着哭求,不肯离去,无奈我便只答应他在此居住,至于能不能找到苏晓月,让他看缘分吧。谁知第二天,他便开坛讲法,他口才了得加上他又精通相人之术,与人课个卜占个卦,也多有应验的,很快,名声便借一些愚夫愚妇传遍此城。他本意是想苏晓月或会因红莲二字想起他的本名洪青莲,而过来和他相见,哪知误打误撞下,苏晓月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唐莹莹。” 朱雀听这离奇却又无法不信的经过,想着清晨见到的女子,应该是苏晓月才是,但她为什么到庄雨斜家去?又为何不和洪青莲见面呢?自己思之不透,便接着听方丈叙说。 方丈说道:“他和唐莹莹一谈之下,便知道认错了人,唐莹莹并不是苏晓月,而是过来为夫求子的。红莲给了她一颗药丸,便打发她回去了,心中却是异常失落,恐怕他听说的苏晓月在此处,也是误会。但他又不能肯定,只好在此又住了段日子。其后不久,唐莹莹过来请红莲给她分辨肚中怀的是男是女,红莲见她一人到来,忍不住和她说了苏晓月的事,唐莹莹听完,忧喜交集,即欢喜还有亲人在世,又担心苏晓月的安危,回去就生了一场怪病。到庄家少年来此找红莲求助时,红莲猜测是唐莹莹因思念家人,想起惨死的父母,因此生病,便更要竭力去寻找苏晓月的下落,希望唐莹莹见到苏晓月病情能好些。” 朱雀耐心听着。 方丈接着说道:“没想到苏晓月果然来了,当其时,唐莹莹病重昏晕,红莲将她放在床上,刚巧被苏晓月看到,引起了误会,苏晓月转身离去,红莲放下唐莹莹去追,没有结果,第二天,红莲回来的时候,发现唐莹莹不见了,他也跟着走了,想来是接着去寻找苏晓月去了。” 朱雀问道:“那庄雨斜来询问时,大师为何不告诉他真相。” 方丈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就算她没有失踪,她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看庄施主对她如此痴情,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会接受不了,失去生的欲望,不如留下一线希望,让他自悟,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朱雀说道:“那是你不了解庄雨斜,他心中其实早就认定唐莹莹死了,家里还摆放了她的牌位。” 方丈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说什么。” 朱雀向方丈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大师相告,我这便回去了。” 方丈起身相送,说道:“施主一路走好,恕老衲不便相送。” 朱雀正准备离去,走到门口,看到关上的门,突然想起红莲法师居室里墙壁上的痕迹,回过头来问道:“不知红莲法师武功如何?所习练的是何门何派的内功?” 方丈一怔说道:“他会武功么?” 朱雀本来想告诉他红莲的掌力如何,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也不知道,只是顺口问问。” 方丈点了点头,说道:“他应该不会武功。” 朱雀说道:“那就不打扰大师休息了,告辞了。” 言罢,拉开门出去,又转身关了门,从逐渐合拢的门缝里,朱雀看到方丈还站在那里,眼睛向他看来。 两扇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就合拢了,但朱雀心中的一扇门才刚刚打开。 第四章 真假方丈 朱雀出了观音寺,又悄悄地转到后院,翻墙而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只是心中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只觉得方丈所言,好像隐瞒了什么。 可自己见到不知是唐莹莹还是苏晓月其人后,方丈的解释岂非正是卯榫互为凿纳么?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于合理,又太过于离奇,所以觉得不对吧。还有方丈说红莲法师应该不会武功,像是在掩盖什么事。 等到朱雀来到方丈房外的时候,他蓦然醒悟,方丈所言即便不是谎言,也必然在某方面欺骗了他,因为他的解释如此细微清楚,而且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偏偏要在半夜三更之时偷偷地找自己诉说?朱雀想不通。 方丈房里的灯还未熄灭,朱雀看到方丈屋后的一株大树,潜形匿迹地爬到树上,悄无声息地掩藏下来。 躲在树杈间,朱雀方才静下心来思索,偿若方丈说的是谎话的话,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远远瞧来,方丈的屋子没有一点动静,直到天色快要发白,屋内的油灯里的油逐渐烧完,灯即熄灭。 朱雀马上醒悟过来,屋内已经没人了,所以才没有人吹熄油灯。 他立刻从树上跳下,打开了屋门,前厅果然没人,他转过屏风,到后面的寝室,寝室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床上盖着一张被子,被子隆起,看形状被子下有人,不过对于朱雀的到来却毫无反应。 朱雀拉开被子,被子下有一个人,正是方丈,方丈面朝里睡着,朱雀将他的身子板过来,发觉这个方丈和今夜所见的略有不同,要不是离这么近,还真发觉不了,朱雀伸手在他鼻子底下一探,还有呼吸,看样子是被人点了昏睡穴。 朱雀这知道昨日夜间所见的方丈是别人假冒的,以释他疑。 恐怕在他和假方丈说话之时,真方丈就已经在里面躺着了。 可是对方为什么费这么大力气来骗他呢?本来自己也没有怀疑什么,对方是担心他查探到自己,所以做此欲盖弥彰之事。 那傍晚时邀自己前来的方丈到底是真方丈还是假方丈?朱雀糊涂起来,看样子不问问眼前的方丈是不会又结果的。 他伸手解开方丈的穴道,将方丈唤醒,这老方丈从睡梦中醒来,惊异地发现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己床前,要不是他道行深厚,估计又会被吓昏过去。 朱雀和方丈在前厅坐好,朱雀问起方丈前日傍晚相邀之事,方丈莫名其妙,说道:“我让你半夜过来做什么?” 朱雀心悟,那给自己回礼的方丈也是假的,可是为何那小沙弥没有发现?估计是方丈平时严厉,其他人不敢向其无礼注视之故,加上那假方丈化的妆着实巧妙,一时无人发觉。 朱雀问起红莲法师之事,方丈说道:“此人是个恶魔,他用武功将我制服,逼我为他宣扬他的邪法,老衲本不欲答应,可是他说偿若我一日不答应,他便杀我寺中一人,十日不答应,便杀我寺里十人。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任他胡来,幸而他尚未做出别的暴行。” 朱雀说道:“昨晚你被点了昏睡穴,也是红莲所为?” 方丈说道:“自昨日午后,我便被他制着,不知为何寺里无人发觉?” 朱雀道:“那是因为他假冒了你的样子,所以没人发觉。” 方丈点了点头,说道:“此人虽然狠毒,可是本领当真了得,老衲也曾习过一些强身健体的武艺,可是在他眼里,不过是三脚猫的玩意,不值一哂。” 朱雀说道:“此人更善于作伪,我也差点被他骗倒了。他邀我半夜前来,油灯又故意调得如此昏暗,就是怕我看出什么问题。” 方丈说道:“我虽不知他的来历,可是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出来,我疑心这红莲是闻香教的人,他前来此地,一时为了寻人,二是为了招揽徒众,以壮大此邪教的势力。” 朱雀奇怪地问道:“闻香教不是道教吗?为何借佛家的名号生事?” 方丈说道:“闻香教就是邪教,是欲造反的邪教,哪里分什么道家佛家的。” 朱雀这才明白,向方丈请教:“那我该到何处才能找到他们?望方丈指点我一条明路。” 方丈说道:“听说闻香教平时并无固定的聚集地,他们在民间声望很高,随便到谁家都可以躲上一躲,所以老衲也不知道他们在何处。” 朱雀想起还在家里等候的庄雨斜,说道:“如此我先告辞,有时间我再过来看望方丈。” 等朱雀来到庄家的时候,发现庄雨斜并不在家,但是给他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我去找唐莹莹了,不要等我。” 这真是出乎他的预料,但上面写着他去找,可见并非是唐莹莹本人过来。 他来到此地,就是奔着庄雨斜而来,如今他不在家,自己一时真是不知何去何从,而且整件事情里充满了诡异,失踪的唐莹莹不说,还有和唐莹莹简直一模一样的人,冒充观音寺方丈的神秘人物,以及庄雨斜是跟谁而去,都没有结果。 难道自己就此罢休离去不成? 第五章 疑神疑鬼 看看时辰,已到晌午,朱雀来到一家酒楼,要了酒菜独自一人吃着,忽然听到旁边吃饭的有人说道:“这谢家里的客人可真是了不起,算人吉凶,无有不准,前些日子,东门的管屠户,被算到身上煞气太重,印堂发黑,不日会有血光之灾,昨日,果然死在家中。” 另一人问道:“管屠户不是被仵作验明了,是患心疾而亡的吗?” 这人说道:“是啊,当时谢家客人让管屠户花钱消灾,管屠户舍不得那几两银子,现在真是有钱也没命花了。” 另一人怀疑地问道:“难道管屠户花了钱,就可以免了灾?” 这人说道:“试试总是无妨,现在人都死了,谁知道有没有用?不过这人既然敢这般说,自有这般本事,否则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另一人说道:“偿若管屠户花了钱,人没死的话,谁说得清到底有没有灾?怎么证明有过灾又避过去了?” 这人说道:要是不死,真的难以说清灵不灵,这不,他一死就知道准了。后面去算命的人就多了。 听到这里,朱雀回头招呼二人,说道:“两位兄台,何不过来坐坐,一起同饮一杯,这样,你们的酒菜钱算我头上。” 这二人中的一人站起身来,疑惑地说道:“阁下是?” 朱雀说道:“在下是姓朱,是一名秀才,刚才听到你们所谈论的事,甚是有趣,无妨来这里谈谈。” 这二人互望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喊店家将酒菜搬到朱雀这桌,朱雀又让他们多炒了两个菜。 三个人坐下停当,朱雀首先问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先一人说道:“在下姓张,名丙,这位姓李,叫李卯。不知朱秀才如此慷慨好客,是否想问问谢家客人的事?” 朱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不错,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这个人,也想让他给我算算能不能在乡试上高中。” 张丙听到此语,似乎有些恍然的神色,跟着说道:“不错,要是能高中乡试,就是花些银子也是值得的。” 朱雀说道:“银子是小事,请问这谢家客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张丙说道:“据说谢家请来的是方外之人,曾在青莲观做过道士,此次下了山,还了本名,叫权贞一。” 朱雀问道:“那这个谢家原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这权贞一会到他家?” 张丙说道:“谢家做丝绸生意,家底颇丰,据说一次外出做买卖时与之结识,数月前才来到他家里。” 朱雀又问道:“既然说他算命无有不准,除了你们说的管屠户,可还有别的人算准的事?” 张丙说道:“当然,在我家后院居住的杨大婆,丈夫死得早,只有一个儿子,在庄家帮工,已有两个多月没见,他要算儿子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就在他算准的那一天,他儿子回来看她,你说神不神?此外还有帮人算姻缘的,也都很准,不仅如此,他还会治病,一些大夫都久治不愈的疾病,他用针灸了半天,就好了大半。” 朱雀说道:“如此说来,此人岂非就如神仙般。” 半天没有说话的李卯说道:“可不是,很多人都称他为权半仙,只不过找他算命治病,所收取的银子太多,若不是有些本钱的人,都去不起。” 朱雀问道:“不知这谢家家在何处?我要去拜访一下。” 张丙说道:“要得要得,我看朱公子一表人才,肯定能够高中榜前,不过去算算更踏实些。这谢家在镇子西边,从这里过去,沿着有座桥的路走上两三里,看到一片桃林,桃林边上有十几户人家,门庭最大的那家就是谢家。” 所为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张丙的马屁拍得十分自然。 朱雀倒了杯酒,向二人说道:“多谢相告,来,干了这杯酒,多吃些菜,剩下了总是浪费。” 两人不知是否因为酒菜不要钱的缘故,吃得特别多。 朱雀吃罢,两人兀自在吃,朱雀先结了账,向二人告辞后,便向那谢家走去。 他隐隐觉得,这名叫权贞一的道士,出现在此地,必有缘故,多半和闻香教蛊惑人心之事有关。 第六章 权贞一 到了地方,看那张丙说得没错,谢家高墙大院,确实比周围的民居要阔气地多,如果不是依仗道士赚的钱的话,谢家的买卖算是做得相当不错的。 进了门,就有家丁过来招呼,朱雀跟着他进去。 里面确实来了不少人,有几人生了病的坐在一排椅子上,一名穿着道服的人正在给他们一一治病,看情形这位身穿道服的就是权贞一了。 此人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高瘦,脸颊狭长,唇上留着两撇胡须,颌下也有一尾长须,加上一身蓝色的道袍,确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只看外貌,就能让人心生敬仰,似是传说中得道高人的形象。 但朱雀却看出此人内功深厚,他给人治病,多用银针,刺入病人穴道肌肤,并不似寻常大夫手法,由于银针柔软必须捏在银针中间,手指搓捻刺入,而是手指夹住针尾,使银针笔直,一刺便入,这是由于银针上附有他的内力方能做到。 接着权贞一手按病人背部,用内力打通病人身上不通之处,效果十分显著,病恹恹的患者,得他内力相助,很快精神奕奕,仿佛痊愈。 朱雀知道这种治疗方法极耗内力,而这位权贞一却不以为苦,可知他内力深厚已极。但对于病人来说,只用针灸内力治疗,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还需要以药物为辅佐,否则,病症很快就会复发。 这权贞一似乎也知道这点,看过的病人,都附送一些丹药。 朱雀看到来人甚多,一时不便向前,就在一旁候着。 闲着无聊,朱雀起身四处顾盼,看到墙上挂着许多牌匾,什么知天达命,什么妙手回春,什么神仙下凡等等,不一而足。 一直等到天色渐晚,人都逐渐散去,朱雀上前,权贞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方才问道:“不知阁下前来何事?” 朱雀说道:“听说道长能算出人的今生前世,何不算算我是为何而来?” 权贞一说道:“这小子是来捣乱的,人来,给我赶出去。” 这时从门外进来四名大汉,举手就要像朱雀身上抓去。朱雀说道:“我是诚心来求问答案的,权道长何以如此对我?” 话说着,后面的四人已经抓住了朱雀的臂膀,朱雀双手一振,两人抛跌出去,另外两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照样向朱雀抓来,朱雀双肘向后一点,点中了二人胸前要穴,两人站在朱雀身后,不能动弹。 这权贞一忽然一掌向朱雀拍来,朱雀和他对了一掌,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朱雀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权贞一说道:“我只是试试你的功力,是不是和传闻中的一样,阁下知不知道你于此时来到这里,会毁了我的计划,让我数月以来的筹谋化作流水。” 朱雀说道:“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权贞一说道:“要是连名震天下的朱雀也认不出,我还怎能在这里待下去。” 他伸手挥退了继续进来的谢家人众,又解开了被朱雀点了穴的二人,让他们回避,顷刻间,屋内只剩下他二人。 权贞一说道:“坐下来说话。” 朱雀坐了下来,忍不住问道:“请问道长的是……” 权贞一说道:“你不会认为我是闻香教的吧?” 朱雀被他一语道破心思,人尴尬地说道:“在下确是如此认为,不知道长是如何知道的?” 权贞一说道:“能让你来到此地,还有余暇过来找我的,除了闻香教的原因,更有何事能请得动你的大驾?” 朱雀说道:“那道长到底是何人?” 权贞一说道:“不知你可听说过蓬莱四怪?” 朱雀一惊而起,问道:“难道阁下便是人称蓬莱四仙当中的人?” 权贞一说道:“不错,我就是四怪之一,四仙的称谓可不敢当。” 蓬莱四仙,乃武林传说中的人物,据说四人每人擅长数门绝学,有的擅长琴棋书画,木牛流马机关巧计,有的擅长土木园林,八卦奇阵,有的精通星卜术数,医道高深妙手回春,有的博学多读,胸中藏有天下书籍,天文地理,农耕牧野,无不通晓。 更为难得的是这四人皆武功高强,出神入化,但却极少履足中土,朱雀一直以为这些人仅在传说中而已,哪知,竟真有此人。 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精通术数医道的权贞一,这可真正料想不到,可笑自己还以为他是招摇撞骗的闻香教教徒。 权贞一说道:“我听闻闻香教在中原蠢蠢欲动,如今太平盛世,偿若此邪教造反起来,不知将伤害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因此,决定试试以己之力,能不能消除这个祸胎,这亦是我出世修炼的因由。” 朱雀肃然起敬,自己想找到闻香教的人,无非是为了朋友,离权贞一胸中所怀的却是普罗大众,境界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朱雀问道:“不知道长为何说我会坏了仙人的计划?” 权贞一说道:“我一路打听,从济南府来到这里,就是听说闻香教的教主王招贤在这里,本想借助自己这点微末所学让其招揽,然后进入闻香教,从内部颠覆其事。我来此地已经三个多月了,王招贤数次派人来打探,看我是不是与之作对的人,看来他还是不太放心,今日来求卦的人里便有闻香教的人在。我估摸着这两天就会有人前来接洽,若是你在此地出现,恐怕惹起他们的怀疑,我的事就难成了。” 朱雀这才明白,惭愧地说道:“是我来得鲁莽了,差点坏了道长的大事。” 权贞一说道:“由你来助我,本是好事,只要小心行事就行了。不知闻香教怎么惹到你头上,把你牵扯进来?” 朱雀简略地说了庄雨斜之事,权贞一推算了一番,说道:“你这个朋友暂时没事,最近你不可再来,免得惹起他们怀疑,我知一地,是他们护教人常常聚集的地方,你去捣乱一番,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这里便好行事。” 朱雀早就被闻香教的诡计搞得头昏脑涨,想要发泄一番,听到这番话,正和他意。 权贞一遂告诉了他位置,朱雀跟着告辞离去。 第七章 登门惹事 现在最少不是没有头绪了,朱雀马不停蹄,来到权贞一所说的地方,此时天色渐晚,朱雀在附近菜馆吃了个饱,估摸着闻香教的人也到了晚饭时间,应该都在这里,便径直走了过去。 闻香教的护教所在,是一所民宅,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谁能想到这是邪教教众的所在,竟会是在闹市当中。朱雀见门关着,便敲了敲门,不一会,有人过来打开门问道:“是谁?” 朱雀说道:“我找人。” 这人说道:“你找错地方了吧,我这没你要找的人。” 朱雀假装疑惑地说道:“是我找错了地方吗?我明明听说王招贤是住在这里的。” 王招贤是闻香教的教主,这人听了朱雀随口叫出教主之名,自然受到不小的震动,不知自己如何暴露了身份。 趁此人惊愕间,朱雀将他一把推进门去,这人怪叫一声,院中突然涌出十几个人,手里拿着武器,看神色都非善类。 一个矮胖的人穿过人群,向朱雀走来,朱雀看此人五短身材,走起路来仿佛鸭子一样摇摆,却知道这是陕北武林的一种绝学,心中一凛,知道此人绝不好对付,偿若剩下的人全都是这种水准,今次来此,别说找麻烦,恐怕会连自保都成问题。 这人从怀里掏出两柄短棍,在身前一碰,擦除火花,说道:“阁下是来找麻烦的?” 朱雀说道:“我只找人,不找麻烦。相烦请王招贤出来,我有话要说。” 这人说道:“这里没有人叫这个名字,请你离开,否则,别怪不客气了。” 朱雀说道:“是么?”说完还上前走了一步。 这个矮胖之人终于忍耐不住,大吼一声,冲上前来,双棍交错向朱雀点来,朱雀并不拔剑,空手和他相斗,看准来势,一手拨开一根短棍,另一手撮掌成刀,掌锋斩在短棍上,两人都是身子一晃。 朱雀退后一步,化解了棍上的内力,那人却是硬挺,站在当地没动,脸色却已涨红,朱雀知道他硬接自己一招,内力已受到震荡。 在外人看来,两人拼了一招后,朱雀后退一步,这矮胖人站着不动,已然是矮胖人胜了。殊不知他有苦自己知,正在竭力调匀内息,只需片刻就能恢复过来,可惜朱雀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上前一步,双手如抓,向此人攻去。 矮胖人知道再等片刻,自己就可以缓过劲来,可是朱雀的双手已到眼前,无奈只能举起双棍硬挡。 他此次硬挺出招,招数便显得有些僵硬,被朱雀一手一根,抓住了他的兵器。矮胖人用力回抽,抽之不动,只听他大喝一声,双手力夺,忽然感觉朱雀手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他使错了力道,整个人向后飞退。 朱雀趁此时机还送他一股力道,双掌在他双棍的棍端一推,这矮胖之人如断线纸鹞般穿过厅堂大门,消失在屋内,屋内跟着传来一阵砰砰的响声,不知道此人打破了什么东西。 其他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将朱雀围住,七手八脚地向他攻来,好在这群人里还是以那矮胖之人功力最高,其他的人和他相差一截。 朱雀拳打脚踢,如虎入羊群,东边一拳,西边一腿,无不击中对方关窍。这些人里几无他一合之将,仅一盏茶的功夫,朱雀便将这一群人都打倒在地。 可是这些人彪悍非常,倒地后又立刻爬了起来,状若疯虎地向他攻击。 朱雀的剑此时脱鞘而出,他手一握住剑柄,立刻施展出雷动九天的招数,人跃上半空,剑如闪电般击下,在他剑光笼罩之下,每个人的手腕筋脉都被割伤,手上瞬间没有了力气。 再凶悍的人,手上无力,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凶不起来。 朱雀剑回鞘内,说道:“明日我再过来,若还是看不到王招贤本人,就不是今天这样,轻轻地割一下手了。” 说罢,朱雀转身离去,后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竟没一人敢追过来。 出了大门,朱雀长吁了一口气,这口气随着对闻香教的人一顿殴打而舒了出来,心中感到痛快无比。 闲着没事,他又去了趟庄家,庄雨斜还没有回来,朱雀只好先找个客店休息。 半夜里,朱雀被敲窗的声音惊醒,他拉开窗户,看到窗外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月光之下,这人一身夜行衣的装扮,背对着他,头上戴着一个斗笠,看不清模样。 朱雀只觉得他身影特别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敲窗的自然就是此人,朱雀从窗户跳了出去,此人立刻跳墙而出,朱雀只好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朱雀在后面问道:“敢问阁下是谁?半夜三更的,要带我去何处?” 那人并不回答,忽然加快了速度,向前跑去,朱雀也加快了速度,在后面追着,他想加快一步,跑到此人前面看看是谁,可是这小小的愿望在此后的半个时辰都没有做到,朱雀心下讶然的同时,隐约已猜到这人的身份。 这人一路来到城外,朱雀也跟到了城外。 城外有一片坟地,朱雀素来不信鬼神,可是在这夜晚的坟地中,跟着一个如鬼似魅的人向坟地中间走去,也感到脊背上一阵发凉。 忽然,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光,四周变得一片漆黑,眼前那人似乎也失去了踪影。 等乌云移去,月亮又出来的时候,朱雀骇然发现,前面已经没了人影。 仅仅片刻的时间,这人能躲到哪去? 第八章 地下巢穴 朱雀心底生出警惕之心,四处查看,只听到风拂树梢的哗哗声,远处池塘里的蛙鸣。 他侧耳倾听,却听不出什么异常。 蓦地,一个白衣女子忽然缓缓地在前方出现,所谓缓缓地出现,乃是白衣女子从地下逐渐升起,她的旁边是一座新修的坟头,她的人仿佛就是从坟里冒出来的。 朱雀看到眼前场景说不出的诡异,只觉地头皮发麻,手心也沁出了汗。 这女子从地下升到地面后,就向他走来,朱雀待她走得近些,才看清她的脸面。 “唐莹莹!”朱雀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白衣女子嘿嘿一笑,说道:“我不是唐莹莹。” 朱雀听到她的声音,反而镇定了许多,说道:“不错,你不是唐莹莹,唐莹莹没有你这么高的轻功,你是苏晓月?” 这女子并不回答朱雀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不愧是朱雀,这都吓不倒你。” 朱雀已经猜到这女子不是从地下飘上来的,而是有一个地道,这女子是从地道的楼梯缓缓走上来的,黑夜中看不清楚,真的像是厉鬼从坟中出来。 他也猜到刚才自己一路跟着的穿着夜行衣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白衣女子,只是惊讶于她换衣服的速度。 朱雀见到女子,总是表现的特别有修养,他向白衣女子问道:“敢问姑娘可是苏晓月?姑娘和在下一个朋友长得非常相似,以至在下鲁莽,认错了人。”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地下出来,才是真正的在下,你名气这么大,人是高高在上的,又如何自谦为在下?” 朱雀笑道:“名声都是虚的,以姑娘如此本事,我说一声在下,那是应该的。” 白衣女子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像是在考虑些什么,良久,忽然对朱雀说道:“你先别多问,跟我来。” 朱雀跟着她向前走去,前面果然有个地道,地道斜斜地通向地下,看方向,就是通往新坟的下面。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整个地道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野兽,要将人吞入地狱。 这女子怕朱雀疑心,带头走了进去,朱雀满腹疑问,却知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便忍住没有说话。 地道尽头有一扇门,门敞开着,因为洞里特别黑,所以外面也看不出这里有扇门,穿过门,又拐个弯,接着向下走了十几道阶梯,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走着,外面的声音都被这地道隔绝,不复听闻,寂静的环境下,几乎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白衣女子又推开两扇门,一片明亮从门里泄出,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看到灯光,朱雀只觉得有些刺眼。 这女子当先进入门内,朱雀也跟着进去,一进了门,就发现,里面别有天地,是一个特别宽敞的所在,好像一个偌大的洞穴,四周都被修葺地平平整整,墙上挂着几盏灯笼。 若不是朱雀提前知道是在坟下,还会以为自己来到什么宫殿大厅,这里并不气闷,可知他们自有换气的空洞,只是没看出在哪里。 洞穴里放着两排椅子,椅子中间是一张茶几。椅子上做了六个人,白衣女子到了此地,一声不响地走到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加上其他的六个人,七人七双眼睛,都落在朱雀身上,朱雀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名坐着的老者问道:“阁下就是朱雀?” 朱雀说道:“不错,你虽然知道我的名字,可是我却不知你是谁。” 这老者说道:“我叫欧阳伯,让客人站着说话,太也无礼,请坐。” 朱雀看到这里没有空着的座椅了,这老头说请坐,难道是在消遣自己? 他走到其中一人身边,伸手拿住了此人肩上的穴道,将他提起,向旁边一扔,自己坐了下去。被他扔出去的那人,眼看就要撞在墙上,没想到,此人和墙轻轻一碰,就转过身来,欲向朱雀攻去。 朱雀故意转过脸不去看他,那让朱雀坐下的老者却喝止了他,说道:“既然给客人让了位子,就不要再去纠缠,你先出去吧。” 这人愤然离去。老者向朱雀问道:“阁下可知,能坐在这位子上的都是什么人?” 朱雀说道:“不知。” 老者说道:“只有我教长老才能坐上此位。” 朱雀道:“哦,我却不知,未知前辈所说的我教是什么教?” 老者说道:“自然是闻香教,难道阁下明知还要故问?” 朱雀说道:“我只是坐下,并不想当什么长老,前辈只怕是多心了。” 老者温言劝导:“我教现在人才济济,南北十三省的教众算下来,人数已过万人,除了那个由穷叫花子组成的丐帮外,我教就是中原第一大教会。而长老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难道阁下还不满意?” 朱雀说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针对贵教,而是什么教都不会加入。” 这老者突然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他伸手向后一招,身后一堵隐藏地门打开。朱雀本来以为这间地下洞穴只有这么大,原来还有其他的房间,这么看来,整个地下,不知有多宽阔,如此大的工程,却藏在坟场,想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闻香教被称为邪教,别的不说,只观其行事,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门内出来一人,带着面巾,看不清模样。朱雀正疑惑间,那人倏地将面上面巾扯掉,朱雀一见此人面目,脸上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他惊道:“雨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此人正是庄雨斜,只听他说道:“如今我已加入了闻香教,成为一名香主。朱雀儿,你也加入本教吧,教众兄弟相亲相爱,大家都为了一个正确的目标,共同努力,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大有作为。” 朱雀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话:“是黑衣还是灰衣?” 庄雨斜沉默了一会,说道:“是黑衣。”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接着,他向周围的几名长老说道:“如今世上大致算的上太平,闻香教伺机而动,恐怕不是你们所宣称的为百姓为穷人牟利吧,我朱雀大好男儿,怎会为你们教主一人私欲,而加入你们这个邪教?” 几名长老面面相觑,不知朱雀为何突然说出这些话,更不知庄雨斜所答是何意。 原来,朱雀和庄雨斜曾经快意江湖之时,有一次解决一个杀人案件时,遇到两个疑犯,其中一名穿着黑色衣衫,一名穿着灰色衣衫。两人都有差不多的嫌疑,可最后终于找到证据,证明了灰衣人是凶手,并将之绳之以法。 朱雀此刻问起,就是问庄雨斜所言是真是假,庄雨斜说是黑衣,也就是说他所说的话都是言不由衷,甚至被迫无奈,说的是假话。 几名长老倏地站起,说道:“既然让你知道我们的集会之地,你不入我教,难道还想活着出去吗?” 朱雀知道这些人是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可是他并不惧怕,也跟着站起,说道:“我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就是邪不胜正。误入歧途不可怕,可怕的是要在歧途上一直走下去。各位,我朱雀有一言相劝,迷途知返,尤为晚也。告辞!” 说完,人急如流星,向后飞退,刚到门边,那门倏地关上。几名闻香教长老立刻为了上来,其中一名长老双手凝力,一掌呼啸推来,朱雀伸掌抵住,另外一名长老也抬手攻来。 闻香教能够做到长老之位,功力果然非同小可,几人联手相攻,威力更是难当,若不是地穴中空间狭隘,早就身中不知多少拳脚。 朱雀将功力发挥到十二分,也仅是勉励支撑,地穴中,隐约见到庄雨斜被两人按住,朱雀在一分神间,肩上中了一位长老的铁拳,怪异的内力,让朱雀痛入骨髓,出手之际,慢了许多。 几名长老心中也焦躁起来,对付一个年轻人,需用几人合力,相斗半天,依然不能得手,这是从所未有之事,不禁都竭尽全力与之相斗。 地方狭窄,朱雀的轻功施展不开,功夫大打折扣,人在危难之际,身体所能发挥的潜力往往远超平时。 他心神都放在和各位长老相斗之上,无暇顾及身后关上的铁门,不知何时悄悄地被打开,一人伸出鬼魅般地手,点在朱雀后脑要穴上。 朱雀中了这下偷袭,猛然间人似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昏晕了过去。 彻底倒下之前,仿佛听到庄雨斜在大声呼喊:“朱雀儿,朱雀儿……”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喊过。 第九章 险死还生 亦幻亦真,亦真亦幻。 朱雀感到自己全身被大火灼烧,接着在自己被烧得全身发烫的情况下,又被扔到寒冰冷雪之间,极冷极热的痛苦,仿佛在阿鼻地狱上下数层间来回游荡。 这是种至尽的苦楚,让朱雀想到了死,不如死了吧,一了百了,然而又似乎觉的,自己已经死了,魂魄正在苦受这煎熬,仿佛无处可逃,极烈的疼痛似乎永无止境。 终于,人像从噩梦中醒来,但仅仅是有些意识,身体上的痛苦又让他昏了过去,接着体会那噩梦中的痛苦。 如此醒来昏去,究竟几次,也记不得了。终于在一次醒来时,已能忍受那极度的痛楚,不至立即昏晕。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亲切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虽然觉得自己应该认得此人,但脑中一片糊涂,就是不能清醒地想起他到底是谁,口中仿佛被火烤干了,只能用嘶哑而微弱的声音呻吟道:“水,水……” 一股清凉的水,顺着咽喉流入体内,朱雀清醒了点,也记起了眼前之人,正是蓬莱四仙之一的权贞一,他正用勺子给自己喂水喝。 朱雀想向他点点头,表示感激,却骇然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意识和身体像是两码事,自己拼命控制身体,身体却连一丝反应也没有,这种恐惧,远比身体上的痛苦更甚,朱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我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么?” 昏晕前的一切经过,都逐渐记起。但自从被人在身后偷袭而晕过去以后,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他想问问自己在什么地方,如何会被权贞一发现救起,可是,说出的话,连自己都几乎听不到,这种痛苦和绝望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还是权贞一在身边照顾,朱雀清了清嗓子,再说话已能说清:“道长,我这是在哪里?”话是可以说了,但身子还是不能动。 权贞一说道:“你是在一座山的山洞里,谢家的人在乱坟岗发现了你,幸亏及时送到我身边,否则,你连命都保不住了。” 朱雀说道:“可是,我现在全身都无法动弹,我,我这是怎么了?” 权贞一说道:“你四肢筋脉都被割断,脊椎被重手点断。这些人是想要你的命。他们是闻香教的吗?” 朱雀听说自己遭遇如此之惨,眼中怒火迸发,苦于不能动,否则他早就跳将起来,他对权贞一的话充耳不闻,绝望地说道:“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权贞一说道:“许多人一出生,就身有残疾,也不见得就要寻死,你身为侠道中人,怎也如此想不开?” 朱雀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道长,我一生行侠仗义,自问没有做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以命理推算,我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权贞一无言可答。 顿了顿,朱雀像是忽然想起来:“还有庄雨斜,他被闻香教的人控制了,说不定是为了唐莹莹,这样说来,唐莹莹应该也在他们手中,道长,你帮我救救他们出来。道长,我求求你……” 权贞一霍地站起身来,仿佛有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说道:“我不会去救他们。” 朱雀问道:“为什么?道长,他们都是好人啊。” 权贞一说道:“你何不自己去救他们出来?” 朱雀讶然问道:“你说什么?” 权贞一说道:“你的伤,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可是……” 朱雀问道:“可是什么?” 权贞一为难地说道:“偿若只我一人之力,以你朱雀行侠仗义的声名,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就算以我命换你命,我也可以做到,只是,你伤得太重,肉身毁败尚在其次,我察觉你丹田气海,也遭受荼毒,只能讲你体内真气散尽,好比一个池塘中的水被下了毒,鱼虫不能生存,只能讲池塘里的水放尽,然后注入新水。据素问岐伯言:治之要极,无失色脉,用之不惑,治之大则。逆从倒行,标本不得,亡神失国!去故就新,乃得真人。所谓去故就新,需要合数人之力,开精窍,同阴阳,你如今筋脉尽断,不能运气使力,只能借助外人之力,扶持自生新力。我一人做不到,要合我们蓬莱四怪四人之力方可。” 朱雀问道:“如此会不会对四位仙人有损?” 权贞一摇了摇头,没有言语。他所虑者非是此事,而是不知其他三人是不是恰好都在蓬莱。 唉,听天由命吧。他扭头看了看朱雀,当机立断决定起行,在路上给他正脊骨,接筋脉,能不能撑到蓬莱而人不死,他也没有把握。 谢家安排了几名家丁,赶着一辆宽大已极的马车,起行蓬莱仙岛。 路上,每到马儿承受不住,便花钱换了当地的好马,家丁轮流赶车,当真是马不停蹄。 途中,权贞一将朱雀断了的筋脉一一续接,又敷上他的独门秘药,想来到了蓬莱仙岛之后,筋脉当能接妥,只是暂时不能使力。 第十章 蓬莱四仙 在途非只一日,这日终于来到蓬莱四仙的居所。 四人居所是在一座海中的小岛上,此岛名为蓬莱仙岛,不知是蓬莱四仙因岛而起的绰号,还是蓬莱仙岛因蓬莱四仙而起的岛名。 权贞一到了地方,人从马车上飞跃而下,远远地,人就向几间屋子大喊:“三个老怪物,你们在不在家?”话声传出,心中却砰砰乱跳,他实在拿不准其他三怪在不在。 良久,其中一件屋子传出一个响若洪钟的声音:“是老二吗?老大和老三正在下棋,两人棋力不高,水平倒是不相上下,杀得难解难分,倒也有些看头,你快来。” 听到这话,朱雀和权贞一的心都落了下来。 权贞一托起朱雀,一路小跑,来到他们下棋的屋子,看二人正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研究棋路,两人下棋一人观棋,没一人抬头,更没注意到他怀中之人。 权贞一更不打话,上前一脚踢走了棋盘,三人大怒,一起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权贞一已将朱雀平放在桌上。 这蓬莱四仙,除了老二权贞一外,分别是老大孟机杼,老三杜经纶,老四卢春林。 孟机杼刚想臭骂权贞一一顿,一见他带了个病人过来,只好暂时忍耐,但已经气得胡子翘起。 老三杜经纶最能沉得住气,却也忍不住说道:“此人定是非同小可大有来历。老二,这人是谁?你把他带到这里做什么?什么地方不好治病?偏偏带到我的棋室?” 老四卢春林只是观棋者,呵呵笑道:“定是老二治不好人家的病,找我们帮忙来了。” 权贞一点了点头说道:“老四说对了,我就是治不好,你们不是知道我此行何处吗?” 老大孟机杼插嘴问道:“那闻香教的事你处理完了?没听说闻香教被人挑了啊。事没办完你就回家,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此人难道是闻香教里的大人物?” 权贞一说道:“呸呸呸,此人侠义盖世,名动天下,你倒猜猜看,他是谁?” 老三杜经纶说道:“要不是他病恹恹的样子,我定会猜他是朱雀。” 权贞一说道:“不错,他就是朱雀。” 几人吓了一跳,都凑过来,对着朱雀左瞧右看。 卢春林讶然说道:“以他这般身手,也会落到此等地步,这闻香教竟这般厉害?” 权贞一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包括朱雀的伤势,需要数人联手帮他散真气,培新力。 老大沉默了一会,说道:“以他平素的行径,也确实值得我们出手,只是,如此下来,你我四人全都消耗一半的内力,明年和老对头比试之前,能不能恢复,就难说了。” 老三杜经纶说道:“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此人是个君子,我等比试,只是小事,我同意老二的说法。老四,你怎么说?” 老四卢春林说道:“你们知道我一向爱惜生命,万物生长,只能扶持,不能见死不救,我同意救治。” 三人一起望向孟机杼,孟机杼说道:“好吧好吧,赶紧治了,我还要和老三好好下一盘棋,刚才那局我明明就要赢了的。” 老三杜经纶说道:“挟泰山以超北海,此不能也,非不为也;为老人折枝,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老大孟机杼说道:“什么?你是说我老了,棋艺不行,是你让着我的?呸呸呸。” 朱雀听到蓬莱四仙如为他治伤,每人将耗损一半的真力,当真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他和四人无亲无故,如何受得了这番大恩?他本身也是高手,知晓真力的储蓄是何等艰辛。可是如果不让他们治疗,自己终身是个废人了。但想起师父苦苦教导的,莫不能损人而利己。更何况是这神仙般受人尊重的隐士高手?这般恩德如何承受得住? 老大和老三还在为谁的棋艺高明而争执之际,朱雀突然开口说道:“我不要你们救治了。” 权贞一说道:“什么?如果不由我们救治,普天下间再没人能让你恢复平常。” 朱雀忍着身上的剧痛,说道:“你们损耗自身的真力来救治我,我一介凡夫,实不值得你们如此付出。” 孟机杼闻言说道:“也没什么,真力损耗,再练练也就回来了,偿若我们不给你救治,你终身残疾,这中间的来去就大了,何况你平日侠义为先,救治你,也是一件功德。” 他刚才还有些犹豫,此刻听到朱雀宁可不治,也不欲他们受损,感动之下,反倒相劝起朱雀来。 老三杜经纶也说道:“你这话大有墨子利乎人即为,不利人即止的侠义之心,可是墨子也说过爱人不外己,己在所爱之中。如果你不为自己打算,如何行侠仗义,我们救你就行相当于我们间接地去帮助其他人。” 但朱雀想着四人皆耗费半生真力,总是不许。老大孟机杼急了,说道:“你现在这个情况,好比散尽家财的穷人,我们都是富人,我们要把钱给你,你不能拒绝,你要有本事,以后再还回来啊。老二,不用说了,咱们准备行功。” 权贞一着手准备,向其余三人解释行功的诀窍,老三杜经纶看朱雀不欲受他们大恩,又劝说道:“你好比我们去杀坏人的一把剑,剑钝了,我们耗费力气去磨磨,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朱雀再示意不从,可是偏偏身子无力,无法拒绝。 几人将朱雀盘腿放在桌上坐着,朱雀无所依仗,连坐也坐不稳,向后欲倒,权贞一一掌拍在朱雀后背的命门要穴,将内力随即源源不绝地输入,接着老四一掌抵住朱雀气海要穴,也是将内力倾吐而出,接着老大和老三一人一边,抓起朱雀的手掌,将内力从他掌心导入。 四人的内力起初进入朱雀体内,游走朱雀全身一百零八要穴,有如狂风扫落叶之势,将朱雀体内残余的真气都给驱散。接着,内力仿佛涌入大海的溪流,逐渐变成湍急的河道,在朱雀丹田气海汇集,因四人内力方向不同,相遇的内力在朱雀气海中盘旋起来,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这时四人已不用主动将内力输入,而内力自然地就被吸引进朱雀体内。 这四人的内力储蓄的越来越多,调动朱雀全身关窍,一起滋生出新的内力源泉。 朱雀在他们内力入体时,已感觉自己像是在一股洪流之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起伏飘动,左右摇摆,其实他人仿佛一尊泥塑石雕,在四人夹击下,一动也不动,所有自己立足不定的晃动,都是内力造成的幻觉。 很快,丹田处有如刀剜火炙,痛到极处时,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止不住地颤动,接着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可是昏晕并没有多久,又被痛醒,全身的筋脉似乎不断地被拉伸,又急速地萎缩,酸痛胀麻痒热寒,各种痛楚轮番上演,即使身处地狱,也似乎无这般煎熬。 其实四人以真气输入,前后仅有半个时辰,但朱雀已感觉有十年之久。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肌肤溢出,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而四股内力还在体内激荡,最后兵分两路,在自己胸口左右两边冲突,但中间仿佛有一堵墙在阻碍他们会合,两边的内力不断加强。 终于,那堵墙仿佛承受不住这强大内力的冲击,被打穿了一个孔洞,四股内力在此汇集于一。 朱雀在此期间,一直灵台清明,知道四人为己疗伤,乃是好意,所以无论多么痛苦,他都坚忍,但这四顾内力在胸腹间融而为一之时,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不能自已。 听到朱雀发出的啸声,蓬莱四仙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桌子上喘息,但人人心中都是惊喜万分。 朱雀的内伤不但痊愈,而且得了四人各自一半的内力,可以说,内力修为上,几已到了前无古人之地,加上四人内力在他体内的冲突,更是洞穿了他的任脉和督脉,龙虎相会,水火相济,随着以后朱雀每一次修炼,内力都会提升一次,长久下去,永无止歇。 朱雀疲极,权贞一将他抱回屋内,他的内力虽然已经恢复,但身体上的外伤还需一些时日的调养,不过他内力已能自生,再加上权贞一珍贵的丹药,外伤只需十多日,当可痊愈。 十多日后,朱雀内外伤俱无影踪。 这天早晨,朱雀来到院子中,练了一套拳法,感到拳打脚踢无不如意。将腾云轻功使将出来,不仅比以前跳得更高,而且在空中换气,更为轻松。 接着,他又练了一套裂云掌,每一掌打出,都感到内力收发无不随心所欲,更能将内力凝聚,专攻一处。他对着一丈外一排竹子拍出,竹子仿佛被劲风吹过,竹子弯折,虽然没有折断,但已大为满意。 朱雀对蓬莱四仙感激之情,无法言喻,自己受伤后,甚至蒙生轻生的念头,现在不仅恢复,而且远胜从前,比之再造之恩更是深厚。 朱雀逐一给四人磕头,四人也不拒绝,但看他的眼神间,都仿佛父母之于自己的孩子。 权贞一说道:“我真气消耗过巨,闻香教那边,我就偷个懒,不去过问了,你替我好好处理,莫要让我失望。” 朱雀点头称是,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听闻明年,道长的对头将来,若用到小子的地方,只需道长一声吩咐。” 权贞一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外人不方便参与,你放心,合我几人之力,天下间还有能让我们为难地事吗?你尽早赶回去,否则闻香教势力愈大,就愈难以克制。” 朱雀又给几人磕了头,这才离去。 第十一章 重回故地 骑着蓬莱四仙送的骏马,朱雀晓行夜宿,不日又回到清水县。想起过去一个多月的经历,恍如隔世。 朱雀先到了庄雨斜家,本来没想到庄雨斜会在家,却不料真的见到他。 庄家家丁也安排了新人,进去通报,片刻庄雨斜便急急出来。 庄雨斜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人也一改上次相见时的不修边幅,又穿上了精致华美的衣衫。 朱雀一个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和他一起肆意江湖时的伙伴,但心中知道,经过这许多事,真正是物是人非了。 庄雨斜见到朱雀时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朱雀左瞧右看,确认他的欢喜是出于真诚,见到庄雨斜现在这样,他也着实欢喜,禁不住问道:“唐莹莹也回来了?” 庄雨斜点了点头,脸上充斥着满足的神情。他一把拉着朱雀的手,向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那天你如何脱出天心七老的魔掌的?我见你被人从后偷袭,晕了过去,之后我便被带走了。你既然逃脱了,为何这一个月来,也不过来看看我?” 朱雀沉吟着,不知庄雨斜此时身份,不便说明蓬莱四仙之事,只得敷衍道:我另有要事,分身无暇,这不,一抽身便来了。 庄雨斜嗯了一声,并未起疑,来到厅堂,庄雨斜大声呼喊:“莹莹,莹莹,朱雀三哥来了,快来,快来。” 两人刚刚坐定,久未谋面的唐莹莹来到两人面前。 朱雀站起身来,看那唐莹莹,也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唐莹莹对着朱雀行了个万福,也在庄雨斜身旁坐下。朱雀忍不住问道:“莹莹,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雨斜他……” 庄雨斜打断他的话,对唐莹莹说道:“你去让人备些酒菜,我要和哥哥好好喝上两杯。” 唐莹莹知道二人有话要说,便径自出去了。朱雀心中无数疑问,真不知要从何问起。他想了想,首先问道:“你和莹莹二人都加入了闻香教?” 庄雨斜说道:“也算是,也算不是,哎,你别急,听我跟你说。” 那日,朱雀去观音寺后,一名闻香教教徒来到庄家,对庄雨斜说他知道唐莹莹此时的下落,庄雨斜一听,就跟着要去,想到朱雀回来时找不到自己,匆匆之际,便留下一张我去找唐莹莹的纸条。 二人到了一处民居内,庄雨斜见到了唐莹莹,但她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庄雨斜见到唐莹莹未死,一时激动之下,所行之事便不太理智,他又哭又笑,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一名女子出现,打了他两巴掌,他才清醒过来,放眼看去,禁不住吃了一惊,原来打他的女子和唐莹莹长得一模一样,一时他糊涂起来,不知躺在床上昏迷的事唐莹莹,还是眼前这名女子是唐莹莹。 他也立刻想起一事,两个唐莹莹模样的人,都是腹部平平,那唐莹莹所怀的孩子呢? 庄雨斜不禁向那打了他两巴掌的女子询问。 这名女子自己说道,她叫苏晓月,乃是唐莹莹的孪生姊妹,唐莹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她的怪病,乃是情绪起伏过甚,伤了心神所至。 当日唐莹莹不堪痛苦,确已决定自尽,被闻香教的高手救下,但她腹内的孩子却保不住了。这名闻香教的高手用内力帮她进入龟息状态,以待教中医术高明的护法从外地赶来医治。 庄雨斜悲喜交集,喜的事莹莹没事,悲的是孩子没有了,但莹莹还活着,总是欢喜之情多些。他也做不了别的事,只得在那里等待莹莹被施救。 不过闻香教的施恩是有条件的,在此期间,他要帮闻香教做几件事,闻香教才能竭尽全力救人。庄雨斜为了让他们施救唐莹莹,心中便想,任何条件他都能答应。 闻香教让他做三件事,一是要庄雨斜为闻香教捐纳十万两白银,以做教中之资;二是要庄雨斜此后不得与闻香教作对。这两件都没什么,庄家豪富,银子他可以出的起,不和闻香教作对,也能做到,只有最后一点,就是帮助闻香教招揽朱雀。 在最后一点上,他内心曾天人交战了一番,但想朱雀从不受人左右,自己为了莹莹,不妨先答应下来,日后再给朱雀解释清楚罢了。 朱雀听到这里,更不好说出自己差点惨死的遭遇,否则他愧疚于心,以后都只能活在自责中了。庄雨斜按他们的条件去做了,可在地下巢穴中,他还是忍不住暗示了朱雀,他所言为假。 谁知闻香教看出不能收朱雀归其教,便只得将他杀害,又或者是怕惹起众怒,只将朱雀弄残,不能和他们作对就行了。 庄雨斜说道:“为了唐莹莹,我什么都能答应,就是要用我的命去换莹莹的命,我也甘愿。十万两银子也筹好了送给他们,也帮他们招揽了你,至于能不能成功,就不是我的责任了。还有不能和闻香教作对,我既然已经找到了唐莹莹,什么江湖恩怨,也都不想再多过问了。闻香教看我几件事都做到了,便也尽心施救,其后我就和莹莹回了家。朱雀儿,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是不想再去招惹了,只怕你莫说我在这件事上重色轻友就行了。” 朱雀摇了摇头,暗下决定,闻香教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告诉他,让他从这件事中剥离开来。 朱雀还是问了唐莹莹的事,大致和观音庙假方丈所说相差无几,朱雀也难以分辨真假,但想着庄雨斜既然生活归于宁静,问得多了,也怕他起疑。 这时候唐莹莹喊两人吃饭,朱雀像他们刚结婚时喝得那样大醉,和庄雨斜谈得尽是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对于热血江湖的事迹,他提也不提。 第二天一早,朱雀给二人留了张信笺,祝愿二人比翼双飞,白头偕老,便悄悄离去。 出了庄家的门,朱雀径直来到观音庙,见到方丈,瞧得仔细,确是真方丈无疑,也没上前说话,便又离开。 接着朱雀去了当日夜间,苏晓月带他去的坟地。也许因为是白天,所以一切看起来并无异样,朱雀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地道的入口,他决定晚上再来。 吃过晚饭后,堪堪等到子时,朱雀又来到坟地。还是和白天一样,没有异常的动静。 当晚明月当空,月光如水,铺在整个大地。 朱雀躲在附近的一棵槐树上,静静等待,他有信心能等到闻香教的人出现,此地既然耗费不少闻香教的心血所建,又不知自己已经死而复生,绝不会轻易将此地弃之不用。既然还用的到这里,白天坟地出现异常,太也骇人耳目,所以他们必会在晚上出没。 过了一个多时辰,朱雀等得昏昏欲睡,终于等到地道出口打开,见到有人出来,朱雀精神一振,借着月光,看到一个黑影前后张望了一会,然后向镇子走去。 朱雀轻功高强,追踪起来毫不费力,一路跟着此人回到城内,半夜里街上不见行人,朱雀远远地追踪,看到此人在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门打开,这人闪身进入,门随后关上。 朱雀走上前去,看到门匾上写着赵府,不知这赵府主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家。看来要是想知道的话,只能进去查探。 朱雀自不能寻大门进去,他绕到此宅子后边,轻轻翻过院墙,来到院内。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好像是赵府的后花园,看规模气势,不似一般人家。 朱雀穿过后花园,来到前院,偌大的院子,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朱雀判断此人进了院子后就只能到这屋子,便轻轻来到屋子后边,通过窗户的缝隙向里窥探,果然,一路跟过来的那人就在此处,只是人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面孔陷入黑暗中,看不清什么模样,此时正和屋里另一人说话:“此事据红莲所说,不太好办。” 屋内那人说道:“现在离大军开到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了,时间不多,偿若铁拳门的韦植依然冥顽不灵,不肯加入圣教,那便将他灭了口,省得泄露了我们的机密。” 这人说道:“铁拳门自前任掌门韦杵死于大漠之后,已无出色高手,杀了韦植灭口只是小事一件,只是不能得他相助,总是不美。” 屋内那人说道:“这是自然,铁拳门数代经商,积累了巨万钱财,有了他家的这笔银钱,能买上一大批兵器,贵教的起事更是如虎添翼。难就难在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奉献出来。” 这人说道:“不若让苏媚媚那骚狐狸去勾搭他,色诱之后,有了把柄,不怕他不听劝。” 屋内那人说道:“不行,一者苏媚媚不在这里,行起事来恐怕来不及了,二者,以他这种人,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舍却家业?我看还是用药。无论和什么想比,这性命总是最重要的。听说红莲最会用药,此事由他来办,最是合适。” 这人不再说什么,似乎已经同意了他的建议。两人又商量了许多行事细节,都是些狠毒又下三滥的招数。 窗外的朱雀听得有些糊涂,这闻香教教众上万,算得上中原第一大邪教,为何还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图谋神拳门的家产?他们所说的起事又是什么?难道是想起兵造反? 闻香教自王好贤创立以来,百十年间,曾有过造反的意图,王好贤的孙子就曾经起兵做反,不过很快便被朝廷出兵消灭,将造反的意图扼杀在萌芽里。 难道过了这许多年,闻香教又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 第十二章 红莲授首 朱雀又听了半天,再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既然知道他们要图谋铁拳门的家产,那便有了线索。朱雀悄悄离去,屋内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铁拳门韦家在离此地一百多里的秦安县,前任门主铁杵曾和朱雀一起在大漠寻找过宝藏,不幸为沙漠大盗所害,后来接任的韦植,乃是铁杵的亲兄弟。 朱雀想着他们要是做这谋人家产之事,必定要考虑的面面俱到,否则,一个不好,还会折在里面。所以这并非一时半会就会发生之事,朱雀找了地方休息,天亮以后便出发去秦安。 路上,朱雀见到一队队的官兵,从关内出来,朱雀不欲惹事,牵马停在一边,等官兵们过去。到了傍晚,朱雀遇到扎营休息的士兵,他向其中一人询问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来到,要打仗了吗? 这番问询有些鲁莽,惹起了那名士兵的怀疑,那人呼喊一声,一队人马冲出,将朱雀围住,朱雀也不反抗,只说道:“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我身上有信物。” 如其所愿,朱雀被带到领队的长官那里,朱雀拿出王府二公子给的金牌,那人仔细验过,又还给了他,说道:“我们身在前线,有许多军情不能告知,请你谅解。”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想知道这地你们准备攻打的敌人是谁。” 这长官说道:“这个可以告诉你,开城县的满四造反,我们奉项总督的命令,在石城外集结,共同剿灭反贼。” 朱雀心中一动,开城县,离清水县只有三百多里地,满四的造反,不禁让他和闻香教的逆反联系起来。他问这名军官:“你可听说这满四造反的原因?可曾有什么邪教的人马掺杂在里面?” 这名长官说道:“有邪教的人?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只听说这事来得古怪,满四只有一万多人马,陈价将军率领三万人前去剿灭,结果被打败,现在朝廷委派项忠为总督,我们当兵的只管听令便是,至于满四为何造反,却非我等所能知道。” 朱雀知道他们所知也就如此了,但他猜测这个满四,应该是受到了闻香教人的蛊惑,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只是奇怪,朝廷此次反应之迅捷,真是出乎意料,而听这些官兵的口音,应该是来自西安府的驻军,被临时调派过来。看来满四的做反也是临时起意,而且兵甲粮饷不足,否则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去图谋庄家和韦家的家产了。 朱雀这番猜测,也并不说给此人听。晚上,他在这队官兵的营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和这队官兵辞别,接着向秦安县赶去。 未到晌午,朱雀就来到了秦安县。 秦安县不大,铁拳门在这里赫赫有名,只问了一个当地人,朱雀就找到了铁拳门韦家的房屋大院。 韦家的房屋富丽堂皇,果然是一副有钱人家的样子,难怪惹得闻香教垂涎。 铁拳门门主韦植听说朱雀前来拜访,连忙亲自出来迎接,两人见面,首先谈起的就是韦植的兄长韦杵。 虽然相隔了很久,但他二人兄弟情深,韦植说道韦杵时,依然虎目含泪,心情激动,说道韦杵根本没有必要去沙漠一行,他们韦家有的是钱财,何苦还要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宝藏呢? 也许韦杵这人只是好奇心强,特别喜欢这类神秘的事情,倒也不全是为了宝藏中的什么宝贝。 朱雀来找他,本不是来谈韦杵的事,但韦植一说起来,他也不好打断,只能让他说完。 等他情绪平复,这才说起闻香教的事,韦植茫然不知闻香教是什么来头,听到这伙邪教竟然意图图谋自己的家产,更是愤恨,但他说没见过什么闻香教的人。 这就怪了,朱雀心想,闻香教为何找上韦植?一定是提前踩好了点,对上了号,才将他作为目标。不可能仅仅因为听说韦家有钱,就图谋着下手。朱雀想了想,问韦植:“你最近可有什么朋友是新结交的?” 韦植说道:“我这人最是好客,要说近日新结交到的朋友,倒还真有一位,不过应该不是你说的什么闻香教的人。因为他就是从清水县观音寺过来的红莲法师,此人虽然是个和尚,但却没有一般和尚的腐儒之气。” 朱雀大惊失色,说道:“什么?红莲法师?”心道,又怎么会这么巧的。朱雀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这红莲法师现在何处?” 韦植说道:“你不会怀疑他是闻香教的人?他可是附近最有名气的大师了,不仅佛法精妙,而且武功高强,为人谦逊。多少人都争抢着目睹他的风采呢。” 朱雀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现在也和你也说不明白,不过此人确认就是闻香教的人,你让我去见见他,和他当面对质,自然知道真相。” 韦植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带你去,他在城外的净土寺挂单。” 两人刚要出门,韦家的大门忽然无风自开,门口站着一位相貌堂堂的和尚,不等主人相请,便自己走进了院子。 朱雀一见之下,立刻认了出来,就是那天晚上假冒方丈之人,虽然相貌变了,但他从这人身形气度上,还是认出了他。 朱雀说道:“是你,你这妖和尚,当真会装模作样,那晚差点被你骗过。” 这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最后还是瞒你不过,朱雀之名,真是名不虚传。我只是想不通,你不是受了我教的锤刑吗,怎么还能活着?既然侥幸逃得一命,就该远远地离这里,明哲保身为是,可你胆大妄为,不知悔改,我佛既然有普渡你之心,为何你自己偏要选择通往地狱之路呢?” 韦植听到这里,也醒悟这红莲法师不是什么好人,他指着红莲说道:“你原来是邪教的人,专程赶来与我结交,是不是真的想来谋取我韦家的财产?” 红莲微微一笑,说道:“不要说什么谋取这么难听,我教现在正值光大之际,需要一些钱财借以成事,将来事成之后,还会还你的,这个叫借,不叫谋取。” 韦植听他说得无耻,突然仰天大笑,这笑声里掺杂了愤恨,并无一丝喜悦之意在内,干笑了几声之后,忽然脸色木然说道:“我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尚有朱雀朱大侠在此,你还待怎的?” 韦植双手一拍,身后的院子里涌进来十几名铁拳门的弟子,这许多人一来,声势登时壮大了许多。 韦植说道:“既然是邪教的人,我铁拳门自然和你势不两立,咱们且看看你是如何强行将我韦家的家业抢走。” 话未说完,这红莲法师忽然双手一扬,两枚暗器分别向铁拳门这边飞来,朱雀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韦植见暗器来的猛烈,不敢伸手去接,一闪之后,身后的两名铁拳门弟子身中暗器,只来得及喊叫一声,就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原来暗器上还喂了毒,而且毒性猛烈。 韦植惊怒交集,正准备向前扑过去和他动手之时,朱雀已经和红莲打斗了起来。 两人出招都是迅捷异常,红莲再也来不及去使暗器,他曾听教中长老说起过朱雀的武功,自信能和他打个不相上下,哪里知道朱雀受到蓬莱四仙每人一半的功力相传,已经今非昔比。 朱雀每一拳每一掌,都打得红莲暗暗叫苦,朱雀拳脚上附着极大的内力,红莲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非朱雀的对手,心中想到,上次在地下巢穴中,他不可能不尽全力相搏,但后来终于被打倒在地,并将他的关节都敲碎,人已无活命的希望,绝非是在作伪。 但此次相斗,朱雀又如何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功力大增? 他想不明白,想就此停手,然后逃离,逃得有那么远就那么远。 但他赫然发现,自己竟似被朱雀的内力黏住,脱身不得,就像不小心落入粥里的鱼,失去了在水中的灵动。 原来朱雀早就知道他劈空掌厉害,和他相斗,怕他尚有歹毒的招式使出,因此用上了全力,旨在让其束手束脚。 红莲的双手双脚都变得沉重无比,出手越来越慢,终于在朱雀的一击重击之下,人昏晕了过去。 等醒过来时,红莲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是朱雀和韦植等人,红莲感到自己手足四肢剧痛,骇然看去,原来手筋脚筋都被挑断。 红莲又痛又惊地叫道:“你们,你们好狠毒!” 这是韦植亲自动的手,此举即报了他准备图谋自己家业的大仇,又能防止他突然摆脱了束缚,暴起伤人,此人武功太高,不得不小心行事。 虽然朱雀觉得此举太过残酷,但想起自己所受之苦,却终于没有制止。 韦植听了他的话,冷笑道:“当真是贼喊捉贼,你对朱大侠所做之事,对我韦家所图谋之事,就是死也不能洗清你所做的罪恶,留你一条性命苟延残喘,你就知足吧。” 红莲忽然笑了起来,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笑得如此开心,这般悍恶之人,当真少见,红莲笑道:“你们正派中人,满口仁义道德,和我们邪教又有何区别?道貌岸然,你们留我性命,是想从我口中问出我教的事情吧,还期颐让我感恩吗?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你们太小看人了,有什么酷刑继续使出来便是。” 韦植听了这话,知道被他破意图,他和朱雀确实准备套问他邪教的事物。韦植恼羞成怒,一拳打去,红莲被打得口鼻出血,人又昏死过去。 铁拳门门主的拳力岂是等闲,红莲挨了这一拳,当真如同被铁锤砸中一般。 朱雀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幸而没将红莲打死。 韦植让门下弟子去打水,将红莲浇醒,准备继续向他发问。 朱雀拿出那日在观音寺,从床下找出的小小铁环,问他是什么?红颜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朱雀暗暗叹了一口气,从屋内走了出来,将刑讯逼供之事交给韦植他们去做。自己对敌人都会生出不忍之心,如何能够和狡诈险恶的邪教中人相斗争? 天色渐晚,到了用餐时间,韦植出来和朱雀一起吃了晚饭,朱雀问他:“可曾问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韦植摇了摇头,说道:“此人当真凶悍非常,我用了几种苦刑,其间他又昏晕过去三次,却对闻香教之事只字不提。”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邪教造反之事,已和开成县的满四相勾结,既然有了这个线索,那么他们的图谋,也就不言自明。我明日就要回清水县,你看这假和尚偿若真的什么都不肯招的话,就送入官府吧,闻香教参与逆反之事,你铁拳门就算是立了功了。” 韦植点了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朱雀说道:“你们做好防备,闻香邪教既然看上了你这块肥肉,怕红莲用欺骗的手段不行,派人强抢,也非是不可能,他们要做逆反之事,那为了成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来?” 韦植恨恨地说道:“这个你放心,他或者能够骗过我,但此刻我既然有了防范,除非他们能将秦安县攻打下来,否则休想能够从我这里拿走一文钱。” 朱雀点了点头,铁拳门在这里扎根百年,无论是官府还是绿林中,都能吃得开,偿若有心提防,以他们地头蛇的势力,外人想要图谋他们韦家,确是难以得逞。 第二天一早,朱雀准备回去时,韦植来给他送行,说道:“那贼子昨夜受刑不过,已经自绝经脉而死。” 朱雀想起红莲做下的恶事,当真应了恶有恶报四个字,可是其他邪教的人呢?这才是让他头疼的事。 韦植对于朱雀前来相助之事又是千恩万谢,直送朱雀出城十多里方回。 第十三章 得报大仇 朱雀来到清水县,依然不去庄家见庄雨斜,而是径直去了县衙。 在县衙,朱雀亮出了王府金牌,县丞朱胜贤听说本县竟有人勾结邪教,而邪教中人已和满四勾结造反,即感惊慌失措,又是忧心忡忡,当他得知上面还不知清水县的事,而是朱雀一人查探出来后,才放下了心事,对朱雀巴结不已。 当听朱雀说朝廷已派出项忠为总督,带着几万人马来围剿满四,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吃惊的是朝廷既然已经知道造反之事,而且提前做好了准备,他身为附近县官,竟然懵然不知,害怕的事,自己县城内不知有多少反贼,万一来个里应外合,将清水县攻占下来,他朱胜贤别说能不能在保住自己的官职,就连项上人头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都让人堪忧。 他也是决断极快之人,当即决定把清水县驻军指挥权交给朱雀,让他领着去剿灭本县邪教人等。 这赵府和邪教向勾结,那是确凿无疑了的。 清水县有三千驻军,朱雀让其中一名偏将带着五百人,然后跟他指点了方向,让他去将赵府以及闹市中闻香教护教聚集的宅子两处地方围住,将这两个地方的上下人等,全部捉拿,关入大牢,等候审问。 余下的两千多人,留下五百人在县城戒备,其他的人出城去坟场。 朱雀带着人来到坟场后,怕那地牢还有别的出口,又派出三百名兵卒占据附近的高地,然后亲自勘察地道入口。 可是地道入口机关如何,朱雀也不得而知,但他记得入口的方位,驻军中有掌管火药的司事,朱雀让他在地道入口附近埋入火药,准备将入口炸开。 火药安放完毕,司事点燃了火把,正准备引燃火药,忽然听到几声饶命声从地下传来,那在地穴中的人主动打开了入口,原来里面的人可以通过通气孔看到外面,入口开关也隐藏在地穴中,他们偿若不开门投降,势必被炸得粉身碎骨,即使没有被炸到,也有被活埋之虞。 朱雀阻止了司事点燃火药,让里面的人出来。 里面的人知道再也躲藏不得,陆续从里面走出,出来一个,驻军便有人上前绑了一个,这些人知道已然事发,竟无一人敢反抗的,全部束手就近。 前前后后共捉到八十多名邪教中人,朱雀防止遗漏,又派人进去搜寻了一番,确认再无人在内。 其中几人见领兵的竟然是已经“死去”的朱雀,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但也都醒悟了过来,朱雀既然没死,那他们造反之事已然事泄,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 驻军裨将见里面空间庞大,啧啧称奇,朱雀知道邪教人图谋已久,这地道可不是十天半月能够挖掘出来的,何况邪教人做这些事,还要偷偷摸摸,防止被人发现,估计只能在夜间施工,这样算下来,这个浩大的工程没有几年时间,是做不出来的。 朱雀防止邪教人再次以此为据点,吩咐驻军,在地洞内个个巢穴中全都放上火药,然后引燃火线,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整个地下巢穴,都被炸得塌陷,这藏污纳垢的巢穴再也不复存在。 至此,朱雀在这里所受的残害之仇,才算是报了个彻底。 将这批邪教中人押在牢里,由朱胜贤亲自主审,朱雀在一旁监审,一些坚不认罪之人,朱县令用起刑法来那是毫不手软,来回审了十几人,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不过朱雀见此次落网的人里,并没有闻香教的长老在内,询问之下,原来他们全都都去了开城县那边,看来闻香教策划造反之事,确认无疑了,同时也确认了他们派红莲去铁拳门谋取韦家财产一事,正是由他们的教主王招贤亲自筹谋策划。 而王招贤此时带同诸长老,八成就在开城县固原镇中,正和满四喝着酒,商量攻城略地的做反之事,尚自不知他们教中一重大巢穴已被连根拔起。 至于清水县大户人家赵氏,跟着邪教作反之事,也随即跟着提审。 朱雀此时才见到当晚在赵府屋内说话之人,此人正是赵府的家主赵忠君。 赵忠君脑满肠肥,一看便知是贪图享乐之人,在审问他时,此人不待大刑伺候,便主动交代了罪行。如何同闻香教相勾结,如何被迫提供财产,帮他们购买兵器马匹等等,甚至还将附近的大户,有钱人家的线索提供给闻香教,让他们去抢了用作叛军的军资。 说完罪行之后,他辩解说自己家大业大,本不会做下此事,但在闻香教的人威逼利诱下,一是对闻香教的毒辣手段产生畏惧,二是被猪油蒙了心,以至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自知死罪难逃,于己之罪也不浪费唇舌请求开脱,但求放过他赵家家中未成年的孩子们。他们年纪尚幼,和此事无关。 朱胜贤听了冷笑道:“这个时候再求饶不嫌太迟了吗?枉你名叫忠君,却不知忠字是何意,君字何意,造反的事,如何判决,兹事体大,我一个小小的县丞也做不了主,此事上奏以后,你在牢里听候发落便了。” 赵忠君闻言,当场瘫在地上,全身发抖,再也爬不起来,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拖了下去。 朱雀听了有些不忍,但也毫无办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赵忠君是死有余辜,可是他家中的孩子又何罪之有? 但朝廷最忌讳的就是反贼,反贼余孽更是要不得,以防止死灰复燃。一旦牵扯到造反的事,那必然都是要株连九族的。 果然,不久后,上令传来,所有邪教人士,以及和邪教勾结的各类人等,全体处决,立即执行。赵忠君被判诛九族,以儆效尤。 另,清水县县丞朱胜贤,因铲除反贼有功,酌升一级,从正八品县丞升为正七品知县,领七品俸禄,辖地不变,还是在清水县。而清水县所有驻军,每人获赏三个月的饷银。 得了升迁,朱胜贤甚是欢喜,想着此次因祸得福的功劳,都是朱雀带来的,便备了三千两的银票给他,这叫做分红。 朱雀想着不要白不要,便默默收下了。 第十四章 真相大白 此县邪教中人既然已经剿灭,朱雀便来到庄家。 庄雨斜见朱雀人又到来,感到奇怪,不知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此未曾离去,还是离去后又来的。 朱雀见他茫然不知清水县的闻香教已被剿灭,便说道:“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在大厅上,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庄雨斜已经听朱雀说了闻香教之事,还是有些担心,那些长老,已经他们遍布全国的教众分子,还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朱雀说出朝廷在全国缉拿闻香教的教众,凡是身为闻香教的人,都等同反逆,一旦捉住,即刻执行死刑,看来闻香教这个祸害覆灭在际,已不用担心。 而对于教主王招贤以及教中长老等人,已被团团围困在开城县,此次既然派出项忠为总督,项忠此人智勇双全,当可不会让反贼漏网一人。 满四和王招贤二人更是他们要消灭的首领,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闻香教会死灰复燃。 两人此次喝酒方算喝得痛快,朱雀突然笑道:“光顾着喝酒说话了,忘了弟妹莹莹还没吃过,你喊她过来一起吃酒。” 其实当时男人喝酒,女子一般都不能上桌,但这只是普通人家的行径,庄雨斜和唐莹莹都是武林中人,磊落豪迈,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腐儒的规矩。 庄雨斜点了点头,喊了几声莹莹,不闻莹莹回答。庄雨斜叫来家仆询问,这家仆说道:“刚刚见到夫人出去了。” 庄雨斜嗯了一声,也没在意,随口说道她可能出去买脂粉了。 朱雀见唐莹莹出了门,自然不在说什么。 唐莹莹不在,他和庄雨斜二人说话更是没有忌讳,两人谈起以前快意恩仇之事,以这些往事下酒,最是痛快不过。 庄雨斜说道:“哥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成家之事了。老是这么浪迹江湖也不是个了局,终须有个归宿才是。” 朱雀想起了伊雪,也不瞒他,将如何和她结识,如何为了无影剑之死又见她一次说了出来。 庄雨斜听说她是无影剑的徒弟,忍不住叫道:“那岂非更是门当户对了?两口子都是武林中人,才能有说得来的话题。” 朱雀说道:“你说道哪里去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当时她有想让我帮他报仇之意,只是没有说出口,对了,她让我问问千颜,为何殷无形对她这么好,却被她狠心杀害。千颜已死,此事虽然做不到了,但终究是我忘了此事。” 说到这里,他心中想到,这事也许并非千颜的本意,更何况千颜如今香消玉损,在祁连山忘忧谷中长眠花下,是不是她的意思,也只有谢听雨才知道了。 想起谢听雨近些日子有没有将各个门派的血仇清算干净,但有他生父嵇无忧在后面做靠山,就不是需要他去关心的了。只是伊雪,唉,伊雪。 庄雨斜像看头了他的心事般说道:“以你这般武功,这般人才,哪会又姑娘不动心的?”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两情相悦,可不是凭本事得来的,否则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岂非应该是天下的女人都应该爱上他吗?此理不通,此理不通。” 说到武功天下第一,不禁又想起了慕容寒山,他和嵇无忧一战既胜,那么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很难有能和他相抗衡的人了。 庄雨斜充作情场高手,说道:“小弟是过来人,有着丰富的经验,在这方面我绝对可以做你的师傅。我跟你说,郎才女貌只是基础,就像盖房子的根基,有了牢固的根基,才能盖起大屋。当然更需要多多相处,这相处就是盖座房子时在根基上放的砖,每见一次面,就相当于加上一块砖,见得多了,砖也垒的高了,这屋子就盖起来了。偿若再用些手段,便相当于给这房子封了顶,如此一来,这伊雪姑娘岂不就进了你朱宅的门了吗,到时候啊,只怕她想出去,恐怕也是出不去了。所以说,你应该有事没事就去找他,有事固然要去,没事更要找事去见。两人若不常常见面,如何能够产生情愫?所谓日久生情,便是如此。” 朱雀笑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别说你那虚无缥缈的丰富经验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你打出生,怕就只和莹莹一人生出感情吧,并且你和莹莹二人是一见钟情,却来劝说我要日久生情,当真好笑。唉,你不知道,我见到伊雪就紧张,以前练功夫时候的定力,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也不瞒你,我对她,是又想去见,又不敢去见,其实我还是有理由见她的,这谢听雨之事……” 庄雨斜见他戳穿自己情场高手的身份,也不生气,还怂恿他道:“那便去啊,光在这里说又有什么用?难道仅凭你在千里之外随口说说,人家姑娘就能为你情定终身?” 朱雀说道:“我看还是随缘罢了。也许我和她也不是真的合适,只是一种表面的吸引。咱们别说这事了,来,先为闻香教被围剿喝上一杯。” 庄雨斜举杯和他喝了,想到从此不会被这邪教威胁控制,也算是去了一大祸患。 朱雀怕他再提伊雪之事,便和他说起了曾经去沙漠寻找宝藏的事。 庄雨斜心思简单,被朱雀的故事吸引,便忘了劝说他去见伊雪的事。这故事跌宕起伏,庄雨斜颇有些后悔,没有一同前去,他对那被埋在沙子里的精绝古城也是很有兴趣,不断提出问题,朱雀一一回答。 二人这场酒一直喝到天色渐黑,此事唐莹莹还是没有回来。 在朱雀的提醒下,庄雨斜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且不说本县的闻香教是不是彻底铲除,那些暂时漏网的邪教长老偿若留下一两个,只身在外的莹莹便会有危险。 两人起了担心,再也顾不得喝酒,立刻安排人出去寻找。 庄雨斜自从唐莹莹回来,恢复正常后,家丁家仆安排了极多的人,又恢复了他纨绔子弟,喜欢享受的本色。此次他把家中所有的人等全都派遣出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找遍整个县城。 朱雀陪着庄雨斜在庄园内走动,朱雀忽然发现在后院井口处有一封信,庄雨斜抢过身去拿起信,回到有灯的屋子,将信抽出来看,还没看完,忽然身子一晃,人倒了下去。 朱雀闪身将他扶住,让他坐入椅子,自己将信捡起来看,看完也是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原来信是由苏晓月所写,信中说道,唐莹莹其实早就死了,根本没有什么教中高手可以医治她的怪病。闻香教为了贪图庄家的钱财用作造反之资,便让苏晓月冒充唐莹莹,跟庄雨斜回家。这些日子里,陪伴在庄雨斜身边的,其实是苏晓月而不是唐莹莹。她本来担心会被庄雨斜发现,可是庄雨斜真得以为他是唐莹莹,只要她回来便好,不敢深究以前之事,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也渐渐喜欢上了庄雨斜,这让她更是不敢也是不愿说出真相,若不出什么事,她打算就这样冒充唐莹莹和庄雨斜生活一辈子也好…… 今日听朱雀所说,闻香教面临覆灭之祸,她曾受过闻香教教主王招贤大恩,不得不前去相助一己之力,估计这次相别,将成永别。她还告诉了庄雨斜唐莹莹被埋葬的位置,让庄雨斜以后能有个怀念她的地方,出于对庄雨斜深爱唐莹莹的嫉妒之心,她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她毕竟也是爱着庄雨斜的啊,怎忍心让他再次陷入痛苦当中,可是,她此番是不得不去报恩,临别之言,当为君想。 信中最后说道:“别了,我的庄郎,偿若妾身不死,当会回来找你,你当我是唐莹莹也好,当我是苏晓月也好,我就赖在你身边了。”信中之意,凄婉而残酷。 朱雀虽然看得懂上面的字,但心中依然难以置信,发生在唐莹莹身上的事之离奇古怪,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找到一壶烈酒,捏开庄雨斜的嘴,给他灌了几口,庄雨斜呛咳了几下,稍稍恢复了正常,却立刻又跳将起来,喊道:“莹莹呢?我的莹莹呢?莹莹没有死,没有死……” 庄雨斜又哭又笑地喊着莹莹的名字,朱雀知道他此刻心神激荡,偿若任其下去,庄雨斜就会变得疯颠。他点了庄雨斜的昏睡穴,然后出掌拍在他的灵台穴上,一股浑厚的内力,透过庄雨斜的灵台穴,游走他的全身穴道,将他散乱的内力都归于正轨。 夜里,外出寻找莹莹或者是说去找苏晓月的家丁都逐渐回来,报告没有发现,朱雀知道苏晓月一定连夜赶去开城县了,他们哪里还能找得到呢? 第二天庄雨斜清醒过来,朱雀在旁边严阵以待,怕他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好在庄雨斜恢复了平静,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朱雀递给他一碗水,庄雨斜接过来一口喝了,喝完水,他沉声说道:“其实,我早就发现她不是莹莹了。” 朱雀闻言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此事真是峰回路又转,简直让他摸不清头脑。朱雀问道:“既然如此,你昨晚为何又如此失控?” 庄雨斜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我一直都在骗我自己,她就是莹莹,我隐约觉得莹莹可能死了,但我不敢深想。我不说破,也许她便会活着,或者她还是在某个地方,我等着苏晓月再让我为邪教做些什么,然后能后换她回来。这段日子,我天天见到苏晓月,也像是看到莹莹一般,她俩长得太像了。我怕如果我说了出来,莹莹回不来了,她也走了,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害怕啊!我害怕啊,可是见到信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说着说着,他便哭出声了。 朱雀知道他陷入的太深了,已不能自拔。朱雀说道:“咱们一起去看看莹莹的坟吧。” 庄雨斜点了点头,两人备了马,向苏晓月信中所说唐莹莹的埋葬之地赶去。 第一章 不白之冤 和风细雨最宜酒。 酒是陈年佳酿,菜肴精美可口,喝酒的地方是在无锡小英雄楼。 京城也有家英雄楼,是朱雀经常去的地方。在那里喝酒的虽然不都是英雄,但喝起酒来,无不有英雄的气概。有了英雄气概,酒自然就喝得多了。 英雄楼喝酒用的都是大碗,古有打虎英雄武松,听说喝酒就是用碗来喝。有古人做榜样,现在的英雄岂能不效尤? 朱雀在那里醉过几回,一起喝酒的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几人湛满了一碗酒,碗沿一碰,仰起脖子,一干而尽,那方是好汉子的气概。 欢闹之间,一坛酒不知不觉便见了底。然后开始拍桌子,喊伙计接着上酒。 喝一碗酒,吃一大块肉,这样的吃酒才够痛快。 但在这江南无锡的小英雄楼里,外面春风扶柳,细雨化酥,对面坐的是纤弱得像个女子的才子文人,李可卿。 酒是埋在地下多年的女儿红,菜是清淡的素炒竹笋,糖醋白鱼,地三丝,椿芽拌豆腐,一碗藕荷汤,配着油酥烧饼。这样的风景这样的人,让一切都雅致起来。 朱雀似乎也受到感染,端起一杯酒,看着盛酒的细瓷小杯,说道:“用这个喝酒,喝快了都怕把杯子喝到肚子里。” 李可卿笑道:“饮酒讲究浅尝辄止,好酒就是需要慢慢品,方能品出其中的味道。要是像你喝酒那样往肚子里倒,只能算是牛饮,不同滋味的酒又怎能喝出区别?”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喝酒,是越喝越有精神,岂知陪你喝酒,越喝越觉得懒洋洋的。” 李可卿喝了一口酒,笑着没有说话。 朱雀学着他抿了一口酒,背靠椅子,闭上眼睛,仔细咂咂嘴,正要分辨酒的好坏,一阵吵闹声从楼下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闲逸。 朱雀侧耳一听,楼下传来酒保的驱赶声,一位妇人的哭泣声,众人的议论声,便对李可卿说道:“我下去瞧瞧。” 楼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不知如何,竟在这里撒泼不走,店小二直喊疯子疯婆子,正和厨子合力要将她推出门外。 朱雀询问掌柜的怎么回事。 掌柜说道:“这疯婆子名叫何阿姑,是个寡妇,独自拉扯大一个儿子,叫沈青云,今年二十来岁,好不容易考上了举人,委派在常州府署办差,总算是熬出了头。听说前一段时间犯了事,被判了死罪,何阿姑一口咬定他儿子是被冤枉的,四处找人伸冤,伸冤不成便有些疯癫了。前些日子,无锡知县大老爷来此处吃饭,不知如何被何阿姑打听到,趁他吃饭时闯了进来喊冤,搅得知县老爷饭也没吃好,将她赶了出去。谁知今日知县老爷没来,她却又来吵闹,跟她说了她也不听,你说说让她这么一闹,我生意还怎么做。” 李可卿不知何时也下了楼,他在无锡县衙做知事,是知道案情的,只听他对何阿姑说道:“你要伸冤,该当到衙门击鼓,递上诉状,列明证据才是,在这里瞎闹,复有何益?” 那本争闹的何阿姑听了此言,只是哭泣不言语,忽然给李可卿跪了下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里,忽然有人说道:“她一个不识字的婆娘,怎会懂得如何伸冤呢?” 李可卿立刻将何阿姑扶起,给了她几两银子,说道:“你先回家,我回去定将此案再细细审查,偿若真有冤情,我自会尽力帮忙,偿若没有冤枉,你不得再来胡闹。” 何阿姑说道:“肯定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嘴里喃喃着,但还是接过了银子,又要给李可卿磕头,被他阻拦住,劝说了半天,何阿姑方才哭泣着回去了。 何阿姑一走,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了。 两人再次回到楼上,朱雀也没了喝酒的心情,润如酥的春雨也变得绵密起来。他盯着李可卿看了半晌,李可卿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毛,忽听朱雀说道:“你跟我说说,这何阿姑的儿子是犯了什么案?” 李可卿说道:“是官银案,案情本来不能对外人说的,不过你问起来,自然另当别论。” “这案子并不是在无锡发生的,”说起来这何阿姑的儿子沈青云和李可卿都是官场上的人,却大有不同,李可卿只管无锡地方户部的事,“沈青云是在常州府管理官府银库,两个多月前,府库的银子被查出少了十七万两。所有的证据都表明,除了沈青云,别人都没有有能力将这么一大批银子偷走。但是在沈青云的住处,却连一两官银也没找到。” 朱雀问道:“那沈青云自己承认了吗?” 李可卿说道:“刚开始死活不承认,后来严审之后承认了,但还是说不清银子藏在哪里。” 朱雀又问道:“常州府犯的案怎么送到无锡来审?” 李可卿回答道:“这是为了防止营私舞弊官官相护,所以异地审理。” 朱雀沉默了半天,说道:“十七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不可能没有其他的证据吧,所谓的严审,我看还是屈打成招的可能性大些。” 李可卿说道:“就是因为这么多银子,除了他之外,并不可能有其他人一次性能拉走,就是雇马车来拉,也要差不多十马车才能拉完。所以大家都怀疑他不是一次性偷的,只是案发时积累了这么多,你想要是别人分批偷的,他作为管理者却没有发现,只是这个疏忽也是严重渎职了。” 朱雀问道:“银子少了,是何时发现的。” 李可卿回答道:“府库的银子每隔一个半月,核对一次,除了赋税入库,以及上交国库的时候,平时是不清点的。即使一个半月核对的那一次,也都是走个过场,谁也不会想到官银会丢,因此检查时很松懈,基本上就是看一眼便算。” 朱雀提出质疑:“十七万两,这么多的银子,一个半月一个人拿走,每天将近四千两,即便一天两班他都出入府衙,每天如此,也得一次带二十枚元宝,别说偷带,就是让他公然取去,若非习武之人,恐怕背起来都很费劲,不可能没人发现异样吧。” 李可卿解释说道:“当然不止如此,在衙门公干的人,随时可以进出衙门,他自己有钥匙,甚至晚间也可以独自过来。” 朱雀点了点头,心中暗算,即便如此,出入过于频繁,也会惹人怀疑。一次若只带两个元宝,每天就要进出二十次,每次还要去藏银地将银子放好,那也有些离谱。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李可卿似乎知道他所想,说道:“刑部也怀疑他有同党协助,但是没有审问出来,认罪书上只申明是他一人所为。” 朱雀点点头,沉吟了一会,问道:“如果丢失的银子没有找到,就是连最基本的证据都没有,是不是他偷的,也只是推测,何以会被定个死罪呢?” 李可卿说道:“有了他自己的认罪书,就不仅是推测了。这事要是搁在前几年,最多办个停职流放,可是因为最近上面要求各州府自查自省,加上朝廷又派出了特使,四处监督各地官员行事,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想独善其身,对于官员的定罪的都不敢从轻,对于贪污挪用更是施用重刑,就怕牵连到自己。”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嗯,这就难怪了,不过,十七万两银子到底在何处,只要能找到,说不定能帮沈青云洗清冤屈。” 李可卿皱眉说道:“如果真是冤屈了他的话……要是他肯说出银子的去向,我想也不至于死罪了。” 朱雀想到一事,问道:“这批官银上可以什么印记?” 李可卿说道:“都是铸成百两的元宝,元宝底部有常州府铸的印记。不过如果是被偷去,融了再铸,则会泯去这些痕迹。” 朱雀推断:“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官银应该还被藏着,不会这么快就开炉融造。总得要等风声过去。” 李可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沈青云做下的案子,那么他一定会有同伙。可是常州府看守银子的,除了沈青云,还有四名府卫,四名府卫都是共同出入,也没有进入府库的钥匙。只有沈青云在里面待的时间最长,可以随时进出。现在案发后,府库加派了人手,有十二个人轮流看守。当然,除了看守府库的人以外,常州府衙上下有六十多名兵卒值守,这六十多名兵卒又是从守军处轮流调派的。所以,除了沈青云,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接触到官银的机会。” 朱雀说道:“你说的都只是小毛贼做不到,真正的江湖大盗,也不是没有进出自如的手段。” 李可卿有些怀疑地说道:“这个,恕小弟实在难以想象。” 朱雀知道对着文人说绿林中事,直如与夏虫语冰,当下也不明说,却已暗自决定到常州府去调查一番。 李可卿说:“我知道你心软,看到何阿姑凄惨的模样,于心不忍,想要出点力,可是官府的事,毕竟不是像你们江湖中人行事,在这里约束太多,有力难为啊。” 朱雀说道:“生死大事,在朝在野都不是小事,即便审核多次,也难保不会出现冤案。你既然答应了何阿姑回去将案子重新审查,是为了摆脱何阿姑的纠缠,故意安慰她的,还是确有此心?” 李可卿无奈地说道:“同朝为官,岂能不同病相怜,我就算是白白出些力气,也不值得什么。行了,我答应你,回去再细审一番,固然证据确凿,我也但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朱雀说道:“如此甚好,我也去找一些朋友帮忙问问,咱们有了新的线索,再碰头吧。” 李可卿知道他坐不住要立刻去查探,便说道:“静候佳音。有了你这个朋友,看到不平的事,想不出全力都不行了。” 朱雀看着窗外的雨,忽然觉得这雨又冷又湿,非但没有了美感,反而惹得满地泥泞。 第二章 丐帮弟子 一辆马车行进在泥泞的春日里。 朱雀在马车里躺着,他默默思索沈青云案子的来龙去脉,一时难以想象,一个监守自盗的人每日数次带着几个元宝,从府库出来,旁若无人的,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一直累积到十七万两之巨,直到被抓之际,旁人都没有觉察到丝毫反常之相,这简直荒唐。 不过既然荒唐不合理,审理此案的人如何会想不到此点,但为什么还是如此审结呢? 既然想不通,便不去想。 马车从无锡县到常州府,有一百多里地,清晨起行,直行到傍晚才到。 到了常州,朱雀首先去找的便是这里最大的帮会,丐帮常州分舵。 常州河道甚多,整个常州城府都是被环绕在护城河里,分支出来的河道更是不计其数,常人出门,多走水路,故有北人骑马,南人行舟之语。 朱雀雇了一叶扁舟,向丐帮经常聚集的鸡笼山行去。 其时春雨已歇,华灯初上,河道两旁星点灯火,正是一片盛世景象。 下了舟,离鸡笼山已经不远,朱雀踱步向山中行去,他没有施展轻功,是担心会引起丐帮的误会。 天色向晚,暮色蔼蔼,鸡笼山在眼前出现。 这山也算不上真正的山,只不过是个小山丘而已。小山丘上松柏森森,除了身边鸟鸣虫吟,远处鸡鸣狗叫,此外一片寂静。 朱雀独自走在似路非路的小道上,忽然前边两株大树后,闪出两个人影,昏暗中看不清二人模样,依稀衣衫褴褛,应是丐帮中值守之人。 朱雀向前大声招呼:“丐帮的朋友,别来无恙,我是来找你们姚大哥的,相烦通报一声。” 两人中一人说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找我们大哥有何事?” 朱雀说道:“在下朱雀,找他之事,一时也说不清,见到他自然会跟他分说。” 两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怀疑地说道:“你是朱雀?名动天下的大侠朱雀?” 朱雀说道:“正是在下,不过大侠之说倒是不敢当,相烦小哥过去通报一声。” 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一同点了点头,留下一人在此守着,一人飞奔上山通报。 朱雀一时觉得两人态度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什么地方有问题,唯有闷闷地等在当地。 不多时,一群叫花子从山上冲了下来,朱雀心道:要来迎接我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难得姚红金现在这么讲派头。 正胡思乱想着,这群叫花子走近了些,朱雀才发觉这伙人当中,并无他们的老大姚洪金在内,一时愕然,脱口而出道:“姚老大呢?” 带头的是一个没朝过相的中年男子,个子矮胖,身上郭衣百结,手里提着一根齐眉镔铁棍。但见他将铁棍向前略一倾斜,问道:“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朱雀朱大侠?” 铁棍前倾,甚是无礼。不过朱雀和丐帮一向交好,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道:“朱雀并非什么大侠,也没什么好冒充的,我只问你,你们老大姚洪金现在何处?” 一名口齿便给的的丐帮弟子说道:“姚老大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老大了,这位彭进山彭老大现在执掌本帮分舵,偿若你真是朱雀大侠,相请告知找我们前舵主何事?” 朱雀听到前舵主之词,一时不明所以,看这群丐帮弟子,也不知和原来弟子有何区别,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便拱了拱手,说道:“原来如此,我倒不知,相烦彭老大告知,我那好朋友姚金山去了何处,何以被销了舵主的身份。” 那彭老大向身旁一名丐帮弟子使了个眼色,此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朱雀喝道:“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朱雀,却来打听我们丐帮中事,要真是朱雀,相烦露上两手,以自证身份。偿若不是,嘿嘿,这般前来我帮重地打听我帮隐秘,又是何居心?” 朱雀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们换了老大,连规矩也换了,这般强横霸道,这般对待朋友。” 那丐帮弟子大声说道:“是不是朋友,尚且不知,看招。” 说罢提拳向朱雀打来,拳法也没什么奇特,只是功力颇深,劲力不小,使出来虎虎生风,煞有威势,丐帮中一些帮众禁不住喝起彩来。 朱雀虽恼其无状,但还是依礼只侧身闪开并没有还手,这丐帮弟子以为朱雀怕了他的威势,第二拳使得更是威猛有力,朱雀又闪身避过,接着又让过第三拳,这是看在和丐帮的交情上,让了他三招不还手。 可惜这丐帮弟子无知无觉,第四拳使得更是孔武有力,口中呼喝连声,周围的人纷纷为他打气。 朱雀看他拳头袭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劲力透过他手腕上的会宗穴,一路向下,将他半边身子上的穴道都给封闭了。丐帮帮众的喝彩还没结束,只见朱雀松开手,和朱雀交手的弟子软软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喝彩之声戛然而止,哪想到己方拳打得声势浩大,在朱雀手里竟然连一招都走不了,都茫然瞠目,不知所对。 这彭进山见多识广,知道己方人是被他暗中点了穴道,只是不知道他如何出手,连忙叫人将瘫在地上的弟子扶了回来。 朱雀说道:“现在可以证明我是朱雀了吧。” 彭进山将镔铁张往地上一顿,说道:“打倒我帮一个小小的弟子,说明不了什么,你如胜了我手中这根伏魔杖,我才信了你。” 朱雀说道:“这又何必。” 彭进山说道:“看招!” 一招伏魔杖法推波助澜使将出来,铁棍幻出无数棍影,让朱雀连分说的机会也没有。 此人一出手,气势和普通的丐帮弟子果然不同,朱雀在不能伤他的情况下,也不敢空手掠其锋芒,又想到今日和丐帮相斗,实属无聊,因为无论输赢,都殊无益处。心下已决定先抽身离开,以后打探明白丐帮出了什么事再来相会。 想到这里,展开轻功,身子转了半个圈,人已向上跃起,落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处。彭进山一招不见了人影,一抬头看到朱雀站在树上。 他身材矮胖,轻功为其所短,便叫嚷着让朱雀下来较量。 朱雀身子又是一转,落在另一棵树的树干处,说道:“今日既然不见姚洪金兄弟,是我来得鲁莽了,咱们实是友非敌,没有必要打个不可开交。他日偿若见到你们汪帮主,替我朱雀向他问个好,这便告辞了。” 言罢,朱雀展开身形,如一只大雁般,投入林中,消失不见。 彭进山看到朱雀的身形,已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心下疑惑:“难道此人真的是朱雀?” 身旁一名年长的乞丐说道:“我看他八成就是朱雀,他刚才露的一手轻功,只怕连咱们帮主也未必能够做到,好像就是传说中的腾云功。” 彭进山转头看着朱雀消失的地方,说道:“他要真是朱雀,那就有些麻烦了,要赶紧通知帮主……” 朱雀莫名其妙和丐帮人起了争执,心下悒悒,本来想找丐帮帮忙的,这下非但没有给自己帮上忙,恐怕将来还会添乱。对姚洪金的去向更是糊涂,不知他做了什么事,被革了舵主的职位。 此刻天色已黑,再去寻其他江湖上的朋友,时辰太晚,便随意找个酒馆,吃饱喝足后去旅店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朱雀一边在路边的摊子上吃着早饭,一边想着从何处入手调查府库失银之事。 江南武人,除了丐帮,还有谁能帮自己去调查?思索半天,猛然想到八卦门的乐一山。 乐一山的太极八卦掌,虽然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但他非是以武闻名,而是喜爱广交朋友。一旦有武林中人前来拜会,他必竭诚相待,人称乐孟尝。他所交往的人各门各派都有,既有名门正派的人物,亦有旁门左道之士,因此在江湖上很能吃得开。 朱雀和他虽无交情,但如果找他帮个忙,想来应不会被拒绝。 吃罢,朱雀向路人打听了八卦门的乐家所在,然后到骡马行雇了一辆马车赶去。 第三章 乐府客人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乐家庄。看这庄园气势,果然非同小可。 乐家庄占地百十亩,门前花木扶疏,彰显主人情致,高墙大院,显示主人气派。朱漆大门,每扇门上钉着横四竖六二十四颗碗大铜钉,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是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头顶的门匾上写着乐家庄三个大字,右下角写着八卦门三个小字,门匾下还嵌着一块熟铜八卦。 大门敞开,两名家丁左右守着,朱雀告了姓名,让家丁通报时,被家丁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去了。估计将朱雀当成是来吃白食,借盘缠的没落江湖人士。也怪自己来得匆忙,全然忘了初次登门拜访,应带些见面的礼品,而自己非但空着手,衣服上还带着连日奔波的风尘,颇有些生活落魄,走投无路之意。 不过既然乐一山被称为乐孟尝,怎么会有这般以貌取人的家丁?朱雀心下疑惑,不知此行来得对不对了。 不过那乐一山久历江湖,应该知道朱雀是何等样人。果然,乐一山听说朱雀光临,亲自出来迎接,匆匆之际,衣袍上还浸湿了一片茶水。见了朱雀,拉着他的双手,口中说着慕名景仰之词。 朱雀心道:“这才是乐孟尝的行径。”当下谦虚了几句,乐一山欣喜不已,领着朱雀进了庄园,来到客厅。 进入客厅,朱雀看到厅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乐一山给朱雀介绍,坐在左首年纪大些的,是鹰爪门的秦翻羽,此人的名头朱雀也听说过,鹰爪功,轻功,都有相当火候,成名已有数十年。此时虽然两鬓有些白发,却给人风采依然,豪迈不减当年之感。 朱雀拱了拱手,说了声:“久仰。”秦翻羽起身点了点头,又接着坐下。 右首坐着的是位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相貌颇为清秀,不待乐一山帮他介绍,人已经站了起来,说道:“在下柳明灯,末学未进,不值一提。” 朱雀看此人不像习武之人,不知什么来历,也是拱了拱手。 乐一山转身向二人介绍朱雀,秦翻羽听了朱雀之名,耸然动容,本来已经坐了下来,忽又站起,看样子,是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朱雀是个如此年轻的人。 果然听秦翻羽说道:“得享如此大名,难得竟然这般年轻潇洒,真是了不起。” 朱雀说道:秦兄休要取笑了,江南鹰爪功又有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乐一山说道:两位都不用太过客气,到了寒舍,便都是朋友,且请坐下说话。 待二人坐下,佣仆给朱雀上了茶,乐一山问道:“不知朱少侠光临府上,有何指教?” 朱雀因有他人在场,一时不好说明来意,便说道:“有事经过常州,听说八卦门的孟尝之名,怎能不来结识一下?” 乐一山听了此语,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口中却说道:“都是朋友瞎捧,不过说我这人最爱结交朋友是真,朱少侠若是为了交朋友而来,那真是折节下交了。朱雀连忙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乐庄主休要捧杀小弟了。” 场面话说完,几人互相看了看,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朱雀看秦翻羽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是不是我来得鲁莽了,打扰了你们的谈话?” 乐一山说道:“这倒没有,秦兄,你来找我所言之事,何不说给朱少侠听听?若能得朱少侠相助,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朱雀不禁啼笑皆非,自己来求人帮忙,事情还没说出口,倒是先让自己帮别人的忙了,话已至此,倒也不好拒绝。 这秦翻羽在江南武林中的口碑还不错,有了事情,自己出点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说道:“不知秦兄有何难事,说来听听,只要是我朱雀力所能及的,又是不失道义之事,自当竭力相助。” 秦翻羽看着朱雀,猛然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相信朱少侠的能耐,便给你说说,盼你能给出个主意。”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请讲。” 秦翻羽说道:“此事还要从头说起……” 鹰爪功创始于北宋年间,是由一位还俗的少林弟子,从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龙抓手变化而来。由于他自身武功极高,所以鹰爪门创立之初,便连败许多成名高手,使鹰爪功名扬天下,甚至和铁砂掌、金刚拳合称武林中三大拳术绝技,因此招揽到了许多徒弟,鹰爪门也成为一个大门派。但在他逝世以后,门下的弟子再不能将鹰爪功练到他的境界,多年之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鹰爪门渐趋势微。 一直到了元代,于兵荒马乱之际,鹰爪门方出了两个武功极高的师兄弟,秦百里和段洪英。 二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但因为战乱,二人并未在一起,而是各自修炼,所练的方向便不免有些差别。 秦百里的鹰爪功主练指力,盖因指力即强,则攻击目标,直如摧枯拉朽,断木碎石皆可为,更别说血肉之躯。而段洪英主练招式,因为他认为鹰爪功若无招式配合,则手脚根本欺不进对方防守范围,指力再强也属无用。 两人因此产生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便各自成立了秦氏鹰爪门和段氏鹰爪门。其后两家不再往来。 朱雀听到这里,方听出一些端倪。这秦翻羽自然是秦氏鹰爪门秦百里的后人,现在已经成了江湖中唯一招牌鹰爪功,而段氏鹰爪功则从未听说,不知是何缘故。 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恐怕也就是秦翻羽找他帮忙的原因,遂继续静听秦翻羽的叙说。 果然秦翻羽说出了一个他门内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第四章 秦门鹰爪 到了元末明初之际,秦百里的鹰爪门加入红巾军,后又跟着朱家打下天下,为明朝的成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皇上因此赐给秦氏鹰爪门一块匾额,上书“秦氏鹰爪,护国神拳” 就是这一块牌匾,让秦氏鹰爪功一下壮大起来。 许多原本跟着段家学拳的弟子,也改投到秦家。 这么一来,段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其后人为此还找上门来过,但由于秦氏弟子众多,人多势众,段家的人也没讨着说法,还被羞辱了一番,只能回去独自生闷气。 三十多年前,段家鹰爪门落魄式微,他们就势遣散了段氏鹰爪门,由于段氏鹰爪门弟子不多,所以江湖中人大都不知道此事,因为只要在外面提起鹰爪门,大家只知道秦氏鹰爪门一家。 听说当时段家鹰爪门的掌门叫段秀明,随后不知所踪。秦翻羽还曾打听过他的下落,据说是入了魔教,也不知真假。 前段时间,一个名叫段玄机年轻人,来到秦家,自称段氏鹰爪功的传人,声称要和秦氏鹰爪功较量一下,确认谁才是正宗的鹰爪功。 当时秦翻羽外出有事,他的大弟子,也就是秦翻羽的长子秦行云,也没拿他当回事,想着不用父亲出面,自己就可以打发他,便和他比试起来。 哪知段玄机所出的招数根本就不是鹰爪门的功夫,只有手指做鹰爪形,秦行云被他攻了个出其不意,两条手臂被他用阴损功夫折断,导致秦行云的指力发挥不出来。 秦行云败下阵来,秦翻羽的二子秦布雨出手,也落得同样下场,其余子弟不敢再出手。 段玄机胜了两场之后,冷笑着说:“什么秦氏鹰爪功,我看不过如此,想练习鹰爪功的,还是到我段家,才能学到真正的功夫。” 秦行云说道:“你也休得猖狂,趁着我们掌门不在,才敢前来闹事,要是掌门在的话,哼……” 段玄机说道:“好,那就等你们掌门回来,我再前来领教。” 秦行云问道:“你住在什么地方?等我们掌门回来时,自会上门请教。” 段玄机说了住址,便傲然离去。 秦翻羽办完事回来,两个儿子的断臂伤还没养好,秦翻羽一见之下,自然怒火中烧,当即带着几名弟子前去找那段玄机比试。 “结果……” 说到这里,秦翻羽说话的音调都有些变了。 朱雀听得心中一凛,忍不住问道:“结果怎样?” 秦翻羽定了定神,显然当时的情景让他震惊无比,直至此刻想来,依然无法平静,但他终于压住情绪,接着说了下去。 到了段玄机所住的宅子,那是常州府城郊外的一个院子,由于秦翻羽念着儿子被打伤,行事自然不免有些失礼,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大门没锁,里面也未上闩。 秦翻羽一边喊着段玄机的名字,一边直接走进了客厅,哪知里面根本就没有段玄机这个人,甚至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一屋子全是死尸。 突然见到这么多尸体,连见惯大场面的秦翻羽都觉得后背发凉。 外面阳光照耀,屋内阴暗沉沉,一名弟子看到这些尸体的惨状,连忙回身,跑到院里呕吐。 秦翻羽清点了一下,共有九具尸体。 尸体冰冷,说明已死去多时,尸体上的穿着大都是破烂的缁衣。几名死者都是指节骨骼粗大,显然是练过武功的。秦翻羽当下推断他们是丐帮的人。 秦翻羽的一个徒弟和丐帮人有些交情,也认出其中一人确是丐帮的弟子。 只不知是谁杀死了他们,放在这里。秦翻羽心中第一个感觉,就是那自称段玄机的年轻人,在陷害他们。 待仔细看过尸体后,更肯定了他的想法,这些人有的手腕被捏断,有的咽喉被抓破,有的脸上留着几道抓痕,抓痕深可见骨。 从这些伤口上来看,正是他秦氏鹰爪功出手所造成的痕迹。放眼整个江南武林,指力达到如此地步的,只有他鹰爪功能够做到。 朱雀心下也是默然,觉得秦翻羽是被陷害了。 秦翻羽接着说道:“当时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觉得有一个大阴谋正降临到我的身上。我的一个徒儿问我,要不要将尸体埋了,如果真被丐帮的人发现,我们鹰爪门,可承担不起。丐帮是武林第一大帮,岂是我小小一个门派所能匹敌的?我当时也想着不能被人发现,如果将尸体埋了,被人发觉挖出来的话,鹰爪功造成的伤口无法掩盖,终有暴露的一天,我心中转过的念头就是一把火烧了。” 说着,秦翻羽转过头,看着朱雀,问道:“如果换作是你,蓦然见到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只希望,你看到的尸体里没有我的朋友在……” 秦翻羽接着说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正决定要将尸体都烧了的时候,院子门口突然传来几下敲门声。” 朱雀待他设想,心中也是一惊。 秦翻羽说人虽然不是他们杀的,但是鹰爪功的伤口做得太真实,让他师徒几人都心虚起来,忽然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几人相互一望,发现对方的脸上都没有血色。 秦翻羽的腿都有些发软,待走到门口一看,更是如坠冰窟。外面一行十几个人,全是丐帮的服饰。 其中一人说道:“有人告知我们舵主在此,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是否这里的主人。” 秦翻羽说道:“不是,你可是丐帮的兄弟?” 那人说道:“不错,你是?” 秦翻羽虽然看出对方是丐帮的,但等到他自己承认,依然感到震惊,心中想到的就是,如果真有人陷害他的话,那么肯定是知道他的行踪,才能及时通知丐帮的人,让他们恰好此时到来。 秦翻羽手足无措地说道:“我有一件不幸的事要告诉各位,请各位冷静的听我说,贵派……” 话未说完,和他说话的丐帮弟子已经推开了他,口中叫着大哥,一行人闯了进来。 紧接着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声传来,几个丐帮的弟子从屋里冲出来,将秦翻羽师徒围住。 一个年轻鲁莽的丐帮弟子,红着眼睛,要冲上来打,被别的丐帮弟子拉住,他们质问是不是秦翻羽一行人干的,秦翻羽师徒跟他们解释了半天。 说道这里,秦翻羽叹了口气:“我这才知道被杀的人里竟有他们的舵主姚洪金在内。” 第五章 不知究竟 朱雀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感到心中难过和愤怒。 这般豪爽的汉子,和自己已经阴阳相隔,死得如此之惨,却不知是谁下手加害。 耳听得秦翻羽接着说道:“然而由于伤口上的抓痕都只能自鹰爪功所伤,所以任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信,这也难怪,我要是他们,也难以相信。最后他们将我几名弟子都扣了下来,让我回去,限我三日内把那所谓的段玄机交出来,没有这个人的话就让我和我门下的弟子给他们死去的兄弟抵命。” 朱雀想起昨晚到鸡笼山和他们相斗时,他们的异常反应,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帮鹰爪门来救人的帮手,或者,干脆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叫段玄机的人。 秦翻羽向朱雀说道:“我来到乐家庄,就是希望找乐孟尝能出面说说,毕竟我是遭人陷害,无端惹出这许多是非。到现在我还不知段玄机是否真有此人,还是那年轻人冒充的,让我三天里到哪儿找去。” 朱雀心中对凶手也是痛恨不已,暗暗发誓要找到凶手,让他抵命。但仅听秦翻羽一面之词,也难以断定整件事就和他鹰爪门无关。 他看向乐一山,乐一山无奈地说道:“我看就是由我出面,也无法跟丐帮人众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听说朱少侠和丐帮一向交好……” 朱雀叹着气,将昨晚和丐帮动手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若是他们帮主在此,倒好说些,能争取点时间,去查问这个叫段玄机的下落,可是他们帮主如闲云野鹤,飘忽不定,等闲见之不着。” 那坐在右首的年轻人柳明灯忽然说道:“丐帮的人一下伤亡这么多,难道都是那自称段玄机一人所为?若真是如此,他又是如何将丐帮的人诱骗到那边下手的?如果是在外面杀死,又搬过去的,恐怕有些不合情理。一个人将十几人都杀死,无一人逃脱,用的还都是鹰爪功的话,放眼武林,不知有几人能够做到?还有,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朱雀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可以想得这么深入。听了此话,朱雀也不禁思索起来,如果杀人者用的不是鹰爪功,那么有什么武功可以做得差不多效果?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点,禁不住脱口而出:“龙抓手。” 但随即又否认了这点,龙抓手是少林派的独门功夫,少林寺的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何会向丐帮的人下此毒手。 偿若不是名门正派的……那段氏的后人段秀明,传说后来入了魔教,魔教……有什么功夫使将出来和鹰爪功相类? 想到这里,朱雀站了起来,向秦翻羽说道:“听你说你的两位公子曾和那段玄机交过手,用的招式不像鹰爪门的武功,能不能说一下,当时动手的情形?” 秦翻羽说道:“我还没来得及问,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吗?” 朱雀说道:“说不定通过他的出手,我能认出他的身份。” 秦翻羽说道:“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到我家去问。” 两人向乐一山告辞,乐一山指了指柳明灯,说道:“他是我的外甥,虽然学的不是我八卦门的功夫,但手底下也有两下子,现在闲着无事,便让他和你们一起前去帮忙,也算是历练历练。你们若有什么需要他去做的,不用客气。” 柳明灯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棘手的事,多一个人参与,就会多一些主意,能和朱大侠一起行事,也是我的荣幸。” 朱雀看他颇有灵性,话语间彰显过人的见识,又没有什么纨绔子弟的习气,对他心生好感,说道:“如此,你若不嫌麻烦辛劳,就一起去吧,不过千万别再称我为大侠了,叫我朱雀就行了。” 乐一山让家丁从马厩中挑出三匹骏马供他们使用,三人骑着马,直奔秦家而去。 到了鹰爪门秦家,朱雀见到了秦翻羽的两个受伤的公子。大公子秦行云回忆,这个叫段玄机的人,出手方位古怪,两人手臂相触时,对方的手臂像是可以蜷曲,立刻将他的手臂缠住,用的是一股绞力,将他手腕折断。就像……就像是被蟒蛇缠住的感觉。 秦翻羽说道:“我鹰爪门里可没有这种古怪的招式,看来也许此人使用的不是鹰爪功,只是手指做成鹰爪功的模样,以惑人耳目。”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很难确定,说不定此人将鹰爪功和其他的武功融合,否则丐帮帮众的死因,就很难确定了。”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忽然想起以前师傅跟他说过的一种柔术,他站起来,拉着秦翻羽的两手,两臂转了几圈,已和秦翻羽的手臂套在一起,向秦行云问道:“那人的是不是这样出手的?” 秦行云说道:“有些相似,不过那人的手腕转得更快些,然后突然停住,反手一圈,也不知怎的,我的手腕就折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这是魔门的大缠丝手,重意不重力,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偿若真是魔门的人所为,挑起你们鹰爪门和丐帮的争斗,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呢?” 站在一旁的柳明灯说道:“鹰爪门和丐帮,是常州府附近两股最大的江湖势力,我想他们是不是要进行什么阴谋,怕两方出手干预,所以先让双方自顾不暇,最好能自相残杀,他们好从容行事。” 柳明灯的话未落音,门外传来几声掌声。几人在秦行云屋里说话,却没注意到屋外有人偷听。 朱雀也是心中一震,以自己的武功,有人到了门外而自己毫无所觉,说明对方的轻功实不在自己之下。 秦翻羽喝道:“是谁?” 第六章 丐帮帮主 拉开门,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站在院子里,身上背着一根手腕粗细的紫竹棒,棒端挂着一个葫芦。 朱雀见到此人,心中惊喜万分,脱口叫道:“汪帮主!” 秦翻羽心中一惊,寻思他难道便是丐帮的帮主汪九成。细看此人,身材雄壮,肩宽背阔,国字脸,一字眉,鼻高唇厚,不怒自威。人随意在那里一站,便有一股渊亭岳峙的大家风范。 汪九成看到朱雀,哈哈一笑,声音浑厚,说道:“朱雀儿,好久不见,做哥哥的时常想着你。” 说完,眼睛落在秦翻羽身上,笑容敛去,沉声说道:“姓秦的,我帮中的九名兄弟惨死,是不是你所杀,我会亲自调查清楚。你的几个徒弟,我也不用抓着当做抵押,偿若不是你所为,我帮的仇自有我帮的人给他报。”说罢招了招手,大门外几个丐帮的帮众带着秦翻羽的弟子走了进来。 秦翻羽想着此人果然是丐帮帮主,行事光明磊落,公正严明,让人折服,说道:“此事因缘际会,我已向贵帮诉说清楚,秦某和贵帮无冤无仇,自不会将姚舵主等人杀害,就连相害之意也是无从提起,望汪帮主能调查清楚,找到是谁下的毒手,我秦某人和他也不能善罢甘休。”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再理他,转头向柳明灯问道:“阁下见解不凡,请问是来自何门何派?” 柳明灯说道:“我向师傅发过誓,不能泄露他的身份,请汪帮主见谅。” 汪九成说道:“如此,我倒不好再问。接着向朱雀说道:走,和哥哥回去喝酒。” 朱雀正是求之不得,便向秦翻羽告辞,他问柳明灯要不要去,柳明灯说道:“我还有事,你先去吧,有缘的话,咱们还会再相聚的。” 秦翻羽带着弟子直送了二里地,才被汪九成撵了回去。 朱雀看汪九成所行的方向,问道:“这不是去鸡笼山的路啊。” 汪九成说道:“谁说去鸡笼山了?我手下的兄弟在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杀了两条野狗,正等着咱们去吃。” 朱雀知道丐帮炖的狗肉是一绝,想起那味道,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说道:“难得,难得赶上一顿好吃。大哥是如何突然到来,我还想去找你,又怕找不到你。” 汪九成说道:“帮中有人被害,做帮主的偿若不知,那还成什么话。” 朱雀问道:“你觉得凶手是秦翻羽吗?” 汪九成说道:“不知道,我今日才听帮中兄弟说了经过,没有调查清楚,什么都不好说。” 朱雀遂将在乐家庄听秦翻羽说的一番话告诉了汪九成,汪九成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是因何来到这里的?” 朱雀说了沈青云的官银案,本想借丐帮的耳目打听一些事,哪知昨天晚上却和丐帮打了一架,现在丐帮处理自己的事尚且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管这事。 汪九成说道:“沈青云不过是一条官府的走狗而已,为何你这么着力相帮?这岂非是自找麻烦?” 朱雀说道:“看到他娘亲何阿姑凄惨的模样,我实在狠不下心不闻不问。” 汪九成说道:“你就是爱管闲事,不过好歹这也算是件善事,嗯,你先自己去查,我处理完帮中的事,再去帮你……你看,就在前边林子里,应该是煮好了,这味道让人闻着就感到饿。” 朱雀也嗅到一阵奇异的香味,两人赶到林子里,已有十几人坐在地上,等着他们,连昨晚见过的彭进山也在,他见到朱雀和帮主携手过来,尴尬地站了起来。 朱雀向他拱了拱手,看到众乞丐之间,架着一口大锅,大锅没有盖,锅中已经煮的熟透的肉,泛着油光,朱雀只瞧得两眼发直。 汪九成微微一笑,说道:“大伙开始吃罢。” 众人这才分发竹筷,围着大锅吃了起来。汪九成解下竹棒上的葫芦,打开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接着递给朱雀,朱雀接过,也喝了一口,然后众人分着喝一口酒,吃一块狗肉,不片晌,酒磬肉尽,众人吃得酣畅淋漓。 饭饱酒足之后,彭进山首先向朱雀说道:“昨晚,我以为你是秦翻羽找来的帮手,所以起了误会,得罪莫怪。” 汪九成说道:“放心,我这兄弟肚量宽广,不会和你计较的。” 朱雀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是我到的有些鲁莽,没想到姚洪金兄弟已经不在了。” 闻言,吵闹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丐帮帮众固是伤心不已,朱雀也是感到心中难过。 汪九成说道:“姚金山是我们的好兄弟,为人刚正不阿,一直都为帮里兄弟所爱戴。他不幸被害,我们一定要为他报此大仇,从明天开始,我要你们发动整个常州府的所有人马,全体出动,给我打听近几日全城出现的陌生人,还要暗中观察鹰爪门秦家上下的动静,去查清姚洪金被害宅子的来历,以及盯梢所有的青楼客店,一旦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立刻向我汇报。” 丐帮弟子纷纷大声答应,发誓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汪九成安排好了各人的人物,回头向朱雀说道:“你先自己调查那姓沈的事,我这边事情结束的早的话,也可以帮你一把。” 朱雀说道:“这等小事,就不劳大哥操心了,姚洪金几个人的命案是首要之务。我静候大哥好音,这便告辞了。” 在丐帮上下的目送下,朱雀回了常州府城。 第七章 夜探府衙 在旅店等到二更时分,朱雀才开始行动。 他换上一身便于夜行的黑衣,来到常州府署。 午后开始阴云密布,到了晚上也是星月无光,正是暗中调查的好时机。 朱雀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府衙后面的围墙,悄悄翻身进入。根据李可卿的描述,他很快来到存放官银的府库。 府衙里巡逻的守卫或三人一拨,或四人一队,朱雀耐着性子,一点点避开,悄悄地来到府库前面的草丛里。 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府库门前的四个守卫,库门两边,二人一排,纹丝不动,想从正门进入,是绝无可能。 朱雀绕道府库后面,四处寻找可以进入的地方。结果发现府库四周,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毕竟不是住人的房间,无需留着采光用的窗户。 正自一筹莫展之际,朱雀看到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一个三尺见方的通气孔,这个高度对一般人来说,没有梯子是上不去的,可是朱雀是何等样人,他靠着墙壁,双手双脚交替用力,施展开壁虎游墙功,一直爬到通气孔下面,然后像一条鱼般,滑进了通气孔,轻轻地落在府库里,外面的守卫一无所觉。 朱雀打着火镰,看到一张桌子上有盏油灯,便将油灯点燃,怕油灯的光线传到外面,朱雀用一只手将油灯圈着,一只手端着油灯,四处打量。 这间府库相当庞大,四周都是木架子。木架子上放了许多箱子,朱雀看那箱子上都贴着纸,写着某县某地税银,朱雀随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都是碎银子。 朱雀再看屋内靠东边的地方,放着几排大箱子,却没有搁在木架上,掀开这些大箱子,里面放的都是新铸的官银,个个铮光闪亮,官银都铸成元宝状,朱雀翻开一个元宝,地下铸着常州府铸的字样。丢失的银子就是从这里被拿走的。 朱雀再打开几口箱子,有的里面有银子,有的只是空箱子。 正想着自己怎么才能从这府库将银子带出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人语声,向府库这边走来,朱雀赶紧吹熄了油灯,将油灯放回原地。 眼见得四处无处可以躲藏,而门外的开锁声已经传来,朱雀急中生智,拉开一口空箱子,人立刻钻了进去。 箱子刚刚从里面盖上,外面人声嚷嚷,已经进来。箱子密不透风,朱雀看不到外面,只能在箱子里偷听外面的说话。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这是新铸的银子,请卓大人核实一下,然后登记在册。” 一位中年男子声音传来,估计就是被称为卓大人的说道:“都打开看看,点清每箱是多少锭,唉,自从上次官银失窃后,大家都要小心一点,否则出了闪失,就是掉脑袋的罪名。” 先前一人吩咐道:“都给打开,当着卓大人的面清点清楚。” 几个人答应声,开箱子声,清点官银时的叮当声乱糟糟的传来。 刚才说话的人说道:“唉,半夜三更的差事,以前从没做过……” 卓大人说道:“你们没做过,本官又何曾做过,你们办了手续,银子和你们就再没关系,有何差失,现在都得有我负责了。” 朱雀暗想这卓大人估计就是替代沈青云接管府库管理的,官银失窃弄得人心惶惶,凡是与官银有牵连的,无不谨小慎微。 沈青云被判死罪,难说不是一种以儆效尤的警示。 再听下去,无非就是相互抱怨自己差事的辛劳,然后一箱一箱报数和登记的声音。 不久,卓大人说道:“将这几箱新银都搬到这里。” 朱雀听到卓大人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附近,心中刚觉得不妥时,一声咣当,从头顶传来,自己所在的箱子,上面已经压上了一箱银子。 这满满一箱银子不知有多重,只可怜自己还不能叫出声来,心下不禁暗暗叫糟。 接着是众人出去的声音,隐约听到卓大人说:“以后最好还是白天来送……”最后是关门锁门的声音。 现在朱雀是真的被困在箱子里,他知道箱子严实,若不及时出去,有被闷死的可能,幸而他内功深湛,呼吸极缓,否则恐怕已经喘不过气来。 他试着向上举举手,上面的银子沉重异常,若是人在外面,也非是搬他不动,可是他人蹲坐在箱子里,手脚活动不开,力气大打折扣,他换了几个姿势,那箱子盖始终纹丝不动。 若是用背猛力将箱盖顶开,上面满箱银子非洒落一地不可,想不惊动外面的差役,便如痴人说梦一般。 正自一筹莫展之际,朱雀又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异响,若非他人在箱里,这么小的声音他很难察觉出来。接着,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声音却不是从大门那里传来。 朱雀心中一动,想着难道是以前来的偷银贼,现在又来了? 果然,只听轻轻地响动,本来被他用手托着的箱盖,陡然一轻,上面的一箱银子已被搬走了。 朱雀刚要从箱中出来,转念一想,不如诈作一箱官银,让他们抬了去,看看他们将官银带到哪里去,说不定可以跟着找到沈青云在这里时丢失的银子。 朱雀人在箱子里,果然也被抬走,朱雀暗中听着,他们仿佛也不贪心,抬了四箱银子就走。 朱雀屏住呼吸,仔细倾听他们走的方向,无奈在箱子里也分不出东南西北,只觉得被抬着走了没多远,就开始向下去,像是被抬进了一个地道,几个人抬着箱子在地道里缓缓行进,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息,怪不得没有被发觉。 朱雀人在箱子里,真正暗无天日,忍不住暗自安慰自己,就当是在坐轿子,外面的贼人在当轿夫侍候自己。 第八章 将计就计 在下边走了有数十丈,方才开始被抬着向上走去,离开了地道,接着感到箱子一顿,像是放在什么地方,朱雀听到有畜生呼吸的声音,估摸自己是被放在了骡车上。 他十分想打开箱盖,看看自己身在何处,又怕提前暴露自己而至打草惊蛇,从而查不到别的失银,强自忍住。 忽然,朱雀听到咔嚓一声,他所在的箱子像是被上了锁,这么一来,朱雀反而耐下性子来,估计箱子要被拉到别的地方,锁住了路上更安全。 这箱子虽然结实,但绝非铜墙铁壁,自己从里面打烂这个箱子还是没问题的。 接着听到有人赶车的声音,果然是架骡车,骡车行走时特别颠簸,朱雀怕他们看出异样,用手脚撑住箱子,人不至于在箱子里滚动。 从骡车行驶的快慢,朱雀分析自己被骡车带着行驶了有十多里地,心中想着马上就可以找到贼子的老巢,心中禁不住兴奋起来。 终于,骡车停下,两个人过来,抬起了箱子,朱雀心中猜测自己到底被拉到了哪里,可是人在箱里,什么都看不到。 正当朱雀以为箱子会被放入仓库一类的地方,忽然感到箱子腾空而起,然后向下掉落,接着听到噗通一声。朱雀在箱子里翻了几个跟头,跟着箱子起伏不定,原来是被人扔进了河里。 这一下大出朱雀的意料,本以为自己藏在箱子里,无人发觉,然后跟着潜形匿迹,直捣偷银大盗的老巢,哪知他早就被人发觉,箱子也被上了锁,然后拉到河边,被扔进河里。 可笑的是自己还洋洋自得,毫无察觉。 这下朱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恨,一拳打破了箱子,人从箱子里钻了出来。 天上依旧黑漆漆的,但东方已经露出一点曙光,朱雀控制着平衡,不至于从箱子里掉入河中。 他看着自己的周围,原来是在一座桥下,自己是被人从桥上扔下来的,这条河也不是很宽,但他人在河心,两边离岸都有十多丈,以他的轻功也不能一跃而过,只好把箱子当做一条小船,用手向岸边划去。 远远看着骡车离开的方向,朱雀知道等自己上了岸,那骡车早就会走得无影无踪。 这群人肯定是一发觉不对,立刻做足了准备,至于为何选择将自己从这里抛下来,就是算准自己追之不及。心中禁不住懊恼不已,暗暗后悔没有提前从箱中出来,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好不辛苦地将箱子划到岸边,朱雀立刻从箱子里跳上岸。 这次虽然被人耍了一通,但至少肯定了一件事,就是沈青云管理的府库丢失的银两,的确是被人偷走的,而这个人绝不可能是沈青云,因为他现在还被关在牢里。 再者,自己感觉被人抬下了地道,看样子府库的银子有可能是被人从地道里偷走的,自己只要能找到这个地道,则沈青云的嫌疑就可以洗清。 想着自己也并非毫无收获,朱雀的心情又好多了,他立刻向府衙走去。 回到常州府衙门,衙门还没开门,朱雀在附近吃了些油条豆浆,等太阳升起时,衙门才开门。 朱雀立刻上前,亮出王府金牌,知府带着知事等人慌忙前来迎接,朱雀开门见山地说了此行的目的,查探失银的真相。 常州知府行李名嵩,身材瘦高,颌下长着一缕长须,颇有文人智士的风范,闻言疑惑地说道:“此案不是已经有了结果了吗?那沈青云也已经坦白招认是他所为。” 朱雀反问道:“既然如此,那丢失的银子呢?” 李嵩说道:“这个,那沈青云是宁死不肯说。” 朱雀说道:“恐怕不是他宁死不招,而是根本不是他做的,他如何招得出来。” 李嵩问道:“朱兄如此说,可有何凭藉?” 朱雀说道:“昨晚是不是有一批官银入库?管理府库的卓大人在何处?让他过来清点一下,昨夜是不是又少了银子。” 李嵩吩咐周围:“去,去将卓书志喊来。” 一行人来到府库,卓书志上去将门打开,朱雀从大门进去,第一眼就忍不住向昨晚进来的通气孔看去,想着自己一夜的辛劳,终于要有了结果,也自欣慰。 等他眼睛落在靠在东边的放着木箱的地方,仔细看去,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自己进入的箱子,以及箱子上还压着的一箱银子,都在原地,虽然昨晚他来的时候,光线昏暗,但对自己躲藏的箱子的位置还是记得很清楚。 朱雀过去将上边的箱子打开,里面是整整一箱银元宝,卓书志说道,这些就是昨天夜里送来的新银,看这箱子数量,不像是丢失了几箱银子。朱雀也感到奇怪,难道是昨夜那群人发觉自己在里面,所以又将银子送了回来? 朱雀指着这箱银子下面的箱子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下面这口箱子,一定是空的。” 卓书志看着他的眼神露出奇怪的神色,呆了一会,说道:“这里的箱子里全都放满了银子,没有一口箱子是空的。” 朱雀听了这话,心中禁不住糊涂起来,自己昨晚明明看到几口空箱子,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就算真是自己眼花,那自己被锁在箱子里,丢入河中,则做何解释? 他心中虽然不解,但自己偷入府库这事,不好说出来,只能强做镇定,他让两个差役将上面的箱子抬下来,打开底下的箱子一看,果然,里面放满了银元宝,都是百两一个。 他随手拿出一个,在手里掂了掂,立刻明白自己在箱子里为何会被发觉,一箱银子的重量,和一个人的重量相差太多,是以立刻就被人发觉。 难得的是当时他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就被那批人算计了,可见这群人都相当聪明,而且相互之间配合得相当默契。 他又打开了几口原来看过是空的箱子,里面也都是银两,果然没有一口箱子是空的,卓书志拿着登记银子的册子仔细核对了一番,确认了银子都对得上号,没有一锭银子丢失,更别说几箱子银子少了。 李知府和其他的人看朱雀的眼光,都有些怀疑的神色,朱雀想着反正自己也想不明白,先找找昨天被人抬入的地道。 朱雀说出有地道的事,知府李嵩虽然觉得不以为然,但还是叫人拿了棍棒,在整个府库的地面上敲打,更无一丝异样,都是沉沉的声音,没有空洞异响。 朱雀自己也仔细查看了所以的地面和墙壁,也没有看出有地道的样子,心中疑惑更甚,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把昨晚自己的经历说出来,恐怕都没人相信。 因为现在连他自己都对昨晚的遭遇生出怀疑起来,但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不合常理的诡异变化,一定有其原因,只是自己想不出究竟罢了。 李知府说道:“敢问朱兄,还有什么要看得吗?” 朱雀满肚子疑问,偏偏无法明说,只好先闷在肚子里,他知道这里面有很多难以索解的地方,但失去了凭证,空口白话,再说什么也没人相信了,于是对李知府说道:“有劳了,看样子是有人弄虚作假,我们都被糊弄了。” 李知府打了个哈哈,很知趣地没有多问。不多问,不多言,正是做官的诀窍。 第九章 再探府衙 朱雀离开了府衙,带着一肚子的荒诞离奇的感觉往回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被人抛下河的桥上,他站在桥上往下望,猛然心头一喜,转过桥头,沿河跑去。 原来他看到了昨夜自己乘坐的箱子,虽然被河水冲走了一段距离,但从外面看来,除了被自己打破的箱盖,其他的地方还都完好无损,他将这口破箱子捞起,像捡到宝贝般欣喜不已。 这箱子虽然是空的,也不会说话,但朱雀认定了它是个无可辩驳的证据,他抱着箱子左看右看,心中陷入沉思,知道自己在调查此事,偷银子的人已经发觉,但绝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朱雀要把箱子带回去,可是一个人扛着一口箱子走在街上,太引人注目,四处看了看,河边上正好有一片芦苇,芦苇长得非常茂盛,足有一人多高,朱雀将箱子藏在里面,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接着朱雀回到了旅店休息。昨夜一宿没睡,又奔波了半天,晚上还要出来继续查探,必须要养足精神才行。 醒来时夕阳漫天,天气由昨日的阴天已然放晴,朱雀虽然被人愚弄,却更坚定了他要追查到底的决心。 吃过晚饭,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朱雀又潜伏至府衙,再次进入府库。 虽然府库内还是一片漆黑,但朱雀已经来过两次这里,对这里的东西安放位置都有了解,他连油灯都未点,就直接来到放元宝的屋子东边。 刚来到箱子旁边,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漆黑的府库里,他感觉不只自己一人在此,在他前方不远的黑暗中,还有一个人在。 此人无声无息,但朱雀却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他的身体也立刻紧张起来,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面对着即将来临的危险。 只听得一声急速的破空声传来,朱雀凭着本能闪过一边,一把冷冰冰的长剑,从他脸前划过。 要不是事前有了警觉,这一剑绝对难以躲避,至少已让他受了伤。 对方对他能够避开这一剑显得非常意外,禁不住“咦”了一声,朱雀从声音判断此人年纪三十多岁,是个剑术高强的男子。 黑暗中,对方一剑刺空,第二剑又反削过来,变招迅疾,以朱雀之能,在这黑暗中,看不清剑招路数的情况下,也只能继续闪避,他又退了一步。 可是对方剑术延绵不绝,接着又是一剑,剑招之间的变化无一丝斧凿僵硬的痕迹,连续三招,就像是一招般连贯。 这时朱雀已经退到一排木架子边,面对第三剑,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行刺他的人仿佛也知道这一点,第三剑使得更是狠辣,有着一往无前的架势,再不如前两剑还留有余力等待变招。 朱雀感到剑风笼罩了自己周边数尺的范围,左右都闪避不开,突然奋起生平之力,提气跃起。 只听咄的一声,对方的剑收势不及已钉入木架中。 这人连续三剑都无功而返,心中大骇,黑暗里又失去了朱雀的踪迹,他立即将剑抽出,在身边舞出一个剑圈,防止朱雀趁机反击,同时侧耳倾听朱雀的方位。 但朱雀仿佛消失在这黑暗中。可是他的剑总不能一直这样挥舞下去,否则总会有力竭之时。 正进退不得之际,他听到“哧”的一声响,骇然看到朱雀已经打着了火,站在离他一丈开外,还点上了油灯。 他不禁停下了舞剑,只听朱雀冷冷地说道:“不用看,我也猜到是你,除了一剑夺魂杜井照之外,谁能使出这般凌厉的夺命三连环剑法。” 杜井照听了此言,额头渗出冷汗,他一言不发,只盯着朱雀,眼神里透露出复杂的情绪。 朱雀跟着说道:“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走。” 朱雀一边说着,一边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奇怪的是两人在此打斗说话,照理早就应该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可是,外面静悄悄的,实在是有违常理。 杜井照忍不住问道:“什么问题?” 朱雀说道:“是谁让你在这等着杀我的?” 杜井照惨然一笑,说道:“你问的这问题,恕我不能告知,否则我一样没命。” 朱雀说道:“那好,我换个简单点的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杜井照沉默了一会,说道:“好,我告诉你,我是……” 话未说完,朱雀听到哧的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传来,刚叫了声不好,人立刻向杜井照这边窜了过来,可惜已经迟了一步。 杜井照手捂着咽喉,看来中了暗算,他口中嗬嗬连声,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脸上因痛苦而扭曲,却又显示出后悔愤恨等情绪。他的手伸向衣襟,伸到一半,就停止了呼吸,双手垂了下来。 朱雀抱着杜井照的尸身,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他四处看了一圈,想不出这暗器从何处发出,正准备看看杜井照怀里有什么事物,临死前还要取出来。 还没来得及搜查杜井照的尸身,朱雀忽然又听到一声轻响,又是那暗器的破空之声,朱雀丢下杜井照的尸体,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往一边。 但这暗器却不是对着他发的,而是针对桌上的油灯,油灯被打灭后,整个府库里又陷入漆黑一团。 朱雀趁黑,来到杜井照尸体旁,准备摸摸他怀里有什么事物,哪知在本来该有尸体的地方,此刻却空空如也,就在他躲避暗器的一瞬间,已经死去的杜井照,竟然消失了。 朱雀掏出火镰,正准备打着火石看看,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估计是守卫听到了动静,派人去通知卓书志,准备开锁开门。 朱雀顾不得再来找寻杜井照的尸体,立刻又从通风孔翻身出来,接着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躲在茂密的树叶间向下观看。 只见卓书志已经来到,匆匆打开大门,带着人向内走去,不过没多久又退了出来,锁上了门,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朱雀看得暗自诧异,这说明杜井照的尸体已经不在里面,他的尸体是怎么消失的呢?暗器又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如此昏暗的视线下,这暗器不仅准头取得极准,而且劲力不小,朱雀仔细回想武林中使用暗器的名家,没有一个是用如此细微的暗器,像蜀中唐门,使得大部分都是喂毒的铁蒺藜,而且发暗器的手法都是大开大合,光明正大。 这种躲在暗处,无声无息的发出细小暗器,暗器上还淬了毒,绝非是名门正派的手法。 第十章 一条线索 一夜奔波,又是毫无头绪,不仅没有为前一晚的事情有分毫帮助,反而又增加了无数谜团。 朱雀苦思不得其解,只好先回到客店。 躺在床上,朱雀仔细回想这两晚发生的事,想着肯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索贯穿着,而自己偏偏想不到这线索在何处,思绪如一团乱麻,再也无法理清。 无数诡异的事情在他熟睡的噩梦里出现,等到一惊而醒时,天色已经大亮。 正在洗漱起床时,一名店小二匆匆过来,递给自己一封信。 朱雀抹干了手脸,接过新来一看,封面上写着朱雀儿阅,下面画着一个葫芦。 朱雀知道这是丐帮帮主汪九成给他的信,他抽出信一看,上面写着:“见信,即刻来鸡笼山,有一奇怪物事,要你来看。” 话语正是汪九成平时说话的口气。 朱雀心想,自己查探失银的事,正是当局者迷,正需要一个旁观者帮自己理一下头绪,汪帮主足智多谋,说不定能给自己一些启发。而且又说有奇怪的物事,调查奇怪之事,正是他的爱好,岂敢有片刻耽搁,朱雀早饭也顾不得吃,立刻向鸡笼山赶去。 到了鸡笼山时,已是晌午时分,艳阳高照,朱雀由丐帮值守之人领着,直奔山上而去,汪九成带着一帮兄弟正在等他。 朱雀先问丐帮弟子被害之事调查得这么样了,汪九成说道:已有些眉目,但还需要接着调查清楚,你来看,这是什么。 朱雀跟着他走进丐帮栖身的棚子,棚子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块银砖。 朱雀一时不明所以。汪九成拿起银砖,对朱雀说道:“朱雀儿,你看。” 朱雀接过来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 汪九成指着银砖其中一面,说道:“在这一面,你仔细瞧瞧。” 朱雀定了定神,将银砖放在眼前细看,忽然,他脸上现出喜色,汪九成看到他的神情,说道:“你看出来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痕迹浅显,几乎看不出来,但还能看出个轮廓,隐约是常州府铸的字样,这就是沈青云丢失的官银,没有融造,却被轧成了方砖模样,字迹不细看看不出来,官银变银砖,这样就可以使用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这是最便捷的方法,缺点就是落在有心人的手里,还是能够分辨出来,这说明这伙人急着用钱,不得以才用此方法。 朱雀问道:“不知这银砖是大哥由何处得来?” 汪九成说道:“我知你正在查官银失窃的事,于是让丐帮的兄弟也留神,市面上有没有官银露面,结果查到一伙人在交易的时候使用的就是这种银砖,一百两一块,百两的银砖可不多见,查探的兄弟和卖家相识,便兑换了一块下来,给我送到这。我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一点破绽,便差人给你送信。你猜这个卖家做的是什么买卖?” 朱雀思索了一会,尝试着问道:“兵器?” 汪九成摇了摇头。 朱雀想了几样事物,都不靠谱,于是说道:“大哥不要卖关子了,小弟实在想不出来。” 汪九成哈哈笑道:“连我也没想到,是水银,大量的水银。” 朱雀一愣,确实是想不到,却不知这伙人拿着官银去买水银干什么。 汪九成说道:“我也想不出他们买水银干什么用,用银子换水银,确是古怪。” 朱雀嗯了一声,也是难以索解,便将这两天的遭遇同汪九成说了。 汪九成听完,也陷入沉思,过了一会,说道:“这么古怪的事情,要说没有官府的内应,绝然不会做得这样麻利。” 朱雀得他提醒,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恍然而悟。前后短暂的时刻,如同变戏法,若说守门的差役听不到一点动静,除非置于鬼神之说。 自己处于局中,只想着是偷银贼的身手高明,所以想法钻入了牛角尖。殊不知再高明的手法,也需要相应的配合。 想通了这点,那么,自己遇到的奇怪的事,则已不足为奇。自己看到的空箱子,后来又装满了银子,自是在自己被拉着扔进河里开始,到自己等衙门开门之前,他们自己从容布置,好让自己也觉得经历荒唐,无法说明,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从而打击自己的信心,使调查难以继续。 至于被暗算的杜井照,尸体消失,虽然离奇,但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想到这里,心中的纠结便已释然。 朱雀说道:“也可能银子丢失本身,就是他们监守自盗,沈青云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至于是不是这样,你还要再去查探一下。” 朱雀又问道:“大哥见多识广,可知道水银有何用处?” 汪九成说道:“这方面我所知也是有限,只听人说起炼丹,机关方面,或有用到水银的地方,可是似乎也用不了这许多。刚才我还奇怪,这伙人既然有这么高明的身手,何不直接去盗水银,何必这么麻烦的先去偷官银,再用官银买水银,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现在想想,或许他们的身手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只需在自己看管的库房里取银子即可,而水银则怕是不好偷取。”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是这样了,不知关于姚大哥的事,查得如何?” 汪九成说道:“姚洪金等人被害,还是和鹰爪功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秦翻羽所为,也是和他有关系的人下的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武功可以造成这种伤害,关于他所说的段玄机,至今还没打听到下落。” 朱雀说道:“如此,我就不打扰大哥了,那沈青云的案子,我继续去调查,终归能查个水落石出,也希望汪大哥能尽快查明杀死丐帮兄弟的凶手,以慰姚洪金大哥在天之灵。偿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大哥也不用客气。” 汪九成点了点头,目送朱雀下山。 第十一章 鸿门宴 朱雀回到客店,还没刚坐下来,店伙计又送来一封信,这次是乐家庄送来的帖子,请其去赴宴。 朱雀想着乐一山估计有了关于秦翻羽方面的线索,便连忙赶了过去。 这次乐家庄的家丁已知朱雀的身份,换了一副脸孔,毕恭毕敬地领路进入厅堂。 主厅设了一张大圆桌,围着桌子坐了七个人,朱雀认得的只有乐一山,柳明灯二人,还有五个人不相识,却没有秦翻羽在内。 众人见到朱雀过来,都起身迎接,让他坐在乐一山下首,朱雀谦逊了一番,便落了座。 乐一山向朱雀介绍众人,竟都是江湖上颇有地位的人,年纪最长的是崆峒派的闵道子、闵机子二人,都有八九十岁了,头发胡子全白,却无颓老之态,两人辈分很高,连崆峒派掌门都要称他们为师叔。 然后是昆仑派的摩罗技,年纪也已六十多岁,但依旧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还有二人都是四十多岁年纪,一位是以暗器名满天下的唐门人物,唐前燕,神情倨傲,大家世子都有这种神态,一位是宫里来的太监,孟公公,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朱雀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对于孟公公,乐一山并没有过多介绍。 朱雀每听到乐一山介绍一人,便拱了拱,道了声久仰。 说完五个久仰后,乐一山乐孟尝说道:“既然来到我八卦门乐家做客,便都是朋友,我也不绕弯子了,这次乐某人做东,主要是有事和朱少侠相商。” 朱雀说道:“乐兄请说,不知是否和秦翻羽的事有关,还请明言。” 乐一山摆摆手说道:“秦翻羽的事,有了汪帮主接手,用不着我们再去操心。这次请你来,是关于常州府失银的事,相烦孟公公给朱少侠分说分说。” 朱雀一怔,心道难道此事和乐一山也有关系? 这孟公公用阴柔的声音说道:“我奉上面所命,前来寻找丢失的官银,沈青云虽然被抓,可是银子找不回来,毕竟交不了差。” 说到这里,众人一起看着朱雀,朱雀“嗯”了一声,并不接口。 孟公公接着说道:“听说朱少侠也在调查此事,还是奉了王爷的指示,不知其中是否别有他因?” 朱雀说道:“王爷并不知情,我调查此事,乃是出于个人好奇之心。” 孟公公说道:“主上的意思,就是找回失银即可,不想再节外生枝,致使案情反复,有损官家威严。” 朱雀刚想说什么,乐一山阻住了他,说道:“别光顾着说话,大伙喝酒吃饭,在下忝为主人,先敬大家一杯。” 朱雀只好跟着众人把酒一饮而尽,只有唐前燕仅喝了一小口。 喝罢,孟公公放下杯子,向朱雀问道:“不知朱少侠查到了什么?” 朱雀说道:“偷银的恐怕另有他人,据我得到的消息,并不是沈青云所为,他是被冤枉的。” 孟公公说道:“何以见得?可有什么证据?” 朱雀说道:“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我也是刚刚查到一点眉目,说不上是什么证据。” 孟公公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朱雀说道:“公公请说。” 孟公公说道:“希望朱少侠就此结束对此事的调查。” 朱雀说道:“然则沈青云如何处置?” 孟公公说道:“他已经招认了,也已判过,便无需多事,剩下找银子的事,就让当差的去做,朱少侠也落个清闲,人来。” 厢房里走出来两个差役,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丝绸,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孟公公翻开盘子上的绸布,说道:“这里是五百两银子,这里是一百两黄金叶子,送给朱少侠做盘缠。” 朱雀眼睛看着盘内的银钱,人却坐在椅中纹丝不动,说道:“让我收手?然则沈青云如何处置?难道沈青云的命,就值这么多钱?” 孟公公冷冷地说道:“沈青云的命一文不值,这些钱是朱少侠一诺千金的报酬,希望少侠笑纳。” 朱雀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说道:“自来只有百姓给官家送钱,今天倒是奇了,做官的给百姓钱花。你希望我不再追查此事,恐怕不是沈青云的问题,而是背后指使人的问题吧。” 孟公公听了此话,脸色一变,伸出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指着朱雀,说道:“你,你,放肆!” 唐前燕按下孟公公的手,说道:“公公且请息怒,待我跟他说说。” 朱雀说道:“如果是为了让我不再理会沈青云的事,唐兄就不要浪费口舌了。” 唐前燕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朱雀这么说,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孟公公哼了一声,说道:“真是不是抬举,你以为你仗着王爷的庇护,就可以这般嚣张吗?” 乐一山看两人吵了起来,忙中间打圆场,说道:“有话好好说,朱兄,你硬要插手此事,怕不有些多管闲事之嫌,不如听兄弟一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雀看着在座的几人都是神色不善,心中恍然,向乐一山说道:“乐兄,今日你是请我赴鸿门宴来了,我若说不答应,恐怕这几位陪客的,也不会轻易地罢休吧。” 乐一山勉强一笑,说道:“朱少侠误会了,在下只喜欢交朋友,不爱惹是非。” 朱雀看他言不由衷,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冷眼看着孟公公。 孟公公却不看他,先是转身挥退了两个端着盘子的差役,接着扭头向唐前燕使了个眼色。 唐前燕倏地站了起来,盯着朱雀说道:“我听说朱少侠武功颇有独到之密,想请朱少侠指点指点在下。” 朱雀心道,果然,硬菜来了。 他看出唐前燕性格孤傲,不知如何会和宦官太监走在一路。世家子弟,行事傲慢乖张,却又最受不得别人的轻蔑,只不知崆峒派和昆仑派的人态度如何,想来也都是一丘之貉。 这些人包括乐一山在内,他都不放在眼里,唯有坐在他对面的柳明灯,看似不会武功的样子,实则这几人当中应数他武功最高,又善于隐藏实力,让朱雀摸不清他的深浅。 他定了定神,对唐前燕说道:“让我指点指点,好啊,门外的院子里地方大,正好施展的开,你过去练练,我看看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指点的。” 唐前燕说请他指点,不过是句客气话,实则是出面邀斗,听了朱雀如此戏弄于他,禁不住涨红了脸,崆峒二老和昆仑派的摩罗技两人见唐前燕受窘,竟有些幸灾乐祸之意,摩罗技甚至揶揄道:“朱少侠让你过去练练,你就去练练啊。” 这番光景,反而让朱雀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他自然也明白了一些事,这些人并非齐心协力,一意和他为难。柳明灯将进退不得的唐前燕拉回座椅,对朱雀说道:“唐大侠是唐门高手,练的是暗器,和朱兄剑法轻功有些相左,大家意见不同,也并非什么大事,还是要以和为贵,来,我敬朱兄一杯。” 说着将朱雀的酒杯拿在自己面前,湛了两杯酒,朱雀看他倒酒速度极快,酒齐杯而止,盈而不溢,对他的手力眼力都留上了神。 柳明灯拿起朱雀的酒杯,放在左手掌心,右手屈指在杯身一弹,那小小的酒杯带着破空之声,旋转着向朱雀飞来。 偿若这不是酒杯,而是枚暗器,朱雀自然轻易地手到擒来。可是柳明灯此举,分明是想试探他的武功是否名副其实。 如何接到酒杯,而酒不洒出来,才是考较功夫。武功寻常之人,往往只看能否接到酒杯,但朱雀却看出酒杯上附有柳明灯的内力,若不小心应付,酒杯能不能保持完整都很难说,更别说照顾杯中之酒了。 酒杯飞至,仅是弹指一挥间。朱雀待酒杯飞到面前,吸足了一口气,将气聚于一点,向酒杯吹去,那酒杯神奇地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消解了旋力,虽没破损,却陡然掉落,朱雀的手不知何时已在下面出现,轻巧地将酒杯接住,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喝罢,朱雀将酒杯反过来放在桌上,用手一拍,酒杯便陷入桌内。这酒杯看起来易碎,却让朱雀拍入坚硬的桌面里,自是朱雀内力深厚之故。 朱雀起身向乐庄主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话不投机,则酒喝着也是无趣,多谢庄主款待,在下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唐前燕看到朱雀举重若轻的接拿酒杯的手法,以及惊人的内力修为,脸上现出骇异的神色。 柳明灯弹出酒杯的手法,比他全力发射暗器还要高明,尚且无功而返,自己方才偿若真的出手,可就丢人丢得大了,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的隐忍。 朱雀言罢,向其余的人看也不看,便转身离开。 乐一山神情变得非常难看,伸出了手,却终于没开口挽留。 朱雀人还没走到门口,背后传来一句:“好小子,休得张狂。” 话语间夹杂着两股劲风,向朱雀袭来,朱雀知道这是崆峒派的二老联手所发,更不回头,人忽然跃起,双脚点在崆峒二老的掌锋处,借着二人的劲力,轻飘飘地来到院子里,跟着纵身越墙而出,不见了踪影。 朱雀轻功名动天下,自然已是追之不及。 众人面面相觑,这么多高手在场,都能让他轻易离去,心中同时都生出果然名不虚传之感。 孟公公恨恨地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 说完,招了招手,一个下人过来,手里拿着一枚烟花。孟公公说:“放!” 那下人点着了烟花,随着“咻”的一声,一朵带着杀气的血色花朵在夜空盛开。 第十二章 暗夜刺杀 朱雀行走在夜路,心中思索着何以会有宫里的人阻止自己调查沈青云之事,难道这事里还夹杂着其他的原因? 乐家庄的上空忽然传来烟花的声音,朱雀转过身来,看着在空中停留了好一会的烟花,知道这是个讯号,自己拒绝了孟公公等人的劝说,前面说不定将会有人伏击自己。 但朱雀艺高人胆大,并不将之放在心上,反而默默猜测,如果自己被伏击,将会在什么地方? 从乐家庄回来,要经过一片树林,要是伏击自己,当是在树林之外,因为自己进了树林,对方将失去人多势众的优势,自己轻功高绝,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打不过时朱雀要逃,恐怕能追上他的没有几人。 深想一下,如若自己真的被杀,会带来什么结果呢?首先沈青云肯定是活不成了,除此以外,还有谁能得到好处? 自己曾怀疑官府是监守自盗,那么幕后的主使人到底是谁?实在难以明了。 朱雀一路暗自戒备,以防路上有人躲在暗处施放冷箭。 可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直到自己回到客店,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朱雀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情知对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虽然没有在路上拦截自己,可是以后哪怕睡梦中,都有可能被下毒手。想着不知何时会有何人找上门来,心下甚是烦乱。 这乐一山表面上广结朋友,实则有着自己的一套手段,请他赴宴,说不定也是迫于无奈,但他也不像是幕后的主谋,而他的外甥柳明灯则恐怕脱不了干系。 今晚见识他的出手,其高明大出自己所料,即便及不上自己,相差也已甚微,偿若被他就此看出自己的虚实,那么再次来找自己麻烦的人,就绝非轻易所能打发。 多想无益,今晚虽去赴宴,却仅喝了两杯酒水,肚内空空如也,朱雀向店小二要了碗素面吃了。 连日奔波,浑身疲惫,再也提不起精力出去连夜查探,回了屋倒头就睡下了。 果然不出先前所料,半夜里有人敲门,朱雀从睡梦中惊醒,起身下床,携着被人打搅好梦的愤怒一把拉开房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地上赫然放着一张纸条。 朱雀点着油灯观看,只见纸条上写着:“恩公所查之事,我教已经晓得一些因由,企盼能向恩公亲述,小人身份特殊,现在不便出面,望恩公谅解,明日午后,在城北老君庙,静候恩公光临。另,今晚会有关西双煞前来对恩公不利,望小心,小小毛贼自不会被恩公放在眼里,只是会打扰恩公美梦罢了。” 下面没有署名,却画了一朵莲花。 朱雀心中一暖,知道是白莲教的人在提醒自己,自己曾帮过他们一个忙,从没想过要他们报答。 哪知自己在此惹上麻烦都被他们所知,可知白莲教是有恩必报。只不过一句一个恩公的称呼,当让他心下不安,这个送信的人言辞很有趣,既警告自己,又不会让自己难堪,话里奉承之意更让自己哭笑不得。 他借着油灯之火将纸条烧了,吹熄了灯,躺上了床。 因知道关西双煞晚上会来找自己麻烦,便假装睡着,静静地等着。 约么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屋子的窗户突然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两个人像狸猫一般跳进屋子,落地之声几不可闻。 朱雀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外面的一点月色,看清是两个瘦高的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巾,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柄形状奇怪的兵刃,刀不像刀,棍不像棍。 朱雀即知他们的身份,则知晓这是关西双煞的奇门兵器,单手斩,是从唐刀演化而来,加长了刀柄,去掉了刀萼,使将起来,招数凌厉狠辣。 二人有一套特殊的联手技巧,许多成名的高手,都败在两人联手相击之下,后来听说得罪了雪山剑派的人,二人隐匿了几年。 此次不知应何人之邀,重涉江湖,前来行刺朱雀,朱雀虽然有了准备,可是还是丝毫不敢大意。 只见二人同时拔出单手斩,联袂向朱雀斩来,朱雀身子向里一滚,两人招数全部落空,单手斩收势不及,全都斩在床板上,朱雀又滚了回来,身子压在他们的兵器上,同时手里抽出放在枕边的剑,向二人划来。 双煞哪能想到朱雀是在装睡,一招落空,兵器被压在他身下,抽之不动,眼前剑光闪动,若不撒手后撤,性命堪忧,两人不得已撒手,向后躲闪,同时心中骇异,谁能想到,朱雀仅在一招之间便让两人丢了武器。 朱雀从床上跃下,剑指二人,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关西双煞,竟会做起刺客来。想来是被雪山剑派的人打怕了,不敢出来见人了。” 他是故意激怒二人。 果然二煞听了此言,喝喝呼叫着找死,两人空手向朱雀攻来。 二人联手确是威力倍增,仿佛一人生了四手四脚,若非朱雀先缴了他们的兵器,应付起来就要困难得多。 既然空手,威力自是大打折扣,不合十数招,二煞相继见彩,只是两人悍恶非常,虽然受了伤,依然和朱雀拼斗不休。 朱雀一边随意挥着剑,抵挡着二人的进攻,一边心中不禁想到一事:以自己在乐家庄展现出的身手来说,对方不应该再派双煞这种级别的人来暗算自己,这二人虽然恶名在外,但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以柳明灯的精明,不会不知。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已知真正的杀招还在暗中,等待时机,给自己致命一击。 既然留上了神,则果然发现一些端倪。窗外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该有一人潜伏着,等待出手的时机。 朱雀没有让他久等,和双煞的相斗,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他渐渐将身子移向窗口。 果然,一股杀气从窗外袭来,不过朱雀已先有了准备,他本背对着窗户和关西双煞相斗,就是诱使外面的人出手。 在后面偷袭过来之际,他忽然展开移形换影的轻功步法,人瞬间绕到了双煞后面,只听得双煞惨叫声响起,朱雀回头正看到一位黑衣人,站在窗户前,手持双剑,剑身没入双煞身上。 自是想背后偷袭自己的刺客,收手不及,而殃及池鱼。 黑衣人一看伤错了人,惊愕之际,双煞一人一拳打在黑衣人身上。 以双煞的武功,本来不能伤到黑衣人的,奈何黑衣人以为必中的一击落空,一呆之下,还未来得及将剑抽出,便中了二人临死前拼命的一拳,受了重伤,一口鲜血喷在双煞的头脸之上。 黑衣人顾不得将双剑抽出,立刻翻身又从窗外离去,朱雀本来想追出去,可是双煞两人直挺挺地挡在窗户前,朱雀拉开二人一看,名震关西的双煞早已二命归西。 朱雀抽出他二人身上的剑,仔细看了看,心中已知黑衣人是谁,这两把剑一长一短,相差不多,剑身平直,剑身前段开刃,正是杀手金衣焕所用的兵刃。 可笑他此行非但徒劳无功,还落得身受重伤,失了兵刃的结局。 他将兵刃留在双煞身上,刑部六扇门里尽有识得金衣焕兵器的,有了他们的追查,金衣焕就算养好了伤,一时也无力再来找自己麻烦。 旅店惹了人命案,官府查探起来甚为麻烦,朱雀收拾了行囊,连夜悄悄出来,到了大街上,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若是现在去老君庙,时辰还是太早。 想了想,决定还是再找家旅店歇息。 第十三章 女刺客 夜半无人,朱雀走在路上,右手边的屋脊上,传来轻微的声响,是夜行人走在瓦面上的声音,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朱雀心中暗骂,这伙人真是阴魂不散,看样子不将自己置于死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雀加快了脚步,旁边屋顶上的人也跟着加快了步伐,朱雀心中惊讶,来人轻功之高,出乎自己所料,能在屋顶行走这么迅捷的,自己所知没有几人。 朱雀和屋顶之人并行了数十丈,二人速度疾逾奔马,朱雀突然停下。 这般疾走急停之际,内力转换必须圆转如意,否则筋脉容易扭伤,屋顶那人则失策地前冲出了丈余,踩破了一片屋瓦方才停住,接着一个倒翻,人在半空中,一把暗器已向朱雀撒来。 而人则跟着暗器,双手各执一把精光闪亮的匕首,向朱雀刺去。 朱雀双腿一曲,运起腾云功,人先往旁边一跳,接着凌空换气纵身上了房顶,暗器尽数落空。 那人一击不中,又挥舞着匕首跟着向朱雀追杀过来。 朱雀和此人高下易势,他居高临下,用脚尖挑起瓦片向刺客踢去,刺客用匕首将瓦片划破,朱雀踢下数片瓦片,都被匕首划开,竟无丝毫阻碍,可见匕首之锋锐。 刺客用匕首在前面做掩护,整个人像是一支从地面射向屋顶的箭,向朱雀刺来,朱雀闪身避开他迅猛的一击。 刺客也借机跃上了屋顶,匕首在他周身舞出一道道电光,向朱雀攻去。 朱雀见对方身材消瘦,个头不高,头脸带着黑巾,人虽瘦小,但动作灵活异常,不敢有丝毫大意,后退数歩,严阵以待。 对方匕首纵横划出,交织成一张电光的网向朱雀笼罩过来。 朱雀抽出剑,剑尖点动,幻出十数点剑芒向刺客刺去,只听得嗤嗤轻响,朱雀的剑和此人的匕首相交,剑尖立刻被削断,朱雀的剑虽只是寻常的钢剑,但他内力渡入,剑身的硬度不亚于宝剑,却被对方轻易削断,则对方不是功力高他太多,就是那对匕首乃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 自己剑被削断,而对方匕首不受阻碍地向自己刺来,朱雀骇然下,将断剑向对方掷去,然后空着双手,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和对方贴身而斗。 对方内力显然及不上他,世上内力比朱雀高的不是没有,但这些人大都自重身份,绝不会做这暗中刺杀之事。 刺客虽然将他掷过来的剑削断,手腕却也被剑上附着的内力震得发麻。 朱雀欺身而入,空手攻向他的穴位。 对方双手交错划动,采取守势,将匕首在周身挥舞地密不透风,朱雀一时莫奈他何。 朱雀展开步伐,脚下踩着八卦方位,企图转到刺客身后攻击,刺客随着他转动,步伐上也是不输分毫,朱雀虽然一时攻不进去,可是刺客挥舞着匕首不休,总会有力竭之时,他一边出手,一边等待时机。 刺客仿佛也明白这点,不能只守不攻,他觑准时机,忽然将两只匕首一左一右,同时向朱雀刺来。 他守御时毫无破绽,但一出手,身上空门便暴露出来,朱雀人行险招,忽然双手一振,荡开对方的手腕,一招剑指天南,食指中指并行如剑,剑法用手指使将出来,指尖附有内力,一样威力惊人。 对方躲闪不及,已被朱雀点在胸前的天池穴处。 天池穴乃是人身体上的要穴,此穴被点,注入内力,将使对方双臂酸软,失去还手之力。 但朱雀的手却一触即回,只因他一碰到对方的胸前,立时感到一团柔软,原来对方竟是个女子,这一招无论如何使不下去。 对方趁他惊愕之际,匕首回拢,在朱雀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献血立刻涌了出来。 朱雀一个倒翻,离这女刺客有一丈左右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这女刺客焉能不知朱雀手下留情,对方无意中碰触到自己身体,让她心下又羞又怒,本该痛下杀手,但朱雀发现自己是女儿身后,立刻缩手,正是非礼勿触的君子所为,所以刚才她在匕首触及朱雀手臂时,也收回了一些力道。 朱雀手臂上的伤口看起来虽然骇人,但只不过是皮肉之伤,未损筋骨。 受的伤虽然不严重,但是打斗之际,行动难免会受到影响。 朱雀暗暗留神伤口处的感觉,除了火辣辣的疼痛外,并无其他异样,这说明对方匕首没有淬毒,心中放下了大半的担忧。 女刺客双手匕首向前一探,还欲动手,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向朱雀说了句:“不打了,我不是你对手,没必要和你死缠烂打,不过你小心点,他们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声音悦耳,显然女刺客年纪不大,但如此身手又绝非初出茅庐者,二者矛盾处让朱雀困惑。 朱雀问道:“他们是谁?” 女刺客不答,朝他摆了摆手,翻身落到街上,迅速离去。 朱雀也不去追,对方因他的收手停止了对他的袭击,他又怎好再去纠缠不休呢?何况此人武功虽然略逊于己,但自己受了伤,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朱雀撕下一块衣襟上的布条,将手臂上的伤口裹好,心中明白他们是孟公公一伙人,为了阻止自己调查失银案,竟几次三番派人暗算自己,如果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要说替沈青云洗清冤案,自己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这女刺客临走时对自己的警告,让人玩味,也让朱雀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 朱雀想到,孟公公是托乐一山来找的自己,还是到乐家庄去探探最好,孟公公也不一定就是最后的主谋,一个太监如何请得动像金衣焕和女刺客这种高手前来刺杀他? 但他肯定是这条链子中间的一环,只要顺藤摸瓜,总能找到最后的答案。 第十四章 追踪线索 长力骡马行是南北闻名的连号骡马行,通宵不打烊,等的就是像朱雀这种半夜需要赶路的顾客。 朱雀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骑上立刻向乐家庄驰去。 离乐家庄尚有四五里地,远远地就看着一片火光出现在乐家庄方向,朱雀心叫不妙,难道这伙人暗算自己不成,竟烧了庄子跑了?不至于如此啊。 乐家家大业大,如此舍弃,实是花费巨大,则所图者或隐瞒之事更为重要。 朱雀紧抽了几下马鞭,那马疾驰起来,不多时就到了乐家庄外。 失火的果然就是乐家庄,庄院的主宅全都陷入大火,黑夜中,火焰直冲霄汉。 朱雀远远地就听到一群人救火的嘈杂声,但火势猛烈,四周灭火的人,都被火力逼得无法靠近,用盆或者桶泼出去的水,瞬间化为水汽,真正的杯水车薪。 朱雀下了马,拉住一个救火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这人说道:“肯定是得罪了祝融,乐大善人平日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了这么大的火?一着火满院子都烧起来了。” 朱雀明白这些人都是住在乐家庄附近的邻居,见了失火便来帮忙,根本问不出所以然,这火好生猛烈,又好生古怪,肯定不是不小心失的火,而是人为。 恐怕放火之人怕烧得慢了,还浇上了油,否则怎会一着就会到无法扑灭的势态。 只不知乐家庄里的人都逃出来没有,他围着救火的人打了个转,并无乐一山和柳明灯在内,甚至没有自己熟悉的乐家奴仆的身影。 偌大的庄院,一夜之间就将化为灰烬,不管是谁放的火,手段都着实狠辣。 朱雀知道放火的人目的之一就是要断了自己的线索,乐一山和柳明灯偿若被杀,寻因也当是为了灭口。 朱雀泱泱地骑马回城,天色已经露出曙色。 马行颠簸之际,朱雀的思绪也是跟着上下起伏,自己为了查探此事,已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对自己是不除不快,为的就是怕自己查明真相,而这个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朱雀想着是否有再到府衙问问的必要,脑中纠结,但双手执着马缰,却将自己带往鸡笼山丐帮分舵走去。 朱雀心中隐约觉得,还是要从对方偷银的目的查起。 到了鸡笼山,太阳已经升起,朱雀报了字号。 不多时,舵主彭进山出来迎接,朱雀问汪帮主呢,彭进山说道:“关于丐帮帮众被害一事,帮主有了新的线索,昨日自朱兄走后没多久,汪帮主就出去了。” 朱雀问道:“不知是何线索?可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 彭进山说道:“汪帮主走得甚是匆忙,具体情况没有来得及说,带了四个帮众,暂时不需要朱兄的帮忙。不知此次朱兄驾临有何见教?” 朱雀说道:“既然汪帮主不在,找你也是一样,烦请彭兄让找到银砖的兄弟,带我到那买卖水银的地方去一下。” 彭进山说道:“这是小事,朱兄是汪帮主的朋友,就是我们丐帮上下所有兄弟的朋友,所以用不着客气。” 他招手让人去找当时发现银砖的兄弟,不一会,一个十多岁的小乞儿过来。 彭进山向小乞儿说道:“这是帮主的好朋友,有什么吩咐,你照做便是。” 小乞儿向朱雀躬了躬腰,说道:“请朱爷吩咐。” 朱雀细细看了看这名少年乞丐,一身污垢,却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糟乱的头发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让人觉得此子肯定机灵精明,朱雀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心想难怪能发现银砖的异常。 他伸手拉住少年乞丐的手,说道:“不要叫我朱爷,我可不是什么大爷,我行三,痴长你几岁,你喊我一声朱三哥便是。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乞儿说道:“我叫麻雀儿,今年十五岁了。” 朱雀说道:“好啊,和我同名,我叫朱雀,咱们都是雀,今天一起去打听点事,你来给我引路好不好?” 麻雀儿说道:“行,朱三哥,只不过咱俩虽然都是雀,可你是天上的神雀,我是地下的凡鸟……你要去那水银买卖的地方,离这里没多远,咱们早些出发,去得晚了,怕做买卖的人就散了。” 朱雀简要地向彭进山说明了乐家庄失火之事,此事官府不能不究,让丐帮小心在意。 彭进山听闻江南名门八卦门被大火烧成白地,一脸不能置信的神情,接着喃喃地说道:“发生如此大事,乐一山亲朋好友众多,我看此事定难善罢。” 随后两人向他辞别之后,便即出发。 丐帮没有马匹代步,两人只得共骑朱雀的枣红马,好在麻雀儿人瘦身轻,枣红马又颇为强壮,负担二人并不吃力。 途中,麻雀儿兴奋不已,原来这是他第一次骑马。朱雀指点了他一些控马的技术,便让他来驾驭马匹,麻雀儿非常聪明,许多地方一点就透,很快他就熟悉了骑马的技巧,灵活地控制着马的奔速,向着目的地跑去。 水银是官府禁止私售的物品,但利字当头,便会有人铤而走险。 在一些私下秘密的场所进行交易,外人不得而知。 朱雀不知官府为何不加查抄,反而去花费银两购买,以至于出了纰漏。 思之不通,但等他到了地方,就知道原因了。 第十五章 威逼恐吓 远离鸡笼山二十多里地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叫张家村。 水银买卖就在村口的一排农舍里进行,做水银生意的人都用别的事物做掩饰,有带着竹筐假装收山货的,有提着绳子像是收猪的,等等不一而足,人人嘴里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行话。 许多人过来买卖,也都是黄豆大小水银的生意,价格却高得离谱,也不知这些人买去做些什么。 这里生意做的最大的是一个叫吴老三的人,吴老三不是常州本地人,带着南夷难懂的方言,人又高又瘦,脸上写满沧桑之色,朱雀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仰坐在一张竹椅上,伸着腿,趿着一双布鞋的脚搭在一张竹凳上,眯着眼睛休息。 麻雀儿告诉朱雀,吴老三是做大买卖的人,不是大量的出货,他都懒得搭理。 看到吴老三,麻雀儿招呼了他一声,吴老三从半躺的姿势坐直,他见麻雀儿带着一个陌生人过来,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 麻雀向他吹嘘,朱大侠是江湖中人,乃武林第一高手,不是官府的狗腿子,大可放心,今次过来只是问点事情。 话虽如此,吴老三还是没有放下戒备,朱雀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被官府冤枉,判了死罪,为了救他,只得自己查探取证,用这银砖购买水银的,很可能就是幕后的主谋,希望吴老大给指点一条路子。” 吴老三摇了摇头,说道:“我排行老三,不是老大,另外,你晓得的,做我们这行,不能泄露客人的身份,否则还怎么在这混?” 吴老三的嗓门不小,三人的谈话已惹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朱雀知道这里人多眼杂,大庭广众之下,这吴老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实话的,他要是带吴老三出去,吴老三又未必肯配合。 他暗运内力,眼睛带着精光四周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为他眼里神光所迫,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朱雀趁机拉住吴老三的手,表面上是和他套近乎,实则拿住了他腕上会宗穴,劲力透出,内力在他半边身子游走一番,吴老三只觉全身酸软,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出来。 朱雀趁机大声说道:“我要的量很大,你休想一顿饭就让我涨钱。” 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吴老三出来。 周围的人听着还以为吴老三和他谈买卖,都没有在意。 吴老三被他带出,麻雀儿紧跟着出来,三人一直来到一家土菜馆。 此时未到吃饭的时辰,店里没有别的客人,朱雀拉着吴老三坐到角落里,麻雀儿精乖地到门口点菜,遮挡住了掌柜的视线,好让他二人单独说话。 朱雀说道:“吴兄莫怪,我也是逼不得已,希望吴兄能够体谅。” 吴老三怒道:“这算什么?用强吗?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吴老三可是贪生怕死的人?你不用说了,你问的事我不知道。” 朱雀知道对付这种人,需用雷霆手段,否则他给你来个混赖到底,或者胡说八道一通,你也拿他没辙。 朱雀手上运劲,将桌子一角掰下,然后再掰开,用手指将掰下来的木头搓成了粉,却又一言不发,盯着吴老三看。 这饭桌是用老榆木做成,刀砍斧劈地弄成粉末都极为费劲,朱雀仅仅用手就做到,还是显得很轻易。 吴老三目瞪口呆地瞧着他的手,眼睛一抬,看到正盯着他的朱雀,立刻垂下目光。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要杀你,如捏死一只蚂蚁般轻易,但我这人轻易不杀生,我问你的话,许多都是已经知道答案的,只是想找你求证一下。” 说道这里,朱雀顿了一顿,他想起魔教的酷刑,不带一丝表情地说道:“你一句话不说,或者答错一句,我就砍了你一只手,两句话答错,就砍掉你两只手,四句话答错,就剁掉双手双脚,将你放入蜜糖坛子里,然后在坛子里放满蚂蚁。” 吴老三听着朱雀说话不带一丝情绪,他久历江湖,知道越是恶狠狠的模样,越是虚言恐吓,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此人就给人这种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的冷酷之意。细想他说的酷刑,吴老三禁不住陡然打了个机灵。 朱雀不待他转过念头,跟着问道:“来买水银的人,是什么身份?” 吴老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朱雀问道:“几个人过来的?从哪里拉走的?” 吴老三回答:“三个人来买的。雇了马车,从我仓房里拉走的。” 朱雀问道:“你仓房在哪里?” 吴老三说道:“这个我不能说,说了我会死得更惨。” 朱雀也不逼他,仓房在哪并不重要,他接着问道:“拉到哪里?准备用来干什么?” 吴老三说道:“不清楚,客人买了货做什么用,我们从不过问。” 朱雀又问道:“那这些人一共买了多少钱的货?” 吴老三回答:“六万两银子的货。” 朱雀问道:“全都是用银砖结的账?” 吴老三点了点头。 朱雀一时想不出如何才能问明买家的身份,心中一动,问道:“这些水银都是用什么盛放的?这批货大小多少?” 吴老三说道:“我们的货都是用竹筒装的,杯口粗的竹筒,尺半长一根,共有二十根竹筒。” 朱雀说道:“你说说这三个人的样子。” 吴老三说道:“两个三十多岁的人,样子很寻常,没什么特点,穿的也都是普通的服饰。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眼睛有些丹凤眼的样子,皮肤很白,像个娘们,但他的身份肯定很高,跟他同来的两人都挺他的,搬货的时候,他也没有动手,都是其他两人干的。” 朱雀心中隐约想到一个人。细想之下,又觉得没有什么道理。 吴老三说道:大侠要是没什么问题了,在下就要先回去了,否则被别人看到我跟你说了这些,就真的不用在这里混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人以前来过没有?” 吴老三摇了摇头。 朱雀又问道:“那他们怎么知道来这找你?谁介绍的?” 吴老三一怔,额头上流下几滴冷汗,说道:“我也不知道。” 朱雀一掌拍在桌子上,手陷入桌子,却没发出多大的响动,连掌柜也没有惊动。 朱雀将手掌抬起,桌上留下一个凹进去的掌印,朱雀将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对着自己的手掌说道:“答错了。”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此时麻雀儿已经来到身旁,吴老三求助似的看着麻雀儿,麻雀儿说道:“我大哥的话,你要老实回答,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吴老三无奈地说道:“这个人姓孙,外号老油条的,麻雀儿大哥也是识得的。” 朱雀扭头看着麻雀儿,麻雀儿点了点头。 朱雀对着吴老三说道:“滚吧。” 吴老三忙不施地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向朱雀恳求道:“今日我向朱大侠所说的事情,望朱大侠不要告诉别人,否则在下死无葬身之地。” 朱雀说道:“放心吧,我不说就是。” 待吴老三走后,麻雀儿说道:“朱三哥真行,几句话就吓得他什么都说了。” 朱雀说道:“我用的这招叫做狐假虎威,恐吓他的刑法,是魔教刑典中所记录的,没成想果然有效,主要还是这家伙胆子小吧……不过,他既然还有勇气说出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胆子也算挺大的。” 麻雀儿啼笑皆非,心道这朱三哥行事果然有趣,难怪汪帮主对他另眼相看。 此时麻雀儿点的饭菜也端上了桌,两人一起吃罢。 眼看着天近晌午,朱雀对麻雀儿说道:“我午后尚有别的事,你回去帮我打听一下这个孙油条的住址,晚上或者明日有时间咱们再碰头,一起去问问他。” 说罢,跟麻雀儿约定了见面的方法。 麻雀儿以能和朱雀一起办事为荣,开心地去了。 朱雀立刻向城北老君庙赶去。 第十六章 惊悉阴谋 老君庙位于城北五里许的地方,出了城门,只有一条官道,老君庙就在官道旁,绝不会走错。 艳阳当空,虽未到夏至,可是天色已经暖热,朱雀策马而行,疾奔之际,迎面的风将头发吹到耳后,分外清凉爽快。 野外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杨柳款款,野花盛开,要不是担着极大的心事,朱雀定会在此流连半日,欣赏这途中美景。 可是此际心中疑窦重重,什么景色都被他视而不见。 到了老君庙,四野一片荒寂,原来这里只是一座废弃的庙宇。 朱雀推开半掩的破门,里面有一座倒塌的泥像,四处结满蛛网,目之所至,空无一人。 刚想着白莲教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声招呼从身后响起,朱雀转过身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不远处。 朱雀不知是不是此人约自己前来,未敢贸然回应,这人做了几个手势,朱雀一见之下,就明白此人果是白莲教的,地位还不低,是个副堂主。他曾和白莲教的人相交相识,对于教中的手势也都可以识别。 这人走了过来,向朱雀自我介绍道:“我是圣教无为堂副堂主徐白丁,感恩公大义,特为恩公稍尽微劳。” 朱雀说道:“千万别再说我是恩公之类,你直呼我的名字即可。” 徐白丁说道:“这个……” 朱雀坚决地说道:“如果连这个都不能答应,我的事也就不用你们插手了。” 徐白丁说道:“是,朱雀,咳咳,你到此地,可是为了沈青云的失银案而来?” 朱雀说道:“不错。” 徐白丁说道:“听说朱雀和郡王府的朱二公子交好,他还曾给过你一块王府金牌。”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你们白莲教确是消息灵通,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徐白丁说道:“难道朱少侠不知道失银案的背后主使就是朱二公子的父王,郡老王爷吗?” 朱雀惊呼道:“什么?!” 一瞬间,他想遍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孟公公的收买,刺杀自己的江湖名士,怀疑官府的监守自盗,沈青云被重判的刑部,大理寺,等等。 怪不得乐家庄会被一把火烧了,王爷的事,烧一座庄院又算得了什么。 朱雀从震惊中恢复了点,问道:“可有什么凭证表明王爷为背后的主谋?” 徐白丁说道:“王府里有我教中人,偷偷探听出来的。不过郡王爷不是失银的直接主使人,他要的只有水银,暗中委派了官府去想办法搜集,常州的知府李嵩便擅自挪用了官银,被沈青云查出,郡王爷要李嵩他们不要泄露水银之事,但官银少了没法向京里交代,只好让沈青云做了替死鬼。” 朱雀说道:“怪不得沈青云的案子办得如此草率,连物证都没有,就这么快判下来,原来有王爷牵扯在内。这下,所有不明白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徐白丁说道:“这是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糊涂案,沈青云被栽赃是铁定的了,朱雀恩公夹在此间,殊为无益,不如就此收手,也好给二公子留些情面。” 朱雀问道:“二公子可知此事?” 徐白丁说道:“应该不晓得,可是就算知晓又能怎样?总不能为了是非曲直而去斥责自己的父王吧,再说了,就算二公子真的告了王爷的御状,可连皇上都得叫王爷一声叔父,就算能上达天听,也难昭反。” 朱雀听得头都大了,实情如此,沈青云死罪难逃,他如何跟何阿姑一个交代? 朱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为了这荒谬的真相,还是为了沈青云的命运,他定了定思绪,想起了一事,问徐白丁道:“你可知王爷要这么多水银有何用?” 徐白丁说道:“去年,王府里来了一位道家术士,不知如何蛊惑了王爷,王爷对之敬若天神,每日里向他讨教天地神鬼之道。王爷又如何会要这许多水银?估计都是这个道士,借王府势力有所图谋,至于这道士为何要这么多水银,就非我所能打听到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相告,此事如何了结,已非我所能改变的,且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从来都不是朱雀的生性,无奈在此事上自己确已有心无力。 辞别徐白丁,朱雀往来路疾奔,接着马力发泄着自己的无奈。尚要赶回去,通知麻雀儿不用去调查孙油条了。 可如何跟何阿姑说明呢?这可怜的老妇人,还在等着自己的儿子洗清冤屈出狱呢。 想到这里,朱雀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回到常州府城,他到了和麻雀儿约定的荣升酒楼,麻雀儿正坐在酒楼门口乞讨,他是丐帮的人,在饭馆前讨饭,自是无人在意。 麻雀儿看到朱雀骑马过来,立刻将讨饭的家伙都放进一个口袋,将口袋在腰间一系,便迎了过来。 还没等朱雀说话,他先开口说道:“我们汪帮主回来了,正在到处找你。” 朱雀说道:“那赶紧走吧。” 麻雀儿说道:“我不去了,汪大哥说只要你一个人去,他在秦翻羽的鹰爪门那边,不知朱三哥可知路途?”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那孙油条……” 麻雀儿说道:“孙油条的事回头再说,帮主找你甚急,朱三哥赶紧去吧。” 朱雀想说不用去查探孙油条住在何处了,但知说起原由来需要半天功夫,汪帮主唤自己如此着急,一时无暇向麻雀解释,便提起缰绳,疾驰而去。 到了秦家,见秦家大门敞开,朱雀骑马进入院子,一进到院里,便感到情形有些不对,汪九成,秦翻羽,秦家二位少爷都站在院子里,神色难明。 朱雀飞身下马,向汪九成问道:“大哥唤我何事?” 汪九成说道:“你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朱雀进了屋子,看到厅内叠放着不少木箱,这木箱朱雀再熟悉不过,正是盛放官银的箱子。 朱雀纵身向前,掀开一个木箱一看,里面放着满满的银元宝,拿起一个元宝一看,底下清楚的印着常州府铸。再打开其他的箱子,也是如此。 出了屋,朱雀对着秦翻羽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这里如何会有这么多官银?” 秦翻羽脸色非常难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说道:“这信原来是放在箱子上的,你看。” 朱雀接过来一看,上面写道: 官府失银,物在秦府; 丐帮命案,难咎其责; 秦氏鹰爪,欺名盗世; 遣散门徒,以期自悟。 后面并没有署名。 秦翻羽说道:“银子原本不是放在大厅,而是后院,后院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去,今晨老仆阿福前去找件铁器,才发现这些官银,也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的。” 朱雀有些怀疑地说道:“这些银子可不是小数,如何搬进你家后院,竟能无人发觉?” 秦翻羽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不通。现在这些银子如何处理,尤其让我为难。” 朱雀问道:“可曾清点过,有多少银子?” 秦翻羽说道:“虽然没有清点,但每箱重量有一万两左右,共有十一个箱子。所以总共大约有十一万两。” 朱雀心中想到,官银共丢失了十七万两银子,买水银用去了六万两,剩下的岂非正是十一万两。 偿若真是这样,恐怕不是什么巧合。 再者,这许多银子为何大费周章地放入鹰爪秦家?难道还有人嫌银子烫手? 也许这银子真的烫手,王爷让下边去弄水银,官府假公济私,反正案子都做下了,不如趁机捞一笔中饱私囊,哪知随着朱雀的调查,事情通了天,丢失的银子和购买水银的银子相差太多,本来借机捞一笔的官员们害怕了,怕王爷见责,自己脱不了干系,因此假意将银子找回一部分,好撇清关系。 但是这批银子落脚点为何偏偏选择在秦府? 秦家大少爷秦行云说道:“这事太也古怪,看样子,恐怕又是那自称段玄机的人所为。” 秦翻羽翻了他一个白眼,说道:“莫要瞎猜,此人是不是叫段玄机,现在都无法判断。” 汪九成此时说道:“如若真是有人想陷害于你,早就该当有衙门的人来查抄才是。” 秦翻羽说道:“不错,与其让人查抄,不如主动报官上交,让准备陷害我们的人无从着手。”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到现在都没有官兵捕快出现,我想其中一定有我们想不通的问题。” 大少爷秦行云急道:“想不通也没时间去想了,万一官府的人先到,可就说不清了,布雨,咱们快去。” 秦家二少秦布雨不待乃父秦翻羽回答,已从马厩牵了两匹马出来。 行云布雨两兄弟看起来一表人才,所乘的马也是马中表表者,正所谓人高马大,相得益彰。 两兄弟望着秦翻羽,在秦翻羽踟躇未定间,二人相互点了点头,便一同向外面走去。 朱雀心知不妥,却又想不通不妥在何处。 汪九成见秦翻羽也不反对,默许他的两个儿子报官之举,是劝是阻感觉都有问题,一时又没别的主意,便向秦翻羽说道:“待会衙门的人到了,若我二人在此,陡惹麻烦。至于事情今后发展如何,咱们静候好音便了。朱雀儿,你且随我回去。” 朱雀向秦翻羽拱了拱手,说道:“秦师傅,告辞了。” 秦翻羽满脸沉重,还要坚持送送二人,被汪九成断然拒绝,唯有站在院里,呆呆地看着二人离去。 第十七章 魔教洞窟 出了秦府的门,朱雀问道:“大哥如何适逢其会,正好在秦家找到官银之际在此?” 汪九成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场所,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谈。” 汪九成不骑马,朱雀也只好把马牵着,两人徒步来到不远的一家酒楼,朱雀将马交给店家安排,两人入了包厢。 落了座,汪九成不答朱雀刚才的问话,先问道:“为何你会觉得他们报官不妥?” 朱雀说道:“我也是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既然耗费心力,将这许多银子放入秦家后院,不可能就这么罢休。秦家交官的十一万两银子,比之失银的十七万两,还少了六万两,不知道他怎么解释。” 汪九成微笑道:“何用解释少了的六万两,只需能说清他家里凭空出现的那十一万两银子便成,关键是他能否说得清。” 朱雀遂告诉他今日在老君庙与白莲教人会见的经过。汪九成听说背后主使者是王爷,大感诧异,也觉得此事还是及早抽身为妙,跟着感叹,世上不平之事何其多,并不是每件事都能有好的结果,二人能做的,唯有尽心尽力而已。 这沈青云落到如此地步,也是无奈。 朱雀说道:“汪大哥,不瞒你说,我想劫狱,将这沈青云救出。” 汪九成说道:“可是你就算救出了他,难道此事便罢了不成?官家自然会另找其他人顶罪,可能冤枉的更多,何况,此事风险很大。” 朱雀想想也是,不能为了救沈青云,再陷入其他无辜。 一时二人相对无言。 朱雀打破沉默,说道:“大哥如何得知秦掌门家里出现银子之事,又恰好去了他家?” 汪九成说道:“昨日午后,一名丐帮弟子发现,城里太白酒楼上出现一名陌生男子,相貌与秦翻羽所描述的段玄机差不多,得此消息,我便立刻赶了过去。到了太白酒楼时,看到此人在二楼靠窗的位子独自饮酒,我在他对面坐下,我还没说话,他却一眼就看出我的身份,说道,汪大帮主光临,恕小弟不胜惶恐,未能起身迎接,我先自罚三杯。” 顿了一顿,汪帮主接着说道:“但凡我见过的人,绝不会没有印象,此人确是未曾谋过面,却一眼看出我的身份,我却连他是何人都说不上来。” 朱雀听他讲得甚奇,留心听着。 汪九成说道:“此人喝过三杯,接着说道,你们丐帮有数万帮众,死了区区几个人,帮主就不辞辛劳,亲临查探,让小弟敬佩。我说道,就是死了一个兄弟,丐帮上下也要追查到底,这都没有什么。不知兄台如何得知此事?要知道此事有诸多蹊跷,在尚未查明之前,除了丐帮自己,鹰爪秦家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除非是凶手自己。” 朱雀点了点头,此事自己和乐家庄的人也曾听秦翻羽说过,不过乐家庄现在被烧成了白地,而自己又没对别人说过,此人确有很大的嫌疑。 汪九成道:“这人看我语气不善,苦笑道,不用怀疑,不是我做的。我之所以会知道此事,实属偶然。我道,愿闻其详。此人说他名叫郑乙未,家在开封,其父乃郑年。” 朱雀脱口而出:“是人称刀里乾坤的郑年?” 汪九成说道:“不错,此人就是郑年的儿子。我道,久仰令尊刀法盖世侠义盖天,恨无机缘以睹风采,不知阁下如何得知我帮兄弟被害之事?既知此人乃是郑年的儿子,我疑心去了大半。” 朱雀点了点头,郑年刀法盖世,江湖中人对之敬服,却非仅是出于他的刀,而是在他的人。 郑年为人刚直,即不趋炎附势,也不仗势欺人,郑家是开封第一世家,平时多做行侠仗义积德行善扶微救寡之事。 据传八年前黄河决堤,他曾带着亲友前去救灾,去时十九个人,只回来十二人,那七人自是因为洪灾猛烈,为救人而死。 回来的人也大都都患了病,休养了半年多才痊愈,别人问起此事,他只轻描淡写地说道,如不能济微扶困,我辈习武何用?这只是份当所为,不值一提。 平日里所做的侠义之事更是不胜枚举,所以,江湖上虽说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但郑年儿子所言,谁都不会认为他会说谎。 汪九成说道:“这郑乙未说道,由于郑家家规严厉,所以,从不允许子女做出有辱门楣之事,虽然没有具体所说有辱门楣指的是何事,可是仿佛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一个判断的基石。谁都不知道如果做了有损郑家声誉的事,会有什么后果。” 朱雀知道,凡是名门望族,都有这种维护家族声望的传统。但郑乙未提起此事,难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此事又怎会和丐帮帮众被害一事有了关联?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接着郑乙未说了他的遭遇。” 当时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郑乙未到了娶妻年龄,郑家给安排了开封一户周姓人家的女儿,也是武林中人,而且知书达理,和郑乙未正是门户相当。 但郑乙未却坚决不同意,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可是他又没办法向家里说明此事,因为他爱上的是魔教中人,偿若此事传出,江湖上定会哗然,堂堂正派中人会和万恶不赦的魔教牵连,郑家的脸面都会被他丢光。 因为郑乙未说不出所以然,总之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连面都不愿意见,导致郑年认定他是无礼取闹,狠狠地将他臭骂了一顿,郑乙未正好借此理由离家出走。 他喜欢的魔教的女子名叫厉影月,是魔教护法厉战的女儿。 他和厉影月是两情相悦,此次离家之后,两人一路向东,来到江南。 郑乙未如此不告而别,还和厉影月双宿双飞,等同私奔,这在郑家绝对是不能允许的行为。 郑乙未怕父亲找到自己,开始的一段时日,和厉影月白天待在旅店里,晚上出来游玩,竟没遇到郑家来寻找自己的人,逐渐的郑乙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二人在外过了几个月的神仙生活,但郑家暂时找不到郑乙未还不算什么,可魔教护法厉战几个月见不到女儿,也在四处找她。 这日,一个魔教的教徒看到了厉影月,当天晚上就有一批魔教的教众赶来,一边将二人囚禁,一边飞鸽传书厉战,厉战赶到后,看到女儿竟和一个陌生男子同住一屋,戾气大发,要将郑乙未杀死,厉影月死命护着郑乙未,让厉战没有办法,只好先强行将女儿带了回去。 郑乙未为了从厉战手里救出厉影月,暗中跟着魔教的人,却并没有发现厉战父女的踪影,反而见到一个叫段玄机的人,诓骗了丐帮的几名弟子,带到偏僻处,一一杀死,又搬入了城郊的房子里。 郑乙未见到这段玄机武功高自己太多,如果前去阻止,只会白白搭上一条命,只得在暗中躲藏不出,不过这和郑家的侠义行径有些相左,为了弥补愧疚之心,也为了寻找厉影月,他四处查探魔教中人的事,发现了很多古怪的事,他都想不通原因. 但随着他窥视的事情越多,渐渐地,他发现魔教在做一件大事,准备在中原搅风搅雨。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郑乙未带着汪帮主前去一家魔教的巢穴。 巢穴位于南京城外的茅山,离常州府城并没有多远,二人快马奔驰,半日即到。到了附近,天色已晚,郑乙未向汪九成指明了魔教的落脚处,乃是茅山山腰间的一处洞穴,外面只有一名魔教徒众守着。 汪九成让郑乙未在外等着,他一人前去查探。 汪九成轻功高绝,从洞顶潜形匿迹进入魔教的洞窟,看守之人竟毫无察觉。 进入洞穴深处,汪九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隐匿起来,伸头看去,洞窟里有数十名魔教分子。 魔教中的人,有的鼓起炉火,正在烧练丹药,有的站在一边配制药方,有的坐在一边休息说话,还有一批魔教教众正在试吃丹药。 这些丹药吃下去以后,几个教众立刻变得力大无比,全身肌肉鼓胀,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毁灭的力量,桌子椅子在他们手里,仿佛纸扎的一般,纷纷被毁坏。一些未服丹药的教徒拿着刀剑向他们身上砍去,却连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比之练了多年的金钟罩铁布衫还要厉害,汪九成看得暗暗心惊。 可是,不到一个时辰,这些吃了丹药的人全都口喷鲜血不止,所喷出的大量的鲜血让人触目惊心,直到吐不出血为止。 原来服药后的人肌肉虬结,吐完血后却又枯瘦如柴,倒毙身亡,仿佛被吸血鬼吸净了精血。 几个魔教的长老在一起研究丹药的配比分量问题。 汪九成见魔教中人试药都用自己教中教徒,而且不惜他们死去,不仅没有一丝哀戚,反而还要继续试炼下去,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实是残酷异常。但更诡异的是教众明知试药会死,还都跃跃欲试,浑没一丝害怕。 汪九成不欲打草惊蛇,继续观察。 第十八章 接近真相 半夜,一魔教信使骑马来到,向魔教叙说官银之事,知府李嵩李大人不欲再沾染其间,否则王爷将会怪罪云云。汪九成隐隐觉得他们口中的官银就是朱雀在调查的失银。 果然,其中一名魔教长老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水银也已足够,余下的银子,李嵩要是不敢要,就取出来,放入秦翻羽后院,这样就可以让李嵩撇清关系,同时还能让秦家自顾不暇。你回头向王府传话,丹药还要一段时日才能炼出,让他不要着急。” 此人得令去了。汪九成又听了一会,他们除了研究丹药的药材成分并不讨论其他的事,看看再听不到别的有用的消息,汪九成便出了洞窟,和郑乙未一起回来。 回到了常州府,他让一名丐帮帮众设法通知朱雀,让他到秦府来,又让郑乙未回了客店,然后独自一人去了秦府。 以后的事朱雀都知道了,原来失银竟是魔教的人所为,甚至和官府勾结。 现在看来,水银自是用来炼那能让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丹药。这么说来,王府的那个道士,其实也是蛊惑王爷的魔教中人。 本来不欲再问此事的朱雀,这个时候,因有魔教的阴谋在内,势不能再置身事外,何况,丐帮帮众被害一事,也是魔教人所为,只不过不知道这个段玄机,是不是就是段氏鹰爪功的传人。 朱雀半晌没有说话,本来似乎已经明了的事,再添许多未知的因素。朱雀问道:“不知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汪九成说道:“既然你我两件事,已经混为一件事,你不妨和我一起查探,我觉得,既然魔教提炼的丹药如此重要,咱们应该从这方面着手,再回魔教的巢穴查找线索,若不能在那里找出这一切的因由,也要捣毁这个魔窟,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朱雀说道:“不错,还有那叫段玄机的人,此人似乎就是段家的后人,对于直用自己的名字行此阴谋,毫无顾忌,看起来应该有相当的本事。” 汪九成沉着脸说道:“若让我碰到他,定要将他挫骨扬灰,以祭众位冤死兄弟的在天之灵。” 当晚,两人来到茅山魔教的巢穴。这一回,汪九成不再隐藏行迹,径直走向魔教的洞窟,值守的魔教教徒高声叫道:“什么人?” 汪九成说道:“你祖宗。”说完人向洞内冲去,朱雀紧随其后。 那教徒还未来得及惊呼第二声,人就被汪九成顺手点了穴道,瘫软在一旁。 可是,洞内其他人已听到此人刚才的呼声,纷纷向洞口赶来,朱雀跟着汪九成更不打话,两人联手向人群攻去。 魔教中人,除了三位长老外,其余教众不过都是泛泛之徒,汪九成一人都足以将之全部击溃,再加上名动天下的朱雀,更有何人能当。 两人各有所因,下手都不毫不留情,和二人照过面的人,不是重伤,就是被点了穴道,几无一合之将,两人打得痛快之极,仅盏茶时分,两人面前,只剩下兀自顽抗的三位长老。 其中一名长老叫道:“住手!” 汪九成和朱雀都住手不攻。 这长老接着问道:“尔乃何人……” 汪九成和朱雀互相递了个眼色,两人突然出手,各自点倒一名长老,这两位长老本来不至于如此不济,只是看到两人先前击倒帮众的身手,一时惊慌之下,武功发挥不了平时五成,被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击中要穴。 随后两人停手不攻,仅余的一位长老在二人逼迫之下,向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是何人?竟如此大胆,敢到这里捣乱。” 汪九成笑道:“现在恐怕不是你来询问我们的时候吧。” 这名长老说道:“你们意欲何为?” 朱雀说道:“这里不是谈话场所,咱们借一步说话。”这名长老被二人挟持到洞外。 汪九成问道:“你知道我们带你出来说话何意?” 这长老一脸倔强:“你们想从我口中问明我教的秘密,而不让他人听到?哼,我就是在此地说了,秘密外泄,他们不是傻子,也知道是谁出卖了大家。” 朱雀说道:“你放心,我们问明了经过,会将你送回去,再问别的人,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是谁说的了。敢问阁下贵姓?” 这长老沉吟了一会,说道:“免贵姓袁,不知二位何人?如何知晓此地所在?” 朱雀望向汪九成,汪九成点了点头,朱雀跟着说道:“我是谁不重要,这位便是天下第一帮丐帮帮主汪帮主,至于如何知晓此事,那便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袁长老听到丐帮帮主的名号,脸色灰白,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唉,我早说过,不要去得罪丐帮,他们偏偏不听,终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贵帮在中原人多势众,岂是好惹的?”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即知我帮不好惹,还敢杀害我帮兄弟,嘿嘿,你说的他们是谁?” 袁长老说道:“便是段玄机那个小白脸,一切都是他出的主意,汪帮主,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该去找他才对。” 汪九成哂道:“你们还不是蛇鼠一窝?” 袁长老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你说起此事,并非是我贪生怕死,我年纪大了,没有多少时日好活。只是自己在圣教中做了许多违背本意的事,早该离开圣教,独善其身的,可是我不忍心看到圣教因此没落,不错,我口中的圣教就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魔教。” 汪九成说道:“既然如此,你告诉我段玄机为何要杀害我帮兄弟,以及他的种种阴谋。” 袁长老想了想,下定决心说道:“好,由丐帮接手此事最好,我可以告诉你整件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汪九成问道:“什么条件?饶你不杀?” 袁长老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值钱了,不需要你饶不饶的。我希望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找到杀害丐帮帮主的凶手后,绳之以法即可,此后不可对我教实施报复。” 汪九成转头看了看朱雀,说道:“我丐帮也不是喜欢滥杀无辜之人,只要你们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在西域偏安一隅,而我们丐帮在中原行事,贵我两派,仍是井水不犯河水。” 袁长老说道:“你乃丐帮帮主之尊,说过的话自然一言九鼎,嗯,一言九鼎。唉,也是我教合该由此劫数,段玄机之事,乃是始于三十年前……” 朱雀心道:“听闻段玄机年龄不过二十岁左右,如何要从三十年前说起?”再听下去,方才恍然。 第二十章 棋差一着 两人回到常州府衙,问清了知府居住的地方,两人进去搜索,却没找到李嵩的踪迹,但却找到李嵩的夫人,据她所说,李嵩天黑后去喝酒,一直没有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汪九成问道:“知府大人一夜未归,不知道是不是正常的事?” 李嵩的夫人说道:“当官的谁不是如此,指不定现在就在哪座青楼里,搂着娼妓一起睡着。” 朱雀和汪九成两人暗暗担心,却又没有办法找出李嵩所在,常州府城的青楼十几座,也不知他在哪家。 两人无奈,只好在李嵩府里等着。李嵩夫人让下人煮了茶给二人,二人直喝了十几杯茶水,才等到李嵩回来,两人见他安然无恙,都放下了心。 进了门,李嵩就向朱雀说道:“难道又有关于失银案的线索?上次还没有查清?” 朱雀说道:“不错,我是有了新的线索,你让他们暂时回避一下。” 李嵩看看两人不像说笑,挥退了下人,然后问道:“这位是?” 朱雀说道:“这是丐帮汪帮主。” 李嵩脸上阴晴不定,说道:“不知汪帮主和失银之事有何关系?” 朱雀说道:“有非常的关系,请问李大人,秦家可曾将大部分丢失的银子送了过来?” 李嵩说道:“哼,这个秦家,仗着先人曾为国出过力,竟做出此等事情。” 朱雀说道:“难道你怀疑是秦家的人偷的银子?” 李嵩说道:“不管是不是他偷的,银子在他家被找到,可是他竟将银子……” 朱雀心中一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拒绝交回银子?” 李嵩说道:“银子倒是交了,可是除了最上面一层是银子以外,底下都是锡块。” 朱雀失声说道:“什么?” 心中隐隐想到秦家这次真的是陷入一个大麻烦当中,自己当时想着不要他去报官,怕此事是个陷阱,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李嵩说道:“他交出来的银子现在还放在后院,你们可以去看看,这批银子是当着秦翻羽两个儿子面清点的,最上面的一层银子,加起来只有一万多两。” 朱雀忍不住问道:“那秦家的人现在何处?” 李嵩说道:“被刑部押入了天牢,等待审问。” 汪九成说道:“且不管他是是非非,我只问你可知段玄机现在何处?” 李嵩问道:“段玄机是谁?” 朱雀说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奉命去找的水银,可知去了何方?” 李嵩脸色一变,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雀说道:“我们已经查清了这件事的所有经过,再隐瞒已是无益,你可知道王爷为何要这么多水银?” 李嵩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既已知道此事,当知我虽然贵为知府,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身在官场,别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王爷的事,不是你我能有所抉择的。” 朱雀说道:“所以你就监守自盗,然后嫁祸给沈青云?” 李嵩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朱雀问道:“嘿,你倒也爽快,这就是你们做官人的行事风格,我想知道你们如何将银子运出去的?” 李嵩说道:“本来有个地道的,自从你来过后,已给塞住了。”朱雀回思那晚在府库的经过,却应是如此才对。 朱雀又问道:“可是第二晚,我再次过来的时候,有一名叫杜井照的人预先在里面伏击我,他是你找来的人吗?” 李嵩脸上现出疑惑地神色:“杜井照?我不知道此人是谁。” 朱雀心中明白了些,这杜井照估计也是魔教的人,即便不是加入了魔教,也是被魔教收买,对此,李嵩似乎并不知情。 朱雀说道:“王爷是被魔教中的人蛊惑利用了,王爷帮魔教中人弄来的水银,你可知被用在什么地方?” 接着朱雀将魔教在魔窟里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当李嵩听到那银子是魔教安排给秦家送过去的,而且挑明了自己不敢要之事,禁不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朱雀说罢,眼望着李嵩,希望他明晓其中利害,说出那幕后之人段玄机的线索。 李嵩踟躇着,说道:“王爷那边……” 朱雀连忙说道:“王爷那边,由我去跟二公子说,我有把握让二公子来揭穿那妖道的真面目,他们父子之间,总要比外人要好说话。” 李嵩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偏房里一声惊呼,三人吃了一惊,连忙过去,心中都想道:难道魔教竟敢来知府家中杀人动手? 三人到了偏房一看,只有一个妇人在此,正惊慌失措哭泣不止,李嵩大声问道:“雁儿呢?我的孩子呢?” 朱雀忍不住和汪九成对望一眼,心中都暗叫不妙。 汪九成看到旁边一扇窗户洞开,立刻跳了出去,又翻身上了屋顶,四处查看抱走李嵩孩子的人,半晌,又从窗户跳入,众人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没有发现。 这妇人好不容易才停止哭泣,手里拿着一张信笺,递给李嵩,说道:“一个蒙面的贼人刚才抢走了孩子,留下这张纸条。” 李嵩立刻打开看着,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朱雀很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可是李嵩偏偏不让他看到。 看完,李嵩将纸条放入袖子里,说道:“要是不在寒舍用饭,两位请便,我还有事,不能相陪了。” 汪九成说道:“这算怎么回事?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段玄机的下落。” 李嵩说道:“什么段玄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朱雀明白那纸条上一定写明了不能让李嵩说出他们的秘密,之所以掳去他的孩子,就是为了让他不得不就范。 汪九成勃然大怒,几乎就要提掌动手,朱雀拉住他,说道:“我知你的苦衷,望你好自为之,汪帮主身为丐帮帮主,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也会帮你找寻令公子的下落,希望到时候李大人能坦诚相告。” 李嵩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朱雀拉着汪九成离开。 出了府衙,汪九成说道:“这伙人若非耳目特别通灵,就是有着过人的才智,你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若真是如此,这段玄机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我看不如先试试能不能将李知府的儿子救出,这样他就没有理由不和我们合作。” 汪九成说道:“此人即有能力来知府强行掳人,怎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招手让路边的一个丐帮弟子传令,让帮众四处打听,算是聊尽人事。 对于这样的躲在暗处的人,二人都有有力难施之感。汪九成突然问道:“八卦门的乐一山乐家被人烧了,为何却听不到有人为他家出头,寻求公道?” 朱雀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汪九成问话,猛然惊醒道:“什么?” 汪九成说道:“乐家亲朋甚多,照理说,乐家出了如此大事,此刻都应该聚集在一起,齐心合力为其报仇才是。” 朱雀说道:“不错,是否他们已经相聚,我们却不知道?” 汪九成说道:“不会,乐一山平日最注重名声,所以武林中他尚属正派中人,他的朋友如果齐聚,势必为一件大事,更要大肆宣扬才是,绝不会偷偷摸摸地行事。更何况,他们就算偷偷地相聚,更有何事能瞒得过我丐帮的眼目?” 朱雀说道:“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非常奇怪,难道是乐家的人都相安无事?宅子是他们自己放火烧的?”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这般想的,如果他们都安然无恙,朱雀儿,你猜他们会躲到哪里去?” 朱雀想了想,说道:“无锡太湖陆家。这陆家和乐家是亲家,乐一山唯一的千金去年嫁给了陆家的大公子。不仅如此,这陆家在江南算是江湖世家,亲家有难,他怎能袖手不问?这样说来,乐家出事,没人问起,想来就是陆家出力,给其他的亲朋好友都通了消息。” 汪九成说道:“这乐一山是头老狐狸,这次横下心来烧了自己多年经营的庄院,肯定是被逼无奈,你先到陆家去打听打听他人是不是在那里。我在这边暗中跟踪李知府,查探段玄机的下落,偿若咱们有了结果,在鸡笼山上碰头便了。” 朱雀答应了,两人分别离去。 第二十一章 中途遇伏 怎能想到常州失银案还没查清楚,人又回到无锡了呢? 朱雀骑马走在常州去无锡的路上,中途路过一座桥,名为马蹄桥,是因为桥面的青石板上,有数个马蹄的凹痕,传说是神仙骑了马从这桥上经过,所留下的。 传说都不值得推敲,偿若真是神仙,自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哪里还需要骑马? 马蹄桥长约十丈,是个拱桥,桥面与水面颇有些距离,就是为了让船只能从桥下穿过。 桥下的水,是太湖的支流,想象自己走在桥上,其实已身在太湖,不禁有些意气风发,湖风吹过,马鬓被吹到一边,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就在此时,一条小船从桥下经过,朱雀看着小船消失在桥底,等待着小船从桥的另一边出现,却迟迟不见船出来,朱雀感觉很奇怪,难道这船就停在桥底不动了? 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刚才似乎看到船上有个头戴斗笠的人坐在船上,从上面望去,这人的面貌都被斗笠遮住,看不清什么样。 朱雀拉住马缰,让马停了下来,人也跟着下了马。 还没来得及去桥边看看桥下的船,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朱雀听出桥的两边都有人骑马过来。 朱雀待来人走近,举目望去,原来都是熟人,唐门的唐前燕,昆仑的摩罗技,崆峒派的闵道子、闵机子,一位腰缠软鞭的女子,虽然没有见过面,朱雀猜出她是冀北鞭王的女儿百里雪。那位背着一把铁弓的自然就是铁弓神弹左崇明了,还有一位不认识的老者,腰间插着一根烟袋,不知道什么来头。 几个人骑着马,从马蹄桥两端包抄过来,除非朱雀从桥上跳下去,否则,就已经陷入重围。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隐藏在桥下的那个人,此人至今不露真相,朱雀猜测难道是自己认识的人,才如此故作神秘?还是趁自己不备之时,给自己致命一击? 朱雀不敢怠慢,暗中戒备,向崆峒派的二位老人说道:“承蒙二人上次背后出招,小弟我至今不敢忘怀,正想找到二位,以图报答,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重逢,真是人生处处是惊喜。” 闵道子听他语气讥讽,想起自己如此高的辈分,竟向小辈偷袭,被朱雀当众说出,禁不住脸上阵红阵白,不过想到马上就可以将他杀死,这事将无人再提起,又是感到安心,叫道:“小子休得猖狂,上次让你溜了,今次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那腰间带着烟袋的老者首次听说崆峒二老竟背后偷袭,被朱雀点出后,并不否认,可见真有其事,不禁对闵道子闵机子起了鄙夷之心。 这几人将桥的两边挡住,真如把朱雀瓮中之鳖一般。 唐前燕上次受辱于朱雀,此次更不打话,飞身下了马,从怀中取出一双鹿皮手套,缓缓戴在手上,然后脱下外袍,露出全身都是口袋的内服,双手向口袋里一放,对朱雀说道:“上次向阁下讨教,未能如愿,如今,在下终于等到机会,看镖。” 唐门暗器有独到之密,朱雀看他手上戴着手套,已知暗器上淬了毒,暗自留神不能被暗器擦伤。 唐前燕双手各发了两枚铁蒺藜,四枚暗器带着破空之声,以一种奇异的轨迹,向他射来,只听叮叮几声响,众人目光都被暗器吸引,竟不知何时朱雀抽出剑来,轻轻将四枚铁蒺藜刺下。 唐前燕四枚暗器无功,双手入囊,接着发出八枚暗器,再接着十六枚,再接着三十二枚,暗器像被狂风吹横的暴雨般向朱雀袭来。 朱雀舞动剑身,又挡住了前面的二十四枚暗器后,一个纵身,三十二枚暗器从身下掠过,朱雀虽然躲过了暗器,但他的马却不知躲闪,暗器尽数打在马身上,这马立刻倒在地上,嘶鸣了几声便没了声息。 朱雀人在空中之时,唐前燕又是三十二枚铁蒺藜袭来,此刻朱雀已身在半空,无可借力,突然一个转身,将外衣甩脱,手拿着外衣转了一圈,将三十二枚暗器都裹在衣服里。 他此时已经知道,唐前燕最多一次就是发出三十二枚暗器,比之当年的唐门三少的一手能发八十一枚暗器,那是差得远了。 朱雀落到地上,唐前燕见丝毫奈何不了他,信心不禁动摇,手再放入囊中,准备发射暗器,此时朱雀将裹在衣服里的暗器反手甩出,劲力之强,连唐前燕都不敢伸手去接,只能跳往一旁躲闪,但还是有一枚铁蒺藜在他手臂上擦过。 唐前燕大惊失色,他常用这种暗器和别人动手,自然知道暗器的毒性,慌忙向后退过几步,伸手向怀里掏解药,可是毒性蔓延迅速,手臂放入怀里,再也拿不出来,人缓缓倒在地上。 朱雀纵身上前,帮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唐前燕用仅余的力气点了点头,朱雀立刻拿着在他嘴里喂了些,唐前燕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 便在此时,一声呼啸传来,似是什么武器袭到朱雀身后,朱雀立即向上跃起,百忙之中回头看去,原来是百里雪在他忙于给唐前燕服药时,趁机出鞭,想讨个便宜,哪知还是被朱雀避了开去。 那鞭子收势不及,抽在唐前燕身上,将他衣衫打得破碎,身上添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唐前燕服了解药,毒性已被克制,可是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生生挨了百里雪一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只见他又用怀里掏出一瓶药,敷在伤口上,人这才慢慢站了起来,退到一旁。 朱雀和唐前燕相斗之时,其他人并没有动手,想来是自重身份,不欲和人一起出手。 但百里雪是个刁蛮女子,不以此为甚,她被鞭王从小宠惯了,哪里去理会这么多规矩?但以她的身份,竟也夹在围攻朱雀的人里,真正让人料想不到,可以肯定地是百里雪此举必定瞒过乃父,否则以鞭王的脾气,怎会让女儿做出这种事。 百里雪暗中偷袭,却误伤了唐前燕,她心中正感抱歉,但扭头看到唐前燕目光中充满愤慨地盯着自己,她心中那点歉意登时不翼而飞,忍不住叫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故意的,还有,你不懂躲开吗?” 唐前燕唯有暂时不去搭理她。她鞭指朱雀道:“你小子太也滑溜了,不愧名字叫做麻雀。咱们好好打一场,你不能总是跑来跑去的。” 朱雀哭笑不得,将剑放入鞘内,对百里雪说道:“请姑娘赐教。” 第二十二章 围攻偷袭 他知道这些人让她先出手,绝没有指望她能杀了自己,而是想从自己的交手中找出自己的破绽。 虽然唐前燕受伤退下,一时不能出手,再去掉这个姑娘,面前依然还有五个劲敌,其中带旱烟袋的老者,自己还摸不透他的底细,更遑论坐在桥下舟中之人。这些人难道想用车轮战消耗自己的内力,然后趁自己力竭再动手? 脑中这般想着,百里雪的鞭稍已到眼前,朱雀伸手去抓,却不想那鞭稍突然改变方向,他伸手抓了个空,那鞭子在百里雪手中灵活得像一条毒蛇,直击自己耳边的穴道。 朱雀侧头避过,以为此时鞭力已泄,定会被收回再甩出,出乎意料地那鞭稍再次改变方向,袭向他的后脑。 朱雀伸手挡住鞭身,那鞭子在朱雀手上一折,鞭稍还是点中了朱雀的后脑,虽然此刻鞭子已无多大劲力,但后脑乃人身上最为脆弱的部位,登时让朱雀感到一阵昏晕。 不愧为鞭王的女儿,鞭稍竟能转折连环三次攻人,好在百里雪力弱,要是鞭王出手,此刻已让他受了重伤。但话说回来,他要不是刚开始没将她放在眼里,对她女儿家的身份产生轻视,也不会被她击中。试想朱雀面如果对的是鞭王百里曲直,自不能这般大意。 百里雪一招得手,更是傲娇:“枉我还把你当个人物,哪知竟如此不堪一击,再试试我这一招。” 她的鞭子在手中迅速舞动,鞭身化作无数圆圈向朱雀套来。 朱雀一时大意,让她击中自己,此时收拾起轻视之心,尽管百里雪的招数更加精妙,但朱雀哪能再让她击中? 众人看到朱雀忽然将手伸进鞭子组成的圈子里,百里雪心中暗喜,将鞭猛然收紧,鞭子一圈圈地缠住了朱雀的胳膊,然后往后扯,同时从腰间抽出另一条较短的鞭子,向朱雀点来。 朱雀的胳膊是故意让他缠住的,女子的力气怎有他的大,眼见另一条鞭子也想自己攻来,他用力回扯,想将百里雪拉向自己的方向,就在此时,背后掌风袭来,这掌风朱雀非常熟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崆峒二老所发,得了机会,这二人背后伤人的本事怎能不展示出来。 可是此刻前后受攻,胳膊又被缠住,眼见无法脱身,众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难道鼎鼎大名的朱雀,如此就被击伤,乃至毙命? 就在此时,众人眼前一花,被百里雪鞭子缠住的朱雀忽然跃到空中,他头下脚上,借着一跃之力,已将鞭子从百里雪手中夺过,崆峒二老闵道子、闵机子此刻掌风已袭到百里雪面前,二老武功不弱,看到朱雀忽然不见,眼前出现百里雪,尚能立时收住掌力,不过收掌之时自然狼狈不堪。 朱雀夺了百里雪的鞭子,人在空中向百里雪身后落去。 就在刚要着地之际,一枚铁弹向朱雀射来,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朱雀正处于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难以闪避,只得用刚从百里雪手里夺过的鞭子挡住,但那铁弹非是人力弹出,而是左崇明的铁弓射出,劲力非同小可,铁弹和鞭子一起击中朱雀胸口。 朱雀只觉如同被一根铁棍捣在身上,喉头一甜,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出,手中的鞭子也落在了地上。众人眼见朱雀受了重伤,脸上都露出喜色。 昆仑派的摩罗技首先跳了出来,说道:“让我再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摩罗技从西域来到中原,始终未有机会展示自己,上次见到朱雀脱身而去的轻功,心下知道自己不是其对手,但却不气馁,因为举世能胜过朱雀的没有几人。 这次见朱雀负伤,想到正是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时机,什么乘人之危的闲言碎语他也不放在心上,想着如果中原江湖都知道朱雀是被他摩罗技所杀,不仅立刻声名鹊起,而且身价自然会高出百倍。 昆仑派用的是剑,除了两仪剑法外,还有更高深的昆仑万象剑法,此剑法共分十二阶段。 自昆仑派开宗立派以来,仅有创始人穆星辰一人练到过十二阶,穆星辰天纵奇才,内力几乎不用苦练而自生,随着内力的加深,到第十二阶几乎就是水到渠成。 可自他之下,一百多年来,只有一人练到第十阶,再不能前进一步,继续练下去,反而对修为有损。盖因内力不够者,强行修炼,筋脉承受不住,就会伤及本元。 摩罗技来中原之前,已将万象剑法练到第九阶段,最近隐隐有到达第十阶段的苗头,恐怕是那天看到朱雀展露轻功而受到启发之故。 朱雀勉强将又涌出的鲜血吞入肚内,眼睛看向左崇明,这左崇明尚未收弓,自是看朱雀要害中了自己一记铁弹竟而未死而感到惊讶,准备再次寻找机会射出铁弹。 朱雀明白了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注重声名,实则更重实利,受了伤的朱雀在他们眼中,成了扬名立万的基石,而自己不是输在武功,而是小看了这些人的无耻。 这些人在外面声名显赫,谁能想到尽都是些背后伤人之辈呢?要不是朱雀已经承德蓬莱四仙每人一半的内力,此刻只怕已经当场倒毙。 朱雀知道自己伤势严重,不宜久斗,但负伤之下,马又倒毙,如何才能冲出突围,不被追及呢? 还没想到什么注意,摩罗技的剑已向朱雀胸口刺来,朱雀提起剑来刺向摩罗技的咽喉,并不去阻挡摩罗技攻来的剑,摩罗技吓了一跳,眼看对方并不阻挡,自己一剑便可透胸而过,但朱雀的剑也会同时刺入他的咽喉,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朱雀受了伤,已成困兽之斗,自己可不想搭上一条命,立刻改变剑的去向,转而上撩,挑开了朱雀狠辣的一剑。 朱雀的剑被摩罗技一剑就挑开,知道自己受伤太重,内力发挥不了平时三成,他眼看着摩罗技挑开自己的长剑,接着又剑刺自己胸口,再回剑自保已然不及,只得闭目等死。 便在此时,一根鱼线甩了出来,缠绕在摩罗技剑上,鱼线虽细,可摩罗技的剑竟然削之不断,在摩罗技还没看清是谁出的手,他手里的剑已经被扯到一边,摩罗技原本以为必中的一剑,刺了空,从朱雀身旁掠过。 朱雀勉力提起剑来向他刺去,摩罗技向后跃开,扭头看去,只见鱼线来自桥下一条船上,此人带着斗笠,看不清面目。 朱雀也看到了此人,心中大奇,本来以为这人也是和自己作对的,万万没想到,此人竟在危机之际救了自己一命。 此刻那还能细想,朱雀忍着伤口的剧痛,踉踉跄跄地来到桥边,一个翻身,落入船中。 摩罗技等人追到桥边,想继续追杀朱雀,船中之人一扬手,撒出一把牛毛针,众人不知针上有没有淬毒,纷纷避往一边,那船趁此机会,轻摇船桨,船如离弦之箭,迅速远去。 左崇明张弓射出几枚铁弹,都被此人一一拨开,不片晌,船已划出铁弹的范围。 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去,想起此刻功亏一篑,都是愤恨交加,相互埋怨对方没有及时出手,形成合围之势。 如今的朱雀已成离开浅谈的潜龙,再想有这么好的围攻时机,那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第二十三章 救命之恩 朱雀半躺在船里,随着船的划动,而轻轻摇晃着,他已看出此人是个女子,只是想不起她是谁,直到船划到一处弯道,后面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们,这名女子才停下来歇息。 朱雀开口问道:“多谢姑娘相救,请问姑娘芳名?” 这女子摘下斗笠,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朱雀一见之下,立刻呆了,原来此人正是当日夜半刺杀过自己的女子,虽然当时她带着面罩,但那双羞怒交集的眼睛,时常在他心中闪现,因此一见之下,立刻认出。 这次女子没带面罩,湖风将她的鬓发吹向脑后,露出一张清丽且略带忧伤的脸庞,虽然朱雀受了重伤,但面对她明丽的容颜,还是精神一震。 不知她如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看她未卜先知地知道自己会被围攻,而躲在船底,伺机营救自己,应是早就知道此事。 这女子又回过头去,说道:“上次刺杀你,并非我的本意,只是我欠过那人的人情,埋伏在那边,无论刺杀成功与否,我都无须再听那人的吩咐。你上次对我手下留情,我又岂能不知,这次救了你一命,就算两清了吧。” 朱雀连忙说道:“上次在下并非对姑娘留了情,今次也非是朱雀不记恩,姑娘救了我一命,日后自会想法报答。请问姑娘芳名?” 这是他第二次问起,偿若她要是再不回答,他就下决心不再问询。 这姑娘背对着他,似乎点了点头,却又片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又操起了桨,将船划了起来,此刻小船已近太湖,朱雀不知这少女要将自己带向何方,又怕问了她也不答,只好暗暗猜测。 在朱雀以为她不会告诉自己姓名的时候,这姑娘忽然又说了:“我姓安,叫安幽谷。” 朱雀脑中立刻想起的唐代杜甫的诗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口中随之吟出,那女子听了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安幽谷这名字朱雀是首次听到,亦不知她的来历,她的父母是谁,竟给她起了这般寂寞的名字。 想着想着,胸口的伤处突然疼痛加剧,那女子背对着他看不出此时他痛苦的表情,朱雀又不想在她面前示弱,苦苦忍耐着,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流下,朱雀隐约听到安幽谷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渐远,模糊不清。 终于,他眼前一黑,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朱雀感到头上一凉,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船已靠岸,人尚在船中,太湖方圆百里,朱雀看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安幽谷就在他身边,用一块丝巾,蘸了湖水,在他额头轻轻擦拭。 朱雀感到胸口的疼痛减弱了不少,人已能站起,安幽谷扶着他,下了船。 在湖边上,有一片竹林,竹林前有一栋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安幽谷将他扶进小屋,小屋里有张床,也是用竹子做的,安幽谷扶着朱雀躺在了床上,接着说道:“我去找些吃的,你先歇着。” 朱雀勉力点了点头,目送安幽谷出去。 不久,安幽谷回来,手里拿着一节竹筒,竹筒里装着奶白色的汁液,闻起来有些臭味。 安幽谷说道:“喝下去。” 朱雀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喝个干净,没过多久,一阵困意袭来,朱雀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竹屋里燃了灯,却不见安幽谷。 朱雀感到胸口的疼痛几乎感觉不到了,仅隐隐有些轻微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那臭烘烘的汁液的缘故。朱雀起身走动了几步,果然感到伤口好了大半,他向出去看看安幽谷在哪,忽然听到竹林中似乎传来哭泣声。 朱雀立刻寻声而去,竹林间,月光下,安幽谷正站在一个坟前,抹着眼泪。 朱雀到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安幽谷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是朱雀,忽然扑了过来,趴在朱雀肩上,继续哭着,朱雀感到这美丽的女子悲不自禁,眼泪将他的衣衫都打湿了。朱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香肩,以示安慰,却发觉她哭的时候,身子不停地颤抖。 过了好半晌,安幽谷才停止了哭泣。 朱雀知趣地没有问原因,竹林中的坟,已说明了一切,不管里面埋葬的是谁,都是安幽谷深爱的人。如果她想告诉自己,不用自己问她也会说,如果不想说,自己冒然发问,只会冒犯了她。 安幽谷从朱雀肩上下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被自己泪水打湿的朱雀的衣服,说道:“你不会笑话我吧?” 朱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她。安幽谷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又递还给他,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等回到竹屋,朱雀说道:“我伤已好了大半,这便要回去了。” 安幽谷说道:“不行,你伤未痊愈,如果再遇到这帮人,还是死路一条。” 朱雀说道:“这次受伤,是他们偷袭得手,否则,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我现在感到伤好得差不多了,再遇到他们定会注意。” 安幽谷摇了摇头,说道:“你的伤很重,你现在觉得不怎么痛了,是因为你喝了疗伤圣药,这药疗伤的功效还在其次,镇痛却是第一流的,等药效过去,你就知道,伤离痊愈还早着呢,现在更不能使力,否则伤口就会加深,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小命了。” 朱雀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在这里再待几天,但你这里只有一间屋子,男女授受不亲,恐怕两人都睡在这里,有些不方便……” 安幽谷悠悠地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君子,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身上有伤,你睡床上,我睡桌上就行了。” 朱雀再三推却不得,只得睡回床上。 半夜里,朱雀听到安幽谷身子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好像做了噩梦,想不到表面坚强的她,内心不知装了多少秘密。 翌日清晨,朱雀又喝下了那奶白色的圣药,昏睡了半日,除了吃药,其他的饮食都是些水果,干肉之类,不知安幽谷从何处取来的。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知不觉七天过去了。 这一日,朱雀起来后,在竹屋外练了一套武功,感觉内息再无丝毫阻碍,便欲和安幽谷告辞。 安幽谷有些幽怨地问道:“你来此多日,从来不问我的身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知道我的来历?” 朱雀忙叫冤,说道:“我是怕冒犯了你,才不敢问的,既然如此,恳请姑娘所说你的来历。” 朱雀这样一说,安幽谷反而又犹豫了。她眼睛看着天边的白云,轻轻地说道:“我是一个不祥之人。” 朱雀不知她说此话何意,只好顺口说道:“你救了我一命,如何会不祥呢,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于非命了?不要相信别人的胡说八道的话。” 安幽谷摇了摇头,说道:“我出生在京城,三岁时父亲因为一场意外去世。母亲一个人带我辛苦长大,食不果腹还在其次,经常有人骚扰母亲,她身为一个寡妇,许多心存不良的人经常在晚上敲我家的门,母亲就不敢睡觉,母女俩相互搂着,度过每个可怕的夜晚。直到后来,母亲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她……她嫁给了一个太监。” 朱雀听得甚奇,什么叫嫁给太监? 安幽谷接着说道:“太监不能行人事,却要娶妻,来安慰自己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京城娶妻的太监很多,但大多都娶的都是娼妓,因为嫁给太监名声不好,只有娼妓会嫁给他们,为的是图他们的银钱。母亲嫁给他,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但终能守住节操,没有真正对不起我死去的父亲,还能借此将我养大成人。那太监很有些权力,旁人再也不敢欺辱我们了。但我却嫌太监声名不好,时常被邻居们的孩子嘲笑,便整日和母亲吵闹,当时不懂事,见她夜夜垂泪,也丝毫不为动心。有一天,一名女尼从我家路过,进来化缘,我央这女尼将我带走,我宁可跟着她,也不远再待在这个家里。” 朱雀心中暗叹,安幽谷的母亲确实值得尊敬,但安幽谷当时年幼,不懂母亲的自辱以求生的目的,也怪她不得。 安幽谷忽然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滑过她绝美的脸庞,但她仿佛没有觉察,继续说道:“母亲当时很矛盾,即想我离开这里,又想我留下陪她,最后问明了那女尼身份,乃是峨眉派的一位师太,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慈悲为怀,听闻了我们娘俩的经历,决定让我随她上山。可以能学得一身功夫,以图自立,却也不用削发为尼,因为峨眉派本就有很多的俗家弟子。母亲终于同意我跟这女尼离去。这女尼就是我的师父,白云师太。我跟她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等我回来的时候,恰逢母亲病重,她是思念我这个女儿而得的病,那太监每日前来送药,母亲告诉我,太监对他不错,希望她死了以后我能够报答他些。我虽然不情愿,但这是母亲的遗愿,只得含泪答应。后来母亲终于病重逝世,我想母亲就是因我去了峨眉,无人陪伴,而起了心病死的。你说我是不是太不祥了?” 不等朱雀回答,安幽谷又接着说道:“母亲去世后,我将她葬在这片竹林,自己在此结庐而居,想陪陪她,想告诉她,我长大了,已经理解她了,原谅她了,现在只希望她泉下有知,能够原谅我当时的不懂事。朱雀,你说母亲能原谅我吗?”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哪有父母会怪罪儿女的?你母亲根本就没埋怨过你。” 安幽谷说道:“后来太监有了事,我也帮过他几次,去刺杀你,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此后,他还是他,我还是我,再没有关系。” 朱雀问道:“你说的太监,是孟公公吗?” 安幽谷说道:“不是,是曹公公,他年纪已经很大了。” 朱雀暗想:“太监们恐怕都是蛇鼠一窝,孟公公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听了安幽谷诉说身世,朱雀想劝也无从劝起,只得说道:“人有生离死别,月有阴晴圆缺,这些事情,并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不是你的错……” 安幽谷打断他的话:“但我没有好好的陪陪她,我妈很苦,而我却十几年来从来没来看过她。我怕被别人笑话,说我是太监养的孩子。你会笑话我吗?” 朱雀连忙说道:“怎么会?不仅如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救命大恩。” 安幽谷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良久,说道:“你走吧,也不用记着我救过你什么的。” 朱雀无言可答,太湖的风依旧在吹,依旧将安幽谷的头发吹到脑后,但眼前的安幽谷似乎不是几天前的安幽谷了,这是一位充满哀愁的姑娘,那张绝美的脸庞将深深的印在他的心底。 第二十四章 茶馆相逢 辞别了安幽谷,朱雀决定暂时不去无锡了。 既然有人会在途中伏击自己,那么乐一山肯定能得到消息,不会在陆家庄等他。 他回了常州,去鸡笼山找汪九成,说起了此行的经过。 汪九成说道:“你估计的不错,乐一山不在无锡,因为他已经回了常州,似乎不再担心你去找他麻烦。这几日正在被烧成废墟的乐家庄上施工,准备重建乐家庄。” 朱雀恨恨地说道:“这奸贼,真是把我当成了死人一般。不过,他们差点就得逞了。” 汪九成说道:“他不过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对手段玄机还在暗中盯着我们,这几日,你定要和我在一起,省得真被他们阴谋得逞。” 朱雀说道:“如果有你跟着,他们肯定不会现身,你放心,这次绝不会让他们得手。对了,李嵩的孩子找到了没有?” 汪九成说道:“听说虽然孩子送了回来,但担保他不敢再给我们透露什么,敌人可以用孩子来威胁他,咱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朱雀说道:“即便如此,我还需要找他一趟,沈青云,秦翻羽父子等人,都还下在大牢里,事情还得继续处理。” 汪九成提醒他道:“小心点,官做到知府不容易,他绝不会为了某个人而舍弃这个高位,你要提防他铤而走险,暗中图谋害了你。” 朱雀说道:“我会小心的。” 但这次,朱雀没有见到这位李知府,守门的人说他外出公干,朱雀猜他为了此事,出去躲避一些时日。 见不到李嵩,朱雀一时不知从何着手,他漫步在常州的街道上,看着路边的各种铺子,感慨着宁静的生活下,各种不公平的事情在不断发生。 突然想起下山前,师父北斗先生说过的话:一块小石头,被水冲刷,积年累月下来,就会成为鹅卵石,失去了棱角,但你看大山,从盘古开天地以来,经历多少风雨洗刷,依旧山石峥嵘,山峰嶙峋,所以,做人,不能只做小石头那样,为这世间种种原因而改变自己的初衷,我辈何以习武?就是要像这大山一般,能经受各种摧残,各种考验,依旧能保持自己的本原。 而师父,就是朱雀心中山一般的人物。 走着走着,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天色昏暗,看样子要有一场大雨。 朱雀来到一家茶馆,里面来了不少和他一样,准备躲雨的人。朱雀坐在一个角落里,茶博士送上了茶水瓜子,朱雀端起茶喝了一口,竟是新茶的味道,这个季节,并没有新茶产出,不知店家是怎么保存茶叶的。 他叫来伙计,问起此事,伙计说道:“这新采下来的茶叶,只要放入密不透风的锡罐中,不论相隔多久,都如新茶一般。” 朱雀记起无锡原来盛产锡矿,不过从来没有想到锡竟有这种作用,真正涨了见识了。 茶馆里的人越来越多,趁着人多好做买卖,一个穿着好像私塾先生模样的人,在中间一张桌子旁坐下,拉起二胡,开始阴阳顿挫地说起书来。 朱雀无聊,便磕着瓜子,听他讲书。说书人说的是一个唐朝传奇女子红拂女的故事,这个故事朱雀以前也听过,少年时甚至幻想过自己能够变成李靖该有多好,可以有红拂女这样一个情侣为伴。 故事虽不新鲜,但说书人讲得精彩,听起来十分有趣味。 朱雀听着书,忽然感觉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他不动声色,喝完了一杯茶,然后让茶博士添茶,装作不经意地用目光扫过看自己的人,其中一人见他看过来,立刻低下了头。朱雀心中一震,手中的茶水差点都泼了出来,原来此人正是乐一山所说的外甥柳明灯。 朱雀正要过去找他,此刻天空电闪雷鸣,淹没了说书人的声音,朱雀看到柳明灯身旁有一个人正在和他说话,此时竭尽全力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柳明灯似乎也因为雷声没听到那人说的什么,雷声过后,那人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朱雀隐约听到公公,去做,王爷几个字。 看到有人和他说话,朱雀暂时没去找柳明灯。直到那人和柳明灯说完话,起身离去,朱雀这才准备过去,哪知柳明灯却先向他走了过来。 此时,外面的雨蓦地洒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劈啪作响,雨逐渐变大,雨声也变成了刷刷之声。 柳明灯在朱雀对面坐下,朱雀微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那晚我见乐家庄失火,还以为柳兄为人所害,心中暗叫可惜呢。” 柳明灯苦笑一声,说道:“休要再挖苦我了,我也是无奈之举。” 朱雀突然问道:“柳兄似乎不是乐一山的外甥吧?” 柳明灯一脸诧异:“朱兄怎会有这种想法?” 朱雀莫测高深地一笑,没有说话,其实他只是隐隐觉得柳明灯此人和乐一山关系有些难明,并不是真有什么证据。 柳明灯摸不透朱雀知道多少,坦白地说道:“我确实不是乐一山的外甥,而是应二公子之命,前来调查的。” 这次轮到朱雀惊讶起来,问道:“王府的二公子?他派你来调查什么?” 柳明灯压低声音说道:“老王爷的糊涂事,以二公子的精明,早就发现端倪,身为人子,对此事又怎能袖手旁观呢?二公子着我秘密查探背后的主使人,其实二公子也不想在明面上和老王爷关系闹僵,否则以王爷之尊,竟和魔教有牵连,此事捅了出来,连皇上都很难为他说话。” 朱雀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二公子。 朱雀问道:“那你又如何和乐一山攀上关系?” 柳明灯说道:“我虽然不是他外甥,可家叔和他有些渊源,我说为了家叔的事,在他那里暂住些时日,他也没有疑心。” 朱雀问道:“不知现在可曾查到些什么?” 柳明灯说道:“乐一山那日宴请朱兄,有一位孟公公在场,这孟公公不是王爷找来处理此事的,朱兄可知他是奉了何人之命?” 朱雀猜测道:“既然差得动公公,难道是宫里的人?” 柳明灯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不过恐怕你猜不出是谁,我也是费尽心机再查到的。” 第二十五章 暗中下毒 朱雀见他卖关子不说,心中暗恨,知道他也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消息,说道:“你知我和二公子的关系,咱们是合作关系,不用这般勾心斗角的,我这里查到魔教方面的在背后主使的人,名叫段玄机。” 柳明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此人,不过,我并非故意向朱兄卖关子,而是此人身份非同小可,希望朱兄不要透露出去。” 朱雀脸现不虞之色,说道:“你当我朱雀是什么人?这种事情怎会胡乱说出去?” 柳明灯再压低声音说道:“是皇太后。” 朱雀惊呼道:“什么!?” 周围的人被朱雀声音打扰,都转过身来怒目而视,此时说书人正说到虬髯客相会李世民的情形,此后李靖就是因为虬髯客对李世民的评价,方有了名臣与明主相辅相成的千古佳话,这自是传说并非史实,但听书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荒诞离奇经历,谁会喜欢真正的历史呢? 朱雀向四周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待众人都转过头去听书,才接着问道:“那段玄机怎会有如此手段,和皇太后接触到的?” 柳明灯说道:“那是皇太后去菩提寺时的事了,当时侍卫虽然已清了道,但段玄机何等人,轻而易举地进入庙中,不知用了魔教什么法子,将皇太后蛊惑得认为他是道行高深之人。此后,段玄机又被懿旨召进宫里数次,传授养生之道,皇上那边虽然也听闻一些消息,但皇太后的事,皇上也不敢过于干涉。” 朱雀说道:“如此隐秘的事,你是怎么查到的?” 柳明灯说道:“服侍皇太后的宫女珠儿,以前在王府当丫鬟,后来被皇后看上,这才进的宫,现在皇后成了皇太后,珠儿成了她最亲近的人。我也是给珠儿家里送了不少银钱,才换来她的消息。” 朱雀心道:“怪不得有这么多高手来找自己麻烦,原来竟有皇太后在后边撑腰。这事是越来越麻烦了,就算此刻说服了王爷,也很难让段玄机收手。” 朱雀又问道:“那天在乐家庄里宴请的人中,有没有谁是王爷的人?” 柳明灯说道:“王爷从没联络过江湖中人,他只在为段玄机搜集水银时,让人通知过李嵩外,再没做过别的什么。” 朱雀问道:“消息可靠么?” 柳明灯说道:“这是二公子说的,你说呢?” 朱雀知道二公子处事正直,虽然是自己父王,但也不会为他隐瞒。朱雀想了想,又问道:“段玄机既然已经攀上了皇太后这层关系,又何用再蛊惑王爷呢?” 柳明灯说道:“他做的事,不能以常理测度,我看他用魔教妖术蛊惑皇太后,还是为了退一步自保,而并非借助她耍什么阴谋,宫里的管事要是看出一些不利的苗头,他也很难继续下去。” 朱雀说道:“柳兄曾说过尊师是谁不能说出,又如何会为二公子出力?” 柳明灯笑道:“朱雀如何曾为二公子出过力,我便如何,朱兄不是还在怀疑我说的事吧?” 朱雀摇了摇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些雨被风吹进了茶馆,坐在门口的人纷纷向内躲避,惹得茶馆里一阵纷乱。说书人也暂停了说书,等众人都坐停当了,这才又接着说。 朱雀和柳明灯的茶都喝完,茶博士又过来添上,朱雀拿起茶杯准备再喝,突然一道闪电出现,整个世界大放光明,昏暗的茶馆里也亮得刺眼。 朱雀的茶杯递到嘴边欲喝,突然被柳明灯一把夺过,朱雀问道:“怎么?” 柳明灯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银子丢入茶杯,那银子竟慢慢变黑。朱雀心中一惊,难道茶里有毒? 他起身观看,那给他添水的茶博士转入了后堂,朱雀立刻起身追去,茶馆和后堂之间用一块布做帘子,朱雀掀开帘子,看到一个人倒在灶边,朱雀过去拉开一看,正是自己刚进茶馆时给他倒茶的茶博士,被人点了昏睡穴。 既然如此,那刚才给自己倒茶的人是谁? 后堂有一扇门,朱雀拉开门,外面是一条街道,街道两边并没有人,看样子刚才假冒茶博士的人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雨水在地上积了半尺高,但因为有门槛,所以雨水并没有流进屋子。 朱雀解开茶博士的穴道,问他刚才可曾看到什么人进来? 茶博士兀自不知自己如何睡着,说道:“除了你,没别人进来。” 朱雀见问不到什么,只得回到茶馆。柳明灯还坐在那里,似乎已经预料到他找不到人了。朱雀想起刚才命悬一线,不禁后怕,他若非被柳明灯的话所吸引,也非是看不出来茶博士换了人。 想起此事,他向柳明灯道谢:“若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没命和你说话了,你是怎么发现茶里有毒的?” 柳明灯说道:“刚才闪电一亮,我看到茶水上浮着一层紫色,便想着有些不对劲。”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此毒确实厉害,没有什么异味,估计就是魔教的毒药。不知柳兄可知,那魔教想要害我,为何不用魔教的人,却要假手他人做这件事?” 柳明灯说道:“我想还是魔教式微,除了柳明灯外,并没有什么特出的高手,再者,万一失手的话,也不会被你顺藤摸瓜,找到他的巢穴。” 朱雀点了点头,想起关西双煞,刺客金衣焕,以及崆峒昆仑等人,恐怕都是被孟公公收买过来,除了安幽谷则是个例外。他们曾让自己不再追查沈青云之事,恐怕早就已经料到自己不会答应,这些人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幸而柳明灯是自己人,查出这么多重要的事,否则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只是老王爷在幕后操纵一切,不过想起此事和王爷关系少些,二公子也非是没有作为,心中稍稍好受些。 外面的雨逐渐小了,说书人已经说到虬髯客义赠李靖家产之事,众人听得兴味愈浓,芸芸众生,谁没有幻想过这般不劳而获?红拂女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而自己所查之事,何时才能结束呢? 待雨停了,他和柳明灯约好了联络的方法,二人匆匆而别。 第二十六章 杀人灭口 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整个世界都像被水洗过一遍,干干净净,颜色鲜明。 太阳刺破乌云出来,在天边挂了一道彩虹。 朱雀想来想去,只能先去秦家问问情况,秦翻羽父子现在如何。 到了鹰爪秦家,只见秦家大门紧闭,朱雀上前拍门,良久,才有两个家人模样的人开了门,朱雀报了身份,被请入客厅说话。 进了屋子,朱雀看到屋里坐满了人,都是秦家的弟子,正在商量如何搭救他们的师父出狱。 朱雀看到客厅正中,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秦氏鹰爪,护国神拳。正是先皇所赐的匾额,此时这几个字不知道如何,越看越觉得别扭。 朱雀身份非同小可,秦翻羽的弟子让他做了首座,一名弟子问他如何能将师父师兄等人救出。 朱雀说道:“事情简单,只要缴纳足够的银子就没有问题。” 另一名弟子问道:“那到底需要多少银子才行?” 朱雀想了想,说道:“十万两。” 秦翻羽的弟子们听了,都倒抽一口凉气。 朱雀说十万两是有道理的,虽然府库失银共有十七万两,现在官府没收了的假银箱子里,有一万多两,偿若再拿出十万两来,李嵩等人心知肚明那六万两去了何处,自然不会真的再去计较。所以说银子给足了,官府没有再不放人的道理。 秦翻羽门下弟子众多,共有一百多人,就算均摊下来,每人也要一千两,这么多银子,没有几人能拿得出来。秦家的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都想到朱雀这么一说,等同人没法救出来了。 朱雀安慰他们道:“十万两也并非你们来出,只要找到原来箱子里的银子就够了。” 一个弟子问道:“不知道原来箱中的银子在什么地方?” 朱雀说道:“这个由我去找,你们到时候准备好骡车,跟我去拉就行了。” 在他们千恩万谢中,朱雀离开秦家,正要去找汪九成一起办事,一个小乞丐来到身边,喊了声:“朱三哥。” 朱雀定睛一看,原来是数日未见的麻雀儿。他想起曾让他去找姓孙的老油条的住处,不知查得怎么样了,后来得知和老王爷有关,几乎要放弃查探,这时候一看到麻雀儿,登时想起此事。刚要说话,麻雀儿已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已找到老油条的家了,现在要去么?” 朱雀问道:“这个时辰,他能在家么?” 麻雀儿说道:“这人是个夜猫子,喜欢在晚上赌钱,白天除了吃饭,基本就是睡觉,现在八成就在家里卧着。” 朱雀问道:“你吃了饭么有?” 麻雀儿说:“今天没有讨到饭,还没吃。” 朱雀说道:“那就先不急着去找老油条,咱们先去填饱肚子。” 二人来到一家饭馆,朱雀让麻雀儿自己点喜欢吃的菜。 丐帮虽然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中自帮主以下,分舵首领以上,都过得潇洒,但底层的丐帮帮众依然艰苦,平日里只能乞讨为生,填饱肚子外,其他乞讨所得,都得上交。平时难得吃上一顿好的,这次朱雀请客,自然让他大快朵颐。 麻雀儿不点那些精致不实惠的菜肴,而是点的炖鸡,烧鱼,东坡肉,都是大荤菜,也难怪,正长个子的年纪,不多吃些,怎能长得高大? 食毕,麻雀儿用袖子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迹,说道:“走吧,一会天晚了,就不知他去哪里赌钱了。” 朱雀结了账,两人起身去找老油条。 路上,麻雀儿跟朱雀说道:“老油条姓孙,原来名叫孙映桥,但是出来混的,哪个没有外号,大家喊他映桥,喊快了就成了油条。这家伙平时除了赌钱,就是给人牵线买卖水银为生。” 朱雀问道:“嗯,那你的外号叫什么?” 麻雀儿说道:“麻雀儿就是我的外号。” 朱雀奇道:“那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麻雀儿说道:“我没有本来的名字,我是个孤儿,汪帮主收留了我,给我起了这个名字,长大后我问过他,为什么给我起个小鸟的名字?帮主说,麻雀儿能自有自在的在天上飞不好吗?我又问他,那为什么不起个老鹰的名字?你猜他怎么说?” 朱雀听得好笑,接口问道:“他怎么说?” 麻雀儿说道:“他说一时没想到老鹰,他当时看到看到树上有只麻雀,就给起了这个名字,要是树上蹲了只鹰,说不定就起名叫老鹰了。” 朱雀安慰他:“幸好当时树上没有蹲着一只老母鸡,不然,你的名字怕不会就叫老母鸡了。” 麻雀儿听得哈哈大笑,说道:“幸亏如此,否则我老母鸡也不要再出来混了。” 孙映桥住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里,连同周边的屋子,都是泥墙草顶,破落户的屋子。 麻雀上去敲门,没有人应,朱雀伸手一推,那门便开了,原来外面没有上锁,里面也没有上闩,麻雀儿抢先进去,大喊道:“老油条,我是麻雀儿,你在不在家?” 半晌没人应声,朱雀也跟着进去,两人里外找了一遍,没有人。门也没有上锁,难道是因为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不怕人偷? 麻雀儿失望地说:定是我们来晚了一步,这家伙出去赌色子去了。 朱雀点了点头,目光在屋里扫了一遍,两人一同出了门,刚要离去,朱雀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有些不大对劲。” 麻雀儿问道:“什么不对劲?” 朱雀说道:“屋子里的味道,有股臭味。” 麻雀儿说道:“这家伙不爱干净,有臭味很正常的。”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这臭古怪,好像死老鼠的味道。” 麻雀儿猜测着:“难道是他家里的肉放坏了?” 朱雀一言不发,又扭头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那臭味好像从床底下传出来的,朱雀一把掀开了床,赫然看到一具死尸躺在床下。麻雀儿一见那死尸便喊了出来:“是老油条,咳咳,这家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终于受不了跑了出去,屋外传来麻雀儿的呕吐声。 朱雀也看得忍不住想吐,老油条死去多时,现在天气暖和,尸体已经腐烂,那情景自也不必多说。朱雀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终于也受不了跑了出来。麻雀儿刚刚吐完,对他说道:“奶奶的,好不容易吃顿好的,这下全吐出来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朱雀问他:“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麻雀儿说道:“你让我查他的狗窝第二天我就跟踪他到了这里,那个时候,他可还是好好的。” 朱雀说道:“我还是送你回鸡笼山,最近几天都不要出来了。” 麻雀儿说道:“你是怕我也有危险吗?”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这老油条死了得有七八天了,算算日子,应该就是在你跟踪他之后的事,所以说不定你也是被人跟踪了,才导致这老油条被人杀了灭口的。” 麻雀儿想起孙油条死后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说道:“行,我听你的。” 来到鸡笼山,朱雀儿见到汪九成,跟他说了此事,汪九成说道:“你说的没错,还是小心点好。你看看这个。” 说完,递给朱雀一张帖子,朱雀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诚邀丐帮汪帮主及诸位长老,参加今年的江南武林大会。落款是陆明远。 朱雀问道:“这陆明远是谁?今年的江南武林大会又是何事?” 汪九成说道:“陆明远就是乐一山亲家的大公子,江南武林大会,是江南武人每三年一次,推许后起之秀的比试。自古以来,北方人习武之风总是强过南方人,晋西习武又盖过了江东。所以位处江南的武人,为了激励年轻人练武而举办的。发起人就是陆家庄的庄主路乘风,前几年都是陆乘风主持,今年估计因为年纪大了,所以让儿子出头。这个武林大会,我总认为噱头多于实际。” 朱雀问道:“那大哥参加过几次这个大会?” 汪九成说道:“今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帖子,帮中兄弟倒有参加的,也没什么好述说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子弟参加,混个名声图个乐子。” 朱雀问道:“难道以前就没邀请过你?” 汪九成说道:“没,我是北方人,这是南方武人的集会,怎会邀请我?”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这陆家庄既然知道汪大哥在此,此次邀请,我看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汪九成说道:“他的这张帖子,最起码让我不能参加大会前,再去找他亲家麻烦了。” 朱雀说道:“那段玄机会出来比试的机会很大,他既然要光大段氏鹰爪的门楣,怎会放弃这个机会?” 汪九成说道:“不错,到时候他趁着秦翻羽还在牢里,一举杨威江南,段家的鹰爪功说不定就可以死灰复燃了。” 帖子上写的日期是清明前后,共举办三天,无数江南武林中人都会来参加,即使一些年长的武人,不亲自下场,也会让他们的弟子们过来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聚会离现在还有旬日,朱雀也恨不能立刻见到段玄机,问问他如此兴风作浪,只为一己私欲,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剩下的日子,朱雀一时无事,每天和丐帮的兄弟在山上喝酒。 第二十七章 武林大会 终于到了江南武林大会的日子,汪帮主带着十几个帮中兄弟,和朱雀一起前去陆家庄。 走在路上,朱雀想起上次经过马蹄桥的情形,真是恍如隔世,又想起安幽谷,为她凄苦的身世唏嘘不已,一个有着这般经历的姑娘,如何才能让她快活起来? 来到陆家庄,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陆家庄门口的树上都挂上了灯笼,陆乘风陆明远父子二人站在门口接客,见到汪九成到来,远远地就迎上。 陆家庄虽然在江湖中小有名气,但如何能跟丐帮相比,汪九成此次亲来,对陆家庄来说,实是天大的面子。 陆乘风看朱雀衣衫不似丐帮众人,脸上带着疑惑,但汪九成不知是否故意,并没向他介绍朱雀的身份。 进了陆家庄,便由家丁带领,来到院中,好大的庄院,摆着上百张的桌子,桌子围成一个圈子,圈子中间是一个擂台,年轻的习武之人,就是在这座擂台上比试,以定高下。 好多来得早的,都被安排在不同的位置坐下,汪九成地位尊崇,家丁扬起嗓门喊道:“丐帮帮主驾到。” 本来坐着的各路江湖人士都慌忙站了起来,汪九成向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各位朋友安好?”同时向四周打量,看看有无疑似段玄机之人。 众人纷纷向汪九成问好,扰攘了一会,才在家丁的安排下,在擂台正面的主位上坐下,丐帮十几人加上朱雀,共占了两张桌子。 江南武人陆续来到,陆家父子迎宾都迎了个把时辰,终于桌子上几乎坐满,陆家庄父子也来到场内。 陆明远和众人略一招呼,便走到擂台上站定,说道:“今年的武林大会,和以往一样,在下忝为主人,继承家父心愿,为振兴江南武林而为。各门各派都可以派弟子出来比试,比赛规矩一如往昔,为了让许多新来的人知晓,我再次申明,参加比试的人,年龄不能超过三十岁,各位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就不用参加了。本次大会的目的主旨是为了提拔年轻人,胜出者经过推荐可以直接进入衙门述职,不愿为官者,也可光大门户,为自己门派增添光彩。每个门派最多只能派出一位人员参加,男女不限。所有参与比试之人,不得因输赢结仇怨,不得在比试期间借此公报私仇,否则即是和整个江南武林同道为敌。一旦决定胜负,不得继续攻击。为了这次比试的公平,特意推出九名武林中德高望重者为此次比试的评判。第一位,乃是江湖第一大帮派,丐帮帮主,汪帮主,请。” 汪九成甚感意外,来到台上,向众人拱手,众人见是他,俱都没有异议。 接着有螳螂拳的派主伏明堂,醉拳门的门主华天下,三才门的门主古青枫,慧剑门的门主卫二娘,竹刀帮帮主毕升节,地趟刀的派主关山月,清风观的观主阳明道长,卧佛寺的住持神印大师等九位被推为评判。 汪九成站在擂台上,四处打量,座下的各路江湖人士,虽然大都没有会过面,但观其气势相貌,无一似段玄机此人,心中不禁感到失望。 陆明远见汪九成神色不虞,以为他有不满之处,来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汪帮主,莫非觉得这些人不配和帮主并列为评判?”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我是想起自己之事,无关别人。” 陆明远点了点头,向各路英豪问道:“不知各位有没有异意?若没有异意,便就此决定。” 座下的人中,有一人问道:“为何此次不见鹰爪门的秦帮主?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大家都是知道的,秦帮主秦帮主……” 那人喊了几声,并无人答应。 陆明远说道:“我也曾给秦帮主那边送了帖子,可是据他家人所说,他身有要事,近日并不在家,因此没有过来参加此次盛会。”说完,接着又问了大家几遍,见大家俱无异意,接着说道:“只要九位评判喊停,立刻停止比试,胜出者可以休息两场接着参加。比赛于午后未时开始,由各派推出的人按抽签的顺序选上台比试。好了,上酒上菜,大伙吃好喝好之后,就准备开始比试。” 汪九成下了擂台,来到朱雀身边,说道:“看样子,段玄机没有在此地出现,想来是不敢露面了。” 朱雀也点了点头,段玄机没来,他二人在此待着已没有意义,但就这么离去,又说不过去,既来之则安之吧。 宴罢,下人过来撤了饭菜,端上茶水,陆明远宣布准备比武,以锣声为号开始,以鼓声为号停止。 九名评判来到台前,九把椅子一字排开,几人自然尊汪九成坐中间的位子,汪九成也不客气,几人坐定,擂台一角锣声一响,比试正式开始。 首先上场的两名少年,分别是段家拳的一名弟子和四象拳的弟子。 二人拳来脚往,十多个回合之后,段家拳的弟子胜出,在砰砰的鼓声中,二人都下了台。接着又上来两个少年,不久又分了胜负。 汪九成看这些年轻人武艺并不如何高强,不由得有几分气闷。底下的观众却连连叫好,更有一些师傅借机指点自己的徒弟。 第四回合的时候,段家拳的人再次出场,又轻松地赢了虎形拳的弟子。 汪九成不禁对这少年注意起来。来自段家拳的这名年轻人自称段琴弦,长身玉立,年约十八九岁,身手非常高明,却并不张扬,总是在十几回合时才突出奇招制胜。 朱雀在台下,便看比武便喝着茶,耳听得同桌的人在谈论刀法,说刀法无外乎就是砍抹剁撩,借助不同的姿势,演化成各种刀法,虽然不如剑法繁复,但因为招数简单,反而更容易练得精纯。 朱雀听他说得颇有道理,便饶有兴味地听着。 此君又说道:“但唯有剑,才是兵器中的君子。刀法里的招式,用剑都可以使,同时剑还多了刺挑等招式,刀却又使不了。所以,武林中剑派都是名门大派,刀派最多是二流帮派。正人君子多用剑,绿林好汉常用刀。” 朱雀尚是首次听人从这个角度分析刀和剑的区别,虽然不甚苟同,却也难以将之驳倒,因为江湖中的门派大致如此。 同桌另一人问道:“少林也用刀,难道还不是名门大派么?” 刚才那人说道:“但少林也用剑,也有拳脚暗器功夫,不能单说少林是刀派。” 那人也无话可说,估计是想起了武当,昆仑,峨眉,青城,华山等门派,确都是用剑之故。 虽然比试殊不精彩,但也台上台下也颇热闹,不至于太过烦闷。天色渐黑,陆明远叫停了比试,准备明日继续。 第二十八章 段琴弦 当日比试后,还有三十多位少年未分胜负,陆家安排众人到客房休息,因人太多,陆家庄的客房里,许多人打着地铺住在一间屋里。 汪九成和朱雀碍于别人在场,并没有谈及段玄机。 第二日,三十多名少年继续比赛。 二十多回合后,已选出来十八位胜出者,接着胜出者继续比试,十几场比试下来,还有八位胜出者,段琴弦也在其中。 汪九成心中暗忖:“难道这段琴弦便是段玄机?可也未见得有多高明,年龄也太小了些。” 朱雀在台下也注意到这叫段琴弦的年轻人,他看出段琴弦是和每个对手相斗,都留有颇大的余地,本来两三招就能胜出的,他偏偏要在十几招之后方才出手制服对方,好像并不想让别人看出他过于厉害。 他和汪九成心思一般,都怀疑此人就是段玄机,也都不能确认。 第三日比试到傍晚,只剩下四名胜者,这四人不管谁得第一,四人都可以得到官衙述职的选择。 陆明远让众人暂停比武,大家匆匆吃了晚饭,几名家丁在擂台四角都挂上了风灯,照得四周有如白昼,接着比试继续。 剩下的四人分别是段家拳的段琴弦,凤阳刀的关雏,通臂拳的斗介和天门剑的玉音子。两个空手,两个使兵器作对相斗。 练通臂拳的斗介双臂特别长,不知是因为臂长才练的通臂拳,还是因为练了通臂拳手臂才变长的。 段琴弦和他相斗时,斗介故意和他拉开距离,这样斗介的拳头可以击到段琴弦身上,段琴弦的手脚却碰不到斗介,这样一来,斗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几名评判相顾莞尔,底下的观众都大喝倒彩。 汪九成和朱雀却看出段琴弦技不止此,只不知他在掩饰什么。 两人又过了二十多招,都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突然,几声嗤嗤响声传来,擂台上的风灯同时熄灭。 众人只听擂台上一声惨呼,陆明远赶紧让下人点燃风灯,灯光照耀下,众人都看到斗介躺在地上哀嚎,台上段琴弦自然获得胜利。 因为风灯熄灭,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段琴弦如何获胜,无一人看到。几名评判都过来看斗介如何受伤落败,陆明远却发现汪九成不见了。 和汪九成一同不见的,还有朱雀,只是朱雀人在台下,一时没人发觉。 原来风灯之所以熄灭,汪九成和朱雀二人都听到西北角有人弹出了暗器,这自然是为了让段琴弦获胜而使的手段。两人同时想到是段玄机,都立刻跳出,向发射暗器之人的方位扑去。 四下人众虽多,但发射暗器之人做贼心虚,看到汪九成和朱雀两人过来,立刻起身向黑暗中跑去,由于此人身穿黑衣,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黑影。 朱雀和汪九成二人轻功俱臻一流,很快来到此人身后,这人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股力气,忽然加速,没入后院。 朱雀和汪九成紧紧跟随,到了前院后院的交界处,两名家丁拦住二人,说道:“后院是女眷所在,外人不得进入。” 朱雀问道:“那刚才过来的黑衣人呢?” 家丁反问:“什么黑衣人?这半日,除了你们两人,并没有其他的人过来。” 两人一肚子的疑问,但下人既然说后院是女眷的所在,也不方便进去追赶,只好怏怏而回。 来到擂台上,只剩下段琴弦和玉音子二人在相斗,显然凤阳刀的关雏败于天门剑的玉音子。 这已是最后一场比试,无论是谁获胜,都将成为江南的武林最瞩目的新秀。 两人在擂台上你来我往,打的甚是热闹。段琴弦似乎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功力,尽管空着手,玉音子却也没占到上风。 可朱雀却认定段琴弦不是玉音子的对手,盖因段琴弦的内力不如玉音子深厚,两人相斗时间久了,段琴弦必将因为内力不济而落败。 转瞬间一百余招过去了,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按照规则,偿若到了两百招还是不分胜负,就不用比了,可以宣布两人同为第一。 在接下来的几十招,二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不断出险招,以图求胜,但都被对方避开。到了一百八十多招时,段琴弦果然出招变缓,他内力消耗太多了。就在此时,段琴弦向后一跃,同时从怀中迅速摸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 玉音子挺剑向前,向趁段琴弦后跃落足不稳之际将其击败。 哪知本来内力不济的段琴弦,忽然拳风一变,化拳为爪,正是鹰爪功的手势,向玉音子抓去,但玉音子将剑舞得密不透风,段琴弦的鹰爪手欺不进玉音子的防守。 众人都以为两人即将以和结束,那段琴弦避开玉音子的一招剑法,双手突然伸出,去拿玉音子的手腕,玉音子堪堪避开,正要反击,段琴弦双手突然暴涨,竟似手臂变长了一些,双手已经搭上玉音子的手腕,接着段琴弦的手臂顺势而上,和玉音子的手臂缠在一起,只听咔嚓一声,玉音子的双臂已被段琴弦绞断。 汪九成和台下的朱雀两人同时站起,面面相觑,这是魔教的缠丝手,加上鹰爪功,正是段玄机近日凭之兴风作浪的武功,但这两样武功都需要极高深的内力辅佐,眼看着段琴弦内力不济就要落败,事情却发生反转,段琴弦反而内力大增,暴起伤人。 二人都看到段琴弦服食了什么药丸,才变得如此,禁不住同时想道,难道魔教的药物已经淬炼成功?可以让人突然增加功力?无论如何,这段琴弦和段玄机之间,一定脱不了干系。 再看台上,玉音子双臂折断,手里的剑掉在台上,正在那里竭力忍住不至于叫出声来。 神印大师和阳明道长都喊了停,段琴弦也住手不攻。 玉音子脸上因断臂地疼痛流下大汗,陆明远让人扶了下去医治,接着宣布段琴弦获胜,底下各路江南武人,都在纷纷议论,似乎对段琴弦的武功不似名门正派而有所疑惑。 陆明远宣布比赛结果,然后问各位评判可有何意见。 三才门的古青枫说道:“不知段少英雄刚才取胜的这一招叫什么名堂?” 段琴弦说道:“这是家传的鹰爪功,我本是段氏鹰爪功的传人,此刻使鹰爪功取胜,不知有何不妥?” 古青枫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却看了看别人,想来心存疑问的不止他一人。 果然,慧剑门的卫二娘也说道:“你不是段家拳的么?怎么又变成段氏鹰爪功了?何况你刚才那招缠人手臂的手法,倒和魔教的缠丝手有些相似。” 朱雀以为段琴弦难以回答,或者会想法遮掩,但只要段琴弦胡说一通,他便站起来指出那确实是魔教的功夫。不料这段琴弦并不隐瞒,说道:“这是我的前辈从魔教那里汲取了一些招数上的精华,可并非就是魔教的功夫。” 卫二娘点了点头,无话可说。刚刚坐下的汪九成突然问道:“我且不问你的武功来历,那段玄机是你何人?” 段琴弦说道:“正是家叔。” 汪九成听到此言,霍地站了起来,说道:“那他人现在何处?”他尽量克制自己,但眼中的愤怒,再也掩盖不住。 段琴弦说道:“家叔听闻汪帮主正在四处找他,他已在无锡松鹤楼准备好了几坛好酒,恭请汪帮主前去一叙。” 汪帮主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好,好好好,我明日午时,前去相见便了。”话语间的仇恨之意,再也不能隐藏。 说完汪九成也坐了下来,再无别的话。陆明远便宣布此次比试的最终获胜者为段琴弦。 其他进入前四名的也都被请上台,问了他们可以有心为官,只斗介一人领了个武职,其他三人都不愿和官府有牵连,陆明远也不勉强,便给每人一副牌匾,上述个人的名次甲乙丙等等。 在题字的时候,段琴弦让陆明远写上段氏鹰爪功,而不书段家拳。陆明远略一犹豫,但还是写了鹰爪功。 段琴弦在台上朗声说道:“从此之后,江南武林中,只有我段家的鹰爪功才是正宗鹰爪功,秦家的鹰爪功只是旁门左道。”台下的人听后大哗,有人说道:“你小子侥幸赢了个比试,就如此大言不惭地要成门立派,凭的什么?” 又有一人说道:“乳臭未干的小子,连秦家的鹰爪功也不放在眼里,何不先去同人家比比再说?” 台下有相当一部分人和秦翻羽交好,说的话更是不堪。 段琴弦听得脸上阵红阵白,突然朗声说道:“我段氏鹰爪功是不是正宗的鹰爪功,可以让秦家选出人来比试一下就知道了,在此吵闹又有何用?” 一名和秦翻羽交好的武师说道:“好,我就代秦家鹰爪功和你约定,日后你们段秦两家,定当在各位好汉面前比上一比,以确认到底是谁是真正纯粹的鹰爪功,谁又是假冒的。” 台下多人跟着叫好。段琴弦冷哼一声,此人暗指他的功夫里混合了魔教的功夫,不是真正纯粹的鹰爪功,但他也不再同其争辩,至此比武后的气氛被破坏无疑。 关雏和玉音子二人也上台说了各自上台宣扬了一番自己的门派,之后便匆匆结束了此次江南比武大会。 第二十九章 是是非非 当晚汪九成和朱雀两人向陆明远告辞,并未提起乐一山之事。陆明远想必也是心知肚明,没有多作挽留。 离开陆家庄,二人连同十多位丐帮弟子连夜赶到惠山,那松鹤楼就在惠山山脚,相去已经不远,只待明日午时到来。 几人就在山野里休息了一宿。丐帮诸人在荒郊野岭睡惯了,朱雀倒是头一次这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一时睡不着,就拉着汪九成说话。 朱雀说道:“这段玄机有恃无恐,公然邀约,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汪九成点了点头,同意道:“我见过的人里,无一人如他这般手段阴险,甚至不知道他安排下了什么诡计,好在有你我二人一起,也不怕他搅出什么浪来。” 朱雀说道:“他勾结王爷,蛊惑皇太后,一举手杀死十几名丐帮兄弟,陷害无辜,栽赃秦家,而且件件事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真是高明到让人害怕。” 汪九成细想了一下,也觉得明日的相见定然不会这么简单,里面似乎有着极深的阴谋,又不知段玄机会不会真的过来,他做下这许多恶事,可不能这么饶了他,就算他埋伏了许多人马,也要拼个你死我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汪九成回头看了看身后睡在地上的十几位丐帮帮众,心中暗暗后悔带的人少了。 第二日午时,朱雀和汪九成来到松鹤楼,他们丐帮一行服饰特异,非常容易记认,远远的就有人来招呼他们。 松鹤楼楼高三层,三楼只有一间宽阔的房间,房间内一张大圆桌,圆桌周围摆放了二十多张桌子。 朱雀来到这里,提前就猜测段玄机会带多少人马过来,哪知,整间屋子里只坐了三个人,见到二人过来,俱都站起身来。 其中一人,朱雀还是认得的,那便是人称江南才子的李可卿,他见到朱雀略一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中间一人说道:“汪帮主,朱少侠,二位请坐。” 汪九成率先做了下来,朱雀也跟着坐下。众丐帮弟子不敢与帮主同坐,都站在汪九成身后。 待二人坐下后,对方三人也跟着坐下,只听这人又接着说道:我来为诸位介绍一下,这为是江南才子李可卿,这位是沈青云沈管事,在下段玄机。 汪九成听到段玄机之名,霍地又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十几名丐帮兄弟也都警惕起来,寻找多时的丐帮仇人段玄机终于出现,包括汪九成在内,都忍不住就要动手。 朱雀因猜到段玄机会在此,反不如听到沈青云的名字更加震撼,自己参与到这种种事端,都是因为沈青云而来,没想到他今天也来了,不知是谁将他放了。 朱雀心下略一思索,便想到偿若这段玄机真和王爷与皇太后有关,则释放一名死囚,自不在话下。只是他为何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向自己示好? 这段玄机说道:“这中间怕是有些误会,汪帮主,请先坐下来,偿若你一时失手将我一掌打死,后来发现我并非杀了你帮兄弟的凶手,岂非陡叫亲者痛仇者快?” 汪九成恨恨地说道:“你有什么花言巧语尽管说来听听,我汪某人岂是能受人愚弄之人?” 段玄机说道:“我已听闻丐帮数名兄弟不幸惨遭杀害,汪帮主认定是我行凶,不知有何人证物证?” 汪九成说道:“那本是人证的贵教长老,被你在暗中杀死,至于物证,我几位兄弟的尸身就是物证。” 段玄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说我教的长老是人证,却被我杀死?什么时候的事?我杀死本教长老之事,竟要由你来告知。” 汪九成说道:“即便不是你本人所杀,也是你手下所杀,他要指正你就是杀了我帮兄弟之人,你如此便杀人灭口,以为这样就能逃得了公道吗?” 段玄机说道:“可笑!荒谬!我教的长老即使真的要指正我是什么凶手,也要有凭有据,汪帮主,你受人之愚尚不自知。我且问你,我杀了你们丐帮的人,于我有何好处?” 汪九成说道:“你嫁祸于秦翻羽秦家,为了段氏鹰爪功独步武林,这还算不上好处?” 段玄机说道:“不错,我是段家鹰爪功的人,我要凌驾于秦氏鹰爪功之上,我直接去找秦翻羽比试一番不就行了?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劲,走这些弯路?秦翻羽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嫁祸于他?” 汪九成说道:“你难道是秦翻羽的对手?偿若你能胜过秦翻羽,也不用下这毒手了。” 段玄机说道:“我偿若能杀死你这许多帮众,还不是秦翻羽的对手,那这事就见了活鬼了。汪帮主,多说无益,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武功自然高出秦翻羽甚多,我和你较量一场,偿若比试间,你觉得我能胜过秦翻羽,则不用怀疑我是凶手了吧。” 汪九成心下不禁动摇了起来,难道他真的不是凶手? 正自犹豫间,耳中传来段玄机的声音:“汪帮主,得罪了。” 段玄机离开椅子,人翻身跃过丈许的桌子,双手成鹰爪形,向汪九成袭来。 汪九成随手一掌,两人爪掌相交,真力迸开,汪九成后退一步,脸色不禁有些变了。他此掌虽然只用了八成功力,但段玄机似乎也没有用尽全力,两人掌力竟然平分秋色。 段玄机被这一掌反击得向后翻身,足尖在自己所坐的椅子上一点,人又如鬼魅般折回,恍惚间,其他的人仿佛看到一只捕食的大鹰向汪九成扑来。 汪九成看到段玄机来势猛烈,双掌一并,使出丐帮绝招狂风骤雨掌,第三十二招风雨兼程,他右手风掌阳刚,左手雨掌阴柔,双掌同发刚柔并济,天下间能挡住此掌的人,寥寥可数。 看不出段玄机此人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深厚的内力,他不敢大意,此掌已用上了十成功力。 这段玄机果然不是这掌的对手,尽管来势汹汹,但在汪九成迅猛的掌力下,人又翻身落回椅子。但听得那椅子咔嚓一声,已被他坐断了椅子腿。 段玄机站起身来,端起身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但嘴角溢出的一点酒中却带着红色,看来已经受了点内伤。 段玄机开口说道:“不愧是丐帮帮主,这一掌几乎将我的魂魄都拍散了。” 汪九成见他虽然受了伤,但并不重,说话语调也一如平时,也不禁佩服,说道:“阁下年纪轻轻,由此造诣,已属不易,只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段玄机微微一笑,说道:“难道汪帮主还想不明白?” 汪九成心中不禁一动,此人说得不错,他虽然没有接住自己这一掌,但表现出来的功力已远过于秦翻羽,他实是没有必要去杀害丐帮弟子去陷害秦翻羽,偿若真的要光大段氏门楣,大可从光明正大的场所进行,就如让段琴弦参加武林大会一样。 汪九成忍不住问道:“但我死去兄弟的伤痕都是为鹰爪功所伤,又做何解?” 段玄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会鹰爪功的也绝不只我一人。何况,就算伤口看起来像鹰爪功所伤,也未必就真的是被鹰爪功杀死的。偿若汪帮主认定我是杀人凶手,你尽管出掌打死我便是,我保证自己绝不还手,同时保证其他人也不会出手。只不过,你杀了我之后,万一有一天汪帮主发现了真正的凶手时,又该如何?” 汪九成本来认定了段玄机就是唯一的凶手,之后从未想过有其他的可能,这时听段玄机说得也有些道理,心下不禁有些茫然若失,而且段玄机此人说话很有说服力,做事又是忽软忽硬,让人捉摸不透,他先是显示出能够和他抗衡的深厚功力,接着又任他出手而不还手,越是这般,汪九成越是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辛辛苦苦找到的嫌疑,就这样放弃?他平日做事决断极快,此刻却陷入两难之地。 这段玄机又接着说道:“我身在圣教,确是不为一些人所喜,他们指责我,陷害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偿若他们做出什么对我有利的事,那才是怪事。” 汪九成此时再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凶手。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在教中和一些长老不合,那长老所言,难道就一定是真的?还有那郑乙未,既然钟情于厉战的女儿,难保不被利用,说的话也并非全然可信。 自己满怀愤怒而来,此刻却不知将怒火向谁发才是。他为人正直,既然没有直接指正是段玄机所为的证据,自己如何可以强加罪名与人,甚至是胡乱杀人?何况此人既敢约自己前来见面,就不至于有心虚之语,汪九成本来自认有辨人忠奸的自信,现在只觉自己就是一条糊涂虫。 他扭头望向朱雀,朱雀跟他一样,也是一脸茫然之色。 汪九成说道:“事已至此,我自当再去查证,是是非非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盛宴不敢叨扰,告辞了。朱雀儿,咱们走。” 朱雀因见到了沈青云和李可卿在此,便说道:“大哥先走,我有些事要问问这位沈兄。” 汪九成知道他要问他官银之事,点了点头,带着丐帮兄弟先走了。 第三十章 三人成虎 四人坐了下来,不等朱雀先开口,沈青云又站起,对朱雀说道:“听闻朱兄对在下蒙冤之事奔走辛劳,大恩不言谢,以后朱兄有何差遣,在下必当竭力以报。” 朱雀也站了起来,说道:“我连日碌碌无为,不敢居恩自重,未知沈兄如何出洗清嫌疑,得出大牢?” 沈青云一脸疑惑,说道:“难道不是朱兄朱大侠四处张罗,终于找到了偷银人的真凶,在下才得以释放?我知朱兄施恩不望报,可这乃是救命之恩,我如何能够不知好歹。若我不幸被处以极刑,家母也必然难以独活,朱兄这是救了我母子二人之命。说完,就要给朱雀下跪磕头。” 朱雀连忙上前阻止,他扭头看向李可卿,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李可卿说道:“那偷走官银的真凶就是秦翻羽父子,现已被常州府刑部押入天牢,朱兄这个是知道的吧。” 朱雀心中一震,说道:“什么?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段玄机此时说道:“这中间的种种,非常复杂,朱兄如想听闻期间的经过,何不坐下来慢慢谈?” 朱雀看他脸色真诚,不似作伪,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道:“愿闻其详。” 段玄机沉吟半晌,最后说道:“此事还是有李兄来说为好。” 李可卿说道:“那秦翻羽父子二人之所以自投罗网,听说是由朱兄在旁劝说有功。” 朱雀茫然地说道:“我没……” 李可卿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可知世事之离奇,往往出人意表,你以为你没做的事,而你偏偏做了,你以为你发现的是真相,其实都是别人让你看到的虚妄。如果我猜的不错,秦翻羽此刻应该带着儿子远离此地,找个无人的地方隐匿起来了。” 朱雀苦笑着摇了摇头,尽管自诩聪慧过人,但此刻,他完全听不懂李可卿在说什么。 李可卿说道:“如果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要经过三个,或者更多的岔路口,每经过一个岔路口都有人给你指路,而且每个人给你指的都是同一个错误的方向,第一个人指的也许你不相信,第二个人指路,你或者也还心存疑惑,等到第三第四个人再指向这个地方后,你终于按着指引来到了这错误的地方,你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 朱雀一怔,已经明白了他说话的含义,不知偷银人是谁,不知杀害丐帮凶手的人是谁,从而去寻找出事情的真相,就像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中间所有在路口等候的指向,都可能是错误的,那么如果错误的指引,都是故意的指向同一个人,那么,这个错误的指向,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出来。 这话可以用最简单的成语“三人成虎”来说,可李可卿之所以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想让他自己想通,这中间的指路人到底可不可靠。 朱雀回思,如果以自己找到的真相是错误的来,那么第一个指路人,就是秦翻羽父子。 那时候,他在乐家庄听了秦翻羽一席话,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对他所言也是未曾全信,甚至怀疑他在说谎,等到秦行云秦布雨兄弟二人口述一番段玄机的功夫时,让他自作聪明地以为他们的伤势是同时会魔教武功和鹰爪功的结果,便让他对秦翻羽的话多信了二分。 其实当然更有可能是他们实施的苦肉计,在鸡笼山见到丢失的银子时,汪九成也曾说过,丐帮弟子之死和秦翻羽脱不了干系,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在意,但很快他就被第二个指路人迷惑了。 第二个指路人,是郑乙未,主要还是因为他自称是郑年的儿子。带着他和汪九成来到魔教巢穴,以及在那里被他俩捉住的陈长老,这样一来,不由得人不信,虽然觉得他们的话里有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比如魔教森严的等级,绝对的尊卑,都因段玄机一人,而荡然无存了。 如果说这还不够的话,那么第三个指路人,就让他彻底相信这一切,这件事就像是木板上钉下的钉子,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而这第三个指路人,就是柳明灯,他已经说得言之凿凿了,一切话语无不直指段玄机。并且为了取信于己,还假装救了自己一命,以示他并非自己的敌人。 当时茶馆中他的茶被下了毒药,除了茶馆烧茶的伙计之外,他是最有可能在暗中做下手脚的人,因为他在从自己手中夺下杯子后,才知道茶中有毒,而在此之前,杯中可能根本没毒,他只是在故作玄虚而已。 当时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茶中的异样,他柳明灯坐在自己对面,相隔这么远,如何能够一眼看出问题? 如果这些人真的都是在撒谎,那么不是自己愚蠢,而是这些人的行事太狡诈了,就像孙子兵法中的连环计,一环套着一环,终于让他钻入圈套。 如今得到李可卿的提点,自己立刻就能发现这么多的破绽,真奇怪,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发觉。 既然有了这些指引,剩下的许多想不明白的事,自己就会给出相对合理的解释,比如那些刺客,那宫里的人,以及吴老三的被害等等,不用对方明说,自己就将这些事情的主使指向了段玄机。 只有白莲教的徐白丁和安幽谷二人因为立场的问题,从没有欺骗过自己,所以,他们二人所说的话才是真话,因为他们从没有只言片语提到段玄机或者某人。 朱雀想得有些头昏脑涨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问道:“那乐一山回到了常州,准备重建乐家庄……”如果乐一山没有了顾忌,岂非正好说明他没有心虚之处吗? 李可卿说道:“乐一山回到常州,准备重建乐家庄,其实是个幌子,在试探你有没有被他们骗住,如果你前去找他,就说明你没有相信他们的话,而如果你没有前去找他,说明你已经走上了由他们指引的路上去了。” 朱雀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有去找乐一山的麻烦,果然如同李可卿所说,自己相信了他们的话。 接着李可卿说道:“不过你放心,乐一山是绝对不会再重建乐家庄了。” 朱雀见他说的肯定,不禁产生了怀疑,问道:“你怎么知道?而且说的这么肯定?他为何绝对不会去重建?” 第三十二章 王府清客 饭后,朱雀和他们分别,心中现在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丐帮的深仇大恨,原丐帮舵主姚洪金也是他的好友。他只身来到鸡笼山,接待他的是小朋友麻雀儿,好久不见,朱雀对他也甚是想念,问他汪帮主去了何方,为什么鸡笼山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看家。 麻雀儿说道:汪帮主去打探那秦翻羽的下落去了,他怀疑这一切的计谋诡计,都是他在幕后主使。 朱雀感到非常奇怪,他是听了李可卿之言,才推测到秦翻羽很可能是主导这一切的凶手,而汪九成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就推断出秦翻羽有问题,他问麻雀儿:“汪大哥可说有什么证据吗?” 麻雀儿摇了摇头,他接着有些委屈地说道:“你们去做这些有趣的事,为何不能带上我?我在这山上都快闷死了,也没人陪我玩。” 朱雀想起了老油条之死,说道:“事情还没结束,你只能在这受些委屈了,等汪大哥找到了凶手后,那时候你再下山,才能保证安全。” 麻雀儿叹了口气,一脸少年老成的无奈模样,朱雀本想带着他下山,让他跟在自己后面去办事,但想自己还有可能受到偷袭,带着他,只会让他落入危险的境地,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见不到汪九成,朱雀想起曾将秦翻羽捉拿入狱的李嵩,李知府,他是这些事情中间重要的一个环节,朱雀打定主意去找他,心中暗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说出实情。 到了府衙,这次没有让他扑空。朱雀见到了穿着官服的李嵩,以及在他身后的一个师爷模样的人。 李嵩见到他,没有朱雀想象中的警惕神色,反而非常亲热地将他领了进去。 李嵩的神色让朱雀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此人突然改邪归正,准备和他忘记前嫌?做官的人都是讲究实利的,朱雀可不相信他会忽然变成感情用事的人。 待三人在府衙的待客厅上坐下,李嵩让下人去沏茶,然后向朱雀介绍那师爷模样的人:“这是王爷府上的清客,姓王名月晦,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关于官银失窃案的结果,以及调查王爷府中一名道士的底细。”说完,又向王月晦介绍了朱雀的身份,王月晦向他大有深意地笑了一笑。 朱雀醒悟,这是他们放了沈青云以后,过来查探是否有了有利的结果,另外,老王爷也对府上的那名道家术士产生了怀疑,通过李嵩的话,朱雀知道白莲教的徐白丁告诉他的事情都是真的。 这名王府清客王月晦开口说道:“朱少侠年轻有为,了不得,我来之前,已得二公子提点,见到朱少侠,一定要坦诚相待,这样才能取得朱少侠的信任,不错,那官银失窃之事,和王府和李大人都有些关联,希望朱少侠不要再紧追不放。” 李嵩听到这话,脸色变得很难堪,但他久经官场,懂得调节,利用端杯茶喝口水的功夫,就已经变得神色平静,仿佛自己做过的事,都成了过去,这等涵养功夫,让朱雀也甚是佩服。 朱雀说道:“且不说沈青云沈执事得以释放,就算是看在二公子的份上,我也不能紧追不舍,官银的事,我便不再操心了,可是……” 李嵩和王月晦二人听到可是,都紧盯着朱雀,怕他再反悔,事情有变,那么二人在上面都不大好交代了。 朱雀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道:“官银的事,和我没关系了,我也懒得去问,可是王府里那名妖道,和我一位兄弟有牵连,这个我不能不追查清楚。” 王月晦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李大人刚才已经跟我说了,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王爷最近也感觉到这道士有些不对头,所以暗中嘱咐让我来调查一番。” 朱雀问道:“这道士何以会和老王爷攀上关系?” 王月晦叹了口气,说道:“这还是去年中秋的事……当日王爷出来游玩,在道上见到一位算命的术士,这术士就是那名道人,王爷见他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儿,便让此人给他算了一卦,没想到所说皆中,王爷大惊之下,立刻将他奉为真人,并请回了府中。这道人趁机又教了老王爷几种养生之法,就此被老王爷留在府中,流连不去,后来他向老爷推荐了一种药丸,服食之后,会使人力气大增,王爷见到这药之后,在这道人的蛊惑之下,竟想出大量生产,然后交给边防军士服用的想法……” 朱雀和李嵩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且不说这药丸能维持多久的力气增加,只是一点,这种药丸乃由水银等炼制而成,长久服用,会有什么后果都不好说,说不定积累致命的毒性,此药若是真的如此具有灵效,那魔教何不大量制造出来,供自己服食,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李嵩此人,虽然贪恋权势钱财,却不是蠢材,也立刻想明白这点,一旦这药出了什么差池,那可不是立功而是闯祸了。他起先参与挪用官银购买水银,一多半是由于王爷所命,不得不为,也有一点贪功领赏的想法,朱雀来此之前,王月晦已经告诉他这中间的关节,此刻有朱雀在此,他似乎想得更加通透了。 朱雀也说了那日和丐帮汪帮主在茅山魔教洞窟中的所见所闻,两人一加推导,都认定这件事不是段玄机所为,更有可能是魔教中和段玄机有过节的人陷害于他,因为段玄机根本就没有做这些事的动机。 在李嵩儿子被俘之前,朱雀曾问过李嵩关于段玄机之事,李嵩矢口否认认得他,朱雀和汪九成认定李嵩在撒谎,原来他二人的想法都被人领上了岔路,李嵩果然不认得段玄机,跟他来接触的人,乃是魔教的一名长老。 王月晦听了朱雀所言之事,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他站起身来,说道:“这妖道果然有问题,他既然是西域魔教中人,就定然不是好人,说不定这是针对我过边防的一个阴谋,我这就回去向王爷禀告,将此人捉住审问。” 朱雀露出无奈之意,说道:“我们的每一个行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你从王府来到此间,难道还会以为魔教中人不知道吗?你此刻回去,那妖道定然已经离开了。” 王月晦颓然坐下,说道:“唉,魔教手段如此高明,让人防不胜防,关键是他筹谋得如此缜密,你说得不错,等我回去,那妖道定然已经溜走了。” 朱雀向他问起孟公公一事,王月晦说道:“这孟公公是王爷派来的人没错,不过,他的意思只是想阻止你继续查探失银一案,并不知有魔教中人牵扯进来。” 朱雀说出孟公公几次派人来刺杀自己之事,还差点让他们得手。王月晦听了脸上露出歉意之色,说道:“此事我定当回去禀告王爷,让他不要再和朱少侠过不去,此事很快就能解决。不过,魔教中人既然来我中土搅风搅雨,我看,他们未必会这么甘心离去,老王爷这边虽然容易撇清,但魔教的阴谋不息,总是大患。” 李嵩说道:“照此推测,那鹰爪门秦家,也应脱不了干系,他爷俩现在被下在狱中,将他提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朱雀和王月晦两人相视,然后同时点了点头。朱雀已经知道秦翻羽从见自己的第一面就开始撒谎,说明他参与此事已经很久了,某后的主使虽然不会是他,但他绝对是中间不可或缺的一环。 第三十三章 兔死狗烹 李嵩让衙役去将秦翻羽父子从大牢里提出来审问,两名衙役答应后便去了,朱雀和他们二人继续谈着关于魔教之事。 不到一盏茶时分,那前去提审秦翻羽的衙役匆匆跑了回来,禀告:“这二人现在不在狱中,据狱卒所言,有人带着宫里的金牌将他父子二人提走了。” 李嵩本来坐在太师椅中喝茶,闻言顾不得将茶杯放下,端着茶杯就站了起来,茶水泼了一身,他恍若未觉,疾声问道:“是谁提走的?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来禀告于我?” 一名衙役说道:“就是昨天夜里的事,狱卒尚未来得及禀告,再者,这狱卒验看过,那金牌不假,他们不敢不放人。” 李嵩还要发火,朱雀拦住他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秦翻羽的家不就在这附近吗?咱么现在就过去,到他家里去找他,总不成他能弃家而逃。” 李嵩愣了一下,立刻对衙役吼道:“没听到朱公子说的话吗?立刻备马,去鹰爪门秦家!” 几人带着差役来到秦家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这秦府里已经空无一人,连厮仆佣人都已经遣走,全家带着细软潜逃了。 李嵩连连顿足,说道:“自从他爷俩带着假银子来府衙之际,我就看出这二人不是好人,果然让他们跑了。” 王月晦说道:“能执宫里金牌的,没有几人,出了皇上以外,还有皇后,皇太后,皇宫侍卫队长,锦衣卫长等人,这些人我们都得罪不起,如何去查?” 李嵩抬头向天,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过了一会,说道:“秦翻羽此刻就是不逃,他拿着宫中的金牌,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根本没有必要逃走,现在他全家离去,我看,他们不是被人带走庇护,而是……” 朱雀心中一寒,接口说道:“你是说有人要将他杀之灭口?” 李嵩说道:“不是他,而是他们一家。” 朱雀默然,这事他曾猜测是秦翻羽在背后一手搞得鬼,可是现在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发现秦翻羽只是其中一枚棋子,他搅不了这么大的居,显然,背后还有人在作祟。这个人拥有宫里的金牌,能够到大牢里去提人,能够指挥一些武林中人来刺杀他,孟公公虽然是王爷那边的人,但曹公公或许是另一路的,还能够和魔教的人相勾结,而且魔教中的这个人也应该不会是段琴弦。 王月晦说道:“既然官银一事已告一段落,我这就回去复命,那妖道此刻要是已经走了,王府里也落个干净,再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再通知两位便了。” 李嵩将他送出秦府,目送他离开,朱雀也跟着出来,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朱雀忽然说道:“现在我才觉得李大人像个真正的官。” 李嵩苦笑道:“这真是多谢你的夸奖了。” 朱雀刚想再说什么,街角转过一个小乞儿,朱雀一看,竟然是麻雀,不知他什么时候从鸡笼山出来,他赶紧向李嵩告辞,人向麻雀儿迎了上去。 麻雀儿不知为什么见到朱雀就高兴,他拉着朱雀的手,说道:“我到处找你不着,想着你可能会来这里,果然找到了你。” 朱雀问道:“你找我何事?你怎么下山了?现在危险还没过去呢。” 麻雀儿一脸喜色,说道:“帮主说我可以下山了,我来找你就是帮主所命,他又发现了新情况。” 朱雀问道:“什么情况?” 麻雀儿说道:“我们发现了十几具尸体,都是鹰爪门秦家的人,死得很惨。” 朱雀吃惊地问道:“连秦翻羽也在内?” 麻雀儿点了点头。 朱雀立刻回身,找到刚要从秦府离去的李嵩李知府说道:“李大人,请慢走,秦翻羽被找到了……” 尸体在鸡笼山下,由麻雀儿领路,朱雀和李嵩等人赶到的时候,汪九成带着丐帮的人,围在尸体周围,正在议论纷纷。 见到朱雀过来,汪九成迎了上来,朱雀问道:“这些人不是你杀的吧?”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尸体是今天早上,我帮的一名弟子发现的,全部是被割喉而死。” 朱雀感到非常奇怪:“割喉?” 汪九成还没说什么,李嵩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说道:“这些人是被在捆绑的情况下,没有反抗地被杀死,看来,人在此地被杀死,而且没有掩埋,肯定有什么目的。” 汪九成点了点头,拿出一封信说道:“李大人说得没错,这些人在此地被杀,是为了给我弟子们报仇。” 朱雀接过信一看,果然,写明了秦翻羽杀了丐帮分堂堂主等九人的经过,并写明了就是为了嫁祸段玄机,现在他们杀了秦翻羽等人,为丐帮弟子报仇,希望汪帮主不要再追究下去。 看完信,朱雀递给李嵩,李嵩看完,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招手喊来一个差役,让他速去通知刑部,让刑部带人过来,将尸体拉走,那差役得令去了。李嵩这才转过身来,说道:“这批人目无法纪,坐下这等惨无人道之事……” 朱雀打断他的话:“这伙人既然有宫里的金牌,想必有恃无恐,也不怕你再往下追究。” 说完这话,朱雀想到,应是往上追究才是。能做下这等惨杀之事的人,绝非一个州府能过问的了的。 李嵩似乎也想明了此点,脸上阵红阵白,想说什么,终于之事叹了口气,没有说出。 汪九成冷笑道:“即使我帮的弟子是由秦翻羽下手所杀,可是这幕后主使之人,也逃脱不了责任,想让我就此罢休,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也不会瞑目。” 朱雀知道汪九成不会就这么袖手,他跟汪九成说了今天王月晦来到府衙之事,并说了他们的推测,有可能是魔教的人勾结了王宫里的某人,才做出这些无法无天之事,丐帮即使继续查下去,也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汪九成听了之后问道:“难道此事便此罢了不成?” 朱雀说道:“汪大哥还忘了一个人。” 汪九成说道:“段玄机!”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能做这些事的人,在魔教身份肯定不低,既然他们想方设法要除去段玄机,并在中土搅风搅雨,那么只要从段玄机身上下手,不愁找不到幕后之人。” 汪九成问道:“可是如今去哪里找他呢?” 朱雀说道:“我一个朋友也许知道他的行踪。”他心中想到的是李可卿,段玄机或许仍和他在一起,即使段玄机离去,李可卿说不定也会知道他的行踪。 事不宜迟,他们也不再坐等杀害秦家一家的凶手,秦翻羽等人的尸体由官府去处理,刑部无论查出什么结果,他们也没必要去参与,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朱雀跟李嵩告辞,和汪九成带着几名丐帮弟子,这便出发去找李可卿。 路上,朱雀问起麻雀儿之事,汪九成说道:“老油条之死,肯定是本地人干的,外人查探,如何能够查得这么细?老油条只是个小人物,我推断就是秦翻羽下的手,为的是把能查到他身上的线索掐断。只不过未必是他亲自动的手,他在常州府有的是人帮他出力,他既然已经死了,幕后指使之人,肯定顾不上麻雀儿这样的小人物,因为他实在是无足轻重。” 朱雀深以为然,事情逐渐水落石出,官银一案算是给王爷一个面子,不再追究,杀害丐帮弟子的人也已经授首,只差最后魔教的头领。只要找到此人,那么一切俱都可以了解。 到了李可卿家,段玄机已经离去,但是李可卿知道他的去向,是魔教的一处落脚点,段玄机离去之前,曾告诉李可卿这个地方,并说,如果他不幸被害,杀他的凶手,最有可能的就是一名叫郑乙未的人。 汪九成和朱雀两人都差点忘了此人,他说他是开封府郑年的儿子,两人对于他所说的话都深信不疑,难道他才是真正的某后指使之人?此人说话真假掺杂,让人难以分清,他指点汪九成去茅山找到的魔教洞窟等事都是真的,其余诬陷段玄机之事则都是谎言,而对于他和魔教厉战之女,厉影月相恋之事,则不知真假。一个名门弟子,为何要去做这些事呢? 李可卿说道:“据段玄机所言,郑乙未其实自己就是魔教的人,只是他父亲郑年也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做下这些事,可能由于他爱上了魔教教主艾莉丝。” 朱雀和汪九成二人同时感到惊讶,这才知道郑乙未所说的他和厉战女儿厉影月两情相悦之事全都是谎言,既然知道他喜欢的是艾莉丝,而艾莉丝已经嫁给了段玄机,那么郑乙未想要致段玄机于死命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他为何早不打算,偏偏在段玄机来到中土以后才实施他的毒计呢?那自然是在西域,有艾莉丝的庇护,郑乙未有此心也无此力之故,现在到了这里,他郑乙未以郑年儿子的身份,和偷偷来到中原的段玄机形势逆转,便起了歹意。以郑年的身份,郑乙未能够结交到各路中原豪杰,那是好不稀奇了,至于宫里的那人,也说不定也是依靠郑年的关系攀结上的,只不知这个人是谁。 两人按照李可卿所说的地点,来到了魔教的落脚点,这是无锡郊区的一处宅院,可是此处已是人去楼空,朱雀和汪九成向附近的邻居打听,却得不到一点线索,段玄机既然告知李可卿要来此地,应该不会骗他,难道是人已经被郑乙未害了?还是被他掳走了? 朱雀和汪九成商量,要找郑乙未,或者需要去开封府郑家,找到郑年,那郑乙未的去向,也就明了。两人刚要离开这里,一队人抬着轿子来到门前,看这些人的长相,都是高鼻深目,肤色发白,不类中土人的长相,朱雀和汪九成都认为他们都是西域魔教总部的人。这队人有十几人,来到门前,将轿子放下。 一人来到轿子前,掀起帘子,朱雀和汪九成顿时感到眼前一亮,一名美颜秀丽的女子从轿子中缓缓走出,见到朱雀和汪九成二人,脸上带着疑惑之色。 朱雀脱口而出:“艾莉丝?” 第三十四章 魔教教主 这名女子果然就是魔教教主艾莉丝,她来到中原,就是收到段玄机的信件,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想到丈夫身处险地,竟然不顾危险,亲自前来。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那日在魔教洞窟前,陈长老说的段玄机乃是艾莉丝的丈夫一事,倒是真的。 朱雀汪九成和她互报了身份,艾莉丝娇笑着说道:“你二人的名声,我在西域也曾听到过。”艾莉丝的汉语说得不是太标准,但声音清丽,音韵听着别有一番异域的风味。 她看着朱雀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有了这么大的名气。”说完又看了看汪九成,说道:“汪帮主可真强壮,我教中也没几人有这般身材气势。” 西域女子说话非常开放,汪九成却脸色微红说道:“取笑了。” 朱雀和汪九成不同,他说道:“你也很漂亮啊,我看过的女子里,还没有几个能有你这般美貌,又没人罚站,咱们还是到屋里说罢。”艾莉丝听到朱雀的夸奖,脸现喜色,这神情倒像个小女孩儿,哪像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的模样? 几人来到屋内坐定,那几名西域魔教人众并非寻常的魔教弟子,而是魔教里功力最为深厚护教,十二名护教竟然来了六人,怪不得艾莉丝敢深入中原,有这几名护法的保护,遇到紧急情况,脱身应该没有问题。 艾莉丝问道:“这里应该是我教的地方,为何只有你俩在这,他们都去哪儿了?” 艾莉丝说这话时没有什么表情,但她身后的魔教教众却都神色紧张起来,朱雀知道他们摸不清情况,说不定是在怀疑这里的人都是被他二人杀害。朱雀解释了他们来到这里时便是这样,并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关于段玄机的去向。 艾莉丝听到朱雀的猜测后,也着急起来,说道:“段郎约我在此相会,他不在这里,就说明他有了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朱雀问艾莉丝关于郑乙未的事。艾莉丝说道:“郑乙未乃是我教的一名长老。” 朱雀问道:“可这郑乙未年纪这么轻?” 艾莉丝说道:“郑乙未的父亲郑年,是你们中原的大侠,我们魔教有了他的加入,也好在中土行事,所以众人商量,就给他个长老的职位,以安他的心。” 朱雀这才恍然,接着问道:“那他所说的和厉战之女厉影月相恋一事……” 艾莉丝说道:“二人确实曾在一起过一段时日,可是后来两人不爱了,就分开了,厉影月爱上了别的男子,郑乙未却不知爱上了谁,到现在也没有再和别人好过。” 朱雀心道:他爱上了你,而你却不知道。或者你这么美丽,爱你的人多了,你也没有在意,只是别人的爱或者带着对教主的尊敬,而郑乙未的爱,却要占有。西域真的很开放,两人好过之后,还能分开,再分别喜欢别的人,这在中原是不可想象的。是男人还好点,若是女子这样,便会被人称为水性杨花,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女子的。 艾莉丝说道:“段郎说过,这郑乙未很有野心,想在中土成立一个摩尼教,他来做中土摩尼教的教主,刚开始,教众人都说这是好事,可以发扬我圣教的教旨,让更多人得到大明尊的洗礼。可是,渐渐地,教众人发现,郑乙未想做的摩尼教的教主,并非是西域总教的分教教主,而是想成立一个和总教并驾齐驱的教会。”她口中的段郎,自然就是段玄机了,而大明尊,则是摩尼教信奉的神。 朱雀想起陈长老说的话,段玄机有野心,其实说的是郑乙未,可是,此刻郑乙未到了哪里去了? 艾莉丝说摩尼教在中土的驻地不多,在常州府附近,只有这一处,而郑乙未想要躲在哪里都可以,浑没一点线索。朱雀问道:“这里的贵教教徒虽然都不再此处,可是你们应该有联络的方法吧。” 这倒提醒了艾莉丝,他教过一名教徒,让他即刻去找魔教在附近留下的暗记,看看有没有标明他们去向的标记。 这名教徒带着几名徒众出去查探去了。朱雀虽然不喜欢魔教的行事,但对于艾莉丝的直爽,还是很欣赏,她不像中原的女子,不像伊雪的含蓄,不像慕容娇的娇蛮,不像百里雪这么蛮不讲理,更不像安幽谷的楚楚可怜,而是从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爱恨的情绪都可以通过言语表现出来。 几人等待外出查探的教徒回音期间,三人没话找话,汪九成身为中原第一大帮,提醒艾莉丝约束好教众,不要在中原胡作非为。 艾莉丝点了点头,说道:“处理好郑乙未之事,我便和段郎回去,再也不来这里了,你们这里的人心机太深,我们就是有所企图,恐怕也非是你们的对手,我教又不是想攻城略地,只是想推广我教的教义而已,这次我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一些你们当地白莲教和明教的事迹,所宣扬的爱和光明都和我教相类,只是更贴近你们的习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枉费这个力气。”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偿若我丐帮去你们西域,恐怕也难以有所作为。” 艾莉丝不知橘和枳的含义,问了出来,朱雀给她解释了,她深思了一会,说道:“你们中原文化确实有只得我们学习的地方,这个比喻很妙,郑乙未的父亲是你们中原的大侠,我以为他会更加注重你们所说的仁义礼智信,哪知他还是想成为另一个教主,这样的行为算是叛教了。” 汪九成说道:“是啊,他要真的像他父亲那样,也许根本就不会加入贵教,那更没有后面的事了。” 几人谈谈说说,出去打探的教徒回来,禀报了好消息,在离此地有七八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名教徒留下的暗记。几人决定立刻赶过去。 朱雀和汪九成,以及艾莉丝等一众魔教中人,一起循着魔教的暗记而行,走了两三日后,朱雀和汪九成已经发现,他们的方向就是开封府。接下来的几天,所发现的暗记,也证明了他们的判断。 开封,是中州武林的一座重地,这里离嵩山少林寺只有两百多里地,武风极盛,大街上就有许多带着刀剑的人,郑年是这里的第一世家,势力绝对非同小可。可是汪九成却毫不在乎,再大的武林世家,又如何能同中原第一大帮的丐帮相比?汪九成到此之前,早有弟子前去招呼,故而等他们到达开封时,丐帮开封分堂的堂主早就带着弟子们前来迎接。 虽然他们到达开封府时,天色已晚,但时间紧迫,艾莉丝来不及投店安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先来到郑年府上。 几人在路上就已经商量好,由汪九成出面,去拜见郑年,艾莉丝身份特殊,跟在众人后面便了,至于魔教教徒,则在附近等候。 郑年听家丁说丐帮帮主前来,立刻风尘仆仆地从里面出来,招呼众人进去。汪九成曾经和郑年打过一次叫道,所以此次的到来也不算突兀。朱雀见到郑年一副富家翁的样子,不见本人,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位人人尊敬的大侠,竟然是这幅模样。想来也是孩子大了,逐渐养尊处优,所以发福了。否则以他习武之人,常动拳脚刀兵,身材不至于这么胖的。 这郑家是开封府的第一世家,宅院开阔,前后有三进,从大门走到厅堂都有百十歩。来到院子里,汪九成说道:先不着急喝茶叙旧,我想问令公子郑乙未是否在家? 郑年见汪九成脸色肃然,知道是有急事,便喊来一名家丁,说道:“去将三少爷请来,就说丐帮帮主找他。” 这名家丁说道:“三少爷出去了,说到今晚估计不回来了。” 郑年叱道:“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家丁回道:“听说是知府的公子请他吃酒,却不知是在哪里?” 郑年说道:“立刻去给我打听,他在哪里吃酒,找到了立刻让他回来!” 这名家丁答应了,便去找人去打听。以郑年在开封府的势力,想打听自己的儿子在哪家酒楼吃饭,想来用不了多久。可是汪九成却想到,既然他晚上不回来,未必便是去参加酒宴这么简单,否则吃完酒为何不回家? 汪九成也不说破,喊来一名丐帮弟子,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这名丐帮弟子带着其他丐帮帮众离去。 几人这便来到厅堂之上,几人分宾主坐下,自然是汪九成坐了上首,朱雀坐中间,艾莉丝坐在下首。郑年问道:“这两位是?” 汪九成先介绍了朱雀的身份,郑年一脸笑容说道:“英雄出少年,朱小英雄的侠义之举,我是早有耳闻了。” 朱雀连忙起身谦逊,说道:“郑大侠千万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和您相比,我这做的都是小事,您要是再这么说,那可让我更觉羞愧了。” 接着汪九成又含糊地介绍了艾莉丝:“这位是我的朋友。” 既然是女子,郑年不便多问,然后向汪九成说道:“汪帮主来的突然,事前也不通知我一声,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汪九成笑道:“要是不把你当朋友,我此次便不来了,实不相瞒,我今次来此,是为了令郎而来。” 郑年关心儿子,问道:“我这孩儿是不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要打要骂请汪帮主不用客气,就算是替我管教了,咱俩平辈论交,乙未也算是你的晚辈。” 汪九成脸色尴尬,说道:“我此刻也不知令郎到底做了何事,所以此刻方才前来询问,总之,我帮自堂主以下,九条人命,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第三十五章 意料之外 郑年一惊而起,说道:“什么?九条人命?汪帮主,此事当真?这忤逆子……”说到这里,声音里透露出压抑不住的颤抖,毕竟父子连心,关心则乱,哪怕是一名大侠也不能例外。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至于他的目的如何,我也略知一二,只是我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做下这些疯狂的事。” 郑年依旧不敢相信:“是否汪兄弄错了,我这儿子从小乖巧,还没听说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平日里他最怕见血,小的时候,家里厨子杀鸡,他都不敢看,他,他,他怎么会杀人?” 儿子在父母心中都是一副乖巧的形象,再加上郑乙未善于隐瞒,所以家里人不知道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也不足为奇。汪九成问道:“我倒不是说他亲自动手,他只要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替他去做,你可知令郎已经入了魔教之事?” 郑年又是一惊,瞪大了双眼,说道:“汪兄说笑了,我家家规甚严,他不敢做这些事的,你,你一定是搞错了。哈哈,要说乙未这孩子会入魔教,恐怕他自己也不相信吧。”郑年虽然笑了两声,可是笑里完全没有笑意,只是想表示汪九成的话荒谬而已。 汪九成心中暗叹,知道自己此刻再说下去,郑年也不会相信,除非见到郑乙未本人。 几人相对无言,一时场面很是尴尬,郑年脸色非常难看,几人默默地喝茶,一位气度华然的妇人从厢房走了出来。 郑年一见之下,说道:“你听听,汪帮主竟然说咱么的儿子乙未会加入魔教,竟然还杀了人。” 原来这妇人是郑年的夫人,几人都站了起来,朱雀禁不住为她感到心中难过,作为母亲,没有比听到自己孩子做了这些坏事更令人伤心的,可是郑夫人脸上神情却很复杂,朱雀心中一动,心道,说不定郑乙未所做的事情会和母亲说,因为他的父亲是名震一方的大侠,父子之间肯定有着隔阂,但母亲爱子之心,绝无这些杂念在内,郑乙未的一些作为,说不定会有他母亲的支持。 郑夫人说道:“你可曾关心过儿子?你可知儿子心中想的什么?你整日只知道为别人出力,为穷人出头,去博那侠义的名声,可你何时关心过自己家里的事呢?” 郑夫人这么说,无疑是肯定了汪九成所说的一些话,郑年向她问道:“难道我做这些事情还有错了?所谓父行子效,我做这下帮助别人的事,乙未他在耳濡目染之下,难道还不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郑夫人说道:“你可关心过孩子?你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名声为重,成年累月地在外面不回来,可是自己家的孩子有什么心事,他想做什么,你可知道?” 郑年坐会椅子,斜着眼问道:“你倒说说看,孩子有什么心事?他想做什么?” 郑夫人悠悠地说道:“一个人若是有了一个大侠父亲,他想要超越父亲的成就和名声,但是无论怎么做都出不了头,乙未是个要强的孩子,他聪明,有能力,可是走在外面,没有一个人说他自己有本事,别人总会说他是郑年的儿子,他做不了自己,无论怎么努力,若是做的好的地方别人就会说,那是因为他有个庇荫与他的父亲,若是做得不好的话,别人就会说这是他自己不够努力,枉费了这么一个好爹。” 郑年刚刚坐好,霍地又站了起来,说道:“他想出人头地这是好事,但是只要是正道的事,我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支持他,可是,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他可以做伤天害理之事的理由?为了出人头地,就可以去杀人放火?就可以胡作非为?” 郑夫人露出倔强的神色,说道:“我们郑家有你在,积功累德的事已经做得够多了,儿子不需要再去做了。” 郑年怒目瞪着他的夫人,而郑夫人也当仁不让地与他对视,良久,郑年首先败下阵来。 就在在一瞬间,郑年仿佛突然变得非常苍老,非常疲倦,他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有了生命艰难的决定,然后,用不带一丝情感的语气说道:“乙未人在哪里,你告诉我。” 郑夫人嘴角露出一丝不屑,说道:“儿子已经大了,是非成就自有别人去说,已用不着大人再去管教了。” 朱雀忽然插嘴说道:“郑夫人,你儿子做的事,若是不伤害别人,别人自然不会理会,可是,他要是害了别人,难道也不许别人问他要个公道吗?” 郑夫人看此人年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却从没见过,忍不住问道:“你是何人,这里哪能轮到你来插嘴。” 郑年哈哈大笑,笑声又陡然一停,说道:“妇人就是没见识,此人名叫朱雀,他凭着一己之力,在江湖上闯下的好大的名声,乙未为何不能学学他?” 郑夫人冷哼一声,似乎无话可说了。 这个时候,郑府的家丁一个一个回来汇报,说没有再开封府的酒楼中发现郑乙未的行踪。 郑年点了点头,让他们都下去了。他望向夫人,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但郑夫人扭头不去看他,反而迟迟然回了厢房。 郑年转身向汪九成问道:“我那不肖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你都跟我说说。” 汪九成刚要说话,一个丐帮弟子闯了进来,说道:“禀报帮主,在城外的土地庙发现郑乙未的行踪。” 汪九成点了点头,对郑年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令郎的行踪,他所做的事,何不让他自己来说?” 郑年默然无语,忽然喊过家丁:“备马!” 家丁牵过郑年常用的马匹,郑年责备道:“不知道有客人吗?多备几匹马!” 汪九成,朱雀,艾莉丝等人跟着郑年骑着马匆匆赶往城外的土地庙,艾莉丝对等候的魔教护教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随后跟着,汪九成倒是没有让丐帮弟子跟上,因为既然丐帮子弟知道他的行踪,不用他说,也会跟来。 郑年武功高强,本来能够发现身后跟着的人,可是他此刻心神不定,竟不知有两方人马跟着向城外赶去。 来到城门处,城门已经封闭,但守城之人见到是郑年,连通报都不用通报,直接开了门,让他们过去。其后的丐帮帮众和魔教教徒等,功夫都不弱,自会翻墙出来。 来到土地庙,当晚月光明亮,照得大地恍如白昼,郑年到了土地庙前飞身下马,向庙门走去,朱雀和汪九成等人,也纷纷下马跟来。 还没走到跟前,庙门阴暗处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喝道:“什么人?” 郑年更不答话,一边向里走,一边问道:“郑乙未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这人问道:“你是何人?见我们郑长老有何事?” 郑年还没回答,艾莉丝忽然说道:“放肆!看不到本教主在此吗?” 朱雀和汪九成都看出此人是魔教教徒,刚才目光只放在郑年身上,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人,此刻定睛一看,立刻全身发抖,跪了下来,说道:“参见教主!不知教主驾临,未曾远迎,尚请恕罪。” 艾莉丝冷哼一声,问道:“那郑乙未是否在里面?”她不称他为长老,显然已不再承认他的身份。 这名教徒说道:“不错,郑长老人在里面。” 艾莉丝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段玄机是否也在里面?”她问完这话,身子都像是变得软了,怕这教徒说出她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这名教徒说道:“他,他也在里面,不过……” 艾莉丝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这名教徒说道:“不过受了伤。” 这下艾莉丝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庙门,向内走去。郑年见她一个妙龄女子,竟然是魔教的教主,不禁看得呆了。忽然,他心中犹如被一块大石头压住,此人既然是魔教教主,那这名教徒口中所说的郑长老…… 汪九成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个土地庙只有一个院子,院子尽头有一排屋宇,并没有什么和尚,看来是一座荒废了的庙宇。几人还没走到屋宇前,里面已经有人走了出来,想来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艾莉丝足不停步,直接来到这人出来的屋子门前,这人见到艾莉丝,刚想喝问,接着看清她是谁,一声不吭,直接跪了下来。 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艾莉丝等人推门进去,接着有两道掌风分左右袭来,艾莉丝武功不知如何,轻功倒也佳妙,人向前一冲,如一条游鱼般从两股掌风之间穿过,她身后是汪九成,汪九成见这掌风猛恶,立定脚跟,左右双手同使狂风骤雨掌,一左一右将这两掌接了个正着,只听砰地一声,两个偷袭之人被反震回去,这二人怎么会知道进来的人是丐帮帮主呢?这一掌中在身上,二人直飞到身后的墙边,才停了下来,两人都晕了过去。 “汪帮主,好掌法,好掌力!”一声夸赞从土地神像后面传来。 朱雀听着声音熟悉,走过去一看,正是段玄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没见身上有什么伤痕。艾莉丝在旁边抓着他的手不放,心中激动,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汪九成走上前去,问道:“郑乙未呢?” 段玄机指了指身旁躺着的一个人说道:“在这。” 汪九成刚想走过去瞧瞧时,身后一人从他旁边急速地穿过,来到郑乙未身边,将郑乙未扶了起来,看背影,正是郑年。 郑年伸手在儿子人中处一探,脸上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这说明郑乙未还活着,可是只一瞬间他的表情又变得难过起来。 汪九成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千里迢迢地从常州府赶来,就是担心你被郑乙未捉去……” 段玄机说道:“我确实是被他捉来的,可是我是故意让他捉住,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何阴谋。” 汪九成想起自己曾和他对过两掌,这段玄机的武功极高,他本就在怀疑段玄机为何会这么轻易地被郑乙未捉去,原来如此。 艾莉丝说道:“你这样做,让我很是担心,我真担心你被他……”说道这里,眼睛都红了。 段玄机安慰她道:“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本事,怎么会折在他的手中,不过要是不冒着一次险,这隐伏在我教众的隐患始终不能去除。” 郑年此时将郑乙未扶起,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六章 倒行逆施 汪九成让各人来到院子中说话,几人在放着土地神像的屋中一阵说话,出来时却看到院子里站满了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朱雀眼尖,看出这些人并非魔教护法那些人,而且见到几人,眼中都带着敌意。 看这批人的服饰,应该都是魔教中的人,只是艾莉丝一个人也不认得,这些人似乎也都不认得艾莉丝。朱雀醒悟,这批人应该是郑乙未在中原自己招揽的新的教徒,以期成为自己在中原成立独立魔教的班底。这些人看到郑乙未落在对方手中,都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将朱雀,汪九成等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出去。 方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批人,这批人应该在这附近埋伏,看到情况不对,这才一起赶来。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了局,段玄机解了郑乙未的穴道,说道:“你看看这是谁。” 郑乙未从昏迷中醒来,看到艾莉丝,脸色神情变得非常难看,他看着院中的手下,又振奋起来,说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救我啊!” 话刚落音,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他的脸上,郑乙未扭头看去,发现原来扶着他的是郑年,是他的父亲,他的脸色先是露出一丝惊慌,接着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要你管,你管过我吗?我要做的事眼看就要成功了,你倒是来过问了。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能成为中原第一教派,我的名声一定比你更响亮,别人说起我时,再也不会提到你的名字!再也不会说我只是郑年的儿子!哈哈!哈哈!” 正准备上来动手的魔教徒众,听到此人是郑乙未的父亲,又忽然都住了手,呆在当地,进退不得。段玄机趁机指着艾莉丝说道:“你可知她是谁?她才是我们圣教的教主。还不过来参见教主?” 这些人都没见过教主,眼睛望向还在大笑中的郑乙未,郑乙未的穴道已经被段玄机解开,他借着大笑,分散了别人的注意,忽然从郑年的手中挣脱,纵身一跃,来到这批教徒身边,郑年再想去拉住他,却已经不可得。朱雀阻住他,说道:“且看看令郎会怎么做。” 郑年气得脸色发青,目光中露出绝望的神色,狠狠地盯着他这脱了缰的儿子。 郑乙未说道:“我现在要走了,艾莉丝,以后我不再听你的指挥了,我现在也是教主,咱么平起平坐,希望今日你不要阻拦。” 他直呼艾莉丝的名字,而不称教主,那是决意叛教而出了。他招揽的教徒或者武功不高,但人数众多,朱雀这边若是强行留住他,能否如愿还很难说。 艾莉丝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打算先委屈求全,平安回去,召集更多的教众高手,来日再来找他算账,此刻口舌之争,殊为无益。 郑乙未见他们都不敢出来阻拦,得意地笑着,向门口走去。 郑年向他扑了过来,说道:“你这逆子,给我回来!” 这些教徒知道他是郑乙未的父亲,不敢阻拦,让出一条路来。郑年如一头大鹰向儿子扑去,郑乙未抽出剑来,准备回身应对朱雀段玄机等人的阻拦,而此刻郑年已经到了他的身后,郑乙未手中持剑,一个转身,剑身没入郑年的肚腹之中。 这一剑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许只有郑乙未自己知道。就在这一刻,郑年虽然被剑刺中要害,可是他真力未失,若是此时出手,定然能将这忤逆子一掌打死,他的手也已经举起,却又停在半空,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郑乙未这这一刻,看着眼前受到致命之伤的父亲,似乎忽然天良发现,他大喊一声:“不……”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是个好孩子,我,我……” 话没说完,人就断了气。 朱雀,汪九成,段玄机,艾莉丝等人看到这出弑父的惨剧,都为郑年感到悲哀。 郑乙未一手扶着父亲,另一手将剑抽出,他父亲的血也随着剑的抽离而喷了出来,溅了郑乙未一身,郑乙未恍若未觉,他缓缓地将郑年的尸体放平在地上,看着剑上的鲜血,眼睛忽然红了,他将手中的剑举了起来,喊道:“将他们全都杀死!所有阻碍我之人,全都要死!” 这批教徒无不以郑乙未的命令为尊,纷纷抽出剑来,朱雀等人见情况不对,也抽出兵刃,准备一场恶斗。 汪九成喝道:“你这畜生,今日既然能够弑父,那我丐帮的几名弟子是否由你安排秦翻羽下的毒手?” 郑乙未见今日已成了不了之局,也不再隐瞒,说道:“是又如何?我后来还不是帮你报了仇,将秦家满门都给杀了吗?” 汪九成只听得目呲欲裂,他暗提内力,准备与这批人殊死一搏。 双方即将动手,忽然,庙门外涌进来一批人,站在艾莉丝身后,是魔教的护法,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教众的精英,郑乙未也大都认得,加上朱雀、汪九成等高手,郑乙未这边人多的优势,便不复存在。这几名护法由于是步行,所以比艾莉丝等人来的慢些,但却来得及时。 可是郑乙未发了狠,宁愿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就在他要冲向前去之时,又是一批人从门外涌了进来。这批人郭衣百结,衣衫褴褛,正是丐帮的弟子,丐帮此次过来的人,人数还要多于郑乙未那边,而且丐帮中人不乏武艺高强之辈,这么一来,形势登时逆转。 郑乙未这边收罗的新入教之人,虽然不认得教主艾莉丝,但是对于丐帮则是早已如雷贯耳,眼看己方不利,早有教徒打起了偷偷溜走的主意。 汪九成双手一招,说道:“孩儿们,将这些人都围起来。但有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郑乙未见大势已去,忽然向艾莉丝冲来,他手中拿着一把带血的剑,神情狰狞,丐帮几名弟子出手拦截未果,让他直冲到艾莉丝身前数歩,他还要继续往前冲时,几柄剑从几个不同的方位刺出,剑身刺入郑乙未的身子,将他钉在当场。出手的自然是保护教主安全的教中护法了。 艾莉丝见到他身中数剑,不禁摇了摇头。郑乙未口中涌出鲜血,结结巴巴地说道:“艾莉丝,你……你知……知不知道,我……我喜欢你,可是,尊卑……有别,我便想成立……一个教会,自己当……当教主,和你平起平坐,然后……” 话说道这里,戛然而止,剩下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完,众人却都已明白。他想成为中原的教会教主,然后去追求艾莉丝。且不说艾莉丝已经嫁给了段玄机,追求有夫之妇,这种事情在西方也不是没有,未见得有多么惊世骇俗。 只是,他在刚刚杀死父亲之后,不思悔改,反而还想着自己之事,如此自私之人,真是世间少有。 朱雀只觉得胸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郑乙未成为这样的人,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郑年对他的不管不问,郑夫人对儿子的溺爱放纵,都是成为他今日致命的因由。小时候读过的三字经,开篇的几个字又浮现出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难道人的恶行,都是他所出的环境所造成的?若说是人性本善,习相远所致,那是谁教会了他的恶呢?还是人性本恶,需要通过学习和爱来化解这恶,而郑乙未没有得到这样的学习和爱,所以身体内残留着没有泯灭的恶呢? 汪九成见郑乙未招来的教徒中有几人颇有想铤而走险之意,便朗声说道:“此人冒充教主名义,招摇撞骗,更做下弑父的恶行,天理难容,此刻恶贯满盈,真是天道不爽。若是有人想为他报仇,不用去找别人,我身为丐帮帮主,自可一力承担。” 那几名想要动手的人,听到丐帮帮主竟然在此,那是连一丝侥幸都存不住了,耳中听到汪九成又接着说道:“若是想继续再摩尼教待着的,这位便是摩尼教的教主艾莉丝,不过摩尼教则徒甚严,主张崇尚光明,扫除罪恶,你们若是能通过他们的择选,我也不会阻拦,若是不想加入摩尼教的,就此散了,各自回家,我也不来追究你们之前的行事。” 这些人不过是郑乙未近日招来的乌合之众,哪里会真得为他使力,郑乙未既死,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了。别说加入艾莉丝的摩尼教,自己今日所做的事会不会被人追究还很难说,众人你眼望我眼,忽然纷纷丢下兵器,向门外走去。 汪九成既然有令,丐帮弟子便让开一个通道,任他们离去。而魔教护教既然不得教主命令,便也没有阻拦。 汪九成说道:“我丐帮大仇,今日方当彻底了结。段兄弟,我以前曾怀疑你是凶手,这可得罪了!” 能够直言自己之非,足见汪九成胸襟开阔。段玄机也暗暗佩服,说道:“好在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那也算不得什么。” 汪九成话风一转,说道:“可是,我希望你们摩尼教不要再来我中原搅风搅雨……” 艾莉丝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嘛。我明日就返回西域,以后不再履中土便是。” 朱雀说道:“要是来做客,还是欢迎,若是想来做主人,那就请免了。” 段玄机点了点头,他和李可卿时朋友,若说一次不来,未免也太绝情,朱雀这样说,自然是给他留了余地。 第二日,艾莉丝便和段玄机带着魔教教徒回去了。汪九成让人通知了郑府,郑年与郑乙未二人尸体所在,至于为何两人在土地庙身死,汪九成并没有让人多说,这中间的事,实在是太残酷,太无情了。 官银失窃与丐帮弟子被杀之事,到此便告一段落,至于郑乙未是和宫中何人勾结,此事随着郑乙未之死,成了一个谜团。而关于柳明灯事后消失不见去了何处,后面会有交代。 第一章 树梢之上 飞马镖局一行人来到三关镇外的时候,夕阳已经没入山林,再穿过眼前这片树林,就到了镇口。镖局的人押着货物来回走过多次,已是熟门熟路。 风吹着镖旗猎猎做响,镖旗上是一匹生了翅膀的马,在云中翱翔,寓意飞马镖局的快捷无伦。 负责此镖的杨镖头,他心下暗暗庆幸,晌午没有在道上歇息,才能于此刻到达这里,否则就会错过宿头,只能露宿荒野了。 走镖的在荒山野外休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谁不想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又不用自己掏钱,镖局的公款真是不花白不花。 要不是此次押解的货物催得急,他才不会这么拼命赶路。 “哎,杨镖头,这次到了镇上交了镖,你可要整点熟牛肉吃,今天这么赶了一天,人都要饿瘪了。”一名年轻点的镖师说道。 “也得要来点酒,解解乏。”另一名年纪颇长,饱经风霜的老镖师说道。 杨镖头说道:“行,这次走镖大伙儿都辛苦了,到了地头,咱们去镇上最大的酒楼饱餐一顿!吁——” 说道这里,他忽然一拉马缰,带着整个镖队停了下来,众镖师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前面一个人也没有,正要发问,一个年轻的镖师惊呼道:“树顶上!” 众人这才发现,在前面的一棵大树的树梢上,站了一个黑衣人,这个人仿佛就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是树的一部分,随着风吹树动,人也随之左右摆动,昏暗之中,如鬼如魅。如此轻功,确是惊世骇俗。 杨镖头知道来者不善,大喝一声:“走!” 猛抽马鞭,当先向前驰去,后面的人也试图跟着闯过去,就在这一瞬间,一名镖师抬头看去,赫然发现树梢上已失去了那人的踪迹。耳中忽然听到前面一声马的嘶鸣,杨镖头从马上跌落,他胯下的那匹名为黑云的马儿倒在地上,马头却已经被斩了下来,马颈处鲜血喷出,触目惊心,惨烈无比。 那黑衣人竟不知何时从树上落了下来,挡在众人面前。他的腰上挂着一把入了鞘的刀,马头想必就是被此刀砍下,却没人看清他如何出的刀。 众人急忙停了下来,杨镖头从地上爬起来,手按在剑柄处,想拔剑却又不敢。黑衣人眼睛看向别处,冷冷地说道:“想要活命,镖留下,人滚开!” 明知不是对手,要是就此被吓走,不仅回去无法向总镖头交代,恐怕这次押的镖也得自己来赔。杨镖头咬了咬牙,说道:“大伙一起上,跟他拼了!” 说完,刷地一声拔出了剑。 剑身发抖,却鼓不起勇气上前,杨总镖头回过头来,发现所有的镖师都被此人气势所慑,一动不敢动,他心知肚明就算是一起冲上去,也只是送死。终于,手里的剑掉在地上,杨镖头和众镖师一起仓皇离开。 朱雀和几家镖局的人聚在一起。刚才所说的,已经是这个月被劫的第六个镖了,描述地都差不多。 他和飞马镖局的总镖头马行空相熟,此次就是被他拉过来,看看能不能给出些主意。 现在只知劫镖之人,轻功高绝,行事狠辣,一人出面,将镖师的全部驱走,然后将镖物留下。除了知道他是个男的,约莫四十多岁以外,其他的线索几乎一概不知。 几次劫镖,只有会友镖局的一个镖师试图反抗被杀外,其余要命不要钱的人都安然无恙,此人似乎也并不嗜杀。 因为所失的镖财物甚巨,几家镖局都报了官,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几家镖行的人聚在一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就是试图合力找到此人,拿回所押的镖,否则单由镖局来赔偿损失的话,几家镖局都要赔得关门大吉也还不够。此次被劫的五家镖局都派人来到了此处,有关中的飞马镖局,江淮的会友镖局,冀北的燕云镖局,福建的九州镖局以及西北的祁连镖局,其中燕云镖局被劫了两次,是五家镖局里损失最重的。 朱雀分别问了各镖行的人,所押的货物,基本都是银两,有属私人的财物,也有钱庄的流转银钱,还有一个保的是珠宝的镖,是当地的州官,准备送到京城给京官们的孝敬。 朱雀忍不住问道:“为何这么重大的劫案,外面却听不到一点风声?” 燕云镖局的总镖头说道:“负责此案的是六扇门中的李觅踪,他交代在破案之前,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恐有他人效仿为之,陡增变数。” 祁连镖局的祁东山埋怨道:“说得好听,却连根毛都没查出来。” 朱雀分析道:“此人既然有此本领,大可从别的地方劫到银子,为何单单挑这镖银下手?是不是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几人都连连摇头,说道:“我们走镖的,最注意打点关系结交朋友,所走的路线,各地有什么重要人物,都是逢年过节都备了礼物的,黑道上的朋友也认识不少,要是得罪了人,我们还敢这么简单地送镖上路吗?” 朱雀点了点头,心下却更疑惑了,为什么此人专挑镖银下手?各处的大户,钱庄,可以劫得的银两更多才是。 飞马镖局的马行空说道:“现在送镖的客人就住在我家里,不等到赔偿或者拿回镖,是不走了,害的我连生意都停了,再拖下去,镖局的声誉一垮,我只有关门回乡下了。” 其他几人都点头同意,都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朱雀想着此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起身告辞,马行空要留他吃了饭再走,被朱雀拒绝,他将朱雀送出门外,恳求道:“朱大侠,你可千万也帮我这一次,你江湖上朋友多,帮忙打听一下,是谁做的,能不能给要回来,就算不能全给,给个八成也行啊。” 朱雀连忙说道:“我要查出来,马上通知你。” 马行空又叮嘱了几句,说道:“要是再找不回来,恐怕就有人要去上吊了。” 他没有说是谁,但朱雀的心中更沉重了。 到底能是谁做的呢?自己结识的几个绿林好汉,独行大盗,都不会打镖局的主意,一者是镖局押的镖大都有印记,不好脱手,二者镖局结交广泛,就是劫到了镖,有中间人一说,还得看人面子给送回去,得不了多少好处。 既然想不出,就只能先等六扇门的调查结果了。 第二章 重金悬赏 中州洛阳常家,是除了武林各大门派以外,江湖中最有势力的世家。 常家的家主常岐山今年七十大寿,家里决定办一个月的寿宴。 常岐山有十六个儿子,七个女儿,七个女儿已经全部嫁了人,所嫁之人,个个都是名声显赫的武林大豪。 十六个儿子虽非一母所生,彼此之间也是相亲相爱,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无异,而且都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经商的老二常乙风赚了大钱,当官老五常戊风和老七常庚风都已经官拜四品,大部分习武的儿子们也纷纷成门立派,各自收罗了无数门徒,可说其家之权高势重、地位显赫,江湖无出其右者。唯只第十四个儿子常满丁最没出息。 常家的儿子虽然众多,但名字非常易记,老大叫常甲风,老二叫常乙风,老三叫常丙风,以此类推,直到老十叫常癸风,接着第十一个儿子叫常满甲,第十二个儿子名常满乙,所以这第十四个儿子就是常满丁。满就是天干之数已满的意思了。 常岐山年轻时,便以常家拳名震江湖,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这第十四个儿子常满丁,却偏偏是个例外,他既不爱学文,亦不好习武,虽然涉猎许多,却每件事都坚持不了多久,便没了兴趣,半途而废。他的兄弟经常嘲笑他一事无成,就连他的两个弟弟也比他有出息的多。常岐山也时常为他惹出的乱子生气,有时竟会想道,要是没有这第十四个儿子,他的一生岂非完美无缺,毫无遗憾。 可是再不好的儿子,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也并非毫无优点,比如说,他有个好朋友叫朱雀,就凭这一方面的优点,已足以让他在家中昂首挺胸,老爷子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次常岐山的大寿,实在是江湖上最重要的一次集会,除了他的子女全部到来之外,子女的知交好友也都赶过来参加,人数竟有上千人之多。 朱雀也不能例外,他应常满丁之邀,在大寿第一天就来到这里。 来此之前,已经预想到此次寿宴的规模必定空前,可是到了这里,还是被常家的隆重吓了一跳。 常家庄院里外,都是吹打迎宾的人,排在一起,足有一里多地。 进了庄院,更是感到人如潮涌,常家准备充足,无数仆佣穿插其间,让每位来宾都受到良好的招待。 许多久未曾露面的江湖豪士都来参加,大家见了面自有一番欢喜,这里庭院开阔,千余人齐集也并不显得拥挤,朱雀相识满天下,走到哪里都有和他打招呼,攀交情的,朱雀一一回应,到了后来,却不免有些厌烦,他径直来到常岐山前,交了寿礼,磕了个头,他和常满丁平辈论交,算起来常岐山是长辈,长辈过寿,任你名气多大,磕个头总是免不掉的。 磕完头,唱官还没说话,他人就被常满丁拉到一边,朱雀对着许许多多没来得及打过招呼的人,露出抱歉的微笑,表示自己身不由己,并非不欲和他们招呼,心下却暗暗庆幸,跟着常满丁来到后院。 朱雀问常满丁:“什么事这么着急?庭院里这么多人,怎么不去招呼?” 常满丁满不在乎地道:“我和他们又没什么交情,就懒得去理会了。” 朱雀说奉劝:“无论如何都是为了你家老爷子而来……” 常满丁打断他的话道:“先别说这些了,我给你看些好玩的。” 朱雀无奈,只得跟着他向后院走去。常家大院虽然只有三进,但每一进都十分宽大,建有无数房屋,最后一进仿佛是一个操场,两边放满了兵器架子,中间是一大块平地,估计是常家用来教习武艺的地方,穿过这个操场,后面又一排屋子,朱雀从没来过这里,自然不知道屋里是什么,常满丁献宝似的将他带到这里,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神秘的东西。 常满丁带他来到最右首的一间屋子,朱雀见门上挂了锁,不知道常满丁有没有钥匙。常满丁对朱雀说道:“你来打开。” 朱雀立刻明白他没有钥匙,同时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将锁弄开。朱雀看了看那锁,虽然锁沉重厚实,但锁芯机关简单,他八岁的时候就能用一根铁丝撬开,现在当然更不成问题。 可值此常岐山大寿之际,他再没礼貌,总也不能去撬主人家的锁。 朱雀说道:“别闹了,咱们回去吧,这里既然上了锁,肯定有不想别人看到的东西。” 常满丁不依,说道:“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朱雀说道:“后悔就后悔吧,咱们在这待久了,前边说不定会找咱们。” 常满丁急忙说道:“不会的,没人在意我……” 刚想再劝,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常满丁像是受惊的小鸟,差点跳了起来,这是在他自己家里,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朱雀回过头来,发现声音是常满丁的四哥常丁风故意发出来的,常满丁看到他忽然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般,低声叫了声:“四哥。” 常丁风说道:“嗯,父亲要你去敬酒,四处找你不到,原来你跑到这儿了。” 朱雀尴尬地说道:“我们也是刚到,叙叙旧,马上就回去。” 说完,对常满丁说道:“走吧,别让客人久等。” 常满丁跟在朱雀身后灰溜溜的走着,经过常丁风身旁时,朱雀感到常丁风眼中似乎透露出愤怒的神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从后院来到前院,如同从一个宁静的世外,突然来到热闹的大街上。 寿宴开始,宾客都入了座,他和常满丁来得迟了,一时不知坐在何处,幸而有专门安排坐席的家丁,带着他来到前边最大的桌子,朱雀定神一看,全都是熟悉的人,各门各派的掌门首领。朱雀向他们抱了抱拳,然后坐了下来。 外面鞭炮声响起,家仆流水价送上酒菜。 因占整个庭院的七成皆为江湖人士,酒菜上来后,每个桌上都开始吆五喝六地吃喝起来。 常家老大,也就是常老爷子的大儿子常甲风此时来到厅堂门口。 从庭院尽头到厅堂要走一段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阶梯,所以厅堂要比庭院高上两尺,北方的这个阶梯,就像南方的门槛一样,除了显示地位以外,还有防止雨水漫进屋里,以及防止虫蚁的实际作用。 常甲风站在高处,虽然年近五旬,但依旧精神灼烁,如今登高一站,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常家现在的家主岐山百年之后,将来要继承常家大业的就是此人。所以他的声望不言而喻,许多想着巴结他的人,都停著不言,等待他的发话。 整个宴席之上,只有一些不懂规矩的年轻人依旧在大吃大喝,但看到过半的人都安静下来,虽然还在吃着,但声音都低了下去。 常甲风对自己的威望感到满意,他朗声说道:“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在家父大寿之日,从百忙之中赶来,刚才在给家父祝寿时磕过头的朋友,晚辈,宴席过后,临走之前,都可以到这里领一个红包。” 说道这里,底下的年轻人也都顾不得吃饭,纷纷叫好。 常甲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值此家父千秋大寿,各位江湖好汉都在场之际,我代表常家,准备了一份赏红,为近日江湖上被劫了镖的六家镖局出头,谁能查到幕后的凶手,哪怕只提供了精确的线索而引导破案之人,这份赏红便是谁的。赏红内封有一张万两的银票,以及一份神秘拳谱,希望各位即使不愿亲自去调查的,也能将此事四处宣扬,好了,诸位好好吃喝吧。” 台下众人听到赏红的厚重俱都欢呼起来,许多人四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想问问别人常家大公子所说的镖银被劫是何事。 只有朱雀听得一脸愕然,先不说这镖银被劫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刑部李觅踪想要秘密查探此案的愿望恐怕就要落空了,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几家镖局很有可能在还没有找到凶手之际,先自垮了。 镖局的生意就是以信誉为先,要是镖银被劫之事传出,谁还会将银子财物交给他们押送呢?而且被劫镖的主顾,也会因之加大对镖局追讨损失的力度,这几家镖局即使赔了钱,也很难再翻身了。 可是常甲风此举是何意呢?这顿寿宴,朱雀吃得没有半分滋味,他想找机会,问问常甲风,此举到底何意。 可是常甲风身边一直围满了向他攀交情,以及问他什么事的亲朋,朱雀一直在等待机会,却一直难遂心愿。 等宾客们都散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常家又搭起了戏台,准备了好几场戏,有许多戏迷都围在戏台前看戏,朱雀在人群中寻找常甲风,可是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这时候,常满丁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拉着朱雀向外走。 朱雀提前说好:“要是再让我去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我可不去。” 常满丁说道:“什么偷鸡摸狗,在我家里,得到我的许可,算什么偷,算什么摸?” 朱雀说道:“这可不是你的家,现在还是你老爷子的家,偷自己家的东西,也是偷。” 常满丁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不是我家,是我老爷子的家,但是到我自己屋里去看东西,不算是偷盗吧。赶紧过来。” 朱雀无奈,只能跟着他向前走。 第四章 奇门密室 看着常满丁还在旁边试图找到机关的开关,朱雀童心忽起,他并没告诉常满丁自己找到了开关,而是用脚后跟将那凸起点了一下,太师椅的坐板忽然翻转,朱雀从太师椅中忽然掉了下去。 他因早有了准备,所以也并不害怕,原来太师椅下面就是通道,这个设计即巧妙,又出乎意料。 落地处是一块柔软的垫子,朱雀向上看去,那椅子垫板又恢复了正常,如此悄无声息地下来,怪不得刚才他看到的人瞬间就不见了,而且悄无声息,这一招实在是出乎意料。 朱雀也不去喊常满丁,偿若常满丁找他不到,一定会着急得要命,那样子肯定好看,可惜朱雀看不到了,不过要不了多久,常满丁在自己消失的方向应该也能找到机关。 朱雀落下来后,由于下面柔软的垫子的承接,他没有感到不适,立刻站起身来,这秘密的地方,比上面没有点灯时的屋子还要黑,还要安静。朱雀屏住呼吸,仔细倾听,这里除了他一个人外,并没有别人。 朱雀接着向前走去,这个地下洞穴似乎也没有多大,但是却有几扇门。朱雀一边摸着,一边数着,一共是八扇门,每扇门上都雕刻着不动的阳文图案,而且每扇门上刻的图案都不同。但每个门上都有一个汉字,他用手摸着分辨,这八扇门上的文字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这是依照《奇门遁甲》里算人吉凶的八扇门,其中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景则为中平门。 一般人都会选择开休生三个吉门,但焉知这不是挖出此地道人的阴谋?如果想到这里,那么吉凶就没有了什么意义,可是如果胡乱猜测,就会越想越觉得麻烦,如果此地的主人旨意是猜谜的话,那么深想下去,更是不敢打开。 朱雀记起小时候和别人玩的剪刀石头布,当第一局比过之后,第二局就会开始猜对方会出什么,如果对方上局出了剪刀,自己出了布,那么对方就会推测自己下局会出石头,然后他就会出布,自己出剪刀就能赢了。 再深想一层,如果对方推断出自己的推断,就会推断自己出剪刀,然后他再出石头。如果对方又跟着推断到这一层,自己会出布,他再出剪刀,越想下去,越无止境,一般推测到第三层,基本上可以赢了,即使不赢,也是个平局。 那么第三层的想法往往才是对的,就像佛经里说的,我观菩提是菩提,树是树,我观菩提非菩提,树非树,第三层则是,我观菩提还是菩提,树还是树。以此说来,生门主吉,这是第一层,生门其实主凶,这是第二层,生门还是主吉,这是第三层。 有了这个推断,朱雀大胆地推开了生门,但是他依然保持了最警惕的动作,准备面临里面会出现的致命的机关。 到底他推开的门是吉还是凶呢? 常满丁在屋里四处寻找着地下通道的机关所在,没有什么结果,他一抬头,忽然发现朱雀不见了,屋内就剩下他自己,他喊了几声朱雀,却没人回答。常满丁先是想到了鬼神之说,接着猜醒悟朱雀可能找到了地道的开关,他人已经到了地道内。 他依稀记得朱雀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不见的,他也装模作样地坐上了太师椅,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机关在那里,刚想再细细地找一遍,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常满丁立刻躲到架子后面,进来的事他的四哥,常丁风,常丁风对于这门被打开,似乎有些惊慌,他径直来到屋内,四处看了一下,屋内点着灯,说明已经有人来过,现在屋内没人,常丁风推测人已经到了下面的地道中。 常丁风有些心神不定,心中只想着,八成又是那只会惹事的十四弟所为,下面虽然有着秘密,但也有着致命的机关,十四弟行事一向鲁莽,莫要中了机关。他没有看到躲在架子后的常满丁,直接坐上了太师椅,开启机关,人也进入了地道。 这次常满丁看到了机关的所在,他将耳朵贴在椅子上,地道下细微的声音出来,常满丁很想立刻下去看看,可是又怕四哥就在下面,见着尴尬,他为朱雀担心起来,两人若在下面相遇,若是生出了误会,不免会打了起来。 想到这里,常满丁再也忍不住,自己也坐上了椅子,忽然又下了椅子,将桌子上的火折子拿在手里,偿若下面也是黑漆漆的,有了火折子总是好的。 常满丁有样学样,也跟着到了地道中,地道中果然如他所料,黑漆漆的,他打着了火折子,发现来到这里的朱雀以及四哥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八扇关着的门,常满丁不会想到什么机关之类,刚想随便打开一扇门时,旁边的门被打开,常满丁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朱雀从里面出来。 朱雀一出来,就拉着常满丁,两人又从太师椅下爬出了机关,常满丁满心好奇,想问问他在下面发现了什么,但朱雀神色凝重,不发一言,只是带着常满丁往外走。 两人一直来到常满丁的书房内,关上了门,常满丁此时再也忍不住,拉着朱雀问道:“下面有什么东西?我四哥也下去了,你可曾看到?”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在下面一共进去了两扇门,其中一扇门里,唉,且别说这扇门了,另外一扇门内,全都是金银珠宝,以及字画古董。我也分辨不出是不是镖局所丢失的事物,就顺手拿了一件出来,让他们鉴定一下。” 常满丁也不傻,也跟着想到了,自己的四哥可能是劫夺镖银的凶手,可是没听说镖局丢失了什么字画和古董啊。他又问道:“那,另外一扇门内呢?” 朱雀说道:“全是死人的骸骨,我点了一下,怕不有四五十具之多,看样子,已经在那里死去多时了。” 常满丁忍不住抖了一个机灵,问道:“全是死人?那,那……不会是我哥哥们做的事吧。”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看那些尸体已经变成了尸骨,应当已经死去三四十年了,那时候你大哥也还只是个孩子,不会是你哥哥们所为。” 常满丁这才松了口气。两人边说边留意着屋子外面的动静,似乎二人说的事,是见不得人的事,防止外人听到。 朱雀一声常做侠义之事,行事光明磊落,何曾这么偷偷摸摸过,好像那些死人都是他杀的一般。两人之所以这么悄悄地说话,完全是因为事情太也神秘之故。 但二人悄声说话,也不是没有好处,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衣炔摆动的声音,常满丁功夫不到,没有听到,朱雀却听得分明,这是夜行人高来高去的破空之声。难道有人要跑到屋顶上偷听他们的说话? 朱雀推开书房的门,来到院子里,仔细倾听,那衣炔飘动之声已经远去,看来不是针对他们而来。 第五章 一个噩梦 这名夜行人的行动虽然惹人怀疑,可是由于和两人无关,朱雀和常满丁又回到屋内,继续说着朱雀在地道中的经历。 朱雀说道:“这事情太古怪,我在下面遇到这些东西,所感到的震惊,比你只是听听要强烈地多。地下寂静,我听到你四哥下来的声音,他进入了其中一扇门,然后远去,我怕被他发现,便赶紧回来,这事情绝对有你我不知道的地方。唉,怎么会在那里死了这么多的人!” 常满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道:“那我们再下去看看?” 朱雀说道:“你哥哥既然已经知道你注意那到里了,恐怕,他就要开始掩盖一些事情,我们要抓紧时间去看,最好在他这边刚刚出来,还没有再次下去的时候,我们进去。” 常满丁点了点头,两人商量着要去监视那间屋子,等待常丁风出来。 二人刚刚迈出房门,一声尖锐之极的惨叫声传来,这声音凄厉绝望,朱雀判断应该是人在临死之前喊出来的。二人察觉到不妙,立刻向发出惨叫声的地方赶去。 声音是从老四的院子里传来的,两人来到这里时,常家的十几个兄弟都已经赶来,纷纷询问别人出了什么事。 可是大家谁也不知道,老四常丁风的大门紧闭着,从里面上了门闩。既然事出非常,几个人决定将门踹开,这事交由力气最大的常癸风来做,只见他运足了力气,庞大的身躯斜斜地向门上撞去,可是门里已经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常癸风撞到门上,忽然发现门是虚掩的,他一身力气扑了个空,直向小院子中滚落。 原来门已经被打开了,常丁风的身影自门板后出来,问道:“什么事?怎么你们半夜三更地来撞我的门?” 那滚入院中的常癸风爬起身来,说道:“你没听到刚才的一声惨叫吗?我们是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常丁风说道:“我也听到这声音了,可是这声音不是从我院子里传出来的……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还要睡觉呢。” 说完,常丁风将常癸风推出门外,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常丁风表现得好生古怪,即使这声音不是从他院子中传出的,可是他竟然没有一丝关心,刚才那声音之惨烈,不仅是好不好奇的问题,而是他分明在掩饰着什么。朱雀和其他的常家兄弟见常丁风人好好的,便也没有多想,各自散了。 朱雀和常满丁也带着一肚子疑问,他俩确认刚才那声惨叫,就是从常丁风院里传出来的,只是不知他为何不承认,另外那声音也像是人临死前所发出来的,带着绝望之意。朱雀问起常丁风的事,常满丁说道:“我这四哥人最老实,就是有些闷,我跟他来往不多。”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所见所闻,都非常奇怪,按道理说,你们家有钱有势,别人就算是想找事,也不敢找到你们头上。” 常满丁说道:“就是,不是我吹,我那些哥哥弟弟,姐姐姐夫们,都也混得还行,就是我,也不是还有你这个武功高强的朋友……”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常丁风的院子传来,这下大家都忍不住了,朱雀和常满丁一起来到常丁风院子门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来到了这里,就连常岐山老爷子都被惊醒,拄着龙头拐杖来到这里。 常丁风打开门,刚想说些什么,见到常老爷子,立刻站在一边,常家家规严厉,常丁风不敢多说什么。常老爷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老是惨叫连连?你在院子里杀猪了吗?” 常丁风一脸尴尬,说道:“我院里来了两个小偷,被我捉住审问,他们叫声打扰了父亲的休息,真是该死!我去将他们的嘴堵住就是。” 常岐山点了点头,望着常丁风,表情复杂,最后说道:“小偷要是没死,就送去衙门,要是死了,就在外面林子里找个地方埋起来,常家家大业大,可不能因为你动私刑,而惹上麻烦。” 常丁风点了点头,说道:“晓得了,父亲慢走。” 常岐山对着几个儿子说道:“都回去歇着吧,常丁风说不会再打搅大家了。” 大家开始往自己院子走去,常岐山刚才说到将人埋入外面的林子时,并没有想到有朱雀这个陌生人在,这时候他看到了朱雀,向朱雀点了点头,又向常满丁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后,便拄着拐杖囔囔地回去了,一个小妾在他身边侍候他,可是常岐山走得很快,这名小妾慢跑着跟在后面。 常丁风关上了门,朱雀和常满丁再次回到常满丁的院子里,两人在书房又谈论了关于密室的事,却都不得要领。 朱雀问道:“你四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好像咱们回来没多久他就跟着回来了,既然他在家里,咱们再去一趟地洞吧。” 常满丁摇了摇头,说道:“今晚家中闹哄哄的,已经惊动了老爷子,我看,那地道密室,还是明日再去打探吧,否则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老爷子就要雷霆震怒了。” 朱雀见常满丁能忽然变得这么心细,这么有孝心,感到不可思议。他对着常满丁左瞧右看,常满丁被他看得脸红,问道:“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朱雀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也对密室里的事感到古怪好奇,可是你忽然决定今晚不去查探,我想不通。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常满丁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要去查探清楚,恐怕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四哥院子里的两声惨叫让我觉得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朱雀点了点头,表示同感。 既然在别人家做客,朱雀总不能硬架着常满丁去查明密室的事情,只好闷闷地回客房休息了。 这一夜再未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但朱雀感到整个常家处处透露出神秘意味,除了那个满是尸体的密室以外,其他还有许多说不出的不对劲的地方,常丁风院中的古怪且不说,自常岐山以下,他们对待常丁风之事的态度也堪玩味,还有院子中夜行人的去向,等等。 想到半夜,朱雀方才睡着,却又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又去了那几间密室,死去的骸骨忽然又都活了过来,就像是西游传说里的白骨精,骷髅们将朱雀围住,朱雀展动轻功,想要从骷髅的包围中跳出来,发现内力怎么都提不起来,那群骷颅将朱雀死死地夹在中间,又有骷颅爬到朱雀头上起来,他们像一座骷颅做成的坟头,将朱雀埋在下面,朱雀感到被压倒窒息…… “啊……”朱雀猛然醒来,也记不得那声大叫有没有叫出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朱雀起身穿衣的时候,外面又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常岐山大寿的第二天开始了。 朱雀和常满丁两人帮着招呼客人,朱雀发现常满丁除了自己以外,确实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两人在一起,别人只向朱雀招呼,根本不认得常满丁是谁。常满丁也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物,招呼了一会,就有些不耐烦,便说道:我看咱俩不如直接去找四哥,问问他那下边密室的事,这是我要是不弄清楚,做什么事都定不下心来。 朱雀点了点头,四处寻找常丁风,可是招呼宾客的人中却没有他,问了许多人,都说没有见到。两人感到有些不妙,来到常丁风的院子,敲了敲门,开门的事常丁风的一个丫鬟,常满丁问她常丁风的去向,她说道:“少爷自昨天夜里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过。” 两人你眼望我眼,心中都想着,难道昨天夜里他又出去了?真的去埋那两个盗贼?可是也不至于埋了一夜吧? 既然他不在,而且有了找他的这个理由,两人决定立刻到那密室中去。 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两人带着两个风灯,火折子,由朱雀指点着,两人都由那把太师椅进入了密室。 借着风灯的灯光,常满丁在这八扇门前仔细看了看,朱雀告诉他每扇门上字的含义,并指出了自己进入过的门,常满丁高声喊了几句四哥,却并没人回答,说明常丁风不在这里。常满丁接着说道:“为了安全,咱们还是先去你去过的地方看看。” 朱雀点了点头,上次匆忙走了一趟,没有看个明白,这次正好仔细瞧瞧。 第六章 致命机关 两人先进入朱雀昨天进去的第一扇门,生字门。 生字门里是一间宽大的屋子格局,里面确实如朱雀所说,堆满了四人的骸骨,其实就算是腐烂的尸体,变成尸骸以后,还会有些衣服或者身上佩戴的东西,但这里的骸骨就是单纯的骷髅,白森森的枯骨,让常满丁看得头皮发麻。 朱雀仔细看过后,说道:“这些人是死后脱了衣服被丢在这儿的,我昨日来的时候没有灯光,用手去摸,你想,黑暗之中,我忽然摸到这骷髅,是种什么感觉?” 常满丁细想了一下,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两人按照骷颅头数了一下,一共是四十六具尸骨,从尸骨的外形来看,绝大多数都是成年男子,只有两个幼小的尸骨,应该是孩子。女人的尸骨大约有五六具。 常满丁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都是谁的尸骨呢?为何……会……埋在我家的后院下面?”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连你都不知道,我哪里会清楚这些?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是生字门,为何却放着这么多的死人?” 常满丁恍若不闻,他一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你看,里面的那堵墙上,似乎写了什么?” 朱雀的目光都被这些尸骨吸引,倒未曾注意到那边,两人走过去一看,墙上有几道刻痕,朱雀用手指在那刻痕上一试,说道:“这些刻痕是被人用手指抓出来的。” 两人你眼望我眼,都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四十六具尸骨里,曾经有一个人未死,但却没有出去,而是在这里刻了几个字就停下了,说明此人应受了极重的伤,将他带到这里的人一时没有发现他没死,所以让他多活了片刻。可是此人既然受了伤,又被丢弃在死人堆里,活活等死,这等情景,着实是残忍至极。 两人仔细分辨上面的刻痕,似乎写着:常风(凤)……伤天害理……不得善终……往下几个字就看不清了。 朱雀看那常风还是常凤,分辨不清,便问常满丁:“这个常风是……” 常满丁陡然站了起来,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让朱雀一眼就看出,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常满丁喃喃地说道:“我的爷爷是凤字辈,名叫常凤鸣。难道,难道这里的人都是他杀的?” 朱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想对常满丁死去的爷爷有不敬的说法,是以没有符合。常满丁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可能,我爷爷是附近最有名的大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朱兄,你说?” 朱雀说道:“我不知道。” 常满丁忽然像是醒悟了什么,说道:“不是有八扇门吗?咱们到其他几扇门里去看看,或者能够找到些线索。” 两人出了生门,回过头又将生门的门紧紧地关闭,像是怕里面的尸骨会出来吓唬他们。常满丁转过头来,带着疑问的神情看着朱雀,朱雀一怔之下,说道:“嗯,我进的第二扇门是开字门,就是放着珠宝古董的门。” 两人推开开门进去,朱雀满拟会看到反射风灯的珠宝灼灼发光,结果进去之后,两人都愣着了,这里也是一间屋子状的空间,但是却空空如也。 这两日朱雀一直跟着常满丁,所以朱雀不可能将里面的珠宝都偷偷地运走,就是朱雀有这样的机会,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两人同时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常满丁的四哥,常丁风。难道他因为这个地方被人发觉,所以,将这里的珠宝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两人仅仅一夜没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常满丁不禁后悔没有再昨天夜里过来。他倒不是贪图这里的财物,他身为常家人,是从来不缺钱花的。只是不能从中看不一些端倪,少了能够了解真相的机会。 常满丁忽然想起朱雀带走了一件东西,他问朱雀:“你从这里拿走了什么?”朱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常满丁。 常满丁伸手接了过来,发现是一个绿色的翡翠扳指,扳指内壁刻着:如花似玉。四个字,不知是什么意思,也许和这扳指的主人有关。常满丁看了一会,又递还给了朱雀,说道:“我看,这不像是镖局押运的东西。因为这种成色的翡翠扳指,平日都是绝不会脱离主人之手,若是要送人的话,也只会当面送出,怎么会让镖局来送呢?” 朱雀也略觉失望,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两人在开门里走了一圈,能够看出这里曾经放过几个箱子,因为放箱子的地方,土地都有些潮湿,而其他的地方,泥土则相对干一些。墙上也有一些曾倚靠过物品的印迹。 两人出了这个开字门,下一个要去的,就是休门了,生开休,三门,都属于吉门,先来这边,应该比较安全。 两人打开休门,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常满丁茫然地站在门口,挑着风灯向里张望,朱雀却突然感到了危险,这是一种本能,一种奇异的本能,而常满丁显然没有这种本能,他迈开脚步,正准备走进去,朱雀突然抓起他的手,将他往边上一拉,常满丁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一阵急速的破空之声,从门中突然射出来。 一阵密集的咄咄咄之声射入休字门对面的景字门,却是十几只铁箭,从铁箭的破空之声听来,这箭的力道非常大,比一般的五十担的铁弓力量还大,非人力所能为,应该是预先埋伏好的,由一些机关装置发射出来的。 这休字门也是吉门,没想到其中却隐藏着致命的机关,要不是朱雀拉了常满丁一把,常满丁此刻已经中箭身亡。 常满丁手里的风灯掉落在地上熄灭了,这个密室内昏暗了许多。常满丁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张开嘴巴,说道:“我,我……” 由于对刚才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受到惊吓,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朱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自己手里的风灯递给他,以示安慰。常满丁接过风灯,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方才好了些。 两人来到景门处,看那身入门板有三寸之多的铁箭,都可以想象出来,若是射在人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下,绝对能够射个对穿。 常满丁提着风灯,还想看看休门里面的机关是何模样,被朱雀拉在一旁,说道:“怎能知道这里面的箭只一次就射完了?小心还会有一波。” 常满丁点了点头,两人从门的两边斜斜地向里张望,这里面的空间非常小,门后数尺处就是墙壁了,墙壁上布满了窟窿,那铁箭想必就是从这些窟窿里射出来的,除此之外,这门里再无别的东西。 朱雀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问常满丁:“是继续打开别的门?还是怎的?” 常满丁兀自心有余悸,似乎没有了主张,他反问朱雀:“你说呢?”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既想看看每扇门里有什么,又害怕其中隐藏着更厉害的机关。” 这句话,说出了二人的心声。两人若是胆小之人,现在就会嚷嚷着离开,可是两人都是好奇心极强之人。常满丁问道:“你猜其他的门后面若有机关的话,会有什么机关?” 朱雀想了想,说道:“若是杀人的机关,那可能便多了去了,有可能是致命的毒粉,也有可能会涌出来能将人埋住的流沙,也有可能是能让人皮肉腐烂的毒水,来回飞旋的歹毒暗器……” 常满丁打断他的话,说道:“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更不敢打开了。” 朱雀苦笑了一下,未知,从来都是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偿若知道里面是什么,倒也不那么可怕了。 两人商量着,再打开哪扇门,这里的八扇门,既然和奇门遁甲的吉凶并无关系,那么打开哪扇门,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两人还是将目光放在钉满了铁箭的景字门上。因为他们推断,不可能会有相对的两个机关,这样机关的意义就不大了。 商量好了,两人决定,由常满丁举着风灯,在一旁照着,朱雀缓缓打开门,一旦发现有什么危险,就立刻跳往一边。 但这次门中却什么危险都没有,而这个景字门,竟然真的只是起到了门的作用。 景字门后面是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带着拐弯,所以两人都不知道这个通道通向哪里。而且这个通道也不像安了什么机关的样子,常满丁便提着风灯,进入了通道,朱雀走在后面,照应着他的安全。 第九章 蛛丝马迹 常满丁觉得事情还是和密室有关,两人决定再到密室中去查看一番,还没准备出发时,一个熟悉的面孔来到两人眼前,竟然是老朋友李觅踪,难道镖银被劫案有了什么进展? 李觅踪见到朱雀,似乎感到突然,他好像并非不是为了朱雀而来,因此见了他,感到有些吃惊与尴尬。朱雀走上前去,问道:“不知李大人来此,是为了常老爷子大寿,还是有公事要办?” 李觅踪说道:“关于那被劫镖银一案,我们收到了线索,说是和常家有关,因此上门查探。” 朱雀奇怪地问道:“竟然有这种事?你可知道常家长子常甲风就在昨日,还曾悬赏能够找到劫夺镖银的凶手一事,赏银还不低,难道他是在贼喊捉贼?” 李觅踪说道:“这点,我也不清楚,只能找到证据后,才能做出判断。” 朱雀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李大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觅踪苦笑了一下,说道:“常家声望很高,儿子里更有比在下地位高得多的人,这次常老爷子寿宴来了这么多宾客,我此时要是进去搜查,恐怕难能如愿,而要是不查的话,又怕上面怪罪,这是让我两面为难啊。朱兄和常家关系似乎不错,你看看能不能居中说说,我们只在暗中悄悄查探一番便了,这样回去也好交代。” 朱雀闻言冷冷地说道:“你这是让我去拉皮条了?这生意我可不做,老实说吧,你今天过来带了多少人来?” 李觅踪说道:“有二十多名差役在外面候着,可是……” 来给常老爷子贺寿的人有上千人,其中一半是武林中人,关系交好的更是难以估量,偿若常老爷子阻止他们进屋搜查的话,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李觅踪见朱雀不肯帮这个忙,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常家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所以不肯让我进去查探? 朱雀说道:“你是在用激将法吗?你怕得罪人,难道就该让我来被这个黑锅吗?我看你还是后天再来好了,因为寿宴明日就要结束了。” 朱雀这么说,可是心中却想到,常家的密室中的骸骨,确实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偿若被查出来,对常家来说,就会是异常灾难。另外常丁风被掳走,要不要代常家报官呢?还是不用了,他们自己偿若由此打算,哪能轮到让朱雀去做这些事。想通了这点,朱雀在李觅踪前连提都不提常丁风之事。 李觅踪退而求次,说道:“既然不能让我带人进来搜查,那么,你让我和常家长子说几句话,这总行吧。” 朱雀推无可推,只得让常满丁将他大哥叫来,然后,向常甲风介绍了李觅踪的身份。常甲风听到他是六扇门的人,先是脸色一变,接着再变为笑脸,说道:“李大人的到来,真是让我这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要事?” 李觅踪说道:“我是因为镖银一案而来,有人举报,说你常家藏着被劫的官银。” 常甲风呵呵笑道:“简直是笑话,李大人不会是相信了吧。” 李觅踪说道:“相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既然收到这个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总要来查探一番才是,否则别人就会说我因贵府有人在朝中做官,而徇私舞弊了。” 常甲风还没说什么,常庚风忽然到来,他虽然没有穿着官府,但李觅踪还是跪了下去,说道:“参见大人,我……” 常庚风官拜四品,论身份,等同知府,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捕头所能得罪的。常庚风喝道:“什么人污蔑本官?真是大胆!你不去查清楚那污蔑命官的罪行,却来我这里捣乱,你难道不知今日是老爷子的大寿吗?赶紧带上你的人,给我滚。” 李觅踪说了几个是之后,立刻转身回去,可见这个官大一级压死人,是不容你分辨的。李觅踪走了之后,常庚风和常甲风向朱雀点了点头,两人立刻回了厅堂。朱雀猜测他们是要立刻将地下密室中的骸骨处理掉,否则,刑部要是认真查下来,那可是个无可辩驳的证据,就非是官大还是官小的问题了。果然,常甲风和常戊风进了厅堂没多久,就匆匆出来,去安排信任的人去做此事了。 朱雀再去找常满丁的时候,忽然醒悟,这李觅踪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搜查不了常府,他找到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也知道自己会被拒绝,所以才以退为进,等李觅踪让他去找常甲风的时候,朱雀就不好意思再次拒绝。而常甲风一旦过来,那么身为五弟的常戊风就不能不出来,而常戊风一出来,必然就是喝退李觅踪。 这样,李觅踪回去的时候便有了交代。想通了这点,朱雀对于李觅踪这一段时间学会的做人做事做官方面的进步,感慨不已,也不知对于李觅踪对自己耍这手段的做法,是想夸他,还是想骂他。 找到常满丁后,朱雀提议,也不用再去密室,不如就从那密室通道的出口处查探,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留下。因为他们猜测,偿若常丁风和密室里的珠宝古董都是被一人所偷走的话,那么,人和物肯定都是从那个通道离去的,既然带着这么重的事物,绝非是一个人能搬得动的。 而从那个出口出来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马路,一个是河道,所以,从出口处带着财货离开的人,不是用马车,就很有可能用船。 若是马车,必然会有车辙印留下来,若是乘船,便会难以寻找。 两人来到出口处,四处查看,果然,在仔细分辨下,两人看到了马蹄印,车辙印,这批人是乘坐马车离开的,这就容易查得多了。 两人沿着车辙印,一直跟了有十多里地,路过一片铺着碎石子的官道,官道上车印很多印痕又浅,难以分辨哪个才是从通道出口离开的马车。两人仔细分辨,虽然还能勉强看到一些模糊的车轮印,是因为这辆马车特别沉重之故,可是他俩这般边仔细看着边走,走得却慢得多了。 走到午后时分,两人已经不知道所跟着的车辙印是不是原来的那条,可是两人都有一股百折不挠的脾气,又顺路向前走了几里路,天上突然凭空响起一声惊雷,两人在地上看得久了,听到雷声向天上一看,都是暗暗叫苦,天上一片黑云压了过来,偿若再找不到这马车的去向,等雨一下起来,便会把车辙印冲刷掉,那便无从寻找了。 两人来到一个村子前,天色变暗,乌云越堆越厚,终于,那雨像从天上洒下的豆子般,砸了下来。雨点由疏到密,噼里啪啦地越下越大,两人被雨淋得非常狼狈,四处寻找躲雨之处。 常满丁看到前面又一户人家,门厅的屋檐探出来多些,两人都向那边跑去,来到屋檐下,两人的衣服都被淋了个半湿。朱雀看着常满丁,二人相对苦笑,这么一来,那车辙印绝对会被这大雨冲刷掉,掳走常丁风之人车马的去向,就再也找不到了。 朱雀看着越来越大的雨,站在屋檐下躲着也会被淋到,便拍了拍这户人家的门,良久,才有一个妇人过来开门,问道:“什么事?” 第十章 来回折腾 朱雀说道:“途中遇雨,想借宝地避下雨,等雨停了便走。” 这妇人看来三十多岁,脸色却露出犹豫之色。常满丁以为这妇人独自在家,留两个男子在家避雨不方便,可是这妇人却扭头向院子里张望,这说明家中有别人。一般村里人,待人都非常热情,遇到这种事,都会请人进家。这女子态度奇怪,或者她家中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常满丁便想做出去其他地方避雨的动作。 朱雀暗中将他手一拉,止住了他,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既然有人来避雨,就让他们进来吧。” 朱雀听到此人的说话,却看不到这人,心中一凛,相隔这么远,又下着瓢泼大雨,两人中只有朱雀一人说过话,他怎知是两人过来避雨,而说道他们呢? 这妇人听到了这话,才开门让他们进来。两人一进了门,就看到院子中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一个宽大的车厢,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想到,不会这么巧,正好阴差阳错地找到了马车吧。 这户人家,屋子虽然简陋,可是院子却非常大,因为农忙时节,许多农活都是在自己家中做的,普通的农房皆是如此,不足为奇。两人穿过院子来到厅堂,经过马车之时,都忍不住对着马车多看了两眼,偿若此事马车车厢中有常丁风的声音传出,那边能够确认了。可惜,马车车厢中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息。 两人进了厅堂,看到厅堂中做了无名大汉,其中一人拾起两张板凳递了过来,两人接过坐下。一名大汉说道:“这雨下得当真邪门,刚才还好好的,这下子,说下就下了起来。”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若非如此,我们出门时也好有个准备,路上带着伞,也不会被淋得全身都湿透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这几人,这几人虽然骨节粗大,却绝非平日种田为生的农人,而是平日练拳所致,其中更有一人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内力不若。 常满丁也看出了此点。两人表面上不说,心下都暗自留神。 其中一人向开门的妇人说道:“有客来了,还不去泡杯热茶,给他们喝?” 这妇人答应了一声,就去厨房冲茶。朱雀趁机站了起来,对着那妇人说道:“不用客气,我们都不渴。”话说着,眼睛却向厢房里面瞄了一眼,里面厢房里似乎堆着两个箱子,破有些像那密室中用来盛放珠宝的箱子,只是当时他没有点灯,不好确认是不是。不过,厢房一般都是睡觉的地方,放上这两个箱子,似乎也有些不对头。 他向里屋看的这一眼,惹起了几人的怀疑,那妇人更是直接,伸手把厢房的帘子给拉了起来。 朱雀准备乍一乍他们,他问道:“不知几位和公孙如是怎么称呼?” 五名汉子中,有三个人神色不变,但还有两人,脸上的惊讶神色,已经告诉了他俩他们是认得公孙如是的。这个时候,似乎再加解释也是徒劳,一个人问道:“你是何人?打听他做什么?” 这个回话,无疑更加肯定了此点。还没等朱雀和常满丁先有何动作,这几人站起身来,就要动手。 朱雀和常满丁立刻一人对着一人打了起来,这几人虽然武功也不差,但哪里是朱雀和常满丁的对手?整个战斗持续不到一炷香时间,几个人里,除了给她们开门的那名妇人,其余的都被他俩点了昏睡穴道,倒在地上。 这妇人尖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常满丁冷笑着问她:“我问你,常丁风现在什么地方?” 这妇人愣了一下,赶紧说道:“你说的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朱雀拉开厢房的帘子,向里一看,里面放着的,果然是珠宝和字画,正是那密室中之物。 这妇人见事情败露,硬撑着说道:“怎么,你们还想对一个女人用刑不成?” 常满丁为了相救四哥,哪里管她女人不女人的,一伸手,也点中了她身上的穴道,将她晾在一边。两人极快的来到马车后面,拉开车厢的帘子,向里一看,顿时失望透顶,这车厢里面是空的,根本没人。 两人又回到屋子,在整个农房四处搜寻了一番,也没有结果,朱雀点开这妇人的穴道,问道:“常丁风现在何处?” 这妇人非常倔强,竟然一个字也不说。两人不好对妇人下手逼问,便点了她的穴道,又解了一名汉子的穴道,问了同样的话。 这汉子说道:“想要我告诉你他在那里,除非你们先把我们放了。” 常满丁对着他兜脸就是一拳,说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娃娃吗?你现在立刻说出我四个常丁风的下落,否则,哼……” 常满丁从腰间拔出一把带鞘的匕首,他将匕首抽出,抵住这汉子的眼睛,说道:“你要是不说,我先刺瞎你一对招子,接着再刺聋你的耳朵,看你说是不说。” 此人悍不畏死,说道:“你有种就将老子一刀杀了,零碎折磨人算什么?我会怕这个?” 常满丁愤怒之下,便要将匕首刺出,被朱雀挡住了一下,接着伸手又封了他的穴道,说道:“一个一个的试试看,我不信他们都不怕死。” 两人又解开另一名汉子的穴道,问起同样的话,这名汉子也是不说,两人如法炮制,一直问道第四名汉子,才说了常丁风的下落,在离此处二十多里地的一座破庙中,由公孙如是在那里陪着他。 两人心道:“果然是公孙如是。两人不敢耽搁,将这几人全都点了昏睡穴,又怕他们醒来自救,便找了麻绳将他们都捆了起来。” 救人要紧,放在屋中的珍珠古董字画两人也来不及去处理,就赶着马车向此人所说的破庙赶去。 常满丁不懂赶车,便由朱雀在马车前驾车,常满丁坐在车厢里,那雨依然哗哗地下着,幸而车架下放着蓑衣和笠帽,朱雀穿戴好以后,就冲风冒雨向外冲去。 到了破庙前,看到破庙门口有两人看守着,见到马车后,认得这马车,以为是自己人,知道朱雀下了马车,来到跟前,才发觉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朱雀点了穴道,常满丁也下了马车,两人进了庙门,可是庙门中只有几个喽啰,并无公孙如是和常丁风在内。常满丁来回奔波,希望一次一次地破灭,再也忍不住,对着这些人拳打脚踢,质问常丁风和公孙如是的下落。 其中一名喽啰吃打不住,说道:“公孙少爷和常公子二人刚才接到一个消息,便忽然携手离去。” 常满丁又踹了此人一脚,说道:“胡说八道,我那四个常丁风不是被你们绑来的吗?” 那名喽啰说道:“什么绑来的?是我家公孙少爷请来的?他二人是好朋友,如何会绑来呢?” 这下朱雀和常满丁都疑惑起来?难道这次绑架是公孙如是和常丁风二人演出来的一场戏?否则为何会是朋友?那如云难道真的是在说谎? 两人见外面天色已黑,想着此行也并非没有结果。两人又逼问了别的喽啰,所言皆为一致,都说二人是好朋友,那是再无疑问的了。 两人也想到了,既然他们得了密室中的珍珠古董字画,何用再要什么四万七千五百两的银子呢?岂非多此一举?但如云这么说又是何意? 外面的雨渐停,常满丁提议,先回到刚才避雨的地方,将那些珍珠古董拉回去再说,然后再问问如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又驾着马车回到那避雨的农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朱雀点了这几人的昏睡穴,过了这几个时辰,昏睡穴应该已经自动解开了,几人虽然被绑着,可也不会一声不吭,总会所说话吧。天色已经漆黑,天上暗无星光,雨虽然停了,估计天还是阴着,所以没有星月。 农房的厅堂中更是黑暗,两人点了灯,才看到这几名黑衣人已经死了,朱雀查看了其中一人,是中了足以开碑裂石的催云掌而死。催云掌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掌法,许多武林人士都曾练过,不过要想练得精深却不容易,这需要深厚的内力辅佐。由于掌法寻常,也看不出是谁所为。常满丁又到了厢房查看,果然,那些珍珠古董字画,统统不见了。 朱雀说道:“不管是谁,能够杀了这几人,然后运走这些东西,都不足为奇,因为这几人被我们捆住,根本没办法反抗。” 常满丁点了点头,说道:“你也不用自责,我看这些人都非什么好人,既然偷了我家的东西,又掳走了我四个……”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你四哥是不是被掳走的,现在还很难说,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问问你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两人只得打道回府,到了常家已是半夜,家丁给开的门。 进门以后,发现厅堂里灯火通明,两人进了厅堂,看到自常岐山以下,常满丁的十几名兄弟都在,包括常丁风在内。 第十二章 河边垂柳 常丁风“嗖”地一声,从屋内跳了出来,常丁风虽然好男风,可是武功却几乎是十几个兄弟中最高的一个。这一下纵跃,正显露出他的轻功不凡。 朱雀听到外面那人没有逃走的迹象,便也慢慢走了出来。 院子里光线昏暗,一时看不出是何人,只听常丁风说道:“十四弟?” 那人嘿嘿一笑,这一笑,朱雀便听了出来,果然是常满丁,朱雀说道:“满丁,你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半夜三更的,你连门也不敲,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 常满丁说道:“你们只顾说悄悄话了,你们可知道你俩要泡的茶,为何至今没有端上来吗?” 常丁风这才想起自己让垂柳去泡茶,至今没来,只是他和朱雀谈的事情太隐秘,一时也没想起来此事,这时竟常满丁一提,也感觉不对劲,常丁风问道:“那垂柳人呢?” 常满丁从身后拉过来一个人,黑暗中,隐约看到就是垂柳。这垂柳穿着一身黑衣,所以刚才二人都没有发现常满丁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垂柳应是被常满丁点了穴道,而且指点了上身的穴道,所以常满丁拉着她,她也没有反抗,却还是能够走路。 常满丁带着垂柳进了屋,常丁风和朱雀也跟着进来。 一进屋子,常丁风就问道:“十四弟,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想要我这丫鬟为你侍寝?那也用不着封了她的穴道啊。” 常满丁“呸”了一声,说道:“我要是让她来侍寝,怎么死的怕都不会知道。” 朱雀心中一动,隐隐约约地明白了点什么,可是还是有些疑惑,常丁风说道:“你是说?” 常满丁说道:“四哥,你把那密室中的什么珠宝字画送给如云嫂子,让她拿去,我也不会反对,可是,你可知现在那些东西,以及如云嫂子的人,都到了哪里?” 常丁风问道:“你难道是说她?他伸手指了指垂柳。垂柳不会武功,如何能做出劫走如云之事?至于那些珠宝古董什么的,她一个人也拿不完啊。” 常满丁哼了一声,说道:“她何用需要会懂武功呢?她只要会偷人就可以了。” 常丁风听了脸色一变,说道:“你说他偷人?偷的是谁?” 常满丁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不愿意说,可是我却知道此事。” 朱雀问道:“你连她找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这么肯定?” 常满丁说道:“我自然知道,现在嫂子落入了她的手里,你来问问他,如云嫂子现在的下落要紧。” 常满丁似乎也知道常丁风的打算,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说的话,都是以此为基础,说明他早就知道此事了。比如他知道常丁风要把那些值钱的东西给如云,而且没有一点惊讶。 常丁风解开了垂柳身上的穴道,有些迟疑地问道:“夫人是不是被你捉走了?他问起此事时,兀自不肯相信。” 果然,垂柳摇了摇头,说道:“满丁少爷瞎说,我怎么会将夫人捉去呢?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这样一来,常丁风又看向常满丁,常满丁也不狡辩,而是忽然伸手,从她脖颈出扯出一条项链,不及去解开,两手扯着项链两边一拉,将项链拿了下来,这项链是一枚玉璧,用一根银链子系着,银链子相当精致,看来这玉璧也非凡品。 垂柳一看他将这项链拿了出来,脸色变了,说道:“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常满丁说道:“要我换你也可以,你先说说,这项链是谁给你的?” 垂柳说道:“这……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常满丁看了看手里的玉璧,忽然冷笑道:“哦,是么?那这上面的西门二字是何意?你娘复姓西门么?” 垂柳说道:“我……”接着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听到西门二字,朱雀心中一动,拿过玉璧仔细看了看,这玉璧一面写着西门二字,另一面却刻着几根竹子,朱雀脱口而出:“你这相好竟然是是西门竹?” 听到西门竹三个字,垂柳人似乎软了下来,再也没有刚才那种理直气壮的感觉,她看着朱雀,心中似乎在说:他什么都知道了,这人是谁?简直就是个魔鬼。 朱雀似乎立刻想通了一切,这西门竹为人桀骜不驯,为何会喜欢一个丫鬟?因为这丫鬟的身份不同,她是鼎鼎大名的常家的丫鬟,西门竹不知从何处得知,常家有这么一件密室,密室里有一堆宝物,他是一名大盗,自然对这批宝物垂涎,可是由于不知密室在何处,便从常家的丫鬟下手,他相貌不错,武功又高,刻意去追求一个身份卑微的丫头,自然是受到擒来。 然后,他趁着丫鬟和他浓情之际,让她去打听常家密室的位置,中间自然会说不少好话,什么这是为我们将来共筑爱巢所用,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双宿双飞等等。哄骗的垂柳死心塌地,然后开始偷偷听主人和夫人的谈话,不料却从中听到了许多隐秘之事。 包括常丁风的好男风,如云出嫁随她等等,西门竹何等聪明,自然会将计就计,掳走如云,劫走宝贝,再骗这傻丫鬟出来,来个杀人灭口,那么,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没人知道了。 这计谋周密非常,就连常丁风都丝毫没有起疑。可是却被常满丁发觉。 垂柳此时还不知自己已经到了鬼门关,兀自在说:“你们既然知道了,就请放过我吧,少爷,夫人也不在我手里,你看在我服侍你们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就成全我这一次……” 朱雀听了垂柳的话,知道垂柳并没有参与绑走如云一事,否则她此刻就应该用如云来做要挟了。这说明西门竹更是要杀人灭口了,因为他连此事都瞒住了垂柳,说明他根本就不信任垂柳。 朱雀能想到的,常丁风也想到了。常丁风闻言说道:“你可知道,我此刻一旦放了你走,你就活不过今晚了。” 垂柳愣了一下,说道:“不会的,西门他,他武功高强,能够保护我,我,我又怎会没命?” 此事,就连常满丁也想通了事情的经过,说道:“若是他要杀你,他的武功越高,杀起你来,越是容易,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吗?此人是鼎鼎有名的独行大盗,行事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你竟天真地以为他会真心和你好?” 垂柳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他说过的,要和我一起白头偕老……” 朱雀说道:“那你告诉我们,你和他约在什么地方见面,我们跟你一起去。”说完,他给常丁风和常满丁都递了个眼色。 常满丁跟着说道:“是啊,我们当面问问他,偿若嫂子不是他绑走的,我们就当算送你出嫁了。” 垂柳听到这话,脸上又是一红,嘴角扬起了一丝喜色,不过她似乎对西门竹有着盲目的自信,偿若见到了他,他自有办法打发这几人,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想到这里,垂柳坚定地说道:“好,我带你们去,不过,夫人确实不在我们手中,那珠宝……” 常丁风说道:“偿若夫人不在那西门竹手中,那珠宝便算我送你的嫁妆了。”说完朱雀将那枚玉璧又还给了她。 垂柳红了脸接了过来,带着三人向外走去。 她和西门竹约定的地方是在离常家密室出口不远处,西门竹远远地见到垂柳带着三个人过来,但是他也不惧,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常家的武功高低,他大致有个谱,自信能对付地了,这次,只要杀死垂柳,那边万事大吉,闷声发大财了。 随着四人的走进,西门竹忽然发现朱雀也在,上次朱雀沙漠一行,西门竹就没在他前面讨到便宜,这次,竟然又是他。此时要走,已经来不及了,谁不知道朱雀的轻功天下闻名?西门竹既然为独行大盗,轻功自然也相当不错,但面对朱雀,他就没了把握,既然如此,倒不如静观其变。 垂柳见到西门竹,立刻扑了过来,说道:“西门,他们说你对我不是真心的……” 西门竹知道自己的企图已被他们看穿,也不知道垂柳跟他们说了多少,幸而自己有些事没有告诉垂柳,包括他掳走公孙如云之事。常丁风常满丁和朱雀都盯着西门竹看,看他是否会承认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都是江湖上知名之人,西门竹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看出了他的企图筹谋,再否认就显得小气了,他等垂柳来到他怀里,说道:“不错,我是利用了这丫头,不知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垂柳仰起脸庞,一脸不能置信地看着西门竹变得冷酷无情的面孔,嘶声问道:“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果然……啊……” 话未说完,就变成了一声惨呼,原来西门竹已经对她下了毒手。朱雀暗叫不妙,此时再去相救,已经迟了,西门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把匕首,已经刺入垂柳的胸膛。这个傻乎乎的丫鬟,致死也不相信西门竹是骗了她,她手里的那个玉璧项链掉落在地上,就像她的爱情,沾满了污泥。 西门竹缓缓地将垂柳的尸身放到地上,说道:“各位是否想让我将公孙如云的下落,以及那批珠宝的藏处告诉你们?” 常丁风冷冷地说道:“难道还有别的事吗?枉你一番苦心,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你要是交代出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西门竹仰天大笑,似乎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他笑了半天,似乎有些控制不住,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朱雀等人看到他癫狂的样子,都暗想,莫非此人一番筹谋化作流水,就这么发疯了? 西门竹又笑了一会,才忽然止住笑,表情也变得阴森森的,说道:“我现在就这么离开,谁要是敢阻拦我,让我即时回不到我的藏身之地,就会有人要了公孙如云的命!” 常丁风本来向上前动手的,听到这话,又定在那里。朱雀说道:“鼎鼎大名的西门竹,竟然要干这么下三滥的事情?真令人齿冷。” 西门竹看着朱雀,过了一会说道:“下三滥也比死了好,也比穷死好。”说完,他看着不敢动他的三人,转身便要离去。 朱雀忽然向前将他拦住,说道:“慢着!” 西门竹也不还手,只是问道:“怎么?你想拦着我?不想要公孙如云那小娘们的命了?” 朱雀问他:“我们怎么能知道放你回去,你不会伤害她?怎么能确认她现在还活着?” 西门竹说道:“你无法确认她还活着,可也无法确认她已经死了,所以,你只能赌一把。我答应你,只要我安安全全地回去,我就放她回来。” 朱雀想了想,便让在一边,任他离开。 常满丁想上去阻止,却被常丁风拉住。三人无奈地看着西门竹就这么扬长而去,而对于倒在地上的垂柳,他再也没去看上一眼。 第十三章 信守承诺 三人回到常家,常满丁有气没地方撒,对着院子里的一棵树踢得砰砰响,而常丁风却一言不发地就回屋了。 谁能想到,几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却依然无能为力呢? 常满丁转过头来,对着朱雀说道:“人家都说你有多聪明,难道你就不能想个办法出来吗?” 朱雀说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怕你听了生气。” 常满丁脸上堆笑,说道:“原来你小子果然有办法,说来听听,我早就看西门竹那小子不耐烦了。” 朱雀说道:“这个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着。” 常满丁跳了起来,气呼呼地说道:“等着?等着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鸟办法?” 朱雀叹了口气,问道:“难道你有别的办法吗?” 常满丁摇了摇头,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朱雀又问他:“你是怎么看出垂柳这丫头不对劲的?” 常满丁说道:“前几日我就发现这丫头不对头,脸上带着春意,我却没和今日之事联系起来,以为她是和来宾中的哪个人调情了。这两日,家中既然出了这么多事,我自然要对每个又怀疑的人都注意起来,你还记得,咱们避雨的那间农房里,几个大汉都被人杀死了吗?”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记得,这和此事有何关系?” 常满丁说道:“当时咱们怀疑是公孙如是将这些珍珠宝贝拉走的,所以没有多想,此刻既然知道我哥没被人掳走,那么是谁将珠宝拉到那里的,又是谁杀了他们呢?” 朱雀接口说道:“是啊,是谁呢?” 常满丁说道:“是公孙如是的人拉走的,然后被西门竹杀人灭口。” 朱雀经他一言提醒,也醒悟了这其中的关键,说道:“不错,这几人既然知道公孙如是在那破庙里,看来真的是公孙如是的人,不过不是他让手下过来拉这些东西的,而是西门竹用假传圣旨的办法,让公孙如是的手下去做这些事,然后他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伺机杀人劫财。这样,就算中间出了什么差池,细细打听起来,那几人也是公孙如是的手下。西门竹这家伙,做事当真滴水不漏。咦,你这小子何时变得这么玲珑剔透了,竟然能将事情想得这么深入。” 常满丁笑骂道:“我一直如此,难道你不知道?” 朱雀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傻子。” 两人说说笑笑,却都只是为了打消心中的疑虑,公孙如云到底会不会被放回来?西门竹本来就是个行踪不定的大盗,偿若他不守信用,两人又该到哪里去找他呢?而朱雀心中的事更多,还有官银失窃一事,偿若不是常家做的案,那么是谁栽赃的呢?李觅踪是听谁举报的?难道他就会因此罢手了不成? 烦心的事太多,两人也不能站在院子中干等,便分别回屋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常丁风早早地就出门了,也不知去做什么,朱雀猜测他去找公孙如是想办法,也不知是不是这样。 不久,常家家里陆陆续续地又来了许多宾客,原来许多人都听说常老爷子的大寿由一个月改为三天,怕来不及参加的宾客,都想方设法赶来,趁这最后一天的机会过来拜见常老爷子,因此,今日反而比前两日都要热闹得多。 朱雀和常满丁从吃过饭就开始等,看看如云会不会回来,两人一直等到连中午的宴席都吃过了,这才确定,西门竹没有遵守诺言。 常满丁还是忍不住抱怨,昨晚就不该放他离开。朱雀叹了口气,他始终是将人看得太好了。 到了傍晚,公孙如云虽然没有等来,常丁风却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朱雀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去找公孙如是了,否则怎会有这么开心的表情。就像常满丁形容垂柳的话,脸上带着春意。 常丁风见到朱雀和常满丁,就直接走了过来,说道:“如云被放了回来,到他哥哥那边去了,我看计划还是不变,对外就说她被人绑走,一直都没回来。” 朱雀和常满丁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是意外之喜,这西门竹原来还是讲信用的。 朱雀问道:“那公孙如是呢?” 常丁风说道:“如是他决定尊重妹妹的想法,让她这一次自己选择夫婿,而不是由他这个哥哥做主。” 朱雀心中一震,问道:“公孙胜已经死了?” 常丁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在当时,女子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公孙如云只有父母不在的情况下,才能按照长兄如父的说法,以他哥哥之命为主。她为了哥哥,选择嫁给了一个只好男风的常家公子,如今算是脱离桎梏,而这一次,公孙如是让她自己选择喜欢的人出嫁。然而,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这时,门外来了许多陌生人,却不是前来给常老爷子祝寿的人,朱雀正奇怪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常甲风忽然由家丁领着过来,看到常甲风,朱雀恍然,这些人是为了失银案的线索而来,不过,当然都是假消息了,因为连李觅踪这样的六扇门高手用这么长时间都查不到一点信息,而这些为了赏红而来的人,又如何能够在一天之内就得到其中的线索呢?他们自然只是为了那一万两银票和武功秘籍而来。 既然能够猜到是假消息,朱雀也不想去理会,想到这里,他问常丁风道:“你可知令兄为何为了镖银失窃,而出这么重的赏红?” 常丁风说道:我大哥和马行空有些交情,那一万两赏银是那六家镖局凑的,我大哥说只有银子,难以吸引那些真正知道线索的人,因为他们既然知道线索,就很有可能参与其中,既然如此,他们也根本就不缺银两,即使没有参与的而知道线索的人,也很可能被人杀了灭口。所以,对于一个已经有了钱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拳谱更吸引人的呢? 朱雀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常甲风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只说是本神秘拳谱,却没说是什么拳谱,这种吸引力才是最强的,说不定劫匪分赃不均,少分了银子的人,会为了拳谱而主动前来举报他的同伙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朱雀再看向那些前来提供线索的人,忽然发现刚才看他们,只想个贪财的骗子,现在在看过去,就觉得其中有几人还有些像是劫夺镖银之人。这大约就叫疑邻盗斧了。 不过,之后朱雀再见到常甲风,却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喜悦之色,看来那些人确实没有提供出什么线索,陡然浪费了他的时间。 当天晚上,晚宴结束后,常老爷子又将儿子们聚在一起,说起了如云之事,这次提起,只是让大家不要忘了此事,比起常丁风的失踪来说,关心之意不可同日而语,那自然是自己的儿子最为重要了。 果然,最后如常丁风所料,常岐山再次请求朱雀帮忙找人,朱雀自然一口答应。 第二天一早,朱雀和常满丁告别,准备去找李觅踪问问情况,在他刚刚离开没有多久,在路上就碰到锲而不舍,要继续来常家搜查的李觅踪。朱雀问他到底得到了什么线索,如此纠缠不清?李觅踪笑而不答,显得非常神秘。 朱雀好奇心不禁被他勾了起来,又跟着他返回了常家。 因为常老爷子的大寿已经办完,所以尽管常戊风和常庚风二人也没有阻拦他进来查探的理由。常老爷子因为早知此事,做足了准备,所以也是有恃无恐,让李觅踪带着差役进来搜查。 举报常家之人,线索给的很明确,李觅踪别的地方也不搜,直接去了后院,就在后院放兵器的屋子门前停下,这里朱雀和常满丁来过两次,密室中的珠宝等物已被西门竹取走,尸骸被常甲风转到别的地方埋了起来,下面除了致命的机关以外,应该没有别的犯忌讳的东西了。 更离奇的是,李觅踪知道密室的入口在何处,他根本连找都没有去找,直接指着那个古怪的太师椅,对下人说道:“来人呐,将这个椅子拆掉。” 立刻有几名差役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椅子拆开,下面的通道入口露了出来。常家上下有一百多人,此刻除了一些看门打杂的人还在外忙着,其余的大约有七八十人都在兵器房的外面围观。其中就有两个官拜四品的常家兄弟。李觅踪面对这么大的压力,却似乎并不在意。知道看到密室入口显现出来,反倒似乎松了口气。 这似乎说明,至今为止,举报常家之人,所说的事情全都属实。 底下空间不大,李觅踪着五个人点燃火把准备下去,朱雀怕他们误碰了机关,对着李觅踪说了休字门有铁箭射出之事,李觅踪点了点头,也跟着下去。 朱雀细看常家人的反应,常甲风望向常丁风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已经安排妥了。常丁风的脸色变得舒展开来。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几人从下面向上递出一箱箱的东西,站在上面的衙役一件一件地接过放在一边,从箱子外面看来,这些东西,正是镖局被劫之物。 第十四章 陈年旧案 这么一来,常家几个兄弟,包括常岐山老爷子在内,都面面相觑,看到对方脸色都变了。 常甲风更是奇怪,他伸头向密室中看去,一名差役挡住了他,说道:“请常爷在一边等候。” 这下,就连朱雀也觉得此事的转折有些诡异。常甲风既然在前日,已经找人将下面清理过了,说明底下不应该有什么能招来怀疑的东西,更不可能再拉来镖局被劫之物,放在下面。此事定然有人栽赃陷害,而且栽赃陷害之人,和那举报之人,一定脱不了关系。 此人对于常家这密室内外,实在是太熟悉了,这栽赃之人,多半出自常家内部,因为外人如何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而且这些东西,一定是在常甲风带人从下面将那些尸骸挪走之后,才将这些东西送过来的。 送过来的途径,不用说,自然是景字门的那个通道。此人会是谁呢?朱雀向常满丁望去,常满丁脸上露出无辜之色,常家兄弟除了他,还有谁会陷害自己家呢?一次推论,常家兄弟都不应该又嫌疑。朱雀忽然想起常满丁所说的,常丁风曾和伏缨在一起过,难道是常丁风泄露了密室的秘密,然后由伏缨做下的此事? 应该也不可能,因为,首先伏缨不会去劫镖,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其次,就算是伏缨劫的镖,他和常家无冤无仇,何必花此功夫做这种事?这更不是伏缨平素的行径。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朱雀看到常丁风的脸色变得苍白,难道连他也在怀疑? 朱雀怀疑之人,就是公孙如云的哥哥,公孙如是。所以常丁风才会有这种神情。毕竟公孙家和常家,有着血海深仇,是有着这么做的动机的。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公孙如是和常丁风之间的感情,怕也不是两个好男风的人相恋这么简单。 李觅踪将下面的镖局之物都搬了上来之后,人便从下面爬了出来,爬到洞口时,上面两个差役伸手拉住李觅踪的手,接着往上一提,李觅踪便跳了上来,下面的五个点着火把的差役也是如此,等人都上来之后,李觅踪问常甲风:“这些东西……” 常甲风说道:“这个密室,有个通道通向外面,也不是什么秘密,至于是谁将东西运到这里,来栽赃与我家,这就不清楚了,还望李大人明查。”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被人陷害的。” 常家人见到李觅踪这么好相与,都是喜上眉梢,常甲风说道:“难得李大人能够洞察此事。” 李觅踪说道:“此事我也觉得甚是古怪,哪有我前日来说要搜查,你们偏偏将这些赃物拉回来放到这里的?所以我看,这绝对是栽赃嫁祸。” 常家兄弟几人都点头说道:“是是是。” 李觅踪接着说道:“不过这栽赃嫁祸之人会是谁呢?你们和谁有冤仇?” 常丁风抢着说道:“我们常家并无什么仇人,我大哥前几日还曾悬赏过镖银失窃的线索,他和马行空是要好的朋友,更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劳烦贵府给安排两架马车,我将这些赃物都拉回去,另外,你们谁跟我倒衙门走一趟,知道你们镖局被劫一案,你们没有嫌疑,这是例行公事……” 常甲风说道:“我跟你过去吧。”说完这话,他安排家丁去找两架马车过来,帮着差役将镖局事物押回去。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很快,这些东西都搬到了马车上,李觅踪带着常甲风走了出去,还没走到门口,李觅踪回过头来,对朱雀说道:“朱兄,你可要跟我一起走?” 朱雀看这事情的转折让人意想不到,也想知道那举报常家之人是谁,便说道:“好,我和你同去。”说完,和常满丁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到了洛阳府衙刑部,常甲风被单独带到刑审房问话,李觅踪却没有过去,似乎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他和朱雀一起来到刑部大堂,两人坐了下来,李觅踪又让差役泡了茶,看来是想和朱雀好好说说。 朱雀问道:“到底是谁举报的常家?我看着举报之人和栽赃陷害之人八成就是同一人。” 李觅踪摇了摇头,说道:“此人并不重要,他只是被人雇来送信的,你看看这个。” 李觅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朱雀接过打开,里面放着多张纸,抽出来一看,上面果然写着常家后院里,兵器房的下面,有镖局失银一事,同时还附着一张图,就是那密室的图,图上点明了镖银存放的位置,同时还说了生字门里面有尸骸一事。 这个也正常,因为李觅踪接到举报信的时候,常甲风还没有将那些尸骸处理好。这上面甚至还有每个门后面的情况,其中就有休字门后面有机关。只是景字门后面的通道没提。 朱雀细细看完,说道:“这……” 李觅踪站起身来,去了厢房,不一会从里面出来,手中拿着两本书,书封上的字迹很清晰,写着《洛阳府志》,洛阳乃是九朝古都,所以洛阳志记录的大小事件比别地的市志和县志都要多,都要更为详尽,这两本书,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果然,李觅踪说道:这两本洛阳志,就是我见到举报信后,仔细翻找出来的,这上面记录的两件事,你来看一看。 说着,他翻开自己有折痕的那一页递了过来,第一本上面,记录的是几宗抢劫镖物的案子,作案的手法和最近六家镖局被劫的手法如出一辙,但肯定不是一人所为,因为这些案子都太就远了。朱雀看了看那案子发生的日子,距今有五十多年了,此案始终没破,导致数家镖局因为赔偿而关门,而这些镖局并不在洛阳,被劫之事之所以记录在洛阳志上面,是因为案发的地点,就在洛阳府的范围内。 下面罗列了被劫镖物的一些资料,其中一些朱雀认了出来,正是在那密室中见到的珠宝字画,他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那枚翡翠扳指,和这上面写的如花似玉,正是失物中的一件,他递给李觅踪,李觅踪拿过来看了看,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朱雀摇了摇头,没有说。接着,他又看了第二本书,从折痕直接找到了那一页,上面记述了发生在洛阳的一件凶杀案,和一件失踪案。凶杀案中被害的就是常岐伯,此事他已经知道,不过此案没破,所以被记录了下来。 失踪案自然是公孙厚一家上下五十多人离奇失踪一事,后来自然因为常凤鸣使了银子而不了了之。不过为何是五十多人呢?他和常满丁在密室中只看到四十六具尸体,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公孙胜因为出去避祸,虽然没有被杀,可是自然也都算在失踪里面。 朱雀看完,掩上了书,说道:“你想说什么?” 李觅踪说道:“我想说的,你也知道,我只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陈年旧案,再翻出来干什么?不管是当时的凶手,以及受害人,都不再了,再去查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难道你还想接着这个悬案立功不成?” 李觅踪说道:“这倒不是,只是我对一些没有破的案子很感兴趣,这也是我为什么来刑部做事的原因,你不肯说就算了,我也不勉强。” 朱雀说道:“不是我不肯说,而是不能说,这里面关乎一些人的名声,偿若我说了出来,他们泉下有知,当不会放过我。你这封信要是不用了,便送给我可以吗?我去找人辨人一下上面的笔迹。” 李觅踪说道:“这信是证物,不能让你拿去,不过……你拿走其中一张,此事若是有人问起,我便说自己弄丢了。” 朱雀抽走其中一张,他要拿回去,让常丁风看看,是不是公孙如是所写。 李觅踪站起身来,说道:“常家老大的审问也该结束了,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 朱雀问道:“你让我过来,就是让我看着一封信,和这两本书?没别的事?” 李觅踪说道:“还有就是我想问你的事,你反正也不会说,我又何必再浪费唇舌?” 朱雀笑道:“你卖我这个人情……” 李觅踪说道:“当时端木鹰扬被害一案,你不也帮过我的忙吗?” 两人心照不宣,镖银既然找回来了,李觅踪也算是立功了,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正巧此时常甲风也出来,两人一起坐了马车回常家去了。 第十六章 收脏者 朱雀和常满丁将常丁风和小云的尸体送回了常家。而西门竹则被他们交给了李觅踪。 李觅踪在镖银被劫一事上,也算给常家卖了好,常满丁和朱雀自然也都不是不识相的人,有了西门竹这个大盗的尸体,李觅踪也算能向上面和镖局有个交代。 但始终都有一事梗在朱雀心头,那就是,常甲风根本不认得伏缨,常满丁为何说他们见了面,而且留下这一块包裹赃物的破布呢? 常家给常丁风举办了一场隆重的丧事,此时提出这件事,殊不合适。 常家的兄弟因为常岐山老爷子的大寿而相聚,这次却又因常丁风的丧事而回家。常家是名门望族,丧事办得自然要符合常家的气派,附近一百里内的和尚都被请了过来,为常丁风夫妇超度冤魂。 常家十几个兄弟,加上朱雀,又围在常岐山老爷子旁边,这次商量的是为常丁风以及公孙如云报仇之事。他们尚不知道公孙如云其实只是个妓女,朱雀和常满丁商量过,一定要隐瞒住此事,否则常家的脸面就全都丢光了 对于公孙如是的下落,他们都没有一点头绪,常戊风和常癸风虽然为官,而且官位不低,可是在此事上反而不如其他的几个兄弟能出得上力,常岐山心情抑邑,几人都怕老爷子气出病来,因此都宽慰他,说找到公孙如是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一定能让常丁风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话虽如此,可是谁心中都没有把握。 常满丁书房,朱雀和常满丁两人坐在椅子上,常满丁非常自责,他认为要不是自己多事,常丁风或者就不会死。朱雀摇了摇头,说道:“这公孙如是筹划已久,事情绝非因为你的参与而走到这一步,你若是不深入查探,你四哥之死,或者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常满丁听得心中一动,说道:“我知道了,这公孙如是不用我们去找,他自己就会回来。” 朱雀眉毛一扬,问道:“哦,凭什么这么说?” 常满丁说道:“我们能查到公孙如是,只是我个人的原因,而公孙如是自己并不知道,你想,他为何选择我四哥下手?我看,他并非是针对我们兄弟哪一个,而是想一个一个的想尽办法报那昔日之仇!而我四哥,则是我们兄弟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对四哥有所顾忌,所以才用这卑鄙的方法,先害死了他,我看,不用我们去找他,他自然会回来找我们。” 朱雀说道:“就算是他先来找你们,你又有什么法子应对?他既然能够杀死你四哥,杀死西门竹,说明他的武功,不是你们兄弟几个所能应对的。” 常满丁说道:“他定然不会公然出手,只能在暗中,行使诡计,所以,我看要引他出来,只能用计。” 朱雀看不出来有什么计策能将他引出来,而且公孙如是的目的到底只是那些本来属于公孙家的珠宝字画,还是想要报仇,现在都很难说,常满丁的想法,未尝不是异想天开。 朱雀问道:“此事需要慢慢商量,我问你,你诓骗我那块破布之事,到底是何意?” 常满丁说道:“当时你既然不肯听我说这些事情,我不拿些东西来吸引你,你又如何肯跟我一起调查下去?我知你这人好奇心最强,对于这些事,偿若不拿出一点东西出来,怎么能劳动您的大驾呢?” 朱雀想起里李可卿,为了让自己对于官银失窃的案子继续调查下去,曾将自己扔进河里,相比之下,常满丁做得已经很温和了,不过他还是感到很不舒服,两人都是通过自己性格的弱点出手,自己便掉入他们的圈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相信朋友了? 朋友自然是应该相信的,他们虽然用了手段,但目的都是善意的,偿若他们想要自己的命的话,自己恐怕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常满丁说道:“你千万不要生气……你知道,我虽然兄弟众多,但朋友只有你一个。” 朱雀气哼哼地说道:“亏你还拿我当做朋友。你看,当晚,你四哥院子里发出的惨叫声是怎么回事?” 常满丁说道:“我看,应该就是他从密道中捉到的人,因为当时他根本没有出去过。” 朱雀说道:“不对,我曾看到有夜行人当晚出现在你家,只是后来不知所踪,这夜行人的目的地应该就是你四哥的院子。” 常满丁想了想,猜测到:“或者是西门竹的人?” 朱雀说道:“不会,西门竹当时和公孙如是还没有闹翻,你四哥站在西门如是的立场上,不会对西门竹的人动用私行。我看,你四哥下手的,很可能就是公岁如是的手下。” 常满丁问道:“何以见得?若是我四哥当时就和公孙如是不合,如何还能不防备公孙如是,最后竟然被他害死?” 朱雀推断道:“也许他太爱公孙如是了,虽然知道他起意不良,却还是原谅了他。” 常满丁说道:“你这猜测太恶心了,我四哥他……” 朱雀说道:“反正人也死了,咱们也不要再枉加猜测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找到公孙如是,你说公孙如是会主动前来,我猜他不会。守株待兔的法子太笨了,不是你这种人应该做的。” 常满丁说道:“咱们当然不能干等,得想些办法,他选择四哥,乃是因为四哥是我们兄弟里武功最高的一个,而四哥之后,武功最高的就是我十个常癸风,我看,咱么把重点放在我十哥常癸风上。” 朱雀对他的推论有些怀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是公孙如是,又如何知道公孙如是的想法,我看他找上你四哥,可能只是巧合罢了,并非因为他武功最高,你想得太多了,首先,你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再来,其次他果真来了,会找谁下手,这个也难以测度,我看咱们要主动将此人找出来,而不是束手待毙。” 常满丁颓然道:“我那些兄弟们已经尽了全力去找了,只是他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躲上一躲,我们就枉费了人力,也难以找到。” 朱雀说道:“想想他的父亲公孙胜,当年一躲几十年,确实难以找到,我看,不如从销赃的路子上找到他。他既然拿到了那批珍宝古董字画,一定要找地方卖出去……” 常满丁听得眼睛一亮,说道:“不错,这么多的东西,想要卖出去,能接手的人不多,若是分散去卖,更会增加他被发现的危险,所以,我们要去找白枭……” 枭是一种什么都吃的动物,白枭不是动物,是一个人。但他也像枭一样,什么都能吃下,无论是赃物也好,败家子抵押自己的传家物也好,甚至是人,不管是活的,还是死人,只要还有价值,他都可以买下。但是他的价也压得低,价值一百两的东西,他最多出六十两,可是钱虽然拿的少了,却绝对可以放心,他绝对不会出卖顾客。 这个信誉太重要了,江湖想要脱手的东西,大多是见不得光的,找到白枭,那就算是换成了银子了。 朱雀说道:“此人六亲不认,你我要是去找他,他绝不会告诉我们,公孙如是的线索。” 常满丁说道:“那我们就暗中跟踪白枭,只要公孙如是来找他,就不能让他跑掉。公孙如是已经比咱们早去了几天,偿若他要是已经见过白枭,又走了,就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朱雀说道:“放心,那批货价值这么高,公孙如是带着这么多东西赶路,又要躲避搜捕,一定比我们慢得多,不过你说的对,咱们得要尽快出发。” 白枭住的地方,是在离洛阳两百多里地的郑州府,两人骑着常家挑选出来的骏马,早晨出发,傍晚就到了。 郑州府和其他的府城没有什么区别,有富人聚集的地方,也有穷人扎堆的地方。按理来说,像白枭这种身份的人,应该住在富人聚集的地方,但是,白枭还是喜欢和穷人待在一起。似乎他对人说过,他本人是穷人出身,虽然后来有钱了,可是他和那些有钱人处不来,说他们心机太多。 朱雀却认为,白枭做收脏的生意,那些富人估计是瞧不起他吧。而他人在穷人堆里,有着很高的声望,因为他经常对周围的穷人施些小恩小惠,每次官府想要来找他麻烦,都会有人提前通知他,所以,只是在安全上,他也会和穷人扎堆而住。 当朱雀和常满丁来到白枭所住的地方时,两人都不想直接去拜访他,而是在这条街上,找了一家餐馆,边吃边留意。吃到一半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来到二人身边,常满丁以为他是个小乞儿,因为这小男孩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常满丁随手摸出两枚铜板给他。 可是小男孩却不接,他对朱雀说道:“我家老爷有请两位过去,他说到了这里,为何不去他家中坐坐,反而在这小餐馆里吃?是不是瞧不起他?” 常满丁问道:“你家老爷是谁?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十七章 一个半朋友 小男孩说道:“你可是常家的十四公子?你可是朱雀朱大侠?老爷既然这样说,那是不会错了,我家老爷姓白。” 两人恍然,他们两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恐怕早有人去通知白枭,而且白枭手下不乏交游广泛之人,当然能够认出二人的身份。只是能够认出他朱雀,这并不奇怪,朱雀本身就是朋友遍天下,可是能认出常满丁,那就十分了不起了。 常满丁既然知道这小男孩是白枭的人,那两枚铜板自然送不出去,他换了一锭银子,有十两左右,塞在小男孩手中,说道:“这个给你买糖吃,你带我们去吧。店家,结账。” 掌柜的走过来说道:“既然是白爷的客人,这饭自然不能算钱。” 两人看到白枭在这里的声望,想着问出公孙如是的事情,恐怕难以如愿,两人都是闷闷不乐,跟着小男孩来到一间破房子前面。 破房子前面又两个懒汉躺在门口,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朱雀却看出这两人功夫不差,在这里,恐怕是给白枭看门的。只是白枭住在这么破的房子里,和他身份殊不相衬。两名懒汉见朱雀二人是有小男孩带过来的,连起身都不起身,更对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朱雀想到这小男孩八成就是专门给白枭带客人过来的,所以连身份都不用查了。 这破房子,从外面看来,就是像破落户住的屋子,可是进到里面,才发现里面的装饰之富丽堂皇,就连常满丁都惊叹不已。原来外面的破烂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里的一切事物,无不华美贵重,更是舒适无比,其中几件家具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也不知道是白枭花钱买来的,还是别人脱手卖给他的。 穿过这间屋子,来到后院,进入一间更大的厅堂,这里的装饰也是和前厅一样,充满了奢华之感。其中有一张宽大的椅子,竟然是用一整根金丝楠木雕刻出来的,不见一丝卯榫相接之处。这把椅子里做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身旁有两位妙龄女子,正在给他那瘦小的老骨头揉按。 这位瘦小的老人就是白枭了,他见到朱雀二人,说道:“你们来到我家门口,却不进来,是不是不将我白枭放在眼里?” 朱雀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情,知道他最恨别人看不起他,虽然他不过是个收脏卖脏的人,可是他的财物,已经比他所能接触到的任何人都多,他的权力,和一派掌门相比也不差,他用钱雇来的高手,比徒弟对自己的师父还重要忠心。 朱雀也不想轻易地得罪他,说道:“正是因为我太尊重你了,所以没有来找你,省得你为难。” 白枭嗯了一声,说道:“你知道我的规矩的,只要不破坏我的规矩,我愿意为你这样的人提供比别人更多的帮助。” 朱雀说道:“你我素不相识,这是为何?” 白枭说道:“只要以后别人在你面前提到我,你只要称呼我是你的朋友就行了。” 一句话,换白枭的倾力相助,偿若不答应,估计就会伤害到这老人的自尊,两人也会因此惹上无穷的麻烦。朱雀说道:“你既然拿我当朋友,我又岂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不过,我想看你是不是真正的朋友。” 白枭问道:“怎么说?朋友和真正的朋友有什么区别?” 朱雀说道:“朋友可以有无数个,但真正的朋友只有一个半。” 白枭问道:“一个半?难道相识满天下的朱雀,朋友也只有一个半?”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也许不到一个半,只有半个。” 白枭让本来给他按摩的两名女子出去,人从椅子上下来,他躺在那里时,已经显得瘦小,这一站在地上,更是矮小。人虽然矮小,却有一股颐指气使的气势。朱雀说道:“不知白老大是不是愿意听在下说个故事?” 白枭说道:“请讲!”若是别人要给他说故事,白枭早让人抓起来丢了出去,但朱雀所讲的故事,他却非要听听不可。 朱雀说道:“有一个人,他的儿子杀了人,官府全力捉拿,他只好去找朋友相帮。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平日和他关系不错,整日相见的朋友,大多都用各种理由推脱,说自己现在处境如何不妙,对其子杀人之事已无能为力。后来,他找到了其中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个人听说了此事后,将自己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送给他,说道,你拿这些钱,让你儿子跑路。” 白枭听到这里,说道:“这个朋友一定是一个朋友了,其他的朋友都只是半个朋友。”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朋友只算是半个朋友,其他的朋友都不算朋友。” 白枭:“哦。”他想不出那一个朋友会怎么去做。 朱雀接着说道:“这个人不想儿子整天逃亡,他最后去找的这个朋友主动过来找他,说道,你回家吧,事情我帮你解决了。” 白枭非常好奇,忍不住问道:“如何解决的?” 朱雀说道:“此人本不愿说,后来被问不过,才说道,我让自己的儿子去帮你的儿子顶罪,代你儿子去执行死罪。” 白枭一脸惊讶,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朱雀说道:“这个才是一个朋友。不过白老大,究竟想让我朱雀当你是我的什么朋友呢?” 白枭默然,只是朋友二字,说明不了什么,有的朋友,根本算不上朋友。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因为这些事我都做不到。” 朱雀说道:“不,你肯告诉我一个人的下落,我们至少还是半个朋友。” 现在摆在白枭面前的就是两个选择,一个是违背他自己的原则,告诉朱雀顾客的身份,一个是拒绝朱雀,两人形同陌路。 白枭权衡利弊,选择了后者。他的一切声望财富,都是建立在这个原则之上,这是他不能触碰的底线。 但是朱雀没有逼迫与他,他说道:“我并非让你告诉我他的人在何处,只要白老大能让我在附近自己找他,我就已经将白老大当成朋友了。” 白枭知道朱雀这是以退为进的方法,如果再拒绝,就显得有意和他作对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好吧,你既然是我的朋友了,向在我家附近待上几天,我又怎能拒绝?”他伸出手来,朱雀和他握了握。 接着朱雀拉着常满丁和白枭告辞,两人在附近的一间民房中安顿下来。他们选的这间屋子,是离白枭住所不远处的阁楼上,巧妙之处就在于,通过窗户,能将白枭门前附近的地方都尽收眼底。这样,他们只要静静等着,等公孙如是的出现就行了。 两人等了三天,这天,公孙如是终于过来,他叫人一担一担地向白枭家中挑着那些东西。看来,他带着东西过来,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走得比朱雀和常满丁慢了几天。 公孙如是来找白枭的时候,他们没有动手,因为此时公孙如是是白枭的顾客,等他出来时,就不同了,那时交易已经完成,他和白枭之间就没有关系了。 两人等了半日,估计白枭在估算东西的价值,而公孙如是从白枭家中出来的时候,没见到他手里拿着什么金子银子的,说明白枭和他结算的都是银票。 连个人见公孙如是出来,立刻从阁楼的窗子中跳了出来,两人一边一个,挡住了公孙如是的去路。 公孙如是见到是朱雀二人,脸色变得阵青阵红,他忽然抽身向白枭家门冲了进去,想借白枭来挡他们一挡。可是,这次,白枭门口的那两名懒汉伸手一拦,说道:“难道我家大爷少了你的银钱了么?” 公孙如是说道:“没有。” 两名懒汉说道:“既然没有,就不能进去了,你们要打架,请在外面打。” 公孙如是回过头来,对朱雀和常满丁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拿回原本属于我家的东西,难道你们还要来找我麻烦?” 常满丁恨恨地说道:“若只是拿走那些东西,我们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追究,可是你好狠毒,竟然对我四哥下此毒手,枉他对你一片真心……” 公孙如是说道:“你爷爷杀了我父亲一家,我只是杀了你常丁风一人,已算是很便宜了。” 常满丁说道:“要是追究起来,还不是你爹先杀了我的叔父?你……” 公孙如是忽然出手,他看常满丁这边守得相对弱一些,便想从这边逃走。 然而他低估了常满丁的武功,就连朱雀也想不到常满丁的功夫竟然变得这么厉害,似乎比常丁风还要高,他在公孙如是冲过来的时候,一剑刺入公孙如是的小腹。公孙如是的一掌也打在常满丁的脸上,常满丁的一边脸肿了起来,他猛然抽出剑,随着鲜血的喷出,公孙如是倒了下去。 常满丁脸上中了公孙如是这一掌,面容显得狰狞,可是常满丁脸上却现出愉快轻松的神情。 常满丁伸手在公孙如是的怀中掏出了一叠带血的银票。朱雀蓦地想起,这一切罪恶的发生,都起始于公孙胜主动借给常岐伯的高利贷,而这一切的罪恶之源,都来源于人的贪念。 其实贪欲是人最普通的欲念,人人都有,困了贪睡,饿了贪吃,穷了贪财,还有贪权,贪名,贪色……只是这些贪念如果建立在自己辛勤劳作的基础上,那么所得来的享受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可是若是想走捷径,那么,这种贪的满足,往往伴随着各种各样恶行的发生。 常满丁忽然哈哈大笑,笑中带泪,失去的已经不可得,而活着的人,能做的,只是尽力去避免贪欲控制我们的身心。 朱雀去找白枭,要了一架马车,将公孙如是的尸体放了进去,常满丁坐在马车上和朱雀告别,他将带着公孙如是的尸体,去祭奠常丁风的在天之灵。 朱雀看着他的离去,只希望永远也不要再见到这类事情的发生。 第一章 湖边垂钓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想要的东西,也许就在你的手中,而你拼命想抓住的东西,又像手里的沙子,越想紧紧握住,越是溜走的更快。平时用不到的东西,就在你的眼前,当你想用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 感情,就是这样,你越不在乎,它越是粘着你,甩脱不掉,你越想得到,它反而渐行渐远。 朱雀闲来无事,就去了慕容寒山那里,想问问他武道的最终境界是什么。两人像参禅那样,一连谈论了十多天,都没有结果,期间无垢禅师来过一次,见二人话说得发痴,已将坠入魔道,可是二人不听劝阻,无垢禅师无奈离去,临走前,他丢下一句话:“两个疯子!” 也许是江湖中各种奇诡之事都见得多了,朱雀特别想清静一段时间,所以来和慕容寒山谈武,谈剑,谈这些形而上学的事情,这些事情都很玄,玄之又玄,奇妙难言。 谈得胡字也长了,谈得心力憔悴。这天早上,朱雀早起,来到万剑山庄后的洗剑池边,一名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这名少女就是慕容娇。自从上次白莲教夜闹王府一事之后,朱雀就再也没见过她。 朱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娇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朱雀感到好笑,说道:“我来找慕容寒山的,你呢?” 慕容娇说道:“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朱雀惊讶得合不拢嘴:“这里不是万剑山庄吗?似乎是慕容寒山,慕容……” 说道这里,他心中一动,问道:“你难道是慕容寒山的女儿?” 慕容娇说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 朱雀感到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可以说不可以说的?” 慕容娇说道:“慕容寒山都没有结婚,哪里会有女儿?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罢了。” 朱雀心中不知她在搞什么鬼,倒不好接口。她直呼慕容寒山之名,肯定是不将他当父亲了,可是她又说,慕容寒山没有结婚,所以才没有女儿,难道她是慕容寒山的私生女?她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这是什么意思?她如此娇蛮,竟会说自己可怜? 慕容娇见朱雀神情变化,已知他的心思,说道:“慕容寒山有个有个哥哥,叫慕容岚月,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惜他生下了我,却不养我,将我扔给了他弟弟,跟着名动天下的慕容寒山也不错啊,可是他的眼里只有剑,没人关心我,我只好自己溜出去玩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你有个天下第一剑的师父,你不跟着学,偏偏要去跟无影剑去学剑。原来如此。” 慕容娇说道:“也不都是这样,慕容寒山说他的剑法只适合男人练,女人练不了。” 慕容娇说道这,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说道:“我要走了,你要是见到慕容寒山,千万别说我来过,否则,他若是知道我来了,而没有去见他,他会打死我的。” 朱雀说道:“那你去见见他不就行了?” 慕容娇说道:“我才不要去见他……他一见我就生气,我一见他就难过,唉,还是不要见了,再见。” 慕容娇飞身上了墙,她站在墙上说道:“对了,我师姐约你在后天傍晚,太湖晓月见,说有事相告。” 说完人落在墙头外面,朱雀想再问她什么事,可是她已经走了。 她口中所说的师姐,自然是伊雪了,这么久没有见面,朱雀听到她的名字,还是心动不已,她为何约我见面?难道是因为……呸呸呸,你朱雀是什么东西,竟敢痴心妄想?朱雀自嘲了一会,又回去见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家的老仆说道:“主人出去了。”朱雀想着在万剑山庄待的也够久了,幸而这一段时间,和慕容寒山只是谈剑,而不是比剑,趁他不在,正好离去。于是他让老仆等慕容寒山回来后告诉他,自己有事,先走了,望恕不告而别之罪。 离开万剑山庄,途径十里杨堤,杨堤岸上自然种满了杨树,杨树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树,春夏之际,杨絮似漫天飞舞的羊毛,纷纷扬扬,惹人厌烦,但除此之外,杨树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好处。 杨堤西面是一片天然的湖泊,叫做渔洋湖,湖边有位老人在垂钓,朱雀离开万剑山庄本来也是无事,和伊雪之约还有两日,他无所事事,就站在老人身后看老人钓鱼。 很快,一尾大鱼被钓了上来,老人捏住鱼身,将鱼投入身边的一个鱼篓,接着讲鱼线甩入湖中,即不下饵,也不看浮漂,很快又钓上来一条鱼,这次朱雀看清了,这老人用的鱼钩子,竟然是直的,就像是一根针,这样的鱼钩是如何将鱼钓上来的?何况这么大的鱼? 朱雀看老人甩动鱼竿的手法,灵动而巧妙,似乎那鱼竿不是一根鱼竿,而是一条活物,那钓鱼线也被赋予了生命,在老人手中随心所欲。就在这一刹那,朱雀明悟,这老人就是冀北鞭王百里曲直。朱雀猜不透他此刻在这里是何意,难道他想挑战慕容寒山不成? 朱雀见到鱼篓中已有五六条鱼,接着那老人鱼线抖动,似乎又有一条大鱼上钩,鱼线逐渐抖动得厉害,湖面被搅起了波涛。老人双手抓住鱼竿,向上提,看架势,是在和湖中的大鱼比耐力。能让冀北鞭王都要尽全力去拉的鱼,那得是多大一条?要不是在湖面上看了半柱香的时间,朱雀都要以为那湖里藏着一个人,在拉着鱼线搅动。 忽然,那被搅起的波涛被分成两片,一根钓鱼针在水中盘旋。哪里有什么鱼?可是朱雀看到鱼线的抖动,似乎那鱼还在那里,但钓鱼针上明明空空如也。原来这次根本就没有鱼,朱雀看到的鱼,全都是幻觉,是百里曲直用内力带动鱼线,表面看起来,就像是有条鱼在挣扎一般。这鱼竿长达一丈,鱼线又长达一丈,两丈长的距离,百里曲直的内力竟然如臂使指,幻出鱼的假象。 内力练到这一步,委实可叹可怖。那钓鱼针忽然像从强弓里射出的箭般,向朱雀袭来。朱雀冷不丁受此攻击,人却也并无惊慌,他早料到百里曲直在此拦截他,是不怀好意,刚才水破针出的那一刻,朱雀已经做好了相斗的准备。 鱼针虽快,朱雀的动作更快,他身子向后疾跃,腾云功展动,人就像被弹弓射出的石子,向后退出两丈,然后定住不动。那鱼竿带着鱼线鱼针,就在他鼻尖前一寸处停住,再也前进不得,这是百里曲直攻击距离的极限,朱雀早已算好。 百里曲直站起身来,收了鱼竿,对朱雀说道:“好胆量!好眼力!小女在阁下手中吃了个亏,我还以为是偶然,现在看来,她就算再练上十年,也不是阁下的对手。”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颓然说道:“小女终生不是你的对手了。” 朱雀说道:“前辈谬赞了,百里雪将门虎女,只要肯苦练,总会有突破的一天。” 百里曲直叹了口气,说道:“对别人这么说,还可以,而小女……” 朱雀问道:“百里雪?她怎么了?” 百里曲直说道:“她做下偷袭,围攻,暗杀的丑事后,我断了她的一条右臂,希望她不再习武,能够安分生活。” 朱雀惊讶地说道:“这,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吧,令千金所做之事,我也没有怪罪……” 百里曲直打断他的话:“我说的不只是她对你做下的事,还有别的事,我不能让人说我百里曲直不分是非,姑息养奸。” 朱雀见他并非向自己卖好,那么他来找自己之事,将更为严重,忍不住问道:“前辈此次来找我,不知何事,何不请直言?” 百里曲直说道:“好!朱少侠快人快语,我就坦然相告。别人给我脸上贴金,称我为鞭王,这个称号,我实在愧不敢当……”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想到,这百里曲直应是老了,让他直言,他还是说这么多废话。 百里曲直接着说道:“可是我有一个兄弟,叫呼延刺日,人称枪王,以他的实力绝对当得上这个称号。可是我这呼延刺日兄弟前几日被人害死,他家中的那柄金尾梨花枪也跟着不知所踪。” 朱雀哦了一声,心道,难不成让我去帮着找出杀死呼延刺日的凶手,以及找回他的枪?传说那柄金尾梨花枪有着非凡的魔力,用枪的人,都能武功倍增,可是这只是传说而已,难道还真有此事? 但百里曲直所说的是另外一件事。百里曲直说道:“呼延刺日有一个儿子,在他被害的当晚失去了踪影。这孩子只有九岁,希望朱少侠能够帮我找到他。” 朱雀颇感奇怪:“为何让我去找?六扇门中尽有高手,又有手段,找个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百里曲直说道:“呼延刺日曾经做过一件错事,偿若是由六扇门里去查,我怕查出此事,对他的声名不好……” 朱雀问道:“不知他做过什么错事?” 百里曲直犹豫了一会,似乎想着还需要朱雀的帮忙,便说道:“他曾错杀一名义士,也是他的知交好友。” 朱雀动容道:“你说的难道是铁枪门的上一任掌门,芩破竹?” 百里曲直说道:“不错。” 朱雀喃喃地说道:“人说芩破竹死于非命,至今不知凶手是谁,没想到竟然是呼延刺日杀的,你说的误杀……” 百里曲直说道:“当时呼延刺日发现芩破竹似乎和他妻子有染,而且呼延刺日问他时,他也没有解释,呼延刺日一怒之下,便从他背后出枪,一枪毙命。可是他事后发现两人是清白的。” 朱雀说道:“芩破竹常做侠义之事,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记得此事在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难道竟没人知道一点真相?” 百里曲直说道:“只有芩破竹的一名弟子,知道是呼延刺日所为,但是他知道此事的经过后,便替呼延刺日隐瞒了下来。” 朱雀问道:“你想,会不会是芩破竹的后人,发现了真相,然后前来报仇?” 百里曲直说道:“芩破竹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业已远嫁,应该不会。铁枪门后来的掌门人曾一念,也和呼延刺日常有来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就是他知道真相,也不至于会痛下杀手,就算是曾一念所为,也没必要将他的儿子也掳去。”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那名知道真相的芩破竹的弟子,他叫什么名字?呼延刺日的儿子,又叫什么名字?” 百里曲直说道:“知道真相的芩破竹的弟子,名叫管啸月,呼延刺日的儿子名叫呼延格。怎么,你答应去帮忙找回呼延格了?” 朱雀说道:“这可能是我的缺点吧,我对这些没有头绪的事,很感兴趣,倒不是单单为了帮忙找回呼延格。” 百里曲直说道:“好,朱少侠快人快语,那咱们现在就去呼延家看看?”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行,我后日与人有约,大后日咱们一起去呼延家。”朱雀望着渔洋湖的湖面,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伊雪的身影。 随后两人约定了见面的地点。 第三章 神针门 朱雀问她为何打扮成这幅模样,小厮说道:“来到这里的人,总是动手动脚的,十分讨厌,我穿上男装后,就好多了。” 很快来到童梧凤的厢房,里面传来悦耳的古筝和一名女子的歌声,隐隐约约的也听不甚清。 那小厮把朱雀送到这里后,就要离去,朱雀摸出一两银子塞到她手里,那小厮对他甜甜一笑,这才去了。 朱雀敲了敲门,里面的歌声止歇,一名大汉拉开门,见到朱雀,问道:“什么事?”表情不善,似是在责怪朱雀打扰了童老听曲。 朱雀知道这是童梧凤的家仆,说道:“我来找童老,敢问……” 里面童梧凤的声音传来:“是朱少侠么?赶快进来。” 那大汉这才放朱雀进去。整个厢房内,除了那名家仆,就只有童梧凤和一名歌妓,朱雀忍不住先看了看歌妓,果然相貌不凡,加上歌艺超群,在近水楼一定大受欢迎。童老有钱有势,让这名当红歌妓来陪她,别人自然都没有什么话说。偿若童老不是以文著称,而是以武称强,这么留着一个这个歌妓在厢房,早就有不服气的人来找麻烦了,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 但习武之人对于学文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尊重,轻易不会去招惹,否则就会被人瞧不起似的。 童老见到朱雀非常开心,让朱雀坐在他旁边,亲自给他湛了杯酒,朱雀接过来喝了,然后说道:“我此次前来,乃是……” 童老打断他的话,说道:“俗事等会再谈,咱们先听完灵儿的曲子。” 朱雀没有办法,只得客随主便。这首曲子刚才唱到一半,被朱雀打扰,此刻已经停下,童梧凤示意灵儿继续,这曲子才继续弹唱。朱雀耳中听来,灵儿声音清丽,古筝如杜甫所云,大珠小珠落玉盘,筝音快而不乱,缓而不绝,的确是音与乐相得益彰。只是他心中有事,没办法静心赏听,就如童老所说,心怀俗事,不闻悦耳知音,如同食不知味。 一曲唱罢,童老也看出朱雀心神不定,暗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晚的享受至此而终,他让家仆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赏给灵儿,并对她说道:“今日有事,不能安心聆听灵儿的新曲了,明日我再来……” 这灵儿似乎非常尊重童老,对童老福了一福,这才款款而去。 等灵儿出了门,童老就问到:“不知朱少侠找老夫何事?” 朱雀将慕容娇被人掳去一事坦诚相告,并问道:“不知童老可听说过这神针门的事?为何在下也算得上见识广博,却从未听闻关于这个门派的任何事?” 童老先不回答他的话,反而惊讶地说道:“原来慕容娇竟然是慕容寒山养女,你是听谁说的?” 朱雀说道:“这是慕容娇亲口所说,应该不会乱说吧,何况慕容娇乃是无影剑的徒弟……” 童老说道:“我和慕容寒山乃是同乡,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这么一个养女。在碍于形势下,谁都会撒谎,你也不用在意。” 朱雀接着问道:“那他有个叫慕容岚月的哥哥吗?” 童老摇了摇头,说道:“慕容寒山乃是独子,哪里有什么哥哥?” 朱雀苦笑了一下,既然慕容娇在这件事上撒了谎,那么,她所说的伊雪约自己出来,也很可能就假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出头,帮他摆平神针门的事,可惜自己无能,还是让神针门将她掳走。此事不仅出乎自己的意料,恐怕慕容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朱雀面前被人绑走吧。偿若她不约朱雀前来,自己说不定有逃走的办法,自己前去之后,反而坏了事。 所以无论出于伊雪的面子,还是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道义上,自己都要将她解救出来。 童老又问道:“那慕容寒山和嵇无忧比试了吗?谁输谁赢?” 朱雀着急问他神针门之事,只是见他问个不停,有不能不答,只好迅速说道:“两人比试,慕容寒山赢了,因为嵇无忧当时状态不好。” 童老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着急,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卖关子了,刚才不说神针门的事,算是对你破坏了我今晚听曲计划的小小惩罚。这个神针门,你没听说过并不奇怪,因为这个门派,其实算不上武林中人,他们本来是一家专门生产针的小作坊,他们手艺非常精湛,所做出来的针价格非常贵,普通人家也用不起,被称为神针。后来的有一位精通暗器的江湖人到他们那里定制一批钢针,等到付钱之时,这名江湖人却因为种种事情,钱不够付账的,这作坊的东家名叫是云照,为人精明,便让此人教他几手施发暗器的功夫,那剩下的钱便免了。” 童老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也许此人着急用这批暗器,便教了是云照几手发射钢针的手法,此后是云照勤加练习,竟然让他练出一些名堂。他的作坊后来才改成神针门的,算是半商半武。而且你听他是云照的名字很奇怪是不是?他们乃是滇人,这个姓氏就是那里的姓氏,据说整个门下的人极少来中原,所以你没有听说也正常。” 朱雀问道:“那黑齿是否也是滇人的姓?” 童老点了点头,说道:“黑齿是滇人有名的姓氏,以前有过黑齿部落,后来逐渐被汉人同化,部落逐渐消失,但复姓黑齿的人,在云贵一带,还是有着不少的人。” 朱雀问道:“不知童老可曾听说他们神针门里有什么宝贝?那黑齿印便说是慕容娇偷了他们门下的东西,所以才有的此事。” 童老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难道是他们淬炼神针的秘密?还是是云照记录下来的暗器手法?我非是万事通,在此事上确实不知。” 朱雀感激地说道:“这已经能够让我明白事情的经过了,唉,事情太多,我又无法分身。” 童老说道:“这就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你所做的事,恐怕都是你的名声地位能力,促使你遇到这些事,你真要是一个籍籍无名而且无能之人,别人如何会来找你呢?” 朱雀苦笑道:“这也说的是,你这不是在变相夸我吧。” 童老呵呵笑道:“你的名声还不够大吗?非要我写篇朱雀赞不成?” 朱雀慌忙说道:“这个就不用了,只是江湖上的事,能得到你们文人的肯定,就是我们的一种荣耀,何况向童老这种身份的人。”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会,朱雀又陪着童老喝了几杯酒,这才熏熏而去。 第二日一早,朱雀就快马加鞭,向西南行去。 第五章 以死相逼 朱雀问道:“你可曾见到这些人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过他们?” 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来找他们的人,除了李大人您以外,还有一个小沙弥,这小沙弥和那肥胖的大盗,两人在角落里嘀咕着什么,他们故意说得非常小声,我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朱雀问道:“那你可认得这个小沙弥是那座寺庙的?” 掌柜的说道:“不认得,不过,我猜他就是铁山寺中的小和尚。” 朱雀道:“哦?何以见得?” 掌柜的说道:“这小沙弥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非常好闻,这附近的寺庙里,舍得点这种香的,只有铁山寺。其他寺院里的和尚也来过,都没有过这种香味。” 朱雀问道:“还记得这小沙弥长什么样吗?” 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人都是从衣服和头饰方面来认,这小和尚穿着僧服,光着头顶,在我看来,这么大的小和尚,长相都差不多。” 朱雀问道:“那这小和尚多大了?”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有十三四岁吧。” 朱雀嗯了一声,心道,偿若掌柜的所言不错,那么和神针门也有来往的,就是这铁山寺了,为何昨夜黑齿印不去铁山寺,却进入了镜尘寺呢?应该是来不及了,自己差一点就追上了他。 想到这里,他对掌柜的说道:“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偿若捉住了这些大盗,也要给你记上一功。” 掌柜的连连摆手,说道:“记功倒也不必,只要不给我安上个窝藏的罪名我就知足了。李大人似乎没有穿官府呢?” 朱雀知他起了疑心,冷冷地说道:“我是故意穿着便服出来查探的,偿若穿着官服,哪里还有人敢说真话?” 掌柜的说道:“是是是,李大人是否前去铁山寺?要不要我让伙计带着你前去?”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然后转身出门。 铁山寺规模宏伟,这几年朝廷拨了银子,要求好好修葺扩建,所以朱雀此时前来,正值铁山寺规模空前之时。 因为寺庙大了,和尚也相应地增多,整个铁山寺里有三百多名和尚,比起有一千多僧众的少林寺那是差得远了,可是要在这么大的寺庙中,找到当日和黑齿印传递消息的小沙弥,也是一件苦差事。 朱雀信步走在铁山寺中,看着来来往往许愿还愿的人,人们良好的愿望,借助神佛来实现,正是一种不满足世间事的一种排遣。几个和尚从后院匆匆出来,朱雀看他们的缁衣,和铁山寺的略有不同,心中一动,难道这些人都是镜尘寺的人?看他们出来的地方,应该是后院的方丈禅房方向。 朱雀来到后院,看到只有一间禅房的门是开着的,他走了进去,一名年老的和尚正在看一卷佛经,见到朱雀进来,微微一笑,说道:“朱施主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慕容娇一事?”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请大师指点。” 老和尚说道:“慕容娇取走的,是黑雾教留在他们门下的一本毒经,是云照和蓝景烟二人同在云贵一带,两人交好,据是云照所说,蓝景烟被害以前,曾将这本毒经放在这里,并说过,偿若他不过来取这本书,一年以后,就将这本书烧了。只是没想到一年之期没到,毒经却被慕容娇盗走了。” 朱雀想起蓝景烟乃是死于谢听雨的手中,蓝景烟乃是黑雾教的教主,自他死后,黑雾教逐渐销声匿迹,这对于整个武林来说,是一件好事。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他遗留下来的毒经竟然还存在于世上。 朱雀问道:“那神针门下可将这本毒经找回来了?” 老和尚说道:“据我所知,还没有,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之因为朱施主紧追不舍,所以他们决定暂时将慕容娇放了。” 朱雀心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肯定是故意将慕容娇先放了,然后暗中盯着她,一旦她去取这本书,他们便出面,否则以慕容娇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交出来的。 朱雀说道:“多谢大师指点,我这便去找慕容娇问问她拿走这本经书,到底为何?” 老和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朱雀告辞离去。 来到还愿客栈,慕容娇果然在这里等他。朱雀一见到她,就冷笑:“你做的好事,先是骗我说你是慕容寒山的养女,接着又骗我说什么伊雪约我出来,原来是拿我当挡箭牌。” 慕容娇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朱雀以为这么说了以后,她会一句一句的反驳,可是慕容娇却嘤嘤地哭了起来。朱雀最怕看到人哭,尤其是女人哭。手足无措间,朱雀说道:“好了好了,还没说你两句,就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事?其实我才是该哭的那个人吧。” 哄了半天,慕容娇还是哭,客栈的掌柜走了过来,问道:“李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叱道:“回去看店去吧,这没你的事。” 等掌柜回去,慕容娇笑了一声:“你算什么李大人?接着又哭了起来。这般没完没了的哭,朱雀也开始感到腻歪。终于慕容娇止歇了哭,说道:我有一件事要找你帮忙,这次是真的,不是骗你。” 朱雀知道自己一旦答应下来,后患无穷,所以硬起心肠没有答应,说道:“你既然已被他们放了,就回济南府吧,毕竟你的师兄弟们都在哪里。” 慕容娇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要哭,朱雀扭头就走。忽然听到后面有人惊呼,朱雀转过身来,见到慕容娇抽出了剑,放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说道:“连你都不帮我,我自己又做不到,还不如死了算了。” 朱雀想看看她是真自刎还是假自刎,因此没有过去相劝,怕她这又是耍自己的手腕。可是慕容娇手上一用力,一道血痕出现,这下朱雀再也不能袖手不理,冲上前去,将她手里的剑多了下来,问道:“你还真想死?” 慕容娇雪白的脖子上一道剑痕,朱雀让客店的掌柜取出金疮药,给慕容娇包扎了伤口,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神色不善地望着朱雀,似乎都在猜测是不是朱雀三心二意,要抛弃这位姑娘,所以她才这般伤心欲绝。朱雀知道这事也解释不清,干脆不理会,他对慕容娇问了句:“什么事要我帮忙?你说罢。” 慕容娇破涕为笑,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放心,我师姐一定会嫁给你的。” 这话说得朱雀心中一动,强压下旖念,说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赶紧说,否则我就要走了,你再自刎我也不问了。” 慕容娇听他语气严厉,盯着他看了一会,想看看他说话的坚定程度,见朱雀不像开玩笑,这才说道:“我父亲名叫慕容岚月,这个没有骗你,不过他不是慕容寒山的兄弟。” 朱雀听她说了实话,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第六章 忍辱负重 朱雀见周围的人都向这边看,说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两人来到一家酒楼,要了四样小菜,两人边吃边说。慕容娇说道:“我父亲慕容岚月曾和枪王呼延刺日进行过一场比试,我父亲不敌,被呼延刺日在腰中刺了一枪,从此他就落下了病根,武艺也一日不如一日,在我八岁那年他得病去世。我想他一定是不忿自己属于呼延刺日,所以年纪轻轻就得了怪病。” 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不过武林中人的事,总少不了打打杀杀,偿若慕容岚月的武功要比呼延刺日高的话,那么郁郁而终的就是呼延刺日了。 慕容娇接着说道:“我母亲后来改嫁,改嫁之前,把我托付给我后来的师父,无影剑,师父待我很好,可惜他也被人害死。” 朱雀问道:“所以你偷了毒经,就是要找呼延刺日报仇?” 慕容娇摇了摇头说道:“不,他和我父亲是在公平的比试下赢的,我不怪他,我母亲改嫁的那人,对我母亲非常不好,时常打骂于她,我想杀了他。”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你还是很明事理的,不过呼延刺日也被人害死,你就算想找他报仇,也报不了了。刚才我还怀疑,呼延刺日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慕容娇惊讶地问道:“他死了?”说着话时,心中带着说不清的遗憾。 朱雀问道:“你母亲改嫁到了谁家?” 慕容娇说道:“铁枪门下,她给铁枪门的一个弟子卢满月做了妾。” 朱雀心道,又会这么巧的。 慕容娇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说道:“我父亲也是用枪,他临死之前,都念念不忘,想要找到破枪王枪法的秘密,母亲为了他的遗愿,所以想方设法进入铁枪门,就是想得到铁枪门枪法的武功图谱,然后和我慕容家的枪法融合,或者能有破呼延刺日枪法的秘密。” 朱雀看着她不说话,慕容娇说道:“可惜铁枪门的枪法只传男不传女,这卢满月每次练枪时,都不准母亲在一旁观看,即使如此,母亲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下来偷偷地瞧着,也多多少少学到了不少铁枪门的枪法,后来他们掌门芩破竹被人害死以后,曾一念成了掌门,这卢满月和曾一念交好,两人成天在一起,商量门派的事,极少回家,母亲难以窥探铁枪门枪法的全貌,听说他们枪法的最后一招,才是整套枪法的精华所在,是最凌厉的枪法,可惜母亲始终没有见卢满月使出来过。” 朱雀问道:“即使如此,你也没必要杀了他啊。” 慕容娇说道:“此人是个畜生,他因为母亲嫁过人,所以对母亲比对待一个仆佣还要不如,甚至……” 说道这里,她说不下去了,朱雀知道或者其中有关于她母亲的名节,他也不再多问,转移过话题:“你那本毒经放在了万剑山庄了吧?” 慕容娇瞪大了双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朱雀说道:“那天我在万剑山庄洗剑池畔见到你,你慌慌张张的样子,应该是刚埋藏好了那本毒经,可是你却故意说什么自己是慕容寒山的女儿,让我来不及去想,还有伊雪的事,都是临时起意诓我的吧?” 慕容娇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说道:“我本来想你能替我打发了神针门的人,谁知道你这般无能。” 朱雀说道:“他们的暗器好生古怪,我看,说不定就是从毒经中找来的配方研制出来的。” 慕容娇点了点头:“我拿到毒经,正想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结果他们阴魂不散,一直跟着,我只好先把毒经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朱雀想起慕容寒山的万剑山庄确实是安全到不能再安全了,自己曾到沙漠一行,带来的“宝藏”就送入了万剑山庄,这小妮子和自己想法一样,自己倒也不好再说她什么。当时,自己要是帮她把神针门的人打发走,她回头就会将这本毒经取走,然后去找母亲,说不定此时那卢满月已经被她毒死了。 两人边吃边谈,朱雀看到不远处的街道边,有两个人有意无意向这边窥探,朱雀知道他们是神针门的人,在暗中观察慕容娇,等慕容娇拿到毒经,便出面抢夺。 慕容娇顺着朱雀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两个人,柳眉微蹙,朱雀说道:“我看你还是把毒经还给他们吧,卢满月一事,毕竟是你们带着目的前去的,实在不行,我去找人所说,让卢满月休书一封,让你母亲离开那里。” 慕容娇身子一颤,说道:“不,我母亲没有学到他们枪法的最后一招,是不会走的,否则这么多年的苦都白受了。” 朱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慕容娇说道:“算了,我本来想让你陪我去取了那本毒经,然后去找卢满月的,现在我只求你帮我把那几人打发掉,我自己去做吧。” 朱雀想起了一事,说道:“偿若你把卢满月毒死了,你母亲还怎么偷学铁枪门的枪法?” 慕容娇低下头去,说道:“我要那本毒经,就是找一个不能将人毒死的方法,然后……” 朱雀见她心意不能更改,说道:“即使你母亲学到了枪法,也没办法和呼延刺日再比试了,呼延刺日已经死了啊。” 慕容娇说道:“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母亲要做的只是找出破他枪法的招数。” 朱雀说道:“我前几日,遇到了鞭王百里曲直,他要我帮忙找到呼延刺日的儿子,呼延格,还有他的那把枪,我看你也不要去取毒经了,跟着我去呼延家,等到找到呼延被害的原因,或者就找到了破枪王枪法的秘密。” 慕容娇听得眼睛一亮,说道:“你真的愿意带我去?” 朱雀说道:“这有什么,不过你不能乱来。” 慕容娇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吃了饭,牵过马,继续向北而行。鞭王百里曲直和枪王呼延刺日都住在保定府附近,两人早起晚歇,两日后便到了保定府,那神针门的人果然如付骨之蛆,一直跟着二人,二人却假装不见,没有理会。 首先去拜访的就是冀北鞭王,百里曲直。两人来到百里曲直家中,开门的百里曲直的一名弟子,他的身上缠着一道软鞭,朱雀说明了来意,此人说道:“家师外出至今未归。” 朱雀问道:“那,你家小姐,百里雪在不在?” 慕容娇奇怪地看着朱雀,难道他只是借口找百里曲直,其实是来找他的女儿? 两人在此人的带领下,来到后院,见到了正在那里看书的百里雪。百里曲直没有骗他,百里雪的右臂齐腕而断,断开处的肌肤形象丑恶。朱雀心中升起了一股歉意。百里雪见到朱雀,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手里的书也掉到地上。 朱雀说道:“你……” 百里雪问道:“我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不满足吗?非要找我算当日偷袭你的旧账?”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希望你令尊做下此事,这件事我根本不知道。” 百里雪说道:“现在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我不希望你来可怜我。” 朱雀:“我……我……”话也说不出来,慕容娇拉着他向外走,说道:“我们还有事,告辞了。” 朱雀被慕容娇扯着,离开了百里曲直的家。百里雪在他们后面,流下了两行清泪,不知道是后悔的眼泪,还是自怜的眼泪。 离开百里家,朱雀和慕容娇的下一个地方,就是呼延家。两人来到呼延家的时候,前来凭吊呼延刺日的亲朋好友,还都在这里没有离去。 第七章 化解困境 呼延刺日的亲朋好友没有离去,并非他们和呼延刺日的感情深到必须要在这里守满三七五七的,而是呼延家遇到了麻烦。 铁枪门前任掌门芩破竹的亲属,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呼延刺日就是杀害芩破竹的凶手,因此,虽然呼延刺日已经死了,他们还是找上门来,这些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就是要呼延刺日的家人给个说法。他们在呼延刺日的灵堂外,又给芩破竹搭了个灵堂,算是围堵了呼延家的大门,不让凭吊的人离去。 呼延刺日只有一个独生子,呼延格,此时也被人掳去,呼延刺日的几个妻妾,除了哭哭啼啼以外,什么主意都拿不出来,而呼延刺日的亲朋好友也都做不了主,拿不出个什么正经主意,想出来的无非是让呼延刺日的妻妾去道个歉,或者是根本就不承认,这些人纷纷攘攘,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铁枪门的人来了不少,其中就有卢满月在内,慕容娇指了指卢满月,告诉朱雀就是他,不过卢满月并不认得慕容娇。朱雀点了点头,此次为芩破竹出头的,并没有现任掌门曾一念在内,他曾和呼延刺日交好,此次没有过来,怕就是这个原因。这对于呼延家,的确是一件棘手的事,加上呼延刺日刚刚被害,可以说得上是祸不单行。 朱雀和慕容娇进去的时候,铁枪门的人说道:“呼延家的门,准进不准出!” 朱雀冷笑道:“这么强横霸道?你们是官府的人么?” 其中一名好像铁枪门下的弟子,见朱雀说话冷嘲热讽,伸手推了过来,口中说道:“你小……” 话未说完,人就被朱雀扔进了呼延家的院子,呼延家的人向四周一躲,给此人留下了一片空地,这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倒在地上迅速爬起,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受伤,不知道是朱雀手下留情,还以为自己运气好,又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朱雀拦在门口,说道:“刚才你们不是说准进不准出么?难道你想食言?”此人站在门口,一时进退不得,僵在当地。 这时候,铁枪门的人才反应过来,朱雀是来找麻烦的,一群人将他和慕容娇围了起来。 呼延家前来凭吊的这么多人,三日以来都没人能够离去,可见铁枪门此次来人除了强横霸道以外,实力也不容轻辱,这些人将朱雀围住以后,从怀中掏出一捆三节鞭状的铁棍,迅速连接扭紧接驳在一起,变成一杆大枪。这是铁枪门独门的分体枪,平时分开便于携带,用的时候,只需要连在一起便可。 朱雀却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看年龄,一名应是铁枪门的前辈的人站了出来,说道:“阁下似乎不是呼延家的亲戚朋友吧。” 朱雀“哦”了一声,心道,此人还算有些眼力,竟能看出我不是呼延刺日的亲友。 这人接着说道:“在下胡知节,乃芩破竹的师兄,我们此次前来,是问呼延家讨个说法,与旁人无关,尚请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朱雀“嗯”了一声并不说话,此人说得很有道理,朱雀一向不是不讲理的人,倒也难以反驳。 这时候,一名铁枪门的弟子见师叔好言相劝,而朱雀却爱理不理,早就看不下去,手中铁枪一抖,挽出三朵枪花,向朱雀刺来。朱雀见此招旨在吓唬自己,并无伤人的意思,因此一动不动,那枪花消失后,铁枪的枪尖离朱雀咽喉不过三寸。朱雀如此大胆,倒不是他不要命,而是此人一出手,他就知道这人的功力和自己差得远了。 铁枪门的这一招枪法实属寻常,有个名目,叫做七星聚义,也就是说,枪法高强的,可以一招挽出七朵枪花,次者也能挽出五朵枪花,此人只能挽出三朵枪花,那是初窥门径的级别,自然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胡知节见朱雀定力惊人,越发客气:“若是不嫌弃我们铁枪门酒水差,何不过来喝一杯?” 朱雀问道:“你们是来找呼延刺日的麻烦,可是呼延刺日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以前的恩怨是非,都应该放在一边,你们不趁他活着的时候过来,是忌惮他枪王的身份吗?而等他死了再来找他孤儿寡母的麻烦,这是铁枪门的行事风格吗?” 围着朱雀的铁枪门众人听到这话,都纷扰起来,有的说道:“我们刚接到消息,什么等他死了才敢来?” 还有的说道:“什么孤儿寡母,没看到呼延家也是这么多人吗?” 还有的说道:“你什么东西,也来管我们的事……”等等不一而足。 朱雀听他们有的口出污言秽语,他涵养甚高,也不生气,那名叫胡知节的刚要开口,远远的就有人叫道:“竟然有人敢说朱雀是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这声音来得好快,刚开始说话时,似乎离这里还有半里地,两句话说完,人已来到众人之前。 朱雀不用扭头去看,也知道是鞭王百里曲直过来了。 铁枪门的人听说这个多管闲事的年轻人竟然是朱雀,有的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有的惊讶的合不拢嘴,胡知节转过头去,看到来人的模样,已知道来人的身份,同时知道他绝不会说谎。 百里曲直向胡知节说道:“陈年旧事,你们道听途书,就这么围堵我兄弟的家门,是不是不讲我百里曲直放在眼里?” 胡知节说道:“我有证人,证明我帮前任掌门确实是呼延刺日所害,所以明知鞭王是呼延刺日的好朋友,也顾不得了。” 朱雀问道:“我们江湖中人,有句话,叫祸不及家人,你们为何将呼延刺日的儿子呼延格掳走?他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胡知节脸色一变,说道:“朱少侠,你可莫要含血喷人,呼延刺日的儿子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如何能谈得上将他掳走?” 百里曲直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他说道:“你们掌门曾一念呢?他怎么没来?” 胡知节说道:“我门掌门不方便出面。” 百里曲直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将呼延刺日的尸身拖出来鞭尸?”他是呼延刺日的好朋友,这样说,自然是反话。 胡知节说道:“难道我们先掌门就这么含冤而死么?” 百里曲直说道:“呼延刺日并非善终,焉知不是你们铁枪门暗中相害的?” 朱雀和百里曲直,一人摊派他铁枪门一个罪名,掳走呼延格,害死呼延刺日,这种倒打一耙的事,他们本来不屑于做,可是今日之事,如果不能好好解决,对于呼延家以后来说,始终会不得安宁。 胡知节说道:“我们来时,并不知呼延刺日已经身死,更别提前来相害了,鞭王,你不能乱安罪名在我铁枪门头上。” 百里曲直说道:“那你们将呼延家的人都围着,不让他们离去,难道他们都是凶手?偿若不是,你铁枪门凭的什么?凭你们铁枪门人多势众么?功夫高明么?” 胡知节一时说不出话,他们凭着一时的激愤,只为给芩破竹的冤死讨个公道,而这般不让他们离去的做法,确实说不通。他问道:“我们可以让他们离去,只希望鞭王不要徇私,让我们先掌门死不瞑目。” 百里曲直说道:“你可知道你们掌门曾一念今日怎么没来?因为他知道芩破竹的死因另有原因,呼延刺日和芩破竹当年乃是莫逆知交,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可是此事牵扯到几个人的声名与名节,我不能告诉你,你可以回去问问曾一念,偿若他要不说,你再来找我。还有,呼延刺日的儿子呼延格偿若是你们掳走的,我希望你们将他平安送来,否则,我神鞭门和你们铁枪门势不两立。” 胡知节脸色数变,再看着朱雀和百里曲直在此,知道今日再僵持下去,也讨不了好,只好带着人先回去了。 朱雀、慕容娇和百里曲直从大门进去的时候,呼延刺日的亲朋好友都过来道谢,朱雀谦逊了几句,给呼延刺日上了香,然后和百里曲直来到偏房僻静处,商量呼延格的事。 第八章 调虎离山 朱雀推测,从今日的争执来看,呼延格应该不是落入铁枪门的手中,而呼延刺日误杀芩破竹之事,也不知是谁捅了出来,惹了这摊子麻烦。 百里曲直同意他的话,甚至认为告诉铁枪门这间隐秘之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掳走呼延格的人,只是没有一点证据。 两人研究了半天,不得要领,这时,一名女婢过来,说道:“二奶奶有请两位,有事相告。” 女婢口中的二奶奶,就是呼延刺日最喜欢的小妾随云,当年呼延刺日误杀芩破竹,就是怀疑芩破竹和这名小妾有染,此时她喊二人过去,不知有何话说。二人互看了一眼,都站起身来,跟着女婢过去。 两人来到随云的屋子,一进屋,朱雀就闻到一股香味,这是一种奇怪的香味,似乎在那里闻到过,不过就是想不起来。随云穿着孝衣,脸上兀自挂着泪珠,朱雀见她长得果然秀美,虽在戴孝中,也难掩她的美貌。难怪呼延刺日这么着意她。她打发了婢女出去,让朱雀和百里曲直坐下了,这才开始说话。 随云说道:“刺日在被害前,曾交给我一样东西。”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百里曲直。 百里曲直拿在手中看了看了一会,不得其解,又递给了朱雀,朱雀接在手中,看到这个布袋非常奇怪,不是平常的布袋,而是一块布条卷了起来,缝合而成,布袋上布满了小孔,朱雀拿在左手中,随手捏了一下,忽然感到手中刺痛,伸开手来,发现手心被刺出一个针孔,针孔里流出的血是黑色的,而且针刺处逐渐麻木发痒,原来这布袋中藏有毒针。 朱雀连忙用右手封住了手腕处的太渊、大陵、神门、同里、内关等穴道,止住毒气上冲,认穴之准,可赞可叹,只可惜此时并非赞叹朱雀手法的时机。百里曲直立刻上前拿住随云的穴道,控制住了随云,说道:“拿解药来!” 随云挣扎了一下,却丝毫挣不动:“你干什么?” 朱雀勉力对百里曲直说道:“不是她藏的针……” 百里曲直这才放了随云,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柄小银刀,划开朱雀针刺的皮肤,放出毒血,可是血流虽缓,但能看出流出的黑色不变,也就是说,再放血也是无用。 百里曲直和朱雀面面相觑,能是谁下的毒呢?百里曲直问道:“是不是铁枪门?” 朱雀摇了摇头,望向随云,针虽然不是她藏在里面,但是这布包的来历她应该是知道的,百里曲直问道:“嫂嫂,刚才事急得罪莫怪,这布包到底是谁给你的?” 随云看到闯了祸,有些分神,定了定才说道:“这就是刺日给我的,他说他偿若遇害,这布包能说出一些线索,我,我没想到里面会有毒针。”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麻烦给我找一间僻静的房间,我运功排毒,幸好这毒被发现的及时,没有扩散。” 百里曲直问道:“这样行么?” 朱雀说道:“只是不能有人打扰,希望百里兄帮我把守,六个时辰下来,应该能把毒排净。” 随云给安排了后院的一间杂物房,这里极少有人来,整个呼延家就数这里最为僻静,虽然脏了点。百里曲直站在门外看守着,防止有意无意的人来干扰朱雀行功。 朱雀进了杂物房,关上了门,盘腿坐下,将全身功力都运在左臂处,内力到了他封了穴道的地方,就被阻住,朱雀一边运着内力,一边解开了穴道,一道黑气从穴道处上侵,但很快被朱雀用内力压制。随着他内力的加深,中毒处的黑气逐渐下降减弱,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比开始更黑,就像是一滴一滴的浓墨,黑得发亮。 朱雀知道运功排毒有了效果,他集聚了全身内力在左手手臂上,不敢有丝毫大意,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一阵吵杂声传来,朱雀逐渐听到外界的声音,他看了看受伤的毒,流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鲜红色,说明毒已经被排净。地上有一摊黑血,朱雀用脚驱了驱土,将毒血覆盖,然后来到门口向外张望,看了看天色时辰,自己本来估计要六个时辰才能将毒排出,如今应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外面的人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毒已被排出。那么,此时过来骚扰自己的究竟会是谁呢? 从门缝中向外看出,几个身穿黑衣服的人在和百里曲直争吵,百里曲直忽然持鞭在手,和这几个黑衣人相斗了起来,这几人似乎不敌百里曲直,边斗边退,将百里曲直引开。 朱雀知道一旦百里曲直再走远一点,好戏就要登场了,他回到屋内,假装还在运功排毒,人却集中精神,留意四周的动静。 果然,杂物房的窗户被一点一点打开,偿若朱雀真的是在凝神排毒,就会听不到这些微的声音。朱雀假装全身的内力都被运在左臂,心无旁骛的样子,身后那人见朱雀没有反应,胆子打了起来,擎的一声轻响,应是此人拔出了兵刃。 兵刃破空之声传来时,朱雀侧身躲过,那人发现朱雀竟然能够躲避他的必中一击,人骇得不知如何是好,朱雀抓住此人的手腕,然后依照井边汲水,带着他的手腕一转一圈,将此人手中的利刃刺入他的大腿。 这人大叫一声,仰天便倒。朱雀不再故作姿态,站起身来,之间身后那人两手放在大腿被刺之处,脸上神情非常难看。朱雀肯定以前绝没见过此人,他以为对方神色难看,是因为大腿中刀,安慰他道:“兄弟,是你先对我下手的啊。” 这人狠下心来,将刺入大腿的匕首拔出,朱雀见他竟如此悍恶,正愕然间,此人将匕首向朱雀掷来,朱雀闪身避过,匕首钉入房门,朱雀正准备封了此人穴道,防止她暴起伤人,这才发现此人已经毙命。 朱雀一刀插入他的大腿,就算失血过多,也不至于立即便死。朱雀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大腿流出的血呈一种妖异的蓝紫色,才恍然,此人过来刺杀自己,匕首上淬了毒,结果自己却深受其害,以朱雀的性子,即使是来刺杀自己之人,朱雀也难以对其痛下杀手,结果是天假其手,真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可惜没有了活口用以质问背后主使之人。 这时候,杂物房的门又被推开,朱雀转身戒备,心中想着,难道这批人阴魂不散,非要置自己于死命不可? 门外那人已经高声喊道:“朱兄弟,你没事吧。” 原来是百里曲直,他出了呼延家门追赶那几名黑衣人没多远,就醒悟到这是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自己照看朱雀运功驱毒,怎能随意离开,这才回来,等他看到朱雀没事,屋中却多了个死人,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百里曲直问道:“朱兄弟,此人是谁?是你杀的吗?” 朱雀说道:“不错,是我杀的,他企图在我运功驱毒时背后伤人,哪知却丢了自己的小命。” 百里曲直说道:“你没事就好,你可问过此人,到底是谁指示他来杀你的?” 朱雀沉吟了一会,说道:“他说了几个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我慢慢领悟吧,百里鞭王不要介怀,这不是你的错。” 百里曲直老脸一红,说道:“你的毒都驱出来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到前厅去,我想接着问问随云这个布包的来历。” 第九章 发现奸情 两人来到前厅见到随云,随云见朱雀已经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朱雀问她:“那布包在呼延刺日叫给他以后,可曾给过别人?” 随云摇了摇头:“自从那晚他将这布包交给我以后,我就一直放在我首饰盒中,我屋子除了我和一个丫头以外,并无别人进来过。”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那请把那布包拿给我再看一下。” 随云转身进去,过了一会出来,脸色惊慌,说道:“那布包不见了,自从刺伤了朱少侠的手以后,我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还是放在首饰盒里,现在却不见了。” 朱雀和百里曲直一起来到她的闺房,那首饰盒里的首饰都被倒了出来,果然并无布包在内。朱雀问道:“可有贵重的首饰不见的?” 随云摇了摇头,说道:“首饰一件也不少。” 首饰没有少,布包却不见了,一定是有人专门进来将那布包取去,几人正在研究可能是谁取走了布包时,一个家丁在门外嚷嚷,几人出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家丁说道:“在后院的井里,发现了翠儿的尸体,刚刚打捞上来。” 随云闻言身子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朱雀不用问,也猜到,翠儿就是侍候她的丫头。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布包就是这名叫翠儿的丫头受人指使,偷了出来,交给了谁,但结果却被杀人灭口。 呼延刺日临死前不会将一个带着毒针的布包交给自己爱妾的,那毒针应是后来放进去的,很有可能就是这名叫翠儿的丫头,偷偷放了进去,至于是用来对付谁,朱雀不得而知,自己来到这里,很是偶然,是带慕容娇过来一起来找枪王的枪法破绽的,想到这里,忽然发现他又半天没见慕容娇了,自从他中了毒,慕容娇没有过来问候,当时事情紧急,自己没有想到,这时想起,立刻出门,在呼延家四处查找了一番,果然没见慕容娇。 百里曲直问他在找什么,朱雀说了和他同来的那位姑娘,百里曲直当时也有印象,两人在呼延家又搜寻了一番,还是没有看到慕容娇的身影。百里曲直喊来家丁仆佣,一个一个的打听,其中一人说道,似乎看到过慕容娇跟一个人一同出去了。至于那人的样貌,这人也没有看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慕容娇若是主动跟人离去,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她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太也说不过去了。朱雀来到后院的井边,看那死在井中的丫鬟,身子并没有被浸泡多久,可见她死了没多长时间,就在朱雀运功驱毒之时,当时呼延家中一片混乱,加上百里曲直又被黑衣人支开,到底是谁杀死了翠儿,那是谁都没有看到。 朱雀粗略查探了一下翠儿的死因,是窒息而死,这种死法难以寻索杀人凶手的武功和身份,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朱雀让人把翠儿的尸身抬回她的屋子,然后让人看好。 安排好这些事情,朱雀和百里曲直回到屋中,仔细回想那个布包,包中藏有毒针,到底是为了杀谁呢?记得随云说过,呼延刺日将布包交给她时,说的话,偿若他出了事,这个布包能提供一些线索。到底是什么线索呢? 朱雀想起布包上的小孔,蓦地站起身来,他想到了,那布包上的小孔,本来就是用来放针用的,之所以做成布片,然后卷了起来,就是为了拿针时方便。谁会用到这么多针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将针随身携带,并且当做暗器来使的人,难道是神针门? 又怎么会这么巧的?也不一定,天下用针做暗器的人多了,并不一定是神针门,而且神针门用针做暗器,也还不是跟人学的? 那些小孔是用来放针无疑了。只是这枚毒针,应是后来的人放进去的,否则,这布包的所有人难道不怕伤着自己吗?可是做下此事的丫鬟已经没人灭了口,否则通过她就能得知背后主使之人。 朱雀脑中不断思索着最近一段时间的遭遇,万剑山庄,慕容娇,百里曲直,呼延刺日,呼延格,神针门,毒经,针,毒针。 这中间似乎有根线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可是这线又似有似无,隐约之间有了关系,又似乎根本没有关联,想得头都大了时,朱雀站起身来,对百里曲直说道:“你在此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来到翠儿的房间,仔细看了看翠儿脖子上的掐痕,便走了回来,对百里曲直说道:“应该是神针门下的手,咱们去找他们去,我知道他们的落脚点。” 百里曲直跟他一起向随云和其他呼延家的人告别,然后离开了呼延家。 离开呼延家有两三里地,朱雀回头看了看突然说道:“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晚上再来。” 百里曲直奇怪地问道:“不是去找神针门吗?怎么不去了?” 朱雀说道:“那丫鬟翠儿只是个替死鬼,我故意这么说的,好让他们不防备,我看了看翠儿脖子上的掐痕,翠儿死后血脉下坠,掐痕显现,看那手印大小,下手相害的人应该是名女子。我暗中留意了呼延家的人,其他干粗活的女佣都是手脚粗大之人,呼延家能够有机会下手,而且相符合的,只有一个人。” 百里曲直说道:“你说的难道是随云?”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她说她那间屋子只有她和丫头能进去,别人都没有进去过,偿若是她自己做的,嫁祸给这丫头也能说得通。” 百里曲直说道:“那你说是神针门下的手什么的,都不是真的,而是骗她的?” 朱雀说道:“不错,所以咱们故意离开,晚上再回来,就是要看看这个随云在搞什么鬼,我怀疑那布包里的毒针,就是她放进去的,甚至那布包是不是呼延刺日给她的都不好说,她下手的目标就是你我两人,谁被毒死了都一样。” 百里曲直怔了怔,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你说我那呼延兄弟,是不是被这婆娘所害?” 朱雀倒没想到这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等咱们晚上悄悄地过去看看再说吧。” 天黑下来以后,两人来到了随云的屋后,两人都是身手高明之辈,施展轻功行走之际,如同狸猫,悄无声息。百里曲直来到随云的窗户后面,朱雀却来到了屋顶,解开了一块瓦,向里张望。 这时已是晚膳之后,随云正在屋中整理东西。 两人都看到她从床底下拿出那个布包,想起她白天说的布包不见了,表情之真实,让人脊背发凉。忽然,有人啄啄的敲门,随云吓了一跳,接着,那敲门声很有韵律,随云将那布包随手一放,就去开了门,进门的是一个相貌不错的中年男人,随云见了他,立刻将门掩上,接着扑入此人怀中,说道:“你怎么这么大胆,竟在这时候过来,还敲门,莫非是要将我吓死不成?” 这人说道:“我实在是想你想得受不了,那死鬼既然真的成了死鬼,我还担心什么,哪还有不立刻就来之理?” 随云从他怀里出来,说道:“你不知道,今日那死鬼的好兄弟,百里曲直过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朱雀,两人都是手段高明之辈,偿若被他俩发现咱们……” 这中年男子打断她的话,说道:“这呼延家的枪法秘籍你找到了没有?找到了咱们就走,也省得你在这里提心吊胆的。” 随云摇了摇头,说道:“怕是和那把枪一起被人偷走了,你知道我现在戴着孝,可不能满屋子乱翻乱找的。大婆娘还在盯着呢。” 中年男子问道:“咦,你那丫鬟呢?怎么没见到她?” 随云说道:“死了。” 中年男子身子一震,问道:“怎么死的?” 随云说道:“我做的事怕泄露,栽在她身上,是我掐死了扔井里的。” 男子抬头看着随云,说道:“你……” 随云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给我的那个布包,我交给了百里曲直和朱雀二人,没想到毒他们不死,我怕他们怀疑到我身上,所以将翠儿杀了,让他们以为是翠儿干的。” 这名男子说道:“不可能,这毒针是见血封喉,除了我的解药,谁能帮他解毒?” 随云说道:“好叫你得知这二人的厉害,朱雀中了毒针,然后自己把毒驱了出来。” 这名男子愣了愣,说道:“既然二人如此厉害,说不定会看出你我的事情,我看什么枪法秘籍要不要去找了,咱们这就走吧。” 随云脸显喜色,说道:“好,值钱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 百里曲直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击破窗户扑了进来:“狗男女!我那呼延兄弟是你们害死的吗?” 这名男子带着随云想从门口出去,却发现朱雀挡在这边。 两人退回屋内,这名男子相貌堂堂,此时却似乎软了下来,说道:“不,呼延刺日不是我害死的,也不是小云害死的。” 第十章 连夜拜访 他称呼随云为小云,可见二人关系着实亲密,朱雀施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说道:“你们为何要下毒害我们呢?此事不是假的吧。” 随云说道:“百里大侠,朱少侠,你听我跟你们解释……” 百里曲直咆哮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朱雀伸手在百里曲直眼前虚拦了一下,说道:“我倒想听听他们的说法。” 随云见走不了,竟然坐了下来,那男子站着没有动。随云说道:“他叫李枫晚,和我乃是青梅竹马,我们本来已经有了婚约,可是呼延刺日看上了我,他身为枪王,我父母不敢不允,只好退了我和李枫晚的婚事,我寻死觅活都不同意,但我母亲用她的命来要挟,我无奈之下只得嫁入呼延家做小。” 朱雀望向李枫晚,看到李枫晚眼中有些湿润,知道随云所说应该不假。 随云接着说道:“我嫁了过来,本该安分守己,何况刺日对我还算不错,我渐渐对李枫晚死了心。那天晚上,刺日过来找我,说他今日心情不宁,怕要出事,他曾误杀了芩破竹,心中一直过意不去。我不知道他此事重提乃是何意,便没有接口,刺日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哪知道当天夜里他便被人害死了。” “他被人害死之事,百里大侠都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不是我杀的,呼延刺日一死,李枫晚便来找我,原来他至今未娶。既然呼延刺日已经死了,我也算是恢复了自有之身,我跟着李枫晚离去,又有什么不妥?” 她这般说,到让百里曲直无言可答。朱雀却看出她的话中有问题,他问道:“那你为何在布袋中藏有毒针?想来这枚毒针应该不是对付我,而是对付鞭王的吧。” 随云脸色变得苍白,她冷冷地说道:“不错,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百里曲直问道:“我哪里得罪过你?你要这样对我?” 随云说道:“我怕你阻拦我离去,你和刺日是好友,而我……” 朱雀沉默不语,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为何是毒针?而且毒性这般猛烈,他猛然想起童老说过的话,曾有人到神针门是云照哪里定制过一批钢针,难道这钢针就是那时候做出来的?而这个布包,看来就像是常用于发射暗器的暗器囊。 朱雀向李枫晚问道:“请问阁下和神针门是云照是何关系?” 李枫晚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是云照是谁?我不认识。” 朱雀问道:“那这枚毒针,你是从何从得来?” 李枫晚知道此刻不能说谎,否则就更不易脱身,若是犹豫,肯定会被怀疑,因此他迅速答道:“这是我从家父哪里取得的一枚毒针,家父乃漫天花雨李承恩。” 朱雀点了点头,恍然醒悟那批毒针应是他父亲李承恩从神针门那边定制的,而且定制的时候就要求是淬了毒的,否则漫天花雨的手法,用什么钢针都可以,没有千里迢迢跑到云贵一带去买针的道理,何况他为了取得毒针,更是教了是云照几招发射暗器的手法,武功随便传给外人,这在哪里都是大忌。想通了此点,就知道李枫晚没有撒谎,至于李承恩要那些毒针干什么,他也没有心思去关心。 随云问道:“你要问的,我们都告诉你们了,可以放我们离去了么?” 百里曲直还没说话,朱雀却摇了摇头,随云尖声问道:“为什么?” 朱雀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算要和他私奔,也要守完呼延刺日的孝才能走啊,何况呼延格就算不是你亲生的,你和他多少也得有些感情吧,他的失踪,大家都脱不了嫌疑,你此时走了,岂非更让人认为你的嫌疑最大了?” 随云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李枫晚见事已至此,和随云约定,等呼延格平安回来以后再走,随云无奈,只得答应了。 百里曲直和朱雀二人从随云屋子中走了出来,百里曲直问朱雀:“这婆娘和他奸夫所说的话,你都相信了?” 朱雀苦笑着说道:“相不相信都无关紧要了,她既不是在我中毒时过来害我的人,也不是掳走呼延格的人,把精力放在她身上,只是浪费时间。” 百里曲直说道:“可是我见到她在我兄弟刚死,这边就要改嫁的着急样子就感到生气。” 朱雀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反而问道:“今日铁枪门曾一念没来,你怎么看?” 百里曲直说道:“哦?他或者因为知道呼延兄弟当时误杀芩破竹中间有蹊跷,所以没有过来?”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这么想,加入他知道真相,他就会劝阻铁枪门的人不要来闹事,他身为帮主,铁枪门下弟子几乎全都过来,他要是不知,除非他是瞎子聋子。” 百里曲直说道:“或者他到外地办事去了?” 朱雀说道:“再大的事都要拖延了,呼延刺日和他半师半友,没有不关心的道理,我看他今日是故意这么做的。” 百里曲直问道:“那他为何如此呢?” 朱雀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需要去铁枪门走一趟了。” 其实他心中对随云还是有怀疑的,她和李枫晚二人所说,虽然让人信之不疑,可是漫天花雨李承恩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低啊,虽然比不上枪王,但随云的父母不敢拒绝呼延刺日,却轻易对李承恩和李枫晚悔婚,这中间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他让百里曲直在呼延家守着,防止再有别人侵犯他们,自己则前去铁枪门中去找曾一念。百里曲直想跟着一起去,但是如朱雀所说,防止有人半夜过来捣乱,有他在此坐镇,就没有问题了,他告诉了朱雀曾一念的住址,朱雀立刻就和他告别出了门。 铁枪门离呼延家没有多远,虽然是在晚上,可是等他到了曾一念家的时候,曾一念还没有睡下。朱雀见到了曾一念,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朱雀的声名一向很好,所以曾一念也没有防备之心,便请他进了门。 曾一念亲自给朱雀泡了杯茶,两人坐在曾一念的书房,朱雀提起芩破竹之事。曾一念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感到憋屈,他说道:“我和芩师兄在铁枪门中关系最好,他的枪法深得师父教导的重意不重招,所以他才能继承了铁枪门的掌门,师父本来希望铁枪门能在他手中发扬光大的。” 曾一念说道这里有些哽咽,朱雀想起芩破竹如今身死如灯灭,什么凌云壮志,那都不消去提了。 曾一念喝了口茶,定了定情绪,接着说道:“可惜铁枪门外出了个呼延刺日这个枪王,呼延刺日的枪法乃是祖传,他天赋秉异而且勤于练功,枪法确实在芩师兄之上,芩师兄对此也是心服口服的。当时芩师兄第一次去呼延家,其实乃是怀有挑战之意,芩师兄时时牢记师父所说的光大本门,而偿若能打败枪王,则铁枪门的声誉自然不言而喻。” 朱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江湖中成名不易,不过若是有真本事,还是有一条捷径,那就是挑战你所习练的相应武功的知名高手,一旦获胜,那么你的大名立刻就会被人广为传播。可是这世上往往欺世盗名的人多,有真本事的人少,也有些夜郎自大之辈,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而去贸然前去挑战,丢人现眼倒在其次,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伤残,由此产生仇恨。 芩破竹应和呼延刺日比过枪法,而且输给了呼延刺日。呼延刺日应该也是手下留情,所以后来二人成了好友。这都是朱雀推测出来的。 而曾一念也这般说:“他们比试过一次,虽然是闭门比试,可是芩师兄还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后来芩师兄发现自己在枪法上很难有什么突破,即使有了突破,也难以胜过呼延刺日,所以转而去做一些行侠仗义的事,这也是光大我铁枪门的一种方法。” 芩破竹被人称为义士,就是源于此。武功不在于高低,而在于是否用在了正确的地方,武功高的常做坏事,不会有人去夸奖,武功低微,却常做好事,也会千古留名。 朱雀终于问道:“那为什么呼延刺日后来杀死了芩破竹呢?” 曾一念说道:“大家都盛传是我芩师兄和他一名叫随云的小妾有染,结果呼延刺日大怒之下,失手伤了芩师兄……” 朱雀问道:“难道不是?” 曾一念说道:“不是。和呼延刺日小妾随云有染的另有其人,呼延刺日确实动了真怒,他要将这对狗男女杀了,以洗此辱,当时芩师兄在场,苦苦相劝,说道,你呼延兄家大业大,还有了孩子,不要惹出了人命难以收场,这小妾既然做此背德之事,你休了便是,何必让自己陷入麻烦呢?你此刻杀了他们,一旦传扬出去,于你声名也不太好。” 第十一章 探讨因由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你师兄说得没毛病啊。” 曾一念说道:“可是呼延刺日心中邑邑,便让我师兄和他过过招,我师兄为了舒他心意,便陪他练了几招,结果呼延刺日在心情激荡之下,还是将芩师兄刺伤了。” 朱雀嗯了一声,心道,只是刺伤,难道呼延刺日又接着下了杀手了吗? 曾一念说道:“可是呼延刺日的枪上被人涂了毒药,芩师兄身上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伤口,可是却中毒很深,等到呼延刺日将芩师兄送过来的时候,我师兄只剩下一口气,这毒非常厉害,师兄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去世了。” 朱雀问道:“什么话?” 曾一念说道:“一是让我做了铁枪门的掌门,二是不要为他报仇……呼延刺日很是伤心,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并言明他的枪上从不会淬毒,也无需淬毒,这下毒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啊。” 朱雀点了点头,呼延刺日说得很合理,在枪法上,他能被称为枪王,想要杀人,光明磊落用枪刺死便是,何必做出这等肮脏之事,陡然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他说的不要为他报仇,也许他心中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只是他不知道他这样说,会为他铁枪门埋下多大的隐患。 “那到底是谁下的毒呢?”朱雀问道。 曾一念说道:“始终没有查到,呼延刺日没跟大伙儿提芩破竹是怎么死的,只告诉了我一人,我推断此事不是他的本意,那么到底是谁在枪上涂抹的毒药,谁就是真正的凶手,为此,我记下了芩师兄死后的状态,并暗中寻找毒药的来源。同时,铁枪门下也在寻找这杀死芩掌门的凶手,由于我没有告诉他们真相,所以前几日有人写信告诉了他们芩破竹临死前的经过,他们便认定了呼延刺日就是凶手,群声荡荡,我没有理由阻拦。” 朱雀点了点头,这事放在谁身上,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曾一念接着说:“呼延家的一名亲戚在他们去呼延家之前,告诉我,呼延刺日被人害死,我虽然震惊,而且我和呼延刺日的关系不错,但因为铁枪门去呼延家找麻烦的缘故,更不能出面了,否则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朱雀蹙着眉说道:“可是你这番不去,你可知道你们铁枪门做出什么事?” 曾一念问道:“什么事?他们今日回来,我问过他们,他们所没有动手。” “嘿。”朱雀冷笑道,“没有动手,却将呼延家围住了三日三夜,不让他们出门,不知道这种事对于铁枪门的声誉是好是坏?” 曾一念默然,朱雀本就不相信他会一点不知。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曾一念不会一点情况都没查出来,朱雀问他:“可曾查出来枪上的毒来自何处?” 曾一念点了点头:“是云南黑雾教中的毒,我仔细查探过他们毒死人后的症状,芩师兄所中的毒,和他们曾经使用过的一种叫做负心汉的毒非常相似,可是后来查到自从黑雾教教主蓝景烟死后,他们便树倒猢狲散,已没有什么专门用毒的高手还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朱雀默念“负心汉”,这毒药的名字好古怪,听名字,还以为是被抛弃的女子对她的爱人又爱又恨的称呼。 曾一念接着说道:“查到这里,我就完全没有了线索,此事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被人重提,而我门下的弟子,对我芩师兄的报仇之心始终没有放弃过,所以一点得到信息,就想着去报仇之事。” 朱雀问道:“可知道是谁来报的信?” 曾一念说道:“这个你要去问我师侄,他是芩破竹的亲传弟子,名叫秦晓月,就住在我后面的一条街上,门上贴着关公战秦琼画像的就是。” 朱雀见在他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起身,说道:“曾兄不和我一起去吗?” 曾一念说道:“这件事上,我立场很尴尬,还是不去了为好。”说完,送朱雀出门。 两人向门口行去,朱雀忍不住问道:“这报信之人,怎么能知道谁才是你师兄的弟子呢?而不是随便找个铁枪门的门人,就将事说了出来。” 曾一念说道:“此事确实古怪,只是我也不知为何他能够知道这些。” 朱雀抱拳说道:“打扰了,偿若有需要,我还会再来拜访。” 曾一念笑道:“朱少侠何时光临,在下都扫榻恭候。” 转过曾家的这条街,到了后面的这条街上,据曾一念所说,秦晓月家就在这边,门上贴着年画,画上为关公战秦琼。很快他就找到了秦晓月的家,敲门之前,朱雀还曾担心秦晓月是中间这么重要的一个环节,莫让凶手杀人灭口了。朱雀常常遇到在调查某一件事时,拥有线索的人被人杀害,这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晓月在家中,活得好好的。 秦晓月家境一般,并没有什么人,朱雀敲了好一会才有人过来开门,而开门的正是秦晓月。白天朱雀为呼延家出头,将铁枪门的人赶走,所以秦晓月认得他,不仅认得他,一见他,反而神色不虞,问道:“你来干什么?”话中带着不想奉承的敌意。 朱雀说道:“为了寻找杀害你师父的真正凶手。” 秦晓月愣了一下,说道:“我师父难道不是呼延刺日所害?现在呼延刺日已死,哪里还有什么真正的凶手?” 朱雀说道:“咱们就这样隔着这扇门说话吗?” 秦晓月脸色红了,虽在黑暗中,朱雀看不到,但秦晓月却感到自己脸上热辣辣的。他拉开门,让朱雀进来,然后拿起门闩销上了门,请朱雀进屋。 秦晓月估计已经睡下,又被朱雀喊醒的,因此屋内黑暗,秦晓月摸索着找到火石,将油灯点燃,这里是客厅,却颇为简陋。秦晓月赧然道:我家中只有我和一位老娘,所以粗糙些,请勿笑话我。 朱雀说道:“我时常睡在山野中,能有你这么一席之地,就已经会感到满意了,怎还会笑话你?” 秦晓月瞪大了双眼,似乎不能相信,大名鼎鼎的朱雀会睡在山野间,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这不是他现在最为关心的问题,他问的是:“那你说说,杀害先师的人究竟是谁?” 朱雀说了芩破竹中毒而死之事,秦晓月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怎么知道,那毒不是他自己涂抹在上面的?” 朱雀本想说,枪王呼延刺日是何等样人,怎会做这样的事。不过他忽然醒悟,秦晓月既然怀疑呼延刺日是凶手,又怎会再尊重他?有怎能试图让他相信,呼延刺日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确实不能讲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否则陡增秦晓月的反感,那他所问的话,他便不会说了。 秦晓月说道:“你没有证据说明不是他下的毒,只是从人品上猜想,这种猜想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朱雀没想到他能想得这么透彻,首次生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的想法,对于这种人,只有用最直接的方法,才能取得他的信任。朱雀说道:“我怀疑的是当年下毒之人,就是前来给你报信之人,也就是随云的姘头。”朱雀对于姘头的说法,已经是很文雅的表示奸夫的含义了。 秦晓月摇了摇头,说道:“难道随云的姘头是个糟老头?” 朱雀一愣,说道:“不是。” 秦晓月说道:“我不妨告诉你,前来报信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而且对于他所说的话,也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心去问问看,结果你们的表现,反而让我相信了这个糟老头的话。” 第十二章 再遇毒针 朱雀逐渐捉摸出了秦晓月的性格,他非常自负固执,同时又很敏感,也许是他这种人,师父死了,自己却无法为他报仇的憋屈导致的吧。 朱雀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说道:“你年龄也不小了,为何没有娶妻?” 秦晓月怔了一下,说话有些不流利:“我?我没……,似乎朱雀大侠也没有娶妻吧。” 朱雀点了点头,承认:“我是没有娶妻,不过我并非什么大侠,我虽然没有娶妻,但是有了心上人,只是时地都不方便而已,不知秦兄是为了何事至今单身呢?” 说这话是,朱雀心中想到的是伊雪,想到她,心中还是感到甜丝丝的。 秦晓月见朱雀好不隐瞒自己的心事,可是他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很好的解释,只是转过身子,表示不想谈论此事。 朱雀见转移话题已经成功,哪里还会真正关系他的事,他继续阐述他的观点:你师父被害时所中的毒,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毒? 秦晓月反问道:“我不知道,难道你却知道?” 朱雀点了点头,在这点上,曾一念并没有告诉秦晓月真相,他说道:“你师父中的毒,是一种很奇怪的毒,叫做负心汉。” 秦晓月低声念叨了几遍负心汉,忽然身子一震,说道:“朱大侠似乎话有所指?” 朱雀暗中苦笑,这种毒的名字本来就很奇怪,遇到这个敏感的人,自然就会想多了。朱雀还要再细细解说时,秦晓月的老娘似乎被他们的谈话惊醒,窸窸窣窣地穿衣下床声传来。朱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打扰老人家休息,并非他的本意,不过反正自己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拱了拱手,说道:“卯夜打扰,甚是不安,这便告辞了。” 秦晓月点了点头,说道:“客气了,不送。” 在朱雀掩上他家的大门时,一个窈窕的人影来到秦晓月身后,看身姿相貌,最多只有十八九岁年纪,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秦晓月的老娘。只听这名姑娘说道:“你说话时的自信还不够,此人奸似鬼,小心被他看出破绽。” 秦晓月回身将这女子揽入怀中,说道:“任他奸似鬼,还不是只配喝你的洗脚水?” 这名女子说道:“呸呸呸,他想要喝我洗脚水,我也不给他喝。” 秦晓月问道:“那你给谁喝?” 这名女子说道:“给你喝,让你喝个够。”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这名女子刚想大叫,念头一转,猜到此人是朱雀,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破绽,所以又杀了个回马枪。 可是门口的人影一声不吭,这名女子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她推了推抱着自己的秦晓月,示意他门口有人,秦晓月也猜是朱雀又回来了,他并不惊慌地回过头来,对着人影说道:“怎么?你还要纠缠不休么?” 门口的人影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纠缠不休,更不喜欢惹出麻烦。” 秦晓月惊呼:“是你?” 那人不再说什么,而是一扬手,两道破空之声袭向二人。 朱雀从秦晓月家中出来,越想越感到古怪,他明知秦晓月说话不尽不实,可是一时难以反驳,只能先离去。忽然朱雀听到秦晓月家中传来一阵短促的惨叫声,朱雀立刻回身向秦晓月家赶去,远远的,黑夜中,似乎有一名穿着黑色衣服的夜行人,从秦晓月家离去。等朱雀来到秦晓月家门口时,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朱雀推开秦晓月家的门,门没有上闩,一推便开,来到秦晓月接待他的厅堂,之间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自然就是秦晓月,一个是名年轻的女子,两人眉心都插着一枚钢针,只有钢针的针脚露在外面,两人已经死透。朱雀想起那名黑衣人,等他来到房顶查看时,那名黑衣人已不知所踪。 朱雀回到厅堂,找了根结实的线,穿进二人眉心间,那根钢针的针脚,然后提着线,将钢针抽了出来,看钢针的形状,似乎就是让自己中毒的那种钢针,针上淬了毒,按照李枫晚所说,这种钢针都是他父亲李承恩所有,而李承恩的钢针则是从神针门那里订制的,所以杀死秦晓月二人的凶手,不出李承恩和神针门两方面的人。 而陪着秦晓月一起被害死的这名女孩是谁呢?为何自己刚才问他时他并不承认自己有了心上人呢?难道是因为这中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色很晚了,已经到了下半夜,而且朱雀身处嫌疑之地,偿若被人发现他在这里,手中还拿着凶器那两枚毒针,那他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朱雀出了秦晓月的家门,找到一家旅馆休息,满拟再去呼延家找随云和百里曲直谈谈,可是事情又发生了转变。 在呼延家,朱雀只见到百里曲直,却没有见到随云。朱雀问百里曲直:“她人呢?” 百里曲直恨恨的说道:“肯定是连夜跑了,你我都太大意了,真的相信了那对狗男女所说的话。” 朱雀没有分辨,自己确实相信了他们的每一句话。他告诉百里曲直,铁枪门中,最开始得到呼延刺日为凶手的消息的人,被人害死在家中。 百里曲直说道:“定是那真正的凶手,防止你我找过去,所以杀人灭口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也并非全无线索,秦晓月说告诉他真相的乃是一名糟老头子。” 两人商量后,都开始怀疑李枫晚的父亲,李承恩就是糟老头子,他们杀死了秦晓月,如果是为了隐瞒身份的话,那么随云也就危险了。 他们找到呼延刺日的原配夫人,让她清点一下家中的财物,等到清点完毕,这个甚有涵养的夫人也动了真怒,她骂道:“臭婊子,骚狐狸,老爷一死,她就卷了家中大部分的钱财,跟男人跑了。” 朱雀问道:“夫人怎么知道她是跟男人跑的?我们根本连提都没提啊。” 原配夫人略带惊慌,说道:“我一猜就能猜到,否则要不是为了小白脸,她怎么会走得这么热切?” 朱雀和百里曲直面面相觑,偿若这些蹊跷连她都没有接触过而是仅凭着猜测,就能猜到,这说明她也并非像外面表明的那样有涵养,能忍耐,而是非常精明了。一个女人,要是被自己的男人忽略了,心中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不快。原配总会想道,自己已经给他生下了儿子了啊,为何他还要这么不知感恩,带着这狐狸精进了家门? 呼延刺日的原配名叫赵茉莉,一个规矩人家的好女儿,当初她嫁到呼延家的时候,呼延刺日还不过是个愣头小子。 第十四章 季布一诺 独眼又看了看百里曲直手中的银票,说道:“最近这小子不知在哪发了财,连续几日都来我这玩耍,可是在今日傍晚,就在你们过来之前有一个时辰左右,他在这里玩够了,刚出门,就被人绑上了一架马车。” 说完,独眼便要去拿百里曲直手中的银票。 百里曲直手一缩,说道:“你这算什么线索?噢,他被人绑在马车上带走了?就这个?” 独眼恨恨地说道:“当然不止这些,你把钱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百里曲直也不怕他耍赖,便将银票递给了他。独眼结果银票反复看了一下,折好放入怀中,这才说道:“据看门的打手所说,他们以前见过这辆马车,是铁枪门原掌门芩破竹的马车。” 朱雀一把抓起独眼的衣襟说道:“胡说八道,我们今日刚刚见过曾一念,怎么没见到什么马车?”他不知独眼说话真假,故意这么说,诈他一诈。 独眼嚷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们问问我赌场的打手不就知道了?” 百里曲直冷冷地说道:“你家的打手还不是和你吃一块的,问他们,他们还不是说你说的都是对的?” 独眼连忙解释道:“咱们的说话他们又没有听到,怎知我说的什么?” 这时候,金胜赌场门口的打手们看到场主被人侵犯,纷纷跑了过来,向独眼说道:“怎么回事?” 独眼连忙双手一摆,说道:“没事没事?我和大哥说话……” 百里曲直呸了一声,说道:“谁是你这泼皮的大哥。” 独眼说道:“是,是,是,不是大哥,是我的爹,是我的爷,行了吧,你,你跟他所说,那个姓李的败家子,怎么离开这儿的。”他指着一个瘦竹竿似的打手说道,这位打手见独眼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傍晚,我吃了饭刚刚换了班,就看到李财主从这门内出来,刚拐到街上没走两部,一辆双马马车就在他身边停下,两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人架住李财主的一条胳膊,将他架上马车,然后开走了。” 朱雀问道:“你以前可曾见到过这辆马车?” 这瘦竹竿点了点头说道:“以前他们的芩帮主曾来对面的香锅酒家吃过饭,我见到过的。” 朱雀至此再无疑问,却想不通,曾一念绑走李枫晚干什么。 两人连告辞都不用,就这么直接上了马离去。独眼在后面等他二人走后,才狠狠地向墙角吐了口涂抹,似乎看不惯二人傲慢的态度。他转过身来,见到打手们还站着他身边,忍不住吼道:“看戏吗?还不去看场子去?” 两人来到曾一念家,曾一念并没有在家,问了他的家人,据说是去找他师兄胡知节喝酒去了。两人问明了胡知节的家,再向胡知节家赶去,到了胡府,曾一念正和胡知节喝酒,胡家的院子当中也没有这么一架马车。 百里曲直单刀直入问道:“你们铁枪门的那架马车呢?” 曾一念喝得醉醺醺地说道:“什么马车?” 朱雀说道:“就是你芩师兄曾经坐着去过香锅酒家的那架马车。” 曾一念说道:“哦,那架马车一直是他儿子在用。” 朱雀问道:“他儿子?他儿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曾一念听到他的问话,似乎有些醒酒,说道:“你找他干什么?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百里曲直哼了一声,反问道:“我们会有什么企图?” 曾一念说道:“你不会怀疑是我们铁枪门掳走了呼延格,想用他来交换吧。”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随云跟一个男人走了,而这个男人就是被这架马车带走的,我想找到此人,和你师兄的儿子没有关系。” 曾一念站着不动都还有些踉跄,他大着舌头说道:“我相信你,我师兄的儿子名叫芩芒,还住在我师兄家中,他家在城外的早市后面,大门上面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就是他家。”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相告,告辞了。” 出了门,两人看了看天色,奔波了许久,还没有吃饭,而街上的饭馆食铺都关了门,已经到了子时前后,两人在街上溜达着,寻找着可以吃饭的地方,在一个街角,有一个摊子,摊子上挂了一盏风灯,风灯上贴着混沌二字。 百里曲直说道:凑合着吃吧,吃完了找个地方休息,这芩芒的家,我看还是明天早起再去找吧。 卖混沌的事一位老人,一直弓着腰,似乎被生活的重担所压,一直都直不起身来。 朱雀和百里曲直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这老人说道:“客官来的真巧,老朽马上就要收摊了,再晚来一会就吃不到了。” 朱雀见老人确实已经收了桌子,他放好桌腿,将桌板放在桌腿上,左右晃了晃,并无晃动,这才坐下来等混沌。 老人随手抓住了一把混沌,解开一口锅,锅里的热汽立刻扑面而来,老人向锅里丢了两把混沌,又盖上了锅盖。 朱雀看了看老人抓住锅盖的手,心中一动,向老人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这老人冲他一笑,说道:“你看出来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阁下就是铁掌震九州关师傅?” 这老头点了点头,说道:“难得你还能叫上老朽的字号,我已经很久都没听人这么称呼过我了,大家都叫我馄饨关。” 这铁掌震九州关师傅名叫关天门,一手铁砂掌名震大江南北,曾做下过无数轰轰烈烈的事迹,只是在他老伴去世前,曾经劝说过他:“不要在江湖中厮混了,任你武功再高,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走了以后,放心不下你,在那边也过得不安生,你答应我,以后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关天门含泪答应了,他老伴这才溘然长逝。别人都以为他的答应只是安慰即将离世的老伴之语,但关天门这人别的都好,就是有一项,怕老婆。哪怕是她已经去世了。 料理好他老伴的后事以后,他果然没有食言,宣布退出武林,以后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都和他再没关系。他的一些亲朋好友有了事情,让他出面帮忙调理时,他都一概拒绝,被逼得急了,就离家出走。 一个江湖人,一旦退出江湖,生计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关天门也是这样,他除了铁砂掌以外,于别的事都不在行,他既然已经说了金盆洗手,江湖中挣钱的勾当,他都不能再做,只好做了个卖馄饨的摊子,靠着卖馄饨挣些微薄的小钱。 自从离家出走以来,他为了躲避亲朋好友,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家了,他也卖了十多年的馄饨,江湖中人逐渐知道了他的事,提起铁掌震九州,大家无不夸赞,夸赞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对妻子的一份承诺。武林中人最终承诺,但行事之际,多多少少都有些违背之处,似他这般季布一诺,纵览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人。 本以为武林中人下的馄饨味道不一定如何,但吃起来却相当不错,看来关天门做此事时做熟了的。 百里曲直问道:“关铁掌做此事,可惜了,可惜。” 关天门微微一笑,并不去争执,想来这种话他平日听得多了。 百里曲直接着说道:“我想请教关铁掌几件事,不知是否唐突?” 关天门也早猜到百里曲直的身份,说道:“鞭王客气了,不过,武林中事我是不再过问,别的倒都可以说。” 百里曲直点了点头,问道:“你这馄饨卖多少钱一碗?” 这句话并不涉及武林江湖,关天门回答道:“十文钱。” 百里曲直接着问道:“十文里能挣多少?” 关天门想了想说:“不一定,要看一天能卖出多少碗,偿若卖得多,挣得便多些,卖得少,挣得便少些。” 百里曲直说道:“偿若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百里曲直所住也没多远,直接过来找我便是,我不会强迫关铁掌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关天门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鞭王好意,我自然信得过鞭王为人。只是我一切很好,不需要人施舍帮主。” 百里曲直吃完后,放下碗,向关天门说道:“这馄饨很好吃。”他摸索出二十文钱,放在桌子上,和朱雀携手离去。 两人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房。朱雀趁机问道:“我还以为你要问的是关于铁枪门之事,没想到问的全不相干。” 百里曲直笑道:“你以为他卖了十几年馄饨是闹着玩的?这中间不知多少人来问他江湖中的事,而他依然在卖馄饨,说明你问了也是无用。但我这样的身份,偿若一句话不说,又说不过去,所以我故意去问他生计,就是表示我尊重他,偿若我也犯其忌讳,说不定暗中就得罪了他,那有什么好处?” 一席话听得朱雀对百里曲直大为改观,平日见其行事粗犷,哪里想到心思这般缜密。 第十五章 是云照 翌日一早,两人匆匆吃了豆浆油条,就骑马去芩家。两人在芩家见到了芩芒,也见到了那辆马车,朱雀不想拐弯抹角,互相介绍过后,直接问道:“李枫晚是不是在你这?” 芩芒年龄不大,可是人似乎很精明,说话间透露出成熟和圆滑:“你问的是那个漫天花雨的儿子,那个败家子?” 朱雀点了点头。 芩芒说道:“我昨日曾找他要过烂赌账,他爽快地给了,然后就离去了。” 百里曲直问道:“你也赌?” 芩芒说道:“偶尔也玩两把。” 朱雀接着问道:“可知此人后来去了何处?” 芩芒说道:“不知道。” 百里曲直看不出芩芒所说的话里又几分真假,只好问道:“最近铁枪门下弟子为了令尊之事,去找枪王呼延刺日家中讨要说法,为何未见芩公子跟着?” 芩芒脸色黯然下来,说道:“我知道不会有结果。我父亲死于中毒,我去找呼延干什么?” 两人见他难得这么明事理,说道:“你既然知道,如何不告诉铁枪门下,你师伯师叔们?” 芩芒说道:“他们其实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我爹去世后,他们一直想找到凶手,他们不是想替我爹报仇,只是为了维护铁枪门的声誉。” 朱雀问道:“此话怎讲?” 芩芒站起身来说道:“我爹是他们的掌门,掌门被害,他们找不到凶手的话,铁枪门在江湖中不免会惹人闲话,说这个门派的掌门被人害死,却不知是谁下的手?这样光彩么?他们恨不能随便杀死一个人,然后指着此人说,这就是凶手,所以他们大张旗鼓去呼延家,我明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不会参与。” 就连百里曲直这样的老江湖,都开始对芩芒另眼相看起来,很多人对于别人的事,或者能有大段的道理,往往到了自己身上,这些道理就忘了个干净,而芩芒显然不是这样的人。百里曲直谦虚地问道:“世侄,你可知李枫晚此刻在何处?他所用毒针上的毒,和令尊被害的所中的毒,或者就是一种毒药。” 芩芒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就知道,就是一种叫负心汉的毒,是什么毒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下的毒呢?” 朱雀见芩芒听到此事并不激动,说道:“我们猜测,或者是一位女人。” 芩芒“哼”了一声,他父亲已死,偿若再起波澜,或者会对他的名声不好,所以芩芒并没有接口。 朱雀见他误会了,说道:“这下毒之人,或者未必是为了毒害令尊,目标应是另有其人,只是令尊适逢其会,所以……” 说道这里,他自己心中也是一动,如果不是针对芩破竹,那么,是针对谁的呢?难道就是李枫晚?难道是随云下的毒? 整件事如同一团迷雾,就在此时,一名少女从外面进来,见到这么多人在,又转身出去,但朱雀已看到,喊了一声:“慕容娇?” 那少女身子一震,转过身来,脸色苍白,不是慕容娇是谁?她自从呼延家和一个男人离去后,朱雀一直忙于追查李枫晚与毒针的事,完全忘了慕容娇会和谁离去,她怎么会出现在芩芒家中? 芩芒也喊住她:“娇娇,你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人称冀北鞭王的百里曲直前辈,这位是……” 慕容娇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你不用说了。”说完她来到芩芒旁边,完全没有了昔日刁蛮的形象,看得朱雀莫名所以,又似乎恍然大悟。 朱雀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想你能够帮我解释清楚。” 慕容娇咬着嘴唇说道:“我……我,求你不要问了。” 朱雀心中一动,说道:“你想得到破枪王枪法的秘密,并非为了你父亲的遗愿,而是为了他是不是?”他口中的他自然是芩芒了。 慕容娇立刻说道:“求求你,别问了,我的忙也不用你帮了。” 此刻就连芩芒都起了疑心:“原来你们认识,我倒不知道,为何你方才不说?”他问朱雀。 朱雀苦笑道:“我也不知她在你这里,她所做的一切,我不知是该夸她呢,还是怎的。” 慕容娇说道:我跟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中想要为他父亲报仇,我去找你时,也不知道枪王已经被人害死,我,我做了许多错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 朱雀见她自认撒谎,一时倒拿她没有办法,总不能当着鞭王和芩芒的面臭骂她一顿,抑或揍她一顿,那更是想都不用去想了。 朱雀说道:看来你母亲之事,也是假的了? 慕容娇低下头去:我是个孤儿,被殷师父收留,根本就没有父母。 朱雀看着似明非明的芩芒说道:她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对她,告辞了。 说着,不顾芩芒的挽留,和百里曲直出来。两人来到街上,朱雀兀自难以宁静,他被慕容娇愚弄已非头一次,什么慕容寒山是她养父,伊雪与他有约,她父亲慕容岚月母亲改嫁什么的。可是自己依然蠢得相信她后来所说的话,现在自然明白了都是鬼话。百里曲直问道:“怎么回事?你喜欢那女孩,她却骗了你?” 朱雀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鞭王饶了我吧,千万莫要胡乱猜测,我和她不过数面之缘……” 话未落音,一个人自街角向他二人走来,边走边说道:“有个么一个女人有何不可?朱少侠却一副嫌弃的模样?” 这人自街角而来,离他二人足足又四五十丈远,虽说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可是此人的耳目也是让人惊讶。 百里曲直不知此人是敌是友,问道:“朋友何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这人来到朱雀面前,说道:“我虽地处边疆,也知中原有朱雀这号人物,在下神针门是云照。”最后的自我介绍算是回答了百里曲直的问话。 朱雀上下打量此人,此人似乎在四五十岁之间,又似乎在三四十岁之间,并不能让人一眼就能猜到年龄,偿若从李枫晚的父亲李承恩去神针门订制毒针一事上算来,他至少有五十多岁,但一头黑发,脸上没有皱纹,说他三十岁,也没什么问题,相貌嘛,猛一看似乎很平常,但眼神却非常凌厉,给人一种绝不好惹的感觉。朱雀说道:“不知门主此时出现,是否有何玄机?” 是云照说道:“我为了找寻毒经,费劲了心机,门下的弟子又非常无能,不能替我分忧,只好亲自过来,听说朱大侠似乎和她非常亲密,不知能不能告诉我毒经在哪,在下取了毒经后,立刻回去,不再履中土。”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绝对会说到做到,偿若毒经在朱雀手里,绝对立马交给他,让他回去,可是慕容娇前边说过毒经藏在了万剑山庄,后面就自认她所说的都是谎言,他怎能保证毒经就是在那里呢? 百里曲直问道:“那你杀死秦晓月乃是何意?” 是云照一脸茫然地问道:“秦晓月是谁?” 朱雀见他脸色不似作伪,解释道:“他是铁枪门中的人,他和一名女子,死于毒针。” 是云照接着说道:“我曾为了钱财,按照毒经上的方法,制作了一批毒针,惹来许多麻烦,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那些毒针我全都交给了李承恩,而我神针门所用的针,全都没有淬毒,就是有鉴于此,所以,我如果能拿回毒经,绝不会重蹈覆辙。蓝景烟曾说过让我把毒经烧掉,但是我食言了,毒经上边除了毒药的制法以外,还有许多解毒的良方,如果烧了它,绝对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因此……” 朱雀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说了,我去帮你找毒经,好在我和鞭王刚见过慕容娇,她就在距离此处没多远的芩家,咱们这就过去。” 可惜他们还是来迟一步,等他们三人来到芩家的时候,发现慕容娇已经死了,而芩芒却不知去向。 朱雀检查了一下慕容娇的死因,是中了毒针上的那种负心汉的毒,也就是他朱雀也曾中过的毒,她刚刚还和芩芒在一起,难道是他下的毒,然后畏罪逃走?毒经是在他的手中?慕容娇虽然时时在骗他,但是朱雀对于她的死,还是感到难过和愤慨。无论是谁,都不应该对一个女孩子下这种毒手的。 朱雀站起身来,问是云照:“当时李承恩从你这里订制毒针,有没有提起要用来对付谁?” 是云照点了点头:“他的一个仇家,名叫慕容寒山!” 朱雀和百里曲直你眼望我眼,他问是云照:“你知不知道慕容寒山是谁?” 是云照同样点了点头:“是你们中原的一位剑术名家,就是因为如此,他才需要用到毒针。” 慕容寒山何止是一位剑术名家?他已经是中原人心中的剑神!朱雀虽然不知李承恩因何事和慕容寒山结仇,可是也知道,他就算有了毒针,也不是慕容寒山的对手,慕容寒山要是这么容易被杀死的,早不知会死多少次了。更何况李承恩如今已经中风,他的儿子李枫晚却拿着他的毒针,到处惹事,这慕容娇已是所知的第二个死于这种毒的人。 如今芩芒失去了踪影,同时找不到的还有李枫晚和随云,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了呢? 第十六章 金胜赌场 三人出了芩家大门,朱雀去棺材铺买了一副棺材,将慕容娇收敛,棺材就暂时放在芩家。 做好了这一切,朱雀心情非常恶劣,这不仅是因为慕容娇之死,也因为自己陷入这件事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本来只是简单的呼延刺日之死,呼延格和金尾梨花枪的失踪二事,如今牵扯到了太多,毒经的失窃;随云落井下石,卷走了呼延家的钱财;自己中毒;百里雪被父亲斩断手臂废了武功;李承恩与慕容寒山之间的仇恨;李枫晚的失踪,芩芒的失踪以及慕容娇之死。 三人商量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有李枫晚最有可能去的金胜赌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是云照说道:“你们二人去那边就足够了,我去通知我门下的弟子,让他们四处打听一下。三人约定了见面的地点,朱雀和百里曲直两人向金胜赌场行去。” 这次来到金胜赌场,直接就找到了六亲不认的独眼。此时已时傍晚,正是赌场生意最红火的时候,独眼说道自从上次见过二人以后,就没再见过李枫晚。 二人非常失望,只得先离开,刚走出没几步,朱雀突然回身,正看到独眼没有来得及改变的一丝得意,朱雀禁不住起疑,说什么都要进入赌场去看看,独眼有些慌乱,想拦住二人,却又不敢。百里曲直当先进入了赌场。 和所有的赌场都没什么区别,里面乌烟瘴气,吆五喝六的呼声此起彼伏,中间穿插着一些端茶送水,卖瓜子的风尘女子,有的在喊四五六顺子,这是在赌色子的,有的在喊天一对,地一对,板凳一双,这是在赌牌九,还有赌大小,赌单双的各类赌法,等等不一而足。让从不赌博的朱雀打开眼界,两人在赌场转了一圈,果然没见李枫晚的踪影。 朱雀回过身来,正看到独眼在身后跟着,他见二人一无所获,脸上忍不住带着得色,说道:“二位已是熟客,何不坐下赌一把?” 朱雀心中一动,问道:“是否赌什么都可以?” 独眼说道:“这个自然,什么都可以赌,只要你说得上来的。” 朱雀问道:“那李枫晚的去向,可以赌吗?” 独眼说道:“这个……可以赌,只是赌消息,价格自然要高得多,不知阁下有没有带够银子?” 朱雀问道:“需要多少银子?” 独眼想了想,说道:“一万两银子。” 朱雀毫不犹豫地说道:“赌了!” 百里曲直奇怪地看着朱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雀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票,看票面,有五百两的,有一千两的,这些银票估计有一两万两,足够赌这一把。 独眼见到朱雀手中的银票,眼睛亮了起来,问道:“不知阁下喜欢赌什么?赌色子还是赌牌九?” 朱雀连考虑都不用考虑:“赌色子。” 独眼叫人送来一副象牙雕刻的色子,和一个摇色子的钟,问道:“不知是赌点子,还是赌大小?” 朱雀拿起那钟,说道:“赌大小,是否场主场主亲自和在下赌呢?” 独眼说道:“有阁下这种豪客,当然是我亲自招待了,不知阁下喜欢怎生赌法?” 朱雀说道:“三颗色子,你摇一次,我摇一次,谁摇出的点子最小,谁算赢,我喜欢痛快点,咱们一把定输赢,我赢了你告诉我李枫晚的下落,我输了,这一万两一票就跪你。你是这儿的场主,你为庄家,你先摇。” 独眼就是靠赌博发的家,在摇色子上面,曾经练到想要几点就几点的地步,和鞭王一起来的,自然也是武林中人,一眼就能看出色子有没有作弊,色子要是动了手脚,比如里面灌水银,装铅粉,镶铁块等等手段,不一而足,很容易就能摇到自己想要的点数,但独眼不屑与此。因此,这次用的色子倒是可以放心的,这上面没有做什么手脚,对独眼来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独眼是庄家,这就已经占了便宜,两人即使摇出同样的点子,朱雀为闲家也是输,这点不存任何平手的可能。独眼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拿着钟,一把将桌子上的色子扫进钟内,然后摇动起来。 旁边的赌客见到独眼竟然亲自下场来赌,许多人都围过来观看,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整个赌场瞬间安静下来。摇色子最重要的就是听色子,听色子摇动时的声音,才能判断出哪一面在上,那一面在下,当独眼将钟扣在桌子上时,他几乎已经肯定自己赢定了。 钟打开,三粒色子都是通红的一点朝上,庄家三点,已经赢了,即使朱雀也摇出三点,依然是他赢,因此独眼在众位赌客的赞叹声中,伸手去拿朱雀手中的银票。 朱雀将银票向怀中一放,说道:“我还没有摇,你着什么急?” 其他的赌客轰然大笑,作为闲家的朱雀,还有需要摇什么呢?最多不过摇出三点罢了。 朱雀将钟反过来,把三颗象牙色子放进钟里,就看他笨拙的手法,就连不会赌博的人,也知道,朱雀只是个新手,就连最普通的用钟扫走色子都不会,独眼在旁边冷眼看着朱雀,想不出他还能摇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旁边的人见朱雀如此死皮赖脸的还要摇一次,都发出嘘声,他们佩服的可是愿赌服输的好汉。 朱雀开始摇起手中的钟,也未见有什么特殊的手法,只是摇动得快了点,甚至朱雀连听都不听,就连百里曲直都皱起了眉头,这等瞎摇一气胡摇一通,难道就能赢吗? 当钟重重地扣在桌子上时,围观的众人都等着看朱雀的笑话,一万两银子一次的豪赌,他们可不常见,何况还是摇色子,一把定输赢。他们现在看的,都不是朱雀摇出的结果,而是看朱雀肯不肯爽快地付赌账罢了。 朱雀缓缓地掀起钟,围观的人发出哦的惊讶语气,之间钟里的色子已经碎成了一堆粉末,朱雀盯着独眼问道:“不知是三点小,还是没有点子小?” 独眼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要知道色子之所以用象牙雕刻,除了材质的贵重以外,还因象牙坚硬,不易破碎,他固然能够指摘朱雀是在作弊,但是他已没有这个勇气,看不出此人年纪轻轻,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朱雀冷笑道:“既然我赢了,场主就要告诉我李枫晚的所在,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这赌场,理由自然是藏污纳垢,窝藏杀人凶犯!” 独眼眼珠子乱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他说出李枫晚的所在,他这赌场的信誉未免会受到影响,而且谁知道李枫晚会不会来报复?此人虽然是个败家子,但是家传的暗器绝学,也非他能抵挡。可要是不说,面前二人,无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这位陪同鞭王过来的年轻人,似乎武功犹在鞭王之上。他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心中后悔刚才的邀赌,但此刻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他刚要说什么,赌场后面的一堵墙忽然缓缓移动,露出一道暗门,暗门后还是赌场,是为了赌场贵宾准备的赌博之地,李枫晚从中走了出来,说道:“我在这里,不用为难独眼了。” 朱雀点了点头,带着他离去,后面的赌客纷纷议论,刚才朱雀这种赌法是否为赢。 三人来到靠近城墙的僻静处,朱雀问李枫晚:“随云呢?” 李枫晚说道:“在我租住的地方。” 朱雀又问道:“那你为何杀死秦晓月以及慕容娇等人?” 李枫晚矢口否认:“我没有杀人,你说的人我都不认得。” 百里曲直说道:“你没有杀人?那他们全都死于你父亲的毒针,你怎么解释?” 李枫晚踟躇起来:“这……” 百里曲直用平淡的语调说道:“你要是敢不说,我才佩服你的勇气。” 李枫晚沉默了一会,才终于说道:“这毒针并非只有我有,铁枪门原掌门的儿子芩芒也有,他曾问我要过,我因为欠他赌账,只好拿着毒针做利息,缓上一缓,不过,你们可不能告诉他,是我说的。” 朱雀和百里曲直换了个眼神,都感到奇怪,芩芒为何杀死秦晓月,又害死慕容娇呢? 百里曲直问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枫晚发了毒誓,自己所言非虚。朱雀又问他:“随云离家出走时,曾带走了呼延家的财物,一共有多少?” 李枫晚想了想,说道:“大约七八万两银子的价值吧,具体我也没有计算过,有银票,有金叶子,还有珠宝首饰等物。” 两人让他带着回到了住处,见到了随云,确认了他的说法,不过她死活都不愿再回去,对于她卷走了呼延家财产一事,她倒振振有词:“什么卷走了这么难听?我身为他的女人,难道不该拥有这些?还有他的大婆娘,呼延家的地契,房屋,和几家铺子,我何曾和她争抢过?我不过带走了应该属于我的这一份?我要是和她较起真来,我这拿的还算少了!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几句话说的朱雀哑口无言,这才知清官难断家务事,此言非虚。 他和百里曲直都没精力去过问这些私事,不过这倒间接证明了李枫晚的话,他既然在钱财一事上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在毒针上编造,而且芩芒手里有毒针,也合情合理,因为慕容娇死前,正是和他在一起。 朱雀问李枫晚:“芩芒经常会去哪里?” 李枫晚摇头表示不知道,二人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消息,只得离开。 第十七章 枪中秘密 如今芩芒才是最后的主谋,一切的发生,说不定都是他一个人在暗中搅风搅雨,朱雀和百里曲直商量,不如回到铁枪门去找找线索,毕竟他的父亲是原来的铁枪门掌门。 两人来到铁枪门,只见在曾一念的率领下,所有铁枪门的弟子全部齐集,似乎在准备对付将要到来的大敌。 朱雀和百里曲直感到奇怪,看这些人严阵以待的样子,似乎将有极厉害的敌人到来,难道是为了对付他们二人? 两人均是艺高人胆大之辈,毫不惧怕走了进来,曾一念见到二人脸上露出喜色,说道:“难得二位光临,快来。” 百里曲直问道:“曾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曾一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们听人说慕容寒山将要来找我铁枪门的麻烦,所以……” 话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羞惭之色逐渐消退,也难怪,谁要是和慕容寒山为敌,无论多么严阵以待,都绝不为过,只不过有没有作用就不好说了。 朱雀问道:“难道你们一个小小的门派竟敢得罪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我看你曾掌门的胆子不小啊。” 曾一念愤愤地说道:“我怎么敢去得罪他?只是你不知道,外人都传慕容娇乃是他的养女,但慕容娇却是死于先掌门芩破竹的家中,不管是不是芩芒所为,这个保护不周的罪名是逃不过去了,听说慕容寒山就在左近,偿若他来找我们麻烦的话,嘿嘿,我们总不能丢了铁枪门的脸面,总之是要死战到底了。” 朱雀想起慕容娇临死之前说的话:我所说的都是骗你的。他一时分辨不出孰真孰假,难道她真是慕容寒山的养女?真是慕容岚月的女儿? 朱雀告诉曾一念慕容娇之语,以宽其心。但曾一念摇了摇头,说道:慕容岚月确实是用枪的名家,也曾伤于呼延刺日的手中,此事不假。这番话让朱雀更为糊涂了。 百里曲直说道:“呼延刺日和慕容寒山曾有过交往,盖因慕容寒山剑术既成,便想试试自己的剑法是不是只是剑中第一,是不是别的武器的对手,他想为剑作为兵器中的地位正名,向人正名唯有剑才是兵器榜上排名第一的武器,因此慕容寒山曾经挑战过刀君,棍王,也曾和枪王呼延刺日以及我这个鞭王比试过。事后我和呼延刺日都不得不承认,此人武功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别的人我不知道,我和呼延刺日那是输得一塌糊涂。” 朱雀点了点头,这点确实符合慕容寒山的性格,自古剑为武器中的君子,为十八般兵器之首,没人敢轻视一名用剑的高手,但是在慕容寒山之前,曾出现过不少绝世高手,传说这些高手到了飞花摘叶都可伤人的地步,和人相斗,往往不用武器,空手即可获胜,让练剑的人不免让人看得低了,不知是否巧合,在慕容寒山崛起之后,再无人敢认为世间又有谁能空手接下慕容寒山凌厉的一剑。 朱雀说道:“你和慕容寒山好好说明白不就行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会随便迁怒于人?” 曾一念摇了摇头:“对于别人之事,或者他能看得明白,可是事关他的养女,所为当局者迷,偿若他就是认定我们铁枪门为凶手,谁能证明我们的清白?对此,谁敢等闲视之?” 朱雀想起自己从苏州来到这里之前,慕容寒山离家出门,不知他此刻尚在何处,难道慕容娇没有向他撒谎,他真的是慕容寒山的养女?果真如此的话,他能阻止慕容寒山的暴怒吗?慕容寒山是从不为人左右的,他和嵇无忧一战就是如此。 就在此时,铁枪门外面传来了非常有节奏的敲门声,曾一念听到敲门声,似乎呆了一呆,这几声敲门声,对他来说,就像是催命符。 一名铁枪门的弟子前去开门,门后果然是慕容寒山,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孩童,百里曲直见到这名小孩,忍不住说道:“呼延格!” 原来失踪许久的呼延格,竟然被慕容寒山找到了。 在铁枪门的厅堂上,挂着一个匾额,上书“横扫九州”。扁下几人相对而坐,慕容寒山自然做了首座,呼延格也做在一个位子上,一名厮仆送上来点心,呼延格津津有味的吃着。 朱雀问慕容寒山:“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寒山说道:“那日你在我家为客,我忽然离去,就是他来找我,我来不及和你说明,因此当时不告而别。”说到他时,慕容寒山的眼神自然落在呼延格身上。 别人都说呼延格是被人掳走,原来他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他去找慕容寒山,想来是找他为自己父亲报仇。 慕容寒山说道:“枪王之死,让我感到震惊,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又这个胆量,竟敢对他动手,没想到,此事查探下来,竟然牵扯到许多陈年旧案,中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难说的很,我本来也不欲过问,可是,竟然有人想当着我的面,对这孩子下手,这孩子既然能够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过来找我,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不管是谁,敢当着慕容寒山的面伤害一个丧父的孩童,无论此人是谁,估计都是瞎了狗眼。曾一念问道:“不知庄主可曾查到此人是谁?”庄主就是对于慕容寒山身为万剑山庄庄主的称呼。 慕容寒山说道:“此人用枪,乃是你们铁枪门的人!” 曾一念身子一颤,说道:“哦,应该不会把,我们铁枪门的人全都在此,庄主是否误解了。” 慕容寒山扔过来一枚枪头,落在曾一念身边的茶几上。曾一念拿起来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我铁枪门的枪尖,难道,这是从那人手中拿来的?” 慕容寒山说道:“此人已不能告诉我太多的消息,我本来不想杀他……” 朱雀忽然问道:“难道慕容娇真的是庄主的养女?”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说道:“她的死,也正是我来铁枪门的原因之一,曾掌门,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曾一念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说道:“这……” 百里曲直忍不住说道:“我看,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以曾掌门的行事,不至于此。” 曾一念感激地看了鞭王一眼,别看铁枪门做足了准备,但在慕容寒山面前,还是不敢逞强,他解释道:“慕容娇虽然死在我帮先掌门家中,但是她是死于中毒,并非我们铁枪门下的手。” 慕容寒山说道:“我知道不是你们下的手,可是那柄金尾梨花枪呢?” 朱雀纳闷,难道枪是被铁枪门取了去?看曾一念的神情,竟然真有可能如此。 曾一念叹了口气,说道:“枪在先掌门之子芩芒手中。”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说道:“呼延刺日多半也是死于芩芒手中,芩芒拿到这柄枪,乃是为了枪中的秘籍。” 曾一念问道:“你是说枪王的枪法秘籍就藏在枪中?我尚是头一次听说此事。” 慕容寒山说道:“这也是呼延格告诉我的,只是芩芒,他为何要杀慕容娇呢?” 朱雀心中一动,忍不住说道:“因为慕容娇也想要枪中的秘籍!” 既然慕容娇是慕容寒山养女一事是真的,那么她所说的其他话都有可能是真的,只是当时她当着芩芒的面,无法辩驳而已。 慕容寒山何等样人,经朱雀这一提点,立刻就想通了事情的经过,朱雀向铁枪门中的主人看去,问道:“不知谁是卢满月?” 一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说道:“在下就是卢满月。” 朱雀问道:“你那新娶的妾,是否慕容岚月的遗孀?” 卢满月点了点头:“此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知阁下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朱雀不答,反而问道:“那她人呢?现在何处?” 卢满月说道:“自己我知道了她的身份,也知道了她的企图,已经将她休了。她之后的去向,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铁枪门外又有一人走了进来,铁枪门自慕容寒山进来以后,大门就敞开着,而进来的这人正是随云,只见她双目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随云蓦然见到这么多人在这,脚步停了下来,似乎便想离开,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曾一念身为主人,问道:“不知姑娘前来找谁?” 随云说道:“我来找你们帮的芩芒,不知他在不在这里?” 几人听到又是来找芩芒的,都面面相觑,曾一念问道:“不知姑娘找他何事?” 随云说道:“我想他知道,他的好友李枫晚已经被人杀害了。” 曾一念忍不住问道:“李枫晚是谁?为何要告诉芩芒?” 这事只有朱雀和百里曲直明白,李枫晚狐朋狗友虽多,或者真正有本事能够帮他的只有芩芒一人。 朱雀说道:“我们都在找他,他不在这儿,不知李枫晚是怎么死的?” 随云说道:“是被人用毒针杀死的。” 又是毒针!难道真是芩芒所为? 朱雀想起了毒针的起源,偿若不是李承恩中风瘫痪在床上,他或者会认为是李承恩所为,他对这个忤逆子,已经没有了父子之情。 第十八章 空棺材 偿若李枫晚也是芩芒所害的话,那么他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他杀李枫晚,或者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毒针是他从李枫晚那里要来的,如今李枫晚一死,就没有人能够指证他了。 而芩芒既然做下了这些事,他应该远远地躲藏起来,想要找到他,可不容易。 朱雀看着慕容寒山,慕容寒山却神色平静,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先将娇娇下葬,唉,可怜的孩子。 朱雀只得先向百里曲直和曾一念辞别,和慕容寒山一起带着呼延格来到芩芒家,那棺材还在芩芒家中,芩芒也果如所料的不在。 朱雀出去雇了架马车,准备将棺材抬入马车,然后拉回万剑山庄,这一路千里迢迢,赶车的人又觉得拉死人晦气,本来不愿,朱雀多出了两倍的银子,他才同意。 棺木厚重,慕容寒山说道:“朱雀儿,咱们一起将棺材抬上马车。” 朱雀点了点头,两人一人抬一边,向外走去,这棺材刚刚抬起,朱雀就感觉不对,他示意慕容寒山将棺材放下。这棺材是他亲自去买的,重量上他也掂过,习武之人,对重量拿捏最为准确,即使相差一两之微,也能有所觉,何况相差这么多。 慕容寒山不知朱雀何意,放下了棺材,看着朱雀,朱雀说道:“这棺材和我买来时的重量一模一样。” 慕容寒山“嗯”了一声,不知他说的何意。 朱雀说道:“既然和我买来时的重量一样,说明棺材是空的!” 慕容寒山这才反应过来,他因伤心慕容娇之死,变得有些恍惚,这是听说棺材是空的,神色变得古怪,难道是慕容娇没死?这棺材还没钉上钉子,朱雀掀起一边,向里一看,果然,棺材里空无一物,他亲自将慕容娇的尸体放进去的,难道这中间有谁将慕容娇的尸体偷走了?为的又是什么? 那赶车的在外面等得不耐烦起来,开始催促,朱雀出来给了他一两银子将他打发,回来对慕容寒山说道:“我曾查探过慕容娇的呼吸和血脉,她呼吸已停,血脉也停止流动,应该不会……”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会不会慕容娇所中之毒,只是让人进入假死的状态?她为何要这样做呢? 既然慕容娇的尸体不见了,那她就有可能没死,慕容寒山带着呼延格去了呼延家,由朱雀一人去查访这中间的古怪。 查探之事,人总是越多越好,朱雀来到铁枪门,喜幸他们都在,百里曲直也没离开,朱雀说了慕容娇尸体不见了一事,几人纷纷猜测,百里曲直是老江湖了,也想到了假死之事,偿若她是假死,她被关入棺材以后,又被人放了出来,那么她会去哪里呢? 朱雀想了想,说道:“假如慕容娇是故意让我们以为她死了,那么她就是为了不让我们找到她,而好从中行事,如果她即没死,她所说又都是真的话,我想,她下一步,就是去万剑山庄取出那本毒经!” 就在此时,神针门的门主是云照前来拜访。神针门虽然不如铁枪门的地头蛇便利,但由于他们认得慕容娇,又在有心查探之下,果然发现了古怪之事,是云照也是见到慕容娇被害的人,而他的手下来报慕容娇已经出城一事,他还感到可笑,现在自然知道她确为假死无疑,而她的假死所用的药,恐怕就是毒经中所载,据神针门的眼线所言,慕容娇此次乃是向南而行,跟她一起的还有一名年轻的男子和一名中年妇人。 百里曲直说道:“这名男子估计就是芩芒了,而那妇人则是慕容娇的母亲,慕容娇和芩芒两人我看是私奔的可能性最大。”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二人拿到毒经,否则恐怕他们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万剑山庄,夜。 两道身影来到洗剑池畔,两人一言不发,直奔洗剑池边上的一座假山而去。 其中一道身影,伸手在假山的一个空隙中掏摸,掏摸了一会,拿出一个油布包裹,随手放入怀中。 得手后,两人刚要离去,忽然看到他们过来的路上,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两人立刻转身,想从别的地方离去,却发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人拦着,接着有人点起了灯笼,黑暗的池水边,登时亮了起来。 这两道人影正是慕容娇和芩芒,两人见已经被围住,离去不得,索性在假山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而这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阻住他二人的人,分别是慕容寒山,朱雀,百里曲直和是云照。 是云照先走了过来,对慕容娇说道:“被你拿去的毒经,可以归还于我了吗?” 这次慕容娇被拿了个人赃俱获,再也抵赖不得,只得从怀中掏出这本毒经交给了是云照。是云照接过收了起来,说道:“枉我那般对你,你却以怨报德,我想知道为什么?” 慕容娇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去找你,为的就是这本毒经,我要用这本毒经去做一些事。” 是云照点了点头,他恨恨地说道:“我之所以不愿万里来到中原,皆是因为你,这许多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嘿,既然有人能管得了你,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他来到朱雀身边,说道:“我来到中原,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这个朋友,以后有空,可以到我那里去玩,在下扫榻恭候。” 朱雀点了点头,是云照带着神针门的人回去了。 慕容寒山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说话,百里曲直问道:“我兄弟呼延刺日被人所害,到底是慕容姑娘呢,还是芩少爷呢?” 芩芒站起身来,说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是我杀的,如何?你要来杀我报仇,就来呀!” 百里曲直摇了摇头,说道:“呼延兄弟是你杀的,我便不需要报仇了,我这里有一封他当年亲手所书的信,你拿去看一看。” 芩芒接过,有借着灯笼的灯光仔细将信看了一遍,看完后默然不语,忽然大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信肯定是你假造的!” 说完他将这封信撕得粉碎。 朱雀问百里曲直这封信上写得什么,百里曲直说道:“我没看,但是呼延兄弟说了,如果他是死于芩破竹儿子之手,让我不要为他报仇。” 慕容娇过去抱住芩芒说道:“怎么了?他们不会找你麻烦了。” 芩芒痛哭起来,说道:“呼延……如果他信中所说的都是真的话,那就是我做错了,我做错了!” 慕容娇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芩芒说道:“是我父亲对不起呼延刺日,被我父亲发现,他为了防备呼延刺日发现他做的事,他随身所带的枪上淬了毒,结果在他使出枪法最后一招时,被呼延刺日将枪绞回,这才刺中了父亲。原来,我父亲,是他对不起呼延刺日,而不是呼延刺日对不起他!” 儿子都崇拜父亲,一旦得知父亲并非想象中的这么完美,甚至是坏人时,都不愿接受这点,只是芩芒性子孤僻,人又聪明,能够判断出者中间的是非,他来到百里曲直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和呼延刺日是知交,现在你出手,杀了我吧。” 百里曲直说道:“杀了你又能怎样?逝去的人总是活转不过来了,希望你以后能够查探清楚,再决定是否应该取人性命,否则……唉,也不需我来说教,你自己想必现在比谁都明白这点,慕容庄主,呼延格由我带回去抚养,多多打扰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光只落在慕容娇身上,他温言问道:“你能告诉我,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十九章 失枪成谜 慕容娇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芩芒说道:“娇娇所做的事,都是我让她去做的,不关她的事。” 慕容寒山哦了一声,问道:“那你都让她做了什么事呢?” 芩芒说道:“我,当时不明真相之时,我要为父亲报仇,又苦于并非呼延刺日的对手,因此便想用毒……” 朱雀说道:“所以你就让她去偷神针门的毒经?” 慕容娇站起身来说道:“毒经是我自己要去偷的,跟他没有关系。” 慕容寒山脸色变得难看,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神针门内有这本毒经的呢?” 慕容娇说道:“我……慕容娇一时想不出什么解释。” 芩芒说道:“是我告诉他的。慕容庄主,一切都是我做下的,这些罪孽都应该由我来承担。” 他手掌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反手向自己胸口要害刺去,朱雀早就听他语气不对,自从他知道自己错杀呼延刺日后,一直带着一股绝望的神情,这次见他自戮,立刻出手,将他拿着匕首的手给托起,因为事急,这一招使力大了,芩芒拿着匕首的手被朱雀撞起,他的手一松,匕首拿捏不住,“叮”的一声,匕首钉入房梁,深入半尺,足见这匕首去势之急。 这情形说明了芩芒死志坚决,而朱雀出手也凌厉无论,否则就不能阻住这一刺,芩芒惨然一笑:“难道我罪孽太深,你们连死都不让我死吗?” 慕容娇似乎被骇得呆住了,这时才知道扑到芩芒身上,哭着说道:“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你要离我而去吗?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芩芒昂着头,但眼泪却流了出来。 慕容寒山见慕容娇对芩芒钟情已深,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朱雀问芩芒:“你对于慕容娇的感情都是为了复仇而欺骗她的吗?” 芩芒摇了摇头。 朱雀又说道:“难道她在世上,也不值得你为她活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的仇恨已成了过去,难道不该向前看看吗?这生命中有多少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那些临死之人,有多少想再多活一点而不可得,想想他们,你就应该知道生之可贵。” 其实芩芒刚才死志坚决,但被朱雀一阻之后,已不再这么坚定,只是他还要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朱雀向慕容寒山问道:庄主,这…… 慕容寒山也觉得为难,这孩子已经知道错了,难道还要逼迫于他?他不明真相,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他为父报仇之事,出发点并没有恶意,偿若他要是抵了呼延刺日一命,而慕容娇又钟情于他,难保不会再出什么差池,就是为他殉情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叹了口气,问道:“呼延刺日的那柄金尾梨花枪呢?你拿出来,以后只要不再胡乱杀人,我就再也不去过问你的事了。” 慕容娇听到慕容寒山有原谅芩芒的意思,脸上露出笑容,但芩芒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见到那把枪。” 朱雀和慕容寒山四目相对,都感到奇怪,这把枪随着呼延刺日之死而不见,如果不是芩芒取走,那会是谁呢? 朱雀想起一事,问道:“那秦晓月,可是你杀的?” 芩芒问道:“你说的是铁枪门下的秦晓月?不是,我和他无冤无仇,干嘛去杀他?” 秦晓月就是被人告知芩破竹之死与呼延刺日有关,所有才有了铁枪门去呼延家讨要说法一事,如果不是芩芒所为,那么此事肯定和失枪一事脱不了干系。 他们之所以怀疑秦晓月是芩芒所害,都是因为秦晓月和一名女子,都是死于毒针,这毒针乃是李承恩订制,后为李枫晚偷了出来,给了芩芒一部分,他手里还有没有留下或者又给了别人就不知道了,如今李枫晚已死,难道此事就成了悬案不成? 想到这里,朱雀对百里曲直使了个眼色,说道:“我们还要去查探一下线索,慕容庄主,慕容娇和芩芒两人就交给你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只是天色已晚,当夜难以起行,两人在万剑山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朱雀和百里曲直就联袂出发,去李枫晚家,再去查探毒针的线索。 到了李枫晚家,发现他家家门紧闭,还上了锁,问了附近的邻居,他们都说没有在意,不知他们何时出门的。朱雀和百里曲直两人只好从后院翻墙进入。 屋内依然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两人都怀疑,难道李枫晚已经病重去世了?但这数日之间,偿若他去世了的话,他的夫人应该给他办丧事,不应该离家而去,漫天花雨虽然久不再江湖走动,偿若他的死讯传出,附近的武林中人,都会过来凭吊一番,如今他们不辞而别,应当不是李枫晚死了。 两人在屋内查探了半天,百里曲直说道:“这里恐怕有些不对。” 朱雀问道:“什么不对?” 百里曲直说道:“你看地上的药渣,我虽然不懂医药,也觉得这似乎不是治疗中风的药,而是寻常治疗风寒的药草。还有,这药渣被熬成这样,都已经发黑了,这说明,煮药好像不是用来吃的。” 朱雀感到奇怪,如果煮药不是用来吃的,那会用来做什么?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说道:“难道他是在装病?煮药就是为了让家中充满药草味道,好让人以为他病重得不行。” 百里曲直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了,但他一个暗器名家,为何要做装病这样的事呢?” 朱雀猜测:“或者是为了掩饰他去做什么事,不让人怀疑到他,对了,秦晓月不是说过,告诉他杀害芩破竹的凶手是呼延刺日的那人,不就是以为老人吗?当时我还怀疑有可能是李枫晚,现在看来应该是李承恩了。” 百里曲直也觉得如此:“这样说来,那秦晓月也是他杀的了,他杀秦晓月,乃是因为只有他见过李承恩,他一死,就无人能够指正告诉铁枪门呼延刺日为凶手一事,是他所为。” 朱雀说道:“不错,咱们一直认为秦晓月是芩芒所害,就是因为他是死于毒针,而有毒针的,似乎只有芩芒一人,现在看来,当时中风在床上的李承恩也有毒针,只是没想到凶手会是他。你看,李枫晚之死,会不会也是他做的?” 百里曲直本来想说,虎毒不食子,李枫晚再对不起他,再不孝顺,李承恩也不可能杀了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但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百里雪,自己不是因为她的胡作非为,而斩断了她的手臂么?而李承恩心机很深,难以用常理测度,若说是他杀的李枫晚,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朱雀知他心思,不知如何劝慰,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你看,那柄金尾梨花枪会不会也是他拿走的?否则他做事如此周密,为何要突然逃走?” 百里曲直说道:“他是用暗器的,要这把枪何用?” 朱雀说道:“听说呼延枪王的枪法秘籍就藏在枪柄之中,也许他在暗器一事上,并不得志,因此想换门武功,正好枪法和枪都有了,岂非正合他心意?” 百里曲直苦笑道:“难得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他得了这些东西,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鞭王之语一语成谶,此后他们果然没有见到过李承恩,此事就成了悬案,虽然朱雀认为自己的推断不会错,但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始终不能肯定,而呼延格在百里曲直的教导下,弃枪不用,改而练鞭,后来终于有了不小的成就。 至于芩芒和慕容娇,两人悔悟了自己所做之事,在慕容寒山的见证下,成了婚,婚后去了云南一带隐居,不再和江湖中人有何来往。 在他们成婚的这天,朱雀也来参加,朱雀忍不住问慕容娇:“既然你以前告诉我的话,都不是说谎,那你所说的你师姊约我一事……” 慕容娇心情不错,或者能够嫁给芩芒,所以感到满足,她对朱雀说道:“我师姊常常提起你,说你人不错,只是你们相遇的时机不对,而且你的心很野,不能总待在一个地方,不是理想的夫婿。” 朱雀自己知自己事,自己喜欢去探究江湖上的奇闻秘事,喜欢刺激,喜欢破解谜团后的满足,确如她们所说,难道他和伊雪真的有缘无分了吗? 慕容娇说道:“即使我师姊喜欢你,你也要主动去找她呀,难道你还要等着她倒来追你不成?” 朱雀见到慕容娇成婚时的喜悦,心中下定决心,一有时间,就去济南府找她,他向慕容娇说道:“祝愿你和你的芩郎百年和好,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而他心中对于伊雪的想念,再也不能抑制。 慕容寒山也在这日喝得大醉,朱雀和他相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喝醉。 这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第一章 卖唱的女孩 在慕容娇和芩芒的婚事办完之后,朱雀来到了济南府,殷无形的家。 可是伊雪并不在这里,朱雀和殷天云聊起了陈年往事,以及猜测谢听雨的下落,他甚至在殷家住了几日。 这一日,朱雀终于忍不住问了伊雪的下落,殷天云说自从他起身前去忘忧谷之后,她便离开了这里,除了逢年过节,会托人送些东西,给殷无形上柱香以外,再没有来过。 朱雀克制不住心事,终于问起了伊雪的住址,殷天云盯着他看了一会,虽不知他此问何意,但还是告诉了他。伊雪住的地方离这里没有多远,在济南府以北的济阳县徒骇河边。 朱雀默默记住了具体的位置,济阳县是一座古城,徒骇河更是一条古老的河流。在这座古城里,古河边上,却有一位姑娘让他魂牵梦绕。 只是刚问到伊雪的住址,朱雀脸皮再厚,也不能立刻就离开,他心神不属地和殷天云又谈论起了武林中的人事,就连殷天云也看出朱雀心神不定,联想起他问伊雪的家,哪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作为主人,总不能将朱雀撵走,不过两人话不投机,渐渐地连话也不说。 终于,殷天云对朱雀说道:“朱雀,你我相逢恨晚,兄弟很想留你在家多住几日,无奈我还有事,要不然你在我家里住着,等我回来咱们再聊?” 说完,他假意要离去。朱雀还不知他是故意如此,以为自己的心事没有被发觉,心道你走得正好,他满心欢喜,却没有表现出来:“这个,我住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打扰了,我也有事去办,只是不忍和兄弟分开……” 两人各自说了不少客套话,终于,朱雀离开了殷府。却见殷天云又关上了门,他哪里有什么事呢?朱雀这才明白他的好意,真是羞得脸都红了。 不过想起伊雪,这件尴尬很快就被他淡忘了。 骑着马,自济南府城而去济阳县,路途之中,风也轻,云也淡,朱雀想起慕容娇,觉得见到伊雪总算是有个话题,不至于两人相视尴尬,一路想着,一路走着,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终于找到了伊雪的家。 她的家在徒骇河北岸,徒骇河是大禹治水后分出的九水之一,这条河流经了几千年岁月,依然不急不慢地缓缓流动。朱雀牵着马,站在徒骇河边上,心中思索,这河水为何没有流完的这一天呢?似乎再这么流下去,在无穷的岁月之后,它依然会这么流淌。 胡思乱想只为他还是没有胆量去找她的借口,从午后到夕阳西下,朱雀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原来是伊雪看到了他,过来打个招呼:“你怎么在这?”她问道。 朱雀干咳了一声,说道:“嗯,我不是路过,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伶牙俐齿的朱雀,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伊雪脸现诧异:“找我?找我什么事?” 朱雀不知她是假做吃惊,还是根本从没对自己在意过,慢慢说道:“你师妹慕容娇结婚了,你知道么?” 伊雪点了点头:“我听说了,不过,我也结婚了,你知道么?” 朱雀脑中轰然一响,他感头有些眩晕,他张口结舌地说道:“你……你嫁人了?” 伊雪点了点头。 朱雀问道:“夫家是谁?”他感到自己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伊雪说道:“他是一介书生,不是武林中人,就是说了,你也不认识。” 朱雀点了点头:“那,恭喜了,恭喜!”他从怀里掏摸着,把怀中所有的银票都掏了出来,然后拉过伊雪的手,把银票放在她手里,说道:“我不知道你结婚了,所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些银子算是我上的礼钱吧。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说完这些,朱雀转身跨上了马,向回走去。 伊雪在后面喊他:“哎……” 但朱雀没有回头,就这么骑着马狂奔而去。 伊雪看着迅速远去的朱雀,似乎呆住了,她的眼睛逐渐变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朱雀来找她的心意,她怎能不知? 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走了过来,说道:“你这么骗得他离去,又是何苦?” 伊雪终于流下泪来,摇着头说道:“他应该去找个更好的姑娘,我,我配不上他。” 老人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陪着她叹气。 夕阳终于落下了山。 朱雀一路向南疾驰,不知走了多远,这马跑得累了,忽然一个踉跄,将朱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朱雀起身接着走,连马也不要了,只觉得应该离她更远一些,否则自己对已经结了婚的她就是一种亵渎。 他茫然地走着,完全没有目的,又走了一日一夜,终于精疲力尽。 这日傍晚,朱雀来到一座城里,也无暇去分辨是何城,进了城,找了家酒馆,要了一坛酒喝着,酒味低劣,他哪里还能分辨得出好坏,只要能喝醉便行。 此后数日,朱雀日日醉酒,想借酒消愁,但眼前全都是伊雪的影子。伊雪拦在他身前的记忆一直像一把刀般伤害着他。这是喝多少酒都不能忍受的痛,酒馆里的酒保都怕他喝坏了身子,劝他少喝点,朱雀却一拍桌子,让他继续舔酒。 一天早上,朱雀又在酒馆喝酒,一位带着孙女的卖场老人在他身边唱歌,唱完后,朱雀摸了摸怀中仅有的一些碎银子,分了一点作为赏钱,那小女孩却劝朱雀道:“大哥哥,少喝点酒,喝坏了身子,家里人会担心的。” 朱雀说道:“不会的,因为我现在没有家人了。” 小女孩说道:“难道你自己不关系自己的身体吗?你要是烦恼,我唱歌给你听,不要你钱。” 说着,小女孩唱了起来。 朱雀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过有人关心的滋味,心中沉重,小女孩唱的什么内容,他完全没有注意,只觉得稚嫩的声音里,都是对自己的安慰,他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不待小女孩唱完,他将自己身上剩下的银子都掏了出来,递给小女孩说道:“谢谢你,小妹妹,我听了你的歌后,人好多了,这酒也不喝了,钱都给你。” 小女孩微笑起来,推辞道:“我说了唱这首歌不要你的钱。” 朱雀将银子强行都放在她爷爷的手里,转身出了酒馆。 从阴暗的酒馆里出来,已是午间,正午的骄阳刺得他眼睛发疼。站在路边,四顾茫然,连续几日都是在醉乡度过,忽然不喝酒,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做些什么。 朱雀眼前浮现出伊雪对他说过的话:“他是一介书生,不是武林中人……”他又想起慕容娇说的,自己实非佳婿,整日浪迹江湖,如何能让伊雪放心。而现在再纠结这些复有何益? 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江湖人,一个浪子,假如他抛去这一身武功的话,他还剩下什么?无非就是傲慢,自以为是,以及一些小聪明而已。他不会那些风花雪月的手段,没有吟诗作对的爱好,甚至没有其他的一门手艺。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忽然到前面围着一群人,不时发出喝彩声。原来是几个人在表演杂技,朱雀行尸走肉般也跟着挤入人群观看。这些人虽然杂技表演得很惊险,但明显都不会武功,朱雀一直等到表演结束,人群都散了,还站在当地。 一个刚刚表演过节目的女孩说道:“你还想看吗?今天太晚了,要看明天再来吧。” 朱雀忽然问道:“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表演?” 这个女孩看着他,有些不能相信。旁边一个领班模样的老人走了过来,对朱雀说道:“大爷就别开玩笑了,我们做这个就是糊口饭吃,像您这种身份的人,不会做这种下九流的行业。” 朱雀说道:“我是真心的想跟着你们表演,四处走走,我不要工钱,你们只管吃就行。” 老人说道:“我们这个行业很辛苦,早起晚归的,还要每天练习自己的绝技,伙食也差……” 第二章 杂耍团 朱雀坚持道:“我不怕吃苦,伙食差点也没关系,我也会表演一些杂技,我试给你看看?” 老人盯着他看了半天,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或者戏耍他们的,而是真心要来跟着他们,便问道:“你会什么?” 朱雀说道:“我会掷飞刀,会走钢丝,能劈开木板,能翻跟头,能跳高。” 老人说道:“你先试试飞刀吧。”说着递给他一把飞刀,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木桩,说道,“你试试将飞刀甩在上面。” 朱雀说道:“这太容易了,这样吧,你再给我几把飞刀,我一次甩过去。”说着,又从老人手里拿了四把飞刀。 朱雀又走得远些,离木桩有十丈远近,忽然转过身去,好像很随意地,将飞刀向后甩去,在杂技班几个人目瞪口呆之下,飞刀整齐地排在木桩上。 老人大感满意,说道:“成了,有这一手就足够了。你叫什么名字?” 朱雀说了,老人也自我介绍,他姓孙,是这个杂技团的领班,让朱雀叫他老孙就行,刚才那个女孩是他女儿,叫红梅,还有孙五湖,孙四海,是他的两个侄儿,也是跟着一起表演的,还有两个同村过来的孙长林,刘富田,跟着搭台扛行李的,一个做饭的老婆子王大娘。 朱雀和他们一一照了面,就跟着将表演地东西都收拾好,干这行的,舍不得钱住旅店,而是出城,在一片空地上搭个帐篷,王大娘支锅造饭,捡来枯枝树叶烧了火,用白菜萝卜猪肉炖了一大锅,配着米饭,喝着清水,人人都吃了个饱。老孙还喝了点酒,招呼朱雀喝,朱雀拒绝了。 饭后,孙红梅抽了空,问他为什么跟着他们做这个。 朱雀说道:“就想四处走走,找点事做。” 孙红梅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身份的人,做这个肯定有原因,只是我想不出来。” 朱雀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孙红梅说道:“你穿的衣服都是那些富人家才穿的,想你这样的人哪里会跟我们跑江湖卖艺?看你这人有些魂不守舍,肯定有心事。” 朱雀想起了伊雪,心下伤痛,表面上却是勉强笑了笑:“那有什么心事,不要瞎猜了,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进城表演吗?” 孙红梅还想和他聊聊,看朱雀不想再说,便走开了。 晚上,朱雀和他们一起在帐篷里,盖着破被睡了一夜。破被难闻的气味折磨了他半宿,但终于使他对伊雪的想念少了点。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起在城里另外一个地方找了块地,搭了台子,开始表演。朱雀跟着耍了几回飞刀,每次表演完,都由孙红梅拿着盘子问人要赏钱。卖力地表演了半天,观众给的赏钱也没有多少,朱雀头一次知道,卖艺赚钱原来是这么辛苦的,而端着盘子向众人讨赏,听着众人对红梅的调笑,更让朱雀感到卖艺人地位的低微,反倒是红梅已经习惯了,还能和给赏钱的人说笑几句,惹来大家的哄笑。 下午又表演了两个时辰,已没有多少人再看。老孙决定明天到另外一个城镇去。 就这样,在半年内,朱雀跟着他们四处卖艺。 孙红梅是这个小小杂技班的台柱,她的表演经常博得满场喝彩,她会顶盘子,会柔术,走绳索,踩刀山,样样做得来。朱雀有时候会想,朱红梅也是位女子,为什么甘愿抛头露面,只为了挣这些许的银子?而这些事是伊雪宁死怕也不会去做的。这并不是说伊雪有多高傲,而是她从小就生活在富裕的生活中,两个人只是不同的环境,孙红梅是地上的梅花鹿,愿意生活在虽有泥泞但水草茂密的地方,伊雪是洁白的仙鹤,除了漂浮在干净得湖水上,就是飞翔在天空。 风餐露宿下,朱雀也变得和这些人没什么不同,身上也散发出同样的味道,原来闻着臭烘烘的被子,现在也不觉得什么。原来穿的衣服经过多次洗涤,也不再光鲜亮丽,脸上长满胡须,皮肤晒得黝黑,头发里衣服里也满是风尘之色。如此模样,恐怕原来的朋友见到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有时候,朱雀也会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如此作践自己,难道就是想藉身体上的卑微,来和心里上的卑微达成一致吗?自己越是折磨自己,感觉和心中的伊雪,距离越远。伊雪的一切印象,开始朦胧起来,但在自己心里仿佛更加完美更加神圣。 这天来到一座大城,大城里的人都富足而优越,老孙满心欢喜,希望能在这里多赚些钱。几个人也更加卖力地表演。但孙红梅在表演地时候,忽然从高空掉了下来,崴了脚。 这本是一个痛苦的事,卖艺几乎有一半靠红梅,一旦她受了伤,表演的内容就少多了。但围观的人里,有几个纨绔子弟,不但大声叫好,更是口出秽言,孙五湖上去质问,被这几个人打了两个耳光,孙四海上前,也被踹了两脚,两人想反击,被老孙拦住,却要求他们向那几个纨绔子弟道歉。 朱雀看得心中怒火中烧,但又克制住自己,没有出手。但那几个人却依然没有离去的样子,听这几个人中一个下人模样的人说道:“你看知道他是谁?我家少爷是知府的大公子曹大少,你们还想打人?真是反了你们了。” 周围的观众听到是知府的少爷,立刻四散离去,怕出了什么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这曹二少对着老孙说道:“今天你们让我丢了面子,这样吧,把这位姑娘接到我府上养伤,养好伤了再回去,放心,我也不会亏待她,好吃好喝,还会给她买几件新衣裳穿,怎么样?” 说罢回头对旁边一人笑道:“老子什么女人都玩过,就是这么柔的姑娘还没见过,真是让我心痒,嘿嘿……” 老孙自然不许,几个人如狼似虎地冲上来,要将老孙拉开,去捉孙红梅。除了孙武湖,孙四海两兄弟,孙长林和刘福田都出来阻挡,但曹二少的手下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几人鼻青脸肿。曹大少看得哈哈大笑,肥胖的脸上带着油腻的得意。 朱雀终于忍不住,拉开打得最凶的一个,这人发了疯般,回头就往朱雀身上招呼,朱雀捉住他的手腕,顺手一甩,其他人还没看清这么回事,此人已越过众人头顶,摔在大街上,再也爬不起来。 第三章 奇怪的牢友 这下打人的几个人都住了手,将朱雀围了起来。包括曹大少,都想不到朱雀这么能打,曹大少也不再笑,招呼手下人,说道:“看这小子力气不小,你们几个下手轻点。” 几人不知曹大少何意,是打得重些,还是真的轻些。接着又听到曹大少说道:“别给我惹出人命,否则我爹那边也麻烦。” 围着朱雀的人哪还不知道他刚才说的是反话,一起向朱雀打来。 朱雀想着自己不用武功这么久,偏偏被这几人逼得没有办法,更是怒上加怒。用他们看都看不清的招数,一手一个,将这几人都丢到大街上,这几个狗仗人势的家伙,在跌下来之前,手腕都被折断,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朱雀走到吓得脸色发白的曹大少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提得离地而起,曹大少人在他手里,只吓得屎尿齐流,口中求饶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放过我吧。” 朱雀没想到他如此没有出息,本想使重手给他留点教训,又怕回头杂技班受到报复,只是扇了他两个嘴巴子,将他往地上一摔,脚踏在他身上,说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小心你的狗命,滚!” 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周围的百姓也受这批人欺负过,看到朱雀出手教训了他们,都纷纷叫好。 虽然朱雀打得痛快,老孙却是胆小怕事,说道:“这下麻烦大了,这批人吃了这个亏,哪能善罢甘休?” 红梅见他爹这么说,生气地说道:“又不是我们找事,朱雀也是不得已才出手,要是有人来找回头帐,咱们有难同当罢了。” 老孙也知道不怪朱雀,他要不出手,女儿就被捉走了,一时情急下,指着两个侄子大骂,说他们不能忍,不该找这瘟神理论。接着让众人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怕那曹大少马上就会带人回来报复。 果然,他们刚刚收拾好东西,一队官兵赶到,将众人包围起来,说道:“聚众斗殴,殴打的还是知府的公子,简直无法无天,全都给我抓起来,带回去。” 四周的百姓见到官兵,都是敢怒不敢言,站得远远的,带着同情的神色往这边看来。 朱雀说道:“是我一个人动的手,和其他人没关系,你带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 这官兵头子说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吗?都脱不了干系,全都带走。” 朱雀知道,一旦给他们抓住,几个人进去,还不被折磨掉半条命。但若不乖乖就擒,就是公然抗法,朱雀不得已,只得亮出王府二公子的关系,说道:“我是王府的人,这里有信物。” 说完,从身上掏出王府二公子送给他的金牌。官兵接了金牌,领队拿过来看了一眼,竟将金牌直接放入怀里,说道:“全部带走,这王府令牌怎么会在一个卖艺的人手里,肯定不是偷的就是捡来的。” 朱雀大怒,想出手教训教训他,但想自己脱身不难,孙家的几个人可就麻烦了,当下也不反抗,说道:“不需要他们押着,我们会自己走。你叫什么名字?” 官兵里一个人喝道:“这是我们总旗焦大人,好好记住了。” 这焦大人向这个呼喊的人看了一眼,心中责他甚是鲁莽,偿若那令牌真是为他所有,自己被他知道了名字,可就麻烦了。 朱雀向杂技班的几个人点了点头,示意不要反抗,几个人便被带回了衙门,连他们表演杂技的道具,也被人一起拉走。 进了衙门,几人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牢狱里。本来聚众斗殴在衙门审判前,不需要这么严重的关押。估计是因为被打的人是知府的公子,所以被当成重犯看待。 晚上,有牢头给朱雀送来吃的,无非是发霉的米饭,上面铺点白菜,连盐都没有放,另有一碗清水。牢狱里气味极重,说不出的难闻。朱雀没有食欲,不吃也没人管他。只等第二天白天来审问。哪知半夜里,朱雀就被提审。 两个穿着官服的人来审的,这不合规矩,但朱雀也没理会这许多。 坐下来后,其中一个胖一点的人,拿着他的王府金牌问道:“这块金牌从哪里得来的?” 朱雀老实回答:“王府二公子亲自给我的。” 旁边瘦一点的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雀答了。 胖一点的人接着问道:“你在王府里是做什么的?二公子为什么给你这块金牌?” 朱雀说道:“我替他处理一些他不能亲自处理的事,给我金牌就是为了行事方便。” 这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胖一点的人冷笑道:“我看你还是说实话的好,偷拿王府令牌罪名可不小。” 朱雀笑道:“看来你们还是不信,你们可以到王府去询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说道:“我们会查实的,不用你来教我们。你既然是王府的人,这么会和江湖上卖艺的人厮混在一起。” 这倒不好回答,朱雀只能编造,说道:“我奉二王爷之命,查个案子,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化妆成卖艺的。” 这理由虽然勉强,但二人也没证据戳穿他。 接着朱雀又被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就被押了下去。朱雀想问下孙家杂技班的人怎么样了都没机会。 官府对他的态度非常奇怪,即不说审判结果,也不放人,就这么接着关了下去,朱雀曾问过看押他的牢头,准备对他如何处理,牢头告诉他还在审查,暂时只能待在这。 旬日后,朱雀被调换了间牢房,他平日里独自一人待惯了,在这也不觉得艰苦,但这次换的牢房却有个人和他作伴。 一大早,朱雀进了新牢房,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大汉,手脚都带着镣铐,坐在床板上。看到朱雀进来,也不抬头,也不言语。朱雀忍不住问他道:“这位兄台,是犯了什么罪被关在这里?” 此人冷哼一声,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没有搭理他。此人愈是一言不发,不知怎的,朱雀对他愈感兴趣。 朱雀又同他说了几句话,这大汉还是不理,后来不知是否觉得朱雀太聒噪,躺到床上,面朝里假装睡觉。 朱雀无法,只得消停了。邻近晌午,饭菜送了过来,这大汉接过便吃,吃完又躺下,看样子是不准备理会朱雀了。 傍晚的时候,来了两个人,将大汉拉出去审讯。朱雀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哪知一直审到半夜,朱雀快睡着了,方才回来。对着牢房里昏暗的油灯,朱雀看到此人全身伤痕,看来受到了严刑逼供,两个看监的人讲他往牢房里一丢,随即锁了门走了。 第四章 脱狱而出 朱雀见他受伤得厉害,便将扶上床,解开衣服一看,四肢都被打折了,他小心翼翼地帮他正了骨,看他奄奄一息命将不久的样子,心中起了怜悯之心,便伸掌按在他头顶百会穴,将内力缓缓地渡入他的体内。 这大汉得了朱雀的内力,人睁开了眼睛,喉咙嘶哑地说了句什么,朱雀也没听清,估计是多谢一类的。 朱雀又喂了他一些清水,此人在伤疲交加之际,昏睡了过去。 快凌晨的时候,这人发了烧,口中只叫着:“婉莹……婉莹……” 朱雀喊他,他也不答应,朱雀去叫牢头,可是空喊了半天,没来一人,幸而没过多久,这大汉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这大汉的状态好点了,吃了一点饭,但喝了许多水,连朱雀的水也喝完了。朱雀看他一时死不了,也就放下心来。托他的照料,这大汉的伤病足足过了十几天,方才痊愈。他虽然还是不跟朱雀说话,但看朱雀的时候,眼里还是有感激之意。 这天,两人正在牢房里闲着没事,朱雀问他道:“那天你叫着一位女子的名字,婉莹……” 这大汉瞪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在牢房唯一的窗户出,仿佛从那里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良久,大汉都没有出声。朱雀以为他这次也不会搭理自己,哪知大汉突然说道:“婉莹是知县的小姐,我是个有罪之人,是配不上她的了。” 朱雀静静地听着,知道这大汉可能想着自己再也出不去了,所以,声音里带着绝望。朱雀再次问他:“你犯了什么罪?” 这大汉不答反问:“你呢?你为什么进来的?” 朱雀于是将殴打知府公子的事说了。这大汉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是打架的小事,不久就可以放出去。”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犯的是杀人罪。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在这里就是等死。” 朱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大汉说道:“我姓何,叫何东南。” 朱雀心中一惊,问道:“你可识识得何云手?” 何东南说道:“何云手正是我二叔,你认识他?” 朱雀说道:“不知你二叔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朱雀这个人?” 何东南说道:“自然说起过,他说朱雀朱大侠扶危济困,常救人于水火之中,只可惜缘悭一面,你为何在此时提起他?” 朱雀说道:“因为我就是朱雀。” 何东南伸着戴镣铐的手,指着他,脸上写满诧异之色,说道:“你,是朱雀?又怎么会在这?” 朱雀说道:“说来话长,你先给我说说你杀人的事。” 何东南下定决心,说道:“前几日,你用内功救了我,我就在猜你的身份,有这等内力的人,江湖上本就不多,却没敢想你就是朱雀。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何东南的父亲何云雀,叔父何云手,都是何家形意拳的传人。何家形意拳在大同府周围是最有名气的武功,所以招来曹锟这种人来拜师,甚至认了何云雀为干爹。 何家本来不想收他为弟子的,可是又怕得罪了官府,只好收了他为徒。认干爹的事,也是曹锟主动提出来的。刚开始曹锟本来想拜何家武功最高的何云手为师,怎奈何云手不收徒弟,曹锟无法,便跟着何云雀学。 几年下来,曹锟也学了不少何家形意拳精妙所在。 今年春天,何东南认了亲,对方是知县江疏影的小姐,江婉莹。江疏影是个穷苦出身,通过苦读做上了官,本来以他的才华,不应只做个知县的,可是他不懂逢迎之道,所以,官做到了知县,便再也升不上去。 好在他性情恬淡,对此也不甚在意。在衙门里,他执法公正严明,是个难得的好官,当地人都称他为江青天的。两人交换过生辰八字,准备好了立秋那天迎亲的。 何家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小,但几辈人里历来没有做官的,对于这门亲事,何云手不是很认可,认为他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可是何云雀却觉得江疏影人品很好,和他结了亲家,以后抱了孙子,有这般家世的人来教导,当会成为一个文物双全的人物。 哪知这禽兽不如的畜生曹锟,跟着何东南去相亲时见到江婉莹的美貌,不顾师兄弟人伦纲常,竟也强行到江家去提亲,因为江婉莹已经许配给何东南,自然不会答应他。他竟仗着他爹是知府的势力,诬告江疏影贪赃枉法,将江疏影下了狱。 几个德高望重的乡绅联名为江疏影申诉,又被曹锟找人在路上劫着给打了回去。 江婉莹无奈,只得去曹家求情,却被曹锟奸污。何云雀得知此事,父子二人去找曹锟算账。曹锟人不露面,找了几个地痞流氓来和他们交涉,因话头不对,双方动起手来。 何云雀怕打伤了人惹出更多的麻烦,没有下重手,几个地痞流氓可不管这些,结果何云雀被打得不轻,何东南一时激愤下,失手打死了其中一个叫癞痢头的,这下惹出了麻烦,父子二人都被捉入了监牢。 何东南在牢里承认失手打死了瘌痢头之事,不过只是被迫动手。曹锟却唯恐刑部批不下死罪,便又栽赃他一件凶杀的要案。这个何东南当然不会认,衙门便对他用酷刑,逼他认罪。上次何东南差点被打死,就是为了此事。 朱雀只听得义愤填膺,要带着何东南逃狱出来,报此大仇。可是何东南说道:“我们何家在大同府家大业大,若是逃狱,恐会牵扯连累到亲人,何况我爹还在牢里,我怎能一个人出来。” 朱雀沉吟半晌,说道:“就恐怕你没有多少时日了,他们要诬陷,你认不认都是一样。若判了个秋后斩决,算算也没有几天了。我也不能再在这里干等,如果他们再来审问你,你就认罪,认下所有的罪,少受点折磨,否则等不到我回来救你,估计你就没命了。” 何东南问道:“但是你怎么出去呢?” 说罢,朱雀看着大牢里腰身粗细的小窗户,他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只是不知出去如何,又会否连累杂耍班子? 这时因为对何云雀、何东南父子蒙冤一事,义愤填膺下,再顾不得这许多,心中下定决心,这次出去,就要把这两件事全都解决。 在何东南目瞪口呆中,朱雀一拳打破了牢房的窗户,人运起缩骨功,如燕子般穿窗而出。 身后的狱卒发现了动静,等他们追出去时,朱雀早去得远了。 第六章 何家形意拳 朱雀等着他们放人,实在不知道他们只是敷衍自己,还是怎的,他一直踩着曹大少,和他就这么僵持着。 曹大少躺在地上,自昏迷又醒来,迷糊中见到焦总旗,忍不住呻吟:“焦叔叔,快,快救我……” 焦总旗又是焦急又是无可奈何,说道:“你爹,你爹就要来了,待会把那群卖艺的放了,这,这位大侠就会放了你,你且再忍耐一会。” 朱雀踩着曹大少,人也无聊,忍不住向那剑法不错的少年道士问道:“你是何人?师父是谁?怎么会和官府的人厮混在一起?” 这年轻道人显然是和曹大少一路的,既然曹大少人在对方脚下,不敢不答:“我是松风观的第六代俗家弟子曹梦机,家师乃松风观观主清灵道长,在下和曹睿乃是堂兄弟,不知大侠尊姓大名,还希望大侠脚下留情。” 朱雀这才恍然,怪不得此人剑法不错,原来是清灵道长的弟子,听说清灵道长一向不问武林中事,每日只是炼丹问道,他既然收了曹梦机为弟子,想来也有与何家相同的想法,能够结交官府众人,对于自己的道观来说,也有了一定的靠山。他不回答曹梦机的话,只是在想何家蒙冤一事如何解决。 此刻既然知道曹大少的名字叫曹睿,已确认不是曹锟了。也当真凑巧,两个姓曹的纨绔子弟都是知府的儿子,只是他们仗着自己的身份,两人行事一个比一个更为恶劣。 朱雀不由想起以前学艺时师父教导过的话,无论是行善还是作恶,若是普通人,永远都做不了多大的善恶,只有有了一定的本领能力或者权力势力的人,在善恶一事上,才能做得更多,这话真的对极了,像曹睿是这种人,而曹锟更是这种人,他习练何家形意拳以后,做起恶来,当比常人更难约束,所以曹锟比起眼前的曹睿,更让人不能容忍。 不久曹知府匆匆赶来,看到爱子被朱雀踩着脚下,人直接奔了过来,说道:“那些人已经放了,快放了我孩儿。” 朱雀冷冷地看着他,说道:“着什么急?我被你们关了这许多日子,你们都不着急,这时候知道着急了,再等等。” 曹知府不知他是何意,朱雀却想着杂耍班子的人尚未走远,眼前这些人无可奈何自己,可是杂耍班的人随时可以被抓回来供他们出气。 曹知府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朱雀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平日如何教导孩子的?当街强掳民女,还仗势欺人,你在这里可真是一手遮天呐,我看,国家律法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曹知府叹了口气,没有接话,他对这个大儿子实在太过溺爱了,圣贤书没读多少,却整日和一帮闲散子弟四处游荡,到处惹事,这次不就招惹到了这个大魔头身上了吗。 朱雀接着说道:“这些也都是小事,我奉劝你对儿子也要约束着点,哪天遇到了脾气不像我这样好的人,你儿子给人宰了都不稀奇,我想知道,你小小一个知府,到底是仗了谁的势,竟将王府都不放在眼里。” 曹知府心中一惊,顾不得问儿子之事,问道:“此话怎讲?” 朱雀将王府金牌掏了出来,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说道:“根据律例,持有王府金牌者,各路官府都要便宜行事,而你手下的焦总旗竟然敢抢夺金牌,并将持此金牌之人押入大牢,嘿嘿,曹知府,你是想作反了吗?” 曹知府似乎不知此事,他扭头向焦总旗看去,焦总旗慌忙跪了下来,强辩道:“此人当时乃是和那些卖艺的人厮混在一起,小人是怕这金牌来历不明,因此……” 曹知府上去给了焦总旗两个巴掌,说道:“你真是胆大妄为,这样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有何权力调查持有金牌之人的身份?王府王爷要是责怪下来,就是砍了你的脑袋你也不冤。” 朱雀冷冷地看着他做戏,他将金牌收了起来,将曹大少也放了,问道:“我也没空在这里陪你胡闹,要是我得知你时候再去找那些杂耍团里人的麻烦,我随时回来取你儿子的狗命,谅你手下这些废物也拦我不住。” 说完,朱雀展开腾云功,翻上闲庭居的屋顶,然后遁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曹氏父子。这是焦总旗才知道装模作样地去捉人,可是朱雀早已鸿飞冥冥,又到哪里去捉? 焦总旗回过身来问曹知府:“知府大人当真将那帮卖艺的给放了?” 曹知府恨恨地说道:“当然没有,真要放了我们手中一点把柄都没了。” 焦总旗吓了一跳:“大人偿若不放了他们,那魔头偿若再回来的话……” 曹知府沉吟了一会,说道:“立刻去请白云庵的静闲师太前来!” 焦总旗犹豫道:“静闲师太乃是出世之人,我用何理由去请他呢?” 曹知府说道:“就说她妹妹病了,需要她来运功相助。” 白云庵坐落在太原府城西南的天龙山,有“白云庵在白云间,缥缈来去皆是仙”的美称。因为里面住的皆是尼姑,凡夫俗子以为见到尼姑不祥,所以平时少有人去打扰,更增添了白云庵中的神秘。白云庵的住持为静园师太,这静闲师太乃是静园师太的师妹,据说静闲师太的武功更在静园师太之上,武林中人所敬仰。 静闲师太的俗家妹妹,乃是曹知府的原配夫人,这次他感到受到了威胁,儿子小命要紧,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立刻要请她回来挡灾,以朱雀的武功之高,他实在想不出除了静闲师太以外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焦总旗提议:“何必这么麻烦?我看不如将那帮人放了算啦。” 曹知府摇了摇头,他是自己知自己事,这件事绝不止是这帮杂耍团的事,不将朱雀这个心头大患除掉,他休想过得踏实。 他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朱雀出了闲庭居,心怀大畅,即惩治了恶少,又救回了杂耍班子的人,真是一举两得,只是自己还要去帮何家洗脱冤情,自己暂时就不回那杂耍班了。 也许永远也不会回去了吧。 趁着傍晚城门未关,朱雀出了城,向大同府行去。因为普脱大牢,所以身上分文没有,他道上遇到马车,便搭个车,直到在阳曲县找到了一位朋友,借了马和银子,这才走得快了。 从太原到大同,过忻州,经原平县,代县,山阴县,代县,怀仁县之后就是大同,前后五百多里,朱雀走了两天就到了。 此时的大同府,乃是由徐达所建,城作四方之形,朱雀进城,走的是南门,也就是永和门。 何家形意拳乃是少林形意拳脱胎而来,少林形意拳则是由达摩老祖东来时所创的心意拳演化而来,历经千余年的演变,现在的形意拳和当时粗创的心意拳已没什么相通之处,所谓形,为十二形,分别为龙形、虎形、熊形、蛇形、骀形、猴形、马形、鸡形、燕形、鼍形、鹞形、鹰形,乃是从动物身上汲取符合人用来强身健体,攻击敌人以及守御的形态和动作。 当年华佗做五禽戏,虎鹿熊猿鸟,便是此意,后人常习之,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只是没有与人打斗的作用。也有五行拳,分别为龙形、虎形、豹形、蛇形、鹤形,却和五禽戏没什么关系了。 所谓意,则是阴阳五行演化之意,脚走意,拳打形,就是何家形意拳的基本道理了。 只是这种形意拳只是外门功夫,在江湖中只能算得上二三流的武功,乡野小民以为神奇,而在武林高手的眼中,很本就不放在眼里,何家能在江湖中数得着的,只有何云手一人,他除了自家的形意拳以外,还曾因一次其余,习练过上乘内功,有了上乘内功的辅佐,形意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曹锟自然没有这个能耐,只能学到形意拳的外门功夫,而学不了内功,可是仅仅习得这二三流外功的曹锟,却又不同,他用这二三流的武功去欺压百姓,那是绰绰有余的了。 朱雀向路人打听何家的所在,许多人都不知道,朱雀想起大同府有丐帮的分堂,他们乃是此处的地头蛇,何不去找他们问问? 每个城府,都有无数的乞丐,朱雀走了一条街,就看到三个,他找到一个正在捉虱子的年长乞丐,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名乞丐立刻站起来躬身道:“原来是朱少侠,不知有何事吩咐?” 朱雀问道:“本城有个何家形意拳,我想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老丐说道:“我来带你去吧,这何家听说最近惹上了杀人的官司,现在很不好过呐。” 朱雀见这老丐消息灵通,忍不住问道:“这件事既然连你们都知道了,何家最厉害的何云手可有什么动静?” 老丐说道:“自从何云雀和何东南被抓走以后,何云手就不知所踪。” 第七章 二公子之怒 朱雀对此感到奇怪,照理说何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何云手不至于不管不问的。朱雀问道:“对于此案,你们丐帮怎么看呢?” 老丐说道:“我们堂主也曾关心过此事,可是何东南确实打死了人,不是冤案,既然如此,官府去判就得了,轮不到我们丐帮去理会。朱少侠此次前来,莫非因为找到了不是何东南打死人的证据?”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何东南的确打死了人,可是狱卒又将另外一件杀人案推给他,他自然不认,现在在里面遭着罪,对了,有一位姓江的,叫江疏影的知县,不知兄台知不知道?” 老丐说道:“江疏影?好像是左云县的知县,听说因为不敬犯上之罪,被下在牢里。唉,当官人的事,哪轮得到我们穷要饭的来过问呢?” 朱雀默默记住了江疏影原来是左云县的知县,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那老丐指着前方一个院子说道:“哪里就是形意拳何家了,老朽不方便进去,这便告辞了。” 朱雀多谢老丐的帮忙,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这大同府的知府可是姓曹?” 老丐摇了摇头,说道:“本地大同府的知府姓韩,不姓曹。” 朱雀心中疑惑,难道曹锟不是大同府知府的儿子? 老丐见他再无话问,摆了摆手,自行离去了。 朱雀来到何家,开门的是一位年轻人,相貌和何东南有几分相似,朱雀猜他肯定是何家的亲戚,年纪不大,约么二十五六岁。问起来,果然是何东南的堂兄何东朔,因为何家出了事,所以同族的人都过来帮忙。他见朱雀脸色陌生,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 朱雀回道:“在下乃是何东南的朋友。” 何东朔立刻让过身子,请朱雀进来。 厅堂之上,一群何家的族人或坐或站,争吵不休,似在为何云雀父子被捉,如何向省里递状子送礼而争执。 朱雀问何东朔:“可有安静些的地方,我有几件事相询。” 何东朔引他来到东房,这里是何云雀的书房,何家族人都聚在厅堂上,所以书房僻静些。朱雀问道:“为何不见你大伯何云手?” 何东朔闻言蹙眉道:“就是没有他在此主事,所以家中都乱成一团了,自从我叔父和东南被官差抓走后,他出了一趟门,就没有回来,当时大家以为他去找人说项,可是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不见踪影,我们忙于叔父的事,也没有精力去找他。” 朱雀问道:“何云雀和何东南都被抓了两个多月,为何今日你们还在商量上告的事?” 何东朔解释道:“唉,你不懂这官场里的事,对方乃是官府,我们的案子自然积压着不给审,昨日听说何东南又招了一件杀人案,本来不会被判死罪的,这下两个杀人案连在一起算,还不被判个秋后斩决?” 朱雀心道,这消息传得好快,自己两三日前,刚刚说了让何东南有何罪都先认了,省得他熬不过刑讯逼供,没想到今日消息已经从太原府传到了大同府。 朱雀又问道:“这曹锟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么大威风这么大的权力?” 何东朔说道:“这曹锟就是太原知府曹知府的干儿子,他本来不姓曹,姓连,叫连坤,后来认了曹知府为干爹以后,就连姓都改了。” 朱雀感到奇怪,问道:“认干爹何用连姓都改了呢?” 虽然二人周围没人,何东朔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家都传连坤的母亲与曹知府有私情,这连坤实则是他俩通奸生下的孽种,表面上是干父子,实际上乃是亲爷俩。” 朱雀这才恍然,前天在闲庭居揍了他大儿子曹睿一顿,这曹知府竟然不动声色,自己和何东南被关在一件牢房里,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越狱而出,他应该能够想到,自己已经知道了何东南的冤情,为何他连提都没提呢? 这曹知府家中的两个儿子,也真称得上是臭味相投,蛇鼠一窝,自己去教训教训他们不难,甚至将他二人宰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所难的是怎么帮助何家以及江知县江疏影两家洗脱冤情。偿若是在别的府衙,自己亮出王府金牌,他们早就该听自己的话,为自己提供人力物力以用查案,既然牵扯到他们自己,这金牌似乎也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哪里来的这个胆子呢? 何东朔问道:“阁下在官府里可有什么熟人?能够起得上力的,就是让我们出些钱,也心甘情愿。” 朱雀点了点头:“认识到有认识的,可是我怕你们就是花钱也没有,这姓曹的一定在京城有着不小的背景,否则,他这般胆大妄为,早该惹出麻烦了。” 何东朔闻言脸色变了:“兄台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偿若他在京城有人的话,我们就是到省里去告,怕也没用,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何东朔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在厅堂中争执不休的族人。 朱雀拦住他道:“我去想想办法,这就告辞了。” 何东朔挽留道:“何不吃了饭再走?再商量商量我们如何搭救何东南和我叔父。” 朱雀本待推辞,何东朔硬拉着他,朱雀想着也许能从他们口中问明白江疏影如何被诬告入狱的事情,便也不再推辞。 何东朔向何家的几名长辈说了朱雀的推测,朱雀虽然没有证据,可也不是瞎说,区区一个知府,能够不把王府金牌放在眼中,若非在京里有极大的背景,是不会如此嚣张跋扈的。 这些人听了,脸色都变得很难看,本来还在争执如何上告的事,这时都安静了下来。 吃饭时,何东朔向朱雀介绍上桌的这些人,除了何东朔以外,桌上做的都是何家云字辈的人,何云玉,何云飚,何云峰,何云正……朱雀一时也记不起这许多,他向一位能说会道的何云峰问道:“何东南和江家小姐江婉莹订婚一事到底如何?怎会让曹锟陪着他一起前去,以至惹出这些事端?” 何云峰叹了口气,说道:“曹锟这畜生,不知从哪得知江婉莹相貌出众,因此主动要去,当时云雀还说过,有官府的公子爷跟着,也有面子,哪知……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第二日也送了彩礼过去提亲。那江疏影人倒是好人,回他们,自己的女儿已经许了婚事,因此将曹锟拒绝了,曹锟回去告诉了他干爹,不知他们出的什么恶注意,竟污蔑江疏影贪赃枉法,将他关了起来。” 朱雀心道,原来是诬告贪赃枉法,以江疏影的生性,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是污蔑的多一点,至于证据吗,为官之人假造些证据出来,不算什么麻烦的。 何云峰接着说道:“他们暗中放出话来,除非江婉莹嫁给曹锟,否则江疏影就要在大牢里度过下半辈子了,江婉莹为了替父亲求情……” 朱雀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说了,后来的事我都知道了。” 这顿饭,因为个人均担着极大的心事,因此人人都食不知味,朱雀匆匆吃罢,立即告辞,何家人也不甚挽留,朱雀就离开了何府。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事的起因,全都是曹锟贪图江婉莹的美貌而起,自己还需要去找他,他问过何风朔,何风朔也不知曹锟住在何处,朱雀只能自己去打听。 如此冒失地去打听,肯定会引起曹锟的警觉,朱雀又去找了丐帮的朋友,很快问清了曹锟的住址,可是朱雀没有直接过去找他,而是骑着马离开了大同府。 朱雀来得很巧,王府二公子正在家中无事,见到朱雀自是一番欢喜,忙将朱雀请了进来,说道:“那官银失窃一事,我还没有多谢你高抬贵手呢。” 朱雀说道:“别忙说这个,我正被一堆事儿搅得头都大了,偏偏不是武林中事,而是官场上的事。” 二公子来了兴趣,问道:“哦?能让你朱大侠都头痛的事,我倒想听听,到底何事?” 两人分别坐定,朱雀喝了口茶,就开始说起了关于曹知府手下抢夺了王府金牌一事,二公子闻言勃然而怒:“竟然不将王府放在眼里,这曹知府叫什么名字?” 朱雀想了想,似乎一直都没有问过,只好回到:“只知是太原府的知府,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二公子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是太原的知府,就已经足够了,扶摇,你去将府里的孙师爷找来。” 扶摇乃是二公子的书童,闻言去了,王爷府中的孙师爷,朱雀也见过,知他对于官场上的人事研究的非常透彻,什么地方的官员叫什么名字,和谁是亲戚,和谁互相扶持,和谁不对付等等,无不知晓。 朱雀说道:“二公子也别慌着生气发怒,此人不敬王府,到还是小事,他的两个儿子所作所为,才够得上你打抱不平的。” 说着,就将前几日所发生之事都说了,曹睿曹大少仗势欺人,欺辱卖艺的,倒还是小事了,这曹锟淫人子女,不遵师长,诬告知县,那才是人神共愤,二公子听得怒火中烧,银牙咬碎,拍案而起:“真是反了他了,难道真的任他作威作福,无法无天了么?” 那孙师爷刚刚随着扶摇一脚踏进屋里,听了二公子这么一喊,吓得又退到屋外。 朱雀看到了,立刻说道:“孙师爷快请过来,我们正有事找你,二公子生气,可跟你绝不相干。” 第八章 大快人心 孙师爷这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二公子看到他,直接问道:孙师爷,这个太原府的曹知府究竟是什么来头? 孙师爷想也不想就回答道:这太原府的知府名叫曹锦华,字知吾,原直隶高阳县人,十二年前中的进士,为知县后补,后补投闲了二年做了邯郸知县……三年前被提拔为太原知府…… 二公子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问道:我问你他的来头,你扯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孙师爷说道:是,是,此人有个亲戚乃是东厂的曹公公,现在曹公公权势熏天,所以…… 朱雀和二公子同时恍然,原来如此,宦官横行,下面趋炎附势的人竟然连王府都不放在眼里,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有点背景的人跟着狂妄起来,似乎什么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这曹锦华尤其可恶,非但自己飞扬跋扈,就连两个儿子也在他的庇荫下为非作歹。 二公子挥了挥手,对孙师爷说道:行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孙师爷出去后,二公子问朱雀:“我想去见见这位曹知府,看看他到底怎生不将王府放在眼里,嘿。” 朱雀劝他:像这种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二公子盯着朱雀看了一会,突然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岂非正是想让我前去么? 朱雀微微一笑:我只想让你知道此事,并无别的意思。 二公子点了点头,说道:陪我到院子里练练拳脚吧,自从府里的武师调到外地去以后,也没人陪我练过,手脚都不免有些僵硬了。 二人来到院中,两人比试的只是拳脚,而非器械,二公子先进招,他练的是少林千叶手,以他的身份,使出来时潇洒飘逸,不带半分烟火气,看起来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朱雀却知道这千叶手的后招十分厉害,二公子所会的拳法不多,这千叶手却练得极精,比之练了多年的少林和尚也不遑多让。朱雀曾问过他这拳法是跟谁学的,二公子始终没说。 朱雀虽然满腹心事,但还是尽量克制住,强打精神,和二公子过招。朱雀先使出了少林长拳,想以拙胜巧,无奈少林长拳太过于简单,不是千叶手的对手,朱雀拳法一变,人变得灵动无端,一会像猴子,一会像螳螂,一会又手成虎爪,一会又双臂伸展,脚下金鸡独立成鹤姓,原来朱雀心中想着何家之事,竟不知不觉使出了形意拳。 虽然不是何家形意拳,而且其中夹杂了虎鹤双形,五形拳等等,也颇让二公子应付地手忙脚乱,但他心志坚定,无论朱雀变了什么拳法,他始终只用千叶手来对付。 千叶手从头至尾一共三十六招,二公子使完以后,换了一种拳法,这种拳法大开大合,朱雀没有见过,随手拆招,感觉这套拳法虽然变化少了,可是拳力凝聚,威力反而增强了。 朱雀在二公子一个直拳打来时,双手忽然绞上了他的手臂,接着双臂如蛇缠住了二公子的胳膊,朱雀趁出手去点二公子的肩井穴,一点肩井穴被点,二公子的手臂就会使不上力,非得认输不可。 可是朱雀这一指点去,二公子的肩井穴似乎滑了一滑,趁着他感到意外的一呆之下,二公子趁机抽回了手臂,然后后跃几步,说道:“如何?” 朱雀见自己没有点中他的肩井穴,讶然之下,随即醒悟:“你何时学会了移位换穴的高明功夫?” 二公子说道:“我整日在家,学会了这点功夫,也不算什么吧。” 朱雀看他假做谦虚的语气,其实感到很自傲,也不戳穿他,只问他:“刚才那套拳法也非常刚猛凌厉,叫什么名堂?我看教你拳法的这人,武功定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二公子对于教他那套拳法的人似乎很尊重,不再嬉笑,换成了严肃的表情说道:这是寒月寺的住持悯生大师所授的拳法,叫来去拳,拳法要旨不在拳而在内力与步法的配合之间,这套拳我还没有练熟,否则威力不知这些。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他自己为了学这移位换穴和来去拳,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能让朱雀夸上一声,自己这功夫总算没白学。 朱雀也肃然起敬:原来是悯生大师,你能学到这套拳法可难能的紧,来去拳,这名字非常古怪。 二公子说:“拳法的名字有的听来唬人,实际并没有多大威力,什么伏虎拳,降龙掌,斩魔刀,雷鸣拳……也不过就这么回事,还不如他这来去拳名字听着舒坦,来去之间,一套拳便打完了,至于威力如何,怕只有对方才知道吧。” 朱雀哈哈一笑:“像你这么用功懂得上进的王公贵子,也算难得之极了。”是啊,出生于王府的人,哪里还需要自己辛辛苦苦地去习练武艺呢?何况是这么高深的功夫。 二公子问道:“如何?我这功夫随你出门闯荡,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吧。” 朱雀心道,原来你和我比试比试,原来目的还是在这儿,他本来就有邀他同去之意,见他主动要去,反而假意为难地想了一想,这才说道:“你要跟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按我说的做。” 二公子问道:“怎么做?” 朱雀道:“不经我的允许,你不可以透露你的身份,不能穿这么好的衣服,否则别人也容易从你的衣服猜到你的地位。” 二公子甚感有趣:“去找人麻烦,我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样最好,我去换一身粗布衣服。” 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即使穿上粗布长衫,二公子颐气使指的气度还是掩饰不了,朱雀让他猥琐一点,二公子挤眉弄眼,更是做作,最后朱雀只得说:“算了,你还是自然些吧。” 两人骑马来到太原府,第一个去找的就是曹锟家。 曹锟的一个手下癞痢头虽然被何东南失手打死,可是他对这个小喽啰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担心的是何云手会来找他麻烦,因此现在他家中早请了一些二流的江湖人士,防止何云手忽然过来找他麻烦。 朱雀和二公子过来的时候,曹锟正在家中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见到朱雀和二公子都是脸生之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找谁?” 朱雀说道:我是何东南的朋友,想找你谈谈。 曹锟听到何东南,脸色变得难看,他恶狠狠地问道:“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与此同时,他院子里的几名江湖人士纷纷围了上来,曹锟一见自己这方人多,胆气一壮,说道:“何东南这小子,虽然是我师兄,但是打死了我的兄弟,我和他已断了师兄弟的情分,没什么好谈的了,咱们还是等着衙门的审判结果吧,听说他除了打死我那兄弟外,身上还背着别的人命,唉,这下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 曹锟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羞愧之色,就连二公子都在暗骂,这样无耻之人,难道连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二公子心中鄙夷,又不善作伪,冷笑了一声。 曹锟这才注意到这位看起来气势不凡的年轻人,忍不住问道:“你又是谁?我所说的俱为事实,有何好笑?” 其实二公子何曾感到好笑,他淡淡地说道:“凭你还不配问我的名字,我问你,那江婉莹此刻何在?” 曹锟听他提起江婉莹,脸上阵红阵白,接着对身后的人说道:“将这两个捣乱的家伙给我撵出去。” 两人等的就是曹锟这边先动手的时候,一名武师走上来推搡了二公子一把,说道:“我家公子说了,请你们滚出去。” 在滚出去前面还加了个请字,这样说话的人倒也少见。 二公子等他推了自己一把后,使出一招来去拳中的一招有去无回,曹锟眼前一花,那名武士已高高飞起,落在两三丈远的地方,再也爬不起来,其他被曹锟请来的人喝道:“好小子,竟敢动手,大伙一起上!” 在二公子和这些人打斗的同时,朱雀向曹锟扑了过去,这时和曹锟一起饮酒的狐朋狗友也都赶了过来,拦在曹锟身前,朱雀一拳一个,将他们打倒在地,曹锟眼看想转身逃走也来不及了,立刻摆出一招鹰击长空,身子一侧,双手做鹰爪形,向朱雀抓来,朱雀一边挡住了这招,一边说道:“你还有脸用何家形意拳?你这个畜生。” 这个畜生当然只会使畜生拳,他别的拳法也不会,怎会因朱雀一句话舍尔不用?他一招无功,立刻变招,一招雄鹰展翅,攻中代守守中带攻,是鹰形形意拳的佳作,出招虎虎生风,朱雀却更为何云雀感到悲哀,这曹锟的出手如此规整,说明何云雀并没有对曹锟藏私,而曹锟这畜生,竟然做出这种事。 想到愤慨处,朱雀不再和他缠斗,使出一招小擒拿的招数,扭住了曹锟双手的手腕,内力到处,曹锟腕骨被折断,接着朱雀腿下横扫,曹锟的双腿腿骨也被踢断。 曹锟惨叫着摔倒在地,这毫无人性的家伙,还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痛苦吧。 朱雀回过神来,二公子这边的战斗也刚刚结束,曹锟请来的江湖人士,如何会是二公子的对手呢? 早有家丁飞奔出去,去报告曹知府去了。 朱雀进了曹锟的厅堂,拿了两张椅子出来,和二公子一人一张椅子,两人就这么坐在院子中,听着曹锟的哭叫,等待曹锦华曹知府的到来。 第九章 静闲师太 两人绝没有想到,他们最先等来的不是曹锦华,而是一名女尼。 这名女尼来到曹锟家门口时,朱雀就看出了她的不凡,女尼一身缁衣,却点尘不沾,她既没坐马车而来,甚至没有骑马,更没有坐轿子,这一路行来,无论鞋子上还是衣服上,都没有灰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这女尼的内力非常深厚,到了内力护体的地步,才能在衣服上不然纤尘。 一般的练武之人,武功到了这般地步,若是男子,绝不会把功力浪费在衣服不染灰尘上,比如宋朝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道长,他就不修边幅,人称张邋遢,以他深厚的功力,足可以像这位女尼一样,保持干净,只是他觉得这样无谓罢了。 若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倒也不稀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轻女子尤甚。而这名女尼看样子怕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将内功也花在这上边,朱雀感到的却不是可笑,可是可怕,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 白云庵在白云间,此人定然是白云庵的静闲师太。 朱雀拍了拍二公子,两人一起站了起来,谁敢对着静闲师太还能坐着岂非太也失礼?只不过,朱雀想不明白,她来此地干什么? 静闲师太走进院子,看到满院子都是倒在地上呻吟的武士和曹锟的朋友,而曹锟却因方才呼号的时间太长,现在喉咙已经喊哑了,只发出微弱的呼救。 静闲师太对曹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对朱雀说道:“你是来找麻烦的不是?” 朱雀苦笑了一下,已经能够猜到静闲师太是曹锦华找来的帮手,他不答反问:“师太不是在白云庵清修吗?怎么也来沾染这世俗之事?” 静闲师太神色不虞:“那轮得到你来管我的事?你叫朱雀是不是?好大的胆子,就连曹知府也不放在眼里,我想问问你凭得什么!” 朱雀苦笑道:“凭的是他们奸淫俘虏,而在下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静闲师太不信:“朱少侠在江湖中好大的声名,若说你是受害者,那可真是笑话了。” 朱雀忍不住说道:“在下奉公守法,一介草民,自然不是官老爷的对手……” 静闲师太摇了摇头,说道:“我受曹知府所托,前来听说你仗着武功高强,曾打伤了他的大公子曹睿,是也不是?” 朱雀只好承认:“是。” 静闲师太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出手吧。” 朱雀吓了一跳:“在下怎敢和前辈动手?” 静闲师太点了点头,说道:“你既然不敢动手,那就滚出太原府,永远不要再来。” 听着二人的对答,二公子忍不住说道:“你这尼姑好不霸道,凭什么让我们离开太原府?我看你是和那狗官蛇鼠一……”话未说完,已被朱雀制止:你怎么能这样跟静闲师太说话? 可是他阻止二公子说话已经迟了,静闲师太柳眉倒竖,忽然不只从哪里拿出一根佛尘,佛尘一甩,已向二公子抽来,二公子不知厉害,竟想伸手去抓,朱雀拉着他向后一跃,同时架起胳膊挡在前面,只听呼地一声响过,朱雀的衣袖已被佛尘扫烂,他的胳膊上也留下了几丝血印,足见静闲师太这一击当中,已附着了她的独门内力。 二公子虽然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但他何等身份,并无惧色,反而喝骂:“蛮不讲理的恶尼,说打就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朱雀向二公子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师太,这是我朋友,他不知师太的来历,请你不知者不罪。” 静闲师太说道:“好,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过我说过的话,从没有更改的,你们即刻离开太原府,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再追究此事。” 二公子见朱雀似乎非常惧怕这老尼,心中猜测这次朱雀肯定答应下来,二人就要立刻离去,谁知朱雀单手合十说道:“师太,这曹锟所做的奸淫民女,欺师灭祖之事,我是非管不可,我不能离开太原府。” 静闲师太哦了一声,口气严厉下来,说道:“你当真非要纠缠不休?” 朱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要纠缠不休,可是这件事还牵扯到两户人家的冤情,在下不得不帮他们寻求一个公道。希望师太看在大家武林一脉的关系上,让在下将此事解决,之后在下自会亲上白云庵给师太磕头请罪。” 静闲师太侧过身子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曹知府,岂能就这么罢休,你所说的奸淫民女,欺师灭祖之事,我也懒得过问,这样吧,你只要能接过我十招,我便就此离去,不再过问你的事,偿若接不住,还不肯离开,就不要怪贫尼心狠手辣了。” 朱雀在昆仑山学艺时,他的师父北斗先生就曾经告诫过他,这白云庵的女尼,平时不问世事,所以对于人世的是非观念看得很淡,可是她们武功却又因为心无旁骛,而到了极高的地步,所以轻易不要去招惹她们,偿若到了万不得已非要动手的地步,千万不要觉得他们会因为辈分高于你,而会有荣让之心。 若不是她如此蛮不讲理,朱雀实无和她动手之念。 正感为难间,静闲师太一声长笑,就要动手,可是这声长笑却一直笑了下去,没有停止,静闲师太一惊之下,听了下来,四周看了一下,向看看是谁接着她的笑声而笑了下去。原来静闲师太只笑了一声便即停止,后面的笑声是别人笑的,只因这中间几乎没有停顿,所以听起来才像一声长笑。 静闲师太自然知道后面的笑声不是自己所发,她手中佛尘在身边一挥,全神戒备起来。 朱雀此时已听出这笑声是何人所发,他忍不住惊呼出声:“汪大哥!”原来这声音竟然是丐帮帮主汪九成所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汪九成从门外迈步进来,笑声也停了下来,除了汪九成外,他身后也跟了一个中年男子,朱雀一见此人的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汪九成身后跟着的人,八成就是何云手,何家形意拳中功夫最高的一位,他的失踪原来是去找汪九成去了。 此事甚为棘手,他自忖之下,觉得自己也不是曹家的对手,所以去找了中原第一大帮的帮助汪九成过来。 静闲师太并不认得汪九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戏弄与我?” 江湖中人哪怕不认识丐帮汪帮主的,也都听说过他,更别说武功极高之人,那更是十之八九都和汪九成结识过的,就算没见过汪九成的,也能从他招牌紫竹棒和系在紫竹棒棒端的硕大酒葫芦而猜到他的身份。 哪知静闲师太平日就在天龙山白云庵中清修,此刻若非她因曹锦华诓骗她妹子生了重病,她也不会下山。 汪九成似乎对于这女尼不认得自己而感到奇怪,他问朱雀:“这蛮不讲理的师太到底是谁?” 朱雀还没回答,静闲师太已向汪九成攻来,汪九成说她蛮不讲理,那可犯了她的忌讳,这一招临时发动,却又声势不小,显然静闲师太的功力着实深厚。 汪九成见这一招来得猛恶,后跳一步,将紫竹棒向地上一插,双手交错来回,接着使出狂风骤雨掌中的一招突如其来,这一招招如其名,正是随手而发,却又内力猛恶的一招,和静闲师太攻向他的那招相差仿佛,静闲师太哪想到他一副叫花子的模样,功力竟然如此身后,她立刻将拂尘在身前转动,用她独门的招数化去汪九成刚猛的掌力。 朱雀这才来得及说道:“这位高尼,乃是白云庵的静闲师太,汪大哥不要鲁莽。” 汪九成听说她是白云庵的静闲,立即收手,静闲师太这才感到呼吸顺畅,心下骇然,这人好厉害的掌力,若非他主动收手,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可是静闲师太并不畏惧:“既然敢在我面前这么大胆,果然是有些鬼门道。” 朱雀帮汪九成介绍:“师太,我这位汪大哥乃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助汪九成,希望师太不要再为难我们。” 静闲师太虽然不通事务,但也不是傻子,见今日对方好手太多,她对朱雀所说的十招之约,自然不用提了,她说道:“此事可不能如此罢休,哼。” 说完,她向门口走去,挡在路上的何云手和汪九成忙不迭地给她让路,几人就这么看着她傲然离去,二公子在后面变色道:“这老尼好不讲理!什么师太?我看该是老妖怪!” 朱雀忙向二公子介绍了汪九成,也向汪九成介绍了二公子的身份,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果然就是何云手,朱雀的身份自然不用提了,而二公子,也正是他向找来帮忙却没有关系的人,他听说二公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曹锟一事,更是感激。 几人的目光都放在躺在地上的曹锟,他们奇怪,既然静闲师太是曹锦华曹知府请来的,为何不把曹锟救走? 第十章 魔高一丈 何云手颇为知道这中间的关系,说道:“这曹锦华的夫人和静闲师太乃是姊妹关系,曹锦华的夫人有了个儿子名曹睿,这曹锟是曹锦华的干儿子,坊间都盛传曹锟乃是曹锦华的私生子,那么静闲师太更不会救他,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呢,这样在曹锦华百年之后,就没人跟曹睿争夺家产了。” 众人都有茅塞顿开之感,对于如何惩治曹锟,众人都没个统一的意见,汪九成说道:“对于这样的畜生,由我一掌打死得了,省得看着就惹厌。”说着举起手来。 朱雀连忙阻止了他:“慢着,留着他的狗命还要救人。” 他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曹锟给揪了起来,问道:“现在没人能来救你了,那江婉莹人在何处,可以说了吧。” 曹锟不敢不答,几人带着他来到后院的寝室,找到了正坐在屋中哭泣的江婉莹,她见到众人前来搭救她,也看到了被折断了手足的曹睿,她虽然不会武功,可是也扑了过来,用指甲在曹睿脸上抓了几个血口子,然后欲抽剑自刎,被众人拦下。 朱雀劝慰道:“你爹还在大牢里呢?你要留着有用之身一起想办法救你爹,还有,何东南也在牢里,他还在关心着你。” 江婉莹听他提起何东南,更是哭得全身抽搐:“我,我配不上他了,我被这畜生糟蹋了……”说着她又踢了曹锟几脚。 朱雀说道:“何东南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必不会在意这些,何况他乃武林中人,武林中人哪个不是能够想得开的,这又不是你的错。” 何云手也担保何东南不会因此而看不起她。 江婉莹又哭了一会,才慢慢止住了哭声,说道:“小女子也没了主意,如何营救我爹,请各位大侠给小女子做主。” 说完就要跪下,又被汪九成扶了起来。 朱雀说道:“这静闲师太虽然不在乎曹锟的狗命,可是那曹锦华不该不闻不问啊,就算曹锟不是他的私生子,和他至少也是干爷俩的关系,为何到现在还没来呢?” 汪九成猜测:“他以为由静闲老尼出马,就能马到成功,既然静闲老尼都铩羽而归,他没有把握,如何敢前来?” 汪九成恨静闲师太蛮不讲理,所以提到她时,都是老尼老尼的称呼。 何云手猜到:“那他还能找到谁来对付我们呢?” 汪九成说道:“偿若他知道朱雀儿和我在此,一般的江湖中人就算来了也无用,所以,他要去请人帮忙,所请的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未必,要救他儿子,只用低手也够了。” 何云手听了奇怪地问道:“什么低手?高手都不管用,低手怎么行呢?” 朱雀叹了口气道:“低手只要人多就行了,他是知府,又调动守城军的权力,我怕太原城的守备军,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汪九成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在这里等什么?赶紧走啊。”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此刻已经迟了。” 果然,既然架着曹锟来到院子中时,曹锦华带着一批军官赶到。 他看到朱雀,似乎以为自己有了必胜的实力,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又是你这小子在和我捣乱!” 尽管面对着外面不知多少兵马,朱雀依然不惧,调侃他道:“上次还叫我大侠,如今翻脸真比变天还快,这次就叫小子了,嘿,曹知府,你想要你这个王八蛋的命,就要好好听我的吩咐才是。” 曹锦华说道:“你敢动我儿子一下,我让人把你们射成刺猬砍成肉泥!”说着手一招,四面的墙头上出现无数弓箭兵,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们几人都难以躲过全部的利箭。 朱雀却知他们暂时不敢放箭,因为曹锟还在他们手中,此时放箭,难道不怕误伤曹锟么? 汪九成更是丝毫没将这些官兵放在眼里,说道:“曹知府,你信不信我们杀了你儿子后,我照样可以出去?” 曹锦华见他形貌奇怪,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 何云手说道:“你连天下第一大帮的汪帮主也不认识,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 曹锦华听说他是丐帮帮主,心中先自怯了,丐帮弟子满天下,偿若汪九成竟然没死,或者死了,而今日之事又传了出去,举国的丐帮弟子要为帮主报仇,他就是躲在团团围困的大军中,也难有活命的希望,他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汪帮主,恕在下招呼不周。” 说完客气话,他又转向朱雀:“我们来谈个交易吧。” 朱雀问道:“什么交易?你把何云雀父子以及江疏影给放了?” 曹锦华摇了摇头,说道:“孙家的杂技班子,我用他们的命换犬子一命,你看如何?” 朱雀听了狠狠地说道:“原来你没有放了他们?你,你这个狗官……” 曹锦华继续问道:“如何?这交易是做还是不做?” 朱雀想了想,搭救何家父子和江疏影之事,尽可再想办法,他将手中的曹锟向前一丢,说道:“先将孙加班的杂技团给放了。” 几名官兵上来将曹锟抬了回去。 曹锦华一挥手,一队士兵押着孙家杂技班子的人过来,原来曹锦华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怕朱雀不答应,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难道真得无法奈他何? 朱雀将孙加班子的人都解了绑,问他们这些日子如何,孙老头垂头不语,孙红梅却怒视着曹知府,朱雀怕她遇到什么侮辱,问道:“他们可曾欺负过你们?” 孙红梅恨恨地说道:“这还能少了?他们的酷刑可多了,孙五湖和孙四海两人都给他们打了几十板子……” 朱雀听到只是挨了板子,忍不住说道:“那只是皮外伤,将养将养就好了,你们性命无碍就是万幸。” 曹锦华双手一拱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了。” 说完领着官兵带着曹锟和一地被打伤的武师们回去了。这曹知府也会拽几句江湖俚语,倒真正想不到。 而孙家班子的人再也不敢在太原城多待下去,怕曹知府再回来报复他们。 可是朱雀还要留在太原府等着解救何家父子以及江疏影的事,他要不送他们出城离去又不放心,送他们离去吧,又耽搁时日,这对陪着他们的江婉莹没法交代。 汪九成见朱雀为难,说道:“这是交为我帮的弟子们去做好了。” 汪九成出门呼啸了一声,不一会,来了两名乞丐,见到汪九成,恭恭敬敬地问好,汪九成说道:“去,把太原分堂里武功高的几位叫过来,护送他们出城到别的城镇。” 这名乞丐领命去了。 孙红梅见自己虽然得到自由,但是马上就要和朱雀分手,她依依不舍地说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平凡的人,我,唉,没什么了。” 朱雀何尝不知道她暗地里喜欢自己,只是自己已有了心上人,无法接受她罢了,幸而孙红梅没有将心事说出来,否则场面就够尴尬的了。 孙红梅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事,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在她转头的那一刻,滴落在地。 此次一别,是否就永远相忘于江湖了呢?不,她永远都忘不了朱雀那双清澈地眼睛,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麻雀,而朱雀则是飞在天上的凤凰,根本就没可能在一起的,一切只是自己可笑的奢望。 丐帮的弟子很快来到,护送这孙家班的杂技班子离去。 汪九成说道:“这女娃儿对你很有感情啊,你不会……” 朱雀喟然道:“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吗?我和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汪九成说道:“我明明看到她哭了,唉,你不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却又不吃了吧。啊?哈哈……哦。” 汪九成的笑声像被剪子剪断了,戛然而止,他和朱雀开玩笑开惯了,没想到江婉莹还在身边,他这样说,岂非是在江婉莹的伤口上撒盐吗?好在他发觉得快,立刻住嘴。 何云手问道:“如何救下我那兄弟和侄子呢?” 众人从刚才的思绪中转变过来,围在一起商量。 汪九成说道:“去劫狱?” 何云手摇了摇头:“且别说能不能成功,就算真的成功了,他们爷俩此生都别想洗清冤屈了。” 朱雀也不赞同:“你又不能管他们一辈子,否则犯了命案加越狱,定然是全国缉拿,难道让他们以后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汪九成挠了挠头,问道:“那你说怎么办?”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把竹棒上的酒葫芦拿了下来,拔掉销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朱雀,朱雀也喝了一口,遇到烦心事时,汪九成就爱喝点酒,他又递给何云手,何云手摆了摆手表示不喝,汪九成又自己喝了一口,这才放下了葫芦。 朱雀说道:“我看只能从官府这边下手,这就要二公子帮忙了。” 二公子说道:“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朱雀说道:“既然曹公公现在权势熏天,我看我们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二公子问道:“计将安出?” 朱雀附在他耳边说出了主意。 第十一章 大闹诗书阁 二公子眼睛睁得铜铃,说道:“这,这行得通?” 朱雀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二公子说道:“好,我去找他们试试。” 汪九成走过来问道:“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呢?” 朱雀解释道:“我想让王爷的二公子,去找几个人,帮助江疏影和何家父子脱罪。” 汪九成问道:“找谁?” 朱雀说道:“都是官场上的人,说了你也不认识,不过,到时候还要大哥帮忙。” 汪九成说道:“只要用得到的地方,你尽管吩咐就是,天下还有我们丐帮做不到的事吗?依我说,让我连夜将这狗官父子宰了,然后将人都救出来就是,那多痛快,你非要顾忌这顾忌那的。” 朱雀苦笑道:“你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哪有大哥这么潇洒,二公子,有劳了,有了消息就来何家通知我们。” 二公子听了汪九成之言,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怪汪帮主有这种想法,就是有这种狗官存在,才有了官逼民反之事,好了,你们在此静候佳音便了。” 汪九成看着离去的二公子对朱雀说道:“此人虽然为王公贵子,难能可贵的是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气,你是如何结交到他的?” 朱雀说道:“臭味相投,何用论身份?他算什么啊,怎么都不能和名动天下的汪帮主相比吧,我不也是照样结交?” 汪九成听了他拍的马屁哈哈大笑:“行了,咱们先回何家。” 二公子去找人帮忙的时候,朱雀也没闲着,他和汪九成带着丐帮的弟子,四下威胁各个青楼和赌场,让他们最近一些日子不要开张营业,否则就是和丐帮过不去,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这些小小的地方赌场妓院如何敢跟丐帮过不去?纷纷关上了门,这些赌徒和好色之客无处可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各种说法都有,一时太原城中谣言四起。 但唯有一家名叫诗书阁的青楼还在开门营业,这家青楼背后的靠山就是曹氏父子,偿若丐帮也前去威胁的话,诗书阁虽然有官府做靠山,可依然不敢得罪丐帮,不过这是朱雀故意留着的。 诗书阁的老鸨见近几日生意兴隆,宾客几乎要踏平了门槛,她初时还不知怎么回事,等问清了客人,才知道别家的青楼都因各种原因歇业,她才乐呵呵地闷声发财,没有想及这其中的蹊跷。 而曹知府的两个纨绔儿子,正是吃喝嫖赌的老手,最近因为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关了门,也只得到诗书阁去消遣,看着诗书阁里闹哄哄的场景,老鸨又许了多分些银子给他们,大少爷曹睿还为此感到高兴。 这天傍晚,曹睿饭后无事,又来到了诗书阁,他身后跟着几个养好了伤的登徒子,来到这里,不用说,自然就会点了诗书阁最红的阿姑明月,但这次老鸨却脸现为难:“明月现在有客,少爷要不找别的姑娘?” 反正是自己家照顾的青楼,曹睿也就没说什么。可是第二天他再来的时候,老鸨还是说明月有客。 曹睿这下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燃起,他淡淡地问道:“哦,今日的客人是谁?” 老鸨说道:“今日的客人也就是昨天那客人,他非常霸道,说只要明月相陪,要他陪着直到他走为止。” 曹睿点了点头,问道:“此人出手如何?阔绰不阔绰?” 老鸨苦着脸说道:“此人像只铁公鸡,除了应给明月的花银外,其他的赏钱一个没有。” 曹睿说道:“我呸,肯定是个穷鬼,也敢来找明月,我去会会他。” 老鸨拉住他:“且慢,我听说他爹是个当官的,莫惹错了人。” 曹睿哈哈大笑,傲然道:“就是王府的人我也不怕,他爹能是什么官?你可知我堂叔是谁?要是大方的客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个穷鬼,你莫拦我,让我去见识见识。” 老鸨也对着客人的小气颇有微词,见又曹睿出头,便也没有坚持阻拦。 曹睿带着他的那帮登徒子,来到楼上的一间屋子,屋里传来明月的笑声,和一男子的声音,也听不清说的什么。老鸨说道:“明月就在里面,大少爷,你可不要把事情闹大,咱们还要赚钱的。” 曹睿点了点头,让老鸨走开,然后用力拍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男子的声音喝道:“是谁?打扰老子的兴致?” 门外的曹睿冷笑一声说道:“是你爷爷,给我把门打开。” 里面传来一声明月的惊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门却没有打开,曹睿不耐烦,一脚把门踢开,一帮人鱼贯而入。 只见明月正拉着此人的袖子,似乎明月也听出来曹睿的声音,她知道曹睿的厉害,身子颤抖着说道:“大少爷,我……” 曹睿见那男子相貌颇为俊秀,比其他的肥头大耳,那是更容易招人喜欢,加上哪个青楼的阿姑不喜欢小白脸,曹睿一见之下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但随着他越发的愤怒,他的脸色反而越平静,他讥刺道:“阁下好不自在,却连个赏钱都没有,就你这穷鬼,也想让我的明月来侍候你?” 跟着曹睿久了的人,都知道他越是平静,越是恼急了对方,对方这文文弱弱的小子,挨场暴揍,那是免不了的了。 这男子见曹睿带人来找事,非但不害怕,反而冷冷地发问:“阁下何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 明月见他不知危险,怕他被曹睿一怒之下伤了性命,忍不住劝说:“相公……”并去扯他衣袖,向让他忍让一步。 但这人完全不理她的好意,反而袖手甩开。 曹睿见到这一幕,更是红了眼,恶狠狠地说道:“你问我凭什么?老子凭得就是这个,给我打!” 这群追随曹睿的登徒子,等的就是他这一声号令,立刻向前,围着此人动手,却不料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却颇懂拳脚,竟然将这几人打倒在地,口中还说着:“这么蛮横,敢来找小爷的麻烦,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提着拳头,向曹睿逼去,曹睿一惊之下,立刻转身就跑,身后那人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夹杂着他的那帮登徒子的惨叫,让曹睿又惊又怒,又是不甘,来到楼下,老鸨问道:“大少爷,没事吧?” 曹睿哼了一声,说道:“你给我看好了,别让此人跑了,我马上带人来,竟然敢打我的人……” 老鸨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忐忑不安,看到跟着曹睿的登徒子一瘸一拐地从那客人房中出来,这才知道那客人可不是好惹的,可是那人似乎并不怕事,没有逃走。 这曹睿此次离去,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回去搬救兵了。 果然,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队官差闯了进来,问道:“那打人行凶之人在何处?” 老鸨指了指,这批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冲到楼上去,曹睿在楼下冷笑,但又有些担心,怕此人竟会拘捕,那料此人并不反抗,被这群官兵用链子锁住,带了下来。 曹睿这才放心,来到此人身边说道:“你小子怎么不狂了?竟敢打我曹睿的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这人非常悍勇,虽然被捉,可是脸无惧色,问捉住他的差役:“你们知府呢?让他来见我!” 曹睿怒极反笑:“让我爹来见你?你他妈谁呀,哈哈,笑死人了,你们,把这个狂妄的小子给我押进大牢,等我在这里玩够了,再去找他。说完,掏出了一大锭银子递给为首的官差,说道,你们都辛苦了,将他安排好了,都去找个地方乐呵乐呵吧。” 这群官差点头道:“是,多谢大少爷赏赐。” 这些官差丝毫不理会这得罪了曹大少的人口中说什么,就这么将他押走。 曹睿像打了一场胜仗般得意,来到楼上,进了屋子,对明月说道:“来,让我看看,我和那小子到底谁能讨你喜欢……” 半夜里,另一群官兵过来,将诗书阁团团围困,然后问老鸨:“那个叫曹睿的,在哪里?” 老鸨见这次来的人更多,不知是哪方面的人,忍不住问道:“不知各位爷找曹大少何事?” 领头的一个巴掌打过去,随之抽出了腰刀,指着她说道:“老子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再啰嗦一句,我砍了你这龟婆!” 老鸨一边脸颊被打得高高肿起,又看到递到眼前明晃晃的刀子,只吓得魂飞魄散,她伸着发抖的手,指着楼上的一间屋子,还没说话,这批人就冲了上去,不一会,衣衫不整的曹睿就被这些人捆住捉拿了下来,看样子他也反抗过,脸上被揍得鼻青脸肿,在老鸨目瞪口呆中,被他们押走,一路惨叫的曹睿路过她身边时,还在喊着:“快去通知我爹,哎呦!”似乎又挨了一下。 老鸨吓得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刻喊过伙计,让他去通知曹知府。 第十二章 祸不单行 等曹锦华带着满城守备军赶过来的时候,曹睿已经被人捉走一个多时辰了,此时更是不知所踪。 曹锦华向老鸨细细问了个清楚,晓得了事情的经过,一切都是由于儿子何人争风吃醋一事所引起的,只不过对方身份神秘,竟然能带着官差出来嫖楼子,可是为何他被捉入大牢的时候,官差没有出来,反倒是后来将睿儿捉走?是了,一定是他们事先在外喝酒,等知道此事时,没有办法,只好将我儿捉走做个抵押,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冷哼一声,不知是说给老鸨听,还是自我安慰地说道:“不用担心,那小子不是被捉到大牢里去了吗?只要找他他,也就知道睿儿的下落了。” 说完,他带着守备军又来到太原府唯一的监牢,准备将这小子提出来审问,可是,等他赶到的时候,那人却不在这里。 他气急败坏地责问:“今晚被捉来的那人呢?人去哪儿了?” 一名狱卒跑过来回答:“那人刚进来没多久,就有人拿着刑部的牌子,将人提走了。” 曹锦华问道:“什么牌子?怎么提走的?” 这狱卒回到:“小的验看过,是刑部侍郎的牌子,小人不敢不放。” 曹锦华呆了一呆,问道:“你没看错?是刑部侍郎的牌子?” 这狱卒肯定地回答:“小的不会看错,确实是刑部侍郎的牌子。” 曹锦华张着嘴巴,半晌没有闭上,过了一会,他才走了出去,连夜回到府衙,将平日为他出谋划策的一个师爷喊来,说道:“这得麻烦你进京一趟,去找一下曹公公。” 说着将今晚发生的事说给师爷听,师爷听完,问道:“既然是今天夜里的事,如今太原城城门关闭,他们带着少爷,怎么出城呢?我看,他们八成还在城里,要不,咱们先把大少爷救出来,得罪了刑部侍郎之子的事,找到大少爷以后再去找曹公公化解也不迟。” 一言提醒了曹锦华,他立刻喊人:“封堵城门,在找到大少爷以前,四道城门,许进不许出!” 接着,他又派出守备军,挨家挨户地搜寻,同时张贴告示,有见到曹知府的少爷曹睿的,汇报上来,找到曹睿后有赏,知情不报的,一律按同罪处理! 可是,一直找到天亮,再找到傍晚,还是没有曹睿的丝毫消息,倒像是这伙人插了翅膀飞走了。 聚集在城门口等着出城的人太多,曹知府的这条许进不许出,都快要弄出乱子来,承宣布政司和晋王府都遣人前来责问,到底怎么回事,曹锦华乃是有苦难言,无可奈何下,只得先让这些人出城,但进出之人,无不受到严格的搜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傍晚回来,曹锦华因为也跟着找了半天,真是又累又乏,可是他的夫人得知儿子被人捉走,又哭又闹,让他想办法,不要在家中干坐着,说什么他不关心儿子的死活,是不是有了干儿子就不要亲儿子了,越说下去,言语越是难听,曹锦华本来就心烦意乱,跟她顶了句嘴,哪知这可惹毛了这头母大虫,立刻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威胁他。 曹锦华又不能太得罪她,只得出来,再次来到府衙,喊来师爷:“这些人肯定已经出城了,但是守城的士兵也没有发现,城内也翻了一遍,真不知他们怎么走的怎么藏的。” 师爷说道:“这说明他们乃是有备而来,这年轻小子所带来的官差有刑部侍郎的牌子,说不定就是刑部侍郎之子,只能去找人说项了。” 曹锦华问道:“可是那狱卒也说不清,倒是是左侍郎的牌子,还是右侍郎的牌子,你让我去找谁?” 师爷沉吟了一会,说道:“说不得,我只好去京城一趟,找曹公公打听一下,不过……” 曹锦华问道:“不过什么?” 师爷反问道:“知府大人,您不觉得此时非常蹊跷吗?” 曹锦华问道:“有什么蹊跷?” 师爷说道:“这是会不会和前几日那前来找事的少年有关?” 曹锦华还没回答,一个泼皮急冲冲地闯进府衙,曹知府看他光棍汉的模样,竟敢闯到这里,正想喝骂,此人哭叫道:“大老爷,不好了,曹锟公子在赌场赌钱时和人起了冲突,被人捉走了!” 曹锦华霍地站了起来,一脚将跪趴在地的这个泼皮踢开,疾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曹锟被人捉走?何人这么大胆?” 这泼皮哭道:“小的也不认识,曹锟被捉走的时候,让我来找大老爷去救他。”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曹锦华和师爷面面相觑,他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师爷想了一下,说道:“以您看,此时会不会和当时在闲庭居找大少爷事的那小子有关?听说后来他还将干少爷的手足打折过,干少爷此刻伤都没痊愈,怎会去了赌场?” 曹锦华喝问那泼皮:“在哪个赌场?” 那泼皮说道:如今城中其他的赌场都关门了,只有这家如意赌场还在开着,曹公子就是,就是在那里被捉走的。 曹锦华这次连守备军都不带,和师爷一起,只喊了几个衙役,就让泼皮领头,一起骑马过去。 到了如意赌场,里面一片狼藉,用于赌点子和猜枚的瓷碗瓷杯碎了一地,桌椅倒翻,几个泼皮鼻青脸肿地坐在门前,曹锦华来回质问,可有人认得捉走曹锟的人,但所有的人都说不认得,脸孔生得很。 曹锦华耐着性子一一问完后,心口感到憋闷,接连发生这样的事,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儿,平时都是他儿子去欺负别人,何曾让别人欺负过他呢?难道这都是报应? 他扭头看着师爷,师爷也是一脸茫然,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曹锦华长长吁出胸中的一口气,可是依然觉得闷得慌,他说道:“你说得应该没错,估计是和那个叫朱雀的人有关,此人好打抱不平,只是不是由他来出手,我们怎好直接找他呢?何况,也不知他在何处,又怎么个找法?” 师爷说道:“那日,这个名叫朱雀的,据说不是和丐帮汪帮主有关么?满街都是乞丐,我们找到一名乞丐,让他带我们去找他们帮主,顺藤摸瓜,中能找到朱雀这小子的。” 曹锦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喊过差役,让门找一下这街上的乞丐,带过来见他,想到无论哪一个乞丐,听到知府相招,还不立即跑过来? 师爷伸手一拦,说道:“知府大人,我听说丐帮弟子颇有骨气,你喊他们前来,他们未必肯来,还是咱们亲自前去找他们为好。” 曹锦华脸色一变:“什么?让我去找这些叫花子?” 师爷苦着脸说道:“大人,这时候可不是端架子的时候,还是找人要紧。” 曹锦华呆了一呆,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走吧。” 转过一个街角,就看到一名老丐坐在墙边,正从一个破碗中拿出一粒花生来吃,一边吃,一边眯着眼晒着太阳,好不自在。曹锦华来到他身边站定,由师爷来说:“这位前辈,我们是官家的人,这是我们知府大人,有事想找贵帮帮主,麻烦前辈给带个路。” 这老丐斜着眼看了二人一眼,又吃了两颗花生,这才慢斯条理地说道:“我帮帮主此刻不在太原城,我也不知帮主在何处,请了请了!” 说完继续吃他的花生,曹锦华再也忍耐不住,问道:“你们什么叫花帮?帮主都不知道在哪?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知情不说?” 因他说话没有礼貌,老丐连理都懒得理她。 曹锦华刚要生气,被师爷劝住:“我看我们还是先回衙门。” 等回到衙门,师爷说道:“如果是那叫朱雀的小子将二位少爷绑走的,他自然有他的目的,我看,我们不如在这里等着,他自然会主动找我们来谈放人的条件。” 曹锦华一时失了分寸,脑子混乱,加上当局者迷,竟然没有想及这点,经师爷一提,这才想到此点,说道:“不错,是我太心急了,只不过,他要换的,肯定是何家父子以及江疏影三人的无罪释放,这,这江疏影贪赃枉法,已为定局,如何才能将他洗脱罪名?这何家的何云手可以放,但何东南却真真正正地打死了人,这样的杀人凶手,又如何能放?” 师爷像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样脸现惊奇,曹锦华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还是我说得不对?” 师爷叹了口气,说道:“他们三人都是小事,可以放。” 曹锦华一时没有明悟:“这……” 师爷说道:“这不是他们三人的问题,而是两位公子的问题,你就当是少爷们犯的事,前去调节,难道换做是少爷们犯了这些事,大人就没有办法了么?” 曹锦华叹了口气,说道:“办法是有,只是,用在别人身上,倒还没有试过,你看这样行得通吗?” 师爷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少爷作恶不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干少爷吗,我听说他趁人之危,奸淫了江疏影的千金江婉莹,这,就难说了。” 曹锦华想了一会,说道:“若只是朱雀的事,我想,事情也好办些,他们江湖中人说话算话,可是这次又牵扯到了刑部侍郎的公子,唉,我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十四章 淮阴五鬼 华灯初上,闻香楼远近闻名,未到晚饭时,桌子已经被预订完了,曹锦华幸而提前来此定下了位子,他选的是一张偏僻些的桌子,他要和汪帮主所谈的事,有几件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周围自然是人越少越好,酒菜铺陈,汪九成人却未到,曹锦华只好下了楼,来到门口等候。 可是这大名鼎鼎的丐帮汪帮主,在其他方面或者让人敬佩,在守时一事上定然做得不够好,让曹锦华等得焦躁不堪,店小二甚至以为他不吃了,问他是否结账,还有别的客人想要桌子,曹锦华气哼哼地道:“怎么不吃?怕我不给钱么?” 他说着掏出一锭银子,约有十两重,递给店小二:“桌子给我留着,拿手菜再做两样端上去。” 这店小二接了银子,这才不好再说什么。曹锦华一边等,一边暗自生气,这些日子来从太原到京城,奔波劳累,而且还要在酒楼门前等客人,以他知府的身份,如何沦落到这一步的呢?还不都是那两个胡作非为的儿子,近几年,他为了权势银钱,每日多与权贵名宿来往,忽略了对儿子的管教,竟让他生出这许多祸端来,此次事了,定要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如此下去,别说他的知府一职,恐怕他这条老命都会被他们折腾过去了 堪堪等了一个多时辰,汪九成终于迟迟然到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少年,这少年十五六岁,肤色偏黑,相貌寻常,只有一双眼睛显得灵动聪慧,可并没有穿的破破烂烂,看来不是丐帮中人,曹锦华离得远远地就堆起笑容,向汪九成招呼:“汪帮主,快请,饭菜都要冷了。”他心中虽然埋怨汪九成的迟来,但脸面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汪九成也笑道:“让曹大人久等了,不过你偿若知道我去了何处,就不会怪鄙人迟来。” 曹锦华说道:“哦,那倒要听听,来,咱们边吃边谈。” 落了座,汪九成将手里的包裹放在桌边的地上,曹锦华湛了酒,和他先喝了几杯,汪九成对店小二喊道:“伙计,换个喝酒的大碗,用这杯子喝酒,太小家子气了。” 曹锦华道:“是是,不知汪帮主做了何处?” 汪九成不答,反而指着跟他过来的少年问他:“曹大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名少年名叫薛鹏举。” 曹锦华点了点头,对薛鹏举说道:“这么晚了,也饿了吧,你先吃着,汪帮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儿……” 汪九成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先不说这个,鹏举,你自先吃,不要等我们,曹大人,我先给你说说我今日为何来的迟了。” 薛鹏举听他二人说话说个不停,便不再理会他们,埋头吃了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晚了饭时,所以狼吞虎咽,也不顾什么吃相。而曹锦华见汪九成不提他两个孩子的事,只好耐着性子先听他说:“嗯,汪帮主请说。” 这是伙计拿了两个酒碗过来,汪九成递给曹锦华一个,曹锦华说道:“在下酒量浅,用酒杯就行了,汪帮主海量,请自便。” 汪九成嗯了一声,自己倒了碗酒喝了,然后说道:“不知曹大人身在庙堂之上,有没有听到过淮阴五鬼?” 曹锦华心中一动,说道:“汪帮主所说的就是烂赌鬼欧阳九,好色鬼丁老二,大头鬼诸葛聪,贪吃鬼唐弥勒和要命鬼吕勾魂?” 汪九成说道:“不错,就是这五个人,不,五个鬼,他们当中以唐弥勒和欧阳九二人的危害还算小些,其他三人都是无恶不作,人人痛恨的武林败类。” 曹锦华干笑一声:“我听说两大门派都曾派人去追杀过这几人,但都无功而返,不知汪帮主为何此时谈起这几个人?难道和汪帮主的迟来有关?”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今日就是因为查探到了诸葛聪和丁老二两人的下落,为了寻找他们,所以来的吃了。” 曹锦华忍不住说道:“以汪帮主的本领,这二人自然是逃不出汪帮主的手掌心了。” 汪九成哈哈一笑,为曹锦华倒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扬脖子,将酒喝得涓滴不存,他放下酒碗对曹锦华说道:“江湖中最不耻的就是坏那女子贞洁的淫贼,相比起来,绿林中劫夺商旅财货的草寇都比他们名声好些,所以,丁老二此人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曹大人要是遇到此人,将会如何?” 曹锦华不知他是否指桑骂槐,暗暗点明他的干儿子曹锟便是此类人,他嗫嚅道:“若是我遇到,自然会将他捉拿归案,严加惩处。” 汪九成嘿嘿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曹锦华问道:“不知汪帮主如何对付的他们?” 汪九成眼睛有意无意向桌边的包裹扫了一眼,曹锦华看那包裹圆滚滚的,里面像是装了个西瓜,他猛然想起一事,心中惊出一身冷汗,他问道:“这包裹里难道就是……”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曹大人说得没错,就是你想的,不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用说出来。” 曹锦华呆了一呆,他料到这包裹里装的,不是好色鬼丁老二就是大头鬼诸葛聪的人头! 汪九成忽然问道:“不知曹大人请我喝酒,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的?” 曹锦华自酌自饮了一杯酒,说道:“汪帮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那两个犬子做了不堪之事,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保证他再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请汪帮主大人有大量,将我儿放回。” 汪九成问道:“你说你儿子被我捉去了?嘿,曹大人,我说话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儿子不是我捉走的。” 曹锦华问道:“那,那是谁?” 汪九成说道:“曹锟犯下的事,不用我多说了吧,可是曹大人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曹锦华结结巴巴地说道:“在下,在下做了什么?” 第十五章 手心手背 汪九成眼皮一翻,眼中似乎射出一道精光,直抵曹锦华心底,曹锦华不敢和他对视,眼睛低了下来,汪九成说道:“你陷害忠良,不分是非,纵容恶子作恶不加惩治,反而为虎作伥,为奇遮掩,我是个粗鲁汉子,不知道你们朝堂的规矩,曹大人,这些罪名不是我诬陷你的吧?” 曹锦华默然,汪九成接着说道:“你两个儿子虽然不是我捉走的,但是我倒知道其中一人的所在,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带你去找他如何?” 曹锦华问道:“何事?” 汪九成说道:“你将自己的罪名写一封认罪书,交给刑部左凤秋左侍郎,他要是帮你遮掩,算你运气,如果不帮你遮掩,算你倒霉。” 曹锦华心中一震,刚刚端起的酒杯洒了一袖子,他恳求道:“汪帮主,你,你这么做太过分了。” 汪九成只是盯着他看,过了一会汪九成说道:“你写还是不写?不写,我担心你再也见不到你儿子了。” 曹锦华脸上阵红阵白,内心天人交战,过了一会他说道:“我不写,汪帮主,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倏地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汪九成拉回他做下,说道:“饭都没吃完,你怎么着急着走了?凡事都可以商量,你不愿意写认罪书,也可以,两个儿子如果只能回来一个,你希望他们哪个或者回来?” 曹锦华说道:“汪帮主,你这,我两个儿子都要。” 汪九成摇了摇头:“我看,他俩只能回来一个,另一个就活不成了,趁你还有选择,赶紧选一个,否则两个都回不来,岂不糟糕?” 曹锦华脑中浮现出两个儿子,他在心中相互比较,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终于下定不了决心。 汪九成问道:“曹锟毕竟是你干儿子啊,怎么都比不上曹睿吧,这有什么难选的?我来帮你选,曹睿生,曹锟死!何况曹锟做了这么多十恶不赦的事,两相比较,他比曹睿更为可恶。” 曹锦华终是个决断快的人,他说道:“不!……汪帮主,我……我选曹锟。” 就在此时,楼梯口上来几人,曹锦华一见之下,失声喊道:“夫……夫人,你,你怎么在这?” 他心中忐忑不安,希望他夫人没有听到他刚才所说,可是一看她脸上的神色,便知愿望落空。他的夫人名叫谢兰芝,乃是原五品户部郎中谢宗堂的女儿,他当上知府虽然脱不了曹公公的出力,但其中也有谢宗堂的影响力,他能巴结到曹公公,凭得就是谢宗堂的穿针引线,可说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谢兰芝起了很大的作用,平日在家,曹锦华就非常怕她,长久威逼之下,他已把谢兰芝当成了他的上司那般看待,敬而远之。 后来曹锦华在外有了小,和谢兰芝的严管也不无关系,他不敢娶妾,只好在外胡来,这才有了曹锟。 相比之下,在外的小可就温柔多了,对他是言听计从,长相又颇美貌,让他体会到了身为男人的乐趣,他想到,如果曹锟死了,这小定然不依不饶,说不定就此不再理会他,他可舍不得,而家中母老虎则可有可无,有了这一层加持,他心中慌乱之下,选择了曹锟,然而偏偏却让她夫人听到了。 这一定是汪九成安排下的诡计,他走到谢兰芝身前说道:“夫人,你听我……” 啪的一声,谢兰芝打了他一巴掌,接着扑到他身上又抓又挠,说道:“要没有我,你哪来的今天?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竟然想着我们的儿子取死?我跟你拼了!” 任凭曹锦华如何说,她就是像发了疯似的,在他脸上抓了几个血口子,曹锦华又不敢大力反抗,显得异常狼狈。 汪九成走过来,随手点在谢兰芝的背上穴道,谢兰芝忽然双手无力,曹锦华这才从她的虎爪下脱身,谢兰芝呼呼喘气,显然余怒未消。 刚刚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曹锦华,忽然看到曹睿也从楼梯口走了出来,他原来已经被放了,曹锦华狂喜之下,顾不得谢兰芝从后面的纠缠,上来要拉他的手,问他到底被谁捉去的,可是曹睿的手心里却都是鲜血,曹锦华这才仔细看了看他,原来自己激动之下,没有看出他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他骇然问道:“睿儿,你受伤了?” 曹睿却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在他们周围看热闹的人饭都不吃了,都扭过头来围观。 曹睿轻轻地说道:“父亲,我那位干弟弟难道真的比我这个亲儿子还重要么?” 曹锦华说道:“我,不是,我是……” 平时能牙利齿的他面对着他的儿子,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怎能当众说出曹锟也是他的亲儿子呢? 就在这时,一群差役上了楼,其中一人指着曹睿说道:“就是他!” 这群差役立刻冲上来捉拿曹睿,而曹睿也并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锁了起来,曹锦华问道:“你们是谁?干什么捉他?” 一名差役说道:“他刚刚杀了人,我们是来捉拿他的,你又是谁?我们办案,哪轮得到你来插嘴?” 曹锦华不得不表明身份,期颐他们能看自己的面子,告诉自己事情的经过:“在下太原府知府曹锦华,你们捉拿的是我儿子,我想知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差役在京城办事,眼高于顶,对地方官根本不放在眼里,虽然曹锦华官职不低,可是管不到他们,其中一名说道:“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在京城杀了人,都要捉拿审办!有什么问题,你到衙门去问吧。” 说完就要押着曹睿离去,曹锦华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惶急中也没空去数又多少,他将银票递给那领头的官差说道:“在下和宫里的曹公公乃是莫逆,请看在曹公公的面子上……” 这名官差老实不客气,将他递过来的银票接过向怀中一塞说道:“我们接到报案,说闻香楼楼下有人杀人,许多人都是看到的,天子脚下,竟做出这等事,就算是王府的人,属下也不敢擅自做主,知府大人,我看你还是到刑部去问个明白吧,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曹公公的朋友嘛,我们自然不会硬来,告辞了。”拿了银子,这些人说话也客气了些。 说完,这些人押着曹睿去了,谢兰芝虽然被汪九成点了要穴,身子不能动,可是口耳无碍,差役的话她听得一字不漏,口中刚喊了几声作孽,人就晕了过去,曹锦华回身将她扶起,放在椅子上,人眼中像是燃了火,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也感到莫名其妙,他今日所说的话,乃是事先计划好的,那是没错,可是曹睿杀人,却不在他们的计划内,他说道:“何不先去看看令公子杀的到底是谁?” 围观的食客听说楼下杀了人,早一窝蜂涌了下去看热闹,曹锦华和汪九成反而走在了后面。 第十六章 巧妙安排 二人来到楼下,一名仵作正蹲在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旁边检查着,曹锦华心中砰砰乱跳,他怕这被杀之人就是曹锟,他凑过去将尸体翻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曹锟。 汪九成一见这尸体之后忍不住咦了一声,原来此人他是认得的,正是淮阴五鬼里的大头鬼诸葛聪,且不说他武功这么高,如何能被曹睿所杀,只是在这饭店中,这么多人的围观之下,曹睿和他有何仇恨,竟做出此事?两人根本是风马牛也及不上。 两人问了围观中的人,说道本来是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那杀人凶手不知为何(自然指的是曹睿了),将和他一起吃饭的这人刺死,由于他死时还是坐着的,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发生了命案,等店伙计上菜时,这才发现不对,回去和掌柜一说,二人出去悄悄报了官。等官兵来到,说道杀了人,大家这才知道出了命案,一通混乱下,都顾不得吃饭,围观起来,而本来和这两人一起吃饭的,也趁乱逃走了。 再问下去,再也没有别的内容可说,酒楼当众杀人,行为甚是恶劣,众人对于和他二人一起吃饭的那人都没有印象,记不得长什么样子,就连店小二都说,那人相貌寻常,没什么特点,三十多岁,是个男的,别的就记不得了。 随着尸体被移走,酒楼中纷纷议论的食客也都结账离去,谁能对着刚刚出过命案的地方吃饭呢?曹锦华的夫人也从楼上下来,汪九成点的穴道本来就不深,很快就自己解了,谢兰芝流着泪说道:“曹锦华!你在外面有人,有私生子,我都不来管你,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儿子,否则,否则我和你没完!” 曹锦华此时头大如斗,他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此事,你可知情?你不是说我两个儿子只能活一个,应该都在你的掌控下,为何他突然出现在此地?” 汪帮主摇了摇头,说道:“对于令公子杀人一事,我和你一样也是刚刚知晓,看来是令公子被放以后,不知如何,竟和淮阴五鬼起了冲突,经做此当中行凶之事。” 曹锦华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一团混乱,汪帮主,我那干儿子曹锟偿若在你那里,麻烦你将他放了,以后你们有何差遣,我无有不遵。” 汪帮主点了点头,说道:“曹大人,你知我找你何事,那江疏影以及何家父子被你关了起来,我需要你的手谕将先他们释放,另外再让太原府衙门昭告他们无罪。” 曹锦华道:“这,那何东南犯得乃是杀人之罪……” 汪帮主打断他的话:“一个地痞无赖,以你的身份,此事应不难解决” 曹锦华犹豫了一会,说道:“好,我希望汪帮主言而有信,将曹锟放了,以后不要再去找他麻烦。” 曹锦华问掌柜要了纸和笔,写好了手谕和信交给汪九成,汪九成接过,说道:“等他们几人被放了以后,曹锟就会回家,曹知府,以后当管教好他们,偿若他们再做出什么荒唐之举,以至于惹出麻烦,可就跟我无关了。” 曹锦华默然,目送这他带着那名叫薛鹏举的孩子一同离开,转过身来对谢兰芝说道:“夫人,此时可不是算旧账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睿儿搭救出来。” 谢兰芝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要去找我爹商量一下。” 曹锦华知道谢兰芝的父亲虽然致事乞身,但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他说道:“被他杀死的那人乃是淮阴五鬼中的人物,此人名声极差,虽然也是该死,但睿儿杀了他,总是麻烦,我去找曹公公想想办法,看看花些银子,能不能让行凶杀人改为不得已而杀人,下手理直者,罪名可以减二等,然后发配回原籍地受审,到了太原府,那就好办了。” 谢兰芝也没别的办法,在刑罚一事上,她什么都不懂,只得千叮万嘱,一定让儿子没事才行,曹锦华安慰了她半日,这才分别去找曹公公。 京城有太原的钱庄分行,曹锦华去取了一万多银票,大事当前,可不是省钱的时候,他来到曹公公的府上,曹公公刚要出门,说道:“我现在就要回宫,睿儿的事可有消息了?” 曹锦华连忙将曹睿酒楼杀人一事跟他说了,曹公公沉吟了一会,说道:“此事非常古怪,待我想想办法,你在这里等我。” 曹锦华将刚刚取出的银票都递给曹公公,说道:“请曹公公居中打点。” 曹公公也不拒绝,拿了银票就走,曹锦华只得在这里等候,他喊过从太原府跟他过来的差役,让他即刻回太原,让师爷带着账房上的银子立刻赶来,至于太原府衙,交给执事过问,他目送着差役离去,这才忐忑不安地在曹公公府中等候消息。 且说汪九成带着薛鹏举离开闻香楼后,七拐八拐,走过几条街,来到一间民宿,拍门进去,给他二人开门的正是朱雀和二公子等人。 汪九成笑道:“那大头鬼死不瞑目,就算曹锦华想尽办法将曹睿救出,我看以后其他三鬼也不会放过他,你这一手做得漂亮,难得的是在酒楼中,这么多人看着,他就是向狡辩也不行了。” 朱雀说道:“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带他们二人过去的时候,也没想着那曹睿真敢杀死诸葛聪,这脓包在我的威胁之下,什么都不顾忌了,当我把刀递给他的时候,他一刀就将诸葛聪捅死。” 汪九成笑道:“这诸葛聪被这么多正派人士追杀,都没有结果,却死在这小子手中,当真让人料想不到。” 二公子似乎也是刚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曹睿杀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这才告诉他,原来两人分头行事,二公子负责将曹锦华骗到京城来,那曹睿和曹锟两人被捉,自然都是他们做的事了,他们让太原府所有的青楼和赌场歇业几日,却偏偏留下一间青楼一间赌场,曹睿好色,曹锟即好赌又好色,两人无处可去,自然非去这两个地方不可,将他二人捉走,再运出太原城,对他们来说自然只是举手之劳,可笑曹锦华还真以为两人是被刑部侍郎的公子拿去,慌忙来京城找曹公公,这是他唯一的凭藉了。 第十七章 救命恩人 刑部左侍郎左凤秋一向佩服二公子的为人,和他一起演了一出好戏,让曹锦华以为他和此事没有关系,让曹公公有力没处使,而曹锦华只得在京城耽搁,他在太原是知府,权倾当地,可是来到京城后,在别人眼里又算的了什么呢? 闻香楼上,汪九成故意说起曹睿和曹锟只能有一人能活下来,又故意安排他夫人谢兰芝在下面偷听,让她知道曹锟乃是他的私生子一事,那么她就不会去找白云庵的静闲为之出力,白云庵要是出头的话,就连汪九成也很难不卖他面子,而朱雀因为师父北斗先生和她相识,更是不能把事做得太过分。 正愁如何算计曹睿,那淮阴五鬼正好送上门来,汪九成和朱雀二人,一人对付一个,汪九成去对付好色鬼丁老二,而朱雀去对付大头鬼诸葛聪。好色鬼丁老二这次也是倒霉,前几日在一户人家踩好了点,都落在汪九成眼里,今日准备行事,这户人家的小姐没遇到,却碰到了丐帮帮主,丁老二轻功不凡,若非汪九成提前埋伏好,也不易将之诛灭,他手里的包裹中装的就是丁老二的人头。他办了此事,去闻香楼已然晚了,但曹锦华为了相救儿子,等了他许久。 说道这里,汪九成拿出曹锦华的信来,说起了这封信的内容,交给二公子,二公子喊过一名亲信,让他立刻去太原府妥善办理。 至于汪九成所带的孩子薛鹏举,乃是曹公公所害的一个清官薛崇明儿子,薛崇明被害后,薛鹏举知道其中的秘密,被曹公公所派的人追杀,刑部一干人等早就对曹公公的阉党有所不满,只是苦无证据,而他们打听出薛鹏举的下落后,将之收留,准备用来扳倒曹公公,可是曹公公势力庞大,谁都不敢担保薛鹏举的性命无忧,所以由汪九成亲自带着他,那么无论谁想伤害薛鹏举,都要先过了丐帮帮主这一关。 二公子说道:“薛鹏举,你当时候见到审问你的人,你害不害怕?” 薛鹏举说道:“我不怕,他们害死了我爹地,我要为爹报仇。” 朱雀问道:“为何不让他现在去呢,再等下去岂非夜长梦多?” 二公子说道:“现在还未到时候,还有几件事正在调查,只凭这一件事,难以将其扳倒,若无一定的把握,反而会害了他。” 汪九成接着问道:“那曹睿如何将大头鬼诸葛聪杀害的?” 朱雀说道:“我易容后,带着谢兰芝和他二人来到闻香楼,听到你说起二人只能活一人时,就放了谢兰芝上楼,在你们争吵时,我对曹睿说若不杀此人,我便杀了他,曹睿胆小怕死,自然只能杀死大头鬼了。” 汪九成问道:“那大头鬼想来是被你点了穴道,否则曹睿要杀他,哪有这么容易?” 朱雀笑道:“这个自然,他杀了人以后,我便告诉他你和曹锟二人只能活一个,但他爹却选了曹锟,他还不信,上楼质问去了,我趁机离开。这小子虽然杀了人,我看有曹公公在背后出力,他应当会被曹锦华带回太原,虽然是他儿子杀人行凶,刑审应该避嫌,可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事应该不难,听说淮阴五鬼人品虽然不好,可是几人感情深厚,定然会为大头鬼报仇,曹睿要倒霉了。” 几人哈哈大笑,此事办得甚是痛快,即解决了江疏影冤案一事,又救出了何家父子,同时给曹睿留下一个教训,以后估计都不敢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了,而在淮阴五鬼的报复下,能不能活着都很难说。 几日后,曹睿在曹公公的打点下,果然被发配太原行刑,可是薛鹏举却出了问题,他整日在汪九成的看护下足不出户,这天他闷得发慌,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似乎有人在表演杂耍,忍不住偷偷溜了出来,结果再也没有了消息,汪九成派出全京城的丐帮弟子寻找多日,都没有一丝消息。 朱雀听到此事后,也过来寻找,却没有答案,这天,朱雀受到一封信,看署名写着:安幽谷。朱雀立刻想起了当时他调查官银失窃一案时,她曾搭救过他一命,此时来信,难道是想告诉他薛鹏举是被她掳走的吗?而安幽谷的母亲所嫁的太监,岂非正是姓曹? 但安幽谷说过,刺杀朱雀乃是她最后一次为曹公公效劳,此时应该不是她所为,或者她知道一些消息也说不定。 安幽谷约他道城外的法华庵相见,朱雀和汪九成说起此事,汪九成说道:“当时安幽谷救你,其他人都是看到的,说不定这是曹公公为了对付你而设下的陷阱,为了稳妥,我和你一起去。” 朱雀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同意了汪九成在暗中跟着。 法华庵在城南外三四里地的一片山丘上,虽然和白云庵相比无论规模还是江湖上的名声都差得远了,但是环境优美,小桥流水的映衬下,法华庵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在法华庵庵后,有一片桃林,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不对,桃树上既没有桃花,也没有桃子,朱雀来到这里,远远地就看到一名女子的背影,正是安幽谷。 朱雀轻轻喊了她一声,安幽谷转过身来,朱雀走上前去,说道:“常常想起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无以报答,我……” 走进了,朱雀才看到安幽谷脸上一脸惊恐的神色,朱雀心中一凛,问道:“怎么了?” 无数暗器从埋伏处射来,朱雀抱着安幽谷着地滚开,暗器落了空,但是又是一波暗器袭来,武功不错的安幽谷身子却似乎动不了,朱雀知道她被点了穴道,来不及询问她何处穴道被点,抱着她躲避暗器的同时,手掌贴着她的背后,一股内力输入,在安幽谷的几处穴道游走,遇到阻碍处,便将之冲开,当他两人躲避了第二波暗器之后,安幽谷已然能够自己行动,这时桃林中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朱雀不用看,也知道是跟在他后面的汪九成过去动手。 安幽谷说道:“我的义父曹公公,他要治你于死地,你,你要小心,我是被他捉了过来的。” 朱雀听她说话声音中气不足,问道:“你受伤了?” 安幽谷身子有些摇晃,朱雀连忙扶住她,这是,他才骇然发现安幽谷腰上中了一枚袖箭,伤口处流出的血是紫色的,看来暗器上还淬了毒,朱雀说道:“你,你中了毒,我带你去找大夫。” 安幽谷点了点头,朱雀将她身上的暗器拔掉,抱着她向法华庵行去,庵中就算没有人懂得医理,也当能找到一匹马,好带着安幽谷回城医治,至于汪九成和那些头放暗器之人的打斗,他是顾不得去问,为了救治安幽谷,就算汪九成责怪他不讲义气也顾不得了,何况他了解情况以后,也不会怪他救人要紧。 进了法华庵,几名青衣女尼正要责问他为何擅闯佛门之地,见到他怀中之人,立刻回去禀告住持。 第十八章 钩吻之毒 法华庵的住持法名清逸,人称三绝师太,除了武功和诗画以外,医道正是为其所长,她本在房中看一本汉朝名医张仲景的《伤寒卒病论》,一时看得出神,忽见弟子匆匆赶来说道:“禀告住持,外面有人受伤,前来求医。” 清逸心中奇怪:“受伤求医不去医馆,来这里干什么?” 顾不得她多想,几步就来到院中,正看到朱雀怀中抱着中了淬毒暗器的安幽谷。 清逸立刻向前拿起安幽谷的手腕,然后眼睛落在她中了暗器的伤口,她问朱雀:暗器呢? 朱雀说道:“暗器丢掉了。” 清逸问道:“快把她送到屋里,我先给他服药,克制住毒性,只是需知此毒的毒性才能解毒,不知能否找到那枚暗器。” 朱雀点了点头,快步将安幽谷送进屋内,在清逸的指点下,朱雀把安幽谷放在一张床上,清逸解开安幽谷的衣服,对朱雀说道:“你去吧。” 朱雀看着安幽谷,安幽谷此事已陷入昏迷状态,只是喃喃自语,口中含糊不清,朱雀只听到阿娘两个字,想来她是想起了母亲,想到她的母亲嫁给了曹公公,受苦遭难,恐怕没能享什么福就去世了,安幽谷恐怕一直感到内疚,因为若非为了她,她母亲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朱雀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但毕竟不敢耽搁,匆匆出了法华庵,来到庵后的桃林,打斗已经结束,可是这些暗中伤人的人和汪九成都不见了去向,汪九成智勇双全,朱雀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他在桃林中寻找那枚袖箭,天色渐晚,视线逐渐难以及远,但朱雀凭着记忆,终于找到了那枚暗器。袖箭自然只有箭簇淬了毒,朱雀小心捏住箭尾,立刻赶回法华庵。 天色黑暗,庵中点起油灯,其他屋里都是暗淡昏黄,唯独清逸住持的屋中特别明亮,朱雀来到门外,看到安幽谷躺在床上,床边搬过来的一张桌子上点了五盏油灯,怪不得如此明亮。 安幽谷依然处于昏迷中,朱雀心道这样也好,昏睡过去以后,暂时就不会被疼痛所折磨,这个苦难的姑娘,除了暗器造成的身上疼痛以外,还有心中无法化解的痛苦。 朱雀将袖箭放在桌上,清逸也是捏住箭尾,将袖箭放在油灯前仔细看着,又将箭簇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过了一会,她说道:“这应是岭南黄半仙门下所用的暗器,听说他们一般行迹不出两广范围,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岭南黄半仙,朱雀也是有所耳闻,所谓黄半仙只是清逸师太不忍恶言相向的一个尊称,江湖中人背地里都称之为黄鼠狼门下,黄鼠狼有个有个绝招,就是防毒,用来指他们所用的淬毒暗器,听到此言,朱雀问道:“请问师太,可有解毒的方子?” 清逸本来坐在床边照顾安幽谷的,此刻站起身来,她一身缁衣,显得庄重肃穆,清逸面无表情,朱雀从中也看不出安幽谷的吉凶,耳听清逸说道:“我给她服用了用雪莲,黄连,以及佛座小红莲所炼制的三连解毒丹,只能暂时缓解她的毒性,使她不知剧毒攻心,而黄半仙这袖箭的毒里主要一味毒药就是钩吻之毒。” 朱雀随口说道:“钩吻?那是什么?” 清逸说道:“钩吻也就是断肠草。” 朱雀吓了一跳,问道:“那,这种毒可有解毒的方子?” 他问过心似乎被提了起来,高高悬着,就等清逸告诉他结果,才能知道将心何处置放。 清逸点了点头,说道:“偿若毒性浅的话,可用黄芩、黄连、黄柏、甘草等煎服,我已让一名弟子下山去买药,可是这位女施主中毒部位在腰上,毒性随着血液已经进入腹脏,解起毒来非常麻烦,需要先将她伤口处的毒吸出一部分,然后需要内力阳刚之人,运功助她逼毒,等她身上的毒去了大半,再服那些药便可。”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让在下来试试。” 清逸说道:“驱毒,必须要有深厚的内力为辅佐,否则毒液驱不出来,反而容易逆行攻入心脏,那是便毒发无救了,施主你的内力如何?” 朱雀不敢妄自菲薄,他先问道:“请问师太上下?” 清逸说道:“贫尼清逸,不要叫我师太,直呼贫尼的法名即可。” 朱雀点了点头:“多谢清逸相救之恩,在下贱名朱雀,内力尚可,请清逸师太告诉我怎样行功。” 前半句还能只呼清逸,后面仍不敢造次,清逸后又多了师太二字。 清逸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雀,倒叫贫尼小看了,以你的内力想来够用了,你先给帮她把毒吸出来,切记不要有一丝吞咽。” 朱雀掀开盖在安幽谷身上的杯子,看到她的肌肤,脸上一红,有些失措,清逸说道:“救人之时,怎可心存男女之妨?一切只是皮囊。” 朱雀说道:“多谢指点。”他定了定神,看到安幽谷的伤口已经腐烂发黑,流出的血也是黑色,他俯身用嘴对准安幽谷的伤口,用力一吸,一股腥臭味传来,朱雀扭头要将血水吐在地上,清逸已端起来一个盆子接住,吐出来的血都是黑色,如此,朱雀吸一口吐一口,很快,从伤口里流出的血色渐红,清逸说道:行了,你去院中用井水漱漱口,回来我再教你如何帮她驱毒。 驱毒时,双掌和安幽谷背上穴道之间不能有衣服阻隔,清逸将安幽谷扶起,背后的衣服掀开,朱雀自己内力先在周身要穴运转三圈,然后将内力聚集在掌心,对准安幽谷的穴道,将内力渡入,自背到腰间,中间只有几个穴道,但安幽谷体内的毒性已经散开,朱雀要把她身前身后数十个穴道全部游走一边,然后将毒从伤口处逼出。 只见安幽谷伤口处流出的血先是红色,接着是黑色,不久再次转为红色,如此三次以后,再无黑血流出,清逸说道:“行了,她体内的毒已被驱除得七七八八,只要再服几次解毒药,当可痊愈,至于腰间的伤口,也不过是普通的创口,敷些金疮药就行了。” 这次驱毒,内力消耗得非常厉害,似乎和数个高手打斗了一般,朱雀从床上下来,看到安幽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脸色红润,看来吸毒驱毒的效果出来了。 朱雀问道:“好些了吗?还疼吗?” 安幽谷摇了摇头,将身上的衣服放下,朱雀见她耳根脖子都红了,问道:“清逸师太,你看她是不是发烧了?” 清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到了门外。 朱雀奇怪她怎么不回答,安幽谷这时轻轻说道:“你如此待我,我,我……” 朱雀说道:“你不是也救过我吗,何用说这些客气话?” 安幽谷低下头说道:“不,那是不一样的,这次你……” 话未说完,买药回来的一名女尼走了进来,说道:“那几味药都买到了,这瓶金疮药你先给她敷上。” 朱雀接过金疮药怔怔地出神,刚才为安幽谷吸毒驱毒,自己都当她是昏迷中,此时再掀开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敷药,不免有些难为情,正想法子让这女尼来做,正好一声轻啸传来,朱雀说道:“是丐帮汪帮主,我要去看一下,小师父,麻烦你来给她敷一下药。” 说着对安幽谷说道:“汪帮主当时帮咱们挡住了那些偷袭的人,我去看看他现在如何?” 安幽谷长长吁出一口气,说道:“你去吧。” 朱雀连忙逃也似的出了法华庵,天上一弯明月,静静地照在大地上,出了法华庵不远,汪九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朱雀心中一热,喊道:“汪大哥。”一边走上前去问道,“你去了何处?我刚才来找你,见你已经离开了,这些人很难对付么?你没什么吧。” 汪九成淡淡地说道:“这些暗中伤人之辈,都上不得台面,要是连他们都对付不了,我这帮主也就白当了。” 朱雀笑道:“是,是我说错了,大哥一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我故意放他们离去,然后再跟着看看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被派过来对付我们的。” 朱雀问道:“可有了结果?” 汪九成神色一黯:“没有,他们全都死了。” 朱雀吃了一惊:“是否他们发现了你在后面跟踪,所以你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汪九成说道:“不是,我跟着他们来到京城的一处普通民宅中,看着他们进了院子,我准备记号这个地方,先回来找你,可是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进了院子进了屋,可是天色已经昏暗,而这些人却没有掌灯,屋内还是黑乎乎的,总不能他们进了屋子,就躺下睡觉了吧。”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很是细心,他们到底为何没有点灯?” 汪九成说道:“我在旁边等了很久,院子里即没有人说话,屋内也没有人点灯,我想他们或者从别的地方离去了,所以我就翻过墙头进去看看他们是否还在,果然,这几人都在,不点灯,是因为他们以后都不需要再点灯了。” 朱雀心中一寒:“他们难道全都死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朱雀虽然刚才就听汪九成说起他们都死了,还以为是汪九成所杀,可是他们如此诡异的死法,还是让朱雀感到诧异:“他们是自杀的?” 汪九成说道:“应该不是,他们进去的时候,屋内应该有人,此人发觉他们被我跟走,怕他们透露出什么,所以将他们全都杀死,用的应该是劈空掌一类的功夫,震碎了他们的内脏,外表却看不出来。” 第十九章 得罪莫怪 朱雀思索着江湖中谁有这种掌力,想来想去,能够对着几个人这么快下手,而对方却没有反抗的余地,江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那就是他眼前之人,丐帮帮主汪九成。 心有所思,神有所表,汪九成又岂能不知朱雀在想什么,他说道:“若不是我确认自己没有动手,而是换做别人,见到他们的死法,十有八九会认为是我出手所杀。” 朱雀问道:“可是我已经通过安幽谷得知背后的主使是曹公公,他们再如此欲盖弥彰又有何用?” 朱雀曾在无锡与常州交界处的马蹄桥遇袭,而为安幽谷所救一事告诉过汪九成,故而汪九成一听就明,他问道:“难道这位姑娘的养父就是这个曹公公不成?哪有这么巧的?我离去之前,曾见到她似乎受了伤,此刻应该无碍了吧。”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无碍了,大哥怎么猜到她已无碍的?” 汪九成说道:“看你一脸轻松的表情,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偿若伤势加重,你哪能笑得出来。” 朱雀说道:“咱们到城中去吃饭喝酒,胜于在这佛门尼庵前站着说话。” 汪九成奇怪:“你不去照顾你的救命恩人?怎么能私自去饮酒?” 朱雀说道:“这中间实有些难以言传的事情,我还是避开了为好,咱们边走边说。” 接着他跟汪九成说了刚才帮安幽谷吸毒驱毒一事,说道:“我和她略有肌肤相接之地,也是为了救他性命而迫不得已,不过我看她已好了多半,剩下的由那些师太来照顾就可以了,我一个大男人,在尼庵中面对一名女子,实在太过古怪,难道还要清逸师太赶我出来吗?” 汪九成失笑道:“留宿男客,事在紧急,并没有什么好避嫌的,清逸师太也非不通情理之人,我看还是你自己心虚,所以才想离开。” 朱雀兀自嘴硬:“我心中坦荡荡的,有何要心虚的?” 汪九成肯定地说道:“你自然是怕她因此对你生情。” 朱雀被他说中了心事,一时难以辩解:“就算是我怕她因此生情,那也是她的事,不是我的事啊。” 汪九成乃是旁观者清:“你担心她对你生情,还不是你的事?我也见到那姑娘了,相貌不错,又重情义,还曾救过你的性命,你为何不愿意接受呢?难道你眼光太高了?你算什么东西啊,人家偿若真的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还躲躲闪闪的。” 朱雀被他说得老脸通红,只好坦白:“小弟心中早已有了别人,难以容下她,为了不耽误她,我才如此。” 汪九成听他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致:“是哪家美貌的姑娘,能得入得了你的法眼?像你这样武功高强,人又颇有侠义之心,即英俊又潇洒的少年郎都为之倾倒,定然不是普通女子。” 朱雀听他前边还说自己是什么东西,转过话头又将自己夸了一顿,哭笑不得,但他刚想说出伊雪来,蓦然想起伊雪已经嫁人,心中发堵,半晌无言,最后说道:“先不说这些不着影的事了,咱们还是先看眼前,到底要对付咱们的人是谁呢?” 汪九成想了想,说道:“这就难猜了,就像你说的,咱们已经通过安幽谷知道了曹公公一事,那么他们为何还要杀人灭口呢?这似乎就说明了凶手的幕后主使偏偏不是曹公公呢?似乎,似乎也不能这么说。” 朱雀说道:“据清逸师太所言,这批人里,刺伤安幽谷的暗器,用的是岭南黄鼠狼门下的袖箭,谁能调动他们来对付我们呢?” 汪九成问道:“难道是曹睿的老子太原知府曹锦华收买的他们?这种人向来都是只看实利,不为声名着想的人。” 朱雀说道:“他现在自顾不暇,大儿子还在监牢里,而淮阴五鬼剩下的三鬼也想找他报仇,他的干儿子也被我们毒打过,指不定正在养伤,他就算有这个本事,又哪有这份心情来做此事?我看不像是曹锦华所为。” 汪九成摇了摇头:“这就难猜了,也不知这些人是一起行事,还是单独出来行事,偿若能捉住他们同伙质问一下就能弄清楚。最近两年,江湖中逐渐形成了一种趋势,黑道中操行德性为人所不齿的,逐渐都和官府有了来往,不再像以前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这对正派之人是一种魔长道消的不利趋势。”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京城之外,城门已经关闭,但这又怎能难道轻功高强的两位高手,但二人还没去翻城墙,城门外一个卖混沌的摊子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朱雀定睛一看说道:“是铁砂掌关天门关师傅。” 汪九成心中一动,想起那些被阳刚掌力击毙的几人,这关天门也能做到,只是他隐居已久,不应是下手之人。 两人来到摊子前,朱雀是他见过的,而汪九成相貌特出,也被他一眼看出,他问道:“汪帮主,朱小侠,两位可是来光顾我馄饨关的生意来了?” 朱雀看了汪九成一眼,说道:“不错,下两碗馄饨,关老爷子,你这里可有酒?汪帮主是无酒不欢,没有酒,他八成都吃不下你的馄饨。” 关天门拉开馄饨摊子的一个柜子门,从里面摸出半壶酒,掷了过来:“就剩这么多了,汪帮主省着点喝吧。” 不消片刻,那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端了过来,关天门放下碗,正要离去,汪九成一把抓住他的手,关天门问道:“干什么?” 若是平时决斗,关天门绝不会被汪九成一招之下就拿住手腕,但正因为没有想到,汪九成出其不意地出手,正好将他手捉住,内力透过关天门手腕大陵、太渊二穴透体而入,关天门登时全身无力,他连呼:“你干什么?”心中却在想,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么?他即使身为丐帮帮主,也不该这般对人。 汪九成拿着他的手掌在风灯下一照,对着他的掌心仔细看了看,又拿过他的另一只手,仔细看过掌心,这才撒手放开,同时人站起身来,双拳一抱,说道:“关铁掌,得罪莫怪。” 关天门惊疑不定,问道:“不知汪帮主刚才何意?” 汪九成说道:“今日我在一所宅子内,看到五个人身中重手掌击碎了内脏而死,纵览整个武林,放眼整个江湖,能有此掌力的人也不多,有我汪九成一个,也有你关铁掌一个。” 关天门这才明白他的目的,冷哼道:“你是怀疑是我下的手?汪帮主,老夫洗手十多年,这十多年里,你可听说过我与人动过手?” 汪九成摇了摇头:“我再次给你赔礼了,只是你此时出现在着,未免有些太巧了,而出了你我二人,我还真不知道谁有这种掌力,难道是我孤陋寡闻,有了以掌力闻名的高手,而我去不知?” 关天门直到现在,脸色还是不虞,他嘲弄道:“若说连丐帮帮主也会孤陋寡闻,那江湖中人更无人敢说自己知道江湖上的事了。” 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乃是所有门派里面人数最多的帮派,可以说其他门派的人数总和,也未必有丐帮人多,人多的好处除了体现在武力方面,在打听消息一事上,更是无处其右者,而此时莫名多出一个用掌的高手,汪九成却不知道,那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两碗馄饨吃完,半壶酒喝完,两人起身要走,朱雀又回身结账,关天门也不客气:“小本买卖,至亲好友,概不赊欠,两碗馄饨一共二十文钱。” 朱雀问道:“那酒呢?” 关天门说道:“那酒就算我请汪老大喝了,他这么凶,我怎敢再问他要酒钱?” 朱雀也不敢多给,付了二十文钱,就向汪九成追去,刚才关天门的这一番言语,语含讥讽,以汪九成的耳力应该可以听到,但偏偏他充耳不闻。 两人走开了一段距离,朱雀问道:“汪大哥,你不回城了么?” 汪九成说道:“不回城了,我丐帮在这附近有个分堂,咱们到那里去歇歇算了,爬城门住旅店,可不是我们丐帮的行事风格,你没听关铁掌说吗?他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逾越之事。” 朱雀笑道:“刚才的话我以为你没听到。” 汪九成叹了口气:“我看过他的手,铁砂掌用过的二十多个时辰里,掌心红色不退,他肤色一如平时,自然不是他行凶,唉,被害人是无耻之徒,你我却还要为他们找到凶手,这都什么事啊。” 朱雀问道:“吃饭之前,汪大哥突然提出,江湖中黑道中为人所不齿的人都纷纷和官府结交,这说明了什么?” 汪九成说道:“说明官府要对付江湖中人了,他们要是窝里斗,你这个正四品来斗我这个从三品,又何用得上江湖上的人呢?他们那些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岂非更胜于名刀明抢的动手?反而容易落人把柄。” 朱雀点了点头:“官府所对付的必然都是正派中人,邪道上的人有武林中相生相克的法则,哪轮到他们来管。” 汪九成说道:“是啊,武林中的正派人士,向少林方丈,武当掌门这些名门正派的大人物咱们先不说,就拿那些想郑年这种人,像每个地方都有的德高望重的侠义中人,他们的存在,应当多多少少地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明着不敢来,便暗中下手,铲掉这个阻挡他们吸取民脂民膏的绊脚石。” 第二十章 大手印 朱雀闻言默然,偿若真的如此,别说是在江湖中,就是在整个天下,偿若没有了正气,人人都活在以权为尊的社会中,那些处在最底层的百姓,还不都成了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吗?即使不是最底层的,只要他们觉得你妨碍了他们,他们也是能抓就抓,能杀就杀,何曾讲究过什么规矩呢? 汪九成接着说道:“不要以为这些浮游在江湖之上的正气,就是那几个门派的功劳,没有每个人心中固有的正气,他们的行事又有什么依凭呢?谁来拥戴他们呢?” 朱雀说道:“你是说,一旦那些官府中的贪官污吏和邪魔外道的武林中人相结合,就会从他们所说的黑白两道相勾结,能够判刑的判刑,不能判刑的,也有人能够解决你。” 汪九成说道:“谁说不是呢?今日你受到的偷袭,恐怕就是这样出来的,要是纯粹的江湖中人,怎会用这种不齿于人的手段进行暗杀?” 朱雀想起受伤中毒的安幽谷,身上流下一条冷汗:“这些人不喜下毒偷袭,完全不讲究江湖规矩,所以为起恶来,更是让人难以防备,我个人的恩怨情仇都是小事,怎么才能化解这些事的发生呢?” 汪九成没有回答,指着前面的一座破庙,和几间建议的泥墙草顶的屋子说道:“我们丐帮分堂到了,这些话,咱们明日再说。” 丐帮的分堂自然极为简陋,这群叫花子大部分已经睡下了,守夜的一名老丐见到帮主前来,要喊其他的丐帮帮众出来迎接,汪九成阻止了他,说道:“我们就在这里过一夜,也没有别的事,就不要吵醒他们了,一切明早再说。” 老丐点了点头,两人在破庙中,随便找了个空地谁了,乞丐堆里又岂能没有味道?但朱雀在孙家杂耍班待过一段时日,也不以为苦。 第二日,众丐起床后,发现帮主竟然就睡在他们当中,自然感到非常奇怪,汪九成把分堂堂主吴忠生喊来,问他最近京城中可有什么惹眼的人出现。 吴忠生说道:“江湖中人惹眼的没有见到几个,却见到几名西域胡人进出京城,行事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和这几名胡人在一起的还有几名喇嘛,也就是西域的和尚。” 汪九成听得眼睛一亮,和朱雀交换了眼神,接着问道:“他们在京城何处落脚?” 吴忠生说道:“喇嘛们是在城里妙应寺中歇宿,而胡人住的是客栈。”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住的是哪家客栈?” 吴忠生说道:“靠近妙应寺不远的鸿升客栈,帮主,那客栈里的回回比较多,我看那些胡人跟他们的关系不错,帮主偿若前去,需要小心他们。” 汪九成说道:“知道了,你做得不错。” 吴忠生说道:“多谢帮主夸奖。”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似乎对于能得帮主一赞,胜于什么似的。 汪九成站起身来,对大伙说道:“最近江湖风波不止,大伙都要小心在意些,尽量不要与人争斗,大家讨饭时,最好不要相隔太远,外出讨饭的人也尽量不要单独行事,千万小心在意。” 众丐帮弟子一起躬身回答:“是,多谢帮主关心。” 汪九成说道:“好了,我还有事,有时间再来看你们。”说完,对朱雀说道,“走吧。” 两人离开丐帮分堂,朱雀忍不住问道:“汪大哥似乎有了线索。” 汪九成点了点头:“在中原,掌力如我,如关天门二人的,几乎没有,而在西域却有一个名为大手印的门派,掌力堪可与中原练掌法的一较长短。” 朱雀从没听说过这个门派,他跟着念叨了一句:“大手印?连我也没听说过。” 汪九成解释道:“那是因为你用的是剑,天下学拳的,所关注的基本都是谁谁拳法最好,什么拳法最为有名,练剑的不也是如此么?天下使剑的名家名门,你不知道的恐怕不多吧,但我要问你几个练双环的,练九节鞭的,你也不一定知道。这大手印在西域也很神秘,我曾和他们的人交过一次手,这才知道。” 朱雀点了点头:“能和汪大哥一较掌力的人,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汪九成问道:“关键是他们为何来到这里?又为何打死了这几个人?此时做得如此娴熟,又如此心狠手辣,应当不是头一次出手。我们要找幕后指使的人,就要先找到他们。” 朱雀嗯了一声:“那就要去鸿升客栈了。” 鸿升客栈是个三层小楼,最底下一层乃是回民做饭的地方,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羊肉的膻味,几名回回正在一旁剥羊,二楼三楼才是客栈的房间。汪九成来到掌柜的桌子旁边问道:“我那几位来自西方的朋友是不是住在这里?” 掌柜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起了疑心:“你说的是谁?我不知道。” 朱雀知道打听消息,没有比银子更好使的,他摸出一块约十两的银子递了过去,说道:“我们的朋友乃是从波斯过来的,请告诉我们他们住在哪里,我们自己上去找他们。” 要是换做别的地方,掌柜的早就见钱眼开,拿了银子告诉他们,可是这掌柜的脑袋似乎不会转弯,依然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波斯人,既然两位不是来吃饭也不是来住店的,阁下的钱还请阁下拿走的好。” 朱雀说道:“我们是不住店,但我们在这吃饭总可以吧。” 两人找了个位子做了下来,要了手抓羊肉和馕等几样吃的,汪九成又要了他们一坛酒,两人边吃喝便看着楼梯口,想着他们总要出来,或者从外面回来,这掌柜的自然也就管不着了。 哪知两人吃到吃不下时,还是没有见到吴忠生所说的胡人,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想到了一点,人从鸿升客栈出来,围着客栈走了一圈,边走边向上面看,果然,在鸿升客栈的后院,还有一道楼梯用来进出,恐怕再两人吃饭以前,他们就听到了汪九成在找他们,早就从后门溜了。 出了鸿升客栈,除了一肚子的羊肉和酒,他们几乎一无所获,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妙应寺走去。 找不到胡人,找到喇嘛也是一样。 妙应寺地方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个殿中,菩萨神仙的泥塑都有。 妙应寺的院子中,有几位闲看庭前的和尚,正坐在一张石桌边的石凳上品茶说话,见到汪九成和朱雀二人,人人都露出不虞的神色。虽然妙应寺是人人可来许愿上香的地方,但毕竟只有有钱人才会出香火钱,这叫花子进来难道是许愿讨钱多讨到一些? 第二十一章 宦官之祸 一般的人都趋炎附势,嫌贫爱富,二人只是没想到和尚也是如此,看来这里的和尚并不是那些修习佛法为主的和尚。二人假装四处观赏那些泥塑的五彩神仙,暗中却留神喇嘛的所在,可是却一无所获,两人来到后院,这里已是和尚起居的地方,一名肥胖的和尚拦住二人说道:“你们找什么?不知道这里是闲人免进的么?” 朱雀摸出一块银子,说道:“这是我二人给贵寺的香火钱,我想请教大师,最近来的那几名喇嘛是在何处?” 这肥胖的和尚接过银子,塞入袖子里说道:“喇嘛在这里挂单住了几日,今晨已经离去了。” 朱雀问道:“大师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肥胖的和尚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这个……” 朱雀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这胖和尚为难的脸色不见,换了一副笑脸,说道:“两位施主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干嘛非要去找喇嘛呢?我们妙应寺里的神仙许愿也很灵。”啰嗦了一会,还是说了,“我听他们说要去什么曹公公家里住几日,至于曹公公家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得了消息,立刻就走,那肥胖和尚在后面将银子一抛一抛的,肥脸上的笑容泛着油光,口中喃喃地说道:“晚上如何找个理由出去?得了银子还不要享受享受?” 猛听到身后一名老和尚说道:“圆业,你又在骗施主的银钱了不是?” 圆业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到是住持,手中的银子也隐瞒不掉,只好上前交给住持,说道:“这二人在打听喇嘛的事,我岂有不趁机捞点油水的道理?银子嘛,自然还是要拿出来的,我骗他们说喇嘛们去了曹公公那里。” 住持点了点头,说道:“这二人看来来者不善,你赶紧去通知汪公公,好让他有所准备。” 圆业点了点头,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暗自庆幸,自己袖子里的一块银子还在,那么又能名正言顺地出来吃喝,心中得意,竟哼起了小曲。 朱雀和汪九成出了妙应寺,两人找了几名丐帮弟子打听到曹公公平日所住的宅院,来到这里,只见宅院上挂着曹府的牌子,大门却紧紧关着,两人上去拍门,半天也没人应门。 朱雀说道:“这门又没上锁,肯定是从里面闩住了,喊了这么久的门也没人应,我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汪九成说道:“这里人来人往,你这么进去太惹人注意,咱们从后院进去吧。” 两人翻墙进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汪九成心悬了起来,立刻冲进屋里,还好,屋内虽有几具尸体,却没有薛鹏举的尸体在内。这些人不是那大手印的所杀,而是死于刀剑,血流了一地,其中一人被捆在椅子上,应该是在临死前遭人逼问。 这些尸体都是男尸,虽然死了,但依然能够看出身体强壮,应都是武林中人,既然是武林中人,怎么会死在一个太监的家里呢?两人在屋内查看,也没有找到什么异常的地方,正要再细细搜寻时,外面传来的拍门声,两人立刻悄悄地又从后院翻墙出来,绕过院子,想看看敲门的人是谁,等两人来到前门时,那敲门的人已经走了,街上都是人,倒看不出刚才拍门的人是谁。 两人找不到薛鹏举,又是一肚子的疑问,正要找个茶馆酒楼歇歇脚,身后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喂!” 二人回头一看,喊住他们的正是安幽谷,朱雀连忙来到她身边问道:“你伤好了?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安幽谷满心委屈:“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尼姑庵里,我,我找你不到,便想来这里看看。” 朱雀想起曹公公乃是她的养父,叹了口气,说道:“我和汪帮主脚也走得累了,肚子也饿瘪了,咱们找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说罢。” 在一家饭店里坐下,朱雀说起用暗器伤了她的人都已经死了,安幽谷听得惊讶,还带着脸红,朱雀知道她误会了,以为自己是为了给她报仇而杀的,他说道:“这些人是被一种至刚至强的掌力震伤内脏而死,我和汪帮主都猜测他们的死因是被人杀人灭口,因此想找到幕后主使,就要先找到这行凶之人。” 安幽谷这才知道误会了他,低下头去问道:“可有了结果?”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正要问你,你写信让我到法华庵相见,没想到恩人之约,却变成了杀人的陷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幽谷说道:“我想告诉你关于薛鹏举的事,没想到却被他们发现,我被他们点了穴道,在那里作为陷阱准备杀你。” 朱雀听得一头雾水,但总算知道她已知薛鹏举的下落,他还是先问了他们是谁。 安幽谷说道:“他们是汪公公的人。” 朱雀和汪九成更摸不着头脑,问道:“汪公公又是谁?” 安幽谷说道:“我养父曹公公现在在宫里的势力大不如前,现在汪公公靠着拍马逢迎,已逐渐开始取代他的位置,并且暗中想害他,他给我来信,向让我再帮帮他,我,我狠不下心就过来了,没想到遇到了你。” 汪九成嘿了一声,朱雀知道他的意思,曹公公也非什么好人,两个宦官相斗,在他眼里如同狗咬狗一样,无需理会。 朱雀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呢,他问道:“那薛鹏举呢?现在何处?” 安幽谷说道:“薛鹏举被曹公公带到宫里去了……” 朱雀和汪九成面面相觑:“这薛鹏举的父亲被他害死,他为何带他入宫?” 安幽谷解释道:“其实害死薛崇明的不是我养父,而是汪公公,薛鹏举已知其中之事,我养父现在把他带到宫里,是为了保护他不被汪公公所害,然后等待机会,扳倒汪公公。” 两人听得甚奇,原来在薛鹏举一事上,他们想左了,以为曹公公是千方百计要害他的人,却原来是为了保护他。 见两人有些不信,安幽谷说道:“我养父早就着人四处打探薛鹏举的下落,那日薛鹏举出来玩,被汪公公的人抓走,我养父手下的人拼死将他救了回来,他不知将薛鹏举安置何处才能保住他的性命,思来想去,还是冒险把他送到宫里,化妆成一个小太监,这样,任汪公公想破脑袋,就是将京城的地皮挖出三尺来,也找不到他了。” 朱雀点了点头,提起曹公公的家中,有几具尸体一事,安幽谷仔细问了他这几人的相貌,最后断定:“这些人就是救了薛鹏举的那几名江湖人,他们将薛鹏举交给我养父后,我养父立刻带着薛鹏举进宫,这汪公公的人找不到薛鹏举,便杀了他们泄愤。” 朱雀想起一事,暗道不好,他问道:“曹公公带薛鹏举进宫一事,这几人可曾知道?” 安幽谷点了点头:“我养父曾和我们几人说起过,只有把薛鹏举送进宫才安全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朱雀说起曹公公家里其中一人被绑在椅子上审问过,难保不会将此事说出来,这样一来,以汪公公在宫里的势力,要害死薛鹏举岂非轻而易举? 安幽谷说道:“不用担心,汪公公毕竟是新得皇上恩宠,宫里的太监们大都是我养父这边的人,若要保护好他,应该没有问题,我养父说,这汪公公正在培植自己的势力,笼络了一些声名不好的绿林中人,兀自不足,还托人给西域的大手印送去了一份龙树手书的一本《大智度论》,他们很承汪公公的情,因此派出门下高手来帮汪公公争权夺势。” 朱雀和汪九成至此才明白,尽管曹公公为人所不齿,可是在薛鹏举一事上,他们必须要站在同一阵地,一同对付汪公公,这样即为了拯救薛鹏举,也为了给他父亲薛崇明报仇。 汪九成问道:“可是为何朝野都在盛传薛崇明为曹公公所害呢?这件事弄不明白,他很难相信安幽谷的话,也就不用再提他要和曹公公一起保护好薛鹏举了。” 安幽谷说道:“薛崇明曾经给皇上递过一份折子,大意是先皇曾有严令,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刻着这字的铁牌至今还挂在宫门里,如今宦官权大,以之结党立派,终将成为祸患,望皇上能够及早铲除毒瘤,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当时我养父的权力算是宦官里最大的,这份折子基本就是指向他,但他并没有看到这份折子,而是被汪公公看到,折子上没有署名指谁,汪公公正要得宠之际,怕皇上真的会听从建议,褫夺了他已有的权力,于是在他的安排下,找了几名邪道人士将薛崇明杀害。” 汪九成问道:“那为何都传是曹公公相害的呢?” 安幽谷说道:“当时杀人的人故意说他们乃是奉了曹公公之命前来行凶,而且薛鹏举能得以活命,就是他们故意为之,用来陷害我养父的,我养父见到薛鹏举时,指出了那几名杀死薛崇明的人,他们的相貌特征,正是汪公公的手下,薛鹏举这才相信,据说薛鹏举手里还有一份汪公公害死其他官员的证据。” 汪九成这才相信,说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夺下汪公公手里的刀,真没想到这阉人如此龌龊,坏事做绝,却还和老子一个姓。” 朱雀忍住笑道:“这事汪大哥倒不用介怀,咱们要去夺他手里的刀,就要做好准备,既然大手印的功夫这么厉害,我看只有你能对付的了。” 第二十二章 拼命三郎 汪九成说道:“大手印能够练到这种程度的,最多只有一人,要是人人都有这种水准,哪还有其他什么人的事,我怀疑有这个功力的,就是大手印的掌门嘉措无畴。” 朱雀问道:“嘉措无畴,这名字好古怪,似乎是扶桑人的名字。” 汪九成摇了摇头:“嘉措是西域人的姓氏,意为大海,无畴大约就是无分彼此,他名字的意思若用汉语来翻译,那就是海纳百川之意,嘿,这么不要脸的名字,倒也少见。” 朱雀听了哈哈大笑,这时旁边一张桌子传来“啪”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接着听到有人说道:“竟然连嘉措宗师都不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谁这么目中无人。” 汪九成本不欲理会,可是此人起身向两人走来,当走到他们桌前时,此人已变得前倨后恭:“原来是汪帮主,恕小的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 汪九成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祁连一匹狼,无人能抵挡的拼命三郎温胜泰,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朱雀看着温胜泰相貌让人一见难忘,狭长的脸颊配上细长的眼睛,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 温胜泰在他们桌上坐了下来,自斟自酌了一杯酒后,说道:“若是别人说出对嘉措宗师无礼的话来,我非打断他的门牙不可,但汪帮主并非别人,这话你说起来,无论如何都让我没脾气。” 汪九成淡淡地说道:“你就是要打断我的门牙,也可以试试。” 温胜泰苦笑道:“算我说错话了,汪帮主,你为何会提起他呢?他可没有得罪你啊。” 朱雀醒悟这温胜泰也是西域人,而嘉措无畴则是西域第一门派的门主,身份之高,地位之超然,如同他们中原的少林方丈一般,他温胜泰听到此言,当然要为之说话。 汪九成说道:“他最近到了中原来了吗?” 温胜泰愣了一下问道:“汪帮主见过他了吗?嘉措宗师很少离开家乡,更不会到中原来。” 汪九成和朱雀对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想着,难道汪九成估计错误?那些黄半仙门下的人不是他所杀,而是别人? 温胜泰看二人的神色,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出了什么事?” 朱雀问道:“大手印门下出了嘉措无畴以外,还有谁的掌力能与之接近的?” 温胜泰想了想,说道:“没有,大手印门下的弟子都和嘉措无畴相差太远,倒不是因为他教弟子们掌法时有所藏私,他们门下的掌门都承接了原掌门的内力,所以掌门的内力是最高的,大手印的功夫全凭掌力的刚猛,所以,纵然是极有天分的弟子,也无法练到甚至他一半的功力。” 汪九成问道:“或者不是大手印门下?但又怎能为那阉人卖命呢?” 温胜泰见两人所说的话,自己完全听不懂,忍不住问道:“除了汪帮主外,难道还有掌力上能和嘉措宗师向匹敌的吗?”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起岭南黄半仙门下的人遇害一事,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凶手不仅将他们全部杀死,而且没有发出什么异常的声音,并从容遁走。 温胜泰说道:“像这样的手法,确实像只有嘉措宗师的功力才能做到,但要只要我来安排一下,我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汪九成不信:“难道拼命三郎最近练起了掌法?” 温胜泰摇了摇头:“掌法不像剑法,是需要深厚的内力来运行,这不是可以一蹴而成的,我是说,如果是我来做出这种结果,只需要将这些人迷倒,然后将他们锤杀,也可以造成这种结果。”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汪九成站起身来,说道:“你说得不错,刚才我言语中有得罪嘉措无畴之处,在此为他道歉。” 他本非背后言人之过的人,刚才提起嘉措无畴,那是因为怀疑是他杀死了黄鼠狼门下的人才这样的说的,如今既然有了别的可能,他又是心胸开阔之人,立刻为之前说过的话道歉。 温胜泰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说道:“汪帮主乃是真汉子,我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太服气的,如今是心服口服了。汪帮主,你有什么需要在下去办的,只管说好了。” 看来嘉措无畴在西域武人中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只因汪九成一句道歉,他似乎都可以为之卖命。 汪九成本想说不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坐了下来,对温胜泰说道:“你也坐下吧,我正好真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温胜泰也坐了下来,说道:“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汪九成问道:“你既然来自西域,可知除了大手印外,还有什么门派是和喇嘛相厮混的?” 温胜泰想了想,说道:“几乎所有的门派或多或少都和喇嘛有些关系,就像你们的门派很多都是出自少林门下,或者和少林派多少有些关系,你们的谚语是天下武功出少林,而我们西域则是说天下武功出自佛门。” 朱雀已知汪九成话中含义,这些西域武人和喇嘛一起,来到中土,任由汪公公差遣,为其卖命,则汪公公也会给其相应的价值作为交换,只是他们的协议自己不知道而已。而看温胜泰似乎对他们有些隐瞒,而他们三人所谈论之事也不能跟他说明,一时陷入无话可说的地步,几人默默喝酒,气氛有些尴尬。 温胜泰见汪九成始终没有介绍朱雀和安幽谷的身份,知道他对自己还是有些防备的,便说道:“今日能见到汪帮主,已是在下的运气,他日有缘,我再请汪帮主喝酒,在下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去结了账,人洒然而去。 等温胜泰离去,朱雀问安幽谷:“你说汪公公给了大手印一份龙树所书的手抄经书,所以大手印的门人来中原帮他之事,难道消息有误?还是温胜泰在撒谎?” 安幽谷沉思了一会,说道:“此事是由汪公公安排的一名侍卫去办的,这名侍卫曾为我养父做过事,因此跟他提过,应该不假,只是经书给的或者不一定是嘉措无畴……” 汪九成想了想,问道:“在西域,除了大手印,还有什么人会被汪公公所收买呢?” 安幽谷想了想,说道:“我想起来了,西域有一个叫密宗门的佛教旁支,他的门下即有喇嘛,也有俗家人,只是这个密宗门行踪诡秘,专门进行刺杀和破坏活动,并非什么门派,不知是否和汪帮主所行之事有关呢?” 两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三人出了酒楼,朱雀问汪九成:“这温胜泰人也不错啊,为何在江湖中声誉并不好?” 汪九成说道:“其中或者又两个原因,一是中原武人的排他性,咱们自然认为中原的武林才是正道,西域武林在咱们眼中基本就是邪魔外道,这也是西域魔教横行给咱们留下的印象,而是此人性格亦正亦邪,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极恶之事,但也属好人有限的范围。” 朱雀问二人有什么打算,汪九成说道:“我让我帮的弟子们继续打听这些人的下落,西域人想来中原搅风搅雨,我丐帮责无旁贷,当然要在他们还没有兴风作浪以前,将他们撵走。” 朱雀笑道:“这是他们的荣幸了,在天下第一大帮的驱赶之下,他们想不走也不行。”接着他又问安幽谷,“你呢?” 安幽谷说道:“此事有关于我养父的安危,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有等他安全了,我才能离去。”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为了太原曹知府一家的恶行,向找你养父的麻烦的,既然你在此,我自然不能这样做了,这次事情了结后,我也希望他不要再为虎作伥,为那些像曹锦华这种人进行庇护。” 安幽谷说道:“谢谢你,我也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你为了我做此违心之事,我很高兴。” 两人说到这儿,汪九成说道:“看来你们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先走了。” 朱雀说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汪九成说道:“我要去安排我的丐帮弟子做事,你跟着干什么?何况这位姑娘的伤还没好,还需要你来照顾。” 朱雀见他说的有理,可是不知怎的,他有些不敢和安幽谷单独相处,想起为她吸毒驱毒时的肌肤相接,虽然不得已而为之,总是有些难以言喻的暧昧在里面。 朱雀歉然说道:“你要去哪里?你看我这粗心的样子,要不是汪大哥提醒,我都差点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安幽谷说道:“我得去把养父屋里的尸体处理了,京城中出了人命,总是很麻烦的事。” 朱雀说道:“这等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我先找个客栈让你休息好,然后去处理那些尸体,处理完尸体,我再回来找你。” 安幽谷点了点头,两人来到一家名叫及第客栈的地方,听名字,是要吸引外地书生前来歇宿,及第自然是榜上有名的好彩头了。朱雀要了两间上房,他先将安幽谷安顿好,然后要出去,安幽谷在后面说道:“你小心些,我养父的这些手下武功都不低,可是都被轻易杀死,说明对方很可怕。” 朱雀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就匆匆去了。 第二十三章 密宗门下 来到曹府,却发现一批刑部的差役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不知是谁报的官,里面的一具具的尸体逐一被拖走,周围都是围观的百姓,朱雀见已然事发,已无需自己再去过问此事,便回了及第客栈。 他先来到安幽谷的房间,想告诉她此事,可是她的房间中却没有人,里面的一张椅子跌倒在地,床上的被子非常凌乱,床下还有一双安幽谷的鞋子,朱雀心中登时感到一凉,难道安幽谷被人掳走了?上次他就是被人掳走威胁自己去法华庵后和她见面,看来汪公公已经知道安幽谷乃是曹公公的得力帮手,自然不能饶了他,自己怎的没有想到这点呢? 他来到楼下,问掌柜的,可曾看到和他一起来的姑娘从这里离开? 掌柜的似乎对于安幽谷的美貌印象深刻,说道:“我看到两个人扶着她从这离去,我还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回答她生了病,我们是送她去看大夫,我也没有多心。” 朱雀问道:“这两人有什么特点?”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两人头发有些蜷曲,他们说的话口音很怪,不是咱们本地人的口音,但相貌我就没什么印象了,长得很普通,但是那姑娘似乎是晕了过去,脸色发白,确实是生了病的模样。 朱雀点了点头,知道安幽谷一定是被人点了穴道,否则,她怎会不反抗?他立刻出了客栈的门,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看到外面不远处有一名乞丐坐在路边,他立刻跑过去问道:“这位兄弟,你还记得我吗?” 这乞丐点了点头,说道:“记得,你是和我们帮主在一起的那人。” 朱雀见他记得自己,连忙问道:“这个客栈里,有两个人带着一名女子出来,你可曾看到?” 这乞丐说道:那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了,他们上了一架黑色的马车,马车车厢的帘子都遮得严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三人上了马车,向东去了。 朱雀道了谢,立刻向东边追去,途中一路问起丐帮的人马车的去向,幸而这个时辰黑色马车并不多常见,他跟着一路来到靠近城门的一处大宅院,宅院的门紧闭着,朱雀来到门口,从门缝中向里看去,院子里果然停着一架黑色的马车,他推门进去,门发出吱哑一声,院子尽头的一间厅堂里立刻走出几名头发蜷曲的西域人士,这些人并无他印象中的高鼻深目,蓝眼红发,相貌和他们中土人士长得差不多。 看到他们,朱雀心里踏实了些,看来安幽谷就是他们掳走的,这些人问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听到他们的说话,和客栈掌柜所说的差不多,口音奇怪,他问道:“被你们捉走的人呢?赶紧交出来,否则……” 那些人还没说话,一个应该是头目的人从里面出来,看到朱雀,说道:“此人就是汪公公要找的人,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大伙一起将他捉住,汪公公肯定大大的有赏!” 这些胡人听了向朱雀冲来,朱雀想起安幽谷有伤在身,需得赶紧将她带走,还不知她有没有受到什么折磨,这批人都是亡命之徒,此时可不能恋战,他立刻拔出剑,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可是这些人武功怪异,朱雀以为必中的一些招数,竟然都被他们躲过去了,然而他们和朱雀的武功相差太远,虽然让朱雀多花费了些功夫,但这些人还是都被他刺伤在地,那名头目冲进屋里,将安幽谷拉在身前,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放在安幽谷的脖子旁边,说道:“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朱雀见安幽谷性命无碍,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先放下了一半心事,他说道:“你是密宗门下的吧,怎么尽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呢?要不然这样,你放了她,和我比试一场,如果你能接住我三招,我就任你离去,如何?” 哪知此人并不受激,反而狞笑道:“你消息倒也灵通,知道我的来历,我就是一招也接不下来又如何?你把剑放下,然后让我离去,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朱雀无奈,只得扔下剑,他空着双手拍了拍,说道:“我已照你说的做了,你将她放了,我不伤害你就是。” 这人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你让开,我带着她一起走,她是我的附身符,我怎么能将她放了?” 朱雀说道:“你将她带走,嘿,我怎知她性命不会伤在你的手中?我不能让你离开。” 这人说道:“这可由不得你,你不让开,我现在就杀了她!”说着,他的匕首已抵在安幽谷的脖子上,她的脖子立刻被划开一道血痕,朱雀连忙说道:“好,你不要伤害她,我让你带她走就是。” 当此情形,朱雀心中再愤怒,也不能不听他的话,他闪身让在一边,决定回头再找汪九成,让丐帮的人打听他们的去向,找到此人后,再要他的好看。 这人见朱雀让开来,他让倒在地上被朱雀刺伤的人爬起来去架马车,其他的人也都跟着爬进车厢,然后他才扶着安幽谷也跟着上了马车,朱雀目送他们坐着马车来到门口,他立刻跟了上来,怎能看着他们带走安幽谷而无动于衷呢? 马车刚出了这宅院的大门,马车忽然整个被掀了起来,朱雀立刻展动腾云功来到车厢后,车厢倒翻,里面的人都被甩了出来,跌倒在院子中,安幽谷也跟着倒在一旁,朱雀忙跑过去将她扶起,心中还没想到是谁在帮自己。 那名头目还想冲过来继续劫夺安幽谷当做人质,当他看到安幽谷已在朱雀怀中时,立刻向门口蹿去,要趁机逃走,但一阵掌风从门外扑来,这名头目见掌风猛恶,掌力笼罩范围太广,已经躲避不及,立刻蹲下马步,双手伸出,想要挡住此掌,外面那人和他掌风相对,这名头目忽然被定住般的一动不动,接着软软地倒了下来,似乎全身的骨骼都被震碎,人也成了一摊烂泥般。 朱雀又惊又喜,喊道:“汪大哥!”有这种掌力的人,除了汪九成还有谁? 那人并不回头,反而出掌接着将其余受伤的人一掌一个,全都击毙,朱雀这才看到他不是汪九成! 这人刻意避开面孔,不让朱雀看到,他一身黑衣,身材也和汪九成差不多高大,等他杀死这些人后,立刻离去,轻功也是相当高明。 朱雀见此人杀人手法举重若轻,掌力浑厚,一掌一个,杀人如斩瓜切菜般轻松,立刻想起了黄鼠狼门下的那些人,看来他们和温胜泰所推测的事都不对,这人的掌力确实能和汪九成相提并论,但他到底是谁呢? 怀中的安幽谷此刻还在昏迷中,她脖颈上的伤口只是擦破了点皮,朱雀在她体内输入了一股内力,发现她是被点了昏睡穴,为她解开穴道后,安幽谷悠悠醒转,见到自己躺在朱雀怀中,“嘤咛”一声起身,看到自己所在之地,一脸茫然。 朱雀问她怎么回事,怎么被这些人捉走的。 安幽谷说道:“你去我养父家不久,这些人就过来逼问我薛鹏举的下落,我自然不说,他们就动手,手法非常怪异,我若不是受了伤,也不会被他们点了穴道……之后我被他们解了穴道,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接着逼问我,我始终没说,他们说我养父曹公公命不久矣,让我识时务,说出薛鹏举的下落,就可以放我一条生路,甚至可以跟着汪公公享尽荣华富贵,这些人并不知我和养父的关系,以为我只是他找来的江湖人。直到我听到你的声音,他们又点了我的穴道,你能来救我,我,我很开心。” 朱雀问道:“他们说你养父命不久矣是什么意思?” 安幽谷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直接对我养父动手,而是向皇上状告我养父的事,这样他们才能既除掉我养父,又好接收他的权力。” 朱雀心下有些明白,曹公公以前所做的恶事太多,或者被汪公公找到了证据,真如汪九成所言,他们相斗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实在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从安幽谷的角度,不得不帮他。 安幽谷又怎能不知他的想法,她说道:“你要是感到没有帮他的理由,可以不帮,我自己去。”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朱雀又怎能袖手旁观?他说道:“你伤还没好,怎么帮他?还是我去吧,我先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去汪公公那里打听,看看他是不是手里有了什么关于你养父的把柄。” 安幽谷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关心我,我的伤不要紧,我要跟你一起去。”朱雀和她一起来到门口,安幽谷看到倒在地上的密宗门的人,问道:这几人就是到客栈找我的人,怎么,都被你杀死了? 朱雀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想,这人是谁?掌力如此深厚,竟能和汪九成不相上下。 他没有跟安幽谷说,而是将马车车厢里的尸体都拉了出来,他让安幽谷坐上马车,自己架着马,向丐帮分堂行去。 第二十四章 莲花阵 汪九成正在丐帮分堂,那座破庙中,一边喝酒,一边等待着弟子们的消息,忽见一辆黑色的马车向这边奔来,驾车之人正是朱雀。 朱雀下了马车,和安幽谷一起来到庙中,三人在庙中拾捡三个相对干净的蒲团围坐在一起,朱雀说了那黑衣人掌力刚猛绝伦,汪九成低头沉思,半晌没有结论,掌力如朱雀所说,似乎江湖中除了他丐帮汪九成,铁掌关天门,大手印嘉措无畴三人外,还有一人可以与他们相匹敌,而他却从没听说过,这倒是一件怪事。 汪九成思之不解,先问安幽谷:“他们除了问你薛鹏举一事,可曾问了别的?” 安幽谷想了想,说道:“他们也问过我朱雀的身份,我没有说。” 朱雀说道:“大哥你说此人接连杀死黄鼠狼门下,以及密宗门下,目的是什么呢?如果他和这些人都是汪公公的手下,就不应只是事后过来杀人灭口,偿若是他亲自出手,或者想要我的命,说不定早就得手了,何苦费这些力气呢?” 汪九成点了点头,也是想不通,他说道:“你说过的要去帮曹公公去找他的把柄,准备从何入手呢?” 朱雀说道:“我想在天黑的时候,到这阉人的家中去打探打探,若有什么物证,我便顺手牵羊拿来便是。” 汪九成问道:“你可知他手下有多少能人异士?若有如此重要的东西,有怎会随便乱放?你这么贸然前去,恐怕过于危险。” 朱雀又岂能不知,只是实在也没别的办法,偿若让汪公公凭此将安幽谷的养父曹公公扳倒,那么留在宫中的薛鹏举也就危险了。他对汪九成说道:“不用担心,危险倒不至于,一旦被他们发现了动静,我脱身应没有什么问题。”说道这里,他对安幽谷说道,“对了,你养父家中的尸体已被人发现,我想你养父恐怕有了麻烦了。” 安幽谷问明了情况,说道:“这段日子,我养父一直在宫中当差,他即使受到牵连,也应问题不大。”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一名乞丐进来说道:“汪帮主,外面有人求见。” 汪九成出来时,朱雀和安幽谷也跟着过来,外面是一位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这人见到汪九成,问道:“你是就丐帮帮主?” 言语间甚是傲慢无礼,汪九成说道:“不错,阁下是?” 这人说道:“我是密宗门的绒波礼,我想请教汪帮主一件事。” 汪九成问道:“什么事?” 绒波礼说道:“我门下的弟子如何得罪了汪帮主,以至汪帮主痛下杀手?” 汪九成说道:“你门下的弟子?不是我杀的。”他听朱雀说过此事,知道密宗门的人死于刚猛掌力之下,哪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赶来了。 绒波礼问道:“是么?如果不是你,还有谁有这样的掌力?” 汪九成摇了摇头:“人不是我杀的,阁下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好,至于谁有这样的掌力,天下这么大,能人奇士在所多有,阁下这样问,到把我问倒了。” 绒波礼说道:“我看凶手就是你,汪帮主,听说你们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怎会做出敢做不敢当的事?停在这里的马车就是我那几名弟子的,你再行狡辩复有何益?” 朱雀听他说话纠缠不清,心下感到奇怪,从此人话语中听来,此人应是密宗门的掌门,怎会说话如此没有分寸?朱雀纵身跃上破庙的庙顶,接着恍然,一群人已将这里围了起来,他跳下破庙,对绒波礼说道:“阁下将这里包围起来,是什么意思?” 绒波礼说道:“是不是汪帮主对我弟子下的手,我希望汪帮主能够跟我的衙门去说一说。” 汪九成冷哼一声喝道:“好胆!向凭着人多对我丐帮下手?你是奉了谁的命令?” 说完不等绒波礼回答,呼的一掌向绒波礼拍去,绒波礼还了一掌,他故作从容,又高估了自己,一掌对一掌,想挡住汪九成的掌力,但双掌相交,他立刻知道低估了对方,汪九成的掌力之强,迫得他他连退数歩,这才停下,想要说话,却发现一时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汪九成不等他缓过神来,又是一掌拍出,这次绒波礼不敢硬接,向后纵跃了几步,就这样,汪九成连拍数掌,绒波礼后退了十多丈,朱雀和安幽谷两人跟在他身后,渐渐到了包围圈旁边,朱雀看到包围着他们的人有的是刑部差役,有的穿着不类中原武人,看来他们是勾结了官府,想要一举将汪九成拿下,只是没想到他们武功强大到出乎意料,眼看着汪九成再向前几步,就会脱离了包围,旁边几个西域武人围了过来,说道:“干什么么的?”竟想向汪九成围攻,准备以多胜少。 朱雀拔出剑来,欺身上前,向那几名西域人士刺去,这几人口中呼喝着朱雀听不懂的话,不再向汪九成攻去,而是将朱雀围了起来,他们也拔出剑,向朱雀攻来,朱雀一见他们出手的姿势和方向,就知道这些人的武功和他差得远了,他伸剑去格其中一人的剑,就在此时,左右两边的剑刺了过来,正是朱雀出手时露出的空档。 原来这些人并非是单独使出什么剑法,而是组成了一个剑阵,攻守趋避之际,颇有法度,朱雀只好先将左右两间格开,但对面的一柄剑又趁机攻来,如果是只对付其中两三人,朱雀早就将他们刺倒在地,但这个剑阵,攻者只攻,不管朱雀招呼到他身上的兵器,但朱雀却无法将一招剑法使完,就要应付其他方位的刺向他的剑,他出剑越来越快,将每个人的剑都格挡住,但前边刚挡过,后面的剑跟着刺来,如此不死不休,让朱雀内力快速消耗。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朱雀再挡过一轮剑后,突然纵身跃起,从这剑阵中跳了出去,人在半空中时,这几人的剑从下面攻来,朱雀一剑斩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柄剑上,借势翻身,落到地上时,人已出了剑阵的圈子。 这几人立刻再往他身边围来,口中大呼小叫,似乎对于朱雀能从他们剑阵中逃出来感到惊讶,要再次围攻上来。 但朱雀怎能再让他们展开剑阵,在他们还没有形成阵法时,立刻使出一招精妙绝伦的剑招,繁星点点,剑尖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又变八,在这些人的神驰目眩中,一剑刺伤一人的手腕,七剑就刺伤七个人的手腕,手腕受伤,手里剑掉在地上,再也组不成什么剑阵了。 这些人捂着手腕上的伤口退开了几步,怕朱雀趁机攻来。 朱雀回头再看绒波礼,和汪九成相斗得极是狼狈,也无暇去看那几人对付朱雀结果怎么样了,绒波礼口中呼喝道:“大家一起上!” 这些人西域武人和衙门官差有五六十人,他们闻言一起围了上来,朱雀和安幽谷还有两名丐帮弟子都拔出剑来准备迎敌,眼看一张大战势不可免,汪九成再拍出一掌,将绒波礼击退后几步后说道:“众位弟子听令,结莲花阵!” 朱雀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一百多人在远处回答:“是!” 原来丐帮弟子不知已经回来了,只是朱雀没有注意到,而汪九成虽然和绒波礼相斗,但他武功高出绒波礼太多,看到弟子纷纷赶来,心中踏实了许多,他若要走,这些人原也阻拦不住,朱雀要走,凭着腾云功也没有问题,只是安幽谷和剩下的丐帮弟子就难以幸免,这时从外面赶回来的丐帮弟子人数还要多余绒波礼所带来的人。 第二十五章 容貌被毁 莲花阵乃是丐帮对付强敌时所用的阵法,他们将这些人分开围了起来,十多人围住七八人,这样一来,形势登时逆转,绒波礼这是才从汪九成的掌力下回复过来,他喊道:“且慢!汪帮主,你这是准备造反么?” 汪九成说道:“不敢,只是我们丐帮也不是任人欺负而不敢还手之人。” 绒波礼看今日讨不了好去,说道:“好,汪帮主是不是杀人凶手,我自会查明,你让他们放了我的人,我这就离去。” 汪九成想了想,还是挥了挥手,让丐帮弟子让开莲花阵,放他们走,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帮主,就这么任他们离去?” 汪九成淡淡的说道:“只是一场误会,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们穷要饭的也没必要真和官府过不去,让他们走。” 绒波礼向汪九成点了点头,带人狼狈离去。 朱雀走上来对汪九成说道:“此事有些古怪,他们搞这么一趟的目的,我看不像是捉拿你回去,反倒是在敷衍了事,做给人看,我看绒波礼此人似乎明知捉不到你,偏偏还演了这场戏。” 汪九成说道:“不错,难道是因为他奉了汪公公之命,不得不如此做作一番?” 朱雀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说道:“还是我去汪公公哪里查探查探再说。” 他让安幽谷留在丐帮分堂,这里比较安全,虽然肮脏了点,但胜于被人从客栈劫走为好,安幽谷本来不同意,想跟着朱雀一起行事,汪九成说道:“朱雀自己前去,若有了事情还好脱身,你跟着,只会拖累于他。” 安幽谷这才不再坚持,她说道:“你要是又机会就到我养父家中去看看他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你问问他可知汪公公手里会有他什么把柄,他或者知道也说不定。” 朱雀点了点头,向丐帮弟子问明了路径,这就起身去了。 在一家饭馆吃了晚饭,朱雀趁着天黑,来到汪公公的宅院,看气派和曹公公的曹府也不相上下,朱雀来到后院,趁着周围没人,翻身越过墙头,落在院内,接着月光,看到他所在之地为后花园,后花园中有一个凉亭,他穿过凉亭,来到前院,前院里有几栋屋子,朱雀不知汪公公在不在这里,只好一间一间地寻找。 来到一座石基灰砖的大屋子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娇笑的声音,朱雀来到后窗,看到这间屋子里隐隐有着灯光,他接着窗户的缝隙向里看,一名西域武士在和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调笑。 这女子说道:“你说话规矩些,要是被老爷听到了,小心要了你的狗命。” 这西域武士说道:“他就是听到了,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难道他还有这个能力么?” 这女子说道:“你难道就有这个能力了?我可不信。”话语中带着娇媚的味儿,朱雀想起安幽谷的母亲就是嫁给了曹公公,这名女子恐怕也是如此,看来汪公公不在这儿,否则这二人怎敢如此大胆地偷情? 两人调情亲热的声音不断传来,朱雀猜测他们所处之处应是卧室,而汪公公如果有了什么信笺之类的东西,应该是放在书房才对,他蹑手蹑脚地再去其他屋子,最后找到一间上了锁的房间,不知是不是书房,还是什么,这间屋子既然上了锁,就说明里面放着重要的东西,他轻易地打开了锁,人闪身进入,又轻轻将门掩上。 朱雀掏出火折子晃亮,又用手掩住,这屋内除了有几口箱子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的,看来秘密就在这几口箱子里。他正要去开箱子,忽然听到外面无数的脚步声传来,朱雀赶紧将火折子吹熄,心中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一个阴柔的声音问道:“人可在里面?” 一名口音古怪的人回答:“在里面,你瞧,这锁都被打开了。” 朱雀这才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也跟着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陷阱,他们故意说出手里有曹公公的把柄,然后骗得他过来偷,至于这许多人,自然是早就提前埋伏好的,朱雀暗自责怪自己大意,来之前汪九成虽然提醒过他,但毕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 一个人说道:“屋里的人听着,不管你是谁,我想都应是曹公公那边的人,门外我们已经将弓箭对准了门,现在我只要你在里面好生待着。” 朱雀透过门缝看到外面人影幢幢,情知此人所言不假,不知他说的让自己在屋里待着是什么意思,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门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他们又把门锁给锁了起来,朱雀心中冷笑:这区区的一把锁岂能将我困住?只是此时出去,势将陷入包围,不如等他们大意下,人都撤走,我再出去。他一声不吭,思索着脱身之道。 就在这时,从窗户外面射进来几支火箭,朱雀奇怪他们难道要烧死自己?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只有那几口箱子,怎么能烧得起来?他接过几支火箭,伸脚踏灭,然后担心外面射进来的火箭会越来越多,他打开一口箱子,想以之为阻挡,可是刚刚打开一条缝隙,他立刻又给关上,心中同时醒悟了敌人的恶计:原来箱子中放的都是火药! 这时朱雀已知刚才说话,就是防止自己出来,然后锁住门,让自己无处可逃,这才让人放火箭,企图用这几箱子火箭炸死自己! 好狠毒的恶计,朱雀推了推这几口箱子,都非常沉重,看来里面放的都是火药,而屋子里又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抵挡,随着他这一耽搁,外面又射进来几支火箭,但没多久就熄灭了,朱雀向门冲去,却赫然发现这门乃是铁门,自己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发觉,他去推了推窗户,窗户也被封死,就在这一会的功夫,外面不断地射进火箭进来,又几支已经钉在盛放火药的箱子上,开始燃烧起来,虽然还没有爆炸,但能看得出只是迟早的问题。 朱雀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外面的人想要怎样折磨他,他都无法逃避。 生死一瞬,朱雀抬头看到梁上,这屋子的房梁和别的屋子没什么不同,总不能他们将梁上也订了铁板吧,真是这样的话,他就无计可施了。他不敢稍作犹豫,人跃上横梁,伸手将屋顶的板子折断几块,上面的瓦片掉落下来,跌在地上,摔成粉碎,透过这瓦片的洞口向外看,外边是布满繁星的夜空,朱雀伸手将屋顶的瓦片又抽出来几块,人悄悄上了房顶,就在此时,屋内的火药被点燃,一声巨响传来,朱雀被高高掀起,巨大的气浪将他抛向半空,一股灼热的火焰在他身上燎过。 火灼的疼痛立刻传来,生死关头,朱雀硬忍着痛苦,人接着爆炸的气浪向外翻过半个身子,保持好平衡,他被冲到另一座房子的外墙,朱雀一脚撑在墙上,再反身落到地上,他从屋顶逃出生天的情形已被包围着屋子的人看到,几个人大呼:“他在那里!” 随着这些呼声,一阵箭雨向朱雀这边射来,更有不知多少人向这里赶来。 朱雀不敢停留,感到脖子、脸上和手上,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火辣辣地疼痛,他顾不得查看伤口,提起内力,展动腾云功,几个纵跃,来到汪府的墙外,接着急速离去,将从汪府出来追赶他的人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脸上的疼痛不止,朱雀也不知何处有大夫,心中猛然一动,想起了清逸师太,自己受了火药的灼伤,她应该能够有法子对自己施救,想到这里,他立刻向法华庵赶去。 等到了法华庵,朱雀不及大门,从外墙跳了进去,口中喊道:“清逸师太!救我!” 喊完这些话,他就仰天倒下,人昏迷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天亮,他是被自己脸上的伤口疼醒的,清逸师太就在一旁坐着,看他醒来,说道:“要不是听出了你的声音,我看猜不到你是谁呢。” 朱雀听了这话,一时不知何意,清逸师太说道:“你在哪里受到的烧伤?怎的如此厉害?” 朱雀说了自己被人用火药灼伤之事,但没有说是在哪里,他问道:“师太,我的伤没有事吧。” 清逸说道:“性命是无碍,可是,可是……” 朱雀说道:“可是什么?你说好了,我都能接受。” 清逸说道:“你脸上的皮肤被火烧得不成样子,恐怕你的容貌就此被毁了。” 朱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那也没什么,只要别的地方无碍就行。” 清逸说道:“你容貌损毁的太厉害,恐怕别人都认不得你,这……” 朱雀伸手摸了摸脸上,只摸到敷得厚厚的草药,阵阵的清凉从药草中传来,可是还是克制不了脸上热辣辣的感觉,但总归舒服了些。 他说道:“多谢师太救命之恩,我,我……” 不知怎的,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伊雪,唉,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如何?反正她已经嫁人了。 第二十六章 万念俱灰 朱雀受到汪公公暗算一事,除了他们的人,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就连汪九成也派出了所有的丐帮弟子四处寻找他的下落,都没有结果,安幽谷也在找他,她和汪九成商量,朱雀此次的失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谁都不知朱雀在法华庵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清逸师太每日亲自给他换药,伤势虽然渐愈,可是烧伤的伤疤在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起初几日,清逸师太将屋里的铜镜都收了起来,朱雀也无法看到自己的容貌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他从自己手上的伤痕也能略知一二,受伤被灼烧过的肌肤,重新长出来的都是白色的,而没有烧掉的皮肤,确实一种不正常的红色,看起来非常难看。 随着疼痛渐止,朱雀心中越来越想念伊雪,而对于汪公公的仇恨虽然难以忘却,但已经不是这么强烈了。 这日,清逸师太过来给他换过药,对他说道:“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再敷草药了。” 朱雀心中感激,忍不住说道:“多谢师太,我,我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清逸说道:“你能来到这里,就是缘分,我们救你也是缘,不需要报答,你偿若能够心中宁静,就算是报答好了。” 朱雀说道:“师太,你告诉我,我的样子现在是不是很可怕?” 清逸说道:“相貌在我佛门眼中,和人不分贵贱一样,相貌不分美丑,都只不过是具皮囊而已,譬如钟馗,相貌何等可怕吓人,可大家都愿意把他的画像贴在门上,朱雀少侠,你平时多作侠义之事,受人尊重,难道在此事上还是看不开吗?” 朱雀苦笑道:“我并非你们佛门弟子,对于丑美一事有些执着也是难免,清逸师太,你既然这样劝我,看来我的相貌已经可以想到,那是惨不忍睹了。” 想到这里,朱雀忽然忍不住流下泪来,泪水冲开了一些草药,伤口遇到眼泪,非常疼痛,但脸上的疼痛,有怎有他心中的痛苦为深? 他心中不能理解,自己一生行侠仗义,为何会得到这样的结果?是老天爷瞎了眼了么?他容貌被毁,去见伊雪的心情却更加强烈,虽然她已嫁人,再见到她,与情与理不合,可是受伤之下,朱雀的心态与平时大异,这时候想到,我去见见她又如何?假如她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永远都会厌恶我,我也会好过些。 他自伤自怜,心中充满了绝望的感觉。 清逸知道他受伤后,定力不及平时,想法容易变得偏激,此时如果不引导他,一个正直的人,甚至会走上邪路。 她轻轻地念起了《金刚经》:“……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朱雀听她声音低沉,虽不知她所念的经语为何意,但语调中夹杂着对自己无尽的关心,他心中一些偏颇的想法渐渐消散,逐渐变得宁和,一阵倦意袭来,人昏昏睡去。 醒来时,天色已黑,屋外却非常明亮,朱雀下了床,来到法华庵的院子中,不远处的一座佛殿中,传来众尼念经的声音,隔得远了,也听不清她们念的什么经,只觉得非常庄严,外面这么亮乃是因为天上的一轮明月照耀下来,有如白昼,虽在晚上,房顶的砖瓦,树上的枝丫,都看得很清楚,朱雀想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十五了,我不知时日,这些日子可算过得浑浑噩噩的。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朱雀去打了一桶水上来,借着水桶里水面的反光,朱雀将自己脸上的草药剥掉,一张被火烧过,变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不忍卒视的脸,让朱雀呆在那里,他的手一抖,手中的水桶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做晚课的尼姑们,她们念经的声音听了下来,清逸师太从佛殿中走出,见到朱雀身子发抖,看到地上打翻的水桶,立刻醒悟发生了什么事。 她喊道:“朱雀!” 朱雀回过头来,他说道:“师太,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有时间再来相谢。”说完他展开轻功,飞也似的离开了法华庵。 清逸师太见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念了几遍佛号,心中祈祷,希望他能看开这些。 朱雀来到京城外,一时想不起该先去找谁,该先找汪公公去报仇呢,还是先去找安幽谷,问问她这几日事情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先去找汪九成? 他去找汪公公府里的证据时,安幽谷就在丐帮的分堂里,和汪九成在一起,隔了这么多天,还不知她还在不在,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去找汪九成。 来到丐帮分堂,除了守夜的丐帮弟子,其他人都已经休息,朱雀不想这名丐帮弟子看到自己脸上的怪模怪样,他展开腾云功,避开了他们,来到破庙里,刚进庙门,汪九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 朱雀说道:“是我,朱雀,汪大哥,你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汪九成从草席上一跃而起,来到门外,他忽然看到朱雀脸上的烧伤,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被烧成这样?” 朱雀说道:“先别管我的事,安幽谷呢?她去了哪里?” 汪九成盯着朱雀脸上有些吓人的伤疤看了一会,说道:“她去了她养父哪里,她没事,曹公公在汪太监的压力下,准备荣休,告老还乡,汪太监见状,也不准备再对付他了,而安幽谷则陪着他回去,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雀说起他在汪府中的遭遇,汪九成的脸色沉重,说道:“这阉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你能逃出生天,已经是运气了,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哥哥我陪你一起去找他算账!” 朱雀摇了摇头:“既然安幽谷的事已经解决,这汪公公对我的所作所为,唉,就这么算了吧。我也不想去找他麻烦了,也没时间去做这些。” 汪九成问道:“难道真就这么算了不成?你……” 朱雀转过身去,说道:“找他报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结党营私,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我,我要去找一个女人,汪大哥,我变成了这样,你是不是感到我很可怜?” 汪九成虽然心中有这种想法,但是他却说道:“你要是个女子,相貌变成这样,我才会觉得可怜,咱们男人要的是有才能,有侠义心,谁在乎长相啊,老子最他妈讨厌小白脸。” 朱雀嗯了一声:“密宗门还有没有再来找丐帮兄弟们的麻烦?” 汪九成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事,你何曾听说过我们丐帮吃过别人亏的?” 朱雀又问道:“那掌力刚猛之人,可曾找出是谁?” 汪九成摇了摇头,他看到朱雀背对着他,又补了一句:“没有,不过似乎他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敌意,他所杀的,也都是汪太监的手下。”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大哥还是要小心为是,这里的事我便不去过问了,我要去山东一趟。” 汪九成说道:“你何时去?” 朱雀说道:“现在就走。” 汪九成说道:“这么晚了,你在这休息一下,明日再起行也不迟。”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等不了了,汪大哥,能交到你这个大哥,是我的荣幸,再见了!” 他心中想的,却是见过伊雪以后,自己便找个远离江湖没有人烟的地方,了此残生算了。 第二十七章 金九灵 汪九成还要再说什么,朱雀已展开轻功,迅速离去,黑暗中,守夜的丐帮弟子喝道:“是谁?” 汪九成说道:“是好朋友,不要阻拦。” 他想着朱雀离开前的那些绝望的语调,心中受到感染,对汪公公所做的事感到极度地愤怒,无论朱雀是怎么打算的,他都要让他为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代价! 离开京城,朱雀一路往南,他怕受伤后吓人的脸让人看着害怕,自己看到别人的眼神又会难过,他在保定城买了一张面具带着,又买了一匹马,向济阳县行去。 这日来到徒骇河附近,朱雀突然想起了一事,伊雪既然说自己已经嫁人,为何还会住在自己的家中呢?难道不应该住在她夫家么?难道她说已经嫁人是骗自己的?若是如此,她为的又是什么? 不管怎样,见到她总会有个答案,他准备见她一面,了却了心事,就去隐居山野,或者浪迹天涯,让人们忘记他,忘记江湖上曾有过朱雀这个人。 徒骇河的河风依旧温柔,可是朱雀却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来到伊雪家门前,他因心中有了决定,所以也没有犹豫,直接敲门,门院里传来一位老人的声音:“谁?” 朱雀问道:“我找伊雪,不知她在不在家?” 随着门的打开,一位老人出现在朱雀面前,这人看到朱雀脸上的面具,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找她何事?” 朱雀说道:“我叫朱雀,我想问她几句话。” 老人听到他自报姓名,似乎感到激动,他平复了一些情绪,说道:“她不在家,你想问她什么事,我或者可以回答,不过,你为何戴着这个古怪的面具?难道大名鼎鼎的朱雀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朱雀说道:“我脸上受了伤,怕吓着人,所以戴着面具,请前辈恕在下无礼了,我想问伊雪的话,只能问她自己,我想知道的事,你也回答不了。” 老人说道:“一个人在别人的印象中所留下的,乃是他的为人,是他所做的事,可不是他的相貌,古时那些传说中的人物,有几人是因为相貌而名垂千古的?你到说说看?” 朱雀垂首说道:“是,是我自己想不开,前辈,请你告诉我伊雪何在……” 这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先进来坐,老婆子,家里来客人了,给烧壶茶。” 朱雀跟着他进了院子,来到厅堂坐下,老人说道:“我不能告诉你雪儿此刻的所在,不过你前来的目的,可否让我猜上一猜?” 朱雀说道:“但说无妨。” 老人说道:“你是来问问雪儿有没有对你产生过情意,她心中有没有你这个人。” 朱雀一震之下,心几乎都停止了跳动,在老人的一句话面前,他仿佛被人揭穿了心事,又像自己感到藏得很深的秘密,却毫无遮掩地袒露在外。 老人见他不说话,说道:“看来我是猜对了,我也知道答案,只是你想要知道答案,就必须摘掉面具听我说。” 这时,一名老妇人端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过来,替他二人沏好了茶,又转身离去。 朱雀的心刚才似乎停止了跳动,这时却又嘭嘭地跳个不停,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只希望不要吓着你。” 老人微微一笑,笑容里尽是慈祥,朱雀将面具摘下,他那张丑陋的脸又暴露在空气中,而老人看到他被火烧得丑陋的脸,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说道:“伤口不能捂,常常带着面具也不好。容貌是被火烧坏了,可是在我眼中,却只是烧去了你一分轻浮,一分骄傲,一分自大,剩下来的本质没有改变。” 朱雀笑道:“这是我受伤以来,听到的最好的安慰,前辈,你我以前是否见过?否则怎知我原来是什么样的人?”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要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未必要见过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也许更为真实,你这些年,所做的侠义之事,多不胜数,让人钦佩,虽然大家都不知你的来历,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并未给北斗先生丢人。” 朱雀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朱雀恭恭敬敬地说道:“正要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人说道:“老夫并非江湖中人,差幸在医道上薄有微名,我姓金,名九灵。” 朱雀讶然道:“原来前辈就是人称医仙的金神医,那,前辈和伊雪?” 老人说道:“我是她的姑丈。” 朱雀问道:“前辈可知我要问的问题的答案?还有,伊雪她真的嫁人了吗?”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她没有嫁人,那日你前来找她,她是骗你的,而她正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不能和你在一起。” 朱雀更是奇怪:“什么叫做喜欢我,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 老人说道:“伊雪是天生的石女。” 朱雀问道:“什么是石女?” 老人回答:“石女,就是不能生育的女子,她觉得自己不能生育,如若嫁给了你……” 朱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原来如此,一时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问道:“金前辈,请你告诉我,伊雪在何处,我要去找她。” 老人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似要从他的眼里看出他内心的真正想法,朱雀和他对视,没有一丝心虚,老人最后说道:“她在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你是否要去找她?” 朱雀点了点头,老人说道:“你不怕你自己的相貌吓坏了她?” 朱雀颓然道:“我带着面具便是,可是,你不是说,看人只看他的内心么?伊雪她,她……” 老人微笑道:“如果你去找她,何不等你的相貌恢复了再去?” 朱雀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老人说道:“皮肉之伤,只属小道,恢复你原来的容貌,虽然不可能,可是让你肌肤恢复常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朱雀又惊又喜,心中不敢相信,他突然给老人跪下,说道:“若我能以正常人的相貌去见伊雪,前辈之恩,如同再造!” 老人说道:“你先起来,要想治好你的肌肤,还需要一种名为豹麟的畜生的皮,将你脸上被烧毁的皮肤揭掉,将豹麟的皮肤覆上,不出一个月,豹麟的皮就会和你的脸长在一起,只是其后的容貌和以前颇为不同。” 朱雀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这才深信不假,他问道:“豹麟是什么?在什么地方有?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人说道:“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动物,难以捕捉,幸好我这里还有一只别人送给我的,正好拿来给你用,不过只够你脸上的肌肤,你手上的烫伤,则无法替换了。” 朱雀连忙点头,心下有些不忍:“为了我的容貌,要杀死这只豹麟,会不会太残忍了?” 老人说道:“送给我豹麟的那人,不知道豹麟必须一对才能养活,这一只已经奄奄一息了,你心肠倒好,这时候还能想着那只牲畜。看来伊雪没有喜欢错人。” 尽管豹麟已经奄奄一息,朱雀还是等到它寿终正寝,这才准备让老人给他实施换皮之术。 在随着老人的刀划过他受伤的脸,朱雀感到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在逐渐离他远去,拥有一副新的面孔,他决定重新踏入江湖,为自己,也为了道长魔消…… 第一章 欧阳九 一间赌场里,几名赌客正围在赌桌前盯着碗里转动的骰子,口中大声呼喊自己想要的点子,似乎他们喊得声音越大,骰子便能听他们的话,随他们的心意,停在相应的点子上。 可惜,十赌九输,且不说赌场中各种手段,只是赌徒间互赌的抽成,也会让赌客的口袋越来越瘪。 其中一名赌客下注很凶,一锭金子掷在赌桌上,说道:“四五六,我买大!” 庄家待各人赌资下定,这才将三枚骰子扔进碗里,他扔骰子的手法很特殊,就像江湖上的暗器高手抛出暗器那样,骰子在碗里滴溜溜地转着,等到停下来时,点子停在一二三上,小,庄家先吃了输家的赌注,再赔给赢家。 这名赌得很凶的赌客脸色不变,待庄家赔好银子,他接着掏出一锭金子,接着买大。 可是今日的骰子似乎见了鬼,已经连开十七把小了,此人也接连输了十七锭金子,许多赌客一路看过来,跟着他买相反的小,也赢了不少。 这把开出来,还是小。 这名赌客伸手到怀中一模,金子已经没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连开十八把小,我看这骰子里一定有鬼。” 那掷骰子的庄家乃是赌场中的人,听到他的话,勃然变色,说道:“输不起就别来赌,我们可是最规矩的赌场,胡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这名赌客伸手捏起一枚骰子,这骰子使用兽骨雕刻,极为坚硬,此人双手微一用力,那骰子竟然被他捏碎,里面一滴水银滴落在桌子上,这人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烂赌场,一点赌品都没有,你们骗了赌客这么多钱,要不是碰到了我烂赌鬼,你们不知还要坑害多少人!” 旁边的赌客见状,纷纷叫嚷,让赌场陪他们输掉的钱,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从赌场后门进来一名身如铁塔般的大汉,他皮色黝黑,满脸横肉,一双小眼睛里带着让人害怕的凶光,跟在他身后的是十几个小喽啰,只听这大汉吼道:“吵什么吵?是谁在捣乱?” 许多赌客都认得这大汉乃是这赌场的场主熊一拳,都闭上了嘴,熊一拳遇到麻烦,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而且通常只要一拳就能把问题解决,因此人称熊一拳,整天来赌场的人,谁不知道他的脾气? 那名赌场的庄家见到熊一拳,似乎也跟着壮起了胆子,他指着这名豪赌的赌客说道:“就是他,就是他来捣乱。” 可是这名自称烂赌鬼的赌客却没将熊一拳放在眼里,他甚至说道:“难道你们作弊出千,恼羞成怒下,还想放狗咬人不成?” 这句话已经是骂在熊一拳的脸上了,熊一拳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此人说的什么意思,他由于相貌凶恶,从小别人对他都是一向客客气气,自打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过话,他要想一想才能明白此人在骂他,他提起醋钵大的拳头,恶狠狠地来到此人面前,想和往常一样,一拳将问题解决,可是这次他的一拳没有解决问题,他又用了第二拳,第三拳,直到十多拳打空后,他才后退一步,看出来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 他一伸手,向后面跟过来的手下喊道:“上!” 可惜既然他都不是此人的对手,后面的这些人又如何能在此人手下走过两招? 这自称烂赌鬼的人,正是淮阴五鬼中的欧阳九,自从淮阴五鬼中的两人被杀后,淮阴五鬼变成了三鬼,甚至连五鬼的老大,大头鬼诸葛聪都被人杀死,他四处打听,得知两人,好色鬼丁老二乃是被丐帮帮主汪九成所杀,汪九成武功高强不说,帮内弟子满天下,想找他报仇的想法,那是提也不用提了,可是大头鬼诸葛聪确实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叫曹睿的所害,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找他去报。 他从江南锦绣之地向西北行去,这天途径开封府,天色已晚,便在一家客栈打了尖,要了酒菜,饭饱酒足后出来闲逛,路过这家赌场,脚步说什么也迈不动,便决定进来赌两手,哪知遇到了邪事,骰子连续十八把都掷了小,欧阳九何等样人,既然能被称为烂赌鬼,赌技如何先不说,这赌场里的门道那可是比谁都要清楚,因此便当场揭露了他们的名堂。 也合该赌场倒霉,以及赌场伙计做庄家时的贪心,他若是隔几把掷出一个大来,也不会惹得欧阳九疑心,偏偏把把都是开小,欧阳九就是小孩子,也当能觉察不对劲了。 这时赌场里的人都被欧阳九打倒在地,那熊一拳也怂了下来,他跪在地上求饶:“是小的瞎了狗眼,不识好汉,请饶过在下一次,大侠输了多少金子,我都让他们赔给你就是了,哦不,加倍地赔……” 欧阳九呸了一声,将熊一拳踢了个跟头,让伙计赔了他两倍的金子,他这才不再说什么,只是喃喃地说道:“一场赌兴都被你们这些烂人搅和了,晦气!” 正准备离开时,赌场门口出现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这名少年微笑道:“既然这里没人值得你来赌,不如让我来陪你赌几把如何?” 欧阳九见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话语中透露出一股豪迈之气,让他觉得此人很有些意思,他生性好赌,但只喜欢和赌品好的人赌,这赌场乌烟瘴气,他正觉得赌隐未杀,有人凑趣,正合他心意,他忍不住问道:“不知阁下身上可带了赌本?” 这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扔了过来,欧阳九伸手接过,耳听少年说道:“这一颗夜明珠,当得了百金,你怀中有多少金子?咱们不妨一把分胜负。” 欧阳九将这颗夜明珠拿起来看了看,心中一震,这颗夜明珠何止价值百金,这少年好阔的气派,他将珠子还给少年说道:“这珠子可比我身上的金子贵重多了,你这样的赌法,会吃亏的。” 烂赌鬼虽然烂赌,可是人品尚还可以,他不欲占这少年便宜,他身后的那些赌客纷纷议论,这人是不是傻,别人给他便宜,他都不知道占。 这少年淡淡地说道:“不要紧,输了,这颗夜明珠你只管拿去便了,你会赌什么?” 欧阳九听他问自己会赌什么,那简直在问孔夫子认识多少字,慕容寒山会几招剑法那样可笑,他哈哈大笑,说道:“赌什么都可以,你来选,我不会赌的赌法倒还不多。”对于赌,欧阳九实在不必谦虚,他从五岁开始和人赌以来,至今已经足有四十年了,大大小小,无论什么复杂的还是简单的赌具,都没有他没接触过的。 但最常赌的还是骰子和牌九,他心中猜到,这少年八成是赌这两样。 果然这少年说道:“咱们赌骰子。” 欧阳九说道:“好,是赌大小,还是赌点子?” 这少年说道:“我说的赌骰子可能和你说的赌法不一样,咱们一人十只骰子,然后在十丈外放上十盏油灯,咱们赌谁能用骰子打灭的油灯数量多,谁为赢。” 欧阳九心道,原来是要跟我比暗器,他由于掷骰子时需要特殊的手法才能掷出相应的点数,所以有一段时间专门练过暗器,这少年不知是谁家弟子,不知道自己练过,想讨自己便宜,却不知暗器正是自己所长。他心想如果答应地太痛快,反而惹他起疑,他假装犹豫了一会,说道:“好,既然你要这般赌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若是都打灭了十盏油灯,那怎么算?” 这少年倒也痛快,说道:“偿若你我都打灭了十盏油灯的话,你是庄家,算我闲家输了就是。” 欧阳九说道:“好,送上骰子来!” 赌场里拿出二十枚骰子太容易不过,二十盏油灯也没费什么力气,许多赌客见他们赌得稀奇,都站在二人身后围观。 这名少年说道:“我先说下规矩,除了可以用骰子射灯以外,还可以打下对方的暗器,不让对方击中自己的油灯。” 欧阳九心道,难道你已经练成了用暗器击打暗器的功夫?他当下答应,对面一人十盏油灯,两人开始向自己的油灯弹出骰子,每人两只骰子,各自打灭了两盏油灯。 待欧阳九打出第三颗骰子的时候,这名少年的骰子向他急如流星般的骰子射去,将欧阳九的骰子击落,然后反弹射向自己前面的油灯,这样少年就已经打灭了三盏油灯。 欧阳九暗哼了一声,这次他让少年先打出骰子,他准备有样学样,可是少年打出的骰子先慢后快,等欧阳九的骰子追来的时候,少年的骰子突然加速,他的骰子落了空,反而将少年前面的一盏油灯打灭,如此一来,少年已经打灭了五盏油灯,而欧阳九只打灭了两盏,他手中只剩下了六枚骰子。 可是欧阳九并不慌张,他接连打出两枚骰子,这两枚骰子直直向前,这次少年没有出手,看着这两枚骰子打灭了两盏油灯后,忽然从左右又绕了回来,回头又打灭了两盏油灯后,这才落了下来。 这下欧阳九打灭了六盏油灯,照他这种打法,再用两枚骰子,就可以将剩下的油灯全都打灭,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防止骰子被少年击落。 可是只要他防备好,这少年未必能打落他手里的骰子,他再射出骰子的时候,便用上了特殊的手法,不是旋转着画个弧形过去,就是借助其他方向的反弹,三枚骰子过后,欧阳九前面的油灯全部被打灭,这少年输了。 欧阳九哈哈大笑,心下想着,这少年还是稚嫩,虽然身手也算相当不错,但毕竟姜是老的辣,他一小小少年,怎会是自己的对手呢?他笑吟吟地看着少年,不知他会不会耍赖。 这少年赌品果然可以,他面不改色地掏出那颗夜明珠交给欧阳九,说道:“不错,这一把是你赢了,可是这第二把,你却非输不可了。” 欧阳九接过这颗夜明珠放入怀中问道:“你还要赌?你拿什么赌?” 这少年又从怀中掏出两颗夜明珠来问道:“这次怎么赌,还是在下说了算么?” 欧阳九见他年纪轻轻,却带了三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出来,恐怕还不止,一时摸不透他的身份,但他有赌就忘了别的,何况这少年赌品这么好,他也想接着赌,他说道:“不错,还是你说了算,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赌法?” 这少年说道:“这次赌简单点,咱们赌牌九,还是一把定输赢。” 欧阳九盯着少年看了一会,佩服他的豪气,他说道:“好,拿牌九来!” 第二章 少年的赌注 赌场伙计立刻送上一副牌九,这少年洗了一遍牌,说道:“你来掷,掷完咱们拿牌,一人两张牌,赌小牌九,一把定输赢。” 欧阳九随手掷出了两枚骰子,出了点数,一个一,一个五,一共是六,从第六张牌开始拿牌,这少年说道:“等一下,我加二,从第八张牌开始拿牌。” 掷完骰子,可以随便加减,以防作弊,这是正常的事,欧阳九也不以为意,就从第八叠牌开始拿了两张,少年也跟着拿了两张。 欧阳九不用看牌面,用手指在牌面上一抹,已知牌是几点,他的两张牌都是十二点,放在一起,成了一对十二,牌九中可不叫对十二,这叫天对。按照大小,除了丁三二四的至尊宝以外,就数天一对最大,往下是地对,人对,和对,梅花一对,长三以及板凳。而杂牌不成对的,就比点数。除非这少年手中拿到的是万中无一的至尊宝,否则他就赢定了。 既然已经赢了九成九,欧阳九也不故作神秘,他将牌直接亮了出来,在中赌徒的惊叹声中,欧阳九得意洋洋地盯着少年,让他亮牌。这少年连摸牌都不用,直接用手指头两张牌掀开,第一张牌是一点白两点红的丁三,欧阳九的心开始砰砰乱跳,难道这少年真的拿到了至尊宝? 第二张牌也被掀开,果然,二点白四点红,两张牌放在一起,正是牌九中顶顶大的至尊宝。 欧阳九只觉得心一下被掏空了,他倒不是舍不得这怀中的夜明珠和那些阿堵物,只是那种输光后的空虚感油然而生。这少年赌得痛快,他也不能装孙子,他将夜明珠和金子都拿出来放在赌桌上,这少年收回了那一颗夜明珠,接着将金子都用一块桌布包了起来,但他还留了一块,丢给熊一拳,说道:“这是抽成,赌场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熊一拳战战兢兢地接过,说了声:“多谢!”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这少年来到赌场门口,停了一停,他又回过头来,说道:“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陪你再赌最后一把。” 欧阳九苦笑着说道:“你赌品不错,我也想和你再赌一把,无奈现在我是囊中空空,一文钱也没有,没有赌本,怎么和你赌?” 这少年说道:“我赌你这个人,如果你赢了,我怀中的珠宝金子都给了你,如果你输了,你就跟我走,帮我做一件事。” 欧阳九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提议很有趣,只可惜我还有事再身,若在平时,不妨就跟你赌一把,看看你要我去做什么事。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年说道:“你要是不赌的话,名字我不能告诉你,难道你认为自己必输吗?偿若赢了的话,这些金银财宝都归你,你有什么事,到时再去做也无妨。” 欧阳九心中扪心自问,难道我一定会输么?为什么我没想着赢呢?可是,这少年如此古怪,万一输了又如何?他犹豫了一会,始终下不定决心。 这是旁边围观的赌徒们都跟着起哄:“跟他赌!跟他赌!” 欧阳九寻思了一会,想着去找知府儿子报仇,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不妨就跟他赌了,大不了输了后替他做一件事,其后再去找曹睿报仇也行,君子报仇十年都不嫌晚,我就等一段时日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他一咬牙,说道:“好!赌了,这次你准备和我赌什么?” 少年说道:“这次赌得更简单,咱们比试一场,赌的乃是武功。” 欧阳九收起了大意之心,看少年年纪不大,心机却深,难不成他真有什么奇遇,习得一身好武功?否则就算是从娘胎开始练起,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这样想来,还是他的胜算大,他说道:“好,在那里比?” 少年说道:“就在这里!”说完他一脚踢开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的牌九洒了一地,欧阳九也跟着踢开一张赌桌,来回几下,就在赌场里腾出一片空地。在他们踢桌子的时候,其他的赌徒怕殃及池鱼,纷纷躲开。 欧阳九摆了一个起手式,对少年说道:“还不出手?” 他倒不是自大,而是他摸不清这少年的底细,只好让他先出手,自己再寻隙反击。 这少年似乎能看出他的心思,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右手出拳,打到中途却已变成左手出拳,接着又换成右手,双手交错,一招使到一半,已化成数十道拳影,欧阳九心中一惊,这是少林寺的罗汉拳,这少年会使也不奇怪,少林武功流传天下,罗汉拳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外门功夫,可是这少年的出拳如此之快,打出这么多拳影,这是除了少林嫡传的心法外,别的习武之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对方出拳太快,欧阳九不敢硬接,他侧身避过,还了一招黑虎掏心,这也是寻常的功夫,只是附着他身后的内力,使这一拳变得刚猛无方。少年双手一收一劈,已变招为当头棒喝,欧阳九闪身让开此招,足下一脚踢去,少年双手交错下压,按在他的脚上,人借力上跃,双脚在空中连环踢出。 就这样两人拳来脚往,不片晌已各自使出四五十招。 欧阳九略感焦躁,他以淮阴五鬼的身份成名以来,虽然名声不太好听,可是武功上却一直不敢搁下,江湖中声名不佳之人,偿若不是每日勤修武艺,迟早会栽在别人手中,欧阳九有一套自创的武功,平时不怎么使出来,和这少年比试,也未想到他的功夫高出自己所料,此时若再等闲视之,只怕还会立刻落败,落败后就需要去帮他做一件自己不情愿的事。 既然如此,我还要再隐藏什么?欧阳九想到这里,双手一变,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他左手在上,手心向下,右手在下,手心却向上,人歪着头,好像赌鬼在一点点地看着手中叠加的两张牌九,少年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功夫,只能出拳向他左肋露出的空门,横踢一脚。 可是欧阳九的这一招,正是引诱对方攻他左肋,他早拟好了后招,双手一圈,有些像太极拳中的怀抱太极一般,却又不尽相同,他双手不知怎的一转,已抓住了少年踢过来的一只脚,然后拿住少年的脚抡了一圈,接着双手一松,将少年向旁边的墙上掷去。 众赌徒看两人打得得惊心动魄,心想这少年被欧阳九这么用力地扔到墙上,还不得撞得骨折肉碎? 眼看少年就要撞在墙上,他身子在空中一转,一只脚在墙上一点,被点的墙砖都凹进去了一些,借此力气,人已如飞向欧阳九攻至,同时他的双手结罗汉手型,一招大罗汉掌向欧阳九拍去,欧阳九觑准来势,双掌对双掌,向少年双手击去,这少年人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论掌力,无论如何都不如欧阳九,欧阳九甚至想好了后招,双掌将少年推开,接着再使一招浮光掠影,人跟上前去,趁他立足未定,将之击倒在地。 可是他想好的后着全都用不上了,他双手拍出以后,那少年看似来势汹汹的双掌忽然变招,大罗汉掌变成了擒拿,双手已抓住自己送上门来的欧阳九的手腕,欧阳九手腕穴道一麻,双手变的无力,他抬脚向上踢,一招谭腿的冲天脚,企图败中求胜,可少年却拿着他的双腕翻身到了他的背后,欧阳九再感到背上穴道一麻,人全身都没了力气。 这少年来到他面前,问道:“怎样?是我赢了吧。” 欧阳九虽然身子动不了,但还能说话,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是少林的空性吗?是空无还是空远?” 少年摇了摇头,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说道:“不要猜了,走吧,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来到赌场外面,欧阳九跟着他来到他下榻的客栈,少年说道:“你收拾一下东西,咱们连夜走。” 欧阳九奇怪这少年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又要自己去帮他做什么事,他不及多问,自己答应了去帮他办事,等到了地方,自然也就明白了。 他算了房钱,和少年一起来到城外,少年出钱在骡马行雇了一架马车,还有一名车夫帮着赶车,两人上了马车车厢,少年说道:“我们就在路上休息吧。” 欧阳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名少年说道:“我姓刘,叫刘苏儿。” 欧阳九听了这名字是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他问道:“以你的这身武功,应该早就年少成名才是,为何我从未听到过你的名字呢?” 刘苏儿说道:“因为我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你没听到过我很正常。” 欧阳九问道:“你是少林门下?” 刘苏儿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欧阳九嗯了一声,心想,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是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哦,说不定他本来是少林寺的弟子,后来被赶出门墙,所以说是与不是之间。不对,如果他是少林寺的弃徒,就不应是少林门下了,他到底是何人? 夜晚中,马车逐渐向西南行去,两人在黑暗中的马车车厢里半躺着,刘苏儿说道:“你猜不出我的来历的,不用费神了。” 欧阳九问道:“不知你要带我去做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刘苏儿说道:“我要带你去救一个人。” 欧阳九问道:“救一个人?救谁?” 刘苏儿说道:“朱雀!” 欧阳九半晌不语,黑暗的车厢中,刘苏儿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他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欧阳九说道:“朱雀深陷峨嵋一事早已哄传江湖,我又怎能不知,听说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可是你不知道么,我淮阴五鬼,和他有着不多不少的仇怨,这,这……” 刘苏儿说道:“你想食言?” 欧阳九说道:“这倒不是,不过我虽然自大,我觉得就算加上你,也无法和整个峨嵋向对抗将他救出,你可知,他是在什么地方?” 刘苏儿说道:“我怎能不知道,他在峨嵋金顶下的九曲地牢里。” 欧阳九苦笑道:“你既然知道,也当知我们两人过去,不过以卵击石,徒送性命在峨嵋派手中而已。” 刘苏儿说道:“去救他的人,当然不止我们两个,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现在先休息吧,养好精神,明天还要赶路呢。” 第三章 自陷囹圄 第二天一早,马车停在一处食肆,两人下了马车,匆匆吃了饭,刘苏儿结了马车钱,打发了车夫,又去集市上买了两匹马,两人骑着向峨嵋赶去。 此后十多天,两人夜里坐马车,白天骑马,不一日来到四川境内一个名为猫儿岭的地方,此地距离峨嵋不过三百多里地。 猫儿岭上有一处山坳,当地人称猫爪沟,传说是神仙所养的猫儿用爪子抓出来的。刘苏儿带着欧阳九来到猫爪沟,转过山腰,欧阳九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没有多大地方的猫爪沟里,满满的都是人,少说也有上千人,服饰各异,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显然都是江湖中人。见到二人过来,有认得欧阳九的纷纷嘀咕,怎么带了他过来。 刘苏儿向这些人介绍过欧阳九,并说道:“这次营救朱雀大侠,大家应放下各自的仇怨,一心以大事为重,希望诸位不要在此时此地去提那些昔日的小小过节,否则坏了营救朱雀的大计,那就是跟我们大伙为敌。我听说丐帮的汪帮主已经先去了峨嵋,希望凭借自己的面子,能说服峨嵋放人,偿若真能如此轻巧了解事,那是最好,否则咱们就攻进峨嵋金顶,强行将朱大侠救出。” 众人纷纷叫好,山坳中一人说道:“朱大侠是怎么被峨嵋派囚禁的,我和拐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让知道的人给咱们说说,别让咱家老是糊里糊涂的。” 欧阳九见此人说我和拐子,这是湖北的口音,表示我和兄弟之意,看说话人的形貌,倒像鄂北阮家的人,不意也来到此处,不知他和朱雀是什么关系。 欧阳九猜得没错,此人正是鄂北双雄之一的阮天争,他的哥哥叫阮天养,两人肤色都比常人黑得多,许多人背地里都叫他兄弟俩鄂北双熊。一次兄弟二人得罪了武当派的一名弟子,武当派便派出两名护法前来找他兄弟二人讨要说法,话语不对,便打了起来,他兄弟二人如何能是武当护法的对手,很快被打倒在地,可是兄弟二人口硬,硬是不服输,还说有种就杀了他俩,死在武当手里也是死得其所。 武当护法的脾气也不好,差点就遂了他的愿,正好朱雀路过,两方劝说,化解了这场矛盾,双方都很承朱雀的情,因此这次前来的人里,除了鄂北双雄外,还有武当派的弟子,几人是联袂而来。 听了鄂北双雄的话,刘苏儿对一名高瘦的人说道:“红缨公子,你和朱大侠关系最好,所知最多,你给大伙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此人竟然是人称红缨公子的独行大盗伏缨,欧阳九对于这山谷中的人越来越感到惊奇,见伏缨相貌平平,服饰却非常精美,倒像个富家子弟,看不出来是夜盗千户的强盗,怪不得人称为强盗中的公子。只听伏缨说道:“朱大侠虽然是侠义心肠的大英雄,可是英雄毕竟难过美人关,他的意中人本是无影剑的徒弟,名叫伊雪……” 接着他讲起了伊雪之事。原来自从那日,朱雀前去找她,她便知道朱雀暗中喜欢自己,可是自己是石女,不能生育,尽管她也喜欢朱雀,但因为自己的问题,她不想耽误朱雀去寻找他的幸福,因此骗了朱雀离去,以为朱雀从此以后便会对自己死心,可是她低估了朱雀对她的用情之深,朱雀一时意志消沉,甚至跟随一个杂耍班子去卖艺,后来若非遇到了不平之事,他说不定就此一蹶不振。 拒绝了朱雀后,她自怜自苦,他的姑姑和姑丈两人劝她出去走走,散散心,说不定能忘了朱雀,伊雪于是离开了家,去那些风景优美之地,她不断南行,这日来到峨嵋,峨嵋派乃武林中仅次于少林和武当的一大门派,派中之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所在之地更是风景幽绝的所在,她托人给家里写了封信,大意是自己走累了,不想再走,不如就在峨嵋山上落发为尼,了此残生,她不知道彼时朱雀就在她家,接受金九灵的治疗烧伤。 等朱雀伤势痊愈,对着镜子一看,就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虽然不算丑陋,可是面目陌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朱雀和金九灵说了自己的心事,他非常喜欢伊雪,不在乎她是石女。金九灵见他一片痴心,也为之感动,便告诉了他伊雪现在的所在。 朱雀也接受了伊雪姑丈的建议,先化用别的名字和伊雪相识,等到情浓时,再告诉她真相,或者她到时候体谅朱雀的一份痴心,就能够接受他也说不定。 朱雀于是千里迢迢地来到峨嵋,怎奈伊雪已经成了峨嵋座下的弟子,出了家,朱雀伤心之下,每日都来找她,希望能见到她,劝得她还俗,这份痴心不可谓不专,可是峨眉派的人又怎容许一个男子天天来找自己座下的女弟子,偿若传言出去,峨眉派的名声都会让他给毁了。 峨眉派的一名老尼问朱雀:“你叫什么名字,何以如此大胆妄为,行此有辱佛门之事?” 朱雀想起自己不能用朱雀的名字,便胡诌了一个名字说道:“在下姓吴,名叫陵光,敢问师太上下?”《太上元始天尊说北帝伏魔神咒妙经》中有言:左青龙,名孟章;右白虎,名监兵;前朱雀,名陵光;后玄武,名执明。陵光二字,其实还是意指其为朱雀,只是若非知道伏魔神咒妙经之人,也想不到这点。 这名老尼说道:“贫尼文兰,吴施主,峨嵋派乃佛门清静之地,容不得你每日前来捣乱,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此地了。” 朱雀说道:“文兰师太,在下只是希望找到伊雪,或者见上她一面也是好的。” 文兰师太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此言乃是亵渎了神佛,请施主速速离去。” 朱雀笑道:“人之情爱,就是神仙也有的,玉皇大帝不是也娶了王母娘娘吗,我说师太,你就念在我一片痴心,让我见见她。” 文兰师太说道:“这里没有你说的伊雪,你再不离去,我可要不客气了。” 可是任凭文兰师太怎么说,这次朱雀就是定了心,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伊雪为止,几名峨眉派的弟子对朱雀喝骂,朱雀也不生气,终于她们对朱雀动了手,希望能够将他撵出去。 可是峨眉派的几名小小弟子,又怎会是朱雀的对手,朱雀没用几招,就将她们都点了穴道,文兰本来劝说他已经劝得心中急躁,待见他动上了手,哪还客气,不再顾忌佛门中不得与人争斗的戒律,施展出峨嵋绵里针的功夫与其相斗,朱雀心想如果再将文兰师太击败,事情可就闹得大了,自己想见见伊雪的事恐怕更为渺茫,因此对文兰师太的进攻只是防守,并没有反击,他越是不反击,文兰师太越是恼怒,再出几招无功后,一声轻啸,喊来了与她同一辈分的女尼,一起组成了金顶阵,将朱雀捉了起来。 她们奉劝朱雀以后不得再来骚扰,则可以将他放了,如果再来的话,就将他囚禁,每日听讲佛法,等到把他心中的情欲化解之后再行释放。 朱雀笑道:“偿若真能将我心中的各种俗虑化解,倒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文兰师太,何用等我下次再来,今日就将我囚禁了吧,否则我会一直过来。” 文兰大怒:“吴施主,你如此不识好歹,可别怪我们峨嵋不讲道理,文梅师姊,你看如何处置这位登徒浪子?” 一名比文兰年纪还要大的女尼,自然就是文兰师太口中的师姊文梅了,文梅师太说道:“阿弥陀佛,我们这里又非官家狴犴,哪有什么地方用来关人呢?” 文兰说道:“咱们金顶下不是有个九幽思过堂么?就将他关在那里,每日佛法熏陶,总会让他有自悟的一天。” 朱雀之所以俯首就擒,乃是想着人在峨眉派内,见到伊雪的可能就大得多了,但他不知那九幽思过堂是个什么名堂,既然是在峨嵋金顶之下,峨嵋金顶乃是峨嵋每日行早晚课的地方,所有的弟子都要在那里念经,自己见到伊雪的可能就更大了。想到这里,他掩饰住内心的喜悦,说道:“是啊,赶快将我关起来吧,否则我天天来找人,你们也不安宁。” 文梅师太听说他自己要被囚禁,略感奇怪,她问道:“施主可是有什么事想不开,那里确实是聆听佛法的好地方,只怕施主耐不住寂寞,你不是佛门弟子,按理说不应让你强行听我们的佛法的。” 朱雀说道:“师太心肠很好,可是我却是一根筋转不过来,听听佛法,或者能让我大彻大悟。” 文兰师太气哼哼地说道:“你看看,这小子既然如此说话,师姊,你还等什么。” 文梅叹了口气,怎能想到朱雀自甘被囚禁,乃是为了见见伊雪呢?文梅师太最后问他:“你真的是为了聆听佛法?不会后悔?” 朱雀说道:“绝不后悔。” 文梅说道:“九幽思过堂不轻易打开,若要进去,最少要待一年才可以出来,你可要想好了。” 朱雀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想好了,越久越好。” 文梅再无话可说,她点了点头,一招手,过来几名年轻的弟子,文梅让她们带着他去了九幽思过堂。 第五章 夜探金顶 峨眉派的俗家弟子传出来的消息:一名叫吴陵光的男子来找伊雪,却被关入峨嵋金顶下的九幽思过堂,她是当个笑话来讲的,但发生在峨嵋的事,容易为人传播,此事很快传到金九灵耳朵里,他略一思索,就知道这个吴陵光就是朱雀,朱雀前去峨嵋,不知怎么,竟然被关了起来,他立刻通知朱雀的好友,转达了此事,希望他能找人说情,让峨眉派把朱雀放了出来。 这人误解了金九灵的话,加上话转话,事情逐渐便了味,因为金九灵不想说出朱雀暗恋伊雪一事,因此话语说得比较含糊,传话之人便将自己想象的经过加在其中,说朱雀和峨嵋派的人打了起来,不敌之下,被峨嵋囚禁。 至于原因吗,自然是和峨嵋的一名美貌弟子有关,若非如此,峨嵋也算名门正派,朱雀怎会和其产生冲突呢? 朱雀在江湖上声名一向很好,加上朋友众多,许多人受过他的恩惠,受他帮助过的人,其人的亲朋好友都前来帮忙,不到半个月,竟在这猫爪沟聚集了上千人,伏缨说起因由,是和已故的无影剑的徒儿伊雪有关。 刘苏儿说道:“峨嵋派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而且实力不可轻辱,我们是先礼后兵,现在汪帮主已经前去,我和他约定再峨眉山脚下相见,到时候,偿若汪帮主说和失败的话,我们就要冲击峨嵋金顶,此事甚为不易,希望先和大家协商一个计策出来,到时候不要乱了套,胡乱伤人,那就违背了我们去救朱雀大侠的本意。” 一名壮士说道:“到时候大伙聚在一起,不要分散了,到了那九幽牢笼,打开放了朱大侠,咱们就撤出来。” 一名精瘦的男子说道:“我听说那九幽监牢前面有三道铁门,铁门一锁,没有钥匙也打不开啊。” 一名书生模样的人站起身来说道:“我手中这口青虹剑,颇有斩金断玉的锋锐,到时候就用这把剑将铁门破开便了。” 另有一人也站起身来说道:“我这里也有把斩铁宝刀,也能将就着用。” 刘苏儿见这许多好汉都不吝起宝刀宝剑,不惜和峨嵋发生冲突,相去营救朱雀,可见朱雀平日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刘苏儿心想,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声望呢?有这许多江湖中人为我卖命,就算死了也都值了。 伏缨站起身来说道:“大伙这就出发吧,前边经过蒲江县,还能赶上吃顿午饭,晚上到了峨眉山下休息一夜,和汪帮主见上一面,偿若朱雀大侠没有被放出来,咱们明日一早就上峨嵋。” 大伙轰然叫好,商量停当,众人纷纷出了猫爪坳,各自向浦江县赶去。 烂赌鬼欧阳九至此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身为淮阴五鬼,不怎么受人待见,若是平时他早发脾气离去了,而这次,不知是受到这许多人的影响,还是被朱雀的为人所感动,也糊里糊涂地跟着刘苏儿出了山谷,两人上了马,一言不发地向南行去。 浦江县并非大县,县中蓦然前来这么多外地江湖中人前来吃饭,许多饭店都爆满,大多数人也没有饮酒,只要了米饭和下饭菜,吃饱了继续出发。 到了傍晚,众人十之八九都到了峨眉山下的夹江县,这里已是嘉定州的范围,刘苏儿等人和汪九成约定的碰头地点是在夹江县的望江楼客栈,众人来到这里,而彼时汪九成还没有到来,望江楼的掌柜见到外面来了这么多随身携带兵器的人,还以为附近山上的强盗都出来洗劫县城了,白白担忧了半日后才知道不是。 见不到汪九成,几名脾气暴躁的江湖人都嚷嚷着直接去峨嵋算了,也不用等汪九成有没有说和,到了峨嵋一看便知,若是朱大侠还在那里,咱们破门进去救人不久得了。 刘苏儿说道:“咱们再等汪帮主一夜,明天一早吃过早饭,咱们在县城西城门外集合,现在大伙各自先去吃饭住店。” 众人除了一些在望江楼吃饭的人留下,其余的人见这里坐不下,都散了以后,烂赌鬼欧阳九对刘苏儿说道:“这事有些不大对劲啊,丐帮帮主一向是个守信之人,既然约定了你在这里等候,即使他不能亲自赶来,也该当让弟子过来说一声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丐帮弟子满天下,今日来到夹江县城后,我就见到许多丐帮弟子,只是没想着汪帮主不在这里。” 伏缨这时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听到二人的谈话,对刘苏儿说道:“你过来一下,咱们商量商量下面的行事。” 两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巷子,伏缨说道:“这么多人去峨嵋,不管我们能不能将朱雀救出,总会惹起江湖上的一个大风波,我看不如我们今晚先去一趟峨嵋派,打探一下上面情况。” 刘苏儿说道:“不错,不过这么多人前来,还不都是你通知的么?” 伏缨摇了摇头:“我只通知了数十人,想着要去峨嵋要人,只有几人前来,也不会被她们放在眼里,哪知消息一传出来,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只怪朱雀平日广交朋友,人人听到他被囚禁,都自愿赶来,为他出力。” 刘苏儿苦笑道:“原来人脉太好,也有这方面的缺点,行,我去跟欧阳九说一声,偿若我们再失陷在里面,这些人群龙无首,指不定会和峨嵋派的人起多大的冲突,我让欧阳九告诉他们,偿若等不到咱们俩,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来到欧阳九身边跟他说了此事,欧阳九说道:“你最好再跟武当派的那几人说一遍,我怕我说出来的话,他们未必肯听。” 武当派这次来的人里,身份最高的就是韩劲松,是武当派松柏双秀之一,刘苏儿也跟他说了一遍,韩劲松说道:“你放心,我明日若是不见你们回来,尽量约束他们就是。” 夹江县距离峨嵋山上的峨嵋派足有三十多里,刘苏儿和伏缨两人骑了马,来到上峨嵋派的山道上,再往上已经难以姓马,两人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展开轻功向峨嵋派行去。 伏缨身为独行大盗,轻功自然为其所长,可是刘苏儿紧跟在后,竟然也没有落后,从他的呼吸听来,更是大有余力,他甚感惊奇,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接着站在当地,刘苏儿见他停下了脚步,也跟着停下,回头问道:“怎么,发现什么情况了么?” 伏缨摇了摇头,问道:“你轻功是跟谁学的?这已是第一流的功夫了,我平时所见,能达到你这种功夫的,没有几人。” 刘苏儿见他这当口还有暇问到此事,他说道:“我轻功是跟少林学的,只是遇到一些事,功力跟着提高,所以才跑得快罢了,这也没什么,事情说来太长,咱们先去办正事要紧,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说。” 伏缨点了点头,这刘苏儿年纪轻轻,却已作出几件轰动江湖的事,而且他和朱雀关系并不太熟,却如此热心肠地救人,不知暗地里打得什么鬼主意,这次前来峨嵋要人的千余人里,也有许多人是不请自来,万一要是和峨嵋派起了冲突,绝非武林之福。 峨嵋派所在的地方,是在一座山的山峰上,无数佛堂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山腰上,而山峰峰顶一座佛塔出现在夜空下,像是一个站在山顶的巨人,两人偿若不被人发现地到达那里,一定不能直接穿过峨嵋派的房舍屋宇,数百年来,峨嵋派中沉淀了许多高手,虽然在江湖中极少露面,可是谁都不敢小觑了她们。 刘苏儿何曾看不出此点,他对伏缨说道:“咱们这些人大张旗鼓地点来救人,峨嵋派岂能一点消息也不知?可是却没见她们有什么动静,所以我猜测她们是外松内紧,特别是九曲监牢那边,看守得更是严密。” 伏缨说道:“说得不错,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到那里去看看,我看还是从她们住所之侧绕过去,直奔金顶。” 刘苏儿也同意,两人从峨嵋派的左侧向山上行去,山林中没有道路,但当然难不倒两位轻功高强的人,两人来到金顶之下,向上是一道峭壁,高约数十丈,难以攀爬,刘苏儿说道:“这里就是金顶之西,这片崖上也无树木,只能绕到前边去了。” 伏缨说道:“那也不用,来此之前,岂能没有准备?”说着,他从怀中拿出几块皮子做的碗状的东西。 刘苏儿问道:“这是什么?” 伏缨说道:“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可以用来爬墙,爬高的地方,叫做皮碗,我来教你怎么用。” 他将这个叫皮碗的东西倒扣在山石上,然后用力一压,这东西便吸在石头上,刘苏儿拉了拉,尽可承受住他的重量,再加上壁虎游墙功,上这道悬崖,倒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伏缨在皮碗的边沿上一捏,便能将皮碗从石头上取下。 刘苏儿说道:“果然是好东西,不愧是红缨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伏缨笑了笑,递给他一对皮碗,两人慢慢地向崖顶爬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来到峨嵋金顶所在的山头上,金顶上有一座巨大的石刻的菩萨,是普贤菩萨,虽然这个菩萨雕刻精美,而且形象宏伟,但是两人哪里有闲暇去欣赏。 第六章 得脱牢笼 普贤菩萨身后乃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两人惊讶于这里并没有什么峨嵋弟子在次守御,他们悄悄地来到普贤菩萨边上,向下面一看,这才知道,峨嵋弟子都把守在上金顶的山道上,由于她们想不到二人能够借助伏缨的工具从峭壁这里爬上来,所以金顶上的防备没有这么严密。 两人来到宫殿前,伏缨压低声音说道:“这九曲监牢的入口在何处,你可知道?” 刘苏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来找一找不就知道了,这里地方也没有多大,找到入口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因为是在夜晚,大殿里并没有人在这里,两人尽管明目张胆地点着灯寻找,可是大殿中每一处地方都找遍了,却没有九曲监牢的入口。两人出了宫殿,殿外都是山石,光秃秃的一眼可看到全貌,更没有什么洞口,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感到奇怪,难道九曲监牢的入口不在山顶上? 刘苏儿说道:“听传话那人说道,九曲什么思过堂,就在金顶之下,既然这里没有入口,那入口难道是在山腰上?” 伏缨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很可能是对的,可是山腰上的范围就广了,而且我看入口八成就在他们屋宇间,就是大白天他们不来阻挠,也要找上好半天,何况在这漆黑的晚上,又是在他们严守之下?” 刘苏儿也觉得泄气,下山的路被峨嵋弟子把守着,两人只好从悬崖峭壁那边原路返回。 来到山腰上,峨嵋派居住的屋宇里到处都是灯光,他们想要人不知鬼不觉从里面过一趟而不被发觉,都已是很了不起的事了,伏缨说道:“我看还是先回去吧,明个咱们要是还见不到汪帮主,就从峨嵋派的大门光明正大地进去。” 白跑了这一趟,刘苏儿也觉得气闷,便同意了:“只好如此了。” 两人向回走去,谁能想到他们连洞口都没有找到,就要打道回府?回去说起来,说不定还会惹得群豪讪笑,两人决定对谁都不提此事。刚刚走了没有几步,峨嵋派一处宫殿的殿顶有两道人影飘过,刘苏儿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是伏缨也看到了那两道人影,在屋顶行走,从这个屋顶到了另外一个屋顶,落地时轻飘飘地,肯定是为了不惊动下面的人,这种落地无声的轻功,在峨嵋施展,有这个功夫和胆量的,天下间还没有几人。 伏缨说道:“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是跟咱们目的一样,希望找到朱雀的人。” 刘苏儿说道:“咱们俩的轻功也算不相伯仲,跟那两人似乎有些差距,偿若咱们一个不甚,惊动了旁人,岂非坏了他二人的事?” 伏缨有些不服气:“这两人只是胆大些而已,轻功就算比我们高些,也属有限。” 话虽这么说,两人终究没有过去,夜闯峨嵋,乃是非常犯忌讳的事,若惊动了峨嵋派的文字辈的师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两人也不想这么就此离去,想看看在峨嵋派房顶跳来蹦去的二人有什么结果,黑夜里月光下,这两人如同一对狸猫,在屋顶来去,几乎没有一刻停留。 看了一会,伏缨说道:“不对,这二人绝非是寻找朱雀的人,大家都知道朱雀被关在九曲监牢里,九曲监牢乃是峨嵋金顶下的一处山洞,你看着二人,却只在房中寻找,不知他们在找什么。” 刘苏儿经他提醒,也看出这二人和他俩目的不同,他们想要干什么呢? 忽然,一道人影从地下跃起,上了房顶,一声呼喝,到处都亮起了灯火,看来两人还是被人发现了,从地下跳到房顶的那人身材瘦小,轻功却好,应是峨嵋文字辈的高手,她也在房顶纵跃向两人追去,这两人见行踪暴露,没有停留,直接向山下跑去,伏缨说道:“走,我们去山下等着,看看这二人到底是谁,来到峨嵋目的为何?” 刘苏儿和他一起来到峨嵋派下山必经之路等候,不多时,那两名在峨嵋房顶纵跃来去的人匆匆跑了过来,伏缨上前拦在二人身前说道:“何方人士,竟敢如此大胆,去峨嵋派找事?” 那二人奔行之际,没想到前方有人阻拦,其中一人抬手就是一掌,掌力非同小可,伏缨不敢硬接,闪身躲在一旁,另一人双脚虚踢,忽然高高跃起,从比伏缨头顶还高的空中飘过,缓缓地向山下落去,一看到这手轻功,伏缨忍不住大声喊道:“朱雀?是你?” 这一招漂亮的腾云功,正是朱雀的拿手轻功。 那人本来已经奔过去数丈远,听到声音又回过头来问道:“你是伏缨?”听声音果然就是朱雀。 这人走了过来,拉下面巾,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伏缨一时不敢相认,跟他一起的那人也拉下面巾,赫然就是丐帮帮主汪九成。 伏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说道:“现在来不及说了,咱们赶紧下山,否则被峨嵋师太捉住可不是闹着玩的。” 伏缨听他声音明明就是朱雀,可是面目却绝非自己所认识的朱雀,心知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反正一会到了山下就能知道,四人立刻向山下狼狈逃去。到了刘苏儿和伏缨下马之地,解开拴在树上的马缰,他们二人一匹马骑着向夹江县行去,离开峨嵋有二十多里,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下了马,慢慢向前走去。 一边走,伏缨一边问朱雀:“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怪模样?是否戴了什么面具?” 朱雀说道:“说来话长,这脸被火烧得面目全非,若非有人帮我治好,半夜三更的,你看到我的样子一定会吓得够呛。” 刘苏儿说道:“朱雀大侠原来自己已经逃出来了,亏我们还邀了这许多人准备搭救你呢。” 朱雀说道:“不是我自己逃出来的,是汪帮主的功劳,他跟峨嵋掌门谈了半天,这才把我放了。” 伏缨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下山?半夜三经地你在峨嵋找什么?难道真是为了那名女子?”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还没找到她就被发现了。”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承认了。 汪九成跟着说道:“刘苏儿,我本来要提前下山告诉你们结果的,无奈被他拉着去找一位峨嵋的女弟子,我想着你们晚上也不会过来,就陪他在峨眉山上发了一会疯,也不知文菊师太有没有认出我俩,偿若闹得峨嵋派和丐帮有了嫌隙,那就不美了。” 朱雀歉然道:“都是我任性,到没有想及这些,对了伏缨,你们为何此时来到这里?” 伏缨说道:“没见到汪帮主,我们向先来看看情况,没想到里面守御这么严,我也真佩服你们的胆量。既然你已经出来了,我看赶紧让那些赶来救你的人都散了吧,这些人聚在一起,我看可不大妙。”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刘苏儿,你先骑着马,去回去通知他们,让他们不要再担心,更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随后就到。” 刘苏儿点了点头,上马而去。看着刘苏儿离去的背影,汪九成问朱雀:“这少年的来历你可知道?” 朱雀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这名少年,没想到他对于营救我一事这么热心,他的身份虽然神秘,但是内力上却绝对是正宗的少林功夫,这个可掺不了假,但我却从未在少林寺中见过他,非常奇怪。” 伏缨说道:“没什么奇怪的,中间有些事他告诉过我,不过还是到时候让他自己跟你说的好。”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嗯,对了,你们说好多朋友前来救我,都有那些人?” 伏缨回答:“哪些人?一共有一千多人,我哪能给你说得过来,反正认识的少,不认识的多,大伙都一腔热血,想着汪帮主要是没有说好让她们放了你,大伙就决定硬闯峨嵋,将你救出,幸亏你出来了,否则还不知会惹出多大乱子来。” 朱雀嗯了一声,心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而且我被关在这里,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呢?他化名吴陵光被捉,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能因此想起他是朱雀来,没想到自己在里面待了不到三个月就出来了。 几人来到夹江县,天色已近中夜,到处都关了门,他们在街上转了几圈,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饭店进去吃饭,虽然这么晚了,可是里面还有不少人,汪九成要了酒菜,几人边吃边聊。 伏缨说道:“闲着没事,你跟我说说,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你看看你手被烧成这样,到底所谓何事?” 朱雀说道:“这些就别提了,已经过去了,上次从苏州分手以后,我又经历了各种怪事,后来无影剑殷无形被害之后,我曾见过伊雪几次面,她……反正最后她入了峨嵋就是,我来这里找她,因之被囚禁,乃是我心甘情愿的。” 伏缨一下明白了他的想法,他笑道:“你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你想被关在峨嵋派中,好能接近伊雪,那你为何出来呢?还害得我们这许多人不愿千里前来救你。” 朱雀苦笑道:“我怎知被关的地方能是他们的九幽思过堂?在那里被囚禁,自然见不到伊雪,可是我又出不来,你们赶来救我,我很承你们的情。” 伏缨喝了杯酒说道:“这就是了,你被放了出来,但是还不死心,因此缠着汪帮主陪你夜探峨嵋,企图找到伊雪?” 朱雀点了点头:“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事情本来就很简单。” 汪九成说道:“我们被文菊师太发现后,一路仓惶而逃,那也不必提了,看到路中间竟然有人埋伏,还是男子,因此我便出手,摆脱纠缠,没想到你功夫也不差,竟被你躲了过去。” 第七章 围攻比斗 伏缨听他夸奖自己微笑道:“我说呢,有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峨嵋派的屋顶上跑来跑去,除了你俩以外,江湖中也难以找到第三人,汪帮主,你那一掌果然厉害,我要是接了,只怕会像只蚊子被你拍死,只能无可奈何地闪在一旁,你的夸奖我可不敢承受。” 朱雀和汪九成听他说得夸张,都哈哈大笑,伏缨说道:“来,喝了这一杯酒,我看那伊雪总能体会到你的一颗痴心,会回心转意过来找你的。” 朱雀说道:“但愿如此。” 三人喝了酒,伏缨说道:“明日一早,最重要的是,你先出头让这些人回去,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朱雀说道:“我是准备在这里寻找机会见一见她,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汪九成说道:“文菊师太跟我说好了,放了你的条件就是你不得每日再去骚扰佛门清修之地,偿若再被捉了,我看,我的面子也不好使了。” 朱雀想到被关在九幽思过堂里的情形,心中也是发憷,他说道:“是,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吃了饭,他们来到望江楼客栈,刘苏儿对朱雀说道:“大伙得知你已被放了出来,都很高兴,其他客栈里的人来不及通知,但都约好了明早在城西会和,到时候你亲自去跟他们说吧。”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走,你带我去见见他们。” 别的人也就算了,汪九成看到欧阳九时的情形比较尴尬,汪九成杀死了他们淮阴五鬼里的好色鬼丁老二,欧阳九想为他报仇也没有可能,汪九成说道:“欧阳九,你名声不算太坏,干什么和他们搅和在一起?他们罪该万死,你又不是不知道。” 欧阳九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和他们性子不甚相投,但毕竟有了感情,我也劝说过他们,但是他们也不听,唉,你杀了丁老二,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雀居中说道:“他是恶贯满盈,不过你也跟着前来救我,我很承你的情,对于要命鬼吕勾魂,我答应你,偿若他要是能够改过自新,不再做那些残忍的滥杀之事,对于以前的恶事,我保证汪帮主也不再找他清算如何?” 欧阳九人是直肠子,说道:“朱大侠,老实说,前来救你也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赌输了才跟着来的,你该谢的应是刘苏儿这小子。”说着,他把自己如何赌输的一事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 汪九成说道:“你倒也坦白,朱雀说得不错,你回去好好劝劝吕勾魂,我本来准备找他算账的,如果他能在你的劝说之下改过自新,我就不再找他麻烦。” 欧阳九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汪九成要是铁了心去找吕勾魂,他这条命丢掉是迟早的事,不过他心里想好了,无论如何都得要去找那叫曹睿的人算账。他不敢对汪九成口出恶言,但道谢却也省了。 翌日清晨,朱雀和众人在望江楼下吃了早饭,带着这些人来到县城城西,却见到准备在这里集合前去峨嵋营救自己的人只有四五百人,远没有伏缨所说的上千人,朱雀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伏缨也感到奇怪,难道这些人都嘴上说得好听,却在半夜里溜走了不成? 对于这四五百人,朱雀一一相谢,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在此还有别的事,他们纷纷说道:“别说你曾经帮过我们的忙,救过我们的性命,就是没有此事,冲着你朱雀的为人,我们也会过来,这都不算什么。” 见到朱雀没事了,众人纷纷打道回去,留下来的只有朱雀,汪九成,伏缨和刘苏儿四个人。 朱雀说道:“其他的那些人去向不明,我怀疑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这些人你都认识么?”他问伏缨。 伏缨说道:“这么多人,我哪里都能记得,但是他们说是为了救你,受过你的好处,所以前来帮忙,我也没有疑心。” 汪九成说道:“他们打着这个幌子来到这里,这许多人偿若有什么阴谋,在这峨嵋山山脚下,能够说得出的目标,就只有峨嵋派了。” 几人将目光放在峨嵋山上,难道这些人企图要对峨嵋不利?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朱雀问道:“我想知道的是,我被囚禁在峨嵋,此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伏缨说道:“听说乃是峨嵋派的一名俗家弟子,无意中说出来的,接着此事越传越广,而推测出来吴陵光就是你朱雀化名的,却是金九灵,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 朱雀说道:“峨嵋弟子绝不会无意中将我被囚一事说出来,我看此事颇有疑点,一定是觊觎峨嵋派里什么东西的人,而峨嵋派中也有了内奸,所以故意放出这个消息,好让这些人在此集结之事不那么惹人耳目。而这些人如此处心积虑,想要谋夺峨嵋派中什么东西呢?峨嵋派里有什么宝物,汪大哥,你可清楚?”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应是峨嵋派的隐秘才是,峨嵋派听说一向清贫,哪里有什么宝物?若说宝物的话,峨嵋派的武功心法倒是真正的宝物,难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冲着峨嵋派的武功秘笈去的?” 朱雀也不敢断定,他说道:“既然认定他们是冲着峨嵋而去,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汪大哥,这次你需得再陪我去一趟。” 汪九成盯着他看了一会,看得朱雀有些赧然,汪九成问道:“你不会假公济私,名为峨嵋,暗下却只是为了峨嵋派的一名弟子吧?” 朱雀老着脸说道:“我朱雀岂是不知好歹之人?岂是不识大体之人?” 汪九成一脸不信,但也没说什么,伏缨却说道:“我相信你。” 朱雀感激地道:“陈酒最香,故友最真,还是你知我心。” 伏缨忍着笑道:“我相信你是趁机去找伊雪。” 朱雀脸一红,怒道:“你……”伸脚要来踢他,伏缨转过脸去,不信他会真踢,朱雀只是脚抬了一下,见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又将脚放了下来,说道:“我要真的踢了你,倒真让你抓了把柄,说我恼羞成怒,嘿嘿,我岂会上当。” 汪九成也不去理会这两个活宝,他转身问刘苏儿:“刘小侠可要跟着一起去?” 刘苏儿连忙回道:“这是自然,我甘附骥尾。” 汪九成瞥了他几眼说道:“既然如此,咱们立刻出发,偿若那些人要去对付峨嵋,咱们需赶在头里。” 四人骑着马赶到峨嵋山下的时候,还没到晌午,汪九成心下疑惑:“咱们这一路也没有看到这些人,难道他们不是想来峨嵋?” 朱雀说道:“这里没有别的只得他们数百人用尽计谋赶来对付,说不定他们此刻已经上山了,咱们快去。” 几人到了不能骑马之地,都下了马,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展开轻功向峨嵋派赶去,四人俱为轻功高绝之人,不片晌就来到峨嵋派的大门前,只见峨嵋派的门户大门半关未关,里面传来兵器地碰撞声,以及呼喝声。 四人眼见果然峨嵋遭到袭击,立刻赶了过去,峨嵋派的前院地上有几摊血迹,和几人的尸体,不过都不是峨嵋女尼的尸体。 穿过两栋观音堂和弥勒殿两处佛堂,四人来到后面的宅院中,只见后院的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人围城了一个圈子,圈子内是席地而坐的两百多名女尼,这些人就是那天在猫儿沟猫爪坳里,打着相救朱雀名义的人,有许多都是刘苏儿和伏缨见过了面的,这时见这些人的目的果然是峨嵋派,都心下凛然,这群人为首之人到底是谁呢?此人好深的心机,好大的势力。 几人挤过人群,来到圈内,被他们挤开的人似乎对同伴也不是很熟,见他们四人既非女人,更非尼姑,以为四人也是前来一起围攻峨嵋派的人,便也没有在意。 朱雀见除了坐在地下的女尼外,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只有一位师太再和一名长胡子的人相斗,朱雀认得她是文梅师太,文梅师太乃是峨嵋四大高尼里武功最高的一位,峨嵋派用的是剑,文梅虽然年过五旬,但剑法之清灵飘逸,比年轻的剑客更胜一筹。而和文梅师太相斗的乃是一位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手持两柄短棍,颌下一缕三寸长须,随着他身法变幻胡须也跟着飘扬,这人短棍似是精钢所铸,并不怕文梅师太手中利剑,两柄短棍一攻一守,攻守之际,颇为沉稳,文梅师太连出数招凌厉的剑法,都没有欺进他的防守圈内。 这人竟然能和文梅师太打个平手,朱雀看他脸生,江湖中用短棍的人本来不多,也不怎么出名,哪知此人武功却是如此高明,朱雀对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了更深的理解。 文梅师太虽然一时难以取胜,但这名使双棍的男子也腾不出空来反击,二人相斗已成胶着之势,朱雀且不看二人的相斗,而是朝地上坐着的二百多名女尼看去,希望看清哪名女尼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伊雪。 虽然剃光了头发又都穿着缁衣的女尼看起来都差不多,分辨困难,但朱雀还是从女尼人丛中找到了伊雪,见到她低眉垂目,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朱雀心中砰砰乱跳,可怜他痴心一片,今日老天终于让他见到了她。 第八章 混一帮 他盯着伊雪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神中透露出又是爱怜,又是欣慰,又是炽热的眼色,那是再也掩饰不了的,他以为自己只看了她一瞬,其实时间过去了很久,伏缨忽然碰了碰他,朱雀从凝视中惊醒过来,伏缨说道:“别发痴了,这些人好不讲江湖规矩,竟然对文梅师太进行车轮战,你赶紧上去帮忙,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时候到了。” 朱雀这才望向中间的空地,和文梅师太比试的人变成了一个拿刀的男子,那以双棍为兵器的长须男手捂着肩膀退在一旁,捂着肩膀的手指缝里渗出血来,原来他不知在何时被文梅师太所刺伤,不过似乎他并不甘心,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 朱雀心想,他为何会有这种不服气的神情呢?难道他武功精髓还没使完就受伤了?还是怎的。 他看着此人身后的两人,心头涌起明悟,这人原来的兵器并非双棍,他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身份,一次换了武器,那么他本来用的武器是什么呢?应该和双棍兴致差不多,对了,是双剑!想到这里,朱雀知道为何此人不服气了,双剑换成双棍,自然难以发挥剑法所长,他使双棍时,双棍一攻一守,那么使双剑,双剑同时可以攻守的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还在思索的时候,伏缨又说了一遍:“文梅师太的内力要不济了,你再不出手,她恐怕要受伤。” 朱雀见文梅师太果然先出疲惫的势态,他抽剑纵身跃入两人间,抬起剑尖就像这用刀之人刺去,同时口中说道:“用车轮战,好不要脸!” 文梅师太见已男子过来,以为是敌人想要以多击少,正要说话,忽然听出了此人的声音,再见他乃是帮着自己对付敌人,暗中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吴施主。” 朱雀化名吴陵光,文梅师太不知他真正的身份,所以如此称呼。 朱雀来不及解释,他一剑驱退了对方,这才说道:“文梅师太请先歇会,让我来会会这群不要脸的人。” 这人手里的刀摆出一字防守的架势,向朱雀问道:“阁下是谁?和峨嵋派是什么关系?” 朱雀说道:“也没什么关系,就是看不惯诸位这种不要脸的打法,想要教训教训你。” 这是围在四周的人闻言喝骂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种,敢坏大伙儿的事?” 还有人说道:“就凭这小子,有什么能耐来管我们的事?” 有人喝道:“喂,小子,不要多管闲事,赶紧滚蛋!” 更有人说道:“什么东西?咱们先一起出手将他宰了,再来对付峨嵋女尼。” 朱雀说道:“诸位究竟是哪路神仙?这般明目张胆地围攻峨嵋,难道竟不将天下武林中人放在眼里了吗?” 文梅师太说道:“吴施主,你不知这帮人的邪恶,他们自称混一帮,乃是三教九流的江湖小门派组成的混而为一的一个大帮,这里面多有无脸见人的武林败类,你跟他们说也是白说。” 那使刀之人朱雀以前似乎曾见过一面的,但印象不深,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此人说道:“这是我们混一帮和峨嵋之间的事情,希望阁下好自为之,不要插手。” 听了他的第二句话,想起他是谁来,此人乃是人称川南快刀的养天川,和柳刀门的冯一川是老相识,朱雀在某位江湖前辈的寿宴上,见过他一次面,自从冯一川横死大漠以后,朱雀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上见过此人的行迹,听说已经金盆洗手,急流勇退了,原来竟是加入了什么混一帮。这古怪的帮派名字倒还是初次听到。他要想一想才能想起他是谁,朱雀若非毁容,也早已被他认出,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朱雀扭头看了汪九成一眼,奇怪他为何能隐忍至今都没有出手,却见到汪九成正在人群中观察,试图找出为首之人。 养天川见朱雀对他的说话并不理睬,还去看别人,那是相当瞧不起自己了,若在平时,他早就冲上来和其相斗了,但在如今的局面下,他们又占了上风,他实不愿招来别的麻烦,此人对自己如此轻视,说不定他有惊人异业,他继续劝说道:“阁下叫什么名字?是否非要前来送死呢?” 朱雀回过头来说道:“我叫吴陵光,养天川,我听人说你似乎已经金盆洗手了,为何又出来和人争长短呢?君不闻江湖风雨多飘摇,腥风血雨谁能逃?你这次出山所做之事,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养天川听他一口叫出自己的字号,而对方明明脸色陌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曾金盆洗手,可是洗手后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正所谓人穷志短,便当以前说过的话都当作了放屁,没有抵受住混一帮的高价收买,跟着混一帮开始胡作非为。 养天川虽然愣住,但刚才使短棍的那人却在叫嚣:“天川兄,去跟他打啊,我们这么多人在此,绝容不得他伤害于你。” 朱雀扭过头去,对着他说道:“双刀关兴桐,你原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汉子,怎么换了兵器,做起藏头遮面之人?” 关兴桐讶然问道:“阁下是谁?吴陵光的名字也是假的吧,咱们彼此彼此。你能认出我来,倒是有份好眼力,但不知你的功夫是不是只在嘴上,不敢动手?不敢动手就滚蛋,别妨碍大伙办事。” 其他人跟着起哄,似乎就要群起而攻之。 朱雀说道:“藏头露尾的人,也配这样说?文梅师太,他们将你们围住,目的是什么?” 文梅师太说道:“他们让我峨嵋派让出我们的居所给他们住,嘿嘿,他们又不敢直接同我们动手,竟在我们的饮水之中下了毒,若非如此,我们怎会轻易落入他们的包围?” 一名手拿短刀的人趁朱雀和文梅说话,想偷偷地从后面了结朱雀,朱雀早就发现了他,但他假做不知,这人以为朱雀没有发觉,心中暗道,我让你猖狂!手中的刀子已经对着朱雀刺了过去。 朱雀似乎还在懵然不觉之中,旁边一人一掌拍来,这人反过手来想将匕首向旁边袭击他的人刺去,但想法只是想法,他刚转过身来,那攻向他的那只手掌已经拍到了自己胸腹,一股他此生从未见到过的猛烈掌力传来,他啊的大叫一声,人已顺着掌力的方向飞了出去,尚在半空中时,便已殒命。 出手的自然是汪九成,围观的人见他衣衫破烂,还没想到他便是丐帮的帮主,等到被他一掌击飞的那人,一直飞过众人头顶,飞出了十几丈的距离,这才纷纷倒抽一口气,这么远,别说让人击飞过去,普通人扔块石头,也最多就这么远。 跟多人都叫了出来:“是汪九成!丐帮帮主!” 汪九成这一掌是故意使得这么刚猛的,好让这群人不敢轻举妄动,他见众人里有许多人都认出了他,也哈哈一笑,走过去站在朱雀旁边,说道:“不错,我就是汪九成,你们什么混一帮,也没有被我丐帮放在眼里,一群幺麽小丑,又能闯出什么名堂?再加上你们竟然做出下迷药,围攻,打车轮战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出来,更让人不齿,想对付吴陵光和这里的一众师太,就要先过我这一关。” 伏缨这时也走进圈子,说道:“还有我!我叫伏缨,大家想必知道我的名号,我虽然为独行盗,可是盗亦有道,你们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我也是不屑于为之的。” 这二人都是赫赫有名之人,但偏偏最先出来的吴陵光,他们全没听过。 就算三人武功再高,他们有几百人,似乎也不用担心,但不知怎的,很多人都感到心中生出了一股虚怯的感觉。 这还没完,刘苏儿这时也走了过来,说道:“也算我刘苏儿一个。” 知道刘苏儿也几乎和知道吴陵光的人差不多,几乎没有。 朱雀这时说道:总算你们没有对文梅师太以多击少,可是你们企图强行将这些女尼从峨嵋佛地驱逐出去,想要鸠占鹊巢,武林中从无此规矩,依我看,你们只好死了这条心。 这些人见到丐帮参与进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目光都放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这人一脸肃穆,身架不高,在那里一站,却有种渊亭岳寺的宗师之感,汪九成刚才在人群中注意到他,感到他即使不是这群人的帮主,也一定是这群人的领头人,向他这种气势,应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这人站了出来,说道:“汪帮主,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真得想和我们混一帮为敌?闹将起来,我们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我看,你丐帮和峨嵋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不如卖我一个人情,让我们之间有个余地?” 汪九成说道:“峨嵋男士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我丐帮一向对之敬仰,怎会说没有关系?阁下何人?来此强要峨嵋派众人搬出峨嵋山,又有何目的?” 这人说道:“我姓朱,名字恕我暂不能告诉你,你可以叫我朱二,既然你如此民顽不灵,看来是仗着这身武功了?” 汪九成说道:“不,我汪九成虽然也不会谦虚,但这次我来管此事,依仗的倒不是武功,而是堂堂正气,不允许你这妖魔歪道、江湖宵小倒行逆施。” 朱二说道:“汪帮主,我也不喜欢以多欺少,这样吧,我和你比试一下,偿若我赢了,你不要再过问这里的事了,偿若我输了,我就带着人暂时下山去,你说如何?” 汪九成心想,我是这些人里武功最高的一个,偿若我不是此人的对手,那么余人更非其对手了,走不走都是一样,并不吃亏,想通此节,他说道:“好,我答应你比试一场,以定胜负。”他见此人既然已经知道他是丐帮帮主,依然敢向他叫阵,看来此人武功绝不可小觑。他整了整衣服,正要上来比试时,朱雀强选走了过来,说道:“慢着!” 朱二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朱雀点了点头:“比斗我是没意见,只是,此次比试由我来和你比!” 第十章 峨嵋隐秘 峨嵋派掌门文竹师太走过来,对朱雀说道:“多谢吴施主援手。” 文梅师太说道:“师妹,刚才那人说了,他不是吴陵光,喂,小子,你到底是谁?此次前来还是为了她么?” 朱雀说道:“为了她只是目的之一,我和汪帮主推测到这些人要对峨嵋不利,因此才匆匆赶来,师太可知这些人为何要霸占峨嵋山呢?” 文梅师太问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藏头遮脸的,不肯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朱雀知道自己若是不坦白的话,只会惹得峨嵋派众人疑窦,甚至会觉得自己出手帮助他们,乃是包藏祸心。 朱雀低头凑到文梅师太耳边低声说道:“在下乃是朱雀,北斗先生的弟子。” 文梅师太听了,心中一震,问道:“你真是……” 朱雀说道:“不错,在下的确就是朱雀,汪帮主可以证明。” 文梅师太望向汪九成,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化名为吴陵光,乃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文梅师太眼睛向伊雪那边看了一眼,对汪九成迫不得已的愿意颇感怀疑,朱雀的脸却无由地红了,他问道:“这些事我回头可以向你坦白,混一帮所用的迷药何解,还需好好研究一下才是。” 文竹师太说道:“这是让人内力暂时消退的寻常迷药,过几个时辰就没事了,只要多饮水,无需说明解药,到让吴施主费心了。” 以文竹师太的功力,不会听不到刚才朱雀的说话,但他依然喊其为吴施主,想来是出于对他的尊重一节。 朱雀闻言说道:“既然如此,这其间的种种,还需和诸位商讨个对策才是,听这名叫朱二的人所言,他还要再来……” 文竹点了点头,对着一名年轻的女尼说道:“妙应,你带着各个迷药中的浅显的,扶着中迷药重的弟子先回房休息,然后着人多烧些开水,让众人大量饮用。” 妙应答应了,文竹对朱雀,汪九成等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朱雀,汪九成,伏缨和刘苏儿四人跟着她和文梅、文兰、文菊四人向外走去,朱雀忍不住又向伊雪看了几眼,这一次伊雪也向他看来,朱雀连忙扭过头去,两人只有一刹那的四目相对,不知她对自己是否还有印象?他不知道,伊雪此刻想的果然是如此:这人是谁?看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倒像是那人的身形,唉,我想起他便心也不能宁静,菩萨得知,定会怪罪,阿弥陀佛。 八人来到前院的一间屋子,屋子里桌椅具备,文竹招呼众人坐下:“多谢各位前来施以援手,贫尼非常感激,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江湖上是否还有我们峨嵋一派,都很难说。” 朱雀问道:“难道师太对于他们为何要霸占峨嵋的地方,难道一点头绪都看不出来么?” 文菊师太似乎欲言又止,文兰师太说道:“不知和吴施主,汪帮主一起过来的这二位是?” 朱雀说道:“我忘了说了,这位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这位是江湖中的新起之秀,名叫刘苏儿。” 文兰师太说道:“红缨公子的名字,贫尼也是听说过的,这位刘施主……” 刘苏儿说道:“在下和少林寺颇有些渊源,我一身武功,皆是少林寺高僧所传,只是我现在的来历尚不能告知诸位。” 文兰师太点了点头,说道:“若是阁下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告诉我们你的来历,有些话,倒不便说了。” 刘苏儿站起身来说道:“如此,我在外面等候诸位便是。” 说完他径自走了出去,他知道峨嵋的师太将要和朱雀所说之事非常隐秘,既然对自己有疑心,他若不出来,他们也不会继续说下去,所以他出来让他们说个明白,这叫做识时务。 见刘苏儿走开,文兰说道:“这里的茶水暂时不要喝,里面估计就有那混一帮的迷药,等我弟子换上新茶,再供各位饮用。” 汪九成说道:“不要客气,师太,难道他们的企图峨嵋派知道?” 文兰说道:“不错,我们峨嵋山有一处无名山峰,在这无名山峰的山腰上有一处洞穴,里面是我们峨嵋历代掌门,以及对本派有重大贡献弟子的安放骨灰所在。” 朱雀和伏缨知道她们接下来所说的,就是混一帮企图霸占她们门户的重大秘密,因此无不留神倾听。 文兰说道:“之所以选择在那里安葬,是因为哪里比较干燥,里面除了峨嵋派重要人物的骨灰以外,她们临死前的一切随身物品也都放在那里,其中颇有一些在世俗中人看来很珍贵的东西,也许是这个让他们起了觊觎之心。” 汪九成问道:“难道里面有他们非要拿到手的东西?” 文兰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峨嵋弟子都是学佛之人,对这些身外之物本来也不放在眼里,因此那里有什么,大家都不清楚。” 朱雀问道:“那他们派出高手前去偷盗不就行了,何必要大张旗鼓地霸占这里呢?” 文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那个地方乃是我们峨嵋的禁地,除了安放前辈掌门骨灰等物品的下一任掌门以外其余人等都不得靠近,而且那里除了机关以外,还有我的几位师叔在附近看守,上山的唯一通道,就是必须要经过我们峨嵋派的所在,他们想去偷盗,除非将我们峨嵋派的人全都杀死。”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不过有一件事,我想现在告诉诸位师太,我怀疑你们峨嵋派中有了奸细。” 文兰问道:“怎么说?” 朱雀于是将自己被囚禁在九幽思过堂之后,外人听说了次事后前来营救他,这些人里却混入了混一帮的人说了出来。 文竹掌门说道:“你说是一位俗家弟子,将消息传出去的?” 朱雀说道:“传言就是如此。” 文竹掌门说道:“多谢吴施主相告,我会彻查此事。” 文兰师太忍不住问道:“吴施主是性情中人,对于伊雪之事,我看阁下最好熄了此心,否则尽管你对我派有大恩,佛祖也不能容你胡来。” 朱雀说道:“文兰师太,能否让我和伊雪单独见上一面?若是我不能说动她跟我下山,那么我此后都不再前来骚扰此处。” 文兰师太说道:“这?”她眼睛望着掌门文竹,文竹思量了一会,说道,“峨嵋佛门之地,决不允许你们在内做此有辱菩萨之事。” 朱雀听了甚是难过,这些师太不愧是出家人,心肠如此刚硬。 哪知文竹又接着说道:“但在佛门以外的地方,我们就管不着了,吴施主,从峨嵋派大门向山下行去,山腰间有座凉亭,明日傍晚你到那里去,我让她过去见你一次便了,唉,偿若她要真被你拐走,我佛门又少了一位有慧根之人。” 朱雀大喜,说道:“多谢师太。” 文兰站起身来,说道:“我今日和你们所说之事,你们切莫告诉他们,否则人人都知道我峨嵋派有这么一个地方,以后峨嵋就难以清静了。” 朱雀,汪九成和伏缨都跟着站起身来,说道:“是,请师太放心。” 文梅师太对三人说道:“峨嵋山的风景别有一番风致,诸位要是无事,可以在别院中住上几晚,领略领略一下其中的风光。” 伏缨刚想拒绝,汪九成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那就多谢了,不知别院中有酒没有?” 文梅师太笑着说道:“别院乃是给俗家弟子亲人探望时所用,里面有酒,但汪帮主也切莫贪杯,酒对我们修身养性多有不利。” 汪九成抱拳道:“多谢师太关心,我们这便去了。” 几人出了峨嵋派主院,见到不远处站着的刘苏儿,喊过他,几人一起来到不远处的别院,伏缨对朱雀说道:“你小子真是走了桃花运了,现在一脸春色。” 朱雀笑道:“你尽管羡慕吧,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说个媳妇定定心了。” 伏缨呸了一声,说道:“你和伊雪八字还没一撇,就这充当起先生来了?我看你真是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对了,汪帮主,我本来不想在这住的,这里怎么都不如山下自在,我想着这些信佛的人在旁边,心里就感到有很大的压力。” 汪九成说道:“现在峨嵋派弟子们的迷药还没有完全解掉,师太所言,其实还是想借助我们的帮护,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你怎么这么不识趣,难道要她们跪下来求你吗?” 伏缨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倒没有想这么多,汪帮主,你猜他们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会,朱雀也没走,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来,但看他们的神情,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朱雀跟着问道:“汪大哥,你可看出了那朱二的来历,他的功夫可不坏啊。” 跟在他们三人身后的刘苏儿突然说道:“我看他的功夫很眼熟。” 朱雀问道:“哦,你知道他的武功像是何门何派的?” 第十一章 夜半敲门 刘苏儿说道:“那人是一名宫中的侍卫,我曾和他交过手,两人出手的轮廓有些仿佛,只是那人功力上和朱二没法比。” 朱雀说道:“宫内的侍卫?此人自称朱二,朱二绝非他的真名字,姓朱行二,又能调动三山五岳这么多好汉,成立一个什么混一帮,那么此人应该是谁呢?一个侍卫可不能让这么多人成为他的手下,特别是川南快刀养天川,双刀关兴桐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似乎都甘愿为其卖命。” 汪九成说道:“是啊,朱乃国姓,和你朱雀之朱,那是不一样的,若非绝不可能,我会猜他就是当今天子,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刘苏儿问道:“为何他是天子就能说得通了?” 汪九成说道:“贵为天子,那他的武功和一名侍卫相近,也就没有什么稀奇的,侍卫和天子久在一起,作为天子练武的对手,习武时也免不了互受影响,甚至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师父所传授的,也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能调动这许多互不统属的门派和江湖好汉为他卖命,而最最重要的是,峨嵋派中自从出了内奸以后,这种种阴谋诡计,也只有皇上身边的谋士,才能做得如此不着痕迹,蓦然动手,若非我们猜到他们会向峨嵋下手的话,恐怕他们此刻已经得偿所愿了。” 朱雀说道:“不错,他又和我师尊北斗先生相识,而师尊一向不轻易出山,能够识得他武功的人不多,而此人一招之间便看出了我的师承,说明他和师尊有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师尊也确实认得当今天子。” 伏缨此刻接口说道:“要是皇上亲临,绝不会这样出场,带着这些江湖人士,而是出动数万大军,将山一围,这两百多位峨嵋弟子,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朱雀说道:“不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只要下一道御旨,什么事都可以在做到,何用以身犯险亲自来此呢?” 汪九成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他就是天子,这么大张旗鼓地围剿峨嵋,那对于皇室的威严也是有损害的,并非他想怎样便怎样,一言一行,也不能寒了士子的心。” 但是这话只是他聊以**而已,天子想要峨嵋,就是将其铲平,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只是让峨眉派的人搬出去呢? 既然不可能是他,还有可能是谁呢?几人思之不通,汪九成在这处峨眉别院里找到了几坛酒,倒出来让众人喝,刘苏儿没喝,朱雀和伏缨陪着他连喝了几大碗酒,伏缨问道:“汪帮主来过此地?” 汪九成摇了摇头:“这地方有什么好来的?” 伏缨问道:“然则这酒,你好像知道放在那里的。” 汪九成说道:“嘿嘿,这就是本事,这酒只要是在这个院子中,不论放在何处,我都可以一下子就把它找出来。” 伏缨欣羡地说道:“汪帮主果然厉害,我这个独行大盗都不敢说一定能找到,你是如何做到的?” 汪九成说道:“此乃不传之秘。” 越是这样说,越把伏缨勾得心痒痒的,他身为大盗,偿若能够知道一件东西放在一栋房子的何处,那偷起来就要简单得多了,作为一个梁上君子,还有比这项本领更诱人的吗? 汪九成见他猴急猴撩的,便不再耍他,说道:“你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这个简单,伏缨自然乖乖地喝了个涓滴不剩。 汪九成这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靠的是这个,我喜欢喝酒,只要是有酒的地方,我自然可以闻到酒在何处,哪怕埋在地下三尺,我知道方位,自然很容易就能挖出来,不过必须要功聚迎**才行,怎么,你也是此道中人?” 伏缨这才知道被他耍了,他焉能看不出自己是想举一反三?他笑骂了一句奶奶的,然后不再说什么,自己倒了杯酒喝了。 汪九成又喝了两杯,然后说道:“夜已深了,关于那朱二和混一帮之事,咱们明天再谈,我回屋了。” 别院中房间甚多,四人一人住一间房子,汪九成和伏缨很快睡下了,朱雀也正准备入睡,外面的月光如水,朱雀想起在无影剑殷府自己夜遇佳人一事,如今佳人已经成为了尼姑,自己又跟着来到了峨嵋山,如今躺在峨嵋派别院的床上,感觉这中间的时光如同做梦一般。 何时才是梦醒的时刻呢? 辗转反侧,时喜时忧,正在难以入眠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朱雀立刻警觉起来,听这声音来人轻功高绝,这一声脚步声也是突然传来,应是不小心踏上了什么东西,别人都不可能半夜前来,莫非是混一帮的朱二?此刻前来想暗中加害自己? 想到这里,朱雀立刻警觉起来,他的剑放在床头的凳子上,随时可以抽出,对方若以为自己熟睡没有知觉,那就太小瞧自己了。 可是这种种想法,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而变得可笑,他问道:“谁?” 门外传来刘苏儿的声音:“是我,朱大侠,我有事要和你相商。” 朱雀下床打开了门闩让他进来,随着刘苏儿一起进来的,是门外如银的月光,月光将刘苏儿的影子投在地上,就像是窗户上的剪影。 朱雀问道:“此时前来,找我是否有什么急事?” 刘苏儿说道:“打扰了朱大侠的休息,我有一事想和你单独说,白天不方便。” 朱雀嗯了一声,回身将油灯点亮,在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刘苏儿身材不高,虽然月光下的影子很长,说明他习武之时,年龄尚幼,练武后抽筋劈腿,会影响身高,否则若是武林中人,从十五岁以后开始练拉伸功夫的话,随着武功渐深,身高有时更比寻常人为高。 油灯点亮,刘苏儿又去将门掩上,说道:“朱大侠,我有事相请你帮忙。” 朱雀说道:“请说。” 刘苏儿忽然对着他跪了下来,身子抽搐,显然非常激动,朱雀连忙把他扶起,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冲着你今趟前来救我一事,我也不能袖手不问。” 刘苏儿这才抹了抹眼泪说道:“我相请朱大侠所办之事,甚为危险,本来不想找你的,可是江湖中,我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朱雀说道:“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苏儿说道:“我想请你去做的事非常复杂,只有你陪我前去时,我方能给你说个明白,况且峨嵋派现在有事,你又走不开。” 朱雀神色不虞:“你是否信不过我?怎的说话吞吞吐吐的?既然你能找到我,说明我是你非常看重的人,若是不信任我,岂非是你对自己也不信任了?” 刘苏儿说道:“是,朱大侠教训得对,只是此事太过重大,我不得不小心。” 朱雀更是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别再卖关子了。 刘苏儿惶然道:不敢,请问朱大侠可认得少林寺的方丈,空正大师? 朱雀问道:“难道你所要说的事和空正方丈有关?” 刘苏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如今在少林寺中的那位方丈空正,他,他是假的!” 朱雀讶然道:“你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苏儿说道:“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绝不敢欺骗朱大侠。” 朱雀问道:“那你究竟是谁?此事若是真的,少林寺这么多高僧怎会没有发觉?又怎会让你知道?” 刘苏儿半晌不言,过了一会,见朱雀脸上开始有了见疑之色,这才不得不回答:“我身世曲折,不知朱大侠有没有时间听在下啰嗦?” 朱雀说道:“长夜漫漫,反正横竖也没有别的事,何妨细细说来听听?” 刘苏儿说道:“那,那我就说了,你这里可有茶水?” 朱雀拿起桌上的茶壶,觉得沉甸甸的,打开茶壶盖一看,里面是清水,没有茶叶,他找来两个杯子,倒了两杯清水,喝了一口,说道:“茶水到没有,只有凉开水。” 刘苏儿搬过一张椅子,又让朱雀坐在床上,这才开始说出自己的经历:“我本是个孤儿……” 第十二章 一块玉佩 是年,河南大旱,信阳刘家村的刘苏儿跟着父母逃难。路上父母染上恶疾,相继去世,刘苏儿踩着满路的饿殍,沿路行乞,一路挣扎到了郑州,居然没有饿死。 这年刘苏儿十一岁,因路途的颠沛流离,显得比寻常孩子要成熟些,只见他浓眉大眼,笑容讨喜,要不是身上肮脏,衣服破烂,也算得上是气宇轩昂。 刘苏儿在郑州举目无亲,各处的商行食肆都不缺人手,便只得继续乞讨为生。 一日,刘苏儿正在郑州颇有名气的悦来酒家对面的街角行乞。悦来酒家有出了名的烧羊头,米粉肉,东坡肘子等拿手菜,以及自己酿造的清泉杂粮酒,颇能吸引一些饕餮之徒。只是酒尊肉贵,能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以及富商巨贾。而这些人,一般都不会发善心,施舍刘苏儿,可是他们带来的妻妾,看到他,往往出手大方,除了铜板之外,有时还会丢些碎银子。 可是这天时运不济,一上午除了路过的行人,吃饭的人都仿佛没有看到他。 明晃晃的阳光照耀下,刘苏儿眯着眼,听着面前破碗里偶然响起的铜板声,喃喃道几声谢谢。不多时全身都被晒得懒洋洋的,几乎就要睡着了。 忽然,一群食客从悦来酒家涌出,四散奔逃,一个形貌猥琐的中年汉子从酒楼上跳了下来,跌倒在自己身边。接着几个人从酒楼的大门冲出,向这个汉子追过来。 这汉子挣扎着爬起,转过街角匆匆跑开,后面的几个人也追了上去。 “呸!”刘苏儿吐了一口吐沫,“晦气!这场架一打,哪还会有人再有心施舍自己?”刘苏儿从腰间掏出一个口袋,将破碗和着里面的几个铜板一起丢进去,正要离开,忽然,在墙根下,发现一块玉坠,好像是酒楼上跳下来的那人掉落的,刘苏儿四处一张,无人看见,默默地将那玉坠捡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照样丢入口袋,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将口袋往衣服里一揣,离开了这里。 本来想去其他地方接着乞讨的,因得了这个玉坠,刘苏儿加紧脚步,直接回到了自己睡觉的地方--跃马桥桥底。 一路小心翼翼,留神着无人跟踪自己。刘苏儿赶紧将那块玉坠拿出来,只见是一块玉板做的坠子,这玉板通体洁白,晶莹玉润,隐约能通过玉板看到后面的手指,除此以外,倒也别无异常。刘苏儿又将玉板迎着阳光看了一下,忽然看到玉板里似乎有一个淡淡的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在极速晃动,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里面出不来,四处冲撞,影子的速度太快,快到无法分辨影子的外形。要不是对着阳光,几乎看不出来。再细细看了一会,刘苏儿感到一阵头晕,忙闭了眼,心中只想,那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玉板的价值几何,可是刘苏儿知道此物非凡,估计今天酒楼打架的几人很可能就是为了这物件。可是如何才能将这玉坠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有了银子,才可以穿上干净的衣服,可以吃上悦来酒家的饭菜,甚至买栋屋子,种些地,娶上媳妇儿……又怕这玉坠值不了几个钱,又担心被别人找回,心里忽喜忽忧,竞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刘苏儿是被一阵马蹄声惊醒的,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突然想起那玉坠,手里一紧,那玉板正在手里硌得手指隐隐作痛,心中登时笃定。为了防止玉坠丢失,刘苏儿绰了火,找到一根结实的油绳,将玉坠系好,套在脖子上。刚刚套好,一阵脚步声往这边奔来…… 刘苏儿大惊失色,躲在桥底的一角,往来人看去,只见日间被人追赶的猥琐汉子,身上五花大绑,后面十几个人押着,几个人手持火把,正向他这边走来,想是看到这边的火光光亮,便过来搜索,刘苏儿想着脖子上的玉坠,知道被人找来了,忙悄悄爬上跃马桥,准备从别的地方溜走,哪知他自以为做得悄无声息,还是被一个警觉的人发现了,那人大喊一声:“别动!快停下!” 刘苏儿哪会听他的,看着人在桥头下,连忙向桥的另一端跑去,可是跑到桥中间才发现桥的另一端也有人在寻找,听到声音,往他这边迫来。 这时候身在桥中间,两边都是人,更倒霉的是那猥琐汉子一眼就认出了他,指着他道:“就是他,今天在悦来酒家门口的那乞儿!”刘苏儿正想自认晦气,把玉坠掏出来还给他,就在这时,领头追来的一人,刷得拔出了剑,一个腾跃,向刘苏儿这边扑了过来! 刘苏儿在一瞬间福至心灵,蓦地知道,这些人不只要拿走玉坠,还会杀了自己灭口!防止自己说出玉坠的下落!趁那人身在半空,剑指自己的当儿,忽然翻过桥栏杆,向桥下滚滚而过的汴河投去,那人也当真了得,见刘苏儿跳河,忽然撒剑伸爪,如一只大鹰般向他加速扑来,同时身子急使千斤坠,终于在一刹那间抓住了已翻过桥的刘苏儿背脊上的衣物,刘苏儿心中一凉,暗道自己要小命不保,哪知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虽然被抓住了衣服,可是衣服抵挡不住刘苏儿下坠的冲力,只听得“嘶啦”一声,刘苏儿如一块大石般掉入滚滚流淌的汴河中。 那人在桥边看着手里的破布片,愣了一会,一招手,连同其余人一起奔到桥头翻身上马,沿河追去…… 幸亏得天色昏暗,刘苏儿在河底被急流冲到几十丈外,仗着幼时学会的游泳,一路向下游游去。汴河两岸隐隐传来追踪他的马嘶人叫。冰凉的河水仿佛一个没有尽头的梦魇,直通城外,在一处河流改道的急弯处,刘苏儿一头撞在石头上,登时昏晕过去,身子顺水在沿河处漂流,河边长满了芦苇和长草,在黑夜的掩映下,竟没被那群人发觉。 不知过了多久,刘苏儿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河滩上的草丛里,天上骄阳照得眼花,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年和尚蹲在自己身边,向自己微微一笑,说道:“你醒了。”刘苏儿看着这老僧满脸橘皮般的皱纹,心中受到惊吓,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在床上,举目四望,房间空空荡荡,唯只墙上挂着一串佛珠,地上放着一个蒲团,看来是在一间禅房里,估计就是那吓人的老和尚的房间。 在床上躺了良久,后脑勺依然隐隐作痛,刘苏儿想起了之前的经过,头上的疼痛是在河里的石头上撞的,忽然想起了那块玉坠,伸手在脖子上一摸,空空如也,不禁暗暗叫苦,那玉坠不知到了哪里,是在河水中失落,还是被谁取去,一时茫然记不起来。 这时一个小沙弥端了一碗热粥进来,闻着热粥的香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饿了一日一夜,看到食物,刘苏儿也不客气,接过来,忍着烫,几口就喝光,只觉得粥里有股中药的苦味,喝到肚子里暖烘烘的。向那小沙弥问道还有吗?再帮我盛一碗来。那小沙弥微微一笑,转身又出去盛了一碗,刘苏儿连喝了四碗。饱食后甚感舒适,这才有空仔细地看了看这小沙弥,但觉这小沙弥眉清目秀,皮肤白腻,好像位小姑娘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小沙弥问道。 刘苏儿说了,也问了他的名字。 这小沙弥法名慧真,是服侍那个救了刘苏儿的老和尚的,老和尚是看管经书的藏经阁长老渡劫禅师,在寺庙里辈分极高,是空正方丈的师叔。 说到这儿,刘苏儿打断他问道:“藏经阁长老?这里难道是少林寺?” 慧真说道:“当然,难道你还不知道?” 刘苏儿茫然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年少见识少,可是从小也听说了不少少林派的传言,少林和尚个个身怀绝技,武艺高强,想象中,少林弟子应该个个是高大威猛的样子,可如今见的两个少林和尚,一个老得已经一脚踏进棺材里,一个像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哪里像闻名天下的少林和尚的样子? 刘苏儿心中一动,问慧真:“你可曾在我身上看到一个玉坠?” 慧真问道:“什么玉坠?” 刘苏儿一听此言,只道慧真也不知道,看来是在河里被水冲走了,心里直叹倒霉,随口胡诌道:“我妈妈小时候留给我的玉坠,方的,是个遗物……” 本以为慧真也不晓得,哪知他如此狡黠,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来,问道:“可是这块?我在你身边发现的。” 刘苏儿大喜,立即伸手夺了过来,细细一看,正是这块玉,上面自以为结实的油绳不见了,想来是磨断了。 正要再和慧真再聊几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沉重而急促的钟声,慧真说道:“方丈在招我们全寺僧人集合,你在这安心待着,千万不要乱跑!”言罢急匆匆地去了。 刘苏儿等慧真走开,立刻下了床,想悄悄跟着过去看看。转身看见床尾挂着一件僧袍,大小似乎正是慧真的,虽然陈旧了些,已经远比自己行乞时穿的衣服要体面得多,于是穿在外面,脚上还是穿上自己的破草鞋,这鞋的鞋底依然潮乎乎湿腻腻的,好不难受,却也顾不上这许多,将玉好生放在怀里,紧跟着追了出去。 出了禅房,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那沙弥慧真已经走得不见踪影,刘苏儿看着密密麻麻的院落,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但听得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那钟声不时远远传来,心道,我且循着钟声过去,终能碰到准备集合的和尚,再跟着过去。 一路磕磕跘跘,走了老半天,终于到了一个广场边上,探头望去,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广场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和尚,怕没有数千之多,全部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地上。这广场好大,约么有几十亩大小,地上平平整整的,刘苏儿不知这是少林寺的练武场。广场尽头有座平台,平台上有几个穿着袈裟的老和尚,并没有看到救了自己的渡劫和尚在内。 过了片刻,随着一阵脚步声,寺门方向来了一群人,由几个中年和尚带领着,往台子方向走来,刘苏儿向后面的人群一张望,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正是昨夜里追杀自己的那些人。 只听得几声阿弥陀佛,领头的一位中年和尚说道:“合寺僧人都在这里了,可有皇帝要找的人?”说话的估计便是少林方丈大师空正了。 果然那些人说道:“这里先谢过方丈及众位高僧,我们实是皇命在身,身不由己,随后自然会依照皇制随喜。”方丈哼了一声。原来皇制的随喜相当隆重,会给寺里新建庙宇以及重塑菩萨等,算是皇帝给少林寺的补偿。 第十五章 幽灵山庄 刘苏儿大怒,扭头看去,要看看是谁这么无缘无故辱骂自己。听声音,就在自己身旁,哪知扭头看去,身旁并没有人,在酒楼远处的一角,桌上坐了两人,一男一女,正往自己这边看来,这距离少说也有五六丈,中间还隔了几张桌子,刘苏儿不知是自己内力已经颇有火候,故而听觉特别敏锐之故,只是奇怪自己为何竟能听到这么远的声音。 远远看去,那一男一女年纪不大,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相貌俊俏。发现自己看过去,女的当仁不让,也是杏眼圆瞪,和自己对视,男的倒是有些腼腆,低下头来,对那少女说道:“师妹,不要惹事,他自吃他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师傅让我们不要惹事……” 这个做师妹的哼了一声,说道:“你就是胆小怕事,我说说怎么了?不要惹事是说的没错,可也不能怕事,要怕事的话我们还学武干什么?还不如让你去读书考状元!” 刘苏儿听了这姑娘的言语,似乎对他很不服气,听他们说得无聊,又转过头来,吃自己的,不再去理他们,可是两人说的话,还是一声不漏的传了过来。 那做师兄的说道:“师傅说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人隔这么远能听到咱们的说话,内力恐怕不亚于咱们,还是小心点为是,宫里人的势力无处不在……”说到这里,猛然醒悟刘苏儿能听到自己的说话,立刻住口不说。 这个做师妹的却没想这么多,说道:“耳朵灵,也不一定就是内功深厚,狗的耳朵也特别灵,难道狗子的内功也很深厚吗?”说到这里,忍不住一笑,接着道,“哼,要不是你在这,被他这么无理地瞧着,我早就过去教训教训他了……”但终究只是说说,又接着和她师兄谈起路上的见闻起来。 刘苏儿听到宫里二字,心中不禁一动,这对少男少女不知什么来头,竟然也和此事有关,再想听听别的消息,这二人却不再说及,只说些不相干的事。 饭正吃着,天上一团黑云移了过来,接着下起了雨,起初,雨下得还不算大,哪知下着下着竟如瓢泼一般,酒楼里也阴暗了下来,许多避雨的行人都挤在楼下,那对师兄妹本来想结了饭钱就离去的,看这大雨,只得在酒楼里暂时等着。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年长的叫花子也进来避雨,因其身上肮脏,旁边的人纷纷躲避,有的人出言不逊,已经骂了起来。刘苏儿看到这乞丐年老力衰,想起了自己以前乞讨的时节,不禁大起同情之心,让店小二招呼上来与自己同座,又让店小二再炒几个菜。那年长乞丐告了谢,说道:“不用客气,我吃些残羹剩饭就行了,只是没些酒,这饭吃起来就没味道……” 旁边的人听了都笑骂,这老乞儿好不会享受,要饭的还要起酒来了。刘苏儿也不以为意,让店小二将店里的好酒端了一坛过来。这一坛酒约么有十斤左右,这老丐饭没怎么吃,酒量却是极大,不片晌喝得涓滴不存,原本脏兮兮的脸上泛起红色。见老丐喝完酒,刘苏儿问他要不要再喝些,老丐摇了摇头,左右向他看了一会,说道:“你这娃娃,人很好,是少林门下的吧。” 刘苏儿吃了一惊,这人眼光好厉害,自己除了给他倒酒,什么也没做,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自己跟着空正习武本是隐秘之极的事,自己绝不敢跟人说起,难道是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口风?还是有人从少林寺跟踪自己,而自己却没有发觉?想到这里,人像面对猎物的猎豹一样警觉起来。 那老丐看到他紧张的脸色,呵呵一笑,说道:“一个人入了门派,习了相应的武功,举手投足之间,就会看得出来。” 刘苏儿很想问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想了想,觉得有点冒昧,便只是问道:“前辈好高的眼力,不知前辈能否看出那两人的来历?” 他伸手所指的,便是刚才那对师兄妹。老丐说道:“这两人轻功很好,根据他们走路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幽灵山庄的人物。唔,幽灵山庄的人物,怎么千里迢迢来到郑州?难道山庄出了什么事?”刘苏儿不知道幽灵山庄的人是什么人,心道反正已经知道这两人的来历,以后自会查明他们和宫里那些人的关系。 朱雀知道知道幽灵山庄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江湖中人对其莫测高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门派的名字是编造出来的。此次既然有其弟子出现在江湖中,看来他们也是静极思动,而无论什么事情,一旦有了他们的参与,都会让人感到头痛。 看老丐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会,说道:“小娃娃,你很好,不过我还有事,没时间和你说话了,这次吃了你的酒,很不好意思,只好下次见面我来招待你。” 刘苏儿忙谦逊起来:“一顿酒,算不得什么,前辈切莫放在心上,更何况这酒钱,说来惭愧,是我从别人那不告而取的……” 那老丐听他说不告而取,愕然看了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人很有些意思,要不是我身有要事,定要再吃你几顿,咱们要是有缘就下次再见罢,哈哈,哈哈……”随即下楼去了,刘苏儿这才发觉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那对来自芙蓉山庄的师兄妹也不见了踪影。 出得酒楼,刘苏儿一阵茫然,不知先往何处去,应该做得事太多,反而不知从何着手。他江湖经验本就不足,许多事情都是听空正讲故事般说的,这般犹疑不决了片晌,终于下定决心,在郑州城里先逛逛,如有王宫里的人出现,不管是王公还是侍卫,外表总会有些和寻常百姓不同之处。 然而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根本没什么用处,路过米市、布行、当铺、旧衣坊等各种铺子,一路仔细看去,并没有见到什么形貌特殊的人,天色渐晚,刘苏儿只得先找个客栈歇宿。 到了半夜,忽听到隔壁的房间窗户被打开,接着似乎有人从窗户跳入,刘苏儿立时惊醒,怕是有贼人要谋财害命,自己可不能袖手旁观。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刚来的人似乎和屋里的人相识,在屋里交谈了一会,不久便一起从窗户出来。 半夜出来,又不走正门,必是出来做坏事,却又想掩人耳目。刘苏儿好奇心一起,睡意全无,也跟着从窗户跳出,悄无声息地蹑在二人身后。 此时刘苏儿的轻功已非同小可,跟着的两人身手又未见得如何高明,因此一路上都没被发觉。眼见得两人翻过城墙,刘苏儿也跟着出城。 城外是一片农田,长满了小麦,视野开阔,刘苏儿不敢迫近,怕两人一回头,自己无所遁形。 远远看着二人爬上一个山头,停下了脚步,躲在一棵松树后,向前探望,不知在看什么,山头后隐约有人在说话,隔得远了,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刘苏儿为了不让这两人发觉,从山腰里绕了过去,刚转过山头,忽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眼前是一个小山谷,山谷中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怕不有数百人,看服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一个年老的乞丐正站在人群中说话,这年老的乞丐赫然就是中午请他喝酒的老乞儿,刘苏儿怕被他发觉,忙低伏下来,躲在一块大石的后面。 只听这老乞儿接着说道:“咱们混一帮乃是奉王命所成立的门派,此时虽然默默无闻,但大伙都知道咱们的实力已经是许多帮派都望尘莫及的,既然咱们肩负着到少林寻找玄玉石的下落,那么大家需要加把劲了,事情做不好,咱们脸上都不好看,前几日我曾去见过少林方丈空正大师,我旁敲侧击想要问出玄玉石的所在,却没想到他起了警觉之心,看来咱们只有等峨嵋之行过后再来找他们了。” 朱雀听到刘苏儿说到了混一帮,心中感到奇怪,这个帮派中的人,除了帮主朱二外,其他人似乎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门派所组成,他们说什么皇命下成立的帮派,难道那朱二果然便是什么王爷之类的?以后见了二公子倒要好好问问,到底是哪个王爷有这么大的野心。而这老丐显然不是丐帮的人,此事需问问汪大哥,他或者能够知道此人是谁。 而事情又牵扯到了江湖中最为神秘的幽灵山庄,唉,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刘苏儿喝了口水,又接着说了下去。 老丐说完话,底下坐着的人齐声喊道:“长老所命,无有不尊!” 猛然间听到这么多人一同说话,声震山谷,刘苏儿猝不及防下倒给吓了一跳,他心下寻思:这老乞儿竟然是什么混一帮的长老,而自己还曾可怜于他,真正料想不到,而且他们也是要寻找玄玉石,看来这些人很可能就是由朱二带着来峨嵋的人。 不过他前两日所见的方丈,定然是假的,既是假的,无论他说什么话,都不可能是真的。只是假方丈和这老丐所说的混一帮似乎并不是一伙的,难道同样是来自宫里的势力,还分成了两派人马?还是假冒方丈的人另有其人?自己都快被搞糊涂了。 只听这混一帮的长老继续说道:“我和方丈约定今年端午,咱们混一帮前去拜访少林寺,加上峨嵋之行,此行已经十分紧张了,偿若峨嵋那里事情顺利的话,咱们还能来得及,否则就只能暂缓前来。” 说道这里,底下的帮助议论纷纷起来,忽然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响起:“郭长老,咱们帮主身份尊贵,难道也要亲自去到峨嵋办事么?” 第十六章 伏缨的戏法 这位被人称为郭长老的老丐说道:“帮主是这样说的,他说时间不多了,要不赶快行事,一切准备就成了空,大伙儿此去峨嵋,浩浩荡荡,恐怕会引起峨嵋的警觉,偿若让她们有了准备,事情就会变得棘手,我看这事倒需要好好策划一下。” 底下的人说道:“我们分批前去,到了附近再聚一起便了,谅峨嵋派的人也不会知道我们是冲着她们去的。” 郭长老说道:“即使分批前去,这数百人去同一个地方,总是难以掩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说到此处,忽然听他喝道,“什么人!” 刘苏儿一怔,难道自己被发现了?自己一直潜运内息,如果还是被发觉,那郭长老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了。正准备站出来,忽然看到洪帮主扑到自己跟着的二人方向,原来是这二人泄露的行踪。 只见黑暗中松树后,那二人转身就逃,分开逃往两个方向,其中一人竟向自己这边奔来。待这人跑到自己身边时,刘苏儿趁那人不觉,伸手点了他的穴道,这人哪想到这里会有人藏着,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萎顿在地。刘苏儿远远看着郭长老带着混一帮帮中高手去追另一个人,自己赶紧抱起这人,捡着黑暗处,溜下山去了。 刘苏儿想着如果被郭长老发觉,太也尴尬,于是一口气走了好几里路,这才将人放下,解开了这人的哑穴,问他的来历。 这人甚是倔强,闭口不言,刘苏儿伸手点了他的尾闾穴,这尾闾穴位于人的脊椎底部,属于任督二脉的交接处,被点之后,全身麻痒不堪,如蚁附骨,这人手足穴道被点,全身奇痒又搔不得,禁不住破口大骂,可是不一会便涕泪齐流,逐渐连骂也骂不出声,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忍耐不住了,说道:“我说!快将穴道解了!” 原来这人是幽灵山庄派出的一个小喽啰,刘苏儿问他为何来此探听混一帮的事,此人还以为刘苏儿是混一帮的,他说道:家主以为你们要和我们幽灵山庄作对,所以让我们前来打听,你们这么多人聚集所为何事。 刘苏儿又问了些其他的事,因其身份低微,山庄中其他的事未蒙参与,再也问不出别的,便解了他的穴道将他放了。哪知这人没走几步,突然身子一晃,扑地倒了。刘苏儿走过去一看,只见他口鼻流出黑血,显然已经服毒自尽了。估计是因为泄露了幽灵山庄中的秘密,怕回去受到更残酷的处罚,所以畏罪自杀。 刘苏儿一时想不出假空正的计谋是什么,决定去找混一帮的郭长老打听一下,哪只等他返回混一帮集会的山谷时,混一帮的众人已走得干干净净,刘苏儿无奈,只得先回客栈。 来回奔波半宿,第二日刘苏儿直睡到日上三竿。喊了店小二端来早饭,那店小二送饭的同时,塞给他一张纸条,刘苏儿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今夜二更,城东外土地庙,有事相谈,切勿失约。刘苏儿这几年跟着空正习武,也跟着粗通一点文墨,这几个字倒也识得,只不知是谁写的,问那店小二,店小二说道:“是一个孩童送来,至于是谁托这孩童送来的,就不知道了。” 刘苏儿心想,难道是混一帮的郭长老?昨晚发现了自己,只是没点破,特意约自己出来?正好自己正想找他谈谈。遂决定今晚过去应约。问明了店小二那土地庙的位置,刘苏儿赏了他两个铜板,心中一动,问起隔壁客人的事。 店小二听他提起,破口大骂,说住隔壁住着的那人,房饭钱也没结,半夜里人就跑了,是个吃白食住白店的无赖,店小二又问刘苏儿可认得此人,刘苏儿自然说不认得,心中却暗暗好笑,幽灵山庄的喽啰一个不知道被混一帮捉住了没有,一个已经自尽,这房饭钱只有鬼来结了。 等店小二出去,刘苏儿吃了饭,又出了客栈。 这次出来,刘苏儿先去估衣坊买了一身衣服,虽然他时年只有十四岁,然而长相成熟,身材和成年人差不多,加上练武之人,身体魁梧,穿上新衣,揽镜自照,真是个浊世佳公子模样。只是结了账,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准备晚上赴约回来,再到哪家大户人家取点,为富不仁之人甚多,取之不伤大雅。 穿了新衣,信步在郑州大街上行走,正是三月初春时节,想着还有两个月就是端午,到时候混一帮的人前往少林,遇到假方丈,双方还不知如何解决,不过这混一帮的企图不知和方丈被囚禁有没有关系,他们既然要去,自己到时候尽可以浑水摸鱼,将方丈救出。一边想着,一边不知不觉走过了了两条街道,忽然看到前面街口围了一群人,喝彩之声阵阵传来。刘苏儿终是少年心性,忙挤过去看。 原来是一群变戏法的人,他们一会从衣服里变出一个鱼缸,鱼缸里还有几尾鱼,一会将人用布罩住,再打开布时,布里的人又不见了,以前刘苏儿做乞儿时,也看过不少表演变戏法的,当时觉得非常神奇,好像他们会道法一般,自己也曾希望有一天能去跟着学这种本事,甚至幻想过自己学会了变戏法,能够点石成金,像神仙一样有着花不完的银钱。可他是只是个乞儿而已,这些想法只能空想。 自从跟了空正习武以来,自己的眼界也提高了,对于变戏法的神奇,也略略能看出一二,知道这些只是障眼法而已,并没有什么神奇的法术,他通过习武眼力既然变得高明,已知其中其中几样戏法的原因,逐渐看得索然无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童年时的美妙幻想却不能拥有了,一得一失之间,幸焉悲焉,那是难以计算的了。 正准备离开,忽然有一人上前说道:“你们这些戏法太简单了,我也会。” 一个正在表演口吞宝剑的人,将口中的宝剑抽出来,问道:“你也会?你会表演什么?” 此人说道:“你们会的我都会,我会的你们却不一定会。” 街头表演戏法,常常会遇到这种挑衅的人,大多数表演起来,都不至于到砸场子的局面,若能把握得好,反而能带来更多的观众和收入,其中一人说道:“既然阁下也会表演这些,何不展示一下我们做不到的,让大伙看看?” 这人还没说话,围观的群众已经起哄:“是不是真会表演,上台一试便知,不会是吹牛的吧。” 此人听了周围百姓的话,明知是大家在激他,他还是受不了别人说他吹牛什么的,他纵身一跃,到了台上,向周围的观众做了个四方揖,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听到这里,朱雀说道:“此人难不成是伏缨?这小子就喜欢这样的事,但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刘苏儿讶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朱雀说道:“便是顺口一猜,这小子生性就是喜欢凑热闹,加上轻功高明,难道真的是他?这可巧了。” 刘苏儿说道:“是啊,我当时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后来和他谈起,这才知道。”说着继续说起他的事。 伏缨来到台上,指着他们准备表演绳技说道:“你们的绳子借我用下。” 那人递给了伏缨,伏缨将这捆绳子的一端竖起来,内力注入绳子,绳子竟然直立不倒,伏缨将绳子抽出两丈长短,竖在那里,就像一根竹竿,软软的绳子,能够立起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可是更神奇的是,伏缨接着向绳子上爬了上去,一直爬到绳子顶部,都没有掉下来。 朱雀听到这里,问道:“这怎么可能?”即使伏缨的轻功再高,也不过和朱雀不相上下,一根绳子用内力保持直立,他也可以做到,只是再顺着绳子爬上去,那就有些过去神奇了。 刘苏儿说道:”我也感到不可思议,那些观众见了,纷纷叫好,他的这次表演,那些变戏法的果然表演不出来,方知他们遇到高人了,接着伏缨伏大侠有表演了几样戏法,但都不如爬绳子这么神奇,他的一场表演,给这些卖艺的带来不少收入,我当时不知道他是伏缨,以为他要借机羞辱这些变戏法的一番,哪知他表演完以后,拍了拍手,就这么走了。” 朱雀知道伏缨绝非是这种不给人留余地的人,他表演几样功夫,只不过兴之所至,怎会和这些江湖艺人为难呢? 刘苏儿又接着说了下去,他见伏缨这一手耍得漂亮,应该不是障眼法,而是真有功夫,他想着有这样的高手,人看着又挺和善的,说不定能够帮助他将空正方丈搭救出来,因此在他离去后,他便跟着他,一直来到一个巷子里。 转过巷口,他自以为自己的跟踪无声无息,哪知伏缨早就察觉到了他,专门在巷子拐角处等候他,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问刘苏儿:“你为何一路尾随于我?是否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心想此人若是准备对自己行窃,那真是小偷遇上贼祖宗了。 哪知刘苏儿却说道:“我见阁下身手高明,又一身正气,现在我有了麻烦,希望侠士能够帮帮我。” 伏缨最喜欢听别人夸他,身手高明是刚才表演戏法时透露出来的,至于一身正气云云不过是刘苏儿奉承他的话,只是他听着欢喜,又见对方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便想,要是他被人欺负或者别的小事,也不妨答应下来。 他在抓住刘苏儿衣襟的时候,已发觉他体内的内力乃是纯正的正派内功,便放开了他,带着他来到一家饭店。 两人找了一张桌子坐定,伏缨以为他说得是小事,可是越听越是离奇,他端起了一杯热茶,因为听得专注,所以直到茶都凉了,他都没有喝上一口。 第十七章 幽冥剑法 刘苏儿所说关于少林寺方丈空正之事,让伏缨听得目瞪口呆,直到他说完,伏缨才皱着眉头问刘苏儿:“你所言可当真?” 刘苏儿说道:“字字是真,伏缨大侠,我,我实在是不知去找谁帮忙才好,也不知对方是谁,从何处着手,我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伏缨怀疑地问道:“这事如此事关重大,你竟还对我这个刚刚见过一次面的人说得这么坦白,你不怕我是那些人的同伙吗?” 刘苏儿诚恳地说道:“我看你一脸正气,武功又非常高强,想来不可能是坏人,如果你是他们同伙,就算我瞎了眼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伏缨失笑道:“你这人很有趣,只可惜,我对你说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现在有一件大事要做,所以不能帮你了,真是抱歉,若没有事,你这小子这么讨人喜欢,我一定会帮你的。” 刘苏儿问道:“请问伏大侠是何事?可以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伏缨说道:“我的事嘛,也不是我的事,却又是我的事,唉,你对我这么坦白,我也不好瞒你。”说道这里,心中一动,为何不能找他呢?想到这里,他热切地说道,“你的事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帮上你的忙,我现在所做的事就是为了他。” 刘苏儿喜道:“是谁?” 伏缨说道:“是朱雀朱大侠,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刘苏儿摇了摇头,问道:“为何你的事就是他的事?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 伏缨跟他解释道:“朱雀现在被人囚禁了,我要想方设法地救他出来,一旦他被救出来,他不就可以帮你的忙了么?我救他,这事还不算他的事?可是他需要我去救他,所以这事又算是我的事。” 刘苏儿闻言顿时感到失望:“他既然也被人囚禁了,哪有什么本事来帮我?” 伏缨说道:“你懂什么?他被人囚禁乃是他自愿被囚禁的,又不是别人用武力将他关起来的,自然不同,我跟你说,朱雀的本领可大着呢!他又热心助人,你找他帮忙肯定没错。” 刘苏儿奇道:“竟有这种事?他没毛病吧,怎么会有人主动让人囚禁的?伏大侠,这话太也难以令人置信了。” 听刘苏儿讲到这里,朱雀禁不住有些脸红,自己不顾一切的来到峨嵋,做出如此冲动之事,江湖中已不知怎么添油加醋地传了开来,此事是否过于鲁莽了呢?刘苏儿见朱雀脸色变了,连忙解释道:“朱大侠,我说这话可有些冒犯了,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原因,才胡说八道,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朱雀微笑道:“没事,你继续说。”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伏缨大侠于是将你的事说给了我听……” 伏缨将此事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刘苏儿,这中间不免有些是伏缨想象出来的,毕竟他也是听人转述,但事情大致是没有问题的。刘苏儿这才明白,问道:“既然朱大侠人在川中峨嵋山上被囚禁,你怎么在这里?” 伏缨说道:“这里有他的几个好友,我都去通知一下,人多好办事,到时候峨嵋派的人是放人也得放,不放人也得放。” 刘苏儿问道:“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伏缨说道:“你到时候跟着去就行了,对了你身上有钱没有?” 刘苏儿摸了摸身上,掏出几两碎银子,说道:“我从那洞中出来后,曾在一大户人家那里偷了一些银子,现在只剩这么多了,伏大侠要用,尽管拿去。” 伏缨哭笑不得:“没看出来,你小子虽然以前做过乞儿,现在还挺大方的,这是天生的侠义之气,很是难得。不过,我伏缨才不稀罕你这点钱呢,这么着,我这里有几颗夜明珠,是昨日在一户人家里取来的,你拿去换些银子使,我是大盗,自然可以这样做,可是你初出茅庐,以后不可以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这不仅是对你名声有影响,以后偿若你是空正方丈亲授的弟子一事传出,你做这样的事,于少林声誉可就大有损害。” 刘苏儿说道:“是,多谢伏大侠指点。”他不知夜明珠的贵重,便接了过来。 伏缨说道:“我们约定三月底在猫儿山猫爪坳集合,一起上峨嵋去救朱雀,你到时候过来就行了。” 和伏缨分别后,到了晚上,刘苏儿想起那位约自己在城外土地庙相见的人,他提前来到土地庙,对方却没有前来,一直等到二更前后,对方才迟迟然来到,刘苏儿等得颇为不耐烦,心中想到,无论是谁,这架子可都不小。 他怎都没想到,约他前来的竟是幽灵山庄的两位师兄妹,就在前来的路上,作为师兄的那人还在相劝:“对方又不是故意招惹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师妹……” 那师妹也不怎么搭理,她师兄跟在她身后,感到非常无奈,远远的,那女子就冲刘苏儿喊道:“喂,小子,你果然前来赴约,偿若不来,我才要你好看呢。” 刘苏儿原来以为的是那混一帮的郭长老约自己过来谈事,哪知事情完全想左了,他现在有事在身,自然不想多惹事端,否则以他刚刚步入江湖的少年心性,多少都想试试自己跟空正所学的武功究竟如何。 刘苏儿问道:“不知两位约在下来此何事?” 这少女说道:“你在酒楼中不是表现得挺傲气的么?我师兄说你武功高强,我就是不服,想和你较量较量。” 刘苏儿说道:“我学武可不是用来和人较量的,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事,你们若没有事,在下可还有事,这就要回去了。” 这少女说道:“好小子,摆明是看不起我,那就看招。”说完她唰地一声抽出了剑,不管青红皂白,提剑就像刘苏儿刺来。 刘苏儿心中也升起了怒火,心道,无缘无故的就动刀动剑,当我真的怕你么? 这少女一剑刺来是,剑法忽隐忽现,剑身若有若无,实是厉害之极的剑法,刘苏儿虽然对于她不忿师兄说自己功夫比她高,就约自己出来比剑,可是面对着凌厉之极的一招剑法,不得不拔剑出鞘,使出一招达摩剑法将之架开,对方剑法虽繁,达摩剑法虽简,可是竟然将之挡住。 那少女随即变招,招数也是像刚才那招隐隐约约的,刘苏儿不知如何招架时,便自顾自地使出一招达摩剑法,前后十余招下来,刘苏儿抵挡地手忙脚乱,感到这少女随时都有可能一剑将自己刺死,惶惑之下,刘苏儿将剑舞得更急了,但尽管如此,在这少女的剑招下,他还是腾不出空来反击。 说到这里,刘苏儿问朱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剑法?” 朱雀说道:“这应该是幽灵山庄的幽冥剑法,听说剑法使出如鬼如魅,让人难以提防,这女子没有伤到你,那应是因为她的剑法还没有练到纯熟之故。” 刘苏儿心中骇然,原来自己被打得手忙脚乱,还是对方剑法没有纯熟之故,否则只怕自己已经命丧当场了,自己曾杀死一名幽灵山庄的小喽啰,幸好他们还不知道,以后见到二人可得小心些。他定了定神,又接着说起了当时的事…… 眼看刘苏儿就要遮拦不住时,那师兄忽然抽剑向前,一剑架开了少女的剑,口中低呼:“达摩剑法!师妹,此人是少林弟子,我们有事在身,不要多惹是非。” 这位师妹说道:“是少林弟子,岂非正好……” 说到这里感到似乎有些说错话了,立刻住嘴。 刘苏儿这才从师妹的的剑影中脱身出来,但他还怕这位师妹再暴起伤人,已摆好了防守的姿势,同时说道:“你们说打就打,说停就停,当我是什么了?” 这位师兄傲然说道:“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大家省些力气吧,你是少林弟子,我们现在不想和少林作对。” 刘苏儿想起混一帮郭长老所说的话,冷笑道:“你们是幽灵山庄的人吧,嘿嘿,给我报上名来!” 两人听他说出他们的门派,脸色同时变了,这位师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幽灵山庄的?是否别人告诉你的?” 刘苏儿心想,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否则就是出卖了那位老丐,他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的剑法忽闪忽显的,除了幽灵山庄,天下哪里还有别的剑法这么邪门?” 这位做师兄的似乎相信了他的话,说道:“阁下尊姓大名?以后见到空正大师,我也好向他问候一下。” 刘苏儿见他说得客气,便告诉了他:“在下刘苏儿,你呢?” 那师兄说道:“我们的名字,你没有必要知道,师妹,咱们走吧。”刘苏儿有种上了当的感觉,他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哪知对方却不说他的,不过,这对师兄妹的剑法果然厉害,虽然内力不及自己深厚,但这缥缈无端的剑法足以补足内力的不足。 这做师妹的还有些不情愿,说道:“难道……” 师兄说道:“嗯,大事为重!”那师妹这才不说什么。 说完,两人连告辞也没说,就这么离去,刘苏儿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心中是又怒又惊又喜,怒是这二人既没礼貌又不讲道理,惊是自以为跟着空正方丈学了少林武功,以为自己的武功到了很高的水平,现在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喜的是自己还活着,这二人偿若联手,恐怕用不了几招,就可以让自己横尸就地,而自己练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那就太冤枉了,这个喜,乃是劫后逢生之喜。 带着这些复杂的情绪,刘苏儿当晚便离开了郑州,可是距去救朱雀而赶到猫儿山为时尚早,此后半个多月,他身上带着三颗夜明珠,在江湖中四处游历,多增见闻。 这日,他遇到了欧阳九,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人外号烂赌鬼,武功高强,人品一般,便兴起了要带着他一起前去营救朱雀的念头,这还是伏缨所说的人多好办事启发了他。 他暗中跟着欧阳九,便有了后来赌场中赢了他一事,当时的赌博也极为惊险,除了中间的一次赌牌九是靠运气以外,其他两次赌都是凭空正所传授的武功,接着他卖了一颗夜明珠,用这钱雇马车,买马,路上花费,带着欧阳九来到了猫儿山猫爪坳,以后的事,朱雀也大都知道了。 第十八章 法名妙应 说到这里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朱雀这才明白刘苏儿的身世来历,心中对于他的遇合之奇,经历之怪,感到惊叹,同时也略知了一些混一帮为何要霸占峨嵋的原由,自然是因为,那一块玄玉石放在峨嵋历代掌门骨灰存放的山洞之中。 只是这朱二要这玄玉石的碎片干什么用呢?是为了提高内力,还是因为其有起死回生之效,而用来救人? 这个恐怕只有朱二本人才知道了,玄玉石一共有三片,一片在峨嵋,朱二正在抢夺,一片在少林,已有宫里的人三年前就找到那里了,不对,三年前,那些大内侍卫要找的还不是少林中的那片,而是刘苏儿身上的那一片。 这么说来,刘苏儿身上的那一片玄玉石,是从杨广墓中偷盗出来的? 想到这里,朱雀说道:“你把你身上的这块玄玉石拿给我看看。” 刘苏儿把重新系绳挂在脖子上的玄玉石掏出来递给了他,朱雀拿着玄玉石,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稀罕之处,要说这里面有苍黄门掌门的内力在里面,说什么也难以相信,他看了一会,说道:“这块玉石如此光滑,不像是从大块的玉石上破裂出来的,难道是假的?” 刘苏儿将油灯挑亮了些,说道:“朱大侠,你将这块玉对着火光看看。” 朱雀将玉牌对着油灯的火光,半透明的玉石中,果然有数道黑影在里面流转,朱雀忍不住暗中将内力向玉石中输入一些,果然,对于内力,这块玉石就像遇到水的海绵,瞬间将水吸收,朱雀送出来的这点内力已经被玉石吸走,透过此物,朱雀彻底相信了刘苏儿所说的话。 朱雀将这块玉牌还给刘苏儿说道:“此物干系重大,不仅是宫里面的王公贵族觊觎此物,我看,就连久不在江湖走动的幽灵山庄也多半是为了此物而来,你千万要保存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别人,还有,关于空正方丈的事,你一共告诉过多少人?” 刘苏儿说道:“除了你和伏大侠二人外,我不敢对别人提起。” 朱雀说道:“这事很重要,从今日开始,你谁也不能告诉,那混一帮不是说端午前后要赴少林一趟吗?等我这里的事告一段落,也会赶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戳穿那位假方丈,将被囚禁的真正的方丈救出来。” 刘苏儿突然给朱雀跪了下来,说道:“如果朱大侠能够救出空正大师,对我,恩同再造,我……” 朱雀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别再这样了,我尽力而为,这事也不只是你的事,事关少林,也是关系到整个武林正派的兴衰。你看,咱们说了一夜,天都亮了,咱们也别睡了,咱们出去吃点东西,然后我去找汪帮主和伏缨,商量一下此后如何行事。” 刘苏儿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了屋子,山间薄雾冥冥,空气清新,两人打了井水洗了脸,都感到这一夜过得好快,忽然听到旁边汪九成的声音传来:“两位起得好早。” 朱雀笑道:“大哥一贯早起,那盗中公子哥伏缨兄弟,我看他最少得睡到日上三竿……我们不是起得早,而是根本没有睡。” 汪九成讶然道:“一夜没睡?到底为了什么事?” 朱雀想起混一帮的那位老丐郭长老,说道:“听这位小友说了一夜故事,对了,我正有事要向大哥请教。” 说着说起了混一帮中郭长老的事,刘苏儿仔细形容了老丐的容貌,汪九成坐在井沿想了一想,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此人定是一指神丐郭百结!” 朱雀问道:“难道此人不是大哥的丐帮中人?” 汪九成说道:“郭百结曾经是丐帮中人,后来因为做错了一件事,被逐出了丐帮,从此销声匿迹,以他的武功,就是加入别的门派,也足以自立,可是听你说他至今还是乞丐打扮,说明他不忘本,此人人品也不差,他做错的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他,只是为了另外一个人背锅罢了。” 朱雀问道:“何妨说来听听?说不定再遇到他时,也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关于混一帮的线索。” 汪九成说道:“我早起就肚饿,非要先吃点东西不可,咱们到峨嵋派的主院吃些素斋,回来我再说给你听吧。” 三人洗漱后,也不喊伏缨,就这样去了峨嵋主院,峨嵋弟子对三人相救之恩甚为感激,为他们三人盛好了饭又送了过来,朱雀本想趁机问问伊雪何在,然后去找她,但当着汪九成和刘苏儿之面,感到时机有些不妥,但他还是问起一位峨嵋弟子:“听说你们以前这里有一位新入门的弟子,俗家名字叫伊雪的,请问她的法名是什么?” 这名峨嵋弟子说道:“俗家姓名叫伊雪的?嗯,是了,你说的是妙应,原来吴施主前些日子每日来到山上,就是为了她呀,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叫来?” 朱雀红着脸,看着汪九成和刘苏儿二人一眼,说道:“不,不用了,你师叔说在此地谈起此事,太过亵渎佛祖了。” 这名峨嵋弟子神情似笑非笑,似乎知道些什么,惹得朱雀脸色更红了,正在这时,又一名峨嵋弟子到来,说道:“不知吴施主和汪帮主用完餐没有?常若用完餐,我师父文兰师太有请二位前去。” 文兰师太只喊了朱雀和汪九成,而没有叫上刘苏儿,当知对他还有见疑之意,朱雀忍不住说道:“刘苏儿,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那名峨嵋弟子说道:“这……” 朱雀说道:“没事,到时候我自有解释,请小师父前面带路。” 到了文兰师太的禅房,文梅师太,文菊师太以及峨嵋掌门文竹师太都在这里,见到刘苏儿也跟着过来,颇为意外,三人向四位师太行了礼,在一旁坐下,禅房中檀香缥缈,闻之让人俗虑渐消。朱雀向诸位师太解释带流苏前来的原因:“刘苏儿的身世我已得知,他身上有混一帮侵袭峨嵋的重要物证,所以我将他带来。” 说着他让刘苏儿将那片玄玉石拿了出来,交给文梅师太说道:“请问诸位师太,可曾见到过类似的玉石?” 文梅是四位师太里年龄最长的,她仔细看了看这块玉牌,过了一会说道:“我曾见师叔祖手里有着这么一块玉石,不过比这个要大一些。” 朱雀问道:“师太可知那块玉石现在何处?” 文梅师太摇了摇头,说道:“自从师叔祖仙逝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 文竹师太问道:“莫非混一帮要谋夺我派,所为就是此物?” 朱雀点了点头:“八成就是如此。” 文梅师太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也不妨直言,你是否觉得我们峨嵋手中的这块玄玉石就在后山的山洞中?” 朱雀说道:“不是我觉得,而是混一帮的那个帮主朱二恐怕就是这么想的。” 文竹师太点了点头,说道:“他怕直接说出此事,让我们会想着将此物藏起来,所以他只是说让我们将峨嵋派的门户让出来给他们,好让他们自己去找。” 文菊师太一拍茶几,茶几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碗里的茶水洒了一桌子,她怒气冲冲地说道:“这帮奸人,竟如此不将峨嵋派放在眼中,嘿嘿,若非他用迷药暗算伤人,我们虽是出家人,倒也不会怕他们。”文菊师太虽然是出家人,年纪也已愈五旬,可是脾气却比少年人还要火爆。 文兰师太说道:“咱们修的是佛法,可不是争强好胜之心,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若不是师叔祖之物,就是给了他们,换的峨嵋派的安宁也无不可。” 文菊师太说道:“师姊!这东西就算不是师叔祖的,也不能轻易给了他们,否则岂不是坠了咱们峨嵋派的威风?” 文竹师太虽然在四位师太中年纪最小,可是她作为掌门,地位为四人中最高,她说道:“文菊师姊,咱们峨嵋乃是修行为主,参悟佛法为主,峨嵋派的威风,只是世俗之人眼中的虚妄,难道你参佛这么多年,依然看不透这些吗?”说完,她又接着说了一段揭语,“既有妄心,即惊其神,即著万物,即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这是摩柯枷叶向佛祖提出疑问时,佛祖给出的答案,表示了要得到的必须条件,就是不能有妄心,否则将导致一系列的恶果,最后将和佛旨失之交臂。 文菊师太低声说了声“是”,但显然她是不愿和掌门争执,并非因为被文竹点醒,所以脸上还是一副怒火未消的神态。 朱雀居中说道:“佛家也有降魔伏妖之时,这些人既然对于峨嵋有企图,就是对佛法的侵犯,就要将之……”说道这里,想起自己为了伊雪,现在的妙应纠缠不休,难道不是一种对佛法的侵犯?不是对于佛祖的亵渎?幸好醒悟的及时,将之后面的话便没说,但众人都是聪明人,都明白他及时打住的原因,眼睛都盯着朱雀。 正在这尴尬的时刻,门外传来伏缨的声音:“好家伙,都起床来吃饭了,却不喊我,你们……”朱雀忍不住心中感激他来得及时。 伏缨说到这里,抬头忽然看到峨嵋四尼俱在此处,想说的话立刻吞入肚子里,向四位师太请安。 朱雀趁机说道:“如何对付混一帮的接下来的侵犯,我们还要再商量个主意出来。” 第十九章 栽赃嫁祸 汪九成说道:“既然是帮派中的事,文竹师太,我们丐帮也是和你们峨嵋派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对付这些人,不妨再通知少林和武当派的人,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就不怕他们混一帮的阴谋诡计。” 文竹师太点了点头,有了丐帮的这句话,他们峨嵋就算是有了保障,混一帮虽然集结了这么多门派,但怎能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对手,只是他们在暗,自己在明,如何防范倒是件大事,自己平时只顾着参悟佛法,对于这些江湖上的种种狡诈计谋,并不怎么熟悉,这可不是单凭武功就可以解决的。 朱雀说道:“他们混一帮人多,是他们的优势,但也有其人多的缺点,这么多人在山下,无论吃住,都难以隐藏行迹,不如我们以攻为守,去找那朱二的麻烦。” 汪九成说道:“不错,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既然他们预定好了端午前去少林,那么留给他们对付峨嵋派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估摸着也就在近几日。” 众位师太还不知这帮人要在端午节前去少林一事,朱雀便将刘苏儿告诉他的话简要的说了。 文菊师太大怒:“这帮人真是胆大包天,难道就没有人能制住他们了么?” 朱雀想起此事可不只是混一帮和宫里人的事,这事还牵扯到幽灵山庄的人,只是此刻峨嵋派的诸位师太对于混一帮一事,已经头疼不已,此刻实不便提出来,但是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就是想方设法让幽灵山庄的人和混一帮的人互相牵扯,那么两方的人,都将没有精力再去对付这些名门正派,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再召集武林中的正义之师,他们再难有什么作为。 既然他心里有了主意,便对峨嵋派的四位师太说道:“诸位师太不用担心,武林中从来都是邪不胜正,这些妖魔小丑,总有其作茧自缚,恶贯满盈的一日,我们先去打听和安排一下,看看这帮人的计策如何,再采取相应的对策。” 文竹师太说道:“我佛慈悲,有劳吴施主费心了。” 尽管朱雀已经承认了自己为朱雀的身份,但文竹师太依然喊自己为吴施主,朱雀哭笑不得,便连同汪九成,伏缨和刘苏儿向峨嵋派的四位师太分别告辞。 除了峨嵋派的主院,汪九成说道:“朱雀儿,我见你心中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朱雀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伏缨跟着说道:“我别的倒也不佩服你,唯独你这个鬼心眼儿,倒让我佩服地五体投地。” 朱雀臭骂道:“你这话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刘苏儿见朱雀的想法如此大胆,忍不住问道:“要怎么才能挑拨这两帮人的关系呢?” 朱雀想起一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就要看少林寺的假方丈,到底是不是幽灵山庄安排下的,我所想到的计策说出来一文不值,就是三十六计以外的第三十七计,嫁祸栽赃,我们要是告诉混一帮,那玄玉石的碎片其实已被幽灵山庄的人所得,你说会有什么结果呢?” 伏缨不知刘苏儿于朱雀彻夜详谈的事情,于是朱雀将其中混一帮的目的可能是玄玉石的原因告诉了他。 伏缨听得眼睛亮了起来:“你这家伙,相貌变了,幸好心思还没变,只是此事知易行难,咱们怎么才能让他相信呢?” 朱雀说道:“幽灵山庄本来就神神秘秘的,他们于此时派出弟子来到中原武林,所图者八九也不离这玄玉石,只是为何这两帮的人与此时同时前来寻找玄玉石呢?我看不是有人故意泄露,就是他们为了达成一定的目的,不得不借助玄玉石里蕴藏的力量。” 伏缨问道:“若要他们相信,我们说不得手里得有一块玄玉石,到时候万一戏法不灵,还可以拿出来解释解释,只是这一块玄玉石去哪里找呢?” 朱雀说道:“玄玉石不知经历了什么,总之是碎成了三块,一块在峨嵋手中,一块在少林寺,一块在杨广的墓中。” 伏缨倒抽了一口气:“峨嵋派手中的一块,也就不用说了,她们若是能给我们,也就能给混一帮,以化解此事,而少林寺的人,就连方丈都是假的,依然寻之不到,更不用提了,至于杨广墓中的那一块吗,我倒是有些办法?” 朱雀对他眨了眨眼,笑道:“哈哈,对了,我忘了你是独行大盗,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区区一个墓穴,怎能难得倒你?” 伏缨见他说话阴阳怪气,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他冷冷地问道:“有何好笑?难道我不能从杨广墓中拿来,你倒是能?” 朱雀说道:“不错,咱们不妨打个赌。” 伏缨见他说的肯定,觉得其中一定有陷阱,但他对自己的偷盗之术十分自信,虽然知道朱雀在用激将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赌什么?” 朱雀问道:“你身上有什么?” 伏缨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来,他身为大盗,身上所带的宝贝可真不少,有翡翠鼻烟壶,有一个用机括发动的暗器筒子,一朵用各种宝石镶嵌的珠花,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朱雀拿起那朵珠花说道:“就赌这个吧。”说着,将珠花向自己怀里一塞。 伏缨忙道:“你还没有赢呢?怎么就将我的赌注拿走了,对了你的赌注我还没看呢。” 朱雀说道:“我已经赢定了,你还看什么我的赌注,刘苏儿,你将杨广墓中的玄玉石拿给他看看,也让他开开眼。” 在伏缨目瞪口呆中,刘苏儿将脖子上的那块玄玉石解下来递给伏缨。伏缨见玄玉石在他手中,忍不住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子,老子初次见你之面,还给了你三颗夜明珠作为见面礼,你这小子好不地道,见到朱雀耍我,你也不帮我一下。” 刘苏儿挠了挠头说道:“你说过他可以帮我,我怎能不迁就着他点?” 伏缨哼了一声,显然气愤难平,他一边接过玄玉石一边问道:“我给你的那三颗夜明珠呢?” 刘苏儿说道:“一颗换了钱花了,还有两颗,都在我这里,伏大侠要的话,我便还给你。” 伏缨见他的手放入怀中,却始终没有掏出来,忍不住笑骂:“你这个只进不出的小气鬼,老子既然送给你了,怎会要回?” 刘苏儿嘿嘿的傻笑了一下,又把手从怀中抽了出来,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两颗夜明珠,而是他还要以之为盘缠,四处奔波搭救空正方丈,诚如伏缨所说,他是空正的弟子,所代表的就是少林寺的声誉,不能去做偷鸡摸狗一事,没有银钱,办起事来就不怎么方便了。 伏缨接过玄玉石看了看,问朱雀道:“这玄玉石真有你说的这么神奇?” 朱雀说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伏缨也像朱雀那样输入了一点内力到玄玉石中,果然,这丝内力进去后便收不回来了。他问道:“这玄玉石似乎只能将内力输入进去,怎么取出来,看样子非要特殊的手法不可。” 朱雀心中一动,说道:“不错,我看幽灵山庄和混一帮于最近一起来找这玄玉石,很有可能是他们已经知道了怎么从玄玉石中提取出内力,否则纵然将玄玉石给了他们,他们不知道如何使用,也不过是多了一块石头而已。” 汪九成接过玄玉石也看了看,想不通怎么才能将储存在玄玉石里面的内力取出,他把玄玉石还给了刘苏儿,然后说道:“既然我们手中有一块,那么让混一帮和幽灵山庄之间有利益冲突,就是很容易的事了,难就难在,这块玄玉石不能当真给了他们,又能让他们信之不疑,我看朱二此人精明非常,不是容易上当的人。” 伏缨说道:“到时候不行的话,大不了将这块玄玉石给他们不就得了?” 刘苏儿说道:“不行,空正大师被囚禁多年,都不肯吐露他那块玄玉石的下落,可见其中自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关键,这玄玉石可不能轻易给他们。” 伏缨问道:“你这一块真是杨广墓中的?” 刘苏儿说道:“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峨嵋派的那一块和少林寺的那一块都在,我这是第三块。” 伏缨说道:“你再给我看看。” 刘苏儿又递给了他,伏缨仔细看了很久,他精于偷盗,惯识宝物,他一边看,一边问道:“这朱二到底是只要一块玄玉石就能将其中的内力提取出来,还是必须集齐所有的玄玉石才行呢?” 朱雀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必须集齐所有的玄玉石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他们偿若真的得偿所愿,从峨嵋手中取得了她们那里的玄玉石的话,已经没有必要去少林寺了。” 伏缨说道:“那就行了,这块玄玉石不是自然分开的,若果说峨嵋和少林寺中的两块都是自然破裂的两块,那么这一块应是经过修饰的。” 朱雀说道:“我看着一块也不像天然分开的,不过,你想说明什么呢?” 伏缨说道:“如果这是杨广墓中的那一块,那么我才,当年杨广得到这块玄玉石后,应该对这块玄玉石进行了加工,也有可能他手里的玄玉石被他一分为二,而这只是其中的一块,另一块还在他的墓中。” 朱雀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不错,你这个天才,有时候也能想到正确的事上,我真的很佩服你。” 伏缨嗷嗷叫道:“你佩服我,心中佩服就行了,何必用这摧心掌对我下死手?” 刘苏儿不知两人关系,还以为朱雀真用了什么摧心掌对伏缨下手,他不知这只是二人间的玩笑而已,伏缨拍了拍他表示没事。 第二十章 冷月婆婆 朱雀说道:“看来还是需要你再去杨广墓中探探,唉,去对付混一帮这么艰难的事,只能我和汪大哥去做了,你小子只要到人家挖好的地穴中走一遭就成。” 伏缨愤然说道:“什么?到人家挖好的地穴中走一遭?你说得倒容易!自古帝王的坟墓,哪个不是机关重重?哪个不是安装了无数的死亡机关?你说得倒轻巧!要不然,去杨广墓中找一块小小玉石的事交给你去做,我和汪帮主去对付混一帮。” 朱雀连忙安慰他:“学业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是你的特长,还是你去做比较合适,算我说错话了,给你赔礼道歉了。” 伏缨说道:“这还差不多,对了,你刚才从我这骗走那枚五宝定风珠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朱雀得意地说道:“这还猜不到吗?本公子今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伏缨这才想起,文兰师太答应了他今日傍晚,在山下凉亭,让伊雪前去和他相会,他想了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朱雀见他笑得像个傻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竟然对我嫉妒得都笑了出来,你也真是少见之人。” 伏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说道:“伊雪现在已经是尼姑了,头顶上一根头发也无,你要是送了珠花给她,哈哈,岂非要将她气死?哈哈,真是要笑死我了。” 本来陪着他一起笑的朱雀,此刻却笑不出来了。 刘苏儿见到朱雀的窘境,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递给他,说道:“真要是送她的话,这颗夜明珠倒也不错。” 伏缨见他舍不得给自己,却无缘无故地给朱雀,显然是厚此薄彼,他恨得牙痒痒,忍不住说道:“好小子,老子给你的宝贝,你倒懂得借花献佛。” 朱雀接过,感激地说道:“看不出你真是我辈侠义中人,呶,这珠花价值应差不多,你拿去用也是一样。” 刘苏儿也不客气,拿来便放入怀中,在伏缨异样的眼神注视下,刘苏儿假装视而不见,心中想到的确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中午四人下了山,在饭店中吃了顿酒肉之餐,其后伏缨告辞离去,他要先赶去杨广墓中去找找看,那玄玉石是否还有其他的碎片。 朱雀和汪九成带着刘苏儿又回到了峨嵋别院,三人商量好,今天晚上便到山下去打探一下混一帮的计划。 朱雀由于和刘苏儿两人一宿未睡,此刻饱食之后困意难当,两人是一沾了枕头,便睡得昏天暗地。 正睡得香着,朱雀突然感到被人在脸上拍了一记,他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个机灵,从床上跳了起来,待看清站在床边拍他的人是汪九成时,忍不住问道:“怎么,混一帮的人来了?” 汪九成说道:“不是,你睡得像猪一样,我又是喊又是摇,都喊不醒你,这才拍了你的脸。” 朱雀问道:“何事这么着急呢?” 汪九成说道:“你和伊雪,也就是妙应的约会,再不去恐怕就迟了……” 朱雀“啊”的一声,想起了此事,他一边穿鞋,一边埋怨汪九成:“你怎么也不早点喊我!” 穿好了鞋,朱雀拿起外衣,一边向外跑去一边穿着衣服,汪九成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他口中在喃喃地说道:“迟了迟了,天啊……” 朱雀上下峨嵋几次了,知道山腰上的那个凉亭的所在,他来到的时候,其实时辰还早,只是他心中着急,认为自己作为男人,必须要早到才好。 夕阳刚刚落山,朱雀就已经来到了凉亭,可是在凉亭中等着他的,却不是伊雪或者妙应,而是朱二。 朱雀心中顿时感到一丝不安。 朱二见到朱雀急匆匆地赶来,问道:“吴英雄,何事如此着急呢?” 朱雀这才想起,自己跟他说过自己名叫吴陵光,但是他既然认出了自己,此处也没有别人,他为何还要装腔作势地喊自己吴英雄呢?而且语气中夹杂着嘲讽,定然不怀好意。蓦地,他想起了伊雪,难道伊雪已被此人捉走?要用来要挟自己,一起去对付峨嵋派?否则他为何喊自己英雄呢?那自然是讥刺自己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偿若真是如此的话,此人也太卑鄙了,亏得他还说自己是北斗先生的朋友,既然能够猜到朱二的阴谋,他反而定下心来,遇事不能慌张,是朱雀经历无数生死考验后总结出的经验。他也来到凉亭中,凉亭中一张石桌,石桌周围摆着四个石凳子,朱雀在朱二面前坐了下来,他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朱二自然是你的化名了,你本名是什么?” 朱二说道:“二是我的小名,朱二也是我,并非假名字,至于大名么?暂时不能相告,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急匆匆的赶来?” 朱雀见他越是如此相询,若是能确认伊雪就是落在了他的手里,所以他才如此有恃无恐,朱雀哼了一声说道:“你为何来此,也就是我为何来此。” 朱二失笑道:“哦?那倒巧了,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难道你也是?” 朱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道,我看你打的什么主意,准备用伊雪如何要挟我,难道这些卑鄙的话语难以开口吗? 朱二说道:“和我在此地相约的乃是一位姑娘,莫非你也如此?” 朱雀更是连点头都懒得点头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朱二哈哈大笑:“这更巧了,我要等的人来了,不知你等的人又在何处?”朱雀坐在他对面,见他眼睛望向自己身后,心中激动,难道是伊雪来了?他猛地转过身来,身后的暮霭中,一位老妇人姗姗走来,难道这位夫人就是朱二口中所说的“姑娘”? 朱雀回过头来,对朱二说道:“开什么玩笑?” 朱二的收止了笑声,脸色变得非常严肃,说道:“谁有功夫跟你开玩笑?此人乃是冷月婆婆,终身未嫁,称她为姑娘,也没什么不对吧。” 朱雀心道,自己难道刚才所想的都是误会他了?怎么至今不见伊雪前来,他起身对朱二做了一个揖说道:“抱歉,我误会了你,既然你约的人已经到了,我便不再打扰,我去别的地方再等等吧。” 朱二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慢着,你以为我约冷月前来是为了何事?” 冷月婆婆年轻时人称川中双娇,另一人现在已成为金玉夫人,也已金玉满堂,早就洗手隐退了,而冷月本名南宫冷月,本来有一心上人,结果心上人不幸被人害死,南宫冷月将害死她心上人的那伙人全都杀光,仇恨算是报了个彻底,但是她终身未嫁,甚得江湖中人的钦佩,江湖中人注重情意,用情之专,也是他们佩服的其中之一。 也许没有了情感的羁绊,南宫冷月专心练武,被称为女武痴,武功之高,可以想见,虽然南宫冷月终身未嫁,但是年老之后,人人提起她,还是尊称一声冷月婆婆,难不成她也知道玄玉石的起死回生之效,竟妄想用来复活她那死去数十年的心上人?那就不是正常之事,而是神话了,所为起死回生,也最多是指对将死未死之人有效罢了。 朱雀刚才一心所想只是和伊雪的约会的情形,哪里还能想起来朱二此时约冷月婆婆前来的目的,不过朱二如何说动冷月婆婆前来帮他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将之打发。 想到“女武痴”之名,如同朱二所言,那可绝非是开玩笑的,不知汪九成此刻是否在这附近,否则自己绝非二人的对手,那是可以想见的。 那冷月婆婆一出现在朱雀的视线里,只听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嗽声刚刚结束,她人已到了凉亭中,这等轻功,如鬼如魅,以朱雀名震天下的腾云功与之相比,甚至都要稍逊一筹。 朱二对着冷月婆婆做了一个揖,说道:“冷月婆婆请坐,在下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冷月婆婆点了点头:“嗯,你还算知礼,这小子是谁?怎么见了我还大刺刺地坐着?是否不将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 闻言朱雀立刻站了起来,说道:“冷月婆婆,在下朱雀,不敢对前辈失了礼数,只是刚才想起一事,分了神,请婆婆见谅。” 冷月婆婆坐了下来说道:“哦,你是北斗那糟老头的弟子?哼,看样子你已经学到了他的几分本事,所以到这里耀武扬威来了?朱二,难道他真的得到了北斗的真传,你不是他的对手?” 朱二说道:“不错,不过我也是看在北斗先生的脸面上,没有下狠手罢了。” 朱雀听她称自己的师父为糟老头子,心中哭笑不得,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冷月婆婆,我师父可没有得罪你,你对他言语上可不能如此不敬!” 冷月婆婆冷哼了一声:“我比师父的年龄还大,有什么敬不敬的?我看你对我倒是很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她突然飞身而起,伸出一掌猛地向朱雀胸口按来,朱雀虽然一直在地方她蓦然出手,可是冷月婆婆的出手实在太快,此时躲闪已经不及,朱雀立刻出掌相迎,两人双掌相对,朱雀向后退了几步,冷月婆婆也趁机倒跃回石凳上,似乎一直坐在那里从没有动过。 朱雀自从得到蓬莱四仙的内力以来,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能够在内力上能与自己相较,可是这冷月婆婆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然能将内力凝聚在一起,以点攻面,登时让他吃不消。 这冷月婆婆拍出这一掌,见没有伤到他,讶然道:“你身上的功夫绝非是北斗一人所传,嗯,是了,你身上的内力是蓬莱四怪传给你的,怪不得,怪不得。” 第二十一章 恍如隔世 朱二很是凑趣,问道:“请问冷月婆婆,怪不得什么?” 冷月婆婆说道:“怪不得你不是这小子的对手,他身上的内力啊,我看你就是再练上十年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说你和他打个不相上下,一定是他没有出尽全力,对不对,小子?”朱二听得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朱雀倒毫不客气地说道:“不敢。” 冷月婆婆说道:“我此刻要去峨嵋派一趟,你不会阻止我吧。” 朱雀胸膛一挺,说道:“冷月婆婆,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若是想仗着武功高强,持强凌弱,我虽然不是婆婆的对手,却也要人知道,我朱雀是如何力阻冷月婆婆和朱二二人联手之攻,力战而死的。” 冷月婆婆说道:“你也不用激我,你内力高强,可是运用上还不是很纯熟,我一个人也能宰掉你,何用别人帮忙呢?再者,我去峨嵋派有什么事,你又不知道,你阻拦我干什么?” 朱雀说道:“这位叫朱二的,他企图让峨嵋派把她们的门户让出,给他们居住,难道冷月婆婆所要做的不是此事?” 冷月婆婆说道:“我要峨嵋派的居所干什么?她峨嵋派住的地方很香么?你让开,我要去找观云师太说说话。” 峨嵋派按照观、文、妙、问排的辈分,观云师太比峨嵋派文字辈的文梅、文兰、文菊、文竹等四尼还要高上一辈,已是峨嵋派中还在世的辈分最高的人,听她们所说,观字辈的人都留在后山,看守峨嵋历代掌门存放骨灰的山洞,那里乃是峨嵋的隐秘,玄玉石也八成就在里面,冷月婆婆说要找观云师太,那是摆明了她的目的了。 朱雀说道:“冷月婆婆,观云师太此刻正在坐观,你去了见之不着,不如由我来送婆婆下山,大家省了爬山的力气。” 冷月婆婆怒道:“何时才能轮到你小子来管我的事,滚开,否则别怪我老婆子要以大欺小。” 朱雀说道:既然婆婆知道和我动手乃是以大欺小,传出去也不好听,不如大家化干戈于玉帛,下山后,我请冷月婆婆吃一席好酒。 冷月婆婆终身未嫁,脾气不免古怪,别的嗜好也没有,却像男子一样好酒,朱雀知道此点,便想用美酒打动她。 朱二冷笑道:“你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想法还是如此幼稚,不要再这阻拦我们了,否则惹得冷月婆婆生气,我也劝说不了,偿若真的将你打个四肢折断,对北斗先生脸上需不好看。”朱二用的乃是激将法。 冷月婆婆果然受激说道:“小子,你以为我会因为怕你师父而不敢与你动手?再不走开,我出手的话,也不会留情。” 朱雀说道:“婆婆……” 话没说完,冷月婆婆便出手,双手向朱雀身上各处穴道拿去,她的动作看似笨拙,其实乃是最直接的攻击,一个习练了数十年武功的人,到得后来,都会将那些花哨而不实用的招数抛弃,只留下最简洁有效的功夫。 朱雀见她说打就打,他双腿在地上一点,人如鹞子翻身,向后纵跃,由于这是上山的路,朱雀这一跃人已来到高处,再一跃,人便跳上一棵树的树枝,在半空中时,他看到正从山上下来的伊雪,应该说是妙应,缓缓地从峨嵋派过来,朱雀人落到树上,心中却在暗暗叫苦,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 刚才来的路上,他自然是希望伊雪能够越早到来越好,那说明伊雪心中对他也很在乎。但此刻有朱二和冷月婆婆这两个魔头在下面,对于伊雪来说,实是要命的危险。 想到这里,朱雀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他又从树上翻身下来,同时高声呼喝:“冷月婆婆,我绝不会允许你去对付峨嵋派,除非你将我朱雀杀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这样说,既能提醒伊雪,有冷月婆婆这样的人来侵犯峨嵋,好让她回去禀报文竹师太等人,让她们有所准备,不至于被攻个措手不及,而来,也表现了自己对于峨嵋的保护,让伊雪生出感激之心,只是他一时忘了自己在她身前化身吴陵光,紧急之下,将自己真实的名字喊了出来。 冷月婆婆冷哼道:“要从你尸体上踏过去,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以你对我这般不敬,阻拦于我,早就该死有余辜!” 说着人向朱雀冲去,朱雀忍不住先回头看了伊雪一眼,希望她就此回去,自己也好安心和冷月婆婆相斗,可是这一瞥之下,却发现伊雪反而向自己奔了过来,朱雀心中焦急,分神之下,被冷月婆婆连续数招打得手忙脚乱。 更让朱雀气愤的是,那朱二见朱雀本来已经跃到树上,却因为这名女尼,又落下来和冷月婆婆相斗,加上他故意大声说出的那一番话,朱二略一思索,已知怎么回事,他哈哈笑道:“原来朱雀你所说的相约以为姑娘,也是真的,我看这位小尼相貌不错,但凡心未泯,不应该出家向佛,不如让我带她回去领略领略红尘中的种种,保证她乐而忘蜀,哈哈。” 朱雀大怒,这朱二身为什么混一帮的帮主,又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卑鄙之事,他用尽了全力,想要从冷月婆婆的攻击中脱离出来,去阻止朱二,他和朱二相斗过,知道伊雪绝非朱二的对手,可是冷月婆婆武功犹在他之上,他全力对付尚且不能自保,何况分心去看伊雪,没几招,自己身上就中了冷月婆婆几掌,直让他痛入骨髓。 眼看朱二就要扑到伊雪身前,那伊雪仿佛还是不知危险已经来临,她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见到朱二前来,昏暗之中,一时还没有认出他是谁来,要是在白天,她自然能够看出来人是朱二,那日朱二在峨嵋派中将文梅师太相斗一百多招,伊雪自然会明白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等到她看出来人是朱二时,已经迟了,伊雪摆好架势,试图能够和他斗上几招,可是在朱二眼中,伊雪的功夫就像是小孩子的玩意,不值一提,他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是干大事的人,并非急色鬼,刚才的那一番言语主要是说给朱雀听,用以扰乱他的心神。 可是等他来到伊雪身前,刚要出手时,一人从山上的一块大石上跳了出来,人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口中呼喝:“无耻之徒,何不跟老子打,欺负一个小尼姑算什么玩意儿?” 朱雀听到这句话,心中登时笃定,此人正是丐帮帮主汪九成,他在峨眉别院中也待不住,想着此刻乃是多事之秋,朱雀和伊雪之约,别再有什么不测,便想过来看看,哪知果然如此,偿若他再迟来片刻,朱雀和伊雪二人都要落入对方手中了。 汪九成以高攻低,全身尽力运到掌心,一招狂风骤雨掌,掌挟雷霆之势,使出第三十二招风雨兼程,之所以一上来便出绝招,一时心恨此人卑鄙无耻,二者对朱二的身手也是有所顾忌,此人既然能和朱雀斗到一百多招而不露败相,本身就是一位绝顶高手。 风雨兼程掌,双掌同使,左手阴柔右手阳刚,两掌也可以互换为左手阳刚右手阴柔,双掌刚柔并济,更兼汪九成全身功力凝聚于此掌,掌风笼罩范围极广,朱二眼见此时已躲闪不及,咬紧牙关,双手拼尽全力和汪九成双掌相抗,二人四掌相对,那朱二“啊”的一声大叫,身子打着旋飞出两丈开外,人在半空时,便口喷鲜血,落地之后双臂断折,剧痛之下,人晕了过去。 朱二和汪九成的武功相差不多,两人功夫本就不相上下,只是汪九成一是蓦然出手,朱二阻挡不及,二是他想捉到伊雪,用之要挟朱雀,本就心虚,汪九成突然出现,他就像做了贼的人忽然遇到官差,惊慌之下,平时功夫使不出八成,本就打了个折扣,加上汪九成以高攻低,竟然在一招之间取得如此惊人的战果。 借着朱二的反推之力,汪九成又在空中倒翻了一下,这才落到伊雪身旁,问道:“你没事吧。” 伊雪又是惊慌,又是带着对朱雀的各种复杂情绪,对汪九成的话充耳不闻,汪九成以为她已经受了伤,又问了她一遍,伊雪这才听到,说道:“我没事,可是他,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怎的又自称吴陵光?” 汪九成向朱雀和冷月婆婆两人相斗处看了一眼,见朱雀一时不至于落败,这才解释道:“他是为了你才改名为吴陵光的,陵光既是朱雀的意思,他对你的一片痴心,那是爱屋及乌,对整个峨嵋都起了同样爱护的心思。” 伊雪,应该说是妙应,双手合十道:“汪帮主,我已是出家人了,请不要再说这等话语,我,我早就摈弃了七情六欲,偿若再有何情欲之念,菩萨会责怪的。” 汪九成叹了口气,温言说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了吗?” 妙应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整个人的相貌都变了?” 汪九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何不等会自己问他?” 朱雀因听到汪九成的到来,知道伊雪不会再有危险,心中大定,出手之际也可以专注,冷月婆婆的出手虽然快捷凶猛,但朱雀已经打个旗鼓相当,一时竟然没有落败,而冷月婆婆既然武功比他高,而且攻多守少,她便有暇去看周遭的情况,眼看着朱二就要捉到这位小尼姑,她虽然不知道朱二捉他何用,但也知道己方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哪知奇峰突起,丐帮帮主汪九成竟然会蓦然出现,更可怕的是汪九成一招就将朱二打得生死不知,自己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他虽然没有上前夹击自己,但可以想见自己今晚绝对讨不了好去。 又和朱雀拆了几招,冷月婆婆忽然猛攻几下,将朱雀击退,说道:“既然丐帮帮主在此,我糟老婆子只好改日再来,汪帮主,你不是还想将我老婆子留下来吧。” 汪九成说道:“不敢。” 冷月婆婆哼了一声,走到朱二身前,将他像拎麻袋那样拎起,就在朱二被她抡到背上时,她已知朱二只是暂时晕厥,没有死,她连招呼也没打,就这么展动轻功倏然离去,虽然背上带着一个人,却似乎对她没有影响。 汪九成本来想让她将朱二留下,但看到朱雀没有出声制止,便忍住没有说话,等到这老婆子离去,汪九成才向朱雀问道:这老太太的功夫好高明,尤其是她离去时的轻功,我看你的腾云功,都未必能赶得上。 朱雀捂着被冷月击中的地方,呲着牙倒吸着冷气,听汪九成这么说,苦笑道:“这是天下闻名的南宫冷月,冷月婆婆,汪大哥,你不会连她也不知道吧。” 汪九成骇然道:“竟然是她,这朱二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请得动她来,她来干什么?” 朱雀说道:“她自己说是来找观云师太,朱二这家伙,汪大哥你那一掌打得好,打得深得我心,这家伙,说约个姑娘在此,我还以为是和我一样,是位美貌的姑娘,哪知……” 说到这里,他看到伊雪脸色不虞,立刻住口不说,汪九成也很是知趣,说道:“我下山走走,去喝碗酒,你们说话。” 朱雀心中暗暗感激,汪九成说下山喝碗酒,自然是借酒而遁的大法了,好让自己能和伊雪好好说话,同时确保上山的路上,再无别人的打扰。 只是二人蓦然相对,已是恍如隔世,朱雀面目全非,伊雪也是出家为尼,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静止不动,一如两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伊雪忽然说道:“我,我不能……” 朱雀说道:“伊雪,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伊雪说道:“请朱施主自重,我现在是峨嵋弟子,法名妙应,不是伊雪了。” 朱雀走上前一步,伊雪跟着后退一步,两人的关系也如同二人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远,但却难以走到一起。 朱雀说道:“我知道,你是嫌弃我受过了火伤,脸上烧坏了,换了一张脸,我便不是从前的我了。” 伊雪说道:“你,你不要这样说。” 朱雀伸出双手,他的双手经过那场大火,被灼烧后的样子非常丑恶难看,朱雀说道:“我的脸上也是如此,当时受到此伤,我伤痛欲绝,只因心中想到了你,这才坚持着活了下来,我心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找到你,告诉你我心中的话。” 伊雪虽然不在说什么亵渎佛祖的话,可是依然不发一言,她轻轻地抓起朱雀的双手,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朱雀的手上。 泪水像纯净的雨滴落入烂泥坑中,伊雪低头看着他的手,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朱雀说道:“我要告诉你的话,只能放在最后说,你知道么,我预料这话若是先说出来,你听完便会即可离去,所以我要先说些别的,最后才能说出这话。” 伊雪问道:“什么别的?” 朱雀笑道说道:“这月光照在你的光头上,闪闪发光,倒让我想到了一样东西。” 这话即突兀,又无礼,伊雪本来难过的心情变成了被羞辱的愤怒,她放开朱雀的手,猛地转身,就要离去,朱雀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伊雪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但脸却转了过去。 朱雀说道:“我浮华无行,言语无状,冲撞了小师太,这里先道歉了,我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你心中的伤心与难过减轻些。” 伊雪回过头来问道:“你知道什么?我为什么会伤心难过?” 第二十二章 峨嵋劫难 朱雀说道:“你看我脸上的肌肤,乃是豹麟的皮,能够给我治疗这种烧伤的到底是谁,难道你还想不到么?” 伊雪低呼了一声,说道:“啊,是我姑父,他,他将我的事都跟你说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当我得知其中的原因时,我一刻也没有停留,直接来到了峨嵋山,我想告诉你,我爱的是你,而不是别的,我要的是你的人,这中间也没有掺杂了别的。” 伊雪后退了两步,两行清泪滑过她清丽的脸庞,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你别说了,这份缘分来的已经太迟了,我,我已深入空门,你,我……” 朱雀说道:“不会迟的,伊雪,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是,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我不想再欺骗我自己,这么多年,我在江湖上四处奔破,心中无时不刻地都在想着你,在每一个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夜里,在每一个宿醉醒来的街头,或生或死,我都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伊雪,在上次我被大火灼烧之后,我第一次想到的不是去找那些坏人报仇,而是想着去找你,为了找你,我甚至放弃了给我造成如此痛苦的仇恨,而能够化解这些仇恨的人,只有你,想起你,我觉得那些事都不算什么,不值得什么。” 伊雪将手从朱雀手中抽出,朱雀没有强行再握住,可是伊雪却也没有离去,她说道:“我为你生情,菩萨得知一定会责怪的,唉,也是我定力还浅……” 朱雀接着说道:“伊雪,为了我的一片痴心,你就不要再做尼姑了,还了俗跟我走吧。” 伊雪悠悠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朱雀走上前去一步,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伊雪抬头看着他,这次眼睛没有回避,她想听听朱雀的话语是否发自内心,朱雀的眼睛里的感情是否真挚,朱雀说道:“我这条命因你而再生,也将会因你的离去而陷入沉寂,跟我走吧,伊雪。” 伊雪问道:“可是我,我不能生育,你,你也真的不会嫌弃我?” 朱雀露出坚定的神色:“我不在乎这些,这算什么呢?就算你能生,我也不想要你生,我和你之间,可不希望谁来打扰,分薄了咱们之间的爱。” 伊雪啐了一声:“谁和你之间的爱。” 朱雀再次执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刚要说话,一声咳嗽从山上传来,二人吓了一跳,像正在做错事的孩子突然被长辈发现了似的,两人立刻后退分开。无论怎样你情我浓,伊雪毕竟还没有还俗,他们这样已经算是逾矩了。伊雪回过头来,看到从山上下来的人正是峨嵋的掌门文竹师太。 伊雪立刻颔首合十,文兰师太虽然神色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伊雪和朱雀大吃一惊:“峨嵋突然遭逢大难,先掌门的墓穴遭人劫掠,本派驻守看管在那里的观字辈师叔们大都已经圆寂,只有观云师叔一人仍然在世,妙应,你师父文兰师太也身受重伤,恐怕不久也要前往西方极乐,你去看一看吧。” 伊雪蓦然听到此事,哪里还能顾得上朱雀,她立刻转身向峨嵋山上飞奔而去,跟随者她一起离去的,还有她的悲呼。 朱雀来到文竹师太旁问道:“文竹师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下和丐帮汪帮主一直守在这条上山的路上,并没有见到有谁从这里上山啊。” 文竹师太说道:“敌人从后山攀援山崖而上,然后结了绳索垂下,他们从后山暴起发难,师叔们陡遭袭击,被贼人们控制了形势,然后他们到后山山洞中搜索一番,又从山崖沿着绳索离去。唉,这帮坠入魔道的人,势必……阿弥陀佛。” 文竹师太虽然是峨嵋四尼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但是她道行高深,佛法精湛,既然能够执掌峨嵋掌门无论武功还是行事,自然都得到上一代掌门的认可,在朱雀眼中,她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高人,此刻突逢劫难,竟不忍向凶徒施以恶言,实是定力到了极高的地步,休养也到了极高的地步。 见到这样的人,默默忍受痛苦,是让朱雀绝非不能忍受的事,他大声问道:“文竹师太,那伙人可都是混一帮的人?峨嵋可还有其他的人受到伤害?” 文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确认他们是否混一帮的人,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其他低辈弟子都没有和他们有过争斗,有劳吴施主关心了,呕……” 说道这里,文竹师太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原来文竹师太也受了伤,朱雀上前扶住了她,将内力从文竹师太背心大穴输入,帮她疗伤,朱雀的内力在文竹体内游走,有几处窒碍,可见文竹师太不止受到一处击伤。 两人一个助人,一个自疗,过了一会文竹师太说道:“阿弥陀佛,我好多了,吴施主……” 朱雀坚定地说道:“我叫朱雀,已不是什么吴陵光了。” 文竹师太嗯了一声说道:“那好,朱少侠,你看此事该如何善后为是?” 朱雀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找来汪九成,和他商量,只是没有直接说,朱雀问道:“想来那块玄玉石也已被这帮人取去了?” 文竹师太说道:“看来如此,我所虑者,就是他们既然在我这里已经得手,那么下一步,就是前去少林寺了,需得让空正方丈做好准备,别再让凶人得逞,以至于道长魔消。” 朱雀说道:“师太慈悲。” 说完他对着山下纵声呼喊:“汪大哥……回来……汪大哥……” 声音朝山下远远地传了过去,不久一声雄浑的啸声对朱雀的呼唤有了回应,这声啸声刚传过来时还在很远的地方,啸声止歇时人已接近了许多,再等一会,汪九成便来到二人身边,见到和朱雀在一起的不是伊雪,而是文竹师太,不禁大奇,待看到文竹师太法衣上沾着她刚刚吐出的血,骇然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三人来到峨嵋派诸人身边时,朱雀已将此事向汪九成说了个明白,汪九成听说这些人竟然是从后山悬崖攀援而上,心中惊讶,他身为丐帮帮主,知道这些贼人的阴谋诡计,推测道:“如此看来,那朱二和冷月婆婆在大门外下山的路上出现,多半是为了吸引咱们的注意,好让他们的人能在后面从容行事,不至于被我们坏了他们的事,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只是没想到你却是另有事正好在那里。” 朱雀深以为然,他和汪九成一起查看了这次遇袭的死者,一共八位观字辈的老师太,加上受伤的观云师太,她们九人其实有一种剑阵叫做九星耀日剑阵,九人联手,贼人本不能得手,只是她们在猝不及防下,中了贼人的淬毒暗器,尚未来得及组成剑阵,就被杀伤了多半,剩下的师太们再难有作为,据观云师太所说,她是中了其中一人的掌法,昏迷了过去,这才得以幸免。 再看文兰师太时,她受伤极重,原来她和文竹师太不放心后山的守卫,便前来提醒师叔们,小心提防,哪知正好遇到了即将离去的这伙人,双方一见之下便即动手,对方人多,正所谓双拳难敌死守,很快文兰师太和文竹师太也都受了重伤,幸好敌人似乎已经得手,急于离去下,才让两位师太捡回了一条性命。 敌人顺着绳索从山崖峭壁离去,文兰师太要跟着下去追敌,被文竹师太拦住,文兰师太狠狠地说道:这帮贼子如此歹毒,我看干脆用石头砸死他们算了!文竹师太说道:“阿弥陀佛,师姊,你忘了我们峨嵋七戒了么?妄动杀心,于修为有损。” 文兰师太气哼哼地说道:“掌门师妹,这……” 忽然一道火光从崖下烧了上来,两人来到崖边一看,原来这些人为了阻止她们的追击,下了山崖以后,又将他们用以攀援的绳索都给点燃烧了,两人望着绳索燃起的火光,都对敌人的当机立断的狠辣行事感到惊心。 而伊雪因为下山去和朱雀见面,所以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因为平时文兰师太去办事时,通常都是带着伊雪一起的。 而文竹师太怕朱雀和伊雪在下山途中遇到袭击,因此前来通知他们,哪知他们已和敌人交过手了,自己和文兰师太二人也被敌人大城重伤。 看着遇袭后的惨状,文菊师太咆哮如雷,要下山去找贼人们报仇,被几名弟子苦苦拦住,文竹师太忍着伤痛问道:“你是他们的对手么?” 文菊师太大喊:“不是对手,我也要去和这帮奸人斗上一斗,就是死在他们手里,师叔们的血仇还是要报的!” 文竹师太说道:“这里已经够乱的了,我和你文兰师姊都受了伤,万一敌人再来侵袭,谁能抵挡?就算敌人不来,你下山以后,偿若遇到不测,你不是让我们徒添担忧么?你这般冲动,复有何益?” 文菊师太目呲欲裂,气愤难平,过了良久,她才平静了些,可是人随平静,那眼泪却流了下来:“掌门师妹,难道观雨师叔,观山师叔等人的大仇就不报了么?” 文竹师太说道:“师叔们舍却了皮囊,焉知不是大彻大悟的圆寂,有丐帮汪帮主,朱雀朱少侠在此,此事江湖中自然会还给咱们一个公道,我们本不欲陷入江湖的风波,偿若敌人再来,我和你一起并肩杀敌便是,若是你主动去找他们,我身为掌门,决不允许!” 文菊师太一跺脚,转身离去,看方向,正是后山,应是帮着弟子一起去安顿观字辈师叔们的遗体去了。 朱雀和汪九成在一旁,通过二人的言语,感受到文竹师太的不欲入世的佛门女尼的心态。 第二十三章 真正的凶手 伊雪在文兰师太身前轻轻哭泣,朱雀知道她是即伤心于文兰师太的伤势,又自苦身世。当此时,朱雀满心的话,也对她无法再去诉说,他当机立断,和汪九成以及其他以为文字辈的师太,一起用内力替文兰师太疗伤,一直到半夜,文兰师太得他们几人相助,吐出一口淤血,同时开口说道:“行了,死不了啦。” 朱雀和汪九成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文兰师太的房间,外面月光如银,洒满庭院,伊雪正在院子里等着结果。 她见到二人出来,焦急的神情现于颜色,朱雀来到她身旁说道:“你师父没事了,将养一些时日当能痊愈,不用担心。” 伊雪说道:“朱雀,我师父待我很好,我,我此刻不能舍她而去,总要等她伤势好了……” 朱雀点了点头,知道她的心意,说道:“正好,我也要和汪帮主一起前去少林寺办些事,等到为诸位师太报了此仇,我再来找你。” 伊雪轻轻地回道:“我等你。” 说完她就奔入文兰师太的房间去看师父去了。 朱雀知道“我等你”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在这峨眉派的山院中,朱雀也不敢再多说冒犯佛祖的话,他和汪九成向诸位师太告辞。 峨嵋弟子因为遭此劫难,观字辈的师太们几乎尽数丧命,上上下下一片哀声,虽然佛说一切都是皮囊,但毕竟朝夕相处,其中的感情并非她们大多数人能够勘破。 来到峨眉别院,朱雀和汪九成二人,喊上刘苏儿,说道:“咱们一起去少林寺。” 刘苏儿感到奇怪,问道:“峨嵋这边不需要我们帮忙了么?” 朱雀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得手了,峨嵋不会有别的危险了,倒是少林寺,恐怕也要遭受和峨嵋一样的劫难了。” 刘苏儿听得莫名所以,朱雀叹了口气,说道:“路上再说吧。” 三人在峨嵋别院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动身出发,等到他们来到峨眉山下的夹江县的时候,正是晌午,三人来到一家饭店,将马交给店家看管,三人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趁着上菜的时机,朱雀将昨天晚上峨嵋派所遭受的劫难告诉了刘苏儿。 刘苏儿默然听着,这些师太们平易近人,是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名门正派,如今竟然受到匪人的侵犯,这让刘苏儿想起了少林寺的空正方丈,两派的遭遇何等相似,他叹了口气,难道江湖中真要平地起风波,魔长道消么?就算真能将空正救出,他所要面对的这场风波,他能够有能力应对么? 汪九成待酒菜上来,也就着这口闷气,下了两碗酒,朱雀想起和伊雪之事再遇转折,忽喜忽忧,三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无言。 据刘苏儿在郑州城外探听郭长老所说,混一帮前去少林寺,是在端午节,他们离开峨嵋派的时候,距端午还有两旬,时间上足够,三人因为混一帮,或者朱二,已经得到了那块玄玉石,都是闷闷不乐,不仅因为他们让人防不胜防的残忍袭击,更让他们郁闷的是,那种恶人得逞的无奈之感。 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心中即怒且忧,这混一帮的目的虽然不明,但总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一路上见到丐帮弟子,就让他们通知本帮的高手,要在端午节前赶到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山脚下,到时候准备和少林寺的和尚一起,对付混一帮将要带来的祸患。 朱雀想起去杨广墓中去找其他玄玉石,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不知他现在进展如何,偿若真如他们所猜测的,玄玉石必须要全部都拼合在一起才行,那么现在他们手里已经有了一块,而混一帮手里也应该有了一块,就是伏缨取杨广的墓中无功而返,那块玄玉石就算已被朱二的人取去,他们手里只要有刘苏儿这一块,他们的目的就不会得逞。 想到这里,朱雀对汪九成说道:“我们何不将这块玄玉石毁去,这样,混一帮不就是无所施展其计了么?” 汪九成说道:“你在这里毁了,他们也不知道,还不是照样继续他们的计划?何况,现在他们的目的不明,焉知他们不是用玄玉石做幌子,趁机对付这些门派?这些都是我们不知道的,偿若贸然将玄玉石损毁,我们也就少了一个可疑和他们谈判的筹码。” 朱雀点了点头,想到汪九成说的也有道理,若混一帮的人真是为了玄玉石而做出这些事,到了紧急关头,他们将玄玉石拿出来,还可以挟制混一帮不可轻举妄动,说不定也是救出少林寺真正的方丈空正大师的法宝,确实不能轻易将之毁掉。 刘苏儿此时忽然说道:“我看有可能袭击峨嵋派的人,可能并非混一帮的人,而更有可能的是幽灵山庄的人。” 朱雀愕然问道:“为何你会有如此猜测?” 刘苏儿说道:“我总觉得混一帮的人和王宫里的人有关,他们的优势是人多,但是顶级高手似乎没有几人,否则他们也不用下迷药,围攻峨嵋等下三滥手段,而幽灵山庄的人一直藏在暗处,我听郭长老说话的含义,似乎幽灵山庄里的高手不少,能够从山崖上攀援而上,又能将观字辈峨嵋派的前辈都能杀伤这么多的,也应该没有多少人,混一帮似乎也没有这个能力。” 汪九成点头道:“说得有道理。” 朱雀说道:“若真是如此,峨嵋的危机还并没有解除,偿若混一帮不知道此事,他们还是会去骚扰峨嵋派,而偿若他们不相信峨嵋已经受袭的话……” 汪九成也是想到了此处,说道:“咱们得立刻赶回去!” 等到朱雀和汪九成再次回到峨嵋派的时候,天色已黑,文梅师太见到他们去而复返,都感到惊讶,等到朱雀将他们的分析说了出来,文竹师太从后面走了出来,说道:“你们估计的恐怕没错,这些观字辈的师叔们,武功虽不能说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可是她们九人守在那里,还能落得如此下场,我和他们交手时,感到他们个个内力都极为深厚,招数也十分怪异,当时以为是混一帮又招来的什么高手,你这么一说,他们是幽灵山庄的人可能性很大。” 朱雀担忧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混一帮应该还在山下流连不去,等待时机。汪大哥既然将朱二打伤,他们没了首脑,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去,咱们去会会他。” 汪九成豪气顿生,说道:“好,这次夜袭峨嵋,若非他们所为,他们混一帮真正坐下的恶事看来还没有什么,至少他们没有伤害一名峨嵋派弟子的性命,若是能够化干戈于玉帛最好,否则就是和他们火并,难道咱们又怕了他们不成?” 朱雀想起他们曾要嫁祸幽灵山庄一事,此事若非他们所为,难么根本不用嫁祸了,直接将事实告诉他们,他们的企图九成就是玄玉石,这么一来,混一帮的目标便会直指幽灵山庄,于峨嵋派便不再有什么纠缠。 虽然此刻天色已晚,朱雀还是决定立刻出发,以防事情有变,文竹师太喊住他们说道:“峨眉山下有个叫做青龙场镇的地方,我推测混一帮的帮众极有可能在哪里歇息。”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会让丐帮弟子们打听清楚。” 文竹师太说道:“是了,我忘了你们丐帮弟子满天下,我这样说,那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汪九成说道:“师太取笑了。” 文竹师太接着对朱雀说道:“朱少侠,伊雪在我这,你大可放心。” 朱雀老脸一红,说道:“多谢师太。” 他听文竹师太不成伊雪为妙应,那是答应了他的期望。 两人都感到文竹师太并非他们想象的敌人欺上门都不敢还手的那种印象,而是不动声色,三言两语间,就已经把握了对她最有利的方式,她既然都这样说了,朱雀焉能不为峨嵋效死力?现在来说,为了峨嵋就是为了伊雪,二者已经合二为一了。 除了峨嵋的大门,汪九成说道:“看来峨嵋派的师太对你还是挺不错的,就是把你关起来的那些日子,也对你不错吧。” 朱雀说道:“恰恰相反,那时候她们还不知道我是朱雀,只以为我是名为吴陵光的一个胆大妄为的无名小子。”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我看并非如此,你说你之前每日都到峨嵋来,峨眉上下又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为伊雪而来,她们也能够猜想得到,毕竟峨嵋新入门的弟子不多。” 朱雀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也不排除她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一事,只是她们将我关入那个九曲思过堂,每日让我听她们早课晚课的念经,听得我头都大了。” 汪九成说道:“听说峨嵋派有一种通过呼吸练习内功的方法,若她们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对你又是心肯意肯,难道她们没有传给你这个乘龙快婿?” 朱雀奇道:“什么乘龙快婿?” 刘苏儿跟着凑趣道:“汪帮主在耍你,他是说伊雪前辈是峨嵋弟子,峨嵋派自然是伊雪前辈的娘家,你不是乘龙快婿是什么?” 朱雀笑骂了一声说道:“汪大哥,你说的什么通过呼吸修炼内功的方法?我怎么不知道……说道这里心中一动,他在那山洞中,岂非早就学会了一种奇异的念经方法?那种方法是通过一口气念上好久的经文来增加内力的,如果文竹师太早就知道他是朱雀,而且又是故意将他关入山洞的话,那么此人的远见确实让人惊叹。” 为僧为佛之人,常常有对福祸能够提前预感到的奇异本领,也许本身就是她们接近证道的地步吧。 汪九成见朱雀沉默不语,哪里知道他想的什么,只听他又对刘苏儿说道:“你刚才称呼伊雪为什么?” 刘苏儿说道:“伊雪前辈啊,难道这也喊错了?” 朱雀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不仅错了,而且错之极矣!” 第二十四章 君子一言 刘苏儿一脸茫然,心道难道一声前辈还是叫得不够尊敬,要叫伊雪奶奶?他忍不住问道:“那我该称她为什么呢?朱大侠教过我,我下次就不会叫错了。” 朱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空正方丈的亲传弟子,空正方丈在武林中的辈分是和峨嵋派的观字辈平齐,由此算起来,她应该是你的晚辈,就算不从这里算起,空正和文竹师太都是各派的住持,伊雪是文兰师太的徒弟,你和伊雪也是平辈,最多喊她一声师姊或者名字就是,你称她为前辈,嘿嘿,那还不是错得离谱?” 汪九成苦苦忍住笑,刘苏儿挠着头,不知他说此话的意思是真是假,她将来若是嫁给朱雀,自己和朱雀……想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几人这样说说笑笑,正是去办大事以前的放松,只有在放松的状态,才会减少做错事的可能。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出目的地,可是此去的方向却不约而同地是青龙场的方向,几人来到青龙场时,已近午夜,整个青龙场中只有零星的灯烛还亮着,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 汪九成问朱雀道:“夜深了,要找这些混一帮的人,你有什么主意?” 朱雀说道:“朱二身份既然尊贵,那么定然是在最豪华最舒适的客栈打尖,咱们看看哪家客栈装修得最好,那也就差不多了。” 三人来到青龙场的青龙客栈,这里的客栈有三层楼,已经是最好的客栈了。三人下了马,将马拴在殿外的招牌杆子上,然后来到客栈里,客栈的门半掩,灯火未熄,一名看店的伙计躺在椅子上已经酣睡,朱雀将他摇醒,在店伙计惺忪的睡眼中,朱雀掏出一块银锭子放在柜台上问道:“你们的客人中间,有没有手臂受伤的?” 这名伙计见到柜台上的银子,立刻清醒过来,对朱雀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道:“最近几日邪门了,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好的生意了,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可是并没有你说的手臂有伤的客人。” 汪九成问道:“既然客栈已经住满了,为何你不关门?难道他们半夜还会结账离去?” 这名伙计说道:“你不知道,这帮住店的人都凶神恶煞的,有的都要到下半夜才回来睡觉,都喝得醉醺醺地,说让我必须把门给他们留好。” 汪九成问道:“这么晚了,基本上的饭店都打烊了,他们在哪里吃酒呢?” 这名伙计回答:“我听他们的语气,是在什么陈府中吃的酒。” 朱雀问道:“陈府?那是哪里?” 这名伙计推测道:“我们青龙场别看地方不大,可有不少的名人,话说这个陈府,就有好几个大的宅院,不过其中最大的还要数陈怀阳的府院为最大,这陈怀阳的父亲乃是从京中荣归下来的官儿,您想,哪个当官的能不贪?这从京里荣归的官儿还了得?家里有的是钱,那府院折腾得就像是皇宫一般,啧啧。” 虽然这伙计啰里啰嗦,但他说得如此细微,倒让他们了解了不少事,朱雀和汪九成听到京官二字,又想到朱二有可能是王家的人,那么以他的身份怎么回来住这客栈呢?肯定是找当地最有名望的人了,这样才能将他的起居安排地妥帖。 想到这里,三人再无迟疑,向这个啰里啰嗦的店伙计问明了陈怀阳家的陈府的位置,朱雀对伙计说道:“你说得很好,这块银子归你了。” 这伙计惊喜万分,拿着银子在手,若非银子的凉意侵入手心,他尚以为自己在做一个美梦呢,竟然几句话就换来一块银子,正自高兴着,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朱雀、汪九成和刘苏儿三人来到陈府,虽在夜里,也能看出陈府的宏伟,宽敞的大门前,一边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彻夜常亮,一般人家,哪里舍得这些蜡烛?朱雀问汪九成:“是跳墙进去,还是敲门?” 汪九成说道:“咱们这次过来,对混一帮来说又没有什么恶意,我看直接敲门就行了。” 两人都没有下马,敲门的任务自然交给刘苏儿去做,刘苏儿下了马,砰砰砰地敲起门来,不多时就听到院子里的狗叫,以及家丁的呼喊:“来了!来了!” 之所以认为开门的人是家丁,乃是因为以这种人家的主人,怎会这般大呼小叫?以朱二的身份更不可能,何况他的手臂还伤着。 两名家丁打开门,见到三人都很陌生问道:“诸位前来找谁?” 汪九成刚要开口,朱雀抢着说道:“我们是陈怀阳陈公子的朋友,有紧急事来找朱二朱帮主。” 两名家丁你眼望我眼,其中一名家丁说道:“请进来,在院子里稍等,我去通知少爷。”说完飞也似的去禀报了,朱雀和汪九成这才下了马,牵着马进了院子。陈府中一片静谧,唯有墙角的蛐蛐声不时响起。这个时辰,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了,如果陈怀阳没有别的事,也该当睡下,他们安心等候。 朱雀刚刚猜想是否来错了地方,因为若是朱二在此,此地的防守怎会如此松散?这个念头还没消散,黑暗中忽然出现几十个人影,由于这些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所以也看不清楚,但是其中一人确实穿着浅色的衣服,身子有些佝偻,来到三人之前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找上门来,正好,省得我们再去找你们。” 说话之人正是冷月婆婆,既然看到她在此处,而此处的防守外松内严,那么朱二在此地也就八九不离十了。朱雀双手一摊说道:“冷月婆婆,我们今日前来可不是找麻烦的,我们是来何解的,你让我们见到朱二帮主便知。” 冷月婆婆歪着头,带着怀疑的神色,这时候,从一间大屋里传来朱二的声音:“让他们过来吧。” 冷月婆婆哼了一声,让我身子,三人把马交给家丁,来到那间大屋前,朱二公子在屋中坐着,给他们开门的乃是一名老者,这老者一身草药味,看来是给朱二治伤的大夫。 三人进了屋,朱二数道:“请坐,卯夜前来,不知是否峨嵋派出了什么变故?” 朱雀等人见他心思机敏至此,都不仅骇然,朱雀说道:“朱帮主说得没错,峨嵋被人从后山攀援而上,伤了峨嵋派的几名前辈师太。我们前来是想问问此事是否你们混一帮所为。” 朱二摇了摇头,听了朱雀的话,皱着眉头问道:“这些人从后山攀爬上去的?这怎么可能,那里不是一片悬崖峭壁吗?你既然来到这里,应该也能想通不是我所为。” 朱雀说道:“自然是有懂得攀墙上壁的人才了,你朱帮主手下不也有各种各样的人才么?” 朱二不悦地说道:“你不用言语试探我了,我朱二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此事确实不是我们干的,峨嵋派那边,可有什么损失?” 朱雀看了汪九成一眼,这才说道:“朱帮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汪大哥昨晚将你击伤,你知道原因,事情已然发生,你还是让我们进到你的屋子,你对我们并不提防,我们也佩服你的胆量和胸襟,所以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诚恳地回答我,咱们是敌是友,就此一言可决。” 朱二何等聪慧机敏,他闻言说道:“你们既然都知道了,我在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想问我的是,我此次大举对付峨嵋,是否为了峨嵋后山山洞里的物事?我可以告诉你,不错,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就是为了峨嵋派手中的那块玄玉石。” 听他如此回答,就连汪九成都露出佩服而且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偿若朱二不承认的话,他们只好掉头就走,然后杀出重围,他昨日打折了朱二的手臂,现世报来得快,但他现在这样说,则表示,他们的敌意暂时可以放下了。 朱雀说道:“朱帮主快人快语,能否告诉我,你要这块玄玉石乃是何用?” 朱二摇了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你也没有知道的必要,既然你们敢来此地,看样子是有所凭藉,是否你们知道哪些袭击峨嵋派的人的身份?” 朱雀赞赏地说道:“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的确能够省下很多口舌,不错,我们的确知道,但你要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才能告诉你。” 朱二嗯了一声:“你们要我答应,以后不要再去骚扰峨嵋派,是不是?我既然目的是那块玄玉石,玄玉石又被人抢走,我对那里面的老尼姑们还有什么兴趣?抱歉,恕我言语无礼,对于其中你朱雀的心上人美貌小尼姑也没有兴趣。” 朱雀说道:“好,君子一言!” 朱二说道:“快马一鞭!”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也无妨,下手的人乃是幽灵山庄的人。” 朱二一震之下,似乎碰触了手臂断折处,他倒吸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幽灵山庄?他们也对玄玉石感兴趣?你没有搞错?” 朱雀说道:“绝不会错,不仅如此,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混一帮,我朱雀汪大哥等人,以及幽灵山庄的人,下一步的目的都是少林寺,咱们话尽于此,朱帮主,咱们端午节再见吧。” 朱二脸上再次现出惊讶之色,朱雀说道少林寺,他不奇怪,因为其中一块玄玉石就在少林寺中,但他提到端午节这个时间,说明他对自己的计策似乎已经明了,自己的计谋有种被他看个通透的感觉。 朱雀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告辞离去,在冷月婆婆不怀好意的目光下,三人牵着马,施施然离去,看都没向冷月婆婆看上一眼,朱二既然没有下令,其他人自然都不敢擅自动手,三人来到门口时,发现外面都是人,原来他们在客栈中询问店伙计的话,已经引起了混一帮的警觉,他们匆匆赶来,想来就是怕朱雀等人来找帮主的麻烦。 这时,一名书童样的孩童前来说道:“帮主吩咐,让他们离去,任何人不得阻拦。” 拦在门口的混一帮帮众也才让到两边,让他们离开。 第二十五章 少林英雄帖 出了陈府,三人上马离去,汪九成说道:“幸好他们的打算都在咱们预料,否则这一场架打下来,咱们未必能讨好。” 朱雀也说道:“是咱们运气好,有了刘苏儿这小子的消息,刘苏儿,你在这些人中可曾看到那郭长老的身影?” 刘苏儿说道:“我特意留神,没有见到他,说不定他不在此处。” 朱雀点了点头:“以他这么重要的身份,在帮主都亲临的时候,他偿若不在,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安排他去做更重要的事了,峨嵋有朱二在此,而少林寺之行是在端午,那么……” 说道这里,刘苏儿说道:“杨广的墓!” 朱雀说道:不错,伏缨也在那里,两人不知会不会遇上。忍不住对伏缨生出了担心。 汪九成劝慰他:“以伏缨的轻功,打不过就逃,绝对没有问题,更何况,郭百结未必是他红缨公子的对手。”说完他又问道,“你既然点明了朱二,咱们知道了他的计策,难道不怕他提前对少林寺下手吗?”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此人即聪明又自负,怎会做出这样的事,让我们瞧不起?有这个功夫,他还得盘算着怎么去找幽灵山庄的人呢,汪大哥,你说他们一个明争,一个暗抢,要玄玉石的目的是什么呢?” 汪九成想了想就放弃了:“可能性太多了,或者想汲取里面的内力,成为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一人吧,又或者去救人?” 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整个青龙场中的客栈都住满了,三人来到镇外,找到了一座破庙,囫囵睡了一觉,天一亮就出发,向少林寺赶去。 从青龙场出发,到河南嵩山少室山,有两千多里路,三人骑马,走眉山,过德阳,经广元,从汉中渡江,每日行三百多里,八九日后便可到达少林寺,时间上尽可来得及。 这一日来到洛阳,天色已晚,洛阳乃是九朝古都,三人赶路赶的累了,在洛阳城中歇宿,晚上出来吃酒,听到邻座的武林中人提起少林寺之事,三人不禁留上了神。 其中一个瘦点的人说道:“近日少林寺方丈空正大师广发武林帖,召集各方好汉前去少林,在端午节齐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不利吧。” 另一人笑骂:“对付你还用这么大张旗鼓?少林寺随便派出一名圆字辈的高手也能让你吃不完兜着走,你太会给自己长脸了。” 这瘦点的人被骂了也不还嘴,呵呵笑道:“这自然只是开玩笑,不过,任兄,你看他们此事目的为何?” 这位姓任的说道:“少林归少林,我自我,他们爱怎么做关老子屁事?反正只要不是惹到我头上就行。” 另一位胖一点的人说道:“不是,我听说少林寺要和幽灵山庄的人联手,说什么武林中不应强自分什么正派,邪派,只要所做之事为正便可,幽灵山庄一向不问世事,今趟怎会攀上少林这棵大树?” 一名一直低头吃饭没有说话的人突然插嘴道:“任兄,你也不必假清高,你姐夫也收到了武林帖,你能不知他们何意,何不说出来,省得他们猜来猜去?” 这名姓任的说道:“哼,他们说是少林派遇收到了苍黄门门人的来信,苍黄门的人在端午前后将会去少林找麻烦,他们武功奇高,少林寺恐有覆灭之祸,所以少林寺找江湖上的同道好友相帮,你说关你们什么事?你们又没收到帖子,又不是对付你们,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低头吃饭的人说道:“任兄,话也不能这么说,少林寺的弟子数百年来,在整个中原遍地开花,许多门派都是他们俗家弟子建立的,武林中最少一般的帮派都源自少林,故友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语,我虽然没有收到帖子,那是跟他们的关系远了,我的曾师祖,据说当年也是从少林寺出身的,少林有难,偿若喊着我,我难道能不去么?” 那姓任的说道:“只可惜呀,人家少林寺高僧的眼中可没有你,你再往上贴又有什么用?” 这人怒道:“你……” 其他胖的瘦的人都赶紧相劝道:“喝酒喝酒,别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吵起来,弄得饭都吃不好。” 朱雀和汪九成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陷入沉思,少林寺既然发出武林帖,又表明是为了对付苍黄门,可苍黄门哪里还有什么弟子存在?这么说肯定是个藉口,先将和少林寺关系好的人召集过来,到时候不管是什么事针对少林寺,他们都没有袖手不顾的理由。 此事偿若是假方丈假空正下的决定,那么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这假空正是哪方面的人,如果是幽灵山庄的人,那么要对付的很有可能就是混一帮的人,偿若不是,那么对付幽灵山庄的可能性又要高些,因为混一帮虽然突然出现在江湖中,可是并没有什么恶行,和苍黄门也扯不上关系。 至于苍黄门是否还有弟子在这世上,是谁也谁不说不上来的事,传言苍黄门的人在隋唐之乱中都被诛杀殆尽,偿若还有幸存的,那么也是隐姓埋名,就算苟且偷生活下来,估计也已式微,因为已经几百年没有听到他们门派的消息了,这么贸然被人提起,有识之士就算有所怀疑,可是语出少林方丈,谁又敢将疑惑说出来呢? 诚如刚才那人所说,少林弟子遍天下,前来相帮的人肯定不少,此事于他们有利也有弊,少林寺在假方丈的召集下,少林寺的实力强了,也有利于真方丈的出现,到时候这些人自然能够更容易分辨谁真谁假,而假方丈暗中埋伏的势力,也难以和前来少林的群雄相抗衡。 这时候邻座的人又谈起少林来,也难怪,江湖中有名气的,就这么几个大门派,偏狭一点的门派他们也未必识得,几人渐渐又争了起来,那姓任的总是摆出一副少林招牌虽然叫得响,可是由于他们崖岸自高,和他们普通武人简直就是山里的和河里的,总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和他争吵的人却说道:“既然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大家就要懂得饮水思源,少林作为正派的代表,其兴衰也影响到每个人。” 两人所争之事并非在于赞誉或者诋毁少林,而是有些近乎老庄之谈,说的是影响,本来都不至于争吵的,但两人心胸都殊不宽广,而且话语间都带着刺,竟一直吵个不休,同桌的客人拦都拦不住,就在这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饭店角落里一位大汉冷哼一声说道:“吵什么吵?你们两位大言炎炎,特别是你,姓任的,你看不起少林不是?老子就是少林寺的,你说和你没关系,老子现在揍你一顿不就有关系了?” 那姓任的估计是喝酒喝多了,并不怕他:“你长得像个杀猪的,充什么少林弟子?你以为我怕你?” 汪九成见那角落里的人长得一身横肉,满脸胡须,真像个杀猪的屠户,可是他隔着这么远,说起话来,仿佛就在旁边,内力着实深厚,他自称少林寺的,虽说少林寺也有俗家弟子,并不做和尚打扮,可是他一口一个老子自称,绝非什么善茬,这姓任的看来不过普通的江湖中人,如此说话,不知将要惹祸上身。 江湖上一言不合便杀人的在所多有,特别是喝多了酒,更容易出事,汪九成知道有自己在此,自不会让那人惹出什么杀伤人命之事,但他只是冷眼旁观,想继续瞧瞧此人的行事,心中忍不住想到,此人到底是谁?看这副模样,倒像是在哪里听说过的。 坐在角落里的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忽然一拍桌子,纵身而起,伸掌向这姓任的拍来,此人一身横肉,动手倒停迅速,倏忽之间,便来到姓任的身旁,汪九成见此掌掌力雄浑,这姓任的无论如何都接不住,掌风激得他们桌上的碗碟都掉落在地,那姓任的已然吓得呆住了。汪九成刚想出手阻止,没想到这人的掌力倏发倏收,肥胖的手掌凝止在空中,这人见对方吓得不敢说话,哈哈大笑道:“好让你小子得知,以后说话要注意些!我又岂能和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这姓任的一桌方知遇到高手,吓得立刻结账离去,汪九成于此时也想起了此人是谁,他跟着笑道:“原来是活钟馗胡人屠,你什么时候加入少林派了?” 这大汉原来是被人称为活钟馗的胡人屠,听说此人外貌凶恶,行事颠三倒四不依常规,可是从没有做出什么卑鄙之事,乃是一位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钟馗专门捉拿妖魔,他外号活钟馗已表示他并非什么坏人了。 这胡人屠听到有人叫出他的名字,转身问道:“是谁在喊老子?” 汪九成笑骂道:“是你老子!” 胡人屠这才看清汪九成身上的乞丐服饰,他张大了口说道:“难道阁下就是丐帮的汪帮主?你是我老子,我说错话了,不知汪帮主喊我有何贵干?” 汪九成说道:“你喊我老子,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坐下来,我有几件事向问问你。” 胡人屠坐下来后说道:“不知汪帮主有什么要问的,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汪九成问道:“你也收到了少林的英雄帖?” 胡人屠颇以为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帖子,你看看。”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起来的信笺。 汪九成接过,看到上面写着:端午节前后,苍黄门的高手前来挑衅,千百年前苍黄门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如今却将少林视为他们复出江湖的垫脚石,即时请各位好汉到少林寺一行,少林寺聊备素斋,供众位好友同吃英雄宴,同饮英雄酒,同时看少林如何降妖伏魔。落款则写着,少林方丈空正。 语气不卑不亢,但很显然,少林寺到时候偿若不敌,他们邀来的这些人也不会袖手不理。 第二十六章 追魂书生 饭后,胡人屠和他们告别,三人回到客栈,汪九成和刘苏儿都来到朱雀的屋里,三人商量接下来的事。 汪九成说道:“既然方丈是假的,他邀来这么多人,难道不怕被人发现他的真是身份么?” 朱雀说道:“空正方丈平时朋友很少,不是醉心参佛,就是潜心练武,这次少林寺广发的英雄帖,我看其中空正大师的好友不多,几乎没有,像胡人屠这样的人都送了帖子,可见,他们选择的人,基本上都是武功高强,好冲动,行事盲目之人。” 朱汪二人讨论的时候,刘苏儿却沉默不语,他想起空正大师此刻还在少林地下的牢笼中受苦,心中就感到说不出的难受,既然混一帮和幽灵山庄的人都想去少林寺寻找玄玉石,说明此时玄玉石应该还没有被他们发现,所以空正仍是安全的,否则若是让他们得手的话,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空正,然后让其尸体留在少林,假方丈则趁机遁去,那么谁也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汪九成说道:“少林帖子中提到苍黄门,我们先肯定苍黄门已经没有了传人,那么到时候假空正只要指出谁是苍黄门的传人,此人定然难以分辨,朱雀儿,你看他会指谁是呢?” 朱雀想了想,说道:“我看他们指责混一帮就是苍黄门的可能性最大。” 汪九成:“哦?” 朱雀说道:“冒充方丈的人几乎不可能是混一帮的,混一帮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冲上门去找麻烦,做事非常直接的感觉,他们的帮主朱二应是王族的人,手下的帮众乃是由各种小门派所组成,虽然行事卑鄙了些,却也没有什么多有计谋之人,若说能够想到找人假冒方丈,隐藏数年之久,绝非他们能做的出来的,否则他们也不用对付一个峨嵋都束手无策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 朱雀接着说道:“幽灵山庄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惹出什么动静,我看很有可能他们凭藉的就是这种假冒别人的手段,表面上他们没有入世,实则已经做足了准备。” 汪九成说道:“你是说……” 朱雀说道:“我猜空正方丈因不是第一个被假冒的人,也绝非最后一个,在他之前应该还有别人被假冒,否则贸然到少林中假冒为首人物,多年来都未被发现,可见他们此举已经轻驾就熟了,而既然他们有了空正这样的例子在前,必然会想其好处,所以很有可能将这招用在别的门派或者武林中人身上。” 汪九成骇然道:“照你这么说,武林中许多成名的武林中人,都很有可能是被幽灵山庄的人假冒的了?” 朱雀失笑道:“当然不会有你想得这么多,首先此人绝不能有过于亲近的人,向少林寺方丈,没有妻妾之人,否则相处多年的夫妻难道还有看不出来的?其次,假冒之人也要会原来的人几招武功,否则一旦遇到什么事,很容易就会被拆穿,第三,他们选择的对象,向少林方丈这样,既能用来寻找玄玉石,又能起到一呼百应的影响力,或者单身的帮主,或者独居的豪富。” 汪九成吁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特别向我这样的闲云野鹤般的人,也是他们选择的目标之一。” 朱雀说道:“他们想冒充你可不容易,但是你的狂风骤雨掌,他们就不会使,怎么冒充?除此以外,你倒真是他们理想中的目标。” 刘苏儿静静地听他们讨论,这时忍不住说道:“这样说来,他们所做之事,岂非太也耸人听闻?” 朱雀悠悠地说道:“依我看,此次被他们邀集的人里,就应该有他们冒充的人,是否如此,端午节那天,就会见分晓。” 随后几日,三人慢慢地向少林寺行去,一路上见到的武林中人越来越多,只是倒没有看出谁有可能是幽灵山庄的人假冒的。 这天三人来到了洛阳,嵩山少林寺已在左近,想着里端午节还有几日,提前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妨在这里看看,陆陆续续前来的都是那些人物。 洛阳城中最大的酒楼为登高楼,因为酒楼的名字寓意步步高升之意,所以来到此楼饮酒的达官贵人比较多,可是由于最近外地武林人士来的多,当地人便来得少了。登高楼共有五层,呈宝塔状,朱雀等人就坐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在此既能看到二楼所有的客人,也能看到楼梯处的场景。 三人表面上漫不经心地喝酒吃菜,实则对于每个出现的人都没有忽略。 汪九成说道:“没想到黄河双蛟也来了,少林寺和他们的交情不算深,嗯,漠北五熊也来到此处,这几人可不是什么好鸟。” 此刻正是吃饭的点,不多时整个酒楼就坐满了人,汪九成刻意矮着身子,否则以他的形貌,许多人都能认出他来,朱雀忽然咦了一声,说道:“没想到天南神剑南宫井也来到了,我看,这次少林找来的人可有些不妥,十个人里倒有八个人是绿林众人。” 汪九成喝了碗酒,眉头拧到一块,他们本以为少林寺所邀之人多为正派人士,到时候真正的空正方丈出现的时候,好能多出一些帮手出来,如今看来,这假方丈一行也考虑到此点,只是对于所邀之人,假空正自有一番说法,否则让这些居于正邪之间的人前往少林,少林寺的其他人肯定会心有疑虑。 酒楼里闹哄哄的,时不时听到有人互相招呼:“河朔一枭,咱哥俩难得一见呐。”或者:“太行双雄,过来喝一杯。” 更有本来相互之间有些嫌隙的,相互之间瞪眼喝骂,却没有动手,应是估计此地已是少林寺的范围,所有强行克制没有动手。 也有朱雀和汪九成相熟的人,他们便扭过头去,没有招呼,等到酒菜吃到一半,一个人施施然走上楼来,此人身上穿着一袭青衫,面目俊朗,腰间也没有携带兵器,看来就像一介书生,见到此人,朱雀忍不住说道:“这位是好朋友,要不要叫过来?” 汪九成问道:“是追魂书生孟语?” 朱雀点了点头。 汪九成说道:“好,别让他点破咱们的身份。” 朱雀对孟语扬了扬手,孟语见到朱雀是个陌生的脸孔怔了一怔,朱雀起身对他眨了眨眼,孟语茫然地来到他们桌前问道:“阁下似乎认得我,我却不认得阁下。” 朱雀低声说道:“我是朱雀,你先坐下来再说。” 孟语一脸惊讶地做在他们桌前说道:“朱雀?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是带了面具?” 朱雀说道:“说来话长,我给你介绍,这是丐帮帮主汪九成,我们再次是想看看,少林寺究竟都邀了那些人前来,你也收到英雄帖了?” 孟语摇了摇头:“没有,但此事怎能瞒得过我,我奇怪就奇怪在他们没有邀请我,我和少林圆随和尚的关系,你们都是知道的,偿若少林有了为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朱雀和汪九成对望了一眼,孟语这才看到汪九成,他讶然道:“你是……”朱雀连忙打断他,说道:“然则你的消息是听谁说的?” 孟语说道:“我在金刀铁掌周老爷子家做客,他跟我提起他儿子接到这么一张英雄帖,言语之间带着炫耀,你我都知道他儿子是什么角色,连他都收到帖子,我却没收到,这之间难道有什么问题,因此我便不请自来,想凑凑这个热闹。” 金刀铁掌周维正,在江湖中可说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一生行侠仗义,受人敬仰,他有三个女儿,儿子却只有一个,名叫周天宝,这个儿子还是他人到中年时,一个小妾为他生下的,因为他对其特别宠溺,导致了周天宝性情骄纵,武功没有学到周维正的三分本事,人却和一般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区别,即使如此,周维正也常常在他和别人争执时,偏向自己的儿子,江湖中人都说周维正一生维持正义,没想到临到老年,名声却毁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汪九成笑道:“看来,这次少林所发的并不是什么英雄帖,而是狗熊贴了。” 这时邻座一位耳尖的人听到汪九成的话,忍不住起来大骂:“是谁说的少林寺所发的乃是狗熊贴?有种的站出来!” 此人一声呼喝,半个酒楼的人都听到了,人人愕然停箸,向这边望来,汪九成回头向那人看了一眼,便回过头来不去理会,接着说道:“不过虽然是狗熊帖,但狗熊多了,也难免让人头疼。” 那人见到汪九成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蓦地认出他来,他讪讪地回过头去,口中喃喃地说道:“原来是我听错了,大家吃饭,吃饭。”坐了下来,不再言语,没过多久,他那一桌人便起身离去。 朱雀虽然不认得这几人,也能猜到这几人并非什么名门正派的人物,眼见少林寺那假方丈准备周详,心中暗暗着急。 汪九成见自己行迹已露,说道:“先回去吧,咱们对于少林寺的这次邀集的人物,咱们也算有个谱了。” 三人和孟语辞别,回了客栈,朱雀说道:“看来咱们不如先和那朱二暂时保持合作,一起对付幽灵山庄的人,先把空正方丈救出来再说。” 汪九成说道:“和混一帮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刘苏儿忽然问道:“幽灵山庄的人竟然有这么可怕?” 朱雀说道:“不知道。” 刘苏儿讶然:“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雀说道:“幽灵山庄的人乃是武林中最为神秘的一个门派,他们自称幽灵山庄,然则就要有个山庄才行,可是至今我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山庄的所在,数十年前,曾有不少名门正派的好手被人打伤,据他们所说,打伤他们的人正是幽灵山庄的人,他们就连复仇之念都不敢兴起,可知他们的武功实在高明到可怕的地步,而且,正是因为咱们对幽灵山庄的不知道,所以才感到可怕。” 对于未知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尽管他们没有亲眼所见,可是这帮人能够夜袭峨嵋,将峨嵋派观字辈的师太几乎诛戮殆尽,可知他们不仅是武功高强,而且行事不依常规,给人一种种为所欲为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 貌合神离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少林的形势异常复杂,咱们就算是提前赶去,恐怕也没有什么作用,从明天起,我要召集丐帮的弟子前来。” 刘苏儿说道:“就是再困难,就算我舍了性命,也要将空正方丈救出,朱雀大侠,你,你可有什么打算?” 朱雀说道:“见机行事!” 端午节那日,汪九成、朱雀和刘苏儿三人一早便来到少室山山脚下,由此上山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汪九成带着一百多名丐帮弟子,走到山腰上,前来迎客的知客僧便来到三人身前说道:方丈知道汪帮主亲自前来,特命小僧前来引路。 汪九成和朱雀对望了一眼,说道:方丈客气了,请。 两人只是对少林寺的形势忧虑,绝非是怕了什么人。来到少林寺门前,十八罗汉站在寺门口迎宾,见到汪九成便合十行礼,汪九成心想,虽然是假方丈,但礼数倒足。在知客僧的带领下,一帮人鱼贯而入,来到少林寺的练武场,练武场上准备了无数蒲团,供来人坐下休息,汪九成刚刚站定,知客僧说道:汪帮主,掌门有请你单独前去谈话。 单独谈话就是让汪九成一人前去,他带来的弟子留在练武场上,朱雀说道:“我和汪大哥一向同来通往,小和尚,你带我们去见方丈吧,他不会因为多我一个而多说什么。”刘苏儿也要跟着一起前去,被朱雀拦住,说道,“你留下来留神这里的情况。”刘苏儿不敢拂逆他,只得待在练武场上。 知客僧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他们二人来到少林寺的大雄宝殿后面的一间禅房,汪九成见假方丈行事有些不依常规,一路走来,还在暗中戒备,防止他有什么伤人诡计,可是到了禅房,便知道自己想错了,禅房里除了假方丈外,还有一位道人,一位穿着黄色长袍的人。 汪九成认得这道人就是武当掌门溪明道长,溪明道长个头不高,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人显得很和气,另外一个穿黄色长袍的人,虽然不知他的身份,但看他的气度,便知也应是一派掌门。相比于少林,汪九成和溪明道长的关系更近,但是他还是先跟假方丈打了个招呼,这才对溪明道长说道:“好你个牛鼻子,倒比我来得还早。” 溪明道长听他喊自己牛鼻子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你这张狗嘴里还是吐不出象牙来,我武当派离此不远,来得早些,也没什么,当是你汪帮主犹如闲云野鹤,竟然也能来这么早,才是真的让我佩服,汪帮主,你猜猜此人是谁。” 汪九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身穿黄色长袍的人,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柄宽阔扁平的剑,一张似乎总是本着的脸,汪九成试探着说道:“难道是苍黄门下的人?” 溪明道长呵呵笑道:“你明明猜到了,却偏要胡说。此人乃是嵩山剑派的掌门云从龙。” 汪九成哦了一声,显然他早就通过云从龙的佩剑认出了他,所以并未显得如何惊讶,嵩山剑派并非什么名门大派,名声尚不如华山派,不知为何竟能得到这假方丈的青睐,但他还是说道:“你好。”云从龙还了一句:“汪帮主,你也好。”便不说什么。 朱雀忽然问道:“云掌门,听说你和黄山剑客胡不归有些小矛盾,不知可曾处理好了?” 云从龙不答反问:“阁下是谁?” 朱雀淡淡地说道:“在下朱雀,我在前来的路上,遇到胡不归,他说昔年一剑之仇,一直不敢或忘,本来想借前来少林的机会,顺便到嵩山,将此事了解,如今看到云掌门在少林寺,他也省得再去嵩山一趟了。” 云从龙本来本着的脸变得更是阴沉沉的,他说道:“哼,来便来,难道我云从龙还怕了他,何况有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在此,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只好暂时搁下了。” 汪九成本来还在奇怪,前来少林的路上,何时见过世面黄山剑客胡不归呢?而且以他汪九成的见多识广,连此人的名头都没听说过,想到这里,他身子一震,想明白了朱雀这是在试探他,这位嵩山剑派的掌门或者就是被人假冒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向云从龙多看了几眼,有种邻人遗斧的感觉。 这假方丈说道:“汪帮主,请坐,溪明老道,云掌门还有朱少侠,大家都请坐,老衲邀汪帮主前来,就是想让汪帮主一起参详一下,关于苍黄门的事。” 汪九成明知他是假方丈,还是忍不住想听听,他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 溪明道长说道:“空正方丈请说,这里也没有外人,偿若苍黄门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我们又岂能袖手旁观?江湖上谁人不知天下第一门派就是少林派,天下第一帮会就是丐帮,他们想冲出江湖,注意打到少林寺身上,那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空正念了声佛号说道:“善哉善哉,老衲也并非将这天下第一的字号看得多么重要,只是这座千年古刹,除了在武林中有些名望外,毕竟还是佛门重地,偿若他们宵小之徒,竟然对其造成损毁,那就罪过了,我请诸位江湖朋友到来,就是为了避免此事的发生。” 嵩山剑派掌门云从龙搭腔道:“这苍黄门既然如此悍恶,空正大师不必过虑,我们这许多人前来,就是为了帮少林降魔伏妖来了。” 汪九成听二人一唱一和,知道得朱雀提醒,他已经有了云从龙也是假空正一伙的初印象,但他还是跟着问道:“这苍黄门的人竟然如此厉害?为何我从没听说?” 假空正说道:“这伙人一直蛰伏,汪帮主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我所担心的,倒不是他们武功有多强悍,而是据说他们的人数众多,而且纠集了许多旁门左道之士,故而有些担忧罢了,少林寺千余僧众,习武者不过半数,这些人若是向那些专心参禅不会武功的弟子下手,也让人防不胜防,在外说来,也会说他们打败了少林的人,积名之后,就会引来不明真相之人的附庸,这对中原武林绝非益事。” 若非早就从刘苏儿口中得知这空正是假空正,只从他这一番悲天悯人,道貌岸然的话语来说,朱雀和汪九成当会信个十足十,如今听来,却从中醒悟,他们所要对付的必定是混一帮,若是幽灵山庄的人,他们潜藏行迹还来不及,怎会如此大张旗鼓? 想到这里,朱雀忍不住问道:“方丈大师让汪帮主前来,是否……” 假空正说道:“到时候不免有借助汪帮主的地方,希望汪帮主看在武林一脉,能够和少林一起出手消灭这个祸胎。” 汪九成也假意说道:“我丐帮唯空正大师马首是瞻了,溪明老道,咱们好久不见,我正想问问关于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事。” 溪明道长:“何事?” 汪九成说道:“哈,在这里怎么说?方丈面前岂非有些班门弄斧,咱们到外面去说。方丈大师,我去跟弟子们安排一下。” 空正合十说道:“有劳汪帮主了。”朱雀也趁机告辞。 溪明道长一肚子疑惑地跟着汪九成和朱雀出来,就在门口时,汪九成还说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太极和四象之间的两仪,如果不用的话……” 一边说着一边走远,禅房里的假空正和假云从龙听到他们谈论的几个字,倒也没有怀疑。 知道三人走远,溪明道长才说道:“汪帮主,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汪九成压低声音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出这空正是假的么?” 溪明道长一震之下说道:“你说什么?” 三人来到练武场,汪九成安排丐帮弟子,若是有人问起他的去向,就说和武当掌门到后山切磋武艺去了,那丐帮弟子答应了。 刘苏儿在前边带路,领着朱雀,汪九成和溪明道长来到当年他掉落的山洞,几人在山洞外仔细听了听,里面什么没有什么动静,汪九成艺高人胆大,直接沿着洞壁溜了下来,朱雀也跟着下来,刘苏儿更是心中激动,等到溪明道长也下来后,刘苏儿在前边引路,说道:是在前边的洞里。 四人来到他所说的那间像房间的洞穴,可是里面并没有燃着什么油灯,汪九成晃亮了火折子,整个山洞空荡荡的,一眼便可看清全貌,并没有刘苏儿所说的空正在此,甚至连有人居住的痕迹都抹去了,朱雀也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在四周查看,刘苏儿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心中蓦地感到一种恐惧:难道真正的空正方正已经被他们害了? 朱雀指着洞壁上的几处钉痕说道:“你们看,这里的痕迹很新,没有灰尘,说明这里曾经有东西填塞。” 刘苏儿只看了一眼,就说道:“那是穿过空正方丈琵琶骨的铁链钉在墙上的痕迹。” 溪明道长细思之下,打了个颤栗,说道:“可是此处去没有人,难道他们已经将空正方丈……” 朱雀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我想他们只是将他们转移了,空正大师是他们的一个保命符,若是他们的阴谋外泄,用空正大师为要挟,还能逼得我们不敢出手,他们怎会轻易地将他害死?” 刘苏儿是关心则乱,他想了想说道:“不错,只是不知道他们将空正方丈关到了何处,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搜寻,被他们发现就更糟糕了。” 猛然听到溪明道长一声断喝:“不好!好贼子!” 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四人连忙返回他们下来的山洞,发现洞口已经被人用大石封住。 第二十八章 剑气合一 汪九成见到这洞口被人堵住,气得大骂外面的人无耻卑鄙。 朱雀默然不语,低头沉思到底是谁干的此事,他们一路前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留神四周的动静,以他们四人的身手,绝不会有人跟在后面而无法察觉,除非有人一直埋伏在附近,见到四人进来,这才过来,将洞口封死。 汪九成对朱雀说道:“帮我一把。” 朱雀立刻领悟,他半蹲下来,伸出两手叠在一起,汪九成一脚踩在他的掌心里,朱雀双手向上一托,将汪九成向洞口抛去,在半空中,汪九成使出狂风骤雨掌,双掌推在封堵洞口的大石头上,可是那石头纹丝不动,汪九成在空中无可借力,又落了下来。 汪九成望着上面的大石头颓丧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上面的石头应不止压了一块,看来咱们来到此地,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又知不是我们的对手,这才用此卑鄙的手段。” 武当掌门溪明道长说道:“我本来对刘小友的话有些怀疑,而此刻看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了,此事若真是那假方丈安排人做下的,那真是欲盖弥彰了,唉,我和空正以前见过多次面,竟然一丝也没有怀疑到他。” 朱雀说道:“他连少林寺中的僧众都能瞒过,想来装扮得是非常像了,道长毕竟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 汪九成问刘苏儿:“你说你在这里跟着空正学武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我在这里待了三年。” 汪九成问道:“三年,你都没有发现这里有没有别的出口?” 刘苏儿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出口,我进出都是从这个洞口进出的,当时我无意中从上面掉落下来,还曾跌断了腿,知道跟着空正方丈学会了武功,这才得以出去。” 汪九成叹了口气,将火折子吹熄,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不能将火折子这么用完。 朱雀也跟着吹熄了火折子,整个山洞中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溪明道长还不死心,说道:“咱们在附近找找看,这个山洞应该不是他们可以挖出来的,而是天然的石穴,说不定会有什么缝隙,是刘小友以前没有注意到的。” 四人闻言在山洞中摸索,就是亮着灯也看不到出口,黑暗之中又怎能摸得到?洞口没找到,在山洞入口下面去找到了一段枯枝,朱雀晃着了火折子,点燃了枯枝作为火把,洞中顿时明亮了起来。 汪九成拍了拍刘苏儿的肩膀说道:“我还是很佩服你的,我此刻在这里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觉得受不了,真不知道你和空正大师二人怎么在这里带上数年的。”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是个乞儿,心中所想都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是空正大师教会了我武功,让我看到了我能做其他事的可能,我在这里饿死渴死不要紧,就怕空正师父遭到不测。” 汪九成对溪明道长说道:“牛鼻子,是我叫花子对不起你,要不是告诉你真相,你现在也不会陷在此处。” 溪明道长说道:“又不是你设下的这个阴谋诡计,我怪你什么?难道这里真的没有出路了么?” 几人想起今日端午,少林寺可能和混一帮有一场较量,都心急着出去,他们既不想看到混一帮将少林寺挑了,也不想看到假空正如何发威,而是想揭破假方丈的面具,和寺中僧人一起抵御幽灵山庄,一起抵挡混一帮。 朱雀拿着火把,在洞中走来走去,走到当年空正大师被锁住的地方,突然感到脚下和别处略有不同之处,要不是处在封闭的山洞中,心中警觉到了极点,也难以发现。这个山洞四周虽然都是石壁,可是脚下却是泥土,朱雀让刘苏儿拿着火把,他把下面的泥土挖开,里面露出一片不料。 刘苏儿认得这块不料乃是空正身上的衣服,他心中砰砰乱跳,难道空正被人害死,就埋在此处? 朱雀抓住那块不料向外一拉,手中感到力度一空,他已将一块布从土里抽出,原来这土里埋着的只有这块布,并非埋了人。 朱雀接着枯枝火把的火光,看到补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些字不是用墨所写,而是用鲜血写的。 几人凑过来看看上面的字,刘苏儿心中已经想到,这是空正用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来的布,然后沾着血写成的,上面写着:不论是谁,看到此字,当知少林寺已遭遇劫难,我愧为方丈,未能为少林逃脱此劫,邪魔妖人将我囚禁此处,乃是为了寺里那块玄玉石,这帮人下手歹毒,我空正宁死不屈,现留血书在此,告诉后人,玄玉石在罗汉堂……罗汉…… 此后的字已经看不清楚,想来空正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故,来不及再写下去,有了这个线索,他们已经大致有个谱了,少林寺数百间房间早就被那假方丈数年内大致地搜索了一番,主要的搜寻应该是在方丈的禅房和寝室,却不曾想到真空正会将之放入罗汉堂。 汪九成说道:“将这块布料烧了吧,省得被外面的人发现。” 刘苏儿将这块布料放在火把上烧成了灰烬,几人出也出不去,在此真是待得苦闷,又忧心如焚,汪九成更是开口大骂,溪明道长听他骂得肮脏,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他不知汪九成做了数十年的乞儿,什么市井骂人的话都懂得一些,连骂数百句都不会重复。 朱雀见溪明道长的神色,劝说汪九成道:“汪大哥,省点力气吧,不知咱们会被困在这里多久,再过半日,没有食物和饮水,咱们就更没力气逃出去了,我看越骂人,越容易口渴。” 汪九成点了点头,虽然住了口,但依然气哼哼的,刘苏儿说道:“要不然咱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出口,我在这里的几年,因为没有想到要出去,所有也没有找过。” 溪明道长说道:“这山洞四周都是石壁,只有脚下是泥土,我看咱们在这下面找找。” 除了汪九成外,其余三人都随身携带着宝剑,汪九成首先走到外面的洞穴中,用脚在地上踩动,看看哪里有没有什么松软的,或者空洞的。可是他也只是聊尽人事而已,这里既然是用来囚禁像空正大师这样的人的,又怎会留出什么出口呢? 一般的石穴很少有这种一个像房间的洞穴,除了人为的修饰外,主体应是天然形成,洞里的泥土应是后来才运进来的,既然是费这么多力气运土进来,则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或者填补山石的缝隙,抱有这种想法,朱雀用剑将泥土一点点地撅起来,溪明道长和刘苏儿虽不知他的目的,但也跟着做。 终于,在里面靠着一面石壁的地方,所铺的泥土最多,其他地方的土只有两三尺厚,可是那一块的泥土却挖了五六尺还有,只是越往下,越窄,两边的山石在这里形成一个缝隙,朱雀看着缝隙越来越小,逐渐的,就算是个缝隙,也难以穿过人,朱雀也跟着失望起来。 溪明道长和刘苏儿看到朱雀挖得这么深,都感到诧异,溪明道长说道:“既然这里用来关人,我看很难有个出口……” 正说着,朱雀挖出的那个缝隙,忽然啵地一声被他挖穿了,刘苏儿立刻举着火把向那边照去,四周的泥土下,是一个比椰子大些的洞口,里面黑漆漆的,可是火把的火焰却受到了一阵风吹而变得散乱,那是里面的气流在不断地涌进来之故。 三人都对着这个洞口叹气,就算这里通往外面,这洞口也太小了,除非是三岁的小孩子才能过去,刘苏儿虽然瘦了些,可是比之洞口还是大上血多。汪九成在外面的洞穴里看到三人围在一起,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个洞口,欣然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可以出去了。” 朱雀和溪明道长都愕然不解,汪九成说道:“洞口虽小,我看也小不到那里去。” 刘苏儿问道:“小到根本就钻不出去,又有什么用?” 汪九成问溪明道长:“除了阴阳两仪剑法以外,你的武当太极剑的功夫还没搁下吧。” 溪明道长苦笑道:“这当儿还提这个做什么,难道我的太极剑法就能助咱们逃出生天么?” 汪九成说道:“太极生两仪,力道不免分了,两仪合为太极,太极剑的剑气能够凝聚在一体,牛鼻子,你何不用太极剑将这个洞口凿大些,不久可以出去了么?” 溪明道长说道:“这里的岩石甚硬……” 朱雀说道:“不错,似乎这里也没有多厚,不妨试试。”说完朱雀首先运气于剑身,向洞沿的石头削去,一剑下去,一点火星迸出,却只削下花生米大小的几块石子,双臂反而被震得发麻,这些石子掉入洞中,悉悉索索滚动了一会方停,听声音,里面是个不小的空间。 汪九成说道:“这个不能用蛮力,牛鼻子,看你的了。” 朱雀让开位置,让溪明道长来削,溪明道长缓缓地运行了几周天的内力,然后提剑向这个小洞口刺去,朱雀心中怀疑,溪明道长的内力未必如自己深厚,难道自己不行,他竟能做到? 说来也怪,在朱雀剑下,硬得像铁的石块,在溪明道长的剑下,像变成了木头,被溪明道长一点点地削开,每一剑下去,都有一层石头皮被削掉,那小小的洞口,逐渐变得大了,通过火把的光芒,朱雀看到溪明道长的额头渗出大汗,知道他是消耗内力甚巨,他伸出一掌抵在溪明道长背上,将自己的内力灌入他的体内。 原来将内力注入剑体中,有一定的心法诀窍,不懂之人,内力再高,也做不到,溪明道长的太极剑法,数十年来,所练的就是剑气合一,阴阳合一,故而能够做到运气入剑成锋。 第二十九章 山中遭遇 溪明道长得到朱雀内力相助,削切石壁的速度快了些,但这般做法终于还是让他很快陷入力竭的地步,朱雀输入到他体内的内力,毕竟是外来之力,一时还无法完全吸收。 四个人里,只有溪明道长的太极剑法能够聚气成锋,朱雀和汪九成都无法做到用剑削坚石的地步,他既然已经无力,只有等他内力恢复,在他的切削下,洞口虽然大了不少,但朱雀汪九成和溪明道长还是无法通过,刘苏儿说道:“看大小,我似乎能够过去,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我再将洞口的石块挪走,你们从那边出去。” 汪九成说道:“这洞口太小,你也恐怕过不去。” 刘苏儿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把火把交给朱雀,先伸腿进去,朱雀拉着他,看他过了腰身都没问题,人身上最宽的地方为肩膀,只要肩膀能过去,就没有问题,可是显然刘苏儿的肩膀比洞口要宽,到了胸部时,刘苏儿果然被卡住,汪九成说道:不行,你还是出来吧,等这牛鼻子恢复力气,再将洞口扩大点。 朱雀看着盘腿运气,准备恢复内功的溪明道长,他已经快累瘫了,内力近乎枯竭,看来一时半会都很难恢复。 刘苏儿将双手举过头顶,身子变得窄了,可是还差了寸许,刘苏儿想起空正交过他的少林正宗内功力,有一段是缩骨功,当时没有留意,认为缩骨功没什么用,这是想来,字字句句都回荡在耳边,刘苏儿照式施为,忽然感到身子一空,人已从那洞口中掉落。 洞口彼端是一段斜坡,刘苏儿顺着斜坡滑下有两丈左右的距离,这才踏到实地,头上传来朱雀的声音:“刘苏儿,你没事吧。” 刘苏儿回道:“没事,就是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朱雀说道:“这个火把你先拿着用,找到出口,就来推开石头救我们,小心洞口有人守着,注意安全,别跟人拼命,要是不敌,就去找人帮忙再回来救我们。”他怕刘苏儿冲动下,再被人捉住,那么他们能出去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就算溪明道长能够恢复内力,时间长了,又饿又渴下,他未必还能有什么力气。 说完,朱雀将火把从洞中掷给了刘苏儿,刘苏儿接过,答应了一声。转身向这石洞中看去,这是一个不规则的天然洞穴,自开天辟地以来,他应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刘苏儿照着火把,寻找出路,这里十分潮湿上下都是冰棱一样的钟乳石,刘苏儿从所未见,为这景象啧啧称奇,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心上,立刻向前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去,这是个山间交错的缝隙,或许是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几万年前的一场地震,将山震动形成的缝隙,十分狭长,刘苏儿走了一会,感到一种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在这其间走动,甚觉压抑,好像被外界隔绝,一种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感悠然而生,这里十分安静,不时从洞顶凝结低落的水声传来,异常清晰,火把中一个火星的爆破,也显得非常惊人,让刘苏儿吓了一跳,刘苏儿长长地呼吸了几下,定了定神,觉得自己胆子变得有些小了,他想自嘲一番,可是忽然又想起了鬼神,听说鬼都是来自地下,自己在山腹中穿行,会不会遇到什么鬼怪?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就容易胡思乱想,刘苏儿毕竟年幼。 走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出口,按照方向,刘苏儿猜测自己已经走到整座少室山的中间。途中经过了两个岔路,刘苏儿走到岔路的缝隙后,缝隙不久变窄,走不过去,刘苏儿只得退出再找别的路走,没有指路的参照,刘苏儿感到自己在瞎闯,不知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方向,在七拐八折的甬道中,也早没有东南西北的概念。 走着走着,刘苏儿感到有些口渴,火把也烧得只剩一半,他想着先喝水,或者能够走得快些,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功,这样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留神四周的水源,照道理说,这里这么潮湿,应该有山泉水的渗入,可是只有石壁湿潮,却看不到聚集在一起的水流,刘苏儿趿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有了找水的目的,心有所思,刚才的杂念都不翼而飞。 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上面像石臼一样的石笋,在这棵石笋的上面,也有一个倒垂下来的石笋垂着半滴水,还没凝结成形,下面的石笋上面的石窝,正好将上面滴下来的水珠都接住,竟然收集了半碗之多的水,只是水有些浑,可是刘苏儿异常口渴,也顾不得脏不脏,凑过嘴巴又吸又喝,将这石笋石窝里的水喝得涓滴不剩,他甚至将上面石笋拿办滴将滴未滴的水珠也舔到嘴里,感觉还是没有解渴。 接着在前方的路上,他又遇到一个这样的石笋,里面也有半碗浑水,又被他喝光,刘苏儿感到这水非常古怪,让他越喝越渴,他接着向前走了几步,肚子忽然感到一股灼痛,好像小腹中有一把火在烧着他。 刘苏儿一手拿着火把,一手用手去按肚子,却感到肚子真得很热,刘苏儿吓了一跳,此时他神智未失,已经想到肚子疼应是和自己在石笋上所喝之水有关,那水又浑,又有些粘稠,自己当时口渴所以也没有在意,如今看来,那说不定是什么毒水。 可是喝都喝了,想呕也呕不出来,喉咙非常干,肚子里则像那把火越烧越旺,痛得刘苏儿将手中的火把都扔到了地上,人半躺着打滚,豆大的汗珠从他身上渗出,刘苏儿痛得大声疾呼,声音在山的缝隙中来回冲荡,整个山洞中都回响着他的惨呼,终于在刘苏儿一个左右滚动时,头撞在一棵石笋上,人晕了过去。 朱雀和汪九成都坐在地上,没有了火把,洞中又陷入漆黑,朱雀没话找话:“汪大哥,你看刘苏儿能够出的来么?” 汪九成摇了摇头,忽然发觉自己摇头,朱雀也看不见,说道:“不知道啊,这见鬼的山中,能否出去的可能都只是一半一半。” 朱雀说道:“我猜他一定能够出去。” 汪九成问道:“哦,你这么有信心?” 朱雀问道:“我看过你的面相,国字脸,龙眉狮鼻,一脸英气。” 汪九成不知他所说何意,问道:“这又如何?” 朱雀说道:“照你的面相,绝非短命之人,既非短命之人,自然能够逢凶化吉,安然出去,你既然能够出去,难道能把我丢在这里么?” 汪九成笑骂了一句说道:“外面混一帮的人和这假方丈还不知闹得怎样了,幽灵山庄的人有没有出现,那真方丈也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唉,一堆的事要做,你我却被困在这里。” 朱雀说道:“是啊,一大堆让人头疼的问题,除此以外,我还要赶紧将这些事解决,去一趟峨嵋呢?唉,偿若刘苏儿出不去,迷失在山腹中,你我又被困在这里渴死饿死,我倒不为自己觉得什么,只会觉得有些对不起伊雪。” 汪九成说道:“刘苏儿一定能够走出去,放心吧。” 朱雀喜道:“你怎么知道?” 汪九成说道:“我也颇懂相人之术,那刘苏儿也非短命之人,又怎会走不出去?” 朱雀哭笑不得。两人正自说话解嘲,汪九成忽然问道:“牛鼻子,你运功运好了没有?” 溪明道长的话传来:“哪里能有这么快?没有两三日,难以尽复。” 汪九成问道:“哪你能够运剑斩石了么?” 溪明道长说道:“你让我省省力气吧,偿若从这里出去有用的话,咱们不用进入到这小洞口中,刘苏儿就会来救咱们,偿若从这里过去没有的话,咱们就算将洞口改成大门,你去了又有何用?” 汪九成说道:“不错,想不到你这牛鼻子老道倒想得如此通透,可是明知这里已是死路,到了那边还是未知,总有一线生机,人恕无求生之念?” 朱雀说道:“我看咱们还是继续等等吧,否则徒费力气,咱们到了里面,没有火光,也是寸步难行。” 汪九成问道:“你看刘苏儿下去有多久了?” 溪明道长说道:“我一次运功,大约有一个时辰,我刚才运功已毕,听你俩啰嗦了一会,快有一个半时辰了。”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就是翻过少室山,也不用一个时辰,刘苏儿的轻功不差,从山间行走,偿若顺利的话,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过来救我们,可是他至今没来,我看,只怕凶多吉少了。” 刘苏儿从晕厥中醒来时,一时浑浑噩噩的,不知身在何处,还以为自己眼瞎了,到处一片漆黑,他四处摸了摸,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得瞎了,等他摸到一棵石笋,这才豁然醒悟自己在何处,旁边燃烧的火把也熄灭了,他打着了火折子,看那掉在地上的火把,还好,火把不是烧完了才熄灭的,还剩下了一小半,他将火把点燃,借着火光,他想起了昏迷前的而一切,此时肚子只是隐隐作痛,而身上却充满了极充盈的内力,有一种不发泄出来,就会涨大的感觉,刘苏儿伸了伸手,踢了踢脚,还好自己身子没有什么异样。 他要接着去找出口,却一时记不得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这里到处都是一样,黑色的石壁,上下犬牙交错的石笋,像一个要将人撕咬成碎片然后将人吞噬的血盆大口。 哪里才是自己来过的地方?哪里才是自己要继续前行的方向? 刘苏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抬脚向前走,可是一脚迈出,人却向有人推着自己那样,迈出了近一丈远,刘苏儿吓了一跳,试着跳了一下,头嘭地一声撞在山洞上面的石壁上,他落下来时,兀自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内力大增,以前跟空中学武时,他曾提到过这种境界,似乎通过不断的修炼,也要在几十年后才能达到,难道自己所喝的那种粘稠的浑水,并非什么毒药,还能增加自己的力气? 那到底是什么水?回去一定要找人好好问问。 自己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他小心翼翼地迈步前行,防止一不小心就撞到山石,走了一会,逐渐习惯了充盈的内力,走起路来才不这么别扭,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喝水的那个石笋,方知自己又走了回头路,他立刻反身向外走,心道,自己不知昏迷了多久,朱雀大侠,汪帮主和武当掌门溪明道长一定都等得急了。 找对了方向,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手中的火把越来越弱,都快烧到自己手上了,刘苏儿找了两块石头,夹住了火把,希望它能多烧一会,可是不久,这段枯枝还是烧完了,整个甬道中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第三十章 少林铜人阵 刘苏儿无奈,只能抹黑向前走,没有火把,走起来更慢,是不是撞到石笋上,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隐隐约约地透出了光亮,刘苏儿大喜,立刻向光亮处跑去,中间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刘苏儿借势虚踢一脚,这是保持平衡的好办法,一脚提出,借着虚踢的反力,本能越过石块,落在前方,可是他忘了这是在山洞中,头上又撞到了上面的石壁,好不疼痛,刘苏儿伸手摸了摸,头上肿起一个大疙瘩,似乎还渗出血丝出来,此刻他也顾不得去自怜,小心翼翼地来到光亮处,登时感到一阵绝望。 原来这块光亮处,并非洞口的亮光,而是一块发光的玉石,从一块石壁上伸出来,刘苏儿大叫了几声,发泄了郁闷,想继续前行,忽然想到有了这块发光的石头,也可以用来照明,只是怎么取下来呢? 他在四处摸索,找到一块枕头大小的石块,向这块发光玉石上砸去,砸得几下,这玉石便松动起来,就像从木头上砸下钉子,原来这块玉石比旁边其他的石头都要硬,刘苏儿将其抽出,看这块玉石,有手臂粗细,两尺长短,不知是什么石头,虽然亮度比火把要暗些,可是在这极度黑暗的甬道中,已经可以照出前方的路了。 刘苏儿拿着这块发光的玉石向前走去,借着玉石的光芒,走得也快了,不久就找到了一个狭长的明亮的缝隙,这个缝隙处风声隐隐,外面又是光亮刺眼,是出口,而非又是发光的石头。 刘苏儿从缝隙中钻出,看到外面的太阳,一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出来,他哈哈大笑几声,笑声中又落下几滴眼泪,自己走在山洞中的绝望感烟消云散,但又刻骨铭心。 手中的玉石,应该就是用来做夜明珠的那种材料,是十分珍贵的宝石,刘苏儿将这块玉石埋好,做了记号,想等事情了结再过来取出。 他呼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想起还被困在山洞中的朱雀等人,立刻向那里行去。 少林寺后院的山洞里,四周依旧漆黑一团。 朱雀在此问汪九成:“你看刘苏儿还能来救我们么?” 汪九成说道:“你此刻要是能够看到我的表情,或者再不觉得我面相……” 说到这里,溪明道长突然说道:“嘘!你们听。” 三人立刻安静下来,外面隐约传来喝骂声与打斗声。汪九成立刻来了精神,回到那堵着大石头的洞口,上面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没过多久,打斗声停了下来,恢复了死寂。汪九成心中砰砰乱跳,他身为丐帮帮主,本不畏死,可是在这一刻,他所关心的事情太多,知道自己乃有用之身,若是真被困死在这里,终是心有不甘,对上面所发生的事,忍不住全神贯注起来。 上面的死寂只维持了片刻,可是山洞中的三人却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终于,传来石头被推开的声音,堵住洞口的石头不止一块,而且非常巨大,可是上面一块接一块的石头被推开,并没有迟疑,三人都想着刘苏儿没有这么深厚的内力,难道他又找到了帮手? 等到最后一块石头被推开,汪九成第一个蹿了出去,阳光耀眼,日已偏西,朱雀和溪明道长也依次出来,外面除了刘苏儿,还有伏缨,伏缨正在和人动手,牵制了四个少林寺的和尚,好让刘苏儿得以将石头推开,放他们出来。 汪九成盯着刘苏儿左看右看,朱雀没有注意汪九成在看什么,而是前去帮伏缨对付少林寺的和尚,两人联手,威力何止增大一倍,只数招,那四名少林和尚就被他们击退,四人刚想糅身再上,溪明道长喝道:“住手!圆根,圆明,圆念,圆刚,你们怎么和红缨公子打起来了?” 这四名少林僧原来是圆字辈的武僧,奉方丈之命看守此处,据方丈诉说,这个洞口里,有苍黄派的妖人,无论如何不能让洞口打开,否则祸患无穷,等到伏缨将他们缠住,刘苏儿将石头推开,他们四人还在暗暗叫苦,哪知从洞中出来的却是武当派掌门,另有一人做乞丐装扮,极有可能是丐帮的汪九成帮主。 圆根一时摸不清头脑,问道:“溪明道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说道:“唉,看来这四人也是受到假方丈的愚弄了。” 溪明道长说明了现在少林寺中的方丈空正,乃是为人假冒一事,四位圆字辈的和尚面面相觑,都难以相信,溪明道长说道:“我身为武当掌门,难道还能欺骗你们这些后辈么?这里是丐帮的汪帮主,你们不信可以问他。” 四人还没决定是否要向汪九成询问,朱雀也跟着说道:“在下朱雀,不知道各位听说过我没有,我朱雀生平从无空言,空正方丈确实是为人假冒的。” 听到朱雀的名字,四人已经相信了九成,圆明问道:“然则他要是假冒的,那真正的空正方丈又在哪里呢?” 溪明道长说道:“原本是被囚禁在这里的,等我们进来以后,不知是谁将洞口封住,真正的空正方丈已被带走。” 汪九成忽然问道:“你们在这里看守了多久了?” 圆根说道:“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汪九成问道:“这么说来,少林寺所发生的事,你们也不知道了?” 圆根说道:“我们过来时,有一伙人刚刚上山,不知是不是苍黄门派的,方丈便让我们来此处看守。” 溪明道长说道:“你带我们过去吧,我们自能分辨出假方丈的伎俩。” 圆根等人在前方带路,朱雀问伏缨:“扬州一行结果如何?”伏缨自从和他们在峨嵋山下分手以后,便去杨广墓中寻找其他的玄玉石,杨广墓在扬州,故而朱雀有此一问。 伏缨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快去前边看看怎么样了,回头我再说给你听。” 汪九成也趁机问刘苏儿:“这半天你经历了什么?怎么整个人看来都不同了,好像有人给你体内输入了数十年功力似的。” 刘苏儿边走边简要告诉了他他在山的甬道中发生的事,并说道:“汪帮主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什么水?” 汪九成也不知道,说道:“回头再找人问问吧,你现在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刘苏儿说道:“就是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力气,不使出来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汪九成摇头表示难以理解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 几人不消片刻,就快步来到少林寺的练武场,只见场中除了早上所见到的人以外,又来了许多人,这些人分成了三堆。在一片高台上,有两个人正斗得不可开交,四人到处看了一眼,都没有看到假方丈在何处。 相斗的两人里汪九成认识其中使齐眉棍的一人,乃是人称横扫乾坤的武胜文,另一人用的是分水刺,看不出来是谁,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应该是分别代表两方的人。 溪明道长来到少林弟子所在的那一堆人中问道:“方丈呢?你们方丈呢?” 几名弟子说道:“咦,方丈刚才还在这里。其中一名少林弟子说道:我刚看到方丈似乎往藏经楼的方向去了。” 溪明道长说道:“找几个人去将方丈喊来,就说我溪明老道找他。” 几名低辈少林弟子认得他是武当派的掌门,不用吩咐,各自分头去了。圆根等人悄悄地跟各个少林弟子说起溪明道长的话,这几年他们所见的方丈其实是为人冒充的,真正的方丈一直被人囚禁了起来。少林弟子登时乱了起来,一名空字辈的少林武僧问道:那真正的方丈呢?可曾被救出? 汪九成认得他是空正的师弟空无,汪九成说道:正是要各位立刻在少林寺中寻找,真方丈已经被带走,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依我看,应该还在寺里,希望大家立刻分派人手,到寺中各个地方去找一下。 少林寺上下有一千余名僧人,在空无,空远等人的安排下,立刻分为五队人,每队越百人,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寻去,还有一队沿着少室山的隐蔽处寻去。这样一来,少林寺这边的人一下走了一半。 溪明道长问留下来的少林弟子道:“这上面比试的两人是哪方的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叫圆业的少林和尚说道:“回道长,这两人使棍的是咱们少林寺的朋友,一个是自称什么混一帮的,两人的比试已是第十五场比试,为的是获胜之人,可以随方丈一同去少林铜人阵,不过既然知道方丈是为人假冒的,则他的此举必然不怀好意。” 少林铜人阵在少林的一处秘密地方,听说成为少林本院弟子之后,只有通过少林铜人阵的考验才能获得下山的资格,否则就要在山上继续修炼,许多人都以为这是少林寺为了不让学艺不成的少林弟子坠了少林寺的威风,从而设立的一种考验。实则当年设立铜人阵的慧智禅师,是为了下山人的性命考虑才做出这个机关。 盖因少林弟子武艺出众天下闻名,随便下山的本院弟子在外容易招惹是非,一般习武之人总想借助别人来验证一下自己所学的水平,少林弟子正是再合适不过的验证之人,而面对少林弟子又和面对其他人又有不同,习武之人慑于少林寺的威名,一出手便会下重手,在慧智以前,常有武艺不高的弟子下山后不是被人打伤就是被人打残,所以慧智才想出这个办法,但凡能通过铜人阵的考验的弟子,就算是在下山后遇到高手,也有自保的余地。 从少林铜人阵设立以来两百多年间,少林寺本院下山的和尚虽然少了,却极少再出现被人挑惹击伤之事的出现,少林铜人阵在其中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 第三十一章 四大高僧 少林铜人阵据说其中有一百零八个用机关巧器组成的铜人,其中涵盖了少林寺的十八项绝迹,同时又包含了最精妙的机关之术,传闻这个铜人阵受到了当年诸葛孔明木牛流马的影响,是武林中人人欲一睹为快的秘密之处,可是若非是习武十年以上的少林本院弟子都不可以前去,更别说别的武林中人,就连朱雀和汪九成也没有见过,但想去一看之心,也是不能避免的。 如今少林方丈竟然允许非少林弟子前去观瞻,看来一定是假方丈在其中捣的鬼,目的就是引得这些江湖人士自相残杀。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何混一帮的人不以玄玉石为目的,偏偏对少林铜人阵感兴趣呢? 朱雀问道:“那这练武场中的三匹人马,一方是少林弟子,一方是混一帮的人,另一方是受到少林英雄帖所以前来的江湖人了?” 圆业说道:“不错,虽然我们都认为方丈此举不妥,可是他毕竟身为方丈,方丈所说的话,我们只有听之任之。” 朱雀来到混一帮人的地方,见到一群人只见放着一张宽敞舒适的椅子,朱二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上的比斗,他见到朱雀前来,忍不住微笑道:“你也来了。” 朱雀问道:“朱帮主似乎转了性了,怎么不想着找什么玄玉石,反而打起铜人阵的主意了?” 朱二说道:“要是我猜的没错,那玄玉石就应在少林铜人阵里藏着,所以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朱雀想起山洞中真空正留下的信息,问道:“玄玉石在铜人阵里?你听谁说的?” 朱二说道:“你想想,幽灵山庄对玄玉石的觊觎之心,尚在我之前,以他们的手段,他们早就应将少林寺暗中翻过一边,就连他们都没有找到,我又何必白费这个力气?唯一他们没有找过的地方,我看只有这铜人阵里了,既然如此,方丈又难得一次的将其大方示人,只是表明武功高强的方可以进去,我帮中武功高的不在少数,若不趁机过去找一找,那真是浪费这个好时机了。” 朱雀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他关于方丈的真相,他低头对朱二说道:“我看你就是打赢了也没有用,少林的和尚们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去他们的禁地的。” 朱二笑道:“你又想用什么诡计诈我?方丈亲口所言,当着这两千多人的面,难道还能言而无信?” 朱雀叹了口气:“少林方丈的话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只可惜,那人并非方丈,而是冒充的,我劝你赶紧让手下停止比试,带人守住下山的道路,找到真方丈才是。” 朱二一震之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少林方丈是为人假冒的,朱雀你这个玩笑可就开得太大了。” 朱雀说道:“是真是假,要不了多久便可知道,我说着耸人听闻之语对我何益?” 朱二对台上正在和武胜文比试的那人说道:“宁不三,先别打了,你先下来。” 原来那使分水刺的人名叫宁不三,此人能和横扫乾坤的武胜文打到现在不分胜负,武功当是非同小可。 宁不三猛攻几招,随即退后,接着跃下高台,来到朱二身旁,武胜文站在台上,不知自己是胜是负,一时愣在当场,他向台下的一名少林弟子问道:“这算什么?” 那名少林弟子还没说话,溪明道长几个起落,已经来到台上,和他一起来到台上的还有丐帮帮主汪九成以及圆业和尚。 溪明道长对武胜文说道:“武家朋友,你先下去,贫道有几句话说。” 武胜文认得他是武当掌门,一个倒栽葱从台上翻身下来,快落地时用齐眉棍在地上一点,人再借势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手功夫一露,惹起台下不少人的喝彩。 溪明道长说道:“有一件大事,我想在此跟众位分说,往各路英雄好汉听到以后不要喧闹,不要惊慌失措。” 台下的人中有人说道:“是武当掌门溪明道长。” 有的说道:“那还比不比了?” 有人说道:“安静!听听溪明道长有什么话说。” 溪明道长说道:“今日大家所见的方丈,其实是为人假扮的……” 台下的人群里登时一片哗然,有的惊讶,有的疑惑,有的不信,有的茫然,然后纷纷和附近的人议论起来,人群中有一人说道:“溪明道长,你说方丈是假冒的,然则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此人之意,倒不是质疑溪明道长的真假,而是压根不信溪明道长的话,这也代表了许多人的想法,汪九成说道:“真正的方丈被人囚禁,这四年来,少林寺中的方丈一直是由奸人冒充,我是丐帮帮主,可以证明此事乃是千真万确!” 又一人问道:“若方丈是假的,那真的方丈又在何处?他邀我们前来,一句假的,就想将我们打发不成?” 许多人跟着起哄:“没错,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怎么都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方丈是假冒的,那达摩堂长老呢?罗汉堂长老呢?” 少林后院方向忽然窜来几位年老的和尚,这几人身穿袈裟,似是从天而降的飞将军,落在高台上,溪明道长一见之下,立刻上前参见:“原来是渡虚大师,渡玄大师,渡真大师,渡性大师,溪明参见各位高僧。” 台下本来议论纷纷的众人见到这四名老和尚,竟然是彼空正还要高上一辈的渡字辈高僧,而且是虚玄真性四大高僧,都安静下来。 渡虚沙哑地声音说道:“溪明掌门说得不错,空正被人假冒,我们四个老骨头也是刚刚得知,大家不用慌乱,真空正已经被我们救了下来,可是却受了重伤,正在救治,一旦醒了,我会让他跟诸位说话。” 朱二此事高声问道:“我可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刚才那空正所说的,比武获胜的人可以去少林铜人阵,不知还算不算话?” 渡玄问道:“阁下何人?” 朱二眉毛一扬,说道:“在下是受少林之约,前来赴约的,怎么,方丈是假的,那说过的话也不算了么?” 渡玄肃然说道:“少林铜人阵是什么地方?岂是虽然进出的?既然是假空正所说,自然做不得数。” 朱二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心下寻思别的方法。 渡虚说道:“少林遭遇重大变故,不免对诸位武林同道怠慢,对于各位前来少林,老衲先谢过了,不过,请各位先回去,等到我们查明此事真相,再将真相公告天下。” 一名受到少林英雄帖的江湖人扬手将手中的帖子摆了摆说道:“少林寺邀我们前来,一起对付苍黄门的人,可是如今连苍黄门的人影也没见到,难道就让我们这样回去?” 渡玄说道:“不管什么门派,我们少林自能应付。” 渡玄这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嗡嗡议论,人群中,几名一起前来少林寺的人说道:“我们要见见空正方丈,亲自听他说一说,你们说他是假的,我看你们也未必是真。” 一群人跟着起哄:“是啊,怎知你们谁是真谁是假?我们要见空正方丈,听他亲口一说。” 渡性说道:“少林寺佛门清静之地,容不得诸位在此喧闹,请速速离去。” 尽管渡性这般说话,可是并无一人离去,反而有向少林寺内部涌去的势头,眼看这些武林中人就要失控,少林寺不免遭到冲击,朱二则又坐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这时空正既然已经被找到,去寻找空正的几百名少林弟子纷纷赶来,渡虚一声喝道:“结罗汉大阵!” 上千名少林弟子,每一百零八人为一阵,立刻摆出十个罗汉大阵出来,玄渡说道:“诸位若是再不离去,为了少林寺不被毁坏,只好将各位驱赶出去。” 正搅攘着不可开交之际,真正的空正方丈,由两名少林弟子扶着从殿后缓缓走来,由于他数年被关在山洞中不见天日,脸色发白,双手下垂无力,刘苏儿在台下看到再也忍不住,冲了过去,跪在他面前,说道:“师……空正大师,我,我是刘苏儿。” 空正点了点头,说道:“你来了,很好,很好,你先让开,我去让他们离去,回头你再来见我。” 刘苏儿起身一起帮着扶住空正,台下的人见到空正既然来了,而且似乎武功尽失,成了残废之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他。 空正来到高台上,对着台下的人说道:“我被奸人下毒,废去了一身武功,囚禁在寺后的山洞中,已有四年有余……” 说着,他将被人囚禁的经过说了出来,只是这些人逼问他玄玉石下落一事被他隐去,台下的武林中人见到真的空正出面,那去少林铜人阵一事,自然成了虚妄,再加上少林寺的僧众已经结好罗汉阵,就算在此撒赖不走也不可得,等空正说完,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唯有朱二所带的混一帮还在,渡虚问道:“阁下在此不走,还想怎的?” 朱二说道:“真的方丈虽然被找到了,可是假方丈在何处呢?在下找他想取回一样东西。” 渡玄问道:“此人已经离开了少林寺,至于他是谁,我们少林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阿弥陀佛。” 朱二说道:“我可以让我的人先离去,可是我本人要留下来,我有话要跟空正方丈说。” 渡玄还想说什么,空正已先说道:“好,你先让他们离去,然后随我倒禅房中说话。” 朱二对混一帮的人安排了几句,等到这些人全都离去后,这才和汪九成,朱雀,刘苏儿,伏缨,溪明道长等一行人随着空正来到方丈的禅房,虚玄真性四大高僧说道:“撤了罗汉阵,安排好寺中的防守。”说完以后,毕竟还是担心空正的安危,也跟在后面过来。 来到禅房坐定,空正对一直扶着他的弟子说道:“去将空山叫来。” 空山乃是空正的师兄,一直在藏经楼看守经书,钻研佛法,武功也不亚于以前的空正,朱雀见此时空正将他叫来,心中已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安排好去叫空山后,空正问朱二:“阁下气度非凡,不知跟我有何话说?老衲遭遇此劫,数年来不知江湖事,竟不知阁下的来历。” 朱二说道:“我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一样物事,不知空正方丈能否为我指点迷津?” 空正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我之所以被囚禁也是因为此物,我被折磨了多年都未说,难道此刻倒会告诉你?” 朱二说道:“不,我不是想现在要拿到此物,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此物是否还在寺中,还是已经被那些人得手了。” 空正一愣,接着喊过刘苏儿,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刘苏儿跟着转身离去,渡真和渡性二人也随后跟在刘苏儿身后。 朱二知道空正告诉了刘苏儿玄玉石的所在,他一声不吭,安静地等着。 溪明道长此时说道:“空正方丈,你可曾认出了那些囚禁你的人到底是谁?” 空正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武功非常怪异,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刚猛虽然不足,然而阴柔有余,让人有种有力难施的感觉。” 朱二插口说道:“我看,他们应该就是幽灵山庄的人。” 空正:“哦?施主认得他们?” 朱二说道:“我和他们交过手,他们武功确实如方丈所说,只在若有若无间,再者说,天下间除了幽灵山庄的人,又有谁能够冒充少林方丈多年而不为人所知?” 就在这时,刘苏儿匆匆赶来,也不避讳地说道:“方丈,那东西不见了!” 空正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刘苏儿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时空山从外面走了进来,问道:“方丈找我?” 第三十二章 山浆阴毒 空正做好后,沉默了良久,朱二见那玄玉石果然被取走,再留在这里已经殊为无意,便起身告辞。 空山在藏经楼中看守经书,从没离开过,还不知空正的遭遇,此刻见到空正的脸色,连忙走了过来,骇然问道:“是谁将方丈击伤成这样?” 空正说道:“多谢师兄关心了,我的伤暂时不要紧,空山师兄请坐,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空山合十道:“是。”然后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空正说道:“我为人所囚禁,据刚才那位施主所说,囚禁我的人乃是幽灵山庄的人。他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得到那块玄玉石,这许多年来,我虽然没有吐露玄玉石的所在,但还是被他们得手了。” 朱雀这时插嘴道:“好请方丈放心,传言这玄玉石要拼成完整的一块才有其用处,他们只得到其中的一块,应该没有用处。” 空正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朱雀说道:“是推测出来的,因为他们对于玄玉石的寻找,似乎是在几个地方都下了功夫,偿若只得到一块就用作用的话,他们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 空正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玄玉石能够拼在一起固然更有效果,但每一块都有每一块的作用,就像一块饼,撕开了,每块饼也是可以充饥的。” 刘苏儿问道:“那他们为何对每一块玄玉石都如此紧追不舍呢?” 空正解释道:“就像世人,已经有了很多钱,可是还想追求更多的钱,谁会嫌钱多呢?这批人对于玄玉石自然也怀着同样的道理。”说着说着,他突然盯着刘苏儿看了半晌,然后问道,“刘苏儿,我今天见你,感觉你身子与我和你分手之时,有所不同,你可是经历了什么?” 刘苏儿见空正在此刻还能关心自己,感动地说道:“方丈还应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为是,我这身子怎样都不打紧。”他其实从练武场过来之时,感到全身都被火烧得疼痛难忍,就像在山中晕厥以前那样,可是他怕空正担心,所以一直苦忍着。 空正皱着眉头说道:“不,我见你眉宇之间,隐隐有一层黑气,说明你的本元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可是听你说话,又是中气充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古怪。” 刘苏儿便将自己在山中饮了石笋中的水之事说了出来,空正思之不解:“那是什么?” 空山这时候忽然说道:“那应是千年山浆,据万山志上记载,此物有提升内力之功,寻常难以遇见,只是不能多饮,超过十滴之数,便于饮用者有损,盖因山浆中饱含山之阴气,阴毒甚重,你说你饮了多少?”他常年待在藏经阁,无书不读,于世事虽然不太明了,但是书中所记的各种奇闻怪事,他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刘苏儿说道:“我喝了两次,加起来有一碗的量,喝完后不久,全身有如火炙,疼痛难当,不像是阴毒,倒像是阳气过剩。” 不知是否受到空山所说之言的影响,刘苏儿忽然感到全身的力气忽然散去,人软软地倒在地上,空山疾扑上前,伸手点了他胸口处的几个要穴,护住了他的心脉,防止阴毒立刻要了他的命。 空正方丈虽然久经佛法熏陶,可是毕竟全身武功尽失,定力大减,他连续三年和刘苏儿朝夕相处,早已生出感情,见他忽然如此,知道是那山浆阴毒过甚,他已命在顷刻,竟然忍不住流下泪来。 朱雀也前去帮忙扶住刘苏儿,他问道:“为何那山阴之毒会让他有全身发热的感觉?” 空山说道:“岂不闻否极泰来?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生,他服用的山浆太多,已经无救。” 刘苏儿缓缓地睁开眼说道:“空正,师父……我一生凄苦,直到遇到了你……我,我是死也瞑目了,你,你别难过。” 空正闭上了眼睛,想着难道所谓因果所谓天道,都是虚妄?为何这孩子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却如此短命? 朱雀忽然问道:“不知空正可知那玄玉石的用法,我听说玄玉石有起死回生之效……” 空正绝望地说道:“我师叔渡劫长老到也知道玄玉石如何使用,可是寺中的玄玉石不是刚刚被幽灵山庄的人取走了么?这一时半会,去哪里找玄玉石?” 朱雀说道:“玄玉石刘苏儿身上便有一块,快请渡劫禅师过来。” 渡劫禅师是空正的师叔,也是空山的师叔,他和空山两人一起常年居住在藏经阁中,空山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而渡劫长老却经常外出,不知此时在不在阁中,他间刘苏儿命不久矣,立刻跳起来说道:“我去找他。” 刘苏儿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慢慢地爬到空正身边,脑袋一歪,将头放在空正怀中,空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两人在山洞里相依为命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定力大失的空正眼泪如珠落下,滴在刘苏儿的头发间,他喃喃地念着几句金刚经,希望菩萨能够保护次子的安危。 刘苏儿见空正为他落泪,心中有感,说道:“师父……” 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尚未来得及去想是谁,便失去了知觉。 渡劫长老幸而还在藏经阁中没有出去,他陪着空山来到方丈的禅房,见到眼前的景象,诧异地说不出话,陪着他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个小和尚,正是慧真,他见到昏迷的刘苏儿说道:“咦,是他!师叔祖,他就是几年前你从河边带回来的那个小叫花子。” 渡劫也认出了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几年前从河里救上来的那个小孩,只是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哪知今日竟然看到方丈怀抱着他,而且哭得双目通红,一时他心中难以相信,难道这小孩是方丈的…… 空山打断他龌龊的想法,说道:“师叔,此人身中山浆的阴毒,唯有玄玉石的起死回生之效能救他一命,恳请师叔快些施为,否则就怕他毒发无救了。” 渡劫拿过刘苏儿的手腕,给他切了切脉,说道:“无妨,此人竟然身负我们少林的正宗内功,奇怪奇怪。”他一边说着奇怪,一边斜着眼,望着空正,似乎已经认定了此人就是空正的儿子,否则他为何从不收徒,却将一身功夫都传给了这个少年? 空正听他说了无妨,收止了眼泪,他内力尽失,情绪容易波动,这位师叔年纪虽大,但总是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态,和他们佛门的肃然颇不相类,可是此时也无法同之辩驳,他说道:“师叔,请先救了他再说。” 渡劫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好像再说放心,接着他问道:“玄玉石呢?” 朱雀从刘苏儿脖子上摘下,交给他,渡劫接过左右看了看,说道:“这块玄玉石好小,还不如咱们少林寺所藏的一半大,咦,该不是方丈师侄将那玄玉石分成两半,然后送给这少年的吧。” 空正喟然道:“师叔莫要开玩笑了,这是另一块,咱们寺里的玄玉石给人劫走了。” 渡劫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找你要,你也不要找借口说什么劫走了,只是这块玄玉石太小,能否救得他的性命,着实不好说。” 伏缨忽然又掏出一块更小的玄玉石来问道:“老和尚,若再加上我的这一块呢?” 他见渡劫说话并不是这么规矩,好戏谑,因此喊他一声老和尚,他或者更觉得亲切,果然,渡劫听到他喊自己老和尚,而非什么大师,长老,他欣然道:“你小子很讨人喜欢,是个好孩子。”伏缨哭笑不得,他今年已经年愈四旬,但在这老和尚眼中,也只是个孩子。 他接过伏缨的那块玄玉石说道:“差不多了,让我来将玄玉石里面的灵气提取出来。” 众人都看着他施为,就连汪九成都感到好奇,想看看他是如何将玄玉石里面的内力取出的,众人无不瞪着眼,看着渡劫。 渡劫将刘苏儿扶好,让他盘腿坐在自己身前,背对着自己。他先解开刘苏儿胸前被空山封闭的穴道,然后用内力将他笼罩,因此虽然刘苏儿没有知觉,但依然坐着不倒,渡劫将一大一小两块玄玉石放在刘苏儿手中,然后双手忽然拍出,击在刘苏儿背上的要穴,逆运少林内功。 正运少林内功,功力犹如在木石上阳刻的字,内功乃是离体而出,逆运以后,便如阴刻的字,是内陷坍塌的,一股吸力从渡劫手心中传来,将刘苏儿体内的内力吸入到自己的体内。 可是在外人看来,是看不是渡劫的内功是正运还是逆运,这其中的情形,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可惜刘苏儿至今昏迷不醒,故而只有渡劫一人知道,他缓缓地将刘苏儿全身的内力都吸到自己体内,等到刘苏儿体内一丝内力也没有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放在刘苏儿手中的玄玉石竟然亮了起来,亮的光芒刺眼,比之伏缨当时给刘苏儿的夜明珠不知亮上几倍,伏缨心中暗叹玄玉石的神奇,偿若拿着这么亮的玉石去卖,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原来渡劫所用的法子,就是让刘苏儿体内空若虚谷,好让他体内自然生出吸力,将玄玉石里面蕴藏的数百年前苍黄门各个掌门储存其中的内力吸入体内,而一人体内如是夹杂两种元气的话,是非常危险的,渡劫自身内力浑厚,吸入刘苏儿的内力以后,暂时不至生出祸患,可是刘苏儿此时陷入晕厥,体内的元气不能加以控制,若有两种元气相冲突,会损伤他的经脉,轻则让他陷入瘫痪,重则让他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所以他将刘苏儿体内内力抽空,倒并不只是让他能够吸收玄玉石里的内力而已。 第三十三章 方丈圆寂 玄玉石里的内力逐渐进入刘苏儿体内,他手里的玄玉石所发出的光芒也开始变得暗淡,终于变得黯然无光,刘苏儿全身一震,从昏迷中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就在此时,渡劫喊道:“气沉丹田,守住心脉!” 刘苏儿立刻照做,可是一运气之下,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内力并非自己熟悉的少林内功,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内力,他将这些内力尽力向丹田聚拢,同时,运气将自己要害护住,渡劫这时又将从他体内抽走的内功,原数奉还,刘苏儿得回自己的内力,并没有来得及感到欣喜,就感到两股内力在体内冲突不休,除此以外,渡劫的一部分内力也被输入体内,就像一个罩子,将自己心脉和丹田处罩住,刘苏儿大叫一声,全身的内力像脱缰的野马,四处冲撞,若非渡劫提前让他护住心脉,以及他帮忙护住心脉,他的心间穴道早就受到冲击,那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内力在体内冲击,乃是非常痛苦之事,空正等人在外看着刘苏儿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本人却觉得自己在遭受着各种酷刑,针刺,火烧,冰冻,捶打……忽然,刘苏儿张口吐出一口黑血,接着又吐出一口,不一会,他的身前已吐出一大滩黑血,黑血透着一股极为难闻的腥臭,慧真捏着鼻子退到门外,其余几人也都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看着刘苏儿吐出的这许多血,都感到触目惊心。 冲突不休的内力,像在体内进行了一场征战,在征战的过程中,刘苏儿感到自己全身的穴道所铸的防御都受到冲击,而在任脉和督脉之间,仿佛两条泛滥的河水,中间隔着一道极高的水坝,不能混融凝聚。 又过了片刻,那道水坝开始溃塌,两股内力混融,本来盘腿坐着的刘苏儿蓦地跳将起来,一声轻啸远远地传了出去。 渡劫也跟着缓缓地站起身子,他似乎用力过度,身子晃了一晃,站在门外的慧真连忙跑过来将他扶住,刘苏儿落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两名和尚,想起了数年前的那天早晨,自己被渡劫和尚从河中救起来的情形,此时他对渡劫已不再感到害怕,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他跪了下来,给渡劫磕了几个头,渡劫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空正的……” 说到这里,他才醒悟有外人在此,这话可不好说出口,慧真朝他眨了眨眼,说道:“师叔祖,咱们先回藏经阁吧。” 渡劫点了点头,似是非常虚弱,让慧真扶着他离去。 空正见刘苏儿似乎好了,脸上露出微笑,不一会,从外面来了几个和尚,拿着扫帚簸箕,将刘苏儿吐出的黑血用土掩埋,然后扫走,刘苏儿摊开双手,手中两块玄玉石已经变成了普通石头的色泽,刘苏儿拿着对着外面的光一照,其中流转变幻的光影也看不到了。 空正说道:“刘苏儿,你过来。” 刘苏儿来到他身边,空正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没想到你我还有相见的一天,少林寺的玄玉石被幽灵山庄取走,你去想办法将其取回,我怕贼人得了玄玉石,吸收了里面的功力,将会变得更难克制。” 刘苏儿说道:“是,请师父放心。” 空正说道:“我一生不是参禅就是潜心习武,在你之前,我从未传授过其他人武功,以后看来也不会了,可是你跟我习武三年,我始终没有给你一个身份,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我便承认了你这个弟子,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非要做和尚,我们少林也有俗家弟子,咳咳……” 刘苏儿说道:“是,师父,这些事不着急说,你先好好休养。” 空正摇了摇头,说道:“空山师兄,咳咳,我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少林寺的方丈一职,就由你来承担了,咳咳……圆字辈的弟子们没有什么杰出的人才,望师兄成为方丈以后,能够调教出几个有出息的弟子,以维护我少林寺的声名。” 空山愕然说道:“方丈,这……” 空正说道:“我……我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已无力承担方丈的重任,刘苏儿,望你以后能够时时为武林中的正义着想,不要被邪魔外道迷失心智,偿若有何事难以抉择,你便想想我,或者就会有答案了……” 刘苏儿听他说话,像是在安排后事,他骇然说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弟子以后就陪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空正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揭语:“行也空,坐也空,语默动静无不空,纵将白刃临头颅,犹如利剑斩春风。顿觉了,妙心源,无明壳裂总一般,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圣凡……” 说完便再无言语,刘苏儿趴在他腿上,想听听他接着要说什么,可是空正不再说话,刘苏儿仰头向空正看去,只见他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微笑,仿佛睡着了一半,他轻轻喊道:“师父……师父……” 溪明道长走了过来,拉他起身说道:“空正法师已经圆寂了。” 刘苏儿跪了下来,眼中透着空无,人似乎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忽然头一歪,人又晕了过去,空山走了过来,为他把了脉,说道:“他是伤心过度,加上刚才吐血后虚弱,并无别的问题。” 汪九成看到空正圆寂,蓦地站起身来说道:“好个幽灵山庄,朱雀儿,咱们去将这个为祸江湖的祸害给铲除!” 朱雀想起峨嵋的几名观字辈师太也是死于他们之手,如今少林寺的方丈也是如此,任其下去,不知将会作出什么更无法无天的事来,朱雀说道:“不错,这个祸胎比朱二的混一帮更可恨,他们的阴毒手段,让人防不胜防,而且行事毫无顾忌,今天上山来的这些江湖人士中,想来就有一些人是幽灵山庄的人,他们的目的既然达到了,所以也走了个一干二净,嘿,可是他们留下的恶行,又怎能一走了之。” 伏缨说道:“对付这些人,也算上我一份。” 汪九成向空山辞行:“空山方丈,刘苏儿就交给少林寺照顾了。” 空山似乎一时还没想起自己身份的转变,他怔了一怔,方才说道:“刘苏儿乃是我师弟空正的徒弟,就是少林弟子,我们自然会好好照顾,溪明道长,我,我还不知自己作为方丈该如何行事,你先留下来,过几日再走吧。” 汪九成也劝道:“不错,少林突遭大难,不免有些人心惶惶,有溪明道长在这,也好帮着稳定少林弟子们的情绪。” 他见空正方丈圆寂了,对溪明道长的称呼也变得正经起来。溪明道长点了点头,说道:“少林武当向来互为照应,如今少林出此大事,我留下来也是应该,只是降妖伏魔之事,就只好交给几位去做了。” 朱雀说道:“这是我辈武人份当所为。” 说完和伏缨以及汪九成三人告辞离去。 下了少室山,三人想起在少林寺后被囚禁在山洞中一事,都绝得有恍然隔世的感觉,伏缨说道:“就是去找人算账,也要先吃饱了才行。” 汪九成说道:“不错,在那山洞中时,我就觉得口渴了,先找个地方和两碗酒再说,唉,空正一去,正代表了武林中一场风波的开始。” 三人来到少室山下的苏窑村,这里是下山后最近的地方,三人来到村里,朱雀出了几两银钱让一户乡农家宰鸡买肉,做了一顿饭,同时汪九成又到村口的杂货铺买了一坛酒,杂货铺的掌柜见到一个高大的叫花子买酒,还买了这么多,忍不住啧啧称奇。 三人饱餐一顿,这户乡农人家拿了朱雀许多银子,他本老实,又将剩余的银子还给朱雀,朱雀说道:“你留着吧,多谢款待了。” 这乡人大喜,又从田里摘了几个瓜剖开给他们吃,用来解酒,伏缨一边吃,一边骂幽灵山庄的狠毒,朱雀问道:“你此前去扬州,看来颇有收获,到底如何,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伏缨点了点头,说道:“那日咱们从峨嵋分手,我马不停蹄地赶到扬州……” 俗话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正是说的扬州之富饶。富饶之地,官府看管便也甚严,尤其是古代帝王陵寝,扬州除了一些前朝王公之墓外,最有名的就是隋二世杨广的墓了。 扬州的名字就是隋朝九年由吴州改名而来,据传就是根据隋杨的杨字而来,只是为了避讳杨所以改而为扬,可见隋朝对扬州的其中,而杨广死后便葬在此处的槐泗镇,可是谁都不知道隋炀帝帝陵的具体位置。 伏缨既然为独行大盗,自然有对风水这方面的研究,他通过罗盘的勘探,找到了杨广坟墓的具体位置,然后携带了足够的工具,在晚上偷偷地进行挖掘,之所以选择在晚上,是因为这附近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白天在这里挖掘,容易惹人怀疑,可是他开始挖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说到这里,伏缨还骂了一句:他奶奶的,这些人没有本事找到杨广坟墓的位置,却找到了我,老子挖了两天,差点让他们坐享其成。 骂完了,他才又接着说。 伏缨挖了两夜,这才挖出一个能供他进出的洞穴,可是杨广的墓非常坚固,除了外面的一层夯土外,内壁全是用烧砖垒成的穹顶,砖缝里又用铁汁浇灌,伏缨来到这里,由于不知道这砖墙有多厚,多久才能挖开,他便沿着砖墙挖,希望能够挖到底下,可是只挖了一个时辰便放弃了,因为这下面也是砖墙,整个杨广的坟墓,似乎都是被这种砖墙给裹住的。 站在杨广坟墓上的田地里,伏缨有种老鼠拉乌龟,无处着力的感觉,他想起刘苏儿手中的那块玄玉石,就是从杨广墓中取出的,他直骂自己愚蠢,既然已经有人从里面取出玄玉石,何用自己再费劲挖掘呢? 然后他有用了一天的时间去寻找前人所挖的盗洞,就在这个时候,他发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他。 伏缨不动声色,终于被他找到了以前人挖出来的盗洞的痕迹,但是伏缨假装没有看到,依旧向前走,田地里有人种植了玉米,玉米还没有成熟,伏缨闪身躲入玉米地里,躲藏了起来。 暗中跟踪他的人蓦地失去了伏缨的去向,忍不住从暗中出来,伏缨一见之下,差点就要冲出来质问此人。 伏缨说道这里,问朱雀和汪九成二人:“你们猜猜那个在后面跟踪我的人是谁?” 朱雀吃了口瓜又吐出几枚瓜子,然后说道:“懒得猜,别卖关子了,你就直接说吧。” 伏缨说道:“就是你的老朋友,武当双秀韩劲松!” 朱雀惊讶得将瓜皮一扔,说道:“什么?” 第三十四章 隋炀帝陵 韩劲松是武当派后起之秀,和张云柏两人合称松柏双秀,是武当派近年来除了朱雀等人外,风头最劲的年轻高手。 难道他也被幽灵山庄的人害了? 伏缨对朱雀察言观色,已知其心中的想法,他说道:“我和韩劲松交过手,他使得确实是武当派的武功,就连内力也是武当派嫡传心法,虽然幽灵山庄的人在冒充谁以前,或者也会学习对方的武功,但学到这般相像的,恐怕也绝无仅有。” 朱雀说道:“你是说?” 伏缨说道:“如果韩劲松真是为了幽灵山庄办事呢?” 朱雀说道:“这怎么可能?他是名门正派里的高手,天纵之才,又承接着武当派的希望,可以说是人人都羡慕的天之骄子,他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何况,他也是到峨嵋山去营救我的人之一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伏缨说道:“你就会将人往好的地方想,你也不想想,为何韩劲松去峨嵋就一定是去救你呢?难道没有可能是去找玄玉石,正好顺道吗?” 朱雀不再说话,可是依然很难相信此事。 伏缨说道:“他虽然是武当高手,可毕竟是后起之秀,怎是我红缨公子的对手?没想到此人如此没有出息,看出不是我的对手后,你才他做出了什么事?” 朱雀摇头,不知是说猜不到,还是根本就不想猜。 伏缨叹了口气,说道:“他忽然对我跪了下来,说道,若是能够找到玄玉石,求我能够分他一半,你说奇怪不奇怪?” 朱雀这次真的感到不可思议,无论韩劲松会做出什么事,对人下跪,都是朱雀怎么猜都猜不到的,现在江湖上的年轻人都非常骄傲,作为武当派的松柏双秀,那更是被众人捧得上了天,若说他会拼命,会自尽,甚至逃跑,朱雀都可以猜得到,让他下跪,那是比杀了他都难。据伏缨所说,他还是主动下跪,那么他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伏缨说道:“我问他要玄玉石有何用,他没有说,我也没有答应他,之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对人下跪,他起身就走开了。” 朱雀知道此事当有后文,他也不问,任伏缨继续讲说他的扬州之行。 伏缨等韩劲松离去后,来到那个前人发掘过的盗洞,利用工具,将上面掩盖的浮土铲去,等到天黑,他便带着牛油蜡烛等物下去探索。 杨广的墓非常宏伟,这个盗洞也挖得非常巧妙,这好是在隋炀帝陵的穹顶腰部,这里正是穹顶砖壁最薄的地方,让伏缨更是佩服此人的风水之术,因为以伏缨的能力最多只能找到这帝陵的位置,至于此人是如何能够找出隋炀帝陵的方位,以及地下的建筑形状,就非他所能达到的了。 从这里进去,一般若是自己挖出的通道,进入墓穴以前,还要捉一只鸟或者带一只鸡进去,让它们试探里面的空气如何,有没有什么毒气,既然有人已经进去过,而且安全出来,伏缨也省了这些步骤,直接点燃牛油蜡烛钻了进去。 杨广乃是被宇文化及所杀,在其死后,先是被葬在江都宫流珠堂,后来被隋朝大将陈棱改葬于吴公台下,一直到了唐朝,由高祖皇帝李渊下令将隋炀帝陵迁到雷塘,雷塘现在就属于扬州市槐泗镇,虽然经过数次迁葬,可是他原来的陪葬却一直未变,反而随着每一次的迁移,而增加了不少物品。 李渊的大唐帝国虽然不是直接从杨广手中夺取,可是他毕竟是曾经的隋朝旧臣,当了皇帝以后,对于隋炀帝不免有些愧疚之心,因此对于隋炀帝杨广的迁葬尤其珍重,规模并不比其他皇帝来得小。伏缨进去后,发现自己所在的乃是帝陵的西侧白虎宫,隋唐之时,人们便已讲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天人合一的精神,可是隋炀帝并非唐高祖李渊的长辈,所以,此处虽然并非庇护后世的风水宝地,但是规格上,依然不减帝王寝陵的规模,除了中间的主宫以外,其余便是东方青龙宫,南方朱雀宫,西方白虎宫,北方玄武宫,乃是四宫围绕主宫,形成五宫陵寝,昭示九五至尊之意。 而隋炀帝杨广刚刚死后的陪葬之物,应该是放在主宫当中,其余四宫里的陪葬,都是后来李渊所放。所以伏缨也不犹豫,直接去找主宫的入口。 这白虎宫的空间可不小,和地上一座真正的宫殿大小相仿佛,伏缨一边走,一边想,李渊在杨广活着的时候,对其估计还是比较忠心的,只是想不到宇文化及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之事,所以后来李渊才舍得花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来修建此处。 牛油蜡烛的烛火照耀地没有多远,伏缨行走得也没有多块,他路过不少的陪葬之物,有金银玉器,有腐烂的书简,有各种陶土做烧制的坛坛罐罐,伏缨心中萦物,在此之前过来的人,并非为了钱财才进来盗墓的,因为这些金银玉器都没有被取走,说明此人和自己的目的差不多,就是玄玉石。 可是此人怎会如此大意,之带走了一块玄玉石呢?还是已经将玄玉石全部带走,落到刘苏儿的手中,只有哪一块? 伏缨祈祷是他所不知道的,那人只带走了一块。 否则他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每个宫殿的相连处,是由甬道连接,甬道中并没有安门,伏缨来到主宫,空荡荡的陵寝里,只有中间一块方形的巨石,巨石上放着一个棺材,棺材乃是用金丝楠木制成,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其余便再无别的东西,这里的陪葬,从外面看来,还不如白虎宫里的陪葬丰富,伏缨略感失望。 可是他也没有停留,立刻在四周开始寻找,果然,除了棺材以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用以陪葬的器皿或者箱子供台一类的东西,看来,想要找到玄玉石,只能从那个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中寻找了。 伏缨靠近棺材,用蜡烛一照,看到上面本来钉好的钉子都被起开,便是以前进来的那人之功劳了,伏缨心道,倒是为老子省了不少力气,他将牛油蜡烛放在石台的一旁,然后推动棺盖,将棺盖推开,这个棺材用的是推合棺盖的设计,并非掀开,好处是更为密封,以及省力,盖上棺材的时候,推动棺盖,总比抬着放上面要容易。 棺盖被他推开后,里面传来一股腐败的气息,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人,伏缨拿着蜡烛向里一照,人差点没被吓出尿来,原来杨广的模样非常难看,人已成了干尸,可是眼珠凸出,舌头耷拉在外,整个脸颊因为失水,已变成了骷髅的形状,却没有缺少什么,就像干枯的树叶,变得丑陋,偿若已经化为白骨,也不至于让伏缨吓一跳了。伏缨这才想起,杨广乃是被宇文化及缢死,缢死虽然是被动而死,可是外表看来和吊死鬼没有什么区别。 伏缨在这干尸两边摸索,摸到一块东西,拿出来用蜡烛一照,只是一枚玉扳指,伏缨刚想将玉扳指放回去,想了一想,还是将玉扳指留了下来,杨广死后穿得还是黄袍,虽然衣服没有腐烂的情况,可是伏缨碰到的地方,都碎成了尘泥。 伏缨在杨广尸身周围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除了一些金器,并无其他的东西,伏缨的手又将杨广的衣服碰碎几处,他忽然想起,偿若在他之前过来的那人也是这样找的,为何没有将杨广的衣服碰碎呢?可见一定是他找的方法不对,伏缨将蜡烛伸到棺材里,忽然看到杨广头顶部的棺材板是可以活动的,似乎是一个匣子,伏缨将蜡烛凑得更近些,向找到匣子的开关,却在一个不小心下,将杨广的头发给点燃了。 传说人虽然死了,可是有三样东西还在长,一是指甲,二是牙齿,三是头发,杨广的头发蓬松而凌乱,看来都是他死后才长出来的,结果被伏缨点着,伏缨吓了一跳,感到此举是对死人的不敬,他越是慌乱,越是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头发越烧越快,伏缨拿出挖土用的铲子在着火的地方一拍,那火登时灭了,可是杨广的尸身本来就难看,这么一来,更是惨不忍睹。 伏缨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立刻去拉开他头顶的匣子,这个匣子隐藏的非常巧妙,和这个棺材连成一体,若非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匣子拉开,里面放着五中金器,分别是金银铜铁锡,然后是三块碎裂的石头,伏缨拿起一块放在蜡烛下一看,正是那玄玉石,看来就是从刘苏儿身上的玄玉石上剥离出来的,这三块玄玉石形状并不规整,倒像是雕刻玉石剩下的下脚料,伏缨老实不客气地将这三块玉石放入怀中,心想,终于大功告成。 就在此时,伏缨忽然感到这空荡荡的帝陵主宫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了别人。 伏缨吓得心都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不敢立刻回头,而是凝聚了内力,防止后面的人偷袭,伏缨一手拿着蜡烛,一手已放在腰间的流萤剑上,跟着口中低声喝问:“谁!” 只听一个幽幽的声音说道:“我说我费劲心机所挖的通道被谁利用了,原来是你。” 伏缨也回过头来,讶然道:“竟然是你。” 第三十五章 朱二的身份 原来此人伏缨也是认得的,是陕北土行门的门主孙衍,人称土行孙,擅长在土中行走。 伏缨记起那次和朱雀一起去大漠中寻宝,曾遇到大盗一阵风,他擅长沙行术,能够在沙子下面行走,虽然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本事,可是比起孙衍来,还是差得远了,毕竟沙子软而泥土硬。 看到是孙衍,伏缨放松下来:“我说谁将这盗洞打得这么漂亮,除了土行孙孙门主以外,天下间还有谁能做到?” 孙衍冷冷地说道:“你不用拍我马屁,伏缨,既然你已经知道这盗洞是我打的,那你就把手中的玄玉石放下吧,这是规矩。” 伏缨神色不变,依然笑着说道:“原来你果然也是为此物而来,可是你难道不知,我伏缨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得规矩么?这玄玉石我要来有用,你要来又干什么?” 孙衍说道:“你管不着,别人怕你红缨公子,我可不怕你,你将玄玉石给我,大家好说好散,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在这世上,除了慕容寒山等几个人外,伏缨何曾怕过别人,更不会受人威胁,他说道:“我伏缨向来吃软不吃硬,孙门主要是有这个本事从我手中取走,我立刻横剑自刎。” 孙衍气得发抖,他说道:“好,好,好!” 伏缨不知他三声好是什么意思,忽然见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黑色的圆球,这圆球有铁胆大小,黑黝黝的甚不起眼,可是伏缨一见之下,却悚然说道:“这,这是雷公堂的霹雳雷火丹,你赶紧收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雷公堂本来是蜀中唐门的人,后来因为在暗器和火药一事上和唐门门主唐惊天闹翻了后,自己出来成立了一个专用火药为暗器的帮派,可是他念着自己本是唐门人的身份,帮派并不用门派帮来命名,而是用一个堂字,似乎希望自己能够闯出一个名堂后,还想回到唐门中去。这霹雳雷火丹就是雷公堂最有名的火药暗器,据说一旦炸开,数丈方圆内的一切事物,都会被炸得粉碎。 孙衍说道:“你倒识得此物,在这帝陵中,这几枚霹雳雷火丹一旦爆炸,你我都不能幸免,我将此物拿出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决心,这玄玉石我是非要得到不可。” 伏缨在这一瞬间,脑中相处了几个方案,可是没有一样能够避开这霹雳雷火丹的杀伤,就算是有朱雀的腾云功,在这地下坟墓中,又能躲到哪里去? 孙衍说道:“你将玄玉石给我,我便离去,大家以后相见还是朋友。” 伏缨说道:“你以前来过一次,不是拿走了一块玄玉石么?” 孙衍惊讶地问道:“你怎的知道?” 伏缨说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何要这玄玉石,说得合理,我自然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大家也都不用这么紧张了。” 孙衍犹豫了一会,说道:“好,江湖人都说你伏缨一诺千金,我便告诉你,我以前是从这里取走了一块玄玉石,无奈后来失落了,前些日子,有人来到陕北,将我那只有三岁的儿子劫走,说道让我出手,到杨广帝陵中再取出一块玄玉石来,他们才肯将我儿子放了,伏缨,我自己死了倒也无妨,只可怜我那孩儿,他还只有三岁……”孙衍身子矮小,这是提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抽泣起来,情景甚是滑稽,可是伏缨知道,孙衍这个儿子很可能就是他的独生子,他今年四十多岁了,孩子只有三岁,算得上老来得子,那是真的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伏缨立刻想起这些劫走他儿子的人,很可能就是幽灵山庄的人,他寻思,这孙衍应该没有发觉这里的玄玉石还有三块,我便给他一块算了,只是那幽灵山庄的人做事好不可恶,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法子,伏缨假装到怀里去取玄玉石,实则是将三块玄玉石中的两块放入怀里,他的手从怀中拿出来的时候,随口问道:“这帮人做事如此卑鄙,他们说的话可会算话?” 孙衍抹了抹眼泪,摇着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能按照他们所说的做。” 伏缨说道:“好,我把玄玉石给你,我伏缨又岂是不知好歹的人,何况在你眼里,你儿子的命比你的命还重要,可是在我伏缨眼里,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均为身外之物。” 说着,他便将那块玄玉石给了孙衍,孙衍千恩万谢地离去了,伏缨也暗中松了口气,立刻出来,向少林寺赶来,可是在端午节这天赶到少林后,却没有见到朱雀和汪九成等人,他知道方丈空正是假的,不敢随便询问,因此潜伏在暗中,在少林寺后院寻找刘苏儿所说的那个山洞,说来也巧,找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遇到刘苏儿从少室山后匆匆赶来。 刘苏儿跟他之处山洞洞口的位置,两人来到洞口,洞口上堆叠着几块大石头,每一块怕不都有上千斤,两人正要将石头推开,四名圆字辈的少林和尚试图阻止二人,可是圆字辈的少林僧人,又怎会是伏缨的对手?便由他牵制了四人,由刘苏儿将石头推开,后来的事,朱雀和汪九成便都知道了。 伏缨从杨广坟墓里取得三块玄玉石,一块给了孙衍,让他去换自己的儿子,一块给了渡劫大师,用来解刘苏儿身上所中的山浆阴毒,还有一块还在他身上。 等伏缨说完,朱雀和汪九成这才面面相觑,问道:咱们本来正愁对于幽灵山庄没有头绪,此刻何不去趟陕北土行门一趟? 汪九成一拍大腿说道:“不错,有了孙衍这个线索,咱们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他们的老巢。” 三人出了这户想农家,上了马,向西行去,刚刚来到村口,村中通往外面的一条道路中间,放着一顶轿子,四周却没有轿夫,看来十分怪异。 伏缨来到轿子前问道:“什么人?” 轿子的帘子缓缓打开,他们的老朋友,混一帮帮主朱二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朱雀问道:“看来朱帮主还是不死心啊,不过我们已经没有玄玉石了,玄玉石都被幽灵山庄劫走了。” 朱二说道:“我知道,我此次前来,是想同诸位化敌为友的。他看了看汪九成,汪九成眼睛也看着他,朱二尴尬地一笑,汪九成曾将他手臂打断,他现在这样说,汪九成心中在想,不知他又有何诡计。” 朱雀皱着眉头问道:“你真有此心?” 朱二说道:“我一人来此,就是不想你们疑心,此心天日可表。” 朱雀问道:“既然如此,想要咱们成为朋友,你的来历可以坦白了吧。” 朱二说道:“这个自然,只是我的身份只能说给你们三位听,你们不可以告诉别人。” 汪九成哼了一声,说道:“爱说不说,难道我们很稀罕么?” 朱二说道:“那,我就说了,我的父亲,乃是当今天子,我的母亲,便是当今的王后。” 三人同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们虽然想着朱二可能是哪个王爷的子孙,却没想到乃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怪不得他在匆匆之间,便能组建一个什么混一帮,怪不得他的武功和大内侍卫的武功相近,原来如此。 朱雀问道:“这样说来,你就是太子了?” 朱二摇了摇头:“太子是我哥哥,我行二,所以自称朱二,也不算是骗了你们,我的大名你们自然都是知道的了。” 汪九成说道:“还是朱二称呼起来顺口些。朱二苦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伏缨问道:“然则,以你的身份,何至于在这处处荆棘的江湖中行走?” 朱二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母后病重,御医束手无策,我们想尽了办法还是不行,一名老御医暗中跟我说道,除非找到玄玉石,否则,王后的病难以治得好。我问他玄玉石是什么,他便将这些关于玄玉石的来历告诉了我,我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出来这玄玉石一块在峨嵋,一块在少林,还有一块在隋炀帝陵中,可是隋炀帝杨广几次迁葬,我想还是先去峨嵋再到少林稳妥些,哪知,横地里杀出个幽灵山庄来,让我两次功败垂成,不得已之下,我想此事只有几位侠义之人能够帮我,除此以外,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朱二说的时候,脸上带着忧心的眼神,那是假装不来的,朱雀相信了他,同时他也想到了韩劲松,韩劲松和张云柏两人都是为溪明道长从小收养的孤儿,并无母亲相救,他试图找到玄玉石,也很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他不惜为之下跪,想来这个女人一定是他心爱的女人了。 汪九成说道:“和你合作,似乎只对你有利,于我们又有何好处?” 朱二说道:“父王很爱母后,也最是疼我,我知道汪帮主身为丐帮首领,就是想为天下穷苦百姓着想,只要你们帮我找到一块玄玉石,我愿意说服父王以及我那身为太子的哥哥,在全国设立一百家粥场,为穷人免费发放粥饭。” 汪九成沉吟了一会,扭头看着朱雀,伏缨觉得这是好事,忍不住便想将自己身上的那块玄玉石拿出来,反正放在他这里,他留着也没有用,可是他还没有说话,朱雀已经双臂一伸,伏缨和朱雀相处久了,自然明白这是让自己不要泄露玄玉石一事,朱雀伸展完双臂,接着双拳一抱,说道:“好,我答应帮你找到一块玄玉石,不过,你的混一帮也要出力才行,想要对付幽灵山庄,我们也正嫌人手不足呢。” 第三十六章 空马车 朱二答应了,他来到轿子旁,对着轿子说了一句话,然后才对三人说道:“走吧,他们会在后面跟过来,我先和朱雀共骑一匹马,到了前边镇上,我再买一匹马吧。” 原来这个轿子里不只他一个人,另外一人不知是谁,听朱二的口气,应该是混一帮的重要人物。 三人来到府店镇,朱二买了匹马,到了洛阳,他又几人的马都换成了好马马,一行人继续向西北行去。 土行门是在陕北延安府,从中都洛阳到延安府足有上千余里地,几人为了抢在孙衍前面,一路不敢歇息,紧赶慢赶,终于在四天后来到土行门家。 不知是否因为少门主被劫走一事,土行门孙家上下一片愁云惨雾。孙衍身为土行门门主,少不了用他所长之技土行术,偷盗过不少帝王之墓,从中取到了无数的随葬宝物,所以家中豪富。 据闻在他年轻之时,有一次,他在宋朝名将李纲的墓中找到一本武功秘籍,从那以后,他便按照武功秘籍上所记载的武功修炼,成为江湖上的一个人物,终于成门立派,其后很少再去做盗墓的勾当。但几年前,不只是鬼迷心窍,还是怎的,让他知道了隋炀帝陵的位置,进去后别的东西未取,却拿了一块玄玉石出来。 这块玄玉石几乎让他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汪九成等人前来的时候,据土行门孙家的人所说,孙衍自从一个多月前,少门主被人掳走以后,便出去了,至今未归。 伏缨问道:“可知他离去以前,见过什么人?” 孙家的人:“这个不清楚,只是在离去以前,接到过一封信。” 朱雀连忙问道:“那信呢?” 孙家的人:“信被门主带走了。” 几人失望之下,先告辞离去,来到距离孙家不远的一家酒楼,从楼上窗户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孙家的大门,伏缨坐在面朝窗户的地方,因为只有他认得孙衍长什么样。 伏缨说道:“他走得慢,也很有可能,我从帝陵里出来后,立刻快马加鞭地去了少林,正好赶上端午节到,咱们也没有耽搁,直接又来到了这里,他不应比咱们更快的。” 朱雀怀疑地说道:“他儿子被人劫走,他拿到玄玉石后,应该快马加鞭赶回,难道他们约定的赎人地点在别的地方?” 几人都觉得朱雀的分析很有道理,汪九成说道:“说道打听消息,还是去问我帮的弟子,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汪九成走后,三人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孙家的大门,希望能先看到孙衍回家,再去用玄玉石换他的儿子,可是一直等到汪九成回来,依然没有看到孙衍其人,不过孙衍虽然没有等到,却等到了另一个人。 伏缨指着这人说道:“你们看,此人正是松柏双秀的韩劲松。” 朱雀起身一看,果然,幽灵山庄的人能够想到去找孙衍去盗杨广的坟墓,这小子不知如何福至心灵,也来到了这里,不过他并没有敲门,而是站在门口等候,像是在等什么人。 朱二说道:“朱雀兄猜他是为了什么心爱的女人,只不知她是得了病,还是怎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驰来,马上之人正是孙衍,他未等马停下来,就从马上跃下,来到韩劲松身旁,两人一起说着什么,看情形,倒像是两人约好了的。 汪九成功聚双耳,想听听两人在谈什么,可是离得太远,两人又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竟然一个字都听不到。 不久,一架马车来到二人身边,孙衍这么急着来到这里,可是竟然连家都不回,就这么和韩劲松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伏缨喃喃地说道:“孙衍怎么连儿子也不管,却去和韩劲松混在一起?难道他想借助韩劲松去对付幽灵山庄的人?” 朱二忽然说道:“不好,孙衍的儿子,八成就是被韩劲松劫走的,咱们快追!” 几人一想有道理,立刻下楼去追,朱二在柜台上扔了一锭银子,四人立刻上马追去,看马车前行的方向,正是往城外行去。几人不敢跟得太近,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定心追踪,马车幸好走得也不快,否则疾驰起来,他们四人跟过来的马蹄声就会惊动他们。 出了延安府城,城外是刚刚收割的麦田,四周并无什么行人,四人骑马跟踪,太也惹眼,朱二当机立断,说道:“咱们下了马追!” 伏缨问道:“那马呢?” 朱二问道:“此时哪还顾得了这许多,马儿都不要了!” 说话间,朱雀和汪九成都下了马,四人借着路边的树木做掩饰,继续跟踪。那马车又向前走了数里地,在路边停下,四人立刻躲在树后,伏缨甚至爬到一棵树上,四人对着这架马车看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朱二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架马车上已经没有人了。” 朱二的猜测没错,他们来到马车旁,果然看到,除了一个赶车的人坐在驾车的位置抽着一杆大烟外,马车里并没有别人。四人面面相觑,怎能想到,在这四名武林高手的盯梢下,还能让对方做了手脚。 汪九成问道:“马车里的人呢?” 那赶车的人见汪九成一身叫花子的装扮,对他爱理不理,朱二一把抽出剑来指着他问道:“爷在问你话呢!这里面的两个人呢?” 那赶车的见到朱二手中的兵刃,这才吓得说了出来:“我这马车上根本就没有人,有人雇了我的车子,让我从忘怀楼下赶到城外就行,我还正纳闷呢,怎么会有人花了钱,却不坐车,哪知却遇到你们几个瘟神。” 朱二顿足道:“咱们被他们耍了,一定是他们趁我们下楼时,有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分道而驰,带着两人的马车在拐角就离开了,好让他们四个傻瓜对着这辆空马车追之不休。” 四人走回城去,在城门外扔下的四匹好马也不见了踪影,肯定是被人顺手牵走了,四人怏怏回城,首先去的便是土行孙家,伏缨上去敲门,一名老人开了门,问道:“找谁?” 伏缨问道:“孙衍呢?回家了么?” 这老人说道:“家主刚刚到家,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 四人懒得跟他解释,直接进去,在孙家厅堂里,孙衍正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又亲又笑,旁边围着几名女子,想来就是孙衍的妻妾了。孙衍见到四人过来,将孩子交给了其中一名女子,对四人说道:“请到外面说话。” 伏缨因为跟着空马车跑了一路,正憋着一口气,来到院子里,他首先问道:“你这土鳖孙,是否已经将玄玉石交给了他们?” 孙衍点了点头:“我儿子在他们手中,我又怎敢耽搁。” 朱雀问道:“韩劲松难道也是掳走你儿子的人之一?” 孙衍问道:“他是谁?” 伏缨将三人都说了,孙衍见三人都大有来头,不敢不答:“有没有他参与劫掳我儿子,我不知道,可是他是前来接洽的人,那是没错,他是韩劲松?武当松柏双秀之一的韩劲松?” 伏缨问道:“难道你还不知道?” 孙衍摇了摇头,说道:“我今日乃是头一次见到他,他跟我说道,想要见你儿子,就跟我走,然后我们上了马车,马车立刻掉头,往前走了没有多远,来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我见到儿子,将玄玉石给了他们,我抱着儿子回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汪九成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屋子在什么地方?” 孙衍迟疑着没有说话。 朱雀知道他顾忌什么,他的儿子好不容易才找了回来,他又怎敢再去招惹那些魔头,朱雀说道:“你跟我们说是在哪里,你本人不用去了,何况只有我们将之诛除,你才永无后顾之忧,这帮人在世上为祸不浅,难道你想提心吊胆地活着?不怕哪天……” 孙衍还是犹豫了一会,这才说道:“出了我家的门左转,走到路口接着左转,走上三十七八丈远近,在马路右边,有两扇黑色的大门,就在那里,那里离我家还不到一里路,可凉我找了孩儿一个多月,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走远。还有,你们,你们可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汪九成说道:“我们是何等人?怎会做这样的事?” 四人立刻向那里赶去,虽然知道对方得手后,会立即离去,但是四人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能够让他们找到幽灵山庄的人,这帮人不动声色,手中已经最少有了三块玄玉石,一块取自峨嵋,一块取自少林,却还是用了这么卑鄙的方法,从土行门孙衍手里拿到了第三块,他们要这么多玄玉石做什么?就算是起死回生,一块玄玉石也足矣。 来到孙衍所说的黑色大门,汪九成推门进去,门也没锁,也没从里面上闩,他们以为这里不会有人,可是却偏偏还有一个人,一个重伤之人。 这个重伤之人,几个人除了朱二以外,对其都不感到陌生,此人正是武当派的韩劲松! 他躺在屋内,胸前插着一柄匕首,匕首打造精致,却已深深刺入韩劲松的要害,从中刀的位置来看,韩劲松此时应该已经死了,但他偏偏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朱雀立刻上前将他扶着做了起来,同时将一股温和却又浑厚的内力从他头顶的灵台穴输入进去。 韩劲松缓缓地睁开了眼。 第三十七章 狠心的女子 伏缨见他醒来,立刻弯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谁害的你?” 韩劲松得到朱雀源源不断输入的内力,人恢复了些精神,可是眼神却空洞地可怕,听到伏缨的问话,他忽然流出两行泪来。 江湖中人极重英雄气概,头可断血可流,眼泪却不能轻易流,特别是在外人面前,伏缨点中了他胸前的几处穴道,匕首刺入的伤口血流缓了,他忍不住说道:“疼痛可减轻了些?我当年……” 朱雀立刻打断他的话,他问道:“你哭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一个女子伤了你的心,是不是?” 韩劲松的眼睛缓缓闭上,四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等到发现他的眼泪流得更多了,这才放下心来,四人同时感到脸上一热,原来他们所关心的并非韩劲松的死活,而是怕他一死,就无法得知有关幽灵山庄的线索了。 只听韩劲松忽然说道:“我那么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死,她,她怎能如此对我?她好狠的心!” 朱雀问道:“你说的这个狠心的女子,是否幽灵山庄的人?” 韩劲松身子一震,睁开了眼,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朱雀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想要套问他的消息,就要假装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他说道:“是啊,你为了她,不惜千里奔波,去扬州隋炀帝陵去帮她找玄玉石,甚至不惜为了她给别人下跪,不惜去死,可是她……唉……” 说道这里,朱雀怕再说下去,就会露馅,只好借助叹气,表示一切都在不言中。 果然,韩劲松说道:“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我,不过是……她手下的一只麻雀罢了,本来就配不上她,可……可是,在玄玉石没有得手以前,她,她对我如此,我还以为她对我特别不同……哪知,哪知她只是利用我。”四人都为他感到不值,韩劲松乃是武当派声名最著的年轻一代的高手,却自贬为麻雀,称对方为凤凰,偿若他不是迷恋上了这个妖女,他韩劲松在江湖中,自有骄傲的资本。 朱雀问道:“你可知她此刻去了何处?” 韩劲松说道:“自然是回了西湖湖畔,我……我为了她,做的这些事,就连师父都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又呜咽起来。众人心道,有了西湖湖畔这个地点,幽灵山庄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可是西湖周围三十余里,若是不知具体地址,还是难找。 朱雀劝慰他:“陷入爱情,往往会让人盲目,并非只是你一人如此,你们可是遭逢大敌,她却舍你而去?” 这句话一说,立刻露了馅,韩劲松说道:“你,你们还不知道,这柄匕首就是她亲手刺入我的身体。” 这话一说,就连朱二都忍不住露出震惊的神色,以韩劲松的声名和武功,加上对她的爱慕,放在哪里,都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可是她却偏偏下了毒手,此女子非但狠毒,行为也让人难以测度。 韩劲松又接着说道:“原来我要跟她一起回去,她却不愿意,她说她有了心上人,就是她的师哥,她不想让他起了误会,说完就要舍我而去,我心中愤怒,想拉住她问问我这又算什么,哪知,她,她转身一刀就刺入我胸口……”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朱雀知道这一刀刺破了他的内脏,因此血会从他口中涌出,他最后问道:“这名女子叫什么名字?她住在西湖哪里?”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要去找她为我报仇,我只知她叫茵若……住在哪里,我,我却不能告诉你们。” 伏缨忍不住问道:“你傻不傻,她都将你害成这个样子,你还回护她?” 韩劲松微微一笑:“人……会为自己喜爱的东西……做些什么,只是我……自己傻罢了,怪……怪不得她,茵若……茵若……” 韩劲松最后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再无一丝声息。朱雀知道他生机已绝,从他头顶将手掌撤回,想起了尚在峨嵋等着他的伊雪,他对伊雪的爱恋,其实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伊雪也爱他,所以相较韩劲松,他朱雀是比较幸运罢了。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竟能让高高在上的人变得谦卑,变得自惭形秽,若是将两人的身份告知不相干的人,名门正派的弟子,和邪门妖道的女子,大家都会认为这名女子配不上名门正派的弟子,可据韩劲松说来,是他远远配不上她。就像当年那名叫做千颜的女子,让多少江湖豪杰,为之倾倒。 这名叫做茵若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呢?就连汪九成都对她生出了兴趣。 汪九成说道:“武当大弟子死在这里,溪明道长却还不知道,偿若他知道了,不知会有多震怒。” 朱雀想起武当掌门溪明道长,忍不住叹了口气。 韩劲松和张云柏二人,都是得溪明道长亲传的弟子,两人都是他收养的孤儿,想来视之如亲子,如今溪明道长还在少林寺帮主少林料理后事,此事,还是暂缓告知为妙。 幽灵山庄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在江湖中这一番搅风搅雨,波及了三大武林门派,少林,武当和峨嵋,更有不知多少其他的门派牵扯进来。表面上他们除了劫夺玄玉石,也并未作出说明惊世骇俗之事,可是几人却感到,在这表面平静的江湖上,底下确实风波暗涌,随时都会酝酿出一场惊涛骇浪。 人云物伤其类,又云兔死狐悲,对于韩劲松之死,几人都不好受,伏缨去棺材铺买了副棺材,将韩劲松收敛,又在他身上放了许多药物,防止腐烂,然后雇人,将他的尸身送往武当。 押送死人,非常晦气,一般人都不愿接这个活,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伏缨从不缺钱,花了重金才将此事办妥。 事后,他们也不用多说,都不约而同地决定,立刻前往西湖。 临走前,朱雀问起朱二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王后,病情如何。朱二满脸忧色说道:“据御医所言,若没有药石能够加以延治,恐怕过不了今天的冬天了。” 此时已是夏季,看来,若是朱二找不到玄玉石,王后之命最多不过半年,朱雀因为伏缨手中还有一块玄玉石,所以也并不为她过于担心,心中想着,紧急时,不妨就给他那块玄玉石,偿若此刻将玄玉石给了朱二,他怕不是立刻就要赶回京城了。此时还需他的帮助,才能尽快将幽灵山庄一事解决,为峨嵋诸位师太报仇,才能回峨嵋和伊雪见面。 想起伊雪,他的血也热了。 出了延安府,还未起行,一名丐帮的弟子赶过来,对汪九成低声说了几句,旁人见他们是在说丐帮内部之事,都避开一旁。等到那名丐帮弟子离去,汪九成走过来说道:“和这叫茵若女子一同离去的,还有四个人,两名年轻人,一男一女,以及两个老头,这两个老头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应是内功高手,咱们要对付幽灵山庄一事,恐怕已为他们所知,前方的路途中,可要小心了。 朱雀笑道:“以咱们几人的实力,恐怕要小心的是他们吧。” 汪九成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幽灵山庄的人在暗,咱们在明,听说他们擅长易容,下毒,伤人于无形之中,并非武功高强,人手众多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 朱雀想起了他们能够冒充空正多年而不被发觉,易容之术,已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再加上他们的下毒,以后的饮食,都要万分注意此行,否则一着不慎,或者真能被他们害了也说不定,这帮人的凶狠在于他们根本不安规矩办事,可以夜袭峨嵋,可以将自己的手下说杀就杀,对付这样的人,要打气十二分精神才行。 伏缨说道:“不错,我伏缨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服,可是对于幽灵山庄,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因为咱们对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连他们用的什么武功,如果敌对,他会用什么招数来对付咱们,全都不知道,你说可怕不可怕?” 不了解,不知道,正是造成恐惧的根源。 此后几日,四人一路提心吊胆,小心提防,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防备之心渐渐放松下来。 这日,几人路过洛阳,商量着要不要回到少林寺去看看,看看刘苏儿如何了,看看溪明道长回去没有,汪九成说道,还是别去了,我很怕见到溪明道长。 朱雀和伏缨默然,他们也都是一样的心思,过少林寺终于没有进去。 从洛阳折而向南,一路无话。这天来到建业,晚上住在一家客栈,临睡前,朱雀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一个男子,正是白莲教的无为堂副堂主徐白丁,朱雀想起自己在解决官银失窃一案上,他曾帮助过自己,又想起这里怕已是白莲教的活动范围,幽灵山庄虽然神秘,可是白莲教何曾不神秘?白莲教的教主隐居西湖,岂非和幽灵山庄那个叫茵若的女子相隔不远?说不定他们会知道些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朱雀立刻让徐白丁进来:“卯夜相见,徐堂主此刻前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第三十八章 卖麻花的老人 徐白丁说道:“我见到一个人,似乎想对恩公不利,因此过来提醒恩公。” 朱雀立刻想起幽灵山庄的人,也顾不得他依然叫自己恩公,立刻问道:“什么人?” 徐白丁说道:“是一个卖麻花的老太婆。” 朱雀奇怪:“老太婆?卖麻花的?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徐白丁:“不错,自从四位来到江南以后,我们白莲教的人就在暗中跟着,发现那位卖麻花的老太太,平时并不在这附近售卖,而自从四位来了以后,她便在附近转悠,我曾亲自去看过她,此人应是别人假扮的,可是我刚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朱雀心道惭愧,四人近日是有些大意了,虽然偶尔也在暗中留神,却并未有什么发现,却没想到,除了幽灵山庄的人,就连白莲教的人盯上他们,他们也一无所觉,幸好白莲教的人是朋友,不是敌人,他问道:“后来你是发现了什么破绽?” 徐白丁:“这里的人喜吃甜食,这老太太所卖的麻花大多都是咸的,别人买甜的买不着,偶尔有买咸的,她又说只剩甜的了,你说古不古怪?起初我以为她是第一次售卖,外地人不知这里百姓的口感,倒也不足出奇,加上年纪大了,人老糊涂了。可是她一个年迈的老太婆,却在街上连续来回走动了两个多时辰,中间并没有坐下来休息过,这种体能,绝非一个老太太所有,所以我认为她是为人假扮的,既然想到了她是别人假扮的,那么她跟在你们后面出现,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 朱雀点了点头,也不瞒他:“不错,此人很有可能是幽灵山庄的人,方能由此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你看不出来并不奇怪。” 徐白丁讶然道:“原来是他们,你怎么惹上他们的?他们极不好惹,我们在某些方面和他们有些冲突,可是根据教主训令,我们只能退让一步,多年来我们之所以没有产生什么争执,就是因为如此,我看,恩公和他们若是有什么仇恨,不如让我禀报教主,我们白莲教可以从中斡旋,让他们不要跟恩公为难。” 就连像白莲教这么庞大的势力,面对幽灵山庄的人,也只能退让一步,可见幽灵山庄是多么的可怕,以及多么的嚣张跋扈,而且徐白丁虽然说得委婉,可是明显说明了朱雀并非他们的对手,和他们敌对,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再嚣张的人,朱雀也见识过,西域的魔教,甚至能够带着数万人造反的闻香教,朱雀都和他们作对过,这幽灵山庄虽然可怕,可是他却并不会因此而退缩,本来他还想要白莲教的人帮帮他们,可是如今,朱雀知道他们奉了教主之命,若再让他们帮忙,反而会让他们为难。 让朋友感到为难的事,朱雀可不会去做,他对徐白丁说道:“不用担心,我和他们之间,有不得不解决的事,你们也不方便插手,若没有别的事,我要休息了,多谢你的关心。” 徐白丁怎能不知他的心意,他感动地说道:“我们也不是怕了他们,不过恩公还是小心点为是,他们幽灵山庄的庄主据闻姓白,长什么样子却没有见过,手下最有实力的人为十大天干护法,这些人都是他们庄主亲自教出来的高手,各自有着不同的绝技,恩公面对他们时一定要千万小心。” 朱雀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你所说的对我很有用,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违背你们帮主的意愿了,你回去吧,最近一段时间,没事最好不要再来找我,以防幽灵山庄将恨意发泄在你们身上。” 徐白丁点了点头,出门离去。 朱雀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想到前方的路还非常艰辛,禁不住忧心忡忡,直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一早,朱雀将白莲教告诉自己的事,全都告诉了汪九成一人,却没有跟他说出徐白丁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告诉自己的。 汪九成对那个卖麻花的老太婆也感到头疼,江湖上,有几种人最难惹,一是僧道,二是乞丐,三是女人,僧道自不必说,少林和尚武当道士,那是其中的表表者,乞丐更是天下第一大帮,第三个所说的女人,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闯江湖的女人,尤其是闯江湖的老女人,不管这个卖麻花的老太太原本是什么样的人,肯定深知此点,就算他们对其有了怀疑,难道几个大男人能对一个老太太公然动拳脚吗?那会引起公愤的,但老人若是打他们,他们除了逃走,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四人下来吃早饭的时候,一顿早饭还没吃完,那老太太就挎着一个藤条编成的篮子,来到他们身边,说道:“几位贵人,吃早点喝豆浆,配点麻花吃起来更有味道,我这麻花都是新炸出来的,几位客官买一点吧。” 若非得了徐白丁的提醒,他还真看不出来这个老太婆有何古怪,这老太婆一身污腻的黑衣,腰间还捆着一个围裙,一头银发下,是她饱经岁月满是皱纹的脸,说话时有气无力,微微弯着腰,就像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直不起身子,向他们售卖麻花的语气,三分售卖,七分倒像是在乞讨,不知真相下,自己说不定真会吃了她的麻花。可是现在,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轻易尝尝麻花的滋味。 老太太来到他们四人吃早点的摊子上,周围吃早点的人都向他们看了过来,朱雀无奈,只得掏了点碎银子出来,还没递出去,朱二掏出一个元宝,递给老太太,说道:“老婆婆,难得你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做买卖,你这一篮子麻花我都买下了,你早点回家吧。” 朱雀没有将这老太太可能是幽灵山庄的人一事告诉朱二,他还以为老太太是真正卖麻花的,老太太拿过元宝左看右看,似乎再看着元宝是真是假,看了好一会,才将元宝放入怀中,一双眼睛已经笑得眯成了缝。老太太将一篮子麻花放在他们吃饭的桌上,却又没有离开,朱雀问道:“怎么?钱不够么?” 老太太笑着说道:“太够了太够了,只是我等你们吃完,好拿回篮子。” 朱雀暗想,你这老太婆扮得太过分了,这块元宝足够连篮子带麻花全部买来,还用不到一半,她在这等,表现出做小买卖之人的贪婪,却是十分逼真,不过,她的目的肯定不是在篮子上,难道是想看着他们吃完毒发的情况? 伏缨也不知真相,正想伸手取一个麻花来吃,朱雀忽然起身,似有意似无意地将伏缨的手给挡住,他将手里的碎银子递给这老太太,然后说道:“篮子我也买下来了,你走吧。”伏缨和朱二都感到愕然,朱雀要着篮子何用?难道准备将这些麻花带在路上吃吗? 这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几位贵人趁热吃,趁热吃最好吃。”说完,她便带着笑容离去,若非有心观察,还看不出她眼中的神光未能尽敛,此人不管是谁,内力定然不弱。 伏缨说道:“你赶紧坐下啊,有人罚站吗?” 朱雀刚刚坐下,伏缨不愧是独行大盗,手脚利索,已经取了一根麻花在手,正要送入口中,朱雀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汪九成忽然伸掌击向伏缨的肩井穴,肩井穴是人身大穴,轻易不能让人攻击到,更何况是名震天下的丐帮帮主出手,手掌未到,掌风已经刮来,伏缨不知他为何动手,却本能地伸手阻拦,这么一打岔,他的麻花便没有送入嘴里,汪九成变掌为爪,夹手夺过伏缨手里的麻花,丢在地上。 伏缨张口结舌,问道:“这,汪帮主,我可没得罪了你啊,干嘛忽然动手?” 朱雀说道:“他不是动手,他是在救你。” 伏缨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救我?”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癞皮狗,来到他们身边,叼着麻花就走,一直跑到街尾,没有人的地方,这才坐下来,对着麻花又咬又舔,吃个不亦乐乎,朱雀和汪九成都望着那条狗,可是一直等到那条狗将麻花吃完,也没有什么异样。 伏缨呵呵笑道:“你们二人不是怕那麻花中有毒吧,这老太太横看竖看,都是一位真正的老太太,我看了她袖子上的油迹……” 一句话未说完,那狗吃完了麻花,食髓知味,又站起身来,摇着尾巴向他们走来,可是没走几步,可怖的事发生了,这条狗本来就是癞皮狗,身上皮毛斑驳,但这几步路走下来,身上剩下的狗毛也纷纷落下,全都掉光,成了一条无毛狗。这怪异的无毛狗还没走到他们身边,就已经软了下来,趴在地上不动了,口鼻中也跟着涌出了黑血。 伏缨惊得目瞪口呆,就来汪九成都忍不住说道:“好厉害!”也不知是说这毒厉害,还是在说幽灵山庄的人好厉害。 周围吃早点的人,见到有人向他们几人下毒,怕沾惹是非,纷纷结账离去,四人也没了吃早饭的欲望,试问,对着一条光溜溜没有毛,还吐着黑血的死狗,谁能吃得下去? 伏缨对汪九成歉然说道:“汪帮主,是我误会你了,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汪九成说道:“你的命不是我救的,而是朱雀救的,一时也说不明白,咱们赶紧走吧。” 四人结了账,向外走去,走了没几步,汪九成又走了回来,将那一篮子毒麻花带走,以防有人误食,直到到了城郊,他才挖坑将这些毒麻花给埋了。 第三十九章 湖月客栈 离开建业,前往杭州的途中,伏缨对早上差点中毒一事,思之尤有余悸,他骑在马上,对朱雀说道:老朱,我伏缨今趟是服了你了,你是怎么看出这老太太不对劲的? 朱雀说道:“她人看起来虽然年迈,可是眼神里却有一股杀气,是不能完全隐藏起来的,她走路的姿势虽然很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可是还是不免有些生硬,也许是早点太好吃了,所以你没有注意到罢了。不过,单凭这两点,还不能确定她就是幽灵山庄的人。” 伏缨问道:“那你是怎么确定的?” 朱雀一本正经地说道:“若非昨天晚上有人跟我说了卖麻花的老太太就是幽灵山庄的人,我还真无法确定。” 汪九成和朱二听他说得有趣,都不禁莞尔。 伏缨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好小子,你原来是在耍我。” 几人当天晚上就到了杭州西湖畔,可是天色已晚,又对幽灵山庄的人没有什么头绪,便决定先住下,只是此时此地已到了幽灵山庄的地盘,所以他们在饮食上极为小心,暂时没有出现什么岔子。 他们找得一家客栈叫做湖月客栈,客栈的名字乃是取自西湖十景。西湖十景是南宋时画家叶肖岩所绘《西湖十景图册》首次提出,分别为: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映月,双峰插云,雷峰夕照以及南屏晚钟。数百年来,被人越传越广。 常言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来到杭州,若不去看看西湖十景,那真是白来一趟了。而这客栈的名字就取自西湖十景中的平湖秋月。 可惜四人现在一肚子的心事,哪有时间去赏玩山水美景? 湖月客栈乃是建在西湖边上,客栈虽然只有两层,可是设计巧妙,每个房间打开窗户都能看到西湖的湖水。 朱雀此时就面对着窗外,看着一弯银月倒映在湖水中,他心中不能宁静,对于幽灵山庄,他虽然在表面上并不在乎,可是内心却知道,他们的实力实在是太过庞大,自己来到这里,又摆明了要对付他们,他并非感觉像是老虎进入狼群,倒像是猎物进入蛛网,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若非昨晚白莲教的好心提醒,他们几人说不定早就死于中毒,幽灵山庄的人既然已经出手,即使没有得手,他们后面的攻击也将源源不绝地到来,现在一时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希望能够平安度过今夜吧,明天汪九成将会联络本地的丐帮弟子,丐帮杭州分堂也是丐帮的一个重要分支,而朱二也会联络应已到提前达的混一帮,必要时,朱二还能招呼官府,出动官兵,所以说,尤以今夜最是难熬。 西湖上忽然有一叶扁舟缓缓划来,夜色下,映着月光的湖水被扁舟分开又合拢,无数的涟漪向周围散开。 扁舟上一人在舟的一端操舟,竹篙插入水伸出一抵,扁舟便向湖月楼行来,接着此人收起一些竹篙,再向下抵,小舟便如不断接近。还有一人站在舟的另一端,头戴斗笠,斗笠的影子正好遮住了此人上半张脸,让人看不出形貌,只能看到此人抿紧的薄薄的嘴唇。 从两人的身形来看,都是武功极高的高手,站着的那人身子仿佛像一枚钉入船板的钉子,并不因小舟的晃动而有任何晃动,此人并非是在和人动手的状态,平衡却掌握得这么好,腿力和腰力定然十分强悍,轻功应该不错,那位操舟的人,手握竹篙,双臂绝无颤抖,应是内力深厚之辈。 深夜的西湖湖面上,突然有这样两个人出现,绝非偶然,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他们几人而来。 朱雀刚想去通知其他人,小心应付,那汪九成已经在外面大门,然后推门而入,汪九成说道:“湖上的两人好生古怪,咱们要……” 就在这时,伏缨的房间里忽然传出轰隆一声响,两人顾不得再看湖面上的人,立刻来到房外的走廊上,伏缨的房间,房门已经破碎,像是被火药炸开,房间里一丝声息也无,朱二已经其他的住客都被响声惊动,纷纷出来查看。朱雀立刻冲了过去,心想难道伏缨已经被炸死了? 他心中砰砰乱跳,怕看到伏缨被炸得惨不忍睹的模样,可是伏缨房间里的东西虽然都破碎不堪,却没有伏缨的踪影,也没有他的残肢断体和血迹,就在朱雀刚刚放下心来,屋顶传来衣炔飘动的声音,同时传来伏缨的呼喊:“好小子!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伏缨的声音喊得很响亮,明显是想通知屋内的三人出来堵截。伏缨什么时候去的屋顶?朱雀立刻蹿了出去,伏缨既然不在房中,那么他或者没有看到小舟中的两人,他在屋顶追敌,就会成为很危险的事。 来到房顶,只见伏缨手里拿着半根带子,一人站在屋顶上,朱雀问他:“人跑了?” 伏缨点了点头,说道:“我是故意不去追的,他似乎想将我引走,一者外面很可能有埋伏,二者,咱们几人一旦分开,他们就好分别下手,我才不会上他们这个当呢。” 朱雀放下心事,扭头向湖面看去,湖上的那叶扁舟还在,可是舟里的两人却不见了。 朱雀说道:“快点下去吧,有敌人趁机偷袭,绝不止是一两个人。” 两人跳了下来,和汪九成会和,汪九成问道:“朱二呢?怎么就你们两人回来了?” 朱雀讶然道:“他难道出去了?我没见到他,还以为他在这里。” 三人来到朱二的房间,也没找到朱二。 伏缨向二人问道:“你们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朱雀说道:“我听到你屋子里传来巨响,立刻赶来,那时还看到朱二也跟着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你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伏缨说道:“有人躲在窗外,我假装在睡觉没有察觉,那人先是施放了鸡鸣五更散,老子用这迷药几十年了,自然不担心,可是他后来推开窗户,朝屋里扔了两颗霹雳雷火丹,我吓得立刻从窗户跳了出去,正好碰到那人向楼顶窜去,窗户外面就是西湖,眼看就要落下去,我将腰带用力一甩,正好甩在他脚上,借力上了屋顶,谁知这人挥掌将我腰带斩断,立刻向后退走,我想跟着追去,想了想还是没动。” 朱雀这才知道他站在屋顶,手里拿着的带子是什么,此人既然能够挥掌将伏缨腰带斩断,这手掌风成刃的功夫,已是武林中非常高明的功夫,伏缨没有去追,实在是明智之举。 汪九成则对伏缨说道:“朱雀儿走出去准备去接应你的时候,朱二也跟着说道,我去看看,我点了点头,想着敌人有可能还在附近,便没有跟去,哪知他去了却没有回来。” 朱雀上了房顶后,和伏缨说了两句话就下来了,这中间的时间并不长,朱二能去哪里了呢? 汪九成说道:“那湖面舟中之人!” 朱雀说道:“不错,咱们赶紧去找他,别让他中了敌人的诡计。” 三人出了湖月客栈时,掌柜的还以为他们要跑,拦在他们面前说道:“你们把我的屋子搞成这样……” 伏缨扔出一锭金子,推开掌柜的,三人来到外面,举目四望,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之事,伏缨忽然折回客栈,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问道:“我那朋友呢?人是否被你们掳走了?你不老实交代,老子宰了你!” 汪九成心道,伏缨此刻在发什么疯,怎么质问起一个掌柜来,那掌柜见到伏缨凶神恶煞的表情,求饶道:“我哪里知道?” 伏缨冷笑道:“你还要再装么?刚才我推开你的时候,你身上有一股内力反弹了一下,然后隐去……” 原来伏缨递给他一块金子后就发觉了不对劲,只是当时没有想到这点,此刻想起,立刻回来找他。 这掌柜的眼见暴露,忽然身子向下一矮,伏缨手中只剩下他的衣服,这掌柜的使出金蝉脱壳之计,立刻向客栈里面跑去,可是没跑几步,立刻发现自己身前站了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挡住他的人正是朱雀,名动天下的朱雀腾云轻功一经施展,他追不到的人倒还不多,尤其此人又矮又胖,矮胖之人通常腿也短,在轻功上,怎是他朱雀的对手?此人的身材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假扮掌柜时,毫无破绽,至少除了伏缨,几人都没有发觉异样。 朱雀将他拦下后,立刻出手,可是此人虽然又矮又胖,身手却还不错,朱雀连出三招都被他躲过,此人并不恋战,前有朱雀,后有伏缨,他站在客栈门廊下,前后没有出路,忽然向上纵身一跳,人撞破楼板,来到了二楼,正想继续逃走,一阵掌风朝他袭来,将他裹在掌风中,他无论后退还是前进,都逃不过这一掌的袭击,出手的人,自然正是丐帮帮主汪九成,一招狂风骤雨掌,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当得?这又矮又胖的人自然也不是对手,此人倒也乖觉,知道抵挡不了,竟然又从被他撞破的楼板窟窿中跳了下去。 伏缨见他去而复返,笑道:“此刻还不束手就擒?” 这假掌柜说道:“你不想要你朋友的命了么?我看你们对我客气些,否则,你们怎么对我,我们的人也会加倍对待你们的朋友。” 朱雀上前点了他几处穴道,他也不反抗。一番打斗动静也不小,住在这里的客人纷纷出来查看,更有一部分人收拾了行李离开,自然真掌柜不在,这些人也不用结账,省了一部分房钱。 三人将假掌柜带回房间,问道:“你是假掌柜,那真掌柜呢?” 此人说道:“真掌柜,就在门口的柜台里,掌柜在柜台里,岂非正是适得其所?这人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就是看准了他们有人质在他们手里,对他无可奈何,所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朱雀问道:“你是叫什么名字?可是幽灵山庄的人?” 此人转过头去,对朱雀不理不睬。 汪九成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此人说道:“从你掌力来看,你是丐帮帮主汪九成。” 汪九成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当应知道,我现在杀了你,也一样有找回我朋友的手段。” 此人哼了一声,没有辩驳,但从他表情看来,并没有将丐帮帮主的名头放在眼里。 朱雀说道:“你们不知道你们捉走的是谁,此人身份非同小可,不过却和我们三人非亲非故,只是利益上的结合而已,你利用他要挟不了我们,伏缨,你的化骨散还有没有,此人若是不信,你将他的一条腿化去,让他们将我们这位朋友的两条腿砍了便是,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偿若他出了三长两短,你们幽灵山庄将有覆亡之祸,我叫朱雀,你若听说过我,当知我朱雀从不撒谎。” 这人脸色变了,朱雀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既然他说被他们掳走的那人和他们三人非亲非故,那就一定非亲非故,这时候,他眼一撇,正好看到伏缨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看来瓶子中所放的就是什么化骨散了。 伏缨说道:“你一生可能都没有看到过这个奇景,自己的腿上的肉和骨头,都将化为一滩水,我们让你今日长了见识,你还得谢谢我们呢。” 说完,他将那个瓶子的瓶塞打开,脸离瓶口远远的,似乎这化骨散十分恶毒。 朱雀将此人的裤腿向上提了提,露出腿上的肌肤,此人瞪着眼,看着伏缨将瓶口慢慢地歪了下来,要将瓶里的化骨散倒在他的腿上,他终于崩溃下来,大叫了一声,说道:“别倒!别倒!我说,我说,你将瓶子拿远点,别不小心撒出来了……” 第四十章 凌波虚度 伏缨这才小心盖上瓶塞,将瓶子放入怀中,此人在朱雀和伏缨一唱一和之下,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他原来是幽灵山庄的一个管家,名叫王金秤,因为身材和湖月客栈的掌柜仿佛,所以他们给他易了容,让他冒充掌柜见机行事,配合两位天干护法,要将他们杀死,如果能够活捉,那是最好。 可是四人都是绝顶高手,哪里这么容易得手?因此他们便决定选出一人掳走,其他人也会投鼠忌器,哪知他们掳走的朱二,正是他们四人中唯一一个和他们并非朋友的人。 朱雀和汪九成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想到,幽灵山庄的一个管家已经如此厉害,那么其他的人,诸如十大天干护法,甚至幽灵山庄的庄主,岂非更是厉害得难以想象? 伏缨在王金秤脸上抓了抓,抓掉一层软皮下来,正是他用来易容的材料,拿掉这层软皮,此人的形貌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相比之下,还是掌柜的样子看起来更顺眼些,至于这层软皮,使用什么制成的,三人都没有看出来。 朱雀却知道,少林寺的假方丈,定然就是用这种方法,一脸假扮方丈数年都没被发觉,可见他们易容术之精妙,而且不仅是改变面貌,要向冒充另一个人,还要将此人言谈举止模仿得十足,易容术里的学问也非常深,不了解的人对之更是讳莫如深。 王金秤接着交代这次行动的事。 这次来到湖月客栈的人,除了他王金秤以外,还有三人。前来行凶动手的天干护法为幽灵山庄十大护法里的丁火、壬水和癸水三人,丁火负责用霹雳雷火丹袭杀其中一人,自然就是伏缨了,虽然没有得手,可是却成功地引起了混乱,趁乱时,壬水和癸水二人便好下手捉拿他们,朱雀展开腾云功,上了房顶,他们见到朱雀的轻功后,认为并无把握,所以便对跟来的朱二下手。 伏缨说道:“朱二的武功也不差,你们怎么得手的?” 王金秤说道:“两人一人吸引了朱二的主意,一人用迷药将其迷倒。” 伏缨问道:“那此刻,他们人呢?” 王金秤说道:“从哪儿来的,自然回到哪里去了。” 朱雀透过窗户看西湖湖面上,那条小舟果然不见了,看来两人得手后,就将朱二放入舟中带走了。 等朱雀回来,伏缨和汪九成通过他的脸色,就知道王金秤在这方面没有说谎。 朱雀回来后问王金秤:“你们幽灵山庄的庄主叫什么名字?” 王金秤犹豫了一会,还是告诉了他们:“白重影。” 朱雀只知道姓白,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王金秤所说应是没错。 朱雀有问道:“那十大天干护法呢?” 王金秤说道:“他们本来的名字已经不用,成为天干护发后的名字就是甲木、乙木、丙火、丁火、戊土、己土、庚金、辛金、壬水和癸水。” 朱雀又问道:“那你们幽灵山庄又在何处?” 王金秤身子一抖,说道:“我不能说。” 伏缨问道:“难道你又不怕化骨散了?” 王金秤颓然道:“你杀了我吧,我如果说了,将会死得更惨。” 伏缨劝说道:“就算死得更惨,也是将来之事,总好过现在便死。” 王金秤还是摇了摇头不说,看来幽灵山庄对于泄密之人,手段定然十分凶残,王金秤宁愿身中化骨散,都不愿说,想来其中不仅牵扯到他本人,估计还有他的家人。 他宁死不说,三人都非残忍好杀之人,一时倒也拿他没有办法。 汪九成问道:“你说壬水和癸水二人将朱二掳走,他们会将他带往何处?” 王金秤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们不用着急,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过来找你们的。” 伏缨哼了一声:“你倒会替我们着想。” 王金秤忽然说道:“诸位不如将我放了,我回去也好讲三位大侠的意思告诉我们的人,让他们尽快和你们见面。” 朱雀说道:“你打得好主意,没有一名幽灵山庄的人在我们手中,你们的人怎肯放回我们的人?我再问你几件事,假冒少林寺方丈的人,是你们幽灵山庄中的哪一位?夜袭峨嵋山的又是谁?你们要这么多玄玉石,又是为了何事?” 王金秤说道:“你问的这些话,我都不清楚,这都是庄主亲自安排的,除了参与行动之人外,其他的人,谁都不知道。另外,你们将我扣着并没有什么用处,我又不是山庄里什么重要的人物。” 汪九成想了想,问道:“你们庄主是男是女?这个可以说吧。” 王金秤说道:“自然是男人了,女人怎么做庄主?” 汪九成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朱雀却知道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武当派的松柏双秀韩劲松被一名幽灵山庄的女子杀死,他想知道这名女子是不是和庄主有什么关系,是否就是同一人。朱雀记得韩劲松说过,这名女子的名字叫做茵若,自然不是白重影了。 朱雀看了汪九成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朱雀便说道:“我们放你走,希望你回去告诉你们庄主,朱二乃是混一帮的人,至于他其他的身份,想来以你们的实力,不会查不到,希望你们很快过来找我们,大家能够坐下来谈一谈,避免大动干戈,那是最好。” 王金秤脸上堆笑:“我就知道几位是好人,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请哪位大侠把我身上的穴道解开。” 伏缨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说道:“放你走哪有这么容易,为了防止你不能说出其中的严重性,我这里有一颗药丸你先吃了,等你回去传达好消息后,再来找我们,我们再给你一颗药丸,聪明之人,不用我说太多吧。” 王金秤脸上的笑立刻不见了,他怎能不知伏缨给他吃的是毒药?如果他不安他们说的做,那么也拿不回解药了,他向拒绝,可是伏缨已经捏住他肥胖的脸颊,将他嘴捏开,然后将药丸丢在他嘴里,接着手中一道内力发出,将药丸送入他的肚子,等过了一盏茶时间,估计药丸已经融化,这才给他解了穴道。 有了这颗药丸的挟制,三人就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王金秤苦着脸离去,三人继续在房中说话,忽然听到湖月楼外传来一声惨叫,似乎正是王金秤所发,朱雀等人立刻来到楼下,果然是王金秤,他的眉心钉着一枚暗器,看来已经被人灭了口。 三人看着前方,一个黑衣人背对着三人,汪九成问道:“阁下何人?为何行凶?”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是一张戏曲里的脸谱,不知是用染料画上去的,还是带的面具,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样子,这人冷冷地说道:“他在你们这里待了这么久才出来,看来他给你们说了不少有关于幽灵山庄的事,幽灵山庄对于叛徒,一向都是杀之为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原来此人也是幽灵山庄的人,他自认下手之人,这倒料想不到。朱雀还没说话,汪九成已经冲了过去,朱雀和伏缨见状,也醒悟,此人必定是幽灵山庄的重要人物,将他拿下,岂非就能换回朱二? 三人成品字形,将这名带着脸谱的黑衣人围住,此人并没有趁机逃走,或者露出惊惶神色,不过就算此人神色慌张,由于他脸隐藏在脸谱之下,别人也不容易看出来。 汪九成说道:“既然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那就留下吧,你们捉走我们一人,我们也留下你们山庄的一人,大家谁都不吃亏。” 那人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虽然笑声中并无笑意,汪九成还是忍不住问道:“有何好笑?” 这人说了声:“你们的想法真像是小孩子,我既然敢独自来到这里,自然就是不怕你们,你们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吗?” 敢说丐帮帮主的想法像小孩子,此人倒也是第一个,汪九成闷不吭声,却暗自提升内力,将功力聚于双掌,然后忽然出手,自然就是他拿手的狂风骤雨掌。 掌力雄浑,阴阳辉映,刚柔交错,好一招狂风骤雨掌,可是此人似乎并没有将之放在眼里,他轻飘片地伸手接过汪九成迅如风雷的一掌,看汪九成出掌是内力之雄浑,比之此人的柔弱无力,任谁都会想到此人如此狂妄,必将是双臂粉碎不保的结局。 可是这人却如被汪九成一阵掌风刮走的树叶般,顺着汪九成掌力的方向,向后飘退,借着这一掌的掌力,人从朱雀和伏缨两人之间穿过,忽然转身便走,三人立刻从后追来,这人却直奔西湖而去。 到了湖边那人也不停步,直接踩水而行,速度极快,很快行到一棵柳树后不见了。三人在湖边停下,被此人神奇的一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此人竟然能够凌空踏水而行,这种凌波虚度的轻功,从未听闻,加上此人诡异的脚步,在湖面行走时,简直不想是人,倒有七分带着鬼气。 第四十一章 孰真孰假 汪九成呆了半晌,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朱雀问道:“汪大哥,似乎有什么事想不通?” 汪九成说道:“此人能在水面行走,这不是轻功,我奇怪的倒不是此点,而是他中了我的掌力以后,应是受了点伤,可是还能施展这么快的轻功,难道此人并没有负伤?” 朱雀奇怪地问道:“你说他凌空在水面行走不是轻功?什么意思?” 汪九成说道:“没有人轻功可以在水面行走,这水面之下定有古怪,所以他走路的姿势才如此奇怪,只是刚才那一掌被他接过,我双手一刚一柔,刚的一掌被他破了,这且不说,柔的那一张,和他的柔劲相撞,他没想到我掌力刚中有柔,所以,以柔制柔,他本应受了一点轻伤,而是他随后却借着我的掌力逃脱,从那里到此处一共两百多歩,以咱们三人的轻功,竟然追之不及,对方还负了伤,你说奇怪不奇怪?” 朱雀点了点头,不是他妄自菲薄,江湖中能胜过他腾云轻功的有不少人,可是负伤之下,若依然比他轻功高明的,那真是活见鬼了。 伏缨一震,说道:“他就是幽灵山庄的庄主白重影!” 汪九成点了点头:“若是他手下的天干护法有这种功夫,我看我们也不用去找他们的麻烦了,因为根本不够格,这样的人来三个,你我三人恐怕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以丐帮帮主汪九成的身份,说出此语,这幽灵山庄的庄主,绝对应该感到骄傲,汪九成只和他对了一掌,就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可见他若非错估了汪九成的掌力,恐怕吃亏的就是汪九成了,今夜已知汪九成掌法乃是刚柔结合,下次交手,汪九成便很难能伤到他。 想起敌人功夫如此之高,超出预料,三人都是闷闷不乐,经过这一番折腾,时辰已过了子夜。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连续这么长时间的赶路,不好好休息怎能应付将要到来的敌人?” 回来的时候,三人又是一阵愕然,就在他们追及那黑衣人的时候,王金秤的尸体已经不见了,看来幽灵山庄埋伏在侧的人不知有多少,今夜能否安然度过,依然还是个未知数。 三人回到客栈,将真正的掌柜从柜台下找出,和这名叫王金秤的人易容后的形象简直一模一样,他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客人怎么都走光了,还有一间屋子被炸得不成模样,伏缨好生安慰了他一枚金子,这才将他的情绪平复。 回到屋里,几人都是倒头就睡,可是睡得却非常浅,因为就算在睡梦中也要警觉幽灵山庄的人再来袭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许幽灵山庄的人知道三人都保持着警惕的状态,后半夜竟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汪九成便出去联络丐帮杭州分堂的人,这是汪九成第一次对于对付敌人没有把握,这种情形下,人越多自然越有利。 朱雀和伏缨在客栈等他,等到快晌午时,伏缨也坐不住了,说道:“那朱二既然被劫走,混一帮的人就算群龙无首了,我出去找找他们,好告诉他们帮主的下落。” 朱雀问道:“那你可认得混一帮的人?” 伏缨回答地非常干脆:“不认得。” 朱雀问道:“不认得,你怎么去找?” 伏缨说道:“总会有不同之处,混一帮的人是由各种门派的人汇集在一起,细心留意,应该还是能看出来的。” 朱雀说道:“我看你还是在这老实待着吧,别混一帮的人没找到,你又不见了,陡给我们增添麻烦。” 伏缨刚要抗议,门外走进来一名老丐,伏缨一见之下,便脱口而出:“郭长老?” 那名老丐脸现讶然之色问道:“阁下怎会认得我这老叫花子?” 原来当时刘苏儿跟伏缨说起郭长老时,形貌描述地甚是仔细,因此伏缨一见便知,他说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你赶紧过来吧,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郭长老进了客栈,坐在两人桌边,那掌柜的本来坟场厌恶乞丐,可是见他竟然和朱雀和伏缨两人相识,便不好再说什么。 坐定后,郭长老问道:“不知什么事?” 伏缨指着朱雀道:“这位是朱雀,在下伏缨。” 郭长老讶然道:“帮主早有交代,他会和你们俩,还有丐帮汪帮主在一起,在这里等我们,汪帮主呢?还有,我们的帮主呢?” 伏缨喝了口茶说道:“我要说的就是此事,你们帮主被人绑走了。” 郭长老:“什么!” 伏缨说道:“你已经听到了,不需要我再重复,现在我们要商量的,就是怎么才能吧你们帮主救出来。” 接着伏缨把昨晚遇袭一事告诉了郭长老,郭长老闻言,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朱雀问道:“你们混一帮的人都在哪里?不会只来了你一个吧。” 郭长老说道:“我们这次来了四百多人,聚在一起太也惹眼,因此分散在各个地方,朱雀大侠,帮主不在,我们只有唯你马首是瞻,希望你能想尽办法,将我们帮主救出,他,他的身份非同小可。” 朱雀说道:“我知道,你也知道汪帮主,他已经去通知城里的丐帮弟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他。” 三人坐在客栈的一楼,掌柜的正找人将那假掌柜撞破的洞给填补上,这时汪九成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跟着一群丐帮弟子,这帮弟子人人英气勃勃,看来杭州分堂的丐帮好手也着实不少。 那郭长老见到汪九成,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伏缨刚想说郭长老也在着,郭长老自己已经走过去,对汪九成说了一声:“汪帮主。” 汪九成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做出一件让朱雀和伏缨都想不通的事,汪九成提起双掌,就向郭长老拍去,这郭长老双足一点,从那还没补上的楼板洞中蹿了上去,汪九成刚想追过去,伏缨已经将他拦下:“汪帮主息怒,他是混一帮的人啊。” 汪九成见伏缨将他这么一拦,郭长老已经逃走,他吁了一口气说道:“他不是混一帮的人,他是幽灵山庄的人,郭长老昨夜也被人害死,我就是因为此时耽搁,所以才来得晚了,此人是幽灵山庄的人冒充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赚你们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恐怕你们已经吃了亏。” 伏缨问道:“假的?汪帮主,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让丐帮弟子留在门外,和朱雀伏缨二人来到桌边坐下,汪九成说道:“我早上出门去了丐帮分堂,到了那边就知道了郭长老被害一事。他和十几名混一帮的人死在城外的桑林里,本来不至于很快被人发觉,可是那桑林距我们丐帮分堂没有多远,十几人被害,很快被我帮的弟子得知,其中更有一名做乞丐打扮,我过去一看,正是郭长老,那么其余的十几人不消说,都是混一帮的人了。” 朱雀点了点头,混一帮的人想和帮主朱二一起来找幽灵山庄的麻烦,幽灵山庄作为如此恶毒的地头蛇,又怎能不知?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任人欺到头上?他们三人都被夜袭,何况他们只是混一帮的喽啰,幽灵山庄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若如汪九成所猜测的,昨夜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就是幽灵山庄的庄主白重影的话,那么对郭长老一行下手的,就应是天干长老中的其他人。 汪九成接着说道:“我前去查看,确认了死者就是郭长老,然后我又等散落在其他地方的丐帮弟子被召回,到达分堂后,这才过来,你说我刚才看到郭长老是怎么回事?若非你伏缨拦着我,他也走不掉。” 伏缨歉然说道:“我不知道此中情况,竟然放过了此人,是我伏缨被他们耍了。” 汪九成说道:“这远也怪你不得,只是以后要更加小心了,若非我见过郭长老的尸体,说不定我也会上当,说不定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朱雀也跟着说道:“这群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混一帮其他的人又在何处?” 汪九成说道:“他们帮主被人掳走,长老又被害,这些人应该在各处等候通知呢?咱们不知如何联络他们,看来想救朱二,是靠不得他们了,只能用咱们自己的力量。” 伏缨忽然伸掌向汪九成攻去,朱雀骇然问道:“你干什么?你疯了么?” 汪九成随手一掌将伏缨击退,伏缨向后退了几步,坐到一张椅子上,又带着椅子也摔倒在地,汪九成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问道:“你为何对我出手?难道……” 伏缨爬起身来,说道:“你别误会,我是担心敌人诡计层出不穷,便想看看你汪帮主还是不是真的帮主,哎呦,你这一掌的力道可真不轻,看来是真的汪帮主无疑了。”掌法本来非伏缨所长,他这趟自讨苦吃,自然便吃了亏。 汪九成苦笑道:“若我是假的,怎能带这么多丐帮弟子过来。” 伏缨说道:“少林方丈他们都可冒充,何况是你?” 朱雀哭笑不得,说道:“你就别添乱了,他们能够冒充少林方丈空正,乃是空正平时不太和别人接触,我整日和汪大哥在一起,难道还能看不出来?” 第四十二章 杨三弄 整个湖月客栈,除了掌柜的和正在修补房子的人以外,客人里,只剩下朱雀,汪九成和伏缨三人,即使有新的客人上门,看到门口站满了叫花子,里面又在砰砰砰地敲打着,哪有人敢来这里住宿? 朱雀对于给这用西湖十景之一命名的客栈造成这样的破坏感到歉意,他给了掌柜一锭银子,接着说道:“这些钱,就算我们三人包了你的客栈了。” 掌柜的千恩万谢地接过,然后安排厨子卖力给三人做饭,三人一边吃着,一天等着幽灵山庄的人主动送上门来,可是酒一直从晌午喝到夕阳西斜,还是没人来,难道他们看到门口这么多丐帮弟子,不敢来了? 正疑惑着,天色渐暗,前来修葺房屋的木工也纷纷离去,掌柜的给他们桌上和柜台上都点了油灯,墙上和门口的招牌灯笼,也都点燃。这时候,一名书生过来投宿,三人见这书生手中拿着一本论语,身上穿着一袭青衫,头上扎着书生巾,面若潘安,目如朗星,好一个形貌俊美的书生。此人让朱雀想起了三国的曹子建,虽然不知此人文采如何,只看形貌之风流,就让人觉得此人定是才貌双全之辈。 这人要好了房间,并不去看房,而是径直来到三人面前,对朱雀说道:“朱少侠。”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又对伏缨说道:“红缨公子。” 三人都可以肯定从没见过此人,但此人倒像和三人相熟,朱雀心中一动,难道此人便是幽灵山庄的人物?看此人的气度,应是十大天干护法级的人物。 这书生忽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天干护法级的人物。” 朱雀大吃一惊,自己只是在心中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哪知此人竟然察言观色,能够看出自己所想,朱雀既然惊讶,那也不用说,便知道他猜对了。 汪九成哼了一声,此人又对汪帮主说道:“我不是运气好,更不是碰巧走了狗屎运,而是一门功夫。” 这话说出来,汪九成也傻了眼,原来他心中想的正是:“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走了狗屎运,才猜到朱雀儿心中所想。” 伏缨笑吟吟地问道:“你若能猜到我心中想的是什么,我才真正的佩服你。” 此人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要你佩服,你心中此刻在想,我既然什么都没想,你怎么猜呢?” 伏缨干笑了一声,问道:“然则阁下是谁,不用神神秘秘的了,快说吧。” 此人说道:“在下姓杨,名三弄,乃是幽灵山庄白庄主的大弟子,你们没有问,倒不是我故弄玄虚。” 伏缨问道:“姓羊?不知是公羊的羊,还是母羊的羊?” 这是个笑话,讽刺不懂礼仪之人,看到甲问道:“阁下贵姓。”乙回答:“姓张。”甲又接着问道:“不知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这人便有样学样,问过别人姓什么,别人说姓杨,他便问是公羊的羊还是母羊的羊。 伏缨此刻说起,原想缓和一下气氛,可是四人里,只有两个人在笑,一个是伏缨,另一个便是杨三弄。 杨三弄笑过不以为忤地说道:“看在下的样子,自然是公羊的羊,要是母羊,恐怕就会爱上你这位名闻天下的红缨公子了。” 伏缨听他自称公羊的羊,刚想发笑,后来听说要是母羊,就会爱上自己,话语里带着反击,却又让人生不出起来,伏缨哭笑不得,自己倒了杯酒喝了。 而朱雀和汪九成却在暗中警惕起来,此人表面气度不凡,听伏缨调侃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能自我解嘲,可是从话中之意细想,此人实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就像藏在棉花里的针,你不碰他,两相无碍,你一抓他,他便刺你一下,因为是你抓他在先,所以让人也无法生气,若此人的武功走得也是这个路子,那么定然是绵里针一类的功夫。 杨三弄说道:“你们不用猜测我的武功了,咱们又不是来打架的,在下此番前来,是想问问诸位,诸位都是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之人,我自问幽灵山庄从未得罪过各位,那么,三位为何对我幽灵山庄紧追不舍?对了,应是四位,还有一位做了我们的座上宾。” 汪九成对他能够猜中别人心中所想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他问道:“你将我们的朋友怎样了?你没有直接得罪过我们,却间接得罪了我们,你们害少林,袭峨嵋,暗中更不知坐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试问我们丐帮怎么能袖手不问呢。” 杨三弄点了点头,说道:“汪帮主是以天下为己任之人,我倒不好多说什么了,朱雀大侠,我们又怎么得罪了你呢?” 朱雀还没说话,伏缨说道:“你们得罪了峨嵋,那就是得罪朱雀了,难道你们连这点也想不通?” 杨三弄失笑说道:“哦,我倒忘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红缨公子,你既非以天下为己任,又不是为了哪个美人,你和我们作对,目的又是什么呢?” 伏缨说道:“这二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有事,我自然要跟着。” 杨三弄说道:“原来你和我们作对的理由,是因为义气,好了,三位的目的我都知道了,只有那朱二不肯多说,你们站在我们幽灵山庄的角度,应该怎么对她呢?” 朱雀想也不想便说道:“自然是放了,而且立刻就放!” 杨三弄站起身来:“凭的什么?” 朱雀说道:“就凭你们幽灵山庄惹不起他,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因为白重影的弟子在我们手里,他想放固然得放,不想放也得放!” 杨三弄点了点头:“这就叫先礼后兵了,你们三人对付我一个,那自然是胜算在握了,我已是诸位的瓮中之鳖了,是不是?” 三人都没有说话,那自然就是默认了。 杨三弄说道:“好,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留下来,不过你们要对我的安全负责,否则怎么去和家师换人?吃饭我和你们一起吃,住宿我自己来,房间我都开好了。” 伏缨愕然问道:“你不走了?” 杨三弄问道:“我为何要走?反正打也打不过你们,大家便省点力气吧,不如喝酒,不如说说话。” 说完,他又坐了下来,自己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又喊道:“掌柜的,送双筷子来。” 伏缨对他左看右看,说道:“像你这么脸皮厚的,我伏缨倒还是头一回见,我们要你作甚?你立刻让人把朱二放了,否则,嘿嘿。” 杨三弄问道:“否则怎样?” 朱雀说道:“以你们的本事,不会查不到他的来历,还是你们真得胆大到要作反?” 杨三弄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我今日来找你们是什么事?就为了让你们把我留下?” 汪九成问道:“什么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总是吞吞吐吐拐弯抹角的,让人听着不痛快。” 杨三弄说道:我此刻来到这里,只因这里除了是天下最厉害的三人在此,你们若想用我换人,就得保护我的周全,否则…… 伏缨问道:否则怎样? 杨三弄说道:否则我要死在这里,跟你们可脱不了干系。 朱雀最先醒悟:有人要杀你? 杨三弄苦笑着点了点头。伏缨却压根一点都不相信:这里是幽灵山庄的地盘,谁敢在这里杀你? 杨三弄眼睛望着客栈门口,说道:别人不敢,她敢。 三人向门口看去,一名容貌俊秀的少女出现在门口,门口的丐帮弟子因为她孤身一人,又是名女人,所以也没有跟三人示警。 这名女子进来后,看到杨三弄,眼睛亮了起来:大师哥,我到处找你不着,原来你躲在这里,赶快跟我走吧。 杨三弄本来挺和善的脸,突然变得非常生气一样:“我不走,我就是死也不跟你走。” 按理说一个男人这样拒绝女人,这名女子不论怎样,都因勃然大怒,甚或怒气冲冲,又或心中恚怒,转身离去,最起码也该是嗔怒,哪知此女依然笑嘻嘻地说道:“你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你。”我就杀了你,这几个人虽然恶毒,可是若是只能声音,还以为她在说什么情话,语气里没有一丝戾气。 杨三弄身子向椅背依靠,悠然说道:“你杀不了我的,我今天有了帮手。” 这名女子指着朱雀等人:“是他们么?” 朱雀还没说话,那名字已经抽剑向他们刺来,伏缨大怒,拔出流萤剑一剑挡住这名女子的进招,说道:“毫不讲理的女子,老子又没惹你,你干什么对老子动手?” 这名女子说道:“你们要阻止他跟我回去,我就要杀里你们。”她一剑被伏缨挡住,让人以为她武功不过如此,但是第二件使出来后,比第一剑复杂了两倍多,伏缨坐着勉强阻住,女子第三剑刺来的时候,伏缨无奈只能站起身来接招,可是朱雀却看出这一招比上一招更是繁复,伏缨未必能够接的了,他也抽剑刺向女子的肋下,这是攻敌之不得不救,可是这名女子左手一甩,手中多了把且金断玉的匕首,一刀就将朱雀手中铁剑的剑尖削断,同时匕首贴着朱雀手中的剑向他削去,右手剑剑势不停,依然向伏缨刺去,这是分心二用的功夫,左手和朱雀相斗,又手和伏缨相斗。 第四十三章 花港画舫 汪九成手里的一双筷子向前一挟,正好夹住这名女子的剑刃,这名女子用力抽剑,却没有抽动。 汪九成冷笑道:“你不过是剑招繁复,剑法高明,内力去只是平平,凭这个还想杀我们?” 那女子一言不发,向后再抽剑还是抽不动,她忽然改变方向,由抽剑变成刺剑,将剑继续向前推去,推力原本比拉力要大,这么一来,剑便想着汪九成身上刺去,汪九成的筷子已经夹不住她的剑了,剑之所至,汪九成只好闪身避开,三人都接过了这女子两招,感到这名女子尽管内力不高,可是凭借着精妙至极的剑法,竟然让三人都只能采取守势。 而这名叫杨三弄的却趁机起身离开,他来到门外后,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忘了告诉三位,明日酉时,西湖花港画舫,家师请诸位吃鱼,请各位赏脸前去。” 此人从门口开始说话,说道后来人已走得远远地,伏缨想去追,可是碍于眼前这名女子,只能放弃,朱雀对这名女子说道:“你大师兄已经走了,你要是喜欢他,就赶紧追过去吧。” 这名女子说道:“谁说我喜欢他?” 口中这样说着,人却将剑收到鞘中,接着转身离去。 伏缨说道:“只因她是名女子,又是如此美貌的女子,所以,一些狠辣的招数,都不舍得使出来。” 朱雀听他自吹自擂,心中好笑:“是么?倒不知你是一位好色的君子呢。” 汪九成不理他,说道:“这女子内力不高,可是剑法却如此精妙,难道教她剑法的就是白重影?这么说来,此人剑法岂非更是厉害?” 伏缨点了点头,他嘴上不服,其实对于这名女子的剑法还是感到震惊。 朱雀想了想说道:“莫非这名女子就是茵若?韩劲松喜欢上的人?看她的样子,的确是喜欢那名叫杨三弄的人,我本以为韩劲松已经是人中龙凤,可是于此人相比,却还是差了这么一筹,难怪她不喜欢韩劲松。” 伏缨深以为然。 汪九成说道:“白重影请咱们三人去吃鱼,我看定然是鸿门宴,咱们要提前做好防备。” 朱雀来到门口,掌柜的见到三人刚才又差点和一名女子打起来,他肥脸颤抖着说道:“诸位能不能换个客栈休息,我把银子退给你们,你们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这座客栈就没人敢来住了,好不容易一个客人过来,又被赶走。” 伏缨说道:“掌柜的,你眼又不是瞎了,那人是我们赶走的吗?是被后来的那名女子赶走的,我们想留他也没有留住。” 朱雀说道:“我们也住不了多久的,敢问掌柜的,不知那花港画舫又在何处?” 掌柜地说道:“正好,那花港画舫也是一座客栈,诸位要是前去,不妨现在就过去,那里风景比之我这小小客栈,那是优雅多了,而且画舫中又不少出色当行的歌艺,保管可以让三位大饱眼福。” 朱雀:“离这里远不远?” 掌柜的说道:“沿着湖边的小路向南走,大约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三位爷是骑马而来,那么一炷香时间都用不到,约么七八里路。” 伏缨走过来说道:“好,我们就去看看,若果如掌柜的所说,倒不失为一个喝酒的好地方。” 朱雀说道:“好,那锭银子也不用还了,汪大哥,门外的那一帮兄弟,你让他们进来好好吃一顿吧。咱们三人过去就行了,既然是在画舫中见面,自然是在湖里,丐帮的兄弟们也不用跟着,咱们三人过去就行了,我就不信凭咱们三人不能要回朱二。” 汪九成也豪气干云地答应了,三人立刻骑马沿湖向南行去,行不到七八里路,果然见到湖中停着一条大船,船上花港画舫四个大字在灯笼下特别显眼,三人看到湖边有路通往画舫,便驱马一直来到船边,这才发现,原来这画舫并非真的船,而是一座建在湖中,看起来像船的房子而已。 伏缨见多识广,说道:“这种画舫又叫不系舟,画舫下乃是用石头打好了地基,房子本身多用木材制成,深入其中,给人一种船行水上的感觉。好处就是比真正的船要稳固,不会晃动,那些晕船的人在这里也不会感到眩晕。” 朱雀说道:“看不出我们的红缨公子倒是这种地方的常客,定然深得这里姐儿的欢喜,不像我,这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得红缨公子多多照应才是。” 伏缨见他说风凉话,不去理他,而去找汪九成说。朱雀看着那花港二字,心道,这画舫的名字定然又是取自西湖十景之一的花港观鱼,只是花港观鱼的景色是在苏堤映波桥附近,这画舫只是取其意,并非真正的花港,至于观鱼,则改为吃鱼更妙。 画舫的主人是一位雅士,走进画舫,可以看到到处都挂着立轴的字画,细看上面题的名字,能让人吓一大跳,上面李白到此一行,杜甫花港观花,四明狂客醉后有感,四明狂客就是贺知章,这些字画十足十是伪作,否则只是一副拿将出去,他都不用做这画舫的生意了。 出乎意料的,前来接待三人的,就是杨三弄,伏缨问道:“你是专程过来等我们的?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今晚过来?” 杨三弄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这里的歇宿环境比那什么湖月客栈要好得多,三位都是风流人物,既然问过掌柜,知道这里的好处,又怎能不来此地?” 朱雀问道:“你的师妹茵若姑娘呢?你是怎么将她甩开的?” 杨三弄对于朱雀能够猜到茵若的名字,首次感到诧异,他说道:“我那师妹天不怕地不怕,这个地方她是不敢来的,诸位请,我请三位吃酒,今趟绝不会有人来打扰,各位也不用再费心思将我扣留,因为我平日就是住在这里的,何况家师明日就来,各位更不需多此一举。” 两名精干的打手般的人来到四人身边,说道:“房间都布置好了,杨公子请,朱公子请,付公子请,汪公子请!” 这两人看似貌不起眼,将四人的名字都叫得上来,看着朱雀等人的惊异之色,杨三弄说道:“这都是我安排好的,务必使诸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来到画舫中一间非常宽阔的房间,朱雀留意到门上写着一个天字,其他房间有的地字,有的人字,这里定然是整个画舫中最为豪华的天字一号房了。以杨三弄的身份,做到此点好不稀奇。 朱雀不知道的是,这个房间并非轻易可以得到,杭州府的公子哥们,达官子弟们都喜欢到这里来花天酒地,能够表示要订这间房的人,自然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杨三弄暗中威胁了不知几人,才将这间房包下了一个月。 这间房的特点就是窗户非常开阔,另有一个门可以打开,从这扇门出去,外面有个做得像甲板的半圆形阳台,走在上面,湖风迎面吹来,给人一种船行湖中的感觉。 回到房内,房间中却多出了四个人,四个女人,四个妖娆多姿的美貌女人。 伏缨正搂着一名女子说话,身为大盗的人来钱快,青楼之地自然是他常去的地方,这种地方对别人来说是销金窟,对于伏缨这种有钱都不知怎么能花得完的人来说,自然觉不得什么。汪九成懒洋洋地坐在一边喝酒,身旁也有一名女子跟他说话,可是汪九成对之爱理不理,这名女子只好闭嘴,专心给他倒酒,汪九成对于酒来说,那是口到杯干。 一名女子见朱雀从阳台回来,便想迎上去,朱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抛给她说道:“这是听你唱歌的赏钱,我今趟过来,只听曲,不做别的。” 伏缨笑道:“这人最是风流,也最是假正经,你可别信他的。” 朱雀盯着伏缨,脸上也不像开玩笑地说了两个字:“峨嵋。” 伏缨这才想起他此刻心中只有伊雪,便收了玩笑说道:“我们的朱公子不喜欢这调调,你去唱歌吧。” 这名女子说道:“我们这里也有男人……” 伏缨噗地一口酒喷出,汪九成虽然在喝酒,可是也在听这两个活宝说话,听到女子的回答,他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杨三弄来到几人身边,指着自己身旁的女子说道:“这一位叫做三娘的,是天字号房间的管事,你们要酒要菜要女人,只要跟他说一声就行,小弟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做,不能相陪,这里先谢过。” 伏缨点了点头:“看你小子还不惹人讨厌,本想找你喝喝酒的,既然这么扫兴,那你走吧,不过这里的花销……” 杨三弄说道:“自然都有小弟来负责。” 随着歌声响起,杨三弄走了出去。 等杨三弄出去后,伏缨对身边的女子说道:“你先坐到一边去,我要和两位朋友说话。” 这名女子乖觉得走到角落里坐下。三人坐到一起,伏缨说道:“你们猜他现在有什么事?” 朱雀说道:“这个我哪知道?你红缨公子从不缺钱,为何让他来请客?岂不闻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伏缨说道:“那是你们君子的想法,我不是君子,可从不在乎这些。” 第四十四章 归一功 看着房间中坐在角落里的四名歌妓,朱雀说道:“咱们说话还需小心些,伏缨也不要大意,不要为那女子所迷惑,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幽灵山庄的人假扮的?” 伏缨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你放心,我能分辨出来。” 汪九成对此表示怀疑,他说道:“还是小心为是。” 伏缨说道:“你们忘了,白重影明天要和咱们在这里见面,以他这么自负,怎会提前暗中害我们?何况咱们也非任人宰割之辈,万一他要害咱们之事泄露,他幽灵山庄的名声可就丢光了。” 朱雀说道:“先不说这些了,你看那杨三弄有什么事要离去?会不会和咱们或者玄玉石有关?” 汪九成说道:“猜是猜不到,想知道,就跟过去看看。” 朱雀点了点头,和伏缨对视了一眼,伏缨说道:“此事还是由我来做吧,你们的轻功虽然比我高明,可是那是长途奔袭,或者窜高跃远,在这种建筑内,还需看我伏缨的手段。” 汪九成说道:“不错,若论神不知鬼不觉,咱们三人里,的确还是以红缨公子最为高明。” 伏缨叹了口气:“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汪帮主跟朱雀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贫嘴的毛病,你这句话,我就听不出来,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汪九成笑道:“自然是在夸你,千万不要误会。” 伏缨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朱雀和汪九成知他身手不凡,都不为他感到担心,四名女子想要过来陪他们,朱雀只得再次使出银子大法,让他们到一边轮流唱歌给他们听,两人一边吃酒,一边分析,朱雀说道:“汪大哥看,昨夜踏水离去的那人,会不会就是白重影?” 汪九成说道:“以掌力来看,应该就是他,只是我想不通他踩水而去一事,此事最有可能的就是水面下提前打了桩子,可是以他的身份,不应做此故弄玄虚之事。” 朱雀说道:“水下有桩子?若真是这样,倒也符合他们幽灵山庄的性子,他们喜欢装神弄鬼,装扮成别人,帮主应该尤甚。”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不定如此,他门下的弟子,确实不敢让人小觑,你看那杨三弄,轻功就算比不上你,也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功夫,他其他的功夫还没显露,只是这察言观色的功夫,虽然是旁门左道,可是若无一定的心法与之配合,也不能达到这种境界。有徒弟如此,其师父岂非更为厉害?” 谈起白重影,两人都颇有忧色,关键是对于他们偷袭峨嵋,冒充方丈一事上,他们都没有直接的证据,偿若白重影加以否认的话,他们更是无话可说,总不能硬指他们就是凶手吧。唯一的证据还是由韩劲松告诉伏缨,他想要玄玉石,其后他也参与了孙衍之子的绑架一案,可是现在韩劲松已经身死,他们空口无凭,真的难以指证。 朱雀说道:“白重影身为宗师级的人物,该不会撒赖吧。” 汪九成说道:“他喜欢故弄玄虚,会不会撒赖,谁都不好说,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 在一曲《难思量》中,两人不知不觉喝完了一壶酒,朱雀让三娘再去取酒,汪九成待她走后,说道:“伏缨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朱雀皱眉说道:“不会吧,以他的身手,即使偷听别人说话,被发现了,也应该能逃得掉。” 两人又喝完一壶酒后,朱雀也开始担心起来,汪九成说道:“我出去看看。” 朱雀拦住了他:“现在就剩我们两人,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正说着,伏缨推门而入,看他神情,应该是有了收获。 伏缨朝他二人点了点头,也跟着坐下来喝酒,可是并不说自己有什么发现,跟他调笑的那名歌妓见到伏缨回来,又凑了过来,伏缨拉着她到一边去了,看得朱雀和汪九成暗恨,这小子在这当口还卖什么关子。 再喝完一壶酒,伏缨和那名歌妓还在亲亲我我,朱雀借着酒意,将其他的三名女子都撵了出去,伏缨一看他的阵势,只好对怀中的女子低声说了几句,这名女子娇笑着出去了。 朱雀说道:“你小子打得什么鬼主意?到底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消息,赶紧滚过来汇报。” 伏缨懒洋洋地来到两人身边,说道:“有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朱雀说道:“好消息。”汪九成也同时说道:“坏消息。”最后朱雀说道:“你自己看吧,先说哪个都无所谓。” 伏缨说道:“你们猜杨三弄这小子去了什么地方?” 汪九成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伏缨见汪九成脸色不虞,只好干笑一声说道:“想破你们的脑袋你们都想不到,杨三弄去见的人乃是白莲教的人……” 朱雀讶然道:“什么?他们两派一向水火不容,怎会偷偷摸摸地见面?” 伏缨说道:“自然是有其道理,白莲教这次前来的人,自称总教的使者,杨三弄称他为无生使者,两人讨论的乃是关于白莲教四分五裂的现状,进行聚集,白莲教希望借助幽灵山庄的力量来帮他们,而白莲教愿意为幽灵山庄驱策。” 朱雀问道:“白莲教四分五裂?我怎么从未听说?” 伏缨说道:“近两年,你不是去帮助比人查案,就是去找伊雪,哪里关注过白莲教的事?他们何止是四分五裂而已,简直称得上分裂成数十分,原来是由于白莲教的教主,也就是你曾经帮助过的张玉蝶的母亲,她在三年前去世,后面的人谁都不服谁,除了咱们所在的这一片,还算是白莲教的总教以外,其他分堂的人,纷纷拥立自己的堂主为教主,大大小小一共成立了数十个白莲教的分教,起名为金禅、悟空、净空、无为、龙华、还源、圆顿、弥勒、弘阳、大成、三阳、混源、闻香、罗道等等名字,这么多名字我也记不完整。”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不过他们既然自认为是白莲教的分教,又怎称得上是分裂?不是等有了教主以后,他们还会再回到白莲教的吗?” 伏缨摇了摇头:“这些人尝过了自己做教主的好处后,怎么还会想去听命于他人?若非他们有了不臣之心,那无生使者又怎肯借助幽灵山庄的帮助?” 朱雀说道:“白莲教臣服于他们?这怎么可能?” 汪九成说道:“利益之下,敌人也会变成朋友,白莲教和幽灵山庄合作,未必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不过以白莲教的行事来看,应是与虎谋皮,难以善罢。” 朱雀说道:“不错,我看他们未必是真心如此,合作对他们来说,应只是暂时之事,白莲教毕竟是名垂数百年的大教,真要是这样做了,那算怎么回事?伏缨,这算是你说的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 伏缨说道:“都不是,因为此事杨三弄说他做不了主,等到禀明了师父后再做定夺,因为杨三弄说他师父这两年都在练一种失传已久的绝学,叫做归一功的武功绝学,这两日正在闭关修炼,后日答应给他答复。” 朱雀听到归一功的名字还没有什么反应,心中想到,这名字倒和朱二的混一帮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汪九成却骇然变色,问道:“归一功?你没听错?” 伏缨说道:“他说了两遍,我确信没有听错,怎么,这功夫很厉害么?” 汪九成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的眉毛似乎都拧到了一起,口中喃喃地说道:归一功,这怎么可能?定了定神,他看到朱雀和伏缨两人都看着他,他才说道:“这功夫很厉害么?又何止是厉害而已,我也终于明白白重影要这玄玉石有什么用了。” 伏缨问道:“难道这归一功和玄玉石有关?” 汪九成说道:“没错,这归一功我听我师父提起过,不过他认为这种功夫纯粹是在故弄玄虚,人力根本不肯能达到,因为归一的意思就是万法归一,江河湖海,万川同流,海纳百川之意,这种武功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几乎不可能做到,那就是将少至数人,多则数十人的修为全都融于自己一身,我们都知道,咱们各自修炼的内力都有着各自的特点,两种内力之间只会相互排斥,要向融而为一,简直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更别说多人的内力了。” 朱雀说道:“不对啊,我就曾经得到过蓬莱四仙的内力,他们的内力在我体内融合无间。” 汪九成听说过蓬莱四仙为他疗伤一事,他说道:“你这个自然不同,首先,他们的内力注入你体内之前,你的内力都已经被他们驱散得干干净净,而且他们四人乃一师所授,内力本就为同源,就算如此,若不是他们强行将他们的内力注入你的体内,你也不能接受他们的内力,你想,每个人修炼的内力都十分不容易,穷数年或者数十年的寒暑之功方能积累起来,没有特殊的情况,别人又怎会将他们辛苦修炼的内力,强行注入你的体内?何况就算他们愿意如此,也需要你把自己的内力全都散尽,试问有谁又愿意做此傻事?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自己勤加修炼。” 朱雀点了点头,他所说的确实如此。 伏缨问道:“可是杨三弄却说他师父这两日就可以功行圆满,难道是故弄玄虚?” 汪九成说道:“不,杨三弄此人却非大言炎炎之人,将别人的内力融为己用,世上并非没有这种功夫,归一功就是这么来的,可是我听说这功夫有着很大的缺陷,创制此功的人,写下了修炼心法,自己却在让一位至亲好友向他输入了一些内里后,他却经脉错乱,走火入魔而亡,从此,这门功夫无人再敢修炼,不知道的人,都当它是个笑话,可是我师父跟我说起时,却说那人的想法是开创了一个先河,他本人虽然没有做到,那只是心法的问题,以后说不定会有人能够改善其中的缺陷,能够练成此功也说不定,只是此功若真有人能够练成,那江湖上从此就不会安宁了。” 汪九成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了师父的音容相貌,汪九成原来是个沿街乞讨的孤儿,被他师父收养后,尽心栽培,加上他自己的努力,终于在丐帮中出人头地,一直做到帮主一职,若没有师父的收留,哪有他汪九成的今日。可是他的师父在多年前便已仙逝,汪九成外貌粗豪,别人都以为他感情也是同样粗犷,可是,在他心中,对于师父,对于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从来都是无时或忘。 朱雀和伏缨也立刻明白了他所说的,关于归一功和玄玉石之间的关系,以白重影的聪明,说不定已经将归一功里的缺陷全都弥补过来。那么他要巧取豪夺玄玉石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第四十五章 大盗被盗 无论是和他再亲近之人的功力,都未必肯心甘情愿地献给他,失去内力的武林人,就如同废人一般,何况就算他们肯输给他一部分内力,这点内力也不会被白重影放在眼里,因此他便打起了玄玉石的主意。 想通了这点,朱雀苦笑道:“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了,你所说的好消息又是何事?” 伏缨说道:“混一帮的帮主朱二被人给救走了。” 汪九成讶然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到幽灵山庄救人?而且能够将人救走?” 伏缨说道:“朱二的死活关咱们什么事?他逃了出来,其实并非是什么好消息又或不好的消息,好消息就是前去相救他的人,你们猜是谁?” 朱雀没好气地说道:“你就直说吧。” 伏缨说道:“据杨三弄所说,就是你的老朋友,慕容寒山!” 朱雀掏了掏耳朵,问道:“你说是谁?” 伏缨说道:“只有他的出现,才算是真正的好消息,咱们三人已经被白重影吓得失去自信了,有他来此,咱们便不用担心白重影了。” 汪九成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连成了归一功的白重影,可说已是天下无敌,就算是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恐怕也是输多赢少。 朱雀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慕容寒山?他和朱二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会将他救出?” 伏缨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接着听到那无生使者说道,既然幽灵山庄有此大敌出现,自顾尚且不暇,不能帮助我们,那也可以理解。而杨三弄则笑着说道,你也不用激我,慕容寒山之所以能够进入我们山庄将人救走,就是趁着家师闭关修炼之机,否则他怎可能得手?家师归一功一旦修炼圆满,他慕容寒山也不会被家师放在眼里,无生使者,你就回去等候消息,看看是慕容寒山将我们幽灵山庄挑了,还是家师将慕容寒山击败。说道这里,那无生使者就要告辞离去,杨三弄前去送他们,我便回来了。” 三人说到这,天字号房门忽然传来敲门声,三人立刻停止了说话,伏缨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杨三弄。 杨三弄一见伏缨,便说道:“怎么,嫌我给你们找的姑娘都不好看么?要不要我再叫几十个姑娘出来让你们挑?” 伏缨说道:“我自然是不嫌弃,杨公子,这个不用你来操心了,我已经和那位美人儿谈好了,我就寝时再去找她,只是我们说话,牵扯太多,不想她们打扰而已,至于那两位,都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喜欢这一套,你就省省心吧。” 杨三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打扰三位的谈话雅兴,不过,红缨公子穿堂过院,落地无声的功夫,在下还是十分佩服的,这是肺腑之言,不吐不快,望红缨公子不要觉得在下唐突才是,告辞。” 说完告辞,杨三弄便转身离去,留下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的伏缨站在当场,就连朱雀和汪九成两人都感到杨三弄此人的深不可测,他原来早就发现伏缨潜在一旁偷听,却没有当场揭破,估计他所说的话里,有些都是故意说给三人听的,否则,他对着白莲教的无生使者,何用说得这么详尽呢? 伏缨掩上门,回到两人中间坐下,汪九成说道:“以你的功夫,他未必能够能够察觉你在旁边,刚才的话有一半的可能是在诈你,另一半的可能是,他通过察言观色的功夫,看出你曾经去过那里,并非是你功夫不行。” 伏缨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哪种可能,此人都厉害得让人心悸。” 朱雀向汪九成说道:“既然慕容寒山也到了此地,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了朱二,我希望能够找到他和他谈谈。”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多了他这个帮手,我们的实力几乎称得上增加一倍,只是,你二人的交情,够不够他帮你的?听说此人向来都是我行我素,和嵇无忧相斗那一次,虽然无声无息,可是你却没能阻止得了,说明,他并不一定会听你的话。” 朱雀想起慕容娇,心中充满了自信:“只要你的丐帮弟子消息灵通,告诉我他住在哪里,我就有把握说得动他。” 汪九成说道:“好,明日我帮你去查。” 伏缨看了看窗外,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伏缨要去休息了,你们二人确定不要人来侍寝?朱雀,是否你在此事上没有自信?要不要我教你两招?” 在朱雀的笑骂声中,伏缨带着那名歌伎回房了,朱雀对汪九成说道:“既然白重影即将连成归一功,自然不会再用暗中害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咱们也可以放心入睡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在想,既然白重影在修炼归一功,难道昨晚遇到的那名黑衣人,真的不是他?” 朱雀说道:“何必再浪费精神去猜?明日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汪九成说道:“不错。”他又喝了两杯酒,便起身去睡了。朱雀来到阳台上,看着西湖的湖水,想着这些天的遭遇,过了良久,这才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汪九成就出去打听了,伏缨又是到了日上三竿这才起床,他来到天字号房,看到朱雀正在据案大吃,杨三弄为三人准备的早点十分丰盛,待客之心的隆重,越发显示了此人的不怀好意,不过多想无益,伏缨也跟着一起吃,他边吃边说:“汪帮主出去了吧,咦,你平时不都是早起的吗,怎么今日也和我一样起这么晚?” 朱雀说道:“今日不知有多少事情发生,不休息充分,怎有经历面对你呢?你的那位临时情儿呢?” 伏缨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人,果然是道貌岸然,临时情儿,这样的名字你倒想得出来,她一早就走了,都是露水夫妻啊,哪有什么情分?” 正说着,陪他一夜的那名女子就站在门口,由于伏缨背对着她,没有看到,朱雀看到了,使个眼色,让他醒悟,可是伏缨不知他的眼色何意,继续说道:“这些女子都是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我伏缨可是见得多了……” 说到这里,朱雀见他再说下去,更是让那女子伤心,忍不住招呼那名女子道:“你还没吃过饭吧,过来一起吃。” 伏缨这才回头,看到他的露水夫妻,脸色变了,这名女子手中拿着一个食盒,虽然伏缨说了这样不堪的话,她还是走了过来,将食盒放在伏缨旁边,然后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两笼包子,一笼饺子,两碗汤,一碗粥,然后说道:“我怕这里的厨子手脚不干净,因此早起去给你亲自做些吃的,没想到引起了你的误会,真是对不住了。” 她越是这样说,伏缨越是感到不好意思,似乎地上若有个缝隙,他都会钻进去。 这名女子说道:“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我们风尘女子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这也怪不得你,只是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明,我和你在一起,并非是看上你的钱,我有的是钱,你要是短个几千两银子,不妨跟姐姐说,姐姐这里有。” 说完,这名女子就走了出去,丢下愕然的二人,等到这名女子走开,伏缨叹了口气:“真没想到。” 朱雀问道:“没想到什么?没想到风尘之中,也有重情重义的女子?她们也是人,做这些事,也都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朱雀以为自己一番话能够说得伏缨心服口服,改变自己对她们的看法,哪知伏缨好似羞愧无地地听他说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朱雀怒道:“有什么好笑?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伏缨又笑了一会,这才说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我的朱雀大侠,你没有看出来么?” 朱雀莫名其妙:“看出来什么?” 伏缨说道:“这女子来到门口,难道以我的功力,我会听不到她的脚步声?我刚才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朱雀忍不住问道:“你是故意的?那是为了什么?” 伏缨说道:“不是我自吹自擂,跟过我伏缨的人,都会想尽办法对我死缠烂打,说着非我不嫁什么的话,我耳朵都听出茧了,所以为了让她不要痴心妄想,所以故意说这样的话,好让她感受不到我拒绝她时的残忍。” 朱雀被他脸皮之厚震惊了:“你以为你是谁?潘安么?宋玉么?卫玠么?你瞧你这猢狲样,人家会看上你?还非你不嫁?老子在吃饭,你别让我作呕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伏缨指着那名女子留下的食盒说道:“你看看她为我做的,唉,你是男人,自然感受不到我的美丽。” 朱雀:“别说了,别说了,算我求你了。” 两人说说笑笑,汪九成回来了,他见到二人,直接说道:“慕容寒山的落脚点找到了。” 朱雀问道:“他在哪里?” 汪九成说道:“雷峰塔。” 伏缨问道:“那朱二呢?也在那里?” 汪九成说道:“朱二已经走了,不过不用担心,他是跟着五百名混一帮的弟子走的,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玄玉石。” 朱雀忍不住问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玄玉石?” 汪九成叹了口气,指着伏缨说道:“从他那里。” 伏缨刚想说不可能,可是他的手一伸到怀中,人却愣住了,朱雀和汪九成一看他的神情,也知道他怀中的玄玉石不见了。 伏缨号称独行大盗,偷去别人的东西,自然是他的拿手好戏,哪知今天三十老娘倒绷孩儿,他的东西也会被别人偷走。 朱雀蓦地醒悟:“是那名女子!” 伏缨一跳而起:“我去找她。” 朱雀说道:“你找到她又有什么用?玄玉石已经到了朱二的手里,对咱们也没有什么用了。何况她拿了你的东西,给你做了一顿饭,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伏缨看着这个食盒哭笑不得。 朱雀接着说道:“而且,这块玄玉石我们本来就打算给他的,既然被他拿走了,那就便宜他了,咱们本来想以之受到混一帮的帮助,现在看来,朱二的目的已遂,自然不会搭理咱们了。对了,伏缨,你说这些女子都是图你的人,如今看来,此事存疑,很值得商榷。” 伏缨恨恨地骂了两句,不过他为人开朗,很快就从失落中恢复过来,对朱雀说道:“雷峰塔离这里没有多远,你什么时候去?” 朱雀说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否则等他离去,再找他就不好找了。” 第四十六章 舟中比剑 雷峰塔。 雷峰塔位于西湖南岸的夕照山,**夕照也是西湖十景之一,这样说并非指其朝阳的景色就不美,这只是世人看待的角度问题罢了,夕照乃是站在**塔的东面在傍晚时看到的景色,偿若站在**塔上,清晨看着太阳冉冉升起,就会知道,**塔的日出也一样很美。 五百多年前,吴越国国君钱弘俶因为一名妃子给他生了一名大胖儿子,而建了皇妃塔,本想建十三层,可是因为此塔乃是建在山上,耗费太多之故,最后只建了七层,七层在当时也已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其后又因塔所在之地为夕照山的雷峰之上,故而后人多称其为雷峰塔。隔远相望,**塔就像是站在山腰上的一位巨人。 雷峰塔在数百年来饱经战乱,已如一位迟暮的老人,遍体沧桑。又如在岁月的洪流中屹立不倒的勇士,不过也是喝醉了酒的勇士,时人张岱曾作《雷峰塔》一诗:“闻子状雷峰,老僧挂偏裘,日日看西湖,一生看不足。时有熏风至,西湖是酒床,醉翁潦倒立,一口吸西江。” 站在**塔上面北而立,可以看到整个西湖的美景,朱雀来到这里的时候,慕容寒山就站在塔上向北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宁静,心中进入空灵的境界,借助西湖的宏伟,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境界又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所以朱雀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头,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朱雀陪着他通过窗户看了一会西湖,然后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怎值得你看这么久?” 慕容寒山还是一贯的冷冰冰的表情,但跟朱雀说话时,还是给人一种坚冰消融的感觉:“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 朱雀笑了笑:“你的说话已变得像你的剑这么锋利,我来找你当然还有别的问题,不过先打个招呼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慕容寒山问道:“你来找我,是否和幽灵山庄有关?” 朱雀点了点头:“你既然猜到了,我也不拐弯抹角,这个山庄真是坏事做尽,可是又厉害得可怕,尤其是他们的庄主白重影……对了,你怎么会和朱二勾搭在一起的?竟然闯进幽灵山庄将他救走。” 慕容寒山莞尔一笑:“勾搭?你用词真难听,有一个朋友托我去救他,我又想看看幽灵山庄有没有人能够只好去了。” 朱雀愕然:“朋友?你也有朋友?且不说这个,你怎是肯为别人做违心之事的人?我猜此人一定是个女的。” 慕容寒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很久没和你说话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改变,也真难得,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在渐渐改变,几年不见,就会像看到另外一个人一样,就连我看我自己,也能感到其中的变化。”说到这里,感觉说得有些远了,慕容寒山接着说道,“你说的没错,托我去救那个朱二的,的确是个女的,不但是个女的,还是个只有八岁的女的,并且身份非同小可。” 朱雀点了点头:“是公主。” 慕容寒山讶然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朱雀于是趁机将这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大致告诉了他,并说起幽灵山庄的庄主白重影正在修炼的归一功之事。 慕容寒山听说归一功以后,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沉默不语。 朱雀问道:“是否这归一功特别厉害?你没有把握?”这不是激将法,而是一种询问,因为以他和慕容寒山的关系,已经不需要用这些小伎俩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此人智慧之高,当世已不做第二人想,他能破峨嵋,惹少林,却不留人把柄,更能将归一功里的缺陷弥补过来,若果让他融汇了玄玉石里,当年苍黄门每一代掌门的内力,那就不止是我没有把握,恐怕这世上也将无一人有把握能够对付得了他。” 朱雀颓然道:“既然如此,我这次就不该来找你,我再去想别的办法吧。” 慕容寒山说道:“我跟你去会会他,有没有把握是一回事,是不是和他比试一场又是另外一回事,在我和嵇无忧在忘忧谷一战之后,已找不到能够提起我兴趣的对手了,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你当知我的兴奋之意。” 朱雀连忙说道:“既然你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再去找他比试,岂非自寻死路?” 慕容寒山抬起头,看着西湖上方无边无际的天空说道:“我没有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说没有胜他的把握,我学剑三十年,除了多年前败于尊师北斗先生之下,并受他启发以来,再未曾输过一次,最近更是领悟了剑道的奥秘,剑法自认有了新的突破,只是这种剑术若没有相应的对手,也发挥不出剑道的威力,我想试试,是否可以遇强逾强。” 朱雀无话可说,不知此行是否来得对了,同时感到自己和慕容寒山在剑法上相差越来越远,这是终生都无法弥补的差距,不仅仅是因为天赋,也不是因为所学的剑法不如他,而是朱雀不如慕容寒山之专心,慕容寒山年愈四旬,却至今未曾娶妻,更无子嗣,唯有一个侄女,也不愿看管,心中所想,平时所为,皆为剑。 他甚至将剑看得比命还重要,和朱雀相识相熟,因为朱雀可以陪他练剑,可以和他谈剑,朱雀的剑法虽然远不如他,可是朱雀心思机敏,往往能够启发他对剑法的领悟。 他去挑战白重影,绝非是为了朱雀,而是为了去试剑! 甚或输赢对他来说都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知道他剑的锋锐,以及领悟剑道中更深一层的奥秘。 但是对于慕容寒山能否胜过白重影,对于慕容寒山来说,他并不注重这个结果,他注重的是二人比试的过程,可是朱雀在乎啊,若是慕容寒山输了,那么他和汪九成以及伏缨,三人只能卷铺盖滚蛋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质问白重影的资格了。 夕阳西下,花港画舫。 花港画舫的景色实不输于**夕照,可是在这么美好的景象下,整个画舫中透露出来的,却只有杀气,一柄剑的杀气。 白重影站在岸边,就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杀气,而透露出这种如出鞘利箭般锋锐杀气的,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那就是慕容寒山。 他刚刚出关,就得到天干护法的消息,朱二已经被慕容寒山带走。 白重影心中无喜无忧,他的归一功已经修炼完成,却因为一个缺陷,而没有臻至完美,可是他也没有为此感到遗憾,天下间没有任何事物是完美无缺的,纵如天上的明月,也有阴暗圆缺,太追求完美,本身就是一种执念,他已经放下了这种执念,只要瑕不掩瑜就足够了。苍黄门数代掌门人的内力果然非同小可,白重影感到吸收了这些内力后,人似乎都可以凌空提升,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可是也正说明了他体内澎湃的内力,正需找一个宣泄口,好运用一番。 正如同一个有钱人,若不去花花钱,岂非正如锦衣夜行一样愚蠢? 而慕容寒山,正是这么一个送上门来的绝佳对手。 白重影来到门外时,慕容寒山才感到他的存在,他心中明悟,白重影在内力上实在是高出他太多,所以才能将内力收敛,做到璞玉无华、充而不盈之境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慕容寒山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就是他唯一败于对方之人,北斗先生。 白重影在杨三弄的陪同下,来到天字一号房,目光立刻落到慕容寒山身上,他问道:“万剑山庄的慕容庄主?”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算做回答,他也跟着问道:“幽灵山庄的白庄主?” 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白重影说道:“看来今晚你我少不了一战。” 慕容寒山说道:“不错,能有你这样的对手,我感到剑都不愿留在鞘内。” 说到这里,慕容寒山的剑鞘中哗哗地响了起来,好像在回应他说的话。 白重影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还在等什么?” 慕容寒山知道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已无需抢先出手,他说道:“咱们难道就在这画舫里比试么?” 白重影问道:“你说在哪?” 慕容寒山的目光放在了停在画舫外的一叶小舟上,说道:“西湖景致如此怡人,咱们何不在湖中比试?” 白重影点了点头,人当先从窗户蹿了出去,落在舟中,慕容寒山也跟了过去。两人分别站在小舟的两端。 朱雀、伏缨和汪九成三人来到那像甲板一样的阳台,杨三弄也跟了过来,四人趴在栏杆上,看着两人比试,这样的比试,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伏缨故意问杨三弄:“你觉得令师能赢得此战么?” 杨三弄对师父非常有自信:“这个自然,慕容寒山虽然剑法高超,可是他的内力和师尊相差太远,就像一个小孩子拿着一把剑对着一位大人,难道大人会输给这个孩子?” 伏缨却说道:“不,我认为慕容寒山会赢,咱们不妨打个赌。” 杨三弄问道:“赌什么?” 伏缨说道:“你有什么?” 杨三弄不答反问道:“那你又有什么?” 伏缨从怀中掏出一堆的宝贝,哪一种拿出来都足够普通人吃喝一世而不愁的,可是杨三弄却连看也不看,他说道:“我不跟你赌这些鸡零狗碎,我赌你这个人,如果我赢了你,你帮我做一件事,无论何事,你不能拒绝。” 伏缨答应得出乎意料的痛快,他相都没想就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若是我赢了,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第四十七章 人剑合一 杨三弄笑道:“这很公平,我甚至还占了便宜,你找我去做什么,我不清楚,可是名动天下的红缨公子,却能做跟多事。” 伏缨皱着眉头问道:“我能做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难道你反而却知道?你这样说,莫非是想让我后悔?” 杨三弄笑笑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表示,像伏缨这种人,自然是一诺千金之人,明知前面是个火坑,既然答应了去跳,也绝不会反悔。 两人正说着,舟中的二人已经动了,慕容寒山双脚向下一点,他脚下的船头跟着向下一沉,借着这股反弹之力,慕容寒山跃到空中,不过他并未拔剑,因为他的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剑,向白重影斩去。 白重影虽然见他没有拔剑,可是整个人却变得凝重起来,并未因为对方的自大而愤怒,也没有因为自己内力比对方高而放松了警惕,朱雀知道这种人最是难斗,他的神经仿佛是铁打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在情绪上生出波澜。 面对慕容寒山以人当剑的第一招,白重影已经估算了各种可能出现的影响,因为随着慕容寒山的跳起,他脚下的船头必然上扬,跟着白重影脚下的船头就会下沉,月光的反射,湖面的微风,甚至湖水中的鱼儿游动所引起的影响都一一被他计算在内,然后他双手由并拢再分开,一道由内力组成的无形气墙挡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说慕容寒山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剑,可以摧毁任何剑下的事物,此刻的白重影就像一张厚重的盾,能够挡住天下间所有的攻击。矛与盾的故事,就是指他二人的这种情况,到底是无坚不摧的矛能刺破天下最坚硬的盾,还是天下最坚硬的盾,能够挡住无坚不摧的矛,历来都是人们最想知道的结果。 慕容寒山以人做剑,一瞬间就斩在白重影的内力护盾上,两人一触即分,似乎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也看不出谁喜谁忧,两人的神情都如千年古井,并无一丝涟漪。 可是高明如四位看客,朱雀,伏缨,汪九成和杨三弄,却知道,这一招的比试,慕容寒山还是落在了下风,因为两人此次的接触,表面上看来,就像双方都没有用什么力道,可是以两人的功力,这一撞,已是武林中最为惊天动地的碰撞,慕容寒山占据居高临下之势,奋起全身功力,竟不能让白重影产生任何变化。 不动如山,若是在平地上,以白重影的功夫,也不算稀奇,可是在这叶扁舟之上,他自身的重量,加上慕容寒山惊天动地地一招攻击,竟然没有让他脚下的船头沉下去一丝一毫,这神奇地一幕,让人想到他必定是提前做好了提身上冲的准备,力道恰好足以抵消慕容寒山蓄满内力的一击。 他对慕容寒山内力的拿捏之准,到了可畏可怖的地步。 慕容寒山翻身落回自己这边的船头,两人又恢复了相互凝视的状态。 白重影问道:“为何还不拔剑?” 慕容寒山说道:“再等等,剑到出鞘时,自然就会出鞘。” 这句话很玄,就连白重影也陷入沉思,慕容寒山也没有趁机进攻。 朱雀趁着这个空档,低声问伏缨:“你怎么和那那家伙赌起来了?别说我没有慕容寒山能获胜的把握,就连他自己也无获胜的自信……” 伏缨说道:“所以说,陷入热恋中的人,就会变傻,你还想不明白么?” 朱雀本不是笨人,脑子一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说道:“果然聪明,这是一个悖论,却也是逼不得已的法子。” 伏缨点了点头:“你想明白了,若是白重影赢了,他们必不肯放过我们,到时候让我们去做什么,难道我们还能拒绝么?而要是白重影输了,我的赌注便失效,所以,无论输赢,这场赌局,我都算是占了便宜。但若是慕容寒山赢了,杨三弄这小子就得听我的吩咐,这是悖论,是我伏缨的输赢悖论,可笑他还真以为占了我的便宜。” 朱雀笑道:“难得你能在顷刻间就能想通其中的关键。” 伏缨说道:“我本来是想赌财物的,想着反正是输了,身上的东西也难以保全,他既然要赌人,那自然更合我意。” 两人说着,慕容寒山的第二招又已出手,这次他依然没有拔剑,而是直接向白重影冲去,尽管他空着双手,可是依然给人一种一柄大剑刺向白重影的感觉,这是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人就是剑,剑就是人,所以这一招慕容寒山虽然空手,但这还是剑法,不是掌法。 这一招比起上一招的居高攻低,气势上颇为不如,可是白重影却如临大敌,不再只守不攻,而是向慕容寒山反冲过去,慕容寒山是剑,他便是铁锤,到底是剑厉害,还是铁锤厉害? 两人即将相撞时,慕容寒山身上的一道巨大的剑气忽然分散开来,变成无数细小的剑气,就像从他身上射出的无数箭支,向白重影密密地刺去,只要他身上的防守有一丝漏洞,这细小的剑气,就会寻隙而入。 白重影感到慕容寒山忽然像一个蜂巢,他所发出的剑气就像倾巢而出的群峰,遇到这种密如蜂群的剑气,以他之能,也不得不在小舟的中间停下,在身前竖起一堵内力之盾,将慕容寒山的剑气挡住。 慕容寒山的第三招也跟着发出,他忽然离舟而出,向湖面射去,在朱雀等人的目瞪口呆下,眼看就要落入湖中的慕容寒山,忽然如西湖岸边摆动的柳枝,又飞了回来,目的却是白重影的身后。 这一招让伏缨想起了小时候玩的一种回旋镖,扔出去会绕个圈子再飞回来,不过,慕容寒山是人啊,他不是那种拐子形的回旋镖,他是怎么做到的? 且不管他怎么做到的,慕容寒山趁白重影挡着身前的剑气之时,人已经来到白重影的身后向他攻去。 白重影首次露出惊讶之色,可是他若是这样就被打败,那他也不是白重影了。 白重影忽然前后拍出两排掌影,将身前身后全都置于掌影之中,人趁机来到慕容寒山刚才所站的船头,而慕容寒山背后袭击无功,也退到船头,不过乃是白重影刚开始所站的船头,两人正好换了个位置。 慕容寒山凝立不动,白重影问道:“还不拔剑?” 慕容寒山不答反道:“白庄主好高明的掌法,这掌法叫什么名字?” 白重影说道:“这是我自创的叠浪掌,既有前浪也有后浪,你想从后袭击,可惜我身后的防御也丝毫没有破绽,你无机可乘。”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 站在画舫中看两人比斗的伏缨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叫糟,慕容寒山承认自己无机可乘,难道是他认输? 可是慕容寒山却接着说道:“不过,这只是你善用内力之故,没有破绽,我可以让你露出破绽。” 白重影说道:“天下武功,唯有在防守时,才能做到无隙可乘,只要进攻,就会出现破绽,可是难就难在你有自信,在我破绽出现的那一刹那击中那一处?”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并无把握,正如此战,我并无获胜的把握,可我还是来了。” 白重影点了点头:“高处不胜寒,到了你我的境界,对手难寻,我对此战的兴趣也是越来越浓厚了,你不出剑,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更让我好奇的是,若你出了剑会达到一种什么境界。” 慕容寒山说道:“你到时候便知,你再接我这一招看看。” 说着,慕容寒山再次冲向白重影,这次依然没有拔剑。 听两人后来的说话,伏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心中强烈地希望慕容寒山赶紧拔剑,立刻用最厉害的招式,打得白重影求饶认输,若是再过一会,他的内力就会损耗不少,到时候再拔剑,会不会因内力不足,而发挥不了剑法的巅峰? 只见慕容寒山冲向白重影,却只冲到一半,人忽然打横,双腿并拢,将全身尽力凝于双脚,向白重影踢去。 这时候他的双腿就像一把剑,所以这依然是剑法,不是腿法,只是他人剑合一,将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把剑。 第一招他是直接攻向白重影,用以试探他的防御,第二招他是将剑气分散,试图寻隙而入,第三招,他是企图用剑气和人前后夹击白重影,可是三招都是无功而返,这第四招,却是将剑气集中,功聚双腿,只击其一点,偿若这招再不能建功,就连朱雀都想不出他还能使出什么更厉害的招数。 白重影不躲不避,口中低呼:“来得好!”他的双手结成繁复的手法,迅速将他充盈的内力在慕容寒山攻来的方向编织成一张网,一张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的网,也是一张无形的网,除了慕容寒山和他自己外,别人都看不出其中的玄妙。 可是慕容寒山岂能技止于此?就在他双脚要踢在网上的时候,他的这把人之剑,忽然转变了方向,原来他这看似全力的一击,看似凝聚了全身功力的一击,竟然只是虚招,他的双脚忽然错开,成功地避开了白重影用内力所结的网,一脚踢在白重影的肩膀上,一脚踢在白重影的小腿上,白重影连中两招,身子晃了一晃,不过他内力太也深厚,所以虽然被慕容寒山击中,可是并没有受伤。 伏缨看到慕容寒山击中白重影,刚想欢呼,却看到朱雀和汪九成都是神色凝重,他立刻将欢呼声吞入肚子,再转头看去,舟中之战又发生了变化。 白重影一招古怪的招数反击慕容寒山,他的双拳接连打出,可是即无拳影,也没有给人迅疾的感觉,但慕容寒山却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小舟的一端,两人都来到小舟的这一端,小舟的另一端便翘了起来。慕容寒山退到再无可退的地步,人再次跃到空中。 借着天上明月的反光,慕容寒山人在空中,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第四十八章 剑名小楼 未出剑时的慕容寒山本人就是一把剑,他的剑气是在自己的身上,是收敛的,出剑后的慕容寒山剑气却是奔放的,远在画舫中的四人相隔甚远都能感到慕容寒山身上所发出来的剑气,好像夏日正午的太阳,灼灼逼人。 这些剑气似乎带着光,让慕容寒山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等到定神看去,原来光亮只是剑气所造成的错觉。 面对内力雄浑的白重影,就像面对一座内力的大山,容易让人生出望山兴叹地感觉,可是此刻的慕容寒山却要做一把开山斧,试图将这座大山劈开,可是即使有愚公的精神,又何谈容易? 开山斧要劈开一块石头容易,劈开一座山,难。 所以这一剑刺入,已陷入白重影内力的泥沼,白重影的归一功不仅仅是吸纳了苍黄门各代掌门的内力以供自己所用,更将这些内力施展地细腻非常,他将身上的内力像漩涡一样旋转,将慕容寒山的剑夹裹在其中。 慕容寒山落到舟上一端,他的剑也随手抽出,尽管他拔了剑,可是这一剑,依然无功而返。 但白重影的惊讶更甚,他用内力裹住了慕容寒山的剑,已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内力,企图让慕容寒山的剑脱手而去,没了剑的慕容寒山,就容易对付得多了,但慕容寒山的剑上所附着的内力,让这把剑变得像泥鳅一样光滑,竟然留之不住。 慕容寒山落在船头后,手中提着剑,似在考虑用什么招数,又像有一个难题在困扰着他。 若是换了旁人如此,一定会认为此人在故弄玄虚,或者趁机调息内力,可是慕容寒山这么做,却无人怀疑他会有这种想法。 白重影盯着慕容寒山手里的剑,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芒,他问道:“能否将这把剑给我看看?” 相斗的二人,一人要看对手的兵器,除了白重影谁也不会做此要求,可是慕容寒山却也不疑有他,将剑随手扔了过去,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到了白重影身前时,正好是剑柄朝着他,白重影随手接过,将剑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他问道:“慕容庄主,此剑可有什么名目?” 慕容寒山说道:“此剑名小楼,乃是用东海深出采集出来的海底金,由我亲自锻造而成,手艺拙劣,让白庄主见笑了。” 白重影将剑反复看了几遍:“好别致的名字,小楼一夜听春雨,想来这剑时时挂在万剑山庄的磨剑堂中,思之让人神往,这把剑达至剑的极致,此剑无剑穗剑眼等俗物,说明剑的主人已经摈弃了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没有剑萼护手,说明剑的主人已经不需要这些劳什子,剑柄与剑身的平衡,更能看出使剑者对剑的颖悟,剑脊不突,乃因铸剑的材料不需要剑脊来保持剑的刚性,剑刃无锋,大巧不工,慕容庄主,这是一把好剑。” 说罢,他将剑抛还给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随手结果,说道:“好物恨无知音赏,不曾想白庄主对剑也有这么多研究。” 白重影说道:“我们习武者,不过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匠人,想要技艺的精湛,自然也要注意到工具的好坏,剑是江湖人常用的武器,我若连剑都不懂,何谈自己是个武林中人呢?” 慕容寒山说道:“不错,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此点,只觉得无论是什么剑,出剑的速度快一些,出剑的角度刁钻些,就会成为剑术的高手,却从不知,在这些基础的东西之上,想要提升自己更进一步,有多少是需要用心去研究的。” 白重影说道:“不知你刚才有何疑虑?难以定夺?何不说出来,我来帮你解惑如何?” 慕容寒山失笑道:“多年前,在昆仑山下,我曾有缘和北斗先生见过一面,当时我输给了他。他借机指点了我一些剑术上的存在的问题,我回去潜心思索,最后创制出一招剑法,自认为若我再次遇到北斗先生,当不会再属于他。” 白重影愕然:“你说的是人称西域剑圣的北斗先生?” 慕容寒山道:“就算把西域二字去掉,他也当得上此称号。” 白重影默然,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我自归一功大成以后,本想着已经天下无敌,可是一想到北斗先生,就觉得天下无敌,倒也未必,可是胜过你却有余,但你说有一招剑法不会输于北斗先生,我却难以索解,愿慕容庄主予以教我。” 慕容寒山说道:“此招我名之为玉石俱损,乃是用我毕生的剑意入道后,转化成的一招,自认可以无坚不摧,无物不损,只是此招一出,我也会因为剑气的反冲,而重伤不治,故而我刚才有所犹豫,倒让白庄主挂怀了。” 玉石俱损,也就是同归于尽之意,到了慕容寒山这样的境界,他自然不会再大言炎炎,他说的不会输于北斗先生,可是自己也重伤而死,当然也没有胜过北斗先生,这是一招两败俱伤的剑术。 白重影说道:“我自认天下间不应有人能够伤害到我,你何妨将此招使将出来?” 慕容寒山不再说话,而是将剑平举在胸前,若此招也不能伤害到白重影,他再用别的剑法也已是多余。 站在画舫中看着比剑的二人,顷刻间就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都跟着紧张起来,所有人关心的,自然不是伏缨和杨三弄两人的赌约,而是比斗二人的生死。 朱雀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去将慕容寒山找来,据慕容寒山所说,这一招既出,不论能不能杀死白重影,他都会死。 可是谁也无法再阻止二人,因为这二人,已是代表了天下间最顶尖人物的比斗,就连以汪九成的功力都无法阻止得了,何况别人? 慕容寒山手里的剑忽然消失了,其实剑并没有消失,只是他舞动太快,就像消失了一样,跟着消失的还有他的手,他的手臂,接着他的人也消失了,这种消失,只存在于朱雀等四名观战者的眼中,在白重影的眼里,慕容寒山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在急速地旋转,这种旋转,就像大海中的漩涡,能够吞噬一切,可是慕容寒山人在急速地旋转,他脚下的小舟却纹丝不动。 他吞噬的只是周围一切的内力,供自己所用,就像白重影的归一功,所不同的是白重影将外来的内力消化为自己的内力,永久的内力,而慕容寒山是借助这种外力,将四周一切散溢的内力暂时融入剑招之中,包括白重影的内力,似乎在他的旋转之下,内力也有外泄之势,不过他立刻凝聚自己体内的内力,不让它被慕容寒山吞噬。 世间万物,何止于人,就连西湖湖水中的有鱼,天上的飞禽,甚至湖岸的树木,内力都被他的旋转吞噬,只是一个人的内力能够储存多少,要看他的经脉能够承受多少,就像一个水缸,无论如何都不能盛下一片池塘里的水,可是慕容寒山旋转所带动的漩涡,相当于将这个水缸变大,他不需要水缸江水一直盛着,只是暂时利用一下,就像他不能一直旋转下去一样。 白重影随时可以出手,却始终没有出手,他向看看慕容寒山的这惊天动地的一击,他能否接得住。 这是他对自己的一个考验。 终于慕容寒山出手了,他的人已化作一片惊鸿,飞跃而起,来到白重影的上空,就像从天上劈下的一道闪电,夹杂着天地之威,向白重影轰去。白重影也将全身的内力聚在一起,向空中的慕容寒山推去。 就在这一刹那,天地都仿佛静止了,两人凝结不动。 不是天地静止,而是两人正在做最后的内力拼斗。白重影脚下的小舟终于向下沉了一沉,人在半空的慕容寒山所凝聚的内力,在急速地消耗,他的嘴边已经溢出了鲜血。 这是朱雀第一次见慕容寒山负伤,也是唯一一次。 而白重影的脸色也变得肃穆,他竭力抵挡着这一招,只要能够坚持到慕容寒山暂时凝聚的内力消耗完,他便胜了,而慕容寒山的结局,唯有死。 他将内力凝结成无形的气柱,苦苦抵御慕容寒山向开山巨斧的内力,白重影的内力虽然也在迅速流失,可是比起慕容寒山来,他显然能够更加持久。 慕容寒山仿佛必死无疑了。 就在此刻,一人踏波而来,头戴脸谱,一身黑衣,像黑暗中的黑色燕子,掠水而过,来到正在比拼内力的二人身边,一掌击在白重影背上,白重影此刻正将全身的内力用于对抗慕容寒山,已无内力用于防御,立刻伸手重伤,口喷鲜血,慕容寒山手中之剑也迅速向他头顶刺去,二人生死之势蓦地逆转。 在杨三弄啊的一声惊呼中,慕容寒山的剑止于白重影的头顶,那名带着脸谱的黑衣人见一掌竟然没有将白重影打死,左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向白重影身上刺去,刚刚停手未攻的慕容寒山在从空中落下的同时,出剑挡住了此人的一击。 这人匕首被慕容寒山架开后,翻身又踏波离去,黑夜之中,倏忽来去,如鬼似魅。 第四十九章 南宫茵若 这一番偷袭,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白重影在偷袭之人离开后,这才缓缓地倒了下去,杨三弄一掌劈开阳台上的栏杆,将打断的断木扔在湖面上,人也跟着跳出,接着浮木做踏板,他来到舟中,将白重影抱在怀中,口中悲呼:“师父!师父!” 慕容寒山虽然内力消耗急剧,可是还是一掌拍在白重影的身上,将仅余的一点内力输入白重影体内,护住他的心脉,防止他伤重之下,心跳骤停。 过了一会,慕容寒山身子晃了一晃,收回了手,然后用脚在小舟的一端一点,小舟向阳台驶来,杨三弄抱着已经昏迷的白重影跳回阳台,朱雀、伏缨和汪九成三人立刻围上来,伏缨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两指用力捏破瓷瓶,瓷瓶中有一药丸,伏缨将药丸喂入白重影的口中,可是他受伤甚重,竟不知吞咽,朱雀左手捏开白重影的嘴,右手发出一股内力,将这枚药丸送入白重影的咽喉。 伏缨看着这枚药丸被白重影吞下,脸上神情放松了下来,他对杨三弄说道:“让令师躺下休息一会,等醒过来后,他就可以用自己的内力进行疗伤自愈,性命应该无碍,只是内力恐怕难以复原。” 杨三弄点了点头,抱着白重影来到寝房,将他放在床上。这时候慕容寒山也恢复了一些精力,只是整个人虚弱非常,他问道:“那人是谁?轻功竟然能够高明到凌波渡虚的地步,这种人又怎会偷袭?” 杨三弄趴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师父好一会,这才站起身来,说道:“到门口去说罢。” 几人来到寝房的门口,杨三弄恨恨地说道:“那人本是……本是我的师叔!” 朱雀等人讶然,却是谁都没有提出疑问,他们知道杨三弄还有话说,此人既然是他的师叔,也就是白重影的师弟了,他不帮白重影反而偷袭了他,这中间自然有外人不知道的原因。 杨三弄说道:“他本来就怪师祖将幽灵山庄庄主的位子传给了我师父,而没有给他,一直怀恨在心,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山庄,前些日子他回到杭州府,不知从哪学到了一身妖邪的武功,竟然企图夺走庄主的位子,不过我师父由于已经想通了归一功,他尽管武功练到极高的地步,可是自忖依然不是师父的对手,我们以为他已经知难而退,离开了这里,哪知他一直躲在暗中,等候机会。” 汪九成更是惊讶,他问道:“难道他踏水而行的轻功,竟然真的踏水而行?不是在湖面下打了桩子?” 杨三弄说道:“自然是真功夫,师父和慕容庄主比斗,是在舟中进行,本来就是临时决定的,事先谁能想到?又如何提前打下桩子呢?” 汪九成想了想,问道:“难道他的功夫是跟凌波仙子所学?可是凌波仙子据说从不见男子,怎会?” 杨三弄说道:“我师叔是女的啊,凌波仙子本来连徒弟也不收的,我师叔不知怎么竟然说服了她,这中间的情形我也不甚明了。” 朱雀和伏缨你眼望我眼,都感到事情的复杂,昨天晚上,汪九成就曾和此人对过一掌,还认为内力颇有不如,并且此人说话声音也不想女子,哪知今日此人蓦然出现,难道……伏缨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说道:“可是昨天晚上,我们和她相遇,此人说话的声音却不像是女子的声音。” 杨三弄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听来像男子。唉,她不服师祖的安排,自己离去,其实已算不得我师叔了,只是叫惯了,这次师父若有个长短,我们幽灵山庄定然放她不过。” 这是他们自己庄内的事,慕容寒山直接承认:“我的武功还是逊于令师,不过,此战绝非最后一次决战,望令师能够养好伤,我也会回去继续修炼,希望还有能再战之日,朱雀,我先走了。” 慕容寒山说走就走,朱雀心中有些疑惑,但也都无关紧要,他慕容寒山怎会和八岁的公主相识,这些以后可以问他。 汪九成看到慕容寒山离去的背影,心下有些不快,自己身为丐帮的帮主,他竟然视若无物,竟然连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了。不过这种心思在他心中只是一闪而逝,他乃豁达之人,并无萦怀。 杨三弄看着慕容寒山离去,似乎松了一口气:“此人的剑法着实可怕,若是师尊在连成归一功之前,定然不是他的对手,此人胸襟开阔,在那种情形下,还能救助师尊,等他修炼过后,剑法当会更进一步。” 伏缨说道:“先别说这些,这一仗怎么算?到底算令师赢了,还是算慕容寒山赢了?” 杨三弄说道:“这……这场赌约就算和吧,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的灵药,这是什么药?” 伏缨像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他叹了口气:“当时情急之下,我也没有多想,这是我从常十万的后人家中得来的起死回生药丸,仅此一颗,也不知给令师服下是对是错。” 杨三弄说道:“这是你红缨公子的侠义之心。” 伏缨说道:“先别拍马屁,也别说我趁人之危,我想问问你,你们幽灵山庄是否冒充了少林方丈,是否夜袭峨嵋?除此以外,你们幽灵山庄还做了那些事?” 杨三弄向寝房内的白重影看了一眼,见他呼吸逐渐平稳,放下心来,他对伏缨说道:“若是不承认,倒显得我幽灵山庄敢做不敢当了,看在你救了师尊的份上,我告诉你,冒充少林空正的,正是我幽灵山庄的天干护法甲木,他是我们山庄里除了师尊和师叔以外,武功最高的人,不过我们的目的只是玄玉石,并非想要他的命。” 汪九成说道:“你说得倒好听,最后他不还是被你们害死了?” 杨三弄默然。 朱雀跟着问道:“那天晚上夜袭峨嵋的,也是你们幽灵山庄的十大天干护法中的其余几人?” 杨三弄却摇了摇头:“我们幽灵山庄没有去过峨嵋,师尊所练的功夫只用少林那一块玄玉石就够了。” 朱雀问道:“然则你师妹茵若手中的确还有一块玄玉石,这又怎么说?” 杨三弄一脸诧异:“她手中也有?我却不知,也未曾听她提起过。” 伏缨对杨三弄左看右看,杨三弄问道:“干什么?” 伏缨说道:“看你有没有撒谎。” 杨三弄怒道:“冒充少林方丈一事,我们都承认了,为何要在这方面撒谎?师尊修炼的归一功,也并非就是内力越多越好,总有一个极限,那块玄玉石中的内力还没用完,我们何苦再找其他的?更不会不承认。” 朱雀说道:“可是你师妹通过韩劲松又在陕北土行门门下得到了一块玄玉石,这是绝无可疑的。” 杨三弄思索了一会,猜测着说道:“难道,师妹想自己修炼归一功?不可能啊,归一功的心法师父并没有传授给她。” 汪九成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她和你师叔有了联系,所以那块玄玉石给了她?对于一名女子,在掌力上能够胜过他一事,他若不问个明白,终会耿耿于怀。” 杨三弄摇了摇头:“她不至于这么大胆的,师叔等同背弃幽灵山庄,师妹偿若和她勾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什么勾结?你说得这么难听?” 杨三弄立刻听出是他师妹南宫茵若的声音,他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是否不是说过不准你来此地的吗?” 南宫茵若说道:“我若不来,还不知你背后嚼什么口舌呢,咦,你眼睛怎么红了?难道你刚才哭过?” 杨三弄收回平时对着师妹嬉皮笑脸的样子,他肃然问道:“我问你,你是否拿到一块玄玉石?” 南宫茵若看了看朱雀等人,见杨三弄并不避讳他们,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其中的事,她说道:“不错,我是拿到了一块,那又怎样?” 杨三弄继续肃然问道:“那块玄玉石是否给了幽灵山庄的弃徒纪重灵?” 南宫茵若说道:“什么纪重灵?师叔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的?” 杨三弄说道:“她自己叛教而出,不服师尊当上庄主一位,难道你还认她为师叔?” 南宫茵若不语,显然对于师兄说的话并不服气,只是懒得和他争。 杨三弄接着问道:“我问你,你要老实回答,那块玄玉石是否给了她?” 南宫茵若哼了一声:“给了,然后呢?那又怎样?她毕竟还是我师叔……” 杨三弄恨恨地说道:“师父和慕容寒山今夜在西湖之上比斗,纪重灵这贱人得了玄玉石后,借着吸收里面的内力,趁机偷袭了师父,若非的慕容寒山和这位朋友的救助,师父已经……” 南宫茵若闻言脸色变得苍白,她立刻抓住杨三弄的手问道:“师父,师父怎样了?师父呢?” 杨三弄一扭头,看着寝房的方向,南宫茵若立刻冲了进去,杨三弄也跟了进去,防止她打扰了师父的休息。 朱雀和伏缨和汪九成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都感不是滋味,朱雀则似乎更是陷入了一团迷糊,杨三弄说峨嵋遇袭一事,不是幽灵山庄做的,看来也不像是撒谎,那么还能是谁呢?难道是混一帮的朱二?这就更不可能了,他若是得手了,怎还会随着他来西湖,再找其他的玄玉石?他应早就带着玄玉石回宫了,而且他要是有这样的实力,又怎会轻易地被幽灵山庄的人掳走?可是,若也不是他,那么是谁做的呢?本来看着真相就要揭露,原来料想的却又被全盘推翻。 过了半晌,南宫茵若才从寝房中出来,她的脸上都是眼泪,不用杨三弄再责怪,她已经知道后悔,她哭着说道:“我没有想到师……纪重灵会这样做,她还骗我说她其实是喜欢师父的,怎么会这样?”她不再称纪重灵为师叔,而是直呼其名,想来她还是和师父感情深厚,不再认她这位师叔了。 朱雀问杨三弄:“这归一功不是令师白庄主自己创制的么?怎么那纪……她也会?” 杨三弄解释道:“这归一功哪是一个人能够参悟的,师祖在传给师尊和纪重灵归一功的时候,这归一功已经没有多少破绽了,师父和纪重灵二人本来就是同门师兄妹,师父能够想通的问题,估计她也能渐渐地想明白,所以她才千方百计地从茵若师妹手中骗走玄玉石,并将师父打伤。” 说道这里,杨三弄对南宫茵若说道:“你先别哭了,师父受此重伤,难保纪重灵不会趁机赶来再次下手,你立刻赶回山庄,通知天干护法们,让他们带着庄里的高手立刻前来保护师父。” 南宫茵若低声说道:“是。” 刚想离去,画舫的屋顶之上,传来一句话:“现在才想明白此点,岂非迟了?” 第五十章 纪重灵 南宫茵若恨恨地说道:“是师……是她!” 等她的声音再次传来时,纪重灵的人已经来到了画舫中,好快的身法!她的脸上依然带着脸谱,只是和前边所见的又已不同,只听她说道:“幽灵山庄的庄主之位,本来就应该传给我的,不知你师父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从师父手中将庄主一位骗了过去,哼,你们两个小子,现在还想不明白?等我杀了白重影,当上庄主,你们还不是要听我的命令?现在你们给我让开,否则我当上庄主后,定然要你们两个小鬼的好看!” 杨三弄挺身而出:“我绝不会让人伤害师尊,你想害师父,除非先将我杀死!” 纪重灵说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这是朱雀和汪九成以及伏缨三人陷入两难之地,若是不帮杨三弄,杨三弄势必难以挡住纪重灵的攻击,他要是挡不住他,纪重灵就会进而杀死白重影,白重影让人冒充少林方丈,本来不值得他们去救,可是三人不知怎的,都觉得纪重灵这样做不对,他们要阻止,也许是他们心中看不惯持强凌弱的事情,汪九成说道:“有我们在此,容不得你在此猖狂!” 纪重灵说道:“汪九成,你不是我的对手,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汪九成说道:“你卑鄙偷袭得手,难道还想赶紧杀绝么?有我汪九成在此,不会眼看着你为非作歹,这叫做大丈夫有所必为!” 朱雀说道:“说得好!不能看着你为非作歹的,还有我朱雀。” 伏缨也跟着说道:“也算我伏缨一个。” 三人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纪重灵脸色变了:“这是我们山庄自己人的事,你们硬要插手,算是怎么回事?” 南宫茵若问道:“师叔……” 杨三弄说道:“你还要叫她师叔?” 南宫茵若改口问道:“你不是说你喜欢师父的吗?怎么又想杀了他?” 纪重灵说道:“我喜欢的东西,偿若得不到,我就要毁了它,省得让别人得到,这是我的性格使然,并非只是针对你师父。” 南宫茵若说道:“你……枉我跟你一起弄到玄玉石,你却用来对付师父!” 纪重灵冷笑道:“这只能说你天真,不过我不是也教了你一套武功了吗?你也不算吃亏。” 南宫茵若喊道:“我宁可不学你的武功!你将师父打成这样,我,我跟你拼了!” 说完她出手向纪重灵攻去,纪重灵随手一挥,南宫茵若便跟着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一张椅子前,跟着坐倒在椅子上,接着便一动也不动了,原来就在这一招之间,纪重灵已经点了她的穴道。 朱雀和汪九成面面相觑,纪重灵这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挥,竟然用无形内力点了南宫茵若的穴道,虽说南宫茵若在羞怒之下没有防备,但她的出手也实在太快,而且将南宫茵若送入椅子中而不伤她,其中的拿捏之准,举重若轻以及挥洒如意,实是到了极高明的境界。 杨三弄来到师妹身边,替她解开了穴道,问她:“怎么样?可还受了什么伤?” 南宫茵若站起来运气内力在全身游走一番,发觉并无异样,摇了摇头,她知道是纪重灵手下留情,否则一招之间就能让她身受重伤,她自知和纪重灵武功相差太远,再逞强只会自取其辱,可是脸上的恨意,却没有一丝减轻。 纪重灵不再搭理她,而是看着朱雀汪九成三人说道:“既然你们非要阻拦,那我就不客气了,汪帮主,昨天晚上,你当知我是手下留情,否则你不会现在安然无恙。” 汪九成哼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却并不承你的情,纪重灵,我问你一句话。” 纪重灵说道:“汪帮主请说。” 汪九成问道:“你整天带着脸谱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否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没脸见人?” 话刚落音,朱雀就叫道:“小心!”跟着出手向纪重灵攻去,汪九成早就知道这句话会惹怒她,却没想到她说打就打,他出掌在身前打出一堵气墙,要挡住纪重灵的无形内力攻击,汪九成的狂风骤雨掌虽然刚猛无匹,但是比起白重影还是差得远了,这堵气墙和他的内力之墙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他非白重影,纪重灵也非慕容寒山。 但若非朱雀从旁攻击,让纪重灵没有发出全力,这一招说不定就会让他吃亏。 敌人很强,虽然是个女人,却因吸收了玄玉石中的内力而变得非常强大,汪九成一般是不和女人交手的,可是面对的这名强大的对手,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将她当女人看待,敌人的强大,渐渐激发了他体内不服输的性格,他对朱雀说道:“不用你插手,我倒要看看她能强悍到何等地步。” 也许是受到慕容寒山和白重影一战的启发,汪九成功运双掌,猛然双掌同使向前拍出,和平时他的掌法不同的是,平时他出掌时四周的气流都跟着被带起,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凌厉感,而这次双掌之外,无声无息,似乎感受不到这一招的威力,可是身在局中的纪重灵却严阵以待,整个天字一号房内,只有她一人知道汪九成是将所有的内力都收敛到掌心,这一招内还带着汪九成的一股勇往无前的决心,有种就算你是铁石之躯,我也要将你轰得粉碎的决心。 纪重灵虽然内力浑厚,可是因为所修炼的武功路数不同,无法做到他这般凝聚,若是以散击聚,那是以弱攻强,殊为不智,而且她纪重灵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双手向后一甩,人忽然轻飘飘地跃上半空,手中已多出了一件奇型兵器,一根五尺长短的柔带,闪着金光,却又非金非革,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柔带在她手中一抖,已变得笔直,就如一根铁棍般向汪九成点来。 汪九成功聚双手,本来是向前推出,这时纪重灵跳到半空,他的掌力也随着向上击去,他见到这兵刃古怪,不知什么来头,不敢硬接,错身避过,掌力依然向纪重灵攻去。 纪重灵人在空中本难变招,她的柔带一招刺空,忽然变得柔软,半空转向,点向汪九成的手臂,同时双脚在汪九成掌力边缘一点,人借势穿过屋顶横梁,落在屋子另一边。 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交手中,朱雀看到纪重灵手中的柔带已经点中了汪九成的右臂,让他本来凝聚在一起的掌力又分散了一些,所以她才能踢在汪九成掌力上,否则若是直接用脚去点汪九成凝聚全身的内力,就算不被废去双脚,至少也会双腿发麻。 汪九成还没待她落下,复又糅身而上,朱雀和伏缨退在一旁,随时准备出手,尽管汪九成不让他们插手,可是若汪九成有了危险,他们怎能袖手旁观?什么不能以多攻少,对付这险恶的女人,这些江湖规矩都不重要了,因为吸收了玄玉石后的纪重灵,也非是真正的一个人,而是她和苍黄门的掌门一起和汪九成相斗,这笔糊涂账,可不容易算清。杨三弄和南宫茵若则借机回了寝房去看师父。 纪重灵和汪九成两人你来我往,一瞬间已互相攻击了十多招,汪九成这种打法最耗内力,只是打发了性,也收不了手,纪重灵也看出此点,只是和他游斗,借机消耗他的内力,已经陷于不败之地。 她手中的这根柔带,就是凌波仙子给她的武器,叫做霓裳拂拭,拇指粗细四尺九寸长,乃是由乌金线、天蚕丝和人发绞成,由于里面带着天蚕丝,以天蚕丝易于灌注内力的特性,所以这根霓裳拂拭可硬可软,非常厉害,硬时如同齐眉棍,软时如同九节鞭,而且软硬之间可以随时变化,让人防不胜防。 仅在十几招里,汪九成已经被点中了三次,不过纪重灵要避开汪九成凝聚的掌力,所以霓裳拂拭上的劲力不大,汪九成又皮厚肉糙,所以没有受伤罢了。 纪重灵见汪九成越战越勇,不知何时才能耗费掉他足够的内力,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她怕白重影趁机恢复了功力,又担心朱雀和伏缨会突然出手,心中升起了下毒手以速战速决的念头。她不知白重影受伤极重,没有一年半载,都难以恢复功力,只是碍于他师兄的名头,不知他的深浅。 第五十一章 俗家弟子 汪九成也看出了她目光中的杀意,打法越来越直接,丐帮一直流传下来的狂风骤雨掌,乃是无数代丐帮掌门耗尽心血创制,随只三十六招,可是却涵盖了天下所有掌法的精华。据说创制者用狂风骤雨为名,乃是感慨身为叫花子,在风雨之中所受的苦楚,这份苦楚融入掌意,能让对手感同身受,似乎置身于真正的狂风骤雨之中。可是这种感受只能让比他内力低的人切身体会,纪重灵的功力比他高处太多,很容易就超脱其外。汪九成将其中繁复的掌法弃去不用,只捡其中最直接简单的招数使出。 纪重灵避开他的连环三掌后,霓裳拂拭忽然化为一根铁棍,使出的却是剑法,内力达到她这一步,武器上有锋无锋都不再重要,这根兵器上附带的内力,就足以刺穿铁板,更别说血肉之躯的人了。 汪九成见她化柔带为剑法,而且其中夹杂了软剑的招式,不敢大意,掌力越打越强,想要在数招内击中纪重灵,可是纪重灵既然跟着凌波仙子学到了她的轻功精髓,怎会让他轻易击中自己?在这间不大的房间中,纪重灵如一只穿花蝴蝶,四处挥舞,不,应该说是带刺的毒蜂更为合适,因为她随时准备这将内力的毒针刺入汪九成的身体。 双发达到快一百招,汪九成的内力终于赶到一丝不济,而纪重灵却因战术,没有一丝颓意,汪九成为了维持掌力的迅猛,出招渐缓,终于露出一丝空隙,让纪重灵的霓裳拂拭趁虚而入,点在汪九成肩上的璇玑穴,汪九成向后连退数歩坐倒在地,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纪重灵提起霓裳拂拭,准备上去结果了汪九成,朱雀和伏缨两人同时抽剑出手,两柄剑直指纪重灵的身后,但都留了余地,只是让她不要继续伤害汪九成,并非真想从后要了她的性命。 不愿背后伤人,尽管对方是恶人,而且武功高强,这是他们的底线,就像伏缨的一诺千金那样。 纪重灵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汪九成退败的这一刻出手,她蓦然回首,一手用霓裳拂拭扫出一片棍影,将二人的剑法挡开,然后另一手出掌向汪九成攻去。 汪九成像是醉酒般无力,伸手一掌抵挡纪重灵的这一掌,却受到更重的伤害,人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朱雀和伏缨被她的霓裳拂拭扫到一边,一时难以进击,可是纪重灵又是一掌拍出,这一掌决心要了汪九成的性命,既然无人能够阻拦,纪重灵这一掌已经用上了七成功力,以她得到玄玉石后的内力而言,七成功力,已是当世出白重影和北斗先生以外所能发出的最强的掌力。 汪九成在掌力临身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死,或者说蓦然死去。每个人都会有一种错觉,觉得生命会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可是也许仅仅在一瞬间,他脆弱的生命就要面临终结,一生所修炼,不过是让生命不再脆弱些而已。 在这一刹那,汪九成想起了小时候,在父母病死以后,整个家中再无别人,二岁多的他从家中出来爬了出来,只是为了一口可以活下去的食物,他越爬越远,已经记不得来时的路……就像他这一生,已经记不得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可是濒临死亡的他,却又遇到了自己的师父,丐帮的帮主伸手金,他救下了这个婴儿,也就是后来的汪九成,如果在那时身死是否便没有了此后的痛苦? 师父所教的技艺,在汪九成看来,已经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武艺,可是随着武功日益精湛,他方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功外更有高明的武功,曾经名动天下的狂风骤雨掌,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 如果死是一种解脱,他并不惧怕死亡,可是在尘事间,他有太多留恋,这一掌临近眉心,他已经感到了掌风的雄浑,可笑他一生都在追寻狂风骤雨掌地极致,这一掌纵然不是极致,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的遗憾,就是,此掌乃是由女子发出。 丐帮名闻天下,若是帮主死于女子掌下,不知世人会如何传扬此事,这掌力就像一枚大铁锤,砸到他最为脆弱的眉心。 蓦地,一声呼啸声传来,整个画舫似乎都为之震动,纪重灵在这声呼啸声下,凝聚攻敌的一招,气劲突然散了,她的心神似乎都和这声呼啸产生了共鸣,等到她的手掌按在汪九成的脑门时,不过像情人轻抚她的恋人。 纪重灵一惊而起,纵身到一旁,立刻展开防御,她已经从这一声呼啸中听出了来人的内力,乃是正宗的佛门狮子吼,难道是少林派的人?是空字辈?不可能,空字辈武功最高的是空正,他已经身死,难道是渡字辈的老人?从声音听来,没有这么大的年纪?其实除了她,朱雀和伏缨也感到头脑一阵眩晕,他二人立刻盘腿坐下,运功抗衡这声啸声。 呼啸声止歇,整个画舫的天字一号房又恢复了宁静,纪重灵恢复了镇定,看来来人离自己很远,何不趁此机会痛下杀手?等到对方再次出手时,自己便失去了先机。 她再次提掌向汪九成拍去,在汪九成和伏缨的惊呼声中,天字号房的窗户忽然破碎,一名少年穿窗而入,一掌挡住了她的一招,纪重灵的掌力似乎击上了一堵铁墙,她被反震之力击得向后连退数歩,这才稳住身子,她虽然带着脸谱,但已经能够让人感受到她的嗔怒:“你是谁?为何来坏我的好事?” 这名少年说道:“在下刘苏儿,你怎可向汪帮主下此毒手?” 一边说着,他的手一边搭在汪九成的背上,一股浑厚的内力透体而入,汪九成一震之下,清醒过来。朱雀和伏缨见到刘苏儿伤势痊愈,更不知从少林寺中学得了什么惊人的武功,竟然能够击退纪重灵,心中都舒了一口气,有他在此,他们当不会再任纪重灵宰割。 纪重灵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少林派凭什么插手?”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乃是在下的朋友,阁下是谁?” 纪重灵哼了一声不信,她说道:“既然是少林门下,怎得不剃光头?怎么自称在下?” 刘苏儿一边给汪九成身上输送内力,一边说道:“我只是俗家弟子,无需剃发,自称在下又有什么错了?” 朱雀在一旁说道:“别跟这恶婆娘啰嗦了,赶紧将她赶走,否则汪大哥失去了疗伤之机,恐怕功力以后难以复原。” 刘苏儿以朱雀马首是瞻,闻言不再打话,他来到纪重灵身旁,双腿微屈,做四平马步,双手直直地向前推去,正是少林派的起手功夫,少林长拳。 纪重灵见这一招太过简单,心中冷笑,原来你不过只是内力浑厚,拳法却如此拙劣。她手中霓裳拂拭一抖,已成为一件极厉害的外门兵器,她将这根霓裳拂拭像一把利剑,向刘苏儿刺去。 可是面对着凌厉的一招,刘苏儿却不闪不避,像在自练自拳,接着使出少林长拳的第二招,虽说武林中的功夫是以拙胜巧,以简胜繁,可是这长拳招式实在是太简单了,他虽然挡住了大部分纪重灵的攻击,身上还是挨了几下。 纪重灵说道:“我管你是俗家还是在家,凡是挡在我身前的人,只有死!” 刘苏儿并无和她做口舌之争,而是接着使出第三拳,这一拳复杂了些,但依然只是粗陋的招式,纪重灵咯咯娇笑,手中的霓裳拂拭再次出手,点中了刘苏儿的腰间。 但刘苏儿仅仅是身子晃了一晃,便恢复了正常,他在心中暗想,难道这套少林长拳只是被他们吹上了天,其实不能和厉害的敌人相斗?在刘苏儿养好伤后,他跟空正的尸体洒泪而别,入世来到江湖中,就是为了寻找杀害空正的凶手,渡劫在他离去前,亲自指点了他的这一套武功,并说道:少林长拳的防,能挡尽天下诸般进攻,少林长拳的攻,能攻破天下间诸般防守。 可是他普一出手,便落在了下方。 他不知道的是,渡劫所言本来没错,只是他的功力不逮,不能达到少林长拳的极致,否则怎会让纪重灵击中他呢? 管他了,我只顾使出拳招,任她什么武功,我再做相应的防守便是。 虽然刘苏儿心中对少林长拳产生了怀疑,可是纪重灵对他的防守之严密,出手之迅捷更是感到惊讶,她心中忍不住想到:这小子明明此招就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为何他却忽然缩手?这一招明明可以反守为攻,为何他却坐失良机?难道此人是故意的? 刘苏儿当然不是如此,只是他所学的少林长拳,乃是少林最基本的武功,所以所受佛法熏陶最深,无论是最凌厉的攻击,还是有机可乘的时候,拳招中都隐隐暗含了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隐喻,期颐对方的自悟,所以拳招还是以劝说为主,击败敌人为辅。 纪重灵难能想到这么多,她心中所想的是,这些人不断阻止自己杀死白重影,那就是在和自己作对,对于自己的敌人,她心中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杀!杀!杀! 只有杀死了敌人,敌人才不会阻挠自己的行事。 她的心中渐渐进入一种极端的情绪,少年时的纪重灵,本来暗中倾心白重影,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重影只是当她为师妹,并无别的心思,等到她发现原来白重影并非有了心上人,才对她不理不睬的,而是他本身并不对这些情感感兴趣,他一直想要做到的,就是将师父传下来的归一功修炼圆满。 纪重灵大失所望,知道自己再难博得他的欢心,她一怒之下,离开幽灵山庄,本想浪迹天涯,了此一生算了,不想却遇到了凌波仙子。 第五十二章 易筋洗髓 这套少林长拳,乃是刘苏儿在少林寺后的地洞里,跟着空正方丈所习,当时空正方丈被洞穿了琵琶骨,所以一些武功只能口述,不能亲身示范,刘苏儿跟着学了个囫囵吞枣,所以说他少林长拳的功力不足,并非指他内力不足。 后来刘苏儿再次深陷地洞中,行走山间缝隙,无意中喝下了千年山浆,体内储存了大量的山浆阴毒,却也因此变得内力磅礴,虽有渡劫用玄玉石解了他的山浆阴毒,可是他体内的内力却又多了一种,苍黄门掌门的内力。 内力不足,固然会让人虚弱体衰,内力过剩,也会让人为之阳火攻心,烦躁不堪。 在安葬了空正方丈的法体以后,空山成了新一任的方丈,武当掌门溪明道长也随即离去,回了武当山。 刘苏儿想去找朱雀和汪九成等人,一起去找幽灵山庄的人为空正方丈报仇,但渡劫禅师让他留下,陪他在藏经阁待一段时间,刘苏儿本来不想留下,可是看在这曾经两次救过自己性命的极老的和尚面上,他还是答应陪他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的滞留,没有让他感到后悔。 一同在藏经阁待着的,除了他两人,就只有慧真小和尚,慧真是侍候渡劫禅师的,他对刘苏儿说道:“师叔祖让你留下,是为了化解你体内的异种真气。” 当时的刘苏儿还不明所以,他反问道:“什么异种真气?” 慧真说道:“师叔祖说你身上除了有千年山浆带来的浑厚内力以外,还有玄玉石上的内力,这两种内力再加上你本身的内力,在体内就像一种埋藏很深的隐患,会随着你的每次发力,而变得更加相互冲突,时间久了,你的经脉就会变得脆弱,甚至会危及你的性命,他将你留下,其实是好意,你知道么?”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对于体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内力,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是渡劫禅师的声音从藏经阁的二楼传来:“刘苏儿,你上来。” 来到二楼,刘苏儿看到渡劫禅师手里拿着一本封面发黄的书,看来是一本年代久远的书,他走上前去,看到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原来是一本经书,叫洗什么经,他识字不多,中间的这个字却不认识。刘苏儿心道,难道自己身上的内力祸患需要念经来治好吗? 渡劫禅师说道:“这本经书,原本是达摩东来,所带来的两本经书之一,另一本书名叫《易筋经》,已经遗失,这是《洗髓经》。本来两本经书有个先后,这《洗髓经》上写着,如是我闻时,佛告须菩提。易筋功已竟,方可事于此。此名静夜钟,不碍人间事。已经说明了要先修习《易筋经》,才能习练《洗髓经》。可是你去无须如此,你可知道为何?” 刘苏儿虽然书读的不多,可是人很聪明,立刻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是否《易筋经》上修炼的,乃是增加内力,拓展经脉一事,而我现在内力繁杂深厚,已经不需要再去修炼《易筋经》了?” 渡劫禅师说道:“没错,你悟性很高,你服食山浆以后,你的经脉已经被外力所改变,《易筋经》可以不用再练。同时连成这两本经书上功夫的人,少林千年以来,只有三位和尚,至于后来再无第四人练成,我看主要还是因为《易筋经》已经失散之故,若是只练《洗髓经》,则从无人如此,我还不知能否成功。” 说到这里,他沉吟不语,中间似有些为难之处。 刘苏儿谗言观色,说道:“这中间有什么困难,师叔祖请直接说,我不怕困难,总比身上一直潜伏着隐患,空有这么多内力,却无法何人动手,不能使用要好。” 渡劫禅师点了点头:“内力一事,从来都是轻忽不得之事,寻常之人若是出了问题,还好解决,他们的内力不多,就像小溪流,如果走歪了道,也容易再加引导,回到正轨,可是你的内力太强,一旦出了问题,便如江河泛滥,并非人力所能平复,轻则走火入魔,全身瘫痪,重则小命不保,因此我有些为难。” 刘苏儿说道:“为了能给空正师父报仇,我不怕承担这个风险。” 渡劫禅师说道:“本来我们佛门修道之人,不崇尚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可是我佛性不深,从上上一任方丈将我派在藏经阁看管经书,算算时日,已有六十多年,他本意是希望我能多读经书,从佛法中找到人生的真谛,可是我读到的却是面对妖魔鬼怪,佛祖也会出手将之消灭,空正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方丈,而你作为他的亲传徒弟,本又是俗家弟子,不用遵循我派的清规戒律,所以,你偿若要去为他报仇,非要将体内的内力调整好不可,否则,你凭什么去找那些凶残之人降魔卫道呢?” 刘苏儿听他提起空正,眼睛又红了。 这一老一少之人,便在藏经阁上修习《洗髓经》,《洗髓经》上所说的此名静夜钟,不碍人间事。并非是指着本书要在夜间修炼,更非静夜修炼,而是指忙碌之人,停下来休息之际都可以用来练功,如果说普通人所练打斗功夫为动功,这本经书上所说的便是静功,如果说《易筋经》上所练为培植内力,这本书所练便是引导内力,它能教人调动内力,达到自己随心所欲的部位,《易筋经》是更弦易张地扩充体内储蓄内力的极限,《洗髓经》就是让这些内力在体内更容易地进行流转。 一般武人体内有十分内力,但在和人比拼之际,能够用到的不过五分内力,顶级高手通过潜心修炼,最多也只不过能用到六分,这就是为何人在事急拼命时,往往能够发挥出自己平时所发挥不出来的力量,而这本书所教,就是让人将体内的内力如何运用到九分,甚至更多。 若是连自己体内的九分内力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搬运,留在自己体内的异种真气,又何尝不能搬运呢?只是此事知易行难,通过头两日的习练,刘苏儿已经能够掌握了搬运内力的窍门,只是体内的异种真气太多,刚开始搬运的时候,就像面对着大山的愚公,可是随着搬运的时间越来越长,属于自己本身的内力越来越多,异种真气越来越少后,后来的搬运便容易地多了,十日后,他便将所有的异种真气都化为己用。 虽然这些真气,运用起来,还是有些不太好掌握,但可以想见的是,随着洗髓经的修炼日久,他必能将全身的内力都搬运到丹田之中,再由丹田搬运至全身,如是不停地修炼,终有一日能够做到让这些真气乖乖地驯服的地步。到了此刻,刘苏儿感到自己再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便向渡劫禅师告辞,去寻找幽灵山庄的人。 渡劫禅师又询问了他一些少林外功的习练程度,刘苏儿如实相告,渡劫禅师发觉他跟空正修习的一些少林绝技,中间总有一些不能圆转如意的地方,可是要是指点起来,并非一时半会之功,他对刘苏儿说道:“偿若遇到一般的敌人,你随便怎样都能将对方打倒,这些我当然不会担心,可是你要是遇到武功高强的对手,那些金刚掌,般若掌,千手如来掌等繁复的功夫,都不要使,陡然会分散你的功力,你只需将真气搬运到手脚之上,只使一套少林长拳,当可退敌,等你报了仇以后,再回少林,将少林武功重新学习一遍。” 刘苏儿答应了,心中还有些疑惑,难道这最简单的少林长拳,竟然还能打败武林高手不成? 出了少林寺,刘苏儿一阵茫然,那幽灵山庄在何处,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他又没有朱雀和汪九成等人的江湖阅历,心想我不如去找找朱雀的朋友去打听打听,然而,他所知道的朱雀的朋友住址的,只有一位,那就是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 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别的人了。 而当时的慕容寒山已经并不在万剑山庄,刘苏儿也不知道,一路向江南行去,在镇江一带,正好遇到了拿到玄玉石,准备回去给王后治病的朱二,这才得知朱雀等人在杭州。 渡劫禅师的话言犹在耳,刘苏儿赶到花港画舫的时候,正好碰到汪九成和纪重灵相斗,汪九成被纪重灵击伤,接着朱雀和伏缨两人同时出手,刘苏儿心想,在这二人联手攻击下,天下更有谁人能够当得?对付这名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这名女子仅仅用手中那根忽软忽硬的柔带一甩,便将朱雀和伏缨迫退,同时向汪九成痛下杀手。 刘苏儿急忙抢上前去,和这名女子对了一掌,就下了汪九成,接着稀里糊涂地和这名女子打了起来,刘苏儿尽管身上内力雄浑,可是他不敢使其他的少林绝技,来来回回就是一套少林长拳,身上挨了几下之后,胆子便怯了,同时有一件事让他心中难以索解,就是这名女子的内力也并不如何高强,怎能一招就将朱雀和伏缨击退?难道他二人在故弄玄虚? 他不知纪重灵因为吸收了玄玉石里的内力,而变得内力大增,就连汪九成都不及,朱雀和伏缨当然更不是对手,他刘苏儿何止吸收了玄玉石中的内力,更拥有了千年山浆里所蕴藏的真力,所以觉得纪重灵内力不过尔尔,就像一名身携百万巨资之人,自然不会觉得别人身上的数万银钱算怎么回事。 第五十三章 分道扬镳 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刘苏儿是越打越胆怯,可是他更不知道的是,纪重灵和他比斗到此刻,其惊讶绝不会亚于他,她本来认为他不过是一名寻常的少林弟子,年纪轻轻,武功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谁知他对自己几次击中都似毫无所觉。 甚至认为他明明会有几次机会能够击中自己,不知为何偏偏放弃了,不知道此人要如何对付自己,胡思乱想之下,越想越感到恐怖,何况除了这名来自少林的少年外,还有朱雀和伏缨两人在侧,随时准备出手,看来今晚难以得偿所愿,杀死白重影了,她忽前忽后地猛攻几招,在外人看来,她已经占据了上风之际,忽然咯咯一阵娇笑:“就让白重影这老匹夫多活几日吧,我看你们能够护他到几时。”一边说着,一边穿窗而出,踏着湖水,转眼间离去了。 刘苏儿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这婆娘是谁?怎么和你们动起了手?” 汪九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朱雀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汪九成对刘苏儿勉强一笑:“幸好你这小子来的及时,否则我叫花子就会死在她手下,我虽然不畏死,可是死在她这样的人手里,还是会感到不值。” 朱雀劝说道:“汪大哥,你受伤不轻,暂时少说两句省省力气,来,喝点水。” 伏缨问刘苏儿:“你这小子怎么变得如此厉害?刚才和这姓纪的婆娘相斗,你怎的只使少林长拳?若是换一门少林其他的绝技,早就将这婆娘打败了。” 刘苏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师叔祖告诫过我,遇到和高手相斗,只可使用少林长拳,方能击退敌人,师叔祖说的话没错,也幸而我听了他的话,否则要是用了其他的拳法,或者已经被她打伤了。” 伏缨不明所以,难道越厉害的拳法,越会受伤,越简单的拳法,越能大胜?这是什么道理? 刘苏儿又给汪九成输入了一些内力,调动了汪九成自己体内的内力疗伤,他收了手,问朱雀:“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雀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刘苏儿听说幽灵山庄的白重影就在旁边的寝房内,而他自己也承认了,派出幽灵山庄的人去假冒方丈一事,他闻言一跳而起,就要向寝房内冲去,朱雀拦住他说道:这中间还有其他的原因,另外白重影此刻身受重伤,你身为少林弟子,怎可做此趁人之危之事? 刘苏儿说道:“他是杀我师父的凶手,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我也顾不得了,且让我杀了他再说!” 他身法一边,要冲过朱雀的阻拦,去寝房找白重影,可是内功朱雀虽然不如刘苏儿,可是轻功绝对远超于他,一招移形换影,身子再次阻拦在刘苏儿身前。 刘苏儿说道:“朱大侠,我敬重你,也希望你能尊重我,这个大仇,我,我是非报不可!你让开!” 朱雀想了想,叹了口气,让在一边,刘苏儿刚想冲进寝房内,寝房门口忽然走来一个人,挡住了门口的去路,刘苏儿抬头看去,这次拦住去路的,乃是一名女子,一名美貌非常,却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女子,正是南宫茵若。只见她轻轻抽泣:你若真想趁人之危,找我师父报仇,就先杀了我吧! 刘苏儿说道:“我师父又不是你杀的,我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 南宫茵若说道:“你的师父不是我的师父杀的,他只想找到玄玉石,并无杀人之念?” 刘苏儿咬牙切齿地说道:“再狡辩又有何用?难道不是你们山庄的人将他囚禁在地洞里,又用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让他武功尽失,身受折磨?他之所以出来后圆寂,还不是因为你师父的虐待?这还不算是他杀的?” 南宫茵若理屈词穷,无言可答,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不错,我是对空正进行了折磨,可是你说他随后圆寂,这中间肯定有古怪!我听我手下甲木所言,他将空正方丈放出来的时候,除了肩上的伤口,以及人有些虚弱外,并没有别的毛病,就是再活几十年也没有问题,小师傅,我既然都承认了让人将空正囚禁,何苦又在这事上撒谎?” 朱雀闻言回思,他和刘苏儿一起来到地洞后,在地洞中没有看到方丈,当时方丈也不在寺中,一直等到他们靠刘苏儿和伏缨两人救出,接着来到练武场,看到混一帮和各路武林中人,为了去少林铜人阵而进行比武,那时还没有见到方丈,这中间的一段时间里,方丈去了哪里?为何他后来回来以后,绝口不提这中间的去向? 然而刘苏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之时,一时也想不到这中间的问题,他恨恨地说道:“你就是白重影?怎知不会是你们暗中捣的鬼?你们,你们恶事做尽了,所以才会有恶贯满盈之日,这位姑娘,请你让开,我要为我师父报仇!” 南宫茵若说道:“我师父从不撒谎,他说不是我们山庄的人干的,就不是我们干的,偿若你杀了我师父以后,后来又查到别人曾打伤了他,导致他的仙逝,那又如何?” 刘苏儿盯着南宫茵若看了一会,南宫茵若也睁着眼,毫不气馁地和他对视,过了一会,刘苏儿首先不敌,他说道:“此事我会去调查清楚,如果让我查到就是他害得师父,到时候你再阻拦,我便将你一块杀死!” 南宫茵若点了点头,刘苏儿走了回来,来到汪九成身边。 白重影向朱雀和伏缨说道:“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朱雀说道:“希望白庄主好自为之,峨嵋受袭,以及少林方丈重伤而死一事,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就会决定我们是朋友还是仇人的关系了。” 白重影点了点头,低头向杨三弄吩咐了几句,杨三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白重影说道:“慕容寒山的剑法确实了得,我虽然能够取胜,可是若让他那一招玉石俱焚完全使出,我也会消耗极大的内力,说不定还会受到重伤,若非我全神贯注地和他比斗,纪重灵又怎能伤到我?” 朱雀说道:“慕容庄主说道,等他回去修炼一番之后,还会再来找你比试,唉,你内力如此深厚,此刻放你离去,不知我是做的对,还是错?若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再发现凶手是你,到时候又有何人能够克制得了你?” 白重影苦笑道:“各位都是光风霁月之辈,我相信各位的为人,因此也不需对你们隐瞒,我所受伤之重,一年之内都难以痊愈,就算伤好了,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受伤前的内力,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偿若查到我是凶手,再来找我也不迟。” 汪九成虽然也受了伤,但是比起白重影,那是轻多了,他闻言说道:“好,朱雀儿,我看白庄主绝非言而无信之人,咱们再去寻找那暗中伤人之辈,刘苏儿,你可要一起去?” 刘苏儿闻言有些犹豫:“我,我还要去寻找我师父的真正死因。” 汪九成说道:“我估摸着,这夜袭峨嵋,和打伤方丈的两帮人,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伙人,因为他们的目的,和幽灵山庄,和混一帮的人,都是一样的,所以,说不定找到袭击峨嵋的人,也就找到了伤害方丈的凶手。” 刘苏儿仔细想了想,最后硕说道:“不错,咱们一起走吧。” 伏缨和他们一起,也站起身来,对朱雀说道:“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朱雀说道:“再等等。” 伏缨问道:“等什么?” 朱雀没说,而是看着刘苏儿,刘苏儿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南宫茵若,可是南宫茵若确实当他不存在一般。伏缨暗暗好笑,这少林派空正的亲传弟子,难道春心浮动了么?这小子不过十多岁,就起了这种心思,相当年,我伏缨一直到了二十岁左右,才对男女之事生出旖念,现在的少年,啧啧,不仅武功高强,在这方面也让人不得不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知道杨三弄带着幽灵山庄的天干护法们赶了过来,朱雀才起身告辞,刘苏儿问道:“你们中谁是甲木?” 这些人不知刘苏儿是谁,其中一人说道:“甲木大哥人在外地,不在这里,不知你找他何事?” 刘苏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走了出去。朱雀、刘苏儿、汪九成也跟着告辞离去,出了画舫,他们才发现,除了进入画舫的天干护法这些高手以外,还有一百多名幽灵山庄的人等在外面,杨三弄刚才出去是叫人前来保护白重影,以防止纪重灵去而复还。 汪九成在西湖岸边问朱雀:“你是等到杨三弄带人过来以后,这才放心离去,这白重影值得你这么做么?” 朱雀回道:“他偿若不是夜袭峨嵋的人,我们当然也帮他,他偿若是夜袭峨嵋之人,我更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否则怎向伊雪交代呢?” 汪九成点了点头,他行走之际,还需朱雀扶他一把,直到上了马,他才说道:“我先回丐帮分堂去转一圈,你们要不要跟我同去?” 刘苏儿摇了摇头,朱雀和伏缨说道:“那么咱们先暂时分开,汪大哥,你在这里先调查一下幽灵山庄里,现在他们庄主身受重伤,幽灵山庄的人又都浮出水面,调查起来应该容易些,你要查的是,在峨嵋遇袭那晚,幽灵山庄里能称得上高手之人的去向,我和伏缨以及刘苏儿找家客店住一晚,明天便去调查峨嵋遇袭一事。” 几人分开后,朱雀和伏缨又带着刘苏儿来到了湖月客栈,掌柜的见他二人去而复返,忍不住问道:“难道花港画舫的条件不够好么?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伏缨笑嘻嘻地说道:“就是条件太好了,我们怕住了就舍不得走了,再加上想你这好似弥勒的掌柜,因此又回来照顾你的生意了,怎么,不欢迎么?” 掌柜的赔笑说道:“不敢,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几间上房。” 第五十四章 他山之石 休息了一晚,早上起来,朱雀想起昨晚在画舫中一事,好似在梦中一样,他和伏缨以及刘苏儿商量,三人先回峨嵋派,去找那唯一幸存的观云师太去问问,对方到底如何出的手,偿若白重影所言为真,不是幽灵山庄下的手,那么通过他们的武功也并非无迹可寻。 只是观云师太上次受到重伤,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总没有跟他们说出凶手的形貌,而文竹师太陡遭袭击,只记得对方武功飘忽,若有若无,当时朱雀和刘苏儿都认为这种功夫和朱二的武功相似,后来他们发现幽灵山庄的功夫也与之相近,加上朱二已经没有了嫌疑,所以他们也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这中间的古怪甚多,非要去问个清楚不可。 伏缨也赞同先去峨嵋,刘苏儿唯他们马首是瞻,三人便立刻出发。 结算房钱时,湖月客栈的掌柜见三个瘟神主动离去,送行之情,竟比他们入店时还要高兴,恭送到客栈外面,客气道:“欢迎诸位下次再来。” 伏缨说道:“既然掌柜的如此热情,那我们就不走了,再多住几天吧。” 掌柜的不知伏缨是在耍他,脸色变了,朱雀暗暗好笑,也跟着凑趣说道:“反正躲也不是办法,那些人要来找咱们的麻烦就让他们来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反正如果拆,也不是拆咱们的房子。” 掌柜的都快哭了出来,朱雀这才哈哈一笑,当先打马离去。 一路无话,三人来到峨嵋后,感到峨嵋山下冷冷清清,混不如当日混一帮的帮众和前来搭救朱雀的人在时热闹,旅店也没了当日的热闹,一些客栈甚至打出了降价以吸引顾客的招牌,来到这里,会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峨嵋派也同样冷冷清清,前来接待三人的是文梅师太,其他的峨嵋弟子似乎都待在自己的屋内,朱雀问道:峨嵋是否又有了什么变故?其他人呢? 文梅师太声音里带着苦痛:“观云师叔圆寂了,所有的弟子都在为他们念经超度,在弥勒大殿做法,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朱雀和伏缨两人都是心中一震,原来观云师太圆寂,那么他们的有所求也不能得偿所愿了,当时夜袭峨嵋的人里,只有文竹住持和文兰师太和他们交过手,可是她们也说不出所以然,难道他们又要空跑一趟? 正说着,妙应走了过来,妙应就是伊雪,可是她却连向朱雀看都不看一眼,朱雀心中煎熬如沸,但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他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做出什么逾越之事,若说陷入爱情的人最为敏感,此刻的朱雀就感到伊雪见到他,远不如他见到伊雪的热切,还是这只是一种错觉? 文兰师太是伊雪的师父,她自那晚被偷袭峨嵋之人打伤以后,就一直在养伤,伊雪寸步不离地对她照顾,她本想着以朱雀只能,可以为峨嵋找到伤人的凶手,她也可心无挂念地跟着他走,可是朱雀此次前来,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难道朱雀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否则为何没有提起要将她带走之意?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和自己本身的自怜自傲结合,就容易产生这种误会,朱雀不敢去看伊雪的眼睛,怕她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伊雪却一直盯着朱雀,在这种环境下,谁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疑问和心事,两人都怕亵渎了佛祖。 朱雀对文梅师太说道:“我要见文竹掌门,请文梅师太领我前去。” 文梅点了点头,在前边引路,朱雀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三人跟着过去,始终没有向伊雪再看一眼。 在峨嵋掌门的禅房中,朱雀问道:“请问文竹师太,当日夜袭峨嵋的,一共有几人?” 文竹掌门说道:“等我和文兰师姊感到后山的时候,他们正顺着峭壁离去,观字辈的师叔师伯们死伤一地,我上去阻拦他们离去,可是留守的一人却突然从暗中向我出手,我在淬不及防下,中了他一掌,接着我和他斗了起来,文兰师姊也和另外一人相斗,这些人的功力看起来并不甚高,可是却有一种联手伤敌的阵法,至于他们一共几人来此,我却并不清楚。” 伏缨问道:“不知这种阵法给师太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被困住无法逃脱,还是他们杀招凌厉,无法与抗的感觉,还是他们防守严密,让你生出无从下手的感觉?还是什么别的感觉?” 文竹掌门说道:“杀伐之意!虽然留守的敌人不多,可是却给人一种战场厮杀的惨烈感觉。” 伏缨思索了一会,说道:“也许他们用的并非江湖中人常用的阵法,而是一种军中的阵法,所以才会给人这种感觉,江湖上成名的阵法里,能够让人感到有杀伐之意的,除了郑家趋避刀阵以外,就只有军队里的阵法会给人这种感觉,而身在岭南的郑家,据我所知,他们很少离开岭南,更别说前来峨嵋了。” 文竹掌门愕然:“什么意思?” 汪九成说道:“恐怕这些人并非武林中人,而是从数十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高手,他们利用打仗时的阵仗,转变成一种武林中何人比斗的阵法,所以才会给人一种杀伐阵阵,攻占沙场的感觉。” 文竹掌门说道:“不错,身在阵中的我,确有这种感觉,他们的功夫摈弃了那些华而不实的招数,所有的出手,似乎只是为了要对方的性命,只是他们忽进忽退,飘忽无定,并不类中土的各种武功,所以我才辨认不出他的门派。” 朱雀问道:“出手只为要对方的性命,阵法中又含杀伐之意,确实不是武林中人的出手方式,汪大哥所言他们应是军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那么,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话,谁才会是幕后的主谋?谁才能有这个权力?” 伏缨说道:“空口无凭,猜测无意,只有找到这些人,我看才能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他们的目的明确,和观字辈的师太们应该是无冤无仇,之所以从后山袭击峨嵋,我看主要还是为了玄玉石。” 朱雀说道:“不错,玄玉石其中蕴含了苍黄门掌门的内力,懂得提取出其中内力以及知道如何将这些异种真气化为己用的人,当然会拼命想要得到,除此以外,身中奇毒和身受重伤之人,利用玄玉石也能起死回生,抢夺玄玉石的人,应不出这两种目的,可是据幽灵山庄人的所作所为来看,似乎懂得运用其中内力之人并不多,那归一功也是幽灵山庄世代相传的功夫,那么看来,他们抢夺玄玉石,用于救人的可能性最高。” 刘苏儿点了点头:“濒死之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所以才值得这些人出手,若是不知朱二其人的经历,那么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 伏缨忽然说道:“那也未必。” 朱雀问道:“什么意思,难道玄玉石除了……可以用来转化为内力和救人性命以外,难道还有其他的功效?” 伏缨摇了摇头:“我的猜测,太也离奇,恐怕你们笑话。” 刘苏儿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另外两人计长一人计短,红缨大侠的想法往往能够另辟蹊径,何不说来听听,让我们一起参考参考?” 第五十五章 宫廷内斗 伏缨挠了挠头,说道:“我想,抢夺玄玉石之人的目的,也许并非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杀人?” 刘苏儿皱眉道:“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些人劫夺玄玉石,乃是为了吸收里面的内力,然后去杀人?” 伏缨摇了摇头:“以这些人能够夜袭峨嵋的实力,已经没有必要从里面吸收内力,再去杀人,而是劫夺玄玉石的本身就是为了杀人!” 这次就连朱雀也感到糊涂了:“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 伏缨说道:“如果我中了毒,解毒药只有少林和峨嵋才有,那么要杀我的人如果不是我的对手,他应该怎么才能杀死我呢?” 朱雀和刘苏儿恍然,原来伏缨的意思就是,有人濒死,只有玄玉石才能救得了他,所以这些人劫夺玄玉石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这濒死之人,能够有被救活的机会,反过来说,便是杀死他的一个办法。 可是这些人为何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直接杀死此人,岂非更为直接? 朱雀以此为根基,继续猜想:也许此人虽然临死,可是他权力非同小可,同时因为他的临死,所以忠于他的人都陪在他身边,让他的敌人没有再下手的机会,只好另想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将能够救活他的药材全都弄走,此人在得不到救治的情况下,只能静待死亡的来临。 只是,谁才有这样的可能呢?又身受重伤,同时大权在握,别人难以靠近直接将他杀死,所以才不辞辛劳,去劫夺玄玉石。 伏缨一语惊醒梦中人:“有这种能力的,除了皇后,还有皇帝。” 刘苏儿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伏缨说道:“若是皇上想要皇后死呢?他要胡作非为,偏偏为王后所挟制,因此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将皇后害死,可是刚刚下了毒手,就为皇后所发觉,皇上便没有了下手的机会,之好派出高手,将能够治疗王后之伤的玄玉石劫走,那么,没有了玄玉石的皇后,只有不得不死的结局。” 朱雀失笑道:“你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且不说当今皇上和皇后恩恩爱爱,而皇后也对皇上并没有什么约束,单单皇上要刺死王后,王后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刘苏儿也说道:“是啊,要是皇帝想要杀了皇后,绝不会用这种笨法子,而且名声所系,他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伏缨本来就预料到二人会反驳自己,两人没有讪笑,已经很够意思了,他说道:“那依你说,又是怎么回事?” 朱雀说道:“我不知道,不过你这样说,倒解释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何夜袭峨嵋之人,武功会和朱二相类,因为他们都是一个师父或者同一个教头所教。” 伏缨展颜说道:“所以我说嘛,除了皇上以外,还有谁能有如此调动军中高手的实力。” 这时峨嵋派的文竹掌门说道:“我可以肯定,这些人并非来自皇上的派遣。” 朱雀问道:“怎么说?你怎么会如此肯定?” 文竹掌门说道:“这人人偿若真的是奉了皇帝之命,又怎会在朱二眼皮底下行事,而他却毫无所觉?同时,朱二虽为皇后所生,可是他的父亲毕竟是皇上,怎会有孩子的爹去杀孩子的娘这么离奇之事,皇上若要废后,一句话便成,何苦用这么困难的办法?而且他们确实如同朱雀所说,皇上和皇后并无什么嫌隙。” 刘苏儿问道:“偿若皇后死了,最大的受益人将会是谁呢?” 伏缨夸赞道:“这个问题问得好,皇后偿若死了,最大的受益人若非皇上,便是皇上身边和皇后作对的人,皇后母仪天下,平日从不出宫门,和臣子们结仇策可能性不高,所以,最大的受益人应该就是她身边的人,而此人也应该是宫里的人。” 这人究竟是谁呢? 朱雀说道:“我们对于宫中的事情并不熟悉,在这里凭空猜测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去打听一番,相信很快便会有了结果。” 伏缨问道:“你是否要去找王府的二公子?” 朱雀说道:“不错,我的朋友里,对于宫里的是是非非,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的了。” 伏缨说道:“那你准备去找他?然则我和刘苏儿怎么办?” 朱雀说道:“峨眉别院的风光不错,还有师太们准备好的美酒,真是便宜了你们,可怜我终是个来回奔波的苦命人儿。” 这次去找二公子,因为没有什么危险,而且一人行事,骑马来回也就是半个多月的事,朱雀离开峨嵋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伊雪。 王爷府,二公子书房。 朱雀将最近所发生的事,以及他们的推测告诉了二公子,想问问二公子,在宫中,如果皇后死了的话,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二公子毫不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华妃了,她平日甚得皇上的宠爱,只是中间有了一个皇后,在情在理,皇上都不能对皇后不闻不问,最起码也要雨露均沾,但是假如皇后死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华妃正日陪在皇上身边纠缠,封她为后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朱雀纳闷地说道:“可是,能够调动军中高手前来办事的,又怎会只是一名皇上的妃子?” 二公子说道:“宫廷之内,也是充满了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她们进行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其激烈程度,不亚于我们江湖中人的争强好胜,这华妃之所以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除了她本人就为极美的美人以外,她还有个兄弟叫做华宁,在边疆为将,驻守边关,抵御外族,皇上对华妃的宠爱,在刚一开始也许就是为了笼络华宁将军,不让他生出造反之意,可是随着两人的接触,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长久接触下,皇上或者便对她生出了真感情。” 朱雀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况下,她华妃想再进一步,面前的绊脚石只有皇后一人,所以她会想方设法地将其除去,就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了,所以她的抢夺玄玉石,就是为了杀人,而非救人,真让伏缨说对了。 二公子说道:“宫廷纷争,最忌讳的就是有外人参与,他们自己怎么相斗个你死我活,毕竟都是自己家里的事,若是有了外人的参与,其中的性质就变了,所以,朱雀,我劝你少蹚水这趟浑水。” 朱雀苦笑道:“你以为我想么?只是这中间的是牵扯太多,并非只是帝王家的事,对了,若是华妃下的手,那么朱二便危险了!” 二公子问道:“朱二,你是说太子的弟弟?” 朱雀将他携带玄玉石回宫一事告诉了他,二公子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他已经深入险境,可是没有办法,我也不能蹚这趟浑水,对了,你既然知道是华妃所为,你准备怎么办?” 朱雀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果真是华妃所为,峨嵋此仇,便难以报仇了。既然不能找主谋为峨嵋报仇,他只能先回峨嵋,告诉文竹掌门真相,让她知道这中间的因果,自己并非不想为那些观字辈的师太们报仇,而是自己确实力有不逮,文竹师太不是不讲理的人,当会理解自己的苦衷。 二公子说道:“自古至今,权力历来都是人人竞相争夺的对象,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在不断上演这样的事。” 朱雀问道:“江湖?江湖又怎会有什么权力好夺?” 二公子问道:“一个门派中,为了掌门之位,长老护法之位进行的明争暗斗,难道不是争夺权力的一种吗?人人都想凌驾众人之上,成为人上人,而皇宫里,正是这正争权夺利的极致,若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才应感到奇怪。” 朱雀默然,想起了幽灵山庄的纪重灵,不也是为了幽灵山庄庄主一位,和白重影争个你死我活么?一叶知秋,整个天下,谁不是在争权夺利的路上走着?而江湖中为了各种声名,剑法第一,武功第一,无不是权力的另外一种称呼罢了。 想到这里,朱雀兴味索然,他辞别了二公子,向峨嵋行去。 回到峨嵋,朱雀先来到峨嵋别院,大致告诉了伏缨和刘苏儿,凶手可能是深宫的华妃所为。 伏缨说道:“华妃?如果她是主谋,那么袭击峨嵋的人,都是华宁将军军中派出的高手了?” 朱雀说道:“不错,所以我才感到为难,这些军人都是驻守边疆,守卫疆土的勇士,他们夜袭峨嵋,乃是奉有军令身不由己,找他们去报仇,没有什么意义。” 伏缨叹了口气:“难道峨嵋就这么白白遭受一场袭击,然后就这么算了?” 朱雀说道:“文竹师太是向佛之人,也许对这些恩恩怨怨能够看得开。” 在峨嵋主院的掌门禅房中,朱雀告诉了文竹掌门自己此行的结果,文竹掌门点了点头:“我们的遇袭,若只是宫廷内斗的余波所致,这个仇,是无法去报的了。” 朱雀说道:“我就是想到此事已经脱离了个人的仇怨,所以才感到难以定夺。” 文竹师太说道:“朱少侠,这也难为你了,能够帮我们调查到真相,不至于让我们糊里糊涂的,对了,妙应,不,应是伊雪,此刻正在九幽思过堂那边等你,你去找她把。” 朱雀吓了一跳:“九幽思过堂?她,她犯了什么错?” 第五十六章 冰释前嫌 文竹师太说道:“可能她对你有了什么误会了吧,自己要去那里聆听佛经,你朱少侠于我峨嵋一事来回奔波,我们峨嵋又岂是不知感激之人?就算妙应真的犯了什么过错,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可是她并没有犯错,却主动要求去那里。” 朱雀去过九幽思过堂,知道里面阴暗潮湿,除了山石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她为何主动要去那里呢?难道因为他上次前来,没有跟她打招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想到这里,朱雀心中充满了爱怜之情,他站起身来对文竹师太说道:“我前去看看。” 文竹师太点了点头,喊过一名尼姑,让她去拿钥匙,跟着朱雀一起前去。 来到这个山洞,朱雀想起了自己在里面领悟到了峨嵋内功的呼吸吐纳奥秘一事,心中对峨眉师太将他关在这里,生出一点感激之情。 进了这个山洞,妙应,也就是伊雪,面壁而立,朱雀故意咳嗽了一声,伊雪转过身来,见到是他,又回过头去,陪他前来的那名尼姑非常识趣,借故离去,朱雀来到伊雪身后,问道:“你怎么主动要来这里?我当时进来之后,当晚便后悔了,可是却出不去,竟然还有你这样主动要来的傻瓜。” 伊雪的香肩抽动,原来竟哭了起来,朱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柔情,他来到伊雪的身侧,看着她的眼泪,如同从草叶上滴落的露珠,落入脚下的尘泥中,朱雀问道:“是否我在哪里又得罪了你?你别这样,外面的人不知道究竟,还会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伊雪还是没有看他,却被他的话说得想笑又没笑,朱雀心中升起希望,可是她之后又接着哭了起来,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傻瓜,是个没人在意的傻瓜,你上次从外面来了以后,又无声无息地离去,当我不存在一样,父母嫌弃我不是儿子,师父疼我爱我,可是师父又死了,本以为你会在意我,哪知我根本就没有放在你心上,我在你心目中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儿罢了,既然如此,你还过来干什么?” 朱雀心中怜爱之情顿起,知道她伤心自己的身世,同时又对自己的这份爱情没有把握,朱雀拉过她的双手,被伊雪一把甩开:“你干什么?这里可是思过堂,容不得你肆无忌惮。” 朱雀说道:“伊雪,我对你之情,你难道到此刻还不知?我这千里奔波,全都是为了你能早日了解峨嵋一事,随我下山,上次前来,有关观字辈的师太被人袭击一事,我还没有查清,就怕你责我办事不力,我不敢有一日停留,立刻去寻找事情的真相,你,我,怎会有我不讲你放在心上的误会?” 伊雪说道:“以你的本事,又怎会查不到凶手?你不是在骗我?” 朱雀赶紧罚了一个毒誓:“神明可鉴,若我朱雀有不在意伊雪之意,就让我不得好死……” 伊雪赶紧打断他的话:“你,你这样说,在这里对佛祖不敬,另外,我师父文兰师太被人打伤,你这次出去,可为她报了仇么?”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此事非常复杂,你听我跟你说。” 在这石洞里,朱雀将他离开峨嵋这两趟所遇到的事,事无巨细地都说给了她听,此事关系到少林,武当,幽灵山庄,白莲教以及军中和宫廷内斗之事,尽管说得粗略,还是说到了天黑,中间有人送过一次饭,两人也是边吃边说。 等到说完了,伊雪已经原谅了他,她说道:“既然如此,我师父的仇,难道就不报了么?” 朱雀想了想,说道:“想要报仇,除非皇上很爱皇后,又能让皇上知道这其中的真相,那么此仇不用我们去报,自然会有人帮我们报,不过华妃的弟弟一日掌握兵权,便一日报不了此仇。” 伊雪问道:“为何皇后的权力这么大,她自己不能为自己报仇呢?” 朱雀说道:“华妃的弟弟华宁领兵一方,皇上都不敢轻举妄动的人,皇后即使知道真相又能如何?除非……” 伊雪问道:“除非什么?” 朱雀说道:“除非皇上驾崩,太子继位,那么皇后成了皇太后,便可以独揽内宫大权,到时候她便可以报此仇,而太子为了母亲,当不会再对华宁在意,定会将其召回,如果他拒绝,就相当于叛国,则太子也会有了理由派兵征讨,这仇到时候便能报个十足十。” 伊雪叹了口气,知道此事难成,怪不得朱雀,朱雀再拉起她的手,她也没有拒绝,朱雀说道:“跟我下山吧。” 伊雪望着山洞外的明月,心中想起了文兰师太,她的伤势还未痊愈,因此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朱雀在她这点头和摇头之间,人便仿佛在天上和地下,他问道:“为何?” 伊雪说道:“总要等我师父痊愈了呀,她的伤势最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好。” 朱雀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那这半个月我就在峨嵋别院中不走了,你若是让我天天来,我便天天来,你若不让我天天来,你就要天天来别院看我。” 伊雪脸上一红说道:“都说不让你在佛祖前说这些话,你还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去看师父了。” 朱雀依依不舍看着她,却不离去。 伊雪只好说道:“我若有时间就去别院找你,好了吧,你不要再来这里了,省得其他的师父看到不好。” 朱雀这才欢天喜地地离去。 来到别院,伏缨见到他说道:“看你春风满面的样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 朱雀摇了摇头:“这次你猜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做。” 伏缨不信,对刘苏儿说道:“这家伙眼角含春,你看是否有偷食后的那种掩饰不住的得意的样子?” 刘苏儿不敢得罪朱雀,却也不敢不答伏缨的话,他说道:“朱大侠在峨嵋派庄严之地,应该不会做出什么逾越之事,不过,朱大侠,伏大侠说得没错,你的确心情不错。” 伏缨呸了一声,看样子是认为刘苏儿用语过于浮华,朱雀笑道:“当然心情不错,伊雪答应随我下山了。” 伏缨伸长脖子向外看了看:“人呢?” 朱雀说道:“别瞅了,人现在没来,别说没来,就是来了,也会被你这说贼眼吓走的,她要等到师父痊愈才能走。” 伏缨嗯了一声,见不到伊雪似乎感到颇为失望,他坐在椅子上向后一靠,椅子前两条腿翘了起来,身下的椅子仅用后两条腿立着,却没有翻到,刘苏儿佩服地说道:“这一招很不错啊。” 伏缨立刻得意洋洋地说道:“何止不错而已,这是我的独门绝技,你想学么?” 刘苏儿从少林寺出来以后,因为心中一直担着心事,所以平日里和人说话不多,唯独伏缨是个例外,伏缨虽然是纵横江湖的独行大盗,可是人很和气,并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或者傲慢的距离感,刘苏儿和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也摸到了他的一些脾气,正要大拍其马屁,朱雀说道:“学会这个有个屁用?纯属浪费功夫。” 伏缨叫道:“这是轻功到了一定层次,可以用元气掌握平衡以后才能做到,这是浪费功夫?” 朱雀说道:“梁上君子怕从梁上掉下来,则这门功夫是必须要学的,除此以外,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学的价值?” 伏缨想了想说道:“若是在你心爱的女子面前表演一番,说不定……” 朱雀哂道:“说不定就能用玄玉石换一顿她亲自做的早饭了。” 伏缨火冒三丈:“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通知朱二一番,毕竟他和我们相识一场,若是他不知道毒害他母亲的是华妃,这小子小命就会危险了。” 朱雀说道:“一方面此人绝非任人宰割之辈,你看他一手组织起来的混一帮就知道,他心中野心勃勃,什么是混一?就是混而为一,江湖上曾有多少狂人希望能够将江湖上的各种门派混而为一,一统江湖?可是又有几人做到了?这小子避开这些名门正派,专门挑小门小派下手,成为一个可以比肩大门派的一个帮派,这种人,还需要你为他担心?” 伏缨身子再一侧,这次他屁股下的椅子只用一条椅子腿立在地上,人都倾斜了,可是却没有从椅子上滑下来,这门功夫自然更加精深,可是刘苏儿却没有再出溢美之词,怕引起伏缨和朱雀两人更多的拌嘴。伏缨歪着身子问道:“你既然说了一方面,哪另一方面呢?” 朱雀叹了口气:“就是我们想通知他,也来不及了呀,刘苏儿不是在去西湖的途中遇到了他么?他肯定已经回了宫,至于以后的事,就看他自己了,我们也是鞭长莫及。何况华妃在宫中耀武扬威,他又怎可能毫不知情?有句话说得好,叫做皇上不急太监急……” 伏缨屁股用力,将椅子坐正,怒道:“你骂我是太监?” 朱雀连忙赔罪:“我这只是打个比方,我真正关心的道士幽灵山庄和白莲教的事,不知道受伤后的白重影加上山庄里的什么天干护法,是不是那纪重灵的对手。” 伏缨被他转移了话题,忘了太监一事,也跟着关心起来,他问刘苏儿:“你怎么说?” 第五十七章 剑的名字 刘苏儿心知这白重影虽然并非直接害死空正的人,可是空正若非被他擒在地洞内待上数年,武功尽失,又怎会遭到什么军中高手的袭击而死?他心中还是痛恨白重影以及幽灵山庄的,他说道:“我对他们的事现在没有兴趣,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我要回少林寺去,师叔祖说让我跟着他继续学习少林武功,我当年跟着师父所学的,其中还有不少缺陷。” 伏缨很快知道了他的意思,他问朱雀:“那你呢?就在这里等着伊雪下山?”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唯有一件事,还需要你去做。” 伏缨问道:“什么事?不会是让我去找朱二吧。” 朱雀摇了摇头:“丐帮帮主汪九成汪大哥接着去调差空正方丈身死以及峨嵋被袭一事,尚不知道这其中的经过,需要你去跟他说一声,另外他身受重伤,那纪重灵恐怕又是睚眦必报之人,我怕她再对汪大哥不利,所以,如果你能保护着他,直到他伤势痊愈,我便再没什么心事了。” 伏缨说道:“又是让我去做跑腿的事,难道轻功高明,就会有这样的结果么?刘苏儿,你回少林,咱们明个一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朱雀问道:“什么鬼地方?在我看来,峨嵋为天下名山,而我们正在名山的山腰间,风景又好,又有美酒,怎成了鬼地方?” 伏缨说道:“有你这见鬼的人在这里,这里还不是鬼地方?你有美人在侧,有事情做,我们陪你干耗什么,刘苏儿,你说是不是?” 刘苏儿忍住笑:“不错。” 伏缨说道:“认识你这么久,就只有这句话说得公平,不跟你们扯淡了,老子要去睡觉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伏缨和刘苏儿两人离去后,朱雀一直等了二十多日,伊雪这才陪他下山,期间伊雪找过他两次,朱雀虽然心急,可是也没有办法,她要还俗,这在峨嵋派的历史中,倒还是第一位。 伊雪来别院找他下山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她平日所传的白衣,头上却带了一顶古怪的帽子,朱雀看着她,知她头上的头发还没有蓄起来,怕人见了笑话,所以才用帽子遮住,朱雀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年后,朱雀和伊雪在太湖边上的新家里。 朱雀虽然暂时退出了江湖,可是每天早晚都要练剑,感到自己的功夫颇有进益,时不时就喊伊雪过来对练,可是伊雪的剑法和他相差太远,他打起来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他自己单练。 以前在江湖中奔波,很少这么专心地练剑,他想起慕容寒山的小楼剑,心知自己尽管和伊雪隐居起来,但却无法像他那样专心,他心中有情有剑有江湖,怎如慕容寒山心中只有剑呢?他和白重影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一战,让朱雀领悟了许多剑上的学问,可是若不能和高手一斗,毕竟遗憾。 伊雪和朱雀相处的时间久了,知道他是那种不甘于平静之人,只是为了她,怕引起她的误会,他才一直憋在家里,近一两个月,已经很少见他真正的高兴过,他的笑有许多时候,都是因为她希望看到他笑,他才笑的。 记得半年前,伏缨来找过他,他兴奋了好几日,可是伏缨又怎能在他家中常住?离去时,朱雀脸上的遗憾,看着都让人心酸,太湖北面的风景虽好,可是附近除太湖以东的慕容寒山以外,并无其他的武林高手,能够陪他谈武,但慕容寒山和白重影一战后,万剑山庄就一直闭门谢客,当然是慕容寒山在潜心修炼剑法之故。对于这种人,伊雪是无法理解的,一个男人,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娶妻成家,一生所活,就是为了剑,这样的人生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名叫做李可卿的人倒是住在附近,可是两人不知为了何事吵了一架,虽然这一架吵得并不激烈,可是李可卿此后绝足不来,伊雪问过朱雀是什么事,朱雀也不瞒她,说是为了一柄剑的事,两人争论这把剑在江湖上的排名。一把剑有什么好争论的?老朋友谈到脸红脖子粗,意义又在何处? 说到剑,伊雪就想起自己学剑时的事,那是她的师父无影剑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一个字号,当然不如他的师兄雪山剑派的嵇无忧这般有名,可是在鲁北一带,殷无形的大名,那时家喻户晓,殷无形平日又多作善事多行善举,博得了周围人们的尊重,似这种习武之人,才值得尊敬啊,难道只要剑法高强,就应该得到人的尊重?什么逻辑啊,伊雪这样想着。 这一天晚上,朱雀练完剑,一身臭汗地去冲了个澡,回来后,他对伊雪说道:“我要给我的剑起个名字。” 伊雪问道:“为何想起要给剑起名字?” 朱雀说道:“剑随人名,江湖上说起慕容寒山,人人都知道了他手中的小楼剑,说起伏缨,人人也都记得他的流萤剑,说起当年的枪王,人们也知他的兵器为金尾梨花枪,可是要是提起我朱雀的名字,别人就会问,朱雀用的是什么剑啊,另外一人就会说,一把铁剑。朱雀的那把铁剑,听起来多么古怪又难听。” 伊雪笑道:“哪有这么多讲究的?你们男人的事,我看有时候比我们女人还要细,你准备给你这把剑取个什么名字?” 朱雀想了想说道:“不如就叫爱雪剑,让人们都知道是我朱雀爱上了你伊雪,可不是你这天仙般的人儿看上我这穷小子。” 伊雪脸一红,摇头道:“不行,这名字太恶心了,你换个其他的名字,别把我也牵扯上,哪天你用这剑伤人,剑上沾了血,这,哎,赶紧换个名字。” 朱雀笑道:“带着你的名字多好,我恨不能让慕容寒山的剑叫朱雀剑,你说剑叫什么名字好?” 伊雪想了想:“既然你曾经化名吴陵光,这把剑就叫陵光剑吧。” 朱雀摇了摇头:“不是这把剑叫做陵光剑,而是我朱雀用过的剑都叫陵光剑,你等着瞧吧,我的剑能在江湖上排名第几?” 伊雪说道:“你怎么在意这些了?原来的你不是很能看得开吗?” 朱雀说道:“你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很有权威的排名,都是江湖上武功高强的名人,你猜猜慕容寒山排第几?” 伊雪摇了摇头说道:“我对他没有兴趣,只想知道你被排在第几。”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剑排在第九,而慕容寒山的剑却排在第二,真是瞎排。” 伊雪愕然道:“你不是说很有权威的排名么?怎么又说瞎排了?何况你的排名已经很高了,天下第九,难道还不满足么?” 朱雀说道:“大部分都很靠谱,所以说是权威,可是对于我和慕容寒山二人,就是瞎排,天下第九,狗屁不是。” 伊雪问道:“怎么,你不服气么?” 朱雀说道:“当然,我自认为自己能排到第五六名的,而慕容寒山应是第一。” 伊雪说道:“你不是跟我说过,他曾自认不是白重影的对手么?既然他不是白重影的对手,那排第二又有什么问题了?” 朱雀说道:“白重影在那一战中,被他师妹打伤,人躲起来疗伤,内力能不能恢复旧观还很难说,而慕容寒山近一年内,一直苦练剑法,两人武功相差本来就不错,这一进一退之下,白重影多半不是慕容寒山的对手了,纵观天下,还有谁能拍在慕容寒山的头上?” 他这样一说,伊雪才明白过来,她问道:“那在剑谱排行榜第一的又是谁?” 朱雀说道:“首先,这不是剑谱的排行,里面还有用其他兵器的,也算在里面,只是武功的排行,第一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一把剑,叫做破晓剑,又名绝情剑,剑的主人是谁,至今依然是个迷。” 伊雪说道:“破晓剑听来让人喜欢,绝情剑的名字,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朱雀说道:“何止让你听来不舒服,在此排名之下的人,恐怕都感到不舒服。” 伊雪问道:“那你呢?” 朱雀说道:“我仅仅是感到自己的排名被人瞧得低了,却从没想过能做第一,我跟慕容寒山的差距太大,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伊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她心中想的确实,如果她的师父无影剑没有死,应该排在多少名呢?她的师伯嵇无忧呢? 朱雀望着满天繁星说道:“我所关心的并不只是剑的排名,还有做出这个排名后面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两人谈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 没过几天,伊雪的父母前来看望女儿,这是自从他们结婚以后,第一次前来看望两人,伊雪父母看起来非常和蔼,而且并非武林中人,只在平时练过拳脚用以强身健体而已。伊雪的父母虽然因为没有儿子而感到遗憾,可是有了朱雀这个女婿,这个遗憾便淡化了许多。 朱雀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但是在这泰山和泰水两位老人前,还是显得有些拘谨,伊东健对朱雀说道:“我们最近听说了关于你的不少事,大家都说你的铁剑在江湖上能排第九,倒将我吓了一跳。” 伊雪说道:“爹,你又不懂这个,老是说这个话题干什么?” 伊东健说道:“你的排名这么高,我担心别人回来找你的麻烦,你想,那排名第十的流萤剑偿若不服气,那还不是要来找你这第九的铁剑朱雀的麻烦?” 流萤剑是伏缨所用的名剑,这小子能排在第十,多半因他手中这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朱雀解释道:“我的剑已经不叫铁剑了,叫做陵光剑,不过岳父大人放心,这第十名的家伙,是我的朋友,不会来找我的麻烦的。” 伊东健又接着问道:“那第十一名的呢?第十二名的呢?” 朱雀知道了伊雪父亲的含义,这个排名本身就是不对的,而这些不服气的人,将会作出什么恶果来,是谁都预料不到的,难道这些,就是作出武林排名之人,真正的目的? 第五十八章 兵器谱 朱雀好言安慰了两人,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的排名不止于此,当然就不会怕排名以下的,而自己也答应了不去找排名在自己之上的人比试,以争取排名向前,如此就不会有争斗。 两位老人这才放下了心事,伊东健说道:“既然成了家,以后就要好好过日子,以前的打打杀杀都是少年人的习性,成家立业的男人应志在他方,多读些书,多练些字,修身养性,才是正途。” 朱雀不敢同他们反驳,只好唯唯诺诺地先答应了下来。 此后数日,朱雀一直陪伴着两位老人在太湖边转悠,伊雪和他们的关系还是并不融洽,朱雀暗中曾说过她,毕竟是自己的父母,伊雪说道:“他们想要的可不是我,而是儿子,他们对我这样,从小把我送出去习武,谁家受疼爱的女儿能有这个福分?他们对我这样,我难道还要感谢他们?” 朱雀说道:“他们这不也亲自来这里看你了么?” 伊雪说道:“你看看他们来了以后的样子,哪是来看我?而是来看你这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在那个什么兵器谱上排名第九,他们口中虽说不希望你打打杀杀,你看他们的神情,恨不能你排在第一才好,好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朱雀也说服不了伊雪,只能自己陪着他们。 半个多月后,老人带来的煎饼也吃光了,直到老人说待不惯这里的潮湿,吃不惯这里的甜食,嚷嚷着要回鲁北。朱雀和伊雪挽留无果后,由朱雀将他们送走,伊雪在家看家。 朱雀给二老雇了一辆大车,自己骑马随侍在侧,送出一百多里地后,两位老人便坚持不让他再送,说坐马车挺好的,不用担心,朱雀只好回来。 刚进家门,就停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朱大侠回来了” 朱雀定神一看,一个器宇轩昂的小伙子出现在眼前,正是好久不见的刘苏儿。朱雀正嫌在家里憋闷,看到刘苏儿前来找他,非常开心,拉着他的手进了屋子,伊雪正在一旁逗弄几只兔子,这些兔子是两人婚后,伊雪闲着无聊,从旁边的农妇家中买来,为了这些兔子,朱雀可没少受罪,除了做兔笼子,每日还要帮伊雪喂食,以及处理兔子的粪便,兔子的粪便十分难闻,朱雀又不能让伊雪去做这些肮脏的事,只好自己去做,两人没有孩子,就把这兔子当孩子养,久而久之也生出了一些感情。 看到朱雀回来,伊雪洗了手去做饭,朱雀对她说道:“家中也没酒了,一会你到村口去打壶酒来。” 伊雪答应了,朱雀和刘苏儿进了厅堂。 刘苏儿说道:“原来朱大侠已经和嫂子结婚了,为何没有通知我?” 朱雀说道:“我想你回了少林寺,就要跟着渡劫老和尚修习,我怎敢因这些私事打扰到你?” 刘苏儿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递给朱雀,说道:“匆匆而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这颗石头就当送给你们的礼物吧。” 朱雀接了过来:“这可多谢了。”他接过石头,对着光一看,讶然道:“这是夜明石,也是夜明珠的原石,价值不菲,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刘苏儿便说了,当日几人被困山洞中后,他进入山的缝隙,除了喝了千年山浆以外,还意外得到了这块石头,当时无暇取出,便埋在附近,前些日子下山,便取了出来,这块石头不小,刘苏儿将其分成几块,大多都买了,换了不少银票,剩下的这一块,质地最为纯净,他舍不得当掉,本想自己留着,但此时想起朱雀对自己帮助,便拿了出来。 朱雀说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刘苏儿说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不收就不当我是好朋友了。” 朱雀见他其意甚诚,这才收了,问他:“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连武功也不练了,竟然下了山?对了,你通过了少林寺的铜人阵了?” 刘苏儿说道:“那铜人阵不值一提,很容易就通过了,我之所以下山,乃是奉空山方丈之命,下山调查我寺中慧性师兄被人杀害一事,下山至今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朱雀问道:“慧性?慧字辈比空字辈低了一辈,是和你平级,怎么会有人害了他?又怎会让你去?” 刘苏儿说道:“我这师兄虽是慧字辈的人,可是由于入门时间早,跟着我师伯空印习武,也是慧字辈最早通过少林铜人阵而下山的人,他生性随和,绝不会和人结上什么仇怨,好端端的忽然横死,空印师伯最钟爱这名弟子,得知噩耗后甚是愤怒,要亲自下山去寻找凶手,被方丈苦苦劝住,正好他得知我刚刚将外路功夫的缺陷都弥补得差不多,便派我下山调查,既是为了查找凶手,也是为了我的修炼。我身为俗家弟子,一般通过了铜人阵,就不需要再回寺了,但我因为事出有因,还可以回去。” 朱雀问道:“那你可查出什么眉目?”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师兄慧性之死,多半是和最近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兵器谱排名有关。” 朱雀哦了一声,来了精神:“凭什么这么说?” 刘苏儿说道:“我这个师兄他用的武器是一柄戒刀,在兵器谱上排名四十三,就连空印师伯都认为他的这个排名,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高的了,可是他其他都好,就是好武,而且喜欢找人比试,寺里的同门都和他比试过,他觉得和自己师兄弟比试,比他高的都让着他,比他低的他打起来又没意思,显不出什么水平,便想到江湖中去试试,一直想要下山,他并非俗家弟子,又无必须下山不可的理由,所以先师空正在世时一直不允,怕他惹出什么乱子,可是为了调查我师父的死因,少林寺派出了多位高手下山调查,他就是其中之一,在先师死因有了结果后,大部分下山的少林弟子都已经回来了,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消息,直到数月前,才得知他的死讯。” 正说着,伊雪将饭菜都端了上来,朱雀在厅堂架了一张桌子,他和伊雪隐居在这太湖边的小山村里,许多东西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这张桌子便是用他在附近的山上亲自砍伐的树木自己做的,包括桌面,桌腿,和椅子,都是他亲自施为,虽然粗陋,但另有一种朴实无华的感觉。 刘苏儿连忙帮忙将菜摆好,酒也打了一大壶,江湖人不忌讳男女之分,伊雪也跟着坐下来一起吃。 朱雀做好后问道:“数月前才得知他的死讯?他下山调查空正的死因挡在一年前,这么说来是他下山以后过了数月你们才知道他的死讯,他为何下山后这么久都没有回去?” 刘苏儿摇了摇头:“他下山后不久就遇害,只是他的尸体被掩埋地很隐蔽,直到数月前才被发现的罢了。” 朱雀问道:“那怎么知道他的死和兵器谱排名有关?” 刘苏儿说道:“我也是四处调查了两个多月,才渐渐推出这个结论的,除此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朱雀和他对饮了一杯,又劝他吃了些菜,这才停箸,问道:“你是说在他排名之下的人,为了这个四十三,所以下手?” 刘苏儿摇了摇头:“应是我这师兄去找了比他排名高的人去挑战,所以才被害死的?” 朱雀愕然:“什么叫害死?他和人比试,算是公平争斗,有什么害不害死一说?” 刘苏儿叹了口气:“他是中毒而死,并非死于刀兵,我推测他是和比他排名高的人比试,而且赢了,那人怕自己排名坠后,因此下毒手害死了他。” 朱雀问道:“何所据而言?” 刘苏儿摇了摇头:“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哪有什么具体的证据?不过我查到他下山后,的确和几名排名在他之上的人有接触,至于他和其中的那位有过比试,甚或和这些人全都比试过,那就不清楚了,以我师兄慧性的脾性,他应不是为了争取兵器谱的排行而进行的比试,而是为了试试自己的水平,比试当是在无人围观的情况下进行,可是和他比试的人应不会做此想,怕他宣扬出去。” 朱雀说道:“这也只是猜测,难以说明就是这些人下的手。” 刘苏儿苦笑道:“问题是兵器谱上排行前一百名的人,如今已经死了二十多个。排名第十三的子母剑孙胜祖,都被人宰了。” 朱雀讶然道:“孙胜祖的武功这么高,有谁能杀得了他?” 刘苏儿说道:“大家都说是排名第十四的青城派青灵子所杀,只是谁都没有证据,孙胜祖死后,青灵子自然就升到第十三位了。” 朱雀沉默了一会,心中想着这兵器谱排行果然害人,这些人行凶的目的,不过是名利二字,而真正可怕的,还是在背后推动这些事情发展的幕后黑手,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朱雀问道:“你对这排出兵器谱的人可有什么线索?”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跟着传出此事的人上溯会查,查着查着就搞不清是谁说给谁的,很快就搞糊涂了,很多人都是互相听说,似乎在一夜之间,他们都知道了兵器谱排行的事,而且对于排行榜上的人,都是众口一词,就是这么个排列。” 朱雀自己喝了一大杯酒,接着说道:“幕后之人不论是谁,做出这个兵器谱的排行,肯定都是不怀好意,只不知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特别是他所做出的这个排行榜,第一名只有一把剑的名字,更是易于宣传的噱头,江湖之上,人们好勇斗狠,若非熟识之人,谁都不服谁,对于排名在自己以上的几人,大家没有比试过,这些人未必就比自己为强,打败了他们,自己的排名就会向前一步,人人都有这种心思,所以排名越是靠前的人,越是危险。” 刘苏儿说道:“不错,而且很多少年武林人,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都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进入兵器谱的资格,而且这是一个快速扬名立万的机会,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江湖之上的都很凶杀之事就多了。” 第五十九章 笛剑双绝 朱雀说道:“这个兵器谱根本就不靠谱,可是大多数人却会信之不疑,这才是麻烦所在,对了,你这小子在兵器谱上被派到第几?” 刘苏儿说道:“我人又不出名,兵器谱上根本就没有我的名字。” 两人说道这里,伊雪忍不住插嘴道:“朱雀,你问起刘苏儿排名第几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一部分认同了这个排名,不是么?” 朱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个排名最起码代表了一种认同,习武是一种比读书更为辛苦的过程,所以人心中想要一种认可,也是情有可原,唉,做此兵器谱的人,一定甚至这一点。” 伊雪说道:“不错,而且上面的人应该都是江湖中的知名之人,所以才容易让人认同,没有上兵器谱的人,更会对之虎视眈眈。” 朱雀问刘苏儿:“那你准备怎么去找杀害你师兄的凶手?” 刘苏儿说道:“杀害我师兄的那人并非真正的凶手,制作这个兵器谱排行的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凶手,所以我现在要找的便是此人,否则以后江湖中休想安宁!” 朱雀说道:“不错,你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就是找到这幕后之人,问出他的目的。你身为少林弟子,眼界果然不同。” 刘苏儿赧然说道:“我可当不起你的夸赞,你可知道,这兵器谱排行榜,前一百名里,就有二十多位是我少林派的弟子,为了他们的安危,我也是要找到此人。” 朱雀说道:“只有你们少林二十多人?那还是排得少了。少林寺卧虎藏龙,真要是进行一场比试的话,我看前一百名里至少有一半是你们少林寺的人。” 说道这里,朱雀忽然想起了在苏州遇到的江南三老,童老,他曾说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想知道两人谁高谁低,不亲自较量一下,是很难知道的。如今有了人为的一二三出来,确实让人难以服气,也不乏有觉得自己被排得过高之人而栗栗自危的,这种人当然是极少数能够看清此事本质的人,可是这些与世无争之人被牵扯进来,那就更加麻烦。 刘苏儿说道:“你说的没错,寺中一些没有被排进排行榜的人,还有一些人不服气的,要找在排行榜中的师兄弟比试,被空山方丈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唉,此事在我们规矩严厉的少林都是这般,难以想象如果是在没有人约束的江湖中,将会掀起多少风浪搅出多少风雨。” 三人吃过饭,伊雪将这些残羹剩饭收拾了,又给二人泡了壶茶,两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一边谈论着。 此刻已是初秋,天气薄凉,两人不知不觉谈到了慕容寒山,刘苏儿推测:以慕容寒山的高傲,被人排在第二,心中肯定不会服气,定会去找那排名第一的人出来比试。 朱雀却说道:“正好相反,我觉得他不会在乎这些事,武功能够达到他这种地步的人,当然都是聪明绝顶之人,我们都能看出来这兵器谱的险恶用心,他又岂能看不出来?而且他找人比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觉得对方配成为自己的对手,否则,哪怕对方吹嘘的再厉害,他也不会去搭理。” 刘苏儿点了点头,心中想象着慕容寒山的境界,却发现自己很难从他的想法出发,进行延伸,朱雀能够成为他的知己,而别人却不行,肯定有其原因。 朱雀问道:“你此次前来找我,是想我帮你呢,还是只是单纯地前来探望我?” 刘苏儿笑道:“怎能破坏你在这里的神仙生活?只是想找你探讨一下,如今我已经有了结果,前来探望你,自然也是目的之一。” 朱雀点了点头:“此事对我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我都向看看幕后之人是什么样的人,可惜我岳丈前些日子刚刚警告过我,不得再像年少时那般打打杀杀,深入险地,而是要谨记自己已是成家立业之人。” 他最后两句话的声音故意说得很响,在屋内收拾屋子的伊雪也听得清清楚楚,她闻言走了出来,神色不虞:“你要是想去江湖上转转,让人在家提心吊胆,我也没有意见,你可不要把借口推在我或者我的家人身上,这又关我什么事了?” 朱雀连忙赔罪:“我在家里待得这么舒服,怎会有外出浪荡之心?夫人多虑了。” 伊雪这才转嗔为喜,回屋去了。 刘苏儿吐了吐舌头,心想朱雀被人称为大侠,却不想在家中这么怕老婆。他刚想些什么,一声悠扬的笛声从外面传来。 朱雀隐居此地,一般人都不知道,刘苏儿之所以能够找到这里,还是因为在调查慧性死因的时候遇到了伏缨,是伏缨告诉他的,伏缨也嘱托了他,不要告诉别人,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朱雀这样的人,竟会隐居在太湖边上小小的一个山村里。 所以这声笛音传来时,两人都没有想到是针对朱雀而来,朱雀的院子中有一棵梧桐树,秋风起时,树上的枯叶便开始飘零,正所谓一叶知秋,如今配上外面的笛声,更显得萧索。 刘苏儿心有所感,说道:“春天给人以成长的希望,夏天给人炎热的不安,秋天本是果实累累丰收之季,可是同时还给人一种苍凉之意,感到人生不过也是春夏秋冬四季而已……” 说到这里,朱雀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他摇了摇头:“你我二人久别重逢,该当欢喜才是,不应有这种颓唐的情绪,是这个笛音里带着影响人情绪的音律,特别是内力充沛之人,更容易受到影响,此人来者不善,这村子里并无别的武林中人,所以此人当是针对我而来。” 刘苏儿也跟着一惊而起:“竟然能用声音改变人的情绪,此人是谁?” 朱雀叹了口气:“就是兵器谱排行第十二,人称笛剑双绝的燕七。这兵器谱给我带来的麻烦来了!” 果然,那笛声越来越近,离得越近刘苏儿越感到笛音中的那种瑟瑟之意,让人感到寒冷以外,还觉得心中空空荡荡,似乎对什么事都难以提起兴趣,这种情绪偿若出现在两人相斗之中,受到影响的人,平时的武功肯定会大打折扣。朱雀说道:“气沉丹田,宁心静虑,不萦外物,守心于一。” 刘苏儿想起少林心法就是让人排除俗虑,静心参佛,想来对于声音这种外魔也会有作用,他默念少林心法,功聚己身,排除杂念,果然不用多久,这些不良的情绪逐渐消散。 一个风流潇洒的人物来到朱雀门外,由于朱雀没有关门,此人一现身,朱雀和刘苏儿同时看到了他,这人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朱雀点了点头:“请进。” 刘苏儿见这人手中拿了一个柄玉笛,晶莹剔透,显非凡品,而此人眉清目秀,更不似带有上门挑战的杀气,可是他为何找上门来,又为何先声夺人呢? 朱雀盯着此人问道:“燕七?” 燕七点了点头,同样问道:“阁下当然就是名动天下的朱雀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朱雀不为他的夸奖所动,也是同样的回应:笛剑双绝燕七,一曲别离恨,让人空添离愁,笛声已是如此,想来剑法更是了不得。 燕七苦笑道:“你就别损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兵器谱的排名而来?” 朱雀:“难道不是?” 燕七说道:“我这人一身毛病,唯一的优点就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我和你功夫相差太远,连和你相斗之心都提不起,你就别损我了,我只告诉你,我知道你在这里,乃是红缨公子告诉我的,你就该当知道我没有带着敌意。” 朱雀:“这小毛贼,真会多嘴多舌,什么红缨公子,以后干脆叫他鹦鹉公子算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句:“背后说人坏话,朱雀啊朱雀,你干脆改名叫乌鸦得了。” 听这声音,刘苏儿也是又惊又喜:“啊,是伏大侠来了。”他连忙迎了过去。 门口又传来一人,果然是多日未见的伏缨,他和朱雀两人经常斗嘴,这会人都没见上面,话语中已经开始了交锋。 燕七这才抱拳告罪:“刚才的那首曲子,并非我的本意,而是红缨公子想要试探试探你,是不是会让你受到影响,而朱雀公子的功力显然在我之上。” 伏缨进了院子,对燕七说道:“你这人,三句话不到,就将我出卖了,你扪心自问,难道你自己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为何我跟你一提你就答应下来?” 燕七苦笑了一下,没有分辨,似乎觉得在争论上,不是伏缨的对手。 对于不和自己争论的人,伏缨也不追击,对于这种以沉默作为主动认输的人,再继续口诛笔伐有些胜之不武。 朱雀则闭紧了嘴,盯着伏缨看,伏缨这时来找他,自然有原因,不用他询问,他自己就会憋不住说出来。 倒是伊雪对两人进行了招呼,又从屋里搬出两张椅子出来。她问伏缨:“你来找我家朱雀何事?是否请他去喝你的喜酒?对于其他的事,我可不感兴趣,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位姑娘,你一见面就跑,让我费心跟人解释了半天,你真是让我难做人呐。” 由于伏缨是他们家的常客,伊雪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也跟他开起玩笑来。 伏缨手捧额头,假装头疼地说道:“我说我的大姐,你那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就算你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可是帮我找媳妇就行了,干嘛帮我找个妈?难道还要我来侍候她不成?” 刘苏儿听得哈哈大笑,伊雪解释道:“常言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何况女人年纪大一点,能多照顾你一些,又有何不好?你整天在外胡作非为,就得有人管管你才行,何况我问过人家的年纪,只比你大两岁,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足够做你妈的?” 伏缨求饶道:“那就是她长得老了,算我求你了,我的终身大事,您就别操心了,还是由我自己做主吧。” 伊雪问道:“好了,别贫嘴了,你这次来找朱雀到底是何事?” 伏缨看了朱雀一眼,又看了伊雪一眼,伊雪冷笑道:“怎么,不能让我听么?是否没安什么好心,或者谈论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伏缨叹了口气:“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你想听就听,怎会有不想让你听之意?燕七,还是由你来说吧。” 第六十章 盛名所累 燕七黯然说道:“我有一个好友,乃是人称铁鞭镇魂的段流水,前些日子被人杀害。” 朱雀讶然:“以段流水的功夫,谁能杀得了他?我记得他在最近的兵器谱上的排名为十五名,而且以他铁鞭破人内力的绝技上,这个排名还似乎有点低了,在这之上的人都和他没有什么仇恨,在这之下的人也杀不了他,凶手究竟是谁?” 燕七摇了摇头:“查不到,只知道他是死于剑下,我曾想他是不是为了兵器谱上的排名,所以去找人挑战,或者被人挑战,可是据我调查,一点结果都没有。” 朱雀唔了一声,沉思起来,排名在前十五的,除了段流水以外,其他的人基本上的兵器都是剑,因为执着于武功的人,选择的都是这种最难练的兵器,所谓练刀三月即有小成,练枪则需三年,而练剑想要连出成就,则需三十年,所以,能够耐住性子不断练剑的人,武功都是极高,除了排名第六的刀魔应无缺,排名第五的丐帮帮主汪九成是掌法和棍法以外,其他无不是用剑。 则这些人都有可能,也都没有杀死他的理由,因为在他之上,本身排名就比他高,赢了他,排名保持不变,只有输了才会做出恼羞成怒或者使用其他卑鄙的手段将他害死,而燕七说他死于剑,则不应是什么卑鄙的手段。 并且这些人虽不说各个内心都是风光霁月,但心胸狭隘的人不多,因为既是心胸狭隘,则他们的武功也不可能练到这种成就。 若是在他之下的人,更难用剑将其杀死,因为武功一事,绝无侥幸,到了段流水这种水平,想偷袭他都很难,更别说正面出手了。 燕七见朱雀沉默不语,接着说道:“我刚一开始也认为他是死因是兵器谱的排名,可是前前后后调查了一个多月,发现在段兄临死之前,并没有去在意这件事,他没有去找兵器谱上的其他人,也没有别人来找过他,而且他也没什么仇家,所以我一直在想,他怎会忽然被人杀死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朱雀点了点头,问道:“段流水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死在何处?” 燕七说道:“是在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死在扬州城郊外。” 朱雀:“可知他为何到那里去?” 燕七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奇怪的事,段兄和段嫂两人恩恩爱爱,育有两子,皆已成人,他连纳妾之意都无,绝不会出去和哪个女子私会,能将他约到郊外,而且让他慨然赴约的人不多,我都一一查问过,都没有嫌疑。” 朱雀:“此事确实古怪,你有什么猜测?” 燕七说道:“我猜测和这兵器谱背后之人有关!” 朱雀闻言身子一震:“什么意思?” 燕七说道:“前几日我遇到红缨公子,跟他说起此事,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红缨公子说道,兵器谱上前一百名的好手,已经有三十多人被人杀死,这些人不是一派掌门,就是哪个帮会的高手,无不是其中佼佼者,虽然大家都盛传这些人是为了兵器谱中的排名而斗杀而死,但真正是这个原因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他的都只是推测而已,若非我详细调查了断流术段兄的死因,恐怕也会这样认为。” 这话提醒了刘苏儿,他张口结舌地说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这么说来……我那慧性师兄之死,难道也是……” 朱雀摇了摇头:“但是还不能这么早地下结论,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证据?” 燕七说道:“暗中杀人之人,手段非常高明,别的人我不知道,铁鞭镇魂之死,我就什么都没有查到。” 伏缨说道:“随着被杀的人越来越多,这事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一些受害人的师兄弟联合起来调查,虽然没有结果,可是都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朱雀问道:“怎么说?” 伏缨说道:“你想,一个门派里的好手不多,能够上排行榜的人,也就一个两个,对于少林武当这样的门派就不说了,其他如游龙门、天鹰帮、霜剑门、弯月门、黄山派等各路门派,死的都是门派中的首脑人物,相当于他们的中流砥柱,他们一去,门派便落到没有屏障的地步,而且哪个门派没有一些仇家?这些仇人若是趁机对其攻击,他们便难以抵挡,有的门派就此解散,留下来苦苦支撑的门派,也给人一种朝不保夕的末路之感,因此,若有人暗中收拢这些门派,你猜会怎么着?” 朱雀问道:“难道已经有人这么做了么?若是有人这么做了,那凶手不也昭然若揭了么?” 伏缨苦笑道:“既然是暗中笼络,又怎会让外人得知?况且,至今还没有这样的人做这种事,就是有门派合并,也是本来就有些交情的,现在还看不出来,但不表示没有啊。” 朱雀说道:“比起事情本身,胡乱猜测所带来的灾难更大,如果真如你所说,兵器谱排行榜上的人,给他们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灾难了。” 伏缨说道:“难道不是么?也可说是盛名所累,在没有这见鬼的排名以前,你何时曾听说过,有这么多的武林高手死于非命?就是没有我的猜测,他们之死,难道就能和这个排行榜没有关系?” 朱雀问道:“可是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收拢这些门派为己用,可是这些门派里的高手都没了,也没有什么实力,他们还拉拢他们干什么呢?” 伏缨向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朱雀,眼中带着怜悯,朱雀问道:“干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伏缨说道:“你没成婚时,已经有些糊涂了,以为你成婚后能清醒点,这些门派哪个不是一方的势力?或者说某个行业的翘楚?你像天鹰门,就是一些专门贩卖私盐,黄山派靠山吃山,徽南以及周边的木材生意全都被他们包揽,游龙门则控制了长江的水运,其他门派也都有相应的营生,你问拉拢他们干什么,你说自己是不是傻?” 朱雀失笑道:“是我问得不对,哪想到惹来你的一番嘲弄,对了,燕七兄,段流水家可有什么经营?” 燕七说道:“段家一直都是扬州玉石行业的翘楚,他虽然被害,可是这玉石生意倒也没有中断。” 伏缨沉吟到:“紧要燕七兄去帮着看好,若是有人想要插手这个行业,便有凶手的可能。” 朱雀叹了口气:“大树既倒,段家凭什么来维持这个生意的地位呢?有利可图,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又怎能分辨哪个是凶手的人?难不成谁在最后做得最好,就是凶手?或者谁想接过段家的生意,就断定谁是凶手,这法子岂非太笨了?” 伏缨说道:“提起接收各个门派,难道朱雀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么?你的目光需要从兵器谱的排行榜上收回来,单纯地去想想,谁还曾做过这种接纳门派之事?” 朱雀脱口而出:“混一帮!” 伏缨说道:“没错,如果兵器谱的排行榜只是一种手段,那么显然只是一种障眼法,一种幌子,或者说是一块遮盖他们罪恶的布,这样说来,他们逐渐接收这些门派,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警觉,别人都只想着他们死于排名之争,谁会想到幕后的目的呢?就连你朱雀都没有察觉,别人更不会想到这点。” 朱雀讶然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最近是否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然你怎能想得这么通透?” 伏缨老脸一红,说道:“我是和丐帮帮主汪九成有过一番交谈,他也认为事情不简单,我们两人一步步推测出来的,你不用夸我,是你的汪大哥想出的原因,不过也有我的推导之功。” 朱雀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说呢,以你的才智,还不到这个水平,你说和汪九成大哥谈过此事,难道还有人敢打他的主意?我记得他在兵器谱上的排名是第五。” 伏缨说道:“这倒不是,就算幕后之人想要接收各行各业暴利的营生,叫花子还是不会有人跟他抢的,只是被害之人中有几人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比较关心罢了。” 朱雀有些怀疑地说道:“以混一帮的帮主朱二的身份,似乎不需要去做这些事啊。” 伏缨点了点头:“的确,所以事情才非常奇怪,不过,是不是混一帮所为,现在还得不出结论。” 朱雀说道:“最古怪的是,这个兵器谱的目的若是如此,那么那个排名第一的破晓剑又是什么来头呢?还是他只是故作神秘?而且他们排列的一些人,也没有什么行业的翘楚,或者是身家豪富之人,比如我朱雀,就没有插足什么经营。” 伏缨说道:“排名里怎会都是他的目标呢?必然有一些人是拿来作为掩饰的,难道这些人真的敢去找慕容寒山比划比划吗?” 朱雀听他提起慕容寒山,蓦地想起一事:“那幽灵山庄的白重影被排在第三,若是在他连成归一功以前,他的排名不至于到第三名,武功比他高的有的是,在他连成归一功以后,若非被纪重灵偷袭,可说他的武功近乎天下无敌,排名应该是在第一,而他和慕容寒山比试以后,受到偷袭,加上近些时日的养伤,或者能够排到第三也说不定,可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不多,他们怎么也会知道?” 第六十一章 风月剑 伏缨说道:“知道慕容寒山和白重影比斗,而白重影遇袭受伤的人,除了你、我、刘苏儿和汪九成以外,还有纪重灵,以及幽灵山庄的人,幽灵山庄的人没有四处宣扬的可能,你我和刘苏儿以及汪九成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那么透露出这个排行的只有纪重灵了。难道幕后之人是她?” 朱雀摇了摇头:“她的目的最多就是做到幽灵山庄的庄主为止,至于放眼天下,对付这么多门派的大手笔,绝非她能做得出来,而且她哪里有这么多的精力呢?她若是有这种手段,幽灵山庄的庄主早就成为她的囊中之物了,何用躲躲藏藏,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争过白重影呢?” 伏缨说道:“你把我说得糊涂了,若不是是她,那么是谁将这些事传扬出去的?” 朱雀说道:“说不定她和这兵器谱排行榜的幕后之人联起手来,利益交关之下,结成一种同盟也说不定,你别忘了,纪重灵也吸收了玄玉石中的内力,武功可不低,而奇怪的是,以他胜过汪九成的武功,排行榜上竟然没有她的名字,可见她绝对是脱不了干系,所以才做贼心虚地没有进入排行榜。” 伏缨打了个哈欠:“都是推测,也说不定是幽灵山庄里的人透露出来的,也说不定纪重灵是因为名声不响,所以没有排进兵器谱,谁知道呢?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这幕后的黑手,为认为混一帮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想不通如果真是他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朱雀问道:“为何你会有这种想法?” 伏缨说道:“排行榜上没有混一帮的人,这本身就够奇怪的了,别的不说,就单说那个一指神丐郭百结,就不可能排不上字号,何况还有个冷月婆婆据说也加入了混一帮,但兵器谱上的排名里也没有她,你说奇怪不奇怪?” 朱雀说道:“确实奇怪,值得怀疑,这一年来没有听到皇后亡故的消息吧,说明朱二已经用带回去的玄玉石将她体内的不管是病还是毒,都给治好了,也说明在和华妃的争斗中,即使他没有占到上风,但只要皇后一天活着,就不能说他们落在下风,而朱二要确保母后的安危,只能待在宫里陪着皇后,又怎会再有精力去指挥混一帮的人做这种事呢?” 伏缨说道:“指挥别人做事,也不用自己动手,偿若他和纪重灵勾搭在一起,这些人都不是纪重灵的对手,再加上冷月婆婆和郭百结等人,他们下手杀死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不肯能,至于以他的目的,没有必要这样做,谁知道呢?你又非朱二,怎知他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他干的,他现在总是身有嫌疑。” 朱雀说道:“不错,这件事确实又古怪,又充满了神秘之感,吸引了我的主意,对了你和燕七来找我,目的是什么呢?” 伏缨看了伊雪一眼,说道:“来看看朋友,哪有什么目的?” 朱雀知道他们希望自己也能陪着他们一起去调查这件事,他心中也非常想去,可是碍于伊雪不喜欢他再去做这些江湖之事,他内心争斗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既然只是来看看我,那我可多谢了,对了,此事我虽然不能陪你们一起去调查,可是有刘苏儿小兄弟在着,你们调查的事情又都是同一件事,不妨一起去。” 伏缨虽然猜到朱雀不能陪他一起出去的结果,还是感到非常遗憾,可是他不敢在伊雪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对刘苏儿说道:“你这个榜上无名的小子,除了身负千年山浆的内力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刘苏儿说道:“在伏缨大侠面前,哪有我刘苏儿的分,不过若是在调查中,有人胆敢来掳伏大侠的虎须,我倒可以帮你打发。” 伏缨对燕七说道:“我虽然没有帮你请得朱雀帮忙,可是这小子也不错,你去试试他的武功,看看是不是有资格和咱们走在一起?” 燕七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刘苏儿说道:“伏兄说笑了……” 伏缨说道:“谁跟你开玩笑,你去和这小子比划比划,如果你赢了他,咱们便和他各走各路,自己查自己的,如果你输了,咱们就带上他,不至于让他成为咱们的累赘,说不定还能帮咱们出手,省下些力气。” 燕七说道:“既然如此,刘小兄,那就得罪了,咱们比划比划。” 他号称笛剑双绝,剑法当然非常高明,可是他对付刘苏儿时,用的却不是剑,而是他的玉笛,说明他根本没有将刘苏儿放在心上。他不知刘苏儿的经历,今次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看他年纪轻轻,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武,练得又都是武林绝学,可是时日即短,则内力也必不深厚,不可能是他燕七的对手。 两人来到院中空地,刘苏儿见他以玉笛做武器,知道他是看自己年少,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他尚且没有想明白伏缨让他和燕七相斗的目的,只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表现,打赢了燕七才能跟着他俩一起去调查自己师兄慧性的死因。 有了这二人的陪同,总比江湖经验浅薄的自己更容易调查出结果来。 因为刘苏儿也不客气,抽出剑来,摆了个姿势,燕七自重身份,当然不会抢先出手,刘苏儿见他荣让,也不客气,剑尖在身子左侧划了一个弧线,然后折而向前,向燕七刺去。燕七手执玉笛,当做一柄剑,可是却不和刘苏儿的剑相交,以防损毁玉笛,玉笛围着刘苏儿的剑身转了个圈子,让刘苏儿看不出他要从哪个方向出剑,只觉自己上身的几个穴道都在他玉笛的笼罩之下,只好变招,剑身一抖,已幻化出数柄剑影,挡在这几个要穴之前,同时暗含反击之意。 燕七没想到他变招如此迅捷,也跟着变招,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各自使出了十多招,两人互有攻守,只是燕七顾忌玉笛,所以这十几招都因玉笛不敢和刘苏儿手中之剑相交,而错过了一些可以趁势出手的精妙招数,十多招下来,燕七心下暗暗叫苦,怎想得到这名少年的剑法如此严谨呢? 若说刘苏儿的剑法有多高明,倒也不见得,但通过一年多在少林寺跟着渡劫学武,将空正教给他的功夫中,其中的破绽和不足给都纠正过来,因此,他的出手,全是少林寺的正宗武功,而他所学最多的还是拳脚功夫,剑法只是一些寻常的少林剑法,可是剑上附着了他浑厚的内力,使得普通的剑法变得威力无穷。 终于,燕七一招不慎,被刘苏儿一剑削在玉笛一段,玉笛被削断了一点,这根玉笛是燕七随身携带之物,乃是用上好的和田玉精心雕刻而成,十分珍爱,哪知竟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损毁,他忍不住怒气冲塞心头,口中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刘苏儿后退一步,说道:“竟然削坏了前辈的乐器,实在抱歉。说完不知这样算不算自己胜了,他扭头看着伏缨,伏缨却面无表情,一声不出。刘苏儿知道这个比试还没有结束。” 果然,燕七丢掉玉笛,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柄细长的剑,说道:“你也不用抱歉,是我低估了你罢了,来吧,咱们继续比试。” 刘苏儿点了点头,使出一招达摩剑法,冲了上去。 这次燕七再无顾忌,剑法的精妙之处逐渐发挥出来,他手中的剑有个名目,叫做风月剑,此风月并非带有引申之意的风月,而是取自杜甫的诗句《吹笛》中: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此中风月,就是风和月。本来他和人比斗以前,喜欢先吹奏一首笛曲,让对方情绪受到影响,然后再出风月剑,可是笛子给刘苏儿削断,他的笛音乱敌的精妙便无法发挥。 风月剑虽细,可是精钢打就,其中更是掺入了玄铁,不仅硬度很高,而且锋锐异常,燕七不仅不怕和对方的兵器相交,还试图去削断刘苏儿手中之剑,但几次双剑相交后,刘苏儿手中看似普通铁剑的剑刃上,竟然连豁口也没有。 燕七暗中猜测,难道这小子的剑里也掺入了玄铁?怎的削之不断?看来也不想是有玄铁的样子啊。 掺入玄铁的宝剑,剑身会有隐隐红纹,而刘苏儿手中的剑却没有一点异样。 刘苏儿手里的剑的确只是普通的铁剑,只是他将内力注入剑身,剑中附着了他的内力,因此燕七削之不断,燕七不知他内力深厚,所以猜不到此点。 燕七号称笛剑双绝,在兵器谱上排名第十二名绝非侥幸,毕竟就算排兵器谱之人另有目的,能够排到第十二名的,说明他本身的武功也是极高,剑法上比起初出茅庐的刘苏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刘苏儿能够苦苦支撑而不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少林剑法虽然粗陋,可是乃是少有的破绽不多的剑法之一,而且注重防守多过进攻,虽然燕七前后已经换过三套剑法,每种剑法都是精妙无比的剑法,但是刘苏儿来回就是达摩剑中的三十多招,竟将燕七的三套剑法全都挡住。 燕七渐渐感到不耐烦起来,自己成名已久,成名时这小子八成还没有出生,竟然能和自己缠斗这么久,在伏缨和朱雀眼中,自己不免有些名不副实,想到这里,他又换了一套剑法,这套剑法叫做飞沙剑法,能够发挥出他细剑之所长,用剑尖幻出风沙之意,让敌人在星点如沙的剑影下,看不到他真正的杀招在哪里,这已是他压箱底的剑法了。 第六十二章 途中大雨 果然,飞沙剑法一出,立刻杀得刘苏儿左支右拙。 两人虽是只比高低,不分生死,但燕七飞沙剑法一出,有种收不住手的意味,刘苏儿狂使达摩剑,不再去分辨对方剑的来向,自顾自地使剑,狂乱中感到自己是在酷热的大漠风暴中行走,飞沙扑面,只有遮掩的份儿,哪还有前进一步的可能? 许多剑气透过他防守的空隙,划得他身上都是细细的血痕,虽然致命的杀招都被他挡住,但不致命位置的伤口也是火辣辣的疼痛,若非他内力惊人,一旦遇到剑气体内立生反应,伤口早就皮开肉绽了,饶是如此,也绝不好受,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感觉,是刘苏儿从没有感受过的。 朱雀手中紧握剑柄,防止燕七收不住手时,真个将刘苏儿刺成重伤,却见燕七一声轻啸,人倒翻在两丈以外,剑又回到了他背上的剑鞘中,等他退走,刘苏儿这才敢停止舞剑,同时心下骇然,原来武功并非只有内力高强便行,细腻繁复的剑法一样可以弥补两人内力的落差。 伏缨问燕七:“这小子如何?能不能带着他一起去调查兵器谱一事?” 刘苏儿心中颓然,他显然输了,按照约定,两人不会带着自己去调查了。 可是燕七说道:这小子内力充沛已极,若非剑法所知太少,我说不定也会输在他手里,既然咱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查明幕后的黑手,不如就一起行事吧,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刘苏儿大喜,看着燕七的眼中,带着感激之意,他的江湖经验毕竟尚浅,若有两人在一旁指点,将会事半功倍。 其实伏缨也喜欢刘苏儿这少年,假若燕七不同意他跟着,他还会找别的理由,既然燕七如此说话,倒省了他一番口舌。 朱雀嘱托了三人,行事千万要小心,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绝不是好惹的,总之一定要量力而行,谨记打不过就逃的保命法门。 三人点了点头,告辞离去。伊雪来到朱雀身边,说道:“你是否也想跟着去看看?” 朱雀摇了摇头:“不想!我要在家中陪你。” 伊雪微微一笑:“名动天下的朱雀,何时变成了一个口是心非之人?” 朱雀喜欢去调查这中没有头绪的案子,并通过其中层层揭秘的过程,体会其中刺激和惊险的乐趣,但真如他岳父所言,那只是年轻人的事情了,他已经有了家,自己不能再随心所欲,偿若有了危险,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还有伊雪那无尽的担心,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己能放心伊雪去做这样危险的事么?答案肯定是,不能。既然如此,他又怎能让她为自己提心吊胆地等候呢?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真心这么想的,而且现在这事也没有什么头绪,假若我知道了他们有了危险,说不定会帮他们一把,可是绝非会让自己置于危地,对了,你的兔子是不是该喂了?” 伊雪放下心事,经他提醒,立刻去看她养的兔子,朱雀心中暗叹了一声,将院子里的两张椅子搬回屋内,远方的天空堆积起了乌云,一场风雨将要到来。 伏缨和燕七以及刘苏儿三人离开了朱雀的家,刘苏儿问伏缨:“咱们要调查此事,该从何下手呢?” 伏缨说道:“自然从兵器谱上被害之人以及混一帮两方面来调查。” 刘苏儿问道:“两件事,哪件事在先,哪件事在后?” 伏缨反问道:“你知道混一帮的人在哪吗?当然是以调查被害之人为先,然后再等候机会,偿若在途中遇到混一帮的人,然后再同过他们进行调查。” 三人骑着马一边说话,一边向牵走着,燕七说道:“离这里最近的被害之人,就是常州府无锡县的竹叶门门主吴晓寒。” 伏缨讶然:“竹叶门一门主要以竹叶镖为武器,吴晓寒竟然也能入了兵器谱?” 燕七点了点头:“这兵器谱害人不浅,不仅有吴晓寒这样的人,甚至连云南的神针门门主是云照也被排了进去,这些人都是一方势力,可知这些幕后之人的野心不浅。” 伏缨说道:“我和吴晓寒不熟,不知他在无锡县有这什么经营?” 燕七说道:“此人号称吴百万,这太湖渔业水利,钱庄和药材,在无锡县,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大了。” 刘苏儿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快下雨了,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此时已是初秋,距离中秋节不远,梅雨时节已过,想来这雨也不会下得太久,三人打马向前疾驰,转过几条泥尘乡道,在一片槐树的掩映下,露出一排白墙黑瓦的檐角,看来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庄院,屋檐很宽,就是不让他们进去,在屋檐下也足够他们避雨的,三人不用招呼,便同时向那里行去。 行到离这座庄院还有一百多步时,雨滴已如洒落的黄豆砸下,虽然是刚过晌午,但天色竟黑过傍晚,一阵凉风随雨而至,灌入衣袖,颇有萧索凄凉之意,雨下大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屋檐下下了马。 还好躲得及时,否则在这倾盆大雨中,定要被淋成落汤鸡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三人中燕七长相最是堂堂,便由他来打门,隔了许久,方才有一个老人过来开门,见到三人都是陌生脸孔,忍不住一怔。 燕七彬彬有礼地做了个揖说道:“搅扰了,我们三人途中遇雨,希望能借宝地避一避雨,等雨停了,我们就离去。” 这老人似乎做不了主,但还是说道:“先来门廊里吧,否则就是在屋檐下,雨水也会淋到身上。” 三人道了声多谢,牵着马来到门廊下,大门下半截有一块高高的门槛,高度到人的膝盖,行走甚是不便,不过马儿身高腿长,抬腿便迈了进来。那老人说道:“我去给主人说一声。说着撑起一把伞,向内里的厅堂行去。” 三人目送这名老人慢慢地走着,明白了为何刚才这么久才开的门。伏缨打量着这座宅院,虽是江南的建筑,可是却有北方四合院的格局,院子前后三进,正是一方富户的居所,四周的房屋上雕梁画栋,这些黑瓦看来和江南水乡的黑瓦没有什么不同,但在雨水的冲刷下竟露出反光,细看下,原来都是琉璃瓦,按理说,这样的大宅院,应是家丁兴旺,人口众多,可是却只有一个老仆前来开门,整座院子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院内院外都是哗哗的雨声。 厅堂中隔了一会,点亮了灯,那老仆胁下夹着三把雨伞,一手打着雨伞又走了回来,看到这三把伞,三人不知何意,难道主人给他们三把伞,让他们冒雨离去么?这么大的风雨,就是打伞,也没什么用处。 老仆来到门廊下,将伞递给三人,三人分别接过一把,老仆说道:“天气寒凉,主人请三位到厅堂上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以防风寒,至于马,便留在这里吧。” 燕七躬身说道:“这可多谢了。” 老仆去将门闩上,然后撑伞走了过去,三人将马在门廊下拴好,然后打开伞跟了过去。 进了厅堂,三人收了伞,四下张望,这是一间非常开阔的房间,两边用屏风遮出偏房,靠着北墙居中是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太太,北墙上挂着一幅金鱼跃龙门的图,两边是两个立轴,上面写着:人间岁月闲难得,天下知交老更深。言浅意深,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所书。 靠着屏风是左右两排木椅,每两张木椅间都有一个小小的茶几,茶几上放着油灯,外面的风扑了进来,油灯的灯火晃动,透过灯光,伏缨看出这些家具虽然简陋,但都是用上好的檀木所做,而放在茶几上的几盏油灯,都是用银盏做的,这些物件,不是豪富之家,难以做到。 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太太见到三人进来,并没有起身,她说道:“风雨不测,各位来此避雨就是有缘,请坐下来歇息,我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迎接,还请包涵,阿福,去烧壶热水过来冲茶。” 这名叫做阿福的老仆答应一声,打着伞出去了。 燕七说了声:“老婆婆客气了,让我等感激不尽。” 三人将伞立在门前,分别坐了下来,燕七说道:“老婆婆为何独居在此?” 这老太太说道:“先夫年前过世,孩儿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只在节日或闲暇时前来探望我这老婆子,家中奴仆因为这雨,我让他们回屋候着,正和老仆说着话,你们便来了。” 燕七见她语音带着凄凉,且言不由衷,可是这是主人的私事,他不便过问。虽然这所宅院里处处透着古怪,但事不关己,江湖中有逢人之说三分话的谚语,对方不认识自己,自己也不好追根寻底。想到这里,燕七只好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厅堂之上,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不多时,老仆提着一壶开水进来,又翻过覆在茶几茶盘上的茶杯,给三人一一冲了茶,三人道了谢,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喝着,这老太太忽然问道:“这位少年,应是在少林寺学过功夫吧。” 三人吃了一惊,茶杯里的茶水都差点泼了出来,这老太太自称腿脚不便,又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看不出来她的眼光好生凌厉,不知怎会看出刘苏儿的武功来历。 刘苏儿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说道:“不错,不知老婆婆怎的知道?” 老太太说道:“你刚才端茶的姿势,肩手相平,那是习练少林寺的马步久了,所以老身才能猜出,这位轻功高绝的应该是红缨公子吧,这一位是谁,恕老身看不出来了。” 三人心下骇然,忍不住生出警惕之心,只是茶都喝过了,现在再警惕是否迟了,伏缨霍地站起身来:“不知前辈是谁,恕伏缨眼拙,竟没有看出来。” 这老太太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是一个命苦的老人,不是什么前辈,就是说出名字,你们也不会听说过。” 第六十三章 一条船上 看着伏缨带着疑惑的眼神,老太太说道:“我叫孙宁之。” 三人愕然,加入老太太没有说谎的话,这个名字他们的确从没听说过,就算老人年轻时乃是武林中的一个人物,后来退隐,伏缨和燕七都是见闻广博之人,也当该听说过。可是孙宁之的名字,他们从所未闻。老太太说道:“你们不用多想了,我没在江湖中走动过,你们不会听说过老身的名字,你们只要知道我有个儿子叫吴晓寒就够了。” 燕七蓦地明白了一切,吴晓寒被人害死不久,江南无锡之地,能够住上这种豪宅的人不多,此人既然是吴晓寒的母亲,那就说得通了,吴晓寒号称吴百万,宅子只是小事,奇怪的事这事也太巧了,三人准备去找吴晓寒,避雨都能避到他母亲家。 伏缨心中也升起了这种巧合离奇的想法,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请老婆婆节哀,吴门主不幸遇害,实不相瞒,我们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孙宁之问道:“三位似乎和我儿都没什么交情,怎会眼巴巴地跑了过来?” 燕七心中知道这老太太对三人生出了怀疑,他诚恳地说道:“说实话,我们本来并非单纯地为了调查吴门主一案,在下的一位朋友,以及这位少林寺少年的师兄,都是为人所害,我们猜测这和杀害吴门主的凶手恐怕是同一伙人,所以前来查探一番。” 孙宁之问道:“哦?你们凭什么认为是同一伙人所为?” 伏缨说道:“因为他们都是被记录在兵器谱排行榜上的人,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二三十位兵器谱上的人遇害,老婆婆,你说这中间有没有关系?” 孙宁之点了点头:“确实疑点重重,你们在此稍等,我去给你们拿一样东西,说不定会有用处。” 在三人的注视下,孙宁之从太师椅上走了下来,慢慢走入了屏风后的偏房。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一柄立在门上的雨伞被风吹倒,伏缨起身去将伞扶起来,走过屏风时,忍不住向里看了看,屏风里似乎没有人。伏缨将伞放入门口,趁机向里再张望,身后一人拍在他肩膀上,伏缨正在窥探屏风内,被这一拍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看到拍他肩膀的人正是老仆,他眼睛中带着询问。 老仆说道:“请红缨公子稍等,主人马上就出来。” 伏缨脸上一红,回到椅子上坐下,心中一动,想起老太太刚见他们时说的她腿脚不便,怎的走进屏风时,却没看出什么不便?正在胡思乱想时,孙宁之老太太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一个狭长的木盒,她将木盒放在伏缨和燕七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说道:“这里面放着的,就是杀害我儿的凶器。” 说完老太太又走回了太师椅坐了下来。 伏缨和燕七心中一喜,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们调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线索,如今竟然有了对方遗留下来的兵器,那么顺着这个线索,不难找到幕后的真凶。 这个木盒的盖子是抽拉式,伏缨身为大盗,各种盛放兵器宝贝的盒子都见得多了,那是一眼便看出,这盒子是用金丝楠木整根挖出,只有盖子是单独的一块板子,也是金丝楠木,他缓缓地拉开盖子,里面是用丝绸铺垫,中间放着一把古朴的剑,而且还带着剑鞘。 这件事后来伏缨也想到了多出破绽,比如杀害自己儿子的凶器,怎会放在这么好的盒子里,以及杀人者留下了凶器,怎么还会将剑鞘也留下来?对于这柄剑,不去拿着寻找凶手而用,怎会放在一个老太太家?只是当时为屋外阴暗的风雨气氛所感,屋内昏黄的灯光所迷,加上心中以为很快看到真相,所有的这些,都让他没有注意到其中的不合理,以及整件事的异样。 盒子的盖子被彻底打开,燕七和伏缨对视了一眼,由伏缨将剑拿了出来,入手的感觉让伏缨大感奇怪:这把剑好轻!轻到不合情理。 伏缨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抓住剑柄,缓缓地将剑抽了出来,剑身的黯淡无光让两人奇怪,伏缨抽出了剑以后,看出这把剑其实是一柄木剑,他脸上带着不解的问道:“孙老婆婆,这,怎么是一把木剑?” 孙宁之说道:“有什么奇怪?” 有什么奇怪,这五个字在伏缨耳里听来,感到十分遥远,像是自己被关在一个山洞中,而声音是从洞外传来的,屋内虽然点了油灯,可是风雨太大,屋内还是很黑,伏缨忽然感到一阵头晕,心中灵光一闪,知道自己中了迷药,他指着老太太说道:“你……”剩下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人便晕倒在地,手中的木剑也随之落下,跟着一起晕倒的还有燕七,随着老太太和那名老仆两人的桀桀怪笑,刘苏儿也软倒在椅子上。 原来这老太太,根本不是什么吴晓寒的母亲! 看着三人昏迷后,这名原本行动缓慢的老仆忽然变得敏捷起来,他双手一拍,从屏风后出来十多人,老仆指着昏迷的三人说道:“将三人捆起来,带走!” 伏缨醒过来是,发现自己实在一间阴暗的笼子里。笼子之所以阴暗,乃是因为外面盖着一块布,目的自然是让外面的人看不到笼子里的人,笼子里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这个笼子还晃晃荡荡,好像是在一架颠簸的马车之中。他脑中迷糊,还没想起发生了什么事,他身子一动,感到自己旁边还有东西,软软的似乎是一个人,昏迷前的事仿佛前世的记忆忽然送入他的脑中,让他蓦地想起了一切,自己旁边的人,不是燕七就是刘苏儿了,三人真是相当窝囊,连怎么着的人家的道儿都不知道,就像一只猪一样被关入笼子,至于送到哪里,是拉去屠宰还是怎的,那只等听人由命了。 他感到手脚都被捆住,似乎动弹不得,不过这又怎能难得住他,他的双手被捆在背后,一般人若是这样被捆住,那是毫无办法了,伏缨将两手向下挪动,将被捆在一起的手腕从脚下掏到身前,由于笼子里地方狭窄,做起此事加倍困难,终于双手来到身前,虽然还是被捆着,但是已经能够增加不少活动的范围,他举着双手,在头发里掏摸,身为大盗,他身上有几处地方都藏着秘密,其中头发里有一根铁线,鞋底有刀片,衣服的夹层中有铁丝等等,几乎周身都是法宝,鞋底的刀片自然更为何用,可是取之不便,他取出头发里的这根铁线,一端要在嘴里,一端勾在衣襟上,然后将手中的捆索对着这根铁线上下磨动。 这根铁线可不是一般的铁线,而是用十股细如牛毛的精铁细丝绞成,绞出的螺纹就如一柄极细的锉刀,就是一根铁棍,只要有耐心也能被这根铁线磨断,更别说自己受伤的捆索,乃是用牛筋和麻绳了,忽然,伏缨像是警觉到了什么,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果然,过了一会,笼子外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为何将这几人留着?带着活人上路不够麻烦的,将他们都宰了岂不简单痛快?” 另一人说道:“主人说了,这三人很有来历,若是将他们宰了,恐怕会惹恼朱雀,偿若惹得他亲自出手,我们的大计恐怕会受到阻碍。” 刚才那人说道:“朱雀?嘿,主人也会怕他?干脆将他一起宰了。” 另一人冷哼一声:“你当朱雀是那些人吗?他的朋友里有像慕容寒山这样的人,就连主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哪轮得到你来为他出主意?何况主人办事的主旨是暗中行事,就算能够杀死朱雀,这江湖上还不得闹翻了天?” 刚才那人这才不出声,听脚步声,两人边说边走得远了,伏缨感到奇怪,这笼子摇摇晃晃的,好像是在马车之上,那两人似乎也没有骑马,怎的很快就走远了?伏缨遇到想不通的问题时,就先不去想,这才继续去磨手中的捆索,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了不久,捆在他手腕的绳子被他磨断,双手重获自由,他又将捆住双脚的绳子也给解开,将铁线再放入头发中藏好。 手脚自由后,他推了推旁边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身边的人推醒,这人呻吟一声醒了过来,通过声音,伏缨听出了此人是燕七。 燕七醒来后刚想问问自己在什么地方,伏缨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凑在他耳边说道:“小心,别让人发现我们已经醒了过来。” 等到燕七清醒以后,伏缨摸索着,发现燕七手脚也被捆了起来,他帮着解开,想在笼子中再找找刘苏儿,可是摸索了半天,最后才发现,笼子中只有两人,再没有第三人。 两人中伏缨先醒过来的,他既然不知刘苏儿在哪,那燕七就更不知道了。 伏缨伸手慢慢掀开盖在笼子上的布,以为外面已经雨停了,必然是天光大亮,可是外面也是黑乎乎的,原来天色已经黑了,并且接着火光,伏缨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笼子,也并非在什么马车上,而是在一个很大的房间中,之所以会摇晃,乃是因为这个房间原来是个船舱,两人竟被关在了一条船中,看这条船的规模,绝对小不了。 更让他暗暗叫苦的是,这个笼子表面上看着黑漆漆的毫不起眼,其实乃是一个铁笼子,看笼子栏杆的粗细,堪比孩儿的手臂,就算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一时半会也难以将其砍断。 看着船舱中大大小小的木箱,再无别人,不用担心说话被人听到,伏缨对燕七说道:“我们如果是在船上,那么咱们昏迷了就绝不止一天两天,还有,刘苏儿这小子呢?” 燕七刚刚清醒,很快也跟着想起刘苏儿:“难道,因为他是少林弟子,所以被……” 伏缨啐了一声:“不要乌鸦嘴,不过,他们没有把他和咱们关在一起,倒是一件奇怪的事……刘苏儿!刘苏儿!你在不在这里?” 燕七吓了一跳,说道:“你小声点,刘苏儿没找到,倒惹来恶人,这里除了咱俩,似乎也没有别人。” 伏缨说道:“你看这里好多箱子上都盖着布,是不是像咱们一样,布下都是铁笼子,铁笼子里都关着人?” 燕七看到这个极大的船舱中,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形状的东西,上面用布覆盖,偿若底下都是人的话,不知会有多少人被关在这里,更让他们想不明白的事,他们既然被关在船上,那么,船的目的地是在哪儿呢?这条船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长江上,因为他们昏迷时,是在太湖北面的无锡,离长江已经很近了,而且这么大的船,太湖中是绝对没有的,只有长江上有. 第六十四章 失节事大 空想无益,两人在狭窄的笼子里寻找出去的方法。 这个铁笼子是用折页锁锁住的,而锁则是在手够不到的地方,就是防止像伏缨这样的人能够从里面打开,伏缨和燕七望锁兴叹,两人推测这个冒充吴晓寒母亲的老太太,乃是和兵器谱的幕后操控之人有关,可是又没有什么证据。 伏缨大骂:“也真是活见鬼了,怎么咱们刚离开朱雀家,就跑到了敌人的陷阱里,难道这些人早就在那里准备好了?” 燕七也想不通:“关键要是没有那场大暴雨,咱们也不可能去哪里躲雨啊。” 伏缨想了想,忽然抓住了燕七的衣服,说道:“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和他们串通一气的,否则怎么这么巧?你一提出吴晓寒,咱们就真到了吴晓寒母亲的家里?若不是她因此让我们放下防备,我们又怎会着了她的道儿?”笼子里的地方本来就不大,伏缨这么一抓燕七,两人更是连转身的地方都没了。 燕七嚷道:“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要是想算计你,怎么连我自己也算计进去了?要说算计,朱雀家的位置还是你带我去的,我又不知他住在哪里,怎可能提前准备这些?我不来怀疑你,你反倒怀疑起我来了。” 伏缨一想没错,燕七不可能是提前算计他的,他说得不错,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朱雀家在哪,他之所以来到太湖北面,还是自己带着去的,他松开了手,对燕七说道:“抱歉,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一时着急,得罪莫怪。”他是个直性之人,想到自己猜错了,就会立刻道歉。 燕七悻悻地说道:“你别把我看成什么为祸武林的人,我就谢天谢地了,我也要为我朋友段流水报仇,怎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你想到哪儿去了?” 伏缨再次道歉,他喃喃地说道:“还有刘苏儿,这小子去哪儿了呢?” 忽然,伏缨闭了嘴,一个冷冷地声音传来:“原来二位早就醒了,比我预料的要早了几个时辰。” 笼子外的布被掀开,一个矮小的人出现在眼前。 伏缨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此人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哪知也跟江湖上那些蠢材一样,如此名不副实,真是让我感到失望,啊哈,你们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内,如果你们连绳子也解不开,就更没有意思了。” 伏缨狠狠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会用这么卑鄙的办法,喂,你们是怎么将我们迷晕的?那酒我试过,也没有问题啊。” 这人冷笑道:“嘿嘿,名震天下的红缨公子也有想不通的问题吗?不要紧,你们时间多的是,想不通的问题就继续想。对了,欢迎来到我的船上,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贵客谅解。” 接着有两个下人模样的人拿来两个铁盆放在笼子前,里面盛着米饭,米饭上铺着几条煮熟的海鱼,看到这米饭和海鱼,伏缨这才感到肚子饿了,只是这种猪食一般的饭菜,看了就倒胃口,而且此人故意没有给他们筷子,难道让他们用手抓着吃? 伏缨说道:“这就是给我们的饭菜么?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这人点了点头,说道:“上等的宴席还在准备,这些饭菜确实粗糙了些。”他指着两个下人,“没听客人说么?这样的饭菜怎能招呼客人?特别是红缨公子这样的贵客?” 一名下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我,我这就去换!” 这矮小之人说道:“不用了,等我们的盛宴做好了,我再亲自请他去吃,唉,客人说得没错,这样的饭菜只配喂狗。” 说着,这人把两个铁盆端着放在地上,不一会,竟然真有两条黄狗过来,围着铁盆大吃特吃。伏缨肚子饿得咕咕叫,看这两条黄狗吃得这么香,心中升起了一股悔意:已然成为了阶下囚,何不先吃饱了再说。 这人哈哈大笑,说道:“走,等咱们的宴席做好了,再请二位去吃。” 三个人走了出去,伏缨问燕七:“你可看出这三人的来历?” 燕七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个子矮小的,显然不是中土人士,口音古怪,我以前从未见过,不过这两个下人,我似乎却是认得的。” 伏缨说道:“不错,只是……如果真是他们,怎会甘心跑到一条船上,去做了别人的奴仆?” 燕七讶然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我花了眼,这两人好像是衡山附近的云雾双侠,葛云常和葛雾形两兄弟,他们怎么会做了别人的奴仆。” 伏缨点了点头:确实奇怪,葛云常和葛雾形两兄弟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性格傲慢,既然被称为双侠,可知二人也做了不少好事,若说他们和我们一样,宁死不屈被关起来倒还合理些,这里的怪事真是一件接一件。 燕七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我的伏大侠,这些人再送饭过来时,我看你就不要清高了,若不吃饱肚子,活活饿死在这,那就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伏缨本就有些后悔,这是听燕七一说,也附和道:不错,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唉,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你说得不错,韩信都能忍受胯下之辱,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再送饭来,咱们就吃他娘的。 燕七点了点头:这才是乖…… 话未说完,那两条吃了铁盆里饭菜的黄狗,忽然一阵痉挛,接着摔倒在地,口吐黑血,显然这饭菜里有毒! 燕七和伏缨面面相觑,燕七心有余悸地说道:原来有骨气也有有骨气的好处,不过,他只要不给我们吃的就行了,为何还要在饭菜中下毒呢? 伏缨摇了摇头,感到头都大了,这些人做事不循常理,本来那种一定要找出兵器谱幕后黑手的自信逐渐瓦解。伏缨叹了口气:看来无论我们吃不吃他们送来的饭,都好像是死定了,你觉得是中毒而死来得痛快,还是选择饿死,能够多活几日? 燕七的眼中,伏缨是个从不服输的人,也许是受到朱雀的感染,总觉得一个人偿若并未真的死了,总有生的希望,可是如今人被困在铁笼里,又没有吃的,是真正的陷入绝境,竟然也跟着说出了这种绝望的话。 燕七忽然说道:“咱们死不了的,你不用担心。” 伏缨闻言精神一振,问道:“怎么?你有出去的办法?” 燕七摇了摇头:“我看你不像是短命之相。” 伏缨刚想骂他,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曾听得到两人说道:何不将自己和燕七杀死,乃是怕引得朱雀出来,干扰了他们的大计,既然如此,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地将自己杀死,只是他们为何还要做出这些做作之事?他想起了衡山云雾双侠葛氏兄弟,心中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你说的没错,我们不会死,他们是想从各个方面击垮我们,然后将我们收为己用。” 燕七也想起了葛云常和葛雾形,叹了口气:“若是成为了他们的走狗,是否比死了更丢人?” 武林中人讲究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行走江湖的人,哪个能担保自己能够长命百岁,能够不死?可是只要死得有价值,胜过苟且偷生,但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在饱食后,在温暖舒适的屋子里,发出的感慨,若是像狗一样被人关在笼子里,肚子饿得像刀绞,恐怕十个人里九个不会再这样说,剩下的那一个才是真正有节气的人。 伏缨和燕七当然是有骨气的铮铮好男儿,但是两人懂得变通,都觉得不妨先假装屈服,然后再找机会暴起发难,总胜过在这铁笼子里死得无声无息。 所以他们商量后,打定主意,当再有人过来时,他们便同他们谈谈,看看是否可以暂时妥协。 可是那矮小人真是说话算话,哪怕是带着毒药的饭也没有送过来,等到第二天,两人饿得动都懒得动时,两个巡逻的人走了过来,伏缨打起精神,跟他们说道:“你们当家的呢?不是说好了请我们赴宴的么?” 其中一人说道:“好让贵客得知,我们当家的准备的宴席里,少了一份原料,当家的说,若是没有这份原料,做出的饭菜就会差点味道,差点味道的菜,怎能用来招呼贵客?因此请两位再耐心等候,等我们船靠了岸,采集好了原料,再准备丰盛的宴席招待两位。” 伏缨闻言气得差点七窍冒烟,他说道:“不要再卖关子了,你们当家的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喊他过来谈谈。” 这名巡逻的人说道:“当家的说了,偿若贵客现在就要找他谈条件,其意定然不诚,心中定然打着别的主意,不妨再让他自己考虑考虑,等到真正地向通了,再和谈也不迟。” 伏缨听他一言揭破了自己的想法,恼羞成怒道:“什么其意不诚?要我们考虑到什么时候?” 这人说道:“我们当家的说,再饿三天,说不定心意就会转过来。” 伏缨:“再饿三天,人都饿死了,还谈个屁!” 此人说道:“看着贵客健谈的样子,三天饿不死的,若真的饿死了,小的甘愿自尽给贵客偿命。” 伏缨:“你……” 燕七拉了拉他,摇了摇头,表示省点力气吧,伏缨咬着牙,心中所想,都是自己如果出去以后,要怎么折磨对方才够痛快。 这两人走后,两人为了节省力气,几乎一动不动。 第六十五章 东瀛楼船 又过了一天,伏缨喃喃地说道:“看到这铁笼子的栏杆,倒让我想起了以前吃过的金华熏火腿,烟熏过后的火腿经过风干,也是黑乎乎的,和这栏杆倒有些相似,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现在想来,让我直咽口水,唉,这铁笼子要是火腿做得该有多好,我就能抱着啃了。” 燕七也饿得头晕眼花,他说道:“你别说了,越说我越感到饿,对了,我脚上的靴子乃是用上等小牛皮做的,你要是牙口好,不妨拿去吃了。” 伏缨认真地考虑了一会,还是拒绝了,倒不是吃不下去,他说道:“不仅是饿,而且口渴得厉害,我吃了你的靴子,恐怕等不到饿死,就会先被渴死……”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两名巡逻的又来看过他们一次,这次伏缨真的是连和他们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两名巡逻的喽啰看了看两人还没死,又走了出去。伏缨知道还要再等一天,等到明天他们真得是饿得毫无反击之力时,会不会像云雾双侠那样屈服,可不好说。 除了船舱中随着船行进时左右晃动,船身发出的吱哑声以外,四处一片寂静。那两名巡逻的喽啰,其中一人又走了过来,向二人问道:“二位真的是有骨气啊,是宁死也不愿做他们的帮凶。” 在伏缨耳中听来,这句话无异于是讽刺,他们现在感到意志非常薄弱,一顿美食,或者真能换走他的尊严也说不定,若在平时,伏缨肯定会破口大骂,可是此刻人饿得虚软无力,仿佛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真正的无力反驳。 燕七强撑着抬了抬头,他感到这人的说话声音有些熟悉,但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饿得耳朵也不灵敏了,不过船舱中虽然点了油灯,可是这人的脸陷入黑暗中,也看不清楚相貌。 这人忽然从衣服中掏出几块月饼出来,递给二人,又从铁笼的缝隙递进来一袋水,说道:“伏大侠,燕大侠,你们先吃些东西,不过这铁笼子的锁我打不开,你们吃饱了暂时先假装没吃过,我去想办法去找钥匙。” 笼子里的两人接过月饼,精神一振,都认出了说话的人是刘苏儿,伏缨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没被他们捉住。”说完不等刘苏儿回答,先打开水囊的塞子,咕嘟咕嘟地连喝数口,然后递给燕七,接着狼吞虎咽地吃起月饼来,他一边吃,一边想到,原来已经到了中秋。 吃光了月饼,喝完了水囊里的水,伏缨恢复了力气,但还是有点虚弱,他对刘苏儿说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锁,我教你怎么开锁,一般的锁不用钥匙也能打开。” 刘苏儿跟他描绘了锁的形状,伏缨叹了口气:“这种锁很难开,一时半会恐怕也教不会你,我当年学开这种锁的时候,整整学了一个月,唉,你还是想办法去找钥匙吧,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刘苏儿说道:“在吴晓寒母亲的家中,我看你们晕了过去以后,心想不知敌人有何诡计,不如我也假装晕了过去,看看他们的目的。” 伏缨讶然:“原来你没有昏迷,我还为你担心了半天,你当时怎的不直接将我们救出?害得我们像被关在铁笼子里的两条狗一般。” 刘苏儿:“当时对方的人太多,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偿若我一个人逃走了,回头便不知你们的下落,难以搭救,因此我假装昏迷,和你们一起被搬上了马车,他们捆我的时候,我的手向外分开了一点,所以他们以为捆得很紧,其实很松。一路上我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带你们走,又怕你们中的毒只有他们有解药,因此也不敢冒险。” 燕七点了点头:“后来呢?” 刘苏儿:“后来马车一直开到江边上,我们被抬上了一条大船,我在他们抬我的时候身子一滚,落入江里,他们认为我被捆着掉入江中肯定会被淹死,也没有费心寻找,我躲在船下,等候机会,想等到天黑再爬到船上来救你们,哪知这船直接开走了,我没有办法,只好附在船底跟着船走,否则失去了你们的踪迹,再想施救就难了。” 伏缨这才发现刘苏儿身上还是潮的,心中也佩服他小小年纪,能够想得这么充分,就算换做是自己,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好。伏缨问道:“那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大船是向东还是向西?” 刘苏儿:“向东,现在已经到了大海。” 伏缨愕然:“这些人带着我们到海里干什么?” 刘苏儿:“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船开了以后,我趁着天黑时爬上了船,这船好大,我一时不知你们被关在哪里,便偷偷地寻找,饿了便在他们膳房里偷点东西吃,同时到处寻找你们,这船舱我来过一次,没有看到你们在这,中间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住在舱房大点的几个人,所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后来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些人原来都是来自扶桑的一个岛国,他们说的话是扶桑的语言。” 伏缨陷入了沉思:“扶桑?他们怎会来到中土搅风搅雨?先别管这些了,你先想把我们救出去再说。” 刘苏儿点了点头:“知道你们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偷听到他们说,你们二人乃是中土的名人,必须让你们心甘情愿地听他们的话,因此他们并不会真的杀了你们,用饥饿来折磨你们,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我从他们谈话中一些片言只字里,推测出他们似乎在酝酿着一个什么大阴谋,偿若他们要你们答应,你们不妨先虚与委蛇,我在暗中再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伏缨和燕七对望了一眼,两人都答应了下来。 刘苏儿说道:“把水囊给我,另外把这里面的月饼渣滓都扫一扫,别让他们知道你们吃过东西,或者能够有机可乘。” 说完,刘苏儿接过水囊,和两人点了点头,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两人吃过了食物,精神体力都得到了恢复,心情自然也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两人猜测着他们入了大海,那么目的是哪里呢?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东瀛海岛?若真是如此,即便他们能够逃出这艘船,茫茫大海,他们又怎么才能回到中土呢? 到了第三天,那个子矮小之人又带着云雾双侠过来,两人假装饿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此人说道:“看来两位真的名不副实,以前也有一位你们中土的英雄,论名声还不如二位,饿了三天后,还能再打上一架,看来中土人是越来越爱吹嘘,来,给两位一口水喝,喝完了,咱们再谈谈合作的问题。” 两人假装虚弱得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主要还是怕这水中有什么古怪,但转念一想,他们既然要和自己合作,实在没有必要再下毒,偿若自己见水不喝,倒更容易惹起他们的怀疑,两人接过水杯,假装手上无力,将水杯中的水都泼出了一半,这才喝了剩下的水。 那矮小之人见二人喝了水,脸色变得舒展开来,说道:“打开锁,让二位大侠出来,请他们到前舱赴宴,看来我们真的要好好谈谈了。” 伏缨和燕七两人出了铁笼,伏缨想暴起发难,立刻将这三人制服,可是一提内力,却发现丹田中空空荡荡地,全身一丝内力也凝不起来,忍不住色变道:“这水中有毒!” 这矮小之人说道:“不是毒,是药,是为了你们好的十分珍贵的药,具有理气散淤之功效,服之有益无害,你可不要误会了我的一番好意。” 伏缨恨恨地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我的内力却提不上来?”想着还是着了对方的道儿,忍不住怒气冲冲。 这矮小之人假做吃惊地说道:“啊,不好,一定是刚才一个不甚,看花了眼,错拿了化气散,糟糕糟糕!” 伏缨啐了一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此番做作,到底何意?” 这矮小之人说道:“就算服错了化气散也没什么,俾能让我们更好地合作,否则你们要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出来,恐怕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请。” 两人跟着他来到了前舱,这个前舱乃是货舱上面的一层,几人上了一道楼梯,经过船舷,伏缨和燕七都看出了此船的确宏伟庞大,乃是一艘楼船,这种船既能用来载货,也能用来载人,这艘楼船前后近四十丈,左右宽十丈左右,两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船,船上有六根桅杆,每根桅杆上都挂着一掌巨帆。既是楼船,船中自然有楼,船舱是一个三层高的建筑,算上底下一层的货舱,那么一共有四层了。 这个前舱就是在二楼的一个宽敞的舱房内,四周窗几明亮,中间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食,看得伏缨和燕七两人两眼放光,尽管他们昨日吃了些月饼,但隔了一日,肚中的这些食物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用假装,两人都恨不能扑上去大吃起来。 这身材矮小的人说道:“请入席。” 伏缨和燕七两人坐在桌子的两边,那云雾双侠却没有这个福分,只能站在矮小之人的身后。 主人没有说话,两人都没有动箸,伏缨问道:“不知主人姓名能否赐告?” 这矮小之人说道:“在下柳贺红丸。” 伏缨闻言一愣:“你这名字好熟悉,似乎我在哪里听过一般。” 柳贺红丸说道:“你不可能听过我的名字,不过,我有一个哥哥,他的名字叫做柳贺红堂,你或者听说过。” 伏缨啊了一声:“那个东瀛剑客,柳贺红堂!” 第六十六章 棺材里的人 燕七号称笛剑双绝,当然也听过柳贺红堂的名字,江湖传闻这名东瀛剑客是死于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不知是真是假。 难道此次这名叫做柳贺红丸的人,是来为他哥哥报仇,所以才迫使两人听命于他?想到这里,燕七说道:“如果你要是找我们俩来对付慕容寒山,恐怕柳贺兄是早来了二十年。” 柳贺红丸皱眉道:“燕兄弟此语怎么说?” 燕七哈哈大笑,说道:“以我二人的剑法,就算再练上二十年,恐怕才能和慕容寒山一较长短,只是……” 柳贺红丸:“只是什么?” 燕七停止了笑声:“只是这二十年里,慕容寒山的剑法也会日益精纯,他进步的速度,想必比我们还要快,所以即使是二十年后,柳贺兄来找我们,恐怕还是不行。” 柳贺红丸:“哦?果真不行?” 燕七:“绝对不行!” 柳贺红丸跟着说道:“你们两人不行,再加上云雾双侠,石门八怪以及天南剑神等人也不行?” 燕七想了想:“还是不行。” 柳贺红丸:“难道此人是铁打的不成?就算是铁打的,我们这么多人,也能砍出些印子。” 燕七说道:“慕容寒山的剑法已经参悟了剑道,并非仗着人多就能取胜,而那位号称天南剑神的黎一白,不过是假假神,而慕容寒山则是真正的剑神,试问几个凡人怎能和一个神仙相斗?” 柳贺红丸的脸色变了,他的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过了一会,他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脸上不信的神色隐去,换了一副笑脸:“无论如何,慕容寒山又不在这儿,咱们先吃饭,否则一会饭菜凉了,味道就不免会变得淡了。” 伏缨刚才心中还在暗暗责怪燕七,不该和他谈这么久,早该先坐下来吃过再说。听到柳贺红丸这样一说,他立刻做了下来,拿起筷子便要吃,柳贺红丸猛然喝道:“等等!” 伏缨吓了一跳,筷子都差点失手掉在桌子上,他茫然地看着柳贺红丸,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柳贺红丸身为主人,先提起筷子夹了一道菜送入口中,忽然转身将口中的菜吐了出来,口中大喊:“来人!” 从舱房外立刻涌进来十几人,柳贺红丸说道:“将这些菜,全都端下去!” 在伏缨和燕七带着饥火的眼光下,这十几人不消片刻就将这些饭菜全部端走,伏缨暗暗纳闷,难道这些菜里也被下了毒? 等到菜全部端走后,柳贺红丸才露出歉意的神色:“这些菜已然凉了,不能用来招待贵客,请谅解。” 伏缨气得差点要跳起来掐死他,这才知道自己和燕七两人因为不能帮他对付慕容寒山,现在连饭都没的吃了。伏缨眼珠子一转,人靠在椅背上悠然说道:“若去杀死慕容寒山虽然困难,但要为令兄报仇,却没什么难的。” 柳贺红丸问道:“此话怎讲?” 伏缨摸着肚子说道:“饿着肚子也讲不明白啊。” 柳贺红丸怔住了,过了一会,他权衡了轻重后,脸上又露出笑容道:“不错不错,来人,摆上饭菜!” 等到伏缨和燕七两人吃得肚子滚圆,伏缨一边用牙签提着牙缝里的肉,一边品着上等的碧螺春消食,等到喝完了茶,他这才悠悠地说道:“要为令兄报仇,却也不难,是因为令兄柳贺红堂跟本不是被慕容寒山杀死的,所以,你们要报仇,根本没有必要去找他,至于杀死令兄的人是谁,我倒也知道,只是不想现在就说出来。” 柳贺红丸问道:“那要怎样才肯说?” 伏缨说道:“柳贺兄可能不知道,我和我的朋友误服了化气散,现在全身无力,你说,要你你柳贺兄像我这样,能有力气说这么多的话么?” 柳贺红堂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云雾双侠同时拔出剑来,说道:“你怎敢对我们主人这般无理?”说着,两人同时出手,双剑合璧向伏缨刺来,两人号称云雾双侠,一手云山雾罩变幻莫测的剑法使将出来,果然是如梦如幻,双剑同时出手,更是变幻莫测,此攻彼守,此守彼攻,相互转换,别说伏缨此刻因扶了化气散没有力气,就算精力充沛,这两剑蓦然出手,他也难以躲闪。既然躲不了,伏缨干脆就不躲,口中还说着:“想不到你们两个狗奴才还挺忠心的,想不到云雾……” 眼看着云雾双侠的剑就要刺到伏缨身上,蓦地一道白光一闪,似乎是一把兵刃挡住了两人的剑,接着传来叮的一声响,出手的正是柳贺红丸,等到众人明白是他出手的时候,他的那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已还入鞘中。伏缨看到心中凛然,这东瀛矮子好快的出手! 柳贺红丸冷冷地说道:“你们两兄弟看来知道杀害我哥哥的凶手是谁了?” 两人手持着剑呆立当场,冷汗沿着两人的鬓角流了下来,葛云常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知。” 柳贺红丸说道:“不知?既然你们不知道凶手是谁,偿若将他杀死,让我再去问谁?” 云雾双侠二人剑回鞘中,退到一旁,默然不语。 柳贺红丸问道:“不知红缨公子可吃饱了没有?” 伏缨笑嘻嘻地说道:“吃得不能再饱了,不过若有化气散的解药,就更好了。” 柳贺红丸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给你们解药,我今趟前来中原,为我哥哥复仇只是其中一件事,另有一件事,还需两位的帮忙,不过我看两位现在未必会答应,来人,送两位贵客回房休息。” 所为回房休息,就是带着二人,又来到了船底货舱的铁笼子中,两人虽然吃饱了,但因为内力暂时提不起来,所以无法反抗,只能乖乖地再被关了起来。 唯一的优待,就是盖在笼子上的布给拿掉了。 等到送他们俩过来的人走后,燕七问道:“你说柳贺红堂不是被慕容寒山所杀,是否只是骗他的?” 伏缨摇了摇头:“杀死柳贺红堂的的确另有其人,只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看看这货舱里,这些木箱子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燕七问道:“不是关的人?” 伏缨摇头:“应当不是人,这么久了,我没有听到一点呼吸声。” 燕七:“如果不是人?那是什么?这条大船若是专门用来运送这些东西的,那么这些东西的价值肯定不低,否则这个运输的本钱也就太高了。” 伏缨点了点头:“不错,可惜我们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偿若知道的话,定要给他们大大地捣乱一番。” 燕七附和道:“不错,若是我恢复了力气,定然将这些木箱子全都扔到海里去,让他此行遭受点损失,也好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伏缨叹了口气:只可惜了云雾双侠二人,竟然敢做异族人的走狗,残害咱们汉人,若是让我逮到机会,定要他们二人的好看,对了,刘苏儿跑哪去了?这艘船上到处都是敌人,别被敌人发现了他的踪影。 燕七说道:“嘘,你听……” 伏缨闭上了嘴,仔细倾听,忽然听到他们身侧的一个木箱子缓缓地发出吱哑的声音,就像是很久都没有被打开的门忽然被人慢慢地推开,门轴处传来那种酸牙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安静的船舱中,却显得特别刺耳。 两人看着那个成长方体的木箱子缓缓地升高,只是木箱子上面盖着一块布,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通过布上被顶起来的形状,可以推测是木箱子在升高。两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事显得古怪而且离奇,这间船舱中,只有伏缨和燕七两人,而且都被关在了铁笼子里,那个木箱子怎么会自己升起来了呢? 很快,两人发现木箱子并非平平地升起来的,而是一边在慢慢地升高,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人,在抬着这个木箱子的一端,将横放的长木箱子试图直立起来。 而盖在木箱子上的布,随着木箱子一端的升高,开始向低的那一端滑落,随着这块布滑落在地上,布下的情形露了出来,原来并不是这个木箱被人抬起,而是木箱里有人,将木箱的盖子从一端推了起来,由于有布遮盖,所以从外面看来,就像整个箱子都被太高了一样。 可是知道木箱子里有人,将盖在木箱子上的盖子打开,两人却并没有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感到背脊上冷汗直冒,因为两人已经看出来这个木箱子其实是一具棺材,而里面的人所掀开的木箱盖子,其实就是棺材板,尽管是在白天,可是船舱中光线昏暗,陡然见到有人或者别的什么试图从棺材中爬出来,两人还是感到整个船舱中阴风阵阵。 伏缨素来不信鬼神,但在这大海上飘摇不定的大船中,似乎不论发生什么古怪之事,都有可能。 那块棺材板终于被里面的人掀开,掉在一旁,里面一个披头散发的高大人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这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事物,先是喘了几口气,接着扶着棺材的边缘慢慢站起身来,然后此物将自己散开的头发拨开,四处打量着这里的情形,伏缨和燕七本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但随着这人头发被拨开,露出练来,伏缨一见之下,忍不住叫道:“汪帮主!” 原来此人正是丐帮的帮主汪九成!不管汪九成此刻是人是鬼,都是伏缨熟悉的脸庞,他的胆子忽然变得大了,不再这么害怕。 第六十七章 千钧一发 汪九成雄躯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笼子里的二人,过了一会,他才尝试着问道:“伏缨?” 伏缨点了点头,说道:“不知汪帮主怎么被关在棺材里?你……你不是已经被他们害死了吧?” 汪九成呸了一声,说道:“我是故意让他们将我擒住,好跟着过来,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原来你们也被捉住了,是否和我的目的一样?故意被他们擒住的?” 伏缨老脸一红,说道:“莫要取笑了,我们是真的着了他们的道儿,失手中了迷药。” 汪九成活动了一下拳脚,又将棺材盖盖好,拉着那块布再盖上,从外面看来,一点都看不出异样,汪九成说道:“既然如此,我先救你们出来。” 伏缨摇了摇头:“你就是能够打开这铁笼子,我们出去,还不如在里面待着安全,我们中了化气散,全身的内力都提不起来,你不妨在这条大船上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药,即时我们再出去不迟。” 汪九成愕然:“咱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伏缨讶然:“难道你竟然不知?” 汪九成说道:我帮的兄弟查到这伙东洋人可能跟兵器谱有些关系,我接到报告后就在暗中跟踪他们,我发现他们在苏州采购了不少棺木,不知用来做什么,一天晚上,他们的棺材运到渡口,我想他们可能用棺材来盛放落船上搬下来的赃物,用棺材掩饰,惑人耳目,因此我悄悄地躲入其中一个棺材里,后来棺材又被搬走,这个棺材被压在下面,我出不来,想着可能这帮人要将这批棺材拉到他们的仓库,不如先自忍耐,所以一时也没想着出来以防打草惊蛇,便用运起龟息功,以防棺木里的空气不足,不论是谁打开棺材,我都能醒来,若是没有人打开棺木,我在三天后也会自己醒来。既然是我自己醒过来的,那么说明自从我进入棺材已经三天了,对了,这伙东洋人将你们捉来是为的什么? 伏缨苦笑道:“他们目的复杂,目的之一原本是想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刺杀慕容寒山的。” 汪九成一惊:“什么?” 燕七向汪九成大致解释了一番,汪九成这才知道,这条船的主人,原来竟是当时在江南搅风搅雨的东瀛剑客柳贺红堂的弟弟,柳贺红丸。汪九成问道:“既然如此,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说出来,两位暂时还是安全的?” 伏缨看了看铁笼子,说道:“我们刚刚大吃大喝一顿,自然是安全了,偿若再过几天都吃不到东西,又中了这个化气散的毒,说不定就会危险了。” 汪九成问明了二人,身中化气散以后的情形,他阅历颇多,思索了一会,说道:“这个化气散既然能够克制你们的内力,说明它的毒性应该主要是聚集在丹田。” 伏缨没好气地说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汪九成说道:“我可以试试帮你们把毒驱出来,不知道成不成。” 伏缨和燕七闻言精神一振,可是汪九成接着说道:“我行这龟息功三天了,三天来我也是没有一粒米入肚,得等我找些吃的,饱餐一顿后,再来帮你们驱毒。” 伏缨提醒他:“这里到处都是对方的人,就连云雾双侠以及石门八怪天南剑神等人,都被搜罗到他的羽下,你,你可千万要小心。” 汪九成点了点头:“放心。说完就要离去。” 伏缨又喊住了他:“对了,刘苏儿也上了船,你小心些,如果在船上遇到了他,别误伤了他。” 汪九成讶然:“他也被捉了?怎么逃出来的?” 伏缨大致说了一遍,对于刘苏儿为何没有中了迷药一事,一直想不通,汪九成猜测,刘苏儿曾经喝过千年山浆,说不定就是因为身体内有了千年山浆的阴毒,所以能够抵抗迷药,伏缨也觉得应当如此。 汪九成离去后,伏缨和燕七看着船舱里的木箱子,真没想到,这些全都是棺材,不知这些东瀛矮子搜集这么多棺材干什么。 两人说着说着,感到一阵委顿,慢慢地都睡着了。 汪九成悄无声息地来到舱外,原来已经是黑夜,只是刚过中秋,天上一轮明月照在大海上,海面上反射着一层朦胧的光。以他的身手,窜高伏低,落地无声,自然不会被船上的小喽啰发现,透过船舱的窗户,他也看出了这艘船的巨大,在船舷和甲板上都是来回走动的喽啰和水手,汪九成趁他们转身不备的时候,向前蹿出,等到有人过来,他又躲入阴影中。 他如同一只大狸猫一般,来到二楼的膳房,此时正是晚饭后,所以并没有什么新做出的热饭,看着房内一些残羹剩饭,汪九成抓起来便吃,他是丐帮的帮主,经常吃些剩饭剩菜,倒也不以为苦,吃饱了以后,他挑些馒头又带了一壶清水,又返回了船底的货舱。 也许是因为伏缨和燕七两人都服食了化气散的缘故,来船底巡逻的人也少了,自从他们再次被关入笼子,一次过来巡逻的人都没有。 汪九成叫醒了二人,将馒头和清水给他们,让他们吃饱后,这才让伏缨背靠着笼子坐好,汪九成伸出双掌,隔着笼子,将内力慢慢地注入伏缨体内,若是伏缨内力未失之时,他自身的内力一遇到外来的内力,就会生出反应,可如今,汪九成的内力毫无阻碍地在他体内游走,竟然畅通无阻。 汪九成的内力一直来到伏缨的丹田,感到他丹田内也是空空荡荡的,就像一个人进入了一间什么家具都没有的屋子,只感到家徒四壁,可是这间屋里却又被浓烟笼罩,这浓烟一般的脏物,自然就是化气散之毒。汪九成竭力将这些化气散的毒气从伏缨丹田内驱出,丹田乃是人身要穴,是内力滋生的根本之地,哪里进入别人的内力,就像在小腹中被刺入一把刀,让伏缨痛得额头渗出大汗,可是他又不能叫出声来,苦苦抵受这从丹田传过来的疼痛。 这等驱毒,过程十分缓慢,而且中间不能有人打扰,否则毒气反冲,伏缨不仅解不了毒,反而会毒气攻心,到时候会有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此毒既然能够麻痹内力,想来也能麻痹心跳,若是毒气反冲,就是突然倒毙,也毫不稀奇。 一个时辰过去了,汪九成给伏缨驱毒已到了关键的时刻,燕七看着两人的脸上身上都被汗水湿透,心中也跟着焦急,若是汪九成的驱毒无功,他身上的毒也自然不能被驱走,同时他也知道二人此刻不能被人打扰,所以燕七同时也在倾听者外边的动静。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货舱外忽然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既然是两个人的脚步声,自然不可能是刘苏儿,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发出两个人的脚步声?另外刘苏儿轻功高明,走起路来脚步声几乎听不出来,而这两人脚步沉重,应是前来巡查的人。 燕七暗暗着急,可是汪九成在给伏缨驱毒时,全身心都贯注在伏缨体内,驱毒一事,如履薄冰,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行事,对于身外所发生的事都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两个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燕七的心提到了半空。 终于,那两个人见到这里的异样,看到汪九成的手伸进铁笼子里,不知道汪九成是在驱毒,只觉得他的行为十分怪异,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燕七灵机一动,胡诌道:“这是柳贺大人让人在这里施法,希望逼迫伏缨说出真相,你们快杀了我吧,我是宁死不会说的。” 那人脸上露出怀疑之色,问道:“什么真相?喂,你究竟是谁?” 一边问着,他一边伸手去推汪九成,只要汪九成被打扰,这一个多时辰的运功,都将前功尽弃不说,伏缨也将生死难明,燕七拼尽全力想要阻止,无奈身上没有丝毫内力,真正的有心无力。 就在这名喽啰的手要推到汪九成身上之时,一柄长剑从远处飞来,疾如电光,直接穿过此人的身子,另一人吓得刚要大叫,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一掌将他打晕了过去,燕七定神一看,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的,正是及时赶来的刘苏儿,他肚里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感到自己身上何止没有一丝内力,就是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在这一惊一乍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伏缨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水,汪九成这才收了双掌,人也疲惫不堪,伏缨抹了抹头脸上的汗,暗中运了运气,发觉内力渐渐滋生,知道化气散的毒已经被驱了出来,立刻盘腿坐下,运起功来,争取时间,让内力恢复。 汪九成歇了一会,才发现刘苏儿也在这里,同时也发现了被他杀死的两个喽啰,他说道:“不好,这两个人死在这里,敌人定然会因为他俩没有回去而生出疑心,咱们在这里危险了。” 燕七问道:“不知汪帮主能不能将这铁笼子打开?先放我们出来?” 汪九成看着铁笼子上的锁,过了一会说道:“不行,这种锁我打不开,刘苏儿,咱们先将这两人的尸体扔到海里去,让他俩在笼子里待着,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能争取一些时间是一些时间,等到燕七的毒也被驱除,咱们再一起行动。” 刘苏儿应了一声,从其中一名喽啰身上抽回了剑,两人一人扛着一名喽啰的尸体,向货舱外走去。 第六十八章 谈条件 在汪九成和刘苏儿刚刚离去不久,云雾双侠就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燕七碰了碰伏缨,伏缨立刻躺好,假装依然是中了化气散的样子。 葛云常来到铁笼旁,向二人问道:“你们可曾见到我们的两个兄弟来过?” 伏缨没好气地回道:“见过,不过又走了,怎么,你们有人不见了么?你也不看看,我们中了化气散,又被关在笼子里,怎能知道他们出去后又去了哪里?说不定他们觉得跟着外族人欺负自己人,身上肮脏,跳到大海里洗澡去了。” 此刻这两名喽啰虽然不是去洗澡,但真的是去了海里。 葛云常听他语带讽刺,知道是在暗指他们兄弟二人,帮着东瀛人,对付他们。他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自己身在笼子里,还不老实点?向吃点苦头不是?” 燕七说道:“我们可是你们主人请来的贵客,你能将我们怎么样?” 葛云常怒道:“你……”说着便要上前动手,被葛雾形拦住,说道:“别跟他俩一般见识,否则真被主人知道了,须不好看。” 葛云常哼了一声,又带人离去,口中还在喃喃地自语:“这两个家伙能跑到哪里去?喂,你们分别到船上其他地方去找找……” 伏缨和燕七这才松了口气,这货舱中灯火昏暗,所以这些人才没有看到地上的血迹,他两人故意激怒葛云常,就是怕他注意到这些小事,两人虽在笼子里,可是依然为汪九成和刘苏儿担心,现在他们少了两个人,整艘船上的敌人,将会更加警觉,以柳贺红丸的精明,说不定会想到这船上还有别人,一旦认真查究起来,他们身在大海中,想逃都无处可逃。 幸而伏缨的内力渐生,两人若是不敢再来货舱,等伏缨的内力恢复后,他就可以试着帮燕七驱除体内的化气散。 过了两个多时辰后,已是中夜,伏缨和燕七正昏昏欲睡的时候,一群人赶来守住了货舱,两人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看到这种形势,知道柳贺红丸找不到那两名喽啰,想到了船上还有其他人,因此先派一队人来看守好货舱,然后在整艘船上进行一步步地搜索。 此船虽大,但地方毕竟有限,这些人只要花费些时间,找到汪九成和刘苏儿只是迟早的事。 看来,汪九成和刘苏儿也不能避免被抓住的命运,因为尽管两人武功高强,可是如何能够是这整条船上敌人的对手?何况其中还有不少人武功高强。若是这两人再被捉住,伏缨和燕七便连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都将破灭。 望着货舱内外十几名敌人,伏缨低声对燕七说道:“我们在这担心也是瞎担心,不如接着睡觉来的实在。” 燕七愕然道:“这怎能睡的着呢?” 伏缨说道:“所谓关心则乱,你只要不去想他们,不去担心他们的安危,不用一会,就能睡着。” 燕七低声说道:“说得容易,他们两人关系我们的生死,你能不担心?” 伏缨叹了口气:“不是不关心,而是你的关心又有什么用?越是遇到事情,越需要冷静,越是睡不着,越是要强迫自己睡着,否则怎有精力去跟敌人斗智斗勇?” 燕七说不出话,可是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一直在想着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被船上的人追得四处躲藏,甚至被逼的落入海中,又或被他们杀害,在铁笼子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过了没多久,他耳边传来了伏缨打呼的声音,听到这均匀的打呼声,燕七狂跳的心逐渐平复下来,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的眼皮子逐渐变得沉重,终于也跟着睡去。 等到二人被叫醒时,天已经亮了,只是货舱中光线不足,还是很暗,但是透过舱门,两人看出外面已经不早了,过来喊他们的,竟然就是柳贺红丸本人。 叫醒了二人后,柳贺红丸又让人打开了铁笼子,他指着地上的血迹问二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伏缨装傻:“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是鸡血么?” 地上只有血,血上又没有写着名字,柳贺红丸猜测,这若是他的两名手下的血,就不应该是伏缨和燕七动的手,且不说他们中了化气散,没有能力杀死这两人,就算他们体力尽复,人在铁笼子里躲了他们的剑将他们杀死,那么尸体又到哪里去了? 伏缨看着柳贺红丸迷茫不解的样子,知道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没有被捉住,他放下心来,脑子也恢复了冷静,他胡诌道:“说不定是你的手下在我们睡着时自相残杀,没死的那个怕被你责怪,于是乎带着死了的那个逃走了。” 柳贺红丸盯着伏缨神情冷冷地看了一会,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也好,不说也好,都影响不了大局。” 伏缨点了点头:“是是是,我们现在就算想扑腾,也没有这个能力,对了,我现在肚子饿了,有没有我们的饭呢?” 柳贺红丸问道:“你现在肯告诉我,杀害我哥哥的凶手了?” 伏缨说道:“先让我吃饱了再说。” 在二楼的前舱,伏缨抚着肚子说道:“这般饥一顿饱一顿,绝非养生之道,喂,如果我告诉你杀害你哥哥的凶手,你用什么作为报答?” 柳贺红丸问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伏缨说道:“一天三餐,外加送我们回到中原。”他想这条船开了这么久都没有靠岸,目的地肯定是扶桑岛国了,到时候自己就算脱身而出,也很难回到中土,故而这么说,不过此人如此狡诈,肯定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哪知柳贺红丸却说道:“一天三餐,这是小事,我可以答应你,送你们回中原,更是没有问题。” 伏缨傻了眼,此人答应的这么痛快,莫非其中有诈?他问道:“你都答应?” 柳贺红丸点了点头。 伏缨颇有些后悔,心道,早知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我就该多提些条件的,江湖中人讲究言而有信,哪怕是对敌人也是如此,他便讲了朱雀当时调查到的结果,柳贺红堂是被另一名,可以和慕容寒山齐名的剑客,嵇无忧,他的儿子谢听雨所杀。 柳贺红丸疑惑地问道:“既然是嵇无忧的儿子,又怎会姓谢?” 伏缨简略地告诉了他其中的原因,柳贺红丸又接着问道:“这为谢听雨此刻在什么地方?” 伏缨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我只答应告诉你杀害令兄的人是谁,至于他在哪里,你只好自己去找了。”他知道谢听雨如今已经踪影不见,几个被他杀害的门派,依然在寻找他,至今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这个外地人,更别提了,所以伏缨才会毫无顾忌地告诉他,否则,他又怎做出帮着东瀛人对付自己同胞的事呢? 柳贺红丸点了点头:“不错,你只答应告诉我凶手是谁,知道了他的名字,就容易找得多了,就算嵇无忧和慕容寒山一样厉害,他的儿子都不能达到他们的高度。” 伏缨笑道:“不错,你账倒是算得精明。好了,该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到了该你应诺的时候了,现在可以送我们回中原了吧。” 柳贺红丸狡诈地一笑,说道:“送你们回中原?” 伏缨见他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忍不住说道:“你不是想反悔吧。” 柳贺红丸哈哈大笑起来。 燕七也跟着问道:“有什么好笑?难道你想食言?” 柳贺红丸还是继续笑了一会,这才说道:“我答应你们两件事,一件是给你们一日三餐,一件是送你们回到中原。” 伏缨点了点头,说道:“你没忘。” 柳贺红丸说道:“我只答应送你们回中原,可没答应放了你们。”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 柳贺红丸说道:“咱们的船一直在中土的沿海行走,既然从没离开过中原,那么我答应送你们回到中原,现在已经做到了,至于一日三餐嘛,我自然不会让你们饿着。” 伏缨这才知道上了他的当,在这茫茫大海驾驶着这么大的一条船,任谁都会想到,这条船入了海,就是驶向东瀛,哪知这名东瀛人并没有返回故土的打算,而是走海路,不管是到哪里去,都不是去东瀛,他说的没错,既然根本从未离开过中原,他提出的送回中原,也已经兑现。伏缨暗骂自己愚蠢,他提出的条件应该是将他们安全释放到中原的土地上。 事已至此,再谈这些有什么用呢?伏缨既想哭又想笑,不过他很快平复了情绪,因为他突然想起,汪九成和刘苏儿还在这条船上,他和燕七如果靠岸离去,将他们两人丢在船上,那就太不仗义了,想到这里,他看着燕七,故作轻松地说道:“虽然走不了,但总算有饭吃了,情况总算略有好转。” 伏缨知道,自己在燕七的眼里,肯定就像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刚刚被人耍了一通的傻瓜。 虽然有饭可以吃,但是除了吃饭的时候以外,两人还要被关在铁笼子里。伏缨虽然内力已经恢复,但燕七还没有,汪九成和刘苏儿还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和燕七还是被乖乖地关进了铁笼子里。 第六十九章 海上风暴 等到押送他俩进铁笼子的人离去后,两人才开始说话。 燕七苦笑道:“你知道么?咱们现在所待的这个铁笼子,其实也是属于中原。” 伏缨哭笑不得,说道:“你能别再揭我的疮疤了吗?就算这矮子要放我们走,我们也不能走,第一,你的内力还没有回复,此时走太危险,第二,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还在船上,我们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燕七说道:“恐怕没有我们两个累赘,他俩随时都可以走,唉,不说这些了,你内力恢复了吧,试试能不能为我驱毒……”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都闭了嘴,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这船舱里出了他们两人,竟然还有别人。 如果是两人先到的铁笼子里,外面再有人进来,肯定不能瞒过伏缨的耳朵,但是,这货舱里的人,显然是提前就埋伏好的,所以伏缨一时大意,没有察觉,他心中暗暗叫糟,本来对方还不能肯定汪九成和刘苏儿的存在,现在不仅得到了确认,就连两人的名字都告诉了对方,而他伏缨内力恢复之事,也隐瞒不下去了。 伏缨暗暗祈祷,躲在货舱中的人不是汪九成就是刘苏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个人影来到两人的铁笼子边上,伏缨抬头一看,颓然道:“原来是葛云常葛兄。” 葛云常冷笑道:“原来船上真的还有别人在,分别是汪九成和刘苏儿,而且你的内力已经恢复了,真正料想不到。” 伏缨感到自己的命运完全把握在对方的手里,他仿佛认命般地问道:“你想怎样?” 葛云常笑着说道:“我想怎样?原来大名鼎鼎的伏缨竟然会说出这样垂头丧气的话来。” 伏缨怒道:“要杀便杀,你少来冷嘲热讽的话,你们兄弟二人号称什么云雾双侠,难道做的事,就好听了?老子只是懒得骂你们而已。” 葛云常说道:“说得好,红缨公子,不过你看错了我兄弟俩。” 伏缨说道:“你们帮主异族人残害自己同胞,我又怎会看错?” 葛云常向货舱的阴影中说道:“雾形,你也出来吧,告诉他们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葛雾形走了过来,对着伏缨正色道:“我们兄弟二人乃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调查这帮东瀛人的阴谋诡计,所以假装被他们收服,就是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红缨公子,我们兄弟就算再不堪,也不会做出你想的那种事,只是在他们的面前,不得不装模作样而已,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伏缨一脸疑惑:“你说你们是……” 葛云常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就是想方设法混进他们内部,好知道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伏缨舒了口气:“这么说来,我倒是错怪你们了。” 葛云常:“不敢。” 伏缨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们可曾查到了什么?” 葛雾形说道:“我们查到他们……” 说到这,柳贺红丸的声音在货舱门口传来:“我早就早怀疑你们二人,原来你们跟着我真的是不安好心。” 四人吓了一跳,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葛雾形正要告诉伏缨他们兄弟查到的结果,原来柳贺红丸就在附近潜伏着。 葛云常葛雾形兄弟二人见状,立刻拔出了剑。 柳贺红丸说道:你们的剑法不是我的对手,就算能跟我打个平手又能如何?说着,他拍了怕手,八个形貌丑怪的人进了货舱,葛云常一见之下,忍不住惊呼:“石门八怪!” 柳贺红丸说道:“不错,正是石门八怪,你们兄弟二人剑法再强,恐怕也不是对手,现在放下兵器,乖乖地束手就擒,或者我会看在你们俩跟着我这么长时间的份上,饶你们不死。” 葛云常哼了一声,说道:“想要我兄弟的命,你们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想让我们扔下兵器,那是休想。” 柳贺红丸向后退了一步,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下,就连铁笼子里的伏缨都感到葛云常兄弟二人就算是拼命,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进来的人正是天南剑神黎一白。 在那本祸害人的兵器谱上记载的,天南剑神黎一白在兵器谱排行第十六,而云雾双侠排名是在十九,而且是两人一起在排到这么高的名次,看来云雾双侠是毫无机会了,但是两人却丝毫没有气馁,兄弟两人伸出的剑尖绝无一丝颤抖。 伏缨连忙问道:“你快告诉我,他们的企图是什么?” 葛云常说道:“他们有两方面的企图,一个是搅乱中原的武林,让中原武林自相残杀,或者由他们在暗中进行刺杀,消磨中原武林的力量,另一方面,就是趁着中原混乱,掠夺中原的资源宝贝,他们拉这些棺材就是为了运送……” 说到这里,天南剑神黎一白的剑已经出手,至于这些人要用棺材准备拉什么,两人终究没有来得及说出。 伏缨急得直跺脚,他要是能够出去,和云雾双侠兄弟二人联手,说不定能够和这些人打个不相上下,如今这些人以多攻少,葛家兄弟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尽管天南剑神黎一白的剑法要比他们兄弟二人联手还要高,可是毕竟不是三招两式就能获胜,柳贺红丸等得不耐烦了,对石门八怪说道:“大伙一起上,将这两个叛徒宰了!” 师门八怪各自掏出自己的奇门兵器,像是看到食物的饿狼一样向云雾双侠扑了过来。 就在此刻,一个高大的人影击破货舱的窗户,冲了进来,他想也不想,就是一记沉重的掌风拍向黎一白,黎一白见掌风猛恶,不敢硬接,向后退了几步,而石门八怪正好在此刻迎了上来,被掌风一逼,都停下了脚步。 伏缨大喜:“汪帮主!”有这样猛恶掌力的,天下间再难找到第二个,正是汪九成使出狂风骤雨掌前来帮助云雾双侠。 云雾双侠得他相助,登时精神一振,双剑合璧,遥指对方,准备迎接对方的再次攻击。伏缨问汪九成道:“刘苏儿呢?” 汪九成说道:“马上来。” 柳贺红丸一见汪九成,立刻便认出他来,但是他并不畏惧,心中想着,就算你是丐帮帮主又如何,这船上有他一百多名武功高的好手,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用力一吹,声音响彻云霄,整个船舱中的人都会听到哨音。这是柳贺红丸在召集他的手下。 吹过哨子,柳贺红丸说道:“一起上,缠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虽然在大海之上,他们就是逃,也逃不到哪里去,可是若是让他们躲起来,还是不好找。 石门八怪和天南剑神又向三人围攻过去。 就在大船上的人匆匆向货舱跑来之时,整个船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天南剑神黎一白本来一剑刺向汪九成的要害,可是随着大船的这一下摇晃,他剑的出手就偏往一边,但汪九成的掌风不受影响,掌缘扫在黎一白的胳膊上,让他痛入骨髓。 柳贺红丸站在货舱门口,也拔出了剑,正要出手时,一名手下跑了过来,对柳贺红丸说道:“主人,不好了,变天了,恐怕要有一场暴风雨!” 柳贺红丸闻言脸色一变,拔出的剑又送回鞘中,他立刻对石门八怪和黎一白等人喊道:“快走!随我到船头去。” 石门八怪和黎一白立刻停手,向后退去,汪九成和云雾双侠也没有追赶,葛云常也跟着脸上变色倒:“暴风雨要来了,咱们要到上面去,否则一会货舱中灌了水,咱们只好留在这里了。” 汪九成闻言也着急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开铁笼子的钥匙?” 葛云常摇了摇头:“这铁笼子的钥匙不归我们兄弟管……” 汪九成着急地说道: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将他们两人留在这里,唉,刘苏儿怎么还没来?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能感受到船身的摇摆倾斜,由于他们是在甲板下的货舱里,所以船身的摇晃更加厉害,伏缨忍不住问道:暴风雨有这么厉害么?这条船这么大,难道也抵挡不住? 葛云常说道:暴风雨非常可怕,能够将屋子都给吹走,这条船能不能抵挡得住,还不好说,万一抵挡不住,整个船身都有可能被吹得翻到,到时候整艘船就会头上脚下,到那个时候,再想从这里离开就难了。 忽然,船身摇晃得更加厉害,伏缨和燕七所在的铁笼子并非放在地上,而是被放在一个大木箱子上,随着船身的摇晃,铁笼子也在向一边滑下,一片海水忽然从船舱门口涌了进来,他们在货舱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凭着想象也知道,一定是大浪打在了船上。若是货舱被淹没,铁笼子遇水即沉,伏缨和燕七非被淹死不可。 终于,铁笼子掉在了地上,从舱门口涌进来的海水更多了,货舱中的积水已经快到膝盖,而铁笼子里的两人由于只能躺在笼子里,所以海水已经淹没了他们的身子,伏缨和燕七两人昂着头,防止水淹没了口鼻不能呼吸。 如果海水接着上涨的话,两人的口鼻也将淹没在海水中,那就没有办法挽救了。汪九成和云雾双侠三人试图将铁笼子搬起来,可是却发现这个铁笼子根本就抬不动。 海水随着不断的涌进货舱,水位一直在上升,终于,伏缨和燕七的头脸也都淹没在海水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苏儿从外面冲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把钥匙,迅速地打开了铁笼子上的锁,将两人从铁笼子里拉了出来。汪九成见他全身湿透,问道:“你来得可真及时,再晚来片刻,这两人就要去见阎罗王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刘苏儿说道:“我在找解药,所以耽搁了,燕七大侠,这是化气散的解药,你赶紧服下。” 第七十章 背后伤人 燕七接过解药,立刻放入口中吞下,只不过化气散的毒就算立刻被化解,可是内力也不是一会半会能够恢复,所以如果遇到敌人,燕七还需要有人照应。 六人看着不断上涨的海水,立刻向货舱外走去,此时海水已经淹过了他们的胸口,他们几乎是游着出去的。 汪九成第一个出了货舱的舱门,外面的海浪像一堵墙般向这艘大船压了过来,这艘船虽然巨大,可是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面对着天地之威,这艘船又渺小得微不足道,船身摇晃,四人还没有站稳脚步,又都被海浪打翻在地。除了燕七外,其他五人都能立刻爬起来,刘苏儿站起身后,扶起摔在一旁的燕七,向甲板上行去 外面大雨倾盆而下,加上海浪的袭击,几个人刚通过楼梯来到甲板上,立刻被不知是什么水打得全身湿透,如同落汤鸡。船上的敌人胡乱的叫喊着,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跑过,似乎在寻找可以活命的东西,对于他们六人,再没人理会。 天上的黑云还在堆积,厚厚的云压了下来,仿佛就在船的上空没有多高的地方,似乎爬上桅杆,伸手就能够到乌云。天色阴暗,雨水如注,虽然是在白天,可是其昏暗就像傍晚后的天色,时不时电闪雷鸣,将整个大海照得发白。海水如沸,加上风的呜咽,大雨的哗哗声以及滚滚雷声,整条船上的人,都像来到了世界的末日。 面对着暴风雨,人世间的仇恨都仿佛微不足道,柳贺红丸此刻再也顾不得他们,因为如果这艘大船在大海中被浪打翻,他们都将没命。 伏缨问汪九成:“现在该怎么办?” 汪九成功聚双腿,两只脚如同钉子钉在甲板上,他说道:“这么大的船,肯定会有逃生用的小船,不过……” 伏缨问道:“不过什么?” 汪九成说道:“不过这些小船应该早就被那些东洋人划走了。” 几名水手正在桅杆下面收帆,只要落了帆,大船就能平稳点,可是这一根桅杆上有四片帆,每片帆都太大了,几个人收一个桅杆上的帆都要好长时间,汪九成身子一纵,来到二楼,再一个纵跃,到了楼船的上面,他对着收帆的水手喊道:“来不及了,立刻砍断桅杆!” 正好一阵隆隆的雷声传来,那几名水手没有听清他在喊什么,依然在解着缆绳,汪九成见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喊话,几个纵跃来到他们身边,他从一名水手的腰间抽出一把刀,反手就向桅杆砍去,这桅杆十分粗大,就像一棵小树般粗细,可是在汪九成三四刀砍下来,还是砍出了一个豁口,海风呼啸,被砍出豁口的地方,承受不住大帆的重量,喀啦啦地向一边倒去,在风帆落下来的地方,十几个人立刻向一旁躲去。桅杆虽然断了,但是还有缰绳将桅杆和大船连在一起,汪九成手起刀落,接着砍断了几根缰绳,这根桅杆才连着风帆一起被吹到海里。伏缨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少了一个风帆的大船略略平稳了些,忽然,伏缨大喊:“汪帮主!小心!” 又是一波海浪涌来,伏缨和刘苏儿以及燕七三人死死抱着船上的栏杆,这波海浪翻卷着扫过船身,站在船楼上的几名水手立刻被打翻在地,有一名水手尖叫着被海浪卷入了海中,这名水手落海之前发出凄惨的叫声,可是大家都是自顾不暇,谁都没有办法去救他,就连汪九成也只能抱着断裂的桅杆的桩子,这才稳住身子。 等这道海浪过去,汪九成又去其他的帆布下去砍桅杆,这艘船上共有五根桅杆,只要将桅杆全部砍倒,大船就应该不会再被海浪掀翻。 刘苏儿看明白了汪九成的意图,他对伏缨说道:“你看好燕大侠,我去帮帮汪帮主。” 云雾双侠要跟着过去,刘苏儿说道:“你们也留在这里,防止来人对付伏大侠和燕大侠,伏大侠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云雾双侠还没来得及回答,刘苏儿已经展开轻功,向汪九成哪里冲去。 昏暗中,刘苏儿看到汪九成又砍断了第二根桅杆,他租不停歇,又向第三根桅杆冲去,刘苏儿连忙跟了过去。 忽然天上又是一道闪电从乌云中露出,这道闪电好长,划过了半个天空,照得人几乎不能睁开眼睛。 就在闪电照亮这个世界的时候,刘苏儿突然看到有一个人再向汪九成扑去,闪电过后,世界陷入黑暗,包括汪九成在内,被闪电的光亮照过以后,眼睛也会有一会什么都看不到,真正的睁眼瞎,耳中只听到哗哗的雨声。 刘苏儿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正要继续赶过去的时候,闪电后的雷声接连不断地传来,就像在耳边炸开的霹雳声,震耳欲聋,耳中除了雷声,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又一道闪电划来,刘苏儿看到有一个人在汪九成身后,正持剑向汪九成刺去,刘苏儿大喊:“不好!汪帮主,小心身后!” 可惜汪九成的耳中也只有雷声,听不到刘苏儿的警告。 若非这巨大的雷声,绝不会有人来到身后,而汪九成发觉不了的。在汪九成身后的那人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剑刺入了他的身子。闪电过后,四周又陷入黑暗。 刘苏儿大喊大叫地冲了过去,到了附近,才看到汪九成倒在了第三根桅杆旁边,后背汩汩地流出鲜血,而那名刺伤他的人已经走了。 刘苏儿抱着汪九成,向下面走去,船身随着海浪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刘苏儿感到汪九成的身子在变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大雨依然在下,来到楼船三楼的一间舱房内,刘苏儿将汪九成放在一张桌子上,准备给他包扎伤口,借着一道闪光,刘苏儿看到汪九成的双眼还睁着,胸口起伏,显然没有晕厥,更没有死去,他大喜之下,一边从自己身上撕开衣服,一边问道:“汪帮主,究竟是谁在背后刺伤的你?” 汪九成说道:“是黎一白……咳咳……他以前曾经被我……被我教训过一次,想来一直怀恨在心,真……咳咳,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我报复,咳咳……” 这一剑虽然没有此中汪九成的心脏,黎一白本来是对着他的心脏此处,怎奈大船一晃,这一剑刺偏,刺伤了汪九成的肺部,汪九成在他剑尖刺入身子的时候,人反身辟出了一掌,负责就算是刺入他的肺部,也足以要了他的命。黎一白一剑此处,见没有刺死汪九成,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立刻反身落到甲板上,逃走了。 刘苏儿也猜到这一剑是刺伤了他的肺,他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一尺宽的长条布,围着汪九成的胸腹紧紧地缠绕了两圈,然后系在一起。 汪九成待他包扎好后,感到伤口的疼痛减轻了些,他说道:“咱们赶紧出去,桅杆只砍断了两根……剩下三根带着帆布的桅杆,咳咳,这船迟早还是会翻,咱们待在船舱中……非常危险。” 刘苏儿扶着他从三楼走了下来,来到伏缨和燕七身边,伏缨也看到了黎一白刺伤汪九成的经过,他对黎一白趁人之危的做法十分十分痛恨,连连痛骂,要不是他还要照顾燕七,早就追了过去。 汪九成说道:“这时再骂他,陡然浪费力气,咳咳,你们去找一找,看看……咳咳……看看有没有木板什么的……”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接着砍桅杆。” 汪九成拉住他:“来……来不及了……咳咳……以这船摇晃……摇晃的幅度,来不及了……” 刘苏儿劝道:“我知道了,汪帮主,你跟伏大侠在一起,我去找找桌子椅子什么的……”说着,他向二楼的前舱冲去,那里是餐房,有几张桌子和椅子。 可是等他来到前舱后,不禁感到十分失望,原来船上的几张就餐用的桌子,全都是钉在地板上,这是因为大船在大海中行驶,船身会摇晃,为了防止桌子来回滑动,桌子都是固定起来的,就算刘苏儿能够砍断桌腿也没有用,因为桌面都是用薄铁皮做的。椅子也是如此,这间舱房里根本没有什么用来增加在水面上的浮力的。 刘苏儿又来到另外一间屋子,更是失望,这间舱房里都是床,可是床也和桌椅一样的道理,都是被固定起来的。 再找下去也是如此,刘苏儿失望至极,又跑了下来,对汪九成等人说道:“活见鬼了,竟然没有什么能用的。”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你和云雾双侠到货舱门口等着……过……过一会,自然……有救命的东西自己来到舱门口,你们提出来……抛到海中就行了……咳咳……” 刘苏儿问道:“什么救命的东西会自己跑出来?” 汪九成忍着咳意,说道:“棺材!” 刘苏儿和云雾双侠恍然大悟,两人来到货舱门口,货舱由于在甲板一下,雨水加上海水,已经将货舱里淹没了大半,棺材和一些木箱飘了上来,云雾双侠两人走着楼梯来到水面处,将浮在水面的棺材一个接一个地递上来,雾隐接过,就像大船外扔出去,等到扔了十几个棺材后,大船终于被海浪晃翻。 云雾双侠来不及再取,立刻向上跑去,等到三人来到伏缨、燕七和汪九成身边时,汪九成叮嘱了一句:“船沉之后,大家要拼命向沉船相反的方向游。” 倒翻的大船逐渐沉没,六个人跳入海中,拼命地向外游动,翻到的船船舱中逐渐地灌入海水,突然向下沉去,下沉的船在海中形成了一个漩涡,将向外游动的人向漩涡中拉扯。 第七十一章 肉身舍利 无数水手和柳贺红丸的手下大喊大叫着被卷入漩涡,很快失去了踪影,刘苏儿拼着老命向外游动,不知道受伤的汪九成能不能逃出来,还有燕七的内力不知恢复了多少,是否也能逃出生天,此刻他也管不了这许多,只知道不停地游动,脱离沉船的范围。 又一个大浪打来,刘苏儿被浪花压倒了海中,他的四周都是海水,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方向才是海面,黑乎乎的海水,就像包裹住他的一个梦魇。 突然,一道闪电劈下,刘苏儿凭着闪电的光亮知道了海面的方向,他手脚并用,向上划去,终于从海中冒出了头,这道海浪虽然将他差点淹死,但也将沉船的漩涡填满,海水虽然依然在摇晃,但总算是安全了一些。 刘苏儿踩着水,看着四周,寻找着汪九成等人,可是海面上除了一些漂浮的棺材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刘苏儿正感到绝望的时候,伏缨的脑袋从海面下钻了出来,接着是云雾双侠,接着是燕七,还有几名水手的尸体从水下浮了上来,可是汪九成始终没有出现。 又等了一会,一具棺材飘了过来,伏缨拉过棺材,忽然大叫了一声:“是汪帮主!” 原来汪九成被棺材挡住了视线,所以几个人才没有看到他,汪九成扒拉着棺材的底座,随着海水上下漂浮,他见到众人都安然无恙,放下了心,但因为失血过多,在疲惫与伤痛交加之下,昏迷了过去。 刘苏儿和云雾双侠立刻去托着他,防止他随波飘走,或者沉入海底。伏缨踩着水,推开了棺材上面的盖子,说道:“快将汪帮主放入棺材里,否则棺材一会被雨水灌满了,就会沉下去。” 刘苏儿拉着汪九成往棺材里托,忽然,他拉着汪九成的手松开,人伸头向棺材里看着,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东西。 伏缨问道:“棺材里有什么?” 刘苏儿说道:“一具奇怪的尸体。” 伏缨说道:“棺材里有尸体,有什么好奇怪的,赶紧将尸体拽出来,把汪帮主放进去。” 刘苏儿喃喃地说道:“这具尸体好生古怪。”一边说着,一边将里面的一个尸体拖了出来,这尸体金光闪闪,不像是人的尸体,倒像是庙里泥塑的菩萨。这时候也来不及多想,他和云雾双侠一起合力,将汪九成抬入棺材中,棺材中已经有了不少雨水,伏缨赶紧将棺材又给盖上。 安顿好了汪九成,伏缨说道:“咱们再去找些棺材来,否则咱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刘苏儿和云雾双侠又去拉来几个棺材,奇怪的是,这些棺材里都有一个像佛像的泥塑般的东西,这些东西被他们从棺材中拉了出来,扔到海里,却不沉没,而是在海面漂浮着,伏缨心中一动,说道:“这些难道就是那些东瀛人运送这些棺材的目的?” 刘苏儿说道:“八成如此,可是他们要这些人不像人,尸体不像尸体的东西干什么?” 旁边一个棺材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这是你们无知,这些都是肉身舍利,是佛教中的至宝。” 伏缨听到那人的声音,一时还没有想出此人是谁,能到这人从棺材后露出脸来,刘苏儿和伏缨立刻惊讶地说道:“是你!” 原来此人正是天南剑神黎一白,他也没死。 伏缨恨恨地说道:“真是老天有眼了,你偷袭汪帮主没死,落在我们手里,此刻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黎一白说道:“怎么,你想落井下石么?” 伏缨一边向他游去,一边说道:“就是落井下石,也要结果了你这个卑鄙小人,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黎一白说道:“慢着!什么叫要不是我,你们落到这个下场?船翻了,又不是我弄翻的,这事可怪不到我的头上。” 伏缨说道:“要不是你,汪帮主将桅杆都给砍断,这船又怎么会翻?嘿嘿,你是作茧自缚,是活该,我们却被你害惨了,我要杀了你!” 此时伏缨已经来到黎一白身边,黎一白无奈和他在水面斗了起来,当他知道这大船的倾覆是自己的鲁莽所造成的结果以后,心中也充斥着后悔,出手更不如平时,不过几招,已经落在了下风。刘苏儿也游了过去,准备向他夹击,对付这卑鄙之人,也不用讲什么江湖规律了。 黎一白一边和伏缨在水面相斗,一边说道:“住手,你们想要活命,就不能杀我!” 伏缨怎会相信他的话,一边出手,一边说道:“到了此刻,你还想用诡计脱身么?” 黎一白喊道:“云雾双侠,你们快拦住他,只有我知道在这茫茫大海上,去哪个方向才能活命,你们跟着柳贺红丸这么久,应当知道我此言不虚!” 葛云常说道:“不错,红缨公子,他确实知道去哪个方向才能活命,我们倒不怕死,只是汪帮主偿若得不到及时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 伏缨虽然恨不能立刻杀了此人,可是想起现在躺在棺材里生死未知的汪九成,出手逐渐慢了下来。 黎一白说道:“还不住手?” 伏缨哼了一声,停了手说道:“就先饶了你这次。” 刘苏儿见伏缨也住了手,说道:“大家也都到棺材里去吧。” 黎一白摇了摇头:“大雨就快停了,这些棺材里装的,全都是肉身舍利,咱们不能再糟蹋了。” 伏缨偏偏不认同他的话:“肉身舍利又怎么了?难道比我们的性命还重要?” 黎一白说道:“这都是我们的国宝,东洋人想要夺走的东西,当然不如红缨公子的性命重要,只是咱们根本就没有性命之忧,不妨就再忍耐一下,这雨就快停了。” 伏缨抬头看着天上,雨水依然如注,倾倒在他脸上,他问道:“雨快停了?怎么还下这么大?我看你不过是……” 话未说完,这雨已经小了,看来不久就会停下,伏缨便住了嘴。 果然如同黎一白所言,不但雨小了,海面上的疾风也在减弱,很快,雨停了,乌云散开,久违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洒下,日头偏西,已经到了傍晚。 刘苏儿问黎一白:“什么是肉身舍利?” 黎一白说道:“这些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得到高僧,肉身坐化后不会腐烂,后人在他们的肉身上又加了一层泥塑金身,用来防止腐烂,便成了如今这样,崇佛的人称之为肉身菩萨,这实在是尊贵无比的国宝。” 刘苏儿和伏缨这才恍然,晓得这些东瀛人是想将这些属于中土的国宝偷走,用棺材盛放,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赶紧把飘在海面的肉身舍利又放回了棺材。 伏缨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也知道这些是国宝,怎么还帮主那些东瀛人将这些东西都给偷走?” 黎一白说道:“我只帮他们杀人,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参与。” 伏缨哼了一声:“你到撇得干净,现在好了,天也晴了,你说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 黎一白指着东南方向说道:“如果我估计的不错,在那个方向,我们游个二三十里,就能到达一个小岛,岛上什么草药都有,到了那里,汪九成的伤就有的救了。” 他们本来就在大海上,大海在中土以东,如果再向东行,岂非离中土越来越远了?伏缨还想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但云雾双侠二人已经推着棺材,向那个方向游去,他也只好跟着游了过去。 刘苏儿和燕七也分别推着棺材向那边游走,海水逐渐恢复了平静,不断有东西从海面下浮上来,都是船上一些破碎的木板,茶壶,绳子,酒瓶子,夜壶等各种东西,还有不少的水手和柳贺红丸手下的尸体渐次浮出海面,不过都已经被海水泡得发白了。 在陆地上行走二三十里地可能不算什么,但要是在海中游个二三十里,那就十分消耗体力,而且非常慢,何况他们还要推着这些放着肉身舍利的棺材,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棺材,他们在海面上游动才节省了些浮起来的气力。 刘苏儿又将汪九成棺材上的盖子给打开,虽然他此刻依然在昏迷不醒,但呼吸还在,不打开棺材盖的话,说不定他会窒息。 葛云常一边游动,一边观察从海面浮起来的尸体,虽然他心中已经知道柳贺红丸不会在这些尸体里,但看不到他,依然感到有些失望。黎一白一边游着,一边对云雾双侠说道:“真没想到你们二人是假装跟着柳贺红丸的,我原来还在奇怪,我黎一白跟他正常,你们号称云雾双侠,怎么也成了他的手下,原来如此。” 伏缨忍不住问黎一白道:“你跟着一个东瀛人,到底图的是什么?” 黎一白说道:“自然是为了金子,我又不想你这么有能耐,随时可以到别人家去取,我又不会经商种地,我也要活着,没有钱怎么活?” 伏缨听他讥刺自己为大盗,忍不住说道:“也没见得不跟这些东瀛人,就会饿死。” 黎一白知道和此人再争辩下去殊为无益,陡然浪费口水,便懒得再去理会他,只是加劲向前游动。 黎一白凭着以前来过这里的印象,推测那边有个小岛,其实经过这场暴风雨后,他也不能十分肯定,一直游到天黑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岛时,他才放下心事。 月亮升到半空,此时刚过中秋没两天,月亮还算圆,在月光下,这个小岛就像浮在海面上的一座大山。挡住的夜空,隐约勾勒出这座小岛的形状。众人本来游得累了,看到小岛出现在眼前,都加劲向前游去。 棺材到了小岛的沙滩上,几人也没有力气将棺材抬上岸,就任它们搁在这里,人先在沙子上躺着休息,一直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刘苏儿才问黎一白:“你说这里有草药,快带我去采。” 黎一白站起身来,多年前,他曾遭受过汪九成的折辱,对此仇他一直念念不忘,在大船之上,终于得到机会,暗算了汪九成,报了此仇,虽然没有将他杀死,总算解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因为自己对他的暗算,导致了大船的倾覆,自己也跟着落水,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老天无情的嘲弄,心中对汪九成之恨也开始变得平淡。就算救他也无所谓,他担心的是汪九成的伤好了以后,会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刘苏儿跟在他身后,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能够体会到他的担心,他说道:“你放心,等汪帮主醒来后,我劝他不要对你动手,如果劝说不了,最起码在这里我不会让他对你动手,等到下一次你们相见的时候再说,更何况,他现在受了重伤,想找你麻烦也不可能。” 黎一白一想也不错,便带着他去岛中寻找治伤的草药。 这座小岛远处看来没有多大,实际上他们过来的方向,看到的只是这座狭长的岛的一端,这座岛从一端走到另一端,需要走上半天,而且岛上有几座山头,山上长满了各种植物,还有不少动物出没其间。 第七十二章 百年陈酿 黎一白人品虽然不佳,可是对草药的辨识,绝对是一流的,他采集了几味草药,在溪水中冲洗干净,回来将草药连根带叶的捣碎,一部分喂给汪九成服下,一部分覆在他的伤口上,汪九成虽然在昏迷中,还是将那些草药吞咽了下去。 只过了一个多时辰,汪九成急促的呼吸就变得平稳下来,刘苏儿和伏缨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在上面铺了些衣服,让汪九成躺好。 刘苏儿问燕七现在怎么样,解药的药力可发挥出来没有,燕七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没有谢你帮我找到了解药呢,化气散的毒是解了,可是内力还没尽复,到明天估计就差不多能够恢复七八成的内力。”刘苏儿放下心来。 由于众人的衣服都是湿的,云雾双侠想找些柴禾来生火,可是由于刚刚下过雨,找到的一些枯枝烂叶也点不着,众人只好将就着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刘苏儿醒来后,发现汪九成也醒了,他正捂着伤口瞪着黎一白,黎一白没有和他对视,而是站在一旁看着大海,刘苏儿感到两人间火药味甚浓,恐怕要不是汪九成伤势严重,他早动手了。 刘苏儿将他们如何流落到这个岛上一事告诉了汪九成,汪九成看着在沙滩上搁浅的棺材,知道众人一定不会让他对付黎一白,况且他还救了自己一命,他来到黎一白旁边,说道:“你害我一次,救我一次,此刻大伙遭遇海难,正是合舟共济之时,我就不追究你的事了,可是你也不能再……” 黎一白不等他说完,就说道:“行,我答应你,你也不用当众说出来。”看来汪九成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两人的梁子暂时算是揭过去了。 汪九成回到刘苏儿身边,看了看周遭的一切,忍不住骂了句:“直娘贼。” 这句话当然是骂黎一白的,若不是他,众人说不定还在那艘大船上,怎会落到这茫茫大海的荒岛之上?黎一白听到了他的骂声,却假装没有听见。 虽然昨日众人经受了海上的风暴,全都是合着湿乎乎的衣服睡的,可是众人都是习武之人,并没有生病,到早上,衣服也都干得差不多了。唯有汪九成虽然内力不足,又睡在湿衣服上,可是由于黎一白的草药,却也没有得风寒或者发烧。 刘苏儿对汪九成说道:“原来这棺材里装的都是历代得到高僧的肉身舍利,虽然珍贵,但是我却想不通这些东瀛人偷去做什么。” 黎一白听到刘苏儿的话说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这些肉身舍利既然是国宝,他们掠夺过去,自然当做菩萨供奉这,东瀛扶桑人也信佛,这些肉身舍利要是带回他们国内,还不被人摸顶礼拜?他们便可以趁机敛财甚至收拢人心,用以造势。” 众人这才明白,伏缨问道:“黎一白,你跟他们这么久,他们除了这肉身舍利以外,还有什么目的?” 黎一白犹豫了一会,说道:“他们想要在中原制造混乱,好掠夺更多的资源,甚至他们一些人冒充我们中原人,在中原牟利,或者供他们自己享用,或者将一些珍贵的东西拉回东瀛。” 伏缨说道:“你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怎么还会为虎作伥?” 黎一白说不出话来。 气氛变得尴尬,刘苏儿问道:“那这些人是否和江湖中流传甚广的兵器谱排名有关?” 黎一白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有些关联,但又不是他们做出来的,还有别人,这是他们的秘密,他们从不当着我的面说。” 伏缨说道:“是啊,你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狗,他们又怎会和你推心置腹?” 黎一白怒道:“你……”他的手紧紧地握在剑柄上,似乎就要过来和伏缨拼个你死我活,但过了一会,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紧握剑柄的手也松开。 伏缨却不怕他,他的武功本来就在黎一白之上,刘苏儿虽然也不怕黎一白,可是他想从黎一白身上问明白更多的有关东瀛人的事,如果激怒了他,恐怕他就不肯说了。而伏缨不知怎的,看见他就要和他斗嘴,非要激怒他不可。 刘苏儿对黎一白说道:“咱们再去采些药草吧。” 黎一白巴不得立刻走开,他一言不发地就往前去,刘苏儿立刻跟了过去。 两人走在小岛上的山林间,白天光线充足,黎一白很快采到了不少草药,正准备回去,刘苏儿看到一只小鹿,众人自从昨日中午,一只到现在,都没有吃饭,早就饿得准备捕鱼吃,现在既然有了这头鹿,刘苏儿就准备去捉鹿,这只鹿也够几人吃上两天的了。 那鹿见了刘苏儿走了过来,竟然不知逃走,显然在这道上,鹿没有天敌,所以不知害怕,见到刘苏儿过来,竟然还感到有些好奇,反而迎了上来,见到这么温顺的鹿,刘苏儿几乎不忍下手,但这些心情最后还是敌不过饥饿的五脏庙,他待鹿儿走近身前,猛地拔出了剑。 等到他扛着猎物,和黎一白来到海滩上时,伏缨和燕七以及云雾双侠正在海边捡拾随着海水冲过来的物品,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有水壶有瓷瓶,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最妙的是随海水而来的,还有几坛子酒,这几坛子酒都用油布封着口,不知为何没有沉下去,反而飘到海面上。 汪九成本来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去捡东西,等看到酒坛子,竟然不顾伤势,也跟着来到海边,他一接过酒坛子,就明白为何这些酒坛子没有沉到海里,反而飘上来了,他对着众人说道:这是窖藏了百年以上的汾酒,坛中的酒只剩下了一半,所以能够浮上来,我叫花子一辈子也没喝到过这么好的酒,没想到在这茫茫大海上,却有这份口福。 伏缨见他连酒封都没打开,就说得煞有介事,忍不住嘟囔道:“没喝过,还知道这是上百年的好酒?莫不是在吹牛?” 等到汪九成掀开酒封后,众人凑过来一看,果然,坛中只剩下半坛子酒,那酒呈琥珀色,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扑鼻而来,众人除了汪九成外,闻到酒香都有熏熏之意。汪九成略一晃动,这酒比普通的酒要转得缓慢,显然已经有些粘稠,当真是罕见罕闻的好酒。 汪九成说道:“看到没有,只有汾酒才有这个味儿,若非百年以上,怎会跑掉这么多?时间越久,酒香越浓,若是喝过才知道年份,那得要喝多少酒?这样的酒特点出众,很容易就能推导出来。”伏缨这才叹服。 汪九成说着说着,酒香馋的他口水也要流出来,他赶紧举起酒坛子,张开嘴巴,把酒倒进嘴里,这么一使劲,他胸腹间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可是喝到了这口美酒,伤口上的疼痛他似乎都无知无觉,众人见他嗜酒如命,无不骇然。 汪九成一连喝了几大口,这才喘着气说道:“喝到这种美酒,也不枉此生了。众人和他对待生命的看法虽然难以苟同,但都没去理会他,近乎一天没有吃饭,众人胃中都是空空如也,哪有喝酒的心情,待看到刘苏儿肩上的鹿,这才欢呼雀跃起来。” 大海上的日头非常毒辣,虽然昨日下了这么大的雨,可是太阳出来不到两个时辰,地上的水迹已经不见,潮湿的枯柴也都晒得干燥,众人连忙找了一堵树枝生了火,云雾双侠双剑合璧,兄弟齐心,一起将鹿皮剥掉,提到溪水边上洗剥干净,砍了鹿腿和排骨放在火上炙烤,不多时烤肉便滴下油来,虽然没有盐,味道不免淡些,可是众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汪九成没什么食欲,喝了小半坛酒,由刘苏儿和黎一白一起给他服了草药,又给伤口上换了药,刘苏儿说道:“酒再好,也要少喝些,否则伤口容易发起来。” 汪九成摇了摇头:“有酒不喝,就算没有伤,又有什么乐趣?” 刘苏儿见他不可理喻,也没有同他争执,汪九成伤后身子虚弱,酒量大不如从前,不一会便酒意上涌,人躺在沙滩上,沉沉睡去。 吃饱以后,伏缨和刘苏儿等人一起商量如何离开这座荒岛之事,黎一白说道:“没有船的话,我们根本回不去,这里距离中土有两百多里地,谁都游不过去,只能看看有没有路过这里的大船,咱们才能搭船走。” 伏缨说道:“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会试图游泳回去?这里有这么多树,咱们可以扎个筏子回去……” 话未说完,黎一白就哈哈大笑起来:“还说自己不是傻子,一个筏子能渡过小江小河,怎能横渡这茫茫大海?大海又变幻莫测,就算没有昨日那般暴风雨,就算一些小风小浪,小木筏也经受不住,嘿,用筏子过海,那是找死。” 伏缨本来蹲在那里,闻言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就你懂得多!那你说该怎么办?在这里等船?要等到何年何月?要是一百年都没有船经过,我们就要等上一百年?” 黎一白点了点头:“没错,只能等,像你昨天坐的那艘大船,也都翻在海里,你还有什么更稳妥的方法吗?再加上大海上风向不定,最容易迷失方向,偿若摸错了方向,更是休想生离大海,我就是懂得比你多一点,所以才不会做傻事!” 伏缨怒道:“你……你说谁是傻子?” 第七十三章 轮流狩猎 燕七和刘苏儿连忙拦在两人中间,刘苏儿劝慰黎一白,燕七劝说伏缨,让两人都消停会。 刘苏儿为了分散两人的心神,指着他们从大海中搬上来的木箱子,问道:“这些木箱子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伏缨心思单纯,被他这么一打岔,果然忘了和黎一白吵架的事,他说道:“里面放的什么,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人来到木箱子旁,都抽出了剑,将其中最大的一个木箱子劈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竟然只是一些瓷器,刘苏儿忍不住失望:“原来东瀛人连这些东西都没有,还要从我们这里偷走。” 伏缨身为大盗,知道这些瓷器的珍贵,他说道:“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瓷器,这是唐三彩,别说在他们东瀛,就是在咱们中土,也都是贵重的古物宝贝,咱们再看看其他木箱子里有什么。” 接着,他们又将剩下的木箱子全部打开,里面果然都是值钱的古董,或者珍玩,或者珊瑚,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西带到中原,足够换到几辈子都吃喝不尽的银钱,可惜在这个荒岛之上,最没有用的,就是这些脆弱的珍宝,一如棺材里的肉身舍利,只有文化上的价值,而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看到这些东西,伏缨说道:“这些东瀛人果然不安好心,将我们国中的宝贝都给劫掠到他们那里,嘿嘿,幸好船翻了,这些东西都落到我们手中。说到这里,他还不忘问黎一白,对了,这些东瀛人的大船并非回到扶桑去,那他们的目的地又是哪里?为何会离开沿海这么远行船?” 黎一白本来不想搭理他,但看他这几句话问得没有语含讥刺,便回答了他:“他们的目的是沿海北上,去京师。之所以离海边这么远行船,乃是为了避开沿岸的水师。” 伏缨点了点头:“京畿之地,珍宝最多,看来他们得到这些东西兀自不满足,还要继续掠夺,哼,这些东瀛人真是猖狂,欺我华夏无人耶?怪不得东南沿海一带,称呼这些东瀛人为倭寇,既然为寇,果然没安好心。” 黎一白说道:“除此以外,他们到京城去,似乎还有别的目的,至于什么目的我就不清楚了,我推测,很可能和兵器谱有关。” 刘苏儿最着紧的就是兵器谱的事,他从少林寺下山以来,调查师兄慧性一事毫无结果,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兵器谱,而现在,这些隐藏在阴暗中的事,也渐渐有了头绪。他问道:“不知天南剑神跟着这些东瀛人办事,都杀过那些人?” 黎一白不想多谈这方面的事,只轻描淡写地说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刘苏儿追问:“是否有少林派的人在内?问出这句话,他的内心十分紧张,若是黎一白承认自己就是杀害他师兄慧性的凶手,他就要立刻动手,为慧性报仇,当然不是马上杀了他,而是将他制服,送到少林寺,由空山方丈发落。” 但黎一白摇了摇头,说道:“我所杀的人里,并无少林派的人在内。” 伏缨插嘴道:“此人既然如此卑鄙,说的话未必可信,他说没杀,说不定就是杀了。” 黎一白脸色阵红阵白,说道:“你……哼,我做事虽然狠辣些,可是在江湖上行走,对于敢作敢当这方面,倒也不敢妄自菲薄。” 伏缨:“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讲究仁义礼智信的偏偏君子呢。” 黎一白知道一旦和他接上口,就是个没有了局的结果,索性转过身去不去理他。 伏缨在背后依然没有放过他:“你们看看,他没话可说了吧,所谓理屈词穷,他就是因为心虚,所以才没有分辨,否则,怎会不敢正视我们呢?” 刘苏儿见他否认,而伏缨的纠缠不休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好将此事先搁在一旁,他将这些瓷瓶,茶壶,坛子等物都收集起来,和云雾双侠一起拿到小溪边洗刷干净,然后灌满清水拿到海边,省得每次用水,都要来回跑一趟。 不管是等过往的商船,还是怎的,先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是他们这些人毫无争议的决定,所以他们几人,需要轮流到小岛的山上去打猎,带回食物。他们一共七个人,分别是汪九成,伏缨,刘苏儿,燕七,云雾双侠以及黎一白,除了汪九成负伤不用去打猎外,其他两人一组,每两日轮流出去一趟,伏缨和燕七一组,刘苏儿和黎一白一组,云雾双侠乃是亲兄弟,自然也是一组。 到了第二天晚上,鹿肉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伏缨和燕七便排在第一组,决定在明日去山中打猎,燕七的内力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便答应一同前往。 第三天早上起来后,汪九成的伤口已经收拢了许多,黎一白又给他换了草药,说道:“汪帮主内力深厚,这道伤口自愈地比比人快,加上这里草药药效显著,再过个四五天,当能痊愈,在此期间最好能够少喝点酒。” 他明知不让汪九成喝酒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说少喝点,汪九成难得的对他点了点头。 快到晌午的时候,伏缨和燕七才回来,这次他们打到的是一只山羊,羊肉其实比鹿肉要嫩,只是略有膻味,喜欢吃的谓之美味,不喜欢吃的为之倒胃,云雾双侠就吃不惯羊肉,好在鹿肉还剩下一些。 这次羊肉不是烤着吃,而是用汪九成喝酒喝剩下的酒坛子做锅,将剁成块的羊肉连肉带骨地放进去,然后放在两块石头上,坛子底下燃着柴火,将羊肉炖着吃,虽然没有盐,但黎一白不知从哪里采摘了一些花椒和其他不知名的佐料,炖出来的羊肉竟然鲜美难当,就连没有食欲的汪九成都吃了几大块,还喝了一些羊汤。 伏缨边吃边说:“这个岛好大,我和燕七兄两人翻过了三座山头,也没有看到岛的另一边。” 燕七说道:“岛大一点才好,否则岛上的动物不多,被我们几天吃光就麻烦了。” 到了第五天,轮到刘苏儿和黎一白去打猎,两人轻功不凡,但是岛上的动物经过前两日伏缨和燕七的追逐,对人有了警觉之心,远远的,两人还没有走到近前,它们就逃了开去,两人一连翻过四五座山头,竟然都没有打到一只猎物。 黎一白说道:“咱们这样徒手去抓,有些困难,不如做一张弓,用弓箭狩猎,就能容易得多。” 刘苏儿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可惜有了做弓的材料,却没有做弓弦的材料,两人只得继续向前走,希望能遇到一只警惕性差些的猎物,捉了好回去,已经快到晌午了。 这座岛上有十几个山头,两人再爬到第八个山头的时候,这个山头已经是岛上的最高点,两人站在山顶向四周眺望,发现这个岛呈弯月形,四周的山头都被树木遮盖,还有一片断崖,站在山头,刘苏儿指着海边的一群人说道:“那些就是汪帮主和伏缨等人了,这么远看来,真是小得像蚂蚁一般。” 黎一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突然全身一震,说道:“不对,那不是他们,是你转向了,他们在我们身后的方向。” 刘苏儿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果然,在他身后的极远处的海滩上,还有一批人,背后方向的一批人是五个人,正是汪九成他们,而刚才他所指的,应不止五人。刘苏儿问道:“他们是谁?” 黎一白指着一块礁石后的两只小船说道:“你看,这两艘小船就是咱们当时坐的大船上的逃生小船,他们应该是柳贺红丸,石门八怪已经一些来自东瀛的高手,怪不得当时小船不见了,也没有在海上找到他们的尸体,原来他们早在暴风雨刚来之际,就乘着小船逃走了。” 刘苏儿十分不解:“大船都会侧翻,为何小船却安然无恙?” 黎一白说道:“你不知道,有些操舟的高手,能够随着浪涛而行,不会被海浪打翻,不然为何叫做逃生船呢?” 刘苏儿说道:“啊,他们住在那边的山洞中,怪不得看来没有几人,想来大部分人都在山洞中。” 黎一白默想了一会,说道:“我们快走,别让他们发现了我们,现在我们七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暂时忍耐,等到汪九成的伤势好了,我们的胜算就高了。” 他虽然遭受过汪九成的折辱,可是对于汪九成的武功还是十分钦佩的,知道这些人里,就数汪九成的武功最高。 两人没有捉到野兽等猎物,还好岛上还有许多成熟的不知名的野果,两人只得先摘了一堆野果回来。 虽然黎一白早就预料得到伏缨见到他们没有打到猎物,一定会冷言冷语讽刺一番,可是听着伏缨的埋怨,还是忍不住顶了他几句,这下伏缨更是生气,将啃了一半的果子扔到地上,说道:“说你无能,你还狡辩?为什么我们都能打到猎物,你们不能呢?” 刘苏儿连忙解释了几句,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们发现了柳贺红丸等人……” 伏缨和云雾双侠闻言色变,葛云常和葛雾形两人同时问道:“他们在哪里?有多少人?”他兄弟二人曾假装归顺柳贺红丸,以调查柳贺红丸等人的企图,既然在岛上相逢,柳贺红丸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兄弟二人。 刘苏儿告诉了大家他和黎一白所见,一些人在山洞中待着,暂时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伏缨提议:“不如偷偷地潜伏过去偷袭他们,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偿若他们找到了咱们,咱们的先手优势就没有了。” 黎一白说道:“汪帮主伤势痊愈以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他们有两艘小船,以我估算,每艘小船能载十人左右,两条小船就是二十多人,咱们只有七个人,汪帮主负伤不算,咱们能够动手的只有六个人,偿若还要留下人保护汪帮主,咱们恐怕是没有胜算的。” 伏缨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黎一白:“等着。” 伏缨差点跳了起来:“等着?这就是你的主意?” 黎一白点了点头:“等到汪帮主伤势痊愈,我们的胜算才能高一些。” 伏缨还想再说什么,燕七拉了拉他,说道:“黎兄说地没错,咱们没有胜算,冲过去只是送死,还会暴露汪帮主在岛上一事,咱们死了不打紧,害了汪帮主就不好了。” 伏缨很尊重燕七,虽然不服气,但是也没再说什么。 云雾双侠之一的葛云常说道:“既然咱们是为了等汪帮主伤势痊愈,这期间不让他们找到,咱们不如找个地方暂时避一下。” 伏缨没好气地说道:“这个岛就这么大,咱们还能避到哪里去?” 刘苏儿说道:“咱们现在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能够避上几天就行了。” 第七十四章 狂风骤雨掌 岛上的山石大多被树木掩映,怪石嶙峋处,也有一些较浅的洞穴,但都藏不了人。 汪九成说道:“不用躲了,他们未必能够从岛的那一端找到这里来,就算能找到,说不定也要几日后,到时候我的伤就好了。” 这句话说得非常泄气,不像他丐帮帮主豪迈的风格,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家都是面有忧色,汪九成看到自己的伤势快慢,决定大伙的安危,他打定了注意,暂时连酒都不喝了,希望能够及时痊愈。这天大伙胡乱地吃了些昨日剩下的羊肉和野果,就匆匆睡去,准备等待第二天,再由云雾双侠两兄弟去打猎。 云雾双侠不喜吃羊肉,在这岛上狩猎,没有工具和器械,本来就不容易,若是两人再避开山羊,那更不知能不能打到猎物,何况还要避开柳贺红丸那些人,对于明天,大家的心态都非常消极。 刘苏儿躺在软软的沙滩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闪烁,心中也抱着同样的担忧,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对于刘苏儿来说,他今年才十五岁,虚岁十六岁,虽然饱经风霜,显得成熟点,但心智毕竟还是少年的心智,有什么心事都难以自行化解,正没做理会处,一个人来到他身边,刘苏儿翻身一看,正是汪九成。 他问道:“汪帮主怎么还没睡?” 汪九成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刘苏儿跟着起身,不知他找自己说什么,两人来到远离众人的一片沙滩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刘苏儿看到汪九成脸色有些不好,他关心地问道:汪帮主是否伤势又加重了? 汪九成摇了摇头:“我是自己知自己事,我这伤表面不重,其实伤了内脏,没有十多天都难以痊愈,所谓五六天就能好,不过是安慰人的话。” 听到这话,刘苏儿的脸色也跟着变了,要说他们一群人能在岛上待上十几天都不被对方发现,那简直比做梦还不可信,对方人多,需要比他们更多的事物,找到这里来,是迟早的事,就算他们能躲过一时,可是因为沙滩上有过他们待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和烧火后留下的灰烬,毕竟难以泯灭。 刘苏儿咬着牙说道:“那就跟他们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汪九成说道:“如果我们都是这种莽夫之辈,谁来保护肉身舍利等国宝呢?还不是让他们最后拉回东瀛?” 刘苏儿想了想,颓然道:“那怎么办?” 汪九成问他:“你服食过千年山浆,又吸收了玄玉石里的内力,为何武功上还是平平呢?” 刘苏儿挠了挠头:“这个……或者是我资质不好吧。”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个原因,你身上的内力,在武林中已是罕见罕闻的深厚,你武功不高,正是因为你没有将体内的内力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刘苏儿带着怀疑的神色,他所练的武功,乃是少林嫡传的正宗佛门功夫,偿若连少林功夫都发挥不了他的内力优势,那还有什么武功能够发挥他的内力呢?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看着汪九成的嘴角溢出一丝微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汪帮主,你……” 汪九成眼中流露出一股热切,他说道:“少林派的武功,博大精深,每一门武功都给人一种越练越绝无穷尽的感觉,并且无论是最基本的少林长拳,还是精妙的千手如来掌,都有一个特点,不知你感到了没有?” 刘苏儿忍不住问道:“什么特点?” 汪九成说道:“就是每练过一套拳后,偿若配合着心法,收拳后不仅不会感到疲惫,反而感到内力又增加了似的,不知是不是这样?” 刘苏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师父曾说过,每天坚持练一遍少林拳,数十年下来,不用刻意去修习内力,而内力自生。” 汪九成说道:“所以少林拳术,乃是武功和佛旨的一种结合,重在修行,而非击敌,所以尽管一些招式非常凌厉,可是还是留着后招,就是为了不用赶尽杀绝,佛经里说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也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少林拳法注重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是这种拳法只能是以守为攻的拳法。” 刘苏儿似明非明,难道汪九成要指点自己的拳法?可是这又怎能来得及?是不是真有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回事呢? 汪九成接着说道:“而我的拳法,名为狂风骤雨拳,却是以攻为守的拳法,招招不留余地。如果把内力比喻为身上的钱,那少林拳法就是在花钱的同时还在挣钱,防止自己很快变穷,而我的掌法却是教你怎么把钱花得更快,但是也有缺点,就是必须要有深厚的内力辅佐才成,也就是你本身就必须很有钱,我才能叫你怎样花钱,若你本身就是穷人,花钱的门道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说,若无深厚的内力为根本,陡然画虎不成反类犬,内力达不到一定的地步,是不能修炼的,而一旦内力充足,则习练这套掌法,轻而易举。” 刘苏儿这才知道了他今晚来找自己说话的含义,就是想让他跟着汪九成学习狂风骤雨掌,用来对付敌人,他犹豫道:“可是,我身为少林弟子,又怎能再入丐帮?” 汪九成说道:“咱们只是切磋,我又不是收你为徒,难道好朋友间,就不能以拳法相授了么?事急且从权,别婆婆妈妈的了,早练成些时间,大伙也就多了一些保障的时间,而且你连成后,能不能熟练运用,还不好说,偿若咱们被敌人发现了踪迹,都被杀死在这,还有什么少林丐帮的区别?” 刘苏儿虽然感到这中间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但为了大家的安危,还是断然道:“你说的没错,汪帮主,请你这就教我这套掌法吧,我要以之保护大家。” 于是汪九成就开始在这海边的沙滩上教他狂风骤雨掌。 狂风骤雨掌共有三十而招,从第一招呼风唤雨开始,一直到最后一招风雨兼程,果然就如同汪九成所言,这是一套极耗内力的掌法,不过以刘苏儿体内似乎没有穷尽的深厚内力,只有这样才能发挥他本身所长。 所无深厚的内力,这套掌法不但发挥不出威力,反而容易伤到自己,就要让一个孩子,试图搬起大石头扔出去,用以攻敌,可是孩子力气不足,勉强抱起石头,也没有力气扔出去,如何可以攻敌?石头落下来还会伤着自己,而且自己负重在身,又如何抵御对方的攻击?偿若对于内力充足之人,就像递给一个空手之人一件兵器,攻击力立刻得以增加。 这其中的奥妙,因为有着深厚的内力辅佐,所以很多招数都是一点即明,仅仅用了两个多时辰,刘苏儿就将整套掌法学完,学得如此之快,让他心下都忍不住产生出一点怀疑,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狂风骤雨掌?怎的如此简单? 汪九成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意般,说道:“你可别小瞧了这套掌法,你学会的现在只是每一招的动作而已,只能够发挥出来这掌法中的威力不过两三成,如果能将掌法中的掌意连成一片,还需要继续多加习练,唉,不知道在那些东瀛人找到我们之前,你能练到什么程度。” 刘苏儿连觉都没睡,一只练到天亮,才隐隐感受到狂风骤雨掌里那股一往无前的掌意。 早上囫囵睡了一会,云雾双侠出去打猎,竟然让他们打到一只獐子,回来煮着吃,吃饱后,刘苏儿又到一旁去练狂风骤雨掌,越练,刘苏儿越感到这套掌法最能发挥他体内无穷的内力。 除了吃饭以外,他都沉浸在掌法的习练当中,吃晚饭的时候,伏缨看着刘苏儿,讶然说道:“你今天精神不错。” 刘苏儿知道这是习练了掌法后的结果,他没有解释,反而对伏缨说道:“伏大侠不仅精神也不错,大敌当前,难得的是还能保持心情也不错,这是怎么做到的?” 伏缨笑道:“我这人不信自己是短命之人,今天白天我特意用镜子照了照自己的面相,和相书上的福寿之相简直一模一样,你说我有说吗好担心的?” 刘苏儿愕然道:“在这荒岛上,哪来的镜子呢?” 伏缨说道:“今天你出去不在这里,大海又送来几个木箱子,里面是一些铜器,有一个应是唐朝的铜镜,竟然没有生锈。” 刘苏儿问道:“铜器?这么重的箱子怎么没有沉到海里?” 伏缨说道:“里面都是些铜罐,铜壶,里面都是空的,并没有多重。” 刘苏儿问道:“那你看看我,是不是短命之相?” 伏缨装模作样地左瞧右看了一会,说道:“奇怪奇怪,你口角有痔,这是叫花子的命相,但是以你宽厚的额头来说,又是富贵之命,真是让我想不通。” 刘苏儿怀疑地问道:“又穷又富?这是什么命?” 伏缨也思之不解,不过他肯定自己算的是有道理的。刘苏儿也相信了他的话,因为他小的时候的确做过几年叫花子,至于什么大富大贵,他也没有在意,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不是以后的命运,而是当下,如何才能在柳贺红丸发现他们以后,能够保住性命。 当天晚上,汪九成又和他来到一旁,让刘苏儿试演了一遍狂风骤雨掌,见他已经把握了一些掌意,忍不住笑道:“差不多了,再练一晚上,依我看,那些东瀛人里绝对无人是你的对手了。” 刘苏儿心中充满了信心,用心习练,汪九成又指点了他如何从这一招变化为另外一招,而不是拘泥于上下两招的连贯,比如从第九招惊涛拍岸,如何转为第二十三招突如其来,又如何从二十八招覆雨翻云,转变成第十二招风雨欲来,等等,等到快天亮时,刘苏儿已经将整套掌法前后颠倒熟练运用。 第七十五章 盗亦有道 汪九成看他的进步神速,感到十分满意,说道:“行了,这套掌法的威力,你已经能够发挥出六七成,加上你本身的内力为根本,就算我没有受伤,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唉时间紧迫,不然,我就将我的棒法一并传授给你了。” 刘苏儿说道:“这套掌法我还没有练到极致,不敢贪多。” 汪九成说道:“不错,不过想要将这套掌法练到极致,必须要从实战中吸收经验加以运用,偿若明日敌人还没有发现咱们,你就找伏缨陪你练练,我的这套莲花棒法,等到了安全之地,也一并传给你得了。” 刘苏儿感激地说道:“汪帮主,你可说是我的第二个师父了。” 汪九成连忙说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否则容易惹起少林和丐帮的不快。” 翌日,柳贺红丸等人没来,刘苏儿缠着伏缨陪他练武,伏缨本来不愿,汪九成在一旁劝说,加上黎一白在一旁怂恿,伏缨只好陪他习练,燕七和云雾双侠等人闲来没事,也都围过来观看,谁都不认为刘苏儿能打赢伏缨,大家谈论的只是刘苏儿能和伏缨斗上多少招不输。 伏缨在兵器谱上排名第十,乃是因为他的剑法,外加他流萤剑之锋锐,而陪刘苏儿练武,他又不能施辣手,刚开始有些小瞧了他,待和他斗了三招后,伏缨哇哇大叫着纵跃到一旁,口中喊着:“不公平,实在不公平。” 汪九成笑着问道:“有什么不公平的?你伏缨成名多年,和一个少年相斗,还谈什么公平?” 伏缨红着脸说道:“原来是你这叫花子在从中捣鬼,我说呢,今日怎的心血来潮,找上我来动手,原来你在暗中,嘿,早知如此,我就出剑了,否则我空手可接不了你那大名鼎鼎的狂风骤雨掌。”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汪九成将自己的看家武功教会了刘苏儿,云雾双侠起哄:“恐怕红缨公子就是出剑,也不是刘苏儿的对手吧。” 伏缨看着黎一白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得得得,你们就在等着看我伏缨的狼狈样子吧,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意。” 说完,他抽出了流萤剑,挺剑向刘苏儿刺去。 刘苏儿虽然是空着手,和这位名动天下的人物相斗,可是一点也不气馁,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闪身躲过刘苏儿的剑,一掌向刘苏儿拍去,两人剑来掌往,不一会儿已经交换了十多招,两人谁都没有落在下风,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伏缨一直靠着他有名的轻身功夫和剑法配合,显然十分忌惮刘苏儿的出手,因此守势多于攻势。 可是伏缨毕竟和人比斗经验丰富,而刘苏儿新学掌法,不免略略生疏,被伏缨一个虚招骗过他两掌后,一剑刺向他的肩头,眼看着这招刘苏儿难以闪避,刘苏儿手腕一翻,中指屈指弹出,正好弹在伏缨的剑身上,这一剑虽然去势不减,但方向一偏,便刺不到刘苏儿肩上,只是从他肩旁掠过。 伏缨叫道:“好家伙,不知是用狂风骤雨掌,就连弹指神通也都用上了。”刘苏儿心下暗暗好笑,这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一招,哪里是什么弹指神通,伏缨故意这样叫,怕是万一输了,也有个台阶下。旁边的汪九成也看得暗中点头,刘苏儿能不拘泥于掌中的变化,知道随机应变,武功又有了一些进步。 伏缨说完话,他回剑转身又是一剑刺出,这一剑不同于他先前的出剑,而是换了一套剑法,只见他右手一抖,剑跟着分成两个剑影,剑尖变幻莫测,不知要刺向哪里,刘苏儿看不明白他的剑势,后退了一步,伏缨也趁机收剑,说道:“不打了,不打了,我和你一个后辈,我用剑,你空手,就是打赢了也不好看。” 他说得好听,又是在占了上风以后才住手,别人都看不出来他其实已经感到一些气馁,都觉得他的想法很妥当,唯有黎一白说道:“说得好听,依我看,再打下去就要丢人现眼了,不如见好就收。” 伏缨听他揭破自己的心事,怒道:“老子武功如何,用不着你来瞎评价,你要是不服,咱俩来过过招?” 黎一白说道:“我不和败军之将动手。” 其实他的武功比不上伏缨,也是故意说得好听而已,伏缨气得牙痒痒,忍不住和他对骂,黎一白和他相处了这许多日子,知道伏缨只是嘴上说得厉害,他本人还是很有原则的,只要黎一白不先动手,伏缨也不会出手,两人你讽刺我,我冷嘲你,两人又斗上了嘴。 汪九成也不去理他,他暗中问刘苏儿:“你们打到第二十六招时,你偿若不使惊涛拍岸,而是使出风吹雨打,早就击中伏缨了,为何没有这么做?” 刘苏儿说道:“当众打败了他,让他面子上不好看,而且比试都结束了,我是想和他多都一会,能够多争取一些比斗的经验。” 汪九成夸赞他:“有你这份气度,看来我传你这套掌法没有传错人,你记住,武功只是一种手段,万不可用来伤及无辜,若非迫不得已,不得至敌死命,在这点上,我和你们少林的宗旨是一样的,况且,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我们也没有夺走他们生命的权力,不过,偿若他们想要我们的命,那自然另说。” 吃过午饭,晌午过后,刘苏儿又去找云雾双侠比试,两人双剑合璧,虽然剑法还不如伏缨,但是守御之森严,更胜于伏缨,倒让刘苏儿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他们剑法中的空隙,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出手将二人击败,这次比试依然是不胜不败的结局,但是刘苏儿却从中领悟了不少狂风骤雨掌要领。 等他再找燕七时,燕七拒绝了他,其实是他见过刘苏儿的掌法后,自知不是对手,因此便免了。 刘苏儿知道他的意思,便也没有强求,他对于自己武功的进步感到十分兴奋,一个人到山林里去练习,在练习的时候,心下忍不住暗暗感激汪九成。 这天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和柳贺红丸的人相遇,四五个前来捕猎的人看到他们,知道不是对手,大喊一声四散跑了回去。 众人饱餐一顿,知道敌人很快就要到来,都在暗中做足了准备。 当夜敌人并没有过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刘苏儿为了保持体力,破例晚上没有出去练功。 到了早上,他们刚刚吃过饭,柳贺红丸就带着人过来,此刻太阳从海中升起,驱走了东面的下弦月,新的一天来临,对于汪九成等人来说,也是他们面临生死的时刻到了。 对方一共来了二十二人,和黎一白估计的二十人左右相符,看来他们是倾巢而出,汪九成伤势未愈,看着他们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岛上,还能遇到故人。” 柳贺红丸看着散落在沙滩上的棺材,脸上浮现出笑意,想来他是以为这些东西已经沉入大海,却没想到被这些人都给运到了岛上,他没有理会汪九成的冷嘲热讽,而是旁若无人地来到棺材边,推开棺材盖,向里一看,里面的肉身舍利还在,他哈哈大笑:“真是多谢你们了,风暴中还能想着帮我把这些东西带过来,有了这些东西,堪堪能够抵得上我那艘船的损失。” 汪九成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这些东西不输于你,有我们在此,绝不会让你们把这些东西带走。” 柳贺红丸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汪九成说道:“你是丐帮的汪帮主,以莲花棒法和狂风骤雨掌闻名天下,我本来还忌惮你三分,可是如今看你脸色,当时失血过多的结果,你脸颊发青,应是内脏受伤,既然受了伤,我不知你还有什么底气来阻止我?我没有先找你们的麻烦,你们都要求神做福了,嘿嘿。” 汪九成心中一凛,他本来没将这东瀛人放在心上,哪知此人好高明的眼力,这份眼力自然是他武功高强的一种表现,他不得不对柳贺红丸重新进行估计,若是他手下的人除了石门八怪以外,都是这种水准,那么就算他身上无伤,也讨不了好。不过他也没有感到颓丧,他说道:“阁下好眼力,不过,这里不只我一人在此,只要有我们汉人在此,就不会允许你们这些倭寇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倭寇是对东瀛人的一种蔑称,柳贺红丸闻言冷笑了一声,他指着黎一白说道:“想不到你又跟他们混在了一起,怎么,他们出钱比我高么?我可以再增加一些我的雇金。” 黎一白摇了摇头:“盗亦有道,我和你的雇佣关系是相互的,你相雇我,我却不想被你雇佣,另外我对于你们想抢走我们的国宝,我身为汉人,也和他们抱着一样的想法,那就是,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们得逞。” 柳贺红丸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他又对云雾双侠说道:“那你们二人,假装投靠于我,看来也是不安好心的了?” 葛云常说道:“到底是谁不安好心,你自己更清楚吧。” 柳贺红丸看着伏缨和燕七两人说道:“看你们二人现在的状态,那化气散的毒已经解了?” 伏缨说道:“不错,老子不查中了你的诡计,此事可一不可再,今天我和你那是新账旧账一起算。” 柳贺红丸眼光从刘苏儿身上一扫而过,也许认为他不过一名少年,所以并没有过多注意,他对汪九成说道:“你们这些人,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汪九成说道:“我们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你想打,咱们就打。” 柳贺红丸终于忍不住怒道:“想死还不容易?我本想饶你们一命,现在看来,不杀了你们是不行了,对了,你们想怎么死?” 汪九成说道:“看来你很自负,这样吧,咱们都不是市井无懒,乱打一通也不像样子,你们出五个人,我们出五个人,输三场的,便听胜三场的命令,这样如何?” 柳贺红丸狞笑道:“枉你身为一帮帮主,想法却像小孩子,我们人数是你们的三倍,自然是都要上了,嘿,你想用言语挤兑我?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子。” 汪九成还在试图激他:“怎么,你怕了?人多就一定能赢么?这样吧,我们这边有个小孩子,刘苏儿,你过来,你们当中若是有谁能够打得过他,我们直接束手就擒,大家省点力气,你看怎么样?” 柳贺红丸看着十多岁的刘苏儿,心中也不信他有多大的能耐,想着中原人都讲究信誉,若能如此是最好,只不知汪九成这样说,是不是在诈他们,还是有别的什么阴谋,自己这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倒也不怕他们,他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 汪九成跟着说道:“驷马难追,谁反悔谁是王八蛋,我先说好了,一个不成,你们可以再派第二个人出来,甚至你自己出手都可以。” 第七十六章 扶桑忍者 柳贺红丸看他说得这么有自信,反倒犹豫了一下,最后他下定决心,指着其中一人说道:“三郎,你去跟他比比。” 这个叫三郎的,全名叫做真木三郎,乃是扶桑一柳门的高手,他看着刘苏儿年纪不大,心想他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力,绝非自己苦练二十年的武功,便走了出来。 汪九成对刘苏儿低声说道:“一有机会就下重手,打不死也要将他打残。” 刘苏儿知道汪九成是要他出其不意地减少对方的力量,他会意地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真木三郎抽出武士刀,指着他说:“拔出你的兵器。” 刘苏儿说道:“对付你,不用兵器,我空手就行了。” 这句话惹来柳贺红丸一方的嘲弄:“这小子真是自不量力,既然敢空手和三郎比斗,嘿嘿,真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刘苏儿不理会他们的嘲弄,出手就像真木三郎攻去,只有柳贺红丸没有露出嘲笑的表情,脸上反而变得凝重,不过等他看过刘苏儿的出手,便放下心来,刘苏儿这一招,即无力,又没什么威胁,就像是小孩子打架,看来真木三郎用不了几招,就能将他收拾下来。 真木三郎也是有此感受,完全感觉不到刘苏儿这一招有什么威胁,他哈哈大笑,将武士刀举起,一刀向刘苏儿劈去,这一招也没什么技巧,只是直接有效的劈砍,他向用一招就将对方宰了,好结束这无聊的比斗。 刘苏儿其实是故意在第一招做出软弱的假象,就是迷糊对手,让对方心生轻视,才能放下防备,可是,这一刀劈来,刀速极快,武士刀挟带劲风,刘苏儿一招无功,似乎吓得呆住了。 而柳贺红丸一边的人则是大声喝彩,准备看着刘苏儿被劈成两半的样子。 就在武士刀离刘苏儿脑袋还有一尺多的距离时,刘苏儿突然矮着身子,欺进真木三郎身前,伸掌向他小腹拍去,真木三郎没想到他竟然不闪不避,也不后退,反而来到自己身旁,此刻武士刀反而变成了在刘苏儿身后,他变招以及来不及,便想伸脚将刘苏儿踢开,可是仅仅只转了一个念头,脚还没有伸出,刘苏儿一掌已经拍在他肚子上。 真木三郎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还是站在那里,手中的刀却落了下来,人即没有被这一掌打得向后飞跃,也没有翻到在地,就这么站着,口鼻开始渗出鲜血。 刘苏儿收掌,回身走了回来。 柳贺红丸这边的喝彩声顿时止歇,立刻有人前来扶着真木三郎,却发现他已经气绝。 谁能想到,这位扶桑的高手剑客,竟然在刘苏儿手下,连一招都没过,就被他击毙了呢? 柳贺红丸惊疑不定,心道,一定是真木三郎大意了,而这小子出手又十分古怪。惊怒交集之下,他对身旁的一人说道:“黑石,你去和他斗一斗,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他蒙蔽,这小子武功十分古怪。” 那名叫黑石的点了点头,走了出来,对刘苏儿说道:“小子,我来和你斗斗,你还是不用兵器?” 刘苏儿说道:“不用。” 黑石说道:“好,好好好!” 他拔出武士刀,和真木三郎不同的是,他没有向上举刀,而是将刀倒提着,身子一转,刀也随他而转,如果刘苏儿故技重施,想要欺进他身旁,就会被他锋利的刀拦腰斩断。 刘苏儿没有见过这奇怪的刀法,向后退了一步,黑石又是一招贴身的刀法斜斜地由下而上,刘苏儿又跟着退了一步。 柳贺红丸一眼就看出刘苏儿不用兵器,只能近战,而黑石也同样是近战高手,他的刀法就像贴身施为,让刘苏儿无计可施,果然,三招过后,刘苏儿连退三步。和伏缨等人一样紧张的东瀛人,看到这种情况,又开始欢呼喝彩起来。 伏缨扭头看看汪九成,看到他脸上神情镇定如恒,以为汪九成知道刘苏儿的底子,所以才没有担心,也跟着放下心来,看着刘苏儿连连后退,伏缨忍不住大声为他打气,其实这是汪九成面临大事时的一贯反应,他的内心也颇为紧张,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就算有些紧张的神情,也因为他伤后苍白的脸色而不显。中原武林中人,不像扶桑小国的人,喜怒形于色,大多都很沉稳,包括黎一白,包括云雾双侠,包括燕七和汪九成都安静地看着,所以中原的人中,唯有伏缨一人在大声为刘苏儿打气,显得特别刺耳。 刘苏儿连连后退,看不出此对方的破绽,而通过太阳发射出来的光芒,心知对方的武士刀非常锋利,他不敢用手族阻挡,只能又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观察这对方的刀法。幸而黑石这种刀法都是在周身划动,进击不快,而刘苏儿轻功高明,就算在倒退时,速度也是极快,所以尽管刘苏儿一直在后退,却也没有显得有多狼狈。 在扶桑的剑法中,其实说的就是刀法,一共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击刃,是进攻型的,刀法大开大合,配合着步法,前进后退,有种开山裂石的威力,类似于中土的力劈华山的招数,像刚才的真木三郎,所使的就是这种刀法,这种刀法威力虽然巨大,可是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在防守上漏洞百出,刘苏儿刚才就是抓住了他的这种缺点,一招败敌。 而另一种刀法,就是黑石所用的这种流转刃,刀法细腻,只在周身三尺间挥舞兵刃,属于防守型的刀法,由于刀的长度已经超过了三尺,所以流转刃试出来后,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在周身布下一层以刀刃为护盾的防守,让敌人无从下手,同时这种以守为攻的刀法,还能逼迫敌人后退,从而寻找对方的破绽,加以击破。这本来是对付有兵器之人的武功,却没想到刘苏儿会空手和他相斗,黑石将这种刀法使出,更是让刘苏儿难以近身。 刘苏儿已经连退了十二歩,也就是在黑石的十二招之间,刘苏儿一直在退。忽然,刘苏儿一个不查,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向左后方倒去,伏缨见状,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黑石大喜,趁着刘苏儿站立不稳的当儿,立刻举刀便劈,这么一来,他的流转刃变变成了大击刃的攻击,武士刀夹带劲风,反射着阳光,像一道亮光移动成的扇形光幕,向刘苏儿劈下。 就在汪九成都不忍卒视而转过头去,只听一声惨叫,一声呼啸,和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汪九成立刻看向两人,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的战斗又发生了变化,刘苏儿完好无损地站在当地,而黑石倒在一边生死不知,汪九成又惊又喜,竟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来刘苏儿眼见他流转刃防守严密,自己找不到可以反击的空隙,便诈做身子不稳,引黑石来攻,这样他的流转刃的防守便会主动放弃,黑石果然上当,在举刀劈砍的时候,胸腹间全是空门破绽,刘苏儿本来就不是真的站不稳,在他举刀便劈的同时,腰身一扭,一招狂风骤雨掌击在他的身上,刘苏儿既然内力充沛,这一掌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因此黑石跟着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倒飞了出去,最后落在地上,这就是汪九成听到的惨叫呼啸声和重物坠地等声音的由来。 东瀛人惊怒交集,立刻有三四个人跑了过来,将黑石抬了回去。其实黑石在中了这一掌之后,人在倒飞的时候,就已经毙命。柳贺红丸伸出手指在黑石脖子的血脉上一触即知,黑石已经暴毙。 这么一来,双方只是进行了两场比试,就死了两个高手,而对方不过是一名少年。 汪九成说道:“怎样?柳贺兄是否考虑要不要亲自出手?” 柳贺红丸惊疑不定,本来他对这几名中土人的实力自认已经估算明白,自己占据绝对的上风,而这个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无名少年,竟然显露出惊人的身手,他想让手下一涌而上,却又心有不甘,同时就算一涌而上,也没有了刚才的自信。若是自己亲自下场,又没有绝对必胜的把握,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他的一名手下主动出来,说道:“柳贺大人无需烦恼,让我来会会这名少年。” 柳贺红丸不用扭头,也知道说话的是拓野新一。拓野新一乃是扶桑国中出类拔萃的年轻高手,是日本最神秘的门派,夜影门的高手,专门修行忍术,不同于那些光明正大的扶桑剑客,夜影门所训练的人,主要精通杀人之术,而非在比斗时分高下。 这中间的区别,就是夜影门的人行事都是不择手段,不仅对敌人不择手段,就连对待自己,在正常人的眼中,也是残忍至极。为了刺杀一个人,他们可以在隐秘处隐伏多日,不吃不喝,忍饥挨饿以外,遇到蚊虫叮咬,蛇蚁爬身,他们也能保持着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们无情地等待,就是为了那最后能够给目标造成致命一击的时刻。 除了这种无声无息的等待以外,他们还精通暗器,攀爬术,毒药,火药,奇形怪状的杀人利器,甚至是传说中的隐身术。可以说,在东瀛,只要剑法好刀法高明,就可以成为一名扶桑剑客,可是要成为夜影门的忍者,除此以外,还要精通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本领。 拓野新一本来作为夜影门的天才,承载了夜影门中兴的希望,可是在一次刺杀一名高官时,拓野新一发现这次的刺杀,乃是一个陷阱,针对夜影门的陷阱,拓野新一便放弃了这次刺杀,回来后,面对门中一名前辈的质询,在扶桑,上下尊卑之别,更胜于中原。可是拓野新一不服,也是年轻气盛,自觉有理,便和他产生了争执,那名前辈见他竟然不尊重前辈,便想出手教训教训他,结果反被拓野新一杀死。 因为他下手从不知道留情,他所学的本就只是杀人之术,杀死本门中的前辈后,他在夜影门也待不下去,便随着柳贺红丸出海,柳贺红丸只知他来自于夜影门,对于他的身手却不熟悉,难得这次他亲自请命,便让去试试。 所以,第三位来和刘苏儿决斗的,就是这位来自扶桑的忍者。 第七十七章 林中相斗 在拓野新一的眼中,是要是他要下手的目标,便不存在年龄的区别,身份的区别,而只是他这名猎人将要杀死的猎物。 所以,他不会因为刘苏儿的年少而产生轻视,也不会因为他在前面已经杀死了两名扶桑剑客而感到气馁,他的意志就像钢铁般坚硬。 精于刺杀的他,通常都是自己在暗,而对方在明,现在既然是面对面的相斗,他自然要利用一切能够杀死对方的本领来达到目的。 所以他和刘苏儿面对面地站着,在他宽大的衣服下,他仿佛一动没动,却在接着衣袖的掩饰,手在袖中取出了两件东西,刘苏儿看他没有先动手,不知对方的底细,也没有贸然进击,两人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出手。 刘苏儿毕竟年轻气盛,忍不住先出手,他一出手就使出狂风骤雨掌中的惊涛拍岸,这一招使出,就像狂风暴雨中的大海,海浪向岸上扑去,前浪未歇,后浪又来,层层叠叠,掌力逐渐增加,经过了在海上的暴风雨后,刘苏儿对于惊涛拍岸这一招,有了更深的领悟,他的双掌中内力充沛,一招使到中土,招式中已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不知是拓野新一不知此掌的威力,还是在等待什么时机,竟然依然没有什么动作,眼看着刘苏儿已经攻到他身前,拓野新一的左手这才微微摆动,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入刘苏儿眼中,在这一刹那,刘苏儿感到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他心中暗叫不妙,再顾不得攻敌,立刻回掌撤身,双掌在身前由进攻转为防守,同时他双脚在地上一点,人向后疾退,突然,他感到手臂一凉,一阵刺痛的感觉传来,知道已经中了对方的暗算,可是对方是如何出的手,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幸好眼睛渐渐恢复了视线。 原来拓野新一在袖中左手取了一枚小镜子,右手去了一柄匕首,在刘苏儿攻到身前时,他已经计算好了反射阳光的角度,刘苏儿扑上来时,阳光正好反射到他的眼中,趁着他暂时失明的一瞬,他欺身上前,又手中的淬毒匕首向对方刺去,若非刘苏儿轻功高明,反应迅捷,这一招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 即使如此,刘苏儿的左臂还是被拓野新一的匕首划中。匕首锋锐,虽然只轻轻地划过他的左臂,却划开了他的衣服,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幸而不深。 刘苏儿等到眼睛恢复正常的时候,人不再慌乱,脑子也恢复清明,醒悟了对手用镜子反射阳光的战术,暗叫卑鄙,对方哪里是在和他比武,而是在用尽办法将他杀死。 他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可是若任其一直流血下去,必然会让他感到虚弱,刘苏儿用右手撕下一条衣襟,将伤口包扎好,幸而在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趁机进攻。而包括伏缨在内的中原武人,没有上前帮忙,乃是因为这是刘苏儿和对方的比斗,如果上前帮忙,未免有以多攻少之嫌。 拓野新一看着他包扎,而没有上前趁机攻击,乃是因为他的匕首上淬了剧毒,只要毒素进入对方的血液,很快就会让对方感到麻痹,接着剧毒攻心,虽然并非见血封喉的毒药,也是他用来刺杀目标的杀手锏之一。他冷冷地站在一旁,等待刘苏儿毒发身亡,自己不仅不需要趁机动手,还要防止他临死前的反扑。 可是随着刘苏儿包扎好伤口后,依然红润的脸色,灵活的动作,让拓野新一感到惊讶,心道难道此人的体质特异,毒发的时间要比别人晚些?一定是这样,中原人最讲究什么内功,或者是他用内功将毒逼住了,可是他没有解药,终究会有毒发身亡的时候。 又等了一会,刘苏儿还是没有什么异样,拓野新一的惊讶变成了惊恐,他的毒匕首杀不死人,刘苏儿还是第一个。 他又怎能知道刘苏儿自从服下千年山浆以后,因为山浆的阴毒和玄玉石的解毒,刘苏儿已经百毒不侵了呢?这种事,拓野新一闻所未闻,就算有人告诉他,也非他所能理解,就像中原武术的博大精深,也非他这样生长在岛国上的人的狭隘思想所能理解。 刘苏儿见对方没有趁机进攻,误认为对方乃是手下留情,却不知对方以为他中了毒,刘苏儿说道:“你用这么卑鄙的手法,我本来有些瞧不起你,可是见你刚才没有落井下石,也就不骂你了,咱们再来打过。” 拓野新一想着如果他是用什么所谓的内力将毒逼住的话,那么随着他的动手,剧毒说不定会继续随着他的血液流动,至他死命,想到这里,他说道:“你一拳我一拳,打来有什么意思?咱们到旁边的树林中去打。” 刘苏儿问道:“这里平平整整的不好打,偏偏要跑到树林中干什么?” 拓野新一说道:“到了那边才能显示咱们高手相斗的水准,怎么,你不敢么?” 刘苏儿不为他所激,说道:“谁知道你又高搞什么阴谋诡计?要打就在这里打,不打就算认输。” 柳贺红丸这时说道:“你不敢跟他道树林中去打,认输的应该是你才对,难道你们中原人遇到敌人后,还要约定找个平整的地方再打么?你若是认输,我也不要你们怎样,你们让我将这海滩上的东西全都拉走就行,嘿嘿,你们要打,我们在人多的情况下也陪你打,现在我们只是换个地方,你们就不同意,难道我真有这么多功夫陪你们一个一个的打下来么?大伙准备,一起上!” 刘苏儿看着伤势未愈的汪九成,伸手一拦说道:“且慢!” 柳贺红丸说道:“怎么?”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咱们到树林中去打,不过……没人看着,怎么才能算赢?” 柳贺红丸还没说话,拓野新一已经抢着说道:“自然是能够从林中活着出来的为赢,死了的为输!” 刘苏儿说道:“好,难道我便怕了你?” 汪九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说道:“等等……咱们和他拼了,你不用去那里和他比,这些人卑鄙无耻,不知有多少害人的手段,想要暗中使出来,你这一去,恐怕……恐怕有些不妥。” 刘苏儿见自己这边人数出于劣势,对方二十二人,虽然已有两人被自己击毙,可是还有二十人,自己这边几乎没有什么胜算,他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请放心,我一定能够活着出来。” 伏缨和黎一白此时难得的意见一致,都不希望他和这名东瀛人一起去树林中,但刘苏儿下定了决心,他看出拓野新一是这些人里的高手,不冒一下险,又怎有和他们继续抗衡的力量? 在众人目光的相送中,两人一前一后,向山中的树林中疾行而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汪九成收回了目光,看着柳贺红丸等人,这些东瀛人表情轻松,似乎胜算在握。忍者所习练的武功,大多都是在各种残酷的环境中,比如水中,雪里,山林间等等,进入了山间树林中的忍者,如同回到水里的鱼儿,威力何止倍增,而且到了那里,中原人的武功易于被树丛阻挡,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而拓野新一却可以趁机施展各种杀人的利器,一退一进之间,相差不可以道理计,所以他们才会感到如此轻松。 而反观伏缨等人,则无不神情紧张,刘苏儿的胜负,实在是事关大家的生死,同时也事关中土的国宝,是不是会流落到异国他乡,所以,即使如汪九成这样稳重之人,眉宇间还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色。 两人进入树林后的每一刻,都似对伏缨等人的一种煎熬,若是拓野新一已经走了出来,他们得知了噩耗,结果已经如此无法更改下,心中有了最坏的准备,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心悬在半空。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都没有回来,太阳渐渐升到了半空,就快到晌午了。本来信心满满的东瀛人也开始显得焦躁起来,他们甚至忍者的杀人手段,从刚才他的表现来看,拓野新一此人心志坚定,正是夜影门高手的表现,那么以他的身手,早就该杀了刘苏儿回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人影出现在树林中,中土的武人和东瀛的人,双方都紧张起来。 那个人影慢慢地走了出来,身上都是伤口,看不出受了几处伤,尽管脸上沾满了鲜血,可是凭借着衣服,汪九成还是认出来,活着出来的是刘苏儿。 既然他能活着出来,那么拓野新一便已经死在里面。 柳贺红丸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伏缨立刻赶了过去,扶着他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问道:“身上的伤严重么?” 刘苏儿此时还能微微一笑,说道:“不用扶我,我的伤不碍事,都是皮外伤,这身上的血,大多都是那东瀛人的。” 来到汪九成身边,刘苏儿撩起衣襟,将脸上的血迹擦了擦,然后中气十足地对柳贺红丸说道:“下一个要和我比试的人是谁?” 东瀛人面面相觑,相顾骇然,就连来自中原的石门八怪也在心下暗自佩服,刘苏儿一连进行了三场比试,最后一场更是惨烈,但是他仿佛并没有什么受到什么消耗,柳贺红丸知道剩下的十九人里,武功最高的只有自己了,他站了出来,刚要声亲自出手,突然,一名东瀛人兴奋地大喊:“有船来了!有船来了!” 刘苏儿和柳贺红丸两人顾不得再打斗,都随着那人所指,向海中看去,柳贺红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这个机会,他假做让人呼救,同时也在暗自盘算,到底如何对付这些人。 汪九成见海面上极远处,确实有一条船出现在海面上,不知那条船上的人是敌是友,看来一时半会也来不到这里,而那群东瀛人已经开始找木头树枝准备生活,发出讯号,让船上的人能够看到这里,从而获救。 趁着这个机会,汪九成问刘苏儿:“那东瀛人约你到树林中决斗,我还在为你担心,哪知此人大言炎炎,自寻死路,你是怎的将他杀死的?” 刘苏儿摇了摇头,说道:“他并非大言炎炎,我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这才没有被他杀死的,这中间的胜负生死,实在是系于一线之间。”接着他跟汪九成说了两人进入树林后的情形。 当时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树林,由于刘苏儿轻功高明,所以他走在了前面,进入树林后,他接着地形,更是甩开了拓野新一,他打的主意就是先到达树林深处,然后回身以逸待劳,当然,他在前面施展轻功,也在暗自防备拓野新一从他背后出手。 果然,背后伤人,一向是东瀛人的拿手好戏,身为忍者的拓野新一更是其中的表表者,他看着在跑在前边的刘苏儿,四枚忍者飞镖发了出去。 忍者飞镖为四角星形,和中土的暗器不同,四角星形的忍者飞镖出手后的轨迹是一道弧形,飞镖是旋转着出去,不是发镖的人,很难能够预测到飞镖的走向和目的。之所以一出手就是四枚飞镖,这是拓野新一的绝技,四枚飞镖分打刘苏儿上下四处要害,而且并不因为刘苏儿在向前疾行而受到影响,因为飞镖的目的经过计算,乃是在刘苏儿身前几步,以刘苏儿的速度,等他冲到前边时,忍者飞镖也会正好到达那里。 这暗器端的厉害。可是刘苏儿早在留意他会否背后出手,等听到暗器的破空之声传来时,刘苏儿双脚一点,人斜掠而上,落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四枚忍者飞镖打错了方向,都落了空,交错着分开,钉在旁边的树上。刘苏儿心忖,既然动上了手,也无需再往前走,不如就在这里,和拓野新一一决生死。 刘苏儿从听到飞镖破空之声,到跃到树上,前后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只见,刘苏儿在树上回首查看拓野新一的时候,却发现失去了他的踪影。 拓野新一不见了。 第七十八章 东瀛忍术 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个须臾。刘苏儿躲过拓野新一的忍者飞镖,然后飞身上树,再转过身来,这中间不过一个弹指的时间,而拓野新一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见了。 刘苏儿收摄心神,潜心静听附近的动静,可是山林中除了鸟鸣虫吟和清风带起的树叶声以外,更无别的声息。 在这一刻,刘苏儿想到了许多,这是拓野新一带给他的无声的恐惧,因为不知对方在何处,而不知正是带来恐惧的根源。 刘苏儿以前在乞讨的时候,曾经露宿山野,他见到有一种四脚蛇,它的皮肤可以随着四周环境的变化而改变颜色,让人一眼看去,根本发觉不了它的所在,难道拓野新一也是如此?可是人毕竟不是四脚蛇,还是他躲在哪一棵树下,等待着刘苏儿无意中送上门来,然后好在暗中偷袭? 对方没有动静,刘苏儿也在树上站着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这是比试谁的耐心更高一点。 拓野新一身为忍者,当然具备超强的忍耐能力,能够不为任何事物所影响,可是刘苏儿曾经做过乞儿,乞儿乞讨时,能够在一个地方待上一整天,后来就在少林寺后的地洞中待了三年,若说忍耐力,也同样不输于别人。 这就是为什么众人都在海滩上等候这么久的原因。因为一般的两人相斗,除非武功系出同门,双方均知悉对方的底细,且又势均力敌,否则一般不会相斗多久,就能分出胜负。江湖上曾盛传,某某和某某某相斗了一日一夜,都不分胜负,偿若这不是个笑话,那一定是两人生出惺惺相惜之意,都不忍对对方下重手。若是分生死,绝无在一百招内分不出胜负的道理。 而刘苏儿和拓野新一绝非能够生出好汉惜好汉,英雄惜英雄的相互敬重之意,因为两人绝非同一种人,这也是汪九成等人想不明白的地方。 若非拓野新一急于杀死刘苏儿,而暴露了藏身之地,两人就是这么相互等待一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刘苏儿猜测拓野新一究竟是怎么躲藏的时候,一根毒针,突然从一块石头里射出,向刘苏儿射来。这根针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刘苏儿却因为树林间稀疏的阳光,发现了毒针反射出来的幽蓝的光影。只有淬了剧毒的钢针,才有这种妖异的颜色,刘苏儿连忙闪身避过,又是两根毒针跟着射来,刘苏儿在树枝的狭窄空隙间已经无法闪避,这能从树上落了下来。 他在树上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毒针发出的地方,是一块石头,那么拓野新一这名东瀛人,就应该躲在石头后面。 刘苏儿从树上落下来后,就准备向那块石头扑去,准备结束这捉迷藏似的杀戮,然而,等他落到地上后,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看清拓野新一应该隐藏的地方,那块石头却不见了。 一时间,刘苏儿只感到背上冷飕飕的,若说人会跑会动会躲藏,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石头难道也会自己跑走么? 既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刘苏儿只好背靠着树,留意着四周不寻常的动静,和石头一起不见的,当然还有拓野新一。 两人复又僵持起来,没过多久,刘苏儿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这是一种奇异的本能,让他离开树,向前躲开,然后回过头来,他身后的那棵树,已经被一把利刃刺穿,利刃的尖从树皮突出来一尺,若非刘苏儿躲得及时,这把利刃就会从他背后刺入他的身子。不过,拓野新一的这次偷袭,暴露了他的位置,刘苏儿立刻向树后扑去,能到他来到树后,只看到远处拓野新一离去的衣角。 刘苏儿连忙追去,等到他追到近前,才发现上了当,这是拓野新一提前挂在这里的衣服,他的人却不在这里,刘苏儿不用去看,也能猜到拓野新一就在自己身后,果然,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刘苏儿不敢回头,向前疾走,可是这次却落在拓野新一的算计里,两枚忍者飞镖划破了他的皮肉,鲜血立刻飞溅出来,幸而刘苏儿内力身后,当忍者飞镖一削向他的时候,他体内的内力生出反弹,将飞镖的力道卸去大半,否则还要伤得更深。 就这样,两人在树林中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相斗了良久,当然是刘苏儿在明,拓野新一在暗,刘苏儿又中了他几下暗器,身上添了几道血口子,看来惨不忍睹,不过都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及筋骨。 这时候,刘苏儿才明白,为什么这名东瀛人要求来到树林中决斗,便是因为他能在这里占据地利之势,每次拓野新一出手后,都会在刘苏儿眼前消失,直到在他没有留神下,才再度出手。刘苏儿空有一身的内力,以及刚从汪九成那里学来的狂风骤雨掌,却是有力无处使,他本就年少,受了这么多窝囊气后,更是怒气勃发,他瞪大了双眼,又功聚双耳,将内力布满全身,整个人进入一种极高的警觉状态,就像全身蓄满尽力的豹子,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四周一丝一毫的动静,都瞒不过刘苏儿的耳目,石头下蝎子走动的声音,树梢上鸟儿离去的动静,他的眼睛也因为内力的提升,而变得锐利,在他眼中,这山林间的色彩变得更为显眼,阳光也更为刺眼,终于,他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若非他凝聚了全身的功力,也不能发现,有一棵树的树干,其中一块,和其他部分的颜色略有不同,差别十分细微,再仔细看,刘苏儿恍然,这块颜色略有不同的地方,有着规则的轮廓,他似明非明,假装没有看到那边的区别,人向那棵树旁边的地方走了过去,就在离那棵树不远的时候,刘苏儿忽然朝那边扑了过去,果然,一个人从那里出现,正是拓野新一,他脸色稍现慌乱,想不明白刘苏儿怎能发现了他的障眼法。 原来忍术中,就有借助山林中阴暗的光线,躲藏自己的技巧,比如假装成一块石头,那是他利用一块特制的布,从外面看来就和石头的颜色很像,人躲在布下,借机出手,他射出的毒针是用一种机括射出来的,所以,根本不需要有多大动作,就可以致人死地,有时被他杀死的人连自己是被谁所杀的都不清楚。 可是这从未失手的他,连用了几件他平常杀人的手法,偏偏被刘苏儿躲了过去,后来他又靠着树隐藏自己的行迹,用的当然也是和树干接近颜色的布,这种躲藏自己行迹的障眼法说来简单,说穿了也一钱不值,可是却是非常有效,同时也要有相应的手法和道具与之配合,因为制作出这种接近石头和树干以及其他颜色的布料非常麻烦,价格昂贵,在东瀛,普通人根本买不起。但拓野新一身上随身携带着夜影门中的几件道具,而他本人也正是这种隐匿的高手,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地要和刘苏儿在这里比斗。 在这期间,刘苏儿连中他几下忍者飞镖,他的飞镖上也是淬了毒的,看到刘苏儿中镖,他同样也是先是欣喜,但渐渐地感到骇然,因为刘苏儿根本没有受到剧毒的丝毫影响,他也逐渐明白刘苏儿不怕毒的事实。 这次他躲在树后,本来希望刘苏儿来到他附近时,他出刀将刘苏儿刺死,可是他却被刘苏儿发现了踪迹,这大大出乎他的所料,他又怎能不被骇得魂飞魄散?刘苏儿扑过来时,人在半空中便使出一招风雨无悔,正击在拓野新一的肩膀上,立刻将他的肩胛骨击碎,同时拓野新一的人也被击飞,落在一旁,他本来也不至于一招都敌不住的,可是心中震惊太甚,竟然没有来得及闪避或者抵挡。 这一掌夹带了刘苏儿这半日只挨打却无法还手的闷气,所以出手毫不留情,看到拓野新一倒地后,他又跟着扑了过去。 拓野新一剧痛之下,看到刘苏儿再次攻来,顾不得肩上之伤,连忙着地滚开,同时将身上的武器连环使出,什么忍者飞镖、吹剑、袖里镖、毒针等纷纷发出,趁着刘苏儿左闪右避之际,拓野新一向山中逃窜而去。 刘苏儿在后面大喊一声:“哪里逃?” 他跟着展动身形,向他追去,还没追几步,他就感到脚底一痛,刘苏儿知道自己又中了他的诡计,此人垂死挣扎,还能想着害人,可见他平时的训练,都是以这种损人利己的方式进行。刘苏儿在刚感到脚底疼的时候,人立刻用另一只脚使力,纵跃到树上,然后翻转鞋底来看,他的鞋底下钉着一个铁蒺藜,形状如同蜀中唐门的暗器,只是并非用来发射,而是用来阻止别人的追击,转钉人脚底板,幸好他反应及时,否则这上面的尖锐偿若刺穿了他的脚,他的行动肯定会大受影响。 刘苏儿将这枚铁蒺藜拔掉扔在一边,他不敢在下面追击,而是在树与树之间跳跃追踪拓野新一,就像一只在树与树之间行动的猴子。 虽然拓野新一先走了片刻,但刘苏儿还是通过他受伤后粗重的喘息,能够分辨他的方向,只是在树与树之间的行走,毕竟不如在地上,幸而拓野新一因为受了伤,也走不快,两人一前一后的翻过一座山头,来到一片海湾。 刘苏儿就是在这海湾处,再次失去了拓野新一的踪迹。 这片海湾在两片山坡的怀抱之中,除此以外就是细沙铺就的海滩和茫茫的大海。 拓野新一来到这里后,再次躲藏了起来,可是这里即没有石头,也没有草木,他能躲到哪里去呢?刘苏儿看着他留在沙滩上的脚印,一脚深一脚浅,看来自己击中他的那一掌,让他受伤不轻,身子失去了一些平衡,两脚轻重不一,因此脚印一浅一深,脚印延伸到海水处不见,显然他要么进入了海中,要么又顺着自己的脚印倒退回来,而刘苏儿一直跟在他后面紧追不舍,他若是退回来,肯定瞒不过刘苏儿,因此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进了海中。 人毕竟不是鱼,不能长时间在水中而不出来透气。中原中不乏有一些在水里生活的好汉,他们由于经常下水,所以能够练就一种在水下憋气比别人时间长几倍的本领,可是即使如此,也有个极限,最多不能超过一炷香。 但显然,拓野新一的憋气功夫比那些高手还要高强,因为那些水下憋气的高手,还会露出一些行迹,比如会因为水中压力的缘故,会吐出水泡,但这里的海面平静,既然连一点水泡都没有冒出。 在海湾深入山谷的地方,长着一些芦苇草,这些芦苇草稀稀疏疏,里面藏不了人,那是一望即知,尽管芦苇草里无人,但刘苏儿还是不自觉的来到了这里,等他来到这里仔细一看,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第七十九章 海上遇仙 原来刘苏儿在仔细看了这些芦苇草后,发现了其中的异样,在这些草杆之间,有一根枯黄的竹子竖在水面上,若非仔细观察,也看不出来,因为竹子的颜色和芦苇草草杆的颜色相近。 海水中一般不会长出竹子,这是可以想见的,就算山中的竹枝被风吹倒海水里,也只会横着漂浮在海面,又怎会竖起来呢?事出反常必有妖,刘苏儿已经猜到,这一定又是那东瀛人的躲藏方法,人躲在水中的石头后面,用这根竹枝来维持呼吸。既然知道了他人在里面,刘苏儿抓了一把海沙,顺着竹子的孔小心地倒了下去。 果然,海水中,一个人呛咳着从水中冒出,正是拓野新一,他的一只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向刘苏儿刺来,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黑乎乎的球形东西向刘苏儿甩了过来。 见到受伤后的拓野新一还是如此悍恶,刘苏儿直接使出狂风骤雨掌的最后一招,风雨兼程,左手蓄满阳刚之力,而右手却化为阴柔之力,一刚一柔,正是深得此掌的精髓,他左掌避开了拓野新一的匕首,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骨折肉碎的声音传来,拓野新一倒飞而出,但是他手中的黑球还是扔了出来,刘苏儿的右手阴柔之劲,将这枚黑球接在手中,黑球进入他手心阴柔至极的内力中,如同进入一摊烂泥中,刘苏儿同时转了个身,化解黑球冲过来的力道,然后顺着自己转身的力道,将这枚黑球甩入海中,黑球就像在他身上拐了个弯,又飞了出去,却没有直接和刘苏儿接触。 不论这黑球是什么,刘苏儿都不想知道,既然是这东瀛人临死拼命扔出来的东西,就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幸而他抱有这种想法,这才得保一命,这黑球落入海水中后,一声闷响传来,扔过黑球的海面上激起一丈多高的水花,原来竟是和雷公堂所用的霹雳雷火丹类似的火药暗器,刘苏儿立刻生出一身冷汗,偿若刚才有一丝犹豫,或者自己好奇心起,想接过来看看,那么此刻自己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想不到除了中土,东瀛人竟然也身怀这种威力极大的暗器。 再看拓野新一,他躺在海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他心口要害中了刘苏儿这一掌,人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毙命。 刘苏儿想起和他在林中相斗的种种,尽管不如和其他人真刀真枪的比斗那样激烈,但惊险处却更甚,他将拓野新一的尸体拉了过来,在他身上搜了搜,果然看到了他身上各种隐匿行迹和杀人的道具,他也知道了为何石头会消失,为何他会突然不见,这些东西让刘苏儿大涨见识,他将他身上东西都搜了出来,防止被别的东瀛人拿去用,然后用其中的布,包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杀人工具,又加了一块石头,一起扔到大海中去了。 汪九成听刘苏儿讲述其中的经过,也是在暗中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东瀛人没有杀死刘苏儿,实在是他运气不好,若是换做这里的其他人,估计早就没命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大海中那条船的动静,似乎船上的人并没有发现岛上的人。 而东瀛人已经生了一堆火,可是因为实在白天,这火光虽然明亮,但是相隔这么远,并不显眼,汪九成骂道:“蠢材,要烧湿一点的木头,要烧出浓烟,才能让那些人看到我们。” 这群东瀛人这才醒悟过来,立刻找来潮湿的木头加了进去,果然不久就冒出了黑烟,隔了一会,远处海上的那条大船终于转了向,向他们这个方向驶来。东瀛人见到即将获救,都欢呼了起来。 可是汪九成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大海中的这条船,是敌是友,暂时还没有办法分辨,他们好不容易靠着刘苏儿杀死了对方的三名好手,取得了一些平衡,但是随着这条船的到来,双方刚刚达成的一些平衡马上就要被打破。 如果这条船是中土的船,船上的人自然会帮着汪九成他们,到时候他们就能占据上风,说不定还能将这些国宝都带回去,却将这些东瀛人都撇在这个海岛上,甚或将这些倭寇全都杀死。 但如果这条船上的人,都是东瀛的人,那么柳贺红丸这一边的实力必定大增,而刘苏儿又受了些伤,他们必然不是东瀛人的对手,那时候,他们的死活就不是听天由命了,而是被左右在柳贺红丸的手中。 自己人里,天南剑神黎一白又是个只重实利的人,说不定到时候为了活命,还会倒戈相向,那么他们一行人,就更没有希望了。 大船逐渐靠近,船上并没有标识用以区分是哪国的船,这艘船虽然也不小,但比起柳贺红丸的那艘被海上风浪击沉的船来说,还是差得远了。 等到船来到距离海滩还有一百多丈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因为接近海滩的地方,海水很浅,这条船不能再接近,否则会陷入海沙或者礁石中。几名水手放下了救生小船,向海岛划来,这些人还没划到海滩上,就向岛上的人喊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说的是汉人的语言,而且带着浓重的鲁东口音,自然不可能是东瀛人了。汪九成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登时感到一阵轻松,他斜眯着眼,看着柳贺红丸等人,柳贺红丸脸上没有露出特异的表情,汪九成对于他依然能够沉住气,也感到佩服。 等到这些人来到海滩上,柳贺红丸当先带人迎了上去,汪九成冷哼了一声,说道:“咱们也过去。” 伏缨,黎一白,刘苏儿,燕七和云雾双侠等人也都跟了过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柳贺红丸说道:“我们都是福建省福州府的商人,途中遇到了暴风雨,因此沦落此处,多谢你们前来搭救。” 听着柳贺红丸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话,他差点气炸了肺,他说道:“你们不要听他瞎说,他是东瀛人,是不折不扣的倭寇,想冒充我们汉人,嘿嘿,这自然很容易分辨出来。” 柳贺红丸却说道:“这真是贼喊捉贼,他们才是东瀛人,我们才是汉人。” 伏缨和黎一白也跟着喝骂,双方的人立刻吵了起来。 前来搭救他们的水手听了两边人的说话,看着柳贺红丸身穿的也是中土人的服饰,一时无法分辨,其中一名水手说道:“到底你们谁才是东瀛人,谁才是汉人呢?” 两边的人都说自己才是汉人,而指责对方是东瀛人,因为柳贺红丸这边的人多,同时又有石门八怪等真正的汉人在内,所以他们的声音响亮,反而在争执上略占上风。 几名水手你眼望我眼,都不知如何是好,一名水手说道:“你们不用争了,既然我们无法分辨,我现在回去禀报主人,让他来决定吧。” 柳贺红丸沉下了心,偷偷估算船上人的实力,防止真被他们分辨出自己是来自扶桑的东瀛人后,好出其不意地下手,将船夺了过来。 两名水手划船回去,回到大船上,过了一会,两名水手又走了出来,随着有一名颇有气质的的人走到甲板上,这人远远看来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他向海岛上两方的人这里看了看,然后一个纵身,轻飘飘地落到了救生船上,姿势之优美,动作之舒畅,让柳贺红丸忍不住身子一震,从他的轻身功夫来看,此人定然是一名高手,只不知他除了轻功高明以外,武功是不是也高强呢? 很快他就看了出来,此人绝不仅仅是轻功高明而已,此人一落到小船上,并没有划桨而来,而是看不出他有什么动作,这条小船无风自动,向海滩驶来,这手功夫一露,就连汪九成都暗暗喝彩,此人定是用双脚用力,驱动小船行驶,单单这一手,没有深厚的内力,绝对做不到。 柳贺红丸暗暗叫苦,他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寻常的商船,或者渔船,船上之人不过普通的百姓,那么他尚有占据主动的机会,如今从此人的功夫看来,自己是绝对无法和汪九成再加上船上之人向抗衡了。 而汪九成却暗暗欢喜,既然同时中原的武林中人,自然很轻易地能够分辨出双方谁真谁假,而且有了此人这么高强的武功,对付这些东瀛人,便更有把握的多,再把这些肉身舍利古董宝贝等东西带回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人来到海滩上,又从小船上走了出来,汪九成见他年纪不轻,有五十多岁,鬓角发白,但精神矍铄,气度不凡,他看着双方的人脸上的神情,就连问都不用再问,也知道汪九成这一边的人是中原人,因为汪九成等人见到他以后脸现欢喜,而柳贺红丸等人见到他神色带着戒备,这是无法掩饰的。 他冲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看你的打扮形貌,应该是名闻天下的丐帮帮主,怎的沦落到这座偏僻的岛上,还一脸苍白,似乎在心肺间受过什么伤呢?” 汪九成惊讶于此人的眼光老辣和精准,他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只是现在并非说话的时机,先带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这人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柳贺红丸一方,柳贺红丸见他既然认出了自己是东瀛人,眼光带着戒备,防止他突然出手,哪知此人却说道:“遭遇海难,原本不问来历,都要救的,可是你们为何假装汉人,是否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柳贺红丸喃喃地说不出话来,这人跟着说道:“不管怎样,你们也可以跟着我的船,等到了岸上,你们便需立刻离去。” 柳贺红丸等人大喜。 汪九成见他明知对方是东瀛人,还要搭救,忍不住说道:“阁下似乎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这人一伸手说道:“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只是我们不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不论他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以现在的情况来说,都有被搭救的权力,这是大海上的规则,至于他做下了什么恶事,在回去以后清算也不迟。” 伏缨忍不住说道:“怎能这么做?带他们回去只会害更多的人!” 这人说道:“我既然作为船的主人,就有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你们不要再多说了。” 天南剑神黎一白此刻罕见地和伏缨保持了同一想法,他也跟着劝说道:“若非阁下武功高强,这些人早就对阁下动手了,你看看这沙滩上的东西,都是他们从咱们那里劫走的国宝……” 这人点了点头,说道:“可是我武功高强,他们杀不了我,不是么?” 黎一白愕然,心道,怎会有这种顽固不化之人。 此人沉思了一会,这一会似乎就能决定这些东瀛人能否被搭救的命运,以柳贺红丸的定力,心中也忍不住紧张起来。此人对他说道:“这些东西,你们帮着搬到我的船上,上了岸以后,请你们立刻回扶桑,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在中土活动,我就不客气了。” 柳贺红丸大喜之下点了点头,说道:“是,是,是,我们回去就去找船回去。”接着,不待此人再说,立刻指挥着手下去搬这些肉身舍利等物上船。古董珍玩等物,可以随着小船运到大船上去,肉身舍利在棺材里,便直接推倒海中,到了大船下,再用缆绳系住,拉到船上,忙活了半天,才将这些东西全都搬到船上。 汪九成等人见此人铁了心要救这些东瀛人,都心存忧虑,伏缨还想过去说点什么,汪九成拦住了他:“依我看,你就是再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多说无用,咱们也上去吧。” 等到所有的人都上了船,大船立刻向西行去,此刻太阳刚刚下山。 在大船上,他们一行人都站在甲板上,汪九成来到站在船头的船主身后,问起他的名字,此人说道:“我叫卢春林,汪帮主是否看不惯我搭救异族人,心中说不定还在骂我是不识好歹,所救乃是中山狼,不知是也不是?” 汪九成苦笑道:“原来中山狼的故事你听说过,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卢春林,对了,你是蓬莱四仙中的人物,怪不得如此矫矫不群。你没有让我们汉人来搬这些东西,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会责怪卢仙人?”他这么说,自然就是承认了卢春林对他的猜测,至于感激云云,当然是言不由衷,而且语带讽刺。 卢春林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们只是几个隐居海边的老怪物而已,怎能称得上是仙?对了,你心肺间的伤,我可以给你治治,你随我来。” 汪九成知道卢春林乃是蓬莱四仙中精通医道之人,他若能给自己治疗,当然能让自己好得快上许多,等自己伤愈,对付起柳贺红丸等人便有把握得多。而且,既然知道他乃蓬莱四仙,对于柳贺红丸在船上的担忧自然少得多了,只是不能将他们留在孤岛上,或者把他们杀死,总是心存遗憾。 第八十章 船主的规矩 跟着卢春林来到一间船舱,卢春林拿出药箱,里面放着各种形状的银针,刀具和瓷瓶等物。 汪九成问道:“不知卢仙人为何出海到这里?” 卢春林自顾找出几枚合用的银针,又从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让汪九成服下,然后说道:“汪帮主乃是武林中人人敬重的人物,就别往我身上贴金,叫什么仙人了,直接叫我卢老四就行,我此次泛海舟中,乃是为了寻找一个人,那人没找到,却没想到遇到了你们,对了,你们怎么到的那座岛上?这些棺材财物又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简略跟他说了这些东瀛人在中原的所作所为,本以为他听了能可能会对这些东瀛人看法改变,让他们离去,可是卢春林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示,而是似乎有什么心事,汪九成听他说的来到海上找一个人,虽然感到奇怪,可是也没有多问,这是他的私事,能够告诉他的他自然会说。 隔了一会,他对汪九成说道:“将你的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一个时辰后,卢春林给汪九成施针结束,问道:“你感觉怎样?” 汪九成有种地夸赞:“不愧为医中圣手,我感到似乎就像没受过伤那样,怎会这么神奇?” 卢春林摇了摇头:“船上药物不足,并没有真正能够治好你的伤,只是用了一枚血莲丹缓解了你的疼痛,又用银针调动了你身上气血运行的一些方向,让你少受些痛楚,真正想要愈合,还要两三日,如果是在陆地上,各种草药充沛的情况下,明日就能好得差不多,伤你的人是从你背后下的手,应是趁你不备,此人究竟是谁?” 汪九成听他说给他服食的血莲丹,以为是雪莲丹,没有怎么在意,却不知血莲乃是十分珍贵的药物,具有起死回生之效,卢春林好不犹豫地给他服用,汪九成偿若得知,定然会感激不尽,但是他却没有说出伤他之人,只是摇了摇头,他本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和天南剑神黎一白的梁子既然已经揭过,又同在岛上相处了几日,这一剑之仇,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 卢春林见他不说,也没有刨根问底,他将银针瓷瓶等物又放回药箱,正准备将药箱放回原来的地方,甲板上传来一阵争吵之声。 两人连忙来到甲板上,只见伏缨正和一名东瀛人相斗,双方互有喝骂,而燕七倒在一边,生死不知。 汪九成连忙呼喝:“住手!”想要阻止二人的相斗,可是两人打得激烈,都没有停手的意思,汪九成若是身上无伤,自然上去用武力将两人拦住,可是他刚刚被施过针灸,不敢贸然出手,就在他转念想着办法时,他身旁一人疾驰而前,分别对两人击出一掌,这一掌都是攻向两人的要害,伏缨和那名东瀛人顾不得再相斗,纷纷出手抵挡。 这个突然向前出手的人自然就是卢春林,他向双方都出手,待两人回身抵挡时,他又收了手,显然他出手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二人继续相斗,同时表示对双方都没有偏袒,他见两人住手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伏缨恨恨地说道:“咱们都是落难遭人搭救之人,本该好好相处,听从船主安排才是,可是此人,嘿,他刚才趁着燕七没有防备,突然从背后下了毒手,这……”汪九成和卢春林这才看到这东瀛人身上的血迹,而他和伏缨又都没有受伤,说明这血迹是燕七身上的。 卢春林望向那名东瀛人问道:“此事当真?” 这名东瀛人眼睛望着柳贺红堂,显然此事都是由他主使,他见柳贺红丸没有分辨,那东瀛人大声说道:“不错,是我下的手,那又怎样?” 卢春林暂时没有去回答他,而是先来到燕七身边,他蹲下身子,看到燕七背后有一道伤口,伤口中血流如注,这道伤口就在腰眼上,应是伤了肾脏,他出手如电,封住了燕七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然后对云雾双侠说道:“麻烦二位先将他抬入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在走廊左首最后一间。” 云雾双侠两人将燕七抬了过去,卢春林站起身来,来到那名东瀛人身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这名东瀛人叱道:“你干什么?”同时伸手去推卢春林,也不见卢春林有什么动作,这名东瀛人忽然倒飞而出,越过船舷,扑通一声,落入海水中。 柳贺红堂向前一步说道:“你……干什么将他扔入海中?赶紧让人去救他……”他也没有看出卢春林用的什么手法,因此有了忌惮,没敢贸然动手。 卢春林冷冷地说道:“这条船是我的船,诸位要是不想乘坐,可以离去,偿若再在船上动手动脚,此人就是榜样,至于去救他?已经迟了,你们可以去看看,这片海中有许多鲨鱼,此人身上既然有血迹,一定会将鲨鱼引来,很快就会葬身鱼腹。” 几名东瀛人都扑到船舷上向下看,果然,几天鲨鱼围着这名落水的东瀛人,此人落水之前已经晕厥,浑无一丝反抗之力,那些鲨鱼像饿狼一样,很快将他撕碎分食,情形惨不忍睹,连周围的海水都被染红了,看得几人都是胆战心惊,说不出话来。 卢春林不再搭理他们,回头就像船舱行去,走了两步,柳贺红丸忽然问道:“船主的命令我们遵从,不过不知船主安排我们住在哪里?” 卢春林说道:“等我对伤人救治好,自然会前来安排。” 柳贺红丸又问道:“如果我们不向他们动手,他们却向我们动手,那又如何?” 卢春林说道:“谁先动手,都是一样的结果。” 说完不再理他,去看燕七的伤势去了。 伏缨眼中带着怒火望着柳贺红丸,柳贺红丸主动挑衅他:“怎么,你感到不服气?不服气你可以来打我,我甚至都可以不还手!” 伏缨手握流萤剑的剑柄,这期间柳贺红丸又说了几句不堪的话,想逼他出手,无奈事极必反,他说得多了,伏缨非但没有冲动反而放松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也放了下来,他对黎一白说道:“黎兄,你知道我见过的最令人恶心的人是谁么?” 黎一白本来一直和他斗嘴,这时却站在同一战线同仇敌忾起来,他凑趣地问道:“这倒不知,还要向红缨公子请教。” 伏缨说道:“此人指使自己的手下做事,但手下出了事,他却不以为意,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说这样的人难道不令人觉得恶心么?”说完他还来到船舷边,望着大海假做悲伤,“倭寇兄啊,倭寇兄,刚才你和我动手,我却没能想到你不过是受别人指使,暗中害人,和我伏某相斗,并非出自倭寇兄的本意,可是受到惩罚的却是你,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和你动手了,倭寇兄,你死得好惨呐,你泉下有知,当知跟随一个有德之人的重要性,最起码不会将你弃之如履……” 这些东瀛人闻言一起色变,柳贺红丸的神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黎一白还没说话,汪九成就暗暗感到好笑,伏缨表面上很冲动,其实心思却缜密,柳贺红丸的目的他又怎能不知,企图激怒他,让他先动手,然后卢春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以卢春林的武功,将伏缨扔到大海里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伏缨却能反过来用同样的方法激怒柳贺红丸,而且所言一针见血,用的是挑拨离间的方法,即骂了柳贺红丸对手下的无情,又提醒了跟着他的那些人,自己的命运也不过如此,难得的是,这种指桑骂槐,大有诸葛亮凭吊周瑜的风范。 柳贺红丸说道:“你这猫哭耗子的卑鄙小人,若非你和他相斗,他又怎会被船主出手扔下海?你想挑拨离间,需知我们都不是傻子。” 话虽如此说,可是他的手下已经露出对柳贺红丸不以为然之意。 黎一白此时说道:“不错,伏缨兄平时的话,我都不会认可,今日所说,果如金玉良言,可怜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名东瀛人喃喃地说道:“他叫稻野村夫……” 柳贺红丸瞪了这名东瀛人一眼,再看着黎一白,终于忍不住,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无耻小人,拿了我多少金子?现在我才知道,野狗之反噬,喂多久都是喂不熟的。” 黎一白说道:“野狗又怎会跟着人办事?野狗自然是跟着野狗办事,但有的野狗不将其他的野狗当做同类,那就不要去怪别人。” 汪九成哈哈大笑起来:“黎兄,你刺我那一刀,我本来还有些耿耿于怀,就因为你这一句话,以后我都当你是一条汉子,咱们不要跟野狗再争论了,陡然浪费口舌。” 柳贺红丸还要反唇相讥,卢春林走了出来,说道:“开饭了,等你们吃了饭,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这顿饭是船上的饭,不过是米饭上配着海鱼海带,就是这简单的菜,也只是放了盐和辣椒,没有其他的去腥的佐料,味道当然好不到哪去,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中原武人和东瀛人一起吃饭,气氛也不会好到哪去,众人在卢春林的注视下,默默地吃了饭。 而燕七受伤虽重,可是在卢春林的妙手施为之下,已经能够行走,只是脸色异常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伏缨跟他有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的情谊,问他怎么样,燕七恨恨地骂了几句,伏缨安慰他,背后偷袭他的人已经被船主扔入海中喂了鲨鱼,燕七的情绪才好了些。 饭后,卢春林对他们说道:“船上空出来的房间不多,我已经让水手们挤在一起,也只腾出来五间空的舱房,你们人多,就住在左首的三间,你们人少些,就住在右首的两间,我希望你们知道,这条船是我的船,在我的船上,我不希望你们再发生争执动手。”左首右首都是指以行船方向而言。这条船的舱房只有两层,甲板以上,就这么一层房间,以走廊相隔,走廊两边每边有五间房间,除了船主的房间在最里面以外,能匀出五间房给他们住,已经不错了,因为船上仅水手就有十多人。 柳贺红丸有些不甘:“我们一行十九人,三个房间怎够?每个房间六人还要多,他们只有七个人,却住两间房。” 卢春林说道:“觉得挤,可以去甲板上睡,要是觉得甲板上还睡不开,可以去海里待着。” 柳贺红丸涨红了脸,想反驳却又没有出声,毕竟他也曾为一条比这条船还大的船主,而且他做惯了首领,在这里却处处受人掣肘,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伏缨闻言,嘴角却露出了笑意,感到这船主虽然冷冰冰的,可是人还算有趣。 柳贺红丸终于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接受了安排,但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凶光。 第八十一章 海上奇事 众人分别回房后,卢春林见刘苏儿身上的血迹,也给他看过,都是些皮外伤,只是伤口很多,看起来吓人,却并无大碍,他嘱托了众人在房间里待着,夜里没有事不要出去。 伏缨问道:“不知船上的厕所在什么地方?” 卢春林告诉了他,便走了出去。 七名中原武人,被安排在右首房间,燕七受伤颇重,所以和云雾双侠三人在一间房,这间房里只有两张窄床,燕七当然睡在一张床上,云雾双侠葛云常却坚持让弟弟葛雾形睡床上,他在地上铺了被子睡在地上。 另外一间房自然就是刘苏儿,汪九成,伏缨以及黎一白四人住一间。刘苏儿和汪九成都受了轻伤,那是不消说,都有睡在床上的资格,而伏缨和黎一白则在地上挤着睡,两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夜里,随着船行驶在海面上,船身轻轻地晃荡着,熄了灯后,伏缨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想找黎一白说话,可是黎一白不想搭理他,打着鼾表示自己已经睡下了,伏缨只好找汪九成说话:“这船上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不知汪帮主发现了没有?” 汪九成刚想入睡,听他这么说,随口问道:“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伏缨说道:“你看,这艘船偿若是货船,可是船上却没有货物,若说是打渔的船,船上却闻不到平常渔船上的腥臭,可见这艘船之古怪。” 汪九成忘了还没有告诉他卢春林的来历,他忍着笑问道:“你观察很仔细,想不到红缨公子竟然能够注意到这些细节,让人佩服,不过,你有什么猜测?” 伏缨说道:“这条船说不定是条贼船,船主虽然精通医道,可是却武功高强,人又冷酷无情,将那东瀛人扔入海里的功夫,手不动足不抬,仅凭内力的反震就能做到,这一点就连汪帮主都做不到罢。” 汪九成点了点头,又想起这船舱中漆黑一团,他看不到自己点头,他说道:“不错,我做不到,那又如何?” 伏缨说道:“这定是传闻中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咱们要小心点,偿若他看中了咱们拉回来的肉身舍利等财物,暗中对付我们,那就糟了,听说东海有不少海盗,劫掠来往的商船……” 汪九成听他越说越离奇,忍不住告诉了他,船主乃是蓬莱四仙之中的卢春林,让他不要多想,赶紧睡觉。 黎一白跟着笑出声来,伏缨愕然:“你这家伙不是睡着了吗?怎的装睡偷听我们的谈话。” 黎一白说道:“本来睡着了,又被你们吵醒,结果听到了你在讲什么海盗的故事,又刺激又曲折,你们说话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怎能听不到,说什么偷听这么难听?” 伏缨老脸一红,好在黑暗中也看不出来,他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想不听,难道不会将耳朵塞起来吗?就算是蓬莱四仙又怎样,这船上古怪,难道我还不能说说了。 黎一白说道:“能说能说,唉,汪帮主,你不该告诉他真相,否则他再说下去,指不定说得更精彩,比说书的说得还好听。” 汪九成突然说道:“伏缨说得没错,我也发觉了一些古怪的地方。” 伏缨像是有了依仗,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就连汪帮主都这么说,你也看出来了? 汪九成说道:“这蓬莱四仙不分敌我,将我们和东瀛人都救了出来,对于这些国宝之失去,又不是这么在意,似乎和他平素的声名不太相符。” 伏缨闻言有些失望,他说道:“这虽然古怪,可是也能说得过去,你们难道都没有发现,这条船上有十间舱房,除去卢船主自己睡一间外,匀给我们五间,那剩下的四间舱房留给谁住呢?” 黎一白说道:“这船上不是还有十几名水手么?卢仙人自己都说了,让水手挤一挤。” 伏缨说道:“不对,饭后我看过那些水手,他们都睡在甲板下的房间呢,或者本来也睡我们这几间房,可是那四间房绝非水手所住。” 汪九成说道:“说不定是卢仙人的家眷,见到我们这些粗人,自然不能出来相见,又或者……是蓬莱四仙中的其他三人?” 伏缨说道:“若是蓬莱四仙中的其他三人,没有关上门,在房间里不出来的道理,冲着你汪帮主的名头,他们也不能如此无礼,若是家眷,他一人出海,怎能带四房家眷?而且都不住在自己房间里?” 汪九成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跟着糊涂了,不过咱们是被人搭救之人,他有什么秘密,也不该我们去深究,夜了,早点睡吧,休息充足了,在这海上的几日,才能有精神应对这些东瀛人。”从他们被搭救之地,回到最近的陆地,以这艘船的速度,需要四五天的时间 伏缨又喃喃了几句,汪九成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正准备问他的时候,伏缨的打呼声出来。 这一夜平安度过,并无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早上起来,柳贺红丸带着众人出来,用打上来的海水简单的洗漱,他看到伏缨等人后,竟然不再喝骂,想来是知道在口才上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干脆闭嘴,懒得浪费口舌了。 但伏缨却不放过他们:“没想到你们起这么早,是怕我们把饭吃光了,不留给你们?” 柳贺红丸哼了一声,没有去理会他,伏缨见他不说话,不依不饶地说道:“你们看,海里有鲨鱼!” 汪九成走了过来,看到伏缨一惊一乍的挑惹他们,他本来想阻止伏缨的无聊行为,但想了想,又停了下来,反正这些东瀛人因为卢春林之故,又不敢动手,不如随他去吧。 他今天起床之后,特别留意了伏缨所说的那几件舱房,果然都是舱门紧闭,却非从外面锁上,而是从里面上闩,看来里面真的有人住。早上吃饭的时候也不出来,而是由水手送进去,汪九成见了,越发感到古怪。 燕七醒来后,伤势好了些,吃了点饭,就回了房间休息,众人早饭后来到船尾的甲板上,看着海鸥跟在船后流连不去,天色湛蓝,远方海天相交处并无明显的界限,像是大海与天空连在一起,让人感到身心舒畅,若非伏缨在旁边一直说个不停,确实会让人沉迷在这天地间的风景中,海面上不时有着鱼儿跳出海面,又落了回去。 忽然,船头的甲板上,一名水手喊道:“快来看,那是什么?” 众人连忙从船尾又赶到船头,说话的乃是一名掌舵的水手,众人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到在船前行的方向,有一片床板一样的方形事物出现在海面上,随着海水一上一下地漂浮着,只是相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汪九成回过身来,却发现卢春林站在船的桅杆上,向那边看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上面去的,汪九成见他神色宁静,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异之色,仿佛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他蓦地想起卢春林说过的,在大海上找一个人,至今没有找到。他心中一动,难道那在海上漂浮的事物,竟然是他所要找的人?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从海中出现?这岂非太过离奇? 这些东瀛人从扶桑来到中原,除了石门八怪以外,几乎都曾在大海上待过一段时间,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事物,纷纷指点议论。 刘苏儿功聚双眼,凝神看去,看出那是一个木筏,但木筏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奇怪的是,在木筏上却放着一个酒坛子,两个食盒,食盒盛的什么,就看不到了,在酒坛子和碗旁边,似乎放着一把剑,从他看到的情形推测,应该是有人在筏子上,否则经过海水的颠簸,筏子上的酒坛子和食盒早就应滑落到海水中了,可是筏子四周却没有人,果然非常怪异。 等到船开到附近,船上的人都看清楚,筏子上没有人,那坛子酒还没有开封,两个食盒也如同钉子木筏子上,一动不动,旁边果然放着一把剑,汪九成刚才还曾猜测是否有人藏匿在筏子下面,闭着气,有什么企图,可是筏子稀疏,通过木筏之间的缝隙向下看,木筏下面也没有人。而木筏上面的东西之所以没有滑落到海中,说穿了也不稀奇,只因这些东西都是被捆在筏子上的,包括那把剑在内。 东瀛人叫嚷着让水手去将这些东西打捞上来,水手们并不听他们的指挥,而是望着船桅杆上的卢春林,卢春林从桅杆上下来,对水手们点了点头,水手们这才用绳子缀着来到木筏子上,将上面的东西都拿到船上。 看到没有开封的酒坛子,汪九成忍不住吞了吞口涎,自从在海岛上和柳贺红丸等人相遇以前,他就没喝过酒,岛上的美酒也没被搬到船上,而卢春林给他们提供的饭中更没有酒,这坛酒,隔着坛子封口,汪九成似乎都能闻到酒香。 而掀开两个食盒,里面放的都是各种菜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些菜肴竟然还有些温热,似乎做出来没有多长时间,但大海茫茫,一眼都可以看到天边,中间并没有什么船只岛屿,这木筏是怎么来的呢? 东瀛人大叫大嚷,欢喜无限,争抢着将酒坛打开,里面果然是美酒,酒香从坛子里传来,汪九成更是感到嗓子都有些发痒,但是酒坛子在东瀛人手中,他自重身份,不能去抢,心中暗自着急。 船主只吩咐不能打斗,并没说别的,这群强盗般的东瀛人问道酒香菜香,哪里还能忍得住,抱着坛子就喝,对于食盒里的菜,那是伸手便抓,看得汪九成眉头打皱,伏缨在旁边看不惯这些人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这些酒菜又不是送来给你们吃的,你们问过船主了吗?怎么都想狗抢骨头似的?” 一名东瀛人嘴巴里嚼着一块五花肉,嘟囔着说道:“大海上的东西,自然是无主之物,你想吃,我们也没拦着,说这些酸话干什么?” 伏缨说道:“看到狗啃过的东西,我觉得恶心,你们吃吧,老子没胃口。” 东瀛人里,唯有柳贺红丸和石门八怪没吃,一名东瀛人招呼柳贺红丸,柳贺红丸摇了摇头,其余的东瀛人见主人不迟,更是你争我抢,十多人很快将酒菜吃了干净。 而卢春林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些丑态百出的东瀛人,反常地一句话也没说。 吃饱了的东瀛人,又将筏子上的那把剑拔了出来,剑身反射着阳光,非常明亮,显然是一把锋利之极的剑,剑身上写着一行字,这些东瀛人虽然会说中土话,可是却不识中土文字,他们把剑递给柳贺红丸,柳贺红丸拿过来一看,忍不住色变。 第八十二章 一些猜测 这柄剑的剑刃上写着:饱食之后,留君自戮。 柳贺红丸望着卢春林,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解释,可是卢春林的眼光却望着海面极远的地方,过了一会,他突然发起怒来,将这酒坛子,食盒,以及柳贺红丸手中的剑全都扔到海里。 除了柳贺红丸以外,其他的人都感到愕然,卢春林给人一种泰山崩于顶也不会色变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方才他这些动作,都表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这是为何?难道因为这些东瀛人吃了本应是他的菜肴,喝了本应是他的酒?可是这些人在吃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没有阻止啊。而为何又说柳贺红丸没有愕然?因为他感到的是惊恐。 一名剑客,在东瀛习练武士刀,手中的兵器,就是身份的象征,是武士的荣耀,绝不能在任何情况下被人从手中夺走,年轻的剑客,为了防止兵器被人打落,甚至会用一种绷带将刀柄缠在手上,那就是与兵器共存亡之意,到了武功高强时,如柳贺红丸这种水准,已经不需要借助绷带,而能将手中的兵器拿得很稳,这是东瀛武士高手的自信。刚才柳贺红丸拿着那柄剑,看剑身上的字后,卢春林随手就将他手中的剑夺走,虽然说卢春林的行为未免有些突然,但他也没有放松拿着兵器的手,然而手中之剑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取走,这还是柳贺红丸自忖刀法大成以后,第一次被人将兵器从手中夺走。 这卢春林好快的手法,好高深的内力! 卢春林却没有心情去注意柳贺红丸心中所想,他望着大船行驶的方向,良久,他转身回了舱房。 这是晌午前发生的事,到了傍晚,大海中又出现了那样一个木筏,木筏中依然是这三样事物,剑与酒菜。中午东瀛人吃这些酒菜时,柳贺红丸还担心食物中有没有下毒,可是到了傍晚,看到这些人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柳贺红丸便放下心来,看着手下又将这些酒菜当做晚饭吃了,也就没有阻止。 唯有汪九成感到可惜,看着如此美酒被这些不懂酒的东瀛人,像喝水一样喝到肚子里,他心中暗骂,却没有和他们抢夺,就像伏缨说的,他们就像是抢食的野狗,自己堂堂汉人,堂堂一帮帮主,怎能同野狗争抢? 剑上依然有字,还是那几个字,不过柳贺红丸初见时的也已经消淡了。 当晚,那群东瀛人喝的醉醺醺的回房睡觉了,伏缨暗中观察,发现他们十九人里,只有石门八怪和柳贺红丸没有吃那食盒了的菜肴,也没有饮酒,喝醉酒的十个人都进的同一间屋子,石门八怪八人用一间屋子,而柳贺红丸单住一间。 伏缨回来跟汪九成说起此事:“这柳贺红丸好不会享受,他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柳贺红丸竟然还独睡一间。” 本来以为汪九成会身有同感,怎奈汪九成却说道:“一个人到了相应的地位,自然会有相应的展示,以证其独特的身份,这也没什么,不仅是这些扶桑人,我们汉人也是如此,皇上难道贤明赛过贤臣么?不一样是帝王有帝王的一套,臣子有臣子的一套?少林寺的方丈不是也有相应的仪式?” 伏缨先是听得不知所谓,随后想起汪九成也是一方霸主,他身为丐帮的帮主,各种行事都是以丐帮帮主的身份出现,自然不能和普通丐帮帮众等同,这种现象,在外人看来,也学有些看不惯,可是在他们自己,确实再自然不过。 汪九成见他起了误会,跟他解说道:“你以为我身为帮主,每次和其他帮会见面,一套繁复的流程下来,我很享受么?我若说是能体会到那种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感觉,那真是操蛋了,你可知道,我们丐帮既然身为天下第一大帮,我每次出场,若不是非常隆重,盖过其他帮派,就会让人看不起,我一人忍受这些无聊的流程不要紧,若我一时任性,以一个闲懒汉的身份去和人见面,你想别人会看重我帮么?也许对我本人还是敬重,但是对丐帮的弟子,则会产生轻视,甚至是蔑视,这样久而久之,丐帮的威严何在?我们能够受人尊重的地方又在哪里?不是一体同心,而是仅仅因为帮主武功高强么?” 伏缨默然,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说的没错,这是世人的观感没有改变,媚上欺下,持强凌弱,尊重那些看来有模有样之人,而看不起那些随性之人,这不是你我的错,是我想歪了。” 汪九成见他性子爽直,直认其非,说道:“你这种人,之所以只能作为独行大盗,只能独来独往,是因为你的想法独特而正确,不能为其他人所理解,若真是让你过上和其他人合作的生活,你也受不了,我见你和黎一白一直争吵,和朱雀已争吵不休,这些人喜爱你的直爽性子,并不真的会和你为难,因为他们本身也是真性情的人,偿若你遇到了是一本正经之人,倒真要小心了。” 伏缨想了想,一生中知己不多,和他有嫌隙的人到不少,汪九成阅历极深,他所说便如金玉良言,他点了点头,说道:“经你这么一说,那柳贺红丸似乎做得也没什么不对了。” 汪九成说道:“这又未必尽然,我和丐帮弟子在一起时,可以同吃同睡,只有面对外人时,才做出这种种一套,那是将军要和士兵同甘苦之意,偿若在自己人堆里,上面和下面也要拉开距离,保持自己超然的地位,那么他们的关系,若非是威逼便是利诱。” 刘苏儿此时出现在两人说话的门外,他的目光中闪动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光芒,他对汪九成说道:“以前我见你统帅丐帮,威风八面,后来和人比试,甚至比不过幽灵山庄的纪重灵,颇有些看不起你,可是真正为枭雄的人物,绝不仅仅在于自己武功的高低,恰恰相反,在乎自己武功高低的,也做不了数万人的首领,这二者本就是不可兼得。”就像慕容寒山专注于剑,武功飘逸除尘,但绝非是做丐帮帮主的料子,他连自己的养女慕容娇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别人了,但汪帮主却不一样,自己在常州分堂的弟子为人所害,他就会为之报仇而四处奔波,慕容寒山又怎能做到。 作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汪九成做得已经非常好。 汪九成听他夸赞,淡淡一笑,心道你一个小小少年,又懂得什么?统御这数万弟子,又岂是在某一方面做得好便行的。 伏缨见到刘苏儿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刘苏儿说道:“我的上本来就是轻伤,现在已经无碍,汪帮主,今日事情让人费解,大海之中忽然出现木筏,筏上有酒有菜有剑,你说这是为什么?” 汪九成依然再想着那些他没有喝着的美酒,他讪讪地说道:“我又怎会知道,不过,此事确实古怪,我本来以为那些酒菜中会有毒,现在看来,竟然想错了,这说明做这些事的人,已经比我们多想了一步。” 伏缨说道:“我看此事定然和那蓬莱四仙的卢春林有关,他看到这些东西的态度也着实古怪,你想,这会不会是他的……那个……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汪九成摇了摇头说道:“他的女人?因爱成恨?应该不会,蓬莱四仙何等样人,绝不会做出什么始乱终弃之事,我曾听朱雀儿说过,蓬莱四仙将自己的内力各自传了一半给他以前,他们曾说漏过,他们有一个大仇人,要在一两年以后前来,他们因为内力不足,未必是其对手,这句话当时我是听过便算,从没想到忽真的遇到他们,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什么女人,而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仇人。” 伏缨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就算是仇人,也是女仇人。” 刘苏儿毕竟年幼,问道:“怎么说?” 伏缨说道:“一个男人会给你做饭,送酒,然后说什么,饱食之后,留君自戮这样的话吗?这自然只是一个女人才能做到的事。” 刘苏儿恍然:“看来伏大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确,男人若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做饭,这情景确实难以言喻。” 伏缨听他说自己很有经验,禁不住啼笑皆非,作为前辈,他在刘苏儿面前,还是想保持自己的神秘莫测之感,他说道:“不仅是这一个方面,从卢春林的反应来看,也应是如此。” 汪九成说道:“他帮我治伤时,我也问过他,为何会乘船来到那里,他说是在找一个人,当时我感到莫名其妙,现在看来,他是在找这个仇人了,就算是如伏缨所说,他的仇人是女仇人,这段仇恨,也是在多年以前结下的,现在是到了了断的时候了,我们和东瀛人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三人正在房间里说着,天南剑神黎一白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三人本来谈兴甚健,见到他却突然都住了嘴,猜到他们是在谈论不想自己听到的什么秘密,他识趣地说道:“哦,要是我打断了你们的谈兴,我再出去便是。” 刘苏儿说道:“请等一下,我们谈论的没什么不可对人言,只是一些猜测之言,不想被人误解。” 黎一白点了点头,也进了舱房,舱房空间甚窄,四人待在里面,都觉得有些挤迫,不知道那些东瀛人和石门八怪,一间舱房住了九人,另一间舱房住了八人,是怎么待的。 第八十三章 心智错乱 伏缨对黎一白说道:“你对柳贺红丸所言,也甚得我心,既然如此,我以后便不和你争论了便是,你那些丑事,我也不再多说了。” 黎一白说道:“这可多谢了,不过我的什么丑事,劳烦阁下予以教我,我倒不觉得我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伏缨本来一番好意,不想再和他争吵,乃是和解之意,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说道:“你真的让我说?你自己心知肚明,我懒得说了。” 黎一白说道:“无非就是那些,我做了东瀛人的走狗,为了东瀛人摇尾求怜,只为了一些钱财,不知是也不是?” 伏缨说道:“既然你自己说了出来,又何必再问我。” 黎一白说道:“伏大侠,红缨公子,你出身不错,后来有成为独行大盗,听说你偷盗富人家的珍玩,乃是自己喜欢做这些事,并非真的是为了银子,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和刘苏儿都是出身贫穷,小时候饿怕了,为了能够填饱肚子,什么事都敢去干,什么事也都能去干,你说我没有原则,若是你身处我这种地位,小时候为了活命,做了许多出自本愿的事情,就会明白我的苦衷。” 伏缨见他所言甚是诚恳,呆了一呆,说道:“你这么说,是否表示向我投降了呢?” 黎一白说道:“不是,我只是让你知道,我有这么做的理由,并非天生如此,若是有的选,谁会选择卑贱的人生呢?我也想潇洒地展现我自己,但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刘苏儿认同地说道:“我小时候为了活命,甚至跪在路边,为了一个铜板,没有一点尊严,但是,黎一白前辈,那只是我年幼无知时的所作所为,后来我有了自立的能力,跟着伏缨大侠,和朱雀大侠相处了一段时日,也见过汪帮主的风范,渐渐懂得,大丈夫有所必为有所不为,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用这种理由来为自己开脱,那就不应该了,我看,还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已经有些分辨不出是非了。” 黎一白低下了头,过了一会,他轻声说了一段话,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什么是有所必为的?行侠仗义?为的又是什么?我小时候饿得去吃草,身穿破烂的衣服,脚踩鞋底破了洞的鞋子走在冰天雪地里,在那个时候,我几乎活不下去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大侠们,正义的使者们,他们又在哪里呢?我当时若是死了,不过无声无息,就像你们无意中踩死的一只蚂蚁,别说怜悯,你们根本就连注意都注意不到,你们在我挺过了那段日子,挣扎着生存了下来,此刻却用这些正义的大道理来约束我,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失误的地方?” 伏缨叹了口气,说道:“黎兄,是我错了……” 可是汪九成却说道:“这仍然只是借口,我也是从穷人堆里爬出来的孤儿,可是我分得清是非,富人家的孩子,给我一块饼,让我帮着他欺负穷人家的孩子,我宁愿饿着肚子,宁愿多挨一顿打,可是我的心中是平和的,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只要我坚持了这些,这中间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黎一白想了想,终于无言可答。 是的,在正义前面,一切的措辞,都只是为自己辩解,辩无可辩。 房间中终于只剩下沉默,夜晚的大船,在轻微的晃荡着,伏缨忽然捂着肚子说道:你们继续说,我要去趟茅厕。 等伏缨走后,汪九成,刘苏儿和黎一白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过了一会,刘苏儿问道:“如果拿了不输于自己的东西,这算什么行为?”刘苏儿想起自己当乞儿时,捡到的那块玄玉石。 汪九成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伏大侠,你们的红缨公子经常做的事,叫做偷,好听一点叫做盗。” 刘苏儿说道:“可是我为什么感到伏大侠所作所为却是对的呢?” 汪九成说道:“那只是因为他有原则,他只偷富人家的东西,除了作为自己奢侈的花度外,他还时不时接济一些穷人,所以为他赢得劫富济穷的美名。” 刘苏儿不依不饶:“难道偷富人家的东西,就是正义的行为吗?” 汪九成说道:当然不是,这只是穷人的看法,因为穷人都是弱者,而富人都是强者,就是从持强凌弱的角度来说,帮助弱者是对的,但是富人也未必错,这是我后来才改变过来的想法。 刘苏儿点了点头:“所为食肉者鄙,为富不仁,看来都是有些偏见了。” 黎一白听二人谈话,虽然没有和自己有直接的关系,听到耳里,还是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他打断二人的谈话,说道:“难道伏缨闹肚子?怎的上个茅厕要这么久?” 汪九成谈兴甚健,没有注意到时间,听到黎一白这么说,问道:“是了,伏缨去了多久了。”大家都吃得同样的饭,不应只有他一人闹肚子啊。 黎一白说道:“两炷香的时间也该有了。” 刘苏儿从床上下来说道:“我去看看。” 汪九成在后面嘱托:“小心点。” 还没等刘苏儿出门,外面的甲板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三人吓了一跳,心慌之下也没有听出这声惨叫是不是伏缨传出来的,三人连忙向外走去。 听到惨叫的不知他们三人,还有柳贺红丸等人,包括卢春林都走了出来。 一行人匆匆来到船尾的甲板上,有一个人正站在甲板上,看着天上的弯弯月亮,背影非常熟悉,除了此人以外,整个甲板上空空荡荡的,水手们都去休息了,船尾的甲板上夜里向来无人。 卢春林没有看出此人是谁,作为船主,他抢先走了过去,问道:“你是?” 这人缓缓地回过头来,正是伏缨。 可是他的面目僵硬,像是认不出卢春林似的,伸手向他攻去,卢春林一手挡过他的出招,另一只手迅如闪电般,点了他臂上穴道,这手功夫一出,就连汪九成都忍不住叫好,这等手法,若是向普通人施展已是极难,更别说向名动天下的伏缨出手了。 被点了穴道的伏缨本该垂下双臂,不能动弹,可是伏缨却仿佛没有受到影响,双手挥舞,向卢春林攻来,卢春林也是空手和他相斗,刘苏儿走到旁边,试图阻拦伏缨,他伸手去拉伏缨的手臂,然而伏缨的手臂力气大得异乎寻常,他似乎对刘苏儿也产生了敌意,除了向卢春林进攻以外,竟然对刘苏儿也频下毒手。 刘苏儿喝道:“伏大侠!我……我是伏缨啊!” 伏缨脸上露出鬼魅的一笑,刘苏儿以为他看清了自己,向他走进了一步,而伏缨的手却忽然向刘苏儿脖颈抓来,刘苏儿没有防备,这一抓的爪风,已经来到刘苏儿的要害,就在此时,汪九成一把拉过刘苏儿,后退了数歩,然后说道:“伏缨失去心智了,不要当他是常人对待,咱们先把他制服,然后再想办法。” 刘苏儿还没醒悟的时候,汪九成已经出手,向伏缨攻去。 伏缨果然不懂得运用他最熟悉的武功,而只是本能地抵御和进攻,他的流萤剑就挂在他的腰间,他都忘了拔出来,只是空手相斗。 在这种情况下,汪九成不得不出力和他相斗,他胸腹间的伤口虽然接近痊愈,可是这猛地出手,还是感到了伤口的破裂。 三人相斗,并没有维持多久,别说伏缨没有失去心智,就算是神智清明,也绝非汪九成和卢春林联手相斗的敌手。 两人将伏缨制服,所谓制服,并非点了伏缨的穴道,因为两人发现点了他的穴道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伏缨身上的穴道似乎都失去了应有的作用,黎一白从甲板上捡到一根缆绳,将伏缨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等到制服了伏缨,汪九成才问卢春林:“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卢春林说道:“看他的样子,似乎中了什么迷失心智的毒药,他又怎么会来到这里?我不是安排你们待在房间中不要出来的吗?” 刘苏儿说道:“伏大侠出来如厕,却不知如何来到这里,还有,刚才的一声惨叫是怎么回事?” 卢春林说道:“那声惨叫应是人临死前的惨呼,是不是伏缨失去了心智后,将谁杀死?” 汪九成看看自己中原过来的武人,云雾双侠也在,自己和刘苏儿以及黎一白也在,汪九成问云雾双侠:“燕七呢?” 云雾双侠说道:“他在床上没有起来,我们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如果有人遇害,绝非是他。” 汪九成点了点头,既然他们没有人遇到杀戮,也没有发出惨叫,那么发出惨叫的多半是那些东瀛人了。 柳贺红丸看到汪九成向自己看来,知道他的想法,他对手下说道:“咱们也看看,有没有谁出了意外。” 清点之下,东瀛人的十九人全都在,也并没有缺失一人。 既然如此,汪九成对卢春林问道:“是不是水手们出了事?” 卢春林喊过来水手,把其他水斗都喊过来,等到水手排成两队过来,卢春林清点了一圈之后,说道:“船上的水手都在这里,也都没什么事。” 汪九成借机看出,前来的水手,果然如同伏缨所说,都是在甲板下的房间休息,会不会是他们故弄玄虚,因为伏缨发现了他们的什么隐秘,所以他们将伏缨用药物迷得失去心智,若是如此,刚才的那声惨呼,很可能是其他人假装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 而若是除此以外之人所为,那么此人是怎么踏海而来,又踏海而去的呢?是否此人依然躲在船上,还是被伏缨心智迷失以前,将人击入了大海中? 一切或者只能等伏缨恢复清醒后,才能知道答案。 第八十四章 东方破晓 在房间内,汪九成把手从伏缨背后收回,看他的脸色,伏缨的情况殊不乐观。 卢春林走了进来,说道:“船上我都检查过了,并无别人,也不像是那些东瀛人下的手,他们没有这么高明的手法。” 他来到伏缨面前,伸手为伏缨把了把脉,伏缨虽然心智错乱,但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狰狞,恨不能咬人一口。卢春林把完脉后说道:“这是中了失魂散的症状,奇怪的是,除了失魂散,他身上没有别的伤,若是被人逼迫服药,怎都会有一番打斗,伏缨绝不是束手就擒之人,若非将伏缨制服,这失魂散又怎能让他服下?可他无缘无故的又怎会去了甲板?” 汪九成没有想及这些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卢仙人,我也不怕得罪你,我想问问你们的仇人究竟是谁?是不是他们下的手?” 卢春林言不由衷地问道道:“什么仇人?” 汪九成说道:“你们蓬莱四仙相救朱雀时,不是说有一个大对头吗?而且你说你来海上找一个人,此事是不是你的那个大对头所为?而这海上飘来的木筏子又怎么回事?那四间房间里住的到底是谁,一直躲在屋中不出来?” 卢春林说道:“这些事都似乎和汪帮主无关吧。” 汪九成指着伏缨说道:“本来也许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已经涉及到我们的安危,所以我们想知道这其中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找到让伏缨恢复正常的办法,倒不是对卢仙人有什么怀疑。” 卢春林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汪帮主,实在是因为这些事偿若泄露出来,必然会在江湖上平添一番风波。” 汪九成指着刘苏儿和黎一白两人说道:“我相信他们二位绝非多嘴多舌之人,而我汪某人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卢仙人大可放心,就是让我们罚下毒誓也行。” 卢春林说道:“不是我不相信诸位,这事……唉,你们将伏缨先抬到我屋里,我先用针给他施术,让他平静些,然后再告诉各位事情的经过吧。” 来到卢春林的房间,这间舱房里仅有卢春林一人居住,可是比起其他的房间,都要大上许多,刘苏儿想起汪九成所言,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地位,就要有相应的体现,这就是为何他身为船主,可以在这里住这么大的房间,而那些水手,因为身份低下,却要住到甲板下的舱房。 卢春林给伏缨头脸上几处要穴施了银针,而且这些银针并没有拔出来,卢春林手捏针尾,缓缓地捻动,汪九成看卢春林手背上青筋突显,知道他是借着这枚细细的银针,将自己的内力送入伏缨体内,本来被捆住,一直在试图挣扎的伏缨,在卢春林的银针之下,神色逐渐变得平和起来,又过了一会,伏缨缓缓地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卢春林收了手,解开了伏缨身上的缆绳,但是他头脸上的银针却没有除去,看起来十分怪异。 汪九成见状问道:“难道你不怕他再暴起伤人么?” 卢春林脸上带着忧色,说道:“他一时半会都不会醒来,咱们是该担心他,却不是担心他伤害别人,而是担心他的失魂散之毒。” 汪九成问道:“这种毒需要怎么才能化解?” 卢春林说道:“我知道怎么解毒,只是这大船之中缺少能够解毒的最主要的一味药,这草药也并不罕见,只是在这茫茫大海,却又去哪里寻找这种草药?而这种毒一旦过了二十四个时辰亦即两天两夜而得不到救治的话,就会造成永久的伤害,神智永难恢复。而我们就算将船开到最快,要到最近的岸边也要三天,更何况,这其间能不能顺利地回去,还很难说。” 刘苏儿和伏缨关系较好,听到伏缨此刻这种情况,差点忍不住掉下泪来。 黎一白虽然一直和他斗嘴斗舌,可是这一段时间相处,知道伏缨并没有什么恶意,再加上共同面对东瀛人,两人逐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他虽然没有像刘苏儿那样感情外露,却并非没有关心他,他问道:“不知卢仙人能否告知,究竟是谁对他下的毒手?” 他打定主意,偿若伏缨真的变成了疯子,那么自己一定会去帮他报仇。 卢春林斜着眼看着黎一白,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你知道她是谁又如何?你又不是她的对手。” 黎一白说道:“不是对手,大不了一死而已。” 卢春林露出一副不屑他这种无畏的样子。 汪九成说道:“还请卢仙人明言。” 卢春林说道:“你们可知我们四个老怪物,为何屈居东海之滨,一直不敢大张声鼓地踏入江湖中?而宁可将各自的才华本领埋没?汪帮主,不是我说大话,你就算没有受伤,武功上也未必能胜得过我,而我,只是我们蓬莱四怪中武功最低的一个,可以想到,我们四人若是联手踏入江湖,声名当不会在你之下,也许也不输于少林武当或者峨嵋。” 汪九成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蓬莱四仙一身本事,不仅是我一人感到奇怪,江湖中人差不多都会在想,你们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学到了这么高的武功,绝非只是为了强身或者自保,一定是想做出一番事业,可是为何却都屈居东海,却不踏足武林呢?难道也是因为你们的那个大对头?” 卢春林长吁了一口气:“我认识朱雀也是偶然,那次关于闻香教害人一事,我二师哥权贞一终于忍不住去管上一管,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做,而是在暗中偷偷摸摸地行事,种种屈辱,思之令人汗颜,不错,我们这样做,都是为那人所迫,不得不如此。” 汪九成骇然,能逼迫得蓬莱四仙不敢在江湖中露面的,天下间还能有谁?就算是慕容寒山,恐怕也挡不住四人的联手一击,而出了慕容寒山以外,更有何人? 卢春林说道:“此人便是东方破晓!” 汪九成一脸错愕,他倒不是因为此人名气多大,而是因为自己从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黎一白喃喃地念了几遍:“东方破晓……东方破晓……难道是……” 卢春林说道:“就是那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破晓剑,又称无情剑的。” 汪九成和刘苏儿“啊”了一声,都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就连慕容寒山都仅仅被排在第二位,看来排名第一的破晓剑东方破晓,岂非是更厉害?话又说回来,若非这种武功极高之人,也不能将蓬莱四仙克制地动弹不得。 汪九成问道:“卢仙人此次出海,就是为了寻找此人?” 卢春林摇了摇头:“我们要找的是她的儿子。” 汪九成:“儿子?” 卢春林点了点头:“东方破晓乃是女子,她杀了自己的丈夫,独自抚养了儿子东方桃夭,可是等东方桃夭长大以后,也就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知道了父亲乃是被自己的母亲所杀以后,恨上了自己的母亲,继而离家出走,东方破晓发疯了似的寻找她的儿子,我此次出海,也是受了她的托付,就是为了找到东方桃夭。” 本来以为是此人对伏缨下的失魂散的毒,可是这两人似乎都没有可能这么做,东方破晓身为武功更在慕容寒山之上的人,没有必要做这种事,她要是无意中被伏缨发现了她的踪迹,尽管一剑将伏缨杀了就是,怎会婆婆妈妈地去下什么毒?更不屑于用毒。而她的儿子东方桃夭,也不过一个少年,怎有对伏缨下毒的本事? 刘苏儿此时却问了一句:“这么说来,兵器谱上将她排在第一,倒是真的了?” 卢春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说是第一,却也未必,只是她有倾城之貌,和她相比,别人难以生出杀伐之心,容易被她所乘,再加上她的那把破晓剑无坚不摧,只要是动上了手,很难全身而退。” 黎一白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蓬莱四仙又非是能受美色所诱之人,又怎会受到她的逼迫呢?” 汪九成也说道:“是啊,以她能够杀死自己丈夫的狠辣,为何她既然不让你们踏足江湖,却又没将你们杀死呢?” 卢春林说道:“是因为我们蓬莱四怪的门派,东方破晓其实使我们四个怪物的师叔。” 听到这里,汪九成、刘苏儿和黎一白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这又是怎么回事? 卢春林看到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这才跟着说道:“你们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可知我们四人身处其中,有多么的无奈了,更让你们想不到的是,我师叔的丈夫,就是我们四人的师父,池北溟!” 此言一出,三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八十五章 引蛇出洞 池北溟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名播四海,人称十才全人。他精通各种知识,上至天文历法,下至农牧耕种,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他曾和白马寺高僧谈禅,让高僧都自愧不如,但他却不是和尚,他和棋术国手比棋,又将国手杀败,他写得一手好字,吟得一手好诗,精通机关算术,医道兵法,奇门遁甲,每件事放在普通人身上,一世也难以做到的,他似乎轻轻巧巧地便达到了这个高度。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池北溟此人给人一种天之骄子的感觉,唯有一件事,就是武功方面,他却平平,只因他对上面事都有着无穷的兴致,唯独对武功没有这种感觉。 二十年前,池北溟忽然归隐,各种猜测都有,却不知哪种说法是真,哪种说法是假,总之此后,池北溟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耳中,世人也渐渐将其淡忘,只有一些知道真相的人,晓得池北溟是因为娶了自己的师妹为妻,从此不问世事,专门在家享受,自娱自乐。 很多人都以为他还活着,只是隐居到深山老林活着天涯海角,总之不再出世而已。 没想到他却死了,还是死于自己的师妹兼妻子手中。 汪九成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卢春林说道:“大约是在十四年前。” 汪九成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如果东方桃夭是在今年离家出走,他今年一十七岁,那么十四年前,他只有三岁。不知东方破晓为何弑夫,又给儿子改姓为东方呢?他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隐秘,只是此事确实和自己无关,再多问下去,就会碰触卢春林的忌讳了。 果然卢春林说道:此事的后果你们已经知道,前因因为涉及到我门中的隐秘,所以不能告诉诸位,希望你们能够谅解,只要知道,我门受到东方破晓的挟制,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些什么就行了。 黎一白说道:“若是如此,就不应是她们娘儿俩下的手,但是海上的木筏子又是怎么回事?” 卢春林说道:“木筏子出现,而人不在附近,这事看似怪异,实则做起来十分简单,东方破晓命我们四位师兄弟去帮她找儿子,她自然请我吃酒吃菜,可是儿子没找到,她留剑的含义便是,找不到她儿子,就让我死了算了。” 汪九成哦了一声,有些不信,哪有这么容易的?他问道:“木筏子是怎么出现的?还有上面的食盒,我虽然没吃,但是从那几名东瀛人的反应来看,菜肴应还是热的,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卢春林说道:“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再于,如果伏缨不是我们船上的人动的手,那么她是怎么来到船上的,她对伏缨动手,到底是一种警告呢,还是一种发泄呢?” 汪九成说道:“你怀疑是东方破晓亲自动的手?” 卢春林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 汪九成说道:“既然筏子等够在附近出现,她能来到船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虽然现在的气氛不容人放松下来,但卢春林还是忍不住失笑道:“汪帮主,你还是在想方设法让我告诉你筏子是怎么出现的,说穿了一文不值,和她人出现是两种不同的手段。你可能没有发现,咱们的大船是逆风而行,而海中也有一股逆流,所以咱们行船甚慢,而这个筏子就是顺着这股暗流而至,比乘船还快,难就难在怎么才能找到这股暗流,并准确地将筏子送到我这艘船之前,不过你既然知道东方破晓是我的师母,是我师父池北溟的妻子,当知做到这一点,对她来说也没什么难度,暗流的速度极快,食盒里的饭菜未冷,一是快,而是那食盒本身也有保温的作用。” 汪九成这才想明白,他问道:“为何说她人过来又不同呢?” 卢春林说道:“我看过筏子,通过筏子的缝隙可知,下面没有藏人,而出了这个唯一的办法以外,我不知道她如何能不借助大船,跃过茫茫大海,潜伏到这条船上,等她害了人,又如同消失了。” 刘苏儿想起自己曾和东瀛忍者拓野新一相斗,拓野新一就曾消失了一事,他说道:“或者东方破晓还在这条船上,没有离去,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她罢了,而她来到这里,会不会是先借着筏子飘到附近,然后离开筏子,在海中潜游过来的呢?” 卢春林竟他提醒,这才想起,东方破晓完全可以随着筏子前来,到了附近时,便从海面下来到船上,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木筏子上,因此她悄悄上了船,大家都没有发觉。 汪九成也跟着说道:“不错,筏子既然能够随着暗流而来,她自然也能跟着筏子前来,然后在离开筏子上船,卢仙人,你看她身上会不会有解药?” 卢春林也露出一丝希望:“你说的没错,她身上说不定会有解药。随即卢春林又颓然说道:别说咱们找不到她,就算找到了她,又怎能从她手里取到失魂散的解药呢?这艘船上,咱们无人是她的对手。” 汪九成说道:“咱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么?” 卢春林点了点头:“我们又不能向她围攻,单打独斗,我们无人是其对手。” 汪九成问道:“为什么不能向她围攻?” 卢春林说道:“无论东方破晓做了什么事,毕竟都是我们门下之人,我作为后辈,当然不能和外人携手,对付自己门派中的人,这是我们门派的规矩,而我也不能不遵守这个规矩。” 刘苏儿很想问他是什么门派的,可是终于没有问。 黎一白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再试着看看,能不能将她找出来,否则伏缨所中失魂散真要是无救,就成为遗憾了。” 卢春林想了想,说道:“好,我陪你们一起去找她,不过,等我找到她以后,你们必须要听我的话行事,不能乱来。” 三人都点了点头,汪九成问起最后一个问题:“那四间房子里……” 卢春林说道:“那四间房间是空的,我这么做,就是在故弄玄虚,我怀疑我的水手里可能有人被她买通,所以我故作这些房间里有人,就是想让她有所顾忌。” 刘苏儿说道:“可是我的确见过水手给房间内的人送饭的。” 卢春林说道:“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若非送饭,怎能表示其中有人呢?其实我的师兄们,也和我一样,一人乘坐一条大船在海上找人,都做了这种玄虚。” 刘苏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从窗户外面出来,众人还没反应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窗外海风吹过,不知何时,这间舱房内忽然多了一个人,一名女子。 从这名女子的衣饰上看,她并非船上的哪个人,看来,她八成就是东方破晓了,不知她为何此时出现,汪九成想到了一件事,忍不住暗暗着急,东方破晓肯定是在外面偷听和很久,待她听到卢春林说那些房间中都是空的以后,她似乎便没有了顾忌,因此会破窗而入。 卢春林说道:“东方破晓,你为何去害一个不相干的人?解药呢?立刻给她服下。这人果然就是东方破晓,不过不知卢春林直接喊她的名字对不对,看来他也是因为东方破晓杀了他们的师父,他也不认这个师叔了。” 东方破晓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本尊的名讳,为何不叫师叔?” 卢春林说道:“你害死了我师父,我不会认你这个师叔的。” 东方破晓说道:“是他先对不起我,我才杀的他,现在你跟我说这个?” 卢春林点了点头:“东方破晓,我答应帮你找儿子,可没有答应你别的,至于是不是能一定找到,天下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答应你来找,已经来了,至于能不能找到,我就无话可说了。” 东方破晓说道:“找不到我儿子,就是你无能,你们四位师兄弟聚在一起,我倒也还会顾忌三分,现在既然只有你一个人,嘿嘿,我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尊卑长幼之人。” 东方破晓忽然拔剑在手,这柄剑一出,就连汪九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把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剑,甚至是超过了慕容寒山排名第一的剑。 卢春林说道:“看来,你真是不顾忌了我师父的情分,想将我们一并杀了。” 东方破晓说道:“不错,那师父人品不佳,教出来的徒儿相比也是这样,等你死了,要好好想清楚,害死你们的,可不是我东方破晓,而是你们的师父池北溟。” 东方破晓的剑出手向卢春林刺去。卢春林向后一避,几个人跃入舱房中,伸剑挡住了东方破晓的这一剑,东方破晓一见这几人,立刻知道自己是上了卢春林的当,因为这几人正是蓬莱四仙的其他三人,孟机杼权贞一和杜经纶等人,他刚才所说那四间房间是空的,那是引蛇出洞之计,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她上钩。 而鱼儿也果然上钩了。 此举就连汪九成都没有想到,不过现在,他当然明白了,卢春林已经发现了躲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的东方破晓,或者是猜到,所以故意示弱,引她上钩,胜于在船上去找她,和蓬莱四仙其他三仙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人,让他和刘苏儿感到意外之喜。 东方破晓毫不畏惧,对蓬莱四仙说道:“你们真得打算做出这种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事?” 老大孟机杼说道:“你杀了我们师父,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还希望我们承认你师叔的身份不成?” 东方破晓哼了一声,她打量围住自己的这些人,除了蓬莱四仙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接着是汪九成等人,她来到船上之后,已经摸清了汪九成等人的身份,对他们倒没什么担心,因为蓬莱四仙就算不认她这个师叔,也绝不会联合外人对付自己。 唯有这个和蓬莱四仙在一起的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来历。 而这个人她当然料想不到,因为此人便是朱雀! 第八十六章 因爱生恨 汪九成和刘苏儿等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朱雀,因为朱雀不应该在太湖边的家中,陪伴他的娇妻么?而且他身在船上,为何一直没有出来和他们见面呢?朱雀给他们递了个眼色,表示其中理由因由,只不过现在不是分说的时候。 东方破晓说道:“哼,池北溟的弟子是越来越不见长进了,竟然联合外人对付自己门下中人。” 她虽然不被蓬莱四仙承认师叔的身份,但她毕竟还是仙境门中的人,毕竟联合外人对付自己,这是到哪里都说不过去的。 孟机杼说道:“他算是我们的四人共同的徒弟,他体内的内力是不是仙境门中的内力,东方阁下一试便知,至于其他人,我保证他们不会出手。” 说完,卢春林对汪九成等人说道:“请诸位出去一下,我们有些私事要解决,至于我们门中的恩怨,外人如果插手,是对我们整个门派的不尊重。” 汪九成见到朱雀在此,已经放下了心事,他和刘苏儿以及黎一白都走了出去,而伏缨因为神志未清,所以还躺在床上。 东方破晓见到此事难以善罢,反倒冷静下来,她对几人说道:“你们是想为你们师傅报仇么?” 卢春林说道:“不敢,我只想请阁下能给我们救人的解药,然后等船靠岸后,自然会恭送阁下离去,我们这些后辈自然不敢和前辈为难。” 东方破晓忽然笑了起来,她的儿子都已经十七岁了,她的年龄至少三十五岁以上,可是却看不出来人近中年,笑声依然可以用娇笑来形容,她说道:“你们这些人,也没有被我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倒似我在你们胁迫下,不得不遂着你们的心愿,哼,我东方破晓行事,何曾受人指使过?你们想得太天真了。”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冷峻。 蓬莱四仙忍不住色变,她这样一说,他们本来预计的可以和平解决的一事,将会变得更为复杂,但至少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伏缨身上所中的失魂散确实是她所下。 卢春林说道:“这又何必,对于东方阁下,我们都是十分敬佩的,不敢有丝毫冒犯,只是此事关于人的性命,我们若是在言语上有什么得罪,还请阁下见谅,如果阁下能与我们达成和解,我们此后依然会不遗余力地寻找令公子,东方桃夭。” 提到东方桃夭,东方破晓的神情软化了一点,可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她的脸上又多了一层杀气:“我让你们帮我找到儿子,你们非但没有找到,倒来和我谈条件,嘿嘿,你们当我东方破晓是什么人?” 这时候朱雀说道:“我或者知道东方桃夭在哪里,也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救下我这位朋友。” 此言一出,别说是东方破晓,就连蓬莱四仙都感到讶然,他们四人之告诉了朱雀,他们有一个大对头,至于其他的事,并没有跟他说,他又何以知道呢?而且以蓬莱四仙和东方破晓等人倾尽全力都没有找到他的踪影,朱雀又如何知道?他不会信口雌黄吧? 若是不知朱雀为人,他们或者会这么想,可是朱雀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绝非是那种胡乱说话的人,他若说或者知道,若非有一定的把握,绝不会说出来。 东方破晓果然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她毕竟关心则乱,忘了自己是不是在逼迫当中,她紧跟着问道:“你真的知道桃夭在哪里?你不……不是在骗我吧?”说道心情激荡处,声音都有些发颤。 朱雀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只希望你身上有那失魂散的解药才行。” 东方破晓更无一丝迟疑:“有……我有。” 朱雀说道:“既然有,那就给他治疗吧,等他清醒过来,我再跟你说。” 东方破晓立刻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细长的竹筒,她打开其中一个竹筒,撬开伏缨的嘴巴,向他嘴里倒了一些粉末,然后随手将卢春林刺在他头脸上的银针全都抽掉,扔在一边,她的手成兰花装,在伏缨身上几处要穴疾点,原来治疗这失魂散,除了解药以外,还要相应的手法内力。 卢春林见她手法娴熟,也忍不住暗中佩服,当年他的师祖所收的诸多弟子中,除了他们的师父池北溟以外,其他人都只是学了师祖一身本领的其中一项或者两项,像他们师父这般可以将所有的本领都能学全的,那是天资所纵,别人就算是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也是学不了的,更何况,池北溟不仅只是学会,而且是精通,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唯有在武功方面,并非池北溟所喜,所以他仅仅略知大概,却没有深究。 而东方破晓却是恰恰相反,她除了武功以外,对其他的事情都不敢兴趣,可是师祖非要让他们除了武功以外,还要选择一样本事学习,东方破晓无奈之下,才选择学医术,因为医术和武功,毕竟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东方破晓的天分也很高,只是性格使然,蓬莱四仙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她身为一个女子,却独独对武功这么痴迷。 更想不明白得是,他们的师父这样一种具有书生气质的人,为何会和东方破晓结为连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池北溟记忆超群,自己武功虽然不高,也不屑于习练,但是对于师祖那些武功,却大都记得,所以才能传授给蓬莱四仙,让他们自己去修炼。 池北溟常说,一般人为何习武?多半是为了受人尊重,可是这世间人们所尊重的,并非只有武力,还有德与才,武力带来的不是单纯的尊重,还有一些是畏惧,这种尊重是短暂的,唯有以德服人以才能服人,才能长久。 这位以德才服人的十才全人,却为了东方破晓,而选择了隐居山野,终又因为别人所不知的原因,又死在东方破晓的剑下,据东方破晓所说,是池北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终于导致她因爱生恨,对池北溟痛下杀手。 东方破晓的破晓剑在杀夫以后,有了另一个名字,无情剑。 但朱雀刚才所见,东方破晓为了寻找自己的儿子,不计较自身的处境,立刻给伏缨治疗失魂散之毒,说明,她绝非无情之人,至少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有有很深的感情。 伏缨在她的治疗下,很快清醒过来,看到船舱中的诸人,他一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抬头看到朱雀,忍不住说道:“咦,你怎么在这里?我又怎么在这?” 朱雀说道:“你做了个梦,现在梦醒了,对了,外面有咱们的几个朋友在那里,你去看看他们。” 伏缨敏捷的从床上下来,看着剑拔弩张的几个人,兀自想不通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睡着。 等到伏缨走了出去以后,东方破晓对朱雀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朱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说道:“我所要说的事,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或者会很生气,可是我说的,都可以以我的生命起誓,都是真的。” 东方破晓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说道:“请说。” 朱雀说道:“你儿子东方桃夭,去了万剑山庄!” 东方破晓愣了一下,接着她很快明白过来:“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会有这种想法!” 蓬莱四仙一脸奇怪,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东方桃夭去了海中的一个无名小岛,想去找岛上的神仙,所以他们才会驾驶这大船,在东海上游荡,而东方破晓也是同样的想法,一直在这里寻找儿子。 谁能想到他却去了江南的苏州?去了苏州的万剑山庄? 蓬莱四仙初听此语,还没有醒悟他去那里干什么,很快,他们也想明白了。 东方桃夭因为得知自己的母亲杀死了父亲,所以恨上了她,而去万剑山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去找慕容寒山。 兵器谱上有云,慕容寒山的小楼剑排名第二,而他母亲的破晓剑排在兵器谱第一。 那么东方桃夭去找慕容寒山的目的也就很容易想到了,他想打败他的母亲,甚至杀了她,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不管是哪一种,总之不会是找慕容寒山喝茶下棋。想要打败第一,唯有从第二名来想办法。 东方破晓心有所系,所以立刻就能明白自己儿子的想法,所以她才这么激动。 朱雀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信不信,就不是我的问题了,而且,他去万剑山庄,目的并不一定是如你所想,或者因为别的事。” 东方破晓忽然抽出破晓剑,指着空无人的方向,接着她的眼中流下泪来,破晓剑也掉在地上。 武功,从来不是她活着的意义,武功只是她为了能够得到其他自己想要得到的一种手段。她有了这种手段里最高明的手段,但是她得到她想要的了么?没有,似乎一样也没有。 她嫁给池北溟,惹来多少人羡慕的眼光,可是,池北溟最终却离开了她。 不是人的离开,而是心的离开。 他死后,她以为自己还有两人的结晶,她尽心培养他们的儿子,东方桃夭,然而,就连他也离开了她。 第八十七章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他们的儿子本来名叫池桃夭,池北溟死后,她让儿子跟了自己的姓,改名为东方桃夭。她觉得池北溟既然对不起她,儿子就不该跟他姓,可是姓可以一样,心却不能相同,东方破晓之所以哭泣,乃是伤心自己。 朱雀最见不得女人哭,他说道:“要是前辈不觉得唐突,我愿意带你去找他,少年人或者有些不服管教,不知父母苦心者,我或者能够劝劝他。” 东方破晓像是听而不闻,她的哭泣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记得有人说过,有声无泪谓之嚎,悲声大于哭声谓之啼,有声有泪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东方破晓就是如此无声有泪,蓬莱四仙不知如何相劝,都在一旁,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他虽然杀了他们的师父,虽然已是兵器谱排行第一的高手,可是在此刻,她却和一名普通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就在朱雀还要再行相劝的时候,东方破晓忽然侧过身子,她右手虚空一抓,落在地上的破晓剑就像忽然有了生命,从地上跳到她的手中,东方破晓的剑一入手,一剑舞动成一道光幕似的剑光,向众人削去。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暴起伤人,一个心伤自己儿子想要对自己不利的女人,怎还会想着伤害别人呢? 这女人莫非疯了? 朱雀立刻执剑在手,想挡住这怕片剑影,可是他忘了,破晓剑乃是兵器谱上排名天下第一的锋利之剑,朱雀手中的陵光剑,不过只是一把普通的精钢剑,有若无物地被破晓剑削断,剑锋好不停留地向蓬莱四仙削去。 孟机杼手中所用的武器,是一个通体黝黑的铁棍,这根铁棍上来一挡,竟然阻住了东方破晓的一剑,这根铁棍看来貌不惊人毫不起眼,没想到破晓剑竟然削之不断。孟机杼出手的同时,同时不知因为着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大喝一声:师叔!是我们啊。 东方破晓心神激荡,破晓剑被挡住以后,便了剑招,变削为刺,向权贞一刺去,权贞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两尺见方的铁八卦,将破晓剑一挡,接着铁八卦反击削来,朱雀仔细看了看这个铁八卦,有四条边都磨成了刃,开了光,就像一个铁环一样的兵器,被削中定然和被刀削过一样,这是朱雀第一次见权贞一亮出兵器,权贞一精通阴阳术数,没想到兵器也是和这些东西相关。 东方破晓二度出剑武功,第三剑从上至下,对着杜经纶直砍,杜经纶所用的兵器更为古怪,似乎是一本书的形状,只是每一页书都是精钢所铸,这本书当然挡不住这一剑,但是他摊开铁书,将破晓剑夹在书页中,向下一沉,借势消解了这一剑的势道。 东方破晓从他铁书中抽出剑来,反手一剑刺向卢春林,朱雀看到蓬莱四仙其他三仙都有了相应的武器,以为卢春林也会有古怪的兵器使出,可是卢春林却纹丝不动,看他神情,脸上带着无奈带着怜悯,带着一股舍身取义的坚定,不像是吓傻的样子,这一剑对准卢春林的胸腹间蓦地刺入,卢春林竟然浑没一丝抵抗,也没有一丝闪避之意。 朱雀和其他的三位蓬莱四仙大叫一声,都来到他身旁,将他扶住,卢春林的内脏受了伤,口中溢出一丝鲜血,他看着东方破晓,微微一笑,东方破晓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问道:“你为何不躲避?” 卢春林说道:“师叔,孩子不听话,你也不要拿我撒气啊,况且他是怎么想的……你的猜测未必是真,桃夭这孩子我见过,应该……做不出对你不利之事……” 东方破晓看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和池北溟有些仿佛,她蓦地抽出剑来,通常剑从伤口处抽出,鲜血便会飞溅出来,可是破晓剑抽离时,卢春林伤口处,却没有血流出。朱雀去大漠时见过这种杀人手法,那是因为剑上的内力留在伤口中的缘故。 蓬莱四仙中的孟机杼等人正准备出手,为卢春林报仇,却听东方破晓说道:“我不用你来教训,这一剑伤不了你的性命,看在这一声师叔的分上,我饶你们不死,给我一间房间,等我靠岸后,我便离去。”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放下了一些心事,卢春林伸手点了自己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然对东方破晓说道:“这条船上只有我这间屋子最大,就留给师叔,我们走。” 几人搀扶着卢春林走出舱房,来到孟机杼原来所住的房间,卢春林本身精通医道,知道自己的伤虽然死不了,但是毕竟不是小伤,还是用银针刺激了自己几处穴道,加快伤口的愈合,同时暗运内力,收拢伤口。 看着卢春林暂时没事,又有孟机杼等人陪在他身边,朱雀说道:“我出去一下,跟他们几人解释一下。” 杜经纶点了点头,说道:“注意那些东瀛人,他们若知道卢老四受了伤,说不定会不受约束。” 朱雀说道:“放心。” 来到甲板上,汪九成一见到他就问到:“你小子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朱雀四处看看,汪九成知道他在避讳哪些东瀛人,他说道:“这些东瀛蠢猪都在房间中睡着,没有出来。” 朱雀看到黎一白和另外两人脸色陌生,汪九成也跟他介绍了天南剑神和云雾双侠的身份,而燕七和刘苏儿是朱雀以前就认识的,倒不用介绍。朱雀说道:“别说你们没想到我在这里,我同样也没想到你们在这里,当我在房间中听到你们几个人的声音时,我也几乎以为耳朵听错了,只是我不能暴露身份,因此一直才房间中没有出来,倒不是故意躲着你们不和你们见面。” 伏缨问道:“里面的那位恶婆娘怎样了?”他从卢春林房间出来后,汪九成和刘苏儿就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至于他是怎么中的失魂散的毒,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当时上完茅厕后,人觉得无聊,便想到甲板上去看看大海,至于大海的景色,那也不用多说了,就在他心旷神怡之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惹人遐思的淡淡香味,此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众人猜测他是先中了迷药后,才中的失魂散,然后迷药的毒被解了,否则他被发现的时候,不能毫无异样,至于甲板上的那一声惨叫,他也不清楚,看来若非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就是在他失去神智以后,其他人发出来的。 伏缨说道:“先别说我的事了,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伊雪又怎会同意他出来呢?” 朱雀说道:“和你们厮混不同,这次我来找蓬莱四仙,就是为了报恩,汪帮主知道,我受过他们的恩惠,知道他们的一个大对头要来找他们的麻烦,我又怎能不来?这是伊雪也是支持我的。” 汪九成点了点头:“他们当时说过,会有一个大对头来找他们麻烦,可是这名东方破晓又怎的不找蓬莱四仙的麻烦,反而让他们帮忙寻找儿子呢?” 朱雀说道:“本来东方破晓约好他们在中秋时前来,或者她本来的企图,是想取蓬莱四仙的性命,但因为儿子不见了,她便让他们帮忙找儿子,如果找到儿子,就饶了他们四人的性命。” 汪九成说道:“那又怎么跑到茫茫大海上去找呢?难道她的儿子是在海边失踪的?” 朱雀说道:“东方桃夭向往大海,东方破晓猜测他如果离家出走,说不定会乘舟来海上,寻找什么小岛隐居下来,哪知在这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万剑山庄来了一名名叫东方桃夭的少年,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东方破晓的儿子,并没有在意,此次经她提起,我便想起来,只是……” 伏缨问道:“只是什么?” 朱雀说道:“只是就算是母亲杀死了父亲,而想再杀死自己的母亲给父亲报仇,这种事毕竟是匪夷所思。” 伏缨气哼哼地说道:“谁知道呢?这一家人古里古怪的,做出什么事,我看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朱雀摇了摇头,表示事情难以理解。 汪九成问道:“那卢春林仙人呢?” 朱雀说道:“他受了伤。”接着将船舱中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想起蓬莱四仙的古怪兵器,他们似乎也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最后卢春林用自己的伤,换回东方破晓的一丝良知,似乎有些冒险了。他最后他说道:“至于你们筹谋之事,我依然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调查。” 刘苏儿问道:“为什么?” 朱雀说道:“东方破晓在船一靠岸,就会离去找慕容寒山,我想赶在头里,希望能够阻止两人相斗,似乎他们谁死了都不好。” 伏缨犹记得东方破晓给他下毒一事,他说道:“当然是这婆娘死了最好,慕容寒山何等样人,和她比斗已经是自降身份。” 朱雀不想和他争辩,问他们怎么遇到的东瀛人,兵器谱之事调查得怎么样了,汪九成说道:“我们本来猜测破晓剑既然排名第一,说不定会和背后做这兵器谱的人有关,毕竟别人都不知道东方破晓此人,将她排在第一,是不是另有说明目的,如今看来东方破晓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事情还得从东瀛人身上查起。” 刘苏儿忽然说道:“听朱大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那海上木筏送过来的酒菜,绝非这么简单,她又怎会这么好心给蓬莱四仙送上门饭菜呢?” 汪九成说道:“幸而我们没有吃,有什么问题,也是由那些东瀛人承担。” 几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柳贺红丸带着石门八怪忽然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冷眼旁观 见到这群东瀛人,汪九成忽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他对朱雀说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从我们中原掠走国宝的倭寇强盗!”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故意让柳贺红丸等人全都能听清,本以为这些东瀛人听了后会发怒,可是他们脸上只有一些惊慌,似乎对朱雀的话听而不闻,他见到汪九成时,立刻冲了过来问道:“我的那些同伴是不是你杀的?” 汪九成愕然:“他们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可惜我没有见到他们死的过程。” 柳贺红丸怒道:“船主都说了不准在这条船上动手,可是你们……” 他的目光从左至右,将这些人都看了一遍,希望能从中找出凶手是谁。 可是这些人的眼神都是坦坦荡荡的,他忽然冲到伏缨身边问道:“你不是发了疯了么?怎么被人治好了?是不是你在装疯,然后杀了我的同伴?” 没有人告诉伏缨他中了失魂散,他至今以为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他见到柳贺红丸愤怒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谁疯了?我看你才发了疯是真。” 柳贺红丸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伏缨犹记得卢春林说过的不准在他的船上动手,否则他看到柳贺红丸的这种状态,早忍不住动手了。柳贺红丸笑了一会,他的笑声中恕无一丝笑意,等到笑声停歇,他才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捣什么鬼,船主既然说了那些话,就要对他所说的话负责,我要去找他。” 也许因为东瀛人死了十个人,实力大减,所以人人都能从他的话里听出色厉内荏的味道。 汪九成本来想阻止他的,可是朱雀却拦住了汪九成,他们看着柳贺红丸带着石门八怪进了船舱。 汪九成说道:“此刻卢仙人受了伤……” 朱雀笑道:“难道汪大哥忘了船主房间内的人是谁了么?” 汪九成这才想起来,现在在船主舱房内的,只有东方破晓这个大魔头,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心中纳罕,不知道那个房间中的东瀛人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因为吃了东方破晓送过来的酒菜而中毒死的?柳贺红丸来找他们,想来就是因为他们的死法并非中毒而死,多半是死于剑下,所以才来质问他们。 虽然已过中夜,可是月亮依然十分明亮,照在大海和大海中的船上,众人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海风出来,颇有些凉意,伏缨问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朱雀说道:“我们最好不要参与此事,省得惹怒了那位大魔头。”伏缨虽不知他说的大魔头是不是就是那恶婆娘,可是也没有多问,他对朱雀的决定,一向都是很佩服的。 蓦地,两声惨呼传来,柳贺红堂和六名石门八怪的人狼狈地从舱房走廊中逃了过来,就像是胆小的人突然碰到了鬼一样,脸上带着不能置信的神色,更夹杂了愤怒、恐惧、惊慌等各种神情。 伏缨见到石门八怪只出来六个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穿着一身白色睡袍的东方破晓出现在甲板上,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柳贺红丸身上,竟然没有看出她是何时出来的。 月光照耀下,东方破晓果然如同卢春林所言,拥有一副绝世美容,可是这张艳丽的脸上却带着像冰一样冷的神情,她檀口微张,声音也是冰冷冷的:“若没有我的同意,再有人去碰我的房门,下场就只有死。” 说完,她又施施然走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留下目瞪口呆的柳贺红丸以及六名石门八怪,他们似乎被她骇得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柳贺红丸来到汪九成身前,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什么都知道的,是不是?” 汪九成问道:“知道什么?” 柳贺红丸恨恨地说道:“你知道那个疯女人在房间里,故意不告诉我,好在这里看笑话?” 汪九成点了点头,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不错,我就是知道,故意不说的,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 柳贺红丸和石门八怪,不,应该说是石门六怪,七个人同时将手放在剑柄上,似乎他们忍不住要暴起伤人。汪九成扭过头去,看着船外的大海,说道:“这海风吹来,确实让人感到神清气爽。”竟是不去搭理柳贺红丸等人。 柳贺红丸脸上涨红,想拔剑,却又不敢,他们现在只有七个人,绝非对方的对手,何况在这船上首先动手的人,都会被扔到海里去,第一个被扔到船外喂鲨鱼的东瀛人正是前车之鉴。 就在柳贺红丸进退不得之际,孟机杼从船舱中走了出来,说道:“你们的同伴不是他们杀的,杀死他们的就是那名女子,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去找他报仇,没本事就滚回房间中,不要出来喧闹,大半夜的,都被你们吵得睡不着。” 柳贺红丸就像一条被人撵来撵去的狗一样,无处躲藏,他看到孟机杼脸孔陌生,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 孟机杼没有说话,朱雀说道:“这位仙人,就是船主的大师兄,说话比船主还要尊崇,柳贺兄不会不服气吧。” 柳贺红丸脸上阵红阵白,他毕竟是枭雄一样的人物,权衡利弊后,还是带着石门六怪回了房间,过了一会石门六怪又从房间内出来,他们抬着两个人的尸体,来到船舷处,伏缨认得这两具尸体,正是另外两名石门八怪中的人,身上也没见有什么血迹,却可以肯定都已经死透,不知东方破晓用什么方法杀了二人。 石门六怪将这两名同伴的尸体扔到了海中,然后又回了房间,在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意,伏缨本来想讥刺他们几句,可是看到他们的脸色,终于忍住没说。 朱雀对孟机杼说道:“听说那些东瀛人都已经死了,孟仙人看看如何处理他们的尸体?” 孟机杼说道:“死人在大海上当然都是海葬,否则等尸体发臭了,容易生出瘟疫。” 朱雀说道:“让我们来将他们的尸体搬出来扔掉吧。” 孟机杼说道:“不用,我安排水手去做就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朱雀既然露了面,他的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他便让伏缨过来和他一个房间,这样汪九成那个房间就能送快些。 等他们回了房间没有多久,海面就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那自然是那些死去的东瀛人被扔到海里的声音。伏缨暗中数了数,一共是十个声音,看来此行的东瀛人,除了柳贺红丸以外,全都死于非命,尽管死得都是东瀛人,可是这般无声无息地死去,还是让人生出生命之脆弱的感慨,同时伏缨暗暗心惊,那女子不知是何来历,竟然能够杀死这么多东瀛人,而不令人发觉,她的剑法委实可畏可怖。 朱雀躺在床上问伏缨:“这东瀛人什么来历?” 伏缨告诉了柳贺红丸乃是柳贺红堂的弟弟一事,朱雀讶然,待听到伏缨说起这些东瀛人很有可能跟最近武林风波背后的兵器谱排名有关,更是诧异,随后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才问道:“你们估计的不错,若是这些异族人在幕后捣的鬼,那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这个该死的兵器谱排名,中原武林势必会陷入为虚名拼斗杀戮的泥沼,而他们则正好趁机浑水摸鱼。” 伏缨说道:“这么狠毒的计策,未必是他们这些东瀛人能够想到的,背后估计还有别的人,不过现在没有其他的线索,还不好说,对了,听那柳贺红丸所说,我是不是在今晚有段时间发了疯?我只记得自己中了迷香,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简要地告诉了他,蓬莱四仙和东方破晓中间的恩恩怨怨,伏缨听到这东方破晓连自己的男人都杀了,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说道:“好狠毒的婆娘,好辛辣的剑,怪不得你和汪九成两人见到他们去了她的房间,都没有说话,我看东方破晓没能将他们全都杀死,真是他们走运了。” 朱雀笑道:“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伏缨说道:“等船靠了岸,你真的打算去万剑山庄?帮着恶婆娘找她的儿子?” 朱雀说道:不错,在她的破晓剑,亦或者无情剑下,慕容寒山的小楼剑是不是对手,我也不能确定,不过能不打最好,慕容寒山一向不和女人动手,不知道东方破晓是不是个特例。 伏缨说道:“可是这不是慕容寒山主动找她啊,而是恶婆娘的儿子去找慕容寒山。” 朱雀说道:“这中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我总觉得东方破晓的儿子东方桃夭,绝不会去找慕容寒山学剑,就是为了弑母,这,这太不合情理了。” 伏缨说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合情理的?你堂堂朱雀大侠,不出来行侠仗义,却躲在家中陪夫人,这合情理吗?” 朱雀闻言笑道:“你是嫉妒我是不是?对了,你嫂子还惦记着为你说媳妇的事,嘱咐我如何见到你,一定让你跟她去见见,她这次找来的姑娘,保准你一见就喜欢。” 伏缨用被子蒙住了头,表示不想听到这些事情,过了一会,他的脑袋从被子里露出,问朱雀:“你给我说句实话,这次嫂子给我找的对象,是不是还像上次一样又老又丑?” 朱雀一本正经地说道:“先不要说美丑的事,单看年龄,这次就的确年轻了许多,而且两人在一起实实在在地过日子,长相什么的,其实只是次要,心美不美才最重要。” 第八十九章 回到中原 伏缨一拍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你不要说了,回去你就对嫂子说没有见到我,哦不,你就说我已经死了,让她也死了给我说媒的心吧。” 朱雀忍不住失笑:“她有自己的想法,我说了她未必肯听,对了,你和汪大哥准备怎么对付柳贺红丸等人?” 伏缨听他提起柳贺红丸,说道:“汪帮主的伤势,估计明后两日就能痊愈,而船恐怕大后天才能靠岸,下了船,汪帮主哪还会客气?自然是一招狂风骤雨掌,送他回老家。” 朱雀说道:“怎么这么轻易就将他杀死呢?” 伏缨愕然:“什么意思?难道一掌拍死了他嫌他死得太痛快?那就捉起来凌迟车裂炮烙……”虽然没有真正的实施,但是伏缨过过嘴瘾,还是觉得很痛快。 朱雀啐了一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既然是兵器谱背后指使者的一条线索,你们如果杀了他,线索一断,你们怎么接着调查其他的事?” 伏缨说不出话来。 朱雀说道:“若是想在暗中追查,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否则他们一定会起了防备之心,你们假装和他一番打斗,然后让他溜走,丐帮的人在追查这事方面很有一套,只要能查出他回去见什么人,就容易打听他们除了趁机劫掠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柳贺红丸虽然不能杀,可是对于石门八怪这几名走狗,就可以不用客气。” 伏缨嗯了一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会跟我们一起去了。” 朱雀说道:“跑腿的事你比我强,何况你们的事也不是急事,我还要去万剑山庄,慕容寒山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偿若先受到东方破晓的挑惹,也未尝不能说不是兵器谱惹得祸,否则东方桃夭为何不去找别人,偏偏去找他呢?” 伏缨说道:“好吧,我办的都是笨事,你办的是聪明事……” 朱雀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说了一会,没有听到伏缨的回话,过了一会,伏缨的打呼声传来,原来他已经睡着了,朱雀苦笑了一下,伏缨此人心地单纯,容易入睡。殊不知,伏缨和朱雀在一起时,才会睡得这么踏实,没有什么心事,因为有朱雀在旁边,如果有了什么危险,朱雀就会帮他挡住,没有了忧虑的人,岂非更容易睡着? 朱雀却难以入睡,他在房间中待了多日,早就睡得腻歪了,知道东方破晓出现,他才从房间中出来,使得正是一处空城计,如今东方破晓已经现身,但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蓬莱四仙虽然口中不认这个师叔,但东方破晓毕竟是他们的师娘,虽然杀了他们的师父,总是他们的长辈,他们是狠不下心来对东方破晓下毒手。 可是四人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只从他们用来对付东方破晓的兵器就能看出来,孟机杼的短棒、权贞一的铁八卦、以及杜经纶的铁页书,虽然不知道卢春林准备的是什么兵器,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出手,可是也能推测出来,是一种奇门兵器,这些兵器从未听人说过,或者就是为了对付东方破晓而做的。 唉,要是能够找到东方桃夭,并让他跟东方破晓回去就好了,也许她也能跟着平静下来,所以在这件事上,归根结底,问题不在东方破晓,而在东方桃夭身上,十七岁,正是不服父母管教的年纪,如今下定决心去找慕容寒山,究竟朱雀能不能扭转他的心意,谁都不好说。思之无益,不如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想着想着,朱雀的脑子里也逐渐变得模糊,终于也跟着睡去。 大船在大海中轻轻地摇晃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摇篮,将船上除了掌舵的水手以外,其他的人都摇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柳贺红丸和石门六怪七人,和谁都不说话,吃饭时也是在一边匆匆吃完,就回了房间,谁也不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伏缨冷冷地讽刺他们几句,他们也不还口,越是如此,越让人感到他们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幸而他们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威胁到这些中原武士,汪九成的伤已经好了九成,更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碍于蓬莱四仙的面子,才没有找他们麻烦,否则早就动手了。 卢春林也出来吃了饭,他出了脸色过于苍白外,行动上倒并没有因为伤势而有什么影响,饭后朱雀又给卢春林体内输入了一些内力,卢春林推拒不得,只得任他耗费内力帮他疗伤,朱雀现在身上的内力本来就来自蓬莱四仙,这次内力反输给他,就像雏鸟长大后的反哺。 经过了两天难得的平静后,众人终于看到了陆地,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在经历了海上的暴风雨,海岛上的拼杀,以及在卢春林船上遇到的种种诡异事情,其中哪件事不小心,都容易把命留在这里,怎能不让他们看到陆地,而流露出感动的神情? 在船上能够看到陆地后,还要走上半天,汪九成和燕七以及刘苏儿身上的伤都已经痊愈,三人都有中想活动活动手脚的感觉,受伤时的憋屈之感,总要找些地方发泄,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柳贺红丸等人,可是此刻在这条船上,他们都没有动手,而且汪九成等人也赞同朱雀的想法,就是不能将柳贺红丸杀死。 柳贺红丸也许是认清了自己目下的形势,竟然没有和他们对视,而是和石门六怪低声商量着什么。 大船靠岸后,东方破晓首先离去,她剑法高强,轻功也不弱,人就像一道光影,掠过船和岸边的空间,头也不回地离去,跟着她离去的是朱雀。接着是柳贺红丸带着石门八怪踩着踏板来到岸上,他们到了岸上,正自暗喜没有受到阻拦,正准备离去时,却发现汪九成、刘苏儿、燕七、黎一白、伏缨和云雾双侠等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前面,冷冷地看着他们。 柳贺红丸色变道:“怎么,你们想趁人之危么?” 汪九成呸了一声说道:“你这东瀛狗贼,来我中原搅风搅雨,也有脸说什么趁人之危?” 柳贺红丸见今日之事不能善罢,他说道:“好,好,好,没想到你们中原人也不过是以多欺少,持强凌弱之辈,动手吧!” 说完,他猛地拔出武士刀,向汪九成劈去,与此同时,伏缨和黎一白以及云雾双侠等人向石门六怪攻去。 柳贺红丸还能和汪九成斗上半天部落下风,可是石门八怪虽然名声不弱,又怎是伏缨,黎一白,刘苏儿等人的对手?很快被他们杀死。他们本来不是好杀之人,怎奈这几人都失去了气节,帮助东瀛人对付中土人,也就是汉奸,对付这种人,实在不需心软。 汪九成似乎伤势初愈,连续数十招下来,不免显得有气无力,柳贺红丸觑准时机,一刀砍来,算准了汪九成这一刀是躲不过去,旁边一把流光闪烁的剑伸了过来,挡住了他的武士刀,柳贺红丸扭头看去,挡住他这一刀的正是伏缨,等他再看到躺在地上已经身亡的石门六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伏缨的流萤剑挡住了他的一招以后,又反手向他刺去,柳贺红丸后退一步,躲过此招,可是伏缨的剑是一招连着一招,竟不容他喘息,柳贺红丸接连后退,两人从岸边渐渐打到了一堆买卖海货的人之间,这些渔民刚刚从海上打了鱼回来,岸边等待买鱼的贩子一涌而上,颇有些早市菜场的味儿,柳贺红丸有意无意地向人多的地方退去,他眼睛斜瞥,看到汪九成等人向这边走来,却没有展开轻功,心下暗喜,他挡住了伏缨的一剑后,忽然转身冲入了这些渔民和鱼贩子之间,伏缨赶上来,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剑,鲜血立刻飞溅出来。 柳贺红丸不敢稍有停留,接着岸边的混乱,很快又窜入了一个小树林,接着又闯入了一条不知名的大街上,迅速离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伏缨和汪九成等人看着他离去,假意追赶不及。 其实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放他离去,而伏缨在他逃走时,给他这一剑,就是让他行走有些不便,更易于追踪,否则以伏缨的轻功,又怎能追不上这个东瀛人呢? 汪九成说道:“我这就安排帮众的兄弟,对这个东瀛人进行追踪,在船上待了这么久,嘴里都淡出鸟来,咱们回头到酒楼中好好喝上一场,静候帮众兄弟的回音便了。” 黎一白当先答应了下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朱雀这边,他既然知道东方破晓的目的地是苏州的万剑山庄,倒也无需跟在她身后,而是到骡马行去雇了匹马,向万剑山庄赶去。 他们靠海上岸的地方,乃是鲁东的威海卫,威海卫到苏州,约么两千里路,想要舒服,肯定是走水路,可以免去颠簸之苦,可是想要尽快赶到,就必须骑马,好马五日可到,劣马也仅需七八日。 朱雀在骡马行雇的马,不算好也不算坏,他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多跑些时辰,当可赶在东方破晓到达万剑山庄以前见到慕容寒山。 如果能够说动东方桃夭跟东方破晓回去,也许可以避免许多流血之事。 偿若东方桃夭不愿意回去呢?甚或他要和东方破晓动手呢? 人说虎毒不食子,东方破晓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吗? 想到这里,朱雀快马加鞭,除了吃饭睡觉外,都是在马上渡过。 七日后,他来到了万剑山庄外的十里杨堤。 第九十章 参悟寺 已是深秋,杨堤岸上的杨树树叶也已经枯黄,这些树也和人一样,也有四季,也有春秋。 就像慕容寒山的剑,不能永远保持巅峰时的锋利,因为他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就是岁月,就是时光。所以兵器谱上的排名不会永远不变,就算是剑神,也会变老的。 秋天容易让人生出许多感触,来到这条杨堤路上,朱雀反倒放松了脚步,不论东方破晓是走在了自己前边,还是没有赶到,都已经无法改变,自己此刻再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了。 万剑山庄古朴而厚重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门额上的万剑山庄四个字,一如慕容寒山的剑,慕容寒山的人,飘逸潇洒,朱雀下了马,轻敲其门,门未闭闩,但朱雀却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外等着,这是朱雀对他的尊重。 开门的是山庄的一位老仆,自从朱雀第一次来到万剑山庄,就是这名老仆给他开的门,这么多年过去了,老仆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也许他本来就太老了,再老也不过如此了,就像一棵老树,几年下来,不过还是一棵老树而已。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不等朱雀开口,老仆就已经说道:“少爷在磨剑堂等你。” 少爷就是他对慕容寒山的称呼,慕容寒山已经年近四旬,正是一个男人的巅峰状态,无论是他的剑还是他的人,都给人一种孕育了无穷力量的感觉,这种张力,就像随时充满警觉的豹子。 对于处在这种状态下的慕容寒山,朱雀是绝不会担心东方破晓的偷袭,或者挑惹。 但就是这么一位名满天下的人,在这位老仆的眼中,也只是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少爷的称呼始终没有变。 慕容寒山在磨剑堂里研磨他的小楼剑,他磨得很认真。一个人孤独地练武,是一种非常无聊的事情,练武时最难以抗拒的就是寂寞,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剑法套路,只是为了让其中比较难以做到的动作更加随心所欲,到了慕容寒山这种高度,他每天也要练上几套剑法,为的就是保持精力的充沛。剑法练完,为了不让自己松懈下来,慕容寒山常常会磨一磨他的小楼剑。 小楼一夜听春雨,这情景虽然美好,但也一样寂寞。 剑本来已经很锋利了,但慕容寒山却还在磨,他磨的不是手里的剑,而是他的精神。 一个人的精神是没有束缚的,空虚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会让人变得羸弱,有的人会为了集中自己的精力,而去做一些无聊的动作,放空自己,有人选择敲打木头,有人选择在手中把玩玩物,有人喜欢写写字等等不一而足,而慕容寒山选择的是磨剑。 朱雀来的时候,慕容寒山连头也没抬:“你来了。” 朱雀点了点头,看他没有看到,又跟着说了句:“来了。” 慕容寒山依然在磨他的剑:“旁边桌上有茶,渴了自己倒了喝。” 两人已经很熟悉了,没必要做一套虚伪的礼仪,朱雀也没有客气,坐在椅子里,倒了杯茶,自己喝着,他看着慕容寒山磨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慕容寒山磨剑的沙沙声。 朱雀见他磨的位置是剑身而非剑尖,一时想不通,却也没有打扰他,就这么,两人一人在磨,一人在看,剑在磨刀石上一来一回,非常有规律,朱雀看得几乎要睡着了,便端起茶杯喝口茶提提神,这一路走来,也把他累坏了,看现在的情形,幸而东方破晓还没找上门来。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朱雀肚子里也喝饱了水,慕容寒山这才停止了磨剑,他拿出一块白布,将剑仔细擦干净,他问朱雀:“白重影的伤怎么样了?” 朱雀想起白重影乃是幽灵山庄的庄主,好久都没有听人提起他,都快将他忘了,他说道:“白重影被他师妹刺的那一刀非常深,破了他的奇门,内力外泄,如今一年多过去,他顶多刚刚痊愈,想要恢复和你相斗时的功力,恐怕还要几年的时间。”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像他这样的对手也没有了,我的剑磨得再锋利又有何用?” 朱雀说道:“有用。” 慕容寒山:“有用?” 朱雀说道:“不错,你莫忘了外面盛传的那个兵器谱排名,你不过是排在第二。” 慕容寒山:“你说的是破晓剑?我正在找他。” 朱雀说道:“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上次我来万剑山庄时,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出现在你庄子里,自称东方桃夭的,难道没有告诉你?” 慕容寒山问道:“告诉我什么?” 朱雀说道:“此人正是破晓剑的儿子,当时我匆匆离去,没有和他有什么说话,他人呢?” 慕容寒山说道:“他来了,很快又走了。” 朱雀愕然:“他走了?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来找你?” 慕容寒山说道:“他不是来找我,他是来找无垢禅师的。” 朱雀更是奇怪,东方桃夭难道不是来找慕容寒山学剑?他找无垢禅师干什么?他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找无垢禅师干什么?” 慕容寒山说道:“这点非常奇怪,他年纪不大,来找无垢禅师的目的却似乎为了出家。” 朱雀感到奇怪:“他找无垢禅师,怎么找到你这里了?” 慕容寒山说道:“你来的时候无垢禅师正在我庄子上,不过他去了细剑池畔,你没有遇到他而已。” 朱雀明白了,东方桃夭去找无垢禅师,一定先去了无垢禅师的参悟寺,寺中的和尚告诉他无垢禅师去了万剑山庄,所以他跟着找上万剑山庄来了,倒并不是为了找慕容寒山,他和蓬莱四仙,以及他的母亲,都误会了他。 朱雀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正要告诉他东方破晓的事,门外老仆惊呼一声,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慕容寒山身子一晃,已经出了磨剑堂,朱雀也立刻紧跟在后,只见那名老仆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慕容寒山脸上带着可怕的怒火,望着将老人推倒在地的人。 此人正是东方破晓,她还是来了。 东方破晓见到朱雀也在这,略一思索,便知道他来此地的目的,她问道:“桃夭呢?东方桃夭呢?” 朱雀说道:“他不在这里,他……” 话未说完,慕容寒山手中刚刚磨过的小楼剑连着剑鞘向东方破晓刺去,二十年来,敢有人在万剑山庄撒野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朱雀赶紧去看那老仆的生死,发现他仅仅是被封闭了穴道,并没有毙命,心中松了一口气,解开了老仆的穴道,将他扶起后,他立刻回过身来,看到东方破晓的破晓剑也已经出手,一剑挡住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这一招仅仅是试探,一击不中,他又倒纵而回,退到刚才站立的地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出手过。 朱雀连忙向前相劝:“不要动手!” 可是慕容寒山的眼睛却只放在东方破晓身上,从刚才她的这一剑来看,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只是奇怪东方破晓竟然是个女人。 慕容寒山严阵以待,但东方破晓却只关心儿子,她问朱雀:“我孩儿呢?他在哪?” 朱雀说道:“你儿子来过以后,又走了……” 东方破晓立刻冲了过来,打断他的话:“你不是说你知道我儿子的下落吗?” 朱雀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儿子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找慕容寒山学剑,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和尚,找和尚的目的是为了出家。” 慕容寒山见老仆无恙,而东方破晓又没有多少敌意,兼之身为女人,他只在旁边看着两人,并没有动手。 东方破晓默然,她忽然醒悟自己误会了他,他绝非为了打败自己,甚至杀死自己为他父亲报仇,而是他接受不了自己母亲杀死父亲一事,愤而出家,那是想借着佛经之语来淡化自己心中的痛苦。 东方破晓的破晓剑剑回鞘中,她带着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他在哪里?你能带我去么?” 一个人可以有多绝望?用心如死灰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也许此刻的东方桃夭就是这种心情,得知父亲死去的真相后,他的心头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个阴影将他笼罩,无处不在,让他在干什么事的时候,都不能静下心来,心中总是忍不住想起此事,偿若杀死他父亲的是别人,他自然会振奋心志,想尽办法学习武功,然后为父亲报仇,可是杀死父亲的偏偏却是母亲,他又怎能么样呢,难道能将母亲也杀死吗?自然不能,他感到活着索然无味,只是他还不想死。 不想死,唯有出家,斩断这些情感,便不会感到痛苦,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少年,真的能够做到吗? 山在缥缈的云雾之间,缥缈的云雾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院落,这里就是参悟寺,参悟寺的住持正是无垢禅师。 朱雀和无垢禅师只在万剑山庄见过几次面,印象中,这位有道高僧佛法精湛,可是说话却没有一般和尚的迂腐,相反,还比较有趣。不知他一个和尚,怎么会和慕容寒山成为好朋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怎么能劝好东方桃夭原谅她的母亲。 在东方破晓离开万剑山庄时,慕容寒山还想出手,对他来说,对手实在难寻,而东方破晓虽然是名女子,可是她的排名却在他之上,慕容寒山并非计较排名之人,只是他觉得,既然能够比他排名高,多半就是一个好的对手。 可惜东方破晓不是,幸而她不是,她现在甚至不是一个剑客,而只是在找自己儿子的可怜女人。 面对这样的女人,慕容寒山的剑又怎能出手? 第九十一章 母子连心 所以朱雀就带着她来到了参悟寺外,东方破晓知道儿子就在里面,她找了他很久,可是在找到他的时候,她忽然又胆怯了起来,似乎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儿子。 在寺外,朱雀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池北溟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以至于让你杀了他?” 东方破晓说道:“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唉,此事我不想再提。”虽仅仅数字,但却已经说明了真相。 朱雀说道:“偿若你将真相告诉他,他或者能够理解你。” 东方破晓摇了摇头:“我宁愿自己背着杀死他父亲的罪名,偿若他再得知自己父亲的声名,或者更会看不看。” 女人的心还是比男人细,朱雀无话可说,和她一起进了参悟寺。 参悟寺只有一个院子,院子北面有十几间屋子,屋子就是用这山上的石头盖起来的,外面看来十分粗陋,整个院子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唯有院子当中有一棵树,院子西边有一口井,此外便无别无,显得十分干净,秋风起来,颇有一些凉意,院子中除了两人以外,也没有别人,看来和尚们都待在屋里没有出来。 朱雀来到这排房间左首的一间屋子,里面有一位和尚正在念经,朱雀道了声打扰,问他无垢禅师在什么地方,这位和尚说道:“无垢禅师的屋子在最东首。” 朱雀又问道:“近一段时间,新出家的那位和尚又在哪里?”问出此语,别说东方破晓,就连朱雀都感到紧张,唯恐他再说出东方桃夭没有在这里的话语,若是如此,东方破晓肯定受不了来回找儿子都没有找到的结果。 幸得这位和尚说道:“他在中间的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里有一个木头雕成的菩萨,你们在门外就能看到。” 朱雀道了谢,两人经过中间的那间屋子,东方破晓忍不住向里面看,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和尚背对着门,看不清模样,东方破晓要进去喊他,朱雀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先去见见无垢禅师。” 无垢禅师正在屋内的一张大桌子边写字,一张洁白的宣纸上,无垢禅师用蝇头小楷抄着一本经书,经书摊开,看不清是本什么经书,对朱雀来说,似乎所有的经书都没有什么区别。 朱雀轻声说了句:“无垢禅师,我来找你来了。” 无垢禅师写完一个字,将毛笔放在一方石砚的搁笔槽中,抬头看到来人是朱雀,还跟着一位中年美妇,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来历。 朱雀立刻跟他介绍:“这位便是东方桃夭的母亲,她是来找自己的儿子的。” 无垢禅师点了点头,说道:“二位请坐,我去让人泡杯茶。” 东方破晓说道:“不用了,还请禅师跟我说说东方桃夭,他是为什么出的家?” 无垢禅师说道:“他为什么出家,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东方破晓默然,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还请禅师指点,我儿子年纪还小,他……” 无垢禅师说道:“当我得知他来找我,目的是为了出家时,我曾相劝了许久,但是他跟我说了他所知道的事情,并表示心意已决,没有办法,我只好帮他剃了度,他每日过来问我,怎么才能脱离人生七苦,我劝他从佛经中去寻找答案,但显然,他并没有慧根,完全理解不了佛经中的含义。” 东方破晓附和道:“是啊,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佛经中的感悟呢,希望禅师能够劝劝他,让他能够跟我回去。” 无垢禅师说道:“能劝说得了他的,不是我,而是你。” 东方破晓闻言想了想,眼泪跟着流了下来。她赶紧用衣袖将眼泪擦去,可是眼泪能够擦去,难过酸楚的感觉又怎能擦得干净? 三人一同来到东方桃夭的房间外,无垢禅师喊他:“镜尘。” 原来东方桃夭的法名为镜尘,东方破晓闻言,又难过起来。镜尘听到无垢禅师在喊他,他站起身来,看到门外的东方破晓,忍不住身子一震。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口,说道:“我已经是个出家人了,只希望能够在佛经中寻找到安宁的办法,女施主请回去吧。” 东方破晓哭道:“桃夭,桃夭,希望你能理解妈妈的苦衷……” 东方桃夭语气平静,又故作老成地说道:“理解如何?不理解又如何?一切如梦幻泡影,不过是一场大梦,一个泡影罢了。” 东方破晓闻言心中一颤,她说道:“不,你不知道,我就是做了那事,心中也是痛苦的,更没想到会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桃夭,你跟妈妈回去吧,妈妈不能没有你。” 东方桃夭跟着说道:“我不是东方桃夭,我叫镜尘,不过是蒙了尘的明镜,希望在佛法里找到能擦去镜子上尘埃的方法,你们回去吧,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朱雀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说道:“就算你出了家,你也是你妈妈的儿子,她也是你这个儿子的妈妈,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就算你有什么不满,何不跟她好好说说,她偿若不能让你原谅她,也该让她知道她该怎么做,难道和尚不是母亲生下来的?佛经里也有超度别人一说,也不让你超度别人,你能安慰一下你的亲生母亲也是应该的吧。” 东方桃夭蓦地转过头来,但他的眼神却只看着朱雀,并没有放在他母亲身上,他说道:“你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这么做,让我多难过,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我想看看能不能让心先宁静下来,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当然不会知道我心中的痛苦。” 朱雀说道:“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可是你也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啊,人要是不能原谅别人,又怎能获得心中真正的安宁呢?” 东方桃夭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妈妈,我就当自己是个孤儿,这样想的时候,我心中才能好过些。” 说着他又转过了身子,眼睛看着屋内的一个杨木雕成的观音菩萨,这个菩萨只有三尺高,放在一张方形的案子上,是观音坐在莲花座上宝象,东方桃夭转过了身子,就是表明他不想再说下去。 无垢禅师始终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佛号都没有念过一句,就像他根本不在这里。 东方桃夭的双肩在微微颤抖,可见他心中激动,他看着这个菩萨,希望这个菩萨能够告诉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忘掉心中的痛苦,可是菩萨无知无觉,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朱雀一声断喝:“住手!不可以!”无垢禅师也跟着一声呼喝。 东方桃夭闻言回过头来,正看到母亲手中拿着那把破晓剑,往自己脖子上划去,旁边的朱雀和无垢禅师正竭力相阻,就在这一瞬间,不知是否母子连心之故,东方桃夭忽然感受到了母亲心中的苦痛,他连忙扑了过来,对东方破晓说道:“妈,妈!你干嘛想不开?” 东方破晓准备自刎的手和剑虽然分别被朱雀和无垢禅师拦住了,可是她出手太快,还是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流出,虽然伤口不深,但是看起来却十分可怖,东方桃夭再顾不得对母亲的怨念,他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帮母亲包扎。 朱雀也在一旁相劝:“儿子有些事想不明白,多劝劝就好了,何苦自己想不开呢?” 无垢禅师也将她手里的破晓剑夹手夺过,东方破晓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她说道:“我的丈夫对不起我,被我杀了,儿子也不认我这个妈,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东方桃夭只懂喊着:“妈妈,妈妈,你是我妈妈,我不会不认你。” 他帮东方破晓包扎好了之后,东方破晓将他搂在怀里,他也没有拒绝,东方破晓的手抚摸着儿子光秃秃的头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过她依然美貌却不再年轻的脸颊。 母子终于和好了,镜尘也还了俗,东方破晓和他两人单独在一间屋子里说了半天的话,等到二人出来后,东方桃夭向无垢禅师辞别,两人携手除了参悟寺,下山去了。她临走时感激朱雀帮她找回儿子,也答应了不再去找蓬莱四仙的事,打算和儿子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看到东方破晓之事已经解决,便也跟着向无垢禅师告别,无垢禅师说道:“你很有慧根呐,不如……” 朱雀苦笑道:“大师就别那我开涮了,我若是在一两年前,或者会考虑一下要不要跟着你当个和尚,现在我已有了家室,大师的盛情就不能领教了。” 无垢禅师说道:“就算不当和尚,难道就不能陪老和尚在寺里住几天么?” 朱雀故作遗憾地说道:“有空一定来陪大师下下棋,喝喝茶,参参禅,可是江湖风波未止,关于兵器谱的排行一事,我还要去调查一番,看看幕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无垢禅师说道:“不管那人是谁,他已经招来你这样的人去调查,看来他无论有什么图谋,都将化作一场空了。” 朱雀笑道:“多谢大师吉言,不过空就是色,色即是空,大师所说的空,不知只哪一种空?” 无垢禅师微笑道:“空即是空,此空便是彼空。” 还是太玄了啊。朱雀心道,反正这老和尚怎么说都是对的。 辞别了无垢禅师后,朱雀尽管非常想念家中娇妻,可是不知汪九成等人跟踪柳贺红丸调查的怎么样了,人怎还能待得住? 想到这里,心如急火,朱雀立刻骑着马向北而去。 第九十二章 英雄楼 当日,在威海卫下了船以后,汪九成和伏缨等人做了一场戏,假装让柳贺红丸逃脱后,汪九成立刻发动丐帮弟子,严密追踪他的动向。 柳贺红丸因为被伏缨在手臂上刺了一剑,受了伤,所以逃跑得并没有多块,很快就被丐帮弟子追踪到,可是他们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回报给了汪九成。 汪九成和伏缨等人在一家酒楼里一边喝酒,一边等候消息,他们这批人分别为汪九成、伏缨、刘苏儿、燕七和黎一白,而云雾双侠则因为目的已经达到,将事情推给了丐帮去做,而告辞离去。 离去之时,葛云常说道:“既然有了汪帮主接手此事,我兄弟二人就偷个懒,不再过问此事了。” 汪九成笑骂:“他奶奶的,本来是你们二人的事,现在将这个烂摊子扔给我,你不怕我袖手不问么?” 葛云常笑道:“汪帮主侠行天下,还没听说有半途而废的事,若是别人接手,我兄弟倒还真的不放心,是汪帮主嘛,那自然是再放心不过了,侠义盖天的汪帮主,又几时会放过一个恶人呢?”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着云雾双侠返回湘鄂,不再过问此事,汪九成还是感到二人的受人钦佩之处,兄弟两人,不惜声名狼藉,随侍在东瀛人身边,将中土的国宝又给抢夺回来,只是这一件事,以足以让人永远记得他们,而且两人做了此事,又没有四处宣扬邀功,并非为名并非为利,只是这份气度,已足以让人击节赞赏。 谈着云雾双侠的事,作为下酒菜,汪九成喝了个痛快,伏缨和刘苏儿都喝得不多,汪九成相劝时,两人总以说不定随时就要去找东瀛人的老巢,此时不宜多喝为由,推却了好几杯酒。 汪九成敬酒,胆敢不喝的,还没有几人,但是对于伏缨和刘苏儿,他却是说不得骂不得。 除了燕七刚刚伤愈不久,有些沉默寡言外,黎一白倒是陪他喝了几杯,汪九成对他说道:“你小子只要不大手大脚地花钱,随便寻个什么差事,也足以生活,以后就别跟着人做哪些欺负弱小之事,这样的生意虽然来钱快,毕竟也是刀头舔血,万一哪天遇到像刘苏儿小兄弟这样的高手,岂不将性命送掉了?再说,这种事情做久了,难免是非就会变得模糊,好在你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很清楚,来,我敬你一杯。” 黎一白说道:“不敢,应是我敬汪帮主才是,多年前,你看不惯我的行事,将我狠狠地羞辱了一番,那天晚上我在大船上,从你背后捅了你一刀,将自己陷入了绝境,虽然做的是蠢事,但心中的气也解了,汪帮主所言都是金玉良言,我不做别人手里的刀,也未必不能过活,红缨公子凭着一门手艺,不也是过得挺好得么?” 伏缨苦笑道:“又来了,行,老子让你一句,不跟你一般见识。” 黎一白接着说道:“这次我跟你们对付东瀛人,我这一路上的花销,你们可得负担啊,东瀛人还没跟我结账,你们就把我的东家赶走了,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别说我不讲究,吃住你们都包了,这没什么问题吧。” 伏缨啐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你酒到杯干,筷子到处,菜都吃得不少,原来早就打定了不花钱的主意。” 谁都没想到,刘苏儿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黎一白,说道:“我身上钱多,正愁花不完,看着黎大侠改邪归正,作为晚辈,我也出一份力吧,这一千两银子,黎大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花吧。” 众人都禁不住对刘苏儿刮目相看,黎一白接过了银票道了谢,刘苏儿看着众人瞪着眼睛看他,脸有些红了,问道:“怎么?我做的不对么?” 汪九成和伏缨等人,都从朱雀哪里知道了刘苏儿的身世,知道他是穷人出身,小时候做过多年的乞儿,汪九成叹道:“你小子若非天生侠义过人,就是大奸大恶之辈,我老叫花子觉得自己够大方了,没想到你一点都没有小家子气,我这一杯酒你不喝,我也为你的为人喝一杯,真是痛快。” 伏缨也夸道:“你小子越来越会做人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刘苏儿解释了在山中发现了夜明珠原石一事,众人都说他运气好,福泽深厚,正说笑着,丐帮弟子前来汇报柳贺红丸的行踪。 柳贺红丸在一家药铺买了点金疮药,粗略包扎了一下,就向北行去,来到望京地界上,暂时住在一家姓季的大户人家,我们查过,这户大户人家家主是季春秋乃是京中被贬黜的官员,好像是犯了什么结党营私之罪,他后来直接辞官,虽然是被贬黜的,可是多年做官积累,还是非常有钱,是当地的富户,不知柳贺红丸怎么和他勾搭上了。接着丐帮弟子告诉了汪九成那季春秋家的位置。 汪九成点了点头,对这名丐帮弟子勉励了几句,让他回去继续观察。 几人对于柳贺红丸为何能躲到一个辞官的人家中,都感到奇怪。汪九成问黎一白道:“你说那东瀛人的船原本要走海路,去什么地方?” 黎一白说道:“是京师方向。” 汪九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伏缨说道:“这姓季的,犯下结党营私之罪,竟然只是贬黜,而没有杀头或者抄家,以当今皇上对于犯下这种罪名的官员治理之重,这中间非常古怪。” 一直没怎么搭话的燕七说道:“你说得不错,这季春秋在宫里或者王府中一定有人照应,否则不应如此轻判。” 伏缨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柳贺红丸的目的就是京师的话,那么他一定和皇族中的人有了接触,甚至相互勾结。” 汪九成说道:“皇族的人和一个异族人相勾结,为的又是什么呢?现在做这种推测,有些为时尚早,咱们再观察观察,他到底和谁会有接触,大约也就会有个结果。” 饭后,他们也跟着柳贺红丸向北而去,路上不时受到丐帮弟子的消息,他在季春秋家养好了手臂之伤,又接着向被而去,目的地果然就是京城。 这一日,几人跟着柳贺红丸来到了京城当中,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一直没有露面。 柳贺红丸来到京城后,谁都没有见,而是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几人暗暗纳罕,不知这东瀛人打得什么主意,若说他发现了后面有人跟踪,那也不可能,因为汪九成等人始终没有露过面照过相,所有的打探,都是有丐帮弟子暗中传递消息。 既然柳贺红丸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唯有等待。 这天,汪九成和伏缨等人又来到一家酒楼吃酒,这家酒楼名叫英雄楼,江湖上自认为是个英雄的,都要来此吃上一顿,因此这里的生意格外兴隆。汪九成在这座英雄楼喝过几回酒,他选择到这里吃酒有两个原因,一是这里有名的醉梦酒让他十分留恋,非得来一趟过过瘾解解馋不可,二是这里的江湖人士最多,江湖中有什么新鲜事,在这里都可以打听到。 为了不引人注意,汪九成在他一身破烂的衣服外面罩上了一件普通的外袍,不至于让人从他的衣服就能推测出他身为丐帮帮主的身份,他平日手中都会带着一个紫竹棒,和一个酒葫芦,自从跟踪东瀛人以前,这根紫竹棒便放在了苏州分堂,因为太惹眼,这次从威海卫一路来到京城,更是没有携带竹棒,所以他从外面看来,和普通江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长得特别高大而已。 而伏缨虽然朋友多,但毕竟大多都是绿林好汉,公然来京城英雄楼喝酒的人也不多,不虞被人认出来,而燕七乃是南方武林中的人物,北方武林中知道他的不多,偿若他随身携带这笛子,还好分辨些,如今从海上归来,连剑都丢了,身上的剑只是在兵器铺子购买的寻常精钢剑,至于黎一白和刘苏儿,知道的人更是不多。 所以几人来到英雄楼后,竟然没人看出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英雄楼里人声鼎沸,五人在大厅中的一张圆桌子旁落了座,在这里点菜,吃得不是菜肴的美味,而是体会这里的氛围,牛肉是用瓮盛的,羊肉也是放在盆里,俱都切成大块,醉梦酒更是直接端上酒坛子,是十斤一坛,汪九成要了两坛。 伏缨第一次来这里,听汪九成将醉梦酒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所无,忍不住也要尝尝,一口喝了下去,他差点没有喷出来:“这是什么酒?就像是烧刀子,辣嗓子,还不知上不上头,也值得你想得这么热切?” 汪九成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光,美美地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烧刀子,来英雄楼不喝这种有劲的酒,难道喝花雕?这酒初喝,似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可是两碗酒一下肚,你就会觉得其他的酒都淡如水。” 伏缨说道:“要是两碗酒喝过,才能知道它的好处,我看还是算了吧,喝多了以后,喝什么酒不是一个味?” 几人一边吃喝,一边留意四周食客的谈话,来这里吃酒的人,大多都带着兵器,天子脚下,本来应该收敛一些,可是不知怎的,来到英雄楼的,若不带着兵器前来,就好像会被人误认为是端茶送水上菜的小厮。 喝得脸红脖子粗时,说话往往便没有了顾忌,酒后争斗的事也没有少发生,可是至今英雄楼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那是因为在京城开这家英雄楼的后台东家,实力非常之故,除了掌柜的意外,还有一些看家的打手,都是武功强横之人,一旦发现客人起了什么争执,他们出面,很快就能平息,平息不了的,他们就会将人扔出酒楼,一般人事后,也就是醒酒后,都无人赶来找这里的麻烦。 所以,在刚开始吃饭的时候,大家相对来说,还是挺斯文的。 酒过三巡,坐在刘苏儿身后的那一桌子,就开始扯着嗓子吹嘘起来:不是我说,能在京城周边混出些名堂的人,若没有几分本事,绝对活不过三日。 另一人说道:“东郭兄的武功,我想来是佩服的,可是今日看来,至少你在酒量上并不如何。” 这名叫东郭兄的人说道:“怎么?嫌我喝得少了?老子看着你,每次喝酒都只喝一半,也敢说我酒量……” 同来饮酒的伙伴连忙相劝,这边的人再谈下去,也没什么重要的消息。 第九十三章 大内侍卫 坐在伏缨身后的一桌豪客,喝起酒来,就沉稳得多,汪九成却看出他们只是没有喝到一定的量,极少有人喝多了,还沉默不语的,若是有,这种人也当十分阴险,喝过酒后,大着嗓子无话不说的人,才是江湖上直来直往好汉子的行径,果然,又多喝了几杯酒后,这一桌上的人,也开始自吹自擂起来。 其中一人起身时要去如厕时,人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地,竟然蹭了伏缨一下,伏缨看了他一眼,想着他们是来打听消息的,便没有动气,可是此人却不依了,对伏缨说道:“怎么,不服气么?” 伏缨客客气气地说道:“不敢。” 那人说道:“不敢?那你还他娘的看什么看?” 若是在其他的地方,伏缨就算不打掉此人的几枚门牙,也要将此人从窗户扔出去,可是他此刻非常能沉得住气,连番道歉,这人恐怕也是尿急,不再理会伏缨,骂骂咧咧地去了。 此人同桌之人,都向伏缨这一桌投来看不起的目光。 伏缨刚才算是受辱,可是同桌之人,却没人为他说话,这才英雄楼里,也是罕见罕闻之事,一般双方起了争执,就算不动手,也早就骂开了。 汪九成对伏缨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表示他没有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伏缨露出了一个受到委屈的表情。 他身后的这桌人也许看到伏缨胆怯,因此吹嘘起来,似乎更无顾虑,一个身材矮胖之人说道:“这兵器谱的排名,原来竟是可以更改的。他妈的,我也是最近几日知道,早知道,我的排名也能上升几名。” 汪九成等人听到他谈起兵器谱,俱都留上了神。 另一人中年汉子说道:“竟有这等事?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矮胖之人说道:“不奇怪?” 中年汉子说道:“排名第五十六的,偿若杀了排名二十三的,他的排名自然就代替了这名二十三的,这不就改了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矮胖之人摇了摇头:“你不懂,不用比试,也能更改。” 中年汉子见他说话有所保留,忍不住用激将法说道:“怕不是吹牛吧,若是如此,你的排名怎么不去改到慕容寒山上面,成为天下第一?也得有人认可才行吧。” 这矮胖之人说道:“别说第一第二,就是前二十,也难以更改,当然不用你多说了,我是说后面的排名,我本来是排在一百七十二,若是改成一百二十七,那还是可以的,就算是七十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代价便多得多了。” 中年汉子忍不住问道:“什么代价?” 这矮胖之人摇了摇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声:“怕是你也不知道,只是吹牛罢了,或者根本就没有此时。” 这矮胖之人受激不过,涨红着脸,想要脱口而出,但蓦地想起了什么,终于没有说,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说我吹牛就算吹牛吧,过几日你再打听打听,我祝松鹤的排名就知道了,此刻又跟你争什么?” 这中年汉子忍不住心热道:“是在下说得不对,不知有什么门路,还要祝兄多多提携才行,兄弟也忘不了祝兄的好处。” 这朱松鹤还想再说,那前去如厕的人走了回来,两人住口不谈,汪九成见这祝松鹤跟那中年汉子使了个眼色,表示什么事回去说,他想起这祝松鹤,似乎是什么地躺刀的门下,并非什么好手,不知怎么能够排到一百七十二,更不知现在的排名已经排到一百开外,听他口气,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纵此事,一些人想要提高排名,似乎花些代价就能做到。 汪九成跟伏缨使了个眼色,伏缨点了点头,表示一会跟过去捉住此人问问,现在这英雄楼里人多,不方便逼问。 而汪九成身后的一桌,则在谈论大内高手的事,几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一人说大内高手,是有真功夫的,不然也不会被选入宫中,作为保护皇上和维护王宫秩序的人,另一人说道,外人只是碍于他们的权势,并非他们武功有多高强,真正的武功高手,是不屑于跟着官府做事。 另一人说道:“做王宫里的大内高手,怎同于跟着官府呢?” 几个人争论不休,也没争论个什么结果出来。 在燕七不远处的一桌人,则谈论的更是离奇,他们说道:“其实在现有的江湖中,有名的人,都不算什么,真正的高手都隐居山野,只要他们出世,什么慕容寒山,什么破晓剑都要靠边站。” 由于他们的谈话仅仅止于想象,几人听得十分无聊,便也没加注意,而在黎一白身后不远的一桌人,却引起了汪九成的主意,因为这些人听到汪九成身后的那些人谈论起大内高手,他们都十分留神,而且从他们的气度和坐在那里的姿势来看,这些人,有可能就是来自皇家的侍卫,也就是真正的大内护卫。 一般的武林中人,在吃酒的时候,姿势不免东倒西歪,有趴着的,有胳膊枕在桌子上的,有的脚搭在椅子上,正好说明了江湖中人的放浪不羁,总之一句话,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口出污言秽语,说话没有顾忌,一副我行我素的风格。而这几人,虽然坐着,但都是腰杆挺直,兵器被衣服挡住,但从外面的轮廓看来,都是刀,若是汪九成没有看错,应该都是金腰刀,因为其中一人的刀鞘露出一点,带着金色,刀鞘上镶金的,只有王宫的侍卫才有这么奢华。 而在外行事的锦衣卫,一般带的都是绣春刀,尽管锦衣卫的权力之大,让人咂舌,可是在大内侍卫面前,还是矮了一头,因为这些人主要是为了保护皇亲国戚的安危,具有一定的生杀之权,还要高过锦衣卫的先斩后奏。 也就是说,只要他认定了你有威胁皇族之人的可能,就可以杀了你,事后就算发现被冤枉了,他们也不会被治罪,而锦衣卫若是没有证据,或者杀错了人,还是要受到责罚的。 这几名大内侍卫来到这里,酒喝得不多,却装作你劝我嚷,显然只是做给人看的,七八个长身大汉,竟然连半坛酒都没喝到,显然来这里不是为了喝酒,同时他们说话非常小心,并不如别桌之人吵吵嚷嚷,即使大声说话,也不过是:“你吃,这羊肉炖得很烂。”一类。而低声说的,才是真正要说的话,这些话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所言,但汪九成刻意留神,还是听到了不少。 一名侍卫说道:“看来今天又要空跑一趟了,这人并没有来这里。” 另一人低声说道:“声音小点,我们旁边的这一桌人,吃饭喝酒就有些不自然,似乎在留意其他人。” 汪九成心中一凛,他们留意别人,没想到竟被这些大内侍卫留意上了,不管他们在这里等着抓谁,找上他们,那肯定就找错了人。 其中一名侍卫说道:“看着几人的相貌,和那人所说的,也都不大像。” 另一名侍卫说道:“焉知此人不是化了妆?宁可做错,不可放过。” 一名侍卫说道:“主子派我们做这件事,真是大才小用,为何不让那些锦衣卫去做?我看他们最近清闲得很呐。” 另一人说道:“我看主子主要还是不放心锦衣卫里的人,让咱们办此事,那是表示对我们的信任,只是捉错了倒也不怕,就怕打草惊蛇,那人不敢再来,坏了大事就麻烦了。” 几人商量着,不知要不要对付汪九成等人,而汪九成更是纳罕他们要捉的人是谁。 说着说着,伏缨身后那一桌人吃饱喝足了,要起身离去。 伏缨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说道:“多谢朱兄这一顿相请,下回我请客,还是到这英雄楼来。” 汪九成会意说道:“何不再喝两杯再走?” 伏缨说道:“兄弟确实有事,下次再说吧。” 说着告辞离去,目的自然是追踪那些谈论兵器谱排名之人,想探探背后的真相。 尽管那群大内侍卫嘴上说得好听,却都没有动手,因为他们看着汪九成一人喝了两坛酒,都在暗中咂舌,此举释去了他们的怀疑,因为他们要找的人,绝无这么大的酒量,更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喝酒。 两坛酒尽,汪九成又拍桌子大喊:“小二!小二!上酒!” 小二一声带着余音不尽的回应:“来了喂,请稍等您呐!” 尽管这些大内侍卫不是针对汪九成等人,但汪九成还是对他们留上了神,最后英雄楼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汪九成等人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只好先起身离去,那几名大内侍卫,还坐在那里,慢斯条理地假装吃喝着。 下了楼,汪九成叫过一名丐帮兄弟,让他留神留上吃饭的那些官爷,看看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何许人,为何这么大动干戈,竟然需要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出来拿人。 丐帮弟子应了,汪九成带着刘苏儿、燕七和黎一白几人回了客栈,等候伏缨的消息,同时等候暗中观察柳贺红丸的丐帮弟子的回报。 一直等到天黑,丐帮弟子没来什么消息,应是说明柳贺红丸还是待在客栈里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伏缨在天黑后才迟迟然回来,他一看到汪九成等人,就说到:“虽然中午没有吃饱饭,可是我从那姓祝的胖子口中得来的消息,绝对是值得的。” 几人回到房间中,汪九成连问端的。 伏缨喝了口水,这才开始说了他跟踪这群人的经过。 这些人结了账以后,离开英雄楼,因为酒意上涌,也都没去别的地方,分别回客栈休息,这就说明这些人也都不是京城之人,而是外地人,来到京城肯定有什么原因。 这祝松鹤所住的客栈最是偏僻,伏缨放过其他人不管,单对祝松鹤追踪起来,以他的轻功,想跟着一个人,别说是排名第一百七十二的祝松鹤,更别说他还喝了酒,就是不喝酒排名第二十七的人,也不会发觉。 等到祝松鹤回到客栈,脱了靴子,他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打起呼来,此人警觉性之低,就连伏缨进了他的房间,又上了门闩,来到床前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觉。 第九十四章 京城桂花楼 伏缨抽出剑来,在祝松鹤的肥脸上拍了拍,可是祝松鹤还是没醒,伏缨到了杯冷茶,泼在他脸上,祝松鹤一个机灵,惊呼一声坐起身来,若非伏缨躲避得及时,恐怕他自己就撞到伏缨的流萤剑上了。 等他擦去脸上的茶水,刚想发怒,看看是谁跟自己开这个玩笑,结果只看到眼前一柄明晃晃的剑,骂人的话来到嗓子眼,又咽回了肚子,他顺着剑身向上看,正看到伏缨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蓦地想起来:“你……阁下在吃饭的时候,似乎坐在我旁边?” 伏缨笑道:“看来你没有喝多,还记得嘛。” 祝松鹤看着这把剑,声音发颤:“不知……不知兄台想干什么?我身上有几十两银子,阁下可以拿去。” 伏缨呸了一声,说道:“爷爷可是要你这点破钱的人?我有几件事向问问你,你给我老实回答,偿若回答的不对,那可对不住了。” 祝松鹤连连点头:“兄台请问,小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时门外传来拍门声,一个关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没什么事吧,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不用伏缨教他,祝松鹤已经乖觉地扬声说道:“没事,能有什么事?老子正在睡觉,不要来打搅老子。” 门外那人看来是客栈的小二,唯唯诺诺地应声去了。 伏缨笑道:“你很听话,很好,起来说话吧。” 说着伏缨将剑看也不看,就插回鞘内,这一手一露,本来还想伺机而动的祝松鹤,立刻打消了暴起伤人之意,他说道:“看来阁下也非无名之辈,不知尊姓大名能否告知在下?” 伏缨冷哼一声:“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来问我?” 祝松鹤不敢再多问,口中连声说道:“请问,请问。” 伏缨问道:“你说起的兵器谱,名次可以更改,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松鹤想了想,知道伏缨来找他是因为在酒楼里听到他的说话,他后悔地说道:“也是我嘴贱,唉,这事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这件事非常隐秘,我跟大侠您说了,您可不要到处乱说,好好,我说,我这个朋友他说这兵器谱的排名,可以花钱更改,但要有人介绍才行,恰好他就是能够介绍的人。” 伏缨:“哦?” 祝松鹤接着说道:“我这个朋友说,这个排名,其实是皇上的二皇子所为,至于他真正的目的,小的身份低微,不敢妄加揣测。” 伏缨一愣,心道这二皇子岂非就是朱二?岂非就是那混一帮的帮主?又怎会这么巧的,他问道:“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祝松鹤:“他的大名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叫他张三。” 对于游侠张三,伏缨那是再熟悉不过了,上次遇到他时,伏缨还从他手里买了一张沙漠藏宝图,和朱雀等人到沙漠中经历了一番生死,差点没能回来,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他们因此消灭了大漠中杀人如草芥的大盗一阵风,保住了精绝古城的文化。从大漠中回来后,听说他因为藏宝图卖了许多份,怕别人来找他麻烦,而消失了一段时间去躲债,一晃至今,已经过去了多年,伏缨再没见到过他,这次又是他,不知他在中间捣的什么鬼。 可是就算知道是张三所为,若不知他在什么地方,还是难以找到他,此人行踪不定,不如问眼前这个排名一百七十二的人实在。想到这里,伏缨问道:“他怎么说的,你好生告诉我,若有一字虚言,你将有如此壶。”说着,他的流萤剑出手,电光闪了几闪,似乎掠过了桌上的一只锡制的茶壶,又似乎没有,剑回了鞘,因为出手太快,所以祝松鹤连剑是否真的出了鞘也不能确定。明明眼见为实的事,似乎又让人感到糊涂。 那锡制的茶壶毫无异样,祝松鹤正感愕然时,茶壶里的水倾斜而出,将茶壶冲散为几个锡环。祝松鹤蓦地认出这一手功夫,他惊讶地说道:“原来你是红缨公子,这一手反复剑法,使得真是帅极了。” 伏缨脸色并未因为他的夸赞而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当知我说话从无虚言,那张三是怎么说的?” 祝松鹤说道:“那张三跟我说,一百名开外的排名,我可以随便选,提高一名的价钱是一千两银子,想要提升十名就是一万两银子,你想想,就是排到第一,也不过二十万两银子,就能从两百名升到天下第一,这不是很划算么?” 伏缨哂道:“就凭你?也不怕人笑掉大牙!何况二十万两银子,在你眼中也仅仅是个只不过,祝松鹤,你好大的口气哇。” 祝松鹤解释道:“当然不是说我了,我是说一些财主,能拿出这些钱的话,不久就可以名利兼收,靠着这个名头再赚回二十万两银子银子,不是跟轻松吗?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物超所值,可是张三却说,前二十名的排名,那是动不了,一动,整个排名就失去了公信力,也就没有了意义,二十名到一百名,除了钱以外,还要签一份卖身契,以后听他们的安排才行。” 伏缨讥刺地说道:“以你的功夫,难道还奢望排名二三十?只要一个五六十名的人不服气,找你比试一下,你岂非就要现原形了?” 祝松鹤对他的讽刺不以为然,他点了点头:“我就是顾忌到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奢望能排这么高的名次,只要能够排到一百位多一点,我就满足了,天下的江湖人何止千千万,能排到一百名左右已经很了不起了,此后我走在地方,谁敢不敬佩我?又有谁敢不卖我的面子?还会有许多人向我巴结,很快名利皆有,我花上几万两银子,看似很多,比起以后所得,那是还是占了便宜了。” 伏缨又问道:“二十名到一百名要签什么卖身契,又是怎么回事?” 祝松鹤说道:“据张三所言,想进前一百名的,就要听二皇子的命令,只要是他的需要的时候,就要随叫随到,帮他办事,其他时候他是不过问的,也算不得什么卖身契,只是少了点自由罢了。” 伏缨怀疑地问道:“这些名次已经固定了,如何才能贸然提升名次呢?” 祝松鹤说道:“比如你本身的武功也不差的话,本来在一百名左右的,想排名到四十五位左右,在这个名次上,如果是他们自己人,那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他们就会用你的名义杀了那人,那你的排名不就上来了么?” 伏缨恍然,同时对于江湖中,这些死去的高手,也有了一些明悟。 他又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如果你要交钱的话,要怎么才能见到张三?” 祝松鹤说道:“我和张三约定了在后天晌午过后的桂花楼相见。” 伏缨问道:“桂花楼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祝松鹤说道:“桂花楼就是京城一家卖香料的地方,靠近东城门,顾客主要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江湖中人一般是不会到那里去的,所以那里比较安全,不虞被熟人撞见。” 伏缨笑道:“你们想得倒也周全,对了,你不会通知他另选见面地方,而让我扑了个空吧?” 祝松鹤说道:“在下怎敢做这种事?只是红缨公子到时蓦然出现,你让我怎么跟他解释?” 伏缨说道:“老子要娶婆娘,想给媳妇买香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巧合罢了。” 祝松鹤皱着眉头,跟着应和道:“是是是,只是巧合,只是巧合。”同时心中暗暗叫苦,恐怕自己的一番图谋,都要化为流水了,这伏缨和张三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人,他夹在中间的苦楚,真是说出来,怕也没人同情。 伏缨肚中暗暗好笑,不知怎的,想起了伊雪要给他说的媒,他忍着笑意再问了几个问题,见他所知也不过如此,许多问题唯有见到张三才能知道了。张三虽然做事不怎么厚道,可是大是大非上一向能把持的住,不知这次,怎么做起了朱二的皮条客,还是他又想骗些银子花花? 看来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了。 这就是伏缨跟踪祝松鹤的结果,汪九成等人见到这兵器谱排名的背后,竟然还有这许多龌龊事,真正料想不到,却怎么都猜不到,这朱二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这么一来,他不仅借着这个虚无缥缈的排名,不动声色间,即得了财,又笼络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武林中人,真是一记杀人不见血的高招。难道勾结东瀛人的也是他? 现在唯一能够打听到真相的,只有张三了,同时他们也加紧了对柳贺红丸的监视。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这天晌午未到,几人一同来到桂花楼,为了不打草惊蛇,汪九成、黎一白和燕七三人在一旁的饭馆内隐藏着,伏缨进了桂花楼等候,而刘苏儿则在街边守着,刘苏儿今年十五岁,不过一名不起眼的少年,就算张三对他有些怀疑,也不会真个在意他的。 晌午刚过,那祝松鹤就进了桂花楼。 桂花楼的香料,主要是用桂花干制作的香料最为有名,故而起名为桂花楼,但并非只卖桂花香料而已,其他如檀香、沉香、松香、茉莉、龙脑、梅花等各种香料均有置备,京城中富人最多,只要有的卖的,没有买不起的,而且富人家的癖好极多,各种香料都是不愁卖的,所以虽然并非什么节日,桂花楼中的女眷贵客还是络绎不绝,当然也有一些家丁佣仆跑来代主子买香料的,买的人固然吵吵嚷嚷,十多个柜台里,跑来跑去的伙计,也增添了不少热闹,人来人往中,谁也不会在意谁。张三选择在这里和祝松鹤接头,实在是选择了一个好地方。 祝松鹤当然一眼就看到了踏进门来的伏缨,不过他假装根本就不认识伏缨,伏缨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等了没多久,张三就走了过来,他是一个人来的,伏缨躲在暗处看去,这张三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多年以来,似乎岁月的年轮只是从他身旁擦家而过,并没有改变他分毫,这份油里油气的劲儿,那是张三最显著的特点,对于他的长相,别人倒并不怎么在意了。 他看到祝松鹤,脸上露出笑容,远远地就问道:“钱都带来了?” 这正是他选择这里见面的好处,这样的问话,在别处或者显得突兀,在这里,却似乎只是一件平常的问候。 祝松鹤还没说话,伏缨已经走了过来,说道:“咦,这不是张三兄吗?你怎么在这?” 张三见到伏缨,仿佛见到了鬼,忽然转身离去,跑起来真是比兔子还快,伏缨立刻跟了出来,张三的轻功也不弱,既然先走了一步,伏缨竟然有种追之不及之感,出了桂花楼,张三在前面跑,伏缨在后面追,一边追他一边喊:“拦住他!” 在张三还没明白他让谁来拦住自己的时候,刘苏儿蓦然出手,他得了汪九成的狂风骤雨掌之后,武功已非吴下阿蒙,加上张三没有注意到他一名少年,刘苏儿这一出手,便点中了他身上的三处要穴,刘苏儿怕他能够自解穴道,一口气又点了他身上十多处穴道,直到汪九成从饭馆里走出来说道:“够了够了,他跑不了了。” 刘苏儿这才住手。 伏缨从后面赶上来,对张三说道:“你跑什么跑?老子又不是找你算藏宝图的后账?” 张三紧闭这嘴巴,似乎准备对他的问话一个字也不回答。 伏缨怒道:“难道你因为自己是张三,所以觉得我不敢动手是么?” 他伸出手去,正要让张三吃点苦头,可是手只伸到一半,便停住,他忽然说道:“你不是张三,你究竟是谁?” 第九十五章 真假张三 这人脸上略显惊慌,没有在意伏缨的问话,他向周围张望,似乎希望有什么人过来搭救他。 汪九成见他们当街追赶,又动了手,已惹了旁人的注意,他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带他离开这里。” 两人架着他转过街角,黎一白去找了辆马车过来,汪九成将此人送到马车上,马车一路驶向城外,伏缨在马车内看着张三的表情,他的表情从带着被搭救的希望,到绝望,看来他也想到了,能救他的人不会出现了。 到了城外,几人将他从马车上抬下来,汪九成看着张三的脸,对伏缨说道:“此人便是张三没错啊,我曾见过他一次面。” 伏缨摇了摇头,他感觉不会错,尽管此人和张三长得很像,他在这张三的脸上摸了摸,看看他是不是带了什么面具一类的,否则怎会有如此相似的脸。这张三忽然开口说话:“别摸了,我就是张三。” 伏缨问道:“你是张三,那我是谁?” 张三说道:“你是红缨公子伏缨。” 伏缨心中也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他跟着问道:“那你卖给我藏宝图的时候,是哪一日?” 张三说道:“这么多年了,老子怎能记得是哪一天?”这回答也算合理。 汪九成说道:“那你和我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你不会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吧。” 张三没有说话,似是认不得汪九成,果然,汪九成点了点头:“你不用冒充了,你不是张三,你究竟是谁?” 这人还想狡辩,黎一白忽然抽出剑来,一剑刺入此人的大腿,此举就连伏缨都吓了一跳,这人大声惨叫道:“不要!不要动手,我说,我说。” 就从这点,就能看出,他绝非张三,真正的张三怎会有这么窝囊? 几人冷冷地看着他,他疼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亏他刚才还展现出不俗的轻功,此人说道:“我叫张五,张三是我的哥哥,你们如果是他的朋友,就不该伤害我,我的妈呀,疼死我了,赶紧帮我包扎一下,这血,哎呦……” 伏缨说道:“这血一直流着,肯定会死,只要你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后,我们自然会给你包扎。” 张五说道:“你先包扎……” 汪九成啐了一声说道:“蠢材,还不赶紧问问,我们想知道什么问题好争取时间。” 还没等张五开口,伏缨先问道:“兵器谱背后的操纵之人,真的是二皇子?” 张五点了点头,他手上穴道被点,没有办法去捂住伤口,只能看着伤口处的血往外流。 伏缨又问道:“你是怎么和二皇子联系的?” 张五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脱口而出:“是一名年轻的姓杨的公公,他的武功高得很。” 伏缨又问道:“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张五说道:“我冒充我哥哥的名头,想骗点钱花,可是却被杨公公盯上了,他说我在江湖中认识的人多,捡几个热衷名利的,跟他们说兵器谱排名一事,我正愁没钱花,想着可以从中取利,便答应了下来。” 伏缨接着问道:“那二皇子要这些人听命于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张五摇了摇头,他痛得脸色苍白,这一剑刺到腿上,绝非会痛到晕去,他应是觉得自己快死了,被吓得几乎晕了过去,他说道:“这话我也问过杨公公,他说我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要多问。” 伏缨相信了他的话,像他这样的人,二皇子绝不会把自己的筹谋说于他听,他一时想不起再问什么,便给汪九成递了个眼色,汪九成接着问道:“二皇子和东瀛人有联系,又是怎么回事?” 张五眼神闪烁:“二皇子和东瀛人有联系么?我没有听说……哎呦!我说,我说!”黎一白看出他说话不实,刺在他腿上的剑轻轻一转,张五立刻改变了态度:“二皇子希望东瀛人和那些兵器排行榜上的人一样,帮他做事,他只是利用一下东瀛人而已,东瀛人的武功很高,又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只要付足银子,他就会帮二皇子杀掉他想要杀掉的人。” 刘苏儿此时问道:“有一名叫慧性的少林和尚,是不是你安排杀的?” 张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慧性排名很高,应该是杨公公派人或者那东瀛人下的手,具体我不知道。” 刘苏儿想到,看来对于找到杀死他师兄的人,越来越接近了,只是从此人身上也只能知道这些。 汪九成忽然问道:“你被我们带上马车的路上,看样子似乎觉得有什么人回来救你,到底是谁?” 张五说道:“就是杨公公手下的人,我带人在桂花楼买卖排名,他一般都会派人在一旁看着,这次不知为何,没有这么做。” 这次就连汪九成都没的问了,黎一白抽出刺入张五腿上的剑,张五大叫一声,接着声音变得微弱,汪九成让刘苏儿解了他的穴道,然后让他自己包扎伤口,汪九成对张五说道:“若非看在你哥哥张三的面子上,你做下如此伤天害理,残害武林中人一事,老子早将你毙了,希望你此后好自为之,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做这些事,小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张五声音微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励按着自己的伤口,伏缨看得暗中皱眉,张三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几人打道回府,路上伏缨问黎一白:“你跟着东瀛人办事,难道连他们的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么?” 黎一白说道:“前前后后也没有让我做过几次,看来他还是对我不怎么放心,有些人我杀了后都不知道是谁。” 汪九成刚要说话,黎一白抢先说道:“若是大道理,就别跟我说了,我已经下定决心,痛改前非。” 回到了京城客栈,早有一名丐帮弟子在那里等着,汪九成见他一连忧色,隔着老远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点子失踪了。” 点子是暗话,指的就是他们盯梢的人,汪九成只安排他们盯梢过柳贺红丸一人,那么自然不用说,柳贺红丸被他们看丢了。汪九成怒道:“怎么会这样?一个大活人都能被你们看丢?” 这名丐帮弟子解释道:“今天晌午时分,他像往常那样从房间中出来,到楼下吃饭,看着他的兄弟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可是客栈里的两桌吃饭的客人因为一点小事打了起来,客栈里一片混乱,那柳贺红丸趁着混乱偷偷地跑掉了,看来他是早就知道我们在暗中观察他,他得此机会趁机跑了。” 汪九成嗯了一声,想了一想,他又跟着问道:“那两桌打起来的人,他们的底细你们都查了么?可有什么不寻常的?是否故意制造混乱,好让他借机离去?”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后来来了一帮差役,将这群打架的人全都带走了,我们跟到刑部衙门后,便再也没见他们出来,想来在京城闹事,都给关了起来。” 汪九成叹了口气:“让全城的兄弟都注意此人,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来客栈向我汇报,如果我不在这里,你们也要留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是。”却没离去,似是欲言又止。 汪九成问道:“还有什么事?”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有一件事是无意中听来的,不知道和帮主的要调查的事有没有关系。” 汪九成问道:“哦?什么事?”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我听说边疆重臣华宁大将近日将要回京,但京城官员态度奇怪,既想他来,又不想他来,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回去通知帮中的兄弟,仔细查找那东瀛人的下落。” 丐帮弟子施礼离去,他们二人的对话由于没有瞒过伏缨等人,所以这些人也都知道了柳贺红丸被他们跟丢了一事,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对于帮中出现这样的纰漏,本来有些难堪,可是伏缨的注意力却放在华宁身上,其实朱二建立混一帮,以及抢夺玄玉石的起因,都是因为他的姊姊华妃,华妃对王后下毒,希望能够取而代之,却被朱二找到了玄玉石,救回了母亲一命,华妃一计不成,当不会就此罢休,如今华宁要回京,说明了什么呢?难道他要造反不成? 而且这和朱二大肆招揽江湖中的高手是否有什么牵连呢? 伏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汪九成,汪九成说道:“不错,我们都忽略了此人,此人手握重兵,已经威胁到了京师的安危,不过,他如果回了京,那不是自投罗网了么?” 黎一白忽然说道:“也许他回京只是个幌子,只是想试探一下皇上以及众位大臣对他的态度,我看他绝不会回来。” 汪九成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然后问他:“你可知华宁军中有什么高手?” 黎一白说道:“兵器谱上排名前一百里,有二十人都被他收拢到军中。” 汪九成说道:“这样就能解释朱二为何也搜罗了这么多高手了,唉,要是朱雀在这里就好了。” 朱雀和王府二公子熟络,对于这中间的事,或者会有其他的看法,可是他去帮着东方破晓找她儿子东方桃夭,已经组织慕容寒山和她相斗,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其实朱雀在前一天就到了京城,但是还没有和汪九成等人碰头,就被朱二请了过去。 朱二身为二皇子,除了宫中的居所外,他在宫外还有一套堪比王府院落的豪宅,朱雀就是被他请到了这套宅院中。 对于朱二,朱雀还是略有好感,身为皇族,因母亲病重,他不惜涉险江湖,为母亲寻得玄玉石,别的不说,单是这一份孝心,就足以让朱雀对他观感不错。 朱二的这套宅院共有五进,宅院多么豪华,朱雀也没在意,身为皇子,若是没有这种豪华,也说不过去,只是对于朱二宅中的几十名江湖中人,朱雀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些人,从气度上来看,无不是一流的好手。 这朱二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的好手?为的又是什么呢? 在宅院巨大的厅堂中,朱二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请朱雀兄帮我一个忙。” 朱雀没有问都不问的立时答应,他们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一步,他问道:“什么忙?你手下这么多能人,怎还需要我帮忙?” 朱二说道:“这些人只是武功颇高,却不如朱雀兄的智勇双全。” 而朱雀闻言并没有欣喜,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朱二想要他做的事,绝非什么容易做到的事。 第九十六章 京城伏兵 看到朱雀并没有想象中的热切,朱二说道:“此事关乎王朝安危,我们先人得了天下,虽然没有多大的贡献,喜幸并没有让百姓的生活变得更糟糕,不过,若是战争一起,所受苦难最多的便是百姓了。” 朱雀愕然,想不到朱二会用这种方法来劝他,他的这种说法近乎诡辩,并没有让百姓的生活变得更糟糕,也似乎近于一种自我宽慰,一种砌词,因为在朝代更迭之际,百姓的生活陷于水深火热,没有可能比那时更为糟糕,而且汉人统治天下,也总比异族人统治汉人要好一点,只有一点他说得对,那就是战争一起,遭殃的肯定是百姓,朱雀问道:“你是说华宁将军竟敢领兵造反么?” 朱二说道:“虽然没有,但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你也知道,华妃毒杀我母后未遂,我和她双方都有了戒备,华宁就是她最后的依仗,最近京中盛传他要回京面见圣上,其实只是一种试探父皇对他态度的障眼法。” 朱雀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刺杀他?” 朱二摇了摇头说道:“能够做到自然最好,但偿若失手,那就会惹来无穷麻烦,他或者暂时没有造反的意图,这么一来,他是不反也得反了。所以这是下下之策。” 朱雀说道:“你倒能看得明白,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朱二说道:“我希望你能将他派遣至京城的高手找出来,我怕这些人会对朝中重臣进行刺杀,从而引起恐慌。” 朱雀讶然道:“如果华将军真的派出了高手入京的话,又怎会让你知道?而且对付这些人,似乎你手下的人比我更出色当行。” 朱二摇了摇头:“在外的大军,军命有所不受,我们当然会在军中安插一些人打探动静,他派来的这些高手,也并非我的人所能对付的了,而且我身份不同,偿若被他们得知是我派人对付这些人,华宁戒备更甚,说不定会立刻铤而走险,而我们却还没有做好准备,仗一打起来,就会持续很久,你朱雀身份不同,不受人左右,地位超然,万一失手,就算被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还算合理,朱雀无话可说,他想了想,若自己能无声无息地杀死华宁派到京中的高手,那么华宁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必然能够猜测到。 可是若任这些高手肆无忌惮地动起手来,确实是一场大麻烦,到时候人人自危,华宁的目的就达到了,二皇子的要求不算过分,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些武林高手,无论对于谁,都是一种威胁。 只是朱雀不惯于去做这种刻意取人性命的事,他问道:“此事由你来做,和由我来做,之间的区别是什么?且别说他知不知道,因为目的一样,他就算没有证据,也总能推测出来是谁做的。” 朱二叹了口气,说道:“我要的就是时间,等到各地的大军集结起来后,就算华宁造反,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平息,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这是对百姓造成最小损失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朱二端出百姓利益的大道理出来,朱雀明知有些不妥,却也无法推脱,终于,朱雀叹了口气:“就算我被你说服了吧,这些人住在哪里?是否聚在一起?” 朱二说道:“当然不是在一起,否则你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些人分别住在城中的各个地方,平日深居浅出,我会让人花一张图给你,朱雀兄,你武功虽高,但是也不能大意,如果能够背后出手的,就尽量不要和他们颤抖,要以诛杀他们为目的。” 朱雀没有回答,背后伤人之事,他实在是做不来。 和朱二分手后,朱雀拿着那张华宁派出的高手分布图走在街上,心下一片茫然,朱二所言似乎有些不尽不实,可是他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无论做这种将敌人一一杀死之事,有多么无奈,有多少大道理让他必须去做,他总有种违背了己愿,违背了自己学武的初衷,他不由地想起了师父北斗先生,假如他在这里,会让自己对这些人痛下杀手吗? 尽管是打着为百姓的幌子。 正犹豫不决时,对面一个熟人走了过来,朱雀一见之下大喜,忘记了自己的两难,立刻迎了上去:“伏缨!” 伏缨见到他也是大喜:“啊,想不到你也来了,走,跟我去见咱们的几个老朋友。” 两人来到汪九成等人所在的客栈,众人相见,俱是欢喜,朱雀问起他们此行的结果,汪九成尴尬起来,柳贺红丸被他们跟丢了,但幸而也不是没有收获,于是将遇到张五一事告诉了他,朱雀想不到这兵器谱的排名背后,竟然还有这些事,但朱二见到他时,却连提都没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汪九成问起他苏州一行的结果,当听到东方破晓找回了自己的儿子,并决定退隐江湖的事后,都送了一口气,蓬莱四仙此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位师叔的麻烦了,尽管他们的师父被她杀死,可是池北溟对不起东方破晓在先,个中是非,外人真的难以判断。 接着,朱雀将遇到朱二,朱二委托他杀死华宁派到京中的高手一事。 汪九成说道:“这么一说,我觉得二皇子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做,确实是唯一的办法,等到京城的军队调动完毕,华宁这支镇守边疆的大军就变成了孤军,说不定一战而胜,就不会造成兵祸延年。” 朱雀问伏缨:“你觉得呢?” 伏缨深思了一会说道:“我觉得此事有些突兀,不过,杀死这些人,总比让你去边疆刺杀华宁的好,到了那里,十九就回不来了。” 朱雀又问燕七和黎一白两人,燕七和伏缨想法相同,黎一白做惯了杀人之事,并不绝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唯有刘苏儿说道:“为何偏偏要杀死他们呢?” 朱雀问道:“什么意思?” 刘苏儿说道:“杀死他们的目的,是防止他们在京城刺杀朝中重臣,甚至是为了防止他们对皇上、太子等人下手,自然是有华宁将军授意,可是只要将他们捉住,等到华宁真的造反,又被扑灭,大树既倒,猢狲就会散掉,到时候再把他们放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危害了。” 汪九成沉声说道:“这只是你心肠慈悲的想法,华宁派出的高手岂同等闲,别说活捉,就算是杀死他们都要冒着极大的危险,他们又非束手就擒之辈,拼死反抗,偿若朱雀儿一个不小心被他反伤,那其他的人就没办法去对付了。” 黎一白也附和道:“汪帮主说得没错,这帮人听说都是兵器谱排行榜上之人,只比武功的话,朱雀确实都不输于他们,偿若是生死搏斗,他们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暗器毒药机关什么卑鄙的手段,那都是不在乎的了,所以二皇子让你出其不意痛下杀手,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朱雀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见你们之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兵器谱的排名背后和他有关,他根本就不用我出手,自己就有这个实力做到杀死这些人,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汪九成说道:“或者真如他所言,你地位超然,就算失手,也不虞被人查到你是受他所命而为之吧。” 朱雀摇了摇头,总觉难以释然,最后他决定,尽管要冒很大风险,还是想尝试一下刘苏儿的办法,先将这些人活捉,直接去杀死一个和自己没有仇恨的人,这种事,朱雀真的很难做的出来。 若只有他一个人,事情自然无法办到,但是现在有了伏缨、汪九成、燕七、黎一白和刘苏儿等人,要做到活捉这些人,似乎也不是办不到,而京城的丐帮分堂,更是实力雄厚,有几处落脚点,捉到这些人,也不虞没有地方安置他们。 朱二给的这些人的分布图表示,这批人一共有二十一人,上面还附有这些人的名字,其中有九人他们当中有人认得他们,这些人好对付,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偿若这些人不听,再用武力解决,剩下的十二人,则决定直接动手。 当天晚上,他们就决定先按照分布图上所指,对付第一个人,此人和燕七有些交情,但不是很熟,人称铁弥勒的石重今,使的兵器为一对铜锤,一身横练功夫,寻常刀剑都刺不进他的皮肤,在兵器谱上排名二十六,住在饺子巷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对付此人,几人都不敢大意,因为铁弥勒石重今勇猛难当,兵器谱排名二十六只是一个约数,此人极少和人动手,动手必不留手,多年前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就是听说杀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在家乡待不下去,没想到投奔了华宁,生死拼斗,绝不是寻常江湖比武,点到为止,什么排名都不是这么重要,最大的问题是,偿若燕七说服不了此人,他们就要动手将其擒拿活捉。 夜色降临,饺子巷的行人稀少,除了燕七外,其他几人都躲在两边,由燕七上前敲门。 隔了良久,屋内才传出一个粗重的声音问道:“谁?” 燕七说道:“是我,老朋友燕七。” 门咿呀一声打开,燕七走了进去,门又被关上。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偿若燕七说服他不得,就会发出暗号,众人立刻冲进去联手对付他。 刘苏儿第一次做这种刻意对付哪个人的事,他的心霍霍而动,却又强压下这种感觉,希望燕七能够说动此人,乖乖地跟他们回去。 但随着屋内一声鹧鸪声传来,刘苏儿知道愿望破灭,汪九成一掌拍开上闩的门,众人鱼贯而入。 第九十七章 相继出手 燕七站在院子中,说道:“兄弟言尽于此,不得不动手,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苦衷。” 石重今冷笑道:“原来你早就埋伏好了,还说什么好朋友?呸,想要拿我,需要拿出实力才行,别人怕你笛剑双绝,我铁弥勒可不怕你,你兵器谱的排名虽高,恐怕只是没有和我比试过。” 汪九成说道:“好大的口气,既然说不通,那也不要啰嗦了,直接手下见真章吧。” 石重今看出汪九成气度不凡,但因汪九成的乞丐服装外面套了一件寻常的长袍,他竟没认出来,他问道:“阁下是谁?” 燕七说道:“看来你并没什么长进,就连丐帮帮主也认不出来。” 石重今听到他原来就是丐帮帮主汪九成,知道今晚绝对讨不了好,他大吼一声,人返回屋内,取了兵器一对铜锤,众人正以为他要拼命,却看到他双锤一甩,轰地一声,厅堂的后墙被他击穿了一个大洞,他竟从这大洞中蹿了出去,企图溜走。 这个院落前后两面都临街,他从洞中出去,正好来到后面的大街上,刚走了没几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人,神情潇洒,面目木然,正是和燕七以及汪九成等人一块来对付他的人,不知如何,竟能抢到他前面拦截他。 此刻他也顾不得对方是谁,双锤一摆,向这人攻去。能够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并翻过墙头,来到石重今前面拦截他的,除了朱雀还有谁?朱雀见他铜锤来势猛恶,没有硬接,而是纵跃起来,双脚点在他铜锤上,石重今石锤一甩,想将朱雀甩下来,可是朱雀的双脚如同黏在铜锤上,随着他铜锤的摆动而摆动,却没有被甩落。 大街上本来还有两三个行人,见到这边有人打架,都慌得躲了起来,整条街上静悄悄的。 受到朱雀这一阻拦,汪九成等人都跟了过来,将石重今围困了起来,他们见到朱雀和他的打法很奇怪,一时都没有出手,想看看朱雀怎么对付他,对于朱雀的武功,他们都很有信心。 石重今左甩右甩,始终甩不掉铜锤上的朱雀,他怒吼一声,将铜锤向墙上砸去,这虽是个笨法子,但却有效,朱雀随着铜锤向墙上撞去,就在他要被撞在墙上的时候,铜锤上的朱雀忽然不见了,他自然不会不见,只是一个翻身来到了石重今的身后,出手连点石重今的几处要穴。 这几下点穴,即准且有力,一般人被点中以后,会立刻委顿在地,可是石重今却似乎不受影响,铜锤还没有击到墙上,他又反手向身后击来,朱雀对他的几下点穴,就像是搔痒,对他没有半点作用,朱雀蓦地醒悟他的横练功夫已经练到极其深厚的地步,一般的穴道都可以被封闭,唯有他的罩门穴是个弱点。 练这种功夫的,和少林寺的金钟罩铁布衫类似,全身穴道几乎都可以控制自如地闭合,唯有罩门所在,是唯一的弱点,不仅无法闭合,而且被人击中,还有丧命之虞,但人身上有数百个穴道,相斗之际,如何能够一一查探?更重要的是朱雀不想治他死命,所以并没有用剑,而是空手和他相斗,唯有用更快的身法动作,继续找他的罩门所在,只是这种打法,委实浪费时间,这里毕竟是京城之地,天子脚下,打斗过久,便会惹来官兵。 汪九成见朱雀明明点中了这铁弥勒的要穴,却又出手无功,也早想到了此点,他慢慢地走上前去,对朱雀说道:你退下,我来试试他的硬功。 朱雀知道汪九成掌力非凡,一个倒纵,退出比斗,铁弥勒见到汪九成,知道避无可避,铜锤一招双峰贯耳,这本是一招拳法,他用铜锤使出,更增威势,汪九成一招狂风骤雨掌第十九招,拨云见日,将他的铜锤挡开,紧接着一招狂风终朝,一掌击在他小腹上,这一掌劲挟多种内力,石重今虽然号称铁弥勒,但在这一掌之下,似乎变成了泥做的弥勒,人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接着委顿在地,双锤落在地上。 能被汪九成一掌击在小腹而没有受伤的,怕是未曾有过。 汪九成将他击倒以后,立刻提着他离去,伏缨捡起地上的铜锤,和其他人跟着离去,若非知晓真相之人,应不止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丐帮分堂,汪九成趁他委顿,横练功夫没有使出来时,封闭了他的几处要穴,又用混着牛筋和铁丝的绳子将他紧紧捆缚起来。 朱雀问他:“你来到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石重今闭口不答,真的像铁弥勒一般,对几人的问话理都不理。而朱雀又非那种喜欢用刑逼迫之人,只好先将他关了起来。 一共二十一个武林高手,朱雀就不信他们都不说。何况他们虽然用武力将人捉了起来,毕竟只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此事若非朱雀来办,换做别人,早就将他宰了,又怎会只将他们捉住而已? 第二个要对付的,是住在柳树胡同的黑面判官蒋雄杰,此人又被人成为蒋门神,形象丑恶,善使一对判官笔,兵器谱排名三十四,倒也没有听说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不知华宁怎么将他搜罗到麾下。 几人都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但他们还是希望能不动手,最好不要动手,由汪九成去敲了门,汪九成自报字号,可是蒋雄杰却汪九成爱理不理的,汪九成说破了嘴皮子,都没能说动他一分,最后蒋雄杰说道:汪帮主,我老粗一个,只知道答应了人的事就要做到,你不要再说了,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汪九成久劝无用,心中早憋了一股邪火,听到他这么一说,怒极反笑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强来了。” 蒋雄杰说道:你早打定了捉我回去的念头,就不要再假惺惺的,动手吧,还有门外的那些朋友,都进来吧。 没想到此人看起来粗陋,心思倒也细腻,对于在门外躲着的朱雀等人,不知他是猜到的,还是听到的,偿若是后者的话,那此人的功力就绝非排行上三十多名的实力了,几人走了进来,这次先将他围住,防止又像石重今那般跑到大街上去动手。 伏缨一晚上只看别人动手,自己早就手痒了,他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此人由我来对付,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要插手。” 反正在院子中动手,外人也不知道,伏缨爱打多久,都没有太大问题,汪九成点了点头,伏缨来到蒋雄杰面前说道:“人称你是门神,应是说你能挡住妖魔鬼怪,不知能挡住我伏缨么?” 蒋雄杰说道:“你就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伏缨点了点头。 蒋雄杰说道:“我和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你要跟我过不去?” 伏缨说道:“这非是谁犯谁的问题,而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就在这时,朱雀喊道:“小心!” 原来蒋雄杰借着说话,分散了伏缨的注意力,不知何时,他的一对判官笔已经来到了手中,看着兵器亮出的速度,判官笔应是藏在他的袖子里,判官笔沉重,平日放在袖中肯定不方便,这次面对来人,他是暗中做好了准备。 双笔在手,蒋雄杰似乎变了一个人,丑陋的脸上也似乎露出了一种兴奋的光彩,这种人正是朱雀认为比较难对付的几种人中的一种,平时看起来憨厚,一旦武器到了手中,就像进入状态的诗人,变得豪兴大发。 难对付是难对付,他一点也不为伏缨担心,两人毕竟实力相差甚远。 双笔一前一后,像伏缨刺来,虽然出手有些出其不意,可是伏缨也并没有惊慌,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突然动手。 伏缨并没有拔剑,可是凭着轻功闪避过后,然后在他周身擒拿短打,表面看来伏缨空着手而蒋雄杰手拿兵器,伏缨应是吃了亏的,实则这是对付无锋兵刃的缺点而动的手,擒拿短打正是伏缨所强,而判官笔并非刀剑,被他捉在手中的话,兵器谁属还说不定。 但伏缨这种想法,还是小瞧了蒋门神,他在这对判官笔上浸淫了三十多年,怎会轻易让人将兵器夺走?伏缨一招反弹琵琶的招数使出,左手捉住了他的判官笔,可是蒋门神的手一抖,伏缨感到被拿在手中的判官笔就像忽然变成了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从他手中溜走。伏缨不惊反笑道:古怪,有趣,我再试试。 蒋雄杰刚才那一招叫做火中取栗,除了手法上的配合以外,判官笔上还附着了他的内力,让判官笔落入敌手后,就像笔上涂了油,其实只是他内力使然。 可是对于伏缨的灵动,他也大起戒心,出招时变得严谨许多,伏缨再想拿住他的判官笔,就变得困难多了。 困难只是指寻常而言,伏缨铤而走险,终于在五六十招时,又拿住了蒋雄杰的判官笔,这次他有了准备,手中凝聚了内力,将判官笔牢牢抓在手中,蒋雄杰的火中取栗没有建功,但他若只是技止于此,也不能在江湖上博得黑面判官的名号,他的另一支判官笔借机点向伏缨的几处要穴,笔尖颤动,让伏缨捉摸不透他会点哪里。 伏缨一拉之下,竟没有将拿在手中的判官笔夺下,已知蒋雄杰的力气不弱于己,还没来得及再次运劲发力,对方的另一支判官笔已经刺来,这是逼得伏缨不得不撒手的妙招。 可是蒋雄杰忽略了一点,伏缨空手和他相斗,并不是说伏缨没有兵器,就在判官笔将要点到伏缨身上时,他的那柄流萤剑,像出洞的毒蛇一般,从鞘中弹出,一道闪光划过,击向伏缨的这根判官笔变成了两截。 就在蒋雄杰愕然之际,另外一根判官笔也被伏缨夺下,伏缨左手判官笔,右手流萤剑双双向蒋雄杰攻来。 蒋雄杰手中有判官笔时,已不是伏缨的对手,何况现在形势相反,伏缨手中有兵器,而他近乎空手呢? 眼看着流萤剑幻起几道剑光,蒋雄杰唯有向右躲避,也就是伏缨的左侧,趁他躲避时,伏缨左手的判官笔点动,封闭了蒋雄杰身上几处要穴。 蒋雄杰跟着被擒。 这一夜,他们一连捉住了五人,对于他们几人来说,几乎没费多大力气。 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愿意开口和他们沟通,汪九成让丐帮弟子将他们看好,和朱雀等人回去匆匆休息了几个时辰,决定到晚上继续去捉拿其他的人。 第九十八章 争夺王位 本以为在头一天晚上,接连捉拿了五人,剩下的十六人更是不在话下,可是奇怪的是,第二天晚上,汪九成和朱雀等人再按图索骥地去找其他人的时候,这些人都不在应该的位置,他们查探过,本来该住在一些不起眼的宅院中的华宁派出的高手,却一个都不见了。 只留下空空的房子。 其实连找了五六个人之后,朱雀就猜到他们应该是得到了消息,躲了起来,可是汪九成死心眼,还是一家一家地去找,一连找足了十六处,这些人都不在,他们这才打道回府。 几人在一起商量,不知这些人如何知道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所以转移了起来,这么一来,再想这倒他们就难了,而且这些人可以隐藏行迹,丐帮弟子又没有特别注意,朱雀说道:“幸而咱们手中还有五个人,不如找他们来问问,看看他们是怎么联络的,到了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话说开了,他们知道咱们是为了救他们一命,应该有识大体的人吧。” 汪九成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这些人既然奉了华宁将军的命令在这里隐藏起来,不招的话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说了,他们就相当于自认了谋反的罪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虽说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可是毕竟还是受到官府的管辖。” 朱雀说道:“可是也没有别的线索了,权当司马当活马医吧。” 几人来到丐帮分堂,将他们轮流提出来审问,石重今和蒋雄杰依然什么都不说,到了第四个人时,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审问自己的又是何人,朱雀让其他人都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跟他说话。 此人名叫卢一川,是山西一带的棍刀名家,所谓棍刀,就是一根齐眉棍似的武器,平时既可以使出棍法,棍子可以中分,中间有螺纹可以拧上,分开后便是一把刀,一根短棍,变成双手短兵刃,棍子为守,刀为攻,攻守之际,有相应的章法配合,端的厉害。 卢一川在兵器谱上排名三十九,不算高,是黎一白下手擒拿的他,黎一白不讲究花哨的打斗,出手直接,颇有些偷袭的味儿,他刺伤了此人的左臂,才破了他的棍刀,将他擒拿。 所以,卢一川被拿到这里,并不服气,丐帮弟子给他包扎了伤口,将他单独关在一件破屋子里,当然也给捆了起来。 朱雀解开了他的捆缚,又松开了他的穴道,指着一张凳子说道:“请坐。” 卢一川茫然坐下,问道:“你们所问之事,我是不会说的,不用假惺惺的客气。” 朱雀也坐了下来,他问道:“我不问你别的,咱们只是闲聊几句。” 卢一川脸别往一旁,似乎也不愿跟朱雀闲聊。此刻已是中夜,这间屋子里点上了油灯,深秋的风穿过糊着窗纸的窗户,吹得油灯火苗晃动,朱雀说道:“棍刀的名家,我所知道的,只有山西的古影白古老前辈,十多年前,我和他曾有一面之缘,得他指点,在下受益匪浅,若非绝不能让你离开这里,就凭古老爷子的面子,我也不该为难于你。” 朱雀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观察着卢一川的脸色,看到他听到古影白名字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崇敬之意,知道古影白就算不是他师父,也当和他有极深的渊源。 见到卢一川不搭理自己,朱雀接着说道:“今次江湖上出现了兵器谱的排名,阁下排名三十九,而古老英雄却没有上榜,却不知为何?若是将古老英雄排上,应该在前二十名以内。” 卢一川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这些神情落入朱雀眼中,他接着说道:“如今我见到棍刀有了传人,也感到欣慰,可是恐怕卢兄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们将阁下带到这里,乃是不怀好意,实则大错特错,而且相反了,我若有对阁下有什么歹意,叫我朱雀不得好死。” 卢一川哼了一声,说道:“阁下就是朱雀?我看你冒充得也有些离奇,我虽然没有见过朱雀朱大侠,但是也听我师父跟我描述过他的形象,跟阁下似乎有些出入,而且你们捅了我一刀,然后像捆牲口一样将我关在这里,竟还说没有歹意,嘿嘿,卢某不是三岁小儿,更非傻子……” 朱雀怎能想到他知道自己的长相,而且自己容貌被毁,此事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何况就算说了,他也未必肯信,朱雀伸出双手送到他面前,说道:“卢兄请看。” 卢一川回过头来,一看朱雀的双手,忍不住吓了一跳,朱雀的手上烧伤虽然已属旧伤,但红一块白一块,还有一些似乎被烧化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可怖,不明白朱雀让他看他的手干什么。 朱雀说道:“你说得没错,而且反而证实了你的确就是古影白的弟子,我的容貌被毁于一场大火,人也差点丧命,最后被金九灵给我换了脸上的皮肤,否则你看过我手上的伤疤就可以想到我脸上会是什么样子,古兄,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们捉你到这里,就是因为少林弟子的提议,不愿杀伤你的性命,我的同伴为了将你活捉而刺伤了你,绝非有意,你可知道,在京城中,你们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否则我又怎会清楚的知道你在哪里?蒋雄杰、和石重今等人也已经被我们捉住,此刻我就算放你走,恐怕你也活不过今晚。” 卢一川问道:“蒋雄杰也被你们捉住了?” 朱雀说道:“不错,此刻他就在隔壁。” 卢一川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说道:“我们做事,从来没有怀疑过对错的问题,只有立场的问题。” 朱雀心道,这又是狡辩,沿着这个观点说下去,是非就会变得模糊。 卢一川忽然问道:“你见过我师父,那是在什么时候,以及什么地方?” 朱雀说了,卢一川点了点头:“你应该就是朱雀没错。” 朱雀苦笑道:“难道你到现在还在怀疑?” 卢一川叹了口气:“小心谨慎点应该没错,我说的立场问题,你一定嗤之以鼻,觉得我是在为自己开脱,没错,我们是奉了华将军之命,在这里等候,可是你又知道华将军是奉了谁的命令么?” 朱雀愣了愣,猜测到:“是华妃?” 卢一川摇了摇头:“华妃是华将军的姊姊没错,但是他绝非会为了她舍弃前途,华将军乃是奉了太子之命,让我们在这里等候。” 朱雀全身一震:“什么?” 卢一川说道:“所以你们不信,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应该是奉了二皇子之命,将我们杀死,你是救了我们,却也害了我们。” 朱雀尚未从震惊中平复下来,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了,在他的印象中,太子和二皇子的关系十分要好,两人又是亲兄弟,朱雀的印象中,他们的对手只有暗中毒害皇后的华妃,哪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假如卢一川说得没错,那么二皇子就有了和太子争夺皇位的企图。 朱雀怀疑地说道:“你这么说,不会是在骗我吧。” 卢一川不忿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既然知道你是朱雀,我怎还会骗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朱雀沉吟不语,心中许多事情,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成了一团糊涂,从他现在所知来看,偿若二皇子有加害太子之心,那么他利用兵器谱排名笼络江湖中的高手一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而且不仅如此,他组建的混一帮,恐怕也是为了此事而做出的谋划。 但是东瀛人又是怎么回事?他夹杂在这场皇权争夺战中,又是帮的哪一方?而且兄弟二人争夺皇位,又要他这一个异族人来插手干什么?难道朱二感到自己势力还是不够?太子又怎会和华宁有了联系?华宁假意回京,难道针对的不是皇上,而是二皇子? 真是想得头都大了。 卢一川见状,说道:“我说你救了我,假如你是奉了二皇子之命,那一定是取了我们性命,假如你是站在二皇子那边,那就是害了我,我们一行二十多人在京中潜伏,并非是要对付谁,而是要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太子。”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这么嘴硬?一直不说呢?” 卢一川苦笑道:“我们担心你是和二皇子一伙的,我们又怎能告诉你们真相呢?那不是找死吗?” 朱雀继续问道:“华将军让你们过来,可有说二皇子准备怎么做?” 卢一川摇了摇头:“我们只知道有大批武林中的好手要来京城,至于他们怎么做,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必将让太子永远翻不了身。” 朱雀想通了这些事,说道:“唉,我没有见过太子,但是先认识了二皇子,感到此人很有魅力,先入为主的印象毕竟很深,现在我明白了,加入我们不是将你们活捉,而是全都杀死,那么你们这些对付二皇子的势力就不复存在了,这一招可说是借刀杀人之计,不可谓不狠毒。” 卢一川说道:“被你们活捉,和被你们杀死,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们起意对付我们,我们就无法再有余力去保护太子了。” 朱雀点了点头,他对于这种兄弟相斗,依靠自己权利结党争权一事甚感厌恶,可是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想不过问都是不可能的了,而且皇权之争的余波,已经在江湖上引起了动荡,如何才能将这些动荡化解呢? 他想起二皇子,也就是朱二那张似乎不带一丝狡黠的脸,怎都难以相信他是如此阴毒之人,唉,这也许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卢一川虽然被解开了捆缚,穴道也没有再被封上,可是他手臂受了伤,又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朱雀让他在这里好好待着,等待皇位的继承有了结果再出来。 自古对于皇位的纷争,历代君主所做遵循的大都只有一点,那就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贤,这种法则在本朝被用到了极致,恐怕太子就算是是个傻子,也会继承皇位,幸而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加入朱二对皇位有了觊觎,无论是陷害还是抹黑他的哥哥,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作用,唯一的办法,只有…… 想到这里,朱雀有厌恶变成了憎恶。 汪九成一见到朱雀出来时的脸色,就知道他有了结果,他问道:“这卢一川都说了?” 朱雀忽然感到一切都索然无味,他甚至想逃离这个权利纷争的漩涡,他点了点头,说道:“回客栈再说吧。” 第九十九章 杀嫡立庶 到了客栈,在房间内,朱雀将所知以及猜测都告诉了他们,汪九成和伏缨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大都见过二皇子,对他舍身进入江湖,为母亲寻找解毒的玄玉石所表现出来的孝心,都颇有好感,哪知他竟是这种人,现在情形似乎已经不受他们掌控,朱二的手中已经有了足够摧毁一切阻挡他成为皇位继承人的力量,现在所等待的,只是何时发动罢了。 汪九成说道:“此事当真出乎意料,不过,那柳贺红丸在中间又起得是什么作用呢?” 朱雀摇了摇头:“我也想不出来,或者不是老大,就是老二找来的帮手吧,不过他的这些势力,在鬼使神差下被我们消灭,恐怕他已难有所为。” 汪九成却不这么认为:“可是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似乎不只表面上看来的这么简单,对了,既然知道了背后的情况,华宁也并非是想造反,而是选择支持太子,毕竟也是正途,我们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刘苏儿说道:“尽管事情大致弄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杀害我师兄慧性的凶手,这件事我一定还要调查下去。” 燕七也是同样的理由:“不管他们的目的为何,我的好兄弟铁鞭镇魂段流水不能死得糊里糊涂,我立誓一定要为他报仇,现在眼看着真相渐明,我又怎能袖手不顾?” 朱雀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惊讶的决定:“既然如此,我决定再去找朱二问问。” 汪九成和伏缨一起起身拦住他,似乎怕他冲动之下,立刻就要出去找他死得,伏缨说道:“你现在去找他,若他真有这么大的野心,你知道了他的企图,他岂能放过你?他现在手中的实力,别说你一个人,就是我们全都过去,恐怕也难以对付得了,白白去送死,复有何益?” 朱雀颓然道:“可是他总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算是利用了我,这么想来,让我感到十分不舒服,何况,我只是去问问他,偿若他有杀我灭口之心,我也不是束手就擒之人,难道连脱身都做不到么?” 无论他怎么说,不仅汪九成和伏缨不同意,就连一向冷冰冰的黎一白,以及燕七和刘苏儿等人都拦住他。 朱雀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他们的好意。 就在他们争执之时,他们所在的客栈房间外有两人慢慢走来,他们找的房间是在角落里,听这脚步声,就是冲他们而来,但这两人脚步虚浮,脚步声沉重,并非会武功的样子,可是众人所谈论的事,都是不能传入第三耳的秘事,所以尽管来人不会武功,他们还是警觉起来。 敲门声起。 伏缨过去开了门,众人一看来人,都送了一口气,只见掌柜领着一名打扮十分华丽的小女孩来找他们,这小女孩不过八九岁年纪,看她标志的脸庞,一定是个美人坯子,一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在众人身上看来看去,最后眼光落在朱雀身上。 掌柜的说道:“这名女孩说来找一位名叫朱雀的人,我虽然不知朱雀是谁,但是她跟我说了你的相貌,我便带她过来,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各位?” 朱雀说道:“我就是朱雀,多谢掌柜了,这锭银子算是谢谢。说罢摸出一锭银块,抛给了他。” 掌柜的接过,道了谢,就走了回去。 朱雀看着这小女孩,肯定自己从没见过,不知她为何来找自己,他还没有说话,这小女孩说道:“我能坐下说么?” 朱雀见她虽然年幼,可是口气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之感,尽管是询问,但不过是一个礼貌上的客气,并没有期颐说么回复,自己就坐了下来,同时她对朱雀说道:“可以让他们都出去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雀见她说话老气横秋,忍不住有气: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所知道的事都不会对他们隐瞒,所以你有什么话对我说,直接说好了。朱雀对小女孩一向都不会这么不客气,只是想起刚才的事,心中烦乱,所以见小女孩的行为异常,不禁感到不耐烦起来。 这小女孩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如果我有了麻烦,你能帮我解决。” 朱雀问道:“我的朋友?哪位朋友?” 小女孩说道:“他的名字叫慕容寒山。” 朱雀瞬间知道这小女孩的身份了,他脱口而出说道:“啊,我知道了,你是公主!” 小女孩点了点头:“我是宜宁公主。” 汪九成等也想到了,当时慕容寒山从幽灵山庄将朱二救出时,曾说是受一个小女孩所托,去救朱二,当时还以为慕容寒山是看上了什么女子,所以才不遗余力前去相救,最后慕容寒山说小女孩只有八岁,看来,就是这位宜宁公主了,不知道她来找朱雀有什么事。 朱雀问道:“不知公主有了什么麻烦,是需要我来解决的?” 宜宁公主说道:“我的两个哥哥受到威胁,我希望你们能够将威胁他们的人诛除。” 诛除二字,一般都出于官方的语言,平常人说话都是用消灭,杀死或者歼灭。朱雀听到她的话,头瞬间变得大如斗,自己刚刚帮助了她的二哥,刚惹得一身麻烦,没想到这位不知排行第几的公主又来找他,目的都是一样。 朱雀说道:“你的两个哥哥自己兄弟正斗得不可开交,又会有谁来找你哥哥的麻烦呢?” 宜宁公主一脸奇怪:“谁说我的哥哥们斗得不可开交?他们两人关系可好了,我是他们的妹妹,又怎能不知?” 朱雀说道:“我跟你也说不明白,你还年幼,不明白大人间的事。” 宜宁公主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我二哥不惜深入江湖,笼络了一些高手,就是为了保护我大哥,不知你们有什么根据,说他们互相争斗?” 朱雀说道:“我听一个人说……” 说道这里,忽然想到,自己之所以觉得太子和二皇子之间争权夺利的印象,全都是因为卢一川所说,可是,他所言难道就一定是对的么?若是他在欺骗自己呢?想到这里,他忽然糊涂起来,感到一时难以分辨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他想到的事,汪九成也立刻想到了,他接口说道:“那卢一川?” 朱雀想起了一事:“遭了,我解开了他的捆缚,又没有点他的穴道,偿若他说得是假的话……” 汪九成说道:“我去看看。” 刘苏儿怕他有闪失,也跟着一起过去。 朱雀一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希望谁说的是真的,如果说卢一川所言为真,那么这位宜宁公主恐怕就是抱有和朱二相同的借刀杀人的目的,但是宜宁公主是慕容寒山的朋友,他更是拒绝不得,假如卢一川在骗他,那么丐帮的那处分堂的丐帮弟子就危险了。 宜宁公主虽然年幼,可是非常善于查言观色,她问道:“是否有人挑拨离间,说我两个哥哥的坏话?” 朱雀头疼起来,自己偿若说是,不免显得愚蠢,是非不明,若说不是,那就是公然撒谎了,而且孰是孰非,现在还搞不清楚,好在这家客栈距离丐帮分堂没有多远,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他说道:“是否如此,马上就能知道结果,不过我想知道,你觉得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哥哥们,那么会是谁呢?” 宜宁公主说道:“当然是那个坏女人。” 朱雀虽然能够想到是谁,还是问了一句:“你说的是华妃?” 宜宁公主说道:“不是华妃,是珍妃。” 这下朱雀真要喊娘了,一个华妃加上在边疆手握重兵的弟弟华宁,已经让整个京城,半个江湖不得安宁,这珍妃又是谁呢? 宜宁公主说道:“华妃虽然也不是好人,但她的想法简单,就是想害了皇后,自己做皇后,她的心思就连父皇都看出来了,现在母后有了防备,又怎能让她得逞?” 朱雀见她说话颇有条理,忍不住问道:“那珍妃呢?” 宜宁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珍妃就厉害了,他不仅笼络了华妃,而且暗中勾结了华宁将军,还……还和东瀛人勾搭上了!”说到勾搭二字时,她的脸红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词十分不雅。 朱雀和伏缨等人闻言更是感到出乎意料:“这珍妃人在内宫,怎能做到这些事呢?” 宜宁公主白了朱雀一眼,好像朱雀是个傻瓜,朱雀想不明白自己问错了什么,宜宁公主接着说道:“她哪里要自己去做这些事啊,我只有两个哥哥,也就是身为嫡子的只有两人,而珍妃也有一个儿子,身份却是庶子,除非没有嫡子,庶子才有被立为太子的可能,你懂了么?” 朱雀点了点头,宜宁公主说得这么直白,偿若再不懂,自己就真是个大傻瓜了,珍妃和华妃都是为了争权,目的却又不禁相同,华妃是为了自己能当上皇后,而下毒去害皇后,但珍妃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试图谋害两位嫡子,嫡子一去,想必她的儿子就会成为太子最后的人选。 这么一想,所有想不通的问题,都有了解释,他刚要说话,汪九成和刘苏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只看汪九成阴沉沉的脸色,就知道丐帮分堂出事了。 朱雀问道:“卢一川跑了?” 汪九成恨恨地说道:“何止他一人,他还将咱们捉来的蒋雄杰、石重今等人也都放走,留守分堂的十多名兄弟都被他们害了。” 朱雀想起自己为卢一川所骗,间接害死了这些人,忍不住悔恨流露,汪九成知他心意,反而劝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都被他骗了,想来这些措辞都是他提前想好的,否则怎能将我们都骗了呢?” 卢一川既然骗了他们,朱雀明白宜宁公主所言才是真的,那么,他现在不仅是泥足深陷的问题,而且担负起为丐帮弟子报仇的道义和责任,另外对于朱二和太子的处境,更是不能袖手不问。 因为朱二也没有欺骗他,华宁确实有了和珍妃勾结之心,那么他的企图也不言而喻,偿若如朱二所言,不能及时调兵遣将,那么一旦珍妃事败,他的阴谋也就暴露出来,到时候真的是兵祸延年了。 宜宁公主说道:“你想明白了么?” 朱雀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件暗器带着破空之声袭来,目标正是宜宁公主,朱雀和她相对而坐,暗器却是从她背后袭击,朱雀出手已然不及,刘苏儿却忽然伸手一抓,将这暗器抓在手中,汪九成和伏缨两人立刻破窗而出,想看看这个试图杀死宜宁公主的暗器是谁所发,可是两人在外面兜了一圈,又无功而返。 看来发射暗器之人已经走了,在汪九成和朱雀等人面前,这些人竟然还试图杀人,实在是太嚣张了。 宜宁公主的脸骇得发白,但她依然故作镇定地说道:“现在你们明白事情的险恶和紧急了吧。”就连朱雀都佩服她的胆量,要是普通的小女孩,早吓得哭着喊妈了,他对宜宁公主怎么和慕容寒山成为朋友,不禁更感到好奇,可惜此时绝非提起此事的好时机。 刘苏儿摊开手,手中是一个铁蒺藜,看形状有些唐门淬毒暗器的形状,刘苏儿的手心已经被此处血孔,伏缨骇然道:“快扔掉,这暗器有毒。” 刘苏儿微笑道:“没事,这毒伤不了我。” 朱雀想着,难道兵器谱排名二十四的唐门唐主下的手?刘苏儿却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这是第二次见到这种暗器。” 汪九成似乎有些明白:“东瀛人?” 刘苏儿说道:“不错,我和那名东瀛人在山林间相斗时,他用的就是这种暗器,看来是东瀛人想杀人灭口了。” 朱雀问宜宁公主:“你让我们保护你的两个哥哥,你似乎知道这些人的下落?怎么你不跟皇上说,反倒来找我们?” 这是伏缨等人都觉得奇怪的地方。 宜宁公主说道:“慕容寒山说过,江湖上的事,还是要江湖中人才能处理好,官府中尽是些无能之辈,对付小毛贼还行,怎对付得了这些江湖高手呢?怕还会适得其反,珍妃的事只是在暗中进行,偿若逼急了,她铤而走险,我怕哥哥们更难应付,至于那些威胁我哥哥之人的下落,我并不清楚,还希望你们能够将他们找出来。” 朱雀苦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猜测?” 宜宁公主说道:“也并不尽然,珍妃的儿子外号朱三,他在京城中拉拢了一些臣子,你们到他们府上找找,八成能够找到他们。” 由黎一白和燕七两人护送着公主回宫,有了刚才的刺杀,他们再也不敢大意。 在客栈中,朱雀问汪九成:“汪大哥,你看怎么办?” 汪九成说道:“看来,咱们要和朱二合作才行。” 第一百章 深陷牢笼 翌日一早,朱雀就来到朱二在宫外的府邸,一名看门的家丁说道:“二爷进宫了。” 朱雀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家丁说道:“不好说,也可能一两个时辰,也可能到傍晚,阁下是否朱雀公子?” 朱雀:“哦,你似乎认得我?阁下好生眼熟。” 这名家丁说道:“在下一杆秤元婴九,曾在常老爷子大寿上见过朱公子一面,只是朱公子没有看到在下罢了。” 朱雀一震:“你是元婴九?幸会幸会,在下也是久仰大名。”元婴九虽然只是江湖中三流角色,但是在朱二家中只能做个家丁,又或者最近事情紧急,所以他才将府中的防卫提升到极致? 元婴九说道:“既然是朱雀公子,二公子交代过了,偿若是朱雀公子来找他的话,务必让公子在府中等他回来。” 朱雀点了点头:“也好。” 趁着朱二不在,朱雀方能好好欣赏这处皇子府邸的豪华,除了近乎行宫的规模以外,整个府邸似乎都有高手匠人设计过,亭台花榭无不匠心别致,可以看出除了修建时花费了偌大功夫外,还需有人时时修整,才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而厅堂,几乎算是一个宫殿,雕梁画栋,每每在不起眼处,也有相应的修饰,虽然颜色繁复,却不见其庸俗,更有几处梁柱,也被阳刻了龙纹,而顶梁更是用一整根巨大的金丝楠木直接做成,帝王府邸,果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望其项背。 室内四周的墙壁上,更是悬挂了多幅名家的字画,不用去细看,自然都是真品,桌上的摆件,不是珊瑚,就是和田玉整雕,但林林总总,只给人一种低调奢华,并不张扬或者故意炫耀之感,在东北和西北角的两个台几上,放着两个铜炉,袅袅的檀香从里面渗出,给人一种雅致的感觉。 朱雀坐在一张同样用金丝楠木做成的椅子里,早有下人端上新茶,朱雀喝着茶,看着这名端茶的仆佣,脚步轻盈,看来也是武林中的好手,朱二防范至此,朱雀放下了一些心事,这种严密的防守,还只是眼目上的,暗中整个府邸应更是埋伏隐藏了大批好手,朱二的江湖行,可并非虚行,不仅成为了混一帮的首领,更是用兵器谱笼络了无数的好手。 就算是汪九成加上朱雀等人,想一时攻进朱二的府邸,将他伤害,恐怕也难以做到。 只是朱二对于兵器谱排名一事,是否如张五所言,可以买卖,可以用刺杀的行事去做呢?若真是如此,朱雀不知怎么说才好,算起来,燕七的好友铁鞭镇魂段流水和刘苏儿的师兄,少林弟子慧性,背后的凶手,都可以算在他头上了,可以说这个梁子一结,小处是刘苏儿和朱二有了仇恨,大处就是少林和官府有了芥蒂。 而朱雀既然决定帮他渡过这次危机,相当于卖好于他,怎都要劝他收手才是。 喝了两杯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茶虽是好茶,喝多了也会感到口中发苦,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闻着角落里缥缈的檀香,朱雀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他蓦地心头灵光一闪,自己昨晚睡得还算不错,喝茶又能提神,为何会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呢?难道这香中有什么古怪?难道朱二要对付自己?自己为何没有感到这檀香有什么不妥呢?茶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朱雀不动声色,人来到厅堂门口,不知是否心有所感,他感到在朱二府中来回总动守卫的家丁佣仆,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似乎眼中都在奇怪,为何自己至今没有晕倒。 朱雀暗运内力,想把体内的迷香之毒运功逼出,可是他不运功则已,这一运功,忽然感到天旋地转,耳中似乎听到了笑声,惊呼声,打斗声,晕过去以前,朱雀无意识地伸手挥了挥,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的动作,手似乎抚到了一个人的身体,感到触手之处非常柔软,还没来得及或者说是还没有用力抓紧对方,人就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时,朱雀感到手腕处足踝处冰凉,眼前一片漆黑,朱雀手脚一动,发出叮咚的声音,原来他的手上脚上都被带上了镣铐,而自己的眼睛似乎瞎了,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眼前只有黑色,无尽的黑色,在这刚清醒的一瞬间,朱雀就想起了自己晕厥以前的情形,心中暗恨朱二的卑鄙,自己一番好意来找他,试图帮他渡过难关,却没想到自己却中了他的诡计,自己被关在不知是什么的地方,上了手镣脚镣不说,眼睛似乎也瞎了。 朱雀站起身来,伸手在四周摸摸,想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既然看不到,用手也能摸出个大概,在他身后是一堵凸凹不平的墙,摸上去冰冷冷的,朱雀明悟,这是一堵石墙,他顺着墙向一个方向抹去,到了拐角,转过方向,还是石墙,他兀自不肯死心,一连摸了三堵墙,都是石墙,不用想,最后一堵墙肯定也是石墙。 但有一点奇怪的,就是这三面石墙并没有缝隙,也就是说没有门,看来门应该是在这第四面墙上了。 朱雀继续摸着,摸到第四堵墙的一半时,手忽然摸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尽管还是有些冰冷,但是比石墙要温暖一点,虽然同样凸凹不平,但是凸凹不平的上面似乎还有些毛发,朱雀吓了一跳,这是一个人,自己摸到的是他的脑袋,不知是否自己因为眼睛瞎了,所以感到心慌意乱,竟然没有听到此人的呼吸声,更可恨的是,此人明知自己一个可怜的盲人,在这里摸来摸去,他却一声不吭,任由自己摸到他脸上。朱雀愤怒地问道:“阁下是谁?” 这人没有回答,朱雀又问了一遍,过了一会,这人说道:“我就你,你就是我。” 朱雀心道,此人莫非是个疯子?这人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朱雀见他问得莫名其妙,但最少不是没有条理,两个陌生人相见,一般很少直接问年龄,一般会问对方的身份,偿若有需要,才会接着问起年纪,尽管奇怪,朱雀还是回答道:“在下今年二十八岁,不知阁下为何有此一问?” 这人冷冰冰地说道:“哦,二十八,正是好年龄,也是肉质最紧实最劲道的年龄,再年轻些当然会更嫩些,但是少了些嚼头。” 朱雀吓了一跳,此人把自己看成了什么?食物?只有在菜场,人们买卖家禽的时候才会这般说,嗯,这只鸡不老也不嫩,炖着吃正好。可是自己是个人啊,难道他想吃了自己? 果然,这人说道:“好久没有吃肉了,看来你是他们送给我的一个补品了,哈哈,对了,此时已是深秋,正是需要进补的季节,这群龟儿子倒还有些孝心。” 朱雀说道:“慢着慢着,你是说你要吃了我?你到底是谁?” 这人说道:“等你到了我的肚子里,你不就是我了,我不就是你了?咱们就不用分彼此了。” 这话就是此人说的第一句话,朱雀现在才知道此人没有疯,只是他的没有疯,却让朱雀快要疯了,他一声行侠仗义,没想到竟然会有被人威胁着要吃了自己的一日,他既觉得恶心,又觉得背脊发凉,他暗运内力,发觉内力还在,心中踏实了一些。 朱雀问道:“阁下也是被人所害,关在这里?咱们何不想个法子出去?胜于你我拼斗。” 这人说道:“不吃饱肚子,又怎能活下来?若是死了,就更别提出去的事了。” 说着,此人竟然咽了一口口涎,似乎要将朱雀当成了美味,朱雀暗中查看,手脚处除了镣铐以外,并无别的捆缚,两只手上的手镣和两只脚上的脚镣都用细细的铁链连着,铁链不算短,却也不怎么影响行动,而且手镣和脚镣也并没有连在一起,朱雀更是放心,只是暗中想着,就算能够将此人击倒,又如何从这里出去?而对于外面有什么防守,似乎也一无所知,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又怎能和别人动手? 他一边想着,一边和这恶人说话,想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不知阁下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这人叹了口气,说道:“难得你还能问起,既然你能陪我说说话,我就晚点再吃你吧,对了,我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他想了想,说道,“大约有十二年到十四年了吧。” 朱雀吓了一跳,十多年,而且一般被关起来的人,对于自己被关的时间都记得准确,此人应是个糊涂虫,十二年和十四年相差两年,怎会连这个都记不准。 朱雀刚一听到他要吃了自己,可是听到他被关了这么久,心中起了一丝同情之意:“阁下可知将你关起来的是谁?”同时想到,自己是被朱二暗下诡计给关起来的,难道此人也是如此?那这朱二可就太也卑鄙了。忽然,他想到一事,朱二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十二年前,他不过是个孩子,怎能有能力将人关在这里这么久呢? 对了,朱二是二皇子,二皇子办事怎用得着亲自去办?只要指挥手下去办事就行了,看这朱二平时道貌岸然,没想到他从小就这么狠毒,枉自己还想着要来帮他,自己实在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可是朱二如此狠毒,又怎会有宜宁公主这样的妹妹? 谁知,这恶人一开口,朱雀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恶人说道:“还不是那贱人用诡计让我中了迷药?嘿嘿,你也是被那贱人迷住了,所以中了招了吧。” 原来他是被一个女人给迷倒的,而迷倒自己的却是朱二,朱雀这样想着,他说道:“不对,将我迷倒的是个男的。” 这恶人:“哦?嘿嘿,呵呵,哈哈,你不是……” 朱雀知道他向外了:“我不是,老子连媳妇都娶了,不好男风,只是当他是好朋友,没有防备罢了。” 这恶人:“一定是那恶婆娘的儿子所为,这恶婆娘如此阴险,她的儿子就绝非什么好东西。” 朱雀忍不住好奇:“你说的这恶婆娘究竟是谁?” 这恶人:“当然是华蓉儿这贱女人。” 第一百零一章 白云苍狗 朱雀正奇怪这华蓉儿是谁,蓦地他想到了:“你说的是华妃?” 这恶人说道:“不错,就是华妃,她最擅长用毒用迷药,不知皇后如今给她害死没有?这恶女人一直在做当皇后的美梦。” 朱雀随口回答:“她的确对皇后下了毒,可惜毒被解了。” 这恶人说道:“竟然有她毒不死的?这皇后真是命大,好了,老子不跟你啰嗦了,说了半天,肚子更饿了,看在你陪我说了一会子话的分上,我吃你时,先将你杀死,这样你就不用感到害怕了。” 朱雀虽然一身武艺,但还是被他说得后退了两步:“阁下说笑了。” 这人说道:“什么说笑,你不主动过来的话,老子可就要生吃了你。” 说着此人纵身向朱雀扑来,从他这一扑带起的劲风,朱雀感到此人武功的确是异常高明,他侧身躲过,然后听风辩位,伸手向这恶人身上点去。 这人轻轻巧巧地就避开了朱雀的反击,朱雀苦于自己眼睛看不见,并不擅长盲打,而此人却似乎是此道高手,或者此人眼睛没瞎,所以对于朱雀的出手才能及时躲开,这人一边打,一边说道:“原来你小子身手不错,怪不得不甘心被我吃,很好,很好。” 朱雀一边和他打,一边问道:“什么很好?” 这人出拳忽快忽慢,随口回答:“习武之人,吃起来更有嚼头。” 朱雀感到一阵反胃,幸而对方武功似乎和他瞎眼后不相上下,似乎还略逊自己一筹,只是对方能够看到,自己看不到,算是吃了不少亏。这人手足也戴了镣铐,两人攻守之际,镣铐相撞,忽然迸出几点火星,借着这几点火星的微光,朱雀心中狂喜,原来自己不是眼瞎了,而是自己身处极端黑暗的地方,所以才看出去一片黑暗,不是眼睛坏了。 明白了这点后,朱雀出手越来越快,这恶人被他攻得连连后退,口中说道:“好小子,难不成我吃不了你,还要被你吃了?你再看这招。”此人拳法一变,本来繁复的出手,变成了古朴简单的招式,招式一变,朱雀立刻感到难以招架,却又觉得这套拳法非常熟悉,一时想不起来,他在内心自问,为何此人拳法多变,我反而能够接得住,甚至可以反守为攻,而对方拳法变得简单后,我反而接不住了? 他后退了几步,心中想到了一个办法,在这斗室内,朱雀连使腾云功,避开此人正面的攻击,然后将手中的铁链向石壁上甩去,铁链蹭过石壁,发出尖锐的声音,这恶人听到声音古怪,停了一停,在铁链和石壁摩擦过的瞬间,一串火星冒出,借着这串火星,朱雀看到了此人的形貌,他披头散发,一脸胡须,瞳孔发白,眼睛上像是罩了一层水雾,原来此人才是真的瞎了,仅仅一瞬间,火星熄灭,四周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这人还想向朱雀扑来。 朱雀竟然不再反抗,而是说道:“师叔,我是朱雀,你还记得我吗?” 那恶人的手离朱雀的身子不过一尺,这一尺却再也没有击下去,他用颤抖而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你是朱雀儿?” 朱雀说道:“不错,师叔,我和师父找了你多年,你怎么被关在这里?” 朱雀的师父名叫居北斗,北斗先生是外人对他的尊称,当年北斗先生跟着朱雀师祖学艺时,还有一个师弟,名叫牧白云,两人后来在西域博得天山北斗,白云苍狗的外号。 天山北斗自然就是指北斗先生,白云苍狗指的就是牧白云,这两个外号也表明了两人的武功差异,北斗先生的功夫深不可测,有如大山,气魄雄伟,而牧白云的功夫奇诡变幻,有如白云,变化万千,和北斗先生的沉稳不同,牧白云生性跳脱,不愿在西域一直待着,而是想到中原去见识见识,去领略一下中土的风景。 可是这一去,就再无音信,那一年,朱雀只有十岁。 一转眼,十八年过去了,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两人坐在一旁,相对无言,过了一会,朱雀首先问道:“师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牧白云不答反问道:“你师父还好吗?” 朱雀点了点头,想起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有光,而师叔的眼睛也瞎了,看不到,他说道:“师父一切都好,就是牵挂着你。” 牧白云叹了口气,过了一会才说道:“当年我向往中原的花花世界,觉得自己一身本事,来到中原,当如蛟龙入海,为所欲为,可是却没想到人心之险恶,更胜于武功。” 朱雀知道他还有话说,便没有接口。 牧白云说道:“一路上,我以一个富家公子的形象住宿打尖,遇到一些企图对我劫掠的小毛贼,那是轻易地便打发了,更增我对中原人的蔑视,心中不禁得意,自己在天山多年的苦练,终于有了施展的一日。” 朱雀能理解他的想法,如同苦读多年的才子,一朝有了施展的地方,而且感到游刃有余,正是青春得意马蹄急的感觉。 牧白云说道:“等我到了繁华的京城以后,对这里的人文更是留恋,本来我打算在京城住上一年半载,就到江南去看看,看看那些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美景,却不想在京城一住就是三年,直到我遇到了华蓉。” 朱雀问道:“她既然是皇上的妃子,你又怎能遇到她?” 牧白云说道:“她那时候还不是皇上的妃子啊,我和她一见之下,就着了迷,她也贪我年少多金,我们二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唉,那时我太天真了,以为她看上的是我的人,可是等到我馕中金尽,她便想着法子离我远去,但是我不同意,告诉她我家中有钱,如果她喜欢金子,我可以带她回家,你知道,我家在西域也算富裕,取些金子出来,实在不成问题。” 朱雀说道:“是啊,师叔家何止是富裕而已,在西域那般家室,就是放在京城,也可以算得上豪富,后来为何没有回去呢?”若是牧白云当时带着华蓉回去的话,朱雀和师父二人不可能不知道。 牧白云说道:“可是她嫌弃西域数千里,途中过于艰苦,而且偿若我一人回去,又舍不得她,我那时真傻,竟然还是看不出她只是喜欢钱喜欢利,只觉得没有她,我的生活便无半分滋味。她不愿随我去,我又不想离开她,我便像个法子,让一位朋友帮我回家取钱,我以为这样说,她就高兴了,可惜,等我安排好了以后,再回去找她时,她却已经不见了。” 朱雀为这位师叔感到悲哀,都说陷入爱情的人是盲目的,以牧白云当时的条件,无论人品相貌武功才情,那都一等一的,可是却遇到了只爱权势钱财的华蓉,结果自然是悲哀的。 牧白云说道:“我找遍了京城,最后才从她的一个闺蜜处得知,当年皇上选妃,她去了以后,竟然以并非完璧之身入选,我得知后,那时天不怕地不怕,竟然冒着奇险,深入皇宫去找她。” 朱雀“啊”了一声。 为了这名女子,师叔当真是什么都不顾忌了。 牧白云说道:“进入皇宫以后,我才发现,皇宫守卫之森严,出乎我的预料,宫内的大内侍卫实在多不胜数,而且颇有不少武功好手,若是我贸然行事,被发觉恐怕连脱身也难。皇宫极大,我又不知华蓉在什么地方,只好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去找,一直到半年后,我才找到她。” 朱雀嗯了一声,半年里,正日进入皇宫,去找一个女人,若非是他,换做别人,早就被发觉了。 牧白云说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深宫里,她说她正借着皇上宠她,让皇上将她弟弟华宁进行提拔,同时她也告诉了我她的期望,那就是当上皇后,我说道,皇后怎么可能?皇上已经有皇后了,就算是再喜欢你,你也没有机会了,我求她跟我走,她不为所动,后来我急了,说她偿若不跟我走,我便四处传播她跟我好过一事,这样一来,早晚会传到皇上耳中,而她自然也就不能在宫中待下去,甚至会以欺君之罪问斩。” 朱雀想到这位师叔之所以落到如今这等田地,恐怕就是因为威胁到了华妃。 牧白云说道:“她听了以后,果然害怕,答应随我走,但是必须要在她弟弟华宁升到裨将以后,她没了心事,方能陪我离宫。我想这也合理,为了她弟弟,我不妨再等上一等。哪知,这狠心的女人,竟然只是借口拖延,然后布下了陷阱,等着我去钻。” 朱雀问道:“怎么回事?” 牧白云说道:“那一晚,我问她华宁的事怎么样了?她告诉我,他弟弟已经成为裨将,这就可以跟我走了,我大喜过望,接过她递给我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我对于酒中有没有毒能够分辨,那酒中确实没毒。” 朱雀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迷晕一事,他问道:“她的房间中可曾点着什么香?” 牧白云说道:“不错,她的房间内有一个铜炉,铜炉里点着檀香,我曾到过她的房间内多次,每次都有这个铜炉,所以也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定然是那铜炉中的香有问题,或者是和酒中什么药物相融合,就会将人迷晕。” 朱雀问道:“后来呢?” 牧白云说道:“后来……我就到了这里。” 朱雀身子一震:“这么说,你的眼睛就是被她弄瞎的?” 牧白云说道:“这倒不是,我的眼睛是来这里以后瞎的。” 第一百零二章 食不下咽 朱雀不解:“难道是来到这里以后,她依然不放过师叔,又在食物里下的毒?” 牧白云摇了摇头:“不是,是这里太黑了,我觉得睁眼闭眼没什么问题,就连睡觉都是睁着眼,可是后来睁着眼久了,几年后,我发现眼睛似乎没有感觉了,以前前来送饭的人前来时,我能感到一些光亮,几年后,我什么都看不到了,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瞎了。” 朱雀为这位师叔感到悲哀,对华蓉,也就是华妃,感到了极度的痛恨,她怎忍心对待这么爱自己的一个人?他问牧白云:“师叔在这里被关了几年怎的也不清楚?” 牧白云说道:“这里一团漆黑,不分日夜,我只能估测一天是不是过去了,中间难免会有误差,对了今年是什么年了?” 朱雀说道:“癸卯年。” 牧白云叹了口气:“我是庚寅被关进来的,那么就是说已经十四年了。” 朱雀问道:“他们的饭很少么?怎得师叔好像很饿的样子?” 牧白云说道:“饭也不至于让人饿死,但总也吃不饱,而且只有白饭,没有菜,所以……” 朱雀知道他在对于想吃了自己一事感到歉意,朱雀拉住他的手说道:“没事,换做是我,十几年下来,我或者做得更过分,更或许已经疯了死了,师叔,你没死,我感到很高兴,咱们偿若还能出去,我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也很想你。” 牧白云对于还能出去一事已不存奢望,他苦笑道:“其实每年我都会有一段时间感到绝望,感到这样子,活得就像是地底下的一些虫子,还不如死了的好,可是,对于华蓉的愤恨,让我活了下来,人们常说爱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我觉得恨才是,爱能让人奋不顾身地去死,恨却能让人在生不如死时选择活着,我希望有一天能够亲自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朱雀不敢劝慰他,偿若真的劝得他看得开了,活着他就失去了生的希望了。 两人说着话,感到周围安静到极致,不说话的时候,能够听到对方和自己除呼吸声以外的心跳声,甚至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牧白云忽然说道:“他们来送饭了。” 朱雀什么都没听到,可是过了一会,他们头顶极高处,传来一些轻微的动静,一些微弱的光芒传来,在下面绝对的黑暗中待得久了,一点光线,都能让他看到很多。一个小小的竹篮从上面坠了下来,里面放着一盆米饭,一小坛清水,牧白云拿出来,招呼朱雀道:“师侄也饿了吧,你先吃吧。” 两人端出了米饭和清水,篮子也并不提走,牧白云又从角落里拿出一个便壶放在里面,然后用手摇了摇绳子,那篮子才升起离去。 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完成的,朱雀借助上面微弱的光,看到师叔佝偻着身子,做这些事十分熟练,想来十多年了,他一直这么做,不禁为其感到心酸,等到竹篮收走以后,上面应该是又关上了门窗一类的东西,这点光芒就随之消失,世界又陷入黑暗。朱雀对牧白云说道:“师叔吃罢,我没胃口。” 牧白云叹了口气:“他们将你也关在这里,那是不想你一时半会能够出去了,不吃饭怎么行?下次送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朱雀虽然感到肚中微饥,但怎都是食不下咽,牧白云说道:“也怪不得你,我刚来此处,也是这样看不开,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朱雀听得暗自心惊,难道自己也要和师叔一样被关在这里十多年,甚至一辈子么?他和师叔不同,牧白云或者因为华蓉而视死如归,在哪里似乎对他都一样,他不同,太湖边上的家中,还有一位娇妻在等着自己,当初他从万剑山庄出来以后,直接回家,不再涉足江湖之事,或者就没有今日这样的遭遇了,可是他后悔么? 并不。不是因为遇到了多年未见到的师叔,也不是因为一时死不了,而是因为,面对这些事,作为武林中人,总有人会去这么做,总有人会有这样的遭遇,那这个人不该是自己,有需是何人呢?难道是人人尊重的汪九成汪帮主?伏缨?刘苏儿?那么还是自己的好。 即使如此宽慰自己,朱雀还是吃不下去,他等牧白云吃过以后,问他:“师叔难道就没想过要从这里出去?” 牧白云问道:“怎么出去?我在这里十多年了,这个洞里每一寸我都摸过,没有一丝缝隙,而上面却又极高,离这里足有七八丈,石壁又呈葫芦状,上面窄而下面宽,就是用壁虎游墙功,最多爬到三四丈高,就上不去了,没有人搭救,怎么都不成。” 朱雀闻言顿时感到绝望,他无意识地摸着身上,发觉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还在,没有被人取去,只有身上的那柄精钢剑,被他取名为陵光剑的剑被拿走了,剑随不是宝剑,可是关他在这里的人,也怕他用剑爬了上来。 这时,他已逐渐想通了,将自己迷晕后关到这里的人,多半不是朱二,而是华妃,只是不知她是如何用人占了朱二的府邸,让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多想无益,朱雀将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有几张银票,这些银票在外面能够买到很多东西,但是在这里就和几张废纸无异,两吊铜板,用绳子穿着,几块碎银子,一个火折子,但没有引火之物,只能在紧要关头用用,还有两块令牌,一块铜牌是白莲教的圣莲令,一块金牌是二公子给他的王府金牌,除此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要说起来,他头上的发簪乃是一根木头削成的簪子,除了能够束发以外,也没有别的作用,朱雀叹了口气,唉,要是伏缨在这里就好了,这家伙周身是宝,鞋底,衣服夹层,甚至头发里都放着各种工具。 他将东西又放入怀中,然后开始研究手上脚上的铁链,牧白云虽然看不到他的动作,但只靠耳朵,就能推测出来,他说道:这手镣和脚镣异常坚韧,别看它没有多粗,可是我费了极大的力气,也不能拉扯分毫,看来这铁链中应是夹杂了玄铁一类的东西。 朱雀拉着铁链两边用了用力,果然如同牧白云所说,这铁链纹丝不动,朱雀摸了摸手腕上铁镣闭合处,发现是一种暗锁,他顺口说道:“这锁说不定我能够打开。” 牧白云问道:“难道你有什么工具吗?要是有一根铁丝,我也能尝试一下,可是在这鬼地方,又怎能有这种东西?” 朱雀说道:“总会有办法的,对了,师叔知不知道这洞穴是在哪里?” 牧白云说道:“不知道,或者是在皇宫里,或者是在皇宫外,总之不会出京城的范围。” 朱雀奇道:“你怎么知道?咱们不是被迷晕了以后才来这里的吗?” 牧白云说道:“我能感觉到,当时昏迷了几个时辰,醒来就在这里,而我昏迷时是在皇宫,几个时辰,又怎能出得了京城?” 朱雀心道,你这是一厢情愿地想法,人昏迷了几天几夜,醒过来也以为自己之昏迷了一会,这怎能做得了准?但是他没有就此和牧白云争辩,而是一直在想着出去的办法,尽管师叔被关在这里十多年,可是他是否真的用心尝试过,也不好说,他问道:“就算是葫芦状的山洞,也应该能用壁虎游墙功上去的。” 牧白云说道:“人的内力总会有个极限,上到一定的高度后,每向上爬一寸,都要耗费加倍的内力,这山洞高七八丈,以我的功力上到四丈已是极限,也不过是一半的距离,咱们被关在这里,那是被人算计好的,绝对无法逃脱,我劝你省点力气。” 朱雀兀自不死心,来到一面石壁处,展开壁虎游墙功,贴着石壁向上去,果然,如同牧白云所言,上到了四丈左右,就难以继续,就算竭尽全力,也不过多上几尺,朱雀无奈,只好又溜了下来。 牧白云问道:“怎样?” 朱雀说道:“似乎我能够上到五丈,但再往上就不行了。” 牧白云说道:“那还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就算能够爬到六丈高又如何?不过你能上到五丈高,看来这些年,你的武功进境很快,你师父的一身本领,你领悟了六七成了吧。” 朱雀说道:“怎会有这么多,最多五成,唉,若是能够领悟到师父全部的本领,我或者能够爬到上面。” 牧白云说道:“我这师兄的功夫,以他天纵之资,也是花费了数十年,才能到这种地步,你今年不过二十八岁,想要到他那种地步,没有二十年以上的修炼,是绝对做不到的,对了,你领悟他的功夫不到五成,怎会爬到五丈高?竟然比我还多出一丈。” 朱雀将蓬莱四仙四人每人将自己体内一半的内力输给了自己一事,告诉了他,牧白云叹道:“你有这种不世奇遇,本不该埋没在此。” 朱雀默然,他忽然说道:“尽管不能爬到七八丈,可是我有一个较为冒险的办法,只不过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合不合适。” 牧白云难以相信他还会有什么好办法,他没有多大热心地随口问道:“什么办法?” 朱雀说道:“那得需要咱们两人配合才行,咱们最高爬到四五丈,偿若两人都爬到这个高度……” 牧白云心中一动,紧跟着说道:“一个人将另一人向上抛去,说不定能够爬到上面。” 遂又颓然道:“此举在平地上,或者还有可能,在上面无法借力,怎能将人抛出?有这个力气,自己也就爬上去了。” 朱雀说道:“也不尽然,不过需要东西帮助才行。” 牧白云说道:“这还用你说?要是有工具,那自然好办。” 朱雀想了想,说道:“以师叔的功力,不应该比我差才是,就算我得了蓬莱四仙每人一半的功力,但毕竟和我自己的功力还是有些出入,而师叔这十多年在这里,修为难道没有一点进步?” 牧白云笑骂:“难道你还要考较考较我不成?唉,你不知道,我和你师父两人虽然都是跟着你师祖学艺,但是他学究天人,我和北斗师兄虽然系出同门,但所练方向不同,北斗师兄非常聪明,许多地方想一想就能明白,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有些问题想不通,只能在基本的功夫上习练,进境自然就慢了。” 朱雀说道:“何不说来听听?” 牧白云说道:“这和我们能不能出去有关系吗?” 朱雀肯定地说道:“有关系,很有关系。” 第一百零三章 他山之石 牧白云见他语气里透露这自信,不由得不信,他向朱雀解说了自己内功修炼时的困惑,就是难以掌握内力运行的节奏,无法控制内力在体内运行的快慢,而他修炼的内功最后一层,就必须以自己能够控制这一点为根基,偿若连内力快慢都做不到,后面的就绝对无法修炼,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若是他和北斗先生一起,则又另说,因为若有走火入魔的先兆,北斗先生自然会在一旁帮他照应,就算内功连不到那个层次,也不至于有伤亡之患。可是牧白云一人在此,如果强行修炼的话,死了八成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他一直没有开始习练这最深一层的功夫。 而朱雀现在虽然在这里,但是朱雀体内的内力都是蓬莱四仙的,也是无法对其照拂。 听牧白云一说,朱雀才发现这位师叔和自己师父所练的内功,也就是和自己原来修炼的内功,确有很大的不同,自己也不能将师父教给自己的一套用在他身上。 人的内力在体内运行十二个时辰,为一个大周天,大周天又分为十二个小周天,也就是每个小周天为一个时辰,这是天人化物的自然规律,偿若想要强行更改的话,属于逆天而为,正常情况下,逆天行事,多是有损无益,可是在内力修炼上,若能突破这层难关,那么内力就会到达水火交融龙虎相济的新境界。朱雀虽然到达了这个境界,但那是因为外力所为,毕竟和体内自生的内力有些差距。 这是一个习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也是牧白云习武的最后一道关隘,自然是困难重重,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到朱雀也没有办法帮他突破,牧白云说道:“我听说峨嵋派本来有一种心法,能够控制内力的缓急,若非华蓉这贱人害得我无法出去,我就想去峨嵋一趟,看看能不能靠着我师父和他们前掌门的交情,从她们那里学到些运功的法门,这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感到有些熟悉,又有些模糊的感觉,他问道:“为何峨嵋派的功夫能够帮助咱们的内功修炼呢?” 牧白云说道:“我也不清楚,可是峨嵋派确实有一套本事,据说并非修行多高深的弟子,都可以做到我们无法做到的事。” 听到这里朱雀心中突然想起,自己曾被关在峨眉山下的九幽思过堂中,听峨嵋弟子早课晚课念经,通过念经来控制呼吸换气,从而进行的一种修为,既然呼吸换气都能得到更改,何况内力乎?或者呼吸和内力本就是一体的两面。 想到这里,朱雀忍不住说道:“不知师叔的内力运行和呼吸是否同一节奏?” 牧白云说道:“不错,那又如何?” 朱雀将自己在峨嵋山思过堂中领悟的通过呼吸换气增进内力的心得告诉了牧白云,本来心中绝望了的牧白云猛地跳了起来:“这就是峨嵋派的心法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雀简略地告诉了他自己在峨嵋派的遭遇,当然没有说出伊雪的事。 牧白云听后说道:“知道了诀窍,那就好办了,我现在就开始修炼这最后一层内功,对了,我如果修炼成功的话,也不过能够上到六丈左右高,还是不够出去的啊。” 朱雀说道:“你尽管开始修炼,练好了,我自然有办法。” 牧白云心中火热,来不及问他什么办法,人便到角落里去修炼了。 这内功一事,真是初始一步最难跨出,一旦这一步想通了,后来的修炼就容易得多了,这在寂静的山洞中,牧白云心无旁骛,专心修炼心法内力,很快就进入物我两忘的地步。 这里虽然没有光,没有声音,可是这里也有这里的好处,就是修炼时,不怕别人前来打扰,内功修炼,最怕外物侵扰,若是在紧要关头,内功修为被人打断,内魔一生,内力就容易走入岔道,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呕血而亡,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一些高手修炼内功时,往往会选择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地,就是防止他人的干扰,防止有意无意的意外发生,世间传说高手都在深山老林等处隐居,不是没有一定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牧白云从一种沉睡般的修炼中清醒过来,他心中狂喜,知道自己最后一道难关已经度过,尽管他立刻想起自己所处之地不容乐观,但是朝闻道夕可死的喜悦毕竟无法掩饰。 朱雀也感到师叔从沉寂中站起身来,他问道:“大功告成了?” 牧白云笑道:“还要多谢师侄的帮助,我这次修炼多久了?” 朱雀说道:“中间来人送过一次饭,第二次送饭还没来。” 牧白云说道:“那大约有一日一夜的时间了,还有饭吗?我感到饿坏了。” 朱雀说道:“给你留了一半。” 等牧白云吃完,朱雀说道:“假若你能上到六丈高,那咱们应当可以出去了。” 牧白云喜道:“怎么说?” 朱雀说道:“你看。”随即醒悟别说师叔的眼睛瞎了,就算没瞎,在这里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他立即改口道,“接着。” 牧白云听到一阵风声,他随手接过,忍不住说道:“这是你的手镣和脚镣,你是怎么打开的?” 朱雀说道:“靠得是我怀中的钱,来,我将你身上的镣铐也都除去。” 牧白云屋子没有想明白靠他身上的钱是何意,朱雀边给他解开手镣边说道:“我趁师叔修炼内力时,将铜板加工了一下,掰断又拉成了铜丝,好在这铜板里加了铅,若是全铜的,就太软了,难以打开这暗锁。” 牧白云等他给自己解开了手镣和脚镣后,心中对这位师侄已经十分佩服,他问道:“要怎么做才行?” 朱雀一边将他们的手镣脚镣捆在一起,一边说道:“本来我想爬到五丈高,然后在那里用身上的铜牌挖出一个落脚处,然后借力,将师叔甩上去,可是师叔眼目不便,只有让师叔将我扔上去,既然师叔内力已足,我看也不用挖落脚处了,师叔能够爬到六丈为极限,现在爬到五丈五尺高,留些余力将我向上抛去,当可以到达上面,对了,上面什么情况?” 牧白云结果他接起来的手镣和脚镣,长度约有一丈,若是甩上去,加上朱雀本身的轻功,当可以到达洞穴的顶部,他说道:“我眼睛还没瞎的时候,曾自己看过,上面有一个送饭的孔道,可大小并不足以人钻过去,再往上有一个门洞,多半也就是将我们放进来的地方,不过这个门洞一直关着,不知道能不能从里面打开,再向上应有一些通风孔,我在这里十多年,从没遇到呼吸不畅的时候,可见那通风孔做得非常巧妙,只是大小能不能钻过一个人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朱雀的心凉了一半,偿若那个他们进出的门洞是从外面落了锁的,他们在里面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受力点将之打开,而那个送饭的孔洞又过不了人的话,唯有从上面的通风孔想办法了,这只能赌一赌,真要是再出不去的话,他就只好认命。 他问牧白云:“师叔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外面的雨水进来过?” 牧白云说道:“没有,从没有这种情况,而且,应是这里比较深的缘故,冬天夏天的温度并没有多大差别。” 朱雀猛一咬牙,说道:“咱们上去吧,别正赶上他们来送饭,让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两人一起用壁虎游墙功向上爬,朱雀来到近乎五丈处就上不去了,停了下来,牧白云又向上爬了几尺,然后垂下铁链,让朱雀抓住,朱雀说道:“我数到三,师叔便用力向上甩。” 黑暗中也看不清牧白云的表情,朱雀的脚在石壁上找到一处能蹭到些力的地方,然后开始数数,等到数道三的时候,他感到手中的铁链向上挥动,自己的脚也在墙上用力一蹭,人跟着向上蹿去。 他在空中时让自己全身尽量放松,好能被甩到更高的地方,在这极度的黑暗中,朱雀感到自己上升了一丈多高,力道还没有消失,他松开手中的铁链,人又继续向上升起了一丈多高,这才伸手去抓石壁上凸起的地方,可是在上升的过程中,他的身子旋转了一下,已然无法分辨哪里是自己预料的落脚处,他触手是一片光滑的石壁,左右都没有能够借力的地方,而且自己并非飞鸟,无法在空中停顿,便又在一声惊呼后掉了下来。 从高达七八丈的地方掉下来,却非说笑的事,就算轻功如朱雀,也难以承受这种坠落。 好在牧白云听到他下坠的声音,手中手镣脚镣铁链一抖,朱雀伸手抓过,借势缓了一缓,人才落下没有受伤,牧白云也被他带落。 两人落到地上,都感庆幸,虽然没有让朱雀落到洞顶,但没有受伤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毕竟摸黑上去,一次没有成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人休息了一会,又开始了第二次攀爬。 这一次就顺利地多了,朱雀被牧白云甩出去以后,他松开了手中的铁链,人落下来时,正好抓到了一块凸出的石头,然后稳在上面。接着,他开始四处抚摸,希望知道自己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很快,他摸到了给他们送饭的孔洞,这个孔洞不大,果然如牧白云所言,人难以从这么大的孔洞出去,而且孔洞外面也被关上,再向上摸,上面的那个让他们进来的门洞就大得多了,朱雀暗中祈祷,这个门洞没有被封闭,而是虚掩的,他伸手推了推,发觉这个门洞根本推不动,他兀自不肯死心,又加了些力气,可是这个门洞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朱雀忍不住失望透顶,看来这个门洞根本就是从里面打不开的,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虚无缥缈的通气孔上了。 好在这个洞穴,下面的石壁虽然光滑,但是上面石头凸凹嶙峋,颇有些能够立足下脚的地方,朱雀爬到顶部,然后摸索,整个洞穴是上小下大的形状,朱雀在上面摸索了一会,发现有一个横向的通道,看来就是所谓的通气孔了,朱雀从那个通气孔爬进去,但只爬了一丈远近,就退了回来,这个通气孔根本过不去人。 他回过头来,又在洞顶摸索,又摸到了一条通道,人钻了进去,这个通道比较长,而且曲折,他像条蚯蚓一样,在里面爬了数丈远近,一阵光亮传来,朱雀心中暗喜,既然有光,那么离外面也就不远了。 他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来到光亮处,发现自己离外面只相隔了一个石孔,看到这个石孔,朱雀忍不住暗骂,这石孔大小,似乎正好过不去一个成年人。 朱雀爬到石孔旁边,失望地一掌拍在石孔上,那石孔突然裂开了一些,原来这个石孔并没有多厚,朱雀在石孔四周板了板,板下来几块石片,外面阳光耀眼,新鲜的空气呼呼地涌来,孔的大小已经足够他从牢笼中出来了。 朱雀平静了一下心神,伸头向外打量,想看看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目光所见,自己似乎是在什么宅子的后面,而自己爬出来的地方,是一座假山,自己就在假山的一个空洞内。 朱雀怕惹人注意,轻轻地爬下假山,心中打算,先离开这个地方,找到汪九成等人,再来这里搭救师叔牧白云。 第一百零四章 逃出生天 朱雀原以为自己所在的石洞这么深,人应该是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哪知他从假山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是在一所宏伟宅院的后院中,应该是后院的花园,除了假山以外,还有水榭亭台,此刻艳阳高照,但花园中并没有其他人。 他不敢从前院走,怕再遇到什么人,就无法出去通知别人了,此刻的他肚中饥饿,精神萎靡,实在不利于和别人动手。 不论是什么宅子,后花园以后,基本都是墙壁,这个宅子也不例外,朱雀警觉地来到后墙,听到外面人声嚷嚷,竟然像是街道,而且是很热闹的大街,牧白云猜测自己被关的地方尚在京城内,看来他的猜测应该没错,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自己从墙内跳出来,有些骇人听闻,而且容易打草惊蛇,万一这些人因为自己的逃走,而将师叔牧白云转移到其他的地方,那就非他所愿了。 他爬上墙头,看着外面的大街,确实就是京城非常有名的大街,他等候了好半天,这才觑准一个无人注意的空隙,人从墙上翻身下来,他记住了街上几家店铺的名称,也就认准了这个宅院的位置,现在的他还没有脱离危险,他不敢到宅子前面去看看这是什么府邸。 朱雀马不停蹄地来到当时和汪九成一起住过的客栈,他问掌柜的他的伙伴呢,掌柜的告诉他,这些人都结了账走了。朱雀问掌柜的:“他们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掌柜的摇了摇头,看他不是住店,又拨弄算盘去了。 朱雀一时想不到该去哪里找他们,他对掌柜的说:“不住店,难道就不能给我弄些吃的?” 掌柜的看他身上都是泥尘,眼色有些怀疑,朱雀随便摸出一张银票,是一张一百两的,他将银票甩在柜台上说道:“捡你们客栈里最贵的菜给我端上来。” 掌柜的这才点头哈腰命人去做。 一边吃,朱雀一边盘算,自己被迷晕了以后,关在那假山下的洞穴中,应该有三天了,不知道这三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汪九成和伏缨等人应是有了什么发现,否则不应离开这个客栈的,若是临时出去的话,何用结账呢? 三日来,朱雀一共只吃过一顿米饭,一些清水,见到客栈伙计送上来的菜,他大快朵颐,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觉得只要能活着,身处自由之地,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他甚至对老天有些感恩起来,假如自己真的被牧白云给吃了的话,那才冤枉呢。 吃饱了,他的脑子也恢复了清明,想起了要找汪九成,不妨先去丐帮在京城的分堂。 虽然在丐帮分堂没有找到汪九成,却见到了不少丐帮弟子,还没等他开口,一名认得他的丐帮弟子跑过来说道:“朱雀大侠?你去了哪里?我们帮主这几日一直在四处找你。” 朱雀心道跟他也说不清楚,他问起汪九成的去向,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我们打听到了东瀛人的下落,帮主和红缨公子等人都赶了过去。” 朱雀问道:“东瀛人?你是说柳贺红丸?” 丐帮弟子点了点头。 朱雀接着问道:“他们在哪里?” 丐帮弟子说道:“在天津卫,据我们打听得来,有不少东瀛剑客从天津卫上岸。” 朱雀虽然也想去凑凑热闹,但是京城的事又不能丢下不管,无论是华妃还是朱二将自己迷晕,自己都要调查明白,此仇不报,难解他心头之恨,另外他师叔牧白云还在里面,等着自己前去搭救,还有宜宁公主摆脱自己的忙,若迷晕自己的不是朱二,宜宁公主身为慕容寒山的朋友,他怎都不能袖手不问。 想到这里,他便要同丐帮弟子辞别,没有汪九成的帮忙,他也要想尽办法自己把师叔救出来。 这名丐帮弟子似乎想起了一事,他跟朱雀说道:“帮主临走之前,曾说过,若是找到了你,希望你小心一个人。” 朱雀问道:“谁?” 丐帮弟子说道:“朱三。” 朱雀想起朱三就是珍妃的儿子,是庶子,这一切的风波,都是由于珍妃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坐上皇位,而设下的种种阴谋,据宜宁公主所言,这个朱三可不简单,他点了点头,刚要离去,又想起了一事,他问那名丐帮弟子:在胡家米糕和刘福布行对面的那座大宅子,就是是谁的府邸? 这名丐帮弟子显然不常到那边去,他喊来其他的丐帮弟子问过,回来说道:“那是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陆炳的府邸。” 陆炳就是执掌锦衣卫的首领,朱雀心中一动,想起在英雄楼上打探消息时,那群大内带刀侍卫曾奉皇命,刻意避开锦衣卫而去抓捕某一个人,而自己昏迷之后,却被关入他的府邸中,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看到在丐帮弟子这里再也得不到别的消息,朱雀便离开,若是去救师叔牧白云,这些武功平平的丐帮弟子,尽管十分愿意帮助自己,可是他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自己去做。 朱雀离开丐帮分堂以后,找了一家偏僻的杂货店,买了一根十多丈长的麻绳,两根牛油蜡烛,两个铁钩子,又去了兵器铺子买了两柄上好的青钢剑,试了试剑,感到剑身的韧性虽然差了点,但还算合手,他和牧白云用的都是差不多长短的剑,他能用,牧白云当然也能用。 大白天,去陆炳府中救人,简直就是个笑话,朱雀在一个酒馆里一边吃喝,一边等待天黑,一直等到酒馆就要打烊,朱雀这才打包了一份烧鸡和两壶酒,动身出发。 此事已过了晚饭的时辰,街上的行人不多,朱雀轻车熟路地来到陆炳府邸后面的街上,仔细倾听里面无人走动以及说话,又等着街上的行人走过去以后,这才翻身跃入墙内。 后花园在夜里,只能看到一些轮廓,朱雀本来想找一下他们进去的门洞,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只好还是从他出来的通气孔道钻了进去,进去后,他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师叔,牧白云应了一声,听到他来搭救自己,感到十分高兴。 朱雀将麻绳的一端系在假山外的的一块石头上,这块石头和假山一体,尽可承受的住他的体重,他顺着麻绳溜了下来,点燃了蜡烛,他看到牧白云的瞳仁已经发白,好像蒙上了一城雾气,这才知道他的眼睛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心中感到心酸,牧白云反而安慰他:“在这里,我已经练成了只靠耳朵也能生活的本领,你不用难过。” 但是耳朵毕竟不如眼睛,简直是根本不能相比。 牧白云问道:“你带了什么来了?好香。” 朱雀赶紧将用油纸包着的烧鸡递给他,牧白云十多年没有吃过肉了,这次吃来,简直要把舌头都吞到肚子里,鸡骨头也被他嚼碎了咽下,朱雀又将两壶酒递给他,让他喝些,别吃这么快,别噎着。 吃完后,牧白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咱们走吧,我被关在这里这么久,都不知道世上是什么样了?” 两人轻易地靠着麻绳爬出了山洞,来到假山外,按照牧白云的意思,现在就要找关他们二人的人动手,朱雀说道:“师叔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不如在外面休养几日,等到身体强壮一些,再来痛痛快快地报仇雪恨。” 牧白云听了朱雀的话,两人出了陆炳的府邸,搭救师叔竟然如此顺利,倒使他有些意外,为了防止有人跟来,朱雀和牧白云两人走在路上,特意拉开了一段距离,确认了无人跟在后面。 朱雀本来想让牧白云先住在客栈里,可是又怕明日那些人发现了牧白云和自己溜走,陆炳执掌锦衣卫统领,他偿若四处搜索自己,躲在客栈里绝对难以逃出他的搜捕,因此他带着牧白云来到丐帮分堂,让他在这里暂时住下,同时他给丐帮弟子几百两银票,让他们好生侍候自己的这位师叔。 丐帮弟子本来不想收朱雀的银票,无奈他们分堂也没什么银钱,自己吃饭都是乞讨,又怎能让朱雀的师叔吃残羹冷饭?而且朱雀点明了一定要买最好吃的饭菜,他们便收下了银票。 朱雀安顿好了牧白云以后,便要离去,牧白云拉住他问他要去哪里。 朱雀说道:“我是在一个朋友家里中的迷药,我想去看看这位朋友是否出了什么事。” 牧白云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朱雀说道:“不用了,师叔在这里好好休养两日,我去打听一下华妃的阴谋,偿若你想找她报仇,也好知道怎么做。” 牧白云知道这个师侄是怕自己眼睛看不见,拖累了他,只好放开了手说道:“一切小心点,若是危险,就跑。” 朱雀点了点头,又想起他已经看不到了,跟着说了声:“是。” 半夜之中,朱雀还是来到了朱二的府邸,他没有从正门进去,怕里面再有什么针对自己的阴谋陷阱,而是绕到后院,翻墙而入。 进了府中前院,朱雀就感到有些不对,几间屋中,都是江湖豪客在吃酒欢闹,若是朱二的府邸,又怎会在大半夜,还任由这些人胡闹?难道自己来错了地方,这里不是朱二的宅子? 看到不能理解的事时,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自己,可是凭着以前来过一次的印象,朱雀渐渐肯定了这里就是朱二在宫外的府邸,绝对错不了,难道朱二是为了笼络这些江湖豪客,而任他们为所欲为?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朱二虽然身为二皇子,并非出身江湖,但是从他一手组建混一帮,笼络江湖高手的手段来说,他非常善于御下,绝非这种放纵手下的人。 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第一百零五章 欲壑难填 朱雀躲在一间屋子后面,正准备再到当日自己被迷晕的那间主院厅堂去打探一下,一名喝多了酒的江湖人,从屋内出来,踉踉跄跄地向屋后走来,朱雀见他直接对着自己而来,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被他发现了?等到此人解开裤袋,开始小解时,自己才知道想多了。 等到此人小解完之后,朱雀跟在他身后,忽然出手,还没等此人醒悟有人偷袭他的时候,他的几个要穴都被封闭,就连想叫,都叫不出来,朱雀将他拖到五进宅院的最后一进,这里也是用作后花园,离前院喝酒的人相隔已经很远,就算大声说话,也不虞会被其他人发觉。 朱雀解开了他的哑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并不认得朱雀,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何带我来这里?赶紧把我放了,否则……” 朱雀看此人还没有醒悟自己的处境,他拔出剑,放在此人的脖子上说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我就割破你的喉咙,任你慢慢地流血而死。” 这人看到明晃晃的剑,酒醒了大半,加上冰冷的剑锋碰到脖子上,他立刻惊叫起来:“我说我说,你把剑挪开些,这,这太危险了。” 朱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回到:“在下人称夜枭吴猫子。” 朱雀说道:“好,吴猫子,你们在这里吃住,是奉了谁的命令?” 吴猫子说道:“自然是主人的命令。” 朱雀:“主人是谁?” 吴猫子犹豫了一下,但他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利剑,立刻软了下来:“是……是朱三。” 朱雀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吴猫子说道:“有三四天时间了。” 朱雀想了想,又问道:“这里原来不是朱三的宅子,为何他忽然搬了进来?” 吴猫子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主子怎么说,我们自然怎么办,大侠,看来你知道朱三的身份,他就是三皇子,而且在前院我的朋友这么多,还有卢一川,蒋雄杰等人,他们武功高强……” 此人试图威胁朱雀,想让朱雀知道他主子的身份,自己的人多,如果不放了他,多半会有些不妙,可是朱雀哪里去理会他,他听过吴猫子的话,在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自己来到这里找朱二的时候,恐怕这所宅院已经换了主人,作为二皇子,同时也是嫡子的朱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座宅子也被朱三霸占了?朱三再怎么说,也不过是珍妃的儿子,是个庶子而已。 吴猫子还在试图说服朱雀放了他,朱雀忽然问道:“你们人中是否有一个外号一杆秤的元婴九?” 吴猫子听到他提起元婴九,忽然醒悟了朱雀是谁,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朱雀!你,你怎么出来了?” 朱雀恍然问道:“将我关起来也有你的份了?” 吴猫子摇了摇头:“我是在喝酒的时候,听他们吹嘘,大名鼎鼎的朱雀,也被他们捉住关了起来,恐怕一辈子都出不来了,江湖上从此少了这号人物,当时我还不信,其中一人说道,我冒充元婴九,朱雀竟然信之不疑,然后他说出了将你迷倒的经过。” 朱雀对于自己如何被迷晕的,至今仍是糊里糊涂的,他问道:“怎么迷晕的?那茶中似乎没有迷药,檀香中也没有迷药。” 吴猫子不敢不答:“这是三皇子给的药,药共有两份,这两份都是没有毒性,但一份药没有什么作用,但偿若这两种药结合在一起,就能产生迷药的效果,朱大侠的茶中有一份药,檀香中有一份药,所以……” 朱雀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迷晕的经过,同时也明白了伏缨和燕七被迷晕带上船的原因,想来都是这个缘故。 虽然想通了此点,但他还是恨恨地说道:“你刚才还说不知道我被迷晕,如今又说得异常明白,看来害我的人中也有你了?” 吴猫子求饶道:“我也是在酒桌上听他们说的,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朱雀问道:“你们在这个宅院中一共有多少人?” 吴猫子说道:“三十多人。” 朱雀又问:“那你们在那间屋中吃酒的人一共有多少人?” 吴猫子说道:“八人,哦不,九人,算上我九人,其他人都在别的院子里吃喝,非是我们。” 朱雀点了点头:“多谢相告了。”他手里剑一翻,将这名外号夜枭的吴猫子宰了。朱雀本来想饶他一名,但是想到这些人唯利是图,无论是对付谁,都毫无顾忌,留着他们的性命,实在是对其他人的一种危害,而且杀了他们,便能够减弱珍妃以及三皇子的势力,也算是对宜宁公主一种承诺。 接着,他去了前院,开始了他极为少有的杀戮,这不仅是为了自己和牧白云报仇,同时也为丐帮分堂的十几名弟子报仇。 因为卢一川是自己放走的,他偿若只是救走了石重今和蒋雄杰等人,他绝不会下次狠手,可见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血腥之辈,自己杀了他们实是有益无害。 来到夜枭吴猫子的房间,朱雀推门走了进去,这些人见到朱雀,还感到有些愕然,朱雀二话不说,提剑便杀,这些人都是好勇斗狠之人,立刻开始反击,只可惜他们酒喝得太多了,酒喝得太多就容易导致反应稍微慢上一点,仅仅这一点也就够了。 从这件屋子里出来,朱雀又去了另一个院子。 接着又是下一个院子。 等到东方的天空有些发白时,朱雀才从这栋不知是朱二还是朱三的宅院中出来,三十多人里,倒有二十多人是朱二本来让他杀的,等到他来到大街上,看到自己一身的血迹,晨风出来,他冷静了一些,心中感到有些迷茫,这些人不是华宁派到京中捣乱的么?怎么他们和朱三又搅和到了一起? 思之不通,朱雀便先回了丐帮分堂,他一身血迹,想要住店,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来到丐帮分堂,丐帮弟子见到他身上的血迹,以为他受了伤,朱雀告诉他们自己没事,他脱下了血衣,跟其中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杀害你们帮众十几名兄弟的凶手卢一川和石重今等人,都被我宰了,至于细节你们不要多问,我实在太累了,赶紧给我找个地铺让我好好睡上一觉。 等到他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丐帮弟子拿了他的银票,自然不会留着,买了极多的食物,朱雀和牧白云以及众位丐帮弟子一起围坐着吃了起来,朱雀这才告诉了丐帮弟子自己昨晚之事,他说道:京城中除了这种事,想来很快便会传遍京城,你们丐帮弟子在外行走时小心一点,同时,你们帮我打听一下三皇子的动向。 丐帮弟子非常感激他帮他们报了仇,吃过饭以后,各自去了,朱雀和牧白云在一起讨论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可是牧白云在地洞里过了十多年,对于世事非常不熟,朱雀跟他说了也是白说,牧白云只念叨这自己如何才能找到华蓉报仇一事。 奇怪的是,朱雀昨夜杀死了三十多人,这种大事发生在天子脚下,就算不惹起京城的震动,最起码也会让全城戒备起来,可是这件事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似乎朱雀所做的事,不过是他做的一个梦,竟然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惹起。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一名丐帮弟子带来了朱二的讯息,朱二让人传话,他在升平楼等着朱雀,说是有事要说。 朱雀也正在找他,以解心中许多不明白的疑惑,他让师叔牧白云在这里好生待着,不要离开这里,然后自己便向升平楼走去。 升平楼虽然不如英雄楼这般有名气,可是也是京城中颇有规模的酒楼,京中有权有势的人极多,所以京城的酒楼林立,而且无不争豪斗富,不仅是比酒菜的精致,厨子的名气,就连菜的花样,酒的陈新,都有相当的讲究,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些针对京中权势之人上规模的酒楼,那是花费越多,来的人便越多,似乎不花这么多银子,都显不出他们的派头,而这家升平楼就是这么一家酒楼。 朱二在二楼临窗而坐,看着酒楼外的风景,整层二楼虽然都已经满座,但是朱雀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一层楼,除了朱二以外,其他都是朱二的手下,假装食客在这里吃喝。 朱雀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来到他对面坐下,朱二开口问道:“你说一个人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感到满足?” 朱雀想了想,说道:“怕是永远都不会满足吧,人的欲望是一个接一个,以前的欲望要是满足了的话,很快就会生出新的欲望。” 朱二回过头来,说道:“不错,就像这一顿饭,不管食物多么精美,又有多少酒菜供你吃,可是并非你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就可以不用吃了。” 朱雀听他比喻不伦不类的,忍不住问道:“为何你会生出这种感触呢?以你的身份还要感到不满足的话,你让那些贫民百姓又该如何?” 朱二说道:“你不知道,越是贫穷的人,他们的欲望越简单,越容易实现,人就容易生出满足,特别是一些将要实现的欲望放在眼前,就会生出幸福感,比如他们想要吃什么东西,自食其力,在自己的努力下,实现了这个欲望,他们就会满足,可是随着人的地位权力财富越来越高,越来越多,这些欲望也会变得越来越大,如果觉得满足不了,就会感到痛苦。” 朱雀冷笑道:“富人觉得痛苦,穷人容易满足,我要不是知道你并非你说的这种人,我一定会觉得你在无病呻吟。” 朱二叹了口气:“你刚才问我为何会生出这些感触,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们的立场不同,所以有时候难以理解对方的处境,人的地位之高,莫过于我父王,他身为皇帝,难道就什么都觉得满足了么?当然不是。” 朱雀问道:“那他还想要什么呢?” 朱二说道:“长生,他想要长生不老。” 朱雀不是感到可笑,而是感到愕然。 第一百零六章 酒楼暗杀 自古以来追求长生的皇帝在所多有,不足为奇,始皇帝嬴政就曾派出徐福带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出东海去寻找仙山,妄图能够找到仙药,期颐能够长生,但终归只属虚妄罢了,以为后人能够引以为戒,但没想到的事,后世的皇帝再做长生梦,而且不在少数。 既然不能向缥缈的神仙求得长生不老药,这些帝王们别出心裁,希望能够找到得道高人,能够帮自己炼得不老仙丹。 身为皇帝,几乎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了,但唯有得不到的东西最珍贵。 这点其实早有苗头,西域过来的魔教妖道,就曾蛊惑过王爷和皇太后,只不过最后没有得逞罢了,而皇上极有可能就是那时候受到的影响。若非他们本身就有这些难以满足的欲望,这些妖人又怎能得逞呢? 朱雀觉得自己想得有些远了,问朱二道:“不知二皇子跟我说这些事,是否因为什么事有感而发?” 朱二说道:“不错,我身为皇子,出入都要这许多人来保障我的安全,我甚至连他们能不能真正得到保护都很难说。” 朱雀骇然道:“你的这些手下,无一不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为何你会有这种感慨呢?” 朱二说道:“就是因为一些人的欲望啊。” 朱雀心中一动,他问道:“你在宫外的那栋宅院……” 朱二说道:“你知道了?那是珍妃主动找我说的,让我把宅子送给她,这要求虽然奇怪,但是为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那日带你过去以后,当天晚上我就搬走了,宅子中的一切物什都留给了她,当时我想她或者能够看在我如此顺从的份上,不再有其他的非分之想,哪知她跟本不会满足的,他问我要宅子,只是一种试探。” 朱雀:“试探?” 朱二说道:“不错,假如我拒绝了她,她也会从别的途径将之夺走,或向父王枕边吹风,或者用些别的我不知道的手段,你不知道珍妃这个人,她想要的东西,早晚都能得到,记得有一年,西域进贡了一只血莲,父王本打算将之送给太后服用,珍妃得知后不依不饶,最后父王无奈,只能将血莲一分为二,一半给太后,一半给了她,但已经闹得整个宫中都不安宁了。”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为何皇上还如此宠信于她?” 朱二说道:“不清楚,或者父王非常迷恋她吧,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父王迷恋上了长生,已经将她冷落,可是她竟然打起了王位的主意,宫中有了一个华妃已经足够我烦恼的了,再加上这位珍妃,我又怎能不小心翼翼呢?” 朱雀问道:“为何你不将这些事告诉皇上呢?他毕竟是你的父王啊。” 朱二摇了摇头:“父王最不喜搬弄是非之人,我从小就深知此点,何况我又没有真凭实据,怎能让父王置信?” 朱雀说道:“这怎同呢?还有,你说珍妃要了你的那所宅院,是试探,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朱二说道:“这座宅子,本来是华宁将军的府邸。” 朱雀讶然:“什么?既然是他在京城的宅院,又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朱二说道:“自从华宁当上将军镇守边关以后,这所宅院他就送给了我哥哥,作为他在宫外的歇宿之地,其实他这是提前向身为太子的哥哥巴结,可惜哥哥从不出宫,所以又把这座宅院送给了我,我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到了我这个身份,怎会关注这些事情的得失?但珍妃不同,她恐怕是听说这宅院本是太子宫外的住宅,所以问我要来,作为三皇子的宅院,你说这不是试探是什么?她的野心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只是平时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罢了,怎会想到,她要了这座宅院以后,竟不知怎的,和华宁将军派到京中的高手接上了头。” 朱雀说道:“你说的我愈发糊涂了,她是不是靠着这栋府邸和华宁将军派来的高手接上的头,我不清楚,但是我差点被她给害死倒是真的。” 这下轮到朱二吓了一跳,忙问端的,朱雀便将自己前去找他,结果被迷晕了,囚禁起来一事告诉了他,朱二暗骂:“这贱人,着实阴险,对了,我让你对付的华宁隐藏在京中的高手一事,可有了结果。” 朱雀将昨夜大开杀戒一事告诉了他,并说道:“奇怪的是,发生了这么重大的案子,京城中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二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人身份叵测,又死在属于她儿子的宅院里,珍妃要掩藏还来不及,又怎会敢将此事暴露?对了,他们都是你一个人杀死的?”说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他看到的朱雀全身没有受伤的痕迹,就算是慕容寒山亲自出手,也不能做得更利落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是这些人并没有在一起,而且都喝了酒,加上我突然出手,杀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否则我也难以得手。不过,华宁派来的高手如此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以你在江湖中的势力,怎的还会担心她?她手中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没有使出来?” 朱二看了看朱雀,说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明知故问?” 朱雀愕然问道:“明知故问什么?” 朱二说道:“朱三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就是他一手操控了兵器谱的排行,笼络了无数江湖高手,同时和东瀛人勾结,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朱雀讶然:“这些都是三皇子所为?我以为是你做的。” 朱二说道:“你听谁说是我做的?” 朱雀说道:“不知你可听说过一名叫做张五的人?” 朱二摇了摇头:“此人既然能够说得你们相信是我所为,看来他和你们应该有一些渊源,偿若他也是朱三的人,那么诬陷于我,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么一来,朱雀才知道,许多事自己和汪九成等人都受到了错误的引导,导致从一开始就没将这件针对太子以及朱二等人的阴谋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一直以为朱二有足够的力量,是处在强势的一方,如今真相却恰恰相反,看似厉害的朱二,原来才是处在危险边缘的人,他说道:“既然如此,你留在宫中不就行了么?宫中那些大内侍卫,保护的人中,还是以你们为先吧。” 朱二叹了口气,说道:“你忽略了华妃,此人善于用毒,不知宫中有多少人是被她收买了的,偿若我要是在宫中生了病,这病是怎么发生的,恐怕就连太医都搞不清楚,另外,以珍妃的厉害,可能早就和华妃站在一起了,所以,我现在是宫中也待不得,宫外也危机重重,你知道我为何唯有如斯感慨了吧,若非这些人的欲望,我身为皇上的儿子,又怎会落在如此境地?” 朱雀忽然想起了宜宁公主,她不惜甘冒奇险,来找自己,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她的哥哥们,现在看来,这位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也同样看到了危险的来临,问题是就连一个孩子都能看出,皇帝却仿佛睁眼瞎,是否真的只是沉迷于炼丹修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对朱三这种勾结异族之人残害自己兄弟,又或者背后掌控兵器谱排行,自己既然身处这个漩涡之中,都不能就此离开,他本来想将宜宁公主找过自己一事告诉朱二,细想了一下,于事无补且增加他的担心,便没有说,只是说道:“既然如此,太子在宫中岂非十分危险?” 朱二说道:“也不是这样,珍妃若非有同时治我们俩死命的把握,我看她轻易不敢出手,否则我哥哥死了,我就会成为太子,父王对于我的安危,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她能下手的机会就少得多了,所以,我一日不死,我哥哥总是安全的。” 不知是否错觉,还是武林中人的一种奇异预感,朱雀似乎听到了一丝细微的破空之声,他右手本来端着一个酒杯的,这时他的手忽然端着酒杯向朱二头脸旁一翻,一声叮的轻响,朱雀手中的酒杯变得粉碎,碎片划在朱二的脸上,擦出了几道血痕,整个升平楼二楼的厅堂里顿时大哗,假装食客的这些江湖高手纷纷来到朱二身旁,朱二异常镇定,他拿出一块手巾,将脸上的血迹抹去,勉强对朱雀一笑: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朱雀低头看去,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落在桌面上,若非他用酒杯挡了一下,恐怕这根钢针击碎的就不是酒杯,而是朱二的脑袋了。 能用一根牛毛针发出如此力道的,绝非普通人江湖人可以做到,就算高手,也不能相隔太远,朱雀仔细回想这根牛毛针过来的方向,似乎只有一个方向能够做到,但这一个方向的直角扇形范围内的人都有可能,他人转了一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朱雀和朱二都是坐在临窗的位子,这个暗器并非从窗外过来,窗户向东,朱雀坐在北面,朱二坐在南面,而朱雀是用右手帮他挡住了暗器,所以暗器只能从西南,西北,正西这个范围内射过来,这个方向就是二楼大厅的方向,也是进入二楼的方向。 正西有一个连着楼梯的门,门外有一个短短的走廊,如果人是从走廊外发射的暗器,不可能不惹起坐在旁边人的警觉,就算是武林高手,想要不动声色地将这枚细如牛毛的针发出,身体不会没有异样,有异样就会有防备,如果说有人在那里匆匆而过,手拢在袖子里,用指力弹出这枚针,而且如此精准,那人的功力完全没有必要偷袭,直接过来击杀朱二,他们谁都无法阻拦。 而西南西北,都是凌空的窗户,更不会有人凌空躲在窗外发射,所以发射暗器的凶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群假装食客的江湖中人里。这些人都是朱二亲自挑选的手下,功力不低,但若说能够瞒过这么多人的耳目,发出暗器,也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但凶手就在这其中,那基本上是不会错的。 想到这里,朱雀问朱二:“你的这些手下可是……” 朱二也非常机灵,说道:“这些人都是我混一帮里的高手,难道你怀疑他们?” 朱雀说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这些人有多少人?” 朱二说道:“三十人,忠诚方面应该都没有问题。” 朱雀说道:“好,三十位,一共坐了五张桌子,每桌就是六人,现在大家回到刚才所做的位子上,相信你们都不会坐错吧。” 这些人眼睛看向朱二,朱二点了点头:“就照朱公子所说的去做!” 很快,这些人又回到了座位上。朱雀将两张不可能出现发射暗器方向的人排除掉,还剩下三桌,也就是十八个人。 背着朱二的这些人再排除掉,没有人在背对着朱二还能发射这么准的,那么此时还剩下九人有嫌疑,这九人都有出手的可能,其中有两人朱雀认得,他们不会用暗器,更不会有这种准头,再排除掉,那么还有七人。 朱雀将这七人叫出来,其他的二十三人,不用朱二吩咐,就将这七人围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找出凶手 这七人里,有人沉吟不语,有的难掩身处嫌疑的不忿,有的非常镇定,但朱雀肯定凶手就在这七个人里,只是凶手到底是谁,倒是颇为头疼,他说道:“你们七人报上名来。” 这七人各自说了自己的名字,分别是:孙丁山,刘余年,赵胜,关辛丑,钱士杰,周无双和李英凤。 朱雀说道:“你们当中有一人是暗算二皇子之人,当然会有些与众不同,同桌的人,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异样?” 其他二十多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摇了摇头。 若是发射这根牛毛般的暗器,不会没有一丝异样,朱雀问孙丁山:“在出事前,你在干什么?是在吃菜,还是喝酒?” 孙丁山说道:“好像是在吃菜,哦不,是喝酒,刚才一慌,我记不得了。” 朱雀点了点头,对刘余年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刘余年将两手摊开,朱雀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又对赵胜说道:“张开嘴。” 赵胜虽然有些气愤,但既然朱二已经吩咐他们听朱雀的话,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 朱雀仔细看过以后,同样没有什么表示,又向关辛丑问道:“你平时用的什么兵器?” 关辛丑说道:“俺用的是单手狼牙棒。” 朱雀问道:“可是看你身上携带的并非狼牙棒啊。” 关辛丑解释道:“狼牙棒携带不便,俺在外面用的都是铁鞭。” 朱雀点了点头,接着问钱士杰:“如果我说他们都不是凶手,你会怎么想?” 钱士杰说道:“那么凶手就在我们剩下的三人当中。” 朱雀直接问道:“那是不是你?” 钱士杰摇了摇头:“不是。” 朱雀再问道:“不是你是谁?” 钱士杰张口要说什么,发现这是朱雀的一个陷阱,立刻摇头道:“我不知道。” 朱雀放过了他,再问周无双:“跟着二皇子以前,你做的什么?” 周无双说道:“什么都没做,天天练武。” 朱雀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识得二皇子的?” 周无双说道:“是朋友推荐我来的。” 朱雀问道:“哪个朋友?” 周无双眼睛望向李英凤。 朱雀点了点头,对于李英凤连问都不问了,他忽然转身对钱士杰出手,钱士杰淬不及防下,给他一把扣住了脉门,钱士杰被朱雀制住以后,骇然道:“你干什么?” 朱雀说道:“我干什么?你就是凶手,说,你是被谁收买的?” 钱士杰矢口否认:“我没有,根部就不是我,你冤枉了我。” 朱雀扣着他手腕上的脉门,捉着他向朱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何时听说过我朱雀冤枉过人的?” 钱士杰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人动弹不得,口中还在说着:“不是我,不是……” 朱雀捉着他走了两步,口中说道:“不是你,却是谁?” 就在众人都以为凶手就是钱士杰时,朱雀忽然放开了钱士杰,反手向刘余年冲去,刘余年本来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喜色,看到朱雀忽然向自己出手,吓得魂飞魄散,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向窗口扑去,可是朱雀是早有准备,而他不过是仓促而动,加上朱雀的轻功比他快得多,他人还没迈出两步,就已经被朱雀连点背上几处要穴,人委顿在地。 朱二见到朱雀这柳暗花明的转折,人看得呆了,不过从刘余年最后的反应来看,此人是凶手的可能比较大,朱二问道:“朱雀公子,我朱二真是服了你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雀先对钱士杰道了歉,说道:“为了不让他生出怀疑,所以对阁下有所得罪,请别见怪。” 钱士杰悻悻地说道:“没有被你冤枉就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雀不答,向将倒在地上的刘余年提了起来,拉开他的袖子,在他的手腕上,绑着一个机括,这下刘余年的脸立刻变成了死灰色,本来还想狡辩的他,立刻闭上了嘴,朱雀除下了他手腕上的机括,放在眼前看着。 朱二向几名江湖人说道:“带回去,给我仔细审审。” 这几人说道:“是。”然后拖着刘余年离去。 一番搅攘之后,朱雀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谁是凶手,一时也没有想到找出凶手的办法,所以尝试着随口问他们几句话,向从中找到破绽。他再次对钱士杰说道:刚才出手实在冒犯了。” 钱士杰问道:“为何针对我?” 朱雀说道:“在你之后,只有周无双和李英凤,这两人携手跟着二皇子,自然不会是凶手,外人想要买通,自然只会挑单独行事的人下手,因为就算不成功,暴露的机会也会减半。” 朱二怀疑地问道:“刚才看你问的问题有模有样,不会都是扯的吧。” 朱雀说道:“当然不是,比如我让赵胜张开嘴,就是看看他牙齿上有没有食物,一个人想要暗算主子,总不会这么专心地吃喝,看刘余年这小子的手时,我发现他的手上有一块凹印,第一眼看去,有些像筷子硌出来的印子,但是咱们用的筷子都是圆的,这凹印却是方的,我兀自不能肯定,只是其他人的怀疑比较低,比如这位关辛丑仁兄,他平日用狼牙棒,外出携带铁鞭,像这样的好汉,又怎会用这种细腻的暗器呢?轻重武器难以兼得,很难有人既大开大合,又细腻无论。” 众人这才叹服。 朱雀又说道:“这位钱兄,我故意跟他说前面的人都不是凶手,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非常镇定,等我偷袭钱兄后,曾暗中留神刘余年的眼色,他眼中竟然有一种释然的喜悦之色,而且在那时候,我就知道钱兄不会是凶手了,因为凶手不会对我没有防备,而我一向刘余年出手,他立刻露出破绽,我也跟着醒悟,他受伤的凹痕,是掀动机关留下的印记,能够发出这么迅疾的暗器,而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能说明,这是机关所为。” 他看着手中的这个精巧的机括,仔细看,发现里面刻着一个胡字,他将机括递给朱二说道:“这是关中巧匠胡不工所做的暗器,这个胡字是错的,月字里有三横,这是以前以为朋友告诉我的,这小小的一个机括暗器,价钱可不低啊。” 这个朋友自然就是常满丁了。 朱二接过这个机括,看了一会,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难看,此次若非朱雀相救,恐怕已经被人暗算得手了。 朱雀问道:“我感到奇怪的是,此人为何在这里动手?为何在我面前动手?” 朱二解释道:“他们平日不在我身边,我只有出宫的时候,才带着他们,没想到这竟然给朱三留下了可乘之机。” 朱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朱三所为,不是别人?” 朱二问道:“除了他,谁还会这么急着想要我的命呢?对了,为何此次只有你一人,你其他的朋友呢?” 朱雀说道:“他们去了天津卫,去对付那些东瀛人。” 过了一会,押送刘余年的几名江湖人匆匆赶了回来,朱雀奇怪难道这刘余年这么快就招了?这么一来,朱二就可以跟自己的父王告状,有了大活人的证据,朱三怎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可是这些人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们赶过来对朱二说道:“这刘余年趁我们不备,咬破了嘴里暗藏的毒馕,自尽而亡。” 朱二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太过失望,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对朱雀说道:你看到了吧,他们的手段有多么毒辣,多么不择手段,我看朱三收买刘余年,不仅是利诱,而且威逼的可能性更大,否则他何用自尽呢? 朱雀点了点头:“你的宅子被朱三霸占了,你在宫外还有什么地方去呢?” 朱二说道:“在京城,我有好几处地方落脚,这个你不用担心,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呢?是去天津卫找你朋友,还是?” 朱雀心中想到自己还是多虑了,身为皇子,多有几处宅子,又有何稀奇?他看到朱二眼中满带期盼的眼神,忍不住说道:“既然你身处危地,我去哪里都不放心,不如就跟着你,看看能否找到机会,找到击退朱三野心的法子。” 朱二闻言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说道:“他的野心不会熄灭的,不过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放心得多了。” 朱雀想起宜宁公主来,苦笑无言,自己既然答应了帮她哥哥们,自然不能让朱二受到什么伤害,可是他心中惦念的,却是在天津卫对付东瀛人的汪九成等人。 天津卫,大直沽,观旭台。 观旭台东临大海,只听其名,便知道,在观旭台可以看到大海,以及大海的日出,而观旭台并非只是一个台子,而是一个村子的名字。天津卫之所以名为天津,乃是天子渡口之意,大直沽更是早于天津,是当地人最早聚集的地方,当地谚语有云:大直沽三件宝:古庙、烧刀、台子高。古庙,自然是指这里的人多信鬼神,最多的当然是海神,烧刀子不用说了,虽非好酒,却是十分有名气的一种酒,而台子高,指的就是这些村子,多以带着台的名字命名。 如东观台,西观台,刘家台,东南西北台等等,说明其地势高,而观旭台便是其中地势颇高的一个村落。 之所以提到这个观旭台,是因为汪九成和伏缨等人早就来到了这里。 到这里来,还是伏缨提议的,朱雀无缘无故失踪,汪九成发动了全城的丐帮弟子寻找其下落,却无半点踪影,却在无意中得知,天津卫将有一批东瀛人前来,他们都知道东瀛人不怀好意,便决定过去看看,同时,伏缨想起自己和燕七以及刘苏儿曾被东瀛人迷晕后,掳上大船,朱雀会不会也是重蹈覆辙? 因此,他们便来到了天津卫,而据天津卫的丐帮弟子所言,还没有看到东瀛人的踪迹。 或者他们来早了,这些东瀛人还没有上岸,因此他们便歇宿在观旭台,准备阻击这些东瀛人。 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都绝非好意,东南一带的百姓称他们为倭寇,并非没有道理。 第一百零八章 海边候敌 观旭台的这户人家十分好客,当然也和伏缨给了他们一锭大大的银锭有关。几人围着一张满是擦不去的油迹的桌子,坐在大门外面,桌子上摆着两盆野味,一碟卤水豆腐,一盘椒盐花生,当然少不了还有一大壶酒。 伏缨说道:“朱雀并非那种会蓦然离去不留一点音讯之人,我看他还是被人迷晕的可能性大些。” 汪九成对他的推断已经没了信心,他说道:“据你所说,这海岸上早就该停着东瀛人的船只,可是现在连他们的船影也没看到,你看看那些布满渔网的船,又怎能是东瀛人渡海而来的船只呢?” 伏缨推测道:“或者咱们来晚一步,这些东瀛人已经走了。” 汪九成摇了摇头:“我帮在大直沽的弟子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商船靠岸过,也没见你说的东瀛人的踪迹,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朱雀很有可能落入对方手里,但绝非给带到这里,试问他们要朱雀有何用?难道还指望朱雀会被他们收买替他们办事不成?” 伏缨见他胡乱栽赃,还是反驳了一句:“说将有东瀛人从海上过来的可不是我,而是贵帮的弟子打听得来的消息。若非因为这个,我又怎会推测朱雀会被带到这里来?” 汪九成无话可说,夹了颗花生放入嘴里,又喝了一大口酒。 黎一白问汪九成:“可曾打听到柳贺红丸的下落?” 汪九成依然摇头:“东瀛人相貌和我们中原人相似,只要他换上汉人的衣服,便能瞒过其他人的耳目,这里的叫花儿们又没见过他们,就算他来到了这里,也无法判断。” 刘苏儿天真地问道:“可曾注意各家客栈,有无陌生人落脚?” 汪九成禁不住笑道:“当然,但显然这家伙另有住宿之地,唉,平时我都不担心朱雀,今趟却觉得有些不大妙,此事牵扯到兵器谱一事,我真怕朱雀儿有个三长两短。” 说完,他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似乎觉得自己说话非常晦气,吐口吐沫驱走晦气,是普通人的做法,没想到汪九成也是如此,可见他心中确实十分关心朱雀。 几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三日,偿若今日再见不到东瀛人的船,他们就要赶回京城,全力查找朱雀的下落。 一直等到午后,海天一线的地方,出现了一艘楼船,接着又出现一艘,这两艘船都极大,所以尽管相隔甚远,还是能够看得到。 见到这两艘船,众人都兴奋起来,三日的等候没有白等,此时从海上乘楼船过来的,以东瀛人的可能性最大。 燕七说道:“既然真的来了,那么柳贺红丸想来也在不远处,没有他来接头,这些东瀛人又怎敢轻易靠岸呢?” 汪九成说道:“不错,刘苏儿,你年纪小,别人都不会注意到你,你去里面讨一身旧衣服换上,然后下去瞧瞧,有没有柳贺红丸的踪迹,如果有的话,不要打草惊蛇,立刻来告诉我们。” 刘苏儿去了这户人家,过了一会出来的时候,果然变成了一个当地的少年模样,不仅衣服换成了有些破的渔民的衣服,脸上也擦了一些炉灰,汪九成等人若非知道是他,蓦然看到,定然认不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苏儿下了观旭台,向海边行去。 汪九成说道:“人说最毒妇人心,这珍妃为了儿子能够坐上王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东瀛倭寇都敢勾结,真是妇人之见,这些倭寇乃是强贼一般的人,难道也能去招惹的?” 伏缨说道:“是啊,不过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黎一白问道:“谁?” 伏缨说道:“朱三,此人一直在幕后指使,咱们似乎都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吧,而此人恰恰就是这些祸患的源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海上的大船看着离得没有多远,但等了半天,几乎没有动过,可知这些船行驶很慢,而且相距极远,几人看看日头,都猜不到这两艘船会不会在天黑前靠岸,几人正在说话,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赶来,凑着汪九成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汪九成听完大喜,待这名弟子走后,汪九成对诸人说道:“朱雀已经出来了,只是暂时来不了这里,好像和朱二在一起,看来,他是不想辜负宜宁公主所托,贴身保护他,嘿,这朱三想打他二哥的主意,我看难喽。” 众人闻言,也都非常高兴,跟着汪九成喝了一杯酒。 汪九成接着说道:“不仅朱雀出来,而且他也为我丐帮的十余名弟子报了仇,好个朱雀儿,另外,咱们都被张五骗了,背后操纵兵器谱排名的,并非朱二,而是朱三,哈哈。” 燕七奇怪地问道:“为何汪帮主受人之愚,反而感到很开心?” 汪九成笑道:“那张五的戏演得真他妈像真的一样,我们就算知道他是撒谎,此刻捉住了他,也不是拿他没有办法吗?谁让他有个叫张三的哥哥呢?咱们几人里,我和伏缨都和张三略有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自不会宰了他,而且也不会让你们动手,唉,我笑是笑自己太愚蠢,并非他精明。” 伏缨啼笑皆非,这句话将他们几人都骂了,他看着海边的一堆简陋的屋子,好像是渔民临时的居所,刘苏儿就是到了那边,可是至今没有出来,他忍不住问道:“刘苏儿这小子怎的还没有出来?” 汪九成看着海面上的那两艘船又近了点,但还是相隔很远,他闻言说道:“或者还没有找到柳贺红丸,咱们再等等。” 黎一白忽然问道:“你们看,珍妃会给这些东瀛人什么好处,他们才会不惜蜂拥而至,帮朱三夺取王位呢?” 汪九成说道:“这些东瀛人在海边劫掠而生,时常侵犯东南沿海一带的百姓,可是在浙闽一带官府的防备下,他们活动范围也受到了限制,日子怕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只要是能够让他们生存下来的利益,他们就会舍了命地去做,何用多大的代价呢?倭寇也是人,做强盗恐怕是考虑到利润大些,毕竟也是拿命去拼,若能随着朱三夺取王位,而一劳永逸,还是能够吸引他们前来。” 黎一白又问道:“他们又怎能不怕朱三反悔呢?你们想,朱三一旦事成,真的成了皇帝,又怎能再留下勾结倭寇的声名?自然会加意剿灭他们,防止自己丑事败露。” 汪九成露出深思的表情,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是说,朱三已经付了一些好处给他们,他们尝到了甜头,所以才趋之若鹜?” 黎一白点了点头:“咱们曾经坐过的柳贺红丸的船上,所看到的那些肉身舍利以及财宝等物,我想,并非是他们抢掠而来,恐怕是朱三给他们的才更合理。” 汪九成想了想,心中肯定八成如此,他一拍桌子,说道:“这个朱三,单凭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做了皇帝,论人品,他怎都比不过朱二,太子没见过,想来也不会比朱三差到哪儿去,不过就算是服了订金,恐怕也难以说动这些利字当头的东瀛人,他们之间应该有某种互相防备的协议,我们不知道罢了,否则以柳贺红丸的精明,怎会轻易帮他?” 伏缨叹了口气:“这珍妃和朱三两人,唉,我们若没有一点运道的话,他估计已经得手了,那破晓剑东方破晓又岂是好惹的?若非朱雀化解了她,我们恐怕都要死在他的手里,不过看来朱二的运道更好,遇到了我们。” 黎一白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个朱三给东瀛人这么多好处,给自己人却是不花一文钱反而能够挣到一大笔钱的虚名,你说说中原武人是不是傻?仅仅为了排名的高低,不惜出卖自己。” 伏缨说道:“古时便有二桃杀三士的前例,名之一字,仅在权字下面,可是权利和名利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一种比较隐晦的生意罢了,人人都想以小博大,殊不知许多人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别人的陷阱中,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哎,刘苏儿出来了,莫非有了什么发现?” 观旭台下,刘苏儿的出现,打断了伏缨的感慨。 刘苏儿走得很慢,就是怕如果展开轻功,就会打草惊蛇,等他过来,伏缨看到刘苏儿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汪九成也倒了杯酒递给他。 刘苏儿喝了杯酒,脸色好了些,他说道:“我看到柳贺红丸了,只是咱们暂时没有办法对付他,因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天津卫的镇海将军!”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这些东瀛人当然不可能自己和镇海将军联络上,八成是奉了珍妃之命,或者是和朱三交好,镇海将军名叫朱堂威,这个朱姓是后来所赐,他原本姓刘,叫刘堂威,以前曾因在闽南一带对抗倭寇有功,被赐国姓,后来又被调遣到天津卫,并封为镇海将军,以前他的官职不高的时候,对付倭寇舍身拼命,赢得一些美名,没想到如今官做得高了,竟然忘了以前自己是干什么的,竟然开始和东瀛人勾结起来。 黎一白说道:“此人或者身不由己,只是跟错了三皇子吧。” 伏缨呸了一声说道:“不用替他解释,作为将军,他不将皇恩放在首位,不将保护中原百姓放在首位,只想着巴结朱三,以后能得到好处,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将军!就连做汉人都不够资格,刘苏儿,下面有多少人?我要去宰了这个卖国贼!” 刘苏儿看着他义愤填膺地表情,没有说话。 伏缨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了?” 刘苏儿无奈地告诉了他:“差不多四五千人。” 伏缨吓了一跳:“四五千人?下面那些破房子里又怎能挤得下?” 刘苏儿指了指旁边的几片树林说道:“他们在林中歇息,不在那些房子里。” 伏缨怀疑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怎的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一百零九章 镇海将军 刘苏儿说道:“我是听几名官兵自己说的,说是镇海将军以及那名叫柳贺红丸的人一起过来迎接东瀛剑客。伏大侠,他们人多,咱们就忍一时之气,等回去找到机会,再找他们的麻烦。” 伏缨话已出口,可是官兵太多,他去了唯有送死,别说是他,就是他们几人同去,恐怕也是连朱堂威的人都见不到,就被乱刀分尸了。 黎一白说道:“你要去,我陪你去。” 伏缨摆了摆手:“我虽然恨这种人,可是对方人太多,你们看,东瀛人的船又近了许多,看来到不了天黑,他们就能靠岸,既然不能直接去找他们的麻烦,汪帮主,你帮中弟子多,你看怎么办吧。” 汪九成说道:“我帮中弟子是很多,可是在这里的弟子不过百余人,也是于事无补,咱们只能等这些东瀛人上岸以后,再想办法刺杀他们吧,你说得没错,他们人太多了,偿若只是东瀛人还好,难道你想对下面的数千名水师动手?” 几人都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天津卫的镇海将军会和东瀛人相勾结呢?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让他们都变得沉重起来,如果将天津卫比作一扇门的话,现在就是自己人开门,将这些强盗迎了进来,不管朱三和他母亲珍妃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该这么做。 这些倭寇偿若尝到了甜头,从此沿海之地,就难有安宁的时候了。 看着东瀛人的两艘楼船越来越近,众人都感到十分无趣,燕七说道:“不如先回京城吧,在这里我们恐怕没有动手的机会,一旦他们分批潜入京城,就是我们下手的机会,他们总不能公然出手吧。” 汪九成也感到在这里,除了惹出一肚子的闷气,什么都做不了,也同意回去,刘苏儿说道:“再等等,让我们看看东瀛人里有多少好手,也好有个防备。” 夕阳西下时分,这两艘船来到了离海岸还有一里远近,一里就是三百步,接着是两百歩,然后一百步,看着异族人踏上中原的土地,那种滋味可真不好受。 就在这两艘船停下来,准备放下小船的时候,令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在两边的山头上,忽然响起了数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着这几声巨响传来,几枚炮弹打到两艘船上,将船身打得粉碎,一群东瀛人从船上跳入海中,准备游到岸边,接着又是数枚炮弹射出,这两艘船终于逐渐歪倒,这些炮弹虽然只是实心铁弹,可是一旦击到船上,立刻打出一个大洞,若是落在甲板上,被击中的人触之立刻粉身碎骨,血肉横飞,每艘楼船本来都有五根桅杆,在这数十枚炮弹下,桅杆纷纷折断,终于两艘船破碎的船身支撑不住,船倒翻到海中。 于此同时,两边的树林中冲出无数官兵,拉弓射箭,向准备游上岸的东瀛人射去,毕竟落水的人为多,这些人在海水中无可抵御,很快纷纷被射死在海中,靠近岸边的海水都被染红了,偶尔有几名东瀛人游上了岸,却又被围上来的官兵乱刀砍死。 汪九成等人又惊又喜,这才知道看错了朱堂威,此人果然是条好汉,不是卖国贼,和柳贺红丸合作,只是诱使他们没有防备,然后突然出手,将这群为害中土的倭寇一举消灭。 见到官兵们杀得这么痛快,汪九成说道:“咱们也下去看看。” 几人来到观旭台下,向海边行去。 刚来到海边,就发现了柳贺红丸,他披头散发,手执一把利刃,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同时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你们的这位说话不算话的将军!” 原来被他挟持的,竟然就是朱堂威本人,汪九成等人分散着来到周围,准备悄悄地下手,可是柳贺红丸眼尖,已经看到了汪九成和伏缨等人,他手中的利刃一用力,将朱堂威脖子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口中喝道:“谁都不准过来,否则我宰了他!我奉你们娘娘之命,你们竟然阴奉阳违,难道你们不怕珍妃娘娘怪罪吗?” 朱堂威虽然被他挟持,可是一脸正气,他呸了一声,说道:“老子只怕你们没有死绝,怎会怕我们自己人?” 汪九成也不禁佩服朱堂威此刻的勇气,利刃加身,依然面不改色,他本想出其不意地将其救下,无奈柳贺红丸已经看到了他,偿若自己硬要上前,那就是害了朱堂威。 一名副将说道:“柳贺红丸,你放了我们将军,我们答应不杀你便是,偿若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嘿,我们将你乱刀分尸喂狗!” 柳贺红丸面目狰狞地说道:“你们杀了我扶桑这么多人,真是狠毒,想要我放了他,那是痴心妄想,我要带着他去找朱三,让朱三治他一个不听命令之罪!你们给我备一架马车,谁都不许跟上来!” 汪九成眼睛一瞥,发现刘苏儿在向柳贺红丸身后慢慢靠近,他穿着渔民的衣服,柳贺红丸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汪九成怕他忽然回头,发现刘苏儿,便想尽办法吸引他的主意:“柳贺红丸,我们已经查到了杀害你哥哥的凶手,也就是谢听雨的下落。” 柳贺红丸果然被他说得话吸引过来,他瞪着汪九成说道:“此刻你跟我说这话又是何意?那谢听雨在什么地方?” 汪九成说道:“在京城,可是你知道在京城什么地方吗?这话当然也是胡诌的。” 柳贺红丸问道:“在什么地方?” 汪九成说道:“在陆炳府!” 柳贺红丸一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也知道陆炳乃是锦衣卫的首领,而且和珍妃颇有渊源,那谢听雨怎会在那里?难道是被陆炳所笼络?这么一来,自己要找他报仇,是否能够得偿所愿?他知道汪九成平时从不说谎,自然信之不疑,哪里能够想到汪九成不过是随口乱说。 柳贺红丸说道:“好,多谢汪帮主相告,虽然我不知你此刻说起乃是何意,可是我……” 就在此时,柳贺红丸感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一时还没决定是回身阻挡一下,还是将怀中的朱堂威给宰了,就在他的一个犹豫间,刘苏儿的双掌已经狠狠地击中他背上要穴,这是狂风骤雨掌第九招惊涛拍岸,之所以不用第三十二招风雨兼程,乃是因为风雨兼程是刚柔并济的一招,此刻事急从权,必须要用惊涛拍岸这种双掌皆是刚猛的掌力。 这一招果然奏效,柳贺红丸拿着利刃的手因这一掌而荡开,被他搂着的朱堂威将军也从他手臂中摔出。 柳贺红丸暗叫不好,准备再次挟持朱堂威时,汪九成怎还能再让他得手?他脚下急使缩地成寸的轻功,手中狂风骤雨掌忽地拍出,接着又是一掌,掌势未歇,继续出掌,数掌的掌力叠加,在他距柳贺红丸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时,掌风已如层层浪涛,向柳贺红丸席卷而来。 柳贺红丸临死挣扎,他丢掉匕首,拔出腰间的武士刀,准备拼命,在他身后的刘苏儿一招得手,救下朱堂威将军以后,又跟着一招惊涛拍岸,将柳贺红丸推得向前扑去,手中的武士刀本来准备横削,可是背后中掌后,双臂张开前扑,正好遇上面前汪九成的掌力袭来,在前后狂风骤雨掌的夹击之下,柳贺红丸口喷鲜血,倒地身亡。 自从狂风骤雨掌被创制出来以后,这东瀛人还是首次被两人出招夹击之死,若是他在天有灵,当可以死得瞑目了吧。 几名士兵赶紧上来将朱堂威扶起,另有几名士兵怕柳贺红丸没有死透,又拔刀在他头上砍了几刀,这下肯定是活不了了。 汪九成看了看朱堂威脖子上的伤口说道:“还好,只是皮外之伤,朱将军,你杀这些倭寇,杀得好生痛快!一名从军大夫立刻过来帮他包扎好。” 朱堂威看到突然出现的汪九成,尽管此人掌毙了柳贺红丸,还是皱起眉头怀疑地问道:“阁下是谁?” 汪九成抱拳说道:“在下丐帮帮主汪九成!” 朱堂威脸色舒展开来:“我说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我救下来,原来是丐帮的汪帮主,我听说过你,等会不要走,我请你喝酒。” 说完,他转过身来,对属下下令:“检查一下有没有漏网的倭寇,若发现没死的,直接杀死,不要大意!至于这个匪首,你们将他的头砍下来,挂在沿海最好处,以儆效尤,同时安定民心……” 安排好了以后,这才对汪九成和刘苏儿等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汪九成非常欣赏他这种雷厉风行的行事,跟着他来到了一座颇为宏伟却不豪华的将军府邸。 等到安排好酒菜,众人都围着坐好以后,汪九成说道:“我开始还以为将军真的打算放他们上岸,想着将军因为上面的命令,任这些倭寇进入我中原大地,危害百姓,没想到朱将军竟然敢违命不遵,虽然后来有些惊险,但老天爷毕竟是开眼的,知道谁是好人,所以将军才会安然无恙。” 朱堂威给汪九成倒了杯酒,又给刘苏儿倒了杯酒,说道:“我素来不信鬼神,老天爷是没有的,否则沿海百姓就不用遭受这些倭寇的侵犯,而至流离失所了,我小的时候,就经历过倭寇贼患,甚至他们的祸害,所以杀他们,只是我的本分,救我的不是老天爷,是你们两位,还没请教这位小英雄以及其他人的名字。” 刘苏儿被他称为小英雄,变得腼腆起来,但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和来历,朱堂威听说刘苏儿出自少林,口中喃喃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伏缨等人感他不畏上面的压力,执意将东瀛人全都杀死,都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朱堂威听到众人的名字后,点了点头问汪九成道:“你们怎么得知这些东瀛人会从天津卫上岸?” 汪九成解释了一番,然后问道:“不知朱将军是收到了谁的军令而行事?怎的会妄图朱将军将倭寇放入中土?” 朱堂威说道:“这并非什么打仗,所以没有皇上的印信,而是兵部的一道手谕,让我不要对上岸的东瀛人动手罢了,手谕上说明了乃是奉三皇子的指示,同时这名叫做柳贺红丸的,又暗示朱三将会成为太子继承王位,若我奉命,以后加官升爵不在话下,我寻思偿若直接对柳贺红丸动手,其他的东瀛人说不定会闻风而逃,因此假意同他合作,暗中却给他们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汪九成等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和这位朱将军说话甚是有趣,这份大礼不用说,自然就是那些炮弹了。 朱堂威接着说道:“看来是我的大礼分量太重了,他们承受不起,嘿,我宁愿放弃将军一职,甚至我这颗大好头颅不要,也不可能让这些倭寇进入我们国土。对了,这三皇子觊觎王位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简要跟他说了华妃的野心。 朱堂威说道:“他们那些事,我不管,也轮不到我来管,我只知道,我既然做了镇海将军,就要守住我的地方,否则还叫什么镇海将军呢?” 汪九成又敬了他一杯酒,怎能想到,这些东瀛人,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朱将军给消灭了呢?朱三此次绝对是失策了,若非朱将军,这两艘楼船上的东瀛人,绝非他们能够轻易地对付得了的。 当晚,朱堂威庆祝此次大捷,以及感激汪九成等人的救命之恩,诸人都喝得大醉,宾主尽欢。 第一百一十章 倾巢而出 在朱二一座较小的宅院里,朱雀看着院内层层防守之严密,想起了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这块璧自然就是王位王权了,以朱二这样的身份和地位,竟然时刻担心自己的安危,这岂非极大的讽刺么? 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都免不了出现争权夺利,以及倾轧的情况,越是在高处,这种情况越明显,绝非宅心仁厚之人能有立足之地,相反,越是阴鸷狠辣之人,越能如鱼得水。 可惜朱二暂时还不是这样的人,但他的对手朱三,却在想尽办法要取他的性命。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水忽大忽小,在滴雨檐前汇聚成水柱,一阵寒风带雨飘进门来,朱雀感到有些微寒,立刻运功抵御,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冬天就快来临。雨天不利于刺杀,同样也不利于防备,相隔两间屋子,便几乎听不到动静,都被雨声掩盖住了。 朱二来到朱雀身后,忍不住感慨:“若能看开一点,这里的雨和皇宫里的雨,岂非都是一样的?坐上了王位又如何?我并不羡慕大哥,他身为太子,所要承担的事情也更多,人们只看到了皇帝风光的一面,却想不到做皇帝的辛苦之处。” 朱雀说道:“说不定有人会乐在其中呢,而且你说的辛苦,应该用不到你父王身上,我听说皇帝已经连续半个月都没有上朝了,想来如你所言,在后宫炼丹呢吧。” 朱二尴尬地一笑:“我只希望那些丹药炼出来之后,虽不奢望真能延年益寿,至少不要损害父王的龙体。” 朱雀问道:“不知是哪一位道长被请到宫里帮他炼丹的?” 朱二说道:“不是哪一位,而是几十位,各地有点名气的道士都被请到了宫中,父王又命高手匠人打造了九个炼丹炉,最近凡是支持他炼丹的臣子都得到了褒奖,而反对他炼丹的,都被他冷落,如此下去,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朱雀既感可笑又觉其可怜,偏偏谁都没有办法,看着雨缠绵不歇,两人一时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两名朱二的手下冒雨撑伞前来,这两人一老一少,都作乞丐打扮,朱雀刚开始误以为两人是丐帮弟子,但很快发现自己误会了,朱二迎两名手下进屋后问道:“郭长老,可有消息了?” 原来这名乞丐打扮的老者,就是当年从丐帮出来的一指神丐郭百结,据汪九成所言,他离帮后还是穿着乞丐服装,以示不忘本,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只听他说道:“打听出来了,三皇子现在是在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范司臣家中。” 朱雀闻言想起了宜宁公主所说,朱三很有可能在和他勾结的一些臣子家中,自己差点将此事忘了。 朱二对郭百结介绍了朱雀,又跟朱雀介绍了两人,郭百结不用说了,另外一名乞丐打扮的年轻人外号金不换莫三儿,两人见到朱雀竟然这么年轻,都感到诧异。 朱雀问道:“这左副都御史可不是小官儿呀,咱们没有证据下,总不能上门去捉他。” 朱二说道:“我们不能去捉他,难道不能让他来找我么?只要能够将那些前来对付我的人都解决掉,朱三就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朱雀愕然:“咱们的实力怎么能做到呢?自保尚嫌捉襟见肘,又如何主动对付他们呢?” 朱二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昨天晚上我听到一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跟你分享。” 朱雀见他心情不错,问道:“什么好消息?” 朱二说道:“柳贺红丸等一行东瀛人已经完蛋了。” 朱雀讶然追问,朱二解释了朱堂威炮轰东瀛人楼船一事,朱雀听后也是心怀大放:“即使如此,他凭借兵器谱笼络的那些江湖好手,也是一股不容轻辱的实力,小看了他的话,很容易就会吃亏。” 朱二说道:“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了。” 朱雀说道:“你太看得起我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朱二说道:“你来京以前,我受到过三次刺杀,但都被我躲过去了,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被刺杀这么多次?” 朱雀仔细想了想,然后问道:“是否在你手下的人中有了内奸?否则朱三想要对付你,又怎能把握到你的动向呢?” 朱二点了点头:“三次刺杀都是拜这名内奸所赐,而我之所以能够躲过去,也是这名内奸的帮忙?” 朱雀问道:“怎么说?” 朱二说道:“第一次刺杀之后,我受了点伤,但却让我事后找到了这名内奸,我不动声色,让郭长老暗中留意他,果然,在他离去后不久,就有了第二次刺杀,因为我有了防备,此后再也没有被他们得逞,这次我故意放此人去汇报我的位置,你说朱三会怎么做呢?” 朱雀虽然暗暗吃惊,却依然为他的精明感到有些不舒服,他帮助朱二,除了宜宁公主的恳求以外,还有朱二是给人一种孱弱的感觉,同时自己多次误会了他,帮他就是减轻自己的愧疚,没想到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还很难说,只看朱二瞒着他安排好了一切,就知道他有着十足的把握了,自己此刻站在这里,说不定也早在他的算计当中。 这种被人当做棋子来利用的感觉绝不好受。 朱二既然是这种精明之人,看过朱雀带着忿然的神情,已知他的想法,他歉然道:“这些事不是我故意瞒你的,而是……总之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现在也非是为了讨好你而跟你解释,只是怕你想歪了,而出了纰漏,你看我们现在的实力如何?” 朱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推测,对朱二说道:“咱们这些人的实力虽然很强,但是朱三只要决定了派人前来对付你,就要有相应的把握,要对付我们这些人,怕他要倾巢而出才行。” 朱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就是希望他能倾巢而出,这样才能一网打尽。” 朱雀怀疑地问道:“他笼络了兵器谱排行榜上几乎一半的人,这些人同时出手,绝非闹着玩的,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的实力……” 朱二说道:“那我就先给你透露一点,怕你到时候又说我瞒你,我还有几个帮手,加起来应该能对付得了他们,若非来一场背水之战,以后我都活在他的威胁之中,那做人还有什么趣味?” 朱雀还没来得及问帮手是谁,整个宅院外面都传来了马蹄声,接着在一阵马嘶鸣叫的声音里,几十名黑衣人越过墙院落入宅子中,这些黑衣人都撑着雨伞,从空中落下时,给人一种树叶缓缓飘落的感觉,当然也和这些人武功极高有关。一名朱二的手下上前呼喝,其中一名黑衣人人蓦然出手,刀光一闪,这呼喝的手下转眼间横尸就地,朱雀隔着雨幕,看出了那名手下被割了喉,好快的出手! 朱二来到门口对手下说道:“不要动手,全都退到我这边来。” 本来在宅院中四处防守的朱二的手下,闻言都想这边走来。 雨小了些,黑衣人聚拢在一起,朱雀大约数了一数,怕不有四五十人,看来这些人就是朱三最后的本钱了,兵器谱排行榜上的人,岂是非同小可?而朱二的帮手至今不见踪影,仅仅这些人,就足够要了他们的命了。朱雀回头看了看朱二,朱二的脸色木然,看不出悲喜。 聚在一起的黑衣人缓缓地拔出了武器,全都是刀,当然是为了掩饰他们本来的身份,看样子他们出手在即。 朱二来到门外的屋檐下,对这些黑衣人说道:“你们前来杀我,是否都是奉了三皇子之命?”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不回答,有时候也代表着默认。 一名黑衣人领头举刀向朱二劈来,两人相隔五六丈远,这一刀当然看不到朱二身上,可是刀气带着雨水,却甩到了朱二面前,朱雀拔剑出手,将甩来的雨水全都收到剑身上,既然动上了手,那些黑衣人如黑色的毒蜂一样,向朱二冲来,朱雀拦在门前,正准备借助门前狭窄的空间,做抵抗的打算。 忽然,从旁边的屋顶,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手里举着一把剑,向这些黑衣人冲来。 破空之声大作,雨水更是被他的身形带动,水花四溅。看来是他故意做出这种声势,以夺人斗志,朱雀一见之下又惊又喜,同时心中大定,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慕容寒山!” 上次看到慕容寒山时,还是在西湖畔的花港画舫上,与幽灵山庄庄主白重影一战。 上次虽然他没有吃亏,皆是因为白重影的师妹纪重灵暗中偷袭了白重影,慕容寒山虽然没说,但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剑还没有达至极峰,这一年多来,他在剑道上肯定又有了突破。 而这次蓦然现身,肯定又是和宜宁公主有关,不知慕容寒山为何对宜宁公主另眼相看呢? 电光火石间,他已来到这群黑衣人的上空,几名黑衣人一时没有看出他是谁,抽刀试图抵抗,一道剑光闪现之后,几声惨叫传来,慕容寒山借着出剑的力道,人翻身落在黑衣人群外面,背对着他们。 他普一出手,就造成了无名黑衣人溅血倒地,中间处只在咽喉,那是人身最为脆弱的地方,中剑的人不用去看,绝对已经没有了生息。 几名黑衣人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兀自不知慕容寒山的厉害,见他背对自己,正是出手的良机,几人交换了个眼色,立刻向慕容寒山出手,朱雀惊呼:“小心!” 慕容寒山连头都没有回,反手一剑,又有数人翻身倒毙,只有一人挡住了慕容寒山刺向自己的一剑,但脸色已变得苍白。 慕容寒山缓缓地转过头来,问这名挡住了杀招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极为无礼,极为傲慢,可是此人却不觉得他无礼,不觉得他傲慢,他颓然说道:“我叫歩极渊。” 慕容寒山眉毛一扬:“逍遥剑歩极渊?以你的名气,怎也会在人背后出手?” 歩极渊昂然道:“不要多说了,动手吧。” 朱雀这时走了出来,说道:“兵器谱排行第七的逍遥剑,嘿嘿,竟然是浪得虚名之辈,这个排名应该是花了银子也买不来的,难怪不敢和人正面交手。” 歩极渊怒道:“你!”说着,他恼羞成怒,向朱雀出刀攻去,虽然用的是刀,但使出来的却是剑法,朱雀并不因为此人的排名比自己高而气馁,反而向他冲去,两人在一瞬间,各自攻守了五招,五招以后,两人再度分开。 朱雀摇了摇头:“人说闻名不如见面,我却要说见面不如闻名,歩极渊,你今日锐气已泄,再出手如同自寻死路。”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个愿望 歩极渊脸如死灰,问道:“阁下是谁?” 朱雀不答,反而问其余的黑衣人:“你们今日非要动手不可?” 这些人见过慕容寒山如鬼如魅的剑法以后,杀意早已溃散,但他们毕竟还有四十位高手,若说被慕容寒山一人就给杀退,他们始终难以释怀,其中一人说道:“大伙儿一起上!” 慕容寒山还没动手,其中几人见情况不对,竟然试图要从大门冲出去,不再这里继续纠缠下去,也许是被慕容寒山无情的剑法吓破了胆。来到门口的人,还没有去拉开门,那门却无风自开。 一人站在门口说道:“你们不是从大门进来的,为何却要从大门出去呢?” 朱雀被黑衣人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来人是谁,但这熟悉的声音,朱雀一听便知道,是汪九成等人从天津卫回来了。 其中两人不知死活,试图从门口冲出去,他们举刀便砍,只听砰砰两声,两道人影倒飞进院子,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并肩走了进来,看情形,应是两人同时出手,这些人本不会如此不济的,怎奈眼看大事难成,还有性命之忧,心慌意乱下,功夫发挥不了平时五成。 而另一边的战况,也已接近尾声,三十多人倒下了一半,剩下一半无人再敢出手。 兵器谱上的高手,看起来排名相差都不多,相信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二十多人转眼间死在慕容寒山剑下。 朱二知道时候到了,一挥手,他的手下从屋内涌出,将剩下的二十多人包围了起来,朱二说道:“明知我身份还敢来冒犯的,想必都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全都给我抓起来。” 如果被捉到牢里,不管这些人曾有过多么荣耀的身份地位,都将会被判死罪,敢对皇上的嫡子动手,已算是犯上的大罪了。 这些侥幸从慕容寒山剑下逃生的黑衣人,自然也都明白这点,看到朱二的手下围了上来,准备决一死战,死在这里总比死在大牢里要痛快,双方正要交手,朱雀走了过来说道:“且慢!这些人不过是受到了三皇子的蛊惑,对二皇子动手,绝非他们的本意,依我看,只要他们答应远离京城,不再向二皇子动手,不妨放他们一条生路。” 朱二眉头一皱,心道朱雀的想法未免过于单纯了,这些人出了门,说不定就会反噬,若不在此时斩草除根,等到他们再对自己出手时,又怎能再有今日这般压倒性的优势? 汪九成忽然对其中一名黑衣人说道:“仇冰寒,你怎么也在这里?怎么跟着做这等糊涂之事?你是猪油蒙了心么?” 这名叫做仇冰寒的黑衣人苦笑道:“汪帮主,你说得没错,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也不瞒你,我花了三万多两银子,将我的排名从一百一十名,提升到七十九名,没想到却被朱三的一纸协约所迫,来京城以前,我本不知道是对二皇子出手,直到动手前,我才知道,就算想后悔也迟了。” 雨水渐小,但众人都站在雨中,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汪九成忽然对朱二说道:“这位仇冰寒乃是在下的朋友,我来担保他以后不会再来找二皇子的麻烦,请朱二卖兄弟一个人情,不要为难他,放他走。” 朱二脸露难色,先是朱雀,再是汪九成,自己若放这些人放了,简直如同放虎归山留后患。 慕容寒山忽然站了出来,对这些人说道:“你们自报姓名,发誓不再来找二皇子麻烦的,就可以离去,然后立刻离开京城,若是不愿意的,可以留下来死战,我相信你们言出必行。” 朱雀心中暗暗感激,敢在慕容寒山面前说了话不算话的,还没有几个。 仇冰寒对汪九成说道:“我们离开可以,可是我们都有一份效忠书在三皇子那里,我怕他会再次威胁我们……” 话未落音,伏缨从门外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一叠写满字的白纸扬了扬,问道:“你们说的是这些么?” 仇冰寒走过来翻了翻,找到了自己写的那一份,看了一会说道:“没错,就是这个。” 伏缨将这些纸拿到屋内,投入一个火炉中,朱雀再次问这些人:“怎样?” 这下再无人担心,纷纷向朱二报上姓名,发誓立刻离开京城,朱二虽然有些不愿,但慕容寒山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接受。 等这些黑衣人都走后,朱二安排手下将死去的黑衣人尸体拉到郊外掩埋处理掉,然后对慕容寒山于朱雀汪九成等人说道:“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晚上我做个东到,算为诸位接风洗尘如何?” 慕容寒山说道:“我答应的事情以及了结,就不打扰了,告辞。” 朱雀跟着送他到了门外,宅院的围墙边上,有二十多匹马儿,朱雀看到这些马,知道这些马的主人刚刚被慕容寒山杀死,不知这些人所为的是什么。 慕容寒山对朱雀道:“你似乎还有事,就不用送了。” 朱雀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你这次出手,还是为了宜宁公主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 朱雀问道:“为什么?” 慕容寒山说道:“那是两年前,我来北方探访一位故人,道遇一位极其肮脏的浪人躺在路边,看他濒死的情形,应是生了什么病,许多成人经过他身边,都怕被他身上的病传染上了,无不带着嫌弃的目光离得远远的,对之比对一条死狗更甚,我看他可怜,刚想去帮他一把,这时候,有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到他身边,不嫌弃他的肮脏,扶他坐了起来,又买了东西给他吃,当时她穿得是普通人的衣服,却在给浪人一些银两的时候,露出了衣服内的几张银票,路边的几个无赖看到,竟试图将她怀中的银票抢走。” 听到这里,朱雀笑着说道:“你自然跟着出手,有人敢在你面前做这些事,岂非活得不耐烦了?” 哪知慕容寒山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故意没有出手,向看看这小女孩的反应,她的银票被抢走了几张,你猜她怎么着?” 朱雀猜测着说道:“她定然是十分伤心,甚至哭了?” 慕容寒山再次摇了摇头:“这小女孩根本没有在意,她只是看了看那些抢走他银票的人,便继续跟浪人说话,浪人提醒她,他们抢走了你的银票。小女孩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因为贫穷才抢的,我只希望这些银钱能够让这些人好好地活下去。” 朱雀越听越是离奇,若非是慕容寒山所说,朱雀一定以为此人在呓语,别说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就是十五六岁的女孩说这样的话,也嫌太早熟了点,不过他当然能够想到,这女孩就是宜宁公主了。 慕容寒山说道:“我见她行事特异,便想跟在她身后,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她一个人在外,随身携带这么多银票,又不见大人在旁。我跟着她走了半日,却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人在跟着她,这些人都是不怀好意之辈,想来是看小女孩心善,而且被抢了银子也不报官,都起了同样的心思,果然,在一条人迹稀少的巷子中,这些人将她围了起来,让她交出身上的财物。我想她既然已经被人抢过一些银票了,再见到抢劫的,应该会将身上的银两都给了他们,毕竟她刚才被抢的时候,还没有威胁到她的安危,但这些人已经流露出她偿若不给,就要伤害她的企图。” 朱雀静静地听着,他虽然能够想象到这小女孩行事出人意表,但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她会怎么做。 慕容寒山露出钦佩的神色说道:“这小女孩对这些人说,你们有手有脚,不知道自己去挣钱么?几名大人试图抢我一个孩子的钱,是否为了钱,你们连尊严都不要了?一个人有些羞恼说道,你的钱可以给那流浪汉,可以给那些抢走你钱的无赖,为什么不能给我们?赶紧把身上的钱拿出来,否则我要你好看。这名小女孩说道,你们动手抢吧,我是不会主动给你们的,我只希望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些人面面相觑,似乎为这小女孩的气势所迫,一时谁都没有率先出手,我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雨已经停了,朱雀却被慕容寒山的故事吸引,一阵寒风吹来,因为衣服湿了,竟然有股透骨的寒意侵来。 慕容寒山接着说道:“僵持良久,终于,有一个人的手伸了出来,要到小女孩衣服中去拿钱,我自然忍不住出手,将那名伸手之人的手给斩了下来,其余的人看到我的出现,都哄然而散,唯有那名手被我削断之人倒在地上哀嚎。我本以为这位小女孩会感激我,而憎恨那名抢她财物之人,却见她脸上带着怜悯之色,为那人包扎,一时间,我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朱雀,你偿若认为我会后悔出手,那就错了,我只是感到我做了这位小女孩不希望我做的事,唉,我竟然和她一起帮那人包扎,之后又带那人去医治。最后,我还给了那人一些银子,打发了那人以后,我问这小女孩住在什么地方,小女孩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带着责怪的眼光看着我,我自觉歉然,便说道,就算我做错了,欠了你的,以后你偿若真的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答应帮你三次,这总行了吧。” 朱雀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主宜宁公主,他问道:“你的行事也很出人意表,答应帮她三次忙,算是答应了她的三个愿望,如今几次了?” 慕容寒山苦笑道:“今日之事,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从幽灵山庄将他哥哥救出来。” 朱雀问道:“你后悔了?”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这样的女孩,值得我去帮她,我只是想不通,这小女孩的麻烦怎么一次比一次要大,第三个忙我都猜不到她会让我做什么。” 朱雀说道:“怪不得你也有些嫌烦,所以曾告诉她,若有了小麻烦,来找我朱雀就可以了?” 慕容寒山歉然道:“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朱雀哭笑不得:“就算你是故意的,我又有什么法子?” 慕容寒山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走了,不要以为朱三这个人会这么容易被你们制服,小心些。” 朱雀想起了华宁,还有擅长用毒的华妃,点了点头,目送慕容寒山离去。 回到院子中,朱雀看到众人都非常高兴,这么一来,朱三的两件依凭,东瀛人的帮助,以及江湖高手,都已经风流云散,似乎头顶阴霾就要过去,阳光就要到来,朱雀想起慕容寒山临走之前的话,苦笑道:“虽然赢了两场小仗,可是我却觉得事情更为严峻了。” 朱二闻言仔细想了想,脸上笑容渐消,他说道:“不错,我要立刻回宫,珍妃见事难成,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先除掉我哥哥,你们在这里等我。” 朱雀等人不敢大意,和他手下一起送他来到宫门外,看着他进宫,这才回来。 途中,朱雀问伏缨:“你怎知去朱三那里拿到那些效忠书呢?” 伏缨笑道:“这是汪帮主想到的,既然他要这些排行榜上的人听命于他,自然有所依仗,否则这些人怎肯乖乖地听他指挥呢?” 朱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里的呢?” 伏缨傲然说道:“你以为红缨公子乃是浪得虚名的么?” 朱雀笑道:“我倒忘了你独行大盗的身份,就你那两下子,还要敝帚自珍?对了,你们天津卫一行如何?” 众人一路说着朱堂威这位镇海将军的事,一路回到了朱二的宅院,等候朱二的消息。 当晚朱二留在宫中过夜,没有出来,第二天上午,还是没有消息传来,直到他们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有几位大内侍卫过来,问他们:“不知朱雀是哪一位?” 朱雀站了出来,其中一位侍卫说道:“公主请你进宫一趟。” 朱雀问道:“宜宁公主?” 这名侍卫点了点头。 朱雀问道:“不知她召见我乃是为了何事?” 这名侍卫说道:“小的不知,等你进了宫见到公主不就知道了?”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朱雀还是回来跟汪九成伏缨等人商量了一番,众人觉得既然太子和朱二都在宫中,朱雀此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朱雀想起慕容寒山所说的宜宁公主,行事虽然出人意表,但绝对不会有什么恶意,便随着几位侍卫向王宫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皇后召见 王宫又称紫禁城,皇帝喜欢以天子自居,从这宫殿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紫禁城,紫者,乃是紫微星,又指天上紫宫,作为真龙天子,怎能不住在紫宫里?进了紫禁城以后,朱雀随着侍卫一直向前行,穿廊过殿,守卫的禁卫军来回巡逻,层层叠叠,让人不敢生出异动。 一直向前走了半个多时辰,最后才来到一座防守森严的大殿,殿眉挂着一块镶金的匾额,上面写着坤宁宫三个字,朱雀尽管没来过紫禁城,也听说过坤宁宫乃是皇后的居所,他心中起疑,问侍卫:“果真是公主召我前来?” 一名大内侍卫点了点头。 朱雀问道:“那为何带我来皇后的宫殿?你们当我是乡下小子么?” 这么大内侍卫说道:“宜宁公主年幼,所以一直和皇后住在一起,别多问了,小心被别人听到。” 朱雀心中疑心还是未解,知道进了坤宁宫中,看到了宜宁公主以后,才放下了心。 见到公主要行礼,这在宫外不需要讲究的,来到宫中可不能含糊,一名侍卫让朱雀行礼,宜宁公主说道:“免礼,你跟我来。”她又对这几名侍卫说道,“行了,你们事情办得不错,这些银子赏给你们买茶喝。” 说着递过一张银票,一名侍卫跪着接过,连声谢恩,宜宁公主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去吧。”这些侍卫这才脸带欢容地起身离去。 朱雀见她在这里比在外面更有公主相,看她熟络的手腕,谁能想到她不过是位八九岁的小女孩呢? 宜宁公主转身进殿,朱雀跟在后面,忍不住问道:“你喊我来何事?” 宜宁公主说道:“母后听说了你为我二哥所做的事后,非要亲自感谢你。” 朱雀说道:“若只是这事,早知我就不来了。” 宜宁公主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敢抗旨么?” 朱雀愕然:“难道你还会将我捉起来不成?” 宜宁公主笑了笑:“当然不会,不过你偿若真的不来,我会很伤心的。” 朱雀问她:“你身为公主,怎么经常自己溜出来?难道不知道外面危险么?” 宜宁公主说道:“若是有人看着管着,怎能玩得痛快呢?到了,你进去吧,母后在里面等你。” 朱雀皱起了眉头:“怎么,你不跟我一起进去么?” 宜宁公主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有空再找你玩。” 说完,她也不顾朱雀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径自走了。 朱雀只好硬着头皮进了这间宫殿,去见这位从未谋面的皇后。虽然从没见过她,可是自从遇到朱二开始,他就知道皇后在华妃的威胁之下,给人一种受人欺负的柔弱之感,而且自己和朱二算是站在一条战线上,对于他的母亲,自然会亲切很多。 进了殿,就看到皇后坐在正中,旁边有几名服侍她的宫女,皇后母仪天下,身穿红色大袖衣,上面绣有织金龙凤纹,上绣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头戴龙凤珠翠冠,不管是头饰还是耳坠,都带有龙凤纹样,皮肤白皙,并没有给人弱质芊芊的感觉,更有种天生的高贵之相,仪容非凡,眉目间隐有和朱二几分相似之处,朱雀跪下行了礼,报了姓名,皇后说道:“免礼。” 赐座以后,皇后就将宫女全都屏退,朱雀不知为何,和皇后独自相处,心中竟生出一些亲近之意,或者因为朱二之故,若对方没有皇后的身份,更应是朋友的母亲,不仅是朱二的母亲,还是宜宁公主这位机灵小女孩的母亲。 皇后先谢过朱雀对朱二所做的一切。 朱雀谦逊了几句后说道:“朱二之所以能够说动我,并非为他与我之间的交情,而是不想发生战事。” 皇后知道他说的乃是镇守边疆的华宁,点了点头:“你能为天下百姓着想,是一名真正的侠义之士,可是本宫眼界便短浅了,不是本宫不体恤战争下的黎民百姓,而是我自己以及我的儿女,性命都尚且难保,你能明白本宫的苦楚么?” 朱雀点了点头,心想在宫中为后,在其他人眼中,或者是高高在上,可是对于一个出于争权夺位的中心,就像是被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面对外面威胁它的毒蛇,她怎么躲避,都躲不到笼子以外,这是她的悲哀。 想到这里,朱雀生起了一股同情之意,他说道:“不知皇后召在下前来,是否有什么需要在下去做的?” 皇后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没什么需求,只想维持现状,不想一直活在命不久矣的威胁之中,所以现在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两件事。” 朱雀问道:“哪两件事?” 皇后说道:“第一点,就是保住二皇子之命,他是我们这些人里,最精明的人,也是最孝顺的孩子,本宫不希望他受到一点伤害。” 朱雀说道:“在宫外我可以担保,可是在宫内,恐怕……” 皇后说道:“这就是本宫希望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帮我把三皇子拿着,我要用他来跟珍妃做个交易,我的要求自然就是让她主动离开紫禁城,这个宫里要是没有了她,就会和平很多。” 朱雀说道:“皇后似乎忽略了华妃。” 皇后冷笑道:“她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只知道和我争名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她的本事,刻意防备了她,在她身边安插了我的人,若是有什么异动,自然瞒不过我,没有了珍妃的华妃,怎是我的对手呢?” 朱雀这才知道皇后的不简单之处,她要求自己去做的两件事,都是直指对方的要害,皇后只提保住朱二,而不说太子,可见她对自己能够庇护他,有一定的把握,而且说不定牵扯到宫中大内侍卫一事,只看今日侍卫听后公主的差遣,就知道大内侍卫还是只忠于太子这边,至于锦衣卫等势力,就不好说了。 他忽然想起了在京城丐帮分堂等候自己消息的师叔牧白云,自忖糊涂,怎的事情忙起来,差点将他忘了,他跟皇后说道:“华妃不管是不是听珍妃的挑唆,本身绝非好惹的人,皇后对她是否过于轻视了?” 皇后问道:“你似乎话里有话?” 朱雀点了点头:“不知皇后能不能想办法让华妃出宫一趟,华妃以前的一个朋友希望能见她一面。说道这里,想起牧白云的眼睛已经瞎了,所谓见一面,也许永远都做不到了。” 皇后摇了摇头:“妃子平日是出不了宫的,除非……你说她的朋友,是什么朋友?” 朱雀模棱两可地回到:“乃是她进宫以前私自交往的一个朋友。” 皇后非常精明,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说道:“我来想想办法吧,只有她自己向皇上请求出宫去见家人才行,偿若你能打听到她家的什么亲人,或者容易一些。” 朱雀点了点头:“这个交给我去办,就算她是个孤儿,我也想办法找人冒充她的家人。” 皇后说道:“这件事有不少风险,泄露了就是欺君之罪,你为何这么着意此事呢?” 朱雀不得已说出牧白云眼睛被她弄瞎一事,虽非她直接下手,可是华妃要将牧白云囚禁一世,实则比害得他眼瞎更为残忍,想起牧白云本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高手,竟在被关了十几年以后性情大变,初见自己还要吃了自己,每每想起此事,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皇后尚是首次得知此事,她说道:“看来这牧白云和你的关系匪浅,行了,本宫知道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帮我做到这两件事,我岂能没有一点回报?何况这华妃确实害得本宫也几乎丧命,就算是她为之付出的一点代价了,唉,我本打算既往不咎的。” 朱雀告退后,自有两名侍卫带他离去,出了紫禁城以后,朱雀喊住一名侍卫,摸出一张银票给他,然后低声问道:“前些日子,我在英雄楼看到几位侍卫大哥在捉拿一个人,不知此人是谁?” 这名侍卫接过银票放入怀中,但脸色却变得很严肃,问道:“这是机密,与你何干?” 朱雀见他收了自己的钱财,却还是没有跟自己说,知道他们十分忠心,难以收买,他苦笑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何用将我看成什么有威胁的人,我只是怕和我去帮皇后做的事有什么牵连罢了。” 这名侍卫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摇了摇头:“和你的事没什么关系,不要多问了。” 朱雀又问道:“不知二皇子现在是否在宫里?” 这名侍卫点了点头,朱雀见问不出什么,和这两名侍卫作别。 朱雀回到朱二的府邸,汪九成问道:“怎么样?可曾见到朱二?” 朱雀摇了摇头:“宫中并非刻意随意走动的地方,而且宫殿繁多,哪会有这么巧就能遇到他。” 伏缨问道:“那小公主找你有什么事?” 朱雀说道:“不是小公主找我,而是皇后找我。” 众人愕然,忙问端的,朱雀将见到皇后的经过说了出来,汪九成说道:“就算她不说,我们也会照顾朱二的安全,至于擒拿朱三,我看这事有些棘手,皇后可曾给你什么手谕?” 朱雀摇了摇头:“这种事怎会有什么手谕呢?” 汪九成说道:“不错,不过一旦咱们捉拿朱三事泄,恐怕皇后是不会承认是她要求的。” 伏缨也认同这一点,朱雀说道:“我答应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非拿到朱三,这事除非等到皇上驾崩,否则他野心不熄,何时是个了局?你看看我们为了调查兵器谱排名一事,以及找出杀害燕七的朋友段流水以及刘苏儿师兄慧性,怎能搞到帮助这几兄弟争权夺位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放下仇恨 刘苏儿说道:“其实我师兄的仇算是已经报了一半,另一半恐怕也是报不得,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又不能放手是真。” 朱雀问道:“怎么说?什么叫报了一半仇?” 刘苏儿说道:“我和黎一白黎兄暗中探讨过,杀害我慧性师兄的凶手,不外乎两方面的人,一是东瀛人,已经被镇海将军炮轰剿灭,另一种可能就是朱三的手下,其中一些被朱大侠杀死,另一些则被慕容寒山庄主杀掉了一半,剩下的那些被朱大侠放走的人,难道我还能去找他们不成?这仇就算是报了一半,而另一半,指的自然就是朱三本人,若非有他在暗中搅风搅雨,又怎会造成我师兄之死呢?” 燕七也接口说道:“没错,我的好友铁鞭镇魂段流水兄,他的仇也算是如此,不过我们现在不能走,必须要帮你将这里的事解决了,才能回去。” 朱雀感激地说道:“这可多谢了。” 黎一白也站出来说道:“客气话就不要多说了,毕竟我们这一段时间算得上是生死与共,对了,我们是在这里等待朱二,还是怎的?” 朱雀说道:“当然要等他回来,不过你们在这里等,我还要到丐帮分堂打个转。” 汪九成问道:“丐帮分堂?” 朱雀点了点头,简要地说了自己师叔在那里一事,众人都道:“尽快回来,等会朱二若是来了,没有你在这里,恐怕他说话也不会这么痛快。” 朱雀答应了,让朱二的手下帮他牵了一匹马,他上了马,就旋风般地离去。 来到丐帮分堂,见到了牧白云,本以为牧白云会因为自己眼睛瞎了一事,变得脾气暴躁,性子焦急,没有想到牧白云在丐帮分堂里非常安静,朱雀思忖难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还是知道要报仇,所以才变得非常冷静? 牧白云听到朱雀的脚步声,认出了他,他问道:“你离去了几日,可曾有了什么结果?” 朱雀将今日进宫见到皇后一事告诉了他,牧白云听了以后,良久没有说话,最后,他忽然说道:“其实在出来以后的这几日,我不断思索,在我和她一起的那些时日,我如痴如狂,感到如果不能得到她,还不如死去。” 朱雀知道这种感觉,特别是华妃华蓉,乃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子。 牧白云接着说道:“我自己也检讨了一番,难道我自己做的就是对的么?我是恨她只想着钱,只想着势,可是我对她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她喜欢这些,因之离去,对她来说,是她追求自己理想的一种行为,我可以指责她,但是站在指责她的高度,我也不是没有错。让心爱的人得到她想要的,不才是真正的爱她么?” 朱雀默然,他自问对伊雪的爱,也是一种试图占有的爱,幸而伊雪内心真正所爱的也是自己,所以自己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牧白云的话,他问道:“师叔的意思是……不去找她报仇了?” 牧白云点了点头:“我既然想明白了,再去找她,徒增我和她的痛苦,而不会有什么结果。” 朱雀佩服牧白云能够想明白这一点,他问道:“难道师叔不想再见她一面么?这话说完,朱雀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牧白云说道:“见她一面?怎么去见呢?对了,如果你要对付她,也不要做出极端的事,就当是为我所做的吧。” 朱雀看他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有些担心地问道:“既然师叔已经看开了,以后打算干什么呢?” 牧白云说道:“我非常想家,我想去找你师父,在外面流浪久了,总会想起家里的好。” 朱雀放下了心事,说道:“这样最好,我来安排师叔回天山,事情在这几日当能有个结果,到时候我陪师叔一起回去,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也想回去看看他。” 牧白云说道:“我不用你送,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心还是能够看见,能够看见家的方向,也能看见很多事。” 朱雀说道:“这又何必?毕竟我跟着,你能方便些。” 牧白云笑道:“我终要适应自己眼睛看不见的生活,就让我从回家的路开始吧。” 朱雀见他下定了决心,不再说什么,而是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他说道:“这是五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师叔路上当盘缠用。” 牧白云也不推辞,接过放入怀中,他对朱雀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对付的是珍妃,可是你千万要小心一个人。” 朱雀问道:“谁?” 牧白云说道:“我们被关在哪里,自然就该担心谁了,你虽然因为我答应放过华妃,可是华妃却不一定这么想,说不定在担心之下,会反过来先下手为强,明面上的敌人好对付,就怕暗中被你忽略的敌人。” 朱雀说道:“是,我知道了,师叔一路小心。” 牧白云说道:“你有什么要跟你师父说的么?” 朱雀想了想,说道:“希望师父身子安好,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担心。” 牧白云说道:“他有个好徒儿,我真羡慕,我回去如果有机会,也会找个徒儿教教。” 离开了丐帮分堂,朱雀本来还担心师叔一个人回去的事,接着他想起师叔的武功已经因为自己的帮助而突破了最后一层,武功比自己还要高,没什么好担心的,同时也佩服师叔能够放下仇恨,被关了十几年,怎能在短短几日就将仇恨放下?难道是因为武功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容易对这些爱恨看得更开些?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少了一件需要找华妃家人一事,只是皇后还不知道,多半还在为她的出宫而想办法,一会见到朱二,应当让他回宫时再告诉他母后。 师叔虽然看开了这些爱恨情仇,但他朱雀显然没有看开这些,他刚才提起了师父,心中也确实十分想念他,而自己娶了伊雪一事,师父八成还不知道,偿若自己带着伊雪去见他,不知他老人家会有多高兴,想到这里,巴不得赶紧将这里的事了解,好赶回家。 回到朱二府邸,朱二果然已经回来了,朱雀问他:“怎么进宫这么久?” 朱二叹了口气:“父王的长生丹就要炼好了,他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分享,我拒绝了他,结果他发了脾气,我劝说他这丹药不妨让人先试吃,等到有效时再吃,更有保障。可是父王完全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丹药珍贵稀少,炼制极其不易,哪能让人试吃?我想起他竟舍得给我吃,说明他还是爱我的,唉,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升起一股奇异的想法,就是将一些糖丸把他的丹药换下来,我怕他吃坏了身子。” 朱雀知道他的矛盾想法,叹了口气,告诉了他皇后召自己入宫一事。 朱二说道:“朱三已经没有杀我的本钱了,不过也不能大意,只是要捉他恐怕也并非这么容易的事。” 朱雀说道:“你怕不是多虑了?以我们这几人,就算没有慕容寒山将那些江湖兵器谱排行榜的人杀散,要掳走他,也不是不可能。” 朱二苦笑道:“我说捉他不是指他武功高强,而是指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岂非是欲捉无从?” 朱雀说道:“不是说他在左都御史范司臣家中么?” 朱二说道:“昨日他派出了这些人来对付我,这些人事后对他来说全都不见了踪影,而我又安然无恙地回了宫,你想他还不吓破了胆,早就多了个无影无踪?” 朱雀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你手下的那名奸细怎么样了?有没有回来?” 朱二说道:“他还敢回来?不过此时多半已经被朱三灭了口。” 朱雀问道:“宜宁公主曾跟我说起,朱三勾结的一些臣子的住址,会不会在这些地方?” 朱二摇了摇头:“我这三弟人极其精明,咱们能想到的事,他多半也能想到,又怎能躲在我们知道的地方呢?” 朱雀说道:“总会能打听到的吧,你的混一帮有这么多好手,再加上丐帮弟子,以及江湖上这么多好朋友,还能找不出他来?” 朱二说道:“找到了你也不能动他?” 朱雀奇怪地问道:“这是为何?” 朱二说道:“据我以前所知,他找了两个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作为他的替身,若是捉错了,恐怕母后想以之和珍妃的交易,只会适得其反,但我们无法分辨哪个他才是真的,万一捉错了,打草惊蛇,就更难捕捉到他的影子了。” 朱雀大感头疼。 朱二忽然笑道:“我们现在考虑捉拿他一事,已经说明了我们大占上风,而不是在担心他来找我,这还不值得咱们喝一杯吗?” 就在此时,两名大内侍卫急匆匆地赶来,朱二一见这两名侍卫的神色,就感到不好,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果然,这两名侍卫见到朱二,立刻跪下痛呼:“二皇子,陛下,陛下驾崩了。” 朱二身子一晃,差点晕倒,他问道:“我刚从宫里出来不久,那是父王还是好好的,怎会是这样?” 一名侍卫说道:“皇上服用了炼好的丹药后,很快感到不适,就在招呼御医前去的时候,人就不行了,请二皇子赶紧回宫!” 朱二点了点头,人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那宫中的那些道士呢?” 侍卫说道:“皇上出事后,那些道士已经被禁卫军给拿了下来,等候发落。” 朱二回头看了朱雀汪九成等人一眼,忍不住说道:“我交代一声,马上跟你走。” 侍卫说道:“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二皇子,宫里的事急。” 一瞬间,朱雀感到了一丝不妥当的地方,朱二显然也有了这种感觉,只是不知不妥当在什么地方,朱雀和他交换了个颜色,朱二对两名侍卫说道:“不知你们叫什么名字?我在宫中好像很少见到两位?” 侍卫说:“我们二人常在后宫,二皇子不常见到我们也很正常。” 朱二忽然对手下说道:“将这两人拿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临街伏击 这两名大内侍卫脸色一变,跟着似乎想走,但是一指神丐郭百结、金不换莫三儿以及孙丁山等人立刻出手,这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控制起来。 朱二脸色阴冷,问二人:“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大内侍卫?” 其中一人哼了一声,闭紧了嘴,似乎不打算说话。朱二头一扬说道:“杀了。” 莫三儿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此人的胸口。 另一名侍卫见状脸色变得惨白,看到莫三儿杀人不眨眼的无情,他已经胆寒,知道在这些人眼中,自己的性命恐怕连一只蚂蚁都不如。朱二说道:“只要你好好回答,我就放你走,若是你害怕被报复,我可以安排你隐姓埋名离开京城。” 这名侍卫软了下来,被拖到一间屋中审问去了。 经过对这名侍卫的审问,朱二的神色变得好多了,他回来见过说道:“原来此人故意用这种骇人的消息赚我过去,他们打算在半途中对我下手,父王驾崩一事乃是假的。” 朱雀问道:“此人是谁?” 朱二说道:“是锦衣卫的人,否则不能装得如此之像。” 朱雀说道:“从此人对于皇上服了炼好的长生丹一事,可知他们在宫中必有眼线,你不过刚从宫中出来不久,他们就能及时作出安排,对了,既然是锦衣卫的事,那陆炳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了。” 朱二摇了摇头:“陆炳是个老狐狸,对于我们王位之争,他绝不会参与进来,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这两名锦衣卫应当是朱三收买过来的手下,不能代表锦衣卫就会参与进来。” 朱雀皱起了眉头:“不知朱三还有什么本钱,能够伏击得了你呢?” 朱二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猝不及防下,我要是跟他俩进宫,不会带多少人,他们有心算无心,就算实力少一点,也不是没有不能得手的可能,何况,他当然不止咱们消灭的这些力量,做这种事,谁不会给自己留一手呢?” 虽然皇上无恙,可是朱二毕竟父子连心,还是想进宫去看看皇帝,朱雀劝说不得,只好说道:“这名侍卫既然说了在你回宫的路上伏击你,那你回去……” 朱二说道:“我自然会绕过那个路段,不知朱兄能否帮我去查查,在那里埋伏我的人究竟有谁。” 这当然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但朱雀却说道:“没问题,我和汪帮主等人过去看看,最好能引得他们出手,那就更为妥当。” 朱雀答应的这么痛快,就是想尽快解决此事,好回太湖边的家中去看望娇妻伊雪,此事了解以后,他也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如果能够说动伊雪跟他一起去天山看望师父,那就更理想了,想起将来的生活,朱雀心中一阵火热。 朱二没想到他答应地这么痛快,感激地说道:“若能撑到我大哥继位的那天,你的恩情我会永远记得的!” 若是别人听到二皇子这么说,定然会感到十分激动,因为那代表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但是朱雀想要的却不是这些。 朱二见朱雀对他说的话不是很在意,更是钦佩他的气度,这就要分别进宫。 朱雀嘱托他多带点人,小心路上安全。 朱二刚要离去,朱雀想起了牧白云的事,他喊住朱二,问道:“不知你这次进宫,能否见到你母后?” 朱二愕然问道:“什么事?” 朱雀解释了自己曾让她帮忙,让华妃出宫一事,现在牧白云既然已经看开了,人也走了,那么这件事已经没有必要了,朱二说道:“好,等我见过父皇,再到坤宁宫打个转就是了。” 等到朱二离去以后,朱雀找来了汪九成等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身穿大内侍卫的两人在前边引路,后面几人拥着一架马车匆匆走在正阳门大街上,人人神色沉重,脚步迅疾,显然发生了什么事。路人无不侧目。 这是从永定门到紫禁城正阳门的一条主要大街,老百姓称之为前门大街,若是进宫,一般都会走这条主路,再过两个路口,前面就是长安街,穿过长安街就可以到达紫禁城的正门,这条道上的行人减少,普通百姓平日无事,也不会来宫门前溜达。 忽然,这架马车的马儿一声嘶鸣后跪倒在地上,原来它的眼睛已经被暗器射瞎,马儿摔倒后,连带后面的马车车厢也跟着歪倒,路上仅有的几名路人吓得四散躲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有一百名左右的黑衣人,而且蒙了脸面,从正阳门大街两边冲了出来,其中一人向马车车厢里扔进了几枚黑色的像鸡蛋般大小的东西,一个人影急速地从车厢中蹿出,人刚着地,那马车车厢忽然炸裂开来,巨大的爆炸威力,将跪倒在地上的马儿都掀开了几丈远,而从车厢中跳出来的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消去了爆炸的冲击力,人还没有站起,这些黑衣人开始向地上这人发射暗器,迫得此人接着又着地滚开丈余,躲开了这些暗器,但已经避得很险。 这些黑衣人显然要致此人于死地,见爆炸暗器都没有奏效,便举刀围攻而来,这些事情的发生全都在电光火石间,直到黑衣人冲上来时,跟着这架马车过来的这些人方才反应过来,和这些黑衣人打成一团。 这些人的武功极高,一人对付十几名黑衣人都不落下风,自然便是汪九成等人了。 而从马车车厢中跳出来的人,正是朱雀,他一见到扔进马车的东西,就知道不妙,定然是威力不小的火药,就立刻从马车车厢里纵身而出,身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反应迟上片刻,恐怕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低估了这些火药的威力,被炸得立足不定,心中醒悟这黑色的火药丸定然是雷公堂的霹雳雷火丹,否则一般的火药怎能在这么小的火药弹丸里,蕴藏了这么大的威力? 等到朱雀寻得空隙纵身而起,立刻拔剑杀敌,远处的百姓见到这里的情形,纷纷向远处躲避。 对方虽然人多,但又怎是汪九成等人的对手?很快有三十多人被他们打倒在地,可是这群黑衣人发了疯般,并不为汪九成等人强悍的身手而退缩,都拼命地向朱雀进攻。 朱雀一连刺倒十多人,这时有一名为首的黑衣人刚刚看到朱雀的相貌,立刻大声惊呼:“我们中计了,咱们撤!” 可是此时再撤已经迟了,四面的街道都传来震耳发聩的马蹄声,是京城的禁卫军看到这里打斗,而赶了过来,将朱雀、汪九成等人,以及这些黑衣人全都包围了起来。 一名禁卫军的首领喝问:“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聚众斗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看来这名禁卫军的首领还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完全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针对二皇子而进行的刺杀,朱雀站了出来,对这名禁卫军的首领说道:“不知这位长官贵姓?” 这柄禁卫军首领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一位士兵说道:“这是我们的把总,老实回答,你们为何在此斗殴?” 朱雀哦了一声,已知这些人都是守卫京城的五军营的人,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好好的行走在路上,忽然被他们袭击,只看这些黑衣人连脸都不敢露,可知他们乃是有心要对付我们,这样吧,你把我们全都捉回去,只要好好地审审,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名把总点了点头,手一招说道:“全都带走。” 一名黑衣人来到这位把总身旁,把总身边的立刻抽刀准备防备,却见这名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出来,站在朱雀的角度,看不出金牌上的字符,但这名把总见了以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甚至行礼道:“我不知是……” 这名黑衣人说道:“我们奉了王命在这里执行任务,却没想到认错了人,现在我们就走,你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名把总点了点头,黑衣人迅速抬着死去的同伴,就要离去,朱雀愕然说道:“你们可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名把总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好在你们都没有受伤,就不要多理会了。” 说完对这些五军营的禁卫军说道:“我们走!” 刹那间这些人走得一个不剩,就连地上的尸体也都被他们带走。 朱雀和汪九成脸脸相觑,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拿出的金牌是什么金牌,竟然如此容易脱身,看来他们的身份还在五军营之上。 几人颓然而返,回到朱二所住的地方,汪九成说道:“既然他们已经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万一朱二出宫的时候遇到他们怎么办?” 朱雀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这些人的身份已经暴露,很难再次行动,何况他们怎能知道朱二何时离宫呢?咱们都不知道。” 汪九成怀疑地问道:“朱三他们不是在宫内有眼线么?” 朱雀心力憔悴地说道:“有眼线没错,可是这样的袭击必须要有时间安排,否则朱二上次离宫,他们也不用冒充大内侍卫来诓骗朱二回宫了,因为若不需要提前准备的话,在上次朱二离宫时就可以动手,不是么?” 汪九成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朱雀看着刘苏儿,刘苏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问道:“是否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朱雀沉吟了一会,说道:“我想让你化个妆然后跟朱二进宫,有你在,他的安全才能更有保障。” 刘苏儿问道:“不知朱大侠让我化什么妆?” 朱雀说道:“你眉清目秀,装扮成一个小太监最好,还不容易引人注目。” 伏缨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对朱雀说道:“你可真会选,对了,你不也长得眉清目秀么?” 朱雀说道:“我手上被烧成这样,很容易就会被人拆穿,要不是看你脸上的胡茬太明显,你去更为合适。” 伏缨啐了一声,没在搭理他,怕他真让自己化妆成太监,自己倒也不好拒绝。 刘苏儿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们又讨论了关于朱三的替身问题,都觉得这个事情几乎是个死局,难以破解。 汪九成说道:“最好能将他们三人全都捉来,那就好办了。” 朱雀苦笑道:“别说此事难为,就算真被我们做到了,若是三人都争着承认自己是朱三,我们岂非只能傻看着?” 汪九成问道:“三个都拿着,就说明必定会有一个是真的,还用苦恼说明呢?” 朱雀问道:“若是珍妃答应下来,让我们放人,还是三个一起放?若是都放了,珍妃不承认,都说是假的,这桩生意肯定要完蛋。” 汪九成想了想,说道:“既然谁都分辨不出来,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分别?干脆随便杀了两个,剩下的一个,真的也是真的,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兄弟讲和 朱雀哭笑不得:“我们看不出,作为生他出来的珍妃,难道还认不出儿子么?唉,现在争论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我们连朱三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伏缨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朱雀怀疑地问道:“有什么办法?” 伏缨说道:“只要皇上召见他,去的那个肯定是真的,否则他岂非就犯了欺君之罪么?即时我们只要在宫外等他出来不久行了?” 朱雀哂道:“你说得好听,你又不是皇上,怎能说召见就召见?” 伏缨说道:“所以还要朱二从中说项,或者太子。” 几人都觉得此事甚难,汪九成说道:“若是知道朱三长什么样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安排我帮弟子时刻留意他的去向。” 朱雀说道:“等朱二回来,我们问问他不就行了?” 说了半天,说得嘴都干了,汪九成找到朱二府上的一位总管,让他弄些吃的,再来几坛好酒。 几人一直吃到天黑,都没见朱二回来,看来他今晚又在宫里住了,这么晚了,宫门都应已经关闭,没想到朱二没来,他们却等到一个不应该过来的人。 家丁过来传话,“有一人前来求见诸位。” 汪九成问道:“可曾说了见谁?” 家丁说道:“他说了你们的名字,朱雀,汪九成,伏缨,燕七,黎一白和刘苏儿。” 这样一来,就连朱雀都感到惊讶,到底是谁知道他们在这里呢? 答案很快揭晓,一位相貌和朱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自报身份:“在下朱三。” 朱二和汪九成你眼望我眼,想不到他们正在想办法去找他,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只不过来到人,究竟是朱三本人,还是朱三的替身,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他来了,自然有话要说。 等朱三坐好以后,众人一时都有种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的好。 朱三说道:“我知道自己来得有些鲁莽,倒叫诸位心生疑虑,倒是我的不是了。” 朱雀可不吃他这一套,他问道:“阁下身份尊贵,不知如此谦卑前来见我等山野村民,有什么目的?” 朱三干笑一声:“咱们名人不说暗话,我并非身份尊贵,不过是个庶子而已,诸位也非山野村民,而都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我此次前来,是想求和的。” 朱雀问道:“求和?什么意思?” 朱三说道:“是我鬼迷了心窍,竟然想身登大宝,从而做下了种种错事,唉,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是我事先没有料到的,我现在后悔了,希望你们能跟我二哥说说,希望他能既往不咎,不,希望他能看在亲兄弟的份上,原谅我做下的糊涂事……” 汪九成冷笑道:“你现在说后悔?今天日间在前门大街伏击我们一事,又怎么说?” 朱三矢口否认:“前门大街的事我听说了,不是我做的,我做的事我承认,但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 朱雀说道:“此事你不应跟我说,要说,你自己找你二哥去说,跟我们说又有什么用?” 朱三面露难色:“我,我现在没有脸去见他,希望你们能居中跟他说说,我知道他肯定会听你们的话。” 朱雀叹了口气,看着汪九成等人一脸不齿的模样,只好说道:“我看他很难能原谅你,这样吧,我会跟他说起你的来意,至于他怎么做,就非我们所能决定的了,对了,你住在什么地方?” 朱三说了个地址,然后对朱雀说道:“那可多谢了,不管他决定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他,我回去了。” 几人都没有起身相送,看着朱三离去的背影,黎一白说道:“为何不将他拦下来?这样你对皇后的承诺也就可以实现了。” 朱雀说道:“这个朱三一定是替身。” 众人讶然,忙问他怎么能这么肯定? 朱雀说道:“朱三做下勾结东瀛人,搅动江湖一事,是何等样人?怎会来找我们求和?就算真心求和,在摸不清我们虚实的情况下,又怎会孤身前来?” 汪九成断然道:“就算是替身,也不妨将他扣下,看他本人又有什么反应!” 朱雀说道:“扣下他容易,关键是我们扣下他有什么意义呢?一来只会让朱三本人更为警惕,甚至更为疯狂,二来若这真是他的意思,那么咱们贸然扣下他,岂非更会坏事?”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想得太多,做什么事都不让人觉得痛快,幸好这也是你的优点。” 燕七忽然说道:“他说白天在前门大街袭击我们一事,不是他做的,那么还能有谁呢?” 伏缨说道:“他的话你也信?我们是冒充二皇子前去,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想要二皇子的性命?” 朱雀也觉得头疼,虽然几乎能够认定是他做的,可是万一不是他,岂非更麻烦?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岂非更复杂? 汪九成说道:“那名五军营的把总不是看过了黑衣人手中的金牌才放他们走的吗?等明日朱二回来,让他去问问那名把总不就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了么?” 朱雀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唉,希望此事能够快点解决。” 翌日一早,朱二就赶了回来,他身后跟着数十名侍卫,看来他也是提高了警惕,尽管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朱雀问他怎的在宫里住了一夜,朱二说道:“父皇服了长生丹以后,虽然不至于害了性命,可是却十分不舒服,我照顾他晚了,就没有出宫。” 朱雀跟他先说了昨日他们假装他而被袭击一事,后来禁卫军直接放人。 朱二说道:“能让五军营直接放人的,不用去问,只有锦衣卫,他们的职衔比五军营要高,那枚金牌定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金牌,唉,我一直劝父王锦衣卫的权力过大,不过贪图能够通过锦衣卫直接办理自己想的事,便一直没有理会我的劝言。” 朱雀想起自己曾被关在陆炳府邸后花园的假山下,而对付自己的就是珍妃和华妃,那么,想到这里,他说道:“那锦衣卫竟然和珍妃相勾结,我们的地方又暴露了,在这里岂非非常危险?” 朱二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锦衣卫只效忠父皇一人,因为他们的权力都来源于他,肯定不会和珍妃勾结。” 朱雀感到他有些不可理喻:“既然如此,那昨日准备袭击你的人,你又说是锦衣卫的。” 朱二说道:“要么就是他们得到了错误的消息,如果真的知道我在里面,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朱雀提起自己被朱三的人冒充他迷晕了以后,被关在陆炳府邸后面一事,说道:“若非他的参与,我又怎会被关在哪里?而且那两名假装大内侍卫,诓骗皇上驾崩的人,不是已经招了他们是锦衣卫的人么?” 朱二说道:“这两人是被收买的,我没想到你们过去以后参与袭击的也是锦衣卫的人,这中间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者他们接到的命令不是对付我。”朱雀想起大内侍卫曾在英雄楼抓人,偏偏避开了锦衣卫,对于他们的行事风格,朱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锦衣卫势力庞大,他也不希望有他们参与王位的争夺。眼见和朱二说不通,朱雀对朱二近乎盲目地信任锦衣卫一事无法动摇,只得将此事先放在一边,接着他说起了昨晚朱三过来一事。 朱二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在这件事上估计地没错,我也肯定他是替身,而且说和是假的,不过既然是假的,他定然有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什么呢?” 朱雀猜测道:“会不会他又有了什么依凭,故而前来让我们放松警惕?” 朱二点了点头:“极有可能如此,朱三此人我非常了解,他喜欢铤而走险,记得小时候,父皇带我们出来打猎,他一人深入山林,希望自己能打到一头大些的猎物,好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结果等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差点没被豹子吃了,至今手臂上还有一条伤痕,父皇当然责骂了他一顿,不过从他倔强的眼神能够看出来,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够,现在他不断培植自己的实力,恐怕和那次出事不无关系。” 朱雀不想听他扯这么远,但却没有打断他,等朱二说完,他试着推测:“朱三这么做,我看他最后的本钱,绝非什么庞大的实力,而是几名甚至是一名武功高强的刺客,只有这样,他才希望我们放下防备,好能一击中的。” 朱二点了点头:“若是如此,我们更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一个疏忽下,不仅我性命难保,恐怕你们前功尽弃之余,他的目的达到以后,还能指责是你们所为,找你们做替罪羊。” 朱雀提出让刘苏儿化为一名小太监跟他进出宫一事,朱二见到刘苏儿只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有些怀疑,汪九成说道:“别看刘苏儿年纪不大,功力却深厚无比,现在连我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朱二的神色这才转变过来,他素知汪九成从不打诳语,既然这么说,刘苏儿定然有非常惊人的艺业,他来到刘苏儿身旁说道:“就是有些委屈刘小侠了。” 刘苏儿听汪九成的夸赞,加上朱二的客气,有些手足无措:“这没什么。” 朱雀问道:“你两次进宫,可都提醒太子要小心饮食?” 朱二说道:“在我的坚持下,现在宫中有一百多名带刀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以及监视他的饮食,他所喝的井水里也投了鱼,时刻观察水质,做到这种份上,相比珍妃和华妃纵是想下手也不可得了吧。” 朱雀想起华妃用毒的手段,让人难以察觉,自己和伏缨都曾着了道,恐怕再多的谨慎也不嫌够。 朱二问道:“朱三说讲和,可曾说起其他的?比如我要是原谅了他,该怎么表示呢?” 朱雀说道:“他告诉了我们他在京城的住址,我们可以去找他。” 朱二说道:“那就让我们去看看他吧,如果是他的替身,我当能从他的一言一行中看的出来,偿若我们都想错了,他是真心要求和,那岂非更好?” 几人略作收拾,就动身向朱三府上行去。 朱三住在鲤鱼胡同里的一间大宅子,只听他所住的地方,就知道他的野心,鲤鱼跃龙门,之后不久化为龙了么? 来到这里,朱雀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当,这朱三既然喜欢铤而走险,不知会不会在这里埋伏他们,鲤鱼胡同两面都是高墙,朱雀想起那些锦衣卫所用的霹雳雷火丹,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进了门,发现这座宅子虽然是在胡同里,可是里面别有天地,和长安街上那些王族府邸都有些仿佛,前后数进,有两名家丁跑进去相报,过了片刻,朱三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远远地,朱二一见到朱三,就全身一震,朱雀看到朱二的神色,不用问也能猜得到,这朱三是真的朱三,不是替身。 朱三见到众人,脸上露出笑容:“二哥,看到你来,我真高兴,我还担心你不来了呢。” 朱二脸上不带喜怒,说道:“难道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话么?” 朱三干笑了一声:“请,请请!” 众人鱼贯而入。 进了厅堂,朱二和朱三分别坐在宾主位子的首位,汪九成和朱雀等人也都坐了下来,下人端上茶,送上糕点。 朱二先开口:“我想知道,昨天到我哪里去的,是你,还是你的替身?” 朱二问得如此直接,朱三也没有犹豫就说道:“二哥说笑了,昨天就是我。” 朱二说道:“好,想要我原谅你,我们是亲兄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先请你说说,你所做的事。” 朱三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非要我说么?” 朱二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说道:“你说不说都是一样,唉,你做的这些事,偿若都是针对我而来,我未尝不会原谅你,奈何你竟然对父皇也有不轨之图,你让我怎么说才好呢?” 朱三脸色一红,分辨道:“这样说就有些血口喷人了,我对你是做得过分了些,可是父皇也是我的父皇,我怎会做出对父皇不利的事?” 朱二身子向后一靠,说道:“宫中那些陪着父皇炼丹的道士,岂非有一半都是你找来的?那些道士炼出的丹药,就算不能要了父皇的性命,也让他龙体受损,这点你不会说不承认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人意料 朱三默然,可是过了一会,他还是低声辩解道:“父王执意如此,我为了讨他欢心,所以为他找来有名望的道士,就算我不去找,他自己总也会打听出来,或者有臣子们为了讨好父王,也会为他找来这些人。” 朱二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知道父王服用了他们炼制的金丹以后,便神智有些不清,甚至有些糊涂,三弟,你自己怎么不服食那些长生丹呢?” 朱三说不出话来。 朱二说道:“三弟,你做的这些事,唉,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是你既然有同我何解的意思,我也不想辜负你的好意,只要我和大哥好好的,咱们以前的恩恩怨怨就算过去吧,我不知道你暗地里还找了什么人,可是你看看跟在我身边的,这一位乃是天下第一帮的丐帮帮主汪帮主,这位是以侠义名震天下的朱雀,这位是红缨公子伏缨……这些人之所以能帮我,并非我用金钱财物权势笼络,而是他们主动帮忙,他们觉得我的所作所为,还算是对的,他们坚信邪不压正……言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朱三华宅的厅堂,中间的地方为待客的地方,两边是用两排极大的屏风隔断,应该是厢房。 朱雀感到厢房里有人埋伏在里面,人数虽然不多,但可以想见都是高手之辈,这或者就是朱三最后的本钱。 朱三端起一杯茶水,脸上阵红阵白,他喝了一口茶,缓缓地将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这一切动作都瞒不过朱雀,偿若朱三并非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而是摔到地上,那么他立刻就要起身防止有人向朱二偷袭。 汪九成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鸿门宴的故事,对这群江湖人士来说是再熟悉不过,掷杯为号,两边的埋伏起而攻之,这是最简单的统治埋伏之人动手的信号。随着朱三将茶杯放好,他站起身来,对朱二说道:“二哥放心,我想通了,这其中有些事并非我的主意,虽然我是其中的重要参与者,回头我就劝说我珍姨搬离皇宫,到外面散散心。” 朱二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真诚的味道,他也跟着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小的时候,咱们都是在一起玩,怎能想到长大后,却为了权力而争个你死我活?既然三弟如此顾全大局,我想大哥自然也会既往不咎。” 朱三苦笑道:“小的时候你们很爱护我,可是我见到你们能够喊王后一声母后,一声母亲,而我虽然是珍妃的亲生儿子,可是却只能称呼自己的母亲为阿姨,这是多么耻辱,就是因为我是庶子。我明白了这一点以后,感到不甘心,毕竟我也是父王的儿子,从那时候起,我才开始对王位有了想法,希望自己能够身登大宝,改变这一切,后来渐渐泥足深陷,做出了种种错事,几乎不可自拔,二哥,多谢你的谅解。” 朱二的眼中闪现出感动的神色,这何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兄弟和睦,而从此他和太子两人都不需要再互相防备,时刻担心自己性命安危。他说道:“三弟,你知道大哥为何对咱们二人在外打个你死我活,他却从未提起帮我来对付你么?可知在他心目中,你我都是他的兄弟,他也劝过我,如果我站了上风,谨记得一定不要将事情做绝,务必要留你一条生路。” 朱三闻言更是惭愧,他说道:“大哥对我太好了,是我对不起他,我鬼迷了心窍,现在我只希望自己从没做过这些伤害了你们的事,还有华宁将军,他其实……”朱雀听到他提到华宁将军,那是真心不想在争夺王位的路上继续下去了,他的心情也变得开心起来,能够见到事情这么圆满的解决,是他事先未曾预料到的,他也可以很快打道回江南去了。 可是就在此时,他们屋顶突然传来异响,朱雀顾不得去看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向朱二扑去,他带着朱二一起向门口滚去,头顶传来轰隆的声响,和汪九成等人惊呼,然后是混乱以及的打斗声音。 屏风后也涌进了不少人,朱雀心中暗叹,这朱三果然是野心不死,亏他一番话说得如此动人,别说是朱二,就连自己都信了九成九,哪知他却在说得众人都放下防备之时,蓦然发动偷袭,差点就让他得手了。 他扑倒朱二之时,是面朝大门,背对厅内的,所以,他对厅内之事只是猜测,而朱二却是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他大声悲呼:“三弟!” 朱雀回过头来,立刻知道自己冤枉了朱三,因为朱三已经再也不需要觊觎王位了,死人又怎能再争权夺位呢? 原来朱雀的一切想法都想左了,击破屋顶下来偷袭的人,目标并非朱二,而是朱三!朱三胸口插着一把剑,倒在身后的座椅上,一名黑衣刺客正和汪九成等人相斗,而从屏风后涌过来的所为朱三的埋伏,原来都只是为了保护朱三的人。 看着这名此刻脸上带着黑巾,在众人见穿插来去,合汪九成、伏缨、刘苏儿、燕七和黎一白等人,竟然都拿不下他,这名黑衣人的出手也让朱雀感到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此人功力极高,就连汪九成的狂风骤雨掌都收拾不下他,可是在这几人的围攻之下,他也没能讨好,而周围保护朱三的人却连这些人接近都接近不了,更别说上前帮忙了,朱二去看朱三,朱雀正想和大伙一起合力对付他,却见此人一招四方拳,挡住了众人的围观,接着他忽然纵身而起,从屋顶的破洞中蹿了出去,身法之快,让身负腾云轻功的朱雀都感到瞠目结舌,不过他已隐约猜到此人是谁。 接着众人的目光都放在朱二身上,本来搅攘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见朱二伏在朱三身上轻轻地抽搐,发出低声的呜咽,众人都感到惨然,这位三皇子,这位庶子,刚刚打算和哥哥们和好,并且取得了他们的原谅,怎想得到转身之间就横死当场呢? 而那些跟随者朱三的手下,脸色也都变得很难看,他们在屏风后听到了主子和朱二的对话,当然清楚了朱三的意图,他们都看着朱二,等他示下,自己的主人被人当场杀死,他们作为保护主人的人,当然不会觉得好过。 过了良久,朱二站起身来,背对众人,他问道:“是谁下的手?” 汪九成沉着脸说道:“是名女子,名叫纪重灵。”朱雀心中一震,自己刚才猜是已经伤好的白重影,因为只有他才能有这种功力,没想到却是纪重灵,若非是她,谁又有这么高明的轻功,能够从汪九成伏缨等人的围攻之中脱身出来?这么久没见,不仅慕容寒山的武功变强了,这纪重灵的武功似乎也比当日变得更厉害了,只不过她又怎会和此事搅和在一起? 朱二又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她是谁?她为何要杀害我三弟呢?” 朱雀跟他说了纪重灵乃是出身幽灵山庄一事,朱二说道:“那我就派人去踏平幽灵山庄,为我三弟报仇。” 朱雀劝说道:“她虽出身于幽灵山庄,可是后来离开了幽灵山庄,跟着凌波仙子,可说已经不是幽灵山庄的人了,若是去找幽灵山庄的麻烦,算是找错了人。” 朱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看着朱三的尸身,又哭了一会,这才对着众人说道:“将我三弟的尸体装殓起来以后,我要进宫跟我父王说一声。” 朱雀想起皇后委托自己所做的两件事,自己所做的,差不多都已完成,应当回去给她一个交代,这朱三已经死了,自然对他儿子造不成威胁了。 朱三的这些手下,都被朱二遣散了,这些江湖中人,本来期望能够跟着朱三飞黄腾达,没想到朱三却已经丧命,朱二没加责怪,已经是他们酬神敬佛的结果,他们哪里还敢说什么。其实朱二本来想对他们问责,责他们对三皇子保护不力,也算是对三弟之死的一种派遣,可是朱雀劝他不要再怪罪他们,他和汪九成人就站在旁边,都没有维护好朱三,他们在屏风之后,又有什么罪过呢? 后来朱雀想起,之所以能够让纪重灵得手,主要他们的重心都放在朱二身上,从没想过要去保护朱三,否则以他们的身手,决不能让她得逞。 安排好了朱三的棺木之事以后,朱雀就随着朱二进了宫,朱二去见他的父王,而朱雀去见皇后,至于汪九成等人,则在丐帮分堂等候他的消息。 见到皇后行过礼,朱雀将朱三被人杀死一事说了出来,皇后甚感意外,还以为是朱雀所为:“这么做虽然过分了些,可是也是一种解决办法,皇帝当然会因为他儿子的死而龙颜大怒,我到时候去安慰安慰他,再让人找两个死囚冒充凶手,把这件事揭过。” 朱雀听她意思,知道她误会了,他说道:“杀死三皇子的,不是我,也不是我的人,而是一名女子,至于此人是受了谁的委托而做此事,就不清楚了。” 皇后说道:“不管是谁,既然已经没有了对太子和二皇子的威胁,那就行了,珍妃没了儿子,恐怕也就会死了这条心了。” 朱雀点了点头:“只是还是要小心华妃,三皇子临死前刚要说出华宁将军一事,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人杀死。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难道是华宁派出的人刺杀了朱三?目的是杀人灭口?但随即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他若是和朱三勾结,那么所作所为,都会由朱三来顶缸,他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就像皇后所言,此事定然会惹怒皇上,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皇后点了点头,谢了他的关心,然后说道:“不知你原来想要华妃离宫,为何后来又放弃了呢?” 朱雀遂简要地告诉了他牧白云看开了一事,既然事主都不再追究,他又能做什么呢? 皇后闻言唏嘘不已,要给朱雀赏赐,朱雀当然拒绝了,说自己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朱二,皇后再谢了他对朱二所做之事,朱雀见她再无别的话说,就告退出来。 他在宫门外想等朱二出来,但等了一会,朱二始终没有出来,只好先回丐帮分堂。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伤天害理 到了分堂后,刘苏儿、燕七和黎一白都向他告辞,刘苏儿的师兄慧性以及燕七的好友铁鞭镇魂段流水二人之仇,已经随着朱三的身死而彻底结束,朱二也不用再担心朱三的威胁,他们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便要回去。 黎一白也跟他和汪九成道别,虽然汪九成没有直说,但黎一白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汪帮主放心好了,我此次回到家乡,自然会找一份事情做做,不会再胡乱杀人了,唉,我这一身本事,也到了考虑找个徒儿的时候了,说不定我会在家乡开馆收徒,谋生传艺一举两得。” 汪九成笑道:“若是如此,我有空就去找你喝酒。” 伏缨也跟黎一白说道:“若是短了钱花,记得跟我说一声。” 黎一白说道:“我帮人打打杀杀虽然不好,难道你的钱就干净了么?我劝你也别做什么独行大盗了,干脆学一门手艺,如汪帮主所言,未尝不能养活自己。” 伏缨闻言不禁笑骂:“老子一番好意,倒惹得你数落一番,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朱雀当然知道伏缨绝不会为了他一句话而改变自己的行事,他做大盗也是有原则的,在他心目中,他自己所做的事多半还是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举呢。 刘苏儿也跟汪九成这位亦师亦友之人洒泪而别,江湖人江湖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思之怎能不令人伤感,但汪九成说道:“我答应你的事还没有做,过不了几日,这里的事情了结以后,我会到嵩山去一趟。” 朱雀奇怪地问道:“你答应的事?什么事?” 汪九成没告诉他,只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和你无关。” 他说的当然是答应教刘苏儿莲花棒法一事,刘苏儿愈据无从,何况他也想和汪九成再见面,便没有说什么。 燕七也跟他们道别,他虽然没有亲手为段流水报仇,可是仇也已经了结,朱雀想起他去太湖边上的家中找过自己,便说道:你也知道我住在哪里,有时间就来找我。 看着三人离去,朱雀无由地感到一阵空虚,不过显然让他烦恼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 朱三虽然死了,但是冒出来一个纪重灵,还有华宁之事,甚至还有珍妃,他们虽然没有将这名住在深宫里的女子放在心上,可是珍妃绝非他们能够忽略掉的一个人,她和儿子朱三两人所做的事,哪些是朱三自己在外面做的,哪些是她安排人做的,都不好说。 唯有等待朱二从宫里出来,才能有个结果。 朱二显然在宫里被绊住了,但汪九成等人因为他在宫中,所以也没有为他担心,汪九成和伏缨以及朱雀三人等了两日都没有见到他,甚至没有等到他派人出来跟他们说话,朱雀猜测朱二要安排朱三的葬礼一事,王家贵族,在红白之事上,都要比普通百姓隆重得多,他在宫中多待几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闲来无事,朱雀和伏缨便陪着汪九成喝酒,他们谈到乒器谱一事当会随着朱三之死,而风流云散,荡然无存,这个祸害武林中人的虚名,终于不复存在,而东瀛人,也被天津卫的镇海将军用炮轰个尸沉大海,自然也不用担心,他们此次京中一行,可说已经硕果累累,但汪九成对于东瀛人的担忧却没有泯灭。 他说道:“东瀛人虽然在北方受挫,可是柳贺红丸等人,毕竟只是东瀛人的一小部分,在东南沿海一带,倭寇横行,偿若我们自己能够精诚团结,自然不用担心这些祸患,可是你们看看,就连皇帝的儿子也都相互仇杀,又怎能说得上团结和睦?更别提什么众志成城了,东瀛人既然能够看到这点,恐怕在将来的某一天,趁着我们自己的混乱之际,还会再次前来中原浑水摸鱼。” 伏缨讶然道:“不至于这么严重吧,皇帝的儿子乃是因为王位而争斗,我们又没有这种因由,怎会有什么混乱呢?” 汪九成不屑地说道:“怎么没有呢?看看整个江湖,都是一片散沙,每日都会出现争夺仇杀之事,而作为官府中人,谁不是为了升迁而明争暗斗?就算是普通百姓家中,为了争夺家产,不也是往往争个你死我活么?我们中原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不齐,心齐了,力气往一处使,蒙古铁骑一样能被我们赶出中原,心不齐,不用别人来侵犯,我们自己就会垮,心齐了,是一条龙,心不齐,不过是一堆虫。” 伏缨默然。汪九成这一番见地,可说和他接手的丐帮不无关系,在汪九成之前,丐帮分为黄衣和青衣两派,互相争斗了数十年,导致丐帮在武林中的地位不断下跌,武林第一大帮的名头都已经岌岌可危,一指神丐郭百结更是因为两派的争斗而被赶出了丐帮,直到丐帮上任帮主仙逝,汪九成继任以来,经过了他数年的奔波努力,才勉强将两派的矛盾化解,推己及人,他自然对这种内斗的行为愤恨不易。 可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数百年后,东瀛人终于等候到中土一场大混乱之际,对中原人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大掠夺! 朱雀说道:“东瀛人太远,近点的就是华宁在边疆,手握重兵,始终是一个绝大的隐患,此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兵祸。” 汪九成亦觉得如此,一个人偿若身处高位,手握重兵,一举一动,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至于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就很难说了,不过此人应当是和朱三有了某种约定,所以华宁才会选择全力支持他,如今他拍到京中的高手,全都被朱雀消灭,而朱三又被刺杀,他会如何行事,已变得不可测度。 伏缨也说出了朱雀曾经的想法:“你们看,这纪重灵会不会就是受到他的指使,而杀了朱三,希望能够杀人灭口,不希望自己被牵扯进来?” 朱雀摇了摇头:“我原来也是这样怀疑,可是你们想想,他杀人灭口的目的是什么呢?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和他勾结一事说出来,如果说出来,是不是就有了随同朱三造反的罪名?可是有他姐姐华妃毒害皇后一事,他和京城之间早有互相有了防备,他有没有这个罪名,都无关紧要了,他有何必多此一举?而且既然他在一开始就和朱三联手准备对付朱二,纪重灵若是他的人,恐怕朱二早就被他杀死了,何用事后再杀朱三呢?” 汪九成也同意他的话:“这么说来,纪重灵就不是华宁的人,那么她是谁派来的呢?” 三人都想不出来,几天的时间就在他们喝酒以及谈谈说说的情况下渡过。 这天,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有一名叫做杨三弄的人,通过丐帮弟子谈话,说他希望能够见见汪帮主。” 汪九成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朱雀愕然说道:“杨三弄?他不就是幽灵山庄庄主白重影的大弟子么?他来找会不会和纪重灵有关?” 汪九成转身问这名弟子:“不知他此刻人在何处?” 丐帮弟子:“在英雄楼三楼等候帮主。” 汪九成和朱雀以及伏缨交换了个眼色,三人都决定过去看看。 来到英雄楼三楼,相貌儒雅的杨三弄站在临街的窗户旁边,他身前的桌子上摆了几蝶下酒菜,见到三人过来,招呼三人坐下以后,他才坐下。 汪九成问道:“不知你来此找我何事?” 杨三弄跟朱雀和伏缨都打过了招呼,这才说道:“还不是为了我以前那位师叔纪重灵而来,我没想到朱雀大侠和伏缨大侠也在这里,有二位在此那就更理想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纪重灵确实在京城出现过,你找我要说她什么事?” 杨三弄说道:“师父当日被他偷袭以后,身受重伤,一年多以来,我们庄内十大天干护法是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师父身边,我作为弟子,自然也不能远离,她几次在暗中试图下手,都被我们拼死阻拦住。师父复原的速度很快,原以为要一年多时间他所受之伤才能痊愈,但最后师父只用了十个月,伤势就好了,接着又花了三个月,恢复了受伤前九成的功力。” 汪九成想起白重影和慕容寒山在花港画舫旁的西湖之上那惊天动地的一战,点了点头:“九成功力,也已经十分厉害了。” 杨三弄点了点头:“师父自己也说,功力恢复了九成,当可和天下豪雄决一胜负,纪重灵已经不是他老人家的对手,那天纪重灵再次来到幽灵山庄,她尚自不知师父已经痊愈,还企图杀了师父霸占幽灵山庄,我们设了个陷阱,十大天干护法假装有事离去,引得她来出手,结果被师父制服,将她捉住。我和其他人都要杀了她,可是师父却不忍,想要逼她发个誓,以后不再来幽灵山庄,可是纪重灵非常强硬,就是不发誓,但师父最后还是放了她,临走前,纪重灵说道,她终归还要回来,等她再来时,这个山庄的庄主将改白姓为纪。” 朱雀想起她在刺杀朱三时表现出来的武功,感到进境之快,让人惊讶,看来她在短时间内又有了奇遇,否则怎能有和白重影差不多的实力?莫非这就是她刺杀朱三的原因? 杨三弄喝了口水,接着说道:“等她离去后,师父对她临走时说的话感到有些不妥,他不知道这位师妹何来的这种信心,除非她有了更多的玄玉石,才能在功力上超过他,而据师父推测,所有的玄玉石都应不复存在了。” 朱雀和伏缨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几枚玄玉石碎片,不是用来救人,就是被你师父和纪重灵两人取走,而你师父取走了三块,纪重灵只得一块,可是世上再也没有玄玉石了,她如何能再找到借以提升内力呢?” 杨三弄说道:“我们在暗中跟踪了她,希望能够找出她要做的是什么事……” 说到这里,朱雀打断了他的话:“纪重灵轻功这么高,你们怎么可能跟踪得了她?” 杨三弄说道:“朱雀大侠眼光如距,我们自然不是跟在她后面,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在她可能会去的地方等候她。” 朱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杨三弄说道:“我们暗中观察了她十几天,发现了她竟然一路来到了京城,并且进入了陆炳的府邸。” 朱雀愕然:“什么?”他心中立刻纷乱起来,他们几人曾经被锦衣卫的人袭击过,而朱二力证锦衣卫是不会向他动手的,既然如此,怎的纪重灵又出手杀了朱三呢? 杨三弄看到朱雀的反应,问道:“难道你们也知道了?” 朱雀问道:“知道什么?” 杨三弄说道:“知道她……她所做的事?”说到这里,他似乎感到下面的话有些不好说出口。 朱雀紧跟着问道:“她做了什么事?” 杨三弄到了杯酒喝了,这才说道:“她和陆炳似乎早就认识,这次找他,是让陆炳帮他找一些武林中人,用来……你知道,我师父从玄玉石中汲取了内力,这不算是伤天害理,可是纪重灵她,她却从习武之人身上直接汲取了他们的内力!” 汪九成手里的酒杯嘭地一声碎裂,他问道:“这纪重灵竟然真的做出此事?” 夺取一名武林中人多年习武修炼的内力,那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子被刺 杨三弄点了点头:“既然查到此事,我不能不理会,恐怕此事偿若传扬出去的话,我们幽灵山庄就将成为武林中的公敌了。” 汪九成恨恨地说道:“如今还不知道他和锦衣卫的陆炳狼狈为奸,已经害了多少人。” 朱雀说道:“偿若从他刺杀朱三的身手来看,恐怕有不少人已经深受其害,为了防止更多的人被她吸收内力,我们应当尽快去阻止他们,我一直觉得这陆炳不是什么好人,偏偏朱二还一直袒护他。” 杨三弄说道:“此事希望几位大侠能够暗中行事,不要张扬,否则……” 汪九成刚想说什么,朱雀拦住他说道:“此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歩,至于到时候如果真有人发现了此事,我们尽力遮掩便是。” 杨三弄说道:“这可多谢了,要不要我跟着一起去?” 朱雀摇了摇头:“她虽然离开了幽灵山庄,但和你毕竟有故旧之情,到时候真要到非杀她不可的情况,你在场反而不好。” 杨三弄点了点头:“你们千万要小心,纪重灵得了这些人的内力以后,武功大增,若是你们有个闪失,我就难辞其咎了。” 送走了杨三弄,伏缨对朱雀说道:“你又滥做好人了,为了维护他们幽灵山庄的声名,我们必须要暗中行事,好像我们做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样,本来对付这婆娘就极为危险,这么一来,岂非更是拿性命去办事?” 朱雀说道:“偿若惹出幽灵山庄和武林中人不合,绝非幽灵山庄的不幸,更是整个武林的不幸,白重影比肩慕容寒山,又岂是好惹的?若真闹得不愉快,出了这么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伏缨这才不说话,汪九成打圆场:“好了,别还没有见到纪重灵,你们先有了嫌隙,我们看看,怎么对付她才好。” 朱雀说道:“既然她现在在陆炳府邸,那么由我去探探,我至今对于我和我师叔两人怎会被关在陆炳府后花园感到奇怪,偿若陆炳真得和珍妃和朱三等人暗中有勾结,那事情就难办了。” 汪九成说道:“现在有纪重灵在陆炳府,那里就是藏着鳄鱼的水潭,你这么冒然前去,十分危险,若你失陷在内,我们不一定有救你出来的实力。” 伏缨也承认这点:“除了纪重灵,那些锦衣卫的高手也非同泛泛,对付他们一人两人还行,陆炳府上的锦衣卫怕没有上百名。” 朱雀说道:“说的我好像要进去大战一场似的,我只是偷偷地进去看看,这应该没有什么吧。” 汪九成说道:“关键就是,你甘冒奇险进入陆炳府,就算知道她在里面又如何?我们本来就知道这一点。” 朱雀说道:“她偿若还在陆炳府,陆炳又岂会白白给她提供江湖人供她吸取内力?两人之间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我们若是能够知道交易是什么,若不定会有克制她的办法,唉,若是慕容寒山或者白重影他们中的一人在这里就好了。” 伏缨没好气地说道:“那还用你说?不过汪帮主说得对,那里是龙潭虎穴,你闯不得。” 三人正在争论着,几日没见的朱二派人请他们过去,派来的人就是一指神丐郭百结,年轻的丐帮弟子还以为他依然是丐帮中人,只有一些年长的才知道不是,却又不明白汪九成为何不让他回到丐帮中来。 几人跟着他来到朱二的府邸,朱二一脸阴云,朱雀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朱二脸带忧色:“父皇病重,卧榻不起,而我大哥又被一名刺客刺成重伤,发生了这两件事,内宫已经乱成一团,所以我在宫中一直待到现在。” 朱雀骇然:“太子被刺?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没有听说?皇帝病重?可是因为他服用了那些长生丹?” 朱二点了点头:“父皇初次服用那长生丹以后,身体就不舒服起来,可是他竟然还要接着服,谁都阻拦他不得,就连那些帮他炼出丹药的道士们也感到这丹药似乎有一定的毒性,他们也劝说父皇不要服用,你想想,说是父皇真的服用这些丹药出了事,他们又岂能逃脱得了责任?自然都是诛九族的下场,可是父皇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服食了第二次,奇怪的是他第二次服用以后,人变得精神很多,不久他就忍不住服用了第三次,第三次以后,他终于病倒了,直至今日,依然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朱雀心中暗骂皇上糊涂,不知着了什么心魔,他身为皇帝,要服食这长生药,自然是谁都阻拦不了的,唉,权力有时候还会坏事,这是任谁都预料不到的。他问道:“那太子被刺又是怎么回事?” 朱二说道:“是一名女刺客,武功极高,我们本来担心有人对我大哥不利,因此对他防护十分严密,没想到对方见无法下毒,竟然派出此刻直接对大哥下手,侍卫们拼死才保住了太子一名,现在大内侍卫分成两班,一班去保护父皇,一班去保护我大哥,每一班值守之人都不低于一千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贼人得手,延治几日,现在看来大哥的性命应是保住了,这件事我下令不得外传,违令者斩,所以宫外至今都没有传出消息,若再有消息传出来,应当就是凶手自己泄露出来的。” 朱雀听到女刺客三个字,已经猜测是纪重灵,他跟朱二说了纪重灵的事,朱二对于纪重灵吸取别人内力之事不感兴趣,对她身在陆炳府却颇感意外,他问道:“你没有弄错吧,她真的在陆炳府?” 朱雀说道:“我的一位朋友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 朱二叹了口气,说道:“朱雀,汪帮主,红缨公子,我当你们不是外人,所以给你们说,你们对于我针对陆炳的信任,一定感到很奇怪,其实这个父皇的恩宠有关,十多年前,父王南游,半夜里行宫失火,其他人都四散逃走避火,只有陆炳冒死冲进父皇的寝殿将他背了出来,此后父皇常告诫我们,不论陆炳做了什么事,都不要我们对其问责,你们如果去得罪了他,甚至等于直接得罪我父王。” 汪九成说道:“这是皇帝懂得知恩必报,说明皇帝的品格很高,可是若任他胡作非为到伤害皇子,恐怕皇帝知道了,也会不喜。” 朱雀也跟着说道:“此人行事难以测度,如今笼络了纪重灵这位绝高的高手,不知有何企图,至于朱三和太子是不是在他的教唆下,由纪重灵出的手,现在已有了九成把握,偿若再这么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有些不大妙。” 朱二说道:“这一点我何尝不知,你们看看,能不能只对付纪重灵,不要动陆炳,这样既能避开和他的冲突,其他方面我也能够自保。” 朱雀问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华宁,偿若华宁和陆炳有了勾结的话……” 朱二说道:“华宁将军一事,算是我这几日唯一听到的一件好消息了,我在宫中去见过华妃一次,当她得知三皇子被刺杀以后,忽然醒悟过来,希望我能够不追究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她愿意劝说弟弟华宁安守边疆,过两年就准备荣休,由京中重新委派他人去管理边疆事务,我立誓只要她这么做,以后有我朱二和太子有生的日子,就不会让华宁失去荣华富贵,接着华妃告诉了我珍妃的事,自三皇子死后,她整日以泪洗面,说是她害死的自己的儿子,也跟着病倒了,看来珍妃也是幡然醒悟,不会再兴风作浪,母后重新整顿了后宫,想必以后也不用担心这些事,所以我说陆炳和锦衣卫都不用担心,他们很可能是朱三争夺王位的余波,很快就会消散,唯有这名女刺客之事,我放心不下,只要她活着,我大哥的噩梦就不能消散。” 朱雀说道:“看来事情变得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既然如此,我们的事情也简单得多了,你说得不错,如果由我们对付陆炳,陡然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以锦衣卫的势力之庞大,陆炳不会不知你我之间的关系,偿若我要是在他面前露了相,他将会以为是你要对付他,那么以后恐怕你也难以睡得安寝,现在我只想知道,纪重灵为何要刺杀太子,又为何杀死朱三?如果这两件事都成功的话,那么得益最大的人将会是谁呢?” 看着汪九成,伏缨和朱雀三人的眼光都放在他身上,朱二苦笑道:“得益最大的就是我,因为我大哥若是真得被纪重灵得手的话,太子之位就落到了我身上,可是我除了在宫里的时间以外,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和你们在一起,你们当知我不会做出这种事,而且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你们不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他受到伤害。” 朱雀说道:“我相信此事不是由你指使,虽然你的嫌疑最大,因为是你竭力劝我不要怀疑陆炳,不要动他。” 朱二感激地说道:“难得你能这么信任我,有你们这样的人为朋友,我真的……” 汪九成说道:“别忘了,锦衣卫有一次连朱二也对付过,这家伙,难道真要将皇子们都赶尽杀绝么?他不会也有争夺王位的企图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夜杀机 朱二摇了摇头:“我兄弟七人,他就算尽数全都害死,还有我叔叔们,叔叔们以下还有我堂兄弟,怎也轮不到他,这点倒可以肯定,他不会做这种蠢事,他对付我大哥,我也能推测出一部分原因,至于朱三,我就想不明白了。” 汪九成问道:“对付太子的原因是什么呢?” 朱二说道:“父皇在修炼丹药迷恋长生的这一段时间,无心朝政,因此由我大哥,也就是太子代为执政了一年多,这一年多里,我大哥对陆炳呈报的事秉持公正的处理,结果导致了陆炳的不满,我想陆炳也只是想告诫一下我大哥,并非真正地想杀了他。” 汪九成奇怪地问道:“既然太子公正处理他的事,为何他还要报复呢?” 朱二说道:“他要的不是公正啊,是对他的偏袒,他恃宠生娇,别人眼中的公平,对他来说就是对他的不公平。” 汪九成这才明白,但还是问道:“为何你说只是惩戒,并非真心要杀死他?他不是在侍卫的拼死保护下,还是受了重伤么?” 朱二说道:“刚才朱雀告诉我纪重灵的武功以后,我想,以她的武功之高,不可能杀我大哥而不死,所以看似他伤得很重,其实是她手下留情罢了。” 汪九成讶然,他自问绝对做不到去宫中刺杀被重重保护的太子,下手还能如此有分寸,重伤而不是,对于纪重灵此时的武功,更是有了新的认识。 朱二歉然道:“所以我说此事让你们去办,实在是有些过于危险,但是我又没有别人能够依仗,如果让混一帮的人去做,定然会坏事,其实我想过一点,他让纪重灵杀死我三弟,其实有种维护皇家正统的企图,因为我和太子都十分尊重他,他希望由我们兄弟俩坐上王位,他也能保证他的富贵无极,而我这三弟则不然,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他应是看出了三弟对王位有野心,又怕他真的得手,所以让纪重灵将他杀死,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朱雀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推论很有可能是对的,如果真是这样,这么说来,陆炳岂非非但没有对你们不利,总的来说,还是在保护你们?这可真正料想不到。” 朱二说道:“他哪里是为了我们,他是为了他自己,总算他还知道个轻重,至于他为何派锦衣卫来对付假装是我的你们,我就想不通了,似乎他要是真想杀死我的话,应该让纪重灵出手,而非锦衣卫那些废物。” 朱雀想起落入马车车厢中的霹雳雷火丹,至今思之兀自心有余悸,他说道:“锦衣卫绝非废物,除非他事先知道那马车里的人不是你,不过这就牵扯到你的人里会有内奸的问题。” 朱二说道:“现在不是追究内奸的时候,此事只有你我四人知道,还需你们去做,千万要小心,我还要回宫,去照顾父亲和大哥,你们丐帮那里住的地方实在……有些寒酸,我吩咐一下,你们可以随时住在这里,这里什么都齐全,需要银钱的话,也会有人给你们安排。” 朱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事情也总算明了了,似乎只要杀了纪重灵,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朱二点了点头,再次嘱咐他不要大意,便匆匆离去。 等朱二离去以后,汪九成环顾四周,说道:“这里的确气派,不是我那叫花子窝所能比的,看来权势带给人的东西确实不错,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想要往上爬。” 伏缨说道:“我的汪帮主,你就别感慨了,先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纪重灵这魔头吧。” 朱雀说道:“还是由我进入陆炳府中打探一下为好,既然少了珍妃贵妃两人的顾忌,咱们就可以只针对纪重灵下手,只要找出他离开陆炳府的规律,咱们就埋伏好,对她动手。” 伏缨愕然:“你是否自大了点呢?咱们三人怎能是她的对手?搞不好我们反要被他杀死。” 朱雀说道:“有心算无心,她也是个人,总有弱点。” 汪九成虽然知道朱雀的本事,可是还是忧心重重,朱雀之所以能够叱咤江湖多年,能够保住性命,所依仗的无非就是极高的武功和高明的轻功腾云功,然而纪重灵既然跟着凌波仙子学到了更高明的轻功,那么朱雀若是被发现,恐怕连逃走都逃不掉,至于武功,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一旦他的行踪暴露,恐怕就有性命之忧,他又怎能不担心? 伏缨也劝道:“嫂子还在家……” 朱雀叹了口气:“你们别说了,偿若我不去做,你们更不够格,只要想想她和陆炳多勾结一天,武林中恐怕就会有人身受其害,咱们又怎能坐视不理?如果我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希望你跟伊雪说,能娶到她,我此生已经足矣,她对我的所作所为,当能够理解。” 这话一说,汪九成和伏缨两人都不好再说什么,三人相对无言,只能等待天黑,朱雀前去陆炳府。 到了傍晚,汪九成和伏缨跟朱雀商量:“你去可以,我们也不阻拦,但是我们也一起过去,在外面接应你。” 朱雀推无可推,只能答应下来,他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能暴露行踪,否则我在里面将更为危险,其实你们都多虑了,纪重灵未必能够发现的了我。” 说是这么说,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吃过晚饭,朱雀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朱二这间府邸什么都有,夜行衣不过是小事。换好衣服,这就要动身,一名丐帮弟子前来说道:“早上来找你们的那名叫杨三弄的,现在又来了,说有事相告。” 汪九成问道:“人还在分堂么?” 丐帮弟子点了点头。 汪九成对朱雀说道:“既然事情有了变化,我看你也别先去陆炳府了,先去看看杨三弄又带来了什么消息。” 朱雀其实对于此次行动也是心中没有底,也答应了下来。 来到丐帮分堂,杨三弄见到朱雀一身黑色的衣服,已经能够猜到他要到哪里去,他怎能不知朱雀绝非纪重灵的对手呢?因此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他说道:“我接到消息,师父知道了纪重灵所做之事,就要赶来,让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朱雀说道:“你上午才告诉我们纪重灵的事,怎么这么快,你师父就知道了?” 杨三弄说道:“我跟你们说过我们有一套相互联络的法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飞鸽传书,恰好师父怕我们这些跟踪监视纪重灵的人有危险,因此在我们离去后不久,也跟着过来,他此刻就在来京的途中,大约明天就能到。” 朱雀吁出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有你师父来了,我也可以放下了心事,不过此事事关重大,白庄主的功力又只恢复了九成,以防万一的情况出现,我们还是想到时候跟白庄主一起去见她。” 杨三弄点了点头:“我也担心师父的安危,若是有你们跟着,我就放心多了。” 当下,汪九成和杨三弄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杨三弄告辞离去。 伏缨对朱雀说道:“好了,我看你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我也好跟嫂子有个交代,否则你若出了事,我也无法面对她。” 朱雀也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担心你嫂子给你说得媒肯定就黄了吧。” 伏缨笑骂了一声,问汪九成:“晚上是否还要回到朱二的府上去休息?” 汪九成摇了摇头:“那里虽然舒服,毕竟不是长久之地,况且金窝银窝都没有自己的狗窝舒服,今晚就在丐帮分堂过一夜算了,省得来回折腾。” 朱雀说道:“我看还是会去一趟吧,这身夜行衣晚上穿着还可以,白天穿着像什么样子?我的一身衣服都落在朱二哪里。” 伏缨叹了口气:“你这家伙真多事,一身黑衣不也挺美的么?” 三人又匆匆返回了朱二的府邸,一进了大门,他们就感到有些不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三人同时想到是纪重灵,没想到他们回丐帮分堂一趟,这里竟然遭到了屠戮,若非杨三弄来找他们,恐怕他们三人才是纪重灵对付的主要对象。 三进的府院里,到处一片漆黑,所有的屋子都没有亮灯,三人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伏缨又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站起来说道:“没有人,我们进去吧。” 进了屋子点亮了灯,厅堂内的惨状让他们不忍卒视,这个府邸里的所有家丁下人,以及几名混一帮的帮众,全都被杀死在这里,整个厅堂的青石地板,几乎全被血给覆盖,汪九成略作检查,然后说道:“全都是一剑毙命,杀人的是个高手,八成九成纪重灵。” 朱雀问道:“然而她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呢?” 汪九成推测:“你不是说混一帮中有陆炳的内奸么?说不定就是这名内奸跟陆炳通报,当时咱们还未曾离去,他既然知道我们要对付纪重灵,纪重灵当然也会先下手为强了。” 朱雀说道:“希望如此,而不是别人。” 伏缨需要想一想,才能知道他说的别人指的是谁,他骇然道:“你不会怀疑朱二吧。” 第一百二十章 秋后算账 朱雀说道:“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今日咱们谈论的,关于太子和朱三,偿若是都死了,得益最大的人是谁么?” 伏缨说道:“即使如此,我也不希望是他,否则他做得就太阴毒了,不对,不应该是朱二,你看,这里死的都是他的人,若是来到这里,发现我们不在,他又怎会让人把自己人都给杀了呢?” 汪九成对伏缨说道:“你若不是内心太善良,就是被这里发生的事情吓傻了,纪重灵偿若到过这里,即使没有找到我们,她也会杀人灭口,一者可以避免这些人泄露她来过之事,死人就不会告诉我们这些,二者也会让我们心生疑惑,认为目标不一定是我们,也有可能是朱二,偿若真是朱二告诉纪重灵的话……唉,为了达到目的,杀死几名手下和一些家丁,又算得了什么呢?” 朱雀说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不是他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切忌不能自乱阵脚,将怀疑的事当做真的,那只会影响我们的判断。” 接着他找到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说道:“看来今晚只能到丐帮分堂去过夜了,还是等明日见到白重影再说吧,我也希望不是朱二,他根本就没有杀我们的必要,因为我们始终是和他站在一起的。” 伏缨没好气地说道:“希望如此吧。” 事情已经变得扑朔迷离,难以捉摸,似乎他们都有可能,又都没有可能。 翌日,升平楼。 白重影见到汪九成和朱雀等人,他说道:“上次多亏了你们,才没有让她得逞,这一年多来,我其实已经看淡了她捅我的那一刀,若非她又做出这等不齿于人的事,我都不想再见到她。” 朱雀连忙谦逊一番,并表示理解。 白重影说道:“今日申时,我和她约定了在西城门外的虎丘相见,三弄说你们也想跟着去,这本是我庄的私事,但既然你们说了,到时候便去吧,是是非非生生死死,今天也该有个结果了。” 朱雀听他提到生死,心中感到一阵不舒服,江湖中人最注重口彩,临大事前很少会提到死字,因为不吉利,但是白重影却有些不在意这点,到底是因为他能看得开,还是因为他看不开呢? 汪九成问道:“白庄主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白重影说道:“咱们分别去吧,我提前去,你们晚一会到,否则她偿若见到我带上了你们,不再现身就麻烦了。” 三人无法,只得和他暂别。离开升平楼,朱雀说道:“你们怎么看?” 汪九成说道:“我感到他对此行,信心不是很足。” 伏缨点了点头:纪重灵偿若直接从习武之人体内汲取内力,数量根本没有限制,说不定已经比白重影要高,所以白重影才这么没精打采的,我怕此行未必会多么顺利。 朱雀却不同意他这点:内力当然会有个极限,不会永无止歇,否则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白重影今日看来神色有些颓废,我看并非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如纪重灵,恐怕是因为自己不得不杀死她,所以感到有些难过罢了。 汪九成说道:“多说无益,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们真的如他所说,晚一些到么?” 朱雀想起以前和李觅踪去调查端木鹰扬之死,提到过虎丘,他摇了摇头:“我们当然不会迟到,反而要早到,只是要隐藏好行迹,万一纪重灵真的不念旧情,将白重影杀死,我们也要做好出手的准备。” 伏缨说道:你其实还是担心白重影打不过他师妹吧。 朱雀没有回答,他心中也确实有些忧虑。 申时,京城郊外,虎丘。 汪九成等人都在几棵大树间自己隐藏好了行踪,他们刚刚藏好后,白重影就首先到来,男女之间的约会,不论是爱的约会还是恨的约会,男人总会早来一步,午后的阳光散在虎丘顶上,使得虎丘竟然反射了一层金黄色,映衬的白重影的一身白衣,也变成了金黄色。 三人都不敢说话,虽然相隔这么远,但是谁说得好,以白重影的功力,会不会听到他们在这里躲着,偿若在纪重灵来之前,他们被发现了,那就太尴尬了。 申时过去了一刻左右,纪重灵才缓缓而来,她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以她现在的武功,已经没有让别人来保护的必要。 这也许就是她的悲哀,一名女子太过要强,就不容易讨得男人的欢心,此时的大部分女子,谁不是在家中,闺房内学习女工,做出一副柔弱需要人呵护的样子呢?男人天生都有保护女人的天性,若是感到这个天性扑空,总会失落的吧。 当然,并非所有的男人都是如此,伊雪不也是很要强么?慕容娇更是要强,可是她们不都有了好的归属了么? 也学要强只要对外人就好了。 白重影见到纪重灵到来,两人似乎一见面就开始了争吵,朱雀虽然听不到他们在吵什么,可是也能猜想的到,白重影一定在质问纪重灵,为何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而纪重灵自然有他的理由。 两人似乎吵了半天都没有结果,忽然纪重灵拔出了剑,指向白重影,白重影却视而不见,朱雀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怕纪重灵忽然暴起伤人,而白重影似乎连反抗都没打算反抗,但纪重灵的剑也没有刺出。 僵持良久,终于,不知白重影说了句什么,朱雀功聚双耳,也仅仅听到:“跟……回……,咱们……” 纪重灵手中的剑忽然掉落在地,人向白重影怀中扑去,白重影将她抱在怀中。 伏缨被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难道纪重灵和白重影两人和好了?那么此后到底是纪重灵听白重影的话,还是白重影听纪重灵的话?若是后者的话,此后纪重灵对江湖的威胁,恐怕还是难以泯灭,谁说得好她会就此罢手,不再干伤天害理的事呢? 但伏缨还是猜错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但朱雀知道白重影已经有了妻女,不知道他会给纪重灵什么名分,但他也很快知道了。 两人相拥了几乎有一炷香的时间,纪重灵忽然发出一声惨呼,这声音里夹杂了绝望、伤心、不甘、后悔等等情绪,但白重影依然在抱着她,又过了一会,两人分开,纪重灵缓缓地倒在地上,似乎没有了声息。 朱雀等人被这一幕变化,震惊地几乎从树上掉了下来。 白重影面向他们三人隐藏之地大声说了句:“出来吧。” 汪九成和朱雀都感到非常尴尬,原来白重影早就看出他们在这里躲着,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只有伏缨不觉得什么,他率先从树上跃下,跑了过去,汪九成和朱雀也跟着跳了下来。 来到纪重灵身旁,三人才发现纪重灵的腰间插着一把匕首,人已经香消玉殒。 白重影说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她再也不能害人了,不过,她的尸体我要带回去。” 三人都感到无话可说,他们两人虽然没有经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大战,可是由相拥到相杀,这转变,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虽然他们十分向问问白重影,到底对纪重灵说了什么,但都觉得难以启齿。 白重影将纪重灵的尸体揽在怀中,他说道:“事情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走了。” 等到白重影离去许久,他们依然站在虎丘上,没有离去,心中一直在想着他说的那句话,事情就是他们想的那样,到底是哪样? 此后,陆炳似乎失去了纪重灵这个屏障,从此收敛了很多,皇帝的病情转好,这次的长生丹虽然没有继续服用,可是他还是没有绝了通玄长生的念头。 几年后,陆炳老死,靠着皇帝的庇佑,渡过了他荣耀的一生,时候还被封为忠勇伯,谥号武惠,祭葬加等,还任命他的儿子陆绎为本卫指挥佥事。一场行宫大火,让他享受到了权倾天下、富贵无极的一生,但他对太子所作所为之事,也让太子记恨在心。 皇帝驾崩后,太子继位,是为明穆宗,所谓秋后算账,太子手握皇权以后,陆炳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明穆宗依然追责了他的罪过,并拿他的儿子陆绎开刀,将他关入大牢,若非张居正等一众大臣为其说话,恐怕陆绎也会不得善终。陆绎虽然被放了出来,但家产已被抄没,以前的熏天权势全都不见了,变成了一介平民,不久便郁郁而终,这是后话。 而朱雀和伏缨以及汪九成也跟朱二作别,事情已了,他们也要离去。 朱二十分感激他们为他所做,要给他们金银财宝作为感激,汪九成首先推辞:“我一个叫花子,用不着钱,二皇子免了吧。” 朱雀也拒绝了,他对伏缨说道:“你倒是可以留着,就省得……” 伏缨说道:“我需要钱时,自然知道去哪里去,带着这些东西行走江湖,没的拖累了我。” 朱二见他们什么都不要,又千番万般地说了无数感激地话。三人虽然暗中对他有些怀疑,而且心中颇有些疑虑,但见到朱二,这些话都说不出口,幸而此后随着纪重灵的身死,皇宫也变得安定下来,他们的那些疑惑,因为随着纪重灵的死而变得没有意义,最终也都不了了之。 事后朱雀要带伏缨回家,去见见伊雪给他说的亲事,伏缨表面上说得好听,晚上却偷偷地溜走了,而汪九成也要去嵩山一趟,去找刘苏儿,三人便就此分开。 朱雀当然回到了太湖边上的家中,经历了无数风波,才知家中的温暖。 第一章 拒之门外 江湖中,每件兵器,都差不多只有一个最认可的人,比如剑有剑神慕容寒山,刀有刀君胡漫天,鞭有鞭王百里曲直,枪有枪王呼延刺日,当然在呼延刺日死后,枪王的名头空悬了多年,他的遗子呼延格苦练家传枪法,隐隐有继承家学而成为新一代枪王的风范,就连双环这种奇门兵器,也有一席之地,名垂西北的双环门的孟长龄,生前也被成为双环之王,死后这个名头也迟早要被孟星月继承,等等等等。 但偏偏暗器却没有一个暗器之王。 许多人都云,暗器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是少林、峨嵋等名门大派,也有各自的暗器,或者说收发暗器的手法,暗器若非被少林等名门正派所认可,他们又为什么还要习练呢? 又有人说,暗器名家不是蜀中唐门么?唐门现任掌门唐主,不是令江湖人闻之肃然起敬的暗器大家么?但不管是暗器名家也好,暗器大家也好,总之不是暗器之王,大家只是承认唐门的淬毒暗器令人闻风丧胆,不过,若非因为他们见血封喉的毒药,恐怕唐门暗器都要失色不少。 就像独行大盗伏缨,从来不说自己是贼中之王,似乎这种称谓,没什么好骄傲的。 可是偏偏有这么一个年轻人,从小就要立志做暗器之王。 一个人若非天纵之资又遇到了名师,或者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极高的内力或是高明的武功秘籍,是很难在江湖中出人头地的,盖因江湖中习武之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别说人有多少,就单单去数那各种各样门派的称呼,恐怕你数上半天还是数不过来。 若是天资所限,加上没有一定的能力请到好的师父,又没有什么好运气,还想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堂,犹如痴人说梦。 但痴人说梦的人大有人在,真正能够实现的不多,偏偏叶不凡就是其中一个,但要提起叶不凡,还是要从我们最熟悉的朱雀说起。 这一日,朱雀和伊雪从西域看望师父回来,途径关中渭南县,想起一位名人在此,便想去拜访一下。 因为北斗先生身体安康,不仅没有年老的颓态,反而因为内功修为益深而近乎有返老还童之态,以前发白的胡子头发,近年来有变黑的现象,朱雀陪在他身边住了一个多月,北斗先生也因这位徒儿找到了一位好媳妇而感到高兴,更因师弟牧白云的回来而双喜临门,仿佛像年轻人一样开心,朱雀也放下了心事,心情也随之变得开朗。但伊雪却在西北苦寒之地待得不习惯,为了朱雀,她苦苦忍着,北斗先生目光如炬,又则能看不出来,所以一个多月后,他便催他们回去,并说每三年能来看望他一次就够了。 从太湖到西域天山,来回不怕有万里之遥,有两个多月都是在路上渡过,再加上陪他一些日子,加起来就有四个月左右,所以说,若是让这对璧人每年都来一趟,那是有些奢望,所以北斗先生提议三年来看他一次。若非伊雪不惯住在哪里,北斗先生好歹也会让朱雀陪他个一年半载,但这些话当然没有说出来。 回来的路上,两人无事,便慢慢行走,并不急着赶路,每到一地,便领略一地的风光,权当游山玩水,遇到朋友便进门拜访,在朋友家里住上几日再走。 而渭南更是有一位朱雀不得不去拜访的人,此人名叫胡不工,乃是关中第一巧匠,虽然已经九十多岁高龄,但据说眼不花,腰不弯,腿不瘸,身子骨硬朗着,朱雀虽然没有直接和胡不工接触过,但是却早因为他的杰作,而领略到了这位老人的手艺。 第一次,就是在洛阳常家的地窖中,遇到从门中射出的弓箭,差点射中常满丁,后来这个机关被常满丁撬了出来,发现是胡不工的设计。 第二次,乃是在京城的升平楼,二皇子遭人暗算,差点被刘余年用暗器刺杀,后来发现刘余年手臂上绑着的一件巧妙机关,还是胡不工的杰作。 有了这两次惊心动魄的遭遇,朱雀怎能过其门而不入,不去拜访一下呢? 胡不工早年就凭着一双巧手发迹,所以,他所住的地方,也是十分豪奢,近年来听说他已不再制作这些机关巧器,但一生所做的这些玩意,足够他维持这种富裕的生活再活个一百年,假如他真能活这么久的话。胡不工虽非武林中人,却在武林中得享大名,虽然他的手艺为他博得了声名,但也给他带来了危险。 死于他制作的机关暗器下的人,有一些人,会将恨意延伸到他的身上,经常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可是他至今依然活得很好,那是因为他有钱,非常有钱,所以花了大价钱请了一帮武林高手来保护他。 以前还有前来买他东西的人,会在这些武林高手的监视下进行买卖,现在胡不工老了,不再做这些买卖,所以,一般的来人拜访,通常都会被拒绝,就连县太爷若是来得不合时宜,他也不会接见。 朱雀和伊雪来到他府上时,遇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胡不工请来的江湖高手,将二人拒之门外:“我们老爷不见客,请两位回去吧。” 朱雀当然听说了胡不工花钱请高手保护自己一事,可是他看到这四位看门的高手,心中忍不住为胡不工所花的冤枉钱喊冤,如果这几个人也算得上是高手的话,那武林中的高手未免也太多了。 更何况,他们居然都没有听说过朱雀的名字,江湖中没有听过朱雀名字的人,恐怕只有那些只练了一些花把势的人。 朱雀说道:“那好,我就不见你们老爷了,你们的管事是哪一位,可否让我见见?” 所谓管事,就是这些家丁的头目,这么多所谓的江湖高手,当然得有人约束,否则他们监守自盗起来,谁能阻止得了? 这四人十分傲慢,并没有将朱雀的话放在眼里,其中一人说道:“找我们管事?我们人人都能管事,管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前来骚扰之事,偿若再不走,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若是普通女子,早就劝自己的男人不要多事,赶紧离去,可是伊雪自然毫不担心朱雀,她反而觉得很有趣,想看看朱雀怎么对付他们。 朱雀被这些滥竽充数的江湖高手给气得怒极反笑,一名家丁脸露凶相:“怎么?不服气么?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就是县太爷要见我家老爷,没有提前打过招呼,我们老爷也不见,赶紧滚开。” 其中一人甚至伸出手来推搡朱雀,朱雀在他的推搡之下,忽然倒飞了出去,这名家丁茫然不知怎么回事,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朱雀推飞。 朱雀被他推飞之后,直接撞向街对面的一堵墙,人在半空中,朱雀喊道:“好小子,竟然敢打人!” 眼看他就要撞在墙上,但不知怎的,他忽然又倒飞而回,人又来到了他刚才被推搡的地方,仿佛从来没有动弹过。 这一下,四名家丁这才知道遇到真正的高手了,他们四人留下两人在门口看着,另外两人进门后,紧紧地关上了大门,听声音,是大呼小叫地去喊人了,看来他们是想凭借人多的优势,来对付这名不速之客。 只听一阵混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但只片刻又安静下来,朱雀和伊雪两人站在门外,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来探望别人,被人拒在门口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 第二章 出手不凡 终于,门再次被打开,一名精壮的汉子领头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口中呼喝着:“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来胡府捣……” 等到他看清是朱雀时,他的呼喝声仿佛被人用剪刀剪断,剩下的一个乱字,留在他肚子里,没有说出来,接着他立刻转变了态度说道:“啊,哈,原来是朱雀大侠,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朱雀大侠都认不出来么?请请请,请进!” 朱雀见到此人,也感愕然,忍不住说道:“是你?你何时做了胡府的管事?” 原来此人正是烂赌鬼欧阳九,欧阳九挠了挠头说道:“什么管事?我是陪人前来找胡不工的,正在厅中坐着,听到门口家丁大呼小叫的,便跟着出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朱雀和伊雪跟着他走了进去,欧阳九笑着说道:“这些势利眼在我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态度,被我举起来扔到房梁上,他们才放我们进去的。” 朱雀问道:“你们?还有谁?” 欧阳九说道:“一个无名的少年,说是要和胡不工打个赌,我听说有赌,便跟着前来。” 朱雀说道:“我还没有多谢你上次去峨嵋搭救我一事,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便是我的内人伊雪。” 欧阳九冲伊雪嘿嘿一笑:“你们已经……嘿嘿,我还没有喝过你们的喜酒呢。” 朱雀说道:“改日有空,我单独请你喝便了,对了,你怎么在这?” 欧阳九说道:“说来话长,好了,坐在主人位置的那位老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是谁了吧。” 朱雀携着伊雪的手,两人同时进入客厅,坐在客厅的主位上,的确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头发已经全白,脸上也都是皱纹,斑斑点点的老人斑几乎占了一半的脸面,身子消瘦,可是正如传言所说,精神很好,这就是以巧匠闻名江湖的胡不工了。 见到胡不工,朱雀报上姓名,胡不工点了点头,对朱雀说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朱雀,是武林中受人尊敬的大人物,来,请上座。” 上座虽然空着,但只有一个位子,朱雀不想和伊雪分开坐,便说道:“我坐次席就行了,不用客气,这位是?” 客座上还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名少年站起身来说道:“在下叶不凡。” 朱雀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便也没有客气作伪说什么久仰之类的,他点了点头,和伊雪坐在一张茶几的两边,自有下人奉上了茶点。 而欧阳九也自己坐了末席。 胡不工对朱雀说道:“朱小侠来得正好,这位名叫叶不凡的少年前来找我,说是要和我的暗器比试比试,说是凭他的手法,可以胜过我的机关暗器,要跟老夫打个赌。” 朱雀看着叶不凡,想不到他区区一名少年,竟然要比试这个,这才明白欧阳九说这无名少年和胡不工打赌一事,这自然难以令人置信,若是前来找胡不工打赌的人是唐门的堂主,那还差不多,他一个小小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想和机关比试,怎有胜算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不知要赌的是什么?” 胡不工说道:“他要赌我的两件暗器机关,唉,其实赌一把也没什么,我也不信他能赢我,只是我怕打击他的信心。” 朱雀又看了看这名叫叶不凡的少年,不论怎么看,他都不像什么暗器高手。 朱雀对叶不凡说道:“在比试以前,何妨露上一手,让我们看看,你是否有比试的本钱?” 叶不凡点了点头,答应得很痛快:“可以。” 胡不工也觉得朱雀提议很好,在朱雀和欧阳九的法眼之下,他有没有比试的资格,一看就明。 在几人的注视下,叶不凡从座椅上起身离开,来到院子中,他指着院中的一棵石榴树说道:“不如就以此树为目标。” 欧阳九见那棵石榴树粗逾手臂,上满结满了石榴,他人和树之间相隔不过五六丈,他看到叶不凡所选的目标,忍不住哈哈大笑:“目标选择这棵树,就算是三岁小孩也能击中,这露一手,是否过于简单了?” 叶不凡说道:“听说烂赌鬼欧阳前辈也是暗器高手,一手漫天花雨出手不凡,如果我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那我还有和面目要和胡不工大师比试呢?” 欧阳九想不通他有什么本事,不由自主地说道:“先看看你的暗器吧。”他心中暗道,说不定他有些什么门道我做不到的,大话那也就不用先说了。 叶不凡从怀中掏出两枚铜钱,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异的动作,手臂一摆,手中的铜钱就飞了出去,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两枚铜钱分别向两枚石榴飞去。 若只是用铜钱将石榴打下来,那朱雀一定会觉得失望极了,这种铜钱打下石榴,他就算是闭上眼睛再转过身子,也能够做到,不知叶不凡为何全神贯注。 终于铜钱来到了石榴边上,取的是石榴皮,而非石榴梗,就在几人讶然的注视下,这两枚铜钱像是有了灵性,又像有人拿了一把刀子在石榴上使力,等到铜钱围着石榴转了几圈,又倒飞回叶不凡手中时,这两只石榴的石榴皮全部被削掉,而石榴却还稳稳地挂在树枝上。 粉红色的石榴籽露了出来,在阳关下闪闪发光,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这手一露,震惊了所有的人,朱雀这才知道,这少年前来和胡不工打赌,绝非是大言炎炎,他名叫不凡,果然出手不凡。 等到叶不凡回到屋内坐好以后,欧阳九这才回过神来,这一手他当然做不到,就算是把石榴放在他手中,让他用铜钱去削皮,恐怕还要老半天才能削得这么干净。 叶不凡对朱雀说道:“如何?够不够资格?” 朱雀点了点头,他绝对够资格,但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他问道:“不知你要和胡不工大师打的赌是什么呢?” 叶不凡望向胡不工,胡不工苦笑道:老夫一生做出了无数机关巧器,其中有两间作为暗器的机关,是我巅峰时期的代表作,我十分喜欢,便留了下来,没有出售,原有自赏之意,这两件暗器,一个名为含沙,一个名为含血,都是我呕心沥血的杰作,这名少年想要通过手发暗器和我机关比试,偿若他赢了,我这两件杰作就送给他。 朱雀哦了一声,听着两件暗器的名字,就知道这巧器机关绝不简单,含沙自然意指含沙射影,而含血更为明了,那就是含血喷人,这两个名字让人听来都为之心惊肉跳,当然都是了不起的杰作,他想起了一事,问叶不凡:“若是你输了呢?输了,你用什么做赌注?总不能你赢了拿走东西,输了就拍屁股走人吧。” 叶不凡笑道:“当然不是,如果我输了,我就留在胡府,作为胡不工大师的家丁之一,直到胡大师寿终正寝就。” 朱雀点点头:“这代价也不小了,以你的身手,似乎比那些家丁加起来还要高明,胡大师和你赌,并不吃亏。” 胡不工问朱雀:“我不吃亏?” 朱雀点了点头:“你当然不吃亏,反而还占了便宜,机关巧器再珍贵,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输了就输了,可是偿若你赢了,便有了一位真正的高手来保护你,比起身外之物,胡大师的安危自然更为重要。” 第三章 三轮比试 胡不工说道:“想不到朱雀少侠竟然是如此伶牙俐齿的人,如果我输了,岂非不但没有了他的保护,这两件暗器当然也跟着离我而去,没有他,我不过是和平时一样,你们以为我真的会依仗那些废物来保护我?他们只是帮我挡住了一些喧闹而已,真正能够保护我的,只有这两件暗器,若是被他赢走了,我岂非一无所有?那才是真正的吃亏,吃了大亏。”原来他并不是不知这些家丁并非什么高手,他用这些人只是充个样子,杀招还是他自己的暗器。 朱雀问道:“那,以你来说,这赌就不打了?还是你对自己的暗器没有信心?你想想,若是你的暗器输给这名少年的话,说明并没有多厉害,他跟本不用打赌,直接来抢,你有用什么来阻止呢?因为你的暗器比不过他。” 胡不工说道:“任你说得再好,我也不赌,他要来抢便来抢,在比试分胜负以前,想必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吧。” 朱雀看着叶不凡,叶不凡点了点头,诚实地回答:“我也没有把握。” 胡不工说道:“你看看,偿若我打赌赢了他,他虽然做了我的家丁,来保护我的安危,但恰恰说明了他还不如我手中的暗器,那么我还要他来保护我做什么?” 朱雀想不到胡不工人已经九十多岁高龄,可是头脑之清醒,还胜于常人,计算得十分精明,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他这么精明,又怎能做出这么精巧的暗器呢? 欧阳九也十分失望,忍不住嘟囔道:“如此说来,那是赌不成了?” 这时候伊雪忽然说道:“胡不工大师手上不是还有两件暗器么?为何不能只比使一件呢?这样输赢对胡大师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胡不工陷入犹豫之中,其实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暗器是否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用手发射出来的暗器,在这名少年到来以前,他是具有相当的自信,认为以天下间的人力,无论如何不能和机关机括相比试,可是看到叶不凡用铜钱将石榴的皮给削下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当然的自信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知道结果,而伊雪的提议,也不至于让他输了以后两手空空。 朱雀赞赏地看了伊雪一眼,同时心中升起一个疑惑:若是叶不凡赢了的话,他再要这机关暗器又有何用?反正不如他人发出的暗器,要不要,岂非都是多此一举?还惹得胡不工心不甘情不愿,而且还说明了要他的两件机关暗器? 胡不工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着叶不凡,问道:“你怎么说?” 叶不凡叹了口气,说道:“尽管只有一个暗器做赌注,但总比没有比过,我就回去的好,好吧,我赌。” 胡不工:“赌注依然是你留在我府中不变?” 叶不凡点了点头,说道:“不变。” 胡不工说道:“好,我就用这件含沙暗器和你比试。” 叶不凡说道:“含沙和含血两件机关暗器应该都是差不多,用哪一件都行。” 朱雀不知道他们比试的是什么,是速度,还是准确?还是别的什么花样? 胡不工对众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众人以为他要去取这个名为含沙的机关暗器,都站起身来。 胡不工带着众人来到后院的一间极大的屋子,房间的两边放着许多工具,看来就是胡不工平日打造机关巧器的地方,朱雀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纵深二十多丈,宽约十五六丈,高两丈,有些接近一座宫殿的规模了,不知道胡不工要这么大的屋子做什么用。 在屋子的尽头,有几块立着的板子,板子上有些图形,不过看不清楚,而看胡不工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去取暗器的打算,难道他又后悔了? 胡不工向屋子里面走着,众人情不自禁地跟在他的后面,心中想到:不知这含沙的暗器长什么样?想到就要看到这件机关巧器,众人心中都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含沙既然取自含沙射影之意,据东晋人干宝所著《搜神记》上记载:“其名曰蜮,一曰短狐,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则身体筋急,头痛、发热,剧者至死。”而南朝宋人鲍照的诗云:“含沙射流影,吹蛊痛行晖。”说明含沙射影是指射中人的影子,却导致人中毒生病,当然,蜮或者短狐这种动物自然只是不存在的神物,含沙射影主要意指暗中伤人,不过还说明了暗器上有毒,不知是不是如此。 诸人跟着胡不工来到屋子尽头,也没见他开箱倒柜拿出什么机关暗器出来,反而将一根横在墙上的木棍向下一板,这些木板便开始左右移动起来,朱雀离得近了,这才看到木板上画的都是些人像,这些木板立在地上的一道长长的槽轨之中,不知这个槽里是以什么为动力,竟然能让木板左右移动个不停,不过想起他是关中巧匠,却也不觉得怎么奇怪了。 胡不工对叶不凡说道:“死靶子怎及得上活靶子?咱们两人站在门口轮流发射暗器,向这木板上的人像发射暗器,能够射中这五块板子上五对人像的眼睛最多的人为胜。” 朱雀回头看了看屋子的大门,离这里足足有二十五丈,一般暗器经过这么远的距离,劲力就衰了下来,更别说这木板还在左右移动,想要射中这木板上人像的眼睛,那更是难上加难。 欧阳九也觉得这个比试过于困难了,他喃喃地说道:“若是用一张强弓,倒还差不多。” 胡不工说明了比试的内容,然后向叶不凡傲然问道:“如何?若是觉得做不到,现在不比,也还来得及。” 叶不凡也是两边张望了一会,然后说道:“比了。” 欧阳九忽然嚷嚷道:“这么比试不太公平。” 胡不工乜着眼睛问他:“怎么不公平呢?” 欧阳九说道:“这是胡大师的地方,胡大师最自己安排的东西自然熟悉不过,而这位小兄弟不过初来乍到,对着些木板人影都不熟悉,这场比试岂非不公平?” 胡不工问叶不凡:“你说呢?” 叶不凡说道:“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偿若贸然和人动手,如何能够事先熟悉?好,不过我的要求是咱们比试三轮,你我轮流来,每次射出十根暗器,三把相加,射中眼睛最多的为赢。” 胡不工点了点头:“可以。” 叶不凡问道:“是胡大师先射,还是我先射?” 胡不工见他这么有自信,又踟躇了一下,说道:“你先来。” 叶不凡说道:“好,咱们都退到门口。” 来到门口,叶不凡掏出自己的暗器,外面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钢针,他说道:“这种钢针的针尾是弯的,表示是我发出的暗器,你们一看便知,好了,我要出手了。” 伊雪仅仅握着朱雀的手,似乎对这一场比试,也感到非常紧张。 朱雀心中暗暗好笑,女人就是沉不住气,不知道她是希望谁赢呢?叶不凡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似乎更惹人好感,看来伊雪希望他赢的可能性比较高。 只见叶不凡这次不像在门口射石榴那般不以为意,而是全神贯注起来,冷不丁地他的手连续甩动,也看不出他如何取出暗器的,他一开始出手,便连续不停地发射出暗器,直到十枚钢针全都射完,这才停下。 欧阳九忍不住第一个来到木板前,他仔细看了看木板,惊讶地说道:“射中了九只眼睛,有一只射偏了,但也没有偏多远。” 胡不工停下了木板,叶不凡将十枚钢针收回,胡不工又让木板动了起来。 终于轮到胡不工发射暗器了,却见他没什么动作,一阵轻响从他袖中射出,众人还不知道他射出几枚钢针时,胡不工说道:“请各位去看看,我射中了几枚。原来他的暗器已经发射完了。” 来到木板前,欧阳九骇然发现,胡不工这么快地射出暗器,但所有的暗器都射中了眼睛,也就是说,十枚钢针都命中目标,这一把是胡不工赢了。 这下就连朱雀都暗暗叹气,若是胡不工三把都是射中十枚,加起来就是三十枚,而叶不凡已经失手一次,即使两次都射满十枚钢针,也会输,而以胡不工这么轻描淡写地射中十枚来看,似乎他再射中二十枚,也没什么问题。 朱雀有这种想法,其他人也都这么想,欧阳九看了看叶不凡,发现他的脸色如常,心下忍不住暗暗佩服他的镇定。 殊不知一个练暗器的人,最大的功夫就是镇定如恒,若是遇到点事情就慌乱,哪还怎么发射暗器呢?胡不工也将钢针取出,不过却没有安装在暗器中,看来含沙能够射出的钢针足够,一直到现在,含沙暗器由于被胡不工的袖子遮挡,众人都不知道含沙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第二轮,叶不凡射中了十枚暗器,胡不工同样轻轻巧巧地射中了十枚。 看来胜负要在第三把来决定了。 第四章 板上钉钉 第三把还是由叶不凡先射,这一把不知因为紧张,还是怎的,十枚钢针竟然射偏了一枚,只中了九枚。 这么一来,三把暗器,叶不凡之射中了二十八枚钢针,而胡不工还有一把没射,已经射中了二十枚,看来,这场比试还是以胡不工的赢面为高,而且他从来没有射失的记录。 看着胡不工准备射时,欧阳九一伸手,说道:“等等。” 胡不工问道:“怎么?” 欧阳九问道:“假如要是结果相同,怎么判定输赢?” 胡不工看了看叶不凡,然后说道:“结果相同,就继续比下一把,比试就要公平,让人心服口服,不是么?” 欧阳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本以为胡不工会说,要是结果相同,就算我输就是了,但胡不工竟然连这一点便宜都不让叶不凡占,或者说也没有说自己会占他的便宜,说明这只老狐狸十分之谨小慎微,而谨小慎微则正是发射暗器的基本条件。 轮到胡不工开始射时,朱雀看了一眼叶不凡,发现他脸色平静,并没有太多的紧张,心下也暗暗佩服他,若是自己和他异地而处,自会紧张得要命,因为胡不工这一把射完以后,就将决定叶不凡以后数年的命运,而从胡不工此刻的身体状况来看,再活十年都似乎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按照约定,叶不凡就要留在胡不工家,保护他十年了。 伊雪显然想到了朱雀同样的问题,她紧张得抓住朱雀的手,手心都沁出了汗。 欧阳九在旁边也是一脸紧张的表情,等着眼睛看着胡不工,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十分安静的情形,一阵破空声划过这从门口到木板二十多丈的距离,密集的“咄咄”声传来,前两场比试都是欧阳九抢先去看结果,这一次,他竟然没有争着去看。 朱雀迈步走了过去,来到木板旁,看到木板上的结果,心中不禁为叶不凡感到悲哀。 胡不工的十枚钢针全中,这么一来,结果就没有丝毫悬念了,胡不工胜了,也不用再比试下一把。 而叶不凡也将如同两人先前打赌时的赌注所言,留在胡不工家中做一名家丁,直到他寿终正寝。 欧阳九也提叶不凡感到惋惜,怎想得到这名如此优秀的少年,将要被困在胡府中多年呢?对于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这种被困,如同被关入了一个范围略微大一些的牢笼。 唯有叶不凡依然神色平静如初,胡不工得意洋洋地问他:“怎样?” 他满拟叶不凡会有些失魂落魄,没想到叶不凡却笑道:“自然是你赢了,我输了,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一根长钉子,钉在两块木板上。” 胡不工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叶不凡说道:“板上钉钉,再稳妥没有了,对了,你要给我安排一间干净点的向阳的屋子,还有,我饭量很大,你可要管饱。” 胡不工也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扭曲起来,虽然说不上笑脸如花,可是也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他笑道:“这个自然,跟着我要是连饭都吃不饱,岂不让别人说我小气?” 朱雀和伊雪以及欧阳九见到事已至此,便纷纷告辞,胡不工对叶不凡说道:“不凡,他们都是为你而来,你去送送他们吧。” 这不凡二字,让朱雀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老狐狸使唤叶不凡的口吻,仿佛叶不凡已跟随他多年。 叶不凡送三人来到门外,看到三人瞧着自己的表情,仿佛探监的亲人看着深陷牢笼的人,他笑道:“我家境不好,现在找了一个管吃管住的东家,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 朱雀想不到他此时还能说出俏皮话,看来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失落之感。 欧阳九则说道:“老弟,以你的身手,还不是想走就走?这老家伙又怎能留得住你?” 叶不凡摇了摇头:“我既然话已说出口,就不能不算,你们不用担心,说不定我会缠着胡大师教我一点手艺呢。” 众人见他如此说,知道劝不了他,只好不再相劝,和他作别而去。 欧阳九和朱雀伊雪三人走出了一短距离,朱雀对于叶不凡打赌一事还是感到有些心情沉重,他本来是前来拜访一下胡不工,想问问他关于自己见过的两件机关暗器的事,哪知被叶不凡前来这么一打扰,此事问与不问本来就没什么,心境却由此改变,欧阳九说道:“难得和朱雀大侠相见,我听你们吃酒,请万勿推却。” 朱雀说道:“好,反正我们夫妻两人也没什么事。” 来到一家酒楼,三人坐好,由主人欧阳九点的菜,水盆羊肉、红烧羊头、时辰包子、凉拌黄花菜以及潼关小菜等,酒自然为白水杜康酒。渭南古称下邽、莲勺,本来取意为渭水之南,但是渭水之北的一部分也属渭南县的管辖,所以名称已经无所谓,附近的一些美食都向最繁华的地方聚集,一家有名的酒楼就可以吃到周围几个地方的特色菜,西北人主食以面为主,最有名的就是椽头蒸馍以及种类繁多的面条吃法,伊雪不饮酒,欧阳九照顾她,帮她点了一些主食。 朱雀边吃边问欧阳九:“一别两年,不知你在这里做什么?” 欧阳九喝着酒,说道:“不知朱大侠还记不记得曹睿此人?” 朱雀想了一想,说道:“不知你说的可是太原府知府曹锦华的儿子?”同时心中醒悟,此人可能是为了大头鬼诸葛聪报仇而来,他们五人号称淮阴五鬼,老大被人宰了,自然是相当没有面子。 果然,欧阳九说道:“不错,我们淮阴五鬼里,好色鬼丁老二死于丐帮汪帮主之手,也算他咎由自取,我也无可奈何,可是我们老大诸葛聪,却无端死于这名混小子之手,这个仇,我如论如何也得要报。” 朱雀点了点头,肚中暗暗好笑,这诸葛聪其实是为了他们给曹睿惹上麻烦,逼着他杀的,不过他自然也解释不清楚,这个锅他只得默默背着,他故意问道:不知你们老大和他有什么过节?他为何要痛下杀手呢? 欧阳九说道:“想来他身为知府之子,横行不法,得罪了我们老大,我们老大出手教训了他,他便依仗他爹的势力,将我们老大害死,否则以这小子三脚猫的功夫,怎能是老大的对手?他连给我们老大提鞋都不配。” 朱雀问道:“不知结果如何?” 欧阳九恨恨地说道:“这小子自知得罪了我们淮阴五鬼,终日在他爹请来的几十名江湖人的看守之下,我几次想下手,都没有寻到机会。” 朱雀说道:“这些江湖人武功很高么?既是很高,就不可能愿意保护他,以烂赌鬼的身手,竟找不到杀他的机会,倒也奇怪。” 欧阳九呸了一声,说道:“这些人我虽然不放在眼里,但里面有几人我都认识,一是我看在他们面子上,不好出手,想避开他们,二来我也担心出手后被他们认出,惹出后来的麻烦。” 朱雀点了点头,知道还有后话。 第五章 街头骗术 欧阳九说道:“不知这小子烧的什么高香,前些日子,我觑准机会,正要下手,偏偏白云庵的静闲师太又来了,我虽然还没有动手,但还是被她发现了行踪,她知道我的目的,希望我看在白云庵的面子上,饶了他一命,我跟她据理力争,说起老大诸葛聪被他害死一事,静闲师太说出了几件我老大做的错事,说他死于曹睿之手,也是死得其所,只是若是我一意孤行,非要杀死他报仇的话,她们白云庵不能坐视不理。他奶奶的,我没有法子,只好打消了杀死这小子的念头,我看他现在过的惶惶不可终日,恐怕也活不长久,为了他得罪白云庵的人,太也不值。” 当着伊雪的面,他骂了脏话,脸色微红,又告了歉,伊雪一笑表示没有什么。 朱雀点了点头:“你这个决定很明智,得罪了她们,可不是说笑的,为了曹睿这种人的狗命,更是不值,对了你是怎么认识叶不凡的?这少年好生古怪。” 欧阳九听到朱雀说起叶不凡,本来愤恨不平的脸色也笑了起来,他说道:“这小子却是很古怪。” 然后他告诉了朱雀他遇到叶不凡的经过。 那日欧阳九报仇不成,便决定四处转转,散散心,为了一舒心中的怨气,他自然是连天加夜地开赌,以他的赌技,若非对方作弊,很难能赢他,这一日,他在渭水之畔的一家赌场大赢以后,离开赌场,却被几名赌场的打手跟上了。 看来赌场输得很不服气,同时也怀疑欧阳九作弊,便想跟上来找他麻烦,欧阳九也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假装不在意地走在街上。 街上人多,那些人没有下手的机会,欧阳九甚至想给这些人制造些机会,好趁机打一架,舒舒闷气,但是在前面的一条街边,围满了一群人,欧阳九禁不住好奇,也跟着围了上去。 过去一看,他禁不住好笑,原来大家看的,不过是普通人的一个摊子,在不远处放着几个碗和罐子,然后又备了一些沙包,偿若有人能够将这些沙包丢进碗中,或者罐子里,就会有相应的奖励,这本是小孩子的玩意,可是此人在这里摆的摊子,却有行骗的成分在内。 丢入碗中的沙包,奖励比较低,赔率一赔二,而偿若能够将沙包丢入罐子,则为一赔十,也算是赌博的一种,问题就在于这罐子口,罐子口十分细小,又是向内收口,而沙包则比较大,偿若是拎着沙包放进罐子,当然容易放进去,因为在拎起来的时候,沙包会因为里面的沙石下坠而变得细一点,偿若是用丢的,则沙包会变得扁平,落到罐子口上,就会因为沙包大罐口小而进不去,那么参与之人付出的钱就将化为乌有,归摊主所有。 即知是骗人的玩意,欧阳九自然也不想再理会。 偏偏有很多人上了当,人人都有一些赌徒的心态,觉得一赔十的赔率很高,偿若老天眷顾,忽然投了进去,那么一两银子转眼就变成了十两,也就是这种不劳而获的诱人想法,促使了许多人前来尝试。 摆摊的那人因为这些人接连上当,接钱接得脸都兴奋得红了。欧阳九本想提醒众人,这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过是别人的生活饭碗,江湖人风雨漂泊,生活不易,自己何苦断了他的买卖。 他这就像转身离去,有一位挎着篮子的老婆婆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看这位老婆婆的服饰,并非什么有钱人,但她的出手可不低,一出手就是二两银锭,看着老婆婆脸上带着紧张的神情,便知这二两银子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本来要走的欧阳九忍不住想看看这老婆婆的结果,虽然他早已预知到了结果。 果然,这老太太颤巍巍地挑选了一个较为小点的沙包,欧阳九心中暗叹,偿若选一个大一点的沙包,将会因为沙包中空更多,还有些希望,这个小点的沙包里面沙子较为实在,难以投中。 就在这时,这名摆摊的人说道:“老婆婆要不然别试了,我把银子还给你,你走吧。” 欧阳九见这名摆摊人摆明不想骗老人的钱,心中略生好感,可是老婆婆执意要尝试,欧阳九忍不住暗叹,人之贪财,果真是不分老幼,想到这里,自己差点讶然失笑,因为自己若非也是这种人,又怎会陷入赌博的泥沼之中呢?以己推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呢? 虽然这老婆婆掷得已经很准了,而且是出人意料地准,但因为沙包横着丢过来,变得臃肿扁平,所以虽然来到罐口,却因为沙包大而罐口小,又从一侧滑落,看着沙包落到旁边以后,老婆婆似乎自己也不能相信这结果,两眼变得空洞无神。 欧阳九知道这种失落感,自己烂赌一夜之后,临天明时输得裤子都差点当掉,就是这种感觉,空虚和无奈。 一时人群中看着老人可怜的样子,都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是这沙包比罐子口大,所以扔不进去吧。” 摆摊的人拎着滑落的沙包,向罐口一放,轻轻巧巧地放了进去,他说道:“大家看好了,沙包能放进去,你们可不要瞎说我这是骗人。” 本来在说话的那人,瞬间哑口无言,看到他把沙包放进罐子,原本心有余虑的人,又开始掏钱,试图能以一博十,围观的人一阵喧闹,再也没人去注意那位老人。 欧阳九转过身去,看到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木然地转身离去,身子似乎也在颤抖。 欧阳九心中暗叹,却又没有办法,这是老人自己的选择,摊主也劝过他,尽到了义务,只能她自己来承担这个结果了,这二两银子,就当老人花钱买个教训吧。 其时河南旱灾,延连到西北,百姓的生活十分困苦,二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一笔巨资了,对于一些乡农,足够他们数月的生活度用。 再看下去已属无聊,欧阳九正要离去,那老婆婆忽然又回来了。 欧阳九心道,偿若这次她再执迷不悟,自己怎都要阻止她。 这次过来,并非她一个人,而是一名相貌平凡的少年带着她回来的,这名少年自然就是叶不凡,当时欧阳九并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这老婆婆的孙子,他上去相劝:“这是骗人的把戏,你们不要再赌了。” 这少年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关心,这也算不上什么骗人,只是大家都不会掷罢了。” 欧阳九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在说大话,这少年带着老婆婆进了人群,递给摊主两贯铜钱,摊主见他赌得不多,也没有在意,只是见他身后跟着那位老婆婆而多看了几眼,便接过了两贯钱,给了他一个沙包。 这少年扔沙包的手法很怪,别人扔沙包,都恨不能离罐子近点,几乎都是平平地扔过去,这少年却是向上扔,围观的人都以为他是老婆婆的孙子,看他扔的时候,众人的眼光都在随着这沙包的方向移动,只见沙包来到了罐口上方一丈左右高,再落下来的时候,仿佛沙包有了灵性,又如泥鳅钻入洞里,直接滑进了罐子,这时候,欧阳九才知道这少年的手法如此高明。 而摊主也震惊了一下,知道遇到了高手,两贯铜钱的十倍,正好是二两银子,他取出老婆婆刚才给的二两银子递给少年,心中暗自庆幸少年下得赌本不多。这少年接过来,就交给老太太,并说道:“回去吧,不要再赌了,你手法不行。” 这老婆婆说道:“我做了几十年针线活,眼里觉得还行,哪知还不如你这个小伙子,这可真是多谢了,唉,这是主人让我买东西的钱,我偿若输在这里,回去主人一定不依不饶,正不知怎么办才好,若不是你,我只好上吊了……你可真是好人,好人呐!” 少年再安慰了她几句,她才转身离去,而少年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六章 天资所限 包括欧阳九在内,围观的人这才知道,这少年并不认识这老婆婆,摊主见他离去,暗自庆幸他没有继续赌,其他的人受到少年的启发,纷纷下钱,像有样学样,但自然都没有再掷进去,陡让摊主挣到了更多的钱。 欧阳九对这名少年不禁心生好感,此人不禁为老婆婆赢回了钱,更重要的是,和他有相同的心思,都没有太让摊主难堪,他本可以继续赌下去的。 既然觉得他不错,便不想失之交臂,向和他做个朋友,他便朝少年追去。 欧阳九请他在一家酒楼吃饭,两人互报了姓名。欧阳九对叶不凡的侠义行径赞口不绝,叶不凡笑道:“这不算什么,我看那老婆婆心神不定,怕她出事,便帮她一把,我又没有损失什么,算不上什么侠义之举。” 欧阳九提醒他:“那两贯铜钱不是你出的么?你岂非损失了两贯钱?” 叶不凡这才醒悟:“你说得不错,唉,我一时糊涂,经你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不行,我得去找他。说着站起身来。” 欧阳九又拉他做下,说道:“两贯钱值什么?以你的身手,还要在乎这个?” 叶不凡脸红起来:“那可是我几日伙食之资。” 欧阳九哈哈大笑:“这几日我请你吃饭,就不用去找了,对了,你这一手扔沙包的手法可漂亮得紧呐,不是师从何人?” 叶不凡说道:“这是我自己每日苦练,练出来的。” 欧阳九以为他有什么顾忌,没有对自己说实话,不曾想他恨快得知,叶不凡的暗器手法,确实是自己苦练而来。 叶不凡接着说道:“我出身贫寒,小的时候,村里有一个教人学文习武的先生,可是学费不低,家中出不起这个钱,我偷偷地找过先生,希望能够只跟他习武,学费也希望少出一半,这位先生人很好,替我相了相骨,最后说道,我天资不好,不是习武的材料,让我花这个钱,不如学文,唉,你不知道,我小时候非常向往那些武林高手,行侠仗义,行走江湖,幻想着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能够随心所欲地飞檐走壁,高来高去,可是这位先生的话,却像一盆水,把我心中的这一股火苗,浇个生透,我不禁生出了无尽的绝望,不知欧阳九前辈能不能理解?” 欧阳九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有被人瞧不起的事情,唉,小的时候,我顽皮胡闹,不爱听父母的话,有一天,我母亲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孩子,你知道人们为什么喜欢牛,尊重牛么?那是因为牛能耕地,能拉车,就连牛粪也能施肥浇地,人们爱惜物件,是因为这些东西都十分有用,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还不如我手中的这台纺车,还能帮我纺纱卖钱,你整日不听话,你打算成为一个无用之人么?那时候的我感到十分羞耻,觉得自己不如一根通火棒有用,不如一堆牛屎有用,从那以后,我便苦心练武,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 叶不凡点了点头:“那是欧阳前辈能够改变的事,而我天资不好,据先生所说我腰骨天生柔弱,过于用力,反而有损身子,我闻言回到家后三天三夜不吃饭,心中想着,不如死了干净,我就是废物一个,父母以为我病了,要给我请大夫,我这才哭着将事情告诉他们,母亲劝我可以学点别的,可是我大哭大闹,就是要学武,就是要学武。父亲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他从外面拿来一根木头,和一片篾片,然后对我说道,用这个篾片,把木头锯断。” 欧阳九听得愣住了:“你父亲让你用篾片锯断木头?” 叶不凡点了点头。 欧阳九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叶不凡察言观色,说道:“你是想说,我父亲是不是脑子有病?” 欧阳九反问:“难道不是么?” 叶不凡摇了摇头:“我父亲此举非常有深意,我当时忘了哭,对他说道,篾片怎么能够锯断木头呢?得用锯子。父亲点了点头,问我,那是不是篾片没用?我说篾片没用。父亲又出门拿了一个锯子回来,却说道,用这个锯子,给我编个筐。我说道,锯子怎么能够编筐呢?父亲问我,那是不是锯子又没用了?我豁然而悟,懂得了,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道理,老天爷把你造成什么样,就一定有什么样的作用,但是我想要的是武功高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啊。” 欧阳九点了点头,说道:“篾片想要锯子的作用。” 叶不凡接着说道:“我想了许久,天天去村口听说书的人讲侠义英雄传,当他讲到有一位暗器大侠凭借一手让人猝不及防的暗器行走江湖的故事,我便受到启发,回去后从投石子开始练起,后来又练了眼力和手劲,这中间的辛苦就不用多说了,所谓孰能生巧,就是指得我这种笨家伙吧。” 欧阳九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是凭借自己的毅力,整日习练,才有此结果?” 叶不凡说道:“正是,你看我的手。”说着伸出了自己的手,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是爱乎自己的外貌,虽然叶不凡相貌平凡,可是他的一双手,更是如同老树枝那样,干枯粗陋,整个手掌都结出了厚厚的茧子。 欧阳九一见之下,便知他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手掌也必然流过不少鲜血,才能有这般模样。欧阳九问他:“你后悔么?” 叶不凡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每多练一天,我都会想,自己已经向理想迈多出了一步,怎会后悔?只是有时候会因为一个人在练,而觉得有些孤独和寂寞罢了。” 能够专注在一件事上许多年的人,自然会在这一件事上有着惊人的成就,那一年,叶不凡七岁,他整整练了十年,每日都不间断,不论是大如拳头,还是细如牛毛针的暗器,他都能收发自如,他赋予了这些暗器以灵性。前些日子,他感到自己已经颇有成就,难以更上一层楼,便想到江湖中历练历练,他辞别了父母,带着为数不多的一些银钱,便出发,准备去他向往已久的江湖。 许多人都在踏入江湖以前,都把江湖想象得十分美好,认为在江湖中的人,不是好人,就是坏人,整天打斗不休,叶不凡想要做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他的怀中带了足足的钢针,能够惩强除恶。 但现实并非如此,江湖中为数最多的,都是那些为了讨生活,而从事各种劳作的人,他道听途说江湖中人每日潇洒生活,若非他家境豪阔,便是他有着稳定的收入来源,一个穷小子,也想潇洒行走江湖,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眼看钱财将尽,叶不凡便想去找点事做。 如同村子里先生所说,他干不了粗重的活,在饭店打杂端盘子端碗洗盘子什么的,他又不屑于去做,终于去做了,却还不如一位老妇人灵活,他怎能想得到自己怀揣这梦想,苦练十年,竟然落到这种凄凉的地步呢? 偿若他练的不是暗器,而是轻功剑法什么的,或者早就效仿那红缨公子,去富人大户人家不告而取,又或者他如像欧阳九那样懂得一些赌术,也能找个地方,靠赌赚些银子,只可惜,他精于暗器,除了暗器以外,他几乎什么都不懂。 这一天,叶不凡终于迎来了他人生第一次的行侠仗义,然而结果却并不如他料想的那样。 他行走在街上,忽然看到有两人在打架,一男一女,都动了刀子,旁边有一个孩子坐在地上哭着,旁人都不敢靠近,离得远远地向这边指指点点,叶不凡觉得自己行侠仗义的机会来了。 男人和女人打架,他要帮的自然是女人,因为女人在他心目中,都是天生的弱者。 第七章 恩将仇报 这名男子相当凶恶,一脸络腮胡,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他砍向女人的刀那是招招凶狠,而女人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出手竟然也不弱于男子,两人刀来刀往,十分凶险,叶不凡不懂刀法,只觉得两人打得十分激烈,偿若一个不小心,必然会有一人被砍伤的局面。 叶不凡来到两人附近,他不敢靠得太近,毕竟他只懂暗器,而不懂其他的武功,他向这名男子喊道:“住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打女人?用刀就更不应该了。” 这名女子听了叶不凡的话,竟然有空朝他笑了一笑,叶不凡喊道:“小心!小心他这一刀!” 这名女子回过头去,挡住了男子砍过来的一刀,她和这名男子边打边说:“你看看,人家一名少年都知道你不对,还不给我住手?” 这名络腮胡的男人说道:“呸!我看他就是小白脸一个,你这骚婆娘一见到小白脸就发浪,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说实话,叶不凡虽然年轻,但相貌平平,并不出众,小白脸什么的,他是从来都没想过,不过这男人口吐恶言至于,竟然用如此污秽的语言骂女子,什么骚什么浪什么的,叶不凡心中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什么,他指着这名男人说道:“你再不住手,我就要不客气了!” 这名男子的凶眼看了叶不凡一眼,继续和这女子打斗,这名男子似乎不敌,边打边向叶不凡这边退来,叶不凡见女子占到上风,想着一时倒也不需贸然出手,看来女子的赢面大,我倒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哪知这名男子退到叶不凡身旁时,反腿就是一脚,将叶不凡踢了了跟头,同时他说道:“你这小白脸,老子见了就生气,赶紧给我滚开!”这络腮胡男子见叶不凡连他这一脚也躲不开,便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叶不凡这才知道,这男人假装不敌,却原来是趁机踢自己一脚,他被踢了个四脚朝天,忍不住勃然大怒,这男人的一脚好不沉重,让他半天才爬起身来,叶不凡爬起来以后,怕那人再踢到自己,向后退了几步。 这络腮胡见叶不凡退开,以为他知道害怕,更是专注于和那女子相斗,叶不凡退开几步后,忽然站定,双手连杨,十多根钢针脱手而出,只听叮当一声,络腮胡的男人“哎呦”一声,和女子的打斗停了下来。 原来此人手腕上,背上接连中针,手上无力,再拿不住手中之刀,刀子掉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叶不凡是首次用暗器伤人,不敢射人要害,尽找他不致命的位置发射的钢针。 而女子抓住了机会,刀子来到男子脖子前,倏然收手,她似笑非笑地问络腮胡男子:“怎样?服气了么?” 络腮胡男子破口大骂:“你这骚婆娘和奸夫一起对付我,老子有什么服气的?哎呦!” 叶不凡听他说得难听,人中了他的暗器,还被女子制住要害,竟然还如此悍恶,这等恶人当真少见,他来到女子身旁,说道:“跟这种恶人啰嗦什么?他不服气,你将他杀了不就成了?” 他本以为这名女子对他那还不感恩戴德,哪知这名女子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奶奶的,老娘让你帮我?岂非真让人觉得我和你有一腿?我们打架,你插什么手?这暗器是随便发的?真打死了他,老娘让你赔命!” 叶不凡被她打得晕头转向,不明所以,他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自己帮了她,她怎么反而对付自己起来?这岂非是恩将仇报? 就在这时,更让他气愤的事发生了,这名女子将男子身上的钢针一枚一枚拔出来,还关心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 这男子一拳打在女子的肚子上,打得她弯下腰来,并骂道:“你这臭婆娘,针插到肉里,你说疼不疼?这还用多问什么?” 这名女子挨了他一拳,虽然看起来疼痛不已,却没有反击,她忍痛说道:“你中了这么多暗器,发个脾气也不算什么,我去帮你报仇!” 叶不凡见女子举刀向自己砍来,他骇然之下,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心中奇怪:这女子一定是疯了,还是这两人是假打?看他们刀来刀往,又不像是在故意做作。 那名女子追了一会,便停了下来,看来只是假意追他,以这女子的武功,偿若是真的追他,他又怎能跑得掉?女子后来又返回去看那男子的伤势。 在酒楼之中,他将这次的遭遇,告诉了欧阳九,希望欧阳九为他解惑。 欧阳九听完后先是觉得奇怪,这两人行事不依常规,他仔细问明叶不凡,这男女的形貌,最后一拍大腿说道:“原来是他们夫妻二人,怪不得,怪不得。” 叶不凡听说是夫妻,更是惊讶,他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夫妻又怎会打成这样?绝对是真打。” 欧阳九说道:“这对夫妻人称鸳鸯双刀,本是师兄妹俩,你不懂武功,看他们打得激烈,其实他们都是练熟了的招数,下手自然很有分寸,你不是说两人旁边还有一个孩子在哭么?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叶不凡摸了摸自己被那女子打过的脸,似乎至今仍觉得火辣辣的,尽管欧阳九言之凿凿,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夫妻两人打架,怎会打得这么激烈?而那名一脸络腮胡的男子一看就非什么好人,还骂自己的妻子为骚婆娘、**?还骂自己是小白脸?怎会有这样的夫妻?他摇了摇头,感到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欧阳九笑道:“你遇到他们,也算是你倒霉,这两人虽然整日打架吵闹,可是不管闹得多激烈,始终没有分开,而且孩子也都有了,又怎会分开?再说了,夫妻之间不打打闹闹,还算什么夫妻?” 叶不凡摇了摇头,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欧阳九又问道:“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来到了这里?” 叶不凡说道:“后来,我在无意中听到有人提起了胡不工大师,人说他的机关暗器,乃是天下第一暗器,就连唐门都不能和他相比。我听了以后,虽然不知道唐门是谁,可是觉得他是天下第一暗器,觉得有些不服气,因此一路来到这里,希望见到他,和他比试比试。” 欧阳九摇了摇头:“机关暗器就是借助机关巧器的暗器,人力怎如机关的力道?而且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一点武功的底子,偿若你身负高强的内力,还能差不多得比试一下,而如今……” 叶不凡说道:“我专门练过手劲,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内功是什么,可是我自问手劲也能和机关比试一下。” 欧阳九有些不信:“你若是发出暗器,不管大小,最远能够射出多远?” 叶不凡说道:“我试过,大约在一百歩左右,但必须是有点分量的暗器才行,远了准头也差得多了。” 欧阳九骇然:“一百步?强弓硬弩才能到这个距离,你不会在吹牛皮吧。” 叶不凡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会骗你,你若不信,饭后,我带你去看看就是。” 欧阳九听了这话,心中也想看看叶不凡到底能不能胜过胡不工的机关巧器,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好,饭后咱们再去看看。” 吃完饭,两人便来到渭水岸边,来的路上,叶不凡依旧在问欧阳九:“那两人真的是夫妻?” 第八章 渭河之畔 欧阳九:“当然,这对鸳鸯双刀,男的叫宁无缘,女叫宫未央,你到江湖上略一打听便知。” 叶不凡随口念叨着:“宁无缘,宫未央,宁无缘,宫未央,啊,他们名字中一个带鸳字,一个带鸯字,怪不得叫鸳鸯双刀。” 欧阳九笑了笑,没有说话,江湖中人的外号,多半从他们的特色中提取,还有一部分是从名字中拆分,这两人叫鸳鸯双刀,可是双方性格都十分火爆,哪里像什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的鸳鸯了?说是冤家双刀还差不多。 两人来到维和南岸一带,这里有一道水湾,欧阳九指着渭水对岸说:“这里到对岸差不多有一百步,或者不到,你如果不是在吹牛,那么你给我掷到对岸试试。” 叶不凡点了点头,在岸边寻找着石子,很快让他寻找到一块轻重大小都差不多的鹅卵石,他掂着鹅卵石对欧阳九说道:“这块石头,比我平日习练用的铁丸大了不少,重量倒是差不多,若不能掷到对岸,并非我吹牛,我有言在先,莫道言之不预也。” 欧阳九心道,好家伙,还没有开始掷,就为自己找理由,他既然这么说了,偿若掷不到这么远,我倒没法说什么。 叶不凡来到岸边,将鹅卵石在手中抛了抛,猛然向对岸扔去。此时已是初秋,但渭水两岸还是有着不少芦苇,随着秋风不时摇晃。只见这一枚鹅卵石从叶凡手中被掷出,向天空上射去,欧阳九看得呆住了,不管这枚鹅卵石有没有到对岸,他都绝不会再怀疑叶不凡的能力,因为这一掷,鹅卵石犹如被投石机投出的石块,带着呼啸,急速地破空而去。 石块越过上百歩宽的渭河,落在对岸的芦苇丛中,叶不凡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欧阳九刚要说话,夸赞他两句,河对岸的芦苇丛中忽然传来一句喝骂:“谁扔的石头?打中了老子的屁股?” 叶不凡和欧阳九对望了一眼,两人转身撒腿就跑,一直跑了一里多路远,两人方才停了下来,再看看对方惊魂未定的神色,两人忽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心中只觉非常有趣。 和叶不凡相处的几天时间,欧阳九也没有去想赌博一事,两人白天喝酒,晚上随便找家客栈投宿,虽然没有说话,但方向却越来越接近渭南县。 这天两人终于来到了渭南,午时过后,欧阳九对叶不凡说道:“你在客栈等我,我出去一趟,不久便回。” 叶不凡人躺在客栈的房间里,他的囊中已经空空如也,加入欧阳九这次出去不回来的话,这房间的钱他都没的出,他担心了一会,又自责起来,这欧阳九看来十分豪迈,绝非言而无信的小人,何况这几日他管吃管住,已算对得住自己,就算不来,自己也应知足,但总有一种欧阳九不会回来的担忧。 到了酉时前后,太阳已经落山,欧阳九还是没有回来,叶不凡坐起身来,摸了摸身边的数百枚钢针,偿若欧阳九还没有回来,他就要考虑拿这些特制的钢针来抵算房钱了。 好在欧阳九还是来了。 欧阳九回来后,就拉着叶不凡去吃晚饭,叶不凡问他去了什么地方,欧阳九说道:“我在这里有个交情一般的朋友,此人和胡不工极是熟络,听说胡不工以前名气不高之时,他还曾接济过胡不工,我去找他,就想替你问问如果你去找他比试,该用什么做赌注好。” 叶不凡说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何用什么赌注呢?” 欧阳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处境?似乎饭都吃不上了,如果能够赢一件胡不工的机关暗器,那是千金难得的宝贝,一件已足够你一世吃喝无忧,我听说他近年来已经收手了,但还有两件宝贝留着,这两件当然价格更高,不但因为他自己留着舍不得买,肯定就是精品无疑,加上他已经荣休,那么每一件胡不工的机关巧器,都将成为人们竟想抢购收藏的孤品,所谓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道理。” 叶不凡眼睛一亮,随即颓然道:“他既然被人成为暗器第一人,我未必能赢他,再说了,就算我能赢他,可是他平白无故为何要跟我打赌呢?我又有什么能够和他赌的呢?” 欧阳九也想不出这名穷小子有什么可跟他赌的,想了半天,他灵光一现,说道:“你就用你的人跟他赌!” 叶不凡目瞪口呆地问道:“我的人?” 欧阳九说道:“不错,你的人,就算你不如他的机关暗器厉害,可是你的人比他的机关暗器要灵活百倍,偿若你要是赌输了的话,不妨就为他看家护院,以你的身手,他定然无法抗拒,但是赢了,你就不用为这阿堵物犯愁了。” 叶不凡想想也是,便答应下来。 后来的事,朱雀和伊雪基本都知道了,欧阳九前去找胡不工,遇到了和朱雀夫妻二人同样的事,但是欧阳九可没有他们这么文质彬彬,而是大打出手,胡不工那些被他称之为废物的家丁,自然不是他这淮阴五鬼之一的烂赌鬼的对手,因此他和叶不凡很容易就受到了胡不工的接见。 等到朱雀来到时,两人也刚到没多久。 朱雀听完他和叶不凡结识的经历,说道:“很久没有在江湖上听到上面有趣的人物,今日的遭遇,果然令人难忘,我还纳闷这小子为何要两件暗器,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为了这些暗器的价值,真正的价值。” 欧阳九叹了口气说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那些怀中颇有几个子儿的人,是想象不到叶不凡这种人的难处的,对了,你们二人此后侠踪何处?” 朱雀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已然成家,当然不能再像年轻时在江湖上四处漂泊,自然是回家了。” 欧阳九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本来还想说动朱雀能帮他除掉曹睿,他对这个仇兀自不肯死心,但如今看来,向找他帮忙几乎不可能了,何况两人的交情也并不怎么深厚。 饭后三人便告辞,朱雀都不知道怎么跟欧阳九这种人说话,难道自己能劝得了他以后不要再赌么?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看着欧阳九洒然离去,朱雀和伊雪也继续向东而行。 数日后,他们来到了洛阳,寻了家客栈做了落脚之地。这里离天下最有名的嵩山少林寺不过上百里地,伊雪知他心意,来到这里,又怎能不去少林一行?更何况,少林寺中,还有他不少熟人,听说他新近结交了一位少年朋友,叫做刘苏儿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也颇想看看,这位让丐帮帮主都非常佩服的少年是何模样。 朱雀对她说道:“汪帮主那日和刘苏儿道别,两人神神秘秘地约定,王位争夺一事告一段落以后,他便来少林寺找刘苏儿,丐帮帮主拜访少林,乃是天下第一帮和天下第一派的接触,排场必然隆重繁复,而且江湖上早会传得沸沸扬扬,但至今没有听到汪帮主的消息,难道他根本没有来?” 伊雪说道:“瞎猜有什么用,随便找个丐帮弟子问问不就知道了?” 朱雀笑道:“你看我,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你在客栈待着,我去找丐帮弟子,你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若去见那些肮脏的叫花子,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伊雪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本来想跟他一起去的,听了朱雀的话,便由他自己前去,自己在客栈里收拾下行礼,洗洗衣服。 朱雀出了客栈,转过街口,没走多远,就遇到一个叫花子,朱雀唱了个喏,然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便询问他们帮主有没有来少林。 这名叫花子只懂摇头:“我们已经有经年没有见到帮主了,不过帮主不喜欢我们过于庄重的接待,他来到少林以后,又自行离去,没有来洛阳也说不定。” 朱雀又问道:“那好,最近洛阳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丐帮号称消息最为灵通的帮派,偿若有什么消息传出,必定是他们最先知道。果然,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最近人人都在盛传,常家最近受到了唐门的威胁,不知常家的人是不是得罪了唐门中人。” 朱雀这才想起常满丁来,他因为常满丁四哥的死,有些不愿去探望他,好友相逢,本事喜事,但又怕他看到自己睹物思人,那就因加得减了。如今他又有了麻烦,那么自己去见他便没有什么不去的理由了。 他跟这名丐帮弟子道了谢,然后回客栈,途中他忍不住想起自己接触过的蜀中唐门中人,唐前燕,自己和他交过两次手,似乎他的身手并没有多么高明,那大约是因为他学艺不精之故,若是唐门的掌门唐主出手,当然便要厉害得多。 自己刚刚见过暗器新秀叶不凡,忽然又跟唐门有了牵连,都是有关暗器的,怎么会这么巧的? 回了客栈,伊雪问道:“怎么,汪帮主没有来么?” 朱雀说道:“这里的帮众也不能肯定汪帮主有没有到少林寺去,不过肯定没有来洛阳,对了,我在这里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一会我带你去见见。” 伊雪对他相识满天下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晾好刚刚洗好的衣物,这是两人一路替换下来的脏衣服,又洗了手,问朱雀:“咱们现在就去么?这不摆明要到人家家里吃晚饭么?” 朱雀说道:“这家人才不在乎这些呢,他们家似乎有了些麻烦,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第九章 不可调和 两人来到常家时,正是暮霭沉沉华灯初上时分,听说朱雀是来找十四少爷,赶紧领着他进了屋。 朱雀对这位给他开门的家丁问道:“你是新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朱雀对于自己曾经见过的人,都会记得,即使叫不出名字,也会觉得眼熟,但此人十分脸生。 这名家丁说道:“我本是跟着七少爷的,最近因为常家有了麻烦,所以被安排来到这里。” 朱雀点了点头,和伊雪一起直接去了常满丁的院子,途中想起常岐山老爷子,按礼数应该先去见见,但事急从权,还是先去见常满丁再说。 常满丁此刻正在自己屋中就着老醋花生喝着闷酒,见到朱雀前来,又惊又喜,起身迎接。 朱雀跟他介绍了伊雪,三人客套话说完,纷纷做了下来,问起朱雀二人还没有吃晚饭,又让下人去安排宴席,朱雀问道:“我听说你们和蜀中唐门起了冲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常满丁叹了口气,说道:“这事也怪我那侄子,就是我大哥的儿子,如今已经快二十岁了,却被大哥宠得不像样,一个多月前,他来到这里,进了我的屋子,你知道,我屋中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他趁我不在,四处乱翻,将我收藏的一件胡不工的机关巧器给拿走了。” 朱雀问道:“可是从你家地窖中拆下来的那个?” 常满丁摇了摇头:“是一件小的,以弹簧机括发射出金针,虽然不大,只有手掌大小,但是威力非同小可,我回来后,发现了自己书房里一团糟,一时也不知道失去的是那件东西,直到他用这件机关巧器在外面惹了事。” 朱雀随他叹了口气,问道:“所惹的人定然是唐门的人了?” 常满丁说道:“谁说不是呢?若是别人,我们常家自然能够花钱或者托人摆平,可是唐门不一样,他们谁的账都不买,还十分好面子,正是最难惹的人之一,江湖中人云,宁遇阎王,莫碰唐门。我正因此感到为难,幸好你来了,我就踏实多了。” 朱雀点了点头,表示身有同感:“江湖中用毒最有名的并不是唐门,用暗器最好的也不是唐门,关键是他们将这两种结合在一起,就造成了几位可怕的武器,淬毒暗器一直是我最不喜欢的武器,没有之一,其他的武器练起来还有强身健体的作用,有修身养性的作用,但唐门的武器似乎只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 这时下人过来说道:“饭菜都准备好了,请十四少爷和客人们前去吃饭。” 三人来到厅堂,朱雀得知他的情况,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他对伊雪说道:“你吃你的,我们说话。” 常满丁见朱雀也对之感到不安,忍不住问道:“那该怎么办?若是你都解决不了的事,又有谁还能解决呢?” 朱雀严肃地说道:“死人,只有死人才能解决。” 常满丁打了个寒噤:“你是说?” 朱雀严肃的表情忽然变成了轻松的表情:“开个玩笑,他唐门又非官府,又非江湖中最大的势力,咱们只要能够找到他们做主的人,想来什么事都没有商量不妥的,对了,你这个侄子叫什么名字?” 常满丁说道:“常丑宝。” 朱雀愕然:“这么说来他是老二了?上面还有个哥哥?”他心中想到,常满丁兄弟十几个,都是用天干来排行,没想到到了下一代,又开始用了地支排名,恐怕是大家族,人口众多,如果不这么排的话,就是分个大小都不容易。 果然常满丁说道:“不错,他有个哥哥叫做常子宝。” 朱雀微笑道:“这名字倒也古怪有趣,对了常丑宝是怎么得罪了唐门的人?得罪的人又是谁?” 常满丁说道:“他偿若得罪了唐门别的人,估计事情也就简单得多了,偏偏他得罪的人是唐主的大公子,唐破甲。” 朱雀还是首次知道唐门掌门唐主有个儿子,名字也隐含深意,他哈哈笑道:“看来如果他有弟弟的话,名字该叫唐破乙了。” 常满丁愕然看着他:“亏你还能笑得出来,你都不知道,我最近几日都快愁死了,就怕听到我这个侄子身中暗器而亡的消息,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有三,最是宝贵这个孙子,偿若他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老爷子恐怕……” 朱雀算了算,说道:“前年给常老爷子过的七十大寿,今年应是七十二岁才是,怎么你又说七十有三?另外我笑与哭,于事又有何补?越是面对这种问题,越是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否则不用和对方正面相对,自己就被压力压垮了。” 常满丁说道:“算你吧,你怎么老是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老爷子七十三,那是虚岁,对了,看你自信满满的样子,是不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朱雀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办法,对了,现在你那侄子常丑宝身边应该不乏有人护佑吧。” 常满丁点了点头:“这个自然,别说是我,现在我们常家上下都知道他闯了祸,家族里的高手都围在他身边,怕不有一百多人,就差五哥和七哥派出官兵重重保护他了,他也自知闯了祸,自己现在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你想想,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常家在公在私都要为他报仇,若是反而再将那唐破甲给杀死,我们就和唐门接下不死不休的冤仇了。” 朱雀安慰他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别说得这么绝望,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常丑宝是怎么得罪唐破甲的?” 常满丁说道:“你也知道,富家弟子多有些纨绔习气,丑宝从我这里拿走了胡不工的机关暗器后,少不得在外面炫耀,唉,也是他命里有此一劫,天数使然,合该有事,他约了一帮狐朋狗友,在洛阳的万盛楼上吃酒,借着酒劲将这机关暗器拿出来,说巧不巧,那唐破甲就在隔壁,听说唐破甲很少来中原,这次不知因为何事来到洛阳,你说这是不是巧到极点了?偿若两人错开一日去万盛楼,怎都不会起了冲突。这唐破甲也喝了不少酒,在隔壁听到丑宝炫耀他手中的机关暗器,乃是天下第一暗器,自然感到不服气,不服气就跑来让丑宝将那机关暗器为天下第一的话收回去,而丑宝从小就在洛阳长大,你知道,这个,那个,我们常家怕过谁来,所以他,唉,反正两人吵了起来以后,丑宝就射伤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其实就是提前知道,丑宝喝了酒,加上大哥平日的骄纵,也不以为意,他怎懂得什么叫害怕呢?你想,那唐破甲被他所伤,怎能善罢甘休?自然去找唐门的高手前来报仇了。” 朱雀听他说话都不怎么顺畅,语句颠倒混乱,而且还牵扯到什么天命,劫数,可见他心中着实慌乱,暗暗为这件事感到后悔,甚至自责,若非他在屋里收藏了这件机关暗器,就不会被常丑宝拿去,常丑宝没有拿到这件暗器,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件事的发生。 第十章 魏青衣 他说得虽然混乱,但好在朱雀还是明白了个大概,两人同时在洛阳万盛楼喝酒,酒后因为暗器之名起了冲突,常丑宝打伤了唐破甲,唐破甲去喊人找回场子,这件事可大可小,小了说,就是两个孩子打架斗殴,找些老前辈居中出来一说,大家都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未始不能说和。 而往大了说,自然就如同常满丁所言,唐破甲找人下重手,要了常丑宝之命,那么常家自然也不能放过唐破甲,这件事会逐渐沦落到不死不休之地。 朱雀看他着急的神色,也能理解,别看常家家大业大势力大,可是得罪了唐门这种淬毒暗器世家,恐怕也不能讨好,甚至一夜之间大厦倾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就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朱雀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唐破甲伤得怎么样?”他心中想到,若是轻伤,还好说和一点。 但常满丁摇了摇头:“虽不重伤至死,却也因为胡不工的暗器太过霸道,又射中了他的要害处,此后不免会落下病根。” 朱雀骇然:“竟有这么严重?怪不得你现在这么担心,若是唐破甲因为这次之伤,而终身受害,那么唐主心痛儿子,无论怎么做,就不是没有可能。” 常满丁苦笑道:“这还用你说么?另外那日唐破甲在万盛楼喝酒时,还邀约了两名美貌的女子,不知和他什么关系,他来找常丑宝,不排除他有在两名女子面前显摆的可能,而常丑宝又让他大失面子,年轻人受了伤,伤痛是一回事,失了面子对他来说恐怕更为严重。” 朱雀点了点头,感同身受地为他感到棘手,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江湖中人最好面子,为了面子常常能拼命,而失了面子,当然还要找回,那是更不用说了,他最后抱有一线希望问道:“唐门掌门唐主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吧。” 常满丁坐倒在椅子上,似乎全身都没有了力气:“我们派人打听,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若是他有十几个儿子,也就不会这么宝贝他了,事情也容易说好,可惜他就这么一根独苗。你想的问题,我们也都想过了一遍。” 朱雀点了点头,却感到事情简单明了多了,唐主就这么一个儿子,有利有弊,有好有坏,坏的方面说,他对独子自然十分宠爱,唐破甲出了事,他自然要以雷霆手段报复,好的方面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比别人更怕这个儿子出事。 常满丁见朱雀脸上阴晴不定,他问道:“可有什么办法?语音中带着绝望,就像溺水之人,希望能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朱雀说道:“以你们常家在洛阳的势力,不会查不到这唐家大少,人现在何处吧?” 常满丁说道:“若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们早就登门赔罪了,毕竟这件事是丑宝的不是,偏偏怪了,我们吧洛阳都快掘地三尺倒翻一层,就是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朱雀说道:“你先别着急,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将常丑宝隐藏起来,暂避一时,我去找人说说看,若能化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常满丁忍不住拉着朱雀的手,说道:“千万摆脱了,除了你,我还不知道找谁才行。” 朱雀说道:“放心吧,雪儿,你吃饱了么?” 伊雪点了点头,两人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常家,伊雪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朋友给你带来的麻烦可真不小。” 朱雀随口说道:“是不小,唐门在蜀中,可以说是偏安一隅,好比一根刺,你不去碰他,不去惹他,大家相安无事,偿若你得罪了他,他的反击之力,绝对让人头疼,现在光从唐破甲能在洛阳不知所踪一事来看,唐门的是下定决心要找他报仇了,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先他们杀死常丑宝之前找到他们,否则,常丑宝一死,此事便一发不可收拾,老天爷恐怕都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伊雪笑道:“老天爷?我看你跟你这个朋友也学起天命一事了,对了,他们常家都找不到的人,你人生地不熟,又怎么找?” 朱雀说道:“只能先去找丐帮的人问问,常家和丐帮在洛阳并没什么交集,一个极富,一个极穷,恰是两个彼端,但又都是武林中不可小瞧的势力,但他们始终没有什么交往,倒也古怪,上次常岐山七十大寿,这么大的事,整个寿宴上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丐帮弟子,由此可见,他们说不定有过什么矛盾。” 伊雪说道:“既然如此,那丐帮还肯帮常家出力么?” 朱雀说道:“一码归一码,江湖救急,小小的恩怨矛盾什么的,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现在天都黑了,叫花子们也都回他们的窝了,我又不知洛阳分堂在什么地方,看来只有明天一早再去问了。” 伊雪问道:“既然是这么着急的事,恐怕过一夜都会有变,难道除了丐帮,就没有别人了么?” 朱雀仔细想了想,最后颓然道:“洛阳最大的两家势力,就是常家和丐帮分堂,其他的小门派在他们两家的压制下,根本没有什么发展,而且常家和这些人之间也都有交情来往,他们肯定已经找过他们,我实在想不起来还能找谁。” 伊雪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先回客栈?” 朱雀说道:“难得我们夫妻一起来到这古都洛阳,不领略一下洛阳的夜景,岂非是一件憾事?” 伊雪盯着朱雀看了半天,朱雀给她看得心中发毛,他问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么?” 伊雪点了点头:“你那朋友说得没错,你的心真大,遇到这么棘手的事,你竟然还有闲心逛什么夜景?” 朱雀苦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么?难道愁眉苦脸躲在屋里,这事情就能过去了么?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洛阳的名胜古迹……” 翌日一早,朱雀起了床吃了早饭,就去找丐帮弟子,而伊雪自然还是没有跟他前去,但也没有留在客栈里,可是准备到洛阳繁华的大街上去逛逛,不论古今,女子都喜欢逛街,那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朱雀不能陪她一起,不免心下略生歉意,但有事当前,伊雪当能谅解。 打听唐门人在洛阳的下落,可不是小事,一名丐帮弟子带着朱雀来到洛阳分堂,这分堂和其他分堂类似,也是在一座废弃的庙宇中,分堂堂主叫魏青衣,这名字相当古怪,朱雀猜他就是丐帮以前分什么青衣黄衣两派时青衣的一派,和其他丐帮分堂堂主有所不同的是,其他分堂堂主,大都长相类似汪九成,人高马大,这简直就是身为头领的标配,若非人又高又大,怎能服众?又怎能给外人一种实力强横的感觉? 而魏青衣却又瘦又笑,但双目精光闪闪,让人不敢小瞧,也自有一番气度,朱雀心想洛阳是大城,能在这里当上分堂堂主的,自然身手不凡,有着惊人的艺业,他并没有因为魏青衣的瘦小,而有丝毫轻视。 第十一章 一张信笺 魏青衣见到朱雀,显得非常热情,这和其他堂主对他的态度,到没什么两样,他一见到朱雀就说道:“久闻朱雀大侠的侠义之名,而帮主又多次跟我们提起,世间大好男儿,当以朱雀为榜样,在下早有领略大侠风采的念头,怎奈缘悭一面,始终没有这个福分,今日朱大侠降尊亲临,以在下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难得的是竟然如此年轻,不简单不简单。” 朱雀被他夸得也笑了起来:“魏堂主就别夸我了,你看我的嘴都笑外了,更别提在下,魏堂主若是自称在下,在下又怎能居上?咱们也不用客气了,你喊我一声朱雀或者朱兄弟就行了。” 魏青衣见他名头虽响,为人却不骄不躁,更生好感,请他进了破庙,找了庙中最为干净的一条凳子,用袖子抹了抹,请他坐下。 朱雀说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此次前来的目的,魏堂主想必也已经听说了,这常家的人,乃是我的朋友,他家的孩子跟唐门的大公子起了冲突……” 魏青衣听到这里,脸露难色:“你是想让我们居中调节?恐怕唯有帮主才有这么大的面子。” 朱雀点了点头:“恐怕汪大哥也难以说和,我现在只想知道,这被打伤的唐破甲人此刻在何处。” 魏青衣点了点头:“只是找到唐破甲?那好办,若是连此事都做不到,陡叫朱兄弟小瞧我们了。”说完,他喊来几名丐帮弟子,让他们通知在洛阳的兄弟,一旦有了唐破甲的下落,立刻前来汇报。 这几名丐帮弟子应声去了,朱雀见他们如此卖力,又对魏青衣道了谢,魏青衣客气了几句,然后说道:“那就麻烦朱雀兄弟在这里待一会,相信很快就会有了结果,朱兄弟喝酒不喝?” 别人要是邀请朱雀喝酒,因为现在有事,朱雀怎都要拒绝,无奈丐帮人相请,又是初见,偿若拒绝的话,朱雀又担心他们误会自己嫌弃他们肮脏,便点了点头,说道:“喝,和汪帮主结交,又怎能不喝酒?不过,在下此时实在不宜多饮,浅尝辄止便可。” 魏青衣十分高兴,朱雀陪他喝酒,说明当他是个朋友,他抱来酒坛子,说道:“我好喝酒,多半也是受到帮主的影响,帮主都喝,岂有我们堂主不喝之理?这叫做上梁……” 说到这里,醒悟用于不大贴切,尴尬地笑了笑,将酒倒入两个相对干净的碗中,朱雀陪他喝了两碗,便不再喝,魏青衣也不劝他,自顾自又喝了不少,他人虽然瘦小,但酒量可不小。 朱雀放下酒碗,问他:“为何丐帮在洛阳的分堂,和常家似乎并没有什么交情?难道有过什么过节?” 魏青衣摇了摇头:“过节倒没有,只是双方看着对方,都看不对眼罢了,我们穷人烂命,怎能攀得起他们高门大户呢?” 这话虽然表面听着有些发酸,可是底子里却有这一股傲气,这大约就是丐帮的自尊吧。 朱雀点了点头,本来他想,两派人之间若有什么过节,他居中说说,没想着化解,也能缓和,既然是性子不投,那便打消了念头,这是无法相劝的东西,因为根本连最基本的理念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一个多时辰后,丐帮弟子陆续回来禀报,洛阳丐帮弟子办事的效率比起其他分堂,高得多了,说明他们自有一套联络的手法,通过这几名丐帮弟子的话,朱雀知道他们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已经问过几乎所有散落在洛阳各处的弟子,所得出的结论就是,唐破甲以及出了城,此后便不知去向,只知他是向西南方向而去,有两人护送,一人年轻,一人年长,身份不明。 尽管没有得知唐破甲的具体所在,但是朱雀以及感到非常满意,毕竟知道了唐破甲已经离开了洛阳,而且方向西南,那正是蜀中的方向,至于是回蜀中,还是和谁去接头,都有了一个谱,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而接着唐破甲去了哪里,就连丐帮弟子都查不到,他也就不用费神去想了。 他跟魏青衣道了谢,告辞离去,魏青衣临别前说道:“你人很好,怪不得帮主如此看重,希望有空暇之时,便来找我。” 回到客栈,朱雀发现伊雪还没有回来,便又来到了常府。 见到常满丁,朱雀将今日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常满丁拿出一张信笺递过来说道:这是早上家丁发现的,这张信笺就钉在我们常府大门的门匾上,而且是钉在常字上,非常无礼,可是比起信中的内容,这又不算什么了。 朱雀接过信笺,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若是常家的人明事理,能主动奉上常丑宝之命,则唐门对唐大公子被伤一事既往不咎,两家相安无事,若是不听话的话,请常家备好一百三十九口棺材,省得到时无人去买。”落款是唐前燕。 看完信笺,朱雀问常满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意指什么时候发现的信笺。 常满丁说道:“早上开门时,就发现了。” 朱雀问道:“发现这信笺的家丁呢?” 常满丁说道:“死了。” 朱雀愕然:“怎么死的?” 常满丁说道:“这封信是被一枚袖箭钉在门匾上的,袖箭上有毒,家丁不知,用手去拔的时候,手被划破了一点,不到半个时辰,就没了呼吸,朱雀,你说这是什么毒?怎么这么厉害?” 这句话他也没想着让朱雀回答,只是在表达心中的一种恐惧。 常家人多势众,本来非是胆小怕事之人,可是面对真正的灭门威胁时,和普通人恐怕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就是大家世族的悲哀了,偿若是一名光棍汉,又怎会有这么多好担心的事? 朱雀说道:“这写信的人我倒识得,武功并不如何了得,只是淬毒暗器较为难防,他为何说是一百三十九口棺材呢?” 常满丁苦笑道:“这正是让人思之不寒而栗的事,我们常家老小,再加上本宅的家丁厮仆,算下来正好一百三十九人,现在当然是一百三十八人了,因为刚刚被他们毒死了一名家丁。” 朱雀说道:“这么说来,唐门已经将你们打听得这么清楚了,你五哥和七哥都是官府要员,他们难道就会这么肆无忌惮么?” 常满丁说道:“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若说真将常丑宝杀了,以求解决此事,大哥肯定不会同意,老爷子更不能容许,何况此事还牵扯到常家的面子,朱雀,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朱雀说道:“我就不信他们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常丑宝虽然打伤了唐破甲,可是罪不至死,他们的要求太过分了,对了,你近日让你的主位兄弟全都躲好,我在你家住几日,看看他何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常满丁摇了摇头:“他们既然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了,恐怕躲是躲不开的,这么多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不过你住在这里倒是很有必要。” 朱雀说道:“我去客栈一趟,将伊雪接来。” 常满丁看着他,说道:“你可要快点回来啊。” 朱雀见他话中带着恐惧,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很快回来,不用担心。” 第十二章 多了一人 回到客栈,朱雀有等了伊雪近乎一个时辰,她方从街上回来,手中拎着一堆木盒,很对木盒都用草绳扎起来,留着一个方便的绳头。 朱雀问她:“这都是什么东西?你怎的买了这么多?” 伊雪美滋滋地说道:“有的是女儿家用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有的是这里的特色东西,什么古都的雕刻,什么牛角梳子,什么琉璃宝贝,还有吃的,是蜜三刀等等。” 虽然朱雀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不过看她这么高兴,还是昧着良心夸了她两句,什么你真有眼光,这东西不错,啊,这个也不错,除了自用还能送人等等。 果然,伊雪听了这些话,喜笑颜开,说道:“我本来还怕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说没用,朱雀儿,你真好,你也觉得这个东西好么?唉,那我就买少了,我本来想自己用的,现在听你说可以送人,我就想起,还能送给咱们家隔壁的翠翠,还有彤儿等人,不行我得再出去一趟。” 朱雀听得大为头疼,若她再买一堆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回来,他们看样子得雇一辆马车来装了,倒不是他舍不得这些钱,可是他嫌麻烦,何况还有常家的事让他头疼,他委婉地劝说道:“咱们又不是马上就走,到时候再买还来得及,咱们现在要去常家,等他家的事解决了,我再亲自陪你去买吧。” 伊雪摇了摇头:“卖东西的这人说就剩下几件了,偿若没有了,买不到了,岂不遗憾?” 朱雀心道,这些生意人的话,也能相信?都是骗你这种傻娘们的,谁卖东西不这么说,好让人觉得他的东西卖的紧俏?若是估计地不错,他们再回去,那人的东西也不会多卖出一件,除了伊雪,谁会上这种当呢?他肚子里暗骂伊雪傻娘们,嘴上却说道:“那赶紧吧,真要卖光了就不好了,不过要快,常家十四少可等我等的急。” 两人这就出门,等又买回来一堆东西的时候,已经多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朱雀猜得没错,这卖东西的人口中称呼的紧俏货,除了伊雪以外,几乎一件都没有卖出去。 想着常满丁焦急等待自己的神情,他和伊雪将东西包好,匆匆结算了房饭钱,就去了常家。 来到常家以后,常满丁见到背着一个大包裹的朱雀,急得直跺脚:“你怎的回来这么慢,唉,家中有出事了。” 朱雀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常满丁看了伊雪一眼,说道:“让嫂子先去客房,你跟我来。” 朱雀将包裹交给伊雪,自有人带着伊雪去安顿。 来到主院的厅堂,终于见到了常老爷子常岐山,他坐在厅堂的主位上,脸上不知是气得,还是怕的发白,两边的主位和客位上都坐了不少人,这些人朱雀全都认得,除了住在常家附近的几名常满丁的兄弟外,还有以前见过的常家的清客以及好友。 朱雀问道:“出了什么事?” 常满丁说道:“是马。” 朱雀更是摸不着头脑:“什么马?” 常满丁说道:“常府有一个马厩,常年有二十匹好马养着,这些马全部死了。” 朱雀闻言一震,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常满丁说道:“你走后不久。” 朱雀又问道:“可还是被暗器毒杀的?” 常满丁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去拜见老爷子吧。” 朱雀见过了常岐山,常岐山气得身子发抖:“朱少侠来得正好,你给我们评评理,丑宝打伤了他们唐门的人,他们就像要我们以命相抵,有多霸道?还将我们放在眼里么?” 朱雀心道,唐门当然没有将你们放在眼里,他嘴上说道:“自然是他们不对,只是他们总是避而不见,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常甲风也来了,此事由他儿子引起,他怎能不来?他听了朱雀的话道:“就是,我们想去给他赔罪,连人都找不着。” 常岐山敲了敲龙头杖,说道:“陪什么罪?他们要来,我们接着就是,那些朋友你都去通知了么?” 朱雀听出他是外厉内苒,前面说得硬朗,后面问起朋友,就漏了陷,何况唐门已经毒杀了常府的一名家丁,虽非无意,总是害了一条性命,如今再加上二十匹好马,他们是打算下手不留余地了,这些马儿之死,即算是给他们的警告,又算是在给他们施加压力,想迫得他们杀死自己的儿子,如果他们不照做,他就会继续杀下去。 常甲风说道:“要好的朋友都去了我家,一些关系远的,估计是怕了唐门的名头,怕惹上麻烦,都百般推脱,现在有了朱雀大侠在此,没有那些废物,也是一样。” 朱雀听他提起自己,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现在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而是如何和他们协商的问题,若果能见他们一面就好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两声惨叫,朱雀立刻纵身出了屋子,听声音,惨叫声是从常满丁兄弟的院子内发出来的,只是他也分不清是谁的院子,朱雀从听到惨叫,立刻出来,然后跳上房顶,行动不可谓不快,可是四周却看不到有人离去的迹象。 朱雀对自己的轻功非常有自信,相信如果有人在附近下了杀手,绝不会这么快逃脱自己的视线,除非他人还在附近,或者看到了自己惊人的轻功身法,感到了威胁,所以躲了起来,希望能够趁着众人去看死者是谁时的混乱,然后趁机逃脱。 想通了这点,朱雀站在常家最高的一间屋子的屋脊上,向四周大量,此刻有他在此处,凶手绝不敢现身,两人比的就是耐心。 为了找到下手之人,朱雀打定主意,不见到凶手出现,他绝不下来,更不会放松警惕。 常家的人纷纷涌到发出惨叫声的院子,朱雀将这些人的形貌都收在眼底,仔细分辨他们,防止凶手夹杂期间浑水摸鱼,趁机逃脱。 常家出了一些看守门户之人,有二十多人去了那间院落,准确地说是有而是二十三个人。 不知是否眼花了,朱雀本来肯定有二十三个人,但是眼睛一眨之间,再数,已变成了二十四个人,朱雀心中警惕起来,难道唐门的凶手就躲在他们之中?可是这而是二十四个人的衣服,又都像是常家人的打扮。 第十三章 死要面子 朱雀想从屋顶下来,仔细看看这些人,又怕自己下来的过程中,此人趁机溜走,上下不得的情况下,朱雀大喝道:“全部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二十多人闻言愣住,都向朱雀的方向看来,唯有一人的目光有些躲闪,脸隐在黑暗中,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看不清楚,朱雀心下有些了然,目光盯住此人不放,然后沿着房脊向这边走来,常家的屋顶并非都是连在一起的,在朱雀从这间房的房脊跳到那间房的房脊时,这名身负嫌疑之人,忽然转身向常家后院跑去。 这一下,别说是朱雀,就是常家其他的人,也都看出此人不对,纷纷向他追来,朱雀顾不得再高来高去,从房顶落下,展开腾云功,向此人急追而去。 不管刚才的惨叫声是何人所发,肯定和此人脱不了干系,这一点朱雀还是能够确信的。 常家的宅院共有三进,此人似乎不加考虑,直接奔向最后一进,然后翻过院墙离去。 朱雀自然在后面紧追不舍,常家其他的人轻功不高,都被两人甩在了后面。此人的轻功不是朱雀的对手,可是在追赶他的过程中,此人双手向后连扬,似乎在发射什么暗器,朱雀为了躲闪他发射的暗器,脚步便慢了一慢,所以始终没有追上,可恨的是,此人双手甩动,暗器时有时无,但只要他扬手,朱雀就需躲避,谁知道哪次有哪次无? 跟着翻过了墙头,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此人已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过了河,在河对岸匆匆远去,朱雀看着河水发愣,这人当然是提前就准备好了后路,自己为河所阻,已经追之不及,但是看着河岸的垂柳,朱雀想起了死在这里的常丁风婢女垂柳,以及害死她的西门竹,后来西门竹也被公孙如是杀死,公孙如是又被常满丁杀死,这些人所为的不知又是什么。生死果如一场大梦,只是梦醒来又在何方? 天上一弯银月倒挂半空,朱雀怔怔良久,这才慢慢绕到大门处,返回了常府。 一进常府,就看到常府里乱成了一团糟,朱雀想起那两声惨叫,拉过一个人问道:“谁死了?” 那人说道:“是大少爷院内的两名高手,被淬毒暗器毒死了。”说完匆匆而去。 朱雀一愣,高手自然不是什么高手,否则怎会这么容易被杀死,但又是中毒暗器,看来又是唐门的人,伊雪也从客房出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也不能只在屋内待着,也出来看看。 见到朱雀,她走了过来,问道:“听说你去追凶手了?人呢?她也知道朱雀轻功极高,一时没想到追不上的事,以为那人已经死了或者怎的。” 朱雀说道:“此人提前准备好了退路,不知如何过了河,被我追丢了。” 伊雪:“哦,你快去大厅看看吧,他们几兄弟还在互相埋怨,说不该让人住这么分散,应该集中起来,就不会让人得手了。”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你跟着我,尽量不要远离,常府现在乃是是非之地,别他们的事还没有解决,咱们又出了什么事。” 来到厅堂,果然他们常家兄弟几个还在争执不休,却没有见到常岐山老爷子,朱雀喊来常满丁,将他拉在一旁,单独问他话,常满丁说道:“怕老爷子受到惊吓,骗他没事,让他在屋中休息呢。” 朱雀说道:“你们吵什么呢?” 常满丁说道:“六哥和十哥都埋怨大哥让人分住自己院内,结果给他们可乘之机,对了,那人跑了?” 朱雀点了点头:“不过我已经记住了他的身形,再见到他的话,应当能够认出来,死的人是谁?” 常满丁说道:“是大哥请来的两个朋友,一位是西岳一剑李兴泰和袖里剑胡风两人。” 朱雀愕然:“这两人身手都非常高明?怎会被此人得手?” 常满丁说道:“我们检查过他们的尸体,中的暗器部位一个在背部,一个在左肩,可见此人是偷袭得手,否则不会被他这么轻易得手,这也是我几个哥哥们争吵的因由,若非大家分开住,又怎会让他躲在附近而没有察觉呢?” 朱雀问起:“既然如此,你大哥为何执意不从呢?” 常满丁说道:“大哥说如果我们都聚在一起,偿若敌人用漫天花雨洒出有毒暗器,伤亡更大,若是用了暴雨梨花钉,则更不用提了,唐门的暗器都淬了毒,就算只是擦破点皮,也会要了性命。” 朱雀点了点头:“你大哥说的也有道理,偿若被唐门的人抓住机会,聚尔……也是麻烦。” 常满丁说道:“现在家中受到这么大的威胁,他们却只知争吵,徒给唐门的人制造机会。” 朱雀说道:“我去跟他们说说,对了,你那位侄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安全?” 常满丁点了点头:“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暂时还算安全。”竟没有说出在何处。 朱雀来到众人之间,说道:“先别吵了,咱们要商量的是如何在接下来避免这个问题,而不是争论以前的事!” 常癸风说道:“那朱大侠来评评理,我们此后到底是在一起,还是分开?” 常甲风兀自在说道:“当然是各自戒备好……” 朱雀打断他的话说道:“现在暂时先聚在一起,明天你们全都离开这里。” 常甲风问道:“离开这里?那不摆明怕了唐门的人么?” 朱雀反问道:“难道不是么?此事再解决之前,这么做是减少伤亡和避免造成更大的冲突,而最理智的行为。” 他早看出常家的这些人有了畏惧之心,只是谁都不好先说出来,以防被别的兄弟看不起,而唐门中人出手,绝不会有什么顾忌,但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就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神,浑然忘了常家的实力绝不容轻辱,在更大的伤亡到来以前,他必须组织悲剧的发生,否则常家要是豁出去,虽不能说是踏平唐门,也绝非会让他们好过,只是在洛阳,常家家业在此,还没到这种地步而已。 若是常家的主要人物死了几个,那就谁都阻止不了爆发的可能。 常甲风说道:“那我这两位朋友呢?他们难道就白白的死了不成?我如何跟这两位朋友的家人解释呢?” 朱雀愤然道:“你身为常家,除了老爷子以外的家主,这点破事还要我来教你么?若非你儿子先打伤唐门的人,又怎会惹出这些祸端?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些小事偿若也要我来告诉你怎么解决,我还能忙得了么?” 第十四章 再见叶不凡 常甲风在他一顿数落后,默然无语。 老六常己风说道:“让我们出去躲躲,君子不予恶狗相斗,走而避之,这也没什么,可是老爷子,老爷子又怎能同意?何况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得折腾。” 这句话说得在理,朱雀又头疼起来,他说道:“今天天色已晚,咱们先休息,明天我再去想办法,当然能够和平解决最好,如若不能,老爷子也先想办法让他离开。” 说完他便和伊雪回了客房,这一夜常家兄弟等人,自然都会待在主院中,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果然,这一夜总算平安度过,其实朱雀所说的他来想办法解决,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唐门的人在暗中潜伏不出,而他们能说得上话的人,远在蜀中,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也一时拿这些唐门的人毫无办法。 早上起来,朱雀说道:“我再去找丐帮一趟,看看他们现在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聊胜于无,朱雀让伊雪留在常家,自己独自一人出去,一边走,一边也趁机想想办法。 走在古都洛阳的街道上,秋日的景致十分怡人,只是朱雀满肚子烦恼,无心欣赏,路边的野树上也结了不少果子,几名孩童爬到树上去摘,其中一名男童爬得很高,而上面的树枝又细,虽然还能支撑男童的重量,但树叶随风摇摆,也带的树枝摇晃不定,那男童的处境十分危险。 男童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在他的眼前,是即将摘到手的果子,他用两腿夹着树枝,伸手去够,一阵风吹过,那男童晃了一晃,手还没有摘到果子,人却失了平衡,偿若他能冷静下来,抱住树枝,也能脱离危险,可是他首先看到的树下,这个高度让他起了惊怖之心,人尖叫一声,从树上掉落。 朱雀离得颇远,已经来不及去接,眼看孩子就要掉落在地上,一名少年突然蹿了过来,将快要落地的男孩接住,然后又让其他几名爬上树的孩子都下来,这几名孩子围着他,指着树上的果子,十分不甘心。 这名少年抬头看了看,从路边捡些石子,随手向树上洒去,树上的果实纷纷掉落,孩子们大喜,争抢着捡果子,这名少年又劝说了几句,不可再爬树,便转身就要离去。 朱雀看到这名少年,只感惊讶,因为此人正是叶不凡,他不是在胡不工家中保护他么?怎么会来到这里?难道是他偷偷地溜了出来,食言而肥? 不管什么原因,自然是一问就知道了,朱雀追了上去,喊住了叶不凡,叶不凡转身见到是他,也感到十分高兴。 朱雀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叶不凡也惊讶地反问:“你怎么在这里?我来这里是有重要原因的,正感到不知怎么办才好,不曾想能遇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朱雀问道:“什么太好了?你怎么答应胡不工之事不守信诺,反而来这里?”江湖中人,对于言而无信之人是非常瞧不起的,虽然朱雀知道他有绝对的理由逃出来,但还是会感到有些不舒服。 叶不凡说道:“我来这里,就是胡大师让我过来的,他说他接到了唐门的信,说唐家公子被人用他的暗器打伤,他也脱不了干系,让胡大师主动来洛阳解决此事。胡大师人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因此派了我出来,看能不能好好解决此事。” 朱雀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对于唐门的睚眦必报,感到有些过分,他问道:“唐门的人,可曾说约胡不工在哪里见面?” 叶不凡说道:“是在洛阳城东的白马寺。” 朱雀心中暗喜,问道:“可说了什么时候?” 叶不凡点了点头:“就是今日申时。” 申时就是午后,而现在只是早晨,既然有了唐门人的踪迹,朱雀也不去丐帮分堂了,他拉着叶不凡说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来,你先跟我到我落脚处一行。” 叶不凡早就对怎么跟唐门说而感到烦恼,他江湖阅历不多,对于这种事本不擅长,而胡不工让他过来,主要是看中他暗器高明,或者能够震慑唐门之人,但叶不凡自己知自己事,因为胡不工又说了,不能让矛盾激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叶不凡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两人来到常府,常满丁见到他带了一名陌生的少年前来,感到有些奇怪,朱雀说了胡不工一事,常满丁说道:“你看看,事情虽然是常丑宝的错,可是他得罪的若非是唐门这种沾惹不得的人,也不至于闹这么大动静,这件事又关胡不工什么事了?” 朱雀猜测道:“怎么不关胡不工的事,不是他制作出来的机关暗器,又怎能惹起祸端?或者唐门早因胡不工做出的这些东西而感到不满,只是找不到什么理由罢了,这次唐破甲受伤,他们还不趁机为自己在中原树立威风么?” 说道这里,朱雀也感到这次唐门来中土,或者会有准备在中原树立一番建业的原因,否则何用做得这么过分呢?以前也有在边陲或者西域的豪门大派,想来中原立足之事,很多都不了了之,估计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一是口音问题,而是中原人的排外,等等,反正真正能在中土立住脚跟的人也不多。 但唐门就不存在这两个问题,一者他们说话和中土相同,而来蜀中也近中原,想来他们也和觊觎中土的匈奴相似,欣羡中原的花花世界,希望唐门能在这里有分堂有落脚点,除此以外,恐怕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金钱。 大部分人都觉得像唐门这种名震江湖的大门派,绝不会有金钱上面的烦恼,殊不知江湖中人相斗相杀,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唐门除了招收弟子,弟子们缴纳的学费,以及在附近帮助别人解决麻烦,和他们的一些地产外,并无别的收入,随着唐家本姓之人越来越多,开支自然也会随之增大,来到中原敛财,也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之一。 朱雀问起来,叶不凡是昨日到的,住在客店,今日起来正准备上街逛逛,午饭还没吃,常满丁命人去准备,常甲风也得知了叶不凡的事,走了过来,他对朱雀说道:“既然能够见到了唐门的人,希望你能告诉他们,我们可不是怕了他们,而是家业大,不想家人为这点小事而烦扰。” 朱雀知他只是说得好听,其实是一种即能保平安,又能保住面子的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他既然想通了唐门想来中原一事,那么就有了谈话的突破口,他点了点头:“常老大请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第十五章 唐不二 伊雪担心他的安危,想跟着一起去,朱雀想起此事不无风险,偿若唐门的人蛮不讲理,动起手来,偿若伊雪跟着,自己还要分神照顾她,他便劝她留在常家:“哪有这种事,还带着夫人的?你在这里等我,既然唐门的人在白马寺,就暂时不会来这里。” 伊雪又叮嘱了他几分,好像和唐门人打交道,就像面对一只毒蝎子似的,一不小心就会被蜇一下。 带着常家人的期盼,吃过午饭,朱雀就和叶不凡出发,常家的好马虽然都被毒死了,但常家有钱,一早就出去买了十几匹马回来,两人骑着马,向城东的白马寺行去。 白马寺在洛阳城东二十多里外,并没有多远,快马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白马寺是除了少林寺外,中原最有名气的寺院之一,朱雀想起自己大漠之行,曾和白马寺的三名和尚结伴通行一事,为这三名和尚之死,感到有些内疚,逝者已矣,生者当为生存而继续奔波。 路上叶不凡问了朱雀一些问题,无不是行走江湖的浅薄问题,朱雀随口说了几件,什么钱不露白,逢人只说三分话,什么要尊重当地的风俗规矩,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 叶不凡简直当朱雀是无所不知的老江湖,眼中带着崇敬的光,到惹得朱雀哭笑不得。 白马寺前的行人络绎不绝,几年前通河南大旱,其后黄河又闹了涝,百姓生活艰辛,因此对于鬼神之说,更是信之不疑,希望神灵能够听到自己的祈祷,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因此河南的寺庙,比其他地方的寺庙都要昌盛些。 叶不凡说道,和唐门之人的约定之处,在白马寺西面的一片树林外,树林前有一座石碑,非常好认。 朱雀和他纵马向这里行去,越走越是偏僻,朱雀心中起了不祥之感,在这么偏僻的树林边,正是杀人的好地方,而且不虞有人发现,他一时想不通,唐门若是想要立威,应该约定胡不工在闹市或者人多的地方,将其羞辱一番,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唐门不是好惹的,在这种地方若是无声无息地杀了人,鬼才知道是唐门下的手。 除非有人熟知唐门的淬毒暗器,才会想起来,但是毕竟在哄传的效果上,就难以达到理想的地步。 既然警觉到了这点,朱雀对叶不凡说道:“你发射暗器的手法如此高明,不知接拿暗器的本事如何?” 叶不凡谦虚了几句,说在朱雀面前,他的暗器不值一提。 朱雀说道:“此刻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若是发暗器的人水平比你差一些,也相差不多,你能不能接住他发的暗器?” 叶不凡摇了摇头:“你知道原因,我的腰不好,而接拿暗器需要全身的配合,如果懂得轻功,接拿暗器就更方便,可惜我练不了,所以说不是我谦虚,我发暗器还可以,接不行。” 朱雀点了点头:“唐门的暗器都有毒,你空手去接,就算接住,也相当危险。” 叶不凡讶然道:“你是说我们会和唐门的人打起来?这可不是胡不工大师让我来的本意。”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罢了,能不动手当然最好。” 叶不凡放下点心,他说道:“我接暗器的功夫虽然不行,可是他们要是动手,我能将他们发射的暗器都打下来。” 朱雀眼睛一亮:“那就行了,这不就是石碑么?看来咱们来得遭了,唐门的人还没来。” 一个声音从旁边一棵树上传来:“我早来了,只是胡不工那糟老头子怎么没来?倒派来两个黄毛小子过来。” 朱雀听他出言不逊,更兼他人坐在高处,这种见面方式,十分无礼,朱雀问道:“唐门中的人,就来你一个么?” 此人哼了一声,从树上落下,轻功倒也不差,他对两人说道:“哼,见了我连马也不下,胡不工派来的人,就这么不懂规矩么?” 朱雀说道:“对懂规矩的人讲规矩,不懂规矩的人,我讲规矩就如同对牛弹琴。” 此人脸上阵青阵白,朱雀防止他暴起伤人,一直暗中警惕,谁知此人似乎要发怒,却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是何人?说话既然这么强横,定然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报上名来,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资格说这话。”言下之意,就是朱雀若无资格说这种话,他就要出手教训教训朱雀了。 朱雀还没说话,他本来想说,先报上你的名字,哪知叶不凡抢先说道: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朱雀,谅你这种乡下人也是有眼不识泰山。 此人身子一震,看神情,他何止听说过,恐怕对于朱雀的名字,他是如雷贯耳了。他看了朱雀一会,有些不信:“我虽未见过朱雀大侠,可是我们门下有一人见过,他跟我仔细描述过朱雀的形貌,和阁下似乎有些不同呢?” 朱雀淡淡地说道:“你说的人,定然就是唐前燕了,他在常州城外马蹄桥桥头伏击过我,我的形貌后来因故改变,对了,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朱雀听他对自己的名字如此尊重,因此说话便客气了点,不再冷言嘲讽。 此人的眼光落在朱雀拉着马缰的手上,看到他手上的烧伤疤痕,似有所悟,点了点头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看来所言非虚,在下唐不二,是唐前燕的堂兄。” 见他报了名字,敌意大减,朱雀和叶不凡分别下了马,朱雀说道:“胡不工大师派这位小兄弟为代表,希望他和唐门发生的误会能够冰消瓦解,不知阁下怎么说?” 听到朱雀提起胡不工,唐不二本来带着的一些善意又不见了,他恢复了冰冷的神色,看着叶不凡说道:“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希望这位小兄弟能给我走一趟,见见我大哥。” 唐不二的大哥,就是唐主了,难道唐门的掌门人也亲自来到了这里? 那是朱雀想左了,叶不凡问道:“不知令兄在什么地方?” 唐不二说道:“当然是在蜀中,本来他是想和胡大师见见面的,但换成了你,他会不会不高兴,那就难说了。” 叶不凡说道:“令兄想要见我或者是胡大师,自然需要他自己前来,我是不会千里迢迢地去你们那穷乡僻壤的,所以对令兄会不会不高兴,也不关我事。” 唐不二冷冷地说道:“你是否因为朱雀大侠在此,有所凭藉?所以才如此无礼?就算我今日放你离去,你又怎能躲得过我们唐门的追杀么?” 叶不凡闻言不惊反笑道:“不知我犯了什么死罪,竟然需要你们追杀这么严重?” 唐不二说道:“得罪唐门,就是死罪!” 朱雀的头就变大了,他倒不是担心叶不凡,叶不凡身手不凡,不需他来担心,他关心的是常家,以唐不二这个态度,他对于能不能说和,那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第十六章 木叶萧萧 叶不凡现在可以说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既然做了胡不工的家丁和代表,自然要为东家说话了,他说道:“既然你们如此霸道,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这么着,我跟着胡大师学了几天暗器的功夫,说起来,自然不能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但比起其他人来,想来也不差,咱们比试一下,你向我发三轮暗器,我只躲避不还手,偿若我死了的话,你可以继续向胡大师寻仇,我偿若侥幸安然无恙的话,这事就算了结了,你们也别再来找胡不工大师的麻烦,你看如何?” 他这么说,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偿若不是如此震慑住他,被他纠缠不休就麻烦了,况且朱雀刚刚教过他,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朱雀闻言一震,向他看来,这小子若非真是艺高人胆大,就是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唐门的淬毒暗器,岂是非同小河、闹着玩儿的? 唐不二听他说他的暗器功夫只比胡不工要低,其他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唐门自然也算在内,他不怒反笑,说道:“也好,没想到阁下年纪轻轻,竟然由此魄力,差点小瞧了你。” 说到这里,他乜着眼看着朱雀,感到此事如此解决,不是太难了,而是太轻易了,唐前燕提起过朱雀,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输给朱雀是丢了唐门的面子,因此将朱雀夸得加倍厉害,偿若朱雀从旁出手,那么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叶不凡知他心意,说道:“你放心,就我和你比试,其他人都不得插手,若有人帮我,就算我输了,此事你可以直接去找胡不工大师去解决,你看如何?” 唐不二看着朱雀,见他脸上也写满担忧,这才放下心来,通过朱雀的表情,他大约可以推断这名年轻人并非有稳赢的把握,他问道:“不知阁下叫什么名字?” 叶不凡告诉了他。 唐不二点了点头:“不论此战叶少侠是生是死,都将赢得我的尊重。” 叶不凡说道:“出手吧。” 唐不二问道:“你随时可以还手。” 叶不凡脸上写满坚定的神色:“既然说了不还手,就不还手,听说有人有了胡不工大师制作出来的机关暗器伤了你们的人,若不让你射我几下,恐怕你们不解气。” 唐不二不再说什么,但也没有动手,只是看了看朱雀。 朱雀问道:“难道我连在旁边看看也不行?” 唐不二说道:“看看当然可以,只是要离得远一点,阁下即便不出手,站在我旁边始终是个威胁。” 朱雀又看了一眼叶不凡,叶不凡笑道:“放心吧,万一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就不用给胡不工大师做奴仆了。” 这当然是安慰朱雀的话,朱雀的心中反而更沉重了,他说了句:“小心点。”然后牵着两人的马走到远处,马儿不知躲避,若是误伤了马儿,他们就算安然无恙,也只得走着回去了。 太阳西斜,已近傍晚,叶不凡和唐不二两人站在树林边上的空地,两人南北相对,防止阳光射入眼中,这样对于叶不凡和唐不二两人来说,都将不公平。斜阳将他们的影子都扯得很长。 两人各自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站住不动,相互僵持了一会,朱雀仔细看着叶不凡一会,又将视线放在唐不二身上,不知道自己看叶不凡的这一眼,是不是他在生的最后一眼。 地上一个影子脱离了人的身体,是唐不二高高跃起,他人在空中时,已向这名叫做叶不凡的少年撒出了一把毒蒺藜。 毒蒺藜淬了毒,在阳光下并没有反光,虽然是在白天,可是暗器带来的死亡阴影,却向叶不凡笼罩而来。 叶不凡在他跃起的时候,就向后接着退出了两步,他已不能退出得更多,因为他的腰不好,所以他根本也不曾习练过轻功,但是这两步的距离已经足够。 足够他出手。 叶不凡的手一扬,数十根钢针从他手中发出,一阵密集的叮叮声传来,唐不二第一次的出手,已经落空。 唐不二落到地上,死亡的阴影全部退散,他的额头留下一滴冷汗,这少年好快的出手!好高明的出手! 他为了尽快解决这名少年,第一轮出手,就撒出了三十二枚毒蒺藜,本拟一举将他击毙,然后再去找胡不工算账,却没想到自己苦练了多年的暗器手法,竟然不如这位“无名”少年!之所以说此次比试落了下风,乃是因为叶不凡说过不还手,他射出了三十二枚毒蒺藜,如果叶不凡少用了一根钢针,则多余的毒蒺藜就会击中他,若是多用了一枚钢针,多出来的钢针就会击向唐不二,那么他所说的不还手的诺言就会被打破。 而叶不凡在他出手以后才出手,还能一眼看出他暗器的数量,可见这名少年的暗器手法实在比他高明得多,因为他自问自己就做不到。 叶不凡,这名相貌平凡的少年,在唐不二眼中,也变得不平凡起来。唐不二只庆幸他没有反击,如果反击的话,他恐怕难以躲过对方的暗器,即使躲过,也必定狼狈不堪,可以想见,怎会如叶不凡这般不慌不忙,闲庭信步般潇洒?可是即使觉得对方手法高明,他还是丝毫不惧,因为他们唐门暗器的厉害,不仅仅是在手法上,更在用毒! 叶不凡微微一笑:“这是第一轮,看来阁下并没有用尽全力。” 唐不二点了点头,说道:“小心了。” 这一次,他用上了自己不常用的更为厉害的暗器,秋叶镖,秋夜镖自然也是淬毒暗器,之所以说是不常用,乃是因为他何人动手,通常用毒蒺藜就能解决,若还有一把毒蒺藜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用两把毒蒺藜。可是面对这名少年,他知道,自己就算六十四枚毒蒺藜同时发出,也能被他同时射下,那就干脆不用。 秋叶镖在唐门暗器里排名第三,在第一的梨花钉和第二的竹节镖之后,第一的梨花钉,又被称为暴雨梨花钉,这种暗器以及发出暗器的手法极为可怖,能够使出这一招的,整个唐门里只有两人,却没有他唐不二,但外人不知究竟,还以为唐门的人,人人都会使暴雨梨花钉,唐门的人也故意不加解释,就是为了树立唐门的威风。 而排名第二的竹节镖,也需要特殊的手法使出,虽然比不上梨花钉手法的繁复,可是若无多年的修炼,也不易掌握,那是唐不二的底牌,偿若这一把秋叶镖要是再未建功的话,他自然也不用保留什么了。 虽然排名第三,但是秋叶镖已让见识过的人心胆俱寒,唐朝李颀有诗云,四郊秋叶惊摵摵,又有杜子美诗云,无边落木萧萧下,都是指秋叶之无边无尽,无止无休,更带着让人心感凄凉之意。唐不二一直以为秋叶镖名字不够气派,应改为秋意镖,因为秋叶易躲,秋意不可挡,但他不知秋叶二字,已经道明了此招之凌厉。 叶不凡依然露着微笑,说道:“还不出手?” 唐不二双手探入怀中,蓦地,他的双手连杨,无数扁平的似柳叶非柳叶的薄薄的刚镖向叶不凡射来,在夕阳下,这些刚镖反射着妖异的幽蓝色,那自然是淬了毒的颜色,让人还没有接触,就感到胆寒,这些飞镖飞来,就像无数毒蜂飞至。 叶不凡见此镖形状古怪,而且数量难明,因为叶不凡的双手交错,从怀中一直向外发射秋叶镖,就如同秋天的落叶,无有穷尽,大有唐人古意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之意,因为这一招暗器手法就叫做木叶萧萧。 飞镖破空之声也和普通的暗器声音不同,带着“嗡嗡”声,就像毒蜂翅膀扇动的声音。 叶不凡发出一把钢针,准拟将这些暗器打落,可是钢针贴着秋叶镖划过,只是改变了镖的方向,竟然没有将它们射落,虽然飞镖来势已偏,但还有几枚镖能击中他,其实也不用几枚,只要有一枚能够射中他,就足够要了他的小命。 叶不凡大骇之下,人歪倒在地,着地向一边滚去,可是唐不二的暗器不停,向在地上滚动的叶不凡接着射来,虽说只是一招,但这一招未免太长了。 第十七章 暗器如银 叶不凡连滚了几滚以后,人在地上接着发出钢针,从他在地上的角度发射钢针,可以击中秋叶镖的镖身,已经能将镖打落,而不只是打偏。无数秋叶镖斜斜地插入泥土里,有的露出一半,有的没入土中。 就算整个天下的落叶,在冬日来临之际,也终有落尽之时,何况只是秋叶镖? 唐不二眼见无论再发射多少秋叶镖也再难以奏效,只得停止了出手。 等他停手以后,叶不凡才得到机会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上沾满了落叶和泥土,变得狼狈不堪。 唐不二虽然这次出手,还没有伤到他,可是从他狼狈的躲避来看,他似乎已经黔驴技穷了,等到他发出唐门排名第二的暗器,竹节镖的时候,自然会让他躲无可躲。 他不知道叶不凡不会轻功,还以为他故意示弱。 叶不凡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拂去了衣服上的枯枝落叶,说道:“这种镖果然厉害,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对了,这种镖叫什么名字?” 唐不二哼了一声,不答反问:“难道胡不工没有告诉过你吗?” 叶不凡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恐怕胡大师也不知道这暗器的名字。” 唐不二冷笑了一声,却始终没有告诉他,既然这种镖也击不中对方,就算说了又如何?他对叶不凡说道:“第三招就要来了,你还要啰嗦个不休么?” 叶不凡终于收了他的微笑,而是严阵以待,对方的第二招已经如此厉害,这第三招当然更加厉害,朱雀也许说得没错,他有些轻敌了,唐门能够屹立西南数百年,而声名日隆,自然有他的道理,若非见识了唐门的暗器,叶不凡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暗器还能做成这种形状,盖因这种形状的暗器略大,携带不多,但唐门的秋叶镖却打制得极薄,解决了携带困难的问题。 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了,唐不二已经亮出了最后一轮出手的暗器,竹节镖。 和前两种暗器偷偷摸摸地发出来的不同,这次唐不二将暗器拿在了手中,看形状,倒像是一把竹子,看不出来有什么古怪的。 唐不二两招击不中对方的颓唐之态,在他紧紧握住这一把暗器之时,已变得无影无踪,人露出了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自信,他将手中的竹节镖向上一举,接着手臂转了半圈,画了一个弧线,然后向叶不凡甩去。在这种特殊的手法下,这竹节镖定然有非常古怪离奇的表现,站在远处观看的朱雀,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果然,这一把竹节镖从唐不二手中脱手而出时,十多枚竹节镖看似凌乱地飞出,实则遵循着一种规律,偿若看不出这种规律,恐怕接下来的事情将更难应对。 叶不凡就没有看出这些凌乱的竹节镖有什么规律,他又后退了两步,然后洒出钢针,十八根竹节镖,他打出了十八枚钢针。 这些竹节镖在他钢针将要击中的时候,忽然自动转了向,折而向叶不凡身后飞去,十八枚钢针都落了空,幸而他在发出钢针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落空,也不至于击中唐不二,但是竹节镖的方向怪异,而且隐隐带有奇异的笛音,应是破空而来的竹节镖中灌入了空气而发出的声音。 可是声音古怪,绝不像平日所听到的笛音或者箫音,其中夹杂了一种刺耳尖锐的声音,一瞬间,叶不凡醒悟为何会有这种声音了,他来不及多想,人向前扑出,然后再滚了几滚,等到停下时,他正好脸朝上,而此时怪事才刚刚开始发生。 绕到叶不凡身后的竹节镖忽然在竹节处断开,无数细小的竹节镖从中间爆出,从天而降,有如雨水般密集,叶不凡大骇之下,双手连扬,使出全身的力气,几乎将身上的钢针全部洒出,终于将扑向自己的竹节镖全都击飞,有几枚竹节镖落在他身旁不过寸许,简直险过剃头。 叶不凡站起身来,被他钢针击飞的竹叶镖有的还在天上掉落,但已不能伤害到他,见到偶尔落下的钢针,叶不凡便接住放入怀中。 唐不二见他在自己三轮暗器之下,果然毫发无伤,禁不住脸如死灰。 叶不凡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唐不二说道:“好,唐门和胡不工之间的梁子算是揭过了。” 叶不凡松了一口气。 可是唐不二接着说道:“咱们之间的事可没完!” 叶不凡一愣,问道:“什么意思?你想反悔?” 唐不二摇了摇头:“你代表的是胡不工,刚才我也答应以后不再找胡不工的麻烦,可没说找不找你。” 叶不凡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说的确实是“如果自己偿若侥幸安然无恙的话,这事就算了结了,让他们也别再来找胡不工大师的麻烦”,叶不凡眉毛一扬,说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不服气,想和我再比一比是不是?那好,来吧。” 唐不二说道:“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可是唐门中自然有比我高明的人,来和阁下比个高低。” 叶不凡问道:“为什么?” 唐不二说道:“你刚才这几下,躲过了唐门的暗器,唐门的人为了维护唐门暗器的尊严,自然要和你一较高低。” 叶不凡还没说话,朱雀已经走了过来,他看到唐不二三轮出手都没有伤到叶不凡,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叶不凡果然毫发无伤,那么胡不工和他们之间的恩怨算是了解了,忧的是唐门在胡不工这里吃了个暗亏,江湖中人不能失信于人,他们自然要将这口闷气撒在常家人的头上,这样下来,常家和他们的矛盾将更难化解。 他走过来时,听到两人最后几句话,忍不住说道:“你那见鬼的尊严,若是为了尊严就要以伤害别人为代价,这种尊严不要也罢。”这唐不二明知自己不是叶不凡和朱雀两人的对手,竟然还敢如此威胁叶不凡,看来他定然因为自己是唐门之人,而有恃无恐,觉得反正你也莫奈我何,其人之嚣张跋扈,让朱雀感到愤怒。 唐不二哼了一声,他知道朱雀武功高强,得罪了他殊为无意,便连争辩都没再争辩,就扭头便走,朱雀喊道:“等一等!” 唐不二回过身来:“怎么,朱大侠要将在下留下么?” 朱雀摇了摇头:“不敢,我想请唐兄吃顿饭,不知唐兄肯不肯赏脸?” 唐不二断然道:“我和你没什么交情,请吃饭不敢当,就算是我不肯赏脸吧,你又怎的?” 朱雀说道:“我也不能怎的,只是有件事要和你谈。” 唐不二看了看叶不凡,他人不笨,立刻就想明白了朱雀想找他谈什么:“和常家一事,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你找我谈没用。” 说着,转身就走,朱雀对叶不凡说道:“你先回常家等我,我要晚点回去。” 叶不凡点了点头,看着朱雀向唐不二追去。 他则留了下来,将自己撒出的暗器都拾捡起来,这些钢针足足有数百枚,都是他特别打制的,使用起来轻重大小无不合手,虽然值不得多少银子,但是再打制也麻烦,而他也真的没有多少银钱了。 捡回了自己发出的大部分钢针,虽然还有一小部分找不到了,但是他已经十分满足,看着地上唐不二留下的暗器,一边暗叹唐门的奢侈,这种淬毒的暗器价值极高,可是唐不二打出了暗器以后,就不要了,足见他们不知节省,出手大方,这哪是发出的暗器?一枚枚的秋叶镖,竹节鞭等物,都是一枚枚的银锭啊。 可是唐门的武器都淬了毒,叶不凡知道其中的厉害,不敢用手去捡,而是撕下了一条衣襟,用树枝夹住了几枚秋叶镖和两根竹节镖,用衣襟的破布层层包裹,准备带回去研究研究,这其中秋叶镖之薄,如同纸张,钢质极佳,刃口又极为锋利,对着夕阳,能够看到刃口闪动着一层蓝幽幽的光芒,值得他去找人去试着打制一下,自己如果尝试一下这种暗器,未尝不能学到一些发射这种镖的本事。 偿若唐不二知道叶不凡竟会将他遗留在地上的暗器捡走,定然会感到十分后悔。 第十八章 有所怀疑 朱雀空身施展轻功去追唐不二去了,留在这里的马有两匹,叶不凡骑着其中一匹马,然后牵着另外一匹马准备回去。 走了没有几步,叶不凡忽然又从马上下来,他突然想到,偿若有人误入此地,被这些淬毒暗器划伤了,那可是致命的,他又将遗留在地上的暗器都给找了出来,聚集了一大堆,当然都是他用木棍当做筷子一样,夹起来的,前前后后一共夹起来一百多枚暗器,毒蒺藜一共是三十二枚,柳叶镖找到了七十多枚,从他发射的情形来看,当然不止七十多枚,只是有一部分钻入了泥土中,再也找不到了,而竹节镖则有十八枚,其中夹裹的小竹节镖,能够找到的有四十多枚,其他的同样找不到了。 看着这一堆淬毒暗器,叶不凡犯了愁,不知怎么处理才好,想了半天,才想到挖个深坑埋下,埋好后,他又捡了些枯枝落叶铺在上面,防止有人好奇挖出,惹出灾祸。 做完这些事,太阳已经落入山林,叶不凡这才上了马,向常府行去。 回到常府,叶不凡问起来,常家的人说朱雀还没有回来,问他朱雀的去向,叶不凡告诉他们:“去追唐门一名叫做唐不二的人去了。” 天色已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常家府邸中到处挂满了灯笼,亮得有如白昼,庭院里则摆放了二十多张桌子,每张桌子旁坐了七八个人,一共有二百人的样子,形貌各异,都在吆喝着饮酒吃饭,看样子绝非常家的人,叶不凡不知这些人都是常家请来的帮手,也没有多问。 常甲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看到了刚回来的叶不凡,他说道:“估计你还没有吃饭吧,来,来屋里坐。” 原来厅堂中也摆了三张桌子,屋内坐着的,和院子里坐着的人身份自然不同,叶不凡除了日间所见到的常家的人以及伊雪以外,其他的人一概不识,看到穿道袍的,也只知道是道士,看到几名光头的,也明白是和尚,至于他们是谁,那就不清楚了。 常甲风跟叶不凡粗略地介绍了一下在座的诸人,竟然有少林寺慧字辈的和尚,以及武当派的一些弟子,看来常家的面子可不小,请来了两大门派的人。此外还有一些小门派小帮派的掌门帮主等等,叶不凡也记不得这许多。 而这些人看到叶不凡人即年轻,又都不认识,常甲风介绍他的时候,他们也都没有听过叶不凡的名字,都只微微点头,对于他,众人也没怎么在意。 叶不凡劳累了半天,肚子也确实饿了,他也不管别人的地位尊卑,也不向这些人敬酒,只顾低头吃菜吃饭,坐在他旁边的就是常满丁,他问道:“今日你和唐门的人见面了么?” 叶不凡点了点头,嘴里含着饭菜,大致告诉了自己和唐不二动手一事,只说自己接下了他三招,却没说怎么接下的。 本来没将他放在心上的诸人,听到叶不凡竟然连接唐不二三轮暗器而丝毫无恙,仅仅身上因为沾了泥土略显得有些脏,对其都是刮目相看。有的人还不相信,觉得他只是在吹牛,有的在低声议论,这名叫叶不凡的,到底是哪位名家子弟。 唐不二今天在叶不凡这里吃了一鼻子灰,可是他在唐门的名声仅次于唐门掌门唐主,倒不是说他武功仅在唐主之下,而是说他名声响亮,一般唐门遇到什么麻烦,都是由唐不二出面解决,而伤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也算是为唐门立了威,一般江湖人士提起他,都不愿深谈,对其十分忌惮,哪怕是武功自认为比唐不二高的,只因他手中的淬毒暗器,谁都不能保证遇上他能够全身而退。而中原人又极为好面子,所以虽然不多说,但大家心中都知道唐不二的厉害。 如今他竟然在叶不凡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下吃了亏,在座的众人大都是见识不凡之人,哪能不感到惊讶? 一位年纪比他稍大的人,是豫剑门的少主,名叫林青枫,他对叶不凡所言感到有些不信,看他吃得正香,不想有多大本事的样子,借机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叶不凡身前,叶不凡不懂此人乃是一派掌门的少主,对他要讲什么规矩,只是道了声多谢,便伸筷子去接,浑然没有想到此人是在试探他功力深浅。 林青枫内力颇为不弱,内力贯注在筷子上,等到叶不凡的筷子伸过来以后,他用自己的筷子在叶不凡的筷子上一碰,叶不凡的筷子就像变戏法那般,忽然断了,叶不凡兀自不知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细,说了句:古怪,看来这双筷子不结实。 常满丁也想看看他是否在吹牛皮,又递给了他一双筷子,叶不凡接过再去夹那块牛肉,筷子又被震断。 这么一来,满桌的人,都知道叶不凡的内力平平,而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恐怕内力之低,比起常家的小辈兀自不如,他们怎能想到叶不凡其实根本没有练过什么内力呢?只是他手劲大,所以筷子才会断,否则只会被撞掉。 林青枫带着不屑,说道:“看来叶少侠不爱吃牛肉。”说完,就将牛肉夹了回来,自己吃了,他本是在试探,现在已经认定了他在撒谎,他所说的什么接下了唐不二三招当然也是吹嘘,哪还有心情再理会他。其他人也都有同感,并没有觉得林青枫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叶不凡虽然不懂林青枫的意思,但也不傻,很快他逐渐咂摸出一点滋味,不过他还没有到要和这些人争个是非对错出来的地步,常满丁心下为他感到悲哀,带着怜悯的神色,又递给了他一双筷子,叶不凡接过又吃起饭来。 江湖中讲究的天字第一号就是面子,其次就是诚信,而叶不凡给同桌吃饭之人的感觉就是既失了诚信,则面子也荡然无存,若是换了其他老江湖,早就因为自己谎言被戳穿,而羞愧无地,满脸通红,最起码也没有脸继续吃下去,可是叶不凡不是老江湖,继续吃他的,在座诸位无不暗中摇头,感到此人脸皮之厚,难以测度。 在众人的冷眼旁观之下,叶不凡很快就吃饱了,他不喝酒,虽然觉得不值得和这些人分辨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唐不二三轮暗器之下安然无恙,但气氛既尴尬,他也能感到众人看他的目光不怎么友好,因此吃完就告罪一声,首先走了出来。 他心中坦荡,不惧别人的怀疑,何况很快朱雀大侠回来,自会为自己作证,自己又何必多说什么多此一举?他口才不好,若是解释不清,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可是就连伊雪看他的神情,都是一副全然不信的神色,让他真正感到被冤枉的委屈。 来到院中,就是各路江湖人在大吃大喝的场景,叶不凡来到一旁,心想等到朱雀回来,他跟朱雀打声招呼就走,留在这里实在没有意思,而胡不工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只是唐不二临走前,对自己说的,唐门还要来找他的麻烦一事,感到有些烦恼,但他心地单纯,烦恼又不在眼前,很快便将此事放在脑后。 常家之豪富,更在胡不工之上,房舍雕梁画栋不说,到处的装饰不是金就是银,庭院之中也种植了不少奇花异草,叶不凡正在无聊欣赏着,同时感慨有钱人的生活真是无法想象,这时,常满丁走了过来,见到他正在感慨,不知他感慨什么,以为他终究还是知道廉耻,知道说谎不对,便对他说道:“不知朱雀到底去了哪里?” 叶不凡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他去追唐不二了。” 常满丁又问道:“他为何要追唐不二呢?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去?” 叶不凡说道:“朱雀大侠让我先回你们家,我便在这里等他,他轻功这么高,恐怕我就是骑马也跟不上,怎么跟他一起去?” 常满丁心道,这么说来,你牛皮吹得还不算过分,知道自己轻功不行,一时找不出什么话再跟他说,两人站在花坛边,一起看着花坛中的花儿。 常满丁正想告诫他,年轻人要诚实,要怎的怎的,就在这时,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墙头冒了出来,然后站在墙头上,向院内吃喝的众人看着。 除了常满丁以外,还有其他的人都看到了墙头上的人,他们顾不得吃喝,纷纷站起身来,向那两个人影喊道:“什么人?” 那两名黑影桀桀怪笑道:“我们本来只要杀一百三十九人就行了,哪知又来了这么多送死的人。” 这些江湖豪客听到此语,无不大怒,纷纷向墙头下跑去。 只见墙头上的一名黑影伸手一扬,跑在前面的几名江湖人纷纷惨叫着摔倒在地,其他的人都醒悟过来:“是唐门的有毒暗器!大家快散开!”院中这两百余名江湖中人顿时陷入混乱。 只听墙头上的那人说道:“散开?想走?一个也别想逃走!” 常满丁还没有反应过来,屋内的武当少林等前来帮助常家的人,听到院中的嘈杂混乱,都跑了出来,他们没有看到墙头上的人,见人便问:“怎么回事?慌什么慌?” 等到他们都看到墙头上的人影后,都掏出兵器,向那边扑去。 常满丁还站在当地,而叶不凡也已经向那边跑去,通过他跑动时的身姿来看,常满丁确认他确实不懂得轻功,何止不懂?简直连一点轻功的底子都没有。 第十九章 少年英雄 众人离墙头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武当和少林的弟子曾试图靠近一点,却被暗器逼退。 常满丁的武功虽高,也不过和武当少林的弟子在伯仲之间,见他们无功而返,自己也免了以身试险。唐门的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暗器更是凌厉,几名江湖人冲向门口,企图从门外前后夹击,可是到了门口,却跟着发出几声惨呼。 原来大门外也被唐门的人拦住了。 常满丁暗暗心惊,难道唐门的人真得是准备将他们灭门么? 此时叶不凡来到墙头下,对着那两名黑影说道:“大晚上的,爬别人家墙头,难道不知道王法么?” 其他江湖中人虽然身处险境,但是听了叶不凡的话,还是忍不住暗暗摇头,这些人要是懂得王法,又怎会如此嚣张?此刻问他们这些问题,简直,唉,简直有些儿戏了。 一名黑影回答了叶不凡的话,不过不是用话语来回答,而是用暗器回答,他手一扬,两枚毒蒺藜向叶不凡射去,其他站在叶不凡身边的人纷纷躲避,叶不凡随手发出两枚钢针将毒蒺藜击落,然后问道:“你这人,怎的忽然下毒手?就算你是唐门的人,也不该贸然出手伤人啊,这算什么?” 那名出手的唐门中人,见到叶不凡将他暗器射落,心中暗暗惊讶,忍不住劝慰自己,一定是巧合,绝对是巧合,天色已黑,他发出的毒蒺藜又是黑色的,他怎能击中得这么准?想到这里,他的手一扬,又是八枚毒蒺藜向叶不凡射来。 叶不凡心中大怒,若说他第一次发出暗器,还可以说是不明敌我,出手试探也是有的,这一次八枚有毒暗器齐发,看来是有意要取他性命了,他跟着发出八枚钢针,将暗器全部击落。 这么一来,本来看不起他的江湖中人,都知道叶不凡果然有一手,难怪能接下唐不二的暗器,他所说未必全然吹牛,其中一人说道:“叶不凡,你没听他们说么,他们要灭门屠户,你也要还手啊,怎能坐以待毙?” 而这名黑衣人这才知道叶不凡的出手是果然高明,他想起今趟主动过来找常家人的麻烦,就是想立功,想表现表现自己,谁知道连常家的院子还没进去,就遇到了一个让他棘手之人,他使出全身本事,双手同发,三十二枚毒蒺藜向叶不凡发出。 叶不凡终于醒悟,这些人绝非是讲道理的人,他跟着摸出一把暗器,手一甩,三十四枚钢针发出,为何是三十四枚?难道他没有看清对方发出来的暗器数量? 并不,三十二枚钢针击落三十二枚毒蒺藜,另两枚钢针向墙头上的两人飞去,两人刚想躲避,无奈钢针太快,直接击中了他们的手腕,两人痛呼一声,从墙头上掉落出去。 一众江湖人,包括常家的人在内,看到叶不凡将唐门人驱走,无不大喜,纷纷赞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别看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领。” 更有人夸道:“好身手!英雄出少年,少侠叫什么名字?” 还有人说道:“少年英雄,了不起,了不起哇!” 听了这些人的赞美,叶不凡不禁感到飘飘然,常满丁走过来拉着他说道:“先别自我陶醉了,门口还有唐门的人,赶紧将他们制服,否则中了他们暗器之人,没有解药解毒,就将毒发而死!” 叶不凡听了,立刻向门口走去,大门外,有三名唐门中人,还不知道墙头上的两人已经受伤落败,见到有人出来,就发出毒蒺藜。 叶不凡甩手打落,四枚钢针,一枚打落暗器,另外三枚射向三人,有两枚击中了对方,有一枚钢针被躲过。叶不凡见到竟然有人能够躲过自己的暗器,不禁感到惊讶,可是他不知道对方心中的震惊更胜于他。 躲过钢针的那名唐门中人喝道:“好手法,阁下是谁?似乎并非常家的人?” 叶不凡也回答了他,同样不是用话语,而是用钢针回答,他四枚钢针同发,此人躲开了两枚,另两枚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被击中了肩膀,这三人见情况不对,转身要走,可是武当和少林派的人同时追出,将三人拦了下来。 常满丁又安排人去看墙头那边的两名唐门中人,这两人同时中了暗器,掉下墙头,还不知怎么样了。 十多名武林中人提着武器向那边冲去。 这三名唐门中人见到自己被拦住,还想发出淬毒暗器,叶不凡在他们手还没有扬起的情况下,钢针击中了他们的手掌,手掌受伤,这三人再也拿不住暗器,被人摁倒捉住,捆缚了起来,他们的暗器功夫不错,但其他拳脚功夫就不行了,很快三人被五花大绑地押进常家,于此同时,跌落墙外的那两名唐门中人也被捉住,两人受了伤,没跑多远就被赶上打倒在地,但是有两人还是被他们的暗器所伤。 常满丁看着无名唐门中人被捉,兀自如在梦中,这才想起今日的第一功臣叶不凡,赶紧请他进来。 在常家厅堂,吃饭的桌子早就被人抬了下去,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五人被丢在地上,众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纷纷说道:“快将解药拿出来,好不歹毒的暗器。” 可是唐门中人理也不理,有人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常满丁拦着了,他蹲了下来,向被缚的唐门中人怀中抹去,叶不凡见到这些人脸色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他心中一动,拉住常满丁说道:“小心他们怀中的暗器,别被刺伤了手。” 常满丁倏然收回了手,背上沁出了冷汗,叶不凡说得不错,他实在是有些大意了。 这五名唐门中人看着叶不凡的眼色带着愤怒,责怪叶不凡多嘴,叶不凡从其中一名唐门弟子手上取下了鹿皮手套带上,然后从其中一人怀中掏出了几枚尖锐的暗器,还有几个瓷瓶。 瓷瓶的颜色不同,区分其中的药物,只是没有标签,他们不知道哪种解药才是解相应的毒,不敢乱用,用错了将更为麻烦,常满丁问道:“这些必然就是解药了,请问哪一个是解毒蒺藜的解药?只要你们说了,我们不会过于为难你们的。” 可是唐门弟子守口如瓶,都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一名江湖中人说道:“好啊,都被我们捉住了,还嘴硬?让你试试爷们的手段。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小刀,便要动手。” 叶不凡说道:“慢着,我再跟他说说。” 其中一人问道:“看他们那脸色,恐怕再多说也是无用。” 叶不凡想起第一个人回答自己的话,心中已有了计较,他问道:“不知道咱们受伤的人,都是中的什么毒?” 前前后后共有十三人受伤,中的都是毒蒺藜上的毒,叶不凡点了点头:“都是这种毒,那问起来就简单多了。他拿过一枚毒蒺藜,撕开一名唐门中人的衣袖,一下刺入他的手臂上。他说道,别的人问你们,你们未必会说,不如让暗器来问,最简单。”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都暗暗佩服他的急智。 此人手臂中了毒蒺藜之毒后,中毒处的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周围一圈黑影正在逐渐扩大。 中了毒蒺藜之毒的唐门弟子忍着毒痛对其他四人说道:“我死了以后你们为我报仇就是了,不要告诉他们哪个是解药!” 其他四名唐门弟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终于没说,而中了毒蒺藜的那人,自然更不会说了。 叶不凡说道:“问一个不说,那问两个呢?问三个人呢?难道全部都不说么?” 他又拿着一枚铁蒺藜刺入第二人的手臂上,接着又举着毒蒺藜准备去刺第三人,其中一人说道:“不要再刺了,我说,我说,是那个黑色瓷瓶的解药,能解毒蒺藜的毒,快点给我们解毒!” 第二十章 以雪前耻 叶不凡又问明了用法,正准备给自己人先解了毒,常满丁说道:“先人后己,先给唐门的人解毒吧。” 叶不凡看了看常满丁,忍不住佩服他的胸襟气度,他哪里知道常满丁是担心这不是解药而是毒药,所以让唐门众人先服用。 等到唐门中人服了药以后,看得出毒性渐解,手臂上的毒药黑影渐消,这才拿着去给自己一方的人服用。 等到解完众人的毒,常满丁带着鹿皮手套,从这几人怀中把解药全都拿了出来,除了黑色瓷瓶的以外,其他的解药虽然不明用法,但都被他老实不客气地拿走,就连他们身上的暗器,也都一样对待。 这几名唐门中人虽然不情愿,但是因为被捆着,所以毫无办法。 常满丁问道:“你们这次前来,就是准备灭我们常家么?” 唐门中人闭口不答,常满丁正想再用他们的暗器之毒逼问,一名少林僧人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常满丁施主,仇恨只宜少而不宜多,咱们就别再伤害他们了。” 常满丁不希望得罪这名少林弟子,他虽然只是慧字辈,辈分不高,可是一番好意前来帮助自己,自己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他点了点头,收回了手中的淬毒暗器,说道:“慧能师傅说得不错,唉,不是我常家不想解决此事,而是唐门中人纠缠不休,本来就是两个孩子打闹,如今竟然想要了我们满门性命,这,这可不是我们不讲道理吧。” 少林慧能只是念阿弥陀佛,就是不许他们毒刑拷打,众人也知他是好意,所以也没有强来。 既然不能用毒,这几名唐门中人也不再回答他们的问话。 双方陷入了一种僵持,叶不凡说道:“他们既然不开口,就先留他们在这,我到门口看看,是否还有别的唐门中人来此。” 常满丁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两人来到门口,豫剑门的少主林青枫看到叶不凡,脸色尴尬地说道:“没想到叶兄是真人不露相,在下刚有所得罪,望你能够原谅。” 刚才在席间,等叶不凡走后,他还称呼他为那小子,如今却叫起叶兄来了。 叶不凡眼睛闪动了几下,问道:“你得罪了我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林青枫愣了愣,接着哈哈笑道:“好,就冲着叶兄这一句话,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叶不凡也对他笑道:“好说好说。” 说完和常满丁一起走了出去。 方才被人冤枉的那种郁闷,如今已经一泄而出,他刚才特异看了看伊雪的神色,对他的表现也是露出了微笑表示认可。 忽然间,叶不凡有种感激唐门弟子前来的荒谬感觉,而这个世间,依然是如斯美好。 来到庭院中,两人四处打量,看不到别的唐门中人,其实叶不凡说什么看看有没有唐门中人前来,不过是不想再待在厅堂中而已,唐门中人那种脾气,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有什么好看的了?还不如在这里,还能透透气。 常满丁喊过一名家丁,让人将庭院中的桌椅全都收了,他对叶不凡说道:“刚才吃饭时,我见你和林青枫比试内力,看你不敌,还以为你真的是吹牛皮呢,真是抱歉。” 他和伏缨一样,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心中想到了这些,还是说了出来。 叶不凡见他并不作伪,心生好感,他笑道:“刚才被你们冤枉之后,其实我心中也挺郁闷,可是又不能马上发作,只是那种眼神让我看着难过罢了,现在既然雨过天晴,也就算了,更不值得道歉,对了,你们常家怎么和唐门结的仇?” 常满丁告诉了他。 叶不凡听闻以后,也替他发愁,唐门中人果然如蛆附骨,阴魂不散,不过他说道:“既然朱雀大侠去找唐不二,说不定已经说和了。” 常满丁担心地说道:“就是因为他至今未归,所以我才感到担心,以他的能力,若是能够说通唐门和我常家之仇,他该回来了,我担心他,唉,我也不知道担心什么了。” 叶不凡说道:“放心吧,看唐不二对朱雀忌惮的样子,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常满丁说道:“但愿吧,对了,你代表胡不工和唐门谈得如何?” 叶不凡告诉了他,唐不二偿若信守承诺的话,他那三招无功,而且又亲口说了和胡不工的梁子揭过去了,但是唐门因为自己损了唐门的面子,所以他们迟早还会找上自己。 常满丁问道:“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叶不凡摇了摇头:“担心有什么用,何况……何况我也不怕他们。” 常满丁说道:“是啊,你的暗器比他们还厉害,还用担心什么,再加上你不过一人,而我们却是拖家带口的,就是想走都不行,这唐门的人真是不讲道理!” 说到这里,门外有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谁不讲道理了?背后诋毁别人,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常满丁闻言身子一震,他和叶不凡说话虽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可是也没有大着嗓子说话,就如此人所说,背后说别人,又怎能大声?可是此人人在大门外,竟将自己所言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对方声音,离这里颇有些距离,定然是此人的内力非凡,才能做到这点,听他语气,难道也是唐门中人?这可不大妙了。 叶不凡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也听着门口。 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走进门来,年纪不大,但修为不低,尽管和常家有着仇恨,可是常满丁还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看来很有风度,他问道:“来者何人?我又怎么诋毁了?” 这人进了门,看到常满丁和叶不凡说道:“在下唐门中人,名叫唐前燕,你说我们不将道理,岂非背后中伤我们唐门?” 常满丁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是我们教导无方,以至伤了贵门掌门的公子,可是我们想登门致歉,却找不到人,而且常家的小辈只是打伤了唐破甲,罪不至死吧,你们想要了我们常家满门的性命,这难道叫讲理么?” 唐前燕傲然道:“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以我看来,你们那位名叫常丑宝的,就是他的一条命也抵不上我们少主一根毫毛之珍贵,我们要你们宰了他,就两清,算来还是我们少主吃了亏,这不是讲理么?而你们不以为意,纠结了江湖中这些三流角色,竟想对我们动手,我们要灭了你们的门,也不算过分吧。” 此人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强词夺理又傲慢不堪,霎时间,常满丁知道自己又遇到了一个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且不讲道理又狂妄无比的人,对这种人,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因为在他眼里,其他人的性命都贱如草芥,唯有他们的性命才最宝贵,对这种人,常满丁真是无语以待。 叶不凡对常满丁说道:“我以前听人说书,说起诸葛亮骂王朗,说道,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时以为然,如今看来,诸葛亮是早生了一千多年。” 常满丁早知他的意思,却还是凑趣道:“不知却是为何?” 叶不凡悠然说道:“若是他此时听到这位名叫唐前燕的兄台刚才的那一番话,恐怕都会觉得王朗乃是位知耻的君子了,人说知耻近乎勇,我一直不知……” 两人一唱一和,如同天津著名的相声,他的脸上禁不住阵红阵白,随着常满丁叫道:“小心!”唐前燕忍不住叶不凡的冷嘲热讽,终于出手,暗器夹带着嗤嗤的破空之声,向叶不凡射来。 叶不凡早就暗中做足了准备,他既然说了这话,早就在全身贯注,防止唐前燕恼羞成怒,暴起伤人,果然,他出手了,叶不凡也随之出手。 唐前燕在多年前来过中原一趟,因为贪雇佣之人给的银钱多,因此曾两次出手对付朱雀,却都铩羽而归,而在常州郊外马蹄桥边,他更是被朱雀用自己的暗器击中了自己,回去以后他深意为耻,更兼和那一帮人嫌弃他名不副实,百里雪更是对他看不顺眼,唐前燕中了自己镖上的毒,一时也没办法和他们争辩,便和这些人分道扬镳。 他径直回了蜀中,每日艰苦修炼暗器,一图再到中原的时候,能雪前耻。 第二十一章 保命之道 这几年来,他的修炼不可谓不用功,这次随着唐门大举前来,自觉进境非常高,除了掌门和唐门的另一位天才少年唐惶以外,他自认武功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平,和唐门大名在外远博的唐不二也可说不相上下,恐怕就是碰到朱雀,也不会再输给了他。 虽然他还是有些感激朱雀上次的救命之恩。 因为有所恃,所以他变得极为傲慢,本来不屑于突然出手的,突然出手,和偷袭差不多。可是听到了叶不凡的讽刺,唐前燕还是没有忍住,他甩手就是四枚梅花镖,以他现在的身手,当然能发出不只四枚梅花镖,就算是一把发出四十枚,他也能做到。只是因为他觉得四枚足矣,多发也是浪费。 哪知叶不凡同时出手,除了打落他的梅花镖以外,还多出了两枚钢针向他射来,钢针来势之迅捷,唐前燕只在唐主手下见过,他自知接不下来,连忙闪身躲避,事出突然下,他的躲避也是非常狼狈,一个踉跄下,几乎跌倒,还好他终于稳住了身子,若是跌倒了,他感到脸就不要要了。 叶不凡此举更是让他恼羞成狂,但心下也是暗中忌惮,心中一直在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此人年纪轻轻,又怎能有如此身手? 正当他要再次出手时,常家大门外又走进了两个人。 叶不凡一见之下,喜道:“啊,是朱大侠,你回来了。” 常满丁也看到了朱雀,刚要迎上去,看到他身后的那人,想起叶不凡说起他去追唐不二,热切的心变成了担忧,不知朱雀和这位应是唐不二的人谈得怎么样了。 朱雀见到了唐前燕笑道:“哦,原来是老朋友,你好啊。” 唐前燕见到他,尴尬地笑道:“好,我,我好,你也好。” 朱雀问道:“你准备和我这位小兄弟动手么?” 叶不凡听朱雀称呼自己为小兄弟,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唐前燕还没有说话,朱雀身后那人走上前来说道:“我劝你省点力气吧,你绝非他的对手。” 唐前燕呆了呆,几乎有些不能相信,唐不二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午后,我已经和他比试过了,我用尽全力,都不能伤他分毫,何况他还没有还手。” 这下,常满丁也终于确认他就是唐不二了,他看着朱雀,问道:“你怎么才回来?让我担心坏了,对了,怎么说了?” 朱雀对唐不二说道:“看来你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了,你打算怎么做?” 唐不二不看朱雀,却看着叶不凡说道:“看来有他在这里,唐门的人吃了亏也是正常,我本来说嘛,常家的人是挡不住唐门人的攻击,又怎会失陷在此?叶不凡,你是不是专门和我们唐门作对?” 叶不凡摇了摇头:“我在常家好好待着,你们唐门的人问也不问,就对我发出一把歹毒暗器,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手,并非有意为之。” 唐不二说道:“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唐门和常家的恩怨暂时就放下了,叶不凡,你也休得猖狂,我和你约定,三个月后,在白马寺外再斗一场。” 叶不凡说道:“要是我不愿意呢?” 唐不二说道:“你当知道我们唐门的手段,要是到时候你不来,我们会一直纠缠着你,直到杀死你为止。” 唐前燕说道:“为何是三个月之后?” 唐不二说道:“唐主自然不屑于和他动手,而通知唐惶前来,来回则要两个多月的时间,因此我约他三个月后比试,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咱们唐门要是连这位无名少年都斗不过,还谈什么在中原立足?” 唐前燕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对于唐不二所言,他也未能尽信,对于对付叶不凡,他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只是在唐不二和朱雀两人面前,他也不敢造次罢了。 叶不凡点了点头:“看来我是没什么选择了。” 唐不二对常满丁说道:“咱们的账,以后再说,听说我们有五名弟子被你们拿去……” 常满丁说道:“好说好说,咱们之间没来没有多大的仇恨,我也不想让这仇恨延续下去,最好能和你们有个了解,你那几名弟子都是小事,在下现在就放他们回去。”话说得十分客气,虽然没有低声下气,却有种怕了他的气馁之感。 唐不二摇了摇头:“到时候,我们和这位叶不凡相斗的时候,你们常家也派人跟着去吧,什么恩怨到时候都一起解决。” 常满丁听他言下之意,他们虽然暂时不对付他们,也略承自己能够放回他们弟子之情,但还是不能完全解决。常满丁看着朱雀,希望能从朱雀脸上看出吉凶,朱雀说道:“你先将人放了吧,咱们回头再说。” 这五名唐门弟子被他们放了以后,兀自带着凶意,其中一人甚至说道:“承蒙款待,殊不敢忘!”说完五人都是狠狠地盯着叶不凡,若非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早就向叶不凡出手了,虽然不是他的对手。 其他江湖人见他丝毫不领情,还说这种威胁的话语,都忍不住要教训教训他,被常满丁拦住。 唐不二和唐前燕一言不发,带着五名弟子离去。 常满丁在后面指着他们对朱雀说道:“你看看,这些人多么嚣张。”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进屋再说。” 刚进了屋,常满丁存不住话,立刻问道:“你到底怎么和那名唐不二谈的?怎么看他的神情,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难道他们真得要和我们不死不休么?” 朱雀说道:“我跟着唐不二半天,本来想看看他会去见谁,说不定能见到说得上话的人,此人真是可恨,唉,我跟着他在洛阳城中转了半天,以为他没有发现到我在跟他,哪知他最后上了一家酒楼,从窗户向外喊我,我才知道他之前一直才耍我。” 常满丁愕然,而伊雪却为他愤愤不平,直说此人果然可恶。 朱雀苦笑道:“但因为是我在暗中跟踪他,倒也不好直说他的不是,他说他并没有发现我在跟他,只是猜到了,我问他打算怎么样,他说他们唐门打算在中原立威,苦无一举震慑中原人的办法,而常家人打伤了他们掌门公子,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刻,怎能轻易放弃,但因为有你在中间说项,我们若不肯卖你的面子,又怕难以在中原立足,所以此事他也做不了主,毕竟打伤唐破甲一事也非小事。我正问他谁能做的了主,唐门的一名弟子来报,他们夜袭常府受挫,希望他出手去将他们救回来。唐不二也没有瞒我,我和他便一起过来,剩下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没有将他们失陷在此的人宰了,这是好事,我真担心你们将他们杀了。” 常满丁说道:“幸好这位少林高僧慈悲,否则我们说不定真会将他们杀了泄愤。” 朱雀笑道:“既然你们好好招待了他们,他们不得不卖这个人情的。” 常满丁颓然道:“也算不上好好招待。” 朱雀愕然:“怎么回事?” 常满丁告诉了他,为了逼他们说出解药,他们以牙还牙,用他们的暗器刺伤了他们,并且没收了他们几人的解药和暗器。 朱雀呆了呆,说道:“这也不算什么,他们人没死就行,咱们呢?咱们可有伤亡?” 常满丁摇了摇头,盛赞叶不凡:“若非叶小侠在此,我们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解决此事了。” 朱雀看着叶不凡,想起唐门有仇必报,并和他约定三个月以后再见之事,说道:“看来这三个月里,我要跟你一起待在这里了。” 叶不凡知道他指的是三个月以后和那名叫做唐惶之人的约斗,苦笑道:“可是我还是要回渭南胡不工大师家里,毕竟我还答应了他,若是三个月不回去,他还以为我跑了呢。” 朱雀说道:“这件事比起你的性命来,都算不得什么,我会派人告诉他你的事,他当能谅解。” 叶不凡奇怪地问道:“我在这里和在他那里又有什么分别?为何让我留下呢?我三个月后准来白马寺不就得了?” 朱雀说道:“这三个月对你来说很重要,生死攸关,因为在这三个月里,我要教你一些保命之道。” 第二十二章 为时尚早 来常家帮忙的那些江湖人,陆陆续续都散了,关系好的,都和常家约定,三个月后,他们会来白马寺为常家和叶不凡他们助威。常家几兄弟送人就送了两天,少林和武当派的弟子也相继回去。 从唐门的人回去的第二天开始,朱雀就开始教叶不凡最基本的内力修炼。 在了解了叶不凡的身体之后,朱雀说道:“普通的外功,你修炼以后有损有益,总得来说损大于益,所以你没有修炼外门功夫,是很明智的,而基本的内功,也需要一些动作来配合,所以大部分都不能修炼,但若一点内力都没有,纯粹地依靠手力来发射暗器,和唐门的顶级高手向斗,可说简直形同自杀,必死无疑。” 叶不凡觉得朱雀有些言过其实,却没有说什么,朱雀察言观色,明白他的心态,他说道:“如果你不能认可这一点,恐怕对你修炼的进境也会产生影响,你平时发出的钢针暗器,需要一定的手法,就不用多说了,大一些的暗器,我不一定有你掷得远,掷得准,但是两相比较,我掷出的暗器力道定然在你之上。” 这一点非常容易验证,两人掷铁丸,目标是一块烧制的转头,叶不凡将砖头打出去很远,显得威力十足,轮到朱雀时,他将内力注入手中的铁丸,然后掷出,砖头还留在原地,并没有飞出去,却被震成了粉末。 叶不凡讶然之下,这才明白用内力发出的暗器和他纯凭手劲发出暗器的不同之处,他想起在白马寺外和唐不二相斗时,唐不二的秋叶镖被他的钢针击中,但钢针只是划过秋叶镖,改变了秋叶镖的方向,并没有将其击落,看来还是因为自己的暗器上没有附着内力之故。 朱雀说道:“唐门中人多半都是内外兼修之辈,他们之所以能够名垂西南,不仅仅是练手力,否则他们练得未必不如你时间短,为何却不如你的手法呢?就是因为他们花在内力修炼上的时间比较多。” 叶不凡忧心忡忡:“既然如此,那三个月,我们又能炼出什么呢?” 朱雀说道:“高深的内力修炼进境很快,修炼一日有修炼一日的好处,只是若没有基本的内力做底子,根本就不可修炼,就像燎原之火,也需要火苗的引子,他们修炼内力的时间虽然长,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修炼基本的内力上面,突破了这个层面,后面的修炼若是方法得当,就容易得多了。” 叶不凡茫然得看着朱雀,他哪里有什么基本的内力做底子呢? 朱雀说道:“你既然说你从没练过武功,也没有修炼过内力,在内功修为上,身体就像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这就解决了一个难题,我可以给你体内输入一些内力做基础,但最关键的就是你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运用它。” 叶不凡问道:“为何我一点内力没有,反而似乎更好呢?” 朱雀说道:“你加入修习了一些内力,不论多少,你我内力的路子都不相同,我偿若给你体内注入一些内力的话,你我两人的内力会在你体内产生冲突,容易让内功运行走上岔道,那就危险至极了,除非是将你原来的内力化掉,但是由于你原来内力的运行已经熟练,再接受新的内力,也未必如你原来的内力那般运行顺畅。” 说道这里,朱雀想起了蓬莱四仙将自己内力炼化时的痛苦,以及后来他们强行将内力注入自己丹田,四人合力,才让外人的内力归于己用,但比起自己以前的内力来说,虽然浑厚了许多,但运用上毕竟不能和自己体内相生的内力相比。 这些问题太深奥了,就算说给叶不凡听,叶不凡也听不懂,他从没修炼过内力,则这些问题都可以不用去考虑了。 叶不凡不知朱雀注入给他一部分内力后,他的内力就会损失一部分,所以只是平常地道谢,若是他知道朱雀的内力会减弱,恐怕他也不会接受朱雀的好意了。 坐言起行,朱雀给叶不凡体内注入了他自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接受到的内力。 叶不凡身上有了朱雀的内力之初,感到非常古怪,好像体内多了一个怪物,在体内四处乱窜,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朱雀又教了他一些运行内力的基本诀窍,叶不凡盘腿做好,按照朱雀所说的诀窍,慢慢开始引导这些内力。 此后的十几天时间里,他所做的,全都是在和这股内力较劲,其中的艰辛自然不必说了,叶不凡常常一炼就是好几个时辰,每次起来时,都是两腿发麻,人饿得头晕眼花,和现在这种苦楚比起来,他以前自练暗器时的艰苦,简直不算什么了。 虽然艰辛,但是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够打败唐门的方法,所以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很多人都说内力的修炼在于顿悟,那是自生的内力,不知多少年以后,忽然被修炼出来以后,自己可以熟练地控制内力,但是对于外来强加的内力,就像一条常年行驶在风平浪静的小河上的小船,忽然到了风浪涛涛的大海上,想要在风浪中保持平衡而不倾侧,很难在一朝一夕间把握其中的本事。 在叶不凡修炼的时候,朱雀问他要了几枚钢针,叶不凡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还是给了他。 伊雪看到叶不凡专心修炼的坚韧,也为其毅力所感,她对朱雀说道:“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两个时辰不到,早就受不了站起来了,这少年却一练五六个时辰,真是难得。” 朱雀深有同感道:“是啊,修炼内力时身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主要是神游物外时的寂寞感他能忍耐下来,我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耐不住一个时辰左右,就得出来做些别的。” 伊雪笑着问道:“不知你在这个年龄都在想些什么?” 朱雀调笑道:“在想你啊。” 伊雪虽然和他做了一年多的夫妻,可是听了这话还是感到有些羞赧,她想了想,忽然脸色一变,说道:“那个时候,你根本都没有见过我,怎么会想到我?” 朱雀猛然想起说错话了,几乎无言以对,急中生智道:“那时候就想到以后一定有一位仙女般的美人儿会和我再一起,只是不知道是谁,直到遇到了你,我才醒悟原来以前在梦里遇到的仙女就是你。” 这句话十分肉麻,朱雀说的时候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伊雪却全然收落,喜滋滋地不再追究。 半个月以后,叶不凡渐渐感到自己能够熟练地控制体内的内力,朱雀又开始教他如何培植生发自己的内力,叶不凡又开始了更加艰辛的修炼。 常家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和叶不凡挂上了钩,看到他这么用功,都感到一些欣慰。 而对于胡不工,常家早派出常丙风去处理,常丙风是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口才又好,胡不工得知叶不凡已经化解了唐门对他的仇怨,却又对叶不凡产生了嫌隙,而且要和常家一起应对唐门的威胁,便答应叶不凡暂时留在外面,但是他说道:“等到和唐门之间的事情了结,他还要回来啊。” 常丙风说道:“这个自然,若是,若是他还安然无恙的话。” 胡不工想起唐门的狠辣,也是心中凛然,他答应叶不凡在外面待上一段时日,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怕叶不凡将唐门的报复带到他的家中,那时候他也难免会受到殃及。 而他的心机又深,叶不凡乃是一名不花钱的绝顶高手,有他陪着自己,自己便安心的多,胡不工虽然非常有钱,可惜没有子女,对叶不凡不禁产生出了异样的心思,他信奉鬼神,让人从附近的白云寺,请回来一尊菩萨放在家中供着,为叶不凡暗暗祈祷。 常丙风回来后,正是叶不凡将朱雀注入他体内内力消化之后的事,他看着叶不凡整天待在屋内一动不动,他知道叶不凡是在修炼内力,可是还是有些担心,他问朱雀:“难道他就只连内力么?怎么也不练练暗器?” 朱雀说道:“现在时日尚早,暂时不需要去炼暗器,何况他的暗器手法已经极为纯熟。” 常丙风心中讶然,离唐门的比试不过两个月了,为何朱雀还说时日尚早呢? 第二十三章 熟能生巧 此后,他每隔几天就来看望叶不凡,甚至关心起叶不凡的身体,以及饮食,无微不至处,甚于一位妻子对丈夫的关怀,朱雀知道他关心的不是叶不凡,而是叶不凡能否击败唐门,进而保住他们常家。 朱雀对常丙风说道:“你放心吧,他很好,不用常来看他,你就算对他有所怀疑,难道还怀疑我么?” 常丙风知道朱雀看出了自己的心事,老脸微红,不过生意人正是调节自己情绪的高手,他脸上的红色一闪而逝,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朱雀说道:“已经有常满丁为我去做了,就不劳您操心了。” 等到常丙风离去后,伊雪走了过来,她说道:“为何我一见到他就觉得有些反感呢?” 朱雀说道:“这常丙风的生意味道十足,看人的眼光,都像再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几乎没有一丝情感,所以你觉得讨厌是正常的,唯一不讨厌他的,恐怕就是他付足了薪酬的手下吧。” 连续两个月,叶不凡都在修炼内力,他的进境极快,那只是对于他身为一个新手来说,对于内功高手而言,他体内的内力不过平平,但在朱雀眼中,有与无之间的差距,远远大于多与少。 这天早上起来,阳光很好,叶不凡正准备继续按照朱雀告诉他的方法继续去修炼内力,朱雀拉住他说道:“此后的一个月,你就不要再练内力了,而要练暗器了。” 叶不凡随着内力的增加,而愈发感到了自己的不足,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无畏者无惧,不踏进内力修炼的世界,他不知内力的好处,如今既然知道了其中蕴藏的威力,对于唐门修炼了十几年内力的高手而言,他不过是个初学者,对唐门本来还满不在乎,自信满满,如今却觉得未必如此,他说道:“我越练越感觉自己的浅薄,为何不让我接着练了呢?” 朱雀叹了口气:“没有时间让你再单纯地修炼内力了,别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再给你一年的时间,对于内力的培植而言,也是远远不够,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凭借你体内的这些内力,和你的暗器相融合,想来还是能够和世上的暗器高手一较高低。” 叶不凡点了点头,也喃喃地说道:“是啊,要是有更多的时间就好了,唉,我以前只知道练手法,练眼力,早知道……”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这么说又不对了,贪多嚼不烂,你正是因为花费了十年时间只练手法和眼力,所以才能在暗器的发射上臻于极致,若是以前分心去练内力,恐怕你两样都练不好,和普通的唐门弟子又有什么区别了?技贵精而不贵多,术业有先后,学业就专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叶不凡本来在暗暗后悔,听了这话,又恢复了些信心,他问道:“我的手法已经练了十年,难道还不够么?为何还要再多练一个月?” 朱雀说道:“你的内力练到今日,已经到了一个瓶颈,继续练下去,在这段时间,收效甚微,而现在所练的手法和你以前发射暗器的手法又有些不同,我需要你能将内力注入到暗器中,所发射的暗器夹裹内力,威力自然提升不少,如果你能在发射暗器的时候,能将内力运用到你的手上,你的眼上,那更不得了,不过这些都太难了,并非可以一蹴而就,你就先练如何将内力注入暗器,如何将带着内力的暗器发射得像平常一样。” 说着,朱雀就告诉了他,如何在暗器上附着内力,提高暗器的威力。 叶不凡听完后说道:“这还不简单?” 朱雀愕然:“简单?我在这一方面足足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那还是我年少时有灵性,若是别人,恐怕要半年光景,这还是在内力有了一定根基的情况下。” 叶不凡愕然,心道既然这么困难,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又怎么够呢?他说道:“我来试试看。” 所谓知易行难,恐怕指的就是叶不凡现在的情况,朱雀告诉了他诀窍和技巧,可是叶不凡虽然也领悟了,但操作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总感觉十分别扭,和平时发射暗器的不加思考不同,每次发射出暗器时,都要提前做出一番准备。 他对朱雀说道:“这样发射暗器,我提前要将内力输入暗器中,岂非耽误了时间?” 朱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对于叶不凡的纯熟手法来说,他发出暗器,不经思索,那是十年来训练的结果,就像汉人用筷子吃饭,虽然不是一直在吃,可是每天吃三顿饭,几十年下来,用筷子就和用手指一样娴熟,可是在某一天,突然要求人在吃饭的时候,筷子必须怎样怎样用力,怎样才能夹得更准更稳,一加思索,用筷子的习惯受到改变,自然会觉得别扭。 朱雀说道:“但这种别扭只是暂时的,这就是我为何留下一个月的时间,让你能够将内力和发射暗器融为一谈,否则前两个月的内力岂非白练了?” 为了让他好好练习,朱雀特异让常家人给他准备了一间宽敞的屋子,让他专心修炼,不受打扰。 为了提高他修炼的效率,更是为他准备了上万枚钢针,叶不凡这才知道朱雀问他要几枚钢针的目的,原来是在他修炼内力时,为他打制了和他用惯了的暗器,这些钢针无论轻重还是大小,和他原来所用的钢针无不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别,叶不凡也不禁感慨,常家的有钱,否则单单是找几个人去做,也很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制出这么多钢针,必然是请了几十名铁匠。 他想得没错,何止整个洛阳城中的铁匠都接到了常家的订单,就连附近的铁匠都在为他打制,因为常家出的钱,并平时高出一倍,他们又怎能不卖力去做呢? 有了地利和人和,叶不凡涤心荡虑,潜心修炼,在似乎极短的又似乎无尽的时间里,他终于渐渐摸索出了一些窍门。 朱雀有时候半夜起来,发现那间屋子里还亮着油灯,那是叶不凡在无休无止地习练。 距离和唐门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天的时候,朱雀来看过叶不凡的习练,朱雀问起他的进境,叶不凡得意地说道:“你看!” 叶不凡随手发出几十枚钢针,钢针穿过十丈左右的空间,落在屋子对面的墙上,奇迹般地成为一个叶字,只是字略微丑陋了点。 朱雀欣慰地说道:“你真是一个让人感到惊讶的人。” 叶不凡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感觉比起以前,还差一点,那个叶字最后一笔还有一点偏,若是不带内力的话,应该不是这样。” 朱雀说道:“不过是孰能生巧罢了,你接着练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的时候,朱雀对叶不凡说道:“这两三天尽量多休息,而比试之前的那一天,更不需要再练,而是连想都不要想这些事,到时候直接动手,凭本能比试就是了。” 叶不凡问道:“难道不应用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修炼上么?” 朱雀摇了摇头:“和人生死比斗,决定输赢的因素里,技巧本事虽然占了很大的成分,可是精神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紧张与放松,很有可能造成截然相反的结果。” 叶不凡问道:“难道不应保持极度的警惕么?” 朱雀说道:“紧张和警惕是两个概念,不要想着对方又多高明,就当是普通人对待就行,那天你和唐不二比试,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你信心十足,精神是放松的,相信我,就算那个叫什么唐惶的,比唐不二高明一些,也属有限,千万不要将他看成不能逾越的,在暗器这方面,我相信无人是你的对手。” 叶不凡问道:“真的么?” 朱雀点了点头,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当然!我其他的武功虽然比你高,可是也不想和你为敌,若是拉开一段距离来比试,恐怕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更别提别人了。” 叶不凡闻言,胸脯不禁挺了挺,感到自己信心十足,他说道:“好,这两天我就不练得这么辛苦了。” 第二十四章 曹刿论战 常家的十几名兄弟,除了几名有事确实回不来的,其他的人都回到了洛阳,更有一些江湖人陆续前来,常家又热闹了起来。 在他们既期待又希望避免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这一天早上,叶不凡起得很早,朱雀担心他睡眠不足,哪知他精神却好,起床后,常家的人又安排让他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舒适和身的衣服,衣服上按照他的要求,封好了几个布囊,用来盛放钢针,吃了一顿饱饭,叶不凡感到自己的状态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仿佛不是去进行一场生死比试,可是外出游玩,净身高涨则意气风发,相貌平凡的叶不凡揽镜自照,觉得今日特别英俊。 已是寒冬,但今日阳光充沛,并不很冷,常家的人和一众江湖人,拥着朱雀和叶不凡向白马寺行去。 叶不凡是坐在马车里的,他本来要和别人一样骑马,但常家的人怕出意外,又担心他浪费体力,还是坚持让他做了马车,马车里面自然十分宽敞舒适。 来到约定的地方,并没有见到唐门的人,叶不凡也不着急,自己不过是个无名小人物,对方则是唐门高手,身份悬殊,小人物早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只有朱雀觉得对方实在是无礼已极。 其实唐惶并非不能早来,他早就到了洛阳,只是避开了常家的耳目,据唐不二所言,叶不凡的暗器手法极其可畏,做到了身手合一,身心合一的地步,到了不用思索,紧靠身体的本能就能发射暗器,其高明处,简直不可理喻。 唐惶虽然不惧这位无名少年,却绝不轻敌,宋朝人欧阳修有《卖油翁》一诗,道出了油过铜钱或者百步穿杨,惟手熟尔。这名叫做叶不凡的,肯定就是这样,何止是手熟,简直就是熟极而流,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不惧,因为他也正是这种人。 当然,他修炼暗器的时日,当然要比这名少年要多得多。 而他之所以迟到,并非傲慢无礼,而是有意为之,左丘明的《曹刿论战》一文,正是指出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他现在就是用的这种心理战术。所以他迟迟方去,正是暗合古人战法深意。 这便是不轻敌。 可是他还是想多了,叶不凡一点都没有他所想的那种焦虑,所以也没有生死之争时的紧张。 他迟迟然而来的时候,叶不凡正在马车里等得无聊,进而睡着了。 唐惶大怒,但他喜怒不盈于色,常家的人见到他来了,这才去喊叶不凡不要睡了。 本来他向让叶不凡等他,却变成了他站着等叶不凡被唤醒。 朱雀向唐惶看去,唐惶此人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龄,鼻隆唇薄,一副薄情的脸相,唯有那双眼睛和叶不凡有些相似,眼神中带着坚定不移的光彩,那是一种自信凭借自己努力可以达成理想的光彩,只是目光中偶尔闪现一抹杀气,却无叶不凡眼中的清灵。 若是他的暗器比唐不二还要厉害,那就是和叶不凡一样,是坚持刻苦习练之人,当然,叶不凡比他小了十岁左右,即便刻苦习练,也比不上他习练的时间长。年纪,有的时候代表了磨砺。 唐惶看到朱雀在看他,微微一笑,说道:“阁下就是朱雀吧。” 朱雀心下凛然,自己从未见过他,他却一眼能够看出自己的身份,除了唐不二对他提过自己以外,此人的眼里也是相当高明,而高明的眼力,正是暗器高手的基本条件。唐惶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明显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笑中毫无笑意。朱雀还以微笑:“看来你便是唐惶了,唐不二说你比他高明,在下盼望着能够领略阁下的神采。” 唐惶点了点头:“很快便能达成所愿了。”竟然一点都不谦虚,而说完,更是一句话也不再说。 叶不凡从马车里出来,揉了揉眼睛,从望过来的眼神中,分辨出了唐惶,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而看向朱雀:“就是他么?” 朱雀点了点头,唐惶却是暗恨其无礼。 叶不凡来到他面前两三丈处说道:“我先说好,我和你们唐家无冤无仇,如果我输了,那自然不用多说,若是我侥幸赢了你,我希望你们唐门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也不要再去骚扰常家。” 唐惶冷冷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他才说道:“我若输给了你,自然有更厉害的唐门中人来找你,至于常家么,那是我们之间的事。” 叶不凡见他将自己的两个要求全都拒绝,他忘了朱雀告诉他的,要保持平常心,他怒道:“干什么对着我死缠烂打?我又没有做什么得罪你们的事!” 唐惶悠然道:“你赢了我们门下的人,还不算得罪?我们唐门乃是天下第一暗器,又怎能输给你这个无名小子?” 叶不凡说道:“你们也太霸道了吧,大不了以后我不去招惹你们便是。” 唐惶摇了摇头:“那么以后外人说起来,还道是你真得比我们唐门厉害呢?废话少说,动手吧!” 叶不凡说道:“我才不会打这个无缘无故的架,即使赢了你,你们还要纠缠不休,那算什么?” 唐惶说道:“你在常家用暗器打伤了我们唐门的五名弟子,难道会以为我们会不闻不问么?” 叶不凡说道:“这件事不怪我吧,是你们的人先动手的,先不说这个了,你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你们的纠缠?还有,常家又如何才能和你们和解?” 唐惶扬起了头,看着天上的白云,过了一会说道:“等你打败了我,我们掌门自会亲自出马,到时候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叶不凡看着朱雀,朱雀明白这一战实在是无可避免,便说道:“小心了。”说完,他又看着唐惶说道,“江湖并非你们唐门一家的江湖,请好自为之。” 语带劝慰,又夹杂这一些威胁,唐惶看着常家和一起前来的数十名江湖中人,其中包括朱雀这样的高手在内,他微笑道:“多谢相告,请让他们远离这里,以防误伤。” 朱雀知道他自身极高,这种话也听不进去,再多说也是对牛弹琴而牛不入耳,只好生了口舌,带着大家站远一点。 常满丁走在他旁边,恨恨地说道:“好不猖狂的东西!” 朱雀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江湖就像一片丛林,丛林中什么样的动物都有,他不能要求人人都在合理的范围内存在。 而远处,叶不凡和唐惶已经动上了手。 阳光下,两人不断从身上发出无数的暗器,在旁边观看的众人心都悬了起来,朱雀也是提心吊胆,因为在这场比试上,就算两人功力相若,也是极为不公平的一场比试,因为叶不凡所用的暗器只是普通的钢针,而唐惶的每一枚暗器都是淬毒,钢针击中唐惶,只不过是受了点伤,但淬毒暗器击中叶不凡,却是生死攸关。 他们也能看出唐惶轻功也不弱,除了漫天飞舞的暗器以外,唐惶从各个方向发出暗器,占据了绝对的地利优势,时而高高跃起,以高攻低,时而闪身一旁,从侧面攻击,而叶不凡只是站着不动,偶尔转动下身子,他不懂轻功,在身法上就落在下风。 但他虽然落在下风,却像在各种风吹下的小树,顽强挺立,挡住了唐惶各种攻击。 朱雀见叶不凡守御多而反攻少,心中猜测他在等待时机,他不知道叶不凡此时感到非常为难。 叶不凡有两次出手击伤唐惶的机会,都让他白白放过,因为这两次机会,都是出手就能致唐惶死命,若是他杀了唐惶,恐怕他和唐门之间的恩怨再难化解,而若不能击伤他,他又不会停手,这中间分寸的拿捏,极为困难,因为唐惶本身就是和他差不多的暗器高手,他想得太多,已然频频遇险。 不能再有什么顾虑了,否则他将没有命再去考虑这些。 在唐惶正准备使出最后一招暴雨梨花钉的时候,叶不凡抢先出手,一把钢针从他手中撒出,这种手法的优点就是暗器密集,难以闪躲,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暗器的方向容易掌握,唐惶用尽了全力,将轻功施展至极致,这一把暗器从他身侧射空。 唐惶暗暗心喜,正想出手,忽然感到背上,手臂,肩上,腿上传来一阵刺痛,原来这些暗器竟然在他身后折回,刺入他的身体。 这简直不可能,因为一般的暗器高手,若要发射这种能够转折的暗器,一般不超过三枚,多了就失了准头,也没了劲道,给对方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一把暗器全都折回,就算是唐惶,也几乎闻所未闻,所以他才没有闪避掉,因为他连这种心思都没起。 第二十五章 恩将仇报 唐惶中了暗器以后摔倒在地,叶不凡见到他受了伤,却不致命,他来到唐惶面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只要他认输,然后回头再找来堂主和自己比试一场,此后万事皆休,对于将来的命运,叶不凡有种渐渐能够把握住的感觉。 唐惶身上中的钢针太多了,幸而叶不凡的暗器上没有淬毒,朱雀和常家等人在远处观看,看到唐惶被叶不凡打败,都纷纷为他感到高兴,叶不凡心地良善,他伸出手要将唐惶扶起,就在此时,唐惶的手中忽然弹出两枚暗器,分别击中在叶不凡的腿上和手臂上,在远处观看的朱雀等人纷纷喝骂,向这边跑来。 叶不凡想要将他扶起本是好意,哪里会想到唐惶竟然恩将仇报呢? 唐门的暗器果然厉害,所中位置虽非要害,可是叶不凡依然感到中暗器的地方麻木不堪,人失去了平衡,站立不住,向一旁倒去,此刻的他依然是情形的,他心中并不责怪唐惶狠毒,只暗怪自己粗心大意,对人太善,刚才只要他离得唐惶远一些,何至于会遭他毒手呢?就像被猎人击倒的猎物,也要防止它暴起伤人。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叶不凡脑海中还在宽慰自己,原来中了唐门的暗器是这种感觉,并没有什么疼痛,只是麻木得像是手和腿都不存在了。 朱雀急展轻功,向这边冲了过来,同时口中大喝道:“住手!” 他之所以怒喊出声,乃是因为唐惶并没有因为叶不凡倒下而放过了他,他又从怀中掏出暗器准备致叶不凡于死命! 朱雀和唐煌之间还有四五丈的距离,眼见得难以阻止他,朱雀断然拔出腰中剑,不加考虑地将这柄名为陵光的青钢剑奋力掷出,堪堪赶在唐惶出手之前击中了他。 唐惶一声惨呼,他借以做出歹毒之事的右手奇腕而断! 这还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他手中还拿着淬毒暗器,手被朱雀的剑削断之后,手中捏着的暗器落下来又扎在他的身上,这下他连喊都喊不出来了,断腕出血如泉涌,人在又惊又怒下昏晕了过去。 朱雀扶起叶不凡,撕下一块衣服,将他手上和腿上的暗器都拔了出来,叶不凡却连中了暗器处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这毒好不歹毒,好不厉害! 看着叶不凡中毒颇深,朱雀不敢耽误,他当机立断,先接下腰带将唐惶的断臂处扎紧,防止他失血过多而死,现在能够救叶不凡的,只有此人了。 其他常家的人以及前来助威的江湖中人也赶到他们身旁,看着昏迷过去的唐惶,都骂他狠毒,不知好歹,如今被朱雀削断了手,那可真是活该。 朱雀一掌击在唐惶灵台穴上,一股沛然莫当的内力忽发忽收,在这股内力的激发下,唐惶悠悠地醒了过来,看到是朱雀救醒了他,又为他包扎的手腕伤口,他非但不感激,反而怒道:“你既然将我手砍断,你还救我干什么?” 朱雀说道:“我刚才砍断你的手,乃是事起突然,并非有意为之,你要将叶不凡杀死,我自然要阻止你,你手虽然断了,可是却不致命,现在你身上中了你自己的暗器,赶紧告诉我,怎么才能解了你身上的毒?” 唐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中的暗器,他右手虽然断了,左手却安然无恙,他手伸进衣襟刚要去掏解药,忽然又将手抽了出来,他狞笑道:“你们一定在等着我将解药拿出来,治好自己的毒以后,就抢过去,然后再救那小子吧。” 朱雀冷冷地看着他:“你说得不错,我们正是如此,难道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么?” 唐惶看着自己的断手,忽然哭丧着脸说道:“啊,我成了一个废人了,我的手断了,我也不想活了,能够拉着叶不凡一起死,也算值了,嘿嘿,你们休想我给他解药。” 一名江湖中人走过来踢了他一脚,说道:“你个蠢货,解药在你怀中,难道我们不知道自己取么?我要去你怀中拿解药,难道你个残废还能阻拦得住我?” 朱雀认得此人乃是霸王刀孙思远,他心中暗暗皱眉,别说不知他怀中哪个瓷瓶中才是解此毒的解药,就算知道哪个是解药,难道你也知道用法和用量么?这么说实在是太鲁莽了。但是他脸上却没有表示出来。 唐惶向这名江湖中人怒目而视,就像是濒死的野兽,准备择人而噬,他瞪了此人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带泪,显然并非真心在笑,他笑了一会说道:“难道我傻么?你能拿到解药算你本事。” 朱雀心道不好,伸手撕开他的衣襟,唐惶也没有阻拦,等到众人看到他怀中的情形,都不仅破口大骂,原来唐惶心伤自己手断,武功自然被废,所以也没有存着能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刚才伸手入怀,悄无声息地将怀中的几瓶解药都给捏碎了,现在他的怀中几种解药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解药解毒,本身就具有针对性,其中自然有其专门的微妙,更有的乃是以毒攻毒,相互之间不能混用,否则其他毒的解药可能会加重此毒的毒性。现在唐惶将几瓶解药都捏碎了,药粉混在一起,那是解药已经被毁了。 一名性急暴躁的汉子抽出剑来,准备结果了唐惶。 朱雀拦着了他,然后对唐惶说道:“我不杀你,并非看在你的份上,以你的所作所为,杀了你也不会冤枉了你,只是我们本来是打着和解的念头,所以才不想对你下手,你不要不知好歹,虽然我将你的手削断了,可是你另一只手不还是完好无损么?许多暗器非要用两手来施发么?为何你一心寻死?” 唐惶忍着断腕只痛,对朱雀的劝言不理不睬。 朱雀劝说道:“以你的身份地位,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享受,你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多岁,还很年轻,为何只想着死呢?有的人一出生,就缺胳膊断腿,也没见的就要死,你身为一名武林高手,却如此自轻自贱,就算死了,恐怕也会被别人瞧不起。” 孙思远对朱雀的劝慰不以为然,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跟他多这些干什么?他根本就听不下去,陡然浪费口舌。” 朱雀盯着唐惶说道:“独臂刀万柏林不也轰轰烈烈地活过一生,让人尊敬么?你又……” 唐惶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再说了,现在说这些以及吃了,现在没有了解药,你干劝我也无济于事。” 朱雀将他怀中破碎的瓷瓶掏出来问道:“哪个原本是解药的?” 唐惶看着朱雀手中混在一起的解药,嘿嘿笑道:“就是哪个青色的瓷瓶,你就是知道了,又怎样?难道你敢给那小子服用么?” 朱雀拿着青瓷瓶的碎片,点了点头:“原来是服用,不是外敷,嗯,那就简单多了,不知一次要用多少?” 唐惶叹了口气,顺口告诉了他。 第二十六章 不杀的理由 朱雀站起身来,对唐惶说道:“若是你侥幸不死,不知能否将常家的梁子揭过?” 唐惶低下了头,喃喃地说道:“我马上既要死了,这些事我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雀大声说道:“回答我!” 唐惶身子一震,抬头看着朱雀,但朱雀的眼光也是当仁不让,隔了一会,唐惶又低下头去,仿佛被朱雀眼中凌然的目光所逼,他说道:“偿若我侥幸不死,定然回去苦练,等到左手的暗器一成,我第一个过来杀你!我已经这样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关心和常家的恩怨?”朱雀微微一笑,没将他前边的话放在心上,听到他后边一句话,反而点了点头,似乎在赞扬他,激励他。 而其他人听到他临死还这么悍恶,纷纷指责他,唐惶则是反正是马上就要死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孙思远说道:“你腿上中的毒,现在我将你的腿砍断,你未必就死!若是不死,咱们再好好招呼你!” 唐惶听到自己死前还要受到折磨,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看着朱雀说道:“人说你是大侠,这么折磨人算是怎么回事?” 朱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他拦住了霸王刀孙思远拔出的刀,然后对常满丁说道:“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救人?” 常满丁说道:“我以为你要等到关键时刻,才让我动手。”原来他们早已带上了那日从唐门弟子手中取得的解药,就是担心今日比试有人中了毒,果然未雨绸缪胜过亡羊补牢,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在唐惶茫然的眼神中,他看到常满丁拿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然后去给叶不凡解毒,他受了伤以后,脑袋有些不灵光,一时间想不通常满丁手中怎会有他唐门的独门解药,当常满丁要给叶不凡服药的时候,不知怎的,唐惶脱口而出:“慢着!” 常满丁拿着解药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意。 唐惶说道:“要解此毒,必须要先将毒液吸出来,然后再服解药,否则会留下后患。” 常满丁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这么做了,唐惶话一出口,自己就怔住了,我为何要告诉他们这些呢?难道是我傻了么? 常满丁感激叶不凡替常家挡住这场灾祸,亲自给叶不凡吸出了毒血,黑色的毒血吐在早地上,触目惊心。 看着叶不凡的毒被解了,他的眼睛也露出了求生的光芒,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这些人又怎会救他呢?刚才他所做的种种,虽然为人不齿,若他并非受了伤,以他的高傲,他也做不出来。 而他做这几件事,也不是没有原因,他想趁机杀死叶不凡,乃是因为此人的暗器实在太高,对于堂主是不是他的对手,他实在回答不了,杀了他,就能保住唐门在江湖中暗器地位上的威望,他的名声在江湖中虽然败坏了,可是唐门中人依然会将他看成对唐门做出重大贡献的人,从而铭记着他。 一个人死后,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要被人遗忘。 至于他将那些解药的瓷瓶暗中捏碎,也是抱有同样的想法,否则若是让这些人蒙对了解药,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岂非前功尽弃?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手断了以后,的确产生了绝望的想法,且不说这些人不会饶过他,就算饶他不死,他以一个废人之身活着,那也几乎是生不如死,何况这种可能性还很低,知道朱雀对他的一番劝慰,才让他又生出了活下去的勇气。 是啊,断臂刀万柏林都能以一只手闯出了偌大的万儿,自己难道就属于他不成?当然不会,他从小刻苦习练暗器,唐门中再无别人比他用功,所以他才能练到唐门暗器第二的地位,他当然比不过掌门唐主,但那只是经验和年龄所限,唐主在他这个年龄,恐怕也没有他这样的成就。 他想起自己苦练的每个日日夜夜,为的是什么?是自己受到一些挫折就去死么?当然不是!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自己的生死已不由他自己来决定,而是有这些人来决定,他再想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呢? 更可悲的是,这些人都没有不杀他的理由。 常家的人杀了他,唐门就少了一个得力的臂助,他们杀了常家数人,又杀死了他们的马,当然是他们先打伤唐破甲在先,所以仇恨已经结下,而常家又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呢?落井下石真是人人做得。 而朱雀也没有不杀他的理由,因为自己说了,如果不是,回去苦练,还会回来找他报仇,既然如此,朱雀难道还要留着自己这个隐患么?斩草除根岂不一了百了? 叶不凡的毒已经解了,自己对他恩将仇报,嘿嘿,他人年纪轻轻,热血少年,将恩仇看得更是分明,恐怕只要能动,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 所以,自己实在是没有不死的理由,在这临死前的一刻,他的脑中变得异常清醒,他也想通了常满丁手中解药从何而来,三个月前,自己有无人身陷常府,身上的解药岂有不被他们取走之理?可恨这五名唐门弟子瞒过了此事,想来是怕受到责怪。 唐惶胡思乱想着,他看到朱雀跟叶不凡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中毒以后,内力大减,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想来不过应该是谁来动手杀他罢了。 想到这里,他愤然说道:“要杀就杀!零碎折磨人,可不是好汉!” 叶不凡冲他怒目而视,他也满不在乎,朱雀回过头来来到他身旁,从地上捡起了砍断他右手的剑。 唐惶对他微微一笑:“死在你的手中也好,毕竟死在大名鼎鼎的朱雀手中,比死在别人手中更能让我死得瞑目。”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耳中听到锵地一声,唐惶心中一惊,又睁开了眼睛,看到朱雀剑已入鞘,他手中拿着一个瓷瓶,正是解他身上之毒的解药。 他喃喃地问道:“你要救我?” 朱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温言说道:“蝼蚁尚且惜命,你又何必净想着寻死呢?你有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找我报这一剑之仇。” 唐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人愣愣地看着朱雀,不知说什么才好,为何此人刚刚斩断了自己的右手,自己却对他恨不起来了呢? 朱雀说道:“快点服下解药吧,别一会真的毒发无救了,难道你还想要我喂你不成?” 唐惶点了点头,感到鼻子略酸,他赶紧接过来解药,朱雀拉开他的伤口,帮他拔出毒针,又帮他吸出了毒血。唐惶茫然地服下了解药,之后,他又将装着解药的青瓷瓶还给了朱雀,他压下感激故意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你虽然救了我的命,但你砍断了我的手,休想我会感激你,你说得没错,我回去定然要勤加苦练,再来找你报仇!” 朱雀说道:“我等你。” 说完他又将唐惶背后中的钢针帮他起了出来,除了他,恐怕在场的人没有一人肯这么做。 第二十七章 名师高徒 唐惶感到身体内的力量随着毒药的消解又恢复过来,他站起身来,对着叶不凡说道:“想来用不了多久,我们掌门就会前来,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并且尽量别死,等我回去练好以后,找你再一较高低。” 叶不凡木然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 唐惶转身就走,朱雀说道:“慢着!” 唐惶转过身来问道:“怎么?”心道难道他又后悔了不成?他又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全身绷紧,打算朱雀要是出手,自己就尽量发出几枚暗器,能杀一个是一个。 哪知朱雀却说道:“你受伤不轻,骑马回去吧。”唐惶脸上一红,这才知道又误会了他。 常满丁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着人牵来一匹马递给了他,想起他曾将自己家中的二十匹好马毒死,真希望这马半途中将他颠下来摔死! 唐惶接过马缰,艰难地爬上马,回望朱雀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意,但多谢二字终于没有说出口,他左手一振马缰,纵马而去。 霸王刀孙思远忽然提着他的断手说道:“你的手不要了么?” 唐惶的马儿并没有停下,可是人人都看出了他身子抖了一下,然后打马加快了速度离去。 孙思远摇了摇头,将断手又扔了下来,他伸脚想踩,但终究没有踩下去。 看着唐惶远去的背影,常满丁呸了一声,说道:“当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是一条喂不熟的野狗,你不管对他多好,他都不知感激,我说朱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对待这种人也是……也是关怀备至。” 朱雀也看着唐惶离去的方向,他说道:“我问你,咱们把他杀死了,对你们常家有什么好处?他手断了,是我做的,此后寻仇,第一个来找的是我朱雀,不是你常家,若是此时将他宰了,恐怕唐门会为了给他报仇倾巢而出,难道你常满丁就能接得住?” 常满丁说不出话来,原来朱雀还是为了他好,而他显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无话可说,看到了叶不凡,只好转移话题:“只是难为了叶不凡,白白挨了他两下淬毒暗器,这个仇,唉,这个仇,算了,还是以后再算吧。” 朱雀说道:“他要练会断手之前的功夫,恐怕没有十年八年都做不到,就算左手练得和右手想同厉害,也还是不是叶不凡的对手,怎会轻易出来寻仇?而等他再多练几年,定然会想到,这十几年下来,叶不凡也在不断进步,也就是说他永远都不是叶不凡的对手了,想通了此点,恐怕他失望之余,反而会将此仇看淡搁下。” 常满丁说道:“你这人,就会往好的方向想,怎么不想他会率领唐门徒众前来寻仇呢?” 朱雀说道:“以他的傲慢,又怎会做这种事?你忘了他刚来的时候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儿,他受了这一挫折,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常满丁说道:“可是你没听他说么?他此次铩羽而归,他们掌门就要出手啦!” 朱雀看着叶不凡,说道:“你放心吧,天塌下来,首先是个高的人顶着。” 见到唐门的高手受到这么一个大挫折,前来给常家助威的江湖中人,纷纷向常家人告辞。 常家人自然不许,要他们怎都要在洛阳住几日,让他们尽了地主之谊才能放他们走。 这些人和常家人热热闹闹地讨论着今天的这一场说不上惊天动地,但也是惊心动魄的一战,都说已经不虚此行。 朱雀和常满丁准备邀叶不凡一起,先回常府再说。 叶不凡此时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还是有些虚弱,他说道:“先别走,让他们把这附近的有毒暗器全部捡起来毁掉再走,否则,误入此处的人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朱雀夸将了他几句,人多好办事,很快他们就将地上能够找到的暗器都找了出来,然后掘个极深的坑埋好。 当晚,常家大摆筵席,庆祝今日之事,叶不凡自然成了头等功臣,而二等功臣朱雀却不想听这些人的吹捧,和伊雪两人在客房中简单得吃了一顿安静的晚饭。 伊雪听他说起了日间的经过,也觉得朱雀说得没错,这唐惶一时半会是不会来了,可是那唐主,却怎都不会坐视不理。 朱雀说道:“所以我才为之苦恼。” 伊雪讶然问道:“你不会在担心唐主吧,尽管以他唐门掌门的威风,恐怕也不敢伤了你这侠义名播天下的大侠吧?” 朱雀摇了摇头:“连你都在取笑我,我自然不担心唐主,我烦恼的是……” 伊雪说道:“叶不凡?” 朱雀再次摇了摇头:“所以说你不懂为夫的心意,我苦恼的是恐怕要在这再耽搁一段时日,而和你一起游山玩水,回家享受夫妻间乐趣的大计就要推迟了。” 伊雪闻言开心起来:“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何况我们的日子不还长着么?” 朱雀拉过她的手:“我就知道找你没有找错人……” 两人正你情我浓的时候,他们的客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若非朱雀陷在想和伊雪亲热一番的旖旎情景里,以他的功力,也不会听不到有人来到附近而不觉察,他和伊雪吓了一跳松开了手,朱雀心中大怒,想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礼貌,连门都不敲,打断了他的好事。 等他回过头来,愤怒的脸色变成了笑脸:“原来是叶小兄弟,不知是什么事,来得这么急?” 来人正是叶不凡,他支吾地说道:“厅上众人非要拉你前去喝酒,他们本要常满丁过来喊你的,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过来,只好让我……” 朱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是怕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请得动自己,若是来了,自己却不去,他们就失了面子,因此便让叶不凡这不动规矩的人来当这个冤大头。而自己现在在常家里,只有对着他才不会生气,何况他今天还受了伤,他为难地说道:“我在这还要陪……” 伊雪推了推他:“去吧,这么多朋友在这里,你不露面也说不过去,恐怕别人还会说你重色轻友呢。” 朱雀故作愤然道:“你我乃是拜过堂的夫妻,算什么重色?而他们有几个是我朋友?轻友又从何提起?” 虽然这么说,他最终还是乖乖地陪着叶不凡去了。 第二天这些江湖中人就纷纷告辞离去,常家的几名兄弟各有要事的,也先去处理,常家府邸中也恢复了清静。 在其后的一段时间,朱雀又教了叶不凡一些内功运行的法门,叶不凡照着勤加苦练,丝毫不敢放松,而朱雀也并非一直待在常府不出门,洛阳乃是十三朝古都,名胜古迹数不胜数,他往往在早上教了叶不凡一些练功的技巧,便和伊雪出去游玩,任叶不凡自己去练,每每到了傍晚回来的时候,叶不凡还在苦练。 既有名师,又是勤奋的学生,叶不凡的内力进境也是一日千里。 第二十八章 少室山下 这天朱雀和伊雪来到嵩山脚下,想起自己来都来了,又怎能过门不入?可是少林寺千余年来的规矩,不准女子入寺,倒是让朱雀烦恼,他满心想带着伊雪领略一下少林寺里名震天下的几处大殿,什么达摩殿、千佛殿、大雄宝殿、塔林、藏经阁、六祖堂等等景致,若是少林寺里没有他的朋友,他早就想办法带伊雪进去了,偏偏碍着这些朋友的面子,自己不好直闯,更不好偷偷地带着伊雪翻墙进去,偿若被这些朋友抓个现行,就算他们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既往不咎,但自己的老脸又往哪里搁。 两人在山下把马寄在少室山下的一户农人家中,又雇了两头漂亮的毛驴,骑着上山,少室山颇陡,马儿上山不便,还不如驴子方便。骑在驴背上,朱雀对伊雪说道:“想起我和你的婚事,为了清静也为了不欠别人的人情,许多朋友都没有通知到,一场婚事平平淡淡,毫不热闹,想来都有些对不住你。” 伊雪摇了摇头:“婚事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和别人何干?何况你知道我素喜清静,你这么照顾我,我很开心。” 朱雀说道:“话虽如此,总觉得让你受委屈了,这么多年来,我参加过不少朋友的婚事,看到新娘子都是坐在毛驴上,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头戴红头巾,非常喜庆……” 伊雪怀疑地说道:“不是新郎才骑着毛驴,新娘子都是坐轿子的么?你真的参加过别人的婚事?” 朱雀一怔,才明白自己说错了:“是我说秃噜嘴了,总之,那个,总之是很热闹就是了,要不要回去以后,我请咱们家附近的相邻,再给你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再用八台大轿抬你进门,嘿嘿。” 伊雪啐了一口:“你想我二婚么?头婚不满意?我才不要做二婚的破……咱们都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平平常常过日子就好,不要搞这些稀奇古怪的,我不喜欢。”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少室山山腰上的一个凉亭,没想到这个凉亭中还有人在卖茶水,两人坐下来休息,喝了两碗茶,这位卖茶的人乃是一名庄稼汉一样的人物,他看到朱雀和一名女子在一起,好心提醒他们少林寺不让女子进寺,朱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伊雪却是刚刚得知,她问朱雀:“既然不能进寺,我就坐这等你吧。” 朱雀望着不远处少林寺的殿角说道:“我本来想带你来试试能不能想办法进去的……” 伊雪摇了摇头:“我并非你,定要做什么才甘心,不让进去就不进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朱雀叹了口气:“觉得不能让你见识见识,总是个遗憾,走吧,既然你进不去,我也不想去了,见到这些朋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伊雪说道:“你不是想打听打听汪帮主的下落么?还有你常常跟我提起的刘苏儿,你不去见见么?” 朱雀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有缘再见吧,他们哪有你重要?咱们回去吧,若是回去得晚了,常家那些人也要担心了。” 伊雪见他如此照顾自己,说得又很在理,便不再强求,结算了茶钱,就下了山。 朱雀说道:“这里的茶好不贵,竟要五文钱一碗,两人的茶就是十文钱,在山下,一文钱买的茶都是随便喝,只是我懒得跟他计较罢了。” 伊雪笑道:“你要是真的不计较,就不会说出来了,何况山上的茶是他们辛苦挑上来的,他们不动武功,更是费力,卖的贵些也是自然,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会计较这点铜钱?” 朱雀笑道:“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倒是大方。” 伊雪愤愤地说道道:“我不当家?你是在笑我不做饭不洗衣服么?是说我懒么?” 朱雀赶紧否认,他说道:“不说这个了,你可知道我喝的最贵的茶多少钱一碗?” “一两银子?”伊雪猜测着问道。 一两银子折合十贯铜钱,一贯铜钱为百文,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了,伊雪这么猜已经猜得很高了,一两银子在酒楼可以吃得很不错了。 朱雀说道:“不对,是五两。” 伊雪讶然问道:“是什么茶值五两银子?这茶很贵重么?” 朱雀摇了摇头:“这茶十分难喝,而且是五两金子,不是五两银子。” 伊雪更觉好奇,忙问他端的,朱雀便跟她说了他沙漠一行之事,伊雪恍然:“在沙漠中,水当然值这个价钱了。” 朱雀说道:“是啊,前前后后,那五两金子一碗的难喝的茶,我还喝了几天,这就是他们懂得在相应的时机相应的环境挣钱,让你心甘情愿地将钱递给他们。” 伊雪愕然:“你能发出这番感慨,应该是想起了什么让你头疼的事。” 朱雀点了点头:“江湖中人仇杀不断,和别人不结仇的江湖人能有多少?就连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难道就从来没有得罪过人么?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想要我朱雀命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本事来要我的命,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伊雪听得云山雾罩的,她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雀说道:“我想起唐门这次想在中原立威,想在中原敛财,他们依仗的是什么?” 伊雪说道:“当然是暗器了。” 朱雀又问:“他们的暗器卖给谁呢?不动他们暗器手法的,买那些暗器回去做什么?一不小心还会伤着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当然会有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的生意做掩饰,但我担心他们暗地里做的,乃是帮人杀人的生意,听说他们在蜀中就帮人解决麻烦,现在看来是生意做大了,想来中原发展了,中原人之间的不和,正给他们提供了这么一个如鱼得水的环境。” 伊雪说道:“或者你是多心了。” 朱雀说道:“我也希望我是多心了,可是你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就连中原第一大世家常家都不放在眼中,可见他们就是要给人一种他们谁都不怕,谁都敢杀的印象,这样以后的生意才会好啊。” 伊雪默然不语,心中也认为他分析得颇有道理,她说道:“唐门中人非是你的对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你又有什么仇人呢?” 朱雀露出一股悲天悯人的神色说道:“杀人何须有什么仇恨呢?有人看我不顺眼,也能出手杀我,有人觉得我张狂,也能找人对付我,何况我也真有不少仇家,比如陆炳,比如曹公公,比如一些闻香教的残余部众等等,不过,我担心的并不是我自己,而是将要死在他们手中的普通江湖人,一旦唐门做了这个只要拿钱就能帮人杀人的生意,以他们的淬毒暗器,做成买卖对他们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而杀人自古以来都是最为赚钱的买卖之一,这么一来,恐怕江湖中又要平添一番风波了。” 伊雪说道:“江湖中一直以来都是邪不压正,他们真要这么做了,到时候自然会有克制他们的人出现,你也不用杞人忧天了。” 朱雀说道:“但愿如此吧。”语气显得十分沉重。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少室山山脚,一名少年从山上飞奔而下,急逾奔马,一下就从两人的毛驴中间穿了过去,向山下行去,这名少年在疾奔中回了回头,朱雀和少年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对方的称呼,朱雀喊的是:“刘苏儿!” 刘苏儿则喊的是:“朱大侠!” 刘苏儿的功夫果然进步很快,他虽然奔得很急,但是说停就停,让人感到他刚才的疾奔,似乎并没有用尽全力。 朱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刘苏儿说道:“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长着白头发,颌下有着白胡子的老头儿从这里经过?” 朱雀和伊雪对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第二十九章 少林失窃 伊雪听刘苏儿说得古怪,问道:“白胡子老头?怎么回事呀?” 刘苏儿恨恨地说道:“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么一个怪老头,这几天总是来少林寺里捣乱,你知道我们少林寺一向不禁游客前来烧香拜佛,唯一所禁止的就是不能让女子进去,这老头来到以后,却不和其他游客一样去拜佛烧香,而是径往少林禁地去,我们驱赶他,他起先是撒赖,我们见他年纪大了,也不敢过于得罪,只是劝说,他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后,趁我们不注意,又跑去禁地,迫不得已下我们寺里的护寺武僧强行驱逐他,没想到他武功奇高,武僧不是他的高手,赶紧跑去达摩堂禀告,等到空字辈的师叔师伯们来到,他又拔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朱雀听他说得好笑,但知道不宜笑出来,他问道:“既然他跑了,那不就遂你们心愿了么?还追他干什么?” 刘苏儿苦着脸说道:“关键那是三天前了,这三天他还是每天照来,我们想他只要不偷东西,不搞破坏,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起初也没有在意,哪知他还真的偷了东西去。” 朱雀见他说话不清不楚,始终没有说到点子上,他问道:“他所去的禁地究竟是哪里?又偷走了什么东西?” 刘苏儿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朱雀大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了,他去的是藏经阁,偷走的乃是一本少林的武功秘籍,我们昨日就发现少了,幸而他偷走的只是副本,我们想他既然已经偷走了一本秘籍,想来应该不会来了,哪知他胆子奇大,今天趁人不注意,又跑了过来,空山方丈大怒,竟然偷东西偷到少林来了,因此安排了我们几位轻功较高的人去追他,希望能找到他偷走的两本秘籍。” 朱雀愕然:“两本?今天又让他得手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这老头看起来年纪最少也有八九十岁了,哪知跑起来极快,我开始还能看到他在前边,等我转过山腰路口的时候,他又不见了。” 朱雀说道:“我在山腰上的亭子里待了一上午,并没有见到什么白胡子老头,想来他看到这里有人,绕到别的地方去了,少室山这么大,他随便找个地方一躲,等你们找不到他回去后,他才走,你也拿他没有办法。”说到这里,他奇怪地问道,“既然知道他要闯少林禁地,你们怎的不加强藏经阁的守卫?” 刘苏儿说道:“起初我们并不知道他要偷,等知道以后又觉得他不会再来,这次藏经阁的长老可真是失算了,现在当然加强了守卫。” 朱雀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的空山方丈原来就是藏经阁的人,藏经阁也有位渡字辈的老僧,好像是叫做渡劫,渡劫还曾经救过刘苏儿两次性命,武功深不可测,有他在不知怎么还能让这怪老头偷走经书,他心中疑惑,也跟着问了起来。 刘苏儿说道:“渡劫禅师这两日并不在寺里,若是他在,又岂能让这老头得手?” 朱雀问道:“不知丢的是哪两本书?” 刘苏儿说道:“第一本是罗汉拳谱,并非什么珍贵的书,而且是副本,不足为虑,第二本却是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钟罩功夫,虽然这本也录了副本,可是这老头偷走的却是前人手书。” 朱雀点了点头,七十二绝技里,有金钟罩也有铁布衫,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一种功夫,其实铁布衫比起金钟罩来还是差一些,只要有一定的内力,按照铁布衫的功夫将内力注入衣服,则衣服就能阻挡住别人的兵器,需要假借外物,但金钟罩却纯粹是利用内力在周身提供一圈防护,是没有深厚的内力,再练也是枉然。 根据传言,少林寺中真正连成金钟罩的,自古至今不过数十人,一些高僧内力虽然到了,但已经看淡了这些武功上的修为,并没有去练,多半还是因为内力修为不足,而练不成的,真正的少林金钟罩功夫威力极大,等挡住刀砍剑刺,和走江湖人口中所说的金钟罩铁布衫完全是两回事。 朱雀说道:“看来这老头的内力深厚,否则即使偷去也练不成。” 刘苏儿说道:“看他武功和轻功都这么高,这内力应该也不差。” 正颓然间,两名少林弟子从山上下来,见到刘苏儿便喊他回去,并说道:“第一本书找到了,应是他还回来的,但那本……却没有找到。” 刘苏儿问道:“没有找到这老头儿,怎能轻易回去?” 少林弟子看了看朱雀,刘苏儿介绍了一下,跟着说道:“朱雀大侠和咱们方丈都有交情,有什么话你就说,不必瞒他。” 其中一名少林弟子说道:“嗯,也没什么,方丈猜他明日还来,咱们设好埋伏,等他自己上钩,到时候将他捉起来,失去的经书也就能找到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向朱雀告别,朱雀想起来找他的另一个目的,拉住他问道:“丐帮汪帮主可在这附近?他不是说要来找你么?” 刘苏儿说道:“他来过,在附近待了一个月又走了。” 朱雀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刘苏儿说道:“距今有一个多月了。” 朱雀想了想问道:“不知他来找你干什么?” 刘苏儿说道:“他将莲花棍法传给了我,唉,这随是他答应过我的,可是我是少林弟子,不应涉及旁门功夫,但汪帮主既然要教,我也不能拒绝。” 朱雀代他高兴,他也很喜欢刘苏儿,笑着说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莲花棍法威力极大,若非你和他交情极深,也不会轻易传给你,你可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问过他,他不肯说,只说到江湖上逍遥自在去了。” 朱雀知道汪九成这么一说,八成就连丐帮弟子也大都不知他的去向,看来自己想找他就跟不可能了,这位丐帮的帮主,不知何时才能和他再见面。 刘苏儿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代我向空山方丈等人问好,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去吧。” 和刘苏儿作别,朱雀又和伊雪下了山,还了毛驴又取回了马,见到刘苏儿耽搁了时间,两人怕常家人和叶不凡担心,又匆匆赶回了洛阳。 到了常府已经是傍晚,暮霭沉沉,喜幸常府一切安好,唐门的人看来在唐主到来以前,暂时应不会再来骚扰他们,常府也恢复了难得的宁静。 吃过晚饭,朱雀考察了叶不凡的进展,他说道:“你外门功夫虽然练不得,可是内功进境却快。” 叶不凡得他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朱雀接着说道:“只是内力修炼只能缓缓而来,切记不能燥进,偿若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内力走不通的地方,千万别勉强,记着,一定要顺其自然。” 叶不凡颔首受教,朱雀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回了房休息,他知道叶不凡定然会到修炼到极晚才睡,忍不住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他还在西域,跟着北斗先生练拳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但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 第三十章 不速之客 回到屋子,伊雪问他:“叶不凡的进步很快是不是?” 朱雀点了点头:“这少年很有毅力,现在像他这么有毅力的少年可不多了。” 伊雪问道:“现在不多,以前就多么?” 朱雀想了想,说道:“有毅力的人从来都不多,我们所能听说过的名人,大多是有毅力的,但是像他这么毅力有恒心的还是很少见,倒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伊雪笑道:“也不怕羞,原来你夸了他半天,最后还是在夸自己。” 朱雀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他说道:“我前两天问他练暗器,怎么练的手劲,怎么练的眼力,你猜他是怎么练的?” 伊雪想不出来。 朱雀说道:“他说他练手劲的时候,除了将掷出去的石头铁弹越练越重外,他还在手腕处坠了一块石头,每日苦练五六个时辰,一练就是十年。十年啊,什么都不做,只干一件事,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成绩。” 伊雪点了点头:“比较起来,我以前学剑的时候就懒散多了,那是除了师父规定的练习时间外,我都不愿意多练一刻钟,后来师父死了,我才开始后悔当时没有好好跟他学剑,不能为他报仇。” 想起师父无影剑殷无形,伊雪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 朱雀分她心神道:“你可知道他又怎么练的眼力?” 伊雪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了,朱雀说道:“他是将一根粗点的针插在一根木桩上,然后用他的钢针暗器掷过针眼,开始无论怎么掷都掷不进去,到后来逐渐地全都能掷过,然后再渐渐拉开距离,直到十丈左右的距离,依然有九成准绳,就算是掷偏了,也仅仅相差分毫。” 伊雪佩服地说道:“尽管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可是别人还是无法达到他这个水平,因为很难再有人肯这么吃苦去练。” 朱雀点了点头,感慨万千地说道:“不错,而且只有在十多岁时才有这个毅力,我小的时候练壁虎游墙功,先是在陡一点的山石上练,接着越来越陡,越来越陡,终于变成了直墙,双手因为在石壁上用力,每日都磨出了水泡,最后磨秃噜了皮,等长好再练,终于有了一点成绩,后来掌心全都是厚厚的茧子。若无辛苦的习练,怎会有今日的成就?如今再让我这么辛苦地去练,恐怕已经很难坚持下去了。” 伊雪看着朱雀,眼中露出了钦佩的光,她说道:“许多少年人,向往那些大侠们,幻想着能够得到一本什么秘籍,从此成为武林高手,怎知真正的高手要吃这么多苦。” 朱雀说道:“是啊,他们只向往大侠们功成名就后的风光,却不知大侠也是普通人,通过艰辛的修炼练出来的。”说到这里,他感觉话题太沉重了,又笑道,“幸而我在追求你的时候,这些毅力也派上了用场,否则现在还是以为可怜巴巴的孤家寡人呢。” 伊雪脸一红说道:“你又用了什么毅力呢?倒是死缠烂打的厚脸皮功夫立功。” 朱雀假装不忿:“我可是将你从领袖武林的峨嵋派中将你抢过来的,凭得可是真刀真枪的本领,你竟敢小瞧于我,看我不叫你领教领教我的厉害……” 伊雪慌忙闪躲,两人在常家的宾客房中逐渐由玩闹归于寂静,各种情景自然不用多说,在这种环境下,怎还能让人记得江湖上的那些腥风血雨,那些恩怨仇杀? 时间就在这种平静中渐渐溜走,逐渐远去又残忍地永不回头,在前几日,常家的人还在提心吊胆,整日防备唐门的人上来寻仇,担忧唐门的掌门唐主忽然现身。但一个多月过去了,唐主始终没有前来,常家等人也渐渐松懈了下来,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有时候常满丁异想天开,觉得唐主会自认不是叶不凡的对手,怕丢了面子,不敢来了。 可朱雀知道他一定会来,只是迟早之事,叶不凡的内力日深,唐主晚来一日,这小子就有一日的进步,进境之快,让人惊讶。 而他和伊雪则整日外出游玩,洛阳周边的地方渐渐让他们转遍了,只有少林寺再也没有去过。 这天两人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常满丁站在大门外焦急地等待着他,朱雀问道:“怎么了?唐主来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常满丁说道:“唐主没来,却来了一个老头子。” 朱雀愕然:“什么老头子?” 常满丁说道:“老头子就是老头子,什么什么老头子,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子。” 朱雀和伊雪对望了一眼,想起一个多月前,从刘苏儿那里听到进入少林寺藏经阁偷盗经书的白胡子老头,难道就是这个老头子? 伊雪问道:“他来干什么?” 常满丁说道:“说是要等人。” 朱雀问道:“等谁?” 常满丁说道:“他不肯跟我说,说他要等的人会到我家来,我赶也赶不走,这老头武功奇高,我又不好让叶不凡对他下重手,毕竟没仇没怨的,你说说,这……” 朱雀心道这老头定然就是去少林寺偷经书的老头,哪有这么多武功高的白胡子老头,偏偏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让他遇到了? 他和伊雪下了马,将马交给了常满丁问道:“他现在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常满丁说道:“他就在大厅里,你自己去吧,我见了他就生气,古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在上还有老父,也不敢对他太怠慢。” 朱雀明白他的心思,要是没有唐门一事,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早聚众将老头赶走了,可是家中经过这场变故,还不算经过,因为事情尚未了结,他们行事无不小心翼翼,生怕再平添灾祸,至于什么老吾老什么的,不过是面子上说得好听罢了。 朱雀拍了拍常满丁的肩膀说道:“交给我来处理,你别担心。” 来到厅堂门口,朱雀就看到了这位白胡子老头,他高高居坐在主人的正位上,旁边几名家丁端来各种点心水果,茶酒更是在他旁边的几上摆放好,这哪里是常满丁所说的不敢怠慢,而是招待得十分殷勤了,他和刘苏儿说得都没错,这老头的确很老了,但食量却好,并不拘小节,一边吃,一边夸赞好吃。 伊雪看得有趣,她问道:“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来到这里?” 称呼老人为老头儿,自然很不尊重,不称前辈,至少也要喊一声老人家,而且据刘苏儿和常满丁两人都夸此人武功极高,这两人本身武功都不低,等让他们夸武功高的,那就真的是武功高强,伊雪这么一喊,朱雀认定八成要糟。 哪知这怪老头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笑道:“你这女娃娃很有趣,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再告诉你。” 伊雪摇了摇头:“不行,是我先问你的,你先说,我若说了,你不说我岂不很吃亏?” 这老头儿一怔,喃喃地说道:“看来你很精明,我正打算不说的,被你说出来我再不说就显得小气了,我叫公冶非,这下你可以说了吧。朱雀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他对伊雪的无礼言语倒也没有生气。” 伊雪说道:“我叫伊雪,你闯入别人家做什么?怎么像个强盗似的?” 第三十一章 牛刀小试 公冶非似乎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和人约定相见,却又忘了和此人约定的地点,幸而我知道他的身份,只好四处打听,听说他要来这里,我不在这里等他,却又在哪里?怎么是强盗了?他来得我就来不得?” 朱雀听他说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忍不住问道:“公前辈所指的他究竟是何人?” 他比伊雪说话要客气得多,哪知公冶非确实理也不理他,朱雀忍不住有些生气,正要喝问,伊雪向他使了个眼色,朱雀只好住嘴,伊雪跟着问道:“你这老头儿说的他叫什么名字?” 公冶非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唐门的唐主了。” 朱雀一惊之下,也忘了奇怪为何他问公冶非的话,公冶非不答,伊雪问他他就说呢?难道他是因为伊雪的美貌?心中渐渐对这白胡子怪老头起了戒心。 伊雪明白他的心思,她心直口快问道:“咦,为何我夫君问你你不说,我问你你回答得倒挺快?” 朱雀也想知道他怎么说,公冶非吃了块糕点又喝了口酒,这才说道:你称呼我为老头儿,这称呼对,我本就老头儿,可是这位没有读过书的小屁孩,却叫我公前辈,本来也不错,我是公的,不是母的,但我复姓公冶,而且跟他无亲无故,称呼前辈就错了。 朱雀愕然,原来如此,这老头似乎心智不太好,对这事竟然如此在意,更称呼自己为小屁孩,更让人啼笑皆非,看来他不喜欢人尊重他,似乎越是没将他当回事,他越觉得高兴,乃是一位童心未泯的老顽童。而自己猜测他是因为伊雪的美貌,看来是想左了。 果然,伊雪还是称呼他为老头儿,她说道:“你怎么会和人约定见面,却没有约定地点呢?” 公冶非说道:“是我忘了,他也没说。” 朱雀忍不住奇怪:“你约他见面干什么?” 这次公冶非回答了他,他说道:“我上次和他比试,一不小心,被他的暗器划了一下,他给了我解药,我虽然有些感激他,可是这小子却说我不是他的对手,以后不要来找他了。我自然不服气,说我回去接着练练,一定要赢过他,他说好,然后就走了。这难道不算是约定么?” 伊雪忍着笑说道:“算,江湖人死约定,不见不散。” 公冶非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样,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要来这里,便巴巴地赶了过来,你看,你们知道了原因,自然就不会觉得我来这里是什么强盗行径了。” 朱雀问道:“你前来赴约,看来是有了赢他的把握了?” 公冶非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个自然,不是有了把握,难道再找他自取其辱么?” 朱雀想起他从少林寺偷走的武功秘籍,忍不住问道:“啊哈,你已经练成了?是不是?” 公冶非问道:“练成什么了?我练成什么了?” 朱雀说道:“自然是少林派的金钟罩了。” 公冶非断然否认:“什么金钟罩?我不知道,你不要瞎说。” 朱雀见他虽然否认,但说话时眼光闪动,定然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多说,他说不知道,那就是他已经练成了,准备给唐主一个惊喜。他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约了他什么时候见面?” 公冶非说道:“自然是我能赢他的时候,现在就是这样,只要等他来了,我和他再比试一场就行了。” 朱雀见他既没有和唐主约定见面的地点,也没有约定见面的时间,那么唐主说不定会觉得他不过随口一说,并没有当成一回事,不过常家凭空多了一个得力的助手,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金钟罩乃是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之一,听说少林弟子有的苦练十年都未必敢说练成了,他自从少林偷走这门秘籍后,至今只有一个多月,难道就已经练成了?还是因为他内力极为深厚,所以容易练?待会定要试探试探他。 老头儿说道:“这家人还算懂礼貌,拿出这么多好吃的。” 他风卷残云般将几上的食物点心一扫而光,心满意足地喝着茶,忽然,他将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捂着肚子说道:“不好,这食物中有毒?怎么肚子这么痛?” 说罢,他伸手抓住一名家丁的衣领问道:“你家的茅厕在哪里?赶紧带我去!” 这名家丁苦着脸带他出去了。 公冶非刚和那名家丁出去不久,常满丁就躲躲闪闪地走了进来,朱雀见他神情,骇然道:“你不会真的在他食物中下毒了吧。” 常满丁摇了摇头,促狭地说道:“没有下毒,我只是见他强盗般的行径,所以在他的茶中下了一点泻药巴豆而已,这老头儿,真当这里是他自己家了。” 伊雪听后一脸不齿地说道:“你怎能对一位老人做出这种事?” 朱雀也苦笑道:“他对你来说,可是请也请不到的帮手啊,你竟然做这件下流的事。” 常满丁惊讶地说道:“怎么说?什么叫我请不到的帮手?” 朱雀告诉了他公冶非来他这里的原因,并简略地告诉了他老头到少林寺两次偷走经书的事,常满丁拍了拍脑袋说道:“既然他能从卧虎藏龙的少林寺中逃脱,武功肯定是非常高明的,我这,哎呀,真是的,来人,赶紧吧这茶换了,再给他去开些止泻的药。” 尽管服了药,公冶非还是被巴豆害得几乎虚脱,知道第二天饱饱地吃了一顿午饭,才恢复了精神。 饭后,朱雀又和伊雪一起来找他,并对他说道:“老头儿,若想知道你是不是唐主的对手,我倒有个办法试一试,若你能过了这一关,说明你还差不多是他的对手,若是不能,我劝你也不用和他比了。” 公冶非来了兴趣,他问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朱雀这么说,自然能够让他少了一份再次落败的羞辱。” 朱雀说道:“在这常府上有一位暗器高手,你若是能够躲开他的暗器,那么恐怕唐主也不是你的对手了,若是躲不过,你不妨再回去练练。” 这是一举两得之事,若是公冶非能够胜过叶不凡,或者说他的金钟罩能够挡住叶不凡的暗器,也自然能够挡住唐主的暗器,暗器既然伤不了他,他自然不用担心暗器上的毒了,若是输给叶不凡,也可以请他离去,还常家一份清静。 公冶非怀疑地问道:“暗器高手?这里能有什么暗器高手?” 朱雀和伊雪带着他来到叶不凡的房间,公冶非看着年纪轻轻的叶不凡,起了轻视之意,他问道:“你说的就是这小娃娃?他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也连不到什么多高的水平吧。” 伊雪说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光说不练,你的功夫是唬人的吧。” 公冶非被伊雪一激,有些生气,他对叶不凡说道:“好小子,你有什么本事,就对我使出来吧,我就算是牛刀小试罢了。” 朱雀将叶不凡拉到一边,跟他解释了一下,叶不凡看着公孙冶,低声说道:“若是一不小心伤到了他,他年纪这么大,恐怕承受不住。” 话刚落音,公冶非忍不住说道:“什么年纪大承受不住?你能伤了我那才是怪事呢,快快出手吧。” 公冶非离两人说话的地方有三丈远,朱雀将叶不凡拉过来,就是要单独跟他说话,叶不凡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想到他还是听到了,这老头的内力可着实不低。 叶不凡也看出来这点,他对公冶非说道:“老人家,我要是伤到了你,你可不能生气。” 公冶非根本不相信他能伤到自己,乜着眼说道:“我不生气,保准不生气,你赶紧过来,向我身上射几下看看,记得一定要用全力,千万不要有所保留哦。”他心学到金钟罩的功夫,非常想试试对于暗器有没有效,因此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叶不凡和他一起来到练暗器的那间大屋内,两人相隔四五丈,公冶非屋子觉得相距得有些太远了,伊雪说道:“这个距离你先能接下来,他再走近点也不迟。”公冶非这才不说什么。 第三十二章 横练罩门 叶不凡还是首次并非因为自保或者仇恨,而仅仅因为为了对方试探而攻击对方,偿若对方是个粗豪大汉,叶不凡也不会心有顾虑,但对方却只是一个老头,还是一个很老的老头,他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发射一枚暗器。 公冶非等得有些不耐,他说道:“你这小子是否徒有虚名?根本不会暗器?” 叶不凡知他相激,并没有受激,伊雪忽然说了句:“这老头儿和唐主比试过,两人武功相若,你若是不能打败他,恐怕也不是唐主的对手。” 叶不凡看着老头,尽管还有些怀疑,但终于决定试试。 他的出手非常快,几枚钢针在他刚起念头的时候,就脱手而出,他并没有用尽全力,所发射的方位也非致命要害,五枚钢针分打公冶非的手臂和腿,虽然没有用尽全力,却也是急如流星,钢针夹带着一股尖锐的破空之声,向公冶非射来。 奇怪的是,公冶非本是试探自己的金钟罩功夫,钢针普到,他却闪身躲了过去。 朱雀一脸疑问,公冶非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不算,不知怎的,我竟然避过去了,你继续。朱雀醒悟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叶不凡见他动作迅疾,甩手又是五枚钢针,这次公冶非强迫自己站着不动,无枚钢针击中他的身子,伊雪尽管直到他十分了得,还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却见钢针在他身上略一停留,然后跌落在地上,金钟罩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公冶非其实也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他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他跟着说道:“准头还不错,就是劲道差了点,若是我没有猜错,你没有用全力,你再多用些力气试试。” 叶不凡从没听说过世间会有金钟罩这种功夫,他在街头也见过卖艺人胸口碎大石,滚铺满钢针的板子,以及脚踩刀刃,但他知道这都是骗人的,自己的钢针力道自己知道,就算是坚如铁的木头,这些钢针也该扎进去了,如今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就像一个戏法,让叶不凡甚至都怀疑自己暗器的本事,等公冶非站好以后,他又发射了五枚钢针,这次用上了七成力道,然而钢针依然跌落。 等他第四次发出暗器的时候,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为了证明公冶非,他用上了十成力道,公冶非哎呦一声喊疼,叶不凡大吃一惊,怕打伤了他,连忙凑过来看,只见公冶非的手臂上有些红印子,但连皮都没有擦破,公冶非问他:“你用尽全力了么?” 叶不凡点了点头,公冶非呵呵笑道:“看来金钟罩的功夫我是练成了,再遇到唐主的时候,他的暗器力道未必有这位小朋友的大,只要不能刺破我的皮肤,我又怎会怕他的淬毒暗器?” 朱雀也为公冶非感到高兴,毕竟多了一个人对抗唐门的人,还是希望这个人能够胜过唐主,否则又用何用?他看着叶不凡一脸沮丧,知道他是对自己的暗器伤不了这老头,一时对自己的功夫茫然若失。 待伊雪陪着公冶非回厅堂后,朱雀留下来对叶不凡说道:“这老头身居少林金钟罩奇功,所以你伤不了他也不用气馁,毕竟有他这种功力的人也不多。” 叶不凡还是提不起精神,他说道:“我最后一击已经用上了十成力道,就算是铁板,这钢针也该扎进去了,唉,既然世间有这种功夫,偿若流传开来,我的暗器又有何用?” 叶不凡虽然也在朱雀的指点下修炼了内力,可是武功方便毕竟全都指仗暗器,暗器若是不行,他和不会武功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若是有了会金钟罩的敌人,挡住他的暗器,冲过来,那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朱雀设施处地的从他的角度考虑,很快明白他的心思,他说道:“你多虑了,首先要练这种功夫的人,必须要有极深厚的内力,这种人即使没有金钟罩的功夫,以你现在的功力,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又有什么好说的,第二,除了这老头儿以外,会这种功夫的,只有少林寺的和尚,整日价都不出寺门,你也遇不到他们,再说了,江湖上其他的横练功夫,没有一个能够当得了你的暗器,你可知道这位叫公冶非的老头儿为何不让你射第五下了么?” 叶不凡问道:“为何?” 朱雀笑道:“你第五下偿若击中他的罩门上,他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叶不凡精神一振,问道:“什么是罩门?” 朱雀说道:“前些日子,我教你内力的时候,告诉你人身上的穴道,你可知道?” 叶不凡说道:“记得,不过这和武功有什么关系?” 朱雀说道:“当时你在培炼内力,我怕你分心,所以也没有告诉你,其实穴道除了是内力流经之处外,也是人身上比较脆弱的地方,各种外门功夫打斗的时候,主旨就是攻击对方的要穴,让对方失去反抗的能力。” 这种浅显的武术道理,对于叶不凡来说还是新鲜事儿,他忙问端的,朱雀告诉了他人身上各种穴道的作用,如果击中相应的穴道,就会有什么反应,叶不凡喜道:“这么说来,我发射暗器的时候,专门射对方的穴道上不就行了?” 朱雀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不过比起你平常发射的暗器来说更为困难,这些穴道,重要的地方也是对方防护最周道的地方,怎会轻易让你击中?” 叶不凡想了想,问道:“那唐门的暗器为何不是针对这些穴道而发的?” 朱雀摇了摇头:“唐门的暗器全都淬毒,只要能击中对方,就能要了对方的性命,何用攻击对方的穴道呢?” 叶不凡点了点头:“我以前发射暗器,觉得对方要害不过是眼睛,咽喉等地方,原来还有这些地方,那么刚才我要是射那老头的穴道,是不是就能击伤他?” 本以为朱雀会点头称是,哪知朱雀还是摇头,叶不凡连忙追问,朱雀说道:“但凡是横练功夫,都会将这些穴道也练得无坚不摧,但你也不用气馁,因为他们全身穴道必有几个穴道是连不到的地方,就算是绝顶高手,横练功夫练到极其高深处,也会有一个练不到的穴道存在,这个地方便被称之为罩门,这个罩门不须多大的力道就能制他死命,只是很难发现在什么地方罢了。” 叶不凡心中一动,他说道:“我身上的钢针何止千百,一个一个的试过来不就知道他的穴道所在了么?” 朱雀苦笑道:“除非对方是木头人,站着不动,何况此人既知自己的罩门所在,当然会严加防守,怎会这么轻易地为你所乘?不过你原来说得没错,眼睛和咽喉等处,就算是金钟罩练上几十年,依旧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抵挡不住你的钢针,另外你和这老头儿相斗的时候,似乎只是射他的手臂和腿,你真正和人相斗的时候,又怎会只向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出手呢?好了不要多想了,只要你内功日深,就算是少林寺老和尚的金钟罩也挡不住你。” 第三十三章 交出秘籍 叶不凡点了点头,他说道:“麻烦你让常家的人给我找一副经脉穴道的图,我来练手法和眼力。” 朱雀点了点头,见他恢复了信心,这才离去,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若是受挫之后提振不起信心的话,武功就容易停滞不前,甚至因为情绪受到影响,功力反而减退,他化解了叶不凡的心结,对于叶不凡来说,当有极大的好处。 此后数日,朱雀见公冶非也在练功,知道他对自己的金钟罩功力还是有些担心,因此继续习练,以图见到唐主时能一雪前耻。 这天朱雀又见到他在常家最后一进院子里练功,这里本就是常家子弟用于习武的地方,他走过去说道:“既然你的金钟罩功夫已经记下,那么武功秘籍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了,不如给我,由我来还给少林寺,省得他们还要来找你的麻烦。” 公冶非收了功,看着朱雀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这本书?这可奇了。” 朱雀不想多说,只说自己是受了少林和尚的委托。 公冶非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还是从怀中将这本少林七十二绝技之意的秘籍掏了出来,说道:“你说得不错,被少林的人追个不停也不舒服,你可要跟那些和尚说好了,以后别来找我了,大家两不亏欠。” 朱雀心道你说得倒轻松,自己却要跟少林寺的人好好解释,甚至要代为隐瞒他已经学会了金钟罩的功夫,他问道:“不知公冶老先生以前在什么地方习武?为何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听过你的名头呢?” 公冶非平时都是笑嘻嘻的脸孔,就算是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游戏人生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可是他听到了朱雀的问话,脸色却变得十分难过,朱雀见他眼眶都红了,似乎要哭,心下暗暗纳罕,这老头可真是个怪人,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得罪他的话啊。 过了一会,公冶非说道:“我少年习武,还未成名时,就遇到了一位自己钟爱的姑娘,两人喜结连理,自然不必多说,我和她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直到去年她去世后,我一人在家中,看着和她一起用过的东西,总是会想起她,一想起她,就感到十分难过,可是一时我又不想死了去陪她,便出来走走,你没听过我的名字很正常。” 朱雀虽觉他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但这毕竟是他的私事,何况又牵扯到夫妻之情,他不宜多问,他又问道:“那你和唐门的唐主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的?怎的你后来又去了少林寺去偷东西?” 提起唐主,公冶非来了精神,刚才的难过神色一扫而空,他说道:“那天我去了川中,川中别的都一塌糊涂,路也难行,就是吃的还好,我在那里待了几个月,也待得腻了,正准备离开,就在那天我在郊外遇到一对夫妻,两人都受了伤,看起来十分狼狈,唐主亲自赶来,要至两人于死地,我看不过去,就和唐主打了起来,那两人趁机跑了。我感到这两人不讲义气,一个没留神,中了唐主的一枚毒钉子,唐主问我为何要帮那二人,我说他们看起来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儿,将他们杀死,岂非暴殄天物?唐主叹了口气,给我解了毒,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并非有意和他过不去,因此便饶了我一命。” 朱雀想起唐门在蜀中替人解决麻烦,甚至杀人灭口,一般都是底下的人去做,由掌门亲自出手,对付一对夫妻,倒也奇怪,他说道:“他虽然救了你的命,可是你不服气输在他手中,因此和他定下了约会是不是?” 公冶非点了点头:“不错,你怎么知道?” 朱雀心道,这都是前几日你自己说的,你怎么忘了?他问道:“你不服气,这有什么好难猜的,你为何千里迢迢地赶去少林呢?” 公冶非说道:“你没听说过矛盾的故事么?” 朱雀说道:“自然听过,这有什么关系?” 公冶非说道:“那唐主武功不及我,内力不及我,可是我为什么会输?自然是因为他的暗器锋利淬毒,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法子可以挡住他的暗器呢?” 朱雀顺口说道:“因此你便想到了金钟罩?” 公冶非摇了摇头:“矛盾就是天下最锋利的矛和天下最坚固的盾,两相比较,到底谁厉害,我就想若是两个只有一个说得对,那另一个自然会输,对付他的暗器,我首先想到的是盾牌,他的暗器冰杯天下最锋利的矛,一个坚固的盾自然能将暗器挡下来。武林中谁家的盾牌最有名?当然是襄阳的盾刀门周方圆家的盾牌了,他的盾牌据说十分坚硬,宝刀宝剑都不能伤,可是等我拿到他家的盾牌后,我才发现有了盾牌,我虽然站在不败之地,但是也难取胜,那盾牌影响了我的行动,我虽然不会落败,但也无法取胜,我要这劳什子做什么?” 朱雀说道:“因此你便想到了金钟罩?他心中想着周方圆和你无亲无故,自然不会将盾牌送给你,自然是你不告而取了。” 本以为这次会猜对,哪知公冶非还是摇了摇头:“不是,我第二个想到的是盔甲,我想起说书的人说盔甲能够挡住箭矢,还能挡住刀砍剑削,而盔甲一时难以找到,我直到跑到了永平堡驻军处,才偷到了一副盔甲,你猜怎么着?” 朱雀问道:“怎么着?”心中对于他潜入驻军军队中偷盗,感到他的确是胆大妄为。 公冶非说道:“穿上那副盔甲,我简直是被关进了一个人形的笼子里,轻功也施展不开,因此盔甲也不行,我只好另想办法。” 朱雀不再问他另想办法是不是指金钟罩,他两次猜错,这老头儿异想天开,行事出人意料。 果然,公冶非说道:“我后来又想到了用磁铁做一把剑,和他比试时,他一发暗器,我就能用剑将他暗器收了,他自然无所施其计,只能认输。” 朱雀这次连问都懒得问了,他身上也没有磁铁做的剑,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 公冶非叹了口气说道:“世上根本没有磁铁剑这种东西,我就是想做,也找不到这么大的磁铁。有一天我在街上看人玩把式,那有一个人光着膀子从刀上滚过去,等到他准备收摊子离去时,我找他要拜他为师,要跟他学这门本事,他被我缠得没办法,最后才告诉我真想,他这滚刀的玩意是假的,想要学真正的刀枪不入,得去少林寺,因此我便去了少林寺去拜师,可是少林寺的一位老和尚知道我进寺学金钟罩是为了和唐主一比高下,因此拒绝了我,我想少林武功多半会记在书上,所以我就去偷书,第一本偷来的书不对,我也还给了他们,第二天又去,终于让我找到了金钟罩这本书,我怕少林寺的人来找我,跑到了嵩山后的一处山谷中,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金钟罩的功夫练好了,感觉这次行了,便准备去找唐主,路过洛阳,竟然听人提起唐主要来常家,我这不就过来了么?他要来正好,省得我千里迢迢地再去找他。” 第三十四章 唐门掌门 朱雀终于明白了这老头行事的前因后果,他虽然对这老头的古怪行事感到可笑,但同时也为他的坚持感到钦佩,同时对他的大胆想法又感到他的聪慧,他所想到的东西,都是克制唐门非常有效的东西,尽管有着各种缺陷,但若非他一一尝试过,又怎能了解? 两人正谈着话,常满丁走了过来,说道:“门外有几名和尚所要找一个白胡子老头,这……” 公冶非和朱雀立刻想到是少林寺的人终于找到了他的行踪,因此找上门来,这公冶非还知羞耻,他对朱雀说道:“你快去跟他们说说,不要他们来找我,你不是受他们委托的么?” 看公冶非现在的神情,就像一个偷吃糖却被大人捉住的孩子,朱雀说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打发了他们,别担心。” 来到大门口,朱雀一见之下,果然是少林寺的和尚,都是慧字辈的和尚,有两人朱雀还认得,他们也认得朱雀,朱雀请他们进了常家,在厅堂坐下,然后将金钟罩秘籍拿出来还给了他们。 一名叫做慧因的和尚说道:“方丈说了,除了这本书外,还要将偷书之人拿回,否则少林寺的绝技将因此流入江湖,对于功力不逮之人强自修炼,乃是有损无益。” 朱雀说道:“此人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而且绝不会将这门功夫传给别人,至于拿人一事,请各位高僧回去跟方丈好好说说,就此罢休了吧。” 慧因和其他几名和尚交换了个眼色,为难地说道:“这,这个……” 朱雀说道:“你回去就说是我说的,想来空山方丈对我朱雀,还是有一定的信任的吧。” 慧因无奈,又知朱雀和少林寺的关系,只得答应下来,朱雀又问起渡劫和刘苏儿两人的事,慧因说道他们都很好,并替他们道了谢。 常满丁要留他们吃饭,被他们拒绝,接着告辞离去。 等这几名少林和尚离去后,公冶非才敢出来,知道少林寺多半会将此事搁下,又喜笑颜开,朱雀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又叮嘱了他几句,确保他不会将功夫胡乱传人,也不能再去少林捣乱,连连嘱托了几遍,直到公冶非发了誓,他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半个多月,一天早晨,有人给常家递了份帖子,唐主终于来了,约定叶不凡和常家的人到洛阳城外相见。 是福不是还是祸躲不过,朱雀和常家的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不去这么多人,只由常甲风,常满丁,朱雀,叶不凡以及公冶非五人前去,若是他们几人还解决不了此事,就算来再多人也是无济于事。 此时已是初春,冰河解冻,草木发芽,洛阳城外的风景更是怡人。 唐主带着唐不二和唐惶两人,三人在一条河边等着他们,在三人不远处,有一架马车,马车车厢的帘子垂下,不知里面还有什么人。 见到唐主,公冶非远远地就和他打招呼,唐主似乎没有想到公冶非会在这里,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但还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似乎也没将公冶非放在心上,朱雀乃是头一次见到这暗器第一名家,唐门的掌门,只见他五十多岁,头发斑白,鹰钩鼻,细长眼,相貌并不如何出众,但眼睛里却带着一股凌厉的神气。 而看到常家的人时,唐主说道:“不知你们谁能代表常家的人说话。口气颇为傲慢。” 常甲风站了出来,说道:“在下常甲风,阁下想必就是唐主,在下闻名久矣,只是俗事缠身,未能亲到蜀中去拜见。” 唐主淡淡地说道:“客气了,小儿破甲来洛阳游玩,想来颇有得罪,竟被常丑宝打成重伤,未知这名常丑宝和你是什么关系?” 常甲风说道:“便是犬子,多有得罪,本想登门赔罪,却不知令公子虎踞何处,所以……” 唐主打断他的话说道:“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既然是常丑宝打伤的小儿,我只想跟你们说一声,他的人已经落在我的手中,希望你们知道原因。” 常甲风关心则乱,他声音颤抖地说道:“犬子,犬子在阁下手中?” 朱雀心中一凛,常家和唐门的仇怨都是因他而起,其中又掺杂了别的原因在内,才成为这一切麻烦的根源,自己两次问起常满丁常丑宝的所在,他都没说,他觉得既然常满丁感到常丑宝所在十分安全,便也没有在意,近一段时间,几乎将此人忽略了,没想到唐主一到,就将常丑宝掳走,此人的本事可当真不能小瞧,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他的敌人。只不知常丑宝在他手中是否还有命在,若是常丑宝已经被他杀害,那么今天之事,只能用鲜血才能洗清,常家和唐门的仇恨那是不死不休了。 唐主没有回答。 朱雀问道:“不知他人现在何处?” 唐主问道:“阁下何人?” 朱雀报了字号,唐主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说道:“唐前燕曾跟我说过,他在你手下吃过亏,想来阁下伸手定然不凡,有时间倒要领教领教,既然你问起此事,我只能说他还没死。” 朱雀等人同时松了口气,他说道:“不知我们要怎么做,阁下才肯放人?小孩子之间的打斗,尚不至死罪吧。” 唐主冷笑了一声,问朱雀:“不知你有了儿子没有?” 伊雪不能生育,朱雀自然没有子嗣,他摇了摇头。 唐主说道:“你没有儿子不会明白我这个当父亲的心情,破甲这孩子十分乖巧,却被常家的人大成重伤,以后也不免落下病根,恐怕就是宰了常丑宝,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也不能抚慰我心中之痛!何况,这事我如果不管不问,且不说江湖中人得知此事后,会不会觉得我们唐门似乎怕了洛阳的常家,而对唐门的声誉所产生的影响。” 朱雀说道:“谁能没有做错过事?偿若都要用性命来承担错事的结果,那这个世上恐怕没有多少人了,唐掌门,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是杀了常家的孩子,难道就不怕常家的人再来报复你们唐门么?你不再担心唐破甲的生死了么?” 唐主冷冷地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朱雀说道:“不敢,我只希望你知道,常丑宝罪不至死,唐破甲是你的儿子,你很宝贵他,常丑宝也是常家的儿子,难道常家就不宝贵他?你若觉得常家真是怕了你们唐门,那就真是笑话了,常家乃是中原第一世家,常家本身也许不足虑,可是常家亲朋好友众多,江湖中的声望极高,偿若他们豁出去和你们唐门拼命,你们未必能够阻挡得住。” 唐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似是觉得朱雀的话有些言过其实,就算他相信朱雀所说,却也不惧。 朱雀一时拿他也没有办法。 第三十五章 马车失控 常甲风关心儿子,他问道:“这事的确是小儿的不是,唐掌门大人有大量,希望你能原谅则个,只要放了常丑宝,你提其他的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唐主仰头向天上看了一会,然后说道:“此事先不说,有一位名叫叶不凡的,听说我唐门中数人都败在他手下,不知是哪位?” 唐不二和唐惶二人听唐主直言不讳,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看,两人看着叶不凡,叶不凡站出来说道:“我就是叶不凡,和两人相斗,并非我的本意,都是被迫为之。” 唐主说道:“我不管你是有意无意,此事传扬出去,还道我们唐门及不上你这小子呢。” 叶不凡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个想法,更觉自己不是阁下的对手,我也和常家一样,希望能够和解,不希望斗个不休。” 唐主说道:“此事已轮不到你说了算,咱们比试一番,你迎了我,我们唐门以后绝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叶不凡问道:“若是我输了呢?” 唐主说道:“输了就是死。” 朱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看着他,不知他此时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唐主哼了一声问道:“不知有何好笑?” 朱雀说道:“我这位小兄弟只不过是暗器高明,你们就想要他的命,不知你们有什么权力?你们是老天爷?还是阎罗王?叶小兄弟练习暗器乃是迫不得已,并非想和你们唐门过不去,我只能说你们实在是太霸道了,幸亏你们是以暗器为主,而不是以剑为主。” 唐主问道:“若是以剑为主又如何?” 朱雀说道:“那么对于剑术比你们高的人,你们就要全部杀光不可?” 唐主说道:“我们虽是用暗器,一样可以杀用剑的人,只是别人并没有得罪我们,更没有威胁到我们唐门,而这位小兄弟不同。” 朱雀还要说什么,叶不凡忽然说道:“好,我和你比,但有一个条件。”朱雀心中一震,这小子的暗器内力虽然最近都有长足的进步,可是从唐主的气势上来说,他未必是唐主的对手,而伤在唐主手下,多半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唐主问道:“什么条件?” 叶不凡说道:“如果我赢了你,希望你能放了常丑宝。”常甲风和常满丁看着叶不凡的眼里都充满了感激之意,叶不凡在这几个月住在常家,常家对于他的照顾,让他生出了亲近之意,故有此说。 唐主没有说行或者不行,只是说道:“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他既然没有答应,叶不凡正想再说,公冶非忽然说道:“小朋友既然和唐主乃是生死之斗,不妨再等等,让我先和唐主比试比试,若是他被小朋友杀死了,我还找谁去比?” 唐主皱起了眉头说道:“公冶非,这里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了?上次我饶了你一命,你不是不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公冶非说道:“你和这位小朋友为什么比,我就和你为什么比,难道你想不通么?我不服气,而且是不是你的对手,咱们比一场不就知道了?” 唐主看了看叶不凡和朱雀等人,这些人都非他有十足把握能够对付得了的,现在多了一个公冶非,他焉能不感到头疼?他对公冶非说道:“上次你坏了我的事,我还没有找你试问,反而饶了你一命,难道你想要恩将仇报么?” 公冶非说道:“上次你追杀那对夫妻,我还没说你胡乱杀人呢!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一旁的唐惶说道:“你懂什么?什么夫妻?那女子是我们掌门的小妾,跟人跑了,你……” 朱雀这才明白唐主为何亲自追杀那二人,听到他提起此时,唐主手一拦说道:“不要多说了。” 唐不二也劝公冶非道:“老前辈,你和我们掌门的比试不妨延后几日,今日我们来主要是和叶不凡比试,难道你们想要车轮战么?” 公冶非“呸”了一声说道:“我第一个比,怎么叫车轮战了?你们掌门要是死在这小子手里,我和他还比个屁?还等几日?等你们掌门诈尸么?那名女子这么年轻,跟你做妾,我看多半是你强逼的,她若是真心从你,又怎会跟人私奔?废话少说,咱们手下见真章吧!” 唐主听他无礼之语,心中恼怒,暗暗后悔那天又救回了他,他说道:“好,就和你比比,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话可说好了,今次我再伤了你,可不会再救你了。” 公冶非说道:“谁让你救?我又怎能再输给你?” 唐主说道:“好,那就动手吧。” 说完动手,公冶非就向唐主欺身冲去,别看他年纪大了,性子却激烈,唐不二、唐惶、朱雀、叶不凡以及常家等人连忙向后退开,给二人相斗留出一片空地。 唐主在他冲过来时,双足在地上一点,人向后飘去,轻功竟也不弱,随着他向后飘飞,他的手中几枚毒蒺藜射出,公冶非脚不停步,毒蒺藜击中了他以后,纷纷跌落。 公冶非哈哈大笑,一边出手一边说道:“你的暗器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今趟你必输无疑。” 唐主一边躲避他的拳脚,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把暗器,口中说道:“是么?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来找我,原来是连成了金钟罩。” 公冶非说道:“不错,这么一来,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唐主一边发射暗器一边说道:“就算你连成了金钟罩,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趁两人相斗时,朱雀忽然向那架马车扑去,他向看看常丑宝是不是在里面,若果能趁唐主被公冶非缠住,他将常丑宝救出,那么事情就好解决得多了。 唐不二和唐惶二人看到朱雀冲向马车,两人连忙阻拦,可是朱雀的轻功施展开来,恐怕就是唐主也追不上,何况是他二人。 朱雀扑到马车车厢后面,伸手掀开帘子,还没看清里面有谁,一把暗器忽然从里面撒出,朱雀预料错误,人惊慌之下,手在马车车厢门框上一拍,借力向后避开,暗器从他身旁掠过,将他的衣服都撕开一个口子,万幸没有划破他的皮肤。 常满丁和常甲风一见朱雀的行动,就知道他的意思,两人也冲了过来,唐惶回手就是几枚毒蒺藜,常家二兄弟连连躲避,被迫停了下来,唐惶还要出手,忽然看到叶不凡来到两人身边,知道再出手也是无用,便不再出手。 而马车因为被朱雀拍了一下,马儿受惊,忽然拉着马车向河水方向冲去。 朱雀一惊之下,顾不得再去看车厢中的人是谁,赶紧向马车前边冲去,看着马儿的速度和方向,再向前冲十几歩,就要落入河里,他将轻功展动到极致,来到车厢前边,来不及拉回马儿,抽剑将拴在马背上的绳子砍断,马儿脱离了羁绊,单独沿着河岸跑了,马车车厢前边失去了马儿的支撑,倒在地上,车厢的把手插入泥土中,向前推进了几步堪堪停住,若是再迟一步,马车车厢必定会翻到落入河中,河水湍急,定然会将车厢冲走。 来到车厢后面,朱雀想接着看看里面是谁,还没等他拉开帘子,帘子自己打开,两个人从里面出来,一个是老熟人唐前燕,另一个是为小伙子,被点了上身的穴道,看眉目之间的模样,和常甲风有些相似,应该就是常丑宝了。 唐前燕看着朱雀说道:“搁浅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宰了他。” 朱雀将剑放回鞘中说道:“暗中伤人,围攻在下,拿人要挟,唐前燕,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唐前燕说道:“此刻说这些又有何用?总之此人是我们掌门要的人,我负责看守,不能让你夺走。” 常甲风见到儿子,来到朱雀身边,仔细打量被捉走的常丑宝,眼睛里露出痛苦的神色,父子连心,尽管在外人面前,也毕竟无法掩盖。 第三十六章 暴雨梨花钉 朱雀知道和这种人多说什么也是无用,既然常丑宝在他手里,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僵持起来。 而再看唐主和公冶非一战,唐主连连后退,虽在不断发出暗器,可是均不能穿透公冶非的金钟罩横练功夫,公冶非哈哈大笑,欺身直攻,迫得唐主暗暗着急,偏偏又无可奈何。 叶不凡在旁边盯着两人的比斗,从唐主发射暗器的手法中不断学习,毕竟他的暗器发射得虽然不错,可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比之唐门发射的手法,那是千百年来经过无数唐门中人的千锤百炼,沉淀下来最直接有效的发射手法,同时也是最优美的手法,他就像一个乡下人忽然进了城,首次生出琳良满目之感,这一战他虽然没有亲身参与,可是获益之大,甚至超过了朱雀教给他的内力的得益。 他和唐不二以及唐惶都比试过,但两次比试,一次在地上滚开才避过,一次也是拼尽全力,无暇观看,都不如这次旁观,从而领悟的多。 朱雀看出唐主虽然在不断后退,可是退而不慌,避而不乱,知道他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只是在等待时机,所以不慌不忙,但不断躲避,毕竟也十分消耗体力内力,等会和叶不凡再比试的时候,就会吃亏许多。 公冶非又攻了几招,他用一个向左的假身骗过唐主向右躲避,他的右手早就准备好,一掌拍在唐主肩上,唐主冷哼一声,双足连点,人和公冶非迅速拉开了距离,公冶非得手以后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听了下来说道:“怎么样?还是我赢了吧,你的暗器伤不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何不立刻认输,省得挨揍?” 唐主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但阴沉的脸色很快变得平静,他淡淡地说道:“也未必就是你赢了,老头儿,你再试试我这一招。” 这一次,唐主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向公冶非冲了过来,公冶非全神戒备,准备迎接他这企图败中求胜的一招,既然唐主保留至今没用,当然是他压箱底的本事,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 唐主冲到公冶非面前一丈左右远近的时候,人忽然跃起,唐主的轻功也相当高明,能够当上唐门的掌门,又岂是非同小可的?公冶非的眼睛随着唐主的高高跃起而向上看去,快到中午的阳光十分刺眼,就在公冶非的眼睛眯了一眯之时,无数细小的暗器向公冶非身上撒来。公冶非将金钟罩的功夫发挥到极致,同时双手交错施展,护住头脸等要害,知觉身上无数个穴道出都感到了这暗器的冲击,虽然没有伤到他,但公冶非同时也感到唐主这一招还没有使完。 唐不二低呼道:“暴雨梨花钉!” 朱雀这才知道,这一招原来就是唐门最厉害的一招,令人闻风丧胆的暴雨梨花钉,可是这这些暗器既然被公冶非的金钟罩挡住,又有什么作为呢? 叶不凡也为唐主这一把暗器的水平震惊,他一眼看出唐主这一把暗器里,有三百二十到三百三十枚暗器之间,只因数量太多,所以他竟一眼看不出具体的数字,更可怕的是这一把暗器全部准确无误地攻向公冶非的全身要穴,虽然全部被金钟罩挡了下来,但叶不凡也想到了唐主的目的。 那就是他希望用大量的暗器来试探公冶非身上的罩门所在。 偿若不是用暗器之人,而是用刀剑,会因人身上数百个穴道,而使寻找对方罩门变成妄想和不可能,因为一剑只能刺中对方一个穴道,即使对方一点不反抗,不阻挡,不闪避,一招剑法刺中对方多个穴道,要刺遍对方所有的穴道来试探哪一个穴道才是罩门所在,也如痴人说梦,几乎不可能做到。 但是暴雨梨花钉却在一把暗器中,试探了公冶非三百多个穴道,而且认穴之准,让人瞠目结舌。 按照这种手法,再来一把暗器,多半就会找到公冶非的罩门,那么公冶非就就将为了护住罩门,而落在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地步。 公冶非也显然明白了这点,只是身在局中,反应毕竟比叶不凡这个旁观者要慢了半拍,唐主人还没有落地,又是一把暴雨梨花钉撒了出来,人落在公冶非的身侧之后,再一把暴雨梨花钉向公冶非背后撒出。 暴雨者,无处可躲也,梨花者,纷纷落落,不知何所往也,暴雨梨花钉的速度极快,公冶非的反应虽然也快,可是还是全部被梨花钉打中,绝大多数的梨花钉都被公冶非身上的金钟罩挡落,唯有一枚钉在公冶非的背后的风门穴。 仅仅一枚就够了,足够了。 公冶非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人缓缓地倒了下去,常满丁和叶不凡两人连忙去将他扶起,公冶非脸上的神色已经麻木,露出僵硬的古怪表情,显然暴雨梨花钉上也淬了毒,唯幸这一招发出的暗器太多,每一枚暗器的力道都不大,所以公冶非还没有毙命,可是背心要害中了毒针,又是罩门所在,毒性蔓延迅速,看来命不久矣,唐主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也没有阻止常满丁和叶不凡前来。 他一招既然已经得手,便不再多看公冶非一点,而是向朱雀和常甲风这边走来,两人和唐前燕依然在僵持,却也看出了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公冶非虽然连成了金钟罩,可惜他过于依仗金钟罩功夫,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若非如此,他也不能被唐主轻易得手。 朱雀看着走来的唐主,虽然心下十分担心公冶非的性命,可是现在显然不是和叶不凡等人一起去看顾他的时候,他说道:“身为名垂西南的一派掌门,将一个孩子作为人质,这就是你们唐门的行事调调?” 唐主哼了一声说道:“此人借助机关巧器伤害我儿,我岂能饶他,我这么做,并非防他逃走,而是以防你们救人,你们可不是孩子。” 朱雀哪有功夫去和他争辩,他说道:“这中间的是是非非,当有人做出公道的判断,你们唐门普来中原,就要给常家一个下马威,向在中土树立唐门的威风,只要你们不做逾越之事,本来你们来到中原一事也无人在意,可是,嘿嘿,你们如此胆大妄为,是否欺负中原无人能够制得了你?” 唐主脸色露出傲然之色,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竟然是默认了。 朱雀说道:“那好,我就和你比试一场,偿若你赢了,常丑宝一事,我朱雀再也不问,偿若我赢了,希望你立刻放了他,从此和常家的恩恩怨怨一笔了解。” 唐主说道:“看来你和常家的关系果然非同小可,竟然不惜以身涉险,要为他们出头,偿若我赢了,你的结局必然是死,你就是想过问,也过问不了,嘿嘿,你打得好算盘。” 朱雀激他:“怎么?你不敢么?何况常丑宝一事有他的错,也勿许多言,可是我提醒你,偿若你杀了他,以后除非你将唐破甲一直带在身旁,即便如此,我怕你一人,也难以保护得周全。” 听到朱雀语出威胁,而且是针对他的儿子,唐主再也忍耐不住:“好,我就和你比一比,朱雀,你名声虽然响亮,朋友也多,可是我也不惧,你既然一心寻死,我就成全你。” 他的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唐主,你我的比试还没完,咱们继续!” 第三十七章 其人之道 唐主骇然回头,只见公冶非又站起身来,刚才他的罩门处中了他的暴雨梨花钉,一条命几乎送掉了一半,另一半恐怕也熬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哪知他不过和朱雀说了几句话,这老头又生龙活虎地要和他相斗,在这一会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公冶非似乎毫发无伤,他本来那种不讲这些人放在眼里的信心开始动摇起来,望着这几人不畏死的神色,他首次后悔只带三人前来,偿若唐门来到附近的人倾巢而出,或者会更增胜算,如今公冶非一人就能将他纠缠住,而叶不凡更胜过唐不二和唐惶中的随便哪一个,朱雀更是如此,剩下一个唐前燕虽然以常丑宝为人质,可是常满丁和常甲风两人事急拼命,他们虽然能杀了常丑宝,但显然他们也难以脱身,甚至全军覆灭,若是如此,那么什么来中原准备施展的大计,都将化为流水,他实在是大意了。 一向以来,唐主都是自视甚高,在蜀中一带,可说无人是其对手,他手握川滇等处武林中人的生死,虽然威震一方,却也如同井中的青蛙,以为天下的武林中人不过如此,窥一斑而知全貌,可是一来到中原才知道这里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羸弱。 叶不凡的身手超过了唐不二和唐惶,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少年而已,而公冶非虽然是老得快入土的老头,竟能奇迹般地再学会金钟罩功夫,武功进步了一大截,自己是不是其对手,已是难说,而朱雀名震天下,自己在蜀中就早有耳闻,而非容易对付的,常家的人身为武林第一世家,想来也不是只会几下三脚猫功夫。 难道就此认输投降罢休么?唐主哈哈一笑,心中桀骜之情再生,正准备继续和公冶非比试,准备先将他打倒再说,远处的树林后,忽然转过来一架马车,这架马车并非沿着官道大路行走,而是朝他们方向驶来,看样子就是针对他们而来。 紧跟着马车的几个人,看他们的身法,也都非是庸手,不知是何人。 等他们走的近些,朱雀首先认出了他们,当先一人竟然是他久未谋面的好朋友好兄弟,丐帮帮主汪九成,他的身后则是洛阳分堂的堂主魏青衣,其后是刘苏儿,而坐在车架上驾驶马车的,竟然是伏缨。 看到这些人到来,朱雀心中大定,不知他们怎么知道自己陷在常家和唐门恩怨的困境,因此过来携手应对,多半是分堂堂主魏青衣所说。 他猜得没错,事后得知,的确是魏青衣告诉了他们。 对付唐门这种毒虫一般的人物,他们也担心朱雀会受到他们的伤害,那就不值得了,因此他们几人聚在一起研究了唐门和常家的恩怨,他们也看出了唐门试图踏足中原的企图,更是不能不问。 朱雀和这些人打过招呼以后,唐主并没有因此感到畏惧,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准备殊死一搏,偿若不能保住唐不二等人的性命,就将常丑宝杀了,然后独自逃脱,事后再来找他们一一报仇。 汪九成看着唐主说道:“唐主远道而来,竟然不来见见我汪九成,不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实在叫人感到遗憾。” 唐主这才知道这位身材高大的人是丐帮的帮主,他脸上肌肉颤动,显得心中的波澜怎都控制不住,他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但却十分难看,他说道:“在下也的确要去拜访,只是俗务缠身,正欲这两天去领教呢。” 他嘴上说得好听,心下却暗叫倒霉,他打算在中原站住脚跟,趁机拿常家开刀立威,却怎都没有想过和丐帮引出什么矛盾摩擦,尽管他十分自负,却还没想过唐门能和丐帮这天下第一大帮相抗衡的地步,若有了这种不智的想法,那就不是自负,而是自大了。 刘苏儿也说道:“这常家跟我们都很有渊源,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唐掌门难道也看不透么?” 刘苏儿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却给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也难怪,他这几年经历之丰,早就了他这种性子,唐主问道:“阁下是谁?好的口气。” 汪九成说道:“这位乃是少林派年轻一代弟子里的杰出高手,唐掌门不会没有听说过少林派吧?” 这句话中暗含讽刺,唐主心中又是一凛,没有去注意汪九成话中的刺,少林和丐帮乃分别是中原第一派,和中原第一帮,若是说连少林派都没有听过,那简直就是笑话了,不过此人如此年轻,又非和尚,确实让他料想不到。 尽管如此,唐主还是反问道:“这件事似乎和少林并没有什么关系,也和丐帮无关,你们硬插一手,似乎是要和我唐门故意过不去,却不知为何?” 汪九成说道:“我们中原武人相互之间呼吸相闻,息息相应,若说没有关系,那只能说唐掌门不了解我们中原的情况,常家既然是第一世家,难道唐掌门还想不通我们之间的关系么?又怎能说和我们无关?” 常满丁和常甲风闻言脸色无由地红了,心下却暗暗感激,他们常家乃是洛阳第一大家,却和丐帮洛阳分堂几乎从无来往,一直以来他们对丐帮都是敬而远之,哪知在他们落难时,丐帮自认和他们关系匪浅,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怎能不叫他们感激涕零? 唐主说道:“看来今日之事,你们是要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这个外人了?” 汪帮主说道:“不敢。” 再没说别的,竟是给他来个默认了,他刚才一番说话,扯出丐帮少林以及中原武林,就是要给唐门警示,甚至施压,让他们不要在江湖兴风作浪,不要在中原搅风搅雨。 唐主看着在唐前燕控制下的常丑宝,他说道:“今日你们占了上风,我也不来和你们分辨,常家人打伤我的儿子,此时曲不在我,我要走了,没空和你们啰嗦,你们要是跟过来,这孩子将性命不保。” 说完,他指了指常丑宝。 汪帮主一脸不齿:“亏我还当你是个人物,你一派掌门,竟然能够做出挟持人质之事。” 唐主冷冷地说道:“中原尽是你们这种以多欺寡的无耻之徒,对付无耻之徒用些无耻手段,又有什么不对?汪帮主,口舌之争不是你我这种身份的人该做的,咱们改日再见,到时候再让我领略一下你的狂风骤雨掌和莲花棍法吧。” 汪九成微微一笑:“何用改日,今日就让你得偿所愿。” 唐主脸色一变:“难道你不顾忌那小子的死活了么?” 汪帮主回过头来,对着马车上的伏缨说道:“将人带下来。” 在唐主不解其意的目光下,马车帘子被打开,伏缨从里面拎出一个人,只看脸型,朱雀就知道此人必定是唐主的儿子唐破甲,不知汪九成从何处将他捉住,这么一来,还怕唐主不屈服么? 果然,唐主一见儿子落入对方手中,脸色立刻变了,他关心则乱,人对汪九成说道:“这,汪帮主,你,你怎的将我儿子掳去了?” 声音颤抖,再没了一方豪强的态度,见到儿子的一瞬间,人看起来,也似乎老了许多。 汪帮主说道:“你将别人儿子掳走,需能想到自己也有儿子,何况他躲得虽然隐秘,但是也不难找,我们丐帮别的不说,就是人多,找个人都找不到,岂不叫你们唐门瞧小了?” 唐主的语气也软化下来:“你待怎的?” 汪帮主说道:“你说呢?你要是将常丑宝带走,那么你儿子我就让常家带走,这样很公平。” 唐主的眼中几乎要冒出青烟,他说道:“好,好,好,你们想怎样,说出来吧。” 第三十八章 唐主服输 汪帮主微微一笑,做出了唐主也想不到的事,他对伏缨一点头,伏缨将唐破甲身上的穴道解开,然后放他回唐主身边,并说道:“我们可做不出这种挟持儿子威胁老子之事,这事传出去,我们丐帮的脸都不用要了,唐掌门,我只是想你知道,我们丐帮要去找谁,就一定能找到,不管你躲得多么远。” 唐主脸上阵红阵白,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深信对方言出如山,不做虚言,他登时感到自己落在了绝对的下风。 看着唐前燕挟持的常丑宝,他陷入两难之地,难道就此算了么?来中原的大计就此落空? 唐主想了许多,最后说道:“就算你们挟恩示惠,和常家一时,我也算认栽了,前燕,将他放了,但是,我和这小子之间的事还没了解。他指着叶不凡说道。” 常甲风等常丑宝奔过来,将他搂在怀中,忍不住老泪纵横。 叶不凡正要站出来和唐主一较高下,汪帮主对刘苏儿使了个眼色,刘苏儿挺身而出说道:“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并非叶公子的错,他的事,我来担着。” 唐主今日连连受挫,早就憋了一口闷气,这下再也忍耐不住,怒道:“好好好,汪帮主,看来你们还是想以多攻少了?原来说这么多话,做这么多铺垫,却还是想占着人多的便宜。” 汪九成摇了摇头:“这位少年虽然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可是跟我学过几手功夫,那狂风骤雨掌和莲花棍法都有涉猎,他侠义心肠,想要化解你和那位少年之间的恩怨,我若插手,事情就变了味了,我保证,不仅我不插手,在场的几位也都不会插手。” 唐主看着十多岁的刘苏儿,不信他能有多大能耐,他问道:“你何苦非要跟我过不去?偿若一招不慎,将你打伤了,岂非是我唐门和少林结下了梁子?” 刘苏儿说道:“此事无关少林,只是我一人之事,也想试试汪帮主所授武功高下,若是不幸受伤,汪帮主当会告诉少林是我一意孤行。” 公冶非虽然刚才继续向唐主挑战未果,继而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是出人意料的,他并没有抢着出手。 唐主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你所学的少林功夫和丐帮功夫,是否言过其实,若是我侥幸胜过一招半式,我和那小子之间的事,就和你无关了,是也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正是。” 唐主说道:“那好,动手吧。” 唐不二和唐惶两人带着唐破甲走到他们驾来的马车之旁,朱雀虽然觉得汪九成此举有些不妥,让刘苏儿去面对唐门掌门,是否有些过于高看刘苏儿了,但他信任汪九成,觉得此举必有深意,因此虽然觉得有些突兀,可是却没有阻拦,伏缨知他心意,说道:放心吧,这小子已是今非昔比。 朱雀放宽了心,和众人一起避到远处,给两人比试留下了极大的地方。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苏儿将背在身后的一根瘤木棍抽了出来,他知道唐主自重身份,面对他这样的少年,不会抢先出手,因此瘤木棍一点,如毒蛇出洞,向唐主点去。 唐主也收摄了心神,闪过这一招,双手一扬,两枚暗器向刘苏儿射去,刘苏儿棍子一扫,将两枚暗器打落在地,朱雀见他出手沉稳凝重,渐渐放下了心事,他趁机问汪九成:“为何偏偏推出他来以身涉险呢?” 汪九成说道:“唐门的人自视甚高,此次要来中原搅风搅雨,就是没将咱们中原武林中人放在眼里,一是看中了我们之间的重重恩怨,企图从中图利,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觉得我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咱们今日表现,就是一身作则地告诉了他们,咱们中原人的团结凝聚,同时由刘苏儿出手,也让他们知道我们中原人,哪怕是一个少年,也非同小可,不是好惹的,第三,我们丐帮出手,少林派的人也跟着出手,若是此人有心报复,就会因他面对的势力众多,而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地返回他们的老家。” 朱雀担心道:“可是此举还是过于冒险,刘苏儿毕竟实战经验尚浅,若是有个好歹……” 汪九成笑道:“放心吧,我将莲花棍法倾囊传授给了他,这小子内力不属于我,悟性也不输于我,棍法上已是青出于蓝,而莲花棍法恰恰是克制各种暗器的棍法,他已经练到拨水不漏的地步,又怎会被暗器所伤?” 果然,唐主射出的暗器,纷纷被刘苏儿手中的瘤木棍拨开,尽管汪九成十分自信,但朱雀还是为他感到担心。 在他旁边的叶不凡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这少年的年纪明明比他还小,却显然有着能够和唐主抗衡的本领,自己见过唐主和公冶非只见的比试,对于自己能否胜过唐主,那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能不比最好,毕竟他每天都在进步,偿若迟一点时间,就会更有把握些,显然唐主若是胜过刘苏儿,那么下一个来找的,肯定就是他,因此他也在暗暗为刘苏儿加油。 朱雀想起一事,问常满丁:“刚才公冶非不是被击中罩门了么?怎的这么快就好了?毒也被解了?” 常满丁说道:“我胡乱找了一瓶解药,想着他反正不救也是死,找唐门的人相救更不可能,还不如赌一把,随便给了他一瓶解药服下,哪知竟然蒙对了,这老头儿的命真大。” 朱雀愕然,的确,是一把总比直接死了要多谢希望,他问道:“可是他罩门受伤,就算毒解了,也不至于立刻恢复啊。” 常满丁脸色变暗:“这老头儿非常倔,他的伤根本没好,他是硬挺着,恐怕罩门上收的伤不知多久才能痊愈,唉,你们这么多人为我常家所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了。” 朱雀看了看公冶非,怪不得这半天他一直没有叫嚣再动手,若伤真是好了,以他的性子,怎能不糅身再上?他听了常满丁的话说道:“谁也没有图你们的报答,回去把孩子教育好,不要让他们再惹事生非仗势欺人,我们就满足了。” 常满丁连连点头,常甲风更是不敢直视朱雀的目光。 唉,不管此事如何了结,对于常丑宝来说,都将是对他的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若他能够从此转性,也不枉他这么辛苦一场了。 刘苏儿和唐主的比试还在激烈的进行,不知唐主是锐气已泄,还是怎的,全无初见他时的狂妄和威风,他心中纳闷,唐主和刘苏儿打了这么久,怎的还不使出他的绝招,暴雨梨花钉呢? 唐主不是不想出手,总感觉还没有到出手的时机,又感到那一招使出以后,胜负便分,若是暴雨梨花钉得手,自然是他获胜,若是失手,则他再也没有能够取胜的信心。 而刘苏儿却是越斗精力似乎越旺盛,莲花棍法越使越熟练,逼得唐主左闪右避,终于,唐主摒弃了心中烦乱的杂念,人向后纵出,接着高高跃起,在空中使出了暴雨梨花钉,无数的暗器向刘苏儿射来。 考验刘苏儿的时候到了,这根瘤木棍在他手中周身舞动,就如盛开的莲花,将自己裹在棍影当中,当真如同汪九成所言,泼水不如。 唐主的以第二把暗器刚刚脱手而出,刘苏儿已经裹着棍影向唐主冲去。 两人一碰即退,唐主落在地上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第三把暗器已经发不出来,他的脸色如死灰般难看。 汪九成和朱雀都看出了,两人接触时,刘苏儿的棍子扫在唐主的腿上,说不定他的腿骨已经折断,人全靠着一股气支撑着站立不倒。 所有的人都看着唐主,刘苏儿也住了手。 四周一片宁静。 过了良久,唐主才颓然说道:“我输了。” 第三十九章 伏缨相亲 面对一个不出名的少年,能够坦然认输认栽,立誓此后不再踏足中原的唐主,也不禁让汪九成佩服,像唐惶此人,虽在唐门排行第二,武功也是极高,可输了还会死缠烂打,虽可说成败中求胜,但终不会让人佩服,只有唐主这种人,输了就是输了,毕竟是一派掌门,胸襟果与常人不同。 唯有朱雀听出了他言语上的计倆,他只说自己绝足不来中原,并未说整个唐门不踏足中原,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的了结,当可以想见,但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江湖上不会再因他们而平添风波。 唐门一行人离去后,汪九成因丐帮有事,首先告辞离去,朱雀和他关系匪浅,他对自己捉来唐破甲,又匆匆赶来帮助常家一事,自然都是看在朱雀面子上,朱雀和他交情匪浅,尽管话上没说,但感激之意还是心照不宣。而刘苏儿感谢朱雀为他们找回了金钟罩的秘籍之后,也回了少林。留下来的,只有叶不凡和伏缨,以及公冶非在常家。 公冶非受到这次比武受伤,将养了一个多月放才痊愈,和唐主的纷争也告了一个段落,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心态,还教了伊雪一些武功,朱雀看在眼里,也没去管她。在这段时间里,朱雀将内力修炼一事毫无保留交给了叶不凡,希望以后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能够自己勤加苦练,叶不凡要给朱雀磕头拜师,朱雀自然拒绝了他。 常家中最不安分的唯有常甲风,他因为常丑宝没事,庆幸之余,大摆席宴,朱雀看得大皱眉头,暗暗告诫常满丁,不要这么张扬,此事本就让唐门心存了芥蒂,常家再这么一宣扬,他们又岂能不怀恨在心? 常满丁也以为然,可是常甲风听不进去,最近常家老爷子常岐山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已是毫无疑问的继承者,那种既得名利的炫耀,是再也掩饰不住,一个多月后,公冶非伤愈离开了常家,又去游戏人间,朱雀和伊雪以及伏缨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常满丁又是感激,又是依依不舍,朱雀奉劝他好好教导常家的下一代,别因为父辈们的成就,而变成废物般的纨绔子弟,此次和唐门周旋一事,事后想来,常常惊出一身冷汗,感到有极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才没有导致常家的覆灭。常满丁自然谨遵。 伊雪在常家待的这半年里,也和常家的人混得斯熟,临别时,她对常满丁左看右看,看得常满丁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朱雀奇怪地问她:“干什么这么无礼地盯着他看?” 伊雪说道:“常家里我看得上眼的人不多,常满丁是个富人家难得的好男儿,我有一个姐妹,她人品不错,又精于女工,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她。” 伏缨在一旁听得头都大了,他几次想要离去,都被伊雪拦住,伊雪要给他说的媒,他终于躲不过去,没想到他的事还没解决,伊雪又看上了为常满丁说媒的事,好像这种事会上瘾一样,就连朱雀都有些看不下去,他说道:“这件事不急……” 话未落音,就被伊雪打断:“怎能不急?你看看他,都二十好几了,他的两个弟弟常满戊和常满己都已经结了婚,常满戊连孩子都有了,他却连个对象都没有,这么大了,可不能再像个孩子那样任性,也该收收心,想想成家的事了。” 朱雀立刻闭嘴,在这方面,他实在不敢和她争论,影响了两人夫妻间的感情,可不值得。 伏缨说道:“既然有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不介绍给我?难道你给我介绍的还不如这个?” 伊雪一本正经地说道:“两人都不错,对了,咱们赶紧走吧,人家在家中都等得急了,晚了就被别人提着聘礼上门说去了,要是因为晚了,你娶不上这么好的姑娘,看你后悔不后悔。” 伏缨低声喃喃地说道:“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伊雪杏眼圆瞪:“你说什么?” 伏缨连忙投降:“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我是说,那可就是天大的遗憾了。” 伊雪这才不说什么,朱雀暗暗为伏缨感到悲哀,又感到歉然,伏缨若非看在他的面子上,早就逃之夭夭了,又怎会被这个新嫂子逼婚呢? 他们告辞离去时,能看得出常满丁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路无话,他们平安地回到了太湖边上的村子,伏缨苦着脸被伊雪拉去见未来的新娘子了,朱雀暗暗好笑,在家中自饮自酌,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安定,和唐门中人的交手,虽然他几乎一次也没有动手,但兀自感到惊心动魄,好在最后的解决还算是圆满。 只可惜了叶不凡,大好青年被困在了胡不工家,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也需要继续提升自己,胡不工家未尝不是一个安稳的环境z所在,又想起了公冶非,不知他教了伊雪什么武功,回头一定要问问她。 到了午后申时左右,伊雪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中,伏缨却不见了踪影,朱雀问起来,伊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让朱雀这个无辜之人受到牵连,她说道:“多好的姑娘啊,这伏缨也真是的,人家做好了一大桌子菜,他倒好,还没两口,就说肚子疼,要去茅厕,结果,结果尿遁了,我们边吃边等,饭菜都凉了,也不见他回来,你说说,让我在那尴不尴尬?你说,你说。” 朱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笑,他表情严肃地回答伊雪:“这家伙,真是太不讲义气了,下次我见了他,一定说说他,对了,你这次神神秘秘地也不跟我说,你到底给他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伊雪说道:“是杨木匠媳妇的姑母家的闺女,人家知书达理,哪里配不上他这个小毛贼了?” 朱雀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杨木匠的媳妇?那个跺跺脚就能让村子震一震的胖媳妇?偿若她姑母家的闺女有她一半重,伏缨也得尿遁了。” 但他只笑到一半就住了口,在伊雪能杀人的目光下,讪讪地改口说道:“人胖也是有福气,何况还知书达礼,伏缨这小子本身体格就瘦,或者他喜欢瘦俏的姑娘也说不定。” 伊雪对着朱雀左看右瞧,看得朱雀心中发毛,他说道:“干什么,你还准备给为夫做媒么?为夫还没有纳妾的想法。” 伊雪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脸上露出了伤心的神色,朱雀立刻知道说错了话,伊雪不能生育,他们没有孩子,一直是伊雪心中的憾事,她感到自己颇对不住朱雀,听到朱雀的话,叹了口气,在朱雀解释之前说道:“你说得不错,不能让你朱雀绝了后,我为你把把关,找个好点的姑娘做小。” 朱雀立刻对天发誓自己绝无此念,并说道:“我们朱家不会绝后,我有两个哥哥,我排行老三,只是算命的说我不能和他们见面,否则会有灾祸,所以大家分开生活罢了,朱家不会绝后,我不会娶妾的,我有了你,已经足够了。” 伊雪的脸色稍霁,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试探试探你有没有对我变心吧了。” 朱雀无言可对,想起伏缨还是感到好笑,他说道:“常满丁那边你就不要想着为他说亲了,常家大户人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就别操心了,对了,公冶非那老头教给你的是什么功夫?何不说来听听?” 伊雪神秘地笑了笑:“我才不会告诉你呢,等你欺负我的时候,我才使出来,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朱雀自然表示自己不敢欺负她,她既不肯说,朱雀只好先将疑问埋在肚子里。 此后两年,江湖上果然平静了许多,虽然偶尔也有些恩怨斗杀,但都没有产生什么大的影响,很快被人遗忘。 倒是少林寺的方丈空山以及武当派的溪明长老相继去世,惹起了江湖中人持续许久的怀疑和争论,有人怀疑他们是被人相害,否则怎的这么巧,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两年内依次去世,知道少林派和武当派的人出面辟谣,才避免了什么阴谋论,什么被害论等等。 而争论的话题,则是习武和修炼内力,到底是延年益寿还是缩短寿命。这本是不应怀疑的事,内力日深者,自然大都起到延年益寿的效果,但偏偏此事之巧,导致了本该支持的人也起了疑心,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因为内力修为乃是逆天之事,从命理上来说,逆天行事,都难得善终,因此两种说法都不乏相应的支持,而且说都说服不了谁,导致他们争论不休,习武之风气一时大减,许多小的门派竟到了招收不到徒弟的地步。 在这种环境下,朱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第四十章 毒粉杀人 一日,许久不见的伏缨来找朱雀,见了伊雪,他自然感到十分尴尬,好在伊雪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说她要给伏缨说亲的那位胖姑娘也早已嫁人,只是说他下次不能再这么做了,伏缨自然没口子的答应。 等伊雪去准备饭菜时,朱雀问起他的来意,伏缨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在无意中听到,那一天夜里,我在一家大户中准备拿些财宝,已经到了子时,我以为他们已经休息了,因此有些毫无顾忌,哪知来到他们家的书房房顶上时,看到里面还有人在说话,我感到奇怪,就听了一会,这才知道,这家大户人家的主人,正准备买凶杀人。” 朱雀心下一寒:“既然此事被你听到,你自然不能不问。” 伏缨点了点头:“这家人姓刘,叫刘宝贵,原来做过举人,后来仕途不顺,转而行商,赚了不少钱,他喜欢收藏玉雕,其中有一樽唐朝的白玉仕女,最为珍贵,也是我当日前去的目的,而且,我在下手前已经打探清楚,此人经商时是用了不少奸商的手段挣的钱,所以我才选择他家下手,没想到他竟然起了杀人之心。” 朱雀知道伏缨下手的对象,一般选择为富不仁的人,他心中颇认为自己行的乃是侠义之举,偷来的钱财,也大多分给了贫穷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朱雀一直不赞同他的行径,只是身为至交,明白他的性子,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懒得再劝他罢了。他问道:“不知他要杀的是谁?” 伏缨说道:“是他们城中的一位吴姓的执事,这位吴执事在当地声誉不错,处理案子秉公办事,公正严明,只是未免有些顽固。刘宝贵因为生意上的事,企图贿赂吴执事而不得,反而被吴执事扬言要告发他的肮脏行事,所以惹得刘宝贵起了杀心。” 朱雀问道:“那刘宝贵找的下手之人是谁?” 伏缨说道:“麻烦就麻烦在这,下手的人并非和他商量价钱的事,那人只负责拉皮条。” 朱雀笑道:“这拉皮条的人遇到了你,一定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伏缨摇了摇头:“我本来是想暗中看看他去找谁,一路找到行凶下手的人那里,可是这樽白玉仕女我是非取不可,便错过了跟踪此人的时机,等我取走白玉仕女以后,此人已经走得不知去向,我暗暗后悔,将白玉仕女放到客栈以后,此后的几日,我便一直在暗中保护这吴执事,可怜这吴执事被人盯上,还懵然不知。” 这时候伊雪来喊他们吃饭,说饭菜备好了,朱雀和伏缨便暂停了说话,来到餐桌旁坐下。 朱雀和伊雪两人皆为秦晋之好以后,隐居太湖之畔,并没有追求舒适的生活,而是倾向于回归山野自然,除了庭院屋子是从当地人手中买来的以外,其他的一些家具,大都是朱雀自己打制的,附近的山上有树有竹子,正是打作家具的好材料,虽然他并不熟知木匠的一些技巧,但毕竟常用的东西,总是有个概念,做出来的餐桌餐椅,桌子床等简单的家具,也极为耐用,充满古朴的风调,其中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刻饭菜就摆在院子中的餐桌上,两人坐下喝了两杯酒,伏缨看着桌上的野鸡野兔等山味,问他:“这都是你自己打来的?滋味鲜美” 朱雀摇了摇头:“从邻居手中买来的,滋味鲜美是你嫂子手艺好,闲话少说,后来又怎么了?” 伊雪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事,伏缨又简单地重复了一遍,伊雪也被他的话所吸引,问道:“那这位吴执事在你的护佑下,定然平安无恙了?” 这也是朱雀所希望和猜测的。 可是伏缨却颓然摇了摇头:“若是他好好的,我还来找你说什么?” 伊雪一惊问道:“他死了?” 伏缨摇了摇头:“比死了更惨,吴执事疯了。” 伊雪放下筷子,失去了食欲:“怎么会这样?” 伏缨叹了口气,又喝了杯酒说道:“本来会死的,但我带他去看了大夫,大夫说他中了毒,晚送一步,命就没了,尽管如此,经过大夫的百般延治,命虽然救了下来,可是神智错乱,成了疯子。” 朱雀问道:“什么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怎么顺序颠倒?” 伏缨说道:“那天傍晚我和平常一样跟着他,他没有娶婆娘,交了班以后便会到一家饭店吃饭,也是我大意了,按照当日的情形,他吃过饭便会回家,他的生活极有规律,我也跟着吃了一点,正吃着,发现他已经倒在桌上,口中吐着白沫,有一个人匆匆离去,想来就是他动的手,我当时在低头吃饭,恰好错过了他动手的那一瞬间,我看吴执事似乎不行了,当即选择先去追那名凶手。” 朱雀和伊雪都停下了吃饭,静静地听他说着。 伏缨接着说道:“我追逐他的时间极短,因为我和他的轻功差不多,两人很快来到一条巷子里,眼看就要追上,当时巷子里昏沉沉的,他看着就要被我追上了,忽然撒出了一把暗器,在我躲避的时候,他翻墙而去,看他逃走时的路线,定然是提前做足了准备的,我来不及再追他,赶紧回到餐馆去看吴执事,只见他口鼻出开始流出黑血,旁边的食客打乱,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医馆,不敢耽搁,赶紧抱着他去求医,结果……结果就是他疯了。” 朱雀问道:“此人撒出一把暗器,阻住了你的追击?是什么暗器?” 伏缨说道:“毒蒺藜,那暗器的手法更是唯有唐门一家,别无分号。” 朱雀又问道:“那名吴执事是怎么中的毒?” 伏缨说道:“怪就怪在这里,若是唐门的暗器让他中的毒,他身上必定会有伤口,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流血受伤的地方,为他诊治的大夫说道,只有两个可能,就是他吃得饭中被人下毒,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毒进入了肚子里,发作不会这么快,这么急,另一种可能就是中了毒粉,毒粉进入口鼻,所以他才能立刻毒发难救。” 朱雀跟着喃喃地说道:“毒粉?没听说唐门会用什么毒粉?江湖中用毒粉的,似乎只有云南的黑雾教和长白山的蝴蝶教。” 伏缨点了点头:“你懂得倒多,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对那下手之人是不是唐门的人而起了疑惑之心,等大夫报了官,我就离去,又去了追逐那人的巷子,找到了他发出的暗器,更确认了他的身份,那种毒蒺藜,无论是形状,还是淬毒的技法,都只有唐门的人。” 伊雪感到好奇,忍不住问道:“蝴蝶教?怎会有这种美丽的名字,黑雾教听来就让人感到可怕。” 伏缨解释道:“蝴蝶教是毒教,原本叫仙蛾教的,后来的教主嫌蛾不好听,所以改为蝴蝶,据说他们用的毒粉,都是从一种有毒的蛾子身上采集的。” 伊雪听到蛾,又想起蛾身上的毒粉,感到一阵战栗之感。 朱雀心中感到极度的不舒服,唐主虽然答应不来中原,但唐门的人,还是按照他们预想的,做起了杀人的买卖,唉,现在只希望不是他们,其实江湖中有了这种人,是不是唐门的人,关系都不大了。 伏缨说道:“若仅仅只有吴执事一人是这种死法,倒还是偶然,最近几个月里,经过我的打听,死于中毒的人有五六个,只有一个是江湖中人,其他的都不是,各种身份的人都有,而且并非在一个地方,所以没有引起轰动罢了。朱雀,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朱雀问道:“难道这些人都是死于毒粉?” 伏缨说道:“估计都是,只是么有亲见,听他们死时的状态,应该就是毒粉。”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一个门派,偿若是为了钱财,而取无辜之人性命,这件事定然为人所不齿,可是仅仅凭着一把暗器,也不能就认定必是唐门所为,说不定会有人嫁祸于唐门,我们必须要查探清楚,才好决定怎么做。” 伏缨也同意这点,说了半天话,桌上的菜都凉了,伊雪又去热了一遍。 三人将这烦恼的事放在一边,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吃了饭,喝着茶,朱雀心中也在想如何处理此事,若能肯定是唐门,那倒简单了,只要将此事广为传播,中原的江湖中,唐门的人便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便很难在中原立足,可是用毒粉杀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还不知道,但只要将他们赶回老家,此事便算解决了,如若不是,他们便只能暗中调查,然后想方设法铲除这颗危害江湖的毒瘤。 此时已是芒种时节,天气渐暖,朱雀也在家中待得腻歪了,借着此事的因头,正好到江湖上走走,只不知伊雪会不会同意。 伏缨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叶不凡?” 朱雀说道:“当然记得,他还在胡不工家中做事么?” 伏缨说道:“所以说你在这里享受,耳目闭塞,胡不工大师上个月去世了,他无儿无女,认了叶不凡做义子,临死前家产都送给了叶不凡,此事在当地引起轰动,胡不工一生积累的财富何止巨万,叶不凡这小子真是有福。” 朱雀点了点头:“这小子定然将胡不工侍候得很用心。” 伏缨接着说道:“可是更为奇怪的是,我前几天听人说叶不凡忽然离家出走,用离家出走也不合适,总之他忽然离开了胡家,家里的事都交给了一班家丁,人去向成谜。” 朱雀:“哦,说不定是他突然得了一笔钱财,所以出去享受去了,少年人耐不住在一个地方久待,也是有的。” 伏缨摇了摇头:“我看应是另有原因。” 第四十一章 鸟儿出笼 朱雀回头和伊雪商量自己和伏缨出去一事,伊雪娥眉微促,似是不喜,她指着伏缨说道:说你没有成家,只知道浪荡江湖,没有说错吧,你不仅自己天天不务正业,还带着朱雀的心也变野了,他和你不同,他是有家室的人,怎能再陪你整天出去玩? 伏缨叫屈:“我们出去可不是玩,而是有重要的事去做。” 伊雪说道:“我不管,还不都是一样?何况这些事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了?” 朱雀说道:“这些人危害江湖,和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真要闹到不可开交时,我们的亲戚朋友都会在威胁之下,未雨绸缪,若不在他们造成更大的后果之前阻止他们,等到事情发生后,再后悔就晚了。” 伊雪瞪着二人看了良久,最后才说道:“你怎么说都有理,说到大道理上,如果我再阻止你的话,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不识大体了。” 朱雀立刻说道:“不敢。” 伊雪说道:“让你出去可以,不过要有个时间,有个度,记着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不管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你一个月也要给我回家一趟,哪怕回来再出去都行,若是连这点都办不到,你休想再有下次。” 朱雀苦笑道:“合情合理,合情合理,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伊雪又对伏缨说道:“还有你,这次事情结束后,你必须要主动过来,跟我介绍给你的姑娘去相亲,而且不能中途逃走。” 看着伏缨哭丧着脸的样子,伊雪杏眼一瞪:“怎么,不乐意?” 伏缨举着双手说道:“乐意乐意,嫂子是为了我好,我怎能不识好歹?” 朱雀看得暗暗好笑,晚上他收拾了一些行囊,其实也没有什么,主要是几身替换的衣物,一些银票,一把剑,和伏缨很久没见,他这两年来也都待在家中绝足不出,可说闷坏了,现在他有种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准备飞刀外面去透透气的感觉。 伊雪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可是内心还是十分担心他的安危,晚上嘱托了多遍,朱雀说道:“唉,你嫁给我,真是吃了不少苦,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准备和谁在一起?何不回娘家去看看岳丈岳母?” 伊雪摇了摇头:“我才不去看他们呢,我小心眼,记仇,你不在这,我日子可过得滋润着呢,村里李举人的二姨一直想找我一起刺一副清明上河图的绣,因为你在家中,我一直推脱,趁你不在家,我正好答应了。” 朱雀不知刺这一副图需要多久,他问道:“干嘛和她一起刺?一个人刺一个人的不行么?” 伊雪说道:“你懂得什么?就算是两人也还不够的,她有找来了两人,我们四人刺这一幅图,也要两年左右的光景。” 朱雀惊讶道:“两年?那岂不闷坏了。” 伊雪说道:“你懂什么,我们一边刺绣,一边说着女儿家的事,你又懂什么了?” 朱雀奇怪地问道:“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天天都是在家里,我们男人在外面生死相拼,回来也不过几句话就交代了。” 伊雪白了他一眼:“我们自然有我们的话说,不过,你千万要记得我在家等你,若你有了什么意外,我唯有死而已。” 这句话惹来朱雀的一顿思绪,他说道:“你放心,有你这么一个美人儿在家,我又怎舍得死?” 两人默默相对,灯火跳跃,夜似乎更暗了,就像一匹黑色的布,覆盖了整个村子。 第二天,朱雀和伏缨早饭以后,各自上了马,离家而去,来到村口的时候,村子连接外面的一条路上,两边的庄家正茁壮成长,一个少年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伏缨说道:“看身形,这少年好像一个人。” 朱雀:“叶不凡。” 伏缨说道:“不错,好像叶不凡。” 朱雀:“什么好像,这就是叶不凡,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伏缨:“忘了跟你说了,是我跟他说你住的地方,只说在这附近,没说在具体的地方,他来干什么?” 朱雀说道:“我住在这里,乃是为了和伊雪安静生活,你倒好,见谁给谁说,上次是燕七,这次又是叶不凡,以后我还怎么能够安静得下来。” 伏缨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像安静?别自欺欺人了。” 朱雀不再理会他,打马向叶不凡迎去。 三人来到一处路边的茶肆,风吹着幌子不停晃动,伏缨问道:“我听说你离家出走了,没想到你来到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不凡看了一眼朱雀,黯然说道:“胡不工大师去了。” 伏缨说道:“我知道,他年纪这么大了,老人去世不很正常么?” 叶不凡说道:“不过他并非因为年纪大而去世,胡不工身子很好,眼不花耳不聋,就算再活十年也没什么问题。” 伏缨:“你是说?” 叶不凡说道:“胡不工大师去世的一天晚上,还和我说着渭南的名人趣事,一点异状都看不出来,晚上我睡在他隔壁的屋子,听到一声轻微的动静,也没感到什么不对,早上起来胡不工大师便去了。” 朱雀问道:“咦,胡不工大师不是在临死前把所有的家产都给了你吗?这么说来,他也没有时间交代后事。” 叶不凡神色黯然:“他要把家产都给我,那是他临死前半个多月的事情,那天他招待了许多买过他机关巧器的客人,算是答谢这些人的照顾,然后当众宣布了认我为义子一事,我又是感激又是欢喜,等客人散了,我跟他说过,他的家产给我,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他骂了我几句,骂完了又有些后悔,他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当时我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哪知十多天以后,他便去了。” 伏缨问道:“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话?” 叶不凡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他说他年轻时,曾经娶过一个女人,但这个女人他并不喜欢,只是为了到了这个年龄必须结婚而已,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只可惜他这个孩子不久夭折,他心伤之下,便将这一生唯一娶得女人给休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娶妻,遇到我是一种机缘,他说他制作机关巧器,得罪过不少人,这些人有的已经忘记了和他的仇恨,有的却念念不休,他留下含沙和含血两件暗器,就是为了防止对他念念不忘的人。” 第四十二章 长安花 伏缨说道:“这也是胡不工的缜密之处,你觉得不妥的地方是什么?” 叶不凡说道:“是他像交代后事般跟我说这些事,然而十多天以后,他真的去了。” 伏缨问道:“他可曾提起过唐门的事?” 叶不凡纳闷道:“唐门?唐主不是说他绝足不来中原么?” 伏缨叹了口气:“你想法还是太简单了,夫唐主者,他唐主一人也,不代表唐门其他的人不来,唉,朱雀,你半天没有说话,难道就没有一点疑问么?” 叶不凡愕然以对,似乎想不到堂堂一派掌门也会玩弄这些字眼上的把戏。 朱雀问道:“胡不工大师去世时,可有什么异样?” 伏缨心中也有此疑问,只是一直没来得及问出来,他也盯着叶不凡,想知道当时的情况,叶不凡想了想,说道:“胡不工大师在弥留之际,咳嗽不止,痰中带血,他之前肝肺火气较大,总的来说,只有他死后脸色异常,让我觉得有些不寻常。” 伏缨紧追不舍:“怎么不寻常?” 叶不凡说道:“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胡不工大师死时脸色发青,令我起了疑心,胡不工大师去世的时候是在春风,渭南天气方寒,前来吊唁的人数众多,我们家乡习俗,死后三日必须入土,但原来的一些家丁说必须要等到五日,脸色发青正是出现在第五日,因此我怀疑胡不工大师中了毒。” 朱雀和伏缨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此事非常蹊跷,朱雀问道:“胡不工大师葬在何处?” 叶不凡说道:“胡不工大师在郊外有数顷肥沃的农田,找来的风水师勘探的宝地恰好在他自己的土地上,也省了再问别人购买田地作为阴宅。” 伏缨看着朱雀,问道:“你怎么说?” 这句话虽然问得莫名其妙,但朱雀和他相处多年,知他话中含义,他说道:“去是当然要去,只是这件事并非急事,去之前,我要去找一个人。” 伏缨问道:“找谁?” 朱雀说道:“黎一白。” 伏缨恍然,他们两人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经验,也很少遇到雇凶杀人这种事,不明白其中的门道,黎一白做这种事久了,甚至为东瀛人所雇佣,其后虽然金盆洗手,接受汪九成的建议,靠一门手艺谋生,但他以前毕竟做过这种事的,这其中的流程他自然再熟悉不过,找到他,对于是谁杀害了吴执事等人,自然就容易的多虽然对于胡不工一事可能没什么帮助,但只要能确定这批人是谁,也能做出一些排除。 如果这些做杀人生意的人果是唐门的人,那么胡不工是唐门中人所害的可能性就大幅增加,若是别人,胡不工之死便有待商榷。 只有叶不凡愕然:“黎一白是谁?” 黎一白和他们在京城一别,已经两年多了,朱雀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和伏缨找到了丐帮中人,在丐帮几乎无所不能的打听下,终于探知黎一白是在长安。 长安乃是千年古城,自不需多说,河南大旱影响颇广,但对这里却几乎没有影响。 黎一白早就想来这里,只是迷失在江湖的杀戮里不能自拔,直到被汪九成点醒,才觉得自己半生虚度,刘苏儿给他的钱他都当做了盘缠,一路并没有吃什么苦,来到这里,想着汪九成所说,下定决心不再依靠帮人打架杀人为生,而是去找普通人生活的活儿去做。 起先,他对于这些卖力却又赚不到多少钱的事情,十分不耐,从在饭店帮人端菜洗盘子,到跟着一个木匠,到处做学徒,又做过花匠,也给大户做过短工,总之,开头的一年,他什么都做,又什么都做不长久,一件事往往坚持不到一个月,他就厌烦,又苦又累不说,还没有多少薪酬,直到在长安一家姓郑的家中做管事,他才算勉强安顿了下来。 这家姓郑的家主名叫郑相宜,乃是经营蓝田玉的世家,集收购,加工,出售等渠道全部包揽,在京城都有他们的分号,累积数世家产,已是长安数得着的富裕大户,郑相宜祖上,对于蓝田玉有一套自己甄别的方法,又通过勤学苦练,掌握了雕琢的技巧,郑家蓝田玉成了金子招牌,到了郑相宜一代,已经不需他亲自动刀雕刻,只须照顾经营便可,蓝田玉在当时属于珍宝一类,京城中争毫斗富之人在所多有,蓝田玉供不应求,郑相宜所赚难以计数。为了防止别人觊觎,郑家自然要找真正有本事的人来保护他们,黎一白从众多竞争管事一职的人中脱颖而出,也合该郑相宜运气好,找了这么一个人,许多本想打他们家财物的人,听到黎一白在此,纷纷熄了念头。 郑相宜继承了祖上生意人的眼光,既然看中了黎一白的本事,自然加意笼络,黎一白吃喝不愁,便绝了再去找其他活儿的想法,能够让黎一白留下的,除了钱财以外,还有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就是郑相宜的女儿郑念茵,郑念茵花容月貌,年方十六,还没有说妥婆家,加上郑家在长安的豪富身家,前来说媒的公子哥络绎不绝,偏偏郑念茵全都看不上眼,黎一白对她则是一见倾心,又自惭形秽,认为自己配不上她,但情之所钟,只觉得能保得她平安幸福就好,所以只是一厢情愿,并未有什么逾越的想法。 朱雀和伏缨以及叶不凡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忠心的奴仆,以郑家的安危为己任,自然,他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对郑念茵的爱慕之情。 四人在长安的一间普通的饭馆吃饭,伏缨嫌寒酸,黎一白说道:“今非昔比,我如今只能请得起你们吃这里的饭,若是以前,我做成一桩买卖,必然要请你们到长安最大的酒楼盛世楼去喝一杯。” 伏缨想起了汪九成跟他的约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立刻转过话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黎兄,我以前看你不对付,如今看你,却觉得如同这首登科后,你之改邪归正与弃暗投明,便如登科一般,只不知你可有看尽长安花?哈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 孙瞎子 朱雀听得眉头大皱,就连叶不凡虽然不明世物,也觉得伏缨这解释未免过于着了行迹,果然黎一白闻言色变,只是他不知道黎一白色变并非伏缨浮夸的话语,而是因为他蓦然想起了郑念茵,长安花倒有长安花,只是在他黎一白眼中,能称得上长安花的,恐怕唯有郑念茵一人。 伏缨也看出了黎一白脸色不虞,讪讪地说道:“来,喝一杯,我敬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汉子。” 黎一白跟他喝了,然后说道:“三位为何前来,何不直说?咱们生死交情,就不用拐弯抹角了吧。” 朱雀点了点头,跟他说起了最近江湖上出现的毒粉杀人一事,他们推测应都是雇凶杀人,只是他们对于这个行当并不了解,希望能够从他这里得到指点。 黎一白说道:“有什么好指点的,无非是有人找上了我,活不危险,我有把握,钱又给的多,我便去了。” 伏缨皱眉道:“那么是谁来找你的呢?” 黎一白说道:“来去还不是那些人,都是些拉皮条的,他们抽成很重,一笔买卖能得一千两银子,他们往往拿走四成,我拼了命去做,前后打探,下手,事后的一些抹平之事也是我来做,却只得几乎一半的酬劳。” 这下连朱雀都感到他说的等于没说:“到底找你的人是谁?” 黎一白喝了口酒,说道:“我不能说,这是道上的规矩。” 伏缨骂道:“见鬼的规矩,你都不做这行当了,还问什么规矩,难道你还幻想着有一天重操旧业么?” 黎一白摇了摇头:“这是我从第一次就立誓过,不能说出来,罚誓很惨,这还只是一方面,他们每次来找我的人都不同,我随便说几个告诉你们,他们就能推测出是谁说的,那么我以后就要面对这些人派出来的杀手了。” 朱雀明白盗亦有道的规矩,若是强迫他说,反而有些不近人情了,一时他们几人相对无言。 叶不凡忽然说道:“若是我们不问你这个,而是有人想加入这个行当,你该怎么做?” 黎一白看着三人,问道:“谁来加入这个行当呢?你朱雀和伏缨都太有名气了,不太适合干这个。” 叶不凡说道:“是我,我向做。” 黎一白看着他不过二十岁上下,一脸不能置信:“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为何要当一个杀手呢?” 叶不凡反问:“你当初又为的什么呢?” 黎一白说道:“我是为了钱,我小时候家境不好,父亲又去世的早,母亲和我相依为命,有一次我母亲病重,四处借钱无果,只能看着她死去,而没有能力请大夫,就在那时候,有一位好心的陌生人替我们请了大夫,虽然母亲的病终于没有痊愈,但此人的恩惠,我却不能不还,埋葬了母亲以后,我四处打听此人的下落,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有一位武林中人主动收我为徒,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资质好,所以被他看上,后来想想,恐怕都是那人一手安排。” 伏缨问道:“此人到底是谁?” 黎一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道:“等我武功有成,没过多久,此人便来找我,跟我说有一个人试图置他于死地,希望我能帮他杀了此人,就算是报恩了,为了做这件事,我打听了那人的一切,当时我心中挣扎了许久,毕竟我和那人并没有直接的仇恨,但为了报恩,我还是做了。”说到这里,黎一白低下头,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显然这第一次杀人,对他的影响很深,让他至今难忘。 朱雀看着叶不凡,希望他不要因为此事受到影响,而终于真的走上这条路。 伏缨轻声问道:“后来呢?” 黎一白放下酒杯,抬起了头:“有了第一次,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还了此人的恩情以后,又要还我师父的恩情,后来逐渐因为金钱而做,渐渐一发而不可收拾,终于竟为东瀛人做起事来,若非遇到汪帮主,我恐怕已经泥足深陷,继而恶贯满盈了。” 朱雀说道:“你说过每次来找你的人都不同,你怎能确认就是那个为你母亲治病之人?” 伏缨也说道:“是啊,说不定是别人。” 黎一白说道:“每次有人来找我,暗号都是那名大夫的名字,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一个人如此,别的杀手什么暗号我就不知道了。” 伏缨问道:“这大夫是谁?难道这个也不能说么?” 黎一白看了看伏缨,说道:“若是别人来问,我自然不说,可是我相信你红缨公子,那大夫的名字叫做廉庆明。” 朱雀和伏缨两人相顾愕然,不是这名大夫多有名,而是两人根本就没有听说过,黎一白看到两人的脸色,苦笑道:“有一次我心中起了疑惑,去找过这名大夫,打听了我家乡附近所有的医馆,竟然无一人听说过这个名字,想来是假名字了,就算是假名字,他毕竟用心诊治了我母亲的病,我一样感激。” 叶不凡看着他说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说我如果向加入,要怎么做呢。” 黎一白说道:“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你想假装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然后查清他们,嘿,哪有这般容易,我若要介绍你加入,则你必须通过我,完成几次他们交代的杀人任务,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即便如此,他们还要有几番暗中的考验,我既然已经脱离了他们,你想通过我加入他们,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叶不凡默然,他想得太简单了,若是连人都没见着,就要为他们杀死几名自己不认识的人,他还做不到。 黎一白在他们感到绝望时,却忽然说道:“但是除了这一点,你们可以找别的人来杀你们自己!” 伏缨讶然道:“杀我们自己?什么意思?” 黎一白说道:“就是你们自己去雇佣他们,然后选择你们中的一人,等到杀手来了以后,凭你们的身手将杀手控制住,然后通过他,或者能够找到他们。” 朱雀眼睛一亮,说道:“多谢相告,未知我们怎么才能雇佣到他们呢?” 黎一白说道:“他们以前接生意的规矩是去找一个叫孙瞎子的人,只要找到孙瞎子,然后说出自己的要求,就行了。” 伏缨也听得蠢蠢欲动:“什么地方的孙瞎子呢?” 黎一白说了一句他们听来完全听不懂的话:“每一个地方的孙瞎子。” 朱雀问道:“什么意思?” 黎一白说道:“他们在接生意时,每一个县城以上的城里,都有一名外号孙瞎子的人帮他们接活,偿若你们以为找到了孙瞎子,就能找到他们,那就错了,若是孙瞎子感到你们不对劲,他们便会放弃这名孙瞎子,另寻他人,别问我怎么找孙瞎子,因为我也不知道。” 伏缨问道:“什么?你也不知道?” 第四十四章 要饭的少爷 伏缨说道:“你这句话就说的不尽不实,为何孙瞎子感到不对劲,他们就放弃孙瞎子?而不是孙瞎子不去主动找他们?” 朱雀也觉得奇怪:“是啊,他们怎么知道孙瞎子感到不对劲?” 黎一白说道:“孙瞎子自然有一套自己给他们示警的办法,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伏缨想了想自作聪明地说道:“如果我们买通了孙瞎子,让他们帮助我们不就行了?” 黎一白冷笑道:“真要是这么简单,他们早就被人找到了,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一根弦?”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 朱雀知道等他明白什么是一根弦后,又少不得和他大吵大闹一顿,他说道:“闲话少说,如果我们想要找他们办事,该怎么做?” 黎一白说道:“想要找到孙瞎子,就要先找到李麻子,若要李麻子相信你真的有不得不杀对方的理由,他就会将你介绍给孙瞎子,这样你最起码能够见到孙瞎子,此后的事不要我教你们了吧。” 朱雀点了点头,只要孙瞎子接下他们的生意,自然会通知杀手前来,他们只要跟着孙瞎子,在孙瞎子没有发觉他们的情况下,就能找到他们通知杀手的方法,当然,这种方法只适合一个地方,谁知道其他的地方,他们联络的方法会不会不同?弄巧成拙就会打草惊蛇了。 伏缨拍了拍脑袋说道:“刚才一个孙瞎子就够让我们头疼的了,你现在就整出一个李麻子,让我们头都晕了,这李麻子又是谁?” 黎一白说道:“李麻子就为孙瞎子掌眼之人,负责为他甄别顾客,只要是他推荐的顾客,孙瞎子都会信之不疑。” 朱雀说道:“这么说来,事情岂非更加复杂?” 黎一白说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偷偷摸摸地进行,其他的地方恐怕更加严格。” 朱雀问道:“怎么才能让李麻子知道我们有不得不杀某人的理由?” 黎一白说道:“县城南边有个红坊赌场,参与赌博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同时也是消息传递最为灵通的地方,什么消息只要他们其中一个人知道,很快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李麻子听说了以后,就会主动来找你们联系,到时候怎么说,就看你们自己了。” 三人点了点头,朱雀对黎一白说道:“虽然你不能亲自带我们去找他们,可是我已经感到很感激了,他们的生意都是由固定的人来接手么?” 黎一白摇了摇头:“一个地方的杀手不能总是待在一个地方,否则容易被人认出来,另外还有一些失手的人,送了性命,他们就会找其他的人来代替,如果你们要杀的对象比较棘手,他们或者会派出几个杀手同时出手,所以如果你们以自己人为目标,那千万要小心了,因为他们为了信誉,会不死不休地追杀到底。” 辞别了黎一白以后,三人回到客栈,商量如何行事,朱雀说道:“被追杀的人非常凶险,自然由我来成为目标,如果是你们,我定然不能放心,只是理由嘛,要好好想想。” 伏缨说道:“不行,你名气太大,若将你作为目标,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疑心,我是独行大盗,还是由我作为目标最合适。” 朱雀说道:“然而我却以什么理由来杀你呢?我若想杀你,何用委托他们?此事也说不通,他们常接杀人的活,不会这么容易被愚弄。” 叶不凡说道:“既然我们怀疑杀手是唐门的人,由你们做目标太危险,毕竟在暗器上,我比你们都略懂一些。” 伏缨看着他说道:“对于你这个无名之辈,我们更没有理由去找别人来帮我们杀你,因为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杀不了你的理由。” 朱雀也说道:“你和唐门有过节,要是说我们杀你,太容易惹起疑心。” 说到这里,他和伏缨同时颓然,他们也因为和唐门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他们作为被杀的目标的话,唐门的人说不定很容易就会想到这是个陷阱。 伏缨说道:“我和他们之间毕竟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至于原因么,就说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又不想亲自下手,毕竟曾经兄弟一场。” 朱雀说道:“无论怎样,都太儿戏了,对了,我们可以去找当地的人,更容易取信他们。” 伏缨和叶不凡两人同时看着朱雀,不知道他计将安出。 朱雀说道:“在长安,倒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伏缨脑中也如曙光一现,跟着露出认可的微笑,唯有叶不凡不明所以。 伏缨于是跟他解释了这个人。 长安作为古都名城,不乏身世从前身世显赫后来又逐渐落魄之人,其中一人,就是号称长安四公子之一的云公子,人称要饭的少爷。 要饭的就是乞丐,若非穷困潦倒,又或丐帮中人,谁愿意去乞讨一口饭呢?少爷自不用多说,若没有厮仆奴役,怎又称得上少爷?这本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名字,但是在云公子身上,这两个称呼,却又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 云公子本名云耀祖,这个名字也是颇有来历,据熟知长安事的本地人来说,云姓当年风光一时,身份显赫,在唐朝时就做过大官,后来朝代更迭,但云家的人却一直坐着长安的守城,执事,判官等职,世代都是令人欣羡的名门望族,身受尊重,直到金人占领了长安,将当地的大户当做屈服他们的榜样,不服金人管制的,宰的宰,流放的流放,唯有对云家不敢太过分,因为云家名望太高,如果对他们太过残酷,容易引起当地人的反感,酿成民变,因此虽然将云家贬为平民,并查收了家产,可是云家的名声不跌反升,因为这恰恰证明了他们云家没有屈就金人的威胁。 直到开国皇帝将元人横扫出中原,很多人认为云家的好日子来临,从此翻身,但奇怪的是,朝廷对于云家并没有过于重视,只是给了他们一些虚衔,不领朝廷饷银,结果可想而知,云家空有一座破旧颓废的老宅,却又无力修补,空有数百年来名门望族的名头,却连一日三餐都难以继续,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保留了从前的派头,出门行走都要穷讲究一番。 云公子的父亲给他取名云耀祖,其实已经包含了某种妥协的意味,但这种意味在云耀祖身上则荡然无存,作为云家大公子,云耀祖身后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带着两名奴仆,据说这两人乃是当年云家仆佣的后人,都是发了誓,效忠云家的。 第四十五章 夺妻之恨 但云家自己都填不饱肚子,平日都靠乡民乡绅的接济,和那吃百家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不同,许多不明所以的人,背后都喊他要饭的,有的人甚至劝说他们,不如找份差事做做,好歹能够养活自己,云公子都会嗤之以鼻,甚至将这些好心建议他的人,恨不能痛揍一顿,在他眼里,让他去做这些贱活粗活?那还不如让县太爷去种地简单些。他口才又好,擅长为自己辨明,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什么气节,说了一通,别人也不大能听得懂,但总之明白一件事,就是他们宁可饿死,身份不能丢。 云耀祖平日穿着一件破旧的丝绸衫子,手戴翡翠扳指,头上一根金玉发簪,就这两件东西,随便拿到铺子里,都够普通人吃喝数年,偏偏他宁可吃着糠,也要维持着少爷的身份,故被人成为要饭的少爷。 若只是觉得云耀祖不过是死要面子的浅薄之人,便又错了,他饱读诗书,却不去考取功名,结交广泛,却又屈躬卑膝,贫穷落魄,却又不卑不亢,这世间的人里,有他这样的,唯他一人而已。 朱雀曾和他相处过几日,觉得有他这种人的存在太不可思议,看到云公子落魄之况,有些于心不忍,也曾接济过他一些,但是他从不道谢,朱雀接济他的钱财,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那还不感激涕零?可是云公子让厮仆接下他的馈赠,总给人一种我收了你的东西,那是给你面子,你应当跪倒地上,大声道谢:“多谢公子赏收!”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人感到极不舒服,因此朱雀和他相处时间不多,但知道此人绝非人们表面上所看到的。 他实是一个看透了世间,故意做出这种不拘一格的样子,故意和人拉开距离,其实维护的不是他的尊严地位,而是他内心真正不流于俗的心态。 如果是他要杀朱雀,这出戏就简单又直接,谁都不认为云公子会作伪。 最大的问题,是他出不出得起价钱。 这天,云公子和寻常一样,在别人辛苦劳作的时候,带着穿着破烂的斯仆在一旁观看,似在游玩,又似在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观察着这些蝇营狗苟的人们,劳作的人挣着辛苦钱,过着踏实的日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不为自己命运奋斗的人,几名农人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谈论着这位要饭的少爷,言语中不乏鄙视。 当然,云公子又岂能和这些人一样?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和蚂蚁,是和蜜蜂一样,仅仅为了糊口,为了营生而不知为了什么而活着的人。 朱雀穿着一身光鲜的衣服,骑着一匹鞯鞍鲜明的高头大马,其风光处,如同解甲归田的将军,又如富锦还乡的官员,嘴上带着刚刚从万盛楼吃完以后的油光,从这里经过。 见到云公子,朱雀连马都不下,斜眼看着云公子,用阴阳顿挫的语调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大公子。” 大公子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周围劳作的农人都相视而笑,停止了说话,看云公子云耀祖怎生回答。 云公子神色不虞,对下人说道:“有时候,一个人在享受之际,总会突然跳出一只野狗狂吠,你要是和他一样,就会丢了自己的身份,君子不和小人争论是非,就是如此。” 这番话,又是野狗,又是小人,旁边的农人虽然听不明白何意,总觉好笑,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雀自嘲地一笑,并未和他因之争辩,反而冷冷地说道:“你当年吃不上饭时,我还借过你百两金子,以为你能以至做一番事业,哪知你不多时就折腾干净,现在我也不来催你还钱,但你需得在凤花楼请我吃一顿酒,邀来一众名流耄宿,当众给我赔礼道歉,以前的得罪之处,我就不来跟你计较了,若是不请,嘿嘿,你当知道我朱雀要是想找你的麻烦,那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此话说完,朱雀就拍马离去,扔下脸红脖子粗的云公子在一旁。 这只是第一步,接着不久,号称长安双娇之一的郑家未出闺的姑娘郑念茵,先是被传出要下嫁云耀祖,许多和郑相宜有来往的人,都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更为街巷议论的,乃是云公子本人的家世,都道云耀祖这一下可能就真的要光宗耀祖了,作为玉器世家的郑家,其家之显赫,并不属于当年的云家。 人人都以为云公子交了好运,但没过多久,此事又起了波澜,朱雀带着一名少年上门提亲,郑相宜四处打听朱雀的名头,得知朱雀乃是人人敬仰的侠义之士,竟然不顾郑念茵的反对,同意了这门亲事,一时间整个长安都在议论此事。 伏缨在其后问朱雀:“这事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毕竟事关一位黄花闺女的名节。” 朱雀说道:“郑相宜其实已经受到了另一位买卖玉器商人的威胁,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为了铲除这伙人,郑相宜和郑念茵商量过了,你们想,我和云耀祖又无杀父之仇,唯有夺妻之恨能够让他痛下杀意,否则还有什么理由呢?” 果然,此后逐渐传出了云耀祖要弄死朱雀的传闻,更有一次,云公子在一家小酒馆喝得多了,酒后提起朱雀,他还曾说过不惜一切代价,要了他的命,因为若无朱雀,他云耀祖就真的耀祖了。 李麻子来找云耀祖的时候,云耀祖正在他破烂的家中整修他寝屋的窗棱,又用从一本书上撕下的纸,沾着大米煮成的浆糊,将透风的地方都给堵住,他的两名佣仆则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继续住着迷糊,因为破烂的窗户实在太多了。 见到陌生人前来拜访,云公子还是有些爱理不理的,李麻子说他可以帮他解决他的烦恼。 云公子问道:“你可知道我有什么烦恼?” 李麻子说道:“你的烦恼唯有一个人,此人名叫朱雀。” 云公子一惊,失手打翻了那盏盛着米糊的破碗,他说道:“我是和朱雀有些不和,但你又怎能帮我解决了此事?你有什么本事?” 李麻子神秘地一笑:“我认识一个人,专门帮人解决麻烦,你的这件事,在他看来,不过小事一件。” 云公子心中一动,忍不住说道:“哦?小事?不是在吹牛吧,朱雀可不是寻常之人。” 李麻子说道:“当然不是吹牛,我们是什么样的麻烦,就收什么样的钱,而且我们事后才收钱,只看你能不能出得起价钱。” 第四十六章 杀人的价钱 云公子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什么价钱?” 李麻子说道:“价钱不多,一千两金子。” 云公子失笑道:“那么看来,你找错人了,我要是现在有一两金子,也不用自己来做这些事了。他指着破烂的窗棱说道。” 李麻子说道:“你手上那枚翡翠扳指,据说乃是前朝宰相佩戴过的,值得上千金。” 云公子看了看手上的扳指,断然说道:“你打得好主意,我宁可带着麻烦,也不能失去这枚扳指,这是先父留给我的东西。” 李麻子说道:“如果我们帮你解决了麻烦,你和郑家姑娘的亲事说不定就成了,这枚扳指我们可以代你保管一些时日,到时候你有了一千两金子,可以再过来赎回,你看如何?何况你欠朱雀的金子,他不是还在找你要还么?他要是死了,你这笔账不也跟着清了?还有比这件事更为划算的么?” 云公子放下了手中纸,人来到一旁,说道:“真的是事后收钱?你不怕我到时候赖账么?” 李麻子淡淡地说道:“你解决不了的麻烦,我们都能帮你解决掉,又怎会担心你赖账?” 云公子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断然道:“好,千金就千金,我怎知你们事情有没有做妥当?” 李麻子说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既然你委托了我,我这里有一张文书,你签上名字即可。” 云公子愕然道:“你倒是准备充分,假如我不答应呢?” 李麻子笑道:“我要不是打听清楚,又怎会来找你?既然来找你,就有说服你的把握。” 云公子于是在文书上签了字,李麻子拿着文书随即离去。 尽管云公子能够猜到此人就是李麻子,可是毕竟不能肯定,也不知道此事是不是一个陷阱,因为李麻子脸上根本没有麻子,所以他推断李麻子只是个外号,孙瞎子也未必就是瞎子。 在李麻子离开云家破落的宅院后,就向红坊赌场行去,到了红坊赌场,他假装在赌钱,直到几乎赌到了天黑,还是没有什么异常的动作,最后,他终于在暗中和赌场的一名庄家交换了眼色,他将文书当做银票压在赌桌上,庄家收了文书以后,李麻子便回了家,喝酒,吃饭,睡觉。 拿到文书的赌场庄家,在交接了手下的活计后,悄悄地从赌场后门出去,向城西一片贫困百姓聚集的地方行去。 和富人所居,规整的宅院不同,穷人居住的地方拥挤而且肮脏混乱,这名赌场的庄家本不应居住在这一带,但却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用破木板搭建的屋子,他前后留意没有人在后面跟着他,然后走进了这间破屋。这间破屋毫不惹眼,旁边的屋子外面晾晒着穷人的衣物,天黑了也没有收拾,对面的一家穷人,一名女子端着一个土盆出来,哗啦一声泼出了一盆脏水,这里实在太寻常不过了。 等这名赌场庄家从破屋里出来的时候,一脸轻松的神情,口中哼着曲儿,似乎事情已经做完。 在暗中跟着此人的伏缨,看着这名庄家,心中暗道,难道这就是孙瞎子?在这破屋里住的就是杀手?不管此人是不是孙瞎子,既然负责联络杀人买卖之责,则他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人在这间破屋里。 破屋里的人若是杀手,那么杀手所住的这个地方,也太寒酸了些,或者这只是此人掩人耳目的临时居所。伏缨自从在云公子宅院外暗中跟随李麻子来到红坊赌场后,又接着跟着这名赌场的庄家来到这里,都是他自动请缨的结果,对于一位独行大盗来说,跟踪这种小人物不被发现,实在是再轻松不过。 伏缨在破屋外面等候了许久,他在等屋中的人出来,好继续跟踪此人,可是他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天黑以后,即便是穷人,也陆续掌了灯,可是这间破屋中却依旧黑漆漆的,这大违常理,伏缨暗叫不好,人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冲进了破屋,等他打着了火折子,才看到屋内空无一人。 他点上了等,在屋内四处查探,终于找到了一个通往外面的地洞,气得他连连跺脚,既然此人在这里做着不能见光的买卖,自然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个地洞也许并非为他伏缨所准备的,可是却成功地避开了他这个暗中追踪的人。 伏缨从破屋中出来,心中真的有些为朱雀感到担忧,若是杀手真的将朱雀杀死,那么他们所做的事,将成为武林中最大的笑话。 朱雀还在春风客栈的楼下吃酒,若论客栈之舒适,春风客栈未必是长安最舒适的旅店,但一定是最贵的旅店。不仅住宿贵,伙食也贵,而且显然,伙食只是他们的副业,因为这里的饭菜和其他的一般的酒楼都无法相比,更不要说和万盛楼的名厨相比。 但这里的生意也相当不错,因为有许多人吃饭,吃的并非口感,而是吃个面子,在最贵的地方吃,哪怕吃的只是一碗沙子,对外说起来,也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许多人一边埋汰来这里吃饭的人傻,一边羡慕着能够来这里吃一顿的人。 朱雀就是在这个浮夸的地方,坐在一个浮夸的桌子前,和一群浮夸的人一起吃着浮夸的饭菜,若非这里的酒还堪饮用,他几乎要食不下咽了。 一两金子一盘的炒鸡舌,十两银子一片的炖骡尾,若非需要,朱雀宁可去吃两文钱一份的街头混沌。在这里吃饭,被他请到的客人,都是些当地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酒肉朋友,请酒肉朋友在这里吃酒肉,那是再合适不过了,难得这些人吃得非常香甜。 吃饱了以后,他请来的客人陆续告辞回去,而他则回房休息,他在这里吃饭,只是为了让人知道他在这里而已。 他根本不相信伏缨能够找出凶手,只要李麻子解了云耀祖的买卖,只要李麻子和孙瞎子搭上,那么他就要开始戒备,能接下他这个活的人,却非泛泛,明知朱雀武艺高强,还能来杀他的,就绝非庸手。 和朱雀光明正大的比试不同,杀人并不需要像慕容寒山那样的剑法武功,因为杀手无所顾忌,不管用什么样的下三滥的手段,杀死目标,才是他们唯一的目的。 所以朱雀不仅要戒备突然从暗中射出来的淬毒暗器,还要注意从门窗外飘进来的毒烟,更要注意那难以觉察的毒粉,他虽然回了房间,但却像来到了一个准备用尽办法取他性命的屠宰场,而他朱雀,却是那只等待被宰割的羔羊。 但朱雀绝非羔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住在隔壁的叶不凡,不要轻易地打草惊蛇,偿若这么缜密的计划,再捉不住杀手的话,那么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主意了。 第四十七章 艺高人胆大 朱雀合衣躺在床上,眼望着房顶的横梁,心中无由想起了唐门中人,唐门的淬毒暗器因为偏安一隅,所以并未流毒天下,是中原武林的幸事,也是唐门的幸事。 正所谓否极泰来,又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唐门偿若大肆在中土惹是生非,固然是中土武林的不幸,但唐门也会惹到众怒,终会闹至不可开交的地步,若无外物侵犯,中原武人不会安分,少不得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斗起来,但在外力的施压下,也会抛开仇恨,团结一心,协力对付外辱,如果唐门想在中原发展,必然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 而作为杀人之凶器出现,唐门中人的这一步棋是否走错了呢? 他们臭名远扬的毒蒺藜和各种淬毒暗器,中原武人对其畏之如避蛇蝎,偿若他们再研制出杀人于无形的毒粉,那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思索良久,又觉得唐门绝非如此目光短浅之徒,一旁的窗户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动,若非朱雀还只是假装入睡,暗中留神,很难能发觉这点异动微响。 他心道:“来了!” 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他将自己陷入被人刺杀的猎物之境,并非首次,自己多年前调查官银失窃一案,因为得罪了宫里的人物,就曾被关西双煞和杀手金衣焕刺杀,后来更是因此结识了可怜的女子安幽谷,后来朱雀和伊雪结婚后,所住和安幽谷相距没有多远,同在太湖之畔,自己却从未生出去探望她的意图。 也许是怕打扰了她安居在幽谷的心境吧,也许是不想伊雪起了误会,也许是不想挟幸福之心去探可怜之人,总之他未曾起意,不知以后会不会去。 怎的在被人刺杀的生死之际,想到了这些无聊的事,朱雀侧耳倾听,除了刚才那一声响动以外,此外别无异响,但是他没有因为此刻的安静而掉以轻心,内功力有一种功夫叫做龟息功,可以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这种呼吸方式可以使他暂时不会被有毒的烟雾伤害,可是龟息功并不能持久。 过了一炷香时间,隔壁的叶不凡没有任何动静,窗户忽然轻轻地被打开了,朱雀尽管经历了这许多生死历险,但此刻不知怎的,还是感到十分紧张,外面的风声传来,竟有种鹤唳之感。 此后的一盏茶时间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朱雀感到有些不对劲,从床上下来,来到窗户处,窗户被人打开,露出一道缝隙,他推开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准备刺杀他的人已经不知所向。 是否此人忽然发现朱雀并没有睡着,所以因之放弃?应该不可能,朱雀运行龟息功的时候,呼吸均匀,而且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又或者此人看清朱雀的相貌,知道他是朱雀,所以放弃刺杀?更没有可能,因为此次刺杀的目标,就已经明确他是朱雀。 可是无论如何,对方还是停止了刺杀的行为。 朱雀极为失望,他在屋中站着,直到平定了心情,才想起隔壁的刘苏儿,他来到隔壁房间外,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一丝反应。 年轻人容易熟睡,朱雀也能理解,他年轻的时候,就非常渴睡,有时候竟一觉睡到晌午,那已经是极为荒唐的了,老人常常看不惯年轻人的懒睡,认为是不务正业,其实年轻人白天消耗了过度的精力,晚上多睡也是正常,朱雀又加重了敲门的力度。 敲门声在客栈的走廊里回响,若非屋里没人,此刻怎都该将门打开,因为其他房间的旅客,都已经打开了门,看看是谁打扰了他们的好梦,朱雀感到不妙,推门的手唯一用力,里面的门闩断掉,他用极快的速度走了进去,又掩上了门,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叶不凡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听不到他的敲门声。 朱雀安慰自己,叶不凡也许真的累了,可是等他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灯,四处查看,屋内空无一人,叶不凡不见了。 在本应他熟睡的床上,被子隆起,好像有人在里面蒙头大睡,朱雀掀开被子,里面只有两个枕头,床头还有一个枕头,当时的客栈一张床只配一个枕头,这两个枕头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看到这里,朱雀放下心来,叶不凡既然有心布置这种他在睡觉的假象,那么他必然掌握了一定的主动。 叶不凡房间的窗户是关上的,可是门销是打开的,说明他应是从窗户离去,然后还有余暇关上了窗户,然后离去,朱雀打开了窗户,夜风习习,外面是一条街道,街道对面是阴影重重的房屋,朱雀从窗户跳了出来,左右查看了一番,选择了向左边的方向。 在这条街道,左边一里左右就是城门,右边则是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街道,按常理来说,若想摆脱追踪,走右边这条路最简单,遇到人多的地方,向人群里一闯,不用几下,就让追踪的人失去了行迹,可是叶不凡若是失去了对方的行踪,应该颓然而返,不应至今都没有消息,看来,他们应该是选择了通往城门处,也就是城外的这一条路。 夜晚靠近城门的街道,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四周黑漆漆的,有如走在一条通往地狱的路上。 朱雀展动腾云功,他的速度越快,周围黑夜似乎向他扑来的速度越快,无数只在想象中的恐惧,从暗夜中跳出来,只有心志坚定的人,才能鼓起勇气向前冲,和普通人不同,朱雀是被人暗杀的目标,谁知道这无端的暗夜里,会不会有一把刀子忽然闪现,让他的生命忽然终止在这污水横流的街道上。 然而真正的勇者,绝不会为这点恐惧而退缩,朱雀很快来到城门处,长安城的守卫正在城门下闲聊,看不出任何异常,若是有人刚才从这里经过,他们绝不会如此轻松。 朱雀避开他们,来到一处没人注意的城墙,城墙上有着几点明显的鞋印,看起来有人刚从这里离去不久。 看到这些登墙的鞋印,朱雀回过头来,暗自戒备,因为他立刻明白自己中了敌人一个十分阴险的圈套,叶不凡暗器了得,内功在他的指点下,也有了相应的涉猎,可是轻功绝不可能,叶不凡腰部有先天的缺陷,绝不可能从这里攀援城墙而去,可是若是如此,会是谁来引诱自己从这里出城呢?叶不凡又去了什么地方呢? 朱雀在城墙下站了一会,想了很多,忽然又从城墙上出了城,在没有其他办法下,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也不失为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朱雀是艺高人胆大,如果有人对他设下了阴谋,他想知道是什么阴谋,一个杀手,如果能想得这么周全,已经脱离了刺杀一事的范畴。 刺杀讲究的是直接有效,绝不会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第四十八章 黑白无常 翻过城墙,就是一条宽达丈许的护城河,自然难不倒朱雀,他一时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忘了叶不凡的去向,只觉得十分有趣。 过了护城河,是一片草地,中间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官道,再远处就是自然生长的树林,月亮将月光从云边洒下,忽然又隐入云中,暗夜的原野忽明忽暗。 朱雀站在护城河边,四处查看,一动不动,偿若这是一条针对他的诡计,他根本不用费心去找敌人,敌人自然会来找他。 他想得不错,很快有两件东西来找他。 之所以说是两件东西,而不说是两个人,因为你无法去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人。 一黑一白两个飘飘荡荡的人形,似纸鹞,似人偶,左右飘荡,从树林中向朱雀行来,脚不动,腿不抬,脸上擦着胭脂,静夜之中,有几分可怖,有几分惊悚,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传说黑白无常就是这样同时出现,头戴高高的帽子,一名曰黑无常,一名曰白无常,将年寿已至的人拘到阴曹地府,等待阎王的审判,但这不过是愚民村妇无知的传说而已,朱雀遍读经书,未曾听说真有如此事。 这一黑一白两样人形事物来到朱雀身前,朱雀问道:“你们是谁?” 黑色的事物说道:“在下范无救。” 白色的事物说道:“在下谢必安。” 朱雀哼了一声:“看来两位就是黑白无常了?” 两样人形事物同时口吐人言:“不敢,区区名号,不足为大侠所称道。” 朱雀问道:“然则两位来找我何事?” 范无救说道:“朱雀大侠,你虽然位居侠义榜第一十三名,然则你杀人太多,我此刻是来请你去阎罗殿,接受审判。” 谢必安说道:“朱雀大侠,你为民为义,在下请你来赴投生宴,此宴之后,你将荣赴西方极乐。” 朱雀心中先是一惊,接着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既不想去阎罗殿,也不想赴西方极乐,我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本是哪里都不想去,不过,现在我倒想去一个地方。” 黑白无常同时道:“敢问阁下想去何方?” 朱雀断然道:“我要去见十三殿阎罗,九天十地勾魂使者,萧生藉!” 黑白无常愣了一下,接着桀桀怪笑,忽然,黑白无常两人全身着火,火势通天,一瞬间化为灰烬,被夜风吹散,习习晚风,一切如梦似幻,刚才的诡异经历,像是不曾存在过,又似朱雀做了一个噩梦。 但噩梦未止,长安城外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碧油油的路,准确的说是两条碧油油的光线,并行延绵到远处,看起来就像是在黑夜中铺就的一条通往森罗殿的通道。 朱雀看着这条路,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踏上了这条路。 传说,走上鬼火之路,可以直达地狱的最深处。 但朱雀毫不畏惧,沿着这条碧油油的鬼火铺成的路,向前行走了四五里地,前方是一座山,黑夜中也看不出是什么山,这条路忽然通向山中,朱雀踟躇了一下,又沿着这条路走了进去。 走进山中,在鬼火的映衬下,两边更加黑暗,不时有一些身上带着火焰的小鬼扑向朱雀,但到了朱雀身旁,又尖叫着离开,小鬼只避讳一种人,就是身上阳气过剩的人,侠为阳,盗为阴,朱雀为侠义中人,身上阳气自然旺盛,各路小鬼不得不走避。 又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处空旷的所在,四周点着鬼火灯笼,在无数小鬼的簇拥中,一个头戴冠冕,高举主位,身穿好似戏台上前朝皇帝服饰的黑面人,见到朱雀前来,发出铜铁摩擦才能发出的刺耳之声:“你来了!” 朱雀点了点头:“我来了,我只是没想到,想要我命的人却是你。” 这头戴冠冕之人愕然:“哦?你认得我?” 朱雀说道:“不错,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但若是连你都不知道,我就妄自为人了。” 这人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朱雀说道:“九天十地,森罗大殿,萧生藉,专销生人命藉,我若连你都看不出来,就不用出来混了,我唯一感到奇怪的事,你怎么会参与进来?” 在朱雀说完话的同时,这个山洞中忽然大放光明,到处点燃火把灯笼,四周的人逐渐露出形貌,再非原来阴森森的场景,坐在高处头戴冠冕的人对旁边的人说道:“怎么样?我就说了,这种鬼把戏,只能吓唬别人,吓唬不了朱雀。” 旁边的一个人个子极矮,却不失气度,他站起身来,也不过如坐着的那人一般高,他说道:“毕竟朱雀猜错了,我才是萧生藉。” 坐着的那人笑道:“不错,你是萧生藉,他猜错了,我是孟长河。” 朱雀问道:“可是我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长河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萧孟勾魂两兄弟?” 朱雀没有好气地说道:“谁不知道你们?萧生藉,专门消恶人生藉,孟长河,无论多恶之人遇到孟长河,也只能徒呼奈何,两位我是闻名久矣,只不知今夜为何戏弄在下?” 萧生藉忽然一声怒喝,对着朱雀说道:“斗胆!明知是我们两人,还敢如此大言炎炎,难道不怕我们真的将你带入森罗殿么?” 朱雀先是怔了怔,接着失笑道:“若你们真是萧生藉和孟长河,我自问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众生,你们就不该对我有什么不妥,若你们不是萧生藉和孟长河,我朱雀又岂会怕你们这些牛鬼蛇神?” 萧生藉似乎脸色涨得通红,他虽然个子很矮,可是气魄不凡,眼睛有若黑暗中的两盏灯笼,盯着朱雀的眼睛看了良久,朱雀无所畏惧,和他对视,过了一会,萧生藉终于笑道:“他真是朱雀,再不会弄错,来来来,请过来坐下。” 在他们走下高台的地方,几名小鬼般的人物搬来一张桌子,三张凳子,朱雀和他们两人据案坐下后,小鬼们端上了几盘荤菜。 一盘人肝,一盘人肺,一盆人血炖心,那心似乎还在跳动,接着有三名小鬼给三人摆上就被,酒壶倾斜,三杯血一样的红色浆液,注满酒杯。 孟长河举杯说道:“请!” 朱雀也端着酒杯,只是看着酒杯中鲜红的血,只感到阵阵恶心,再看到桌子上的人肝人心人肺,只觉世间之荒谬,不过与此。 萧生藉举着筷子说道:“请请请。” 说完,他夹着一块人肝送入口中,然后闭眼咀嚼,仿佛这是难得的美味。 孟长河也吃了一口人心,说道:“世间之美味,无逾于此,朱雀大侠,请。” 朱雀举起筷子,仿佛有些犹豫不决。 萧生藉脸色不虞,问道:“怎么,你不敢吃么?” 朱雀愣了愣,忽然欣然举筷,夹起了一块人心送入口中,也学着萧生藉闭目咀嚼,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说道:“果然味道鲜美,主人这一番精心准备,在下真是却之不恭了。” 第四十九章 痛饮恶人血 萧生藉看着朱雀,脸上露出嘲弄不屑的神色,朱雀受激不过,说道:“岳武穆有词《满江红》中说道,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本就是再英雄不过之事,不过,我想知道,这人肝,人肺,人心以及这杯血,到底是什么人身上的?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若是好人的,在下就有些喝不下去,吃不下去,若是恶人身上的,在下甘之如饴。” 孟长河摇了摇头:“你自己吃一口喝一口不就知道了?何用这么多废话?” 朱雀再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在这山洞中,幽暗的灯光下,酒杯中的血不仅作暗红色,而且十分粘稠,他忽然一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夹了块人肝放在嘴里,一边吃一边说道:“不错,不错,味道鲜美,看来是恶人身上的血肉了,否则怎会这么好吃?” 萧生藉看了看孟长河,两人同时放声大笑,孟长河说道:“不愧是朱雀,这都吓不倒你。” 他这话说完,洞中忽然无数火光闪现,原来是无数火把被点燃,映照得山洞中有如白昼,再看三人面前的案子上,虽然还是人心人肝人肺等食物,但已经能看出来这些不过是用牛下水做成的而已,至于酒杯里的酒,虽然还有一股腥味,但后为酸甜,竟是上好的葡萄酒加上枸杞打出的浆液混合而成,腥味颇有些像蟒蛇的血腥,不明真相下,闻起来倒真有些血腥味。 朱雀又自斟自酌了一杯这种看来像血的酒,孟长河脸上已经露出吝啬之意,他说道:“这种酒乃是用秘方勾兑,有滋补养生之功效,久饮还能固本培元,你可不要当成水喝了。” 朱雀啼笑皆非:“只不知二位做这古怪兼有趣的宴席,请我前来,不是只想看看我的胆量吧。” 萧生藉说道:“我们有一件难题希望朱大侠能帮我们解决,又怕朱雀大侠,这个,那个。” 朱雀见他说话结结巴巴,知道他的意思,他说道:“你们是怕我名不副实,所以特地来试探试探我,显然我现在通过了你们的考验,可是我连你们现在所做之事,以及遇到的难题又和我有和关系,什么都不明白,你让我怎么答应你们呢?况且,以两位的身手以及这么多的手下,若还有什么难题的话,我想我也难能解决。” 孟长河连忙说道:“并非如此,我们现在所在的门派名为无常门,听来有些唬人,其实不过只是唬弄那些无知乡民,吓唬不了真正的好汉。” 朱雀听到这里,皱眉说道:“有什么话,两位也非泛泛,萧孟勾魂的名头,难道就是这般?不用拍我马屁,有话何不请直言?” 萧生藉脸色有些涨红,他大声说道:“好,我们就只说了,还请朱雀大侠不要笑话我们,我们在桂林府一带,虽说不上救民于水火,可是也以朱大侠为榜样,暗中做了不少扶危济困,除强惩恶之事,可是就在两个月前,我们因为惩戒的一个人,乃是靖王府护卫首领的一个外甥,名叫孙也尨,我们得知他调戏妇女的恶行后,就小小的惩戒了他一番,以为他会思悔改,哪知他将此事告诉了他舅舅以后,他舅舅竟然对我们无常门下进行暗杀,并扬言要以靖王府的名义将我这无常门小小的门派诛灭,并生安白造的给我们加了一个邪教的罪名,朱大侠您是知道的,现在官府最忌讳的就是邪教,我们在桂林府待不下去,为了保存一些无常门的香火,我们是举门出逃,来到了这里。” 朱雀看着山洞中影影绰绰的无常门弟子,若说他们已经是被杀了不少人之后,那么无常门定然是一个弟子众多的大门派,他平日也听说过无常门,的确如萧生藉所言,做了不少好事,但真要细究起来,坏事也不可避免地做过一些,当然,为了维持这么大门派,这么多人的花用,不做点坏事,又怎能有钱为生呢? 至于关于孙也尨,如果他们真是因为他调戏妇女而举门逃离桂林府,那也说得上是可怜兮兮了,桂林府本为静江府,属于边疆一带,历朝历代都是一些犯了事的囚徒流放之地,当地人最有名的一是勇气,二是脾气,勇气表现在当地军队的打仗上,当地土司所率领的官兵被称为狼兵,脾气则表现在一言不合,便容易刀兵相对,能在这种地方立足脚跟,让无常门迅速扩展壮大,萧孟勾魂二人绝不简单,但如今不简单的他们,却被驱赶得连家都不敢回。 孟长河说道:“我们无常门的弟子,大多数都是吃不上饭的穷人,穷人多受欺辱,所以我们门下人数众多,但本有一众武功颇为不错的护法,比如黑白无常,以及十殿阎罗等人,现在除了黑白无常以外,十殿阎罗全都被他们请来的杀手杀死了。” 听到杀手,朱雀心中一动:“这些护法是怎么死的?” 孟长河说道:“是死于一种无色无形的毒粉之类,萧生藉看到他们惨死的样子,当即下定决心,立刻离开桂林府,现在我们就算是在长安,也不敢露面,只能在这潮湿昏暗的山洞中暂居,就像是被人追踪的老鼠。” 朱雀想了想说道:“我也想帮你们,关键是我现在也处在被人暗杀的地步。” 孟长河和萧生藉露出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认为朱雀这样说,不过是在堆砌拒绝他们的理由罢了。 朱雀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若是耳目灵通,当知道长安四公子的名头,其中有一位要饭的少爷云耀祖,云公子,我和他有夺妻之恨,所以他也找了杀手来刺杀我,恐怕这些杀手和杀死你们什么十殿阎罗护法的杀手,都是同一批人。” 萧生藉试探地问道:“我听说朱大侠在峨嵋派大闹一场,终于取得美人为娇妻,怎的又会和云耀祖有了夺妻之恨?我可不是怀疑朱大侠,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朱雀说道:“不是我本人和他起的冲突,而是我作为媒人,帮我的一名小兄弟上门提亲,此事长安有些耳目的人尽知此事,你们略作打听,便知我所言非虚,若是我侥幸不死,当会回来帮你们,毕竟咱们要对付的都是同一伙人。” 孟长河和萧生藉无奈,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两人眼巴巴地看着朱雀离去。 朱雀走到洞口,忽然转过身来问二人:你们无常门的两位护法,就是黑白无常的那两位,真叫范无救和谢必安么? 孟长河摇了摇头:“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后来他们成为了黑白无常两护法以后,名字就改为范无救和谢必安了,否则怎会有这么巧的?” 朱雀笑道:“多谢相告。” 他沿着原路,向长安城走去,路上的鬼火渐暗,既然知道了这一切都是萧孟勾魂二人做出来的,他自然也能猜到这些鬼火铺成的路,不过是用一些磷粉撒在地上的而已。 若是不明所以之人,蓦然见到这种鬼火铺就的路,早就吓得心胆俱寒了,又怎能再有余暇去分辨哪些人血以及心肝肺等物呢? 话说回来,这些心肝肺经过他们红烧以后,滋味还真的相当不错呢。 来到城门外,只不过是到了下半夜,城门自然不会打开,看到紧闭的城门,朱雀猛然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叶不凡,不知他去了何处,本让他在一旁照拂自己的,他怎的一声不吭地离去? 别要有了什么意外才好。 第五十章 一口大缸 放心不下叶不凡,朱雀又翻过城墙进了城,来到了他们下榻的春风客栈。来这家客栈入住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觉得不过是伏缨所言,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意,然则此刻在夜色中,夜风摇晃的灯笼下,再细看那春风二字,似乎有了新的感悟,比如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又如暗香留不住,多事是春风。唉,同时春风二字,真是什么心境看来是什么含义了。 他先到了叶不凡的房间中去看,叶不凡还没有回来,自己自从这里离去,到出城,到和萧孟勾魂等人谈了半天话,吃了些牛下水,喝了两杯酒,再回到春风客栈,少数也有一两个时辰了,这小子究竟去了哪里? 离天明还有些时辰,朱雀回了自己房间,准备趁天亮前好好休息休息,对于那些暗中准备刺杀他的人,他忽然又不紧张了,也许是太疲惫了吧。 进了屋子,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朱雀立刻闭住呼吸,难道在他出去的这一段时间,有人在他屋子里做了什么手脚?喷了毒烟?黑漆漆的房间内,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野兽,若是敌人用这么浓这么香的毒烟,以为能够毒倒他朱雀,那真是笑话奇谈了。 若非如此,又是何人留下的这香味呢?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房间内忽然传来嗤的一声,一道火光划破了黑暗,点燃了案子上的油灯,在桌子旁,坐着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手里拿着一个北京筒子胡同里著名的王小二火折子,纤手轻摇,摇熄了火折子,用一水万种风情的眼光看着朱雀。 在这温柔的夜,安静的房间里,期待一个好梦的朱雀,看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出现在自己的房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缱绻旖旎的风光,他已经过了那种一见到美貌女子就会想入非非,就会冲动的年纪,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狐狸精。 特别是方才刚刚见过黑白无常,见过勾魂使者,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 这名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光里孕育着无边的春情,若说眼睛会说话只是文人的一种夸大,但朱雀却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了许多话语,这是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神,也是能够传送秋波的眼神,朱雀在一瞬间的呆住以后,回过神来,仅仅一瞬间,却仿佛过去了很久,他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我的房间里?”他也立刻明白了屋内香味的来源,并不是什么毒烟,而是这名女子身上的香味,也可以说是另一种毒烟,让人沉迷和沉醉的毒烟。 这名咯咯一笑,说道:“我叫夏弥烟,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呀。” 朱雀禁不住暗叫我的妈,这名叫做夏弥烟的女子,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似乎就连话语中都带着勾魂摄魄的引诱之意。他硬起心肠,不为所动地问道:“等我做什么?我又不认得你?” 夏弥烟说道:“我听说你很厉害,就像来看看你,一见之下,果然是人中龙凤,人家有些不忍心了。” 这话破有些挑逗的意味,但朱雀迫自己想起伊雪,伊雪果然是一盆雪般的人儿,想起她,朱雀强自克制的情潮像是被兜头盖下的冰雪,立时恢复了冷静,他又问道:“不忍心什么?” 夏弥烟说道:“不忍心杀你!” 这句话立刻让朱雀所有的克制立刻灰飞烟灭,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压抑,人也恢复了清明,这名女子就是前来刺杀他的人,心底深处一些什么莫非真有人暗中看上了自己什么的,全都变成了炉火上的一片雪花,无影无踪,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真没想到,来杀我的竟然会是一位这么漂亮的女子,若我真被你得手,我一定不觉得冤枉,是在你手里,总比死在一些陌生丑汉手中要好,不是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夏弥烟微微一笑,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话很招我欢喜,唉,人家该怎么办才好呢?” 朱雀微笑道:“你来杀我还要这么犯愁,干脆就不要杀我得了,杀了我有什么好?搞不好还会溅上一身血。” 夏弥烟摇了摇头:“我不怕血,我怕的是要是我杀了你,我们蝴蝶教以后恐怕就难以在中原立足了。” 朱雀一惊:“姑娘原来是蝴蝶教的?怪不得怪不得。” 夏弥烟问道:“怪不得什么?” 朱雀说道:“怪不得你这么好看,蝴蝶教,教派的名字就很好听,若教中都是相貌丑陋的人,未免就有些名不符实了。” 夏弥烟说道:你别说了,说了我更不忍心杀你。 朱雀说道:“你是为云耀祖云公子之事前来?” 夏弥烟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然后说道:“看来我只能让人回绝云公子了,不是我不想杀你,而是杀不了你,那么只好违约了。” 朱雀说道:“那真是难为你了。” 夏弥烟说道:“也不为难,只是违约的话,就要赔偿云公子十倍的佣金了,不过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朱雀问道:“不甘心什么?” 夏弥烟说道:“不甘心为何我的缥缈散为何对你没有用处?” 朱雀说道:“原来这是缥缈散,我还以为是催情散呢?你表面上好像不忍对我下手,说得好听,不过是想我放下戒备罢了,我问你,我的同伴叶不凡去了什么地方?” 他一语道破夏弥烟的目的,自然也想通了叶不凡至今未归,极有可能是被她们蝴蝶教暗中掳走了,好在她们还有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离去,否则再想找到叶不凡就难了。 夏弥烟冷冷一笑,原来娇媚的神色立刻变得冷冰冰的,她说道:“现在我才真的有些佩服你了,可是只凭这点小聪明,未必能够笑道最后,咱们等着瞧。” 朱雀听她说完,特别是最后一句话,立刻感到有些不妙,夏弥烟这么说,那是想要走了,他口中说道:请慢走! 伸手想去阻拦她,但夏弥烟站起身来,面对她的美貌,朱雀一时下不去手。 夏弥烟对着朱雀冷笑一声,接着双手一搓,本来香气弥漫的房间中立刻传出来一股恶臭,这股恶臭是如此之臭,以至于根本不用去闻,单单是鼻子碰到这些味道,都几乎受不了,与此同时,夏弥烟两手不断弹出,弹出黄豆大小的弹丸,这些弹丸遇到阻拦,立刻化为紫烟,整个房间中被紫烟笼罩,朱雀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和夏弥烟之间的空气就被这种紫烟笼罩,紫烟十分浓,犹如大雾,三尺以外的地方都看不清楚,朱雀立刻向前冲去,企图在夏弥烟离去之前,将她拦下。 但他抢到夏弥烟方才所坐的地方,却扑了个空,耳中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声音,朱雀直奔窗户,他怕烟中有毒,想也不想,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跳出窗户后,窗户外却不是他想象的地面,而是一口大水缸,缸中还盛满了水,只听噗通一声,朱雀落入缸中,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缸上面一个盖子盖了下来,将水缸盖住。 朱雀蹲在水缸里,这才知道这水缸才是敌人对付自己的利器,这位叫做夏弥烟的姑娘,从刚一开始就明白用毒烟用暗器,都杀不了自己,因此多番做作,让自己上了这个当,蹲在水缸里,朱雀感到自己活像一个大傻蛋。 他伸手去推缸顶的盖子,却发现缸顶像是用铁做的,已经被锁在了缸身上,朱雀又伸脚去踢缸身,通过声音,他感到整口缸都好像用生铁铸就,他根本就出不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缸里的水没满,他还有呼吸的余地。 若以为事情到此为止,那又错了,水缸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朱雀虽然看不到,可是立刻想到了敌人怎么对付他,那是柴火被点燃的声音,应是敌人在缸外用柴火堆积起来,生火准备将他活活煮死。 在行走江湖的时候,朱雀也曾想过自己会怎么死,被人用剑用刀杀死,都不足为奇,就是中毒而死,被仇人捉住折磨而死,甚或是被信任的人背后杀死,他都想过,却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关在一口大铁缸里,被人烧水煮死。 朱雀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死,他的靴子里放着一把切金断玉的匕首,要破开这口铁缸,那是有如撕纸般简单容易,他需要好好想想,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中好好思索一番,这口缸还没有被烧热,正是他能好好思考的时候,现在他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位名叫夏弥烟的女人想出来的计策,如果是,那她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能够洞悉朱雀这样人的缺点。还有,她夏弥烟到底是不是蝴蝶教的人,自己前些日子刚刚说过,擅长毒粉的两个教派,一个是黑雾教,一个是蝴蝶教,又怎会这么巧的,他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第五十一章 雨夜杀机 缸里的水渐渐热了,朱雀还是没想明白夏弥烟这蛇蝎女子的真实身份。 想不通,就回头再想,他从靴子里掏出锋利的匕首,准备将缸破开,从里面出来,要是等到水烧烫了,再出来就要多受罪了。他将匕首刺向缸身,一匕首下去,他骇然发现,这口缸不知用了什么材料铸成,这削金断玉的匕首竟然刺不进去,这么一来,本是轻松无比,心态平和的他,再也保持不了平常心,如果他不能破开这口缸,真的就会被开水活活煮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接着朱雀又用匕首刺向缸顶的盖子,果然,盖子也是十分坚固,匕首的夹虽然能够扎进去一点,但显然,想要从这里挖开一个能钻出人的孔洞,在水开之前,是不太可能了。 朱雀仔细思索,仔细现在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是从客栈房间的后窗户跳出来的,若不是在大街上,恐怕就是在春风客栈的后院,若是在大街上还好一些,当中堆积柴火,烧着一口大铁缸,无论如何都会惹人注意,有人注意,就会惹人怀疑,自己就有被救的可能。 但如果是在春风客栈的后院,而客栈的掌柜又被买通,在这里就算要将大铁缸烧成铁汁,恐怕也不会有人来过问。 朱雀暗责自己粗心,他有八成能够确认,那些紫烟,香味,恶臭,都是无毒的,就是为了让他感到恐慌,感到畏惧,起了畏惧之心,则容易大意,大意就会给她有可乘之机。 唉,自己只是在防备毒粉杀人,却没想到作为杀手,毒粉只是一种手段,并非目的。 自己作为朱雀,都为自己的大意感到羞耻于后悔,但这两种情绪都不能帮助他脱身,朱雀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着如何从这口大铁缸里出来,他也尝试缸盖和缸身连接处,但是没用,连接处是在缸外,在他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办的时候,水变得越来越热,这种热力还好,就像北方的澡堂里所烧的热水。 但情形自然差得多了,在寒冬天时的澡堂子里,泡上一个热水澡,那真是难得的享受,特别是喝酒喝得熏熏然然以后,泡澡还有解酒的功效,自己今晚虽然也喝了两杯葡萄美酒,天气也算严寒,水温在此刻还算合适,但朱雀绝无一丝享受之意,本来在这种热水中,要泡上半个多时辰,朱雀才能额头出汗,可是如今不过片刻,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大汗滴,不是全身发热的汗滴,而是冷汗的汗滴。 人在危急时刻,会发出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比平时更敏锐的感觉,比平时更睿智的想法,但似乎在这个大铁锅中,都用不到,朱雀几乎绝望了。 若是告诉别人,朱雀也会有绝望的时候,可有人会相信?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例子,人人都会遇到,朱雀并非神仙,他也是人,他也会犯常人所犯的错误,只是犯的比较少而已。 后来汪九成听他讲到此刻的惊险处,忍不住问道:“最后你想了什么办法出来的?” 朱雀摇了摇头:“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到,就算是欺骗敌人先放了我也做不到,因为在外面奉命烧火之人,都是聋哑人,就是防止他们听了我的花言巧语,或者我的威逼利诱。” 汪九成问道:“但如今你显然没有被煮熟过。” 朱雀笑道:“那只是因为我行走江湖所依仗的三件法宝,轻功,智慧和……” 汪九成接下去说道:“武功?” 朱雀摇了摇头:“我在江湖中闯荡,真正用武力去解决麻烦的例子不多,轻功是为了逃走或者追踪敌人,智慧是为了骗别人我是个聪明人,但最重要的一样,还是运气?” 汪九成更是疑惑:“运气?运气能帮你将缸给打开?” 朱雀点了点头:“就是运气帮我打开了缸。” 话说朱雀当时正在缸中被煮得有些忍耐不住,他幻想过最有可能的几个人会忽然出现,前来搭救自己,第一个就是叶不凡,因为叶不凡就是住在自己隔壁,准备照应自己的人,他虽然失踪了,但谁说得上他随时还会回来?第二个就是伏缨,伏缨去跟踪李麻子和孙瞎子,不知结果如何,说不定在没有结果的时候,忽然回来找他。 又或者汪九成?或者其他的江湖好手,路过此地,见到事情不对劲,从而出手救了自己? 然而这些人都没有。 救了朱雀的是老天爷。 就在缸下的柴火还在添加,火势越来越旺的时候,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霹雳,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朱雀也能想见跟着便是雷电大作,他在缸中也能听到隐隐雷声,接着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 刚听到雨声,朱雀还没觉得什么,很快他明白自己最少现在不用死了,因为如此大的雨,自然会将烧缸的柴火淋熄,水既然不会再热,则他一时半会都死不了。 而他又获得了一些求生的时间,朱雀总认为,不管落入多么糟糕的地步,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因为希望永在人间! 尽管他对于如何破缸而出,一点概念都没有,朱雀将匕首放回靴子里,用这热水洗了洗脸,甚至想再洗洗头发,既然出不去,何不当这里面是个大澡盆? 可是还没到他开始洗头发的时候,这厚厚的大铁缸忽然传来一声噼啪的声音,声音很低,若非朱雀人在缸中,很难听到,若要形容这个声音,到有些像用手去掰一个瓷碗,在碗刚刚裂开时所发出的声音。 朱雀先是想到:糟糕,难道是敌人一计不成又来一技,准备用别的办法来杀死自己? 他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这种细微的噼啪声连续传来,整个大铁缸忽然像是冰做的,碎裂开来,碎片被水冲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留在他脚下,正在旁边想办法搭棚子,继续烧柴火的人,看到朱雀出来,口中发出呀呀的声音,一哄而散。朱雀这才知道这些人是哑巴。 大雨兜头浇下,朱雀呼吸着自由的畅快空气,任雨水淋湿自己的头脸,自己身上早就在大水缸里石头,所以也不觉得什么,朱雀感到这铁缸裂地奇怪,他拿起一块铁缸的碎片,心中颖悟,忍不住暗暗感激老天爷,原来这铁缸并非全是铁的缸,不过是中间一层铁,两边都是厚厚的陶瓷,陶瓷之坚硬,怪不得他匕首也划不破,但被烧得滚烫的陶瓷,忽然遇到冰冷雨水的浇淋,就会像此刻这般碎裂。 其实不仅如此,铸这口陶瓷铁锅的匠人,为了增加铸铁的硬度,导致了非常的脆,否则也不会随着陶瓷的炸裂而碎裂了。他四处观望,发现自己果然是在春风客栈的后院,在这里,只要买通了客栈的人,的确是无人过问这里的事。而就算叶不凡回了屋,一时也难以想明白这口缸里其实就是他朱雀,若是等他来救,恐怕还没有等他想明白的时候,他朱雀已经被铸成熟透的白肉了。 可是事情还没完,就在朱雀以为获得解脱的时候,后院里忽然涌进了数十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定然是前来刺杀他的后备计划,为了对付朱雀一个人,竟然动用了这么多的杀手,看来,杀手的钱也不是这么好挣的。 朱雀正因自己被放在缸中烧煮了一番,而觉得郁闷,见状他抽出了剑,剑鞘中也都是水,那也顾不得了。 一道闪电划过,电光之中朱雀看到这些黑衣人映照着电光的眼睛,个个如狼如豺,就像是在围猎的狼群。 朱雀回思自己和慕容寒山比斗时,慕容寒山曾用过的剑法,其中似乎有两招是用来同时攻击多人,剑法犀利,中剑者非死即伤,这种剑招朱雀平时极少使用,但今夜连连遭人戏弄,又差点困死缸中,早就对这些狠毒凶残之人不抱幻想,决定痛下杀手。 有五六人冲了上来,其他的人围在一旁,并没有前来,看来他们还是有一定的策略的。 朱雀一剑横扫,继而变为旋转,但让他心中一寒的是,除了一名黑衣人受了伤外,其他的黑衣人竟然都挡住了他这一招。 这说明这些黑衣人绝非泛泛之辈,朱雀咬紧牙关,按下压力,决定誓死和他们周旋到底! 受伤的黑衣人退下,又换上两名黑衣人,无耻的车轮战术,朱雀以剑正眼,然后提起内力,向敌人扑去。 夜雨中的激斗,朱雀以一敌多,不落下风,可是敌人乃是真正的杀手。冷静而不失威力,其中一人会剑走偏锋,等朱雀避过以后,再朝其反击时,其他黑衣人就会同时采取守势,一旦有人受伤,立刻有其他人替换下来。 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厮杀。 大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倏然而至,倏然而止,曙光也在东方开始露出一丝瓦蓝。 朱雀心中暗喜,如果自己能够撑到天亮,这些杀手见不得光,自然就会退去,这些黑衣人虽然只是二流伸手,但他们一声不吭,默默地配合,如同一种互有攻守的剑阵,自己一时无法突围。 就在朱雀眼睛扫向外围准备替换伤者的黑衣人时,心中一震,知道自己太大意了。 只见几名黑衣人拿出铜管状的东西,然后又在铜管里塞入一些事物,朱雀立刻想到了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毒粉。 朱雀立刻急出几招快剑,试图逼退围攻自己的人,然后趁着自己内力未损耗太多,还能凭借腾云功逃离。 但这几名黑衣人仿佛知道外围的人正在准备杀着,竟拼命地围攻自己,不让自己有离开的空隙。 朱雀暗叫糟糕,已经有几名黑衣人缓缓地举起了铜管,送入口边,只要他们用力喷出,这些管中的毒粉就会笼罩了自己,而这些黑衣人自然都是服过了解药的。 在这一刻,朱雀想起了远在太湖边上的伊雪,自己出了事,她又会怎么样呢?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想到伊雪,朱雀的剑也慢了下来,一不小心,手臂上被一名黑衣人划了一道口子。 蓦地,一阵急速的破空之声传来,黑衣人忽然纷纷怪叫着倒在地上。 朱雀心中一喜,剑招暴涨,将围攻自己的六个人里,划伤了三人,另三人见事起突然,都退开两步,不知发生了何事。 就在客栈房间的屋顶上,一名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钢针,看到朱雀向他看去,他还以微笑,却不是叶不凡又能是谁? 相貌平凡的叶不凡,在这一刻,在朱雀的眼中,有如从天而降的飞将军,只见他手一扬,就是几名黑衣人倒下,数十名黑衣人,在他手扬了几下以后,竟然没有一个能够站起来了。 朱雀哈哈大笑,说道:“好俊的手法。” 叶不凡从屋顶跳了下来,为朱雀包扎受伤的手臂,同时说道:“这么多人,围攻你一个,好不要脸。” 朱雀问道:“这一夜,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怎么直到现在才出现?” 第五十二章 几种可能 叶不凡说道:“你不知道,在你睡了以后,客栈外面就出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我,唉,说来也是丢人,我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出去迎敌,等到想明白过来后,我便立刻赶回,他们在途中又绊住了我,加上这见鬼的长安城,差点让我找不到客栈在哪,所以耽搁了一夜,幸好来得及时。” 朱雀说道:“你迷路了?” 叶不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唉,我不太记路,加之又是在晚上,那些人带着我尽在一些老巷子里绕来绕去,差点把我绕晕了。” 朱雀哭笑不得,若他今日真的被杀死,后人谈论起他,提起他的死因,若是说道因为叶不凡这小子迷了路而死,那才不值得呢。 他看着满地倒在泥泞中的黑衣人,对叶不凡说道:“看来咱们有的忙了,一个一个地问他们口供,今夜真是一个不眠之夜。” 话刚落音,伏缨的声音从院子门处传来:“我说你们能跑哪里去,竟然躲到这里说话来了。” 朱雀暗骂伏缨来得好不及时,危机过去了,他才过来,听他语气,让他跟踪李麻子一事肯定没有了下文,否则以伏缨的直性子,早就扬言卖弄起来了。 伏缨推开门,看着倒了一地的黑衣人,以及一地的破缸碎片,茫然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叶不凡解释道:“我只用钢针制住了他们,并没有将他们杀死。” 伏缨堆在两名黑衣人身旁看了看,正要伸手去摸,朱雀喊道:“别碰他们,当心他们身上有毒。” 伏缨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对两人说道:“就算我不碰他们,也能看出他们已经死了,你看看他们一脸的死灰色,那是中了毒而死。” 叶不凡惊道:“他们全都中毒而死?” 伏缨又看了几个黑衣人,然后说道:“看来他们都死了,身上的确带着你的钢针暗器,我就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钢针上淬毒的?” 叶不凡连连叫屈:“我钢针上没有毒,奇怪,他们怎么会死?他想起这些黑衣人全都被他杀死,这是叶不凡第一次杀人,忍不住心中砰砰乱跳。” 朱雀就近看了看一名黑衣人的面容,过了一会,他说道:“这些人都是自己咬破毒馕而死,不是你杀的。” 叶不凡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问道:“你是说……你是说这些人,全都是服毒自尽?为的又是什么?咱们又不是真的会要了他们的命。” 朱雀说道:“这些杀手前来刺杀我的任务失败,恐怕回去也是死,而且死得更惨,又怕咱们从他们身上探听到关于他们的信息,所以服毒自尽。” 叶不凡说道:“他们死咬牙不说,咱们难道还是用强之人么?更何况,他们既然要寻死了,怎还会怕什么消息泄露?” 朱雀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不外乎几种可能,一是他们的亲人在幕后之人的胁迫下,所以他们不敢不服从命令,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竺信幕后之人的话,或者是真心地维护此人,比如此人如果是今晚前来暗算我的夏弥烟,这些人有可能都是因为爱上了她,不忍心出卖她,又或者别的原因,那就不知道了。” 叶不凡闻言,对朱雀露出钦佩之色:“难道朱雀大侠一时能想到这么多可能,我却连一种可能都想不出来。” 尽管是在凌晨的客栈后院,又是站在尸体堆里,伏缨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有什么值得佩服的?他不过是鬼门道多,心眼多,这种歹毒卑鄙之事,别说让我去做,就是让我去想,我都想不出来。” 朱雀笑骂道:“你这骂人不带脏字的本领真是越来越高了。” 伏缨说道:“咱们还是进屋里说话吧,你们在这站着难道不嫌冷么?还有你,朱雀,你怎的全身都湿透了?” 朱雀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你没有遇到那场雨么?那场雨救了我的命,这时候我也没空跟你说,只是这些黑衣人在这里如果不处理掉,有人动了他们的身子,或者就会中毒遇害,咱们怎生处理掉才好?” 伏缨看着那口破碎的大缸,说道:“要是缸没破就好了。”有了缸,他们也能暂放一下这些人的尸体。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先将这些黑衣人的尸体堆在一盘,等天亮后再来处理。 回到房间中,朱雀和伏缨互相告诉了对方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要命的遭遇。 伏缨说起自己忽然发现自己跟踪的人不见了,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徒呼荷荷,认为这种三十老娘倒绷孩儿的事,实是他的奇耻大辱,他在冷静下来以后,决定再回到红坊赌场去查探一番。 他来到了红坊赌场,很容易就见到了那名他跟着的庄家,只是赌场人多,伏缨一时不好公开对他动手逼问,他也担心打草惊蛇,杀手若因之停止了对朱雀的刺杀,那么他们想要再找到这些杀手的身份,就更难了。 没有办法,伏缨只好假装赌徒,在红坊赌场里用一些碎银子赌了起来,他的目光不时放在那名庄家身上,赌博时并不用心,谁知他赌运奇好,伏缨若是想不引人注目,却偏偏接连赢了十多把,这十多把并非赌哪一种赌具,而是他赌什么赢什么,大押大赢,小押小赢,总之只要他下手一押,准中。 就连他赌气随手押的点子数,都能押中,伏缨不缺钱,又没有赌隐,在这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盯着那名庄家,为杀手拉皮条的庄家,而他之所以跟着赌两手,是因为了来这里的人,若不赌一把,反而会引人注意,不赌博你来赌场做什么呢?喝茶么?那真是笑话奇谈了。 哪知他连赌连赢,好几名赌客都发现了伏缨的运气十足,看到他押什么,也都跟着押上,有几人竟因伏缨的赌运而赢了不少钱,伏缨的好运很快吸引了赌场看场子之人的注意。 只要是来赌场赌钱的,恐怕没有几个人是希望自己输钱的吧,但偏偏伏缨却赢了个愁眉苦脸,暗叫倒霉。 有几名看场子的人来到伏缨身后,让伏缨浑身不自在,他倒不是担心这些人会对他动手,他不怕他们动手,反而希望他们朝自己动手,这样他就可以趁着打斗之乱,将那名坐庄的人掳走。 可是这几人非但没有动手的样子,反而不断议论他的运气好。 伏缨没好气地跟这几个人说:“爷凭的可不是运气,而是赌技。” 第五十三章 赌场好运 他企图激怒这几名看场子的打手,好引他们动手,但这几人听了他的话,纷纷向他恭维道:“不错,爷们靠的是赌技,不是好运,是小的说错话了。” 不但没有丝毫愤怒,还含笑道歉,这倒让伏缨不知说什么好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难道自己能装疯卖傻胡闹一通,非和这些人打架不成? 在他对面陪他赌骰子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已经是第三个了,看他们掷骰子的手法,简直一个比一个高明,但伏缨还是一押便赢,简直活见鬼了。这次他押的是四五六,十五点,若是随便一押都能押中,那伏缨不是感激老天爷给他的好运,而是在心中臭骂老天爷了。 三枚骰子在碗中滴溜溜乱转,若说这中间能够作假,就连伏缨自己都不信,三枚骰子越转越慢,终于停了下来,正是四五六十五点,当真是骆驼掉进针眼里,实在不能再巧了。 伏缨心中祈祷,就让我输一把吧,输一把,好让自己不这么引人注目,他的面前,金子已经堆成了小丘,怕不有上百两。 要知道,他出的本钱不过是几两碎银子。 他准备再押一把,无论输赢,都离开红坊赌场,在外面的街上等候杀手的皮条客,那名庄家。 这一次他把所有的金子都压在十一点上,这个数字一点意义都没有,纯粹就是瞎下的,本来还敢跟着他下注的赌客见到他孤注一掷,都不再看好他,竟然没有随他押注。这一把豪赌引来不少人围观,对面掷骰子的赌场庄家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伏缨心道,手抖得越厉害越好,这样就不能再让自己押中了。 但不知称得上是好运还是噩运的结果,骰子停下来,乃是两个殷红的四点,一个斜三,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一点。 押对大小是一赔二,押对数字是一赔十,伏缨的百两黄金就要变成千两黄金,在周围赌客的欣羡声和后悔没陪他一起押注的声音围绕下,伏缨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他再向自己追踪的那名庄家看去,赫然发现那人已经不知去向。 伏缨一惊而起,正要起身离开,几名赌场看场子的人将他拦住。 伏缨冷笑道:“怎么?要动手么?” 为首的一人陪笑道:“怎敢?我是提醒贵人,你赢的金子还没有拿走。” 伏缨总不能说不要了,毕竟千两黄金即便对他来说,也是一笔。 在赌场的磨磨蹭蹭下,赔他的黄金给他送了上来,赌场方面的人说道:“因为是金子,所以称得慢些,贵客莫怪。” 伏缨一见这些黄金,头都大了,他从没觉得金子是这么讨厌,一千两黄金,就是一百斤黄金,他要去追踪别人,又怎能带这么重的东西,他随口说道:“不用给我了,我押三点,全部押上。” 如果赢了就是一万两黄金,就算一时找不到那名庄家,有了这笔金子,也足够让他原谅自己,如果输了,那就一身轻松。 一名女子来到他对面说道:“这一把我来掷,不过想要掷出三个一,恐怕有些难度。” 伏缨笑道:“无妨,你随便掷。”在女人面前,男人都喜欢故作豪爽大方。 见到这么大的豪赌,周围本在议论纷纷的赌客都倒抽了一口气,接着安静下来。 这名赌场女庄家随手将三枚骰子扔进碗里。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其中两枚骰子先停了下来,是两个特别大又特别红的一点,另一个骰子还在转动,众人连眼睛都不敢眨,按照伏缨前几把的运气来看,第三枚骰子未始不可能还是个一,那伏缨简直就是自从有了这家红坊赌场以来,最大的赢家了。 然而,伏缨的好运似乎就此戛然而止,第三枚骰子停下,却是一个两点。 说多巧,就有多巧,是个四点,已经很接近伏缨下的三点了,但差一点也是输,伏缨这许多好运赢来的上千两黄金,就这么忽然没了,即使以伏缨这么满不在乎,还是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而周围的赌客俱都发出惋惜的声音,伏缨感同身受,他差一点就赢到了一万两黄金,有了这笔钱,他甚至可以有多年不用做大盗了。但显然老天爷先是赏了他一部分运气,临了了,却踢了他一脚。 这名女庄家笑着问伏缨:“不知阁下还要赌么?” 一种不服输以及不甘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差点要掏出自己怀中的银票接着赌,但他立刻想起自己身负重任,暗叫糟了,赶紧起身离去,在一众赌客的惋惜声里,急速离去,心中忍不住暗暗自责,一千两黄金不要罢了,总之最后也不是他的,可是他却为这无谓之事,耽误了追踪那名庄家的时机。 深夜安静的街道上,红坊赌场两边都空无一人,伏缨一时不知向哪边去追,天上一声响雷砸下,忽然下起雨来,伏缨站在赌场的屋檐下,自己思索自己今晚的经历,蓦然想到自己是被赌场的人纠缠住了,难道这家赌场整个儿都是为杀手做皮条的? 就在这时,一名看场子的赌场打手走出门来,迎着这场大雨,解开裤带小解,夜晚无人,此人的行动虽然失礼,却无伤大雅。 等这名打手小解完,伏缨忽然将他拉住,问道:“你们赌场庚字桌上的庄家是谁?住在哪里?人又去了哪里?” 庚字桌,就是他跟踪的那名庄家所在的赌桌,这名打手常在这里,自然应该知道。 这名打手怒道:“放手!干什么的?” 伏缨略一用力,手指捏得这名打手哎呦一声大叫,恰好又一阵雷声传来,掩盖了他杀猪般的叫声,雷声过后,伏缨说道:“我问你的话,你好好回答,否则我宰了你。” 这名打手无奈说道:“庚子桌的庄家是谁,我怎么知道?我们红坊赌场除了甲乙丙丁四桌上的庄家是我们赌场的人以外,其他戊己庚辛等桌子,都是赌客和赌客之间的对赌,他们谁爱做庄家,谁爱做闲家,我们也管不着,一个赌客,我怎知他是谁?更不知他住在哪里,又去了哪里。” 伏缨听得呆住了,刚想松手,却又忽然厉声说道:“你撒谎?此人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庄,你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吧。” 这名打手苦着脸说道:“这个赌场里的赌客,有的还在一张赌桌前连坐两天两夜的庄,我又怎记得这许多?” 伏缨听他说得有理,只好松开了手,这名打手立刻躲闪着进了赌场不再出来。 看着外面的大雨,伏缨想起今夜的离奇遭遇,若非巧合太甚,那就是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瓜,被人耍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想着朱雀极有可能已经在杀手的刺杀下生死不知,自己却耽搁了这么久,没有一点收获,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他想立刻赶到春风客栈,但这雨实在太大了。 伏缨思绪万千,正想回到赌场找把伞,那雨又在此刻停了。伏缨立刻赶去春风赌场,却发现朱雀和叶不凡都不再房间里,他找了一圈,才在后院里找到了两人,而此刻东方已经发白。 第五十四章 见色起意 听完伏缨的遭遇,朱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连想都不用想,就说道:“你被赌场的人耍了,哪有这么好运的,几块碎银子,能赢到上千两黄金?其中定然有诈。” 伏缨不问原因,立刻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去找他们!” 朱雀问道:“然则你有什么证据呢?空口白话,他们矢口否认,你总不能将他们掳走严刑拷打?再说,你现在回去,赌场里的人八成已经换了人,你回去又有何用?还是想接着赌,试试你的好运?” 伏缨脸色阵青阵白,无言以对,他知道朱雀所言是实,只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叶不凡在一旁说道:“我们还要想想后院里的那些尸体该怎么处理。” 这些黑衣人虽然不是他杀的,可是毕竟是他用暗器打伤了他们以后,他们才自尽的,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些人的死脱不了关系。 伏缨说道:“这还不简单?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这些毒尸,留下来也是害人。” 朱雀看着伏缨不说话,伏缨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却不知错在哪里,他说道:“我说的不对你就直说,干嘛给我一对白眼?” 朱雀失笑道:“看来你受的委屈真不少,我坐着你站着,我要看你,不向上看,怎么看?” 伏缨问道:“为何要看我?是因为我英俊潇洒?还是因为我气度非凡?” 朱雀说道:“我看你为何至今还像个傻瓜似的,径说些不过脑子的话。” 伏缨:“怎么不过脑子?难道那些沾着毒的尸体你留着还有用?” 朱雀说道:“且不说春风客栈乃是长安城最贵的客栈,就算是普通的客栈,在这通天大道上,去烧这些尸体,难道还能避开周围的耳目?这里是繁华的长安,不是荒郊野外,几十人的尸体,你怎么烧?烧完了一堆带着烧不完的骨头的灰烬你怎么处理?” 伏缨想了想,说道:“好吧,我承认我想不出来,你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朱雀说道:“我有几种办法处理,都嫌累或者麻烦,何况这些黑衣人的尸体根本不用我们动手,自有人来处理,我们只要看着别让人误碰到就行了。” 伏缨问道:“你是说这些黑衣人的同伙?” 朱雀点了点头:“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能够满混过去,就算是对蝴蝶教来说,死了几十人也不是小事,说不定会有人从死人身上找到和他们有关的线索,那时候,就算他们能够脱得了身,自然也是麻烦不断,既然如此,他们何不提前来处理这些麻烦?” 伏缨说道:“可是咱们在这里盯着,他们又怎么过来处理尸体呢?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人就是蝴蝶教的人?” 朱雀说道:“能用毒粉为杀人武器的,只有蝴蝶教和黑雾教,黑雾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已经式微,更有可能已经烟消云散,怎么有实力指挥这么严密的刺杀行动?又怎会找来这么多好手向我围攻?自然只有蝴蝶教了,另外唐门擅长用毒,我也怀疑过他们,不过不可能是他们了。” 伏缨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唐门了?”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你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如果刺杀的目标是我,唐门和我们刚刚有过过节,他们焉能想不到这只是个试探他们的行为?他们又怎会主动去找云公子来商量刺杀我的事?他们又哪里来的这么多不用唐门暗器的高手?” 伏缨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但你怎的知道蝴蝶教教中就会有这么多高手呢?” 朱雀说道:“我不知道。” 伏缨愕然:“你不知道?” 朱雀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多高手,也不知道他们没有这么多高手,因为我们对他们似乎一无所知,而且有个名叫夏弥烟的美貌女子,自称蝴蝶教的人来找过我,并设下了陷阱,那些黑衣人又用了铜管准备吹出毒粉,综合这些事,所以说蝴蝶教的嫌疑最大。” 伏缨一晚上有半晚是在好运气的赌博之中,脑子至今有些迷糊,经过朱雀的不断提点,他恢复了一些清明,听到朱雀的解释,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名美貌的女子自称是蝴蝶教的人,就有八九成可能不是蝴蝶教的,哪有前来杀人,还自报家门,生怕你朱雀不知道似的。”他将美貌二字故意说得很重。 朱雀摇了摇头:“这又不然,当时她或者认为我是死定了,所以也不再有什么顾忌,就没有隐瞒,而他们也真的差点就得手了。” 想起自己在那大铁缸中差点被活活煮死的情形,兀自感到不寒而栗。这些人武功不可怕,相貌不可怕,甚至杀人手法虽然稀奇,揭破了也不怎么可怕,可怕的是这些人的设计,以朱雀的精明,也坠入瓮中,几乎丧命。 叶不凡忽然说道:“可是我们面对后院的那些黑衣人的尸体都感到头疼,就算他们自己来解决这些事,不也是麻烦事么?” 伏缨认同地说道:“是啊,他们要是拉走这些尸体,也不能说无声无息地做到吧。” 朱雀也想不明白他们会用什么法子,他说道:“这是让他们头疼的问题,我们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多,还要为他们考虑么?” 就在此时,他们所在的房间,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朱雀和伏缨早就听到了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却是谁都没有在意,若是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准备刺杀朱雀,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足音虽重,他们却能听出是一名女子的足音,故意踩得响,以示无他而已。 听到敲门声,叶不凡起身去开门,拉开门,叶不凡就呆住了,跟着伏缨向门口看去,也呆住了,不是吓呆,也不是发呆,而是被来人的美貌所震惊,所以呆住了。 朱雀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你还敢回来,难道不怕我报仇么?” 来人正是夏弥烟,她见到伏缨和叶不凡都被自己美貌震惊,咯咯笑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朱雀:“道歉?难道杀人未遂,一句道歉就能解决?你不是当我是三岁娃娃吧。” 夏弥烟说道:“那该怎么办呢?你要是不接受,我人也来了,要打要杀随你便,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朱雀愤然道:“你以为你一耍赖,我就能放过你么?” 伏缨这时才懂回过神来,他说道:“既然她敢来,何不听听她要说什么?” 夏弥烟给了伏缨一个媚眼说道:“你看看你的同伴,他说得多体贴人。” 伏缨被她这个媚眼迷得七荤八素,他对夏弥烟说道:“为何站在门外说话呢?请进来坐下说。” 朱雀看着伏缨,哼了一声,心中忍不住暗骂,看来伊雪给他介绍对象是对的,有了对象,他就不会像这般见色起意了。 第五十五章 自投罗网 夏弥烟烟视媚行地走进了屋,随着她进来的,是一阵非常好闻的清香,伏缨在她身后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朱雀白了他一眼,无奈之下只能让她进屋坐下,偿若她不是一位美貌女子,而是一位粗豪大汉,朱雀早就饱以老拳,以报自己被关进大铁缸里的憋闷。 她坐下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朱雀这边挨了挨,朱雀眉头大皱,问道:“你这般自投罗网,那是最好不过,省得我到处去找你。” 夏弥烟故作可怜状,不回应他的威胁,反问道:“你是否真的这么讨厌人家?” 朱雀冷笑道:“像你这种蛇蝎女子,难道还要我怜花惜玉不成?” 夏弥烟忽然娇笑道:“既然如此,你怎的还不动手?你若现在动手,我绝不还手。” 朱雀盯着她看了一会,自问难以忽然向一位不肯还手的美貌女子动粗。他想了想,最后说道:“我现在懒得动手,想过一会动手成不成?” 夏弥烟微微一笑:“我看你还是怜惜人家,昨夜我不过请你洗了个热水澡,你不领情便罢了,还记恨于我,这又算怎么回事?” 朱雀恨恨地说道:“热水澡?见鬼的热水澡,你是想活活将我煮熟了吧?好,就算那是热水澡,后来的那些穿着夜行衣的人过来杀我又算怎么回事?是洗完澡以后的捶背敲腿么?” 伏缨听到朱雀说到见鬼,忍不住嘟囔道:“朱雀儿,对姑娘家要斯文些。”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朱雀喝道:“闭上你的鸟嘴!被煮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明白我的恼怒!” 夏弥烟咯咯一笑,说道:“洗完澡以后的捶背敲腿?亏你想的出来,当然不是,这些臭男人是喜欢我,看到我对你这么好,故而吃醋罢了,你知道男人要是吃起醋来,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朱雀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暗道若论脸皮之厚,自己所见的人里,无逾于此人,夏弥烟这么一说,自己竟真的乏言以对,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既然你对我这么好,这次前来,又所谓何事?昨夜你弄得我屋子里满是狼烟,今趟又想搞什么鬼?” 夏弥烟神色忽然变得黯然:“这些吃醋的臭男人虽然臭,可是毕竟喜欢过我,我不想他们死后都没人收敛……” 朱雀和伏缨对望了一眼,心道说到点子上了,她这次前来,果然是为了这些黑衣人的尸体,朱雀说有人来收尸,没想到会是夏弥烟主动前来。 伏缨问道:“就你自己前来的么?这长安城毕竟不是你家,你带着这么多尸体出门,恐怕很快就会有人通知官府。” 夏弥烟点了点头:“我只是收敛他们的尸体,又不是拉走,怎么会被人看见呢?” 朱雀不知她说得何意,难道她要在院子里挖个大坑,将这些黑衣人都埋在院子里么?他问道:“你来刺杀我一事,先放在一旁不说,最近武林中发生的那些收人钱财,帮他们杀人之事,是不是都是你们蝴蝶教所为?” 夏弥烟点了点头,竟直接承认了,她说道:“你也知道我们长白山下有多贫穷,我们蝴蝶教吃不饱饭,只好来中原挣些辛苦钱,可是我们除了用毒,又没有别的本事,除了杀人,我们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朱雀听她能将杀人一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原因归结于穷,他仰天长笑,笑了一会,笑声忽然停止:“你们为了钱财,做出这种狠辣心毒之事,竟说得好像不知杀人需要偿命一样,此事既然让我朱雀遇到,自不能容你们蝴蝶教胡作非为!你们教主是谁?我要见见他。” 这段话说得正气凌然,叶不凡听了暗暗佩服,可是夏弥烟却不以为意:“你说我们需要偿命?我问你,江湖中人哪个杀人不是为了利益?可都偿命了么?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为了争权夺利,每日害死之人又少了?真正为被他们害死之人偿命的究竟有几个?你现在在我这里冒充好人了,我问你,江湖中人手上没有沾过鲜血的能有几人?” 朱雀说道:“你这是强词夺理,这么能一样?” 夏弥烟说道:“怎么不一样了?江湖中天天上演着两个帮派为了争夺地盘,争夺生意,每日杀人的还少了?你怎么不去管?他们为的不是钱财?兄弟之间争夺女人,争夺家产,皇子之间争夺王位,官场之人争夺官位,帮派里争夺帮主长老之位,因之杀死的人还少了?还有,用阴谋诡计杀人就不是杀人?如果是,那和我用毒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朱雀说道:“不管你口若悬河,口吐莲花,说得再好听,我都不会容忍你们为了钱财去杀一个和你们无冤无仇之人,别人用阴谋诡计杀人,一样也会得到报应,我们江湖中人手上是沾满了鲜血,有的是为了自保而杀人,有的所杀便是你们这种恶人而沾染上的鲜血,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最起码我不会为了钱去杀人,我行为可昭日月,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夏弥烟似被朱雀话中那深信不疑的信念所震慑,竟无话可说。 伏缨虽然为夏弥烟的美貌所迷,可是对她的诡辩也听不下去了,听到朱雀一番慷慨陈词,也忍不住赞道:“说得好!” 朱雀接着问道:“你们蝴蝶教的教主究竟是谁?” 夏弥烟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轻轻说道:“我就是蝴蝶教的教主。” 言语虽轻,可是却让朱雀和伏缨浑身一震,蝴蝶教种种恶毒杀人的传说涌上心头,伏缨有些怀疑地问道:“蝴蝶教就是仙蛾教,在长白山一带成名数十年,就从年纪上看,你也似乎……” 夏弥烟脸现悲色:“原来的教主是我爹夏东言,他已于前年仙逝,我便接手了蝴蝶教,我见教中弟子生活困苦,因此便想来中原,我们蝴蝶教的事回头再说好吗?我想先去看看被你们害死的我教中人。” 朱雀听说这些黑衣人之死,被算在他头上,而她所言又不尽不实,不知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难以令人相信,他本想反驳,但看到夏弥烟忽然流下泪来,对于她忽笑忽哭的善变表情,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伏缨此时说道:“好,等处理完了那些尸体,再和你谈谈你们做杀人买卖之事。” 四人来到春风客栈的后院,奇怪的是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似乎不管不问,至今没有什么动静。 朱雀想看看她带了多少人来拉尸体,他暗暗数了数,有三十二具尸体,要全部搬走,怎都要雇几辆大车才行。 夏弥烟将这些黑衣人脸上的一一面巾拉下,一边看着他们死后绝不好看的脸容,一边垂泪,朱雀也分不清她的哭是真哭还是假哭,但面对这些手下的时候,流露的感情多半是真的吧。 等到她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后,忽然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出来,这匕首反射着早晨的阳光,刀刃上光芒流转,看得出锋利至极,伏缨喝道:“住手!” 第五十六章 化尸粉 夏弥烟回头愕然看着伏缨。 伏缨劝说她:“你千万别想不开,你还年轻,做错了事,只要能改过,我们还是会原谅你。” 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了朱雀,朱雀心道你就知道滥做好人,八成是看上了这名女子,她身为蝴蝶教的教主,岂是好招惹的?她若图自尽,正是自己巴不得之事,因为自己明知她蛇蝎心肠,还是狠不下心来杀她,让她自生自灭算了,何必阻拦呢? 夏弥烟俊美的脸上兀自挂着泪珠,却还是笑了一笑:“我不是寻死,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关心了。” 伏缨见她不是寻死,放下心来。 夏弥烟蹲下身来,做了一个谁都没有预想到的事,她拿着匕首忽然向这些黑衣人身上刺去! 朱雀和伏缨以及叶不凡都惊呆了,都在想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只见夏弥烟刺完一个黑衣人又接着去刺另一个,她出手极快,很快在三十二名黑衣人身上都刺了一刀,死人时候血停止了流动,虽然被刺得很深,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来,但被刺处的样子绝不好看。 伏缨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这些人已经死了,干什么还糟蹋他们的尸体?” 夏弥烟没有搭理他,收回了匕首,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掀开木塞,她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指指甲挑出一些粉末撒入这些黑衣人的伤口,动作也是极快,而且有条不紊,直到每个黑衣人的伤口里都撒完了,她才按上木塞,将瓷瓶放回怀中。 伏缨大感好奇,朱雀和叶不凡也是如此,见她好像在给黑衣人下药,难道还想将他们都救活不成?但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会死而复生? 还没等他们发问,可怕的事发生了,这些黑衣人的伤口被撒上药粉处,发出嗤嗤地轻响,接着伤口逐渐腐烂成水,随着腐烂的增加,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伤口被腐蚀处露出丑陋的令人恶心的颜色,并冒出淡淡的黄烟,朱雀伏缨和叶不凡三人怕黄烟有毒,都退出了院子,站在门口向里面看着这道奇景,他们已经想明白,夏弥烟所说的收敛他们的尸体,并不是拉走,是什么含义,自然是她用这种毒粉将尸体化成水,就不用再掩埋了。 只是这些黑衣人作为她的手下,她怎能如此对待他们?哪怕他们已经死了。 对于蝴蝶教的行事,他们只感到诡谲怪异,难以言喻。 三十多人的腐烂尸体,绝非什么好看的事物,但三人为怪事所迷,都看得目不转睛,就像一些相貌畸形之人,看了令人不适,可偏偏又想去看。 唯有夏弥烟待在院子里,时不时将一些黑衣人的残肢断体踢进毒水中,加快尸体的腐蚀速度。 不到半个时辰,这三十二名黑衣人的尸体,尽数化为毒水,就连他们的衣服鞋袜头发牙齿也都被化去,不知夏弥烟那瓷瓶中的粉末是用什么制成,竟这般剧毒霸道。 整个院子里的尸体全都化完后,院子里只剩下夏弥烟一人,以及充斥整个院子的淡淡黄烟。 做完这些事,夏弥烟抹了抹眼泪说道:“走吧。” 四人来到前台,夏弥烟对掌柜的说道:“后院里的脏水,你们去冲洗一下,那些脏水有毒,千万不要沾到身上,多冲几遍,毒渗入地下,过个十天八天就没事了。” 说完递给掌柜一块金子,掌柜忙不迭地喊人去做。 安排好了此事以后,夏弥烟随着三人在一张角落里的桌子旁坐下,现在未到吃饭的时候,旁边没有食客,他们说话也不虞给人听到。 伏缨问道:“你那瓶子里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夏弥烟冲他一笑:“是化尸粉,是从仙蛾的卵中搜集来的。” 伏缨打了个寒噤,不想再问。 朱雀说道:“夏门主,我的意思你当明白,你们蝴蝶教……” 夏弥烟打断他的话:“你是想劝我不要再做杀人的买卖?” 朱雀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否则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夏弥烟说道:“不做也行。” 朱雀大感宽慰,夏弥烟身为蝴蝶教的教主,自然不会空口说白话。 可夏弥烟接着说道:“但是要等我们做完已经答应了人家的最后一个杀人的承诺才行。” 伏缨问道:“最后一个承诺?要杀的是谁?” 夏弥烟看着朱雀说道:“就是你。” 朱雀冷笑了一声:“看来你的意思是还要接着做?” 夏弥烟说道:“你说让我们蝴蝶教不做就不做,你凭得什么?总得露上两手让我们教中人明白,不是我身为教主不同意继续做此事,而是有人逼迫的我不能再做此事,否则我答应了你,他们不服,联合起来罢了我这个教主,另选一位新教主出来,那我对你们的承诺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朱雀问道:“露上两手是什么意思?怎么才能让你们心服口服?” 夏弥烟说道:“一个月后,在长安城南边,终南山山脚下,咱们比试一场,偿若你输了,以后不要再过问我们的事,如果你赢了,我们蝴蝶教从此回到长白山,永不再踏足中原,你看如何?” 伏缨问道:“比试什么呢?” 夏弥烟说道:“当然是比武,难道还会比绣花不成?” 伏缨又问道:“为何要在一个月后呢?” 夏弥烟叹了口气:“我要把各处的蝴蝶教的教众召集过来,自然需要时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伏缨点了点头:“合你们一教之众,对付朱雀一人?” 夏弥烟说道:“咱们又不是打仗,只是比试,我们虽是长白山下的农民,也懂得这点规矩,他朱雀也可以找几名帮手,但人不能多,多了咱们的约定可就不算了,怎样?朱雀,你敢不敢来?” 朱雀说道:“好,一个月后就一个月后,若我不幸被你们杀死,你要记住你刚才说的,可以停止为钱杀人,只要完成最后一个杀人的承诺。” 夏弥烟站起身来,冲他甜甜一笑:“你朱雀要是死在我蝴蝶教手里,看在你在天之灵的份上,我们改行做别的。” 叶不凡一直在听他们说话,这时忽然问夏弥烟:“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胡不工大师是不是被你们蝴蝶教的人杀的。” 夏弥烟假装想了想,过了一会说道:“我看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们蝴蝶教的身份,我们是一把刀,若是杀了人,刀无罪,有罪的是那个拿刀杀人的人,好好想想吧。” 说完就娇笑着离去,竟没有否认,叶不凡站起身来向追上去再问问,但他站了一会又坐了下来,一个月后就可以再见到她了,此刻他实在不用着急。 伏缨看着夏弥烟离去的背影,对朱雀说道:“这女人又哭又笑,真像个疯子,对了,你到时候将慕容寒山请来,我看他们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朱雀摇了摇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为何让慕容寒山冒上生命之险呢?理同此理,心同此心,他们的毒粉诡计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不能让我的朋友跟着去冒险。” 伏缨闻言惊道:“难道你想独自前去赴约?他们要是不守信用,一涌而上,你岂非死定了?” 朱雀笑道:“你没听她说么?我若死了,他们蝴蝶教就要改行了,这是好事。” 伏缨摇了摇头:“不行,你要是死了,嫂子还不得怪死我?” 叶不凡忽然说道:“我跟朱雀大侠一起去。” 伏缨看着他,摇了摇头,朱雀也摇了摇头:“你还年轻,没必要去,他们手段毒辣,听说胡不工将一生累积的财富都给了你,你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有大好的将来等着你。” 第五十七章 暗器之王 叶不凡闻言热血上涌:“不,我一定要去,首先你教了我内力,算得上是我的师父,我怎能看着师父前去冒险,而自己在家里躲着呢?再说胡不工大师之死,我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伏缨说道:“好,我也去,朱雀,我们两人你也知道,都可以做你的助臂,绝不会拖累于你。” 朱雀见二人神色坚定,知道多说无用,只得说道:“此事再不要告诉其他人,咱们三人就去看看,到底是邪不压正,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伏缨想起夏弥烟用化尸粉化去数十具尸体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说道:“不行,咱们还要去找一个人,有了他,就不怕他们的毒了。” 叶不凡听了奇怪的问道:“谁?谁不怕毒?” 伏缨说道:“就是赶走了唐主的刘苏儿,你怎的忘了?” 叶不凡立时想起了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心中升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情,他对两人说道:“看来我要在这一个月里好好地练练内力了,否则和他比起来,就相差得太多了。” 此后的一个月里,朱雀和伏缨以及叶不凡就住在了春风客栈,叶不凡有了胡不工留给他的财产,不在乎这里的住店价钱高,他每日除了吃饭,就是回房间修炼内力,毅力之坚,让伏缨都感到钦佩,和叶不凡的努力恰恰相反的,是朱雀和伏缨两人的满不在乎的态度。 长安城是旧朝古都,四周可以游玩的地方实在太多,他们每日早上吃完饭就出去,一直晚到很晚才回来,叶不凡见到两人轻松的态度,也曾问过两人:“难道你们就不担心么?” 伏缨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一死,江湖人死于江湖事,不很正常么?” 叶不凡又问:“难道临时抱抱佛脚,修炼下武功,不也有点好处么?” 朱雀说道:“你和我们不同,你每日都有长足的长进,武功到了我们这个阶段,再修炼已是事倍功半,一个月的修炼没有多大作用,还不如我们放松放松,到时候能够达到一个良好的状态来的实在。” 两人这天又出去结伴游山玩水,路上伏缨说道:“叶不凡这小子暗器手法了得,可以和唐门的唐主一较高低,再加上这么用功修炼内力,我看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朱雀点头表示同意:“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不过后来我有了一点小成就,就难免会沾沾自喜,特别是婚后的日子,更是让我变得懒散,对辛苦的练武,感到失去了以往的激情,叶不凡这小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伏缨问道:“谁?” 朱雀说道:“慕容寒山。” 伏缨愕然:“你是否过于抬举他了?” 朱雀摇了摇头:“像慕容寒山这种人,本就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心志坚毅之人,他不娶妻,不怎么过问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一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剑,叶不凡也是同一种人,他现在虽然只是在修炼内力,可是修炼内力的目的是什么?他不会那些外门武功,内力也不过是他练暗器的基础罢了,自从上次常家和唐门一事过后,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从他现在的内力能够看出来,这小子每天都在勤练不休,就像慕容寒山每日磨剑,练剑一样。慕容寒山是剑神,这小子怎都会成为暗器之王。” 伏缨听完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我毕竟成不了这种人,因为你我的心都太散漫,又颇喜欢享受。” 朱雀说道:“武功一道,绝对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是我担心到时候和蝴蝶教的人比试,他会不顾安危的拼命,那就非是幸事了。” 两人正谈着,不知不觉来到长安城以东的翠华山,前方道上有几个人也在游玩,看背影颇为熟悉。 朱雀喊道:“喂!” 在没看出对方是谁的时候,这一声喂,简直就是万金油般的称呼,可以避免叫错人的尴尬。 前方的人闻声回过头来,朱雀一见,立刻认了出来,是长安四公子之一的云耀祖云公子,那位被称为要饭的少爷,奇怪的是黎一白也和他在一起,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云公子和黎一白见到他俩也是一喜,几人见面寒暄了几句,和他们两人在一起的其他几人都是郑相宜家的人,其中有为女子颇为美貌,据黎一白所言,正是郑念茵。 朱雀问他们怎有闲心出来游玩,黎一白和郑家人告罪一声,让他们先上山,自己一会赶过去。 云耀祖也想跟他们说说话,可是看到郑念茵已经离去,来不及说什么,和朱雀挥了挥手,追了过去。 伏缨问黎一白:“这小子真和郑念茵在一起了?” 黎一白点了点头:“这小子和朱雀争亲一事传了出去,朱雀朋友多,许多人上云耀祖家中去指责他,他为此正烦恼,因此便跟着郑家出来散散心。” 朱雀歉然道:“我的确没想到这么多,若是知道此事能让云耀祖惹上麻烦,我就想别的办法了。” 黎一白从云耀祖那里听说了朱雀被杀手盯上一声,问将起来,朱雀和伏缨本就说好了,不将此事告诉别人,因此含糊以对,这本是不想黎一白跟着他们和蝴蝶教作对冒险。 可是黎一白却不依不饶,看出两人在隐瞒什么,他说道:“咱们大海上同舟共济,那是生死交情了,难道你们还不将我当做朋友么?若当我是朋友,有什么事还望直说。” 伏缨想起了两人在东海孤岛上争执时的情形,此刻只化为温暖的回忆,他故作冷冰冰的神态说道:“你说我们不当你是朋友就不当好了,好稀罕么?” 黎一白刚想发怒,转念一想,立刻想通了两人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情况,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他笑道:“你们不拿我当朋友,我却拿你们当朋友,你们定然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对付那些杀手?不管他们是谁,都算我一个。” 伏缨心中感动,紧绷的脸色变得软下来,他说道:“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若真的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不用你说我们也会来找你,这件事我们有不能让外人插手的苦衷,对了,你跟着郑家这么久,怎么没有将人家家的闺女勾到手,却让云耀祖得了先手呢?” 黎一白说道:“少扯别的,我跟你说正经的,如果你们的敌人是杀人为生的话,有我在,总会有些好处,毕竟我做这一行多年。” 见他坚持,伏缨无奈,只能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最后伏缨说道:“这伙人是蝴蝶教的,你硬要插手,可要想明白了。” 黎一白坚定地说道:“想明白了,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也和你们一起对付他们,对了,你们还住在春风客栈么?到时候我去找你们。”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不过此事你万万不可再告诉别人,特别是云耀祖,还有,对于给他造成的麻烦,你帮我道个歉,事情了结了以后,我自会向朋友说明真相。” 黎一白点了点头,和两人告辞,向翠华山行去,如今腰跟他们一起对付蝴蝶教的人,由他们三人,变成了五人,多了刘苏儿和黎一白二人,伏缨让人通知了刘苏儿,刘苏儿也回了信,到时候准来。 看着黎一白上山的背影,朱雀和伏缨对望了一眼,感到都不适合再去爬山,见到云耀祖也是尴尬,遂打道回府。 第五十八章 双翼护法 一个月的时间仿佛很长,长得像是恋人间的等候,又仿佛很短,短得就像温情的回忆。 然而无论长短,该来的总归会来,朱雀和伏缨,带着叶不凡,刘苏儿以及黎一白,他们坐着马车,向终南山行去,之所以选择坐马车,是伏缨提出来的,为的是保存体力,好和蝴蝶教的人斗争到底。 终南山是秦岭山脉的支脉,在秦岭的大家庭里,终南山就像一个桀骜不驯的孩子,孩子也已长大成年,也带着自己的一群孩子分了家。皇帝荒唐,崇尚道家长生不老之术,因此这里的道家香火尤其兴盛。 当然,道家千余年来的传承,也并不都是骗人的,许多真正有道之士就来自这里,比如老子,姜子牙,赵公明等人,甚至是神仙汉钟离,吕洞宾都和终南山有着深厚的渊源,所以才能够吸引前代的吏部郎中王九思在这里归隐。 但有着如此仙气的地方,如今却要成为他们和蝴蝶毒教一争高低之地,想想也叫人惆怅。 从长安城出城,向南行四十多里地就可以到终南山山脚下,他们卯时出发,辰巳之交时便赶到了,彼时太阳才刚刚升起不久,初春的太阳暖而不烈,正是一副晴好的天气。 下了马车,他们才看到,在山脚下的一块荒地上,已经来了许多人,除了蝴蝶教的人以外,还有许多别派之人,夏弥烟带着几名精壮的手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朱雀让马车车夫在一旁等候他们,马车车夫来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来游山玩水的,看到和他们相约之人身上携带的武器,以及那些凶神恶煞的表情,已经知道绝非什么好事,吓得连忙赶着马车避得远远的,但又舍不得离开,因为伏缨给他的车马钱十分大方。 伏缨问道:“看来你们还约了不少帮手,到让我们失算了。” 夏弥烟依旧笑焉焉地说道:“这你又猜错了,这些人全都做壁上观,谁都不帮,是我请来的公证人。” 伏缨问道:“公证人?公证什么?” 夏弥烟说道:“我们蝴蝶教要和你们这些大名鼎鼎的人比试一番,没有人在旁瞧着多无趣,要是你们赢了,也不用担心我们出尔反尔,要是你们输了,我更需他们来帮我们蝴蝶教在江湖上多多宣传,总比我们自吹自擂的好。” 伏缨哼了一声,看着朱雀说道:“你怎么说?” 朱雀也微微笑道:“很好啊,难得你们蝴蝶教想得这么周到,不过你找来的这些门派都只是小门小派,说话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分量,不免让人感到遗憾。” 夏弥烟问道:“既然你看不惯他们门派低微,自己怎的不提前找些名门大派的人来呢?现在再来说嘴又有何益?” 朱雀微微一笑:“谁说我没有带名门正派的人来呢?” 夏弥烟的笑容敛去,看着他们五人,黎一白看起来比他们还像坏人,朱雀不用说了,伏缨她认得,是个独行大盗,叶不凡她也知道,不过是胡不工家的一个家丁,不知得了什么好运,继承了胡不工的家产,除了他们四人以外,只剩下一个少年。 若说这少年是什么名门正派的,看起来也不像,就算是,也不过只有一人,夏弥烟心下寻思,难道朱雀他们五人只是先头军,后面还有支援?想到这里,她说道:“何不让你们的人一起现身?” 朱雀立刻知道她误会了,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身为一教之主,定然自视甚高,瞧不起人,这位小兄弟。”他指着刘苏儿说道,“他便是名门中的名门,正派中的正派,少林寺的弟子,嘿嘿,难道不比你找来的那些人要更有说服力么?” 夏弥烟愕然看着刘苏儿,过了一会方才咯咯娇笑道:“算你吧,只不知道他就算是少林寺的弟子,能不能保持公正,还是偏向你们呢?” 伏缨说道:“当然公正了,别净说闲话了,你们准备怎么比?” 夏弥烟又看了看刘苏儿,这才说道:“除了这位小小公证人以外,你们还有四人,我们和你们比试四场,你们偿若输了两场,就算输了如何?” 伏缨问道:“为何两场输了就算我们输了?两胜两败不是平手么?” 夏弥烟说道:“以你们的名气,我们能赢两场还不够么?本来我只想比试一场的,我们蝴蝶教上下同心,和朱雀尽力一拼,如今我们的人分成四份,占便宜的该是你们才是,怎么你们不敢么?” 朱雀看了看叶不凡,忽然说道:“好,我们赢了三场,第四场也就不用比了吧。” 夏弥烟娇笑道:“这是自然,这些前来观看咱们比试的朋友们还都不清楚呢,我去跟他们所说。” 夏弥烟安排了一名声音响亮的手下,将他们比试的规则说了出来,其他的人纷纷叫好,催促他们尽快动手,就像戏班子里的观众,期待着一场好戏。 伏缨暗中点了下,除了所谓前来当做公证人的那些江湖中人以外,蝴蝶教此次来了一百多人,听夏弥烟的口气,他们未必是一对一的比试,他低声对朱雀说道:“你贸然答应了他们,恐怕要上他们的当了。” 朱雀说道:“你呢?有没有信心?” 伏缨想着对方对阵一人,说不定会上来三四十人,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对着朱雀,他也不用掩饰,他说道:“有五成把握。” 朱雀笑道:“再加一成对我的信心,那就有六成把握,值得一试。” 伏缨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茫然地看着朱雀走向前去问道:“是我和你们的约定,自然由我来比第一场,不知你们准备怎么比?” 夏弥烟说道:“我们蝴蝶教有双翼护法,你想要我们滚回老家,自然要先过了他们这一关,我们人虽然多,却不一涌而上,你看如何?” 她提到双翼护法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人走了出来,伏缨一见之下,立刻感到不舒服,心道哪里来的妖孽,明明两个打一个,她说得好像还吃了什么多大的亏似的。 这两人为一男一女,男的做女人打扮,女的却又留着寸头,像个男人,他们两人虽然衣服好像穿反了,却依然能够让人看出谁是女人,谁是男人,若是看不出来,也不会让人感到有股妖气了。伏缨心道,这哪里是什么双翼护法,名字说得好听,给人以无穷的美妙想象,哪里知道竟会是这么两个人物。 夏弥烟见朱雀不说话,她指着那名穿着女人衣服的男人说道:“这位是左翼护法温软。”接着又指着那名留着寸头的女子说道:“这位是右翼护法黎刚。”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夏门主如此抬爱,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请!” 夏弥烟又指着朱雀对两人说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朱雀,你们小心在意了。” 两人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来到朱雀对面,其他的人都退往两旁,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地方,主要还是怕他们打斗时误伤了他们,蝴蝶教以用毒著称,随便沾上一星半点,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玩的。 伏缨和叶不凡等人在一旁看着朱雀面对这两名男不男女不女的对手,都为他感到担心。 温软一声“娇叱”,抽出一柄软剑向朱雀刺来,只是此人的声音都让人感到发麻,不是被迷倒发麻,而是被恶心到发麻,但朱雀对之却是一点异常都没有,他盯着对方的软剑,想看看此人的剑势,温软虽然故作女人姿态,所使的软剑看起来也柔柔弱弱,但内力一点都不弱,若无强横的内劲做根基,这柄软剑也不能使得像一条水蛇。 直到剑尖离朱雀不过三尺距离,他才忽然拔剑出手,其他人甚至是对方请来做公证的江湖人,都忍不住为朱雀捏了一把汗,他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是否过于轻敌了呢? 第五十九章 护教阵法 朱雀出剑的时机虽然吃了点,但出剑的速度却快的惊人,在温软的软剑来到他面门前之际,他的剑正好抵在温软的剑萼上,温软的内力虽强,剑尖离朱雀的面门也只有数寸的距离,但终于再不能前进一步。 如果将温软的软剑比作是一条蛇的话,剑萼就是蛇的七寸,温软一招被挡住,立刻变招,软剑在他手中就像一条布带,似乎随时可以拐弯,朱雀也随之变招,剑指他软剑的破绽,温软被迫得不得不继续变招。 两人剑来剑往,似乎打得并不激烈,而温软作为护法,若剑法止于此,也未免有些太弱了,朱雀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打气精神,不敢有丝毫大意,身为蝴蝶教的人,若说剑上没有淬毒,绝对令人难以相信,所以若是被他的软剑划到一下,就算只是划破一点皮肤,也会让他身中剧毒。 而更能分散他注意力的,却是在旁边站着观看,却没有动手的黎刚,让朱雀不敢全力应对温软的出手,防止她忽然出手,就会让朱雀措手不及。 朱雀暗中打定主意,只要一有机会,他就立刻制温软于死地,那么剩下一个黎刚,就容易对付得多了。 但温软的软剑剑法虽然看起来攻势颇弱,但守势严谨,不类中土的软剑剑法,朱雀一时竟无一剑置他于死地的把握,他和温软又对了几剑,暗中待得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黎刚立刻跟过来几步,始终保持了具有一定威胁的距离。 朱雀将内力灌入这柄名为陵光剑的剑身当中,这虽然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可是注入了朱雀的内力,已从凡铁变为可切金断玉的利器,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有了内力的注入,朱雀一剑削在温软的软剑上,这柄软剑的剑身竟让他削出一个豁口。 这么一来,朱雀已经有了把握,他一声轻啸,全身的内力狂涌入剑中,然后一剑劈在温软的剑身上,在温软的一声惊呼中,他手中的软剑忽然像掉在青石板上的冰棱,寸寸折断,就在朱雀举剑向他咽喉刺来之时,旁边的黎刚终于出手。 黎刚的兵器更是古怪,竟然是一根死人丧葬时用的引魂幡,一根乌油油的黑色棍子,一段系着一根布带子,朱雀早在用内力震断温软软剑之时,就估计到她该出手了,果然,她的出手时机正在他向温软痛下杀手之时。 既然早有了准备,朱雀不慌不忙地回剑拦住她的引魂幡,在挡住引魂幡的同时,他看出这根引魂幡的棍子,其实是一根空心的管子,朱雀想起他们善用毒粉,心知在这根管子里定然藏着机关,等到适当的时候,就会喷出毒粉,他暗中留神,提高了警惕。 温软的软剑寸断之后,他扔下手里只剩下来的剑柄,从怀中摸出一把铁扇,然后糅身接着向朱雀扑来,他的新兵器是扇子,却没有打开,当做点穴撅来用,攒刺挑打,招招狠辣。 尽管面对两人的夹攻,朱雀还是不落下风,甚至没有用尽全力,因为他要保留一部分内力用于对付他们突然发出的暗器或者毒粉。 黎刚用的引魂幡,上面的布袋虽然不能伤人,但却能够扰乱对方的眼目,再加上温软在旁边近身抢攻,让朱雀想尽快打倒一人的念头迟迟未能如愿,他想削断黎刚手中的引魂幡,却不知引魂幡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竟然削之不断,他再尝试着去削引魂幡上的布带子,也同样没有得逞,心下暗暗焦急起来。 终于,黎刚在一招繁复的招数使完,还没有建功,朱雀手中的剑又正在对付温软手中的铁扇时,引魂幡的管子一段蓦地喷出一股黑烟,朱雀早有准备,体内留有余力,他立刻足尖点地,向后飞跃,可是黑烟喷出的速度太快,朱雀还是被黑烟裹住了头脸,他忽然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脚步不稳。 远处观战的伏缨等人,都禁不住惊叫出声,看情形,朱雀是已经中了毒。 若以为蝴蝶教的双翼护法技止于此,那又错了,尽管朱雀中了黑烟之毒,温软却怕他中毒不深,手中的铁扇打开,扇骨忽然一根根地飞出,向朱雀射去,原来他的铁扇也是一个暗器机关,机括发动,扇骨就像一根根的利箭,向朱雀身上各处要穴射去。 阳光照耀下,这些扇骨呈乌黑之色,竟然没有反光,可见扇骨也是啐了剧毒的。 就在众人都以为朱雀已经完了的时候,朱雀依然踉跄着身子,挥动手中的剑,一一将扇骨拨开,这似乎是他全身最后的一丝气力,拨开扇骨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下。 温软和黎刚两人相视一笑,黎刚却依然怕朱雀临死反噬,提起引魂幡就像朱雀头上点去,就算朱雀一时中毒不死,这一下也要点得他面目全非,再也不能对两人有什么威胁了。 伏缨大叫一声:不好!领头向朱雀冲去,只可惜他们距朱雀距离太远,而黎刚的引魂幡已经来到了朱雀脸前。 来不及了!伏缨的眼中已经冒出火来,蝴蝶教的人见伏缨扑出,也都蠢蠢欲动,防止伏缨等人情急拼命。 但就在众人都以为朱雀死定了的时候,仿佛奇迹发生了,已经昏迷的朱雀,就像被人用线扯着的傀儡,向旁边一闪,已经躲开了引魂幡的致命一击,围观之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就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陵光剑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朱雀手中。 这么一来,就连心急如焚的伏缨也知道朱雀是假装昏迷,好让双翼护法两人没有防备,伏缨也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朱雀手中的剑划出了几道炫目的剑芒,双翼护法同时尖叫着向后退去,黎刚手中的引魂幡,以及温软手中只剩下空壳的铁扇全都跌落在地。 而朱雀却又站起身来,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丝毫无恙。 再看双翼护法,两人各自捂着自己右手的手腕,鲜血从他们指缝间滴落,看来他们受伤不轻,否则怎会连兵器都拿不住了呢? 除了朱雀以外,唯有二人自己心知,他们手腕的筋脉已经被朱雀削断,那是再也懂不得手了。 夏弥烟走了过来,看过两人手腕的伤口,眼中带着恨意盯着朱雀看了一会,朱雀眼睛丝毫不让地和他对视,过了一会,夏弥烟说道:“他们手腕筋脉已断,武功已失,你下手好狠!” 朱雀摇头苦笑道:“比起这两位的下手,在下没有要了他们的命,已经很慈悲了,对了,这一场比试是我赢了吧。” 夏弥烟哼了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你赢了,不知下一场你们有谁出场?” 伏缨说道:“下一场我来。” 朱雀摇了摇头:“这一场由叶不凡来比试。” 叶不凡站了出来,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伏缨知道叶不凡现在身手,没有和他争,他问夏弥烟:“不知你们这次由谁下场?” 夏弥烟看着叶不凡,转身向身后的人说道:“让学过我们护教阵法的弟子出来迎敌。” 听到阵法,伏缨就知道这次出手的人绝对不少,可是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二十多人站出来,他忿然道:“竟然有这么多人?这太不公平了吧。” 夏弥烟说道:“公平?江湖上有什么公平?他们个个武功平平,对付你们的超卓高手,自然要人数多点,难道二十四个孩子对于一个大人,对孩子来说就公平了?” 朱雀早知道她的强词夺理,他看着叶不凡,问道:“若是没有把握,就让别人来,千万别勉强。” 叶不凡眼中露出坚定的信心说道:“无妨,我来。” 夏弥烟转身要退开前,朱雀问道:“请问夏教主,这是什么阵法,为何要这么多人才能发动?” 夏弥烟回过头来说道:“这是二十四节气阵法,所以是二十四个人,若是四季阵法,那就是四个人了,可惜我们蝴蝶教只有二十四节气阵法。” 朱雀点了点头,和伏缨一起推开。 叶不凡打起精神,面对着二十四人,知道考验他最近修炼成绩的时候到了。 第六十章 视死如归 蝴蝶教的这个二十四节气阵所用人之多,几乎超过了所有中土的阵法。 中土的阵法或最少的两人,为阴阳两仪阵法,或三人,为天地人三才阵法,或四人,为四象阵法,或五人为五行阵法,或六人,为六合阵法,或七人,为七星北斗阵法,或八人,为八卦游龙阵法,或九人,已算得上九宫大阵。九乃数之极,江湖中人比斗讲究公平,极少以多欺少时还用得上大阵的,一般这种阵法多半都是用作护教阵法。 之所以说是几乎超过了中土所有的阵法,是因为少林寺有一个罗汉大阵,足足有一百零八人,也是在对手相当的情况下才会使出。 若只是对付一个人,这些人未免太多了。 和教主以及双翼护法装束所不同的时,这二十四人的打扮就寻常得多,寻常得就像是种地的农人,可是这些人的身手自然绝非农人的身手。 他们行动严谨,在观战之人眼光中,这些人都经过了极为苛刻的训练,训练得就像是一个只会做自己相应位置动作的木偶,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相应的反应,都是经过尽可能多的重复而成为一种熟能生巧,不假思索的行为。 叶不凡自然比这些人更明白熟极而流的道理,这些人每一个人出来,就连江湖上的三流高手也许都算不上,可是组成剑阵的威力却非同小可。 二十四人做站立的方位,在外人看来,或许没有什么规律,甚至有些随意,但是站在这些人对面的叶不凡,却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个阵法的威力,偿若他不是用的是暗器,而是近身兵刃的话,那么他无论向二十四人中的那个人攻击,都会受到他旁边五六个人同时的反击,这便是这个阵法的巧妙之处。 在朱雀和伏缨这种行家的眼中,也同样看出此点,这阵法他们一眼就能看透其本质,所有的阵法理念,都几乎不出五形的相生相克和八卦的阴阳互补两个方面,这个二十四阵也不外如此,这些人每六人为一队,本质就是四象阵法,就像二十四节气也脱离不了一年四季的范围一样。而四象阵法又是从两仪阵法推衍而来,只是其中的一人变成了六个人而已,这六个人又各自组成了六合阵法,相互呼应。 若是有他们两人出手的话,也要费上半天劲,可是换成了叶不凡,他们却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叶不凡根本不需近身和他们相斗。 叶不凡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心中进入一尘不染,不滞于物的空明之境,对方二十多人每个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没有抢先出手,而是和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见他不动,对方的人开始向他迫来,如果能将叶不凡陷于这个阵中,除非有人能够从外面来了里应外合,否则恐怕至死也难以脱身。 他们向前,叶不凡便向后,他们向前迫了十多歩,叶不凡就向后退了十多步,在蝴蝶教一方的唏嘘叫嚣之下,叶不凡终于不再退,而是从怀中取出十多枚钢针,然后随手撒出。 没人能够形容此刻叶不凡出手的速度,仿佛闪电忽然从云端出现,但闪电的速度似乎也及不上这一击,这十几枚钢针,势要将刺破这毒教的黑暗,将光明撒向人间。 只听十几声惨叫发出,二十四节气阵法中,有十几人中针受伤,幸而叶不凡钢针上没有淬毒,否则这些人就将毒发无救了。 伏缨在一旁看得手舞足蹈,他对朱雀说道:“没想到这小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朱雀却看出敌人绝非这么无能,若只是两把钢针就能取胜,蝴蝶教也不会将之依仗为护教阵法了。 果然,身中钢针的这十几人惨叫声过后,纷纷伸手将刺入体内的钢针忍痛拔出,叶不凡颇有歉意,心想此刻对方若能认输,那是最理想不过了。可是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些人拔出钢针后,二十四人忽然各自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掀开瓶塞,将瓶中的药粉倒入口中,接着纷纷拔剑,向叶不凡冲来。 叶不凡只得继续出手,他心慈手软,钢针发出,取的并非敌人之命的要害,也非眼睛等处能致残的部位,这次二十几枚钢针射出,这二十四人纷纷中针,被钢针击中后,这些人仅仅是脚步停顿了一下,连惨呼也没有发出,又身上带着钢针向叶不凡冲来。 伏缨看得骇然,忍不住喃喃地说道:“这些人吃的是什么玩意儿?似乎转眼间就不怕疼痛了。” 朱雀也从没见过这种情形,他猜测道:“不管是什么,总之是麻痹他们疼痛感的药物,他们并非不觉得痛苦,只是痛苦减轻到他们能够承受的地步,你没看他们中针后脸上皱眉的表情么?” 伏缨连声问道:“那怎么办?这样下去……”说到这里,伏缨忽然向刘苏儿大喊,“射他们眼睛!” 他们不知道疼,但眼睛看不见了,难道还能不知进退么? 叶不凡依然有些下不了决心,毕竟将心比心,若是将这些人的眼睛都射瞎了,他们以后的命运又当如何? 可是他若不讲这些人击退的话,自己就要被他们杀死,一时他陷入两难之地,比试对他来说再非只是输赢的问题,而变成了生死之事。而这些人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不远处。 来不及再多考虑了,终于,他狠下心来,再次出手,这次出手一共发出三十枚钢针,有十八枚钢针击中了十八个人的身子,将他们阻了一阻,剩下的六人,被十二枚钢针击中眼睛。 而这六人就是冲在最前面的六人,这六人眼睛蓦然一痛,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惊慌失措下,止住了脚步,后面的十几人为他们所阻,也都停了下来。 双方的人看着这六名忽然瞎了的人,钢针在他们眼睛上闪着太阳的光芒,每人脸上都挂着两道极细的血迹,看起来极为惨烈,又极为可怖,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常年不变的终南山下的山风拂过,发出呜咽的声音。 叶不凡朗声说道:“怎么样?你们应该知道是我手下留情,否则你们人人眼睛都将不保,这一仗就别打了,算我赢了吧。” 对面的这些人犹豫了一下,这些眼睛看不见的人似乎低声商量了几句什么,他们也没有拔去自己的眼中钉,商量完了以后,忽然继续朝叶不凡冲来。 叶不凡似乎吓呆了,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悍恶,瞎了眼睛也要和他比斗到底。 双方都感受到这二十四人身为护教阵法的决意,那是至死方休,尽管没有人大叫大嚷,但仍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觉。 朱雀看了看夏弥烟,心中真希望她能出言阻止自己门下的弟子,可惜她的神色冷然,如同古井不波,没有流露出一丝情感。 仿佛这些人不是她门下的弟子,而是陌生的路人。 第六十一章 反败为胜 在叶不凡略一犹豫之中,这些人已经冲到他的眼前,叶不凡看着这些被他击中眼睛的人,脸颊上的那两行血泪,心中震撼,一时竟来不及出手,在这个距离,他再想发射暗器,仓促之际,难以对付得了这么多人。 但对方却并未因为他的犹豫而手下留情,举剑向叶不凡脸上刺来。 朱雀和伏缨都知道叶不凡除了暗器,其他的外门功夫一窍不通,他连怎么躲闪恐怕都不会,而剑尖已经离叶不凡的脸只有三尺。 偿若朱雀和伏缨两人出手,则会破坏了比试的规则,他们一方便算输了,即便如此,朱雀宁可自己身死,也不想叶不凡会因之受一点伤,他正要出手,伏缨拉了他一把,就在他这么一阻之下,他再展动腾云功过去,也都来不及了。 但就在叶不凡生死一瞬,这名手中之剑要刺倒叶不凡脸上的人,忽然随着一声惨叫倒飞而出,人倒在自己人的身上,随即一动不动,眼见是不活了。 叶不凡趁着这个机会,向后退了几步,不管是这个阵法中的人,还是双方的观众,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仿佛一个魔法,又仿佛叶不凡带着护身符,想伤害他的人,最终只会自己丧命。 伏缨忍不住问朱雀:“你小子眼尖,可曾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两人距离太近,好像叶不凡用内力将他震退,其实却不是,也根本不可能,此人剑尖向前,直指叶不凡面门,若说叶不凡用脸上的内力能将对方杀死,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不管怎样,叶不凡没事就好,朱雀问道:“刚才你为何拦我?” 伏缨说道:“这小子一输,你就死定了。” 朱雀问道:“为何我就死定了?” 伏缨说道:“咱们四场比试要赢得三场才能算赢,他要是输了,别说再赢两场,我们这几个人里,就算是再赢一场,恐怕也悬。” 朱雀说道:“即使如此,我也只是输了,不会死。” 伏缨说道:“你忘了,你说过,只有你死了,他们才会不再做杀人的行当,你要是输了,唯死而已。” 朱雀蓦地想起了此事,他说道:“刚才乃是千钧一发,就算我死了,也不想叶不凡死,你我多年交情,难道还不明白我么?何况他死了,和我帮他脱身,同样是输,何不让他活下来?你怎的想不明白么?” 伏缨明知自己想错了,兀自嘴硬道:“这小子不是没死么?他有了这个保命的手段,本来能赢的,你冲过去,反而会让这场比试输掉。” 这当然是事后诸葛亮的说法,朱雀知道他的起意是为了自己,倒不便深责。 这二十四人转眼间变成了二十三人,虽然少了一人,可是阵法依然能够发动,只是威力减弱了一些而已,眼睛没瞎的人看明白了他们的同伴身上是中了十多枚暗器而死,只是不知道叶不凡是怎么在这么近的距离发出这么密集,力道又这么强横的暗器。 他们没有贸然再冲向叶不凡,而是看了看夏弥烟,他们心中已经升起了惧意,希望夏弥烟终止了这场比试,认输算了。 可是夏弥烟只是盯着叶不凡,对他们看过来的目光,没有一丝回应。 这些人没有办法,咬了咬牙,又向叶不凡冲去,这次叶不凡出手再也没有留情,一把暗器下,没有瞎的人都瞎了,原来瞎的六人,除了刚才死了一位外,其他的五人都被钢针钉在脑门,仰天到底而亡。 可是眼睛瞎了的人,不顾生死的向叶不凡冲来,叶不凡不得不将他们一一杀死。 看着遍地的死尸,夏弥烟走了过来,宣布叶不凡赢了,数十名蝴蝶教的弟子走了过来,将地上的尸体全都拖走。 伏缨想讽刺她几句,问她怎的不将手下当人看,却被朱雀阻止,和她辩论,如同对牛弹琴。 夏弥烟问道:“这第三场比试,不知道你们要派谁下场?” 朱雀说道:“前两场都是我们先指明的人,这一场你们先说派谁出场吧。” 夏弥烟回过头来,看了看手下的人,感到有些为难,蝴蝶教是用毒杀人为主的教派,可是先前两场比试,淬毒的暗器都没派上用场,接连输了两场比试,偿若再让朱雀一方赢得一场,他们便要和这里告别,会长白山苦寒之地去了。 有句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长白山常年阴冷处,他们来到中原,就像常年久居乡下,忽然进了城,怎都不想回去。 但想留下是一回事,这里的人能不能让他们留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思索良久,她还是决定让他们教众善用毒粉的几人出来,偿若他们再输了,那就万事皆休,若是赢了,最后一场便由她亲自出手,上一场比试,之所以她始终没有中止比试,是因为自从她接任蝴蝶教教主之位以来,他们始终有些不服气之感,这次他们死了也好,自己就可以重新任用自己信任之人了。 这次出来比试的人虽然少了,但个个都是他们教众精通刺杀的高手,一共六人,分别是李宗念,周闻香,山应物,谷藏军,花非木和 池生鱼。六人中只有周闻香一人为女子,其余五人都是男人。 看着这六人站了出来,夏弥烟问道:“可以让你们比试的人出来了么?” 朱雀看着要站出来的伏缨,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黎一白,黎一白刚要挺身而出,朱雀又摇了摇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刘苏儿身上。 刘苏儿不待他说,就站了出来,夏弥烟看到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放下了心事,同时问道:“这不是少林派的人么?朱雀说你是作为我们比试胜负的公证人,怎的亲自下场了?” 她根本没有将刘苏儿放在眼里,这么说,不过是以进为退的策略,在他们眼里,刘苏儿总比伏缨和黎一白要容易对付得多。 果然当朱雀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们就让伏缨去比就是。” 夏弥烟咯咯娇笑道:“既然让他下场了,还用换什么人呢?你不会让他上场,就是为了挑起我们和少林寺之间的仇怨吧,我们若是伤了他,少林寺的人岂非要找我们报仇?” 朱雀说道:“你想多了,这场比试只和他个人相关,无论生死,和少林寺绝无干系。” 夏弥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说道:“好,我们就别打扰他们的比试了。” 等他们退开,场中只剩下刘苏儿和六名蝴蝶教的人。 伏缨看着场中的情形,他知道刘苏儿的本事,一点都不为他担心,而是问叶不凡:“刚才你是怎么做到将那人击退的?明明他的剑已经到了你的脸前,而你又没什么动作,怎的忽然就反败为胜了?” 叶不凡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一个机关说道:“这是含血暗器,是胡不工大师时候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随身携带,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保住了性命。” 伏缨讶然:“这小小一个机关,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道?真正料想不到,胡不工大师的手艺真是鬼斧神工。” 叶不凡想起胡不工对自己的爱护,神色黯然,想起今日杀了这么多蝴蝶教的教众,也算是为他报了一点仇了吧,不过事情还没完,就如同夏弥烟所说,如果他们承认胡不工是他们所杀,而他们起到的只是杀人利器的作用,那么最为关键的就是,是谁委托了蝴蝶教的人去杀害胡不工大师呢? 在他低头思索之时,场上比试的双方已经开始动手了。 蝴蝶教的六人,和他们双翼护法两人相斗时的场景差不多,三人进攻,三人在旁边押阵,比起叶不凡和他们护教阵法相斗时又自不同,出手的分别是山应物,谷藏军和池生鱼,而李宗念、周闻香和花非木三人则在一旁寻找刘苏儿的破绽,随时可以出手。 刘苏儿用的一根满瘤的木棍,坚硬如铁,却又比铁棍轻得多,而且有一定的韧性,正是使动莲花棍法轻重就手的武器。 第六十二章 黯然离去 从刘苏儿的出手来看,朱雀能够看出这套莲花棍法,汪九成对他是倾囊而授,没有一点藏私,加上刘苏儿又从千年山浆以及玄玉石中汲取了大量的内力,所以只以这套棍法而论,刘苏儿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对于汪九成为何对刘苏儿另眼相看,他就想不通了,他不知道两人在东海的生死交情,所以感到奇怪,因为以他朱雀和汪九成多年的交情而言,他都没有起意要教他什么功夫,而他却一举将他的两大成名绝技,狂风骤雨掌和这套莲花棍法都传授给了这小子,真是异数。 只是这次刘苏儿的对手,都是夏弥烟挑选出来的蝴蝶教精于刺杀的人,所以也并非这么容易对付,和朱雀保留一部分内力的想法不同,刘苏儿的莲花棍法使将出来,不留一点余地,似乎对于另外三名押阵之人没有丝毫顾忌,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 山应物和谷藏军用的都是剑,剑法非同泛泛,可是都欺不进刘苏儿手中瘤木棍的范围,池生鱼用的是两把锋锐的匕首,他擅长近身搏击,所谓一分短一分险,但这是指他能来到刘苏儿身边才行,他双手交错如翻花蝴蝶,却只能用来苦苦抵御刘苏儿的进攻。 莲花棍法棒打莲花,四周都没有遗漏,站在一旁的李宗念,周闻香和花非木三人始终没有找到一丝破绽,在刘苏儿的周身之严密棍影下,似乎他一个人对付三个人和对付六个人都没有什么区别。相斗之初,他们六人还想欺负刘苏儿年少,内力浅薄,就算是耗也会将他的内力耗尽,可是从刘苏儿出手的力度,以及数十招下来平稳的呼吸来看,他们的想法就要落空了。 他们思之不通,这刘苏儿的内力怎会如此深厚,就算是从娘胎开始修炼,内力的修为也不过十多年,怎的竟然比一些江湖上的名家内力还要深厚得多?难道少林寺名震天下,就是因为他们有着独特的内力修为的方法?简直是不可思议,他们越打越觉得少林寺领袖武林数百年,其中藏龙卧虎,绝对不容人小看。 那真是他们想错了,就算是少林达摩堂或者禅心院的一些少林渡字辈的前辈,也未必有刘苏儿内力深厚,这是他的奇遇,并非少林寺有这般高明的手段,是他们想左了。 虽然棍法几乎没有破绽,李宗念等人无法提剑围攻,因为作用不大,但是他们自有他们杀人的手段,若论暗中杀人之手段,在场之人,除了黎一白以外,恐怕没有几人能是他们的对手。 周闻香先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筒,人无声无息地来到刘苏儿身后,和刘苏儿相斗的山应物等人猛攻几招,吸引刘苏儿的主意,好让周闻香能从他身后下手,刘苏儿瘤木棍越用越熟,同时也摸清了三人的底细,自忖要不了一二十招就能将三人制服,哪知来到他身后的周闻香已举起竹筒向刘苏儿喷出了一股黑烟。 在场观看的朱雀和伏缨等人俱知刘苏儿因服食了山浆阴毒,所以百毒不侵,都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而夏弥烟本就因为小看了刘苏儿,没想到他武功如此强横,所使棍法又和少林武功颇不相同,心下略感后悔,这时看到周闻香喷出毒烟,心中暗喜,知道周闻香一出手,李宗念和花非木也要出手了,被六人围攻的刘苏儿就算是化为飞鸟,也难以躲过他们的围攻。 就在周闻香的毒烟喷出的同时,李宗念和花非木果然同时出手,两人腰间都悬挂着一把剑,却都没有用剑,而是用的淬毒暗器,李宗念用的是袖箭,花非木用的一种乌黑的弹丸。 而刘苏儿也并非没有察觉他们三人的出手,只是他们蓦然发动袭击,自己没有想到他们所用的兵器,只好将莲花棍法一招莲花绽放,棍影在周身舞动得泼水难如,李宗念的那枚袖箭被他磕飞,但周闻香的毒烟和花非木的黑色弹丸却欺进他的瘤木棍防守范围。 蝴蝶教的人无不兴奋雀跃,这刘苏儿在毒烟和这枚黑色弹丸两相夹击下,哪里还能逃得了性命? 本在和他相斗的山应物等三人都摆好了防守的姿势,防止刘苏儿中毒以后一时不死,暴起伤人。 黑烟将刘苏儿笼罩,而那枚黑色的弹丸更是古怪,在飞到刘苏儿身前一尺左右的距离之时,蓦地爆开,一股如同碳粉般的黑色粉末开始扩散,刘苏儿的瘤木棍自然挡不住这些黑色毒粉,他一手持瘤木棍,一手派出狂风骤雨掌,将黑雾驱散,掌力雄浑处,如同一堵内力之墙,将大部分黑粉都推向一旁,但不免还有一部分黑粉落在他头脸之上,而周闻香喷出的黑烟也将刘苏儿裹在其中。 刘苏儿脚步随之踉跄起来,朱雀和伏缨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难道这些毒粉毒烟竟然毒到刘苏儿身有山浆阴毒也能中毒的地步?围攻他的六人将刘苏儿迷迷糊糊的状态,俱都大喜,纷纷提着兵器向刘苏儿刺来,争取自己能够杀死刘苏儿立功。 而夏弥烟则脸含微笑的看着这一切,等刘苏儿身死以后,她盘算着接着下场的定然是伏缨,伏缨看来对自己的美貌颇为痴迷,或者不忍下重手,自己的媚术加上淬毒暗器,定然会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么一来,朱雀一方就将输掉,他们蝴蝶教依然可以留在中原为所欲为。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并未打响,就在六人同时出手刺向刘苏儿时,不免都有些大意,一心只想着杀死刘苏儿,却忘了自己出手时并未过多的防守,因为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刘苏儿竟然还有反抗之力。 本在脚步踉跄,似乎站都站不稳的刘苏儿,忽然眼皮一翻,眼中精光一闪,六人暗道不好的同时,刚想转攻为守,却已经迟了,刘苏儿手中的瘤木棍一招莲花处处,矮着身子分打六人腿骨,一阵密集的骨折肉裂的声音,伴随着六人的惨叫声一起传来,六人全都双腿腿骨折断,摔倒在地。 刘苏儿拄着瘤木棍看着倒在地上的六人一眼,然后望向夏弥烟,只见夏弥烟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既然朱雀他们已经连胜三场,那么第四场也不用比了。 在这么多江湖人士的注视下,蝴蝶教的人不能言而无信,否则就算留在中原,也将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朱雀来到她身旁,夏弥烟脸上想要做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朱雀说道:“看来是我们运气好,连胜了三场,你们只能回长白山去了,以后你们再来中原也不是不可以,过来游山玩水我们是欢迎的,只是不能再做害人害己之事。” 夏弥烟想起长白山的天池,想起长白山的各种风情,人在无可奈何下,就会多想些好的方面来安慰自己,她说道:“朱雀,你不是运气,是我们自己选错了路,或者我们在长白山下能够生活地更好,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俗语,说什么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么?” 朱雀点了点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夏弥烟又看着叶不凡说道:“怎能想到我们的二十四节气阵法,以为能够与中原英雄一较高下,却连一个少年都对付不了,你的暗器手法到底是跟谁学的?是蜀中的唐门么?” 叶不凡摇了摇头:“只是自学的,手熟而已,在下想请夏教主告知,收买你们杀害胡不工大师的人,到底是谁。” 夏弥烟刚想说,这是他们的规矩,不能泄露主顾的底细,可是想起自己离别在即,已经无需顾忌,因此对他说道:“这位花了重金收买我们杀手的主顾,杀死胡不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机关巧器,让他们仗以成名的武器黯然失色,所以只有他们有下手的理由和目的,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了,江湖不老,我们或者还有再见之时,还有你,朱雀,你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男人,只可惜听说你已经娶妻了,否则我定然会对你纠缠不休,唉,爱恨之间,不过如此,若你们有暇能够到长白山一行,我夏弥烟定然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 朱雀看着终南山,没有和她对视,她言下之意,竟是诉说对自己的爱慕之情,而自己不过和她见过两次面而已,他随口答道:“或者会有这么一天吧。” 夏弥烟见他说话随意,知他不过是说得客套话,叹了口气,带着蝴蝶教的人黯然离去。 其他被他们找来的江湖人,见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又都是被蝴蝶教找来的,不知朱雀等人会不会怪上自己,趁着朱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也都跟着一哄而散。 朱雀看着叶不凡说道:“听夏弥烟的语气,买凶杀害胡不工大师的人,似乎是唐门中人,你真的打算去找他们为胡不工报仇么?” 叶不凡点了点头:“如果是他们,我一定会为胡不工大师报仇,只是此事一定要调查清楚,我才会行事。” 朱雀说道:“若真是他们,你去找唐门报仇的时候,一定要喊着我。” 叶不凡既然帮他全力对付蝴蝶教的人,他的事朱雀又怎能袖手不顾呢? 这场生死比试,伏缨和黎一白两人都没有出上力,颇有些不是滋味,他两人对叶不凡说道:“若是和唐门作对,我们也能帮上忙。” 叶不凡点了点头:“多谢你们了,不过我还是要去调查清楚才行,蝴蝶教的人没有只说,调查此事也非轻而易举,若非掌握了十足的证据,我绝不会轻易去找他们。” 第六十三章 一场悲剧 江湖中的买凶杀人的人已经被成为了过去,曾得罪过小人的人也不用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再人心惶惶,一些似乎都归于平静,但朱雀知道,叶不凡对胡不工的复仇之路,仅仅走到了一半。 相互之间互道珍重以后,黎一白和刘苏儿相继离去,叶不凡带着为胡不工报仇的决心开始了他的调查,他拒绝了朱雀和伏缨的帮助,并称有需要的时候,一定会通知他们。 整个终南山下,只剩下了朱雀和伏缨两人,已经到了午时,在远处还有一个对伏缨念念不忘的马车车夫,他已经拒绝了许多江湖人的雇佣,有的江湖中人对马车车夫或是破口大骂,或曰多给钱,或叫嚷着宰了你,当他们得知马车车夫是在等候朱雀和伏缨时,都不再说什么,径直走着离去。 伏缨感慨道:“没想到自从认识了叶不凡这小子后,就和唐门和蝴蝶教生出了这么多的纠缠,唐门偏安西南,蝴蝶教在东北,真个天南海北的人,都想来中原分一杯羹,当我们是什么了?任人屠宰的羔羊么?” 朱雀说道:“他们就是当我们是任人屠宰的羔羊,只是若不想这么做,只能让我们精诚团结起来,让外人不敢轻易打我们的主意,只可惜此事知易行难,汪九成汪帮主就曾说过,我们中土之人往往只看中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不能凝聚齐心,所以东瀛人才会毫无顾虑地来侵扰我们,所以唐门和蝴蝶教这种地处偏远地方的门派,也会为了利之一字想要从我们的弱点中找出挣血汗钱的办法,我们能阻挡住一个两个门派,又怎能阻止住其他无数人的勃勃野心呢?” 伏缨说道:“我没有你这么伟大的情怀,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过来和蝴蝶教作对,人活一世,能够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已经够了,更重要的还是自己活得快活。你不过一人之力,怎管得了全天下的事?别操那份闲心了。” 伏缨这么说,并非他就是那种能硬起心肠,对不平之事假做不见的人,其实很多武林中人,在习武之初,都有行侠仗义的热血,但这股热血随着在江湖中各种艰辛的摸爬滚打,会逐渐冷却下来,所有的事都逐渐回到生存和生活这个最基本的事情上,去行侠仗义?你的家人还等着你为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呢,你怎能抛弃家人先去照顾陌生人? 朱雀每次离家出来,都感到颇对不起伊雪,这种感觉久了,就会有两种结果,一是歉意的积累,使朱雀幡然悔悟,然后在家陪她,永不再踏足江湖,二是伊雪习惯了,他经常可以出来。可是伊雪真的能习惯么?还是这只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想法? 和他们这些人不同的是,伏缨还没有结婚,通过对富人偷盗的本事,他能够获得除了供自己享受挥霍外的财物,还能接济一些贫困的人,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但人不能永远做盗贼,马都会有失蹄的时候,人也终有年老力衰,做不了这事的一日。伏缨和其他许多初出茅庐的习武之人一样,不懂为自己存下点钱,江湖上的钱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欧阳九从赌桌上赢得的钱一样。 这就是现实,人总要有直面现实的一日,不能总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见终南山下只剩下朱雀和伏缨两人,马车车夫赶着车子来到二人身旁,朱雀说道:“回去吧,这事你说的对,也说的不对,总有能够维持江湖秩序的办法,就像是官府之于百姓,毕竟还有震慑小毛贼的威风。” 他看着神色古怪的伏缨,失笑道:“我说得可不是你,你是超然于小毛贼之外,是贼爷爷,贼祖宗。” 伏缨嘟囔着:“这话也不见得就能好听多少。” 马车载着他们回到了长安城,伏缨特意给了马车车夫一笔足够让他眉花眼笑的赏钱,马车车夫千恩万谢地去了。他拒绝别人的搭乘,除了看中伏缨出手大方以外,还是对伏缨的一种承诺,这种信诺尤其可贵。 朱雀说道:“对一个车夫付这么多钱,难怪你需要不断去偷,才能维持你的花销。” 伏缨说道:“你见过我其他的开销才觉得我是花钱如流水呢,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可是这种感觉很好,让我停不下来,你没看刚才那马车车夫发自内心的愉悦吗?让人愉悦,让自己愉悦,是我伏缨做人的准则。” 朱雀忽然说道:“此间的事已经暂时了结,既然你有这么伟大的情操,也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伏缨愕然问道:“什么承诺?” 朱雀说道:“你不是说让人愉悦,让自己愉悦是你做人的准则么?你嫂子在家等着给你说媒,你去了她才会愉悦,当然,如果相亲成功了,你不也同感愉悦么?” 伏缨说道:“这只是嫂子的愉悦,但却是我的痛苦。” 朱雀笑道:“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四大乐之一,你没有体会过,当然不会明白,不试试又怎会知道?万一这个姑娘让你看对眼了呢?就算不喜欢,最起码也是咱们出来时,你对你嫂子做下的承诺你还记得吧,你总不能连一个马车车夫也不如吧。” 伏缨无言可答,两人在长安略作休息,就开始了返程。 他们没有想到,叶不凡为了调查买凶杀死胡不工的雇主,竟然径自入川,去找唐门,当然,他还不至于蠢得直接冲进唐门的山门去质问,而是捉了几个唐门的人暗中询问,可是唐门的人在他的酷刑下,全都矢口否认是他们花费重金,请蝴蝶教的人去杀死胡不工。 没有了唐门的招认,叶不凡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硬指着唐门的人说你就是杀人凶手吧,他只得先回渭南,这种事急切不得,只能慢慢打听了,有时候他甚至动起了去长白山去找蝴蝶教的念头,可是细思之下,始终没有成行。 且不说蝴蝶教在自己老家的势力极其庞大,就算是他们对他客客气气,也未必就愿意告诉他究竟是谁,夏弥烟在终南山山脚下没说,以后多半也不会说。 他在胡不工留给他的宅子里,又潜心苦练了三年内力,终于赶到内力已经到了一定的水平,似乎面对更厉害的人,也不会再生畏惧之心,之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到惊讶的决定,他遣散了胡府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丁,给了他们一笔可观的遣散费,然后将胡府的宅子售出,又得了一大笔钱,连同胡不工留下的所有财产,除了留下一点供自己花用外,全部捐给了因黄河泛滥,而受灾的百姓。 若你要问我之后呢? 之后,叶不凡将朱雀和伏缨这种人,当做了自己的目标,他腰骨不好,可说是身负残疾,无法习得外门武功,却终于凭着自己的坚持与毅力,练得一手让唐门都不得不甘拜下风的暗器手法,在江湖上多作侠义之事,逐渐博得“暗器之王”的美名。 除了行侠仗义以外,为胡不工报仇自然是他另外一个目的,但他始终没有找出幕后杀他之人,最有可能的凶手自然是唐门中人,可是他们死也不承认,也不再来中原兴风作浪,叶不凡只得继续他的调查之路。 伏缨跟着朱雀回到了他的家中,见到伏缨乖乖地送上门来,伊雪准备了一桌好菜犒劳和安慰他们,面对这一桌好吃的,伏缨暂时吧相亲的不快抛开,一边吃一边夸赞,他说道:“朱雀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娶到嫂子这种贤惠之人,我真是羡慕的心肝肺全都在滴血。” 朱雀心中感到奇怪,这烹饪手法绝非伊雪能够做得出来的,难道趁他离家的这段时间,她跟着什么举人的夫人绣清明上河图的同时,还学会了这手功夫?他还没说来得及发问,伊雪已说道:“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做的。” 伏缨嘴里吃着一块滑嫩的太湖白鱼,含糊不清地问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谁?” 伊雪对着厨房喊道:“过来吧,妹子,我这位大兄弟要看看是谁做出来的这桌好菜。” 伏缨闻言眉头大皱,怎能想到相亲一事来得这么快?他匆匆吃完嘴里的鱼肉,出于礼貌,不得不站起来转过身,当他看到从院子厨房走出来的那名女子后,他全身一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几乎就要喊出夏弥烟三个字来。 这女子和夏弥烟长得实在太像了,若非明知不可能,他几乎以为夏弥烟一直跟着他们来到这里,既然这名女子和夏弥烟这么像,当然也是貌美如花了。 这名女子对伏缨微微一笑,脸上红了红,又进了厨房,似乎有些害羞。 伏缨的三魂七魄,被她这么一笑,已经飞走了两魂六魄,只留下一丝魂魄还在体内,伊雪问道:“这回给你介绍的姑娘,你该满意了吧。” 伏缨这才魂魄归位,只知道连连点头,但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连朱雀都暗暗感到好笑,认为此次伏缨绝对不会再拒绝。 伏缨也果然没有拒绝。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却是,伏缨虽然没有拒绝人家,人家却没看上他。 这对伏缨来说,真是一场相亲的悲剧。 第一章 俗家弟子 有人说,权力就像一把刀,说权力害人的,只是没有将权力用在对的地方,若是用权力杀人,罪不在权力,而在人,就算是刀,也能有救人的作用。所以一件事分不了对错,一个人也分不了善恶,毕竟影子,也只存在光明之中。 何曾见过漆黑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有影子的存在呢? 少林寺的空正方丈去世以后,接任方丈一位的,乃是空正方丈亲口指定的空山,空山作为方丈不过三年,也跟着圆寂,此事曾惹起江湖上多人的猜测,因为跟着不久,武当掌门溪明道长也相继逝世,所以江湖中就有人揣测是不是有人暗中害死了少林和武当的首脑,种种阴谋论不胫而走。 少林寺的弟子多方查验,都认可空山方丈乃是得了心疾而死,不是遭人暗害,因此他们还专门向江湖中人宣告了此事,不管江湖上的人信也不信,少林寺都不再为这件事多作讨论,他们要面对的是,空山方丈忽然圆寂,并没来得及指定方丈的继承人。 这就给少林寺带来了一个难题,尽管以他们光风霁月的胸怀,有资格当上方丈的,都会有些心中火热之感,他们或者渴望的并非少林方丈能够带来的权力,而是一种认可,即使是佛家之人,这种被认可之心,也难以全部磨灭,佛旨虽然指点他们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但这说法未免有些空泛,让他们不到一定的关头,是很难抛开求不得之心,很难避免怨憎会,就连对空山方丈的爱别离,恐怕也是心有戚戚焉。 包括渡劫禅师在内的渡字辈的高僧,都已经垂垂老矣,他们内力已臻化境,但毕竟无论精力还是智慧,都到了垂暮之年,虽有传说内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返老还童,但毕竟只是传说,最起码这些渡字辈的高僧没有做到,所以方丈一职,不可能从渡字辈的禅师中选择,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空字辈的高僧,和慧字辈的后起之辈,慧字辈以下乃是虚字辈,大多都是刚刚入寺不久的新人,当然不在考虑之列。 最终少林寺的空字辈通过沟通,觉得空字辈的人再来做方丈一职,也不太合适,因为他们的年龄也不低了,对于领袖少林的兴趣不大,精力都放在精研佛法一事之上,遂决定在慧字辈中寻找一位武功和佛法俱都让人心服的年轻人来做方丈。 所谓武功和佛法,只是才能和德行的另一种说法,慧字辈中,俗家和出家的弟子,都可以参与,自然,俗家弟子若是被选为方丈,就要立刻出家,少林寺又怎能起用一位俗家弟子做方丈呢?历代方丈都没有这个规矩。 少林寺上下共有千余人,负责各类杂役的,如火工师傅,素斋厨头,看菜园子的园丁,负责看管少林寺田产的人等约有一百多人,渡字辈的禅师中包括玄虚真性四大高僧在内还有九人,空字辈的僧人有四十多名,慧字辈的僧人占据少林寺绝大多数的人,一共有六百多人,其余的便都是新入寺的虚字辈以及和虚字辈同辈的俗家弟子了。 之所以保留俗家弟子,乃是唐朝以来留下的规矩,当时少林寺的十三名善使棍法的昙字辈武僧,曾帮主时为秦王的李世民对付王世充,并擒住了王世充的得力干将,也就是他的亲侄子王仁则,可说立下赫赫功绩,为李世民对付窦建德提供了保障,李世民称帝后,为报答少林寺相助之情,给少林寺赠送了极多的财物,并希望他们能够接收一些非出家的弟子,为国家培养武功高强的将士人才。 少林寺之所以帮主李世民,也不乏有为了自己的田地被王世充觊觎,为了保护自己的田产而拼命的原因。但无论如何,从此之后,少林寺便开始接受俗家弟子入寺习武,不用修习佛法,只是在寺中必须遵守和佛家弟子一样的戒律。 随着朝代的变迁,当初为了唐朝培养将士才招收俗家弟子的目的逐渐变了,只要给少林寺一定的香火钱,都可以举荐一人为俗家弟子,或者是少林高僧在外遇到资质较好的弟子,为了收其为徒,也会让其跟随进寺习武,总不能硬逼别人做和尚吧。 尽管如此,俗家弟子在少林寺中所占的比例不多,除了少林寺并不将习武当做重心的原因以外,更主要的是,很多俗家弟子修炼几年后便想方设法地离去,过不了寺中清淡的生活,若非自己执意要走,少林寺本身极少主动撵人的。 俗家弟子下山,有两种途径,一是通过少林铜人阵,而是直接离寺,之间的区别是,通过少林铜人阵下山的人,在外可以自称少林弟子,没有通过铜人阵的,则不可以如此,不能对外宣扬在少林习武一事。 这主要是为了维护少林寺的威严,以及对没有学成之人的一种保护,偿若在外何人争斗,别人若知你是从少林寺出来的,盛名之下,他们还不一出手就是重手?武艺未成吃不了苦就下山的俗家弟子,岂不是立刻就会被人打死打伤? 尽管少林寺不撵人,但绝大多数的俗家弟子都会在寺中待不了多久,就会主动离去。 刘苏儿当然是个例外,他既不是家中有人掏足了给少林寺的香火钱,被举荐而去,也不是被高僧云游时所收的弟子,而是和前任方丈空正,有一段地牢师徒之情,所以也被少林寺认可,后来更是收到渡劫的亲自指点,成为少林寺中武功高绝的弟子。 既然他称空正为师父,则在别人眼中,也是慧字辈的弟子,在寺的名字不应再叫刘苏儿,而应为刘慧苏儿,只是没有人专门点出此事罢了。 这次方丈一职要从慧字辈的人中选取,也就是在尚存的僧人来说,选择的是第三代弟子,那是从所未有之事,刘苏儿虽然从无此奢望,但因为他的身手武功,乃是慧字辈中最高的,且又是原方丈空正的亲传弟子,许多人都认为刘苏儿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方丈。 很多人都认为他自己也是希望当上方丈的,否则以他的武功之高,身为俗家弟子,为何还恋栈少林不去? 这点就连刘苏儿也难以解释得通,为何他还留在少林寺中呢?许多武功不如他的俗家弟子,都纷纷去尝试能不能通过少林铜人阵下山,他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其实在刘苏儿的心中,他早已将少林寺当做了家,在他尚为孤儿在街上流浪乞讨,误入少林寺中,他唯一感到亲近的人,便是当时的空正方丈,虽然空正方丈后来不幸逝世,但渡劫又像师父般传了他正宗的少林武功,并两次救过他的性命,他要是离开少林寺,就有种离家出走的感觉,同时他也不知道他如果离开少林寺,又能去哪里,又能去做什么。 可是身在寺中,他对佛法是始终提不起兴趣来的。 故而也怪不得在别人眼中,他刘苏儿会成为觊觎方丈之位的人。 就连慧真见了他,也打趣道:“阿弥陀佛,刘苏儿方丈,以后成了方丈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 说话没有一点正经,慧真是寺中慧字辈和尚里和他交情最深的人,也是他来少林寺第一眼所见到的人,当时他被渡劫救回来,醒来后,慧真给他端来的粥,那粥香从未在他心中消散。 他没好气地说道:“就连你也这么说,小心被空字辈的师叔师伯们听到,要责骂你一顿。” 慧真四周看了看,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不可说的?” 刘苏儿叹了口气:“关键是我从没想过要去当方丈啊。” 慧真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以确定他说得是不是真话,最后说道:“你眼神正,说明你说的是真话,可是其他的师兄们可不这么看,我偷听他们的说话,都说你定然会当上方丈,他们语气酸溜溜的,看来他们都有意来争夺这方丈一职呢。” 刘苏儿说道:“你昨日没听师伯们说吗,他们要选的是武功和佛法俱精之人,我对佛法一窍不通,更不想学,所以,别说我没有争方丈之心,就算有,也会因为佛法一事而行不通,再加上我今年只有十七岁,少林寺怎会让一个十七岁的人当方丈呢?” 慧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也不错,你年纪和我差不多,什么都不太懂,历代方丈都是老成持重之人。” 两人是在一株银杏树下说话,没想到这番话却被一位名叫慧能的和尚听去。 慧能的年纪不小,可是武功也不行,佛法也不行,只是进寺较早,年纪较大罢了。他虽然对做方丈不抱幻想,但他对谁能当上非常感兴趣,回到寝房的时候,正看到几名慧字辈的师弟们从练武场回来,慧能忍不住将自己听到的话告诉了他们。 一名叫做慧泰的和尚说道:“刘苏儿毕竟是俗家弟子,不懂佛法,方丈的位子他肯定是没戏。” 一名叫做慧石的说道:“慧泰师兄所言未必如此,瞧着空正方丈的面子,说不定会选择他,你忘了咱们寺里第七代方丈玄业,也是以不懂佛法之身当上了方丈,后来又学的佛法么?” 慧泰说道:“那怎么能一样?玄业方丈那是在朝代更迭的战乱中,形势格禁下,不得不推举武功最高的,和如今太平之世又则能相提并论?” 慧能问慧泰:“既然如此,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上方丈呢?” 慧泰想了想,说道:“要是让我推荐,我觉得慧如师兄最有可能,他武功又高,佛法上修为又深,当然,要是师伯们选择了我,我也不会推辞。” 其他的僧人无不笑骂,自然觉得他绝不可能。 玩笑归玩笑,慧能也禁不住生出幻想,或者师叔师伯们忽然觉得我慧能老实能干,选择了我呢?到时候我作为少林方丈,那还不是耀武扬威?武林中人见到我还不恭恭敬敬的?想到美妙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第二章 无端生疑 刘苏儿现在还是跟着渡劫禅师天天待在藏经阁中,一是他身份特殊,二者他也十分依恋渡劫,两人相差了两个辈分,并且渡劫比他第一次见到时更是苍老,但反而更为亲切,他随时空正亲传弟子,但从未和其他师兄弟一起习练过武功,所以和其他人住在一间寝房十分别扭,不知是不是他多虑,总觉得师兄弟们一见到他,说话的声音都下去了许多,似乎不像被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也许在出家弟子的眼里,他早晚要离开少林寺的。 这天晚上,刘苏儿做完晚课,正准备回藏经阁,即使身为俗家弟子,住在寺中,早晚课也是必须的功课。当他走到一处花坛时,一名叫做慧智的师兄拦住了他。 刘苏儿问道:“不知这么晚了,师兄找我何事?” 慧智说道:“师弟,你跟我来一下。” 刘苏儿一向随和,对于别人的请求很少拒绝过,当然别人也很少来找他做什么,当下他也没有多想,就跟着慧智一路来到了塔林。 少林寺塔林是历代得到高僧以及方丈们舍利存放之地,平日别说是俗家弟子,就是佛门弟子都很少来,只有清明和重阳两节,才会过来祭拜,此时已到亥时,塔林在星月之下,显得颇为阴森森的,刘苏儿问道:不知师兄带我来这里是何意? 慧智说道:“还有几位师兄在等着咱们,他们有话要说。” 刘苏儿只好将疑问先闷在肚子里。 到了塔林边的一处空地,果然已有几名出家的师兄在这里,刘苏儿进寺较晚,一般的出家弟子都是他的师兄,在他以后,基本都是第四代弟子虚字辈的弟子了。刘苏儿跟几位师兄打过照面,行了单手佛礼,见这几位师兄分别是慧信,慧仁,慧义,和慧礼,再加上带他过来的慧智,其实就是慧字辈中武功较为出色的仁义礼智信五位僧人。 慧仁年纪最大,他说道:“刘苏儿,不知你为何在寺中一直不离去呢?” 刘苏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这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其中牵扯了许多让他感到伤心的事,他一是说不清楚,二是不想说,这时慧仁突然问起,便显得有些张口结舌,数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才说道:“难道寺中有俗家弟子非要离寺不可的规矩么?” 慧义说道:“规矩虽然没有,可是最后选在待在寺里的弟子,一般都出了家,可是奇怪的是,你既不愿出家,又不愿离寺,便显得有些古怪了。” 刘苏儿说道:“我就是离开少林寺,也没有地方去,我原本是个孤儿。” 年纪最小的慧信说道:“恐怕不是这样吧,我听人说,你前些年下山去调查慧性被害一事,结果闹了个无疾而终,是不是这样?”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们最终查得此事和珍妃有关,珍妃勾结了东瀛人和华妃的弟弟华宁将军,为了让朱三争夺王位,而做出兵器谱排名一事,后来虽然因为相关的东瀛人被镇海将军用大炮轰得灰飞烟灭,而华宁将军派来的高手也是死的死,逃的逃,但刘苏儿回寺以后,将此事告知空字辈的时候,其中牵扯了丐帮汪帮主教他武功一事,以及慕容寒山杀死了一批排行榜上的高手一事,这些事若是泄露出来,不免会引起江湖上的震动,甚至会给慕容寒山和汪九成带来无尽的麻烦,所以他和朱雀以及伏缨都商量过,没有将此事全部的细节都告诉寺中的长辈。 本来刘苏儿就不是口舌伶俐之人,加上说话又不尽不实,不免惹起了寺里一些人的疑惑,最后渡劫问将起来,刘苏儿才将整件事只告诉了他一人,但渡劫也仅仅是择要告诉了空字辈的人,毕竟有些事他也明白不能多说。 这么一来,空字辈的禅师或者会因为渡劫,而不得不停止追问,但慧字辈中和慧性关系较好的人,暗地里不免猜测,刘苏儿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 偿若没有方丈之位空悬以待,这件事他们或者会烂在肚子里,但此事事情又自不同。 偿若空山未死,刘苏儿在他们眼中早晚会离开少林寺,但空山一去,刘苏儿始终没有露出要走的意思,事情不免惹人遐想,刘苏儿留在寺中,是不是别有用心。 但刘苏儿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么多,他问心无愧,自问在调查慧性被害一事上,已经出了全力,所以他坦然说道:“其中有些事我不能说,但慧性之仇已经得报,我历经生死,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慧智忽然问道:“你说凶手已经被杀死,到底是谁杀的,你也说的不清不楚,到底有没有杀死,活着是否别有隐情,还不好说,我们希望你能将事情如实告诉我们。” 刘苏儿摇了摇头:“此事确实别有隐情,可是不能告诉你们。” 慧仁问道:“不知却是为何?” 刘苏儿说道:“此事关于一些人的安危,偿若说出来,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慧信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不信任我们了?难道我们还会说出去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始终不愿谈论。 慧义忽然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和杀死慧性师兄的凶手相识,故意为他隐瞒了不是?” 刘苏儿涨红了脸,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和杀死慧性师兄的凶手相识?你莫要含血喷人。” 慧义又用言语激他:“既然如此,偿若你心中果是坦荡荡,果然问心无愧,何用遮遮掩掩的呢?” 刘苏儿说道:“我……”正想原原本本地将此时说出,但忽然醒悟,自己为了在他们面前力证清白,却不免对不住别人了,就连朱雀和伏缨将来也看不起自己,想到这里,他平静了心情,接着说道,“随你们怎么想吧,此事渡劫禅师知道前因后果,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 慧智说道:“渡劫和你相处了这么久,谁说的定他是不是也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这句话说得已经有点过分了,慧仁本想阻拦,但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他也想看看刘苏儿会怎么回答。 哪知刘苏儿理都再懒得理他们,转身就要离去。 可是他身旁人影一动,慧礼忽然拦在他面前说道:“刘苏儿,此事你不说个明白,我们不能让你离去。” 刘苏儿冷冷地说道:“不知慧礼师兄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盘问于我?是空相师伯么?” 慧礼正是空相的徒弟,刘苏儿这么问,自然是在点明,他偿若不是奉空相之命,根本没有权利来质问他。 哪知慧礼说道:“不错,我师父也想知道害死我师兄慧性之人是谁。”他含糊其辞,并没说是空相命他们过来的,只是在刘苏儿耳中听来,并没有分辨出其间的差别。 刘苏儿跟着醒悟,慧性也是空相的弟子,但他绝不会安排其他弟子带自己来塔林盘问,少林寺塔林可说是寺里历代高僧埋骨之地,是最为神圣的场所,就算他们真的是空相派来盘问自己的,也绝不会选择这个地方。 想通了这点,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我自己去跟空相师伯去说。你们让开。” 慧礼一动不动,他说道:“我师父已经休息了,你告诉我们,我们再回去禀告他也是一样,既然要说,告诉我们和告诉我师父岂不也一样?你若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惧将事实说出来呢?” 第三章 话不投机 刘苏儿叹了口气,心想此事也怪不得他们起疑心,毕竟慧性生前和他们五人关系最好,他们为了慧性来问自己实在太正常不过,要是不闻不问,那才奇怪,想通了这点,他也就心平气和下来,然后不厌其烦地再解释一遍,最后说道:“我都给你们说几遍了,这事就是这样,其中的细节我已经告诉了渡劫师叔祖。” 慧礼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让他过去。 可是慧信却又说道:“或者你的说法能够瞒过师叔祖,师叔祖的年纪毕竟大了,或者不会想这么多,就算你做了什么错事,你们相处这么久,他也会原谅于你,刘苏儿,我们也能在佛前罚下重誓,你告诉我们以后,我们绝不外传,而我们五个人,自也能分得清事情的真伪。” 刘苏儿见他说来说去,就是不相信自己,自己说的口撇唇焦,再说都是重复的话,实在不想再和他们纠缠,情急之下忍不住说道:“我同样也发过誓,不能告诉别人此事的经过,告诉渡劫已是迫不得已,不能再一错再错了,诸位师兄,我要回去休息了。” 慧智说道:“既然你已破了誓,何妨再多说一遍呢?” 刘苏儿长吁出一口气,不愿再和他们纠缠,使了一招汪九成教给他的身法,一闪身,已经从慧礼身旁过去,慧礼想要拦住他,谁知竟然还没有动起念头,刘苏儿已经从他身旁过去,慧礼大失面子,又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他说道:“不知你从哪里学来的妖魔鬼怪的功夫,却在少林寺中撒野。” 刘苏儿不想理会他,接着向前走去,慧仁忽然说道:“慢着!” 尽管刘苏儿不想理会他们,但慧仁在慧字辈的师兄弟里,着实有着一定的威望,刘苏儿无奈,只得停了下来,心中升起了五遍的烦恼,虽然佛说求怨憎会乃人生七苦之一,一定要化去,可是刘苏儿既不是佛门出家弟子,又非能够看透世情之人,心中有怨气,那也是无法可想。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趁着这个机会,五人又将他围住,刘苏儿忍不住说道:“慧仁师兄,你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慧仁说道:“慧性师兄对我们五人一向多有照顾,我们不能对他的死因不闻不问,刘苏儿师弟,请你谅解,只要你说了,我们就放你回去。” 慧智也说道:“偿若你不说,咱们就这么耗着,你想回去,除非将我们打倒。” 刘苏儿说道:“我将你们打倒做什么?” 慧义忽然说道:“前些日子,你整日不在寺里,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一年前,你曾经每天晚上下山而去,一连一个月都是如此,你当我们真的不知道么?你在少林寺蛰伏,到底有什么目的?今日不说,你休想离去。” 刘苏儿想起,上次有一段时间不在寺里,乃是去长安城帮主朱雀对付蝴蝶教的人,这件事告诉他们也无妨,可是对于自己一人力敌蝴蝶教六名高手,说出来也恐怕他们不信,而且自己所用也非少林武功,而是汪九成所教的莲花棍法,而一年多前,他连续一个月,每晚下山,就是因为汪九成如约前来教自己这套莲花棍法,自己虽然不想学,但毕竟难以拒绝。 此事他也跟渡劫禅师说过,渡劫禅师虽然觉得他身为少林弟子,再去学别派的功夫,有些不合规矩,但想他毕竟只是一名俗家弟子,而所教他武功之人,又是丐帮的帮主,所以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拦,但却千叮万嘱他不要告诉别人。 如今这种种事端,都成了他们对自己产生怀疑的由头,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既然不能说,又无法解释,他深思良久,最后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再待在少林寺,有损无益,我明日就辞别下山便是。” 这其实就是慧仁等人此次前来找他的本意,因为由他在,这方丈一职,他还是最有希望的一位,别的不说,只是渡劫禅师和他站在一起,空字辈的师叔伯都很难不卖他的面子,而查找杀死慧性的凶手,自然也是目的之一。 偿若此刻他们放过刘苏儿回去,刘苏儿不能言而无信,明日也就会依言收拾行囊离开。 但慧信偏偏多此一举,认为他答应地这么痛快,必定是因为他刘苏儿暗中图谋的什么阴谋果然被他们揭露,因此依然拦着他说道:“就算你要离去,也要先将你的事情说明白了才好走吧。” 刘苏儿说道:“我走是因为你们起疑,并非你们起疑我才要离去,我不想搅得师兄弟之间一点情分都没有了,毕竟他日还要相见,何不留一份香火情?你们再逼我,我不能说的也是不能说。” 慧义想到他明日就要离开,心中想到,今日就算得罪了他,他也是无可奈何,他离开少林以后,也不能再回来找自己的麻烦,找自己来报仇,而刘苏儿的武功,空相虽然推崇,可是他进寺没有多久,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自己偿若真能因此质问出杀害慧性的凶手,以及刘苏儿流连寺中不去的理由,那么他无论怎么做,都不算过分,且是功大于过了。 想到这里,慧义忽然说道:“慧仁师兄,我想请问,若是有人到我们少林寺里,搞什么阴谋诡计,有和损害少林寺的企图,我们如果问也不问,就放他离去,以后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呢?依我看,干脆将他擒住,等候师父盘问过以后,再做处理如何?” 他这句话虽然是对着慧仁所说,可是也是说给其他师弟听的,慧仁虽觉不妥,可是他们理由正当,乃是维护少林安危,就算做错了,师叔伯们也不会说什么。他身为几人里,年纪最长的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慧义向慧信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动手。 刘苏儿将他的话停在耳里,将他的神情动作眼色都一一看在眼中,他心道,好啊,我又没做错什么,干什么要将我擒住?好像当我是个来少林寺偷东西的贼一样,上次寺里丢失了一本金钟罩的武功秘笈,不还是我给找回来的么? 可是他想不明白,不代表这几人就会想明白,慧信站在他身后,伸手向刘苏儿背后要穴点去,他并没有用什么致人伤残的重手,毕竟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留住他,盘问一下他的来历目的而已。 但刘苏儿内力既深,武功上又跟着汪九成学到了雄浑精妙的狂风骤雨掌,以及繁复无比的莲花棍法,以可和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一较高低,就连空字辈的师叔伯们都非他的对手,这些慧字辈的师兄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他不想将事情闹大而已。 所以对于慧信点过来的一指,他只是轻轻巧巧地避开,并没有反击,但身法不免用上了狂风骤雨掌的身法,他只盼这几名师兄们能够就此停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日他离开少林寺便是。 可是慧信一招出手,第二招也跟着使出,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不会这么轻易地击中刘苏儿,因此使出了迦叶指,迦叶指是少林派中非常霸道的指法,虽不在七十二绝招以内,但威力也不容小觑,少林寺平日很少凭之对付外人,所以江湖上知道这套指法的人不多。 第四章 离奇死因 迦叶指中的迦叶二字指的乃是摩诃迦叶,摩诃迦叶后来得道成佛之时,比释迦还早,乃是过去七佛之中的第六佛,端的是厉害无比,此指法用了迦叶的名号,自然表明指法博大高深。世人常说迦叶世尊无量,所以迦叶指又被称为无量指法。 慧信一招接着一招连绵使出,竟像停不下来一般,指指凌厉,招招凶狠,可刘苏儿左闪右避,仅仅背对着他,就让这些凌厉凶狠的迦叶指全都落空。 别说是少林弟子,就算是普通的江湖中人,背后伤人也是为人所不齿,他第一招还可说是为了将之擒拿住,然后交给空字辈的师叔伯们去审问,但第一招落空以后,此后的招数,都已和江湖上下三滥的行径没什么区别。 慧仁站在刘苏儿对面,见师弟出手无功,自己和他同是仁义礼智信五僧中人,也同感大失面子,便假意劝解,伸出手来,似要去阻止慧信的出手,但这手臂伸出,却限制了刘苏儿向一边躲避的范围,刘苏儿怒道:“好好说话不行么?为何非要动手?既然动手,又为何不干脆的动手,却要假意如此,实则是以二攻一?” 慧智说道:“刘苏儿师弟,我们迫不得已出手,请你谅解,师兄师弟们,咱们每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所学所使也不是咱们寺里的功夫,一起上吧,将他拿下,交给师叔们去审问,咱们已是做不了主。” 刘苏儿恨恨地说道:“好啊,你们今晚喊我过来,早就存了擒住我之心吧,偏偏还要啰嗦这么久,你们动手到底是你们自己的意思,还是空相师伯的意思?” 慧智没有回答他,也跟着加入围攻他的行列,慧仁见慧智动上了手,也不再掩饰,和慧信三人一同围攻刘苏儿,而慧义和慧礼两人对望了一眼,虽然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但少林寺的安危荣誉总是排在第一,互相之间点了点头,心意相通,同时向刘苏儿出手。 刘苏儿在五人围攻之下,不能只闪避不还手,否则一个不妙,还会被他们真个捉住,那么他就是没有做贼,却被人当做贼对待了。因此他不得不抵挡反攻,若要以少对多,用莲花棍法最为合用,可惜他的瘤木棍放在藏经阁,上晚课的时候又没有携带,只能用狂风骤雨掌,至于说为何不用少林功夫,他心知就是使出来也没用,毕竟怎都不如这几位师兄练得精湛。 何况他们所使的一些凌厉的指法掌法等功夫,都是刘苏儿还没学到的。 刘苏儿更不想打伤他们,那只会惹得事情更难解决,毕竟这些师兄只是存着擒住他之心,并没有要他命的企图,所以刘苏儿一招惊涛拍岸,跟着一招风消雨歇,都只用上了一半的功力,旨在击退他们,而非击伤他们,否则他要是用上全力,一掌下来,这仁义礼智信五名师兄弟就要非死即伤了。 可是他只用了五成功力,但慧信等人还是感到他的内力惊人,口中叫道:“好小子,情急拼命了,好大的力道。” 刘苏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偿若真的是情急拼命,怎会陷入如此进退两难之境? 虽然刘苏儿不至于伤在他们手下,更不会被他们擒住,但毕竟在五人的围攻之下,无法一直维持在你们伤不了我,我也不伤你们的理想状态,这是他功力还未臻精纯之故,忽然一掌之中力道用的略足,慧智竟然被他推得向后连退数歩,然后委顿了下来。 慧智是五人中最为多智的一人,刘苏儿这一掌明明只是多用了一点力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至于将他打伤的地步,慧智如此做作,定然是想引自己上前过问,然后趁机下手对付自己,想到这里,刘苏儿说道:“你们想擒住我是做不到了,大家师兄弟一场,何不住手好好谈谈,难道非要闹个至死方休不成?” 看到慧智委顿在地,慧仁撤了掌,前去看他,刘苏儿本就是遮拦多,反攻少,只想他们不敌而退,从未想过将师兄们都打倒,故而慧仁能够说撤掌就撤掌,刘苏儿也并未趁机追击,看他收手,暗道正合我意。 慧仁来到慧智跟前问道:“慧智,你怎样了?” 慧智没有回答,慧仁想拉他一把,发现他忽然变得软绵绵的,一探他的鼻息,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死了。 如此一来,慧仁大惊之下,身子颤抖地回过身来,对刘苏儿说道:“刘苏儿,你好不歹毒,竟然将你慧智师兄打死了!我跟你拼了!” 刘苏儿刚听到慧仁说慧智死了,兀自不相信,待看到慧仁发疯也似的攻来,这才愕然说道:“慧智师兄死了?不可能啊,我那一掌就连打伤他都不够,他怎的会死?” 慧仁哪里听得进去,一套原不会使将出来的参佛掌使出,招招狠辣,显然他是不再顾忌和刘苏儿的师兄弟之情了。 参佛掌的掌意在于当头棒喝,企图通过猝不及防的一击,让求佛之人顿悟,求佛容易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当中,有时候受到猛击,会在刹那间做出取舍,因此这套参佛掌的掌意就在于猛然一击四字当中,出手直接了当,没有什么虚招。 而慧礼慧义和慧信三人听慧仁说慧智已死,也跟着呆了一呆,等醒悟过来慧智乃是被刘苏儿杀死,三人立刻毫无保留地向刘苏儿攻来,对他的出手再非只是将他击倒擒住,其中更含有将他打死打残为慧智报仇之意。 佛说的人生七苦中的生老病死,毕竟也不是人人能够参悟,慧智死在他们面前,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们头脑热血上涌,完全忘了今晚来找刘苏儿的初衷,只觉得他就是凶手,再无放他逃走的理由。 四人拼了命,刘苏儿心下有些害怕,只能不停地抵挡和躲闪,终于慧礼的一招他抵挡不住,不得不用一招狂风骤雨掌和他对拆,慧礼的掌法虽然精妙,但毕竟不是丐帮帮主亲传掌法的对手,人被刘苏儿一掌拍得向后踉跄着退开数步,但蹊跷的是,慧礼后退几步之后,也跟着身子委顿下来,看样子和慧智一样,似乎不行了。 这么一来,不仅是刘苏儿感到惊讶,就连慧仁和慧义以及慧信三人都住了手,他们来到慧礼身前,在他脉搏上一探,三人对望了一眼,忽然同时向寺中的方向飞奔而去,看样子是去禀告少林达摩堂,刘苏儿既然能够轻易地杀死慧智和慧礼,则他们三人再战下去也是凶多吉少,只好先回去搬救兵。 刘苏儿愣在当地,明月当空,将塔林的影子投在地上,刚才还和自己争执的五名师兄,转眼间就死了两名,还有三名被他吓得逃走。晚风吹来,刘苏儿只觉得今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犹如大梦一场,至今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他对自己的出手力度有把握,绝不会将他们打死,可是他们毕竟还是死了。 面对慧智和慧礼两人的尸身,刘苏儿感到有些害怕,想要发足逃离这里,逃离少林寺,可是他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现在跑了,这两名师兄奇怪的死因都将怪在自己头上,自己是再也说不明白了。 他来到慧智身旁,想检查一下他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被自己掌力震死的,还是有别的原因,若说慧智有可能是突发疾病而死,就像空山方丈那样,但慧礼绝不会这么巧地也忽然发病,而且正是在被自己掌力震退的时候发病。 他将慧智的尸体拉到一块月光明亮的草地上,自己看着慧智的头脸上有没有伤痕,只看到他脸色发紫,正像是被掌力震伤了以后死去的样子,刘苏儿则更加奇怪,自己绝不会发出这么重的掌力,如果发出这么重的掌力,他不会只退这几步,这中间的矛盾之处,让他难以索解,他想如果要知道真相,就要解开他的衣服,刘苏儿正要解开慧智尸体上的衣服,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脚踩落叶的声音。 刘苏儿猛然回头,只看到一个影子忽然闪入一座墓塔之后,刘苏儿刚想跑过去看看,一声佛号从半空中传来:“阿弥陀佛!哪里走!” 听声音,正是空相来了,但刘苏儿防止那人影逃走,对空相的警告不加理会,还是向那墓塔扑去,如果能在这里找到别人,说不定能够解释慧智和慧礼的死因,自己就可洗脱嫌疑,可是等他扑到那座墓塔附近,却只看到一个迅速远去的身影。 他正想拔足继续追去,空相的掌风已经向他背后袭来,刘苏儿不得不回身抵挡,否则这一掌就打得他非死即伤。 第五章 查验尸体 空相的掌力浑厚,一手参佛掌使出,和慧仁完全是另一回事,掌风笼罩了刘苏儿背后数十处大穴,攻他之不得不救,刘苏儿虽然急于去追那身居凶手嫌疑的身影,但心中也明白一件事,想要调查凶手,只有活着才行,死人又则能去追查真凶呢? 万般无奈下,刘苏儿只得回身用狂风骤雨掌中的一招风吹雨打接过空相的参佛掌,空相的内力虽不如刘苏儿,但他浸淫参佛掌数十年,又是为了阻止刘苏儿逃走,全力施为,而刘苏儿不过是回转身子,仓促之际发出掌力抵挡,一加一减下,刘苏儿竟被空相这一掌打得坐倒在地,又跟着跌了个跟头。 等刘苏儿爬起来,发现自己并没受伤,但再去追踪那身影已经来不及了,他叹了口气,跟空相施礼:“见过空相师伯。” 空相哼了一声,问道:“据慧仁所说,我两个徒儿慧智和慧礼学艺不精,被你打死了,是也不是?你刚才想跑,是也不是?” 刘苏儿说道:“禀告师伯,此事颇有奇怪之处,慧智和慧礼二人乃是我的师兄,我和他们动手不敢下重手,但不知为何两位师兄却死了,在慧仁等师兄离去后,我发现塔林中有一可疑的身影,正想去追踪,可惜让他给跑了,如果能捉到那人,或者就能明白事情的原委。” 空相冷笑一声:“这么说来,还是我阻止了你?刘苏儿,你乃是空正师弟的徒儿,我没想到你杀了我徒儿以后,竟然还在这里撒这弥天大谎?嘿嘿,你师伯我又不是瞎子,什么人影鬼影的,我怎么没有看到?” 刘苏儿心道这人影他要是没有看到,定是因为他将注意力都放在防止我逃走一事上,否则以空相师伯的功力,不可能没有看到,自己两次见到那个人影,当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中间的阴错阳差,的确难以令他相信。 这时候少林里的空法、空谈、空远等空字辈的高僧听闻此事,相聚赶来,慧仁和慧义以及慧信三人跟在空字辈师叔伯之后,也跟着来到,慧仁一见刘苏儿,仗着空字辈的高僧在此,上前就要动手,口中愤然说道:“我的两个师弟啊,竟然让你活活打死!我要杀了你给他们报仇!” 刘苏儿见他状若疯虎,忍不住说道:“不是我……” 空相伸手将慧仁拦住说道:“就算是让他偿命,也轮不到你来动手,少林自由执法僧,这种事必然要禀明方丈才能施刑,可惜,唉,刘苏儿,你毕竟也是我们寺中的弟子,怎能做出这种毒辣之事?我只问你,你认不认罪?” 刘苏儿说道:“慧智和慧礼两位师兄死得蹊跷,我向寺里的师叔伯们一共检查一下他们的死因,偿若确实是被我打死的,我,我为他们抵命便了。” 这样说的时候,他心中兀自在怀疑自己,是否击向他们的那两掌过去刚猛了?是否我记不清了?应该不会,那躲在塔林中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我死了,这件事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空相盯着他看了看,他修炼过日轮心经,颇能看出一个人所言真伪,自他眼中看来,刘苏儿眼正心直,语气中对于是否他杀死的两人,自己都不能肯定,心下起了疑心,对其余的空字辈师兄弟说道:“刘苏儿既然要求查验两人死因,我们就当着他的面查验,偿若查验出来是他所杀,也能让他死个心服口服!” 慧仁上前说道:“师父,这,这是刘苏儿的歹毒居心,他杀死了慧智他们还不够,难道还要损毁他们的法体么?” 空相说道:“别说是我们,就是官府对于杀人之事,还要仵作检验一番,此事前因后果,你们如何来到塔林,如何动的手,我们还要调查清楚,岂能随随便便便让人抵命?慧仁,你心中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镜心蒙尘,慧智和慧礼两人之死乃是前世只因,今生业报,他二人通往西方极乐,未必便不如我们在生之人,佛祖的教诲,你还是看不透么?” 空相这番说话,一半是在安慰慧仁等人,一半是在试图说服自己,慧仁想起今日喊刘苏儿来此,本不合寺中的规矩,只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落到这种结果罢了,他又是伤心又是懊悔,一时无话可说。 自有慧义和慧信等人前来,抬着慧智和慧礼两人的尸体回寺中,目的地自然是达摩堂。 空相当先向回走,对刘苏儿看也不看,刘苏儿自后赶来,一个似乎并不担心刘苏儿逃走,一个似乎也没有逃走的打算,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了塔林。 来到达摩堂,慧义等人将慧智两人的尸体放在地上,空相命慧仁去将其他屋里的油灯都拿过来,一时间将达摩堂照得亮如白昼。 几名空字辈的高僧一言不发,空乘知道这两具尸体都是空相的弟子,也不招呼他,他先将慧智的僧人缁衣解开,开始查验,空相站在一旁,眼神透出空无所相的空洞。 空相平日非常喜欢慧智,觉得他悟性很高,将来定然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如今忽然死了,尽管以他的修为,还是难免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眶中被泪水填塞,看过去朦朦胧胧的。 检查慧智的空乘忽然发出“哦”的一声,似乎感到十分惊讶,其他慧字辈的僧人更是倒抽一口气,空相趁人不注意,赶紧用衣袖抹了抹眼,低下身子,看他们围着的慧智尸体,刘苏儿站在一旁,看不到里面,心中暗暗焦急,不知道空乘师伯这一声“哦”主何吉凶。 空相见慧智的尸体已经被翻转,趴在地上,他们看到慧智的颈椎处,有一道极细的针孔,针孔泛着紫色,看来慧智之死,多半是被人用了什么毒针害死,可是只有针孔,却无暗器,空相回头看了看刘苏儿,对他的怀疑已经消解了一半,据他所知,刘苏儿多半不会用这种淬毒暗器。 他们接着解开了慧礼的尸体,同样的位置,有着同样的针孔,慧仁忍不住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两人身上的伤口,他一时忘了难过,只觉此事难以索解,他忽然转过头来,对刘苏儿问道:“他们死了,你有用毒针刺了他们?” 刘苏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摇了摇头。 慧仁说道:“然则要不是你,为何他们身上没有毒针,只有针孔?” 刘苏儿走了过来,问道:“什么针孔?” 等他看到慧智和慧礼尸体上的针孔后,也是呆住了,他在慧仁等回寺去喊帮手的时候,自己一直在两人尸体旁不曾离开,就算有那道可疑的身影,也没有机会来到两人尸体上做什么,如果这针孔是他发出的毒针暗器的话,那这人影是怎么将毒针取走的?他问道:“是否在搬动尸体的时候,毒针跌落了?” 空相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仔细看了看针孔,然后说道:“不可能,这伤口极深,就算用手去拔,也不是很容易拔出来的,绝不会跌落。” 他这样说过以后,就开始询问慧仁等人和刘苏儿动手时的情形,等到慧仁说道他们五人围攻刘苏儿一人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慧仁察言观色,只想将他们围攻刘苏儿之事几句话轻巧带过,可是空乘在一旁却仔细问了他们动手的过程,慧仁不得已,又不敢隐瞒,只得事无巨细地将动手时的过程说给这位师伯听。 第六章 寒冰毒针 空乘听完以后,问空相:“你看此事如何?” 空相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是我错怪刘苏儿了,他不是凶手。” 刘苏儿在旁边暗中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中更是疑惑,这说明慧智两人都是中了毒针而死,那么毒针呢? 慧仁急道:“这伤口为何不可能是刘苏儿在他们死后,我去找你们期间,他用毒针刺下,然后企图脱罪的呢?” 空乘说道:“这针孔里的血色显示暗器有毒,毒气已经遍布他的全身,所以他的脸上会有青紫色,看起来倒是像中了什么刚猛的拳掌而死,如果是他死后才被刺入的毒针,人死后血液不再流动,毒气最多在伤口周围出现,可知他们确实是中了暗器而死,而刘苏儿和你们动手时,慧智和慧礼都是正面对着他,刘苏儿为了不打伤你们,全力应对你们的攻击还来不及,怎会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用暗器刺中他们的后背?可知凶手是由他们背后下的手,凶手另有其人,不是刘苏儿,可以断定。” 慧仁无言可答,看着慧智和慧礼的尸体,又伤心起来,空相忽然说道:“慧仁,你身为他们的师兄,约定刘苏儿到塔林,然后围攻他一事,我也不能袒护你们,回头你和慧义以及慧信两人,自己到戒律院去领受责罚吧。” 慧义狡辩道:“师父,我们是为了慧性师兄……” 空相脸上忽然露出一股复杂的神色,脸上青红变幻,慧义看出这是空相修炼的一种枯荣禅功,只有恼怒到了极点,才会露出这种脸色,他不敢再说什么,同慧仁和慧信两人走了出去。 空乘也看到空相的脸色,他劝解道:“空相师弟,对于这件事,你还是看不开?” 空相摇了摇头:“我平日只教他们武功和佛法,却忘了教他们做人,慧智和慧礼之死,我也难逃其咎……” 空乘说道:“现在不是讨论赏罚的时候,而是找出杀害两位师侄的真凶,此人潜入少林杀了两名弟子,又安然离去,视我少林上千弟子于无物,难道是欺我们方丈圆寂后群龙无首么?” 空相想起自己冤枉了刘苏儿,那么自己见到他时,他在追赶真正的凶手恐怕也是真的,自己阻拦他去追真凶,还差点打伤了他,心中升起深深的自责之感,他说道:“刘苏儿,你可曾看清了那凶手的形貌?” 刘苏儿闻言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怀疑依然冰消雪解,他说道:“弟子没有看清,当时塔林中较为昏暗,我只看到那人较为瘦俏,身手灵动,轻功很高,当时只是怀疑慧智和慧礼两师兄不是我杀的,因为弟子不敢下重手,弟子只是想如果能够捉到此人,或者能够告诉我师兄的死因,空相师伯,慧智和慧礼师兄真的是被此人所害么?” 空相说道:“我也不知道,多半如此,塔林中如果只有你们两人,不是你,恐怕就是他了,对了,慧仁找你究竟何事,你仔细说来,一句话也不可遗漏。” 刘苏儿于是将今晚慧仁等人找他去塔林,对自己怀疑之事说了出来,空乘和空相等人听完以后,都沉默下来,渡劫曾嘱托过他们,刘苏儿绝不会做什么错事,对于他的一些去向,不过过于追问,他们心中也存着疑惑,又怎能责怪慧仁等人? 空乘说道:“此事也怪不得他们……” 话说到一半,就被空相打断,他说道:“空乘师兄,你不用为他们开脱了,就算是对刘苏儿有所怀疑,也不该围攻于他,更不该在晚课之后,约他去塔林见面,塔林乃是寺中重地,岂是随便去得?他们约刘苏儿去那里,就存着不让我们知晓之心,我看他们的目的不至于此。” 空相也明白如今方丈一位空悬,不排除他们乃是想将刘苏儿赶走,好让他这个武功奇高的外人失去争夺方丈的可能。 空乘说道:“既然你能明白此事,那就更好,我只是想不明白,两位师侄身上的伤口。” 空相看了看在场的空因,他问道:“空因师弟是我寺最为精通暗器的人,你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空因看了之后,也感到奇怪,他虽然一言未发,但一直在猜测种种可能,闻空相之言,他说道:“空相师兄谬赞了,不过,这针孔的确奇怪,看样子像是淬毒钢针一类的暗器,可是据刚才几位师侄所言,发射这暗器之人没有时间取走钢针的话,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空相连一种可能都想不出来,忍不住问道:“哪两种可能?” 空因说道:“第一种可能,这钢针就像平日所用的缝衣针,针上有针眼,而针眼上带着天蚕丝一类的线,暗器发出以后,凶手扯动丝线,将钢针收走。” 空乘等人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种可能,空相忍不住问道:“只是凶手为何要这样做呢?” 空因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或者凶手是怕我们根据暗器找到了他,或者这种暗器极其毒药都十分珍贵,他要收回去接着用。” 空相又问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空因目光看着达摩堂的门外,隔了良久,他才低声念了句佛号,然后说道:“这第二种可能,或者只是我的臆想罢了,不一定真有此事,空乘师兄,你们可曾听说,距今四十多年前,有一位叫做坤丁道人的淫贼,据说练得一种极为阴寒的内力,能够凝水作冰,并以寒冰毒针作为暗器,所谓寒冰毒针,就是用毒水凝结成冰,然后发出,对方中针后,毒针融化,那就再也找不到暗器的所在了。” 空乘也听说过坤丁道人的名头,那是许多年前,他初入少林寺没多久,就听到渡字辈的师叔伯们谈论过,时光荏苒,没想到一转眼已是四十多年过去了,往事如烟,如梦如幻,如今听空因蓦然提起,讶然说道:“坤丁道人不是被当时刚从西域过来的北斗先生打落悬崖,早已身死了吗?” 空因点了点头:“不错,据说是北斗先生亲口所言,北斗先生为武林泰斗,自然所言不虚,而且此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有关坤丁道人的事,所以我说只是臆想,难道那坤丁道人掉落悬崖没死,又有了传人?” 空乘摇了摇头:“不大可能吧,我看还是以缝衣针一类的暗器可能性为高。” 空相没有听过此事,他问道:“既然这个什么坤丁道人能够炼出寒冰毒针,那么说不定别人也会修练此功。” 空乘说道:“不会,当年师父和师叔伯们讨论过此事,他们说坤丁道人到处***女,乃是在修炼为道家所不齿的什么阴阳双修内功,他从女子身上汲取阴寒之气,加上此人天生阴盛阳缺,故而能连成这种极阴寒极霸道的内力,别人没有这种经历,修炼起来不免会损伤身体,别说炮制寒冰毒针,就算仅仅是在修炼的过程中,都会因为承受不住寒毒侵体而内力尽废,故而在千百年里,唯有他这么一个奇葩。” 空相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还是要从淬毒的毒针上查起,说起来,这种毒针在黑夜中认穴之准,以蜀中唐门嫌疑最大,但据说唐门现在已经深陷麻烦不能自顾,应没有来我们少林寺惹是生非的余暇和能力,更没有招惹我们的理由。” 空因说道:“不是唐门的人,唐门的暗器我也研究过,他们的毒和这种毒区别很大,这种毒我还是第一次见。” 第七章 一种考验 空乘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少林寺已经成为是非之地,除了不知对方的身份以外,我们还不知道此人闯入少林的目的,从明日开始,就要加强戒备,巡逻的僧人要多派些人,只希望方丈的人选出来以前,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空相说道:“若是师兄不再推辞,由你来做方丈,我们几个师兄弟都是绝对赞同。” 空乘摇了摇头:“我自己知自己事,我不是当方丈的那块材料,还是由先前的约定,在慧字辈中推举一位出来。” 空相点了点头,说道:“最近几位候选之人就将一一呈告上来,到时候我们再加选择吧,刘苏儿,你去喊惠清和慧明等人过来,先将慧智和慧礼的尸身收敛,明日火化。” 刘苏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事情忙完,已经快到子时,刘苏儿回道藏经阁,看到渡劫禅师正对着油灯看着一本经书,见他进来,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刘苏儿告诉了渡劫今晚所发生的事,渡劫为他打抱不平:“这个空相,想事情就是想不周全,若是我,就绝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刘苏儿为空相辩解:“也不能全怪他,今天的事情的确极容易引起误会。” 渡劫说道:“你还为他辩解,就冲这点,你都不会做出此事,还有那慧仁等人,竟说你和杀害慧性的凶手有勾结,真亏他们说得出口。” 刘苏儿想起自己虽然被查明并非凶手,但在慧性一事上的嫌疑还没办法解释得通,心中烦恼渐生,真想离开这里,可是若是之前离开还好,如今寺里发生了这事,自己怎都不能这时候离去,一是没找到凶手,心有不甘,二是自己此时离去,又会落人话柄,惹起怀疑。 渡劫左右看了看刘苏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苦恼?” 刘苏儿说道:“也没什么。” 渡劫说道:“那不如由你来做方丈,他们怀疑你的苦恼自然就不存在了。” 刘苏儿身子一震,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师叔祖别开玩笑了,我绝无此念,你也不用试探我,我今年不过一十七岁,即无管理寺院的经验,也没有这个能力,更兼德行才能都不服众,对佛法更是一窍不通,就连提都不用提了。” 渡劫嘿嘿一笑:“你是在为自己找理由吧,首先,谁当方丈以前,都没有当方丈的经验,话说当方丈要什么经验呢?咱们各处堂院都有相应的人来负责,我负责藏经阁,空相负责达摩堂,空无负责般若堂,空引负责知客堂等等,当方丈最是清闲,这不是理由,第二,你的德行才能就连我都认可,别人还能说什么呢?至于佛法吗,你还年轻,从现在开始学,也还来得及。” 刘苏儿还是摇头:“师叔祖别劝我了,我一时还不想出家。” 渡劫问道:“怎么?你想下山去娶妻?” 刘苏儿脸一红,嗫嚅着说道:“我……暂时还没想这么长远,对了,师叔祖,依你看今晚杀害慧智师兄和慧礼师兄的人,到底会是何人呢?” 渡劫再看了他一眼,这才接着看手中的经书,同时说道:“唉,当方丈有什么不好,别人都心热争着抢着去当,偏偏推你去做,你还这不乐意那不乐意的,说你是烂泥扶不上墙吧,又有些委屈你了,你若是烂泥,你师叔祖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好了,你不愿就算了,你说今晚入寺的凶手么?极有可能是当年坤丁道人的余孽,至于什么针眼上系着线,说给傻子听,傻子都未必能信。” 刘苏儿说道:“可是坤丁道人不是说被北斗先生打入悬崖了么?” 渡劫说道:“那我问你,就算坤丁道人死了,坤丁道人的这种阴毒功夫又是跟谁学的呢?自学的么?” 刘苏儿问道:“什么意思?” 渡劫说道:“坤丁道人能够学会这种功夫,以他歹毒的心性,绝对想不出来,故而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他师父教的,二是他跟着秘籍学的,既然他能学会,别人怎就学不会了?空相和空乘等人眼光还是太狭隘了,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出来么?” 刘苏儿佩服地说道:“还是师叔祖想得更为深入,不过据空乘师伯所说,一般人也练不出来这种歹毒的功夫,说这是坤丁道人天生的阴盛阳衰什么的。” 渡劫说道:“天下这么大,什么样的人没有?有的人天生比坤丁还要厉害,怎能确认就没有这样的人呢?”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再和渡劫争辩,心中却想起了慧仁等人,他们为了慧性而怀疑自己,结果导致了慧智和慧礼之死,还不知寺中戒律院会怎么惩罚他们呢,想到这里,他对渡劫说道:“师叔祖,我先去睡了。” 渡劫点了点头,接着看着手中的书。 少林的夜更深了。 第二天一早,合寺的人都听说了夜里有人进入少林寺杀人一事,空相特别嘱咐所有的人,在查到凶手之前,都不要在外宣扬此事,并安排了更多的人巡夜。 接着是火花慧智和慧礼的尸身,向佛之人,不在意这身皮囊,但和二人交好的慧字辈僧人还是哭得眼都红了,由于慧智和慧礼两人并非方丈,又非全寺敬仰的有道高僧,所以并没有埋入塔林的资格,只是埋在少林寺名下菜园子里,立了两个简陋的墓碑。 慧仁和慧义以及慧信三人,因为惹事生非,又在塔林向同寺的师兄弟动手,犯了不尊本寺先辈以及同门相斗的两相戒律,两罪并罚,被罚面壁三年。 虽然此事不是刘苏儿的过错,可是他总觉得对于三人的处罚有些内疚。 处理这几件事几乎用了一天的功夫,傍晚时分,空相让沙弥喊刘苏儿到达摩堂,刘苏儿来到以后,看到几乎所有的空字辈师叔伯们都在这里,并且人人脸上神色不虞,他心中忐忑,不知他们喊自己过来何事。 和空字辈的师叔伯见过礼,空相说道:“刘苏儿,关于昨夜入寺的凶手,我们寺中只有你一个人见过此人的身影,所以我们决定让你下山去调查此事。” 空乘说道:“这件事虽然有些艰险,但也是对你的一种考验,你可知道这其中的深意?” 刘苏儿茫然地摇了摇头。 空相神色变得和蔼起来,他说道:“如果你能找到凶手,我们决定让你来做方丈之位。” 刘苏儿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做方丈?”接着他猛然摇头,似乎刚刚反应过来,继续说道,“我去查探凶手,但方丈什么的,我做不来,还请师伯收回成命。” 空相说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也未必能够找到凶手,这么说吧,除了你以外,我们还派出了其他三路弟子前去调查,谁能找到凶手,并将之捉拿回寺,谁就是方丈。” 刘苏儿说道:“捉拿回寺?” 空相点了点头,数十位空字辈的师叔伯带着期许的眼光看着他,刘苏儿只得说道:“我定当尽力而为,但方丈一职,我做不来,空相师伯,我,我这就去收拾一下,然后下山去了。” 空相再点了点头,刘苏儿又跟其余的师叔伯招呼一声,几乎逃也般的离开了达摩堂。 第八章 师徒情深 等回到藏经阁,刘苏儿跟渡劫提起此事时,他说道:“我从来都没想过当方丈一事,这趟就算是我找到了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我也不会去当方丈,因为我根本做不来。” 渡劫点了点头:“不过能够看出来,到时候,如果你不做这个方丈了,恐怕也难以在少林寺待下去了。” 刘苏儿茫然问道:“为什么?我又没做什么错事。” 渡劫说道:“可是你毕竟只是俗家弟子啊,你对寺中的规矩还是有所不知,我来给你说说吧。” 刘苏儿拉过一个竹凳,坐到他身边,现在他只觉渡劫亲切随和,再不觉得他之年老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渡劫说道:“少林寺分出家弟子,出家弟子又被人称为佛门弟子,意思就是说入了少林主旨在于向佛,而习武则在其次,只是后人仰慕少林寺执武林牛耳的威名,所以纷纷前来拜门学艺,唐朝时人们盛传少林寺十三棍僧曾救了唐皇李世民一命,其实只是误传,难得的是李世民从来未有为此解释过,这是唐太宗的胸襟与气魄,他不仅没有怪罪少林寺造谣,反而让少林寺为国家培养武将人才,从此以后,少林寺才开始接纳并不求佛只为习武的弟子,这就是俗家弟子的来历。” 刘苏儿这才明白俗家弟子的来历,他问道:“这么说来,难道寺中的俗家师兄弟们都要去考取武状元吗?” 渡劫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说俗家弟子从此而来,后来改朝换代,少林寺再接收俗家弟子的目的也逐渐变了味,每每到战争或者饥荒时,百姓民不聊生,我们少林寺为了防止受到牵连,不得不大肆吸纳俗家弟子,只要他们在少林寺习过武,便对少林寺有了香火之情,离开少林寺以后,就会为保护少林寺出一份力,自从鞑子侵犯我华夏以后,这条路也跟着行不通,少林寺也难免受到战火的牵连,鞑子对我中土始终不能放心,对少林寺尤甚,且收走了少林寺的田产,有一段时间,寺中的僧人饭都吃不饱,有愿意资助始终财物的,到了一定的份上,这位施主忽然推荐一位他的亲戚前来,少林寺又怎能拒绝?因此这种靠资助少林寺而得以进寺习武的规矩,一直延续下来,直至今日。” 刘苏儿说道:“这么说来,我在寺里算是一个异数了。” 渡劫点了点头:“所以一些佛家弟子,心胸狭隘的,便有些看不惯你,但碍着你是空正的徒儿,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刘苏儿恍然说道:“那昨夜慧仁师兄等人来找我的麻烦也是因为此事了?” 渡劫点了点头:“这只是原因之一,俗家弟子在寺中习武,一般不会超过五年,有天资的,或者三年就能通过少林铜人阵下山,没有天资的在第五年上,也会主动请辞,你想想,他们不出家,在少林寺中却要和佛门弟子守着同样的戒律,岂不将他们闷坏了?而且前来习武之人,通常家中还有父母要赡养,还要传宗接代,有的恐怕家中都为他说好了婆娘,他们怎还在寺里待得住?” 刘苏儿说道:“不过我倒觉得,在寺里陪着师叔祖挺好的,也没觉得有什么闷的啊。” 渡劫说道:“你还小,不知红尘中的各种诱惑,寺中不能饮酒,不能茹荤,不能想……你年龄小,还不明白,你既不愿出家,又不愿离寺,你猜他们会怎么想?是不是为了方丈的位子啊,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等等,有了这些念想,你想他们对你还会有好脸色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醒悟过来:“偿若我找到了潜入寺中杀人的凶手,而又不愿意当方丈的话,无论是谁当上方丈,都不会看我顺眼的,觉得方丈的位子好像是我让给他们的。” 渡劫说道:“你明白这点就好,刘苏儿,你是个好孩子,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是你又不得不走,不能不走,你不愿向佛,总要娶妻生子,延续血脉,蓦然离去,我,唉,我原本佛缘不厚,所以被师父安排在藏经阁,希望我能通过多读经书,有领悟佛旨的一日,人生七苦,恨别离,我还是不能全都勘破。” 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刘苏儿更是流下泪来。 武林中人,对于徒弟的感情异常深厚,未必及得上亲生孩子,但绝对要比翁婿之情要重得多,特别是僧人,膝下没有子女,对徒儿更是看重,渡劫禅师虽然不是刘苏儿的师父,但毕竟教过他武功,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所以对于刘苏儿的更是感情深厚。 而刘苏儿本为孤儿,机缘巧合下被空正收为徒儿,他对空正在山洞里待了三年,便有了比别人更为深厚的师徒情分,他更将空正看成了父亲一般的人物,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多体会此中师徒情,空正便早暗算圆寂,这份情感又转嫁到了渡劫身上,且不说渡劫两次救他于生死之际,这几年来每日朝夕相处,渡劫教导他武功更是亲自指点,他已存了要陪渡劫到底的心思,哪知自己又不得不离开,思之又怎能不伤心?怎能不难过? 而且,天地虽大,江湖虽广,离开少林寺,他又能去哪儿呢? 渡劫帮他擦去了眼泪说道:“你去收拾东西吧,别让其他人看到你我两人相对流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呢?” 说完渡劫勉强一笑,而刘苏儿则哭得更厉害。 犹记得上次离开时,自己从少林寺后的地洞中出来,还有种海阔凭鱼跃的感觉,那时候空正虽然被囚禁,他心中却有着希望,如今渡劫身子安康,他自己却有种前途未明的茫然,或者是因为渡劫太老了,这么一别,不知是否生死别离,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翌日一早,刘苏儿就辞别渡劫离去,渡劫说道:“就算是俗家弟子离开少林寺,也能随时前来,到时候你多来看我几眼,我就满足了。” 刘苏儿一想也是,难过之情稍渐,渡劫又嘱托他行事小心,刘苏儿给渡劫磕了三个头,然后背着背囊下山了。 从少室山下来,一路之上,刘苏儿都在思索,如果要去找凶手该如何去做,和上次营救空正不同,他有了找伏缨找朱雀帮忙的目标,一路向那个目标去做,去寻找杀害慧性的凶手,他也不是自己独立完成的,最终还是朱雀和伏缨一起合力解决,如今自不能再去找他们,一个少林弟子总是去找人帮忙,说来也不好听,何况这事还没有一点线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不知从何入手。 想起空相师伯所说的还有三路少林弟子一起出来调查此事,自己就算没有什么结果,也没什么,尽力去做便了。 可是他随即又想到,看到那个瘦俏人影的,只有自己一人,如果再次见到此人,自己说不定能够从此人的身法中辨认出来,其他人什么线索都没有,未必有自己这般有把握,空相和空乘等人让他下山调查,渡劫也认定他能找到凶手,说明大家都觉得他能做到。 但自己真能通过此人的身法辨认出来么?似乎也没什么把握,毕竟当时天太黑,而且人在逃走之际,身法都是差不多的吧,也未见得那个身影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到这里,刘苏儿停下脚步,倚着一棵树仔细想了想,对那个身影又似乎没什么印象了,他忽然想到,我这么殷勤地去查找凶手,难道是我心中还存着当少林寺的方丈之心么?当然不是,我是为了给慧智和慧礼两人报仇。偿若不是自己找到凶手,那么自己就不会当方丈了,岂不还能在寺中待上一段时间?还能陪渡劫师叔祖几年?那么我找个无人的地方等上一段时间,然后回寺禀告自己没有找到凶手不久成了? 但自己真能这么做么?当然不行,他心中矛盾,寺中师兄弟不想他做方丈,他的自尊心和傲气也生了出来,我若找到凶手,够资格当上方丈,却又不做,看他们怎么说,我这么一离开少林寺,那么我在少林寺中有何阴谋的说法,岂不也跟着不攻自破么? 想了半天,看着头顶的太阳,心道原来快到晌午了,我还在山腰上,得赶紧下山,否则错过了饭时,午饭都没有着落了。 下得山来,刘苏儿在一家专为来嵩山游玩的旅客提供食物的食肆简单吃了点饭,饭后他继续向前走,下了嵩山的路有三条,左边这一条道还是上山的路,中间的这条官道,是通往洛阳的路,右边的那条路是通往摩天岭的路。 第九章 侠义之心 在三条岔路中间,是一片片广阔的农田,农田被垄沟分成了一块块的,垄沟既可以用来区分农田的所属,也可用于灌溉,此时正是小满,小麦已经齐膝高,到了芒种,这些绿油油的麦子就会成熟进而被收割,刘苏儿不知道这里都是少林寺的田产,田中有几位农人正在给小麦浇水,值此时节有“小满不满,麦有一险”的说法,此时如果不浇足了水,小麦的收成就会受到影响。 看到田里的农人,刘苏儿走过去施礼询问:“这位大哥,最近几日可是一直在这里?” 这位农人点了点头说道:“这四五日我都在这里给地浇水,不知可有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不知大哥可曾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从这里经过?” 农人想了想,说道:“从这里经过的人多半是去少林寺拜佛的,什么人都有,要说特别奇怪的,我倒没有注意。” 刘苏儿道了谢,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刘苏儿问他们不过是聊以**,并没有真的想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结果,所以什么也没有问道,也不感到失望。 既然没有结果,他便决定沿着官道向洛阳方向去打听,如果那名夜入少林杀人的凶手有什么企图,绝不会其他两条路来,但这条路上来往之人,有许多都是过来求佛和还愿的,他委实分不清楚什么样的人有嫌疑,他只记得那身影瘦俏,可是通河南的人,经过前几年的两次灾害,一次延续数年的旱灾和一次黄河决堤后的洪涝,人们大多吃不饱饭,看起来都很瘦俏,路过的人,刘苏儿感到他们都有嫌疑,仔细看过,又都觉得不像。 午后下山的人较多,这些人都是早上过来,有的自带干粮,有的在食肆打过尖,晌午过后再上山的话,等到下山天就黑了,因此路遇之人,多为从少林寺出来的人。 在田间劳作的农人,他们孩子没有钱送去私塾读书,而婆娘若是忙些别的挣钱的行当,孩子便没有人看管,一般都是大人在田间劳作,孩子在路上玩,大大小小衣衫褴褛的孩子就在官道上打闹嬉戏,有的在过家家,有的在玩泥巴。 顺着官道再向前行不远,就是一片杨树林,官道本来向西北方向,过了树林就折而向西,沿着路一直走上四五十里地,就能到洛阳。 这时,从杨树林后,忽然驶过来一辆马车,马车并非富人家乘坐的拉着车厢的马车,而是一辆拉柴禾的马车,被扎成捆的柴禾高高地堆在一架木板车上,车辕架在马背上,一名老汉坐在车头。 看他的方向,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只能是通往少林寺,想来这些柴禾就是送到少林寺中的。 彼时的官道不过是一种好听的称呼,比起其他的路略微宽了些略微平整些,其实都是土路,车轮子轧着年深日久轧出来的车辙印子缓缓前行,那马虽非老马,看是看样子也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疲惫不堪,精瘦的马身子上皮毛斑驳,失去了这个年纪的马应有的风采。 一些孩子见到马车,都围过来观看,一名调皮的孩童将手中的泥丸扔向马儿,那老汉空挥马鞭呵斥孩子,但说巧不巧,这孩子扔出去的泥丸正好打在马鼻子上,马儿受了惊,忽然不受控制,不再沿着车辙前行,而是向一边跳开,木板车的轮子卡在车辙里,随着马的一拽,木板车摇晃不定,堆得高高的柴禾向一旁倒去,而在柴禾歪倒的方向,恰有一个孩子,见到事起突然,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又像是被吓呆了,竟不知逃走。 眼看着扎成捆的柴禾就要砸在这名孩子身上,刘苏儿距之颇远,但还是向那边冲去,希望能赶得及,但他心知自己来不及到达,那柴禾就会掉下来,前来拜佛的一些人都被此事骇得叫出声来。其中一名下山的男子忽然一掌拍向柴禾,另一只手迅速地扯过孩童,那跌落的柴禾被他拍向一边,擦着孩子的身子跌落,而马儿也在赶车的老汉几鞭子下逐渐老实了下来。 知道此时,这孩子才知道大哭起来,田中的农人纷纷赶来,对于此事吵吵嚷嚷,无外乎感激那名救下孩子的汉子,以及责骂那名向马儿扔泥丸,惹怒马儿的孩子,其他人纷纷议论,对于这名男子的侠义之举,纷纷称赞。 刘苏儿见这名男子的手被柴禾刺得流出血,一根细枝几乎将他的手掌穿透,看他笨拙的身手不像是习武之人,而行事却有不顾自己安慰,勇救他人的侠义心肠,刘苏儿不禁心生好感,他虽不懂医道,可是封住此人手上的几处穴道,减轻他的疼痛,减缓流血,又帮他拔出了树枝,从衣服上撕下以条布帮他粗陋地包裹了一下。 这名老汉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尽管此事是一名孩子招惹来的,不过他的柴禾因为他的偷懒没有捆缚好,他不免也有一些责任,刘苏儿怜他年迈还做着赶大车的活,同时柴禾又是送往少林寺的,便让他走吧,这男子手上的伤由他带着去看大夫。 老汉千恩万谢地赶着车走了,其他的围观的人见没事了,也都散了,惹事孩子的父亲也打够了孩子,在这名受伤男子再三表示不再追究的情况下,农人又训斥了几句孩子,也回田中去浇水去了,其他孩子见状都有种闯祸后的老实,官道上唯有两个孩子的哭声。 刘苏儿说道:“咱们到前边找个大夫包扎一下吧。” 男子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这名男子不过二十五六岁,身子瘦俏,和那些做苦力为生的人有着很大的不同,倒像是一位书生秀才,刘苏儿问了他的名字,男子说道:“我姓李,名叫希声,你刚才在我手上这么点了几下,我手上的疼痛就好得多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有这等本事。” 刘苏儿谦逊了几句,问他:“看你的样子,多半是个读书人,来少林寺做什么?” 李希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少林寺?” 刘苏儿说道:“从这条山上下来,不是从少林寺出来,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李希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从少林寺来的,而是从嵩阳书院过来,嵩阳书院是在太室山,因此又被称为太室书院,而少林寺是在少室山,其间不免有些似是而非了。” 刘苏儿这才知道太室山上有个什么书院,不过他在读书一事上,仅仅使得字,对于做学问,那是一窍不通了,所以他对之也是避而不谈,这叫做扬长避短,他说道:“看不出你一个书生,却有勇救那名孩子的勇气,这是豪杰侠义心肠,了不起了不起。” 李希声说道:“我这不过是匹夫之勇,算不得什么,我乃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侠义二字是说不上,苏轼在《留侯论》一文中说过,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这才能被称得上是豪杰侠士。” 刘苏儿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对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被其说不足为勇,倒是有些不服气,只不过不知怎么跟他辩论,更不懂引经据典,对于生命不惊不怒,他心道傻子才会这样,想到这里,他想起一句空正曾教过他的话,倒能显得他颇有学问,他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路见不平的小勇,也是勇,路见需要帮助的人去帮助,我想也算是勇吧。” 李希声说道:“这句话是刘备告诫他儿子刘后主的,并非有关于勇,而是关于好事和坏事做与不做的劝诫,孟子说过,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其实我刚才做的是有些鲁莽了,我饱读书籍,乃是留着有用之身,去做有用之事,若是刚才就死了,还提什么不为有为的?” 刘苏儿虽然听得不大明白,但还是体会到了一二,他问道:“难道你后悔了刚才的事?” 李希声说道:“对于这种事,哪里有什么可后悔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些道理说说可以,真的面临了,又怎能见死不救?我只是一时冲动,没有顾忌后果,所以说是鲁莽行事。” 刘苏儿说道:“就像你这种不顾安危,那才是真正的侠义之心呐,若是盘算清楚会不会受伤,保证自己安全了才去做的事,又怎能算得上侠义呢?又怎能算得上勇呢?我虽然不懂你说的那些话,总感觉说得不对,另外你也别谦虚了,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咱们过去看看有没有大夫,给医治一下你的手,否则以后写字都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两人来到这个村子里,村中鸡鸣狗吠,一片生活景象,有一位老太太坐着马扎在门口晒着太阳缝补衣服,几个孩子在村子里跑来跑去,两人上前打听村中可以大夫,老太太耳背,听了几遍才听清楚,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在村尾,有一个瘸腿的大夫,平日给人看病为生。 村中的大夫虽然医道不怎么精深,但给李希声敷上金疮药再包扎起来,倒还做得熟练。 刘苏儿付了诊金,两人刚要离去,刘苏儿忽然想起自己下山的目的,转过身来问道:“请问大夫,最近可曾见过什么陌生的人前来求医或者问路的?” 第十章 深夜访客 刘苏儿问大夫,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就像他刚下山时问田中的农人一样,本也没有期望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谁知大夫却说道:陌生人有两拨,一拨就是你们喽,还有一拨是夫妻两个,男的胳膊折了,陪他来的应是他的媳妇,我问他胳膊怎么折的,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他媳妇说是到屋顶晒棉花,不小心从屋顶摔下来摔折的,我看过这么多骨折的病人,他的胳膊绝不是摔折的,倒像是被人打折的。 一听到打折二字,刘苏儿留上了神,尽管那名夜闯少林的人胳膊没折,也没和他进行打斗,可是这毕竟是在少室山下,少林寺脚下,竟然有人敢发生打斗,那的确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此人还遮遮掩掩,若是摔折的胳膊,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刘苏儿对大夫说道:“多谢相告,还请大夫告知这对夫妻长什么样子。” 大夫点了点头:“若非你是从少林寺来的,就算是官府的人来询问,我一般也不会说,没的给自己惹麻烦。” 刘苏儿问道:“不知大夫怎么能看出我是从少林寺来的?我又没穿缁衣,也没剃光头。” 这话非要问个明白不可,刘苏儿记得第一次被人认出自己是师从少林,还是在郑州城中,被一指神丐郭百结认出,当时他说一个人习了相应的武功,通过此人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此人的门派,郭百结是江湖中的老手,能看出自己是少林的,也还不奇怪,这大夫并非会武功的人,又怎么看出来的?若不问个明白,自己调查夜闯少林的人,中间少不了会乔装成普通人,这大夫既然能看出来他的来历,别人恐怕同样也能看出来。 大夫指了指他的鞋,说道:“少林寺的僧人都穿芒鞋,你若非少林寺的,怎会穿少林寺的鞋?我从没见过别人穿这鞋的。” 刘苏儿低头看看了脚上的草鞋,天气渐暖,少林寺的僧人都换成了这种鞋,一时这种鞋穿着舒服,又符合僧人的身份,而是这种鞋上下山都十分方便,少林寺建在少室山上,穿别的鞋还不如芒鞋实用,而且便宜,刘苏儿一向喜欢穿,没想到会让人从这方面认出来,看来到了洛阳城后,一身行头都要换了。 大夫随后告诉了他这对夫妻的模样,刘苏儿记下了,和李希声两人辞别大夫出来。 刘苏儿问李希声:“不知你本是去往何地?” 李希声说道:“我是去洛阳,咱们就此告辞吧,多谢你替我付的诊金。” 刘苏儿笑道:“一点银子,算不上什么,只是我的目的也是洛阳,既然顺路,何不同行?” 李希声点了点头:“好吧,孤峰顶上要同行,同行自古不相肯,你习武,我学文,虽是同行不同步,也能分明携手同行处。” 刘苏儿愕然:“你说什么?咱们在山下,你怎么说孤峰顶?既然同行你不答应,你我各自前去便是,我又没有逼你。” 李希声哑然失笑道:“你真是没有学问,才会误会,我说的是你们释家诗人所作的诗,你扯哪去了?你连这几首诗都没听说过,我真有些怀疑你在少林寺学的什么。” 刘苏儿脸一红,说道:“我小时候家境不好,没上过学堂,所知有限,哎,你跟我说说,这什么同行不同步,也算是诗?” 李希声听他不避讳自己书读得少,没学问,也同情他的出身,他耐心解释道:“第一首诗是释道颜的诗,其中两句是孤峰顶上要同行,十字街头还共坐。说的是贫富以共之意,第二句是释道枢的一首诗,同行自古不相肯,峰顶老人何足论。第三句是释惟一的一手偈颂,开门待知识,知识喜来过,两两不成双,一一无回互。共卧不共床,同行不同步。昭然在目前,目前不可睹。虽则不可睹,我独知其故。圣容菩萨来西天,庐仙夏人在东土。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以后我说话注意点便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把诗念完了,我听起来还有些诗的感觉。” 李希声转过话题:“你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吧,听说你们俗家弟子要过什么铜人阵才算学成下山,能过了那个阵的,武功都非常高明,看来你年纪不大,武功练得倒好。” 刘苏儿说道:“你知道得挺多的,可是我下山却是另有原因,对了,你说的那个太室山上的什么嵩阳书院又是干什么的?卖书的吗?” 李希声摇了摇头:“是个做学问的地方,并非卖书的。” 刘苏儿故作聪明地说道:“啊,我知道了,你说我习武是学成下山,你做文章是不是学成下山?” 李希声说道:“我们哪有什么学成下山?我去洛阳乃是因为我听人说,洛阳要举行今年的百花节,我在嵩阳学院待得闷了,便出来看看,或者能够找到些作诗的灵感。” 刘苏儿问道:“百花节?你们文人倒有闲情,可惜你手受了伤,暂时没法动笔。” 李希声说道:“百花节上可热闹了,洛阳城只有闰年的时候才有这个节日,你不去看看么?” 刘苏儿想起自己还在调查夜入少林杀害慧智和慧礼的凶手,叹了口气说道:“或者下个闰年我会去看看吧,今趟是没有心情了。” 走到傍晚,两人来到一处村子,天色渐晚,李希声说道:“今天是赶不到洛阳了,不如在这里借个宿,明日一早早起再行。” 刘苏儿也答应了,他掏出了一小块银子,让一户农家做了饭,吃完后,就决定在这户农家住下,这户人家是一对乡农,孩子在洛阳做长工,尚未娶妻,听说两人是去洛阳的,两人议论一会,递给刘苏儿一个布袋子,望他能捎给洛阳的孩子,并告诉了刘苏儿他孩子的地址,刘苏儿答应了。 晚饭后,刘苏儿毫无睡意,原来在少林寺时,这个时辰正是做晚课的时间,自从下了山,身为俗家弟子的他,自然没有再跟着出家弟子一样的念诵佛经,可是那对乡农已经睡下了,百姓种田为生,最懂节省,晚上一般早早睡下,就不用点油灯浪费油了,所以晚饭以后,整个村子都黑漆漆的,除了偶然的鸡鸣狗吠以外,此外一片宁静。 闲着没事,刘苏儿在床上打坐,练习呼吸吐纳的内力,他内力深厚,已不需再培植内力,主要是修炼内力的运行,好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更能灵活地掌控。 内力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刘苏儿非但没有困意,反而精神更旺了,他干脆起身来到院子中,准备数数星星,数到困了,便回屋睡觉,出了屋门,他看到李希声正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刘苏儿猜测他是否也睡不着,所以出来数星星? 来到李希声身后,他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此人闻言浑身一震,就在此时,刘苏儿看出他并非李希声,而是另外一个人,只是卯夜之间,两人衣服又非常相似,这里除了他两人以外,刘苏儿以为只有那对乡农,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才会认为他是李希声,其实二人的衣服并不如何相似。 认错了本是很尴尬的,刘苏儿猜测他就是这对乡农的孩子,从洛阳赶了回来,正要致歉,此人忽然一言不发地向外走,连头都不回,刘苏儿感到奇怪,喊了声:“喂!” 此人忽然离地而起,越过墙头,出去了,看此人跳过去的功夫,轻功竟然十分不错。 刘苏儿心道,难道是遇上了贼?这对乡农的家院中养着两只羊和几只鸡,难道是来偷这些家畜的?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好偷的,但此人如此功夫,又怎会只是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还没有决定是追还是不追的时候,身后传来李希声的声音:“哦?你还没睡?” 刘苏儿转过身来,见到问话的正是李希声,他问道:“刚才有人出去,你可曾见到?” 李希声摇了摇头:“什么人?” 第十一章 初衷不改 刘苏儿本想说出来,转念一想,自己都没有想通对方的身份,告诉了他又有什么用?说不定会他会以为是贼,吓得他睡不好觉,想到此处,他说道:“或者是我眼花了,觉得好像有个人出去,你既然没有看到,应是我眼花了。” 李希声看了看大门,嘟囔着:“大门都好好地关着,怎会有人出去?定是你眼花了,对了,我正想跟你说,我在洛阳有为朋友,文武双全,到了洛阳后我带你过去看看。”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又不认识你朋友,去见他干什么?没的感到尴尬。” 李希声说道:“他非常仰慕少林寺的武功,可是他又不愿去少林寺习武,说少林寺太闷了,你既然到洛阳去,就顺便去见见他吧,就当是冲着我的面子。” 刘苏儿无法,只得先答应了下来,同时想到,李希声的朋友若是武林中人,自己也好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人提到过少林,或者是想去少林寺找什么东西,前些日子,一名叫做公冶非的老人,就从少林寺偷走了金钟罩的秘籍,此人到少林寺行凶杀人,说不定也是为了什么武功秘籍,但为何要杀人呢?而且用的暗器,又是什么阴毒的暗器。 刘苏儿问李希声:“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希声说道:“我这个朋友是个世家子弟,名叫常癸风。” 刘苏儿愕然,原来是洛阳常家的人,从名字就知道常癸风排行第十,刘苏儿曾和常甲风以及常满丁两人去对付唐门的掌门,对这位常癸风却似乎没有什么印象,没想到李希声所说的竟然会是他,真是料想不到。 李希声说道:“怎么,你认识他?” 刘苏儿说道:“算不上什么认识,只见过几次面。” 李希声叹道:“有些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胜过别人一世甚至几世的辛苦所得。” 刘苏儿问道:“难道你的家境也不好么?怎会有如此感慨?” 李希声说道:“我小的时候家境还算可以,当然没办法和常家相比,我和他同是一位先生所教,后来我家道中落,常癸风和我要好,常常从家中偷拿财物送我,否则我未必能有今日,可能早就出来为生计奔波了,我非常感激常癸风,也跟羡慕他,所以由此感慨罢了。” 刘苏儿没想到常癸风竟然还有如此心善的一面,印象中,常癸风似乎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常眼道为富不仁,可是在常癸风身上却看不出此点,他说道:“你还用感慨的话,我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是个孤儿,四五岁时,爹娘还在世,爹爹叫我认了字,因为穷,连一天学堂也没上过,至于书么?也只是在少林寺中念过基本经书。” 李希声说道:“和你比起来,我还算幸运的。” 刘苏儿问道:“既然你和常癸风一起上的私塾,怎么后来没有在一起?你又去了什么嵩阳学院?” 李希声说道:“我就是因为穷,所以发奋读书,企图考取功名,但世道败坏,我几次落榜,打听后才知道,上榜的人不是这家有钱人的儿子,就是那家有权人的儿子,虽然没有因此取得什么成绩,但当年科考的一位监生知我有真才,所以举荐我到嵩阳书院,我这才有了着落,而常癸风又怎么一样呢?他没有我这样必须要靠读书出人头地的压力,天天不好好学习,先生问起来,他就说他爹喊他回去练常家拳,先生无奈,只得听之任之,他兄弟十几个都是如此,可是常戊风和常庚风两人虽然没有好好读书,却因为托了人花了钱,一路榜上有名,据说都做到四品官员了,你说我能不感慨么?” 刘苏儿说道:“你也知世道败坏,干什么还非要考上榜去做官呢?” 李希声说道:“做了官,我才有改变现状的可能,既能改变我自己,又能改变我想改变的事情,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刘苏儿说道:“我想你不该放弃你的目的,你要是做了官,一定是个好官。” 李希声说道:“你怎的知道我是个好官?” 刘苏儿想了想说道:“我能看得出来,对了,既然当官能挣钱,你何不让常癸风借你一些钱,等你做了官,你再还他。” 李希声问道:“我要钱干什么?” 刘苏儿说道:“你不是说有钱人才能考取功名么?” 李希声说道:“哪有这么简单的?有钱的人多半也有关系,才能够打通其中的关节,又岂是只有钱便行的,别说了,就当那只是少年时做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吧。” 刘苏儿依然执着地劝他:“我认识一个人,小的时候教武功先生就给他摸过骨,说他习不得武功,这是天生的缺陷导致的,可是他想要成为说书中人所说的武林高手,去江湖上行侠仗义,最终他终于做到了。” 李希声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腰治好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他虽然练不了拳脚功夫,但是他苦练了十年的暗器功夫,终于能够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了。” 李希声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问道:“你跟我提起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刘苏儿说道:“我觉得你不该放弃你的初衷,或者能够用别的办法来实现,未必要当官啊。” 李希声抬头看了看夜空,仔细想了一会,最后说道:“夜深了,早点睡吧,明日咱们还要赶路。”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这家乡农人家吃过早饭,刘苏儿问起这对乡农他们儿子的模样,乡农跟他说了,刘苏儿听了就知道昨夜所见到的,并非他们的儿子,但还是担心他们家的家畜,便嘱咐两人晚上提防偷盗的毛贼。 乡农听了也不以为意,刘苏儿也并不确认那人就一定是贼,而且就算是贼,未必会再来,也不再多劝,吃过饭后,就背上两人捎给儿子的包袱出发了。 虽然天色还早,但前去少林的人已经不少,刘苏儿奇怪自己在寺中的时候也未曾见过这么多人去拜佛,怎的走在路上遇到的人这么多。 想起他们听大夫说起的那对求医的夫妻,刘苏儿一个个地看过去,都觉得有些像,又觉得都不像,李希声见他看人的眼光,忍不住问道:“你究竟何事,好像差役在看谁是贼般,少林寺丢了东西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事不能跟你说,我认人的本领也不高明,看来大夫所说的那对夫妻我也无法分辨,先到洛阳再说吧。” 未到正午,他们就到了洛阳,先把包袱给乡农的儿子送过去以后,就赶去常癸风家。 常癸风早早地分了家,并不和常岐山住在一起,见到刘苏儿竟然和李希声一起前来拜访,感到有些诧异,但毕竟欢喜多过惊讶,请两人进了门。 虽然不如常家本家的府邸那般宽阔,但较于普通人家,常癸风的家还是大得多,同样是三进三出的门户,说不上仆佣成群,也是各种地方都有下人侍候着。 常癸风问起两人来意,李希声说道:“少不得要打扰你几日,从后天开始,一连三天的百花节,我都要住在你这里,你别赶我就行。” 常癸风笑道:“你别骂我了,我平时请你都请不到,怎有向外赶你的道理,刘苏儿,我还没有谢你上次帮我常家对付唐门时的仗义出手,难得你能来到我这,让我好好做个东道,对了,你是少林弟子,喝酒不喝?吃不吃得荤?” 刘苏儿解释道:“我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并非和尚,也不想做和尚,离了寺就不用守什么清规戒律了,只是我平日不怎么饮酒,酒量浅。” 刘苏儿本想问他最近可有什么人经常提起少林寺,又感到这话一见面就问起不免唐突,不妨等等再问。 常癸风笑道:“酒量都是喝出来的,武功越高内力越深,酒量就越好,你是我最尊重的少林弟子,自然不会差了,来人!” 一名下人过来,常癸风让他去准备酒席,他瞥见李希声的手上包扎着,问道:“你的手怎么受的伤?” 刘苏儿跟他说明了路上所遇到的事,说完后,酒席也已经备好,富人家办事,便是迅捷利索。 第十二章 话不投机 三人在厮仆的侍候下洗了手,来到餐厅分主宾做好,正准备吃饭,家丁来报,有常癸风的两位好友前来,家丁是认得的,因此先请到厅堂上去候着,常癸风致歉一声,过去看看,让两人先吃。 两人自然不会这么失礼,便等着常癸风回来再一起吃,刘苏儿看着一张桌上琳琅满尽各种菜肴说道:“只有我们三人吃饭,怎的却摆了这么多菜?咱们怎能吃得完?” 李希声说道:“富人家吃饭哪里是简简单单地只是为了吃?更是一种炫耀摆谱,既可表示看重我们,菜多显得招呼得殷勤嘛,又在表示他们不会这么小家子气,听说南方人请客吃饭,一条尺把长的鱼就能做出四样菜,四五个人吃那条鱼,主人还不停地招呼吃呀吃呀,在北方就不会,穷人来客都是宰鸡买酒,富人家还不是更厉害。” 刘苏儿说道:“即便如此,也太浪费了,你看这条烤乳猪,只这一道菜我们三人都吃不完,这碗蹄膀,还有这鳖,咦,怎的一个瓷盆里放着两只鸡?” 李希声笑道:“这不是鸡,这是鸳鸯,这道菜叫做鸳鸯戏水,没有两只怎么成?” 刘苏儿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道菜,心中对于富人家的奢侈感到有些大开眼界,舌桥不下地说道:“菜多我还没感到如何奇怪,我奇怪的是像这蹄膀不得炖两三个时辰么?咱们突然造访,这菜怎够时间做出来?” 李希声叹了口气,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常癸风朋友众多,每日几乎都有朋友造访,这些菜他们家中的厨子是每日都提前备好的,若是临时再做,哪里来得及。” 刘苏儿对于他们天天这么吃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李希声说道:“看到有钱人的好处了吧,对于衣食之物,他们不需再亲自去追求,所以就要么会在学术上技艺上有足够的时间去钻研,更容易有成就,但若没有目标,失去追求,也比常人更容易产生空虚,空虚就会让他们做出一些古怪的事,甚至是没有道理的事,而穷人正日为一口饭食活下去,哪里有闲去做什么事呢?” 刘苏儿问道:“所以你就是为了过上这种生活,而去读书,进而做官?” 李希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看咱们坐在这里吃着这些注定吃不完的饭,可是出了门就能看到乞讨的人,这就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做官,不是为了朱门的酒肉,而是为了不让路边有冻死骨。” 刘苏儿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常癸风带着两人过来,口中还说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准备吃饭呢,你们没吃,正好一起吃了,还客气什么。” 李希声和刘苏儿两人连忙站起身来,放眼看去,常癸风带着一男一女两人过来,看到两人的相貌,刘苏儿和李希声互望一眼,同时心道,又怎会这么巧的? 原来这两人,男的一条胳膊层层包扎,看来是受了伤,而这两人的形貌正和为李希声包扎手的那名大夫描述的一样,看来两人也是从那边过来的,正是让刘苏儿感到可疑的两人。 常癸风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这一男一女,男的名叫颜末,长得非常英俊,女的名叫梅嫽,看人的眼光总是带着刺,两人是梅花一字剑的高手名家,刘苏儿对武林掌故所知不多,不知这剑法的来历,只说了声久仰。 而李希声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却知梅花一字剑的来历,他说道:“原来是梅花剑的高手,据说以前叫做梅花剑,后来之所以改为梅花一字剑,就是因为你们的剑法全凭在一个字中能刺中多少跌落的梅花来分高低,所以加了一字,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颜末连连点头,说道:“阁下见闻广博,的确如此。” 而梅嫽却神色冷冰冰的,没有说话,当其时,男尊女卑,女子很少和男子同桌饮酒吃饭,但他们都是武林中人,并不怎么看重这些规矩。常癸风又介绍了李希声和刘苏儿,介绍李希声的时候他们还没什么反应,等提到刘苏儿乃是少林寺的弟子,两人的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上下打量起刘苏儿来,目光甚是无礼,想来因为刘苏儿年纪不大之故。 搅攘一番,几人才坐下来吃饭,酒过三巡,李希声替刘苏儿问颜末:“不知颜兄的手臂怎么受的伤?” 颜末刚想说话,梅嫽赶在他前面说道:“不小心跌断的。说完自顾自的饮酒吃饭,竟不再多说。” 这解释一听便是欺人之谈,也不管各位信不信,别说是一个习武之人,就算是一个普通成年男子,也很难摔断了胳膊,这里有虽然不足取信,但李希声也不好多问,难道他能斥责对方撒谎么?一来他非是请客的主人,二来他和对方并不熟,不过初次见面而已。 刘苏儿可不管这些,他说道:“不知你们两位可是从少室山上过来的?” 对于少室山,江湖中所指已经是少林寺了,梅嫽盯着他摇了摇头,但从颜末的表情能够看出来,显然梅嫽在撒谎,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常癸风也能看出来,他为了不冷场,同每人都说了几句话,梅嫽忽然问刘苏儿:“敢问这位小师傅,近几日,少林寺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不答反问:“为何这么问?” 梅嫽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我们这次出来,乃是因为有一个被囚禁的大恶人逃脱出来,我们奉师父之命前来捉拿此人,后来见此人上了少室山,此后便不知所踪,所以我才这么问。” 刘苏儿问道:“不知此人长什么样子?” 梅嫽说道:“长得非常高大魁梧,比寻常男子要高出一个头。” 刘苏儿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身影乃是一个瘦俏的身影,绝非高大,更非魁梧,而少林寺被人卯夜闯入杀人一事,空相嘱托不能跟外人说,而且显然这女子说的人和夜闯少林的人,也不是同一个人,因此他摇了摇头,说道:“少林寺好好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不知这大恶人是谁,怎么被囚禁又逃脱的?” 梅嫽听他说起少林寺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懒得再去理会他,随口说道:“这大恶人是被我师父囚禁的,自己挣脱了跑的。”说完依旧不再多言,只是低头吃饭。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菜肴虽然丰盛,酒也是美酒,可是几人都匆匆吃了饭,回到厅堂,厮仆泡好了一壶碧螺春,几人慢慢品着茶,常癸风对刘苏儿说道:“久仰少林寺的功夫,难得见到你这么年轻的俗家弟子,咱们茶后切磋切磋如何?” 刘苏儿客气了几句,见常癸风语音热切,李希声又在中间推波助澜几句,刘苏儿只得答应下来,不知是否他和这对男女互相提防,几人都不好同常癸风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能看得出来,颜末和梅嫽两人也想向常癸风问些什么,同样碍于刘苏儿和李希声,故而没有多问,从他们对于来到常癸风家中的目的只字不提就能看出来。 喝完茶,五人来到常癸风的第三重院子,这里地方开阔,吊着几个沙袋,看来是常癸风平时习练常家拳的地方,刘苏儿说道:“我入少林寺的时间不多,有使的不对的地方,还请见谅。” 常癸风笑道:“严重了,若非我太过喜欢享受,早就去少林寺学学正宗的少林拳了,我自己知自己事,定然忍受不了少林寺的规矩,所以一直没有去,但我对少林拳法的钦佩之情始终不改,请!” 刘苏儿一出手,就让常癸风和颜末等人感到讶然,让他们惊讶的不是刘苏儿的少林武功多么繁复威猛,而是他出手过于简单了,第一招是双招封天,正是少林入门拳法少林长拳的起手势。 少林长拳流传天下,不管什么门派的初学者,都不免学过一遍,因为这套拳法包含了最简单的拳法道理,也是最基本的道理,由此开始,再学习其他的武功,相当于有了一个过渡,就像诗词高手,刚开始所读的《幼学琼林》一般。 常癸风心道难道这少林弟子并没学到什么少林的正宗功夫,又或者看不起自己?所以才用着人人会使的拳法? 第十三章 梅花一字剑 其实他想错了,刘苏儿在少林寺的这几年,那些金刚掌,般若掌,千手如来掌,拈花指法,迦叶指法都有所涉猎,但他内力既深,逐渐不喜欢这些变化巧妙的功夫,反而从他用的最熟悉的少林长拳开始钻研,所谓大道至简,就是如此。 常癸风心中有气,心道若是你瞧不起我,我可要你受到一些教训,常家拳一招双拳裂石势夹紧风,向刘苏儿攻去,他很快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刘苏儿的少林长拳和其他人所使,并没有什么出手上的不同,但同样的功夫,他做梦也想不到在适当的时候出手,竟然会有这种威力,一招简单的魁星踢斗,竟迫得常癸风几乎躲避不及,更让他吃不消的还是刘苏儿出拳时在周身夹裹的浑厚内力,自己的出手就像击入水中,被一股无形有质的力道阻挡,威力大打折扣。 颜末和梅嫽两人则在一旁看得疑惑起来,常癸风的拳法使出来虎虎生风,虽然在他们两人眼中常家拳算不上什么,但总归能让人看出他的力道不小,而刘苏儿的招数简单且没有什么声息,似乎没有多大力道,可常癸风一拳过去,明明可以集中对方,但拳速忽然放缓,给刘苏儿抵挡反击的时间,似乎常癸风有意荣让。 可是他们不知道常癸风已经用尽了全力,在他眼中,刘苏儿定然不知他常家拳的套路,但每一招都似乎未卜先知,各种能击中对方要害的繁复拳法,被他简单的三招两式便给化解。 这并非说明颜末和梅嫽两人眼光不行,而是他们因为刘苏儿年龄不大,有了那种再练也练不到什么程度的先入为主的观念,怎都没想到刘苏儿的内力极为深厚之故,想不到刘苏儿能够在这些简单的拳法中,也能附着上雄厚的内力。 内力对普通人来讲,就像是拳风掌风,如果对着一个点燃的蜡烛,快速的出拳,拳风才能够将蜡烛扇灭,同样,也只有在快速使出时才能在武功中展现出来,出拳踢腿,使刀舞棒,都是越快,威力越大,内力越容易被激发出来,只有武功到了极高的地步,才能返璞归真,在缓慢的出手上也能将内力逼将出来用以击敌,不过江湖上到了这种地步的,年纪还不曾见过四十岁以前有此成就的。 一套三十二招的少林长拳,刘苏儿反复使用,将七十二路常家拳尽数抵挡,似乎就算常家拳不仅七十二路,就算是七百二十路,这一套拳法也能足以够用,可说是以简击繁的代表了,就连不会武功的李希声也看得出来,刘苏儿若非有意相让,恐怕三拳两脚就能将其击败。 常癸风一套拳法使完后跃出两人相斗的圈子,抱拳认输,并说道:“真没想到一套简单的少林长拳竟有如此威力,若是真打,我恐怕连一招都使不完就会被你打败,在下佩服的乃是你的功力,不是这套少林拳,若你用的是少林更高深的拳法,恐怕我更是连手脚都被束缚,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内力却深厚无比。” 刘苏儿连忙谦逊,让常癸风虽然输了也不至于太失面子。 梅嫽和颜末对望了一眼,心中都道,这两人是不是在演戏给自己看的,还是少林寺的功夫真有这么厉害?一名年轻的俗家弟子都有这种修为,那寺里的老和尚岂不更厉害?两人想到这点,都感到忧心忡忡。 梅嫽和颜末使了个眼色,颜末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时,梅嫽站出来说道:“闲着没事,我也来试试这位少年人的少林功夫,刘苏儿,咱们比比兵器。” 刘苏儿连忙摆手:“少林的兵器功夫我都没学过,唯一的一套棍法,也不是在少林寺学的,咱们就不用比了,何况……”虽然他没说出何况什么,但众人都能想到,应是何况你是位女子,所谓好男不和女斗,刘苏儿自然不想和梅嫽比试。 梅嫽说道:“既然你内力厉害,是不是少林的棍法也都一样,你是否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不屑和我比试?” 刘苏儿摇了摇头,说道:“不敢。” 梅嫽说道:“既然如此,癸风,你给他一根棍子。” 常癸风从兵器架子上找了根齐眉棍抛给刘苏儿,刘苏儿随手接了过来,动手不是,似乎不动手也不对,正想再次拒绝,梅嫽已经拔剑攻来,梅花一字剑一招梅花点点,数道剑影向刘苏儿刺来,同时口中叱道:“接招!” 刘苏儿无奈,只得举棍防守反击,用的当然是他跟汪九成学得的莲花棍法,梅嫽一剑使出,有股凛冽的寒意,尽管是在春末夏初之季,也给人一种北风呼啸之感,面对这怪异而又刁钻的剑法,刘苏儿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这女子和颜末两人身份特殊,别再是借着比斗,想害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棍子一抖,一招莲叶田田,将对方的梅花点点全都挡住,并隐隐还有反击之意,就像夏日的炎热驱走了冬季的严寒。 梅嫽一击无功,立刻变招,剑法更为常理所无,横削一剑,竖劈一剑,横者水平,竖者垂直,横平竖直就像在划方格,只是偶尔一道斜斜的变化,显得刁钻无比,给人剑走偏锋险中求生的狠辣感。 常癸风见过梅嫽的剑法,见她使出的,乃是梅花一字剑中的楷书剑法,舞剑的轨迹就像大笔挥毫,在刘苏儿眼中横削竖劈,其实乃是在写字,写的是楷书。 楷书的特点就是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字迹工整,却有大家规范,一横一竖之间,就像剑法中的少林长拳,剑法的威力不在剑招而在剑意,梅花一字剑的楷书剑法剑意就是快就是稳,以及其中撇捺的奇峰突起。 刘苏儿像和对付常癸风的想法一样,既不想击败她让她难堪,也不像输给她,看她出剑时毫不留情的样子,输了说不定会有受伤之虞,可是梅嫽的武功并非常癸风那样,刘苏儿也很快明白,自己别说想着手下留情,能支撑着不被她击败都不容易,自己还真是因为对方是名女子而感到有些轻视了。 在刘苏儿的眼中,梅嫽的武功剑法非常特异,其实梅花一字剑虽然厉害,但梅嫽并没有到达他想象的厉害程度,不过因为他动手的经验并不足而已,两人对阵了十几招,刘苏儿的怯意渐去,感到她的剑法虽然古怪,但莲花棍法也尽能抵挡,便有了闲暇去看对方的剑,竟让他看出对方是在用剑写字,但如此一来,他反而还不如不看出,因为他的精力随着猜测对方在写什么字而分散,对方写字的速度又不一样,忽快忽慢,而他所知又不多,往往还没猜到对方这一剑是什么字,剑已经及身。 而梅嫽也看出刘苏儿开始认字,从而分散了注意,她心中暗喜,随着她写的字越来越复杂,对方的心神便受到更多的干扰,接着自己使出厉害的行书,再变成难以辨认的草书,对方就会如坠云里雾里,也就是她取胜的时刻。 可是她想得虽然好,但可惜刘苏儿所识的字本来就不多,等到她换成行书以后,刘苏儿已经认不出来,再不去分辨,只将她的剑法当成普通的剑法来看,反而更容易应付。 此剑法虽然厉害,但刘苏儿已经有把握在几招内取胜,他正在决定要不要立刻将她击败,还是怎的,梅嫽已经见行书剑法武功而变成了狂草,可是狂草就连一个字都没写完,就听得她一声娇叱,人向后连退数歩,手中的剑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原来刘苏儿的棒端已经点在她的手腕上,梅嫽的手腕剧痛,连剑都拿不住,自然便是她输了。 奇怪的是梅嫽和他虽然输了,但神情并不沮丧,反而有些开心之意,刘苏儿感到有些歉然,他说道:“我一时没有收住手,竟击中了你,真是抱歉。” 梅嫽本来冷冰冰的脸忽然像冰雪融化那样,让人感到了温暖之意,她说道:“剑棍无眼,你没有用足力道,我已经很承你的情了,好了,咱们比也比试过了,回厅堂说话吧。” 颜末似有所悟,几人又回到第一进院子,路上常癸风对刘苏儿的武功自然是赞不绝口。 第十四章 逃出生天 再次回到厅堂上,刘苏儿感到他们的气氛明显变了,梅嫽也不似初见时的冷冰冰,常癸风说道:“看来梅大姐输得很服气嘛,并没有一般江湖人打输了以后的纠缠不休。” 梅嫽说道:“这位小师傅的功夫确实比我高,我有什么不服气的,对了,不知道刘苏儿你和空正方丈的关系怎样?” 听到她蓦地提起空正,心中一痛,问道:“为何提起先师呢?” 这次轮到梅嫽和颜末两人同时身躯一震,两人同时问道:“难道空正方丈已经圆寂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苏儿说道:“是三年以前的事了,这件事江湖上几乎人人都知道,难道你们竟然不知道么?” 梅嫽呆了呆,忽然流下泪来,她说道:“我们和师父一起待在凄寂山梅花谷,已经二十年没有出谷了,唉,空正大师西去,师父不知道会有多么伤心呢。” 刘苏儿心道,原来她的伤心并非因为她和空正有何渊源,而是因为她师傅会因此伤心难过,看不出来她一直冷冰冰的,原来这么容易动容,梅嫽给人的初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常癸风见刘苏儿有些不明所以,他说道:“怪不得你武功这么高,原来是空正亲授,怪不得,怪不得。梅林隐梅师傅和空正大师以前乃是至交,当年他们擒获那位大恶人时,好像就是两人联手施为,不知是也不是?” 颜末点了点头,似乎也感难过,他说道:“不错,师父现在还在谷中,并不知道此事,他带着我们师姊弟这次隐居起来,对江湖上的事可说是一概不知,唉,师父如果知道定然伤心极了。” 刘苏儿见颜末好说话,便跟他说道:“不知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大恶人到底是谁?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颜末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空正方丈并没有跟你提过,以前江湖上有一位名叫坤丁道人的淫贼,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刘苏儿点了点头:“听说此人后来被北斗先生打落悬崖,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难道他竟没有死么?” 颜末说道:“坤丁道人肯定死了,北斗先生出手,岂有杀他不死之理?但世人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个师弟,叫做管离未,此人在坤丁道人还活着的时候,作恶不多,所以鲜为人知,而自从坤丁道人死后,管离未便出来为祸作乱,曾引起几场风波,我师父当时正做客少林,听闻此事后,和空正两人商议,决定去诛除此人,为武林除害。” 听到两人的师父和自己的师父关系很近,刘苏儿看着两人,感到亲近了许多。其实他身为孤儿,少林寺中的师兄弟除了慧真以外,与他又都不怎么和睦,如今看到这对师姊弟,心中涌起了一股遇到亲人的感觉。 常癸风说道:“此次出手,我也是略知一点,梅林隐前辈和空正方丈两人当时正当盛年,武功当然也是非常高明,恐怕当时还没有几个人都挡得住两人的联手,这管离未自然不能抵挡,至于他是被囚禁还是被杀死,我就不清楚了,不知两位前辈为何只是将他禁锢却没有除害呢?” 颜末说道:“这是空正方丈的意思,他说他身为佛门弟子,无论多么恶的人,也该给他一条改过自新、化解戾气之路,但由于少林的规矩使然,所以他不能将管离未带回少林,我师父便带着管离未去了凄寂山梅花谷,跟着他两人一起去梅花谷的,除了我们师姊弟两人外,还有空正大师留下的十本经书,师父非常尊重空正大师的意思,同时他也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因此在梅花谷,师父每日去他囚禁之地,早晚念上一些经语,一连二十年,不论刮风下雨,都不曾间断,你可能觉得我们住在一起,朝夕相对,所以二十年不算什么,其实师父选择在凄寂山梅花谷囚禁管离未,是因为师父知道在梅花谷那里有一片断崖,断崖上有个山洞,师父为了囚禁他,在山洞上安了一个铁门,铁门是用手臂粗细的铁棍做成,师父每日前去,都要用绳子从山崖上坠下来,到洞口去读经书,读完再回来。” 刘苏儿听得肃然起敬,一个人无论做什么,能够坚持二十年不间断,都是令人极为敬佩的,这么久的岁月,就算是铁杵,也早就被研磨得干干净净的了,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难道二十年都化解不掉他的恶念么? 颜末说道:“这位大恶人心中的恶念有没有化解,我不知道,可是此人也同样是心志坚毅之人,他起初对我师父百般谩骂,可是我师父始终不予理会,后来他渐渐地不骂了,师父还说过,这是好事,说明他心中的恶已经被化解掉了一部分,到得后来,他更是因为经书听得多了,能够用经书上的话和师父对答,师父其实已经有意在这两年将他放了,哪知这些情况恐怕都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因为就在一个月之前,他忽然逃走了。” 因为此事梅嫽已经提前说过了,故而刘苏儿也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奇怪此人是怎么逃走的。 颜末看到刘苏儿不解的神色,他说道:“别说是你,就连师父和我们也感到奇怪,师父囚禁管离未的时候,山洞中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块石头都没有,就是防止他用之将铁笼磨断,而他身上也没有兵器,就连吃饭便溺所用都是木碗木桶木筷子,所以师父刚见到管离未从山洞中消失了,差点以为是鬼神作祟,因为铁门完好无损,连锁都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其实那锁在二十年里,已经锈成了一个铁疙瘩,师父为了查探原因,用剑将锁劈开才进去的,你可能猜到他是怎么逃走的?” 刘苏儿摇了摇头,常癸风只知道管离未这个大恶人逃走了,至于他是怎么逃的,也是头一次听说,忍不住也被吸引,他想了想,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办法,猜不到管离未是怎么从悬崖上的山洞中逃出来的。 颜末说道:“师父每日前去诵读经书,都没有发觉他有何异样,这次管离未逃走,师父进去后就看到怎么回事,原来此人用了五年的功夫练成了铁掌,然后用铁掌在山石上击下石片,用石片硬生生磨出了一个仅供容身的通道,他是从通道中逃走的。” 刘苏儿听得目瞪口呆,他问道:“可是为何他要磨出一个通道,而不是磨断铁门出去,岂非更是容易些?” 颜末说道:“如果他用石头去磨铁门,师父每日前去,一定能够看出异样,他在洞里偷偷摸摸地做这些事情,就很难发觉,每次师父前来,他都用被子将他挖出的洞口挡住,所以师父一直不知此事,所以我说此人心志之坚,也绝不在师父之下。” 刘苏儿忽然想起一事:“此人逃出生天,你们猜他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第十五章 白虎神君 颜末看着他说道:“你也想到了?我们猜测他逃出来以后,自然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报仇,不是先找我师父报仇,就是先去找空正大师报仇,师父和我们师姊弟三人在山中等了半个月,没见管离未的身影,因此他猜测管离未恐怕是先来少林报仇来了,或者师父每日对他诵读经书,他对师父有了感恩之情,所以师父命我们来少林寺通知空正方丈,让他小心。” 刘苏儿说道:“看来你们还是去了少室山,你的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颜末脸红了红,因为梅嫽跟他说过,他的胳膊是摔断的,他说道:那天晚上,我们才到少林,就看到有人偷入少林寺,我和师姊来不及从大门进去,因此便跟着此人,看看此人是否对少林有何图谋,我们跟着此人一直来到少林寺的塔林,看到少林寺中几位僧人在争吵什么,而此人忽然对少林僧人下了毒手,我们刚想阻止,此人忽然暴露了行踪,被一名僧人追赶,我和师姊两人也是跟着翻墙进来的,怕引起误会,因此没有现身,而是继续跟着此人出了寺。 刘苏儿心想,那天晚上在塔林中和仁义礼智信五僧发生争执的,正是自己,想来是在夜里,颜末并没有看出那名僧人就是自己,眼看着杀死慧智和慧礼两人的凶手就要被揭露出来,他听得更是仔细。 颜末说道:“我们看着此人翻身从院墙又出了少林寺,所以也跟了过去,想看看敢在少林寺杀人的人究竟是谁。” 听到这里,刘苏儿的心头提了起来,起到两师姊弟能够看清此人模样,自己便能因此找到凶手了。 颜末说道:“哪知我们刚从墙头翻出来,就遭到了此人的暗算,原来此人已经发觉被我俩跟着,因此埋伏在院墙外的阴影中,等我一出来,此人就向我偷袭,我淬不及防下中了招,胳膊被打断,师姊和此人斗了几招,看来师姊也不是此人的对手,但此人也没想到我们不是少林寺的,又怕惹出动静,占了上风以后,便突然逃走,师姊为了照看我的伤势,所以也没有去追。” 刘苏儿闻言简直失望透顶,他问道:“你们可曾看到此人的样貌?” 颜末点了点头:“此人本来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巾,遮住了脸庞,但在动手的时候,此人脸上的面巾被带的掀开了一下,我站在此人旁边,借着月光看到了此人的容貌,原来此人竟是位女子。” 刘苏儿讶然:“是女的?” 颜末说道:“不错,是女的,我虽然之前没有见过这名女子,但她的内力却容易分辨,她和师姊相斗的过程中,我感到她的掌风中带着一阵阵寒意飘来,这名女子所练的,定然是阴寒无比的内力,我师父曾说过,这种阴寒掌力不适合男人习练,但同时也不适合女子,因为女子身子本身就阳盛阴衰,再练阴寒内力,恐怕经脉都难以抵受,据我所知的能够练到这种程度的阴寒掌力之人,只有两人,一个就是坤丁道人,一个就是这名女子,有了这条线索,恐怕就不难查出。” 刘苏儿心中暗想,这两人定然有着一定的关系,据空相所说,像坤丁道人这种能够习练这门阴寒功夫,体质可说极为罕见,可是这名女子又是谁?自己刚开始还怀疑是不是大恶人管离未干的,因为他既然和坤丁道人是师兄弟,说不定也会这门功夫,没想到竟然是位女子,而且据此推断,慧智和慧礼二人之死,多半就是她用了寒冰毒针杀害,并非什么暗器钢针的针眼上拴着丝线。 可是渡劫禅师早就预料到是寒冰毒针,并且说坤丁道人既然能够练成,其他人也能,想不到真的是一语成谶,但自己对这名女子的身份还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找到她,就算找到她,她是位女子,少林千百年来的规矩不准女子入寺,自己就算将她擒获,又怎带回寺中呢? 常癸风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打算往后怎么做?这名女子既然已经杀了人,少林寺中此后戒备一定森严,她想再入少林,想来也做不到,还有,那位大恶人管离未又去了哪里?” 颜末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们师姊弟也是茫无头绪,我受了伤,而师姊又不能进少林寺,因此我们前来找你,本是希望你能派人到少林寺告知一声,管离未已经逃走了,让空正方丈提防管离未前来复仇,却没想到空正方丈已经圆寂,不过恐怕管离未也没想到空正大师圆寂,所以我们希望还是去通知一声,防止他去找空正方丈报仇不成,拿寺中其他弟子泄愤。” 刘苏儿说道:“原来你们一直在提防我,直到知晓了我的身份,所以才告诉我这些?” 颜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件事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否则将会引起不少人的恐慌,管离未当年做下的恶事,现在听说的可能少了,但是在二十多年前,提起他的名号白虎神君,就连小孩都能被吓得止哭,我只庆幸他自从出来以后,还没有做出什么恶事。” 刘苏儿说道:“但愿他能被令师每日佛经熏陶,已经改过自新,去恶向善了。” 颜末说道:“但愿如此吧,可是我们还是不得不提防,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刘苏儿问道:“不知你们两位今后有何打算?” 颜末说道:“我准备在常家养好伤,然后想办法再去找管离未和那名女子。”说着,他对常癸风说道,“冒然打搅,真是抱歉。” 常癸风说道:“你再客气,可就不当我是好朋友了,我喜欢热闹,每日都有朋友陪着我才高兴呢,你要是不在我这住那才是瞧不起我了,这位李希声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可是对江湖中事却知道的比我还多,他是来参加洛阳的百花节,到时候你要是喜欢热闹,我陪着你们一起去看。” 梅嫽问道:“百花节?那是什么节?” 李希声对此最为熟悉,便向她解说起来:“每在闰年百花盛开之季,洛阳就会……” 刘苏儿见再说下去,也无非都是闲谈,自己既然知道了管离未的事,恨不能立刻回少林寺告知,好让少林寺僧众有个防备,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他起身说道:“你们先谈着,我得回少林寺一趟,偿若做足了防备以后,我再回来和你们一起去找那名女子。” 颜末喜道:“你武功如此高强,有你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有把握得多了,真没想到空正大师所教出来的弟子如此了得。” 其实刘苏儿的武功能到今日的地步,并非全是空正的功劳,其中牵扯到各种原因,不过自己也用不着跟他解释。 刘苏儿望向梅嫽,梅嫽已经收止了哭泣,对他说道:“一路小心。”语气中带着关怀之意,让刘苏儿心头感到一阵温暖。 李希声也说道:“望你此行顺利,记得我在嵩阳书院,事情了结后,你可以过去玩玩。” 刘苏儿也想约他以后到少林寺找他,可是他转念一想,渡劫都知道他在寺中不受师兄弟们的待见,以后会不会还能留在少林都不好说,所以邀约一事也就省了,只说道:“会的,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要你教我读书呢。” 常癸风问起他是徒步而来,让家丁送来一匹高头大马,说道:“事情紧急,你就不用推辞了,骑着马去,毕竟能快些到达,也能节省脚力。” 刘苏儿也不推辞,上了马,就向少室山赶去。 第十六章白虎神君 有了马儿,回程就快的多了,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刘苏儿就来到少室山下,马儿上不得山,刘苏儿就将马寄宿在山下的一户猎户家中,自己展开轻功,向少林寺行去。 来到少林寺以后,他径直去找空相,空相见他不到一日就回来,颇感惊讶,心道难道他在不到两日的功夫,就找到了凶手? 刘苏儿将管离未一事告知与空相,空相感到事情的严重,他和空正相处了几十年,期间早就听空正数次提起过管离未,他说此人功夫极高,若非他和梅林隐两人联手,恐怕还不能将他制服,如今他被囚禁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是否武功更有精进还不知道,若他蓄意来少林寺寻仇,普通弟子绝难抵挡,而当他听到夜入少林寺杀人的,乃是名女子,也是感到惊讶,如果这名女子也会寒冰毒针的话,那么她的武功当然也是极高,自己本来已经加强了少林寺的防守,看来对付两人还是远远不足。 而且这两人之间,定然有着说不清的关联,管离未的师兄坤丁道人会寒冰毒针,这名女子也会,他们之间到底会是什么关系呢? 少林寺的钟声响起,这是召集合寺僧众的钟声,众人纷纷来到练武场,空相只跟几位空字辈的师兄弟简要说起此事,正准备在练武场上告诉所有人,让众人明白事情之严重凶险,并准备对于寺里的防守进行新的安排,就在这时,两名知客僧匆匆赶来,向空相禀告:“外面有一位疯子,前来求见空正方丈,我告诉他空正方丈已经圆寂,他并不相信,非要进来一看。” 空相刚想带人去看,只听半空中一声狂笑传来,一人从半空跃下,口中还在说道:“空正啊空正,你躲到哪里去了?以为装死就能避过去么?” 刘苏儿听他辱及先师,他对空正十分尊重,闻言再也忍耐不住,纵跃而出说道:“你是何人?竟对空正大师出言不逊?” 细看来人,身材高大,肩宽体壮,比寻常人高出一头,披头散发,双目通红,一副疯魔金刚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无比,刘苏儿想起梅嫽所说的大恶人就是这般形象,醒悟到:“啊,我知道了,你就是白虎神君管离未!” 这人确实就是管离未,他听到刘苏儿叫出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剃度,年纪也不大,竟然能够一下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止住了笑,问道:“你是谁?少林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大人说话,轮不到小孩子插嘴。” 刘苏儿也不怕他,他说道:“空正是我师父,他已经圆寂了,你们的恩恩怨怨,我看就算了吧,梅林隐前辈每日在你身边诵读的佛经,难道还不能让你幡然醒悟以往的过错么?” 管离未听到刘苏儿也这么说,武林中绝无徒儿诅咒自己师父的事,他身为空正的徒儿,说空正死了,那空正就是真的死了,想到他已经死了,心中感到极度的失落之感,他被囚禁二十年,虽然戾气被化解了大半,但对于空正和梅林隐两人囚禁之仇,还是不能忘怀,梅林隐好吃好喝地供自己活下来,并未在这方面苛刻自己,可说还有一定的情分,因此他便休养一番,准备先拿空正开刀,山洞中一番不得已的隐忍,却让他除了挖洞外,就是练功,心无他念下,功力更是突飞猛进,比起二十年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他自问已经能够胜过空正,甚至说自己已经天下无敌,所以也不惧独闯少林寺,哪知自己兴致勃勃而来,却有出拳打在空处的极度失落。 他能坚持十多年挖出一条通往断崖外的通道,多半都是空正擒获自己的仇恨在支撑着他,可说来找空正复仇,就是他活着的目的,如今空正已死,一时间,管离未怎都想不出自己活着要干什么,他忽然又是一阵狂笑,接着用呜咽的声音说道:“不行,空正就算死了,我也不能放过他,空正死了后定然是埋在塔林,我去将他的尸身挖出来!” 见他说得恶毒,刘苏儿正要上前制止,和空正要好的空相早就按奈不住,一声怒吼,向管离未扑来:“少林寺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见到空相双手结千手千佛掌,口吐狮子吼,管离未侧身对着空相竟然连身子都不转,随手一掌拍过,站在一旁的刘苏儿只感到一阵寒风掠过,空相已和管离未对过掌,却又倒飞而回,全身发抖,接着委顿在地。 众僧大惊失色,怎知管离未强横如此,以空相的武功,竟连他一招也敌不过,就已落败,几名空字辈的高僧连忙看过空相,发觉他身子极冷,似是中了管离未阴寒掌力的侵袭,经脉受到寒气损伤,就连搬运丹田内力都有所不能,连忙向他体内输入内力,助他疗伤。 少林寺的千余僧众,见到空相都敌不过他一招,忍不住面面相觑,少林寺中又有谁是他的敌手呢?难不成要请渡字辈的禅师前来?可是以他们的年纪,内力虽然精纯,但体力都已衰退,未必是他的对手,几名僧人商量,要结罗汉大阵对付他,可是看管离未的轻功也十分高明,未必能够来得及困住他。 管离未见自己一招就让少林寺合寺僧众吓得不敢上前动手,更是狂妄,他正要向塔林而去,刘苏儿已经拦在他身前:“慢着!” 管离未并未将他放在眼里,语带轻蔑地问道:“怎么?你要前来送死?” 刘苏儿说道:“你虽然厉害,可是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去毁坏师父的法体。” 管离未冷哼道:“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说完他一掌拍向刘苏儿,这一掌既然能打得空相身受重伤,自然是难以抵御。 可是刘苏儿知道这一掌关系少林寺是否能够保全,空正的墓碑能否保全,自己的性命能否保全的关键一掌,他不敢轻视,一出手就是汪九成教给他的狂风骤雨掌第三十二招,风雨兼程。 内力到了刘苏儿这一步,对这一掌的领悟,实已在汪九成之上,这并非是说他的掌法使得比汪九成要熟练,而是这一招的要诀在于刚柔并济,汪九成能够做到单掌为柔,单掌为刚,或左柔右刚,或右柔左刚,但总是脱不了这两者范围,但刘苏儿已经能够做到忽刚忽柔,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的地步,这是内力达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之事,和熟不熟练倒没有多大关系。 也是管离未未曾想到刘苏儿身为少林弟子,竟然使的不是少林功夫,他和空正交手过招数百招,对于空正所会的少林拳掌功夫早已熟稔,本想这名少年身为他的弟子,绝不脱他所知的范围,甚至不如他,故而以为轻轻巧巧地一掌,就能打得他魂飞魄散,没想到和刘苏儿双掌相接,竟如同一掌拍在惊涛骇浪之上,再想增加掌力已经来不及,右臂刺痛,几道掌力汹涌而来,管离未闷哼一声,胸口感到气息窒碍,知道自己在大意下已经受了些内伤。 他顺势后退一步,接着怒喝一声,双掌齐出,将寒冰掌力凝聚掌心,向刘苏儿推来。 刘苏儿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只得再使一遍风雨兼程,两人四掌相交,竟忽然抵住不动,双方的内力都通过掌心向对方狂涌,一时成了胶着之势。 第十七章 毒针再现 就算是普通的少林弟子,也能够看出刘苏儿和管离未是在比拼内力,两人僵持不下,此时若是有人趁机在管离未身后来一掌,管离未势必不能抵挡,只是少林弟子规矩严厉,绝不会做出这等背后伤人之事,哪怕是对付白虎神君这样的恶人,他们都没有起意。 管离未却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一边和刘苏儿比拼着内力,一边暗中留意,提防着少林弟子会忽然群起而攻之,则他立即会陷入命不久矣的局面,幸而他们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同时他心中也在暗中纳罕,自己在悬崖绝壁的二十年里,除了挖洞就是苦修内力,自忖就是空正未死,以他的功力,也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而这位空正的弟子,内力修为怎么到了如此深厚的地步? 两人僵持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刘苏儿的劲力始终不衰,而管离未却快撑不住了,他本因第一招的错估了刘苏儿,而导致内力受到一点损伤,偿若是在平时,恐怕连伤之一字都算不上,不过是劳损了些,休息一会就好,可是在比拼内力之际,体内一点点的受损,都如让大坝溃败的蚁穴,管离未忽然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内力上,并非这名少年的对手,而他之所以至今没有击败自己,只是对于内力的运用还不够熟练而已。 若说管离未技止于此,绝不会大言炎炎地一个人上少室山,独闯少林寺,只是他压箱底的功夫使出后,他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时间容不得管离未再犹豫,否则要是败在刘苏儿这小子手中,自己这次的少林之行,恐怕就会成为武林中的一个笑话,他还有一招当年他师父临终前,教给他的救命一招,叫做孤注一掷,就是将输出的内力在一瞬间毫无保留地通过掌心的劳宫、气海、开元等十八处要穴狂吐而出,瞬间击溃对方,而管离未之所以犹豫了一下,是因为这招孤注一掷一旦使出来,自己的内力便得不到及时的滋生,颇有些像练剑法的,一招将剑当做暗器掷出去,即使杀死了对方,可是自己手中没了兵器,就再难和其他人相斗,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使出此招。 但此时此刻,若不使出这招,恐怕自己就要败在这名少林寺的年轻弟子手下,管离未再来不及去考虑后果,一招孤注一掷,真的是孤注一掷地使出,只听刘苏儿惨叫一声,人被震得向后抛出,还在半空中,就已经口喷鲜血,倒在地上,一时难以爬起。 空相知道刘苏儿的内力之深,若是他也败在管离未手下,他实在想不出谁还能与之一战。 尽管将刘苏儿击伤,但管离未却没有露出一丝高兴之态,他环顾少林寺的僧众,看到这些少林弟子慑于他的威风,竟然无人上前挑战,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就此不留败相的离去,已是大获全胜,若是再来一名少林弟子上前对其挑战的话,他再没有什么把握,刚才他使出这招孤注一掷后,不知是否因为之前所受的一点内伤之故,如今右边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他知道不能久留,必须要尽快离去。 少林寺的方丈还没选定,空相实是一寺僧众众望所归的首领,空相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责无旁贷,正要站出来,拼死和他相斗,以保少林寺的尊严,在管离未还没说出撑场面的话,而空相刚刚抬起脚步之时,已经口喷鲜血,不知死活的刘苏儿,忽然又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空相,同时喊道:慢着,我还没死,我还能保护师父的法体。 其实刘苏儿从管离未的这一招也能感到,少林寺其他人都非他的对手,他当然看不出管离未此刻已如强弓之末,只觉不能让此人在少林寺横行无忌,不能让他去毁坏空正的墓塔,自己需得拼死应对。 此举不仅让少林众僧感到刘苏儿誓死保护空正墓塔的决心,同时也让管离未心中大震,他师父曾告诉他在这招孤注一掷之下,敌人难以活命,否则这招几乎耗尽内力的救命招数还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活着是因为和刘苏儿僵持过久,最后使出孤注一掷时内力不够,但尽管如此,刘苏儿口吐这么多血,还能站起身来,已属奇迹。 但管离未尽管心中震骇,可是脸上不露声色,他冷冷地说道:“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让我送你去见佛祖吧。” 他体内的内力虽然不多了,可是刘苏儿受伤更重,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击之力,他自问再出手,只要攻击刘苏儿致命要穴,定然能够杀死他。 就在他要出手之际,一阵破空之声划过少林练武场上十多丈的距离,向管离未袭去。 若是在管离未没有使出孤注一掷这招,对于这招个向自己射来的暗器,可以随手拨开,或抄在手中反击,至不济也能轻易躲开,但如今内力损耗太多,看到暗器到反应过来,已比平时慢了半拍,就这半拍的功夫,让他竟然没有全然躲开,人虽然向旁边闪避,但暗器迅疾,终于射在他腿上。 这么一来,少林寺的僧众不及去看管离未如何,护寺的武僧纷纷向暗器发射之处扑去。 因为空相鸣钟相招,合寺的僧人都在这里聚集,就连巡逻护寺的僧人也被召到练武场,因此给了这名暗中伤人的人以可乘之机。 空相向暗器发射之处看去,是一棵参天银杏树,从枝叶摇晃中可以知道,此人在发射暗器之后,早就逃之夭夭,护寺武僧就算竭力赶去,也是难以追击,但他也没有去阻止,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这个闯入寺中的大魔头,这名闯入少林发射暗器之人还不知是谁,竟用暗器射中管离未,算是给少林寺帮了个大忙,但此人又未经许可闯入少林禁地,功过之间,也难说得很。 当他回头再看管离未时,心中一惊,原来刚才还威风凛凛煞气逼人的管离未,仅仅因为腿上中了暗器,已经站立不起,歪倒在地,看来暗器上定然淬了毒,好厉害的暗器!好厉害的毒! 第十八章 舍己为人 面对倒在地上的管离未,空相心中出现了一个难题,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在他还没有下了决定之际,刘苏儿已经来到管离未之前。 管离未虽然中了剧毒暗器,可是依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我中了暗器,不能反抗,你出手吧。”语气平静,混不将自己生死放在眼里,少林众多弟子都听到了他的话,心中惊讶此人的不怕死,更是厌恶他的悍恶,都希望刘苏儿能随其心愿,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刘苏儿提起手掌,空相心道,若是由他来打死管离未,总比少林空字辈高僧出手要好听些……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自己怎的心中起了杀意?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一众少林弟子看着刘苏儿提起手掌,都以为管离未死定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刘苏儿并未向管离未动手,而是撕开了管离未的裤腿,去看他中了暗器之处,空相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心中一震,差点脱口而出,是寒冰毒针! 这次众目睽睽下,绝无射出暗器再收走的可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管离未的伤口涌出黑血,却并没有暗器附着,除了暗器融化了,再难有其他的解释,这么说来,这位发射暗器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晚在少林寺塔林中杀死慧智和慧礼二僧的凶手。 此人胆大妄为,两次闯入少林杀人行凶,将少林寺上下视若无物,若不将此人擒拿归案,少林寺的僧人都将受到性命威胁。 管离未的行为已经够古怪的了,而刘苏儿的行为更是让人思之不通,他点了管离未腿上几处穴道,防止毒液蔓延,他问管离未:“这是寒冰毒针,不知你身上可有解药?” 管离未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想让人通过他的眼睛,看出他的心情。 刘苏儿四处看了看,所有的僧人都一样不发的望着他,谁都没有说话,包括空字辈的长辈在内,也都是如此,既没有指点他怎么做,也没有怂恿他杀或不杀。 管离未知道此毒没有解药,势必无救,这招寒冰毒针,他也练过,虽然最终没有练成,但对于这道无影暗器的威力,自然是深知,他的脑海中闪现了自己一生,一个女人的相貌浮现在脑海,他嘴角露出苦笑,自己一生可算无能,仇没报,情未了,但生命已到了尽头,他有不甘,有愤恨,有无奈,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恨之意。 猛然间,他忽然猜到这位暗算自己之人的身份,心道我若是死了,如果是死在此人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就在他闭目待死之时,他忽然听到周围的少林僧人发出哦、呵等震惊的语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冰冷的小腿上忽然感到两片温暖的事物压到上面,接着自己的皮肉一紧,伤口处的血迅速向外流出。 管离未睁开眼,正看到刘苏儿伏在自己身旁,为自己伤口处吸吮毒血。 少林经书上,曾有达摩割肉饲鹰,投身喂虎的故事,但那些都是神话而已,不足为信,管离未从未想过这世上真有人会这么做。 他即知寒冰毒针之毒的厉害,又岂能不知这毒血要是入口,焉有不死之理? 少室山上微风吹过,将少林寺中的炎热带走了些,可是却带不走众人心头的疑惑,唯有空相等人知道刘苏儿体内已有山浆阴毒,不惧其他毒药,其他人都觉得刘苏儿舍己为这位大恶人,着实不敢,偿若此人身上剧毒一去,再次作恶起来,又有谁能制得住他?看此毒之剧烈,他们就算不用直接动手,这管离未也活不成了,任其自生自灭,不损少林寺慈悲之名,岂不是好?为何要救他呢? 尽管刘苏儿没有剃度,但是管离未却从他身上看到了空正的影子,他内力衰退,情绪容易激动,觉得刘苏儿乃是舍命相救自己,感激之下,竟不仅泪水充塞眼眶,在泪水朦胧中,他身上在二十年都没有被梅林隐化尽的戾气,一瞬间就变得烟消云散,想起自己以前做下的种种恶事,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他说道:“不用如此,小师傅,我这条命不值得你相救。” 刘苏儿不去理会他,吸一口毒血,然后吐在一旁,再吸一口毒血,再吐,如此这般,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管离未的伤口中终于流出鲜红的血,可是寒冰毒针若仅仅是吸取毒血就能救治的,也不会让人闻之丧胆了。 也就是说管离未身上的余毒,依然可以制他死命,若是他内力没有衰竭前,这剩余的毒他也不放在心上,自能运功逼出,但此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心中暗叹,刘苏儿要白死了。 就在他眼中泪水还没有流出,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时候,他的背后忽然被人用掌抵住,一阵浑厚纯正的内力渡入他的体内,管离未回头看去,依稀是空相的模样。 此人正是空相,他见到刘苏儿的举动,心中生出愧意,空正师弟当然留他一命未死,就是希望能够化解管离未身上的恶念,让他改过向善,他虽然还有恶念,但自己总是对空正的举动感到佩服,自己只想着管离未死了,少林寺就会无恙,实在有违佛祖慈悲之心,有违佛旨渡人渡己的深意。 管离未得空正相助,很快将体内的余毒驱除,而且他丹田鼓动,内力已渐渐恢复,想来是因为空相内力相助,带动了他体内的内力,所以他才出现这种近乎不可能的结果。管离未有了力气,毒又驱除,便站起身来,而刘苏儿却是身子一晃,晕倒在地。 空相连忙将刘苏儿抱在怀中,向空乘交代了几句,匆匆向达摩堂行去,他知道刘苏儿之所以昏晕,并非是寒冰毒针之毒,而是身子衰弱,气血不足,刚才中了管离未那一招孤注一掷,毕竟让他受了重伤,他能支撑到此时才昏迷,已是难能,达摩堂又几位渡字辈的禅师,内力精纯,当可以助他快些醒来。 第十九章 佛门广大 管离未却以为刘苏儿是中毒而昏迷,空相走时也没有向他多看一眼,看着空相匆匆而去,管离未就要跟上去,几名空字辈的禅师将他拦住:“怎么,他救了你,你还想恩将仇报,赶尽杀绝不成?” 管离未分辨道:“不是,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小师傅的伤势。” 但空字辈的其他几人见过他的凶狠,又怎能相信他所说的话,死活不让他过去。 管离未无奈,只得说道:“既然如此,我在寺门外等候便是,若是救治这位小师傅有什么需要,便跟我说一声。” 走了几步,管离未忽然回过头来问道:“不知这位小师傅法名上下?” 空因听他语气尊敬,便告诉了他:“他名叫刘苏儿。” 管离未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刘苏儿醒来时,已是傍晚,他做了几个噩梦,梦到白虎神君管离未忽然变成了一只高大凶残的老虎,自己和老虎搏斗许久,始终打不过他,最后老虎将他扑到,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向他咬来,他大喊一声,坐起身来,旁边正是空相和渡劫等人。 见到刘苏儿醒来,渡劫问道:“你可感到有什么不适?” 刘苏儿搬运丹田内力,在体内游走一个小周天,感到内力尽复,没有一丝不适,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对渡劫说道:“多谢师叔祖关系,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嘴里腥臭不堪。” 空相说道:“唉,这是你帮管离未吸吮毒血,口中还残留着毒血之故,你这番救了此人,对你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你先去漱漱口吧。” 刘苏儿和几名师叔祖见过礼,便去漱口。 漱完口回来时,正遇到空因等人,他说道:“空相师兄让你去大雄宝殿一趟。” 刘苏儿来到大雄宝殿,看到空相等人坐在蒲团上,空乘说道:“看来白虎神君管离未还是不死心,如今在寺门外流连不去,莫非是今日输得不服气,还要再斗一场?” 空因说道:“我看不会,毕竟我们只是救了他,用寒冰毒针打伤他的又不是我们。” 刘苏儿虽然内力尽复,但毕竟吐出不少血,身子还是有些衰弱,尽管如此,他闻言还是涌起冲动:“诸位师伯,还是让我去打发他。” 空相不置可否,忽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你为何又救了他呢?” 刘苏儿挠了挠头,然后说道:“此人来到少林寺,不管目的如何,总是被别人打伤,说起来也有我们的不是,救他归救他,阻他行恶是阻他行恶。” 空相盯着他看了一会,又问道:“果然如此?” 刘苏儿低头思索了一会,扪心自问,我为何要救他呢?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了,他说道:“或者是因为我当时想起了空正师父吧,我想师父当年既然没有杀死管离未,我又岂能忤逆师父的深意,自然也要留给他一条改过自新之路,就算是替师父完成他的遗愿吧。” 空相点了点头,说道:“走,咱们到外面会会他去。” 刘苏儿说道:“就让师侄一人先去,弟子抵挡不住时,师伯们再出手也不迟。” 空相说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少林寺的事,不过我看他没再非要强行进寺,说不定已经有了悔过之心,若是他执意要对空正的墓碑不敬,我们也不能袖手不问。” 在空相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寺门外,管离未果然在寺门不远处站着,他看到刘苏儿安然无恙,露出惊讶的神色。 刘苏儿来到他身旁说道:“怎么?你还不死心么?非要对我师父法体不敬,我定然拼死相抗。” 管离未摇了摇头,他说道:“你和空相两人不计较我的恶行,反而救了我,我又岂是不知好歹的人?找空正大师报仇一事,就此再不用提了。” 刘苏儿看着他的眼睛,想看他此语是否出自真心,最后问道:“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管离未来到空相身旁,忽然跪了下来,说道:“我管离未一生倒行逆施,在今日生死之际,蓦然体会到了昨日之非,回思以往种种,实在是汗颜无地,只希望能够在佛祖前忏悔自己的过错,希望空相师傅能够原宥在下,收在下为徒,让在下能够跟着师父学习佛法,化解以前的恶行。” 这几句话说出,一众少林僧人都听得目瞪口呆,空相和几人对望了一眼,看出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复杂心情,知道他们对于管离未忽然起意出家,都无法相信,怀疑厌恶甚至惧怕,恐怕都有一些,收罗这个魔头为徒当然是好事,可是此人若是置身少林,哪天忽然发起狂来,众僧谁能抵挡? 空相温言说道:“你先起来,我问你一句话。” 管离未并不站起,依然跪着,他说道:“请问。” 空相问道:“你如身入空门,今日用寒冰毒针打伤你的人,你也不兴报仇之念了么?” 管离未脸现哀色:“今日前来杀我之人,应是我当年的女人,我被空正和梅林隐囚禁以后,当年对她的种种承诺都没有实现,她怀着恨意过来杀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我自然不会去找他报仇。” 空相更是惊讶:“原来如此,不过你又怎知便是她不是别人?若是别人,你会不会去找此人报仇?” 管离未说道:“关于寒冰毒针的修炼,有一本秘笈,当年我就是放在她那里保管,自从我师兄坤丁道人被北斗先生杀死以后,世间已无他人会这门功夫了,如果有,必定就是她不可能是别人,就算是别人……我也不会去计较了,我做下了这么多罪孽,又有什么资格能够指责别人呢?” 空相说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佛门广大,岂有人一心悔过,佛门却不接纳之理?这也是当年空正师弟的深意吧,好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是慧字辈,我给你取法名慧放,望你此后能够多读经书,得成大道。” 管离未又跪下磕了几个头,刘苏儿站在一旁,看着这颇具戏剧性的一幕,心中感到世事之奇诡变幻,不过如此,此人一生做尽了坏事,却被列入少林门墙,自己一生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却被迫不得不离开少林。 事情之荒诞离奇,莫过于此。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空相对刘苏儿说道:“咱们先回寺里,刘苏儿,你跟我来。” 第二十章 真相难明 进了寺,空相喊来一名慧字辈的僧人带着慧放,也就是昔年的白虎神君管离未去安排寝宿之处,准备明日给他剃度。 安排完以后,空相带着刘苏儿来到六祖堂,一进了六祖堂的屋子,刘苏儿就看到渡字辈的九位禅师全都在此,他们一字排开,坐在蒲团上,神色严峻,在他们身后的案台上,点着两盏油灯,风吹过时,油灯上的火焰轻轻摇动,映得影子也摇晃起来。空相带着他来到渡字辈禅师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蓦然见到这么多渡字辈的禅师,刘苏儿不禁有些惶惶然,不知空相带自己所来何意,幸而渡劫向他微微一笑,他这才定下心来,渡劫的这一笑不啻于一个安慰,看来并非什么坏事。 年纪最大的渡虚说道:“刘苏儿,你可愿意身入空门?” 刘苏儿茫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愿意身入空门,但在这么多师叔祖之前,若说不愿,似乎是对他们的一种嫌弃,一种不尊重。 渡玄见他没有说话,对空相说道:“看来此事只是我们一厢情愿了,方丈的职位从来都不能给一个俗家弟子,这个观念,不是你我能够更改的了的,因为少林寺首先是一个佛门圣地,德行武功和其他的一切,全都是次要的。” 这句话仿佛一个炸雷的刘苏儿耳边想起,他心道原来他们是想要我来做方丈,但是杀死慧智和慧礼的凶手还没找到,他们怎地就要做出方丈人选?这对于还在外面寻找凶手的三路慧字辈的师兄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空相说道:“白虎神君管离未刚刚主动出家,成为我座下的一名弟子。” 渡字辈的禅师怎能不知白虎神君是何人?他们几人你眼望我眼,心中都感奇怪和惊讶。 日间管离未前来寻找少林寺的晦气,并气势汹汹地要去毁坏空正的墓碑,报仇泄愤,这件事空相并没有告诉他们,就是担心他们年纪大了,为此气伤了身子,如今可说时过境迁,空相便将今日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空字辈的禅师虽然当时也听到了召集全寺僧人集合的钟声,但是他们不受约束,空相又没有遣人来找他们,他们还以为是别的事,哪里想得到少林寺刚刚经过一场劫难。 等到空相说完,渡劫看着刘苏儿一眼,然后对其他渡字辈的禅师说道:“看来管离未之所以出家,多半是刘苏儿今日舍身相救,让他幡然悔悟,这等事情,不仅仅是侠义之心,而且已是甚具佛根佛缘,刘苏儿,你难道还没有决定么?你若是能够留在寺中,我也会很高兴。” 刘苏儿心中思索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了一圈渡字辈的禅师,说道:“我,想通了。” 这些渡字辈的禅师深知他的出身来历,对他都有关照之意,同时因为他是空正的弟子,空正只有这个一个弟子,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方丈人选,此刻听他说到我想通了,都面带微笑,心中思索该给他起什么法名,才能配得上方丈的身份,按照他今日所作所为,就叫做慧善比较合适,善者,有善良之意,有善加引导之意,想到这里,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渡玄都露出了微笑的神色。 可是刘苏儿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们大失所望,只听刘苏儿说道:“我还是暂时不入空门,诸位师叔祖,空相师伯,我让你们失望了。” 空相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你不知道方丈的含义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 渡虚问道:“我向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外物的影响,还是因为自己?” 刘苏儿不加思索地说道:“是因为我自己,我暂时勘不破红尘。” 等到刘苏儿回到藏经阁,渡劫问道:“你拒当方丈,除了那晚我们谈论的原因外,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刘苏儿挠了挠头,说道:“我一想到当了方丈就不能喝酒吃肉,就感到太受约束了,难道当了方丈后,还要偷偷地吃么?若是被人发现,那对咱们少林寺的影响也不好。” 渡劫禅师哑然失笑,说道:“虽然你的话对佛祖不敬,但你总算是个真性情的人,唉,你是否要终于要下山去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他随即解释道:“当然,我既然决定了不当方丈,恐怕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怪人,不过我还要查清杀死慧智和慧礼的凶手以后才能安心离开,师叔祖,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但又不得不离开,心中感到非常难过。” 渡劫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老衲何尝不是如此?好了,你去休息吧,我不是说过了,你以后能常常来看我就行。” 躺在床上,刘苏儿对于自己所做的决定既感到骄傲,又感到轻松,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接着查找凶手,算作自己离开少林寺前所做的一点点报答吧,既然知道了寒冰毒针还有秘笈留在世间,那么白虎神君管离未当年的女人,就是很好的一条线索,主动问如今的慧放,他自然不肯说,但他可以去找汪九成帮忙,丐帮弟子要去查一件事,应该算不得什么。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刘苏儿慢慢睡着了。 半夜里,刘苏儿做了一个梦,梦到藏经阁失火了,一众和尚吵吵嚷嚷地前来灭火,刘苏儿也提了一个铁桶去井边打水,准备灭火,可是来到井边,却发现井水已经干涸,他跑遍整个寺院,都没有找到水,平日盛水的大缸,水壶,甚至茶碗中都没有水,而藏经阁已经快要烧通顶了,刘苏儿急得直跺脚,一群和尚望着大火议论纷纷,忽然他们向自己围了过来,纷纷指责刘苏儿没有看管好藏经阁,失火之事,他脱不了责任。 刘苏儿听到众人的指责,想要分辨,却发现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憋得难过时,人猛然醒来,看着黑乎乎的藏经阁,方才醒悟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心中刚要放下心来,藏经阁外面却真的传来了吵闹之声,这吵闹之声并非是做梦,而是少林寺里真的出了事,刘苏儿匆匆披上衣服穿好鞋子,来到藏经阁外,只见几名护寺僧人在来回奔跑。 刘苏儿拉住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僧人说道:“慧放被人打伤,凶手逃走了。” 刘苏儿问道:“逃往哪里?” 这名僧人说道:“不知道,正在找,应该还在寺中。” 说完,这名僧人再不理会刘苏儿,匆匆离去,看样子是在搜索凶手。 刘苏儿心想,算上这次,少林寺这段时间,已是第三次有人入寺行凶了,第一次杀死了慧智和慧礼,据颜末所言,凶手是位女子,第二次第三次,来少林寺下手的目标只只对管离未一人,据管离未推测,凶手是他以前的女人,看来这三次入寺的,应是同一人。 不知刚刚悔过向善的慧放伤情如何,刘苏儿向空相的禅房行去,走在路上,遇到其他僧人,刘苏儿问明了慧放的所在,又折向慧放的房间。 来到慧放也就是管离未的房间,空相等空字辈的僧人都在一旁看着管离未,管离未躺在床上,四下都是血迹,看来受伤不轻,刘苏儿见空相脸色非常难看,推测管离未伤势之重,恐怕更胜过自己的推测。 刘苏儿低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空相说道:“他身上有三处刀伤,其中一处刀伤在前胸,我们给他敷了金疮药,只是他昏迷不醒,且又因伤发了高烧,他能否渡过这个难关还很难说。” 刘苏儿说道:“他的武功这么高,怎会让人伤得这么重?” 空相摇了摇头,说道:“慧明在他隔壁,听到了一些话,让他跟你说吧。” 慧明和刘苏儿来到屋外,明月当头,满天繁星,慧明说道:“准备杀死他的是位女子。” 刘苏儿点了点头,表示早就知道了。 慧明接着说道:“可是这名女子却不是日间他提起的他的女人。” 刘苏儿问道:“不是?那还有谁对他这么痛恨,非要制他于死地呢?” 慧明说道:“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但能够推测出来,要杀死他的多半是他的女儿。” 刘苏儿惊讶地合不拢嘴:“什么?你没有听错?若是他的女儿,为何非要杀死他不可?” 慧明说道:“我哪里知道?反正我听到后来,这名女子喊道我要杀了你,但却没有什么打斗之声,看来慧放应是没有反抗,或者是被他女儿制住了,我想她既然敢独闯少林,避开巡寺的武僧,武功自然极高,我就算去了,也阻止不了,因此便跑出来去通知师叔师伯们,等到回来时,正看到她从慧放屋内出来,我们喊着让她留下,她却飞身上屋,然后离去,现在寺中到处都在找她,其中还有空字辈的几位师叔,估计她是跑不掉了。” 刘苏儿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管离未,一时想不通是慧明听错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来人是他的女儿,那她为何要冒险进入少林而弑父呢?看来多半是慧明听错了。 而其中的真相,只有等慧放醒来才能知道,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 第二十一章 除魔卫道 想到这名女子,不管是不是慧放的女儿,她一手寒冰毒针对寺里的僧人都是一种致命的威胁,他对慧明说道:“这名女子离去的方向是哪边?” 慧明指了指,那是大雄宝殿的方向。 刘苏儿说道:“你跟师叔伯们说一声,我去找她了。” 慧明点了点头,刘苏儿立刻展开轻功向大雄宝殿方向赶去。 大雄宝殿在少林寺的中心位置,是平日僧人诵经修持之地,里面供奉着殿释迦牟尼、药师佛、阿弥陀佛的神像,当然是以释迦牟尼佛为主神,大雄宝殿的大雄二字,就是释迦牟尼的称号,传说大雄宝座台下面还压着四个人,四人的名字很古怪,分别叫做腰别树,捶打井,路扯直以及扒山转,据说是四人吹牛皮吹得太厉害,所以被如此惩罚,看来佛祖也是喜欢实在人。 来到大雄宝殿后,刘苏儿转了一圈,只看到两名在大殿门口站立不动的僧人,像是在把守此处,可是两人身子僵直,而且此刻也没有把守此处的道理,刘苏儿感到奇怪,问道:“两位师兄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这两名僧人并不理会他,刘苏儿又问了句:“可曾见到那名女子的去向?” 两人还是一言不发,刘苏儿有些生气,伸手去推了一下一名叫做慧观的僧人,没想到慧观应推而倒,刘苏儿这才知道两人是被点了穴道,他给两人解开穴道,慧观说道:“他们去了天王殿方向。” 刘苏儿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想来那名女子应该也在其中,立刻又向天王殿跑去。 天王殿供奉的乃是四大天王的泥塑,分别是手捧琵琶的持国天王,手持宝剑的增长天王,手拿伞的广目天王以及手托宝塔的多闻天王。四大天王据说主管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安宁,持国天王掌管东方,身为白色,增长天王掌管南方,为青色,广目天王掌管西方,为红色,多闻天王掌管北方,为绿色,泥像彩塑,也都是根据这个颜色塑身。四个塑像极为高大,每个都有一丈多高,让人见之心生敬畏。 和大雄宝殿的横匾不同的是,天王殿乃是竖匾,和大雄宝殿以及藏经阁被并成为少林寺三大殿,天王殿横宽五间,深两进,琉璃瓦顶,颇为气派,在天王殿前有片空地,地上皆用石板铺就,空地上种植了几株银杏树,刘苏儿赶到的时候,正看到空远等人站在银杏树下,团团围住了一个人,此人身材瘦俏,脸蒙黑巾,看不出样貌,但可以想见,就是三番闯入少林寺的人。 既然已经围住了此人,刘苏儿不慌不忙地赶来,见双方僵持着,都没有动手。 空远说道:“你入寺杀人,别说是在少林寺,就是在外面,也是有违法理之事,我劝施主不要再逃了,跟我到戒律院,接受惩戒。” 这名黑衣人冷冷地说道:“我又非你们寺中弟子,为何要去你们戒律院?给我让开,我要回去,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 从声音听来,的确就是位女子。 刘苏儿分开众人走了进去,他问道:“那天晚上在塔林,可是你杀了慧智和慧礼二人?” 这名黑衣人说道:“是我杀的,那又怎样?” 刘苏儿说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杀他们?据我所知,他们两人极少下山,也不会跟阁下结仇,既然无冤无仇……” 这名黑衣人说道:“原来那天你也在那里,我看你和他们打斗,我帮你料理了两个,你应该感激我才是,怎么?你还想为他们报仇么?” 刘苏儿哼了一声问道:“我和他们打斗自有我们打斗的原因,并没有杀死对方的企图,可是你,你下手好不狠毒。” 说到这里,刘苏儿想起自己差点被冤枉是杀死二人的凶手,虽然最后被空因看出人不是他杀的,但是这股郁闷始终没有消除。 这名黑衣人说道:“只怪他们倒霉,我在寺中听到空正已死,我不相信,便准备来塔林看看,没想到被你们打扰了,而且两人被你一掌推了过来,似乎看到了我,我怕他俩叫嚷出来,只好杀死他们。” 空远说道:“阿弥陀佛,难得你自己承认了此事,你既然不愿跟我们去戒律院,我只好擅自做主了,女施主,要知道,佛祖也有降魔卫道之心,你当知自己自寻死路的原因。” 说完就要动手,刘苏儿忽然说道:“师叔且慢!” 空远问道:“怎么?”他被刘苏儿这么一拦,停了下来,但这名黑衣女子已经抢先出手,只见她双手一合一分,月光下,似乎一道暗影闪过,向空远射来,是寒冰毒针! 刘苏儿抢上前去,将这道暗影抄在手中,出手冰凉,很快化为毒水,他对空远说道:“师叔且慢动手,我还有话要问。” 黑衣女子将刘苏儿将毒针接在手中,嘿嘿冷笑,这毒水能渗透肌肤,刘苏儿自然也会跟着中毒,她闻言问道:“你还想问什么?” 刘苏儿说道:“我想问你,你可是管离未的女儿?” 此语一出,包括空远在内的僧人全都一怔,他们都知道黑衣女子是来刺杀管离未的,却怎都想不到这名女子会是管离未的女儿。 黑衣女子也是身子一震,过了一会,她冷冷地说道:“不是。” 刘苏儿心中一宽一紧,宽是宽慰,若真是女儿要来杀死父亲,这种事他怎都接受不了,听到不是所以感到宽慰,一紧是自己似乎再也没有不杀她的理由,哪怕是为了慧智和慧礼,此时此刻,若由空远等佛门弟子对付她,怎都不如他这个俗家弟子动手更为合适。 刘苏儿正要动手,忽然又想起一事,他问道:“你说你第一次来少林,是为了找空正大师,你找他干什么?” 黑衣女子说道:“他杀了我父亲,我来找他报仇,好了,你问完话了吧,问完了就赶紧动手,要是不动手,我就要回去了,我没空在这里陪你啰嗦。” 刘苏儿听她说她的父亲被空正杀死,那么管离未自然不会是她父亲了,空正大师诛除的人,当然也非什么好人,只是她来杀管离未倒是奇怪,他不理会黑衣女子说的什么啰嗦,还是问道:“不知你和管离未是什么关系?为何非要杀他不可?” 黑衣女子说道:“这和你没关系。” 她暗暗惊讶刘苏儿并没有中她寒冰毒针之毒,听刘苏儿说话中气十足,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一时间,她本是满满的信心开始动摇起来,很快,她的信心又回复,她猜测刘苏儿手中定然有什么防护,否则怎会大胆地接过她的暗器呢?自己和他相斗时,只要射他身上就行了,总不成他身上也有什么防备吧。 刘苏儿再也无话可问,他对空远说道:“师叔在一旁看着,降魔之事,由师侄来做便是。” 空远知道他的能耐,在这黑乎乎的夜晚,他对这名黑衣女子的寒冰毒针也没有十足对付的把握,他点了点头说道:“小心点。” 趁着刘苏儿跟空远说话之际,黑衣女子抢先出手,三枚寒冰毒针向刘苏儿袭来,在空远喊道小心暗器的同时,刘苏儿避过两枚寒冰毒针,但还是有一枚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迸出,空远问道:“怎么样?” 刘苏儿说道:“没事,只是皮肉之伤,师叔带着人离远点,小心她的暗器误伤。” 空远点了点头,将围着黑衣人的圈子扩大,给两人留下极大的地方。 黑衣女子将刘苏儿伤口流出鲜血,心想这次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中毒,自己也可以省下和他相斗的力气,她看着刘苏儿,就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刘苏儿问道:“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黑衣女子说道:“我叫管如烟,你记好了,省得死了还是个糊涂鬼。” 刘苏儿听到她也姓管,心道怎会这么巧的,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也姓管,难道你真的是他的女儿?” 管如烟不再理他,静待寒冰毒针的剧毒发作,但等了一会,刘苏儿还是安然无恙,她的神情逐渐变得惊讶起来。 刘苏儿说道:“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女儿,管如烟,我如今都不能放过你,你如此滥杀无辜,如果我让你离开此地,只会害了别人!” 这话像是说给管如烟听的,又想是在坚定自己杀死她的信心,他双掌在身前缓缓抬起,准拟一招狂风骤雨掌,就送她上西天! 刘苏儿将掌力凝聚,人缓缓地向管如烟走去,管如烟此时才醒悟刘苏儿根本不怕她的毒针,她只得从腰间掏出刀子,准备和刘苏儿近身相斗,就在刘苏儿的双掌将要拍出,天王殿的台阶上传来一声:“手下留情!” 刘苏儿回过头来,发现喊出手下留情的正是空相,禁不住呆了一呆。 而管如烟趁着刘苏儿分神之际,手中的匕首向他刺来。 第二十二章 身世可怜 眼看着着刘苏儿全无防备,管如烟这的偷袭即将得手,一声破空之声急速地传来,将管如烟手中的匕首打落,管如烟望过去,发现是遥遥欲坠的管离未,气得一跺脚,转身飞身离去。 刘苏儿不知是追还是不追,等候空相的指示,就在这片刻之间,管如烟穿过甬道,离开了山门,若是刘苏儿展开轻功追过去,她定然难以逃脱,天王殿离少林寺山门不远,而他内力又充沛,比长力管如烟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空相沉吟了一会,方才说道:“罢了,不用追了,让她去吧。” 说完,赶紧去搀扶管离未,刘苏儿见管离未一身鲜血,竟然来到这里,感到又是惊讶又是不解。 空相对巡逻的僧人说道:继续巡逻。然后又对刘苏儿说道:“你随我来。” 刘苏儿和他一起搀扶这管离未回到他的房间,待他躺下后,刘苏儿问空相:“师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相对管离未说道:“你好好休息,我们不会对她痛下杀手的。” 管离未点了点头,似乎放下了心事,缓缓闭上了眼睛。 空相带着刘苏儿来到屋外,看着一脸困惑的刘苏儿,他说道:“我们之前都想错了,包括管离未自己也没想到,他有一个女儿。” 刘苏儿早就想到这点,还是感到惊讶:“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做弑父这种事情呢?” 空相说道:“当年管离未在郑州结识了一名女子,叫做桑月如,桑月茹本是风尘女子,既然遇到了管离未,自己不再接别的客人,管离未待她也十分不错,为她赎了身,两人在城外的一间房子里住着,管离未有了杀人越货的目标,他决定再杀一个人,再抢夺一次金银财货就收手,和她隐姓埋名隐居起来,动手之前,他甚至将自己师父的遗物寒冰毒针的秘笈都交给她保管,并许下重重诺言,会带他双宿双飞,可是这次杀人抢夺的事,早被空正师弟和梅林隐两人发觉,他们阻止了管离未的恶行,并有梅林隐带到了凄寂山梅花谷囚禁起来,而桑月如苦等他不至,知他是恶人,又不敢报官,等了一个多月后,她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勉强挨到生产后就再也无力抚养孩子,过了月子后,她又回到了青楼,只不过身旁多了个孩子。” 刘苏儿“啊”了一声,已经能够猜测到管如烟为何要来杀管离未了,她觉得母亲是遭到了管离未的抛弃,她的母亲重回青楼都是他的不负责任,母女两人在青楼里的生活自然极惨,后来桑月如将寒冰毒针的秘籍交给了她,她苦练功夫,并前方百计地寻找管离未报仇。 空相说道:“其中的事确实不用多言,也可以猜想得出来,管离未醒来匆匆告诉了我事情的经历,管如烟前来杀他,他已经悔过自新,因此并没有反抗,管如烟下手时不知是否激动,并没刺中他的心脏,他醒来后知道女儿还在寺里,说什么也不愿再躺着,支撑着来到这里,他虽没有求我,但我知道他希望我们能够放他女儿一条生路,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她来找我师父,结果杀了慧智和慧礼,想来她已经得知管离未的失踪和我师父有关,可是她如此嗜杀,咱们放过了她,岂非……” 空相说道:“岂非纵虎归山?但你师父和梅林隐对白虎神君管离未,能够用十本经书和二十年的功夫化去他的恶念,让他成为慧放,难道咱们这么没出息,连一名女子的戾气都化解不了么?” 刘苏儿说道:“还请师伯指点。” 空相说道:“她身为女子,不过是心中记恨自己的父亲舍她们娘俩而去,她应是不知道这中间的经过,不妨由你去跟她好好解释,若能让她原谅了自己的父亲,戾气一去,善念自生,冰雪消融春自来。” 刘苏儿愕然:“为何让我去呢?这,我刚跟她相斗一场,怕她记恨于我,是否让别的师兄们去做更为合适?” 空相摇了摇头:“你的师兄们大都是出家弟子,一个光头和尚去纠缠一名女子成何体统?再说了,你的师兄们哪有你这番武功?怕还没说上几句话,就会赔上性命,另外,你不想为慧智和慧礼两人报仇了么?” 刘苏儿吓了一跳:“师伯让我报仇?难道还是让我杀了她?” 空相说道:“杀人不如诛心,原情定过,赦事诛意,只要她泯灭了再行恶之意,不就是报了仇了么?” 刘苏儿这才恍然,空相所说,原来就是让他杀了行恶的管如烟,却饶过会变成好人的管如烟,那么就算是报仇了。 于情于理,刘苏儿都无法再行相拒,只得答应了下来。 回到藏经阁,刘苏儿见过渡劫,跟他说了空相让自己去找管如烟一事,并告诉了他管如烟的身世,渡劫说道:“此女身世可怜,行事特异,不依常理,你千万要小心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问道:“你看她会不会再次回到寺中?” 渡劫想了想,而后说道:“慧放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刺了他三刀,估计仇恨已经淡了,我只担心她本人会想不开。” 刘苏儿有些难以相信:“像她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会想不开?” 渡劫说道:“这和她是什么人没有关系,一个人越是喜欢杀人,她的心中必定就越空虚越冷漠,空相交给你的差事,可不好做啊。” 刘苏儿闻言心中一动,毕恭毕敬地说道:“还请师叔祖指点。” 渡劫说道:“她能狠下心来弑父,说明这中间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你不妨去找她的母亲桑月如谈谈,以她如今的武功,桑月如定然不在青楼了,不过,若能找到她,事情就能解决一半,所谓爱之切恨之深,爱恨之间本就难明,若说桑月如对管离未一点感情都没有,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刘苏儿喜道:“这个容易,见了桑月如,至少不用打打杀杀的了。” 翌日一早,刘苏儿就离开少林寺,下山去洛阳,他不再担心管如烟会来寺中再次行凶杀人,渡劫说得没错,一个人绝无法痛下心来两次向自己的生父下杀手,何况管离未,也就是慧放,根本就没有还手。 来到洛阳,刘苏儿找到了在洛阳分堂的丐帮弟子,跟着弟子找到了分堂的堂主魏青衣,这是在洛阳的一间破庙里,刘苏儿将魏青衣身材瘦小,气度不凡,便自报了身份: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刘苏儿拜见。 第二十三章 丐帮报恩 魏青衣并不认识刘苏儿,但当他听说刘苏儿竟随着汪九成汪帮主习得了狂风骤雨掌掌法和莲花棍棍法,知道帮主这两样绝技轻易不传给别人,刘苏儿使了几招出来,魏青衣再无怀疑,知道帮主和他的交情定然极深,只是两人如何相识刘苏儿没说,他也不敢多问。他猜得倒也没错,汪九成和刘苏儿确为生死交情。 刘苏儿让他帮忙找一名叫做桑月如的风尘女子,桑月如在二十年前被管离未赎了身,此后又入青楼,刘苏儿想知道她现在何处。 尽管要找的人不是在洛阳,而是在郑州,魏青衣也没有一丝为难之色,他让分堂的弟子取来信鸽,亲自写了一封信,然后放鸽子离去,刘苏儿问道:“不知何时能有结果?” 魏青衣说道:“快则天黑,慢则明日,既然你是帮主的朋友,若无他事,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喝酒。” 刘苏儿本就是乞儿出身,又怎会嫌弃丐帮?若不答应,倒有嫌弃之嫌,他点了点头,魏青衣便出去安排酒菜,刘苏儿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他,让他置办,魏青衣也不推辞,只是暗暗纳罕刘苏儿出手之阔绰,心道难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出身都不错,看来刘苏儿不知是哪家大家子弟,却没想到刘苏儿不过是个孤儿。 他上次出来查探慧性被害一事,曾将山中发现的那块夜光石原石卖掉,卖得一大笔钱,故而怀中丰厚,倒不是别的原因。 很快,美酒肥鸡送了上来,魏青衣拉过破庙里的一张案台,摆上酒菜,陪他坐下。刘苏儿见只有魏青衣陪他吃酒,其他的丐帮弟子都无此福分,问起来,魏青衣说道:“你既是少林弟子,又是帮主的朋友,身份尊贵,寻常弟子不配和你同坐。” 刘苏儿失笑道:“什么身份尊贵?让大伙都来一起吃,若是钱不够,我再给你。” 魏青衣说道:“足够了足够了,没想到你如此平易近人,和我以前所见到的少林弟子不大相同,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好,既然如此,”他回身喊过其他弟子,“你们都来一起吃。” 和众位乞丐喝酒吃肉,暗想自己当年做乞儿时,若是入了丐帮,定然没有今日的成就,更不可能成为少林弟子,和汪九成论交情,但也不会有这中间种种艰险,数次差点丢了性命,可见一个人的遇合命运,都必定有其深意。丐帮的一个分堂,这许多弟子,就像是一家人,绝不会像自己在少林寺,分什么俗家出家。 但这只是他的见识少罢了,丐帮当年也因青衣和黄衣之间起过极大的纷争,若非汪九成力揽狂澜,恐怕丐帮早就分成两个帮派了,那就是青衣丐帮和黄衣丐帮。 几杯酒下肚,再加上魏青衣的一捧,刘苏儿有些飘飘然,魏青衣见他不摆架子,趁机问起他是如何和汪九成相识,刘苏儿约略一说,魏青衣叹他运气好。 刘苏儿问道:“魏堂主为何这么说?” 魏青衣说道:“狂风骤雨掌就不用说了,这莲花棍法本来是非丐帮弟子不传的,除非为丐帮做出重大贡献的人才能获此机缘。” 刘苏儿有些惶恐:“可是我并未对丐帮做出什么重大贡献,汪帮主此举……” 魏青衣说道:“定然是当年你和帮主一起同生共死,救过他的性命,救了帮主的性命,难道不是对我帮的重大恩惠么?” 刘苏儿想起当年在东海海岛,汪九成传给自己狂风骤雨掌,自己用来对付东瀛人,那不过是自保而已,但他若是不学,不用来对付东瀛人的话,他们两人都会没命,也说不上什么救不救的,不过是生死之际的权衡,但他后来亲来少林,将莲花棍法传给自己,就是对自己的爱护了,想到这里,心中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少年人的感激是种莫名的冲动,感到自己对丐帮有了一份责任,恨不能丐帮突然生出些事情,生出些为难,自己在汪帮主不在的情况下挺身而出,帮他们解决为难,还了这份情,这当然不是他心坏,非要丐帮有什么灾难临头,而是对他挺身而出的臆想。 想到这里,刘苏儿说道:“以后丐帮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魏青衣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丐帮只有帮助别人,还没让别人帮助我们的事。” 刘苏儿闻言十分失望,更多的是失落。 吃过饭,刘苏儿来到破庙外,他问魏青衣:“以你们的身手,就算住上大宅院也不稀奇,为何非要穿得破破烂烂,住在破庙中呢?” 魏青衣说道:“如果我们和普通人一样,还算是丐帮呢?丐帮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以帮助穷苦百姓为己任,就算有了钱,也不会用在吃穿住行之上,而是捐给那些过不下去的穷人,这叫做报恩。” 刘苏儿问道:“报恩?” 魏青衣点了点头:“我们丐帮在全国有数万弟子,全都靠乞讨生活,其实真正给我们食物的,绝大多数也都是穷人,富人见了我们就嫌弃,甚至放狗来摇我们,所以我们丐帮弟子怎能不记他们的情?有了钱又怎会不帮他们?” 刘苏儿对丐帮立时生出敬仰之情,他从怀中掏出银票,除了留下一张给自己用以外,其他的都递给魏青衣:“魏堂主,不瞒你说,我从前也是做过乞儿,吃过百家饭的,却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报恩,你一席话让我感到十分惭愧,这些银票你拿去分给那些需要的穷人吧,你说得没错,真正愿意施舍和同情我们的,确实大多是穷苦百姓。” 魏青衣结果银票,粗略数了一数,几乎吓了一跳,这些银票加起来怕不有三万多两,他说道:“这些钱太多了,我们还是靠自己努力去接济他们吧。” 他是怕刘苏儿一时冲动,事后后悔,毕竟这笔银钱,几乎做什么都足够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自己留下了一千两的银票,足够用了,别说汪帮主对我如此,就是没有他,你刚才的一番话也让我如梦初醒,做人要懂得报恩。” 他忽然想起了空正,对于这位陪伴了他三年的师父,想报恩也无从报起,思之不胜难过。 魏青衣见他语气坚定,这才将银票手下,心道下次见到帮主,一定要跟他说起此事,想不到少林弟子的境界这么高。 到了傍晚,信鸽带回了消息,魏青衣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一个竹筒,打开塞子,里面有一张纸卷着,魏青衣将卷纸递给刘苏儿,刘苏儿打开看了起来,等到看完,魏青衣见他脸色难看,问道:“怎么?没有找到那位叫什么桑月如的风尘女子么?” 第二十四章 往事如烟 刘苏儿说道:“找是找到了,不过他已经死了,郑州的丐帮兄弟办事利落,就连她的坟地都找到了。” 魏青衣问道:“恕我冒昧,你找她什么事?” 刘苏儿想了想,决定不隐瞒他,因为自己还要靠他帮忙,于是便跟他说了当年白虎神君一事,这名叫桑月如的女子,就是他当年的女人,阴差阳错下,白虎神君管离未被空正和梅林隐两人携手将他囚禁等等。 魏青衣听完以后,忍不住说道:“这么说来,管离未未必就喜欢桑月如,否则他从凄寂山梅花谷逃出来以后,为何不先去找她?” 刘苏儿说道:“或者他的复仇之心让他忽略了桑月如吧,我想我知道管如烟为何这么恨管离未了,她母亲之死,恐怕她认定就是管离未所害。” 魏青衣说道:“两边都是亲人啊,为母亲而找父亲报仇,还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刘苏儿说道:“她毕竟和白虎神君管离未没有感情,她母亲回青楼,靠卖身的钱将她养大,她自然认为这是耻辱,说不定桑月如会天天跟女儿说管离未的不是,让管如烟记在心里。” 魏青衣却指出:“不,我相信桑月如还是很爱管离未的,只看她给女儿起名字姓管而不姓桑就知道,如果他恨管离未,就会让女儿虽她姓,不过,如烟这个名字,唉,岂非就是往事如烟之意?估计就是桑月如自怜自苦的心声。” 刘苏儿对魏青衣不禁刮目相看,没想到丐帮分堂的堂主能有这般细心的感触,刘苏儿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桑月如如果还爱着管离未,为何她的女儿会这么恨他呢?” 魏青衣说道:“只要管如烟认为是管离未抛弃了她们娘俩,才使得她们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恨他也没什么想不通的,现在看来,桑月如已死,管如烟自然会将母亲的死因归咎于管离未,而你想要化解管如烟的怨恨,只能慢慢跟她说,问题是,像她这种人,怎肯听你说话呢?” 刘苏儿本来按照渡劫的指点,想要找到桑月如,没想到桑月如已死,他在无可奈何下,只能去找管如烟,想起她桀骜不驯的神态,不禁大感头疼,但头疼归头疼,空相交代的事,他还得去做,他对魏青衣说道:“看来此事少不得还要麻烦魏堂主,帮我打听一下管如烟有没有在洛阳城中。” 魏青衣说道:“这个不算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会留意各种可疑之人和陌生之人,用来防患于未然,等到弟子晚上回来,我们一一问过他们便是。” 天黑以后,丐帮弟子讨了一天的饭,带着一天的收获,纷纷回到了破庙,刘苏儿问起管如烟这名女子,他这时才发觉,他和管如烟在少林寺天王殿前相斗,管如烟是带着黑色面巾,相貌如何却不知道,只知是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身材如何,丐帮弟子每天在街上看到的这种人多了,也不知他说的具体是谁,纷纷问道:“还是要知道她的相貌才行,否则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我们一天要看到好几百个。” 刘苏儿大感头疼,一直在想谁还知道管如烟的相貌,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说道:“我出去一趟,有一个人曾见过她,或者能够讲出她的样子。” 魏青衣问道:“可要我陪你一起去?” 刘苏儿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他想到的自然是梅嫽和颜末两人了,两人现在还在常癸风家中,不知道颜末手臂的伤好了没有,还有从太室山来洛阳过百花节的李希声,只是刘苏儿实在没有心情理会百花节的事,可是他走在街上,却见到不少人手里提着花灯,尽管天色已黑,可是街上的人还是挺多,看来都是参加百花节的人。 来到常癸风家,听到刘苏儿前来,常癸风亲自出来迎接他,刘苏儿问道:“不知颜末和梅嫽两人还在不在这里?” 常癸风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他们两人和李希声一起出去逛街去了,百花节晚上有灯会,比白天还要热闹,他们自然在我家待不住。” 刘苏儿问道:“那你怎么不去?” 常癸风说道:“这百花节,也只有外地人稀罕,我从小看到大,早就腻歪了,出去挤得要命,还不如在家里吃酒。” 刘苏儿问道:“不知他们会去什么地方?我出去找找。” 常癸风说道:“洛阳城中灯会最热闹的地方是在洛阳桥,洛阳桥横跨洛水,洛阳桥又名天津桥,著名的天津晓月你总该听说过吧。” 当地人对于当地有名的风景,那是如数家珍,只可惜刘苏儿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常癸风见他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感到一种对牛弹琴的憋屈,他跟刘苏儿说了洛阳桥的位置,刘苏儿随即告辞离去。 来到街上,刘苏儿感到如同元宵节那般,人人手里提着花灯,越是向洛阳桥靠近,越是感到热闹,街上的人渐多,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路边也摆满了做小买卖的摊子,有卖糖葫芦的,有卖唐人的,有卖泥人的,有卖灯笼的等等,各自为了拉拢行人,扯着嗓子用似词非词,似诗非诗的俚歌叫卖,吵吵嚷嚷,嘈杂不堪。 等到了洛阳桥,刘苏儿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山人海,他极少在晚上见到这么多人,只见众人都围在河边观看,在洛水上,有几艘登船,挂满了花灯,这花灯是真正的花灯,各种以花为造型的灯笼,更有不少女子站在船上,许多人口中称呼她们为百花仙女。 刘苏儿虽不是来逛百花节的,可是看到这么多人热热闹闹,毕竟少年心性,也凑过去看,等挤到河边,他忽然看到一名熟悉的女子在花船上,花灯掩映下,似乎正是梅嫽。 刘苏儿没想到她来参加百花节,竟到了这种地步,既然她在船上,那么颜末和李希声也就在附近,他在河边仔细寻找,果不其然,李希声在桥上痴痴呆呆地看着梅嫽,而颜末也在旁边,刘苏儿立刻向两人冲去。 之所以说是冲过去,那是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必须挤着才能过去,几个人见刘苏儿挤到附近,都露出厌烦的表情,刘苏儿也不理会他们,好不容易来到桥头,却发现两人已经不在桥上,他从洛河南岸过来,过了桥就是洛河北岸,刚来到桥中间高隆处,忽然看到洛河北岸一片混乱,有几个人似乎在追逐,刘苏儿回望花船上,梅嫽也不见了踪影。 刘苏儿心道那几个追逐的身影必定有三人在内,他立刻向洛河北岸冲去。 第二十五章 塔前相劝 穿过拥挤的人群,等刘苏儿到了洛河北岸时,三人又已经不在那里,刘苏儿忍不住奇怪,他们是在和谁打斗呢?虽然他之看到了追逐,但偿若没有打斗的话,人群里是不会产生混乱的。 洛河北岸是一片民宅,因为百姓都去了街上的缘故,民宅到处黑灯瞎火,还不如路上三三两两提着灯笼亮堂,刘苏儿四处打量,民宅中有一处很高的地方,似乎是一座撘,刘苏儿向那边行去,偿若自己失去了这些人的踪迹,他来到塔上,站在高处,或者能够看到他们的踪影。 塔有些衰败,附近没有居民,稀稀落落地生长着几棵树,来到塔的附近,他就听到了打斗声,刘苏儿立刻向打斗声的方向行去。 本以为李希声和颜末以及梅嫽三人对付的只有一两个人,哪知来到打斗的地方一看,竟然有七八个人,而且并没有李希声在内,梅嫽和颜末都在,却是做壁上观,相斗的几人正是下山追踪杀害慧智和慧礼的少林弟子,刘苏儿的师兄们,他们团团围住了一个人,向其围攻,被围攻的正是管如烟,不知他们是如何相遇的。地上还躺着一名少林弟子,仰天躺着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刘苏儿立刻冲了过去,来到躺着的少林弟子前,认出他是自己的师兄,法名慧净的出家弟子,刘苏儿一摸他的脉搏,幸而他还活着,只是一条手臂漆黑如木炭,看来是中了寒冰毒针,刘苏儿立刻点了他胸口的几处穴道,撕开他的袖子,找到他中了暗器的地方,是在左臂,他曾给管离未吸过毒,轻车熟路,也帮慧净吸出毒血。 颜末和梅嫽二人见到来人是刘苏儿,颇感诧异,不知他是从何处赶过来的,而少林弟子一直围攻管如烟,不敢停歇,就怕他们一停手,管如烟就会放出寒冰毒针,他们出手极快,让管如烟根本腾不出手来凝结寒冰,没有了这个毒针的威胁,少林这几名慧字辈的身手都不错,管如烟在几人的围攻下,抵挡地有些狼狈,打斗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刘苏儿的到来。 费了一炷香的时间,慧净手臂上的毒血已经被刘苏儿吸得差不多,但是慧净处在昏迷中,无法调动内力驱除余毒,刘苏儿又不知他中了寒冰毒针有多久,知道他体内的毒气还没除尽,得问管如烟要解药才行。 看着相斗的情形,管如烟已经落在绝对的下风,要不了十多招,管如烟必将受伤落败,她气喘吁吁,所使的武功已经有些散乱,若在别人到了这种地步,少林弟子当会住手不攻,说一番大而化之的话语,但管如烟凝结的寒冰毒针着实厉害,他们不敢放松。 刘苏儿来不及很颜末和梅嫽打招呼,来到打斗的场中,先出手阻住管如烟,几名慧字辈的僧人这才发现刘苏儿,见他一出手就阻住了管如烟,无不欣喜,什么戒刀,什么禅杖,一起往管如烟身上招呼,准拟一举将这名女魔头击毙。 刘苏儿喝道:“住手!”他右手制着管如烟,左手一圈,已将慧沙手中的禅杖夺过,然后借力打力,用这根禅杖将其余四僧的兵器全都挡住。 慧沙怒道:“刘苏儿!你干什么?” 说完,他蓦地醒悟,空相曾答应带回杀死慧智和慧礼二人凶手的慧字辈僧人,可以当上方丈,刘苏儿此举定然是为了方丈的职位。他们自从下山以来就没有回过少林寺,因此还不知道寺里发生的事情。 其余四名慧字辈的僧人也都想到这点,忍不住脸脸相觑,刘苏儿的功夫他们是知道的,就算他们几人联手,也不是刘苏儿的对手,恐怕这刘苏儿方丈一职是做定了,思之都有些恼怒,因为管如烟是他们发现的,偿若刘苏儿不来,管如烟也会落败,到时候他们几人里就有一人是方丈了,那么其余几人即使当不上方丈,看在一起捉拿凶手的份上,至少也是个达摩堂首座以类。 管如烟见到制住自己的是刘苏儿,恨恨地说道:“又是你。” 刘苏儿一心放在慧净身上,他说道:“请你拿出解药,先帮我这位师兄解了毒。” 慧沙等人听到以后,脸上不由都红了红,他们只想着方丈的职位,却忘了问她要解药去救慧净,但他们转念一想,等他们将管如烟制服以后,解药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么一想,便觉得刘苏儿不过是多此一举,更是让他们落了面子,更增对刘苏儿的嫉恨之心,在刘苏儿的提点下,他们来到慧净身旁,慧净牙关要紧,还没醒过来。 管如烟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刘苏儿说道:“我若说我这次过来,不是和你作对的,不知你相不相信?” 管如烟依然没有回答他。 刘苏儿继续说道:“我已经查过了,你母亲桑月如其实……” 管如烟听到他提到母亲的名字,用尖锐的声音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刘苏儿叹了口气:“你先将解药拿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是关于你父亲的。” 慧沙等人听得莫名其妙,刘苏儿怎么一会扯出她的母亲,一会提起她的父亲?他是俗家弟子,难道是看上了这位女魔头?彼时婚约还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刘苏儿若是因为和她的私情,而放过杀害慧智和慧礼的凶手,他们一定要告诉空字辈甚至是渡字辈的禅师,决不能让他得逞,想到这里,他们又想起,若是刘苏儿要和这女魔头有什么暧昧之事,则他也当不了方丈,一时他们希望刘苏儿和女魔头没什么关系,一会又希望刘苏儿和她谈婚论嫁,矛盾之极。 管如烟说道:“他还没死?我真希望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刘苏儿说道:“你不知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所以责怪于他,其实他在过去二十年里,都被人囚禁着,不是故意抛弃你们娘俩的?” 管如烟冷笑一声说道:“这样的话只好去骗小孩子,他武功这么高,怎么能被人关这么久?谁又会有耐心关他二十年?就是官府的大牢也困不住他,又有什么地方能关得住他?” 刘苏儿心想此事的确有违常理,但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颜末走过来说道:“刘苏儿说得没错,你父亲的确被囚禁了二十年,囚禁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家师,家师上下梅林隐,你去打听一下便知。” 管如烟看着颜末,过了一会,她认出就是那天晚上自己去少林寺时跟着自己的两人,站在不远处的梅嫽便是另外一人,如此一来,她连颜末的话也不相信了:“梅林隐怎会是管离未的对手?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目的,可是你们定是联合起来骗我,哼,本姑娘岂能上你们的当?” 刘苏儿耐心地跟她说道:“的确如此,当时出手的是我师父空正和梅林隐前辈两人联手,否则他们两人单独面对白虎神君,都不是其对手,我师父不能将他带回少林,便留下十本经书,梅林隐前辈用莫大心力,每日到你父亲被囚禁之地诵读经书,二十年间,风雨不歇,希望化解他的恶念,但你父亲最终还是逃了出来,你父亲现在就在少林寺中,你不信可以亲自去问他。” 管如烟问道:“若是空正将他囚禁的,怎的他又和少林寺的人联起手来?” 刘苏儿说道:“你父亲已经放下屠刀,改过向善,成了少林寺一名出家弟子,法名善放。” 管如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中恕无笑意,她笑只是表示此事之荒谬,她绝不会相信而已,她笑了半天,眼泪都笑出来了,最后带着哭腔说道:“他会改过向善?你花言巧语,想要我相信你的谎言?他若向善,自从出来以后,怎不过来看我们娘俩?我母亲半个月前死了,临死前的愿望就是能见到他,可是她之死都没有见到,我要为母亲了却心愿,杀了他让他到阴曹地府去见面!他是骗子,骗了我母亲一辈子,现在你又来骗我,你们男人都是骗子,竟然想让我相信他会改过向善?哈哈,哈哈……” 刘苏儿说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他出来以后就去少林寺找我师父空正报仇……” 管如烟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你不是想要解药么?我给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刘苏儿,她说道:“可是你别想让我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刘苏儿接过瓷瓶,管如烟转身就走,慧沙等人拦在她身前:“嘿,想走?没这么容易,你杀了我们少林寺的人,我要你给我们一个交代!” 管如烟左手阴右手阳,两手在胸前上下交错一合,刘苏儿喊道:“小心!” 慧沙一愣,想起她的寒冰毒针,一时大意,竟来不及阻止,刘苏儿飞身扑上,挡在慧沙身前,管如烟并没有放出毒针,而是趁机离去,刘苏儿将解药递给慧沙说道:“你们先回少林,我去追她!” 说完他便向管如烟追去,而颜末和梅嫽两人也随后跟来。 第二十六章 自伤自怜 管如烟没有目的地向前狂奔,脑海中不断浮现母亲临死时的样子,她本来想忘了此事,但怎么都忘不了,今日经这名少林弟子再次提起,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又是无奈,又是自怜。 桑月如为了养活她,带着她重回青楼,自从懂事起,她就知道,在她身上,有一个叫做耻辱的烙印,将会永远伴随她,是用什么都洗不掉的。 从青楼得到赎身的女子在所多有,然后她们全都会选择隐姓埋名,带着从那些客人身上赚足的钱,隐姓埋名,找个穷人嫁了,至死不让她的男人和孩子知道真相。 可是管如烟却是不幸的,因为她从小就在青楼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的母亲将那本寒冰毒针的秘籍给了她,这本书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开始希望通过这本秘籍改变自己耻辱的命运,谁都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逐渐摸出了一点门道,这本书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管如烟不断摸索,她曾被反噬的寒毒侵入经脉,差点没了命,也许是老天的眷顾,也许是老天的残忍,她从鬼门关兜兜转转了几次,竟然没死,竟然将寒冰毒针练成了,又或者不是老天,而是母亲桑月如正日在她耳边念叨的那个名叫管离未的男人,管离未是她的生身父亲,给了她一条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命,却也给了她一个和别人大相径庭的凄惨命运。 她恨管离未,恨她父亲,这种恨和她母亲的恨又是迥然不同的,她母亲的恨意里带着思念,有时她在管如烟面前痛骂过管离未一顿后会失声痛哭,语气中透露着对他的依恋,是这个男人帮她赎了身,把她当人看,但这个男人却最终又残忍地将她弃之如撇。 她发誓,如果她找到这个叫做管离未的男人,她一定要杀死他,杀死这个给了母亲一点甜头,却又害得她重回深渊的恶人。 也许就是这种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活了下来,让她练成了寒冰毒针。 当她拥有了寒冰毒针的力量,也有了改变的勇气。 她至今依然记得,那次她鼓起勇气推开了母亲一直禁止她进入房间,眼前丑陋的一幕让她作呕,无耻的嫖客压在她母亲身上,她错误地认为那就是她耻辱的根源,那名嫖客见到十二岁的她甚至还想对她有什么企图,管如烟冷静地按照秘笈上的出招顺序,左手阴,手心向下,右手阳,手心朝上,她冷静无比,迅速凝结出寒冰毒针,然后在她母亲的尖叫声中,她杀死了这名嫖客。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的心中充满了惧怕,充满了各种不舒服。 事后,她带着母亲桑月如离开了青楼,为了度日,她杀死了不少人,掠走他们的财物,杀人杀得多了,她再没什么感觉。 可是奇怪的是,母亲桑月如对此并不如何感激她,反而有些怕她。 她活着的时候,一直都在挂念着负心人管离未。 管如烟无奈,只能带着她四处寻找管离未的下落,直到桑月如去世,她都没有得偿所愿。 她无意中听少林僧人提起管离未的离去和空正有关,她便夜入少林,准备质问空正,管离未的去向,但空正也死了,她杀了两名少林弟子,逃出了少林寺。 天可怜见,她终于打听到了管离未。 然而她两次都没有杀死他,第二次去杀他时,他虽然表示了对她们娘俩的歉意,但她根本听不进去,她用刀子刺他,他好不反抗,她刺了三刀,手也软了,第四刀怎都刺不下去。 外面少林弟子喧哗起来,看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管离未说道:快跑!别让你捉住了你! 他身上带着大片的鲜血,还在假装关心自己,他可真是个虚伪的人! 不知何时,管如烟发现在际在洛河边上,这里虽然也是洛河,何时离洛阳桥很远,基本没什么人,十分安静,她喜欢安静,看着流动的洛水,她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活着这么痛苦,经受这么多凄惨的遭遇,真不如死了的好。 今天这名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也在欺骗他,说管离未出家,他出家怎的没有剃度?怎的不是和尚?看来我还是没有冤枉他们,他们都是骗子,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骗自己,但想来还不都是不怀好意? 一盏花灯顺着洛水从上游飘了过来,管如烟默默地为母亲祈祷,尽管母亲带给她这么多耻辱,但是她还是原谅了她,希望她死后,能够看清男人的嘴脸,不再去想管离未这个男人。 希望她能安息。 身后脚步声传来,蹑手蹑脚,不怀好意,管如烟的双手阴阳相对,暗中凝结寒冰毒针,不管来人是谁,她都要杀死他。 她猛然转身,手中寒冰毒针向对方射去。 迅疾的寒冰毒针击中对方,她这才看出来人就是那名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刘苏儿。 她疑惑地问道:“你为何不躲?” 刘苏儿微微一笑说道:“你出手太快,我也想躲,躲不掉。”这不是真话,他早就在暗中防备她的出手,他虽然中了毒针,但不是在要害,这就是他防备的结果。空相让他化解管如烟的戾气,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想着自己为管离未吸出毒血,管离未感激之下,恶念便消,自己想看看对她女儿是不是有效。 寒冰毒针击中刘苏儿的腿上,虽然他不怕毒针上的毒,但这么一枚暗器击中在身上,还是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管如烟摇了摇头,蹙眉说道:“以你的身手,你是能躲过去的,你故意让我射中你,到底是何意?” 刘苏儿还没想好措辞,管如烟一抬头,看到随后跟来的颜末和梅嫽,她自作聪明地说道:“原来如此,你在这里绊住我,就是想让他们赶来,好,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但也不会让你们杀了我!” 刘苏儿不知她话中何意,只见管如烟忽然转过身,纵身跃入洛河之中。 在颜末和梅嫽的惊呼声中,刘苏儿也跟着跳了下去。 冰冷的洛水浸透了衣服,尽管是在初夏,但夜晚的河水依然冰冷,刘苏儿的腿上中了寒冰毒针,游起来很利索,但幸而管如烟是真的要去寻死,而不是趁机离去,因此还是让他在下游抓住了她,管如烟双目紧闭,似乎在河水灌入她的口鼻,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颜末和梅嫽的帮助下,刘苏儿和管如烟都被拉上了岸,刘苏儿顾不得男女之妨,就要按压管如烟的腹部,他小的时候见过相救落水之人,似乎就是通过按压肚子,排出落水者体内的水。不管有没有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他双手压在管如烟腹部的时候,管如烟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她的纤手暗地里抽出一把匕首,一抬手,锋利的匕首刺入毫无防备的刘苏儿胸腹间,刘苏儿瞪着疑惑的双眼看着管如烟,此时他要是下重手,管如烟也难以逃命,毕竟她的腹部还在刘苏儿的手下,他只要用力一按,她的五脏就会被他击破,但是管如烟并不在乎,死前能够多杀一人,就算是多赚的。 刘苏儿没有下重手伤害于她,而是眼中带着无尽的怜悯,他轻轻地说道:“我没有骗你……” 声音非常低,若非这里很静,恐怕管如烟都听不到,随着这句话出来的,是刘苏儿再也控制不住的,从他体内上涌,从口中喷出的鲜血,这是他内脏受伤,破裂的内脏顺着喉管往外喷出的血,喷了管如烟头脸之上都是,尽管是在夜晚,依然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接着刘苏儿身子歪倒,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一丝伤害管如烟的举动。 颜末伸手扶住了刘苏儿,向管如烟怒目而视,梅嫽抽出剑,准备杀死这个魔头,颜末出言阻止,梅嫽看着昏过去的刘苏儿,说道:“先想办法救他!” 洛阳最好的大夫就是回春堂的大夫,颜末双手平举托着刘苏儿,带着他胸腹间的匕首,不敢拔出,然后展开轻功,向洛阳城中行去,梅嫽剑回鞘中,也跟了上去。 洛河岸边,只留下一身鲜血的管如烟,她愣在当地,回思刘苏儿昏迷前所说的我没有骗你五个字,字字如雷殛一般,在她心头响过,她茫然若失,没有了以前杀人时的报复畅快,反而生出一种揪心的悔恨。 她站起身来,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什么?” 她隐隐觉得刘苏儿所言都是真的,并没有骗她。 知道真相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少林寺,就是去找管离未,她绝不会认的生身父亲,而在她心中,这名少林寺的俗家弟子绝对无法幸存,她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要害。 她隐隐希望这名少林弟子的话是假的,这样她就不用感到内疚了。 可是当她转过身,准备连夜赶去少林寺的时候,月光下,四名僧人站在不远处,是慧沙等人,原来他们给慧净解了毒以后,让惠清送慧净先回寺,他们四人继续跟了过来,只是他们来的方向和颜末等人所去的方向不同,没有遇到受了伤的刘苏儿。 管如烟还以为这些人是跟着刘苏儿过来的,她本被刘苏儿跳入河中救他有些感动,对自己杀死他有些内疚,如今面对这四名纠缠不休的少林正宗出家弟子,心中戾气又生,对刘苏儿的行事暗道,假仁假义! 她心中杀机一起,似乎再也遏制不住了。 第二十七章 生死之际 慧沙虽然奇怪刘苏儿的去向,为何以他的身手还没有找到管如烟,但是他也没时间去想这些。 面对管如烟,最紧要的就是不能让她使出寒冰毒针出来,他们只有四人,只能凭借着四象罗汉功,攻她个措手不及,趁着刘苏儿不在,慧沙感到自己能够当上方丈的机会来了,他们四人见管如烟面对河水想着心事,还想悄无声息地从管如烟背后袭击,如她在毫无抵抗地情况下能被他们制服那是最好,但她忽然转过身,发现了他们。 来不及多想,慧沙四人大喊一声向管如烟冲去,四人中两人使戒刀,两人用禅杖,正好远近攻击都能让她难以招架,四象罗汉功更是威力增加。 而管如烟既然动了杀机,哪里还会犹豫,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四名和尚,她左手下压,右手上抬,两手在胸前一合,一根寒冰毒针逐渐凝结成形。 刘苏儿一生孤苦,小的时候还曾在父母的庇荫下,渡过了短暂而贫苦的童年,但在他九岁那年,一场影响全国持续两年的干旱,将他们家给毁了。 父亲本在一名郑姓同族乡绅家做长工,可是旱灾波及,郑乡绅自己都生活艰辛,哪还雇得起什么长工,他母亲本在一户大户人家中做些缝缝补补、做饭打扫的活计,自然也因为旱灾被辞退,他们没了收入,平日一点积蓄也无,家里没什么可以典当的了,粮食被无良的商人囤积,价钱也被哄抬得极高,他们在郑家村没了活路,只得离开老家,离开信阳,一路乞讨着去郑州谋生路。 可是乞讨的路也不好走,大旱延绵极广,一路上到处都有饿死的人,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力气,倒在路边死去,他们的亲人也无力去埋,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事,父亲因为有人想吃刘苏儿,跟人打了一架,虽然最终那帮人被他们赶走,但父亲却落下病根,浑身疼痛,没有多久就死了,母亲又是伤心又是饥疲交加,很快也得了病,饿着肚子没有力气的人,似乎就连病魔也难以抵御,在刘苏儿十岁那年也终于舍他而去,母亲临死前对刘苏儿不舍的眼光,经常在他的梦里出现。 刘苏儿不知道父母的死,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将找来的吃的大部分都给了他,所以他们死了,他还活着。可是他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或者要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时。 那一年,旱灾的严峻震动朝野,京城紧急调拨了全国其他地方的捐银粮食前去赈灾,可是运过去的粮食,有一半被反叛的流民抢夺而去,剩下的一半又被层层盘剥,到得灾民手里的,几乎颗粒也无,贫困到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父母看着孩子死去,因为很久没有吃饭,尽管伤心,但眼泪却流不出来,只留下空洞至极的眼神,刘苏儿见过那种眼神,一种叫做心如死灰的眼神。 刘苏儿不知道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旱灾结束了,老天爷忘了降下的雨,也终于来了,但粮食还要几个月才能从地里长出来,好在河里也有了水,地上也长出了野草野菜,被饥民啃光树皮的树,也有一部分奇迹般地抽出了绿芽嫩枝而活了下来,刘苏儿靠着这些从土里钻出来的草儿,水里生出的鱼儿,终于不至于饿死,尽管有几次他差点被有毒的蘑菇折腾死。 经过这场老天残酷淘汰筛选下来的人,特别能吃苦,为了一口吃的,他们什么都肯做,一些被饿怕了的人,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也会节省着吃,为的就是存下来一部分,放在别人不知道的墙缝里,床底下,他们宁愿存下来的粮食发霉,也不敢不储存一些,因为谁知道老天爷会不会再次发疯忘了下雨。 讽刺的是,旱灾过去没几年,黄河忽然又决了堤,出了涝灾,但那时候,刘苏儿已经被囚禁起来,没有再经受一遍老天的戏弄。 那几年的经历,刘苏儿知道了什么都要靠自己的道理,在所有饥饿的人中间,是冷漠的防备。但是也绝不会没有一点温情,粮食长出来以后,刘苏儿的乞讨开始有了成果,贫苦而善良的人,也会感激上苍,看到在灾难的余波下幸存的人,都会尽量施舍一些。 后来他便遇到了空正,可是空正也死了。 刘苏儿想到了很多事,一生的经历,痛苦的,艰辛的,欢乐的,茫然的等等各种经历错乱的出现在心头,只因他已处在生死之际,一生细细算来,总是悲苦为多,欢乐为少,不如泯灭,但又心有不甘。 父母的样子出现在眼前,要带着他走,但眼神却是希望他留下来。 舍与不舍之间的矛盾,化为一滴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 梅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知为何,她初次在常癸风家见到刘苏儿,就感到一种想保护他的感觉,或者是因为他没有心机没有防备的眼神吧,可是她故意表现得冷冰冰的,就是不想自己真个会牵扯上他,知道他露出一手绝高的少林功夫,她才知道,他并非是她想象的那般弱小。 可是现在垂死的刘苏儿,又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她见到的垂死的小动物,那个时候,她在梅花谷里哭得十分无奈,梅林隐好生安慰她,以后学好了本事,就能帮助这些小动物,帮助别人。 如今她学好了本事,面对刘苏儿之将死,她依然感到无奈。 这是在洛阳最好的医馆回春堂里,回春堂的林大夫紧张地看着刘苏儿,插在他胸腹间的那把匕首已经被他抽出放在一旁,伤口被金疮药糊满,从抽出匕首血如泉涌到血流渐缓,到不再流血,林大夫一直毫不吝啬地用特别调制的金疮药,一遍一遍地帮刘苏儿收拢伤口,等到刘苏儿的不再流血时,他和刘苏儿两人身上都是血。 为了救下他这一命,林大夫又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颗九转还魂丹给他服下,刘苏儿牙关要紧,九转还魂丹本来喂不进去,林大夫用酒将药化开,然后撬开刘苏儿的牙,灌了进去。 至于有没有效,林大夫就不知道了,只能在旁边紧张地盯着,比照顾自己的亲儿子还要细心,只是刘苏儿伤得太重了,他的心也紧张得要从口中跳脱出来。只是他所紧张的绝非这名陌生少年的性命,而是在紧张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身后的那名女子说过:“要是他治不好,我拿你偿命。” 第二十八章 险死还生 林大夫通过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这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的一个令人尊重被称之为神医的人,怎的会遇到这么一个不讲道理而且霸道的女魔头? 若非他的性命已经和刘苏儿的性命系在一起,他又怎舍得将那枚珍藏的本来用于自己保命的九转还魂丹拿出来给刘苏儿服下? 其实梅嫽并非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更非什么女魔头,已经变成女魔头的,是管如烟。 两枚寒冰毒针打翻了两名少林僧人,分别是慧论和慧方,虽非要害,但寒冰毒针之毒当可要了两人的命。 慧沙和慧海两人接着扑了上来,慧论和慧方二僧中了寒冰毒针后并不惊慌,而是打开一个瓷瓶,服下解药,这解药就是管如烟当时给刘苏儿的,管如烟见到此景,立刻明白了这四人为何会这么大胆子,依旧和她纠缠不休,原来他们有解药。 管如烟伸手拔出剑,向慧沙和慧海两人冲去,心道死就死了吧,我本是可怜之人,死在少林僧人手下,也算死得其所,只是不知,死了以后会不会和妈妈在天上相见。 应该不会,她母亲桑月如虽然身子脏了,但从未伤害过别人,应该进入轮回,或者到西方极乐净土,而自己满手血腥,应该下阿鼻地狱,想着死后的凄惨,管如烟振奋了一点精神,全力和慧沙和慧海两人周旋。 慧沙是少林寺慧字辈僧人中的佼佼者,慧海也不差,两人联手对付一名女子,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想着她是杀害本寺僧人的凶手,是作恶多端的女恶魔,心中便平衡起来,两人联手,不过和管如烟打了个平手,但会慧论和慧方两人服下解药,很快也冲过来帮忙,四人的四象罗汉阵一旦结成,制服管如烟只是招数多少的问题,管叫她插翅难逃。 而四象罗汉阵也真个结成了,管如烟拼命抵挡正宗少林功夫的围攻,如疯似颠,慧论有些不忍,他边打边说道:“只要你放下武器,跟我们去趟少林,我们也不来为难你。” 管如烟根本不搭理他,还是拼命在斗。 慧沙说道:“跟这女魔头啰嗦什么?将她一条手臂斩下来,她就无法反抗了,也无法使出寒冰毒针,那时候咱们想让她去哪,她不就得去哪?” 管如烟听他说得残忍,知道今日难以逃脱,她抵挡了几下后说道:“你们住手,我跟你们走!” 慧论和慧方闻言首先住手,只有慧沙和慧海两人还在和管如烟相斗,接着是慧海,他也住了手,慧沙将独木难支,也跃后收手,但四人还是保持着四象罗汉阵的阵型围着她。 慧论说道:“将你手中的剑丢下。” 管如烟如言将剑抛在一旁,四僧见她如此好相与,见她手中没了兵器,都放下心来,慧沙走过来说道:“跟我们走吧。” 管如烟说道:“好!” 随着好字一出,一把匕首从她袖子里飞出,慧沙大惊之下立刻后跃,但两人相距极进,尽管他反应迅速,但匕首还是擦过他的耳朵飞过,锋利的匕首将慧沙的耳朵切掉一块,慧沙的半边脸立刻被血覆盖,他不知伤情如何,只觉耳朵剧痛,还不知匕首有没有淬毒,又惊又怒下,他手中禅杖向管如烟当头砸下。 在慧论和慧方两人惊叫住手的声音里,管如烟没有丝毫抵抗,反而闭上了眼睛,被禅杖一杖打死,总胜过被他们斩去手臂,零碎受折磨的好。 夜色已深,回春堂的林大夫一塔刘苏儿的脉搏,骇然发觉他的脉搏已停,再探刘苏儿的呼吸,发现他呼吸也已断绝,惊慌失措下,他回身去看梅嫽,梅嫽虽然没有去试探刘苏儿的伤势,可是通过林大夫的神情,已明白刘苏儿死了。 她心伤之下,眼泪涌出,她随手去拔剑,要实现自己的承诺,让林大夫为刘苏儿陪葬!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冲了进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梅嫽手中的剑夺去,然后丢在一边,他口中说道:“怎的动不动就要杀人?” 说话的同时,这名男子回过头来,见到躺在床上的刘苏儿,身子大震,连忙将刘苏儿扶起来,一掌拍在刘苏儿头顶的百会穴,一股浑厚的沛然难当的内力狂涌进刘苏儿体内。 林大夫见状说道:“没用了,他心脉已停,已经不行了。” 这名男子左手在刘苏儿百会穴输入内力,右掌又贴在刘苏儿脐下三寸小腹的丹田处,也是内力狂吐,这一上一下两股内力在刘苏儿体内相碰,又反撞回来,余波在刘苏儿体内震颤不已。 梅嫽将林大夫也说刘苏儿死了,可是此人先夺自己手里的剑,又毁坏刘苏儿的尸体,她再也忍耐不得,拾起地下的剑,要向来人刺去,但她的剑却被另一名女子拦下,并柔声说道:“请等一下。” 梅嫽放眼看去,见这名女子一身白衣,相貌清美,只拦住自己,并没有反击,只得讪讪地收了手。 两人的到来,让梅嫽和颜末两人都没有察觉,可见两人武功极高。 在林大夫的愕然神情下,刘苏儿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男子的内力继续涌进他的体内,刘苏儿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好了,不用浪费内力了,朱雀大侠……” 颜末和梅嫽两人闻言一震,说不出的惊喜,刘苏儿又活了,刘苏儿没死,梅嫽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颜末心道原来此人竟是朱雀,怪不得有这么大的本事,死了的人都能救活。那么拦住梅嫽剑的,自然就是朱雀的夫人伊雪了,伊雪长得可真美。 朱雀见他能开口说话,脸上放松下来,他对刘苏儿说道:“好好休息一下,运用我输给你的内力引出你自己的内力疗伤。” 刘苏儿点了点头,在朱雀的帮助下,盘起腿,缓缓地运气,他还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甚至已经走了进去,又被朱雀拉出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他有许多问题想问,比如管如烟怎样了,但实在是有心无力,他的血流得太多了,太虚弱了,只能缓缓地培植内力,由朱雀在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 朱雀转身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十九章 凌波仙子 颜末露出崇敬之色,跟他说了管如烟的事,朱雀问道:“这女子恩将仇报,唉,她既然投河自尽,想来也有自己的伤心事,行事有些失控也是情有可原,幸好刘苏儿没死,他失血过多,心脉暂停,我用内力在他体内冲撞几次,天幸竟然成功了。” 梅嫽差点错杀好人,心下内疚,伊雪安慰了他几句。 颜末问道:“不知朱雀大侠怎么在这里?我以前经常听人提起你。” 朱雀说道:“洛阳百花节这么热闹的场面,又怎能不来见识见识?若非我恰好从这里经过,看到里面有人举着一把剑要杀人,恐怕就要错过去了。”其实来看百花节,并非他的想法,而是伊雪的想法,朱雀好不容易在家中休息,伊雪却静极思动,朱雀不忍拂逆她,便带着她过来,今晚花灯也的确给他一种此行不虚之感。 这么一解释,梅嫽的过错反而变成有功之事,但朱雀接着说道:“可是以后也不能胡乱杀人呀,对了,这大夫怎生得罪的你?” 梅嫽眼睛一红,又差点掉下泪来:“他治不好刘苏儿的伤,我之前就跟他说了会让他陪葬……” 朱雀说道:“生死有命,哪能由大夫来决定,他也不是神仙,幸好你还没有做出错事,看你刚才出剑的姿势,你应是梅花一字剑的传人吧。” 梅嫽止了泪,忍不住问道:“咦,你怎么知道?” 朱雀说道:“我见过这套剑法,啊,你是梅林隐的徒儿。” 颜末在旁边说道:“我师姐不仅是师父的徒儿,还是他的女儿呢。” 朱雀笑道:“我没见过你们师父,可是我师父却常常提起他,说他很了不起,舍己为人,你们若胡乱杀人,他可要伤心了。” 颜末和梅嫽两人见朱雀年纪不大,本来不太服气,可是听他对自己旁敲侧击,并不直指自己杀人不对,而说师父要伤心了,心中这才喜欢起他来,两人连忙点头,想起师父也曾教训过自己不要胡乱杀人,今晚为了刘苏儿差点将他的教诲置之耳后,若非朱雀及时阻止,梅林隐听说后,一定饶不了两人。 有了朱雀和伊雪的照看,刘苏儿在回春堂待了一夜,伤势大有好转,但还是将养了十多日,伤口才痊愈地七七八八,直到见他没有大碍,朱雀又嘱托他以后小心行事,不要再被人暗算了,这才携着伊雪告辞离去。 这十多日的照顾下来,梅嫽不顾男女之嫌,为他擦洗伤口为他换衣服,刘苏儿感到久违的被人这么贴身照顾的感觉,感动之余,觉得就算是为她去死也值得,可是梅嫽去不是让他去死。 留下来陪着刘苏儿的,除了回春堂的林大夫和梅嫽以外,还有颜末,颜末有时候见到师姐对刘苏儿过于亲昵,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避开。刘苏儿恢复神智以后,就问起管如烟的去向,当他得知自他受伤后,两人就带着他来这里求医,颜末和梅嫽并没有为难他,想起管如烟没事,他也放下心来。 若他真的知道管如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会惊得跳下床。 当晚,管如烟闭目待死,慧沙的禅杖挟带着一股劲风,将她的刘海都吹散了。 人在临死之际,究竟会想到什么呢? 有人说是往事历历在目涌上心头,那只是文人骚客坐在家中想象出来的而已,有些人如此,有些人却不是,管如烟心中有没有杀死管离未的不甘,有对人生永别的不舍,有些事情没做的遗憾,还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这些烦乱很快都不用她去担心了。 禅杖打在管如烟的额头,很疼,却不致命,管如烟感到奇怪,她听到其他三名少林僧人的喝骂,和已故温热的血喷在她脸上,管如烟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血,睁开了眼,看到慧沙前胸后背都流着血,缓缓摔倒,身子被人一剑洞穿。 其余三名僧人在向一人围攻,此人脸上带着一副唱戏的脸谱,不知是面具,还是用油彩画上去的,看起来是非怪异,从身段能够看出是一名女子,双袖飘飘,既像仙子,又似鬼怪。尽管这名女子的打扮诡异,可管如烟知道自己是为她所救,心中还是生出一股亲切的感觉。 她捡起自己的剑,想要冲上去帮忙,只在一瞬间,慧海、慧论和慧方三名少林弟子惨叫一声,同时往后抛跌,管如烟竟连她用的什么手法都没看清楚,三名少林僧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此人似乎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打倒三僧后,她双袖向后一收,仿佛足不点地般向洛河投去,管如烟正不知她为何跳河,却见她足踏洛水,向洛河南岸行去,此人竟然能够踏水而行,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管如烟叫了一声:“哎!” 那名女子在洛河南岸落下,背对着她,算是回应,想看看她要说什么。 管如烟说道:“等……请等一下!” 那名女子回过头来,脸谱已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管如烟心生仰慕,暗道,她好大的本事,不行,我一定要跟着她,拜她为师,学好武艺,实现自己的愿望。 那名带着脸谱的女子又回转身子,向南边行去,似乎不想再理会她。 管如烟大叫一声,跳入洛河,希望跟到南岸,可惜她不会水,闭气的时间又不够她到河对岸,一阵风吹过,带得她往下游而去,她心中想道自己刚才跳河为刘苏儿所救,当时三分为真,七分为假,自己趁机刺了刘苏儿一刀,如今自己不想死,却快要被淹死了,真是绝妙的讽刺啊,难道是老天对我的报应么? 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处,恐惧袭上管如烟心头,她有些后悔,就算死,她宁可选择自刎而死,因为她听人说过,淹死是最痛苦的一种死法。 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来选择了。 正感绝望时,一根飘带伸到眼前,别说是飘带,就是一根稻草,管如烟也会紧紧抓住,她的求生欲望从来没有这一刻强烈。 她感到一股大力从飘带上传来,自己被带得从河中飞身而出,落下来时,正是洛河南岸,那名带着脸谱的女子就在她不远处,管如烟不顾全身湿透,扑到此人脚下跪下,拼命地磕头。 这名女子问道:“你想拜我为师?”声音苍老,和她曼妙的身姿不相符,声音和身体像是两个人所有。 管如烟拼命点头。 这名女子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管如烟愕然摇头。 这名女子说道:“起来吧,我叫石凌波,你为何要跟我学武功,我倒想听听。” 管如烟站起身来,脑子里一直在想石凌波这三个字,非常熟悉的三个字,似乎在哪听过,猛地,她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她脱口而出道:“啊,你是凌波仙子!” 第三十章 心有不忍 凌波仙子和其他传说中的人不同之处,在于她的行事不依常规,不视正统法规约束,可以说是亦正亦邪的人,她可以为了一个恶人,千里迢迢地追杀诛除,不辞辛劳,也会因为刚才那种少林弟子围攻管如烟,而一举杀死被称为名门正派的少林派的人。 她可以耐下性子,只为教会一名女子极高的武功,让她去做想做的事,赋予她能力,也会因为一个女人背叛了她的家人而毫不留情地杀掉,她通常不喜欢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行事只凭自己喜恶。 许多武林中名门正派的人认为,任由凌波仙子这种人的存在,简直是武林的耻辱,但谁都不敢公然对付她。 她就是凌波仙子,轻功高绝,谁都没有把握将她留下,又何谈对付呢? 管如烟跟凌波仙子说道:“我想学会武功,杀死我的父亲?” 凌波仙子生出了好奇:“杀死你的父亲?这却为何?” 管如烟说出了白虎神君管离未将她怀孕的母亲弃之如撇,结果让母亲不得不去青楼卖身从而维持生计,若非管离未抛妻弃子,她们娘俩又怎能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 从江湖的传说中,管如烟得知凌波仙子其实是可怜女人的,只要这个女人未曾做过什么恶事,她通常都是抱有同情之心,所有关于她的事,都几乎和女人有关,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女人,在这个常被男人欺辱的环境中,很容易引起她的怜悯,据说凌波仙子从不见男人,自是因为对男人怀有偏见,而管如烟的父亲,自然也就是这种男人,江湖上那些说不知凌波仙子行事分寸,认为她出手只看个人喜好的说法,绝对是错的。所有管如烟几乎可以肯定,她会收自己为徒。 凌波仙子仔细询问了经过,管如烟不敢瞒她,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她。 包括自己学得寒冰毒针在内,但刘苏儿所说的管离未被囚禁一事,她却瞒过没说,因为她也不能肯定那是真的。 管如烟说道:“我活着,就是因为对他的恨,本来还有对母亲的爱的,可惜母亲也死了。说到这里管如烟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凌波仙子说道:“你所言不尽不实,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凌波仙子如炬的目光,管如烟只得将刘苏儿说的话告诉了她,凌波仙子这才感到满意,她说道:“你父亲没有对不起你们母女。” 管如烟闻言连哭都忘了,她问道:“怎么说?” 凌波仙子说道:“刘苏儿说的是真的。” 管如烟问道:“你怎的知道?” 凌波仙子:“白虎神君的名头我也听过,他和坤丁道人同为归云散人的徒弟,这本寒冰毒针的秘笈,在他们门中十分重要,若非他真心对待你母亲,绝不会将秘笈交给他,你母亲重回青楼来养活你,让你受尽耻辱是你母亲的不对,带着孩子的母亲做什么都能活得下去,未必就要回青楼生活,她去做这种事,不过是贪图青楼挣钱简单,不费什么力气而已。” 管如烟一直将母亲看做最神圣的人,尽管桑月如是用在青楼里卖身的钱将她养大,可是她却只将怨气放在管离未身上,听到凌波仙子对母亲的诋毁,管如烟尖声叫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我妈妈是好人,她为了抚养我……” 凌波仙子沉声说道:“你母亲完全可以去做些针线工,去给富人家打扫洗漱,得来的工钱也最够你们过着贫寒却不屈辱的生活,如今太平盛世,叫花子都能活下去,又怎能到非去青楼不可的地步呢?那只是因为你母亲做惯了,所以懒得去做出力的活罢了。” 管如烟忽然向凌波仙子出手,她又怎能是凌波仙子的对手?凌波仙子轻轻巧巧地避开,并没有还击。管如烟也没想过会击倒她,只是想借此表明,我不能让你侮辱我的母亲而已,她拒绝相信凌波仙子的话,其实内心深处已经觉得凌波仙子说的是事实。 她不想接受的现实是,其实母亲抚养她,并非在她看来的这么让人崇敬,而她父亲也没有她想象的这么恶,否则两人的好坏忽然颠倒了,那么她刺管离未,管离未却未还手的那三刀,又算什么? 凌波仙子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皎月,忽然问道:“你父亲在那里?” 管如烟低头想着自己的事,她随口答道:“在少林寺。” 少林寺名头虽响,但显然没有被凌波仙子放在眼里,她说道:“我虽然不会教你武功,可是我可以带你去找他,由我在,你杀他他还不了手,只要你能恨得下心,何用跟我学什么功夫呢?今晚我就让你大仇得报。” 管如烟娇躯一震,她若是去杀管离未,何用凌波仙子在旁边呢?因为管离未根本未曾抵抗,也没有闪避,更不会反击,想到这里,她心下一片茫然,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他?不,不会的!他就算被囚禁了二十年,普一出来,为何不来找我们娘俩?为何不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凌波仙子见微知著,她说道:“也许他在二十年被囚禁的生涯里,从未知道你的存在呢?” 管如烟一震,但是她还是不服气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他为何不来找我母亲,而是先去了少林寺呢?” 凌波仙子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正是因为他了解你母亲桑月如的为人,以为经过这二十年的时光,你母亲早已嫁给了别人,你想想,偿若没有你的话,她一名从青楼出来的女子,忽然得了自由身,她该怎么做呢?等一个为她赎了身的嫖客二十年?而你父亲被关了二十年,出来第一件事自然是报仇为主,就算你母亲没有嫁人,而他还爱着你母亲,难道他能带着心爱的女人去报仇?” 管如烟没有说话,泪水却早已覆盖了她的脸颊,她只懂摇头,无力反驳,因为她的内心在告诉她,凌波仙子所言是真的,偿若她的母亲没有怀上她,也许早就找个人家嫁了,凌波仙子的话是对的,她的母亲本可以去做别的营生,最起码在这一点,她责怪不了管离未。 她不肯承认记恨错了人,或者就是因为她一生都在为这个执念奋斗,为这个执念努力,她以别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苦难,学成了寒冰毒针,这简直就是武林中的奇迹,只是这个奇迹是建立在仇恨之上,有人说爱的力量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其实不是,仇恨的力量才是,否则又怎能让管如烟突破身体的局限?又怎能让管离未在牢笼渡过二十年的寂寞? 凌波仙子温言安慰她:“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但仅在今晚,你要是还想去杀管离未,我带你去,一定能让你达成所愿。” 管如烟抬着泪眼看着凌波仙子说道:“我……” 她下不定决心。 第三十一章 少林弟子 她甚至忽然为管离未设身处地去想,为他感到可怜起来,他被囚禁二十年,这且不说,想去少林寺报仇,空正却提前死了,让他扑了个空,他的亲生女儿几次三番要杀死他,他引颈就戮,毫不反抗,对这中间的误会,他也没加解释。 不不不,他解释了,只是她听不进去,觉得这只是他的狡辩,只是他欺骗自己的谎言。 当亲生女儿的刀子刺在他的身上,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外,他的心中更是难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到了心如死灰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哭道:“不,我不能杀他,他是我的父亲。” 凌波仙子见她哭得更厉害,反而微笑道:“这就对了,或者你要去做的,不是再伤害他,而是陪陪他。” 陪陪他?那怎么可能?管如烟的念头一时还转不过来。 看着洛河中不断飘过的花灯,承载着各种人的各种愿望的花灯,这些愿望里有的会实现,有的会一直作为他们的希望存在,但她自己心中的愿望,却是永远都实现不了了。 既然管如烟已经想通了自己的事,凌波仙子转身就要离去。 管如烟又喊住了她:“我想问问前辈,你杀人是否是想杀就杀?” 凌波仙子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刚才情况紧急,那名少林弟子我如不杀他的话,你就会被他杀死,这叫做不得不杀,其余三名和尚,只是被我点倒了,按照我年轻时的性子,他们也都该杀,我不管什么名门正派不名门正派的,几个男人围攻一个女子就该杀,现在的我,近几年逐渐开始自问,难道我自己看到的,认为的就是对的么?我不是因此手软了,对于一些冥顽不灵的凶恶之徒,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枉杀好人。” 管如烟点了点头,心中感到惭愧,她曾在少林寺里杀了两名和尚,据刘苏儿所言,是叫做慧智和慧礼的,自己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时候,感到他们都是无足轻重,阻挠自己的人,杀了就杀了,但随着她对管离未的谅解,忽然觉得他们也都是有感情的人,或许杀他们是错的,是自己太无顾忌了,就算被人称之为亦正亦邪的凌波仙子,都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自己是否真的做的太过分了? 但是自己却又不得不面对少林寺人的惩戒,因为管离未就在寺中,她再无独闯少林而不被发觉的把握。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自己心中充满仇恨之时,她感到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能去闯,也做到了,可是如今将仇恨抛开,她却变得畏手畏脚了。杀人偿命,自古都是不变的道理,她又怎能不知道这点?她忽然有种冲动,为了让父亲原谅自己,或者让他知道自己不再恨他了,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更何况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该去做些什么,母亲死了,父亲也要出家了,这世界上就没了关心和爱护她的人,也没有她值得去爱的人了。 在她低头沉思之际,凌波仙子早已飘然远去,等到管如烟警觉时,天色都已经渐亮了。 管如烟运功将自己衣服上的水加快变干,然后绕过洛阳桥,来到被凌波仙子打倒少林僧众的地方,准备为慧海等三人解开穴道,做完这些事,她就赶去少林寺,去见已经出家的父亲,对于少林寺的惩罚,她是认打认罚,自己做错的事,就得承担,少林和尚一直在捉拿她,自己不能总是逃避。 可是她来到这里却发现,慧海等三人也都死了,四名和尚的尸体躺在一块,全都冰冷,而且没有了血脉和呼吸。四人的姿势,和凌波仙子与她两人离去时并无不同,管如烟深信凌波仙子不会欺骗自己,她说只是点倒了他们,就只会点倒了他们,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死的? 管如烟正想检查一下他们的死因,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管如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看到是另外两位少林僧人。 这两名僧人名叫惠生和惠存,也是奉命下山追查杀害慧智和慧礼两人凶手之一,他们在打听多日没有结果下,便只得颓然返寺,途径洛阳,见到清晨时分有几人在这里,其中四人躺着,十分古怪,因此前来查看,见到躺在地上的四名同门,惊异之下向这边走来查看,走到附近,两人忽然停住,向管如烟问道:“你是何人?我们这几位师兄又是怎么回事?” 管如烟本来蹲下身子准备检查他们的死因,听到这话,站起身来说道:“他们几人被人杀死,我正准备看看他们的死因,到底是谁杀死了他们。” 惠生和惠存两人立刻摆出防备的姿势,问道:“是不是你害的?否则凌晨时分,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些人虽然不是管如烟所杀,可是她的确难以向他们解释,难道自己能之言他们是凌波仙子所杀么?凌波仙子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总不能将她出卖,她说道:“我是来参加洛阳百花节的……” 惠生抽出戒刀说道:“百花节到中夜就散了,何况逛百花节能逛到这荒野之地,你说的话太也难以令人相信,我看你八成就是凶手!” 惠生此语若是说在管如烟和凌波仙子石凌波一番交谈之前,此刻的管如烟早就动手,一记寒冰毒针过去,我管你信不信,可是如今她已经自知杀死两名少林寺弟子会给自己惹来无穷麻烦,因此她耐心解释,可是惠生和惠存来到此处,并未见到别人离去,对她的说话始终不予取信。 说到口干舌燥处,管如烟脾气又上来,她怒道:“你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如果我有能力杀死他们四人,我还要跟你们解释什么?连你们一起杀死不就得了?还省得你们啰里啰嗦的。” 惠存说道:“或者你是偷袭他们,又或者用什么诡计将他们杀死,我们才不上这个当呢,女施主,我看你既然想自证清白,不如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师父查验过以后,你是不是凶手,就能分得清楚了。” 管如烟才不信他们能够分得清楚,她问道:“要是你师父分不清呢?我岂非要受到冤枉了?” 惠存一口咬定:“不会的,我师父一定能够分辨出来。” 第三十二章 铁掌出手 管如烟心下思量,自己反正本来就要去少林寺的,跟他们一起去也无妨,可是性质就变了,自己去,那是主动前去,于杀死慧智和慧礼一事还好说是负荆请罪,而随着他们前去,少不得要被他们认定自己是被两人捉拿,无奈之下才去的,那么再说什么也不容易令人取信,同时他们有了自己杀死慧智和慧礼的先例,说不定就此认定自己是杀死慧沙等四僧的凶手。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而惠生已举着戒刀向她攻来,惠生口中还在喊着:“别怪我们动手,你若不反抗,我们也不会伤害于你,只点了你的穴道便罢!” 管如烟大怒,若是二僧好好说话,她说不定会看在父亲管离未的面子上,答应随他们去少林,如今惠生这一动手,倒让管如烟生出逆反之心,毕竟她刚刚准备去和父亲和好,不过是半夜前的事,自己一生都活在极端的仇恨当中,性子本就桀骜,现在受到两人的冤枉,哪还忍得住?她抽剑就和惠生动起手来,那边惠存见她武功不弱,也加入了战斗。 三人连斗十几招,管如烟心中渐渐平静下来,思忖自己是想向少林寺低头的,怎的又和他们斗了起来?我且不管他们,自己先去少林寺算了。 她猛攻几招,逼退两僧,接着转身而逃。 哪知惠生和惠存兵器功夫一般,轻功倒练得好,紧追管如烟不舍,同时口中呼喝:“莫让杀人凶手跑了!” 竟一口咬定人就是她杀的。 管如烟被两人纠缠得心火上升,想到一个计策,我何不用寒冰毒针将二人打伤,然后再给他们解药,他们岂非就追不上了? 想了想,管如烟觉得自己这个计策真是万无一失,她剑回鞘中,一边跑,一边双手在身前凝结寒冰毒针,然后猛然回头,将两枚毒针向二僧腿上射去,她不欲伤两人性命,因此也没有向两人要害发射毒针。 只听“叮叮”两声,暗器撞入碗中。 何以管如烟发射两枚寒冰毒针射向二僧的腿上,却撞入碗里? 原来管如烟这一番奔逃,又来到了街上,毕竟是在洛阳城,从洛河向南走不多远,就到了闹市,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发白,路上也渐渐有了行人,他们跑到这里,管如烟只顾奔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旁边的一个馄饨摊子,这卖馄饨的正是关天门,人称铁掌关的便是。 他早起出摊子,正遇到两个和尚在追逐一个大姑娘,太阳还没出来,虽非光天化日,总是闹市街头,和尚追女人,成何体统? 等关天门通过两人和尚的轻功身法看出他们竟然是名震天下的少林弟子后,便和两人有了相同的想法,被他们追逐的女子定非什么好人,何况惠生还在嚷嚷着什么杀人凶手,关天门便想助他们一把,但转念一想,自己发过誓不再参与武林中事,总不能自己破了自己的誓言,因此眼睁睁地看着管如烟从他身边经过,他也没有伸手阻拦,若是他出手,管如烟自然也跑不掉。 可是等他瞥见管如烟竟然使出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寒冰毒针时,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否则这两位少林弟子立刻就会死于非命。 他虽不愿卷入江湖是非,但还是本能地出手,他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他拿出一个盛馄饨的碗,将两枚寒冰毒针接在碗中,即便是他,对着这歹毒的寒冰毒针,他也不敢大意,管如烟虽见一个卖馄饨的,竟然能挡住她的暗器,她不知铁掌关天门卖馄饨的轶事,所以感到十分惊讶,但惊讶归惊讶,她还是接着跑走,幸而关天门没有阻拦。 惠生和惠存虽然害怕她的寒冰毒针,但势必不能不追,关天门铁掌一拦,将两人拦下:“你们两人不是她的对手,追上去只是送死,我只是感到奇怪。” 惠生听过关天门的名头,少林寺对天下武林中事都知道个七七八八,此刻两人自然也猜到了是他,对于关天门拦住他们,也知道是为了他们好,惠生无奈和惠存两人停下来,毕恭毕敬地问道:“不知关前辈奇怪什么?” 关天门说道:“既然她会寒冰毒针,基本可以认定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她的武功既然在两位之上,又被你们追得不断逃走,她为何不杀了你们呢?” 惠存说道:“她这两枚寒冰毒针岂非就是射向我们的?” 关天门看着碗里的两枚寒冰毒针化成的毒水,将碗丢在地上,一脚踏成粉碎,这碗沾了毒,自然不能再用了。他摇了摇头:“这两枚毒针虽毒,但显然不是射向你们要害,而是取你们腿上不紧要的部位,还是以阻拦你们追他为主,她要是有心杀你们,怎轮到你们来追她时,她才用毒针呢?” 惠生身子一震,问道:“关前辈可没看错,她的武功真的比我们两人高?” 关天门哼了一声说道:“从她这手寒冰毒针来看,她或者不必你们两人高多少,但杀了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本来想问这女子被惠生称为杀人凶手,究竟杀了谁,但终究按捺下了好奇心,没有发问。 惠生不敢再多问,谢过关天门的出手之恩,心中想着管如烟说过的话:“我要是凶手,能杀他们四人,自然也能杀了你们两人。”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可是慧智和慧礼两人又是死在寒冰毒针之下,那么他们两人是不是她杀的? 想不明白时,他抬头忽然看见关天门没走,却伸手到他面前:“这只碗值五文钱,自然要算在你们头上,拿钱来。” 惠生一怔,以为关天门在说笑,他说道:“前辈说笑了,我们僧人化缘为生,哪里会有什么钱财?” 惠存却知道关天门以卖馄饨为生,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关天门手上,然后拉着惠生走了,他们要去洛河边,收敛慧沙等四名同门的尸首。 两人一路讨论管如烟究竟是不是凶手,始终得不出结论来。 当然,他们更想不通,如果管如烟是杀害慧智和慧礼的凶手,而这四僧又不是她杀的其中原因何在。 管如烟终于撇掉了二僧的追赶,松了一口气,她不敢停留,去骡马行雇了一匹马,连忙向少林寺赶去,她要赶在惠生和惠存两人回寺之前,见过管离未,否则就纠缠不清了。 骑在马上,她心中兀自再想,自己一定要跟少林寺说清自己是杀害慧智和慧礼的凶手,任他们责罚便是。 走在路上,管如烟还在想,如果慧海等三名僧人不是凌波仙子杀的,那又会是谁杀的呢?唉,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就是凌波仙子下手颇重,不小心将他们打死了。 第三十三章 拒之门外 管如烟曾三次偷入少林,少林僧人无可奈何,虽然最后一次差点被他们捉住,但还是让她逃走了。 她虽因此和少林寺结下仇怨,但内心总还是感到骄傲,武林第一名门正派,我进出自如,视他们防守于无物。其实此事的确了不起,若是传入江湖,少不得有损少林寺的威名,可是管如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偿若此事传出,自己不免沦落成过街老鼠,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毕竟少林寺在许多江湖人的心中,还是一个为人崇敬的所在。 管如烟以为自己有了三次入寺的前例,这次从山门进入,定然会受到他们的欢迎,毕竟自己是来负荆请罪的,可是她想错了。 她在山下下了马,将马儿拴在路旁的一棵树上,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一些前来拜佛的乡民开始上山,见到管如烟一个大姑娘一早向少林寺匆匆赶去,无不指指点点,颇感好笑,管如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到山门后她便清楚了。 知客僧将她拦下:“女施主,我们少林有不准女子入寺的规定,请见谅。” 管如烟怒道:“什么破规定,我来都来啦,难道你还让我回去不成?” 知客僧哪里知道她就是入寺杀人的女魔头,还是劝解:“还是请女施主回去吧,太室山上有座庵,那里不禁女子拜佛,去那里礼佛也是一样。” 管如烟摇了摇头:“我不是前来礼佛的,我从不布施,也不是女施主,我跟你说,我是来见一个人的。” 能被选为知客僧的和尚,并非他的武功有多高,也非他佛法有多精深,而是他要么有耐心,要么带着一股子市侩气,无论你怎么说,他总是按少林寺的规章办事,笑着脸就是不许管如烟入寺。 管如烟颇为不耐烦,心道少林寺的和尚怎的都是如此固执,她本想发火,但还是克制住了,毕竟已经来到别人的地方,如果惹出麻烦,或者会让刚刚出家的父亲在里面不好过,因此管如烟也压着性子跟他好好说话。 但无论怎么说,知客僧就是不让她进。 管如烟心道我强行进去,然后再赔礼便了,等见到空相,别的不说,我直接跪下任他责罚,他慈眉善目的,或者不会太过责备罢了。此时此刻,管如烟依然不觉得自己杀了少林僧人,惹出多大祸事。 既然想到了这点,管如烟一个闪身,骗过知客僧向一旁阻拦,她忽然从另一旁擦着知客僧的身子过去,但还没走两步,四名看守寺门的武僧不知从何处跃出,拦在管如烟面前,一名武僧说道:“请女施主留步。” 原来少林寺经历这种事情多了,知道一个两个知客僧怎能拦住蛮客?因此又备了人手在知客僧之后。 这四名护寺武僧和知客僧可就不同,他们都是慧字辈中武艺高强的僧人,轮流在寺门值守,四人足以组成四象罗汉阵,对付一般闹事的武林中人已经足够。 管如烟一看他们的架势,就知道自己偿若不用寒冰毒针是难以过得了这关,她只得跟这四僧说道:“请你们去喊一个人,他的法名我不清楚,他出家前的名字叫做管离未,外号白虎神君的,他是我父亲,我要见他一面,跟他说话。” 四名慧字辈的僧人哪里能不知道这管离未是谁?管离未成为空相门下的一名弟子,法名慧放,此事早已传遍全寺,两名僧人商量了几句,决定留下两人,并让两人去通知慧放。 管如烟见他们很好说话,也不能不讲道理,便来到山门外等候。 过了不久,两名武僧匆匆赶回,向管如烟说道:“慧放说了,他已经舍弃前尘,没有了牵挂,让女施主回去吧,并让你谨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管如烟怔了怔,原来父亲不愿意见她,看来她伤他的心伤得太厉害了,他不肯原谅自己,她忽然感到一种悔恨,泪眼模糊中,她猛地对着少林寺的山门跪了下去,几名僧人见状,先是避开,防止别人看到引起误会,然后一名武僧问道:“咦,你这是干什么?” 管如烟说道:“我求求你,进去再跟管……再跟慧放说一声,我有几句话跟他说,说完就走。” 几名武僧说道:“慧放已经说了不见,你就是跪在这里也没用。” 管如烟摇了摇头:“我就不信他会这么狠心,他不来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少林寺山门以外,人爱怎么着,原也是他们管不着的,但一名女子跪在少林寺门前,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武僧无奈,只得再去通报,可是这次却没见到慧放,一名僧人匆匆去见空相,跟他说了此事,空相当机立断,先让人再去找找慧放,若是见到,立刻让他到山门去,自己先出去见见管离未的女儿再说,她若是发起狠来,使出寒冰毒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同时他心中奇怪,管如烟杀了慧智和慧礼,自己不去找他麻烦已经让她酬神做福了,怎的还敢自投罗网? 空相来到少林寺山门外的时候,管如烟还跪在哪里,他说道:“我已经让人命慧放前来,你起来吧,慧放已经看破红尘,说来以及不是你的父亲了。” 管如烟缓缓站起身来,用袖子擦去眼泪,但两眼依然红红的,她跟空相说道:“空相大师,慧智和慧礼两人是我杀的,依照少林寺的规矩,你们看着该怎么办吧,我认打认罚,就是让我抵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空相虽然猜测她是凶手,但怎都没想到她会自承其事,他沉吟了一番,然后说道:“怎么惩处,我说了不算,要戒律院给出结果,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管如烟说道:“我错了,空相大师,我如今就是来跟我父亲……跟慧放说明我不恨他了,我以后绝不会再胡乱杀人了。” 空相心道,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入寺杀人,戒律院多半会废去她的一身武功,然后送入官府,这么一来,她还想保得住性命么? 可是她罪大恶极,佛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本没什么好说的,只可惜她的醒悟之心,有些太迟了……然而一个人若是真心悔悟的话,还分迟早么? 她能主动投罪,那是极为难得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向戒律院好好说话,放她一条生路。 等了半日,不见慧放前来,空相感到奇怪,难道慧放是在故意避开女儿的探视?可是自己已经命令他前来,他应不敢不听师父的话才是。 就在他和管如烟尴尬相对等候之时,那名前去寻找慧放的武僧匆匆赶来:“不好了,师伯,慧放他……他……” 空相心中一惊,但脸上依然镇定如恒,他问道:“慧放他怎么了?” 这名武僧说道:“慧放在后山上吊自尽了!” 管如烟闻言晕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 以命抵命 等她醒来时,四周昏黑,唯有屋内一角的几案上燃着一盏油灯,管如烟渐渐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几乎又要晕过去,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挣扎着起身,惊动了一旁的一位老妪,老妪前来说道:“姑娘,你觉得怎样?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管如烟不认得她是谁,问道:“你是何人?我在什么地方?” 老妪说道:“这是少林寺的客院,用以留宿俗家弟子的亲人留宿的偏院,我是这里负责打扫的老婆子,人家都叫我张婶。” 管如烟感到身子无力,她奋力从床上下来,一边穿着鞋子,一边问道:“少林寺在什么方向?空相呢?我爹呢?” 张婶叹了口气,说道:“你爹的尸体还在寺里,姑娘,你看开些吧。” 管如烟虽然已经想起此事,如今还是感到心如刀绞,她是来跟父亲和好的,哪知前后相差一线,他永远都听不到自己对他致歉以及原谅的话了,她站起身来,愣了片晌,然后对张婶说道:“我要进寺一趟,我要去见我父亲,我不信他死了,一定是他们为了不让我见到他而骗我的。” 张婶看了看她的神色,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空相说了,你可以入寺去见见他最后一面,他是为了你才死的,你知道么?” 管如烟身子一颤,她问道:“什么意思?他为何为我而死?” 张婶本来想说的,但又没说,她只说道:“出了院门,沿着一条小路向前走,走上二三里转入大路,沿着大路向上走四五里路就能看到少林寺的山门,到了那里,空相大师会跟你说的。”说完放开了管如烟的手。 管如烟走到门口,一摸腰身上,空空如也,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剑放在床头,提着剑就向少林寺赶去。 来到少林寺,又还了一名知客僧,显然空相已经交待过他,跟他说了管如烟的服饰,放管如烟入寺,知客僧告诉了管如烟空相的所在,管如烟匆匆赶去。 空相在一间禅房等她,管如烟一见到空相,就说道:“我爹呢?你们是合伙骗我的,是不是?我爹其实没死,是不是?” 空相摇了摇头,说道:“你爹就在旁边的床上,管如烟,我这里有一张他死时身边留下的信笺。” 管如烟没有理会他说的话,什么信笺不信笺的,她来到床边,拉开被子,已经剃度的管离未神色狰狞,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头顶发白,能够看出是今日剃度的,头上还点了四颗香疤。上吊自尽的人绝没什么好看的,哪怕是她的亲人。 管如烟尖叫一声,将被子盖了回去,她脑中一片混沌,这是她的父亲,她还是认得的,他真的死了,他死了,死了……管如烟想起他今日剃度,已经决定出家,为何会突然寻死呢?是不是因为自己前来找他,他才死的?难道是自己害死的他? 可是为什么啊? 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空相忽然出手如风,在她头上几处要穴凌空渡入几道内力,让她保持清明,否则她心智一糊涂,说不定就此疯掉。 管如烟缓缓地转过了头,看着空相,似乎感到他十分眼熟,又十分陌生,若非空相用内力注入她穴道内,她说不定真的会因为忍受不住自责和伤心,而迷失自己,空相递给她一张纸,管如烟茫然地接了过来,她打开一看,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信上说到管如烟自己来到少林寺,他知道她做下的入寺杀人之事,少林寺岂能饶恕了她?他为此问过戒律院,入寺杀人的惩罚,会让她不死也要残废,为此,他甘愿将她杀人的罪孽自己承担,换取少林寺对自己女儿的原宥,希望空相能够答应下来,尽管他只做了两日空相的徒弟,但这两日里,他深悔自己以前做过的错事,就算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管如烟看完信笺,手上无力到连信笺都拿不住,飘落在地上,她身子摇晃,显然心中激动至极,她内心一个声音在说,就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你父亲是因为你才死的,他是用自己的一命来还自己这个女儿的命! 空相说道:“既然慧放已死,肉身皮囊皆是虚妄,我身为他的师父,不能引导他走上佛法的门径,也有一定的责任,我寺明日将慧放的法体火化,女施主请自行离去吧,我们不来难为你便是,但也希望你以后悔过前非,不再害人性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管如烟一时心中空空如也,不知该怎么办,父亲的死,对她来说,是最后一个亲人的离去。 空相见她不肯离去,定是舍不得和管离未道别,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叹了口气,念了一遍往生咒,然后走了出来。 门外跪着慧仁,慧义和慧信三人,空相知道三人意思,他们不想放过管如烟,他们平日和慧智以及慧礼两人交好,被人合起来成为仁义礼智信五僧,如今两人被杀,他们也是不甘心,其实五人都是他的徒弟,他又怎能不伤心,只是此事还是以佛说的慈悲为怀为是,唉,慧放…… 空相苦口婆心地劝慰三人道:“就佛家而言,佛祖都会给人一条悔过自新、改过向善之路,咱们又岂能忤逆佛祖之意?就武林规矩而言,她父亲为她顶了罪,她也不需再受到惩罚,你们回去吧,难道平日里教你们的勘破生死,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 慧仁说道:“师父,我……” 空相硬着心肠问道:“不是罚你们面壁三年么?你们怎的擅自出来?是否想罪上加罪?罚你们面壁,就是让你们澄心精滤,好好悔过,更能专注佛法,你们倒好,自己私自出来,难道你们是仗着我空相的徒儿,我就不会责怪你们么?当初若非你们带着刘苏儿去塔林,又怎会惹出这些事端?你们不思自己的过错,倒都推给别人,再啰嗦,就不是我空相的弟子了!” 这话语气严峻,空相脸色不虞,显然动了真怒,慧仁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小沙弥匆匆走来,跟空相说了什么,空相一怔,问道:“竟然有此事?他们在哪?” 小沙弥说道:“在达摩堂,其他几名师伯也都在那里。” 空相说道:“我这就去。”说完对着跪在地上的慧仁等三人说道,“你们回去接着面壁,没有我的传唤,不要再过来见我!” 慧仁道:“是!”三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空相回头看看屋内的管如烟,兀自呆呆地站着,他顾不得去问她,随着小沙弥向达摩堂匆匆赶去。 在达摩堂,空因、空乘等十多人在此,见到空相,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空相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向放在四张草席上的慧沙等人看去。 空相一一看过四人的尸身后,他问空因:“这四人的死因可曾探明?” 空因点了点头:“慧沙被人从后一招飞剑杀死,从后背到前胸一剑对穿,看来是背后杀人,可是慧海、慧方和慧论三人死因就非常奇怪,他们先是被封了穴道,相隔了一个时辰左右,又被人点了死穴。” 第三十五章 泰山造访 空相也看出了这点,他说道:“为何先封闭了他们三人的穴道,相隔一个时辰后才杀的他们?” 空因为达摩堂首座,精于各家各派的武功路数,他摇了摇头说道:“封闭三人穴道在前,点了他们死穴在后,这点不容怀疑,奇怪的是,点了慧海等三人死穴的,和封闭他们穴道的,并非是同一个人!” 空相:“哦,你是说?” 空因说道:“封闭他们三人穴道的人,武功极高,没有杀人之意,我从他们被封闭穴道的手法推测,很像江湖中传闻的凌波仙子的手法。” 空相问道:“他们四人的尸身是谁发现的?” 惠生和惠存两人站起来说道:“禀告师伯,是我们发现的,还因此和管如烟厮杀一番,但让她跑掉了。” 空相一怔,他问道:“你们为何和她厮杀?难道你们怀疑慧海等人是她杀的?” 惠生和惠存两人说道:“当时四位师兄身边只她一人,所以我们猜测她是杀人凶手。” 空相说道:“她不是凶手,当可断定,不知空因师兄怎么看?” 空因说道:“不错,据和她动手的人谈论,她的内力到不了这点,如果这三人是凌波仙子所封的穴道,看来这背后一剑,恐怕也是她出的手,我只是奇怪,以她的功夫,就算从正面出手,慧沙也绝计抵挡不住她一招半式,她为何要从背后出手呢?” 惠生和惠存两人你眼望我眼,心中同时想到,原来她真的不是凶手,而是我们冤枉了她,这倒真没想到。 空相说道:“看来此事只有问问管如烟才能知道了,幸而她还在寺中,惠生,你去请她过来。” 惠生刚要出门,空相说道:“还是我亲自去叫她吧,你和她动过手,容易生出误会。” 管如烟还在禅房,陪着她父亲的尸身,空相来到她身旁,她都没有察觉,自己陷入自责和自怜当中,无法自拔。 空相跟她说到第三遍,她才缓缓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随着他来到达摩堂,空因等人见到她,尽管知道她就是杀害慧智和慧礼的凶手,但依然无不生出怜悯之意,若用八个字来形容她,那就是,人如枯槁,心如死灰。 直到看到地上慧沙等人的尸体,管如烟才恍然自己前来做什么,但是她不想出卖凌波仙子,因此什么也不肯说,只说不是自己杀的。 空因说道:“女施主不用隐瞒,我们知道是凌波仙子下的手,我们只是想知道经过。” 管如烟见他们一语道破下手的人,心中惊讶,将她父亲去世的悲哀冲淡了些,她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话无异于承认了凌波仙子就是下手杀害他们的人。 空因说道:“每个人的武功都不相同,内力也是如此,你看他们三人被封闭的手法,这道内力至今未能消散,从内力透穴几分几毫,穴道被封闭后的阻碍和被点的几处穴道位置,就能分辨出来。” 管如烟虽然听不懂,但知道少林派的武功和见识的确不凡,既然少林寺的人已经知道了是凌波仙子下的手,她为了说明凌波仙子为了相救自己,不得不出手的经过说了出来。她实在不希望少林寺的人去找凌波仙子的麻烦,因此说完了以后,她接着说道:“若非她出手,我恐怕已经被慧沙的禅杖打死了,她出手乃是为了救人,希望你们不要去为难她。” 空相苦笑道:“为难凌波仙子?你放心吧,我们不会为难她,因为她身手高绝,她不来少林寺为难我们,我们就很知足了,据我所知,她的轻功已经到了凌波渡虚独步江湖的地步,我们寺中没有人能够在这方面和她匹敌,连追都追不上她,何谈和她为难呢?” 管如烟尽管在难过之中,依然佩服少林寺的胸襟,并不因自己不如别人而遮掩,空相更是自承不敌,不虚伪。 空因向空乘说道:“师兄怎么看待此事?” 空乘说道:“凌波仙子石凌波从背后杀死慧沙,乃是因为慧沙起了杀心,她是为了救管如烟才从背后下手,虽不能说慧沙有取死之道,也不能责怪于石凌波,而这慧海等人,据她所说不是她杀的,我们也知道她只是封闭了他们的穴道,杀他们的另有其人,故而此事我们就不追究石凌波,而要查明到底是谁在慧海他们被点了穴道以后,将他们杀害的人。” 管如烟说道:“啊,这三人真的不是凌波仙子杀的?我还怀疑是她下手过重……” 空因摇了摇头:“不是,致慧海三人死命的,乃是另一种点穴手法,这种手法太普通了,所以我看不出来,即有可能是一名普通的江湖中人所为,也有可能是武林高手为了隐藏身份,故意用这种普通点穴手法而为,这就需要我们去查明了。” 空相对管如烟说道:“多谢你为我们解惑,希望你能以凌波仙子的告诫,你父亲的叮嘱以及老衲的劝诫为念,当知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智者能知罪性空,坦然不怖于生死。” 这是七佛里,尸弃佛和拘那含牟尼佛两佛的偈言,主旨让人看清善恶,看透人之生死。管如烟似有所悟,向空相合十为礼,然后转身离去。 少林僧众目送她离开,未曾留难于她。 其后管如烟以父亲遗言为诫,果然弃恶从善,此后未曾再杀一人。 且说刘苏儿在回春堂身子渐愈,他和梅嫽两人日渐生情,感到自己再也不能回到寺里,少林寺乃是佛门清静之地,自己心生情爱之意,在寺里和出家弟子待在一起也不合适,只是要和渡劫道别,因此还要回寺一趟,至于管如烟,能否改过向善,就看她自己的心念。 至于梅嫽一事,他自然也不好向渡劫开口。 可是回到寺中,却赫然发现寺里又多了几具尸身,寺中正大作法事,连续一段时间,除了慧智和慧礼以外,竟然连慧沙、慧海、慧方、慧论和慧放等人接连死去,这在少林寺近十年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空相跟刘苏儿说了此事,刘苏儿也为慧放之死感到惨然,对慧海等人之死感到不忿,他对管如烟刺自己的那一刀,也渐渐原谅了她,没有这一刀,自己和梅嫽也不能到今日这种情愫暗生的地步,如今听到管如烟父亲自尽,一代凶人白虎神君,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真正料想不到。现在自己心中对管如烟只有怜悯,毕竟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可是对于杀害慧海等人的暗中之人,他却不能袖手不问。 刘苏儿跟空相说道:“师伯,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了仇才下山。” 空相说道:“不能事事都让你来做,听说你受了伤,这次就让别的师兄们去追查凶手,你好好休息吧,如果你要离开少林寺,随时都可以离去,若是想留下,也能一直留下来。” 刘苏儿心道,师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想留我,可惜同门的师兄弟却容不下我,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指定不会离开,如今他心中有了梅嫽,更是有了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可是若是因为下山而表现得兴高采烈,那指定会被空相看成无情无分、不念少林恩情之人,他脸色尽量表现得不想离去,却又不得不离去的那种不舍,但他不擅作伪,这表情之古怪,让空相看来,都为他感到可悲。 正在两人在尴尬相对的时候,知客僧来报:“梅林隐前来祭拜空正。” 空相闻言又惊又喜,不再理会刘苏儿,匆匆去迎接梅林隐去了。 刘苏儿心中一震,梅林隐,就是梅嫽的父亲,若是他和梅嫽好事成了,这梅林隐岂不成了他的泰山岳丈?而他同时也是自己师父空正生前至交,自己怎都要见见他,想到这里,他连忙跟在空相身后一起前去。 第三十六章 一意孤行 到山门迎接梅林隐的一路上,刘苏儿都在想象着,梅嫽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能成为空正方丈为数不多的知交之一,能甘愿忍受二十年寂寞岁月,就为了拯救像白虎神君管离未这样一个人的心,一个人愿意隐迹山林,就连好友死去也不知道,值得么? 而管离未在逃出囚禁之后不过两个月,便自杀而死,那么对于梅林隐以及空正两人的执着来说,他们算是获胜了,因为他们的确让管离未改过向善。可是他随即死去,为他的改过所花费的偌大心力和劳力,意义又在何处呢? 对于管离未同样如此,二十年尽管在囚禁中度过,可是他在武功上做出了突破,吃喝不愁,身为江湖中人,还不用担心仇人的追杀,可是一出牢笼,便赴黄泉,对于他来说,幸耶?悲耶? 梅嫽虽然因为照顾他,两人心生情愫,但梅嫽的一些小性子时常显露出来,虽然她立刻就会后悔道歉,可是刘苏儿却感到她不免有些娇生惯养,刘苏儿身世特殊,本就特别敏感,心中也想通过梅林隐知道他女儿真正的性子。 对于梅林隐隐居二十年却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儿,他更是百思不通。 来到少林寺的甬道,空字辈的僧人竟然来了二十多位,空相和空乘为首,带着这么多人前去山门迎接,此举就能看出梅林隐在少林僧人中的地位,绝不仅仅是因为空正的一位好友的原因。 刘苏儿跟在这么多空字辈僧人后面,一点也不显眼。 梅林隐只身前来,梅嫽和颜末两人并未追随在后,刘苏儿心想,那便有两种可能,一者,梅嫽毕竟是女子,少林寺不许女子入寺,梅林隐尊重少林寺,所以不会让少林寺为难,而颜末没有跟来,要么是陪着梅嫽,要么别有他事,二者,梅林隐一听到空正圆寂的消息,立刻直奔少林寺,没来得及去找梅嫽和颜末。 远远的,刘苏儿将梅林隐身材颀长,相貌清癯,留短须,面带悲色,相貌和梅嫽的美貌一点都不像,刘苏儿心想,梅嫽应是随她母亲,若是长相像她父亲的话,他恐怕便会降低对梅嫽的好感度。 虽不愿承认自己是以貌取人,但美丑相较,世人还是爱美而嫌丑者众,好丑猎奇者稀。 空相等人见到梅林隐远远地就合十作礼,梅林隐强忍悲痛,和众僧一一还礼,双方相见,都是神情哀痛,毕竟空正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崇高,就连刘苏儿也是双目通红。 梅林隐虽是为空正祭拜而来,可是千里奔波,空相还是先引他到方丈室喝茶歇脚,梅林隐睹物思人,忍不住垂下泪来。 空相说道:“梅谷主和空正师弟两人情谊在武林中被传闻佳话,你们都是那种执着之人,许多人不理解梅谷主的行事,但空正师弟时常提起你,说你是真正的侠士,正所谓曲高和寡,梅谷主也算是空正师弟的知音。” 梅林隐摇了摇头:“我和空正二人,只算得上是臭味相投罢了,空正到底是如何去的?” 空相跟他说了幽灵山庄和混一帮前来劫夺玄玉石,结果空正被人假冒,最后查明乃是纪重灵所为,而纪重灵也已经死了,仇便了结。 梅林隐长叹一声,暗暗后悔,若非他一意孤行,偏偏要和白虎神君较劲,看看到底能否将他恶念消除,这几年他只要来少林一次,当能分辨出假方丈来,他自己这么做,付出这么多,可是得到的与付出的,到底值不值得? 他转念又想,和白虎神君的恶念作对,其实也是空正的意思,自己或者半途而废,也会受他责罚,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空相说道:“空正师弟遭遇劫难之时,曾收了一位俗家弟子刘苏儿为徒,刘苏儿虽然不是我佛门中人,但行事秉持正义,也算是空正师弟的延续吧,阿弥陀佛。” 梅林隐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早已因重提空正之事而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的刘苏儿走了过来,向梅林隐跪下磕头,梅林隐拉着他的两手将他扶起,就这么一试探,他已知刘苏儿内力浑厚,更胜空正,又悲又喜,心中想起和空正一起对付管离未的情形。 空相又粗略地告诉了他管离未先是看破世情出家少林,为空相门下的一名慧字辈的弟子,但仅过两日,便为了女儿自杀而死。 梅林隐闻言不胜唏嘘。 刘苏儿说道:“梅谷主,我……” 梅林隐说道:“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我想先去看看空正的墓碑。” 空正的墓碑是在塔林,因为他是一二十年来最后一个进入塔林的僧人,故而排在塔林的最外面。 梅林隐见到空正的墓塔,伤心之下,竟木立到天黑,这才在刘苏儿的陪同下返回寺中。 寺里单独做了一席素斋宴客,但梅林隐毫无食欲,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 晚饭后,梅林隐要和刘苏儿单独谈话,空相让他们就留在方丈室,并嘱咐其他人不得前去打扰。 梅林隐详细询问了刘苏儿和空正相识的经过,刘苏儿感到他十分亲切,并不想传言中的武林高手,看不出他曾和空正叱咤江湖的影子,他心中有许多问题,因为梅林隐一直在问他,所以他只好等候梅林隐问完了,再告诉他。 关于管离未以及他女儿管如烟的事,刘苏儿也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他。 梅林隐听说管离未当时去做最后一件案子时,被他们阻止,心中百感丛生,他们做此事当然不会后悔,因为即便是管离未的最后一次杀人劫财,也是为害他人,就算他事后变成大善人,也非阻止他不可,何况以他当时的情形,说过的话谁也不能担保就是真的。 说到后来,刘苏儿就连自己被管如烟所伤,为朱雀所救,和梅嫽一起产生感情都没有瞒他,就像对着一个最最亲近的人那样,事无巨细,无话不谈。 梅林隐叹了口气,说道:“你和梅嫽在一起,我不反对,可是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她身世可怜,而且其中牵扯到一个秘密。” 刘苏儿心中感到奇怪,梅林隐既然是她的父亲兼师父,何来可怜一说呢? 看着刘苏儿疑惑不解的神情,梅林隐说道:“我跟你说,但此事你暂时不要告诉梅嫽,其实,其实她并非我的亲生女儿,而是弃婴!” 刘苏儿讶然:“什么?这又怎的能瞒过她这么多年的?”心中这才晓得梅嫽长相和梅林隐不同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她像母亲而不像父亲,只因她和梅林隐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第三十七章 本性善恶 梅林隐想了想,又看了看刘苏儿,最后决定将事情的由来告诉他,毕竟如果两人结为秦晋,互相猜疑就不好了。 那是梅林隐在梅花谷待的第二年,冬天虽过去,但春梅又盛开,梅林隐因为管离未的一番臭骂,加上对颜末的武功进境十分缓慢,心中郁郁,便在山谷中走走,以之稍泄心中的闷气,不知不觉,竟走出了谷。 在谷外,他见到了被抛弃的梅嫽,便带了回来,当时颜末已经六岁,对于梅嫽的出现,还在懵懂当中,梅林隐便编了个谎言骗过了颜末,此后颜末心智渐熟,隐隐猜到了梅嫽的身世来历不明,梅林隐便逼他代为隐瞒,两人一同说好,梅嫽就是他梅林隐的孩子,只是母亲生她之时难产而死。 刘苏儿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颜末事事都迁就着她,刘苏儿原本还以为颜末是因为她是师父的女儿才如此,现在自然知道不是这样。 梅林隐盯着刘苏儿看了半天,刘苏儿让他看得毛骨悚然,梅林隐这才说道:“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要告诉她真相,我只想他快快乐乐地渡过这一生,在我死后,你要是觉得合适的时候,说不说那就随你,反正到时候我也管不着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不说,可是,梅谷主,我想知道,你和我空正师父两人当年和管离未之事,前后究竟是怎样的。” 提到此事,梅林隐说道:“当年我做客少林,空正刚当上方丈不久,我和空正两人彻夜长谈,谈文论武,谈古论今,提到武林中不断生出的各种仇杀和谋杀和陷害等等各种恶行时,空正感到忧虑,空正当时说道:就像坤丁道人虽然伏诛,但是他的一位师弟,叫什么白虎神君的,又出来作恶,恶人就像江湖上的风浪,永难止歇。我深以为然,便说道:以方丈看来,人心本是好的,还是坏的?本是善的,还是恶的?” 刘苏儿听梅林隐说到师父悲天悯人的心怀,忍不住感动。 梅林隐问刘苏儿:“你呢?你认为人心本恶,还是人心本善?” 刘苏儿想起三字经上开篇之语,他答道:“人之初,性本善。书上是这么说的,想必人心本善吧。” 梅林隐说道:“书上还说皇帝都是好人呢?书上只记好的一面,我是说你自己觉得呢?” 刘苏儿想起自己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人,有的是好人,有的是坏人,这些人里,也有原来是坏人后来变成好人的,比如黎一白,比如管离未等等,也有原来是好人,后来变坏的,比如华宁将军,比如珍妃,比如纪重灵等等,好坏原本难分,但若要说他们本来是好是坏,这的确难以分辨,人一生下来就是婴儿,婴儿如何分辨善恶,如何分辨好坏呢?想了半天,刘苏儿想出一个自以为聪明的答案:“有的人本善,有的人本恶吧。” 梅林隐摇了摇头:“我和空正两人都认为人心本善,一个人若非经历了一定变故,是不可能变坏的。” 刘苏儿说道:“可是像白虎神君这种人……” 梅林隐说道:“白虎神君的师父当年有件伤心事,因此将自己的戾气传输给了自己的两名弟子,也就是坤丁道人和白虎神君管离未,这两人在跟着师父学艺之前,人可不坏啊,后来你不是说他又为桑月如赎了身,就算他对桑月如别有企图,既然做了件好事,总不算坏的太彻底。” 刘苏儿点了点头,心想若是师父也抱有这种想法,两人对付管离未的手段,就可以解释了。 果然,梅林隐说道:“人之本善,在起初就如同一张白纸,随着被近墨者黑浸染地逐渐变黑,我和你师父空正在想管离未动手以前,我们就决定以他为例,尝试让变黑的纸再回到白色,也就是人常说的改过向善,弃暗投明,之所以我们选定管离未,是因为当时的江湖上,论作恶,没有比他更甚的,若是连他都能化解,那还有什么恶是化解不了的?” 刘苏儿说道:“最终管离未看破红尘,投入少林出家,忏悔罪过,可见你们成功了。” 梅林隐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我们失败了,穷二十年之功,也没有化去他的恶念,他逃出梅花谷,不是还是来少林寺找空正报仇么?” 刘苏儿说不出话来,他问道:“可是此事也不能全都否定了你们的行事,他最后不还是皈依佛祖了么?梅谷主,你能否跟我说说你们当时怎么将他囚禁的?” 梅林隐点了点头,说道:“我和空正两人既然都认为人心本善,空正便寻了十本经书,准备擒住他以后读给他听,或者他会因为佛法的熏陶,而幡然悔悟。我虽然认为空正的想法过于简单了,但是却没有阻止,毕竟经书上的确有许多微言大义,说不定就有这么几句,能让管离未听进去,那么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可是当时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才能让他看过这十本经书,一直到我们擒下他为止,我们才想到这个问题的所在。” 刘苏儿说道:“于是梅谷主便主动挑起了这个重担?” 梅林隐苦笑道:“这个重担可不好挑,话说我和空正都是坐言起行之人,我是自由身,但空正刚当上方丈,若是离寺太久,必定会惹人闲言,因此我们行事当以这个快字为要诀,我们通过他作恶的地点,推断出他人在郑州,便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我们若是管离未,留在郑州想要干什么呢?其实这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真让我们找到了他要下手的目标,我们提前埋伏,一番激烈的打斗下,终于将他擒获,空正不能久留,要回少林,毕竟他代表的是整个少林寺,无可奈何下,我便答应管离未由我来看管,我每日给他诵经便是,空正走后,我带着管离未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躲了起来,可是每日对着他,还是担心他会逃走,思来想去,我便想起以前去过的凄寂山梅花谷,这个地方的悬崖上有个山洞,我请人凿修一番,又加了铁门。一切就绪后,我便将管离未囚禁其中,临去梅花谷时,被我和空正施救的那户人家除了千恩万谢外,还送了我一份大礼,你猜是什么?” 刘苏儿想了想,猜得着说道:“是颜末?当时他才多大?那家幸免于难的人姓颜?” 第三十八章 解开心结 梅林隐说道:“不错,你一猜就中,颜末当时只有四五岁,我本不想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但想山谷中没有人陪伴也是寂寞,不如带一个徒弟,我没有娶妻,徒儿就像别人过继来的儿子,只是没想到,这一陪,就是二十年,也亏得颜末这孩子耐得住性子。我每日早晚给管离未诵读一个时辰的经书,希望经书中的一些字语能对他起到当头棒喝的作用,但管离未听不进去,还向我臭骂,说什么名门正派就会联手伤人,暗中算计,不服气的话,就放他出来,和我单打独斗试试。我自然不加理会,我和空正的目的并非在武功上降服他,而是希望他悔过自新。一年多以后,他基本上不骂了,那时我还以为他已经逐渐醒悟,后来见他暗中练功,心中明白他只是将恶念隐藏起来了,不骂人并不能代表悔改了,我想他既然被困在这里,武功就算练通天,也逃不出去,便对他习武没有什么顾虑。” 刘苏儿听得入了迷,原来两人有这般宏愿,倒并非为了管离未一人,而是为了找出一个让人弃暗从明,弃恶从善的解决办法,梅林隐不知是不是他真正的名字,还是逃了梅花谷以后改的名字,否则就是真正巧合了。 梅林隐说道:“后来我又在谷外捡到了梅嫽,除了对管离未诵读经书以外,其他的时间,我就是用来教他们武功。” 刘苏儿问道:“可是你们在这么偏僻的山谷中,是怎么生活的呢?” 梅林隐说道:“我家产丰厚,那里虽然偏僻,可是谷外不远处就哟集市,生活用度都能买得到,我们还在山谷中种了瓜果蔬菜,饲养了鸡鸭鱼羊,颜末小的时候,需要什么东西,我就要集上去买,颜末长大后,就由他来负责,除了买东西外,我还劝他经常出谷去涨涨见识,没必要陪我在山谷中老死。” 刘苏儿点了点头,尽管梅林隐将凄寂山梅花谷描述得非常美好,可是刘苏儿知道,在一个地方待上二十年,囚禁的不仅是白虎神君管离未,也是他自己,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进行的就是一场博弈,只可惜在他看来他和空正都输了。 梅林隐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想到管离未还有逃脱的一日,我立刻让颜末和梅嫽两人去追查他的下落,我随后赶来,路上我就听说了空正已经圆寂一事,这二十年的事情让我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刘苏儿说道:“大梦既然醒了,岂非是好事?” 梅林隐说道:“只可惜做梦的时候还有希望,梦醒了,希望也破灭了,沾染了墨的白纸再变不回白纸,就像破镜难圆。” 刘苏儿说道:“若是管离未没有去找我师父空正,而是去找你,你觉得自己能够抵挡得住白虎神君么?” 梅林隐想了想,苦笑道:“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必须得说,过了二十年,我没什么进展,他却有了突破,当年我若和他单独相斗,也不是其对手,更别说二十年以后了,二十年来,我做的事情太多太繁琐,要打理山谷,要教两个孩子武功,要对管离未诵读经书,在武功上未免懈怠,也是我后来逐渐淡薄,武功一道,若无激情,必然难以持久去练。” 刘苏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管离未逃脱之后,你就在他身旁,他为何不去杀了你呢?” 梅林隐摇了摇头,说道:“想不通,或者他想慢慢地折磨我吧。” 刘苏儿肯定地说道:“并非如此,你虽然囚禁了他,但却没有虐待他,你不辞辛劳地每日上下山崖,给他诵读经书,显然他也明白你对他本人并没什么成见,只是想他消除恶念,故而他舍你而去找空正,说明他已经受到了你的感化,即便不是经书的作用,也总是日久生情,总之,唉,我也说不好,总之他改变了,或者没有这么彻底,你们也不能算失败。” 梅林隐颓然道:“可是我们的目的不在于胜败,而在于从其中找到化解恶念的方法,一个人,偿若用二十年都只是化去一部分恶念,那么我和空正的一番苦心孤诣,都如同泥牛入海了。” 刘苏儿在这点上的确找不到安慰他的话,他仔细思索了白虎神君最后出家的原因,他几可断定,管离未成为慧放之时,心中已经没有了一丝恶念,内心充斥的只有悔恨和自责,他忽然跳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了,他改过向善了,之时不是在囚禁之中,而是因为他的女儿,是因为他忽然懂得了以己度人的道理。 梅林隐看着他,不知他要说的什么,露出茫然的神色。 刘苏儿说道:“善恶只在一念间,只是你们用错了方法,让恶人变成好人,不是囚禁起来,用经书感化,而是要找到他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事,找到他内心的柔弱处,他便知道自己所经受的痛苦,其实在他作恶的时候同样强加给了别人,他便容易悔悟。” 梅林隐听明白了,也露出了笑容:“不错,是我和空正做了一件蠢事……我不是在诋毁你师父,他和我一样,以为死板的经书中由妙法能让人改过向善,唉,一番执念,不若你一席话,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想起这二十年的岁月,自己就像是钻入了一个牛角尖,但刘苏儿说得没错,也并非没有作用,只是方法太笨了。 想通了这点,他的笑容里忽然泛起了伤感,若是空正泉下有知,他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徒儿,也当感到欣慰。 两人又谈论了各种人事的处理,仿佛找到了解决世间为难的菩萨手中的杨柳枝,两人直谈到东方发白,这才分别睡去。 第二天一早,刘苏儿醒来时,想起梅林隐,便去给他问安,可是方丈室却以人去屋空,一个小沙弥告诉刘苏儿:“梅林隐梅谷主一早就离去了,在他床上留下一封信,是给你的。” 刘苏儿打开信,上面写着他想通了这点,凄寂山梅花谷也不用回去了,不如云游四方去也,梅嫽就交给他来照顾,颜末呢,则回家去吧,他能教的也都教了,剩下的只有靠他自己苦练了。 看着信上的字,刘苏儿知道这个执拗的老人已经解开了心结,要去找回失去的二十年,去做一些除此以外的事,而颜末和梅嫽还在洛阳城的常癸风家中等着他呢。 想起不知被谁害死的慧海等人,刘苏儿去找空相,表明自己下山,会查访凶手,空相却说此事并不如表面上看的这么容易,少林寺会在暗中留意,刘苏儿既然要走,就不要再挂念此事。 刘苏儿点头答应,心中却道,我暗中查探就是,有了结果自然会来禀报,没有结果,说什么也不过是空话。 和空相告别后,刘苏儿又跟其他熟识的僧人一一道别,最后才是渡劫禅师,刘苏儿终于跟他一人说了梅嫽之事,渡劫又是为他感到欣喜,又因他的离去感到难过。 这不是一场舒心的离去,走在下山的路上,刘苏儿这么想着。 他以为在常癸风家等着他的,会是两情相悦的梅嫽,以及等着喝喜酒的颜末、常癸风和李希声等人,却没想到,等待着他的会是一场带着血腥的风波…… 第三十九章 不祥之感 来到常癸风家的时候,天色还早,还未到晌午,这多亏了常癸风送给他的马儿,刘苏儿心道,这次离开少林寺,以后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可是自己如同离巢而出的雏鸟,行单只影,又能向哪里去呢?不如先去看看梅嫽,偿若她有什么主意,自己随她便了。 杀害少林寺僧人的凶手,当然也要一直调查着。 常癸风家的大门,白天从不关上,门口通常有两名家丁守着,这次刘苏儿过来的时候,门却紧紧关闭,刘苏儿猜测常癸风可能出去了,他上前拍门,过了一会,门被打开,是一个陌生的脸孔,见到刘苏儿问道:“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我是来找常癸风的。” 此人说道:“主人出去了。” 刘苏儿心道,原来是新来的家丁,不认得也不奇怪,他接着问道:“敢问他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 此人说道:“我也不清楚,对了,你和我家主人是什么关系?等他回来我好禀告他有人来找过他。” 这话即是逐客令了,刘苏儿本猜他会说:请客人进来等候。哪知他竟会这么说,刘苏儿无奈,只得跟他说道:“我是常癸风的一个朋友,姓刘,对了,你是新来的么?” 那人点了点头,接着将门关上了,刘苏儿还想问颜末和梅嫽等人在不在,看样子还是不在的居多,难道常癸风带着他们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去了?刘苏儿想既然他们不在,不如去找丐帮分堂的堂主魏青衣,上次承他帮忙,还没谢过,这次陪他喝喝酒,聊聊家常,晚上再来找常癸风不迟。 百花节在多日前已经热热闹闹地过去,来自各处的游人旅客都已经回去,街上显得甚是冷清。 来到城东的破庙,有几名丐帮弟子在那半躺半坐,刘苏儿忽然想起一句俗语,吃了三年叫花子饭,给个皇帝也不换,说明叫花子虽然困苦,可是过得写意,没有各种琐事的纷扰,最是自由自在,不知道他们本身可有这种感觉,这几名叫花子刘苏儿都是认得的,上次见过面,这几名叫花子也认得他,看他来到,甚是高兴。 刘苏儿问起魏青衣在不在。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魏堂主早上接到消息,帮主要来这里,他去迎接了,若是猜的没错,现在也该回来了,不知因为什么事耽搁,至今未到。” 刘苏儿闻言又惊又喜,他自从上次汪九成传他莲花棍法一来,至今没有见到过他,如今听说他要来,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如今自己刚从少林寺下山,在许多事情上,若能得他指点一番,将使自己受用不尽。 据这名丐帮弟子所言,魏堂主是上午接到的消息,如果快的话,晌午前后准回,慢的话,也多不了一个时辰。 可是刘苏儿和丐帮弟子漫天闲聊,现在已是申时,丐帮弟子虽有些着急,但没有不安之色,有汪九成和魏堂主两人在,顶多是被什么事给绊住,绝无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事。 刘苏儿问道:“会不会魏堂主接了汪帮主以后,到洛阳城酒楼喝酒去,而不来这里?” 丐帮弟子笑道:“我们叫花子,若非有什么非常之事,怎会去酒楼喝酒?上午知道帮主驾临,我们早备好了好酒烧鸡等物,对了刘苏儿,你还没吃午饭吧,正好有酒有菜,你就先吃着。” 刘苏儿自从在少林寺吃了早饭下山以来,的确没有吃饭,但他想到汪九成要来,也没心思吃,想等他们过来以后一起吃,说不定他们马上就来,自己先吃了,显得太过失礼。 夏日的白天虽然长,可是过了酉时后,丐帮弟子也开始着急起来,外出讨饭的叫花子陆续回来,见到帮主还没到,纷纷议论,最后决定再派人前去迎接查探,若是有了消息,立刻回报。 洛阳分堂的丐帮副堂主名叫孙不应,他亲自带人去找,刘苏儿要跟着一起前去,被孙不应拒绝:“贵客便在这里等候,若是汪帮主和魏堂主在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定然不想别人知道,嘿嘿,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赶回来。” 不知为何,看着夕阳渐渐落山,刘苏儿逐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在天刚变得暗下来时,他的不祥之感得到了应验。 孙不应带回了魏青衣和八名丐帮弟子的尸体,刘苏儿扑上前去,大声问道:“汪帮主呢?” 孙不应黑着脸摇了摇头:“汪帮主不在那里,我们只在城南外的树林里发现了堂主和兄弟们的尸体。” 刘苏儿听到汪帮主不在,心中松了口气,可是看到这位对自己既豪爽又真诚的魏青衣堂主,又伤心得几乎垂下泪来,他问道:“不知魏堂主和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这么问,是因为他们虽然尸身已经冰冷,但没有伤口血迹,看不出死因。 孙不应摇了摇头:“还没看出来。” 刘苏儿亲自检查尸体,他将一名丐帮弟子身上的衣服除去,很快查明了死因,此人是死于膻中穴被真气注入,膻中穴是人身上大穴,位于两乳之间,别说被真气注入,就是被普通人击中,也容易受到伤害,所以膻中穴又被人成为死穴,和人迎穴、太阳穴以及百会穴,并成为四大死穴,是每一个习武之人都会严密防守的部位,轻易不会被人击中。 可怕的是,这些人全都死于膻中穴被点中而死,若是普通的丐帮弟子,被这种手法杀死,已经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了,何况还有魏青衣这种高手在内。魏青衣虽然身材不高,何止不高,简直可以用瘦小来形容,但气度非凡,能在天下第一帮丐帮当上堂主之位,武功当然是出类拔萃的,刘苏儿也检查了他的尸体,同样死于膻中穴。 有了这种手法武功的凶手,其实不必纠结于击中什么地方,都可以致人死命,但他为何偏偏不怕麻烦地单单点击膻中穴杀人呢?目的又还是什么?刘苏儿想起在洛河边上被杀死的慧海等三僧,也同样是被点了死穴而死,虽然他没有细问是不是膻中穴,但看来也是八九不离十,那么极有可能杀死魏青衣等人的凶手,也就是杀死少林僧人的凶手。 魏青衣身为堂主,平日对门下弟子极为和善,丐帮弟子非常尊重他,并不因为他的矮小而不服气,见到他的尸体,分堂的丐帮弟子无不失声痛哭,包括副堂主孙不应在内,都发了血誓,要为堂主报仇。 刘苏儿为他们的伤心所感染,想起他对自己在寻找管如烟母亲桑月如一事上的用心,也跟着垂下泪来,虽然没有说出口,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为其报仇。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愣,为何自己想的是找到这个凶手,而不是这群凶手呢?是否因为他们的死因一致,而觉得凶手只有一人? 他还没有细想下去,孙不应喊他来吃饭。 虽然堂主死了,可是饭还得要吃,刘苏儿自从在少林寺吃了早饭,一直到天黑都滴水未进,可是心中哪能吃得下。 孙不应劝慰他:“不吃饱,没力气,又怎能为魏堂主报仇雪恨呢?” 刘苏儿这才和他们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气氛当然也好不到哪去,刘苏儿食不知味,酒却喝了不少,他问道:“既然未见汪帮主,不知道汪帮主去了哪里?是否去追查凶手了?我觉得奇怪的是,既然他们去迎接汪帮主,那么汪帮主如果和他们在一起,又怎能让他们受到杀害?如果没有和他们在一起,早就应该自己来到分堂了,为何至今没有见到他?” 孙不应红着眼,喝了一大碗酒,这才说道:“看来我们是落入别人圈套了,前来报信说帮主今日驾临的两名弟子,也是在被害之列,帮主是否真的来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看来还是没来的居多,若是汪帮主在此,自然不能让人得逞。”丐帮弟子对于汪九成的功夫有着极高的信心,在他们眼中,汪九成就算不是天下无敌,那也差不了多少。 刘苏儿讶然道:“怎会这样的?难道汪帮主前来的消息,就这么随意?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们,他们是怎么知道汪帮主要来的?” 孙不应说道:“这两名报信的弟子平时不参加乞讨的,而是在南城门外收集消息,因此他们二人前来禀告时,我们都没有怀疑,我当时还要跟着一起去的,魏堂主说道得留一个人在分堂看守,若是……若是我也跟着去了……”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是大家都知道,他要是也跟着前去,现在也变成了和魏青衣躺在一起的尸体,魏青衣的武功显然要比他高,魏青衣都不能幸免,他又怎能还在这里坐着吃酒? 当晚刘苏儿没有去常癸风哪里去,而是留在了丐帮分堂,和丐帮弟子同住了一宿,因为他担心如果有人刻意对付丐帮,有他在此,总要妥帖的多。 第四十章 十万赎金 但他显然预料错了,一夜并没有什么人来再对付丐帮弟子,天亮后,孙不应开始为魏青衣举行丧礼,所有洛阳分堂的弟子全都赶来,竟然有数百人之多,刘苏儿想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举国帮众数万人,洛阳有数百人也不稀奇,只是这些丐帮弟子平日并非全都住在一起,所以大多他没见过罢了。 丐帮虽然穷,但对魏青衣的葬礼在形式上还是办得十分隆重,和丐帮有些交情的小门派听说此事,都纷纷赶来参加,带来了不少花圈挽联,若非丐帮的人,故去的人总要停柩几日方才下葬,但丐帮讲究入土为安,当天下午就将魏青衣等人分别下葬。 看着魏青衣下葬后,丐帮又召开了一次大会,总要为堂主报仇雪恨才是,看着数百名叫花子哭得惊天动地,刘苏儿也是难过不已,但他不能总在这里无所事事,便跟孙不应告辞,他要赶去常癸风家一趟。 孙不应本想挽留他再待上几日,可是需要他应付的事太多,刘苏儿告诉他自己暂时不会离开洛阳,现在常家住着,汪帮主要是来了,或者找到凶手的线索了,立刻去常癸风家通知他,孙不应答应了,刘苏儿上马离去。 到了常癸风家中虽然已经到了傍晚,但大门是开的,只是门口没有家丁,刘苏儿下了马,牵马直接走了进去,常癸风不在,常满丁和其他几名常家兄弟却在这里,也不见颜末和梅嫽的身影,就连李希声似乎也不在这。 见到刘苏儿到来,常满丁似乎溺水之人抓到了什么稻草,连忙扑出了厅堂,刘苏儿见他神色不对,忍不住问道:“咦,你怎么在这?常癸风呢?” 常满丁恨恨地说道:“我十哥常癸风被人绑走了,留下了一张条子,说让我们准备好十万两银子,否则就杀了他。” 刘苏儿一惊,接着问道:“那么颜末呢?梅嫽呢?” 常满丁问道:“谁是颜末?谁是梅嫽?你说的是谁?” 刘苏儿知道一时半会也跟他说不清楚,他有些难以置信,还在想着常满丁是否在跟他开玩笑。 他推开常满丁,走进厅堂,和常家的几人点头招呼过,他之所以不能相信常癸风会被人绑走勒索,是因为别说他本人常家拳练得不错,就连平日跟着他的几名家丁,也都会些拳脚,若是从难易程度上来说,绑走常癸风并不合算,但若是从常家的家产来说,常家的哪个人都值得勒索,十万两银子,对于别人来说,十万两巨资恐怕就只有听之任之的结果,但对于常家来说,这笔银子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别说十万两,就算是二十万两,常家也能拿得出来。 可是谁会发了疯,来绑常家的人呢?虽然能够拿到别人拿不到的钱财,可是他们难道不怕常家事后对他们紧追不舍吗?常家势力庞大,印象中只有跟唐门作对时稍落下风,那也并非常家不行,而是谁面对唐门,都难善罢,常家能将唐门扫出中原,已是让人再不敢小觑他们的大事,虽然主要出力的是刘苏儿和叶不凡,但别人不知道啊,常家更不会跟别人这么解释。 可见,此事若是真的,那么敢绑走常癸风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武功极高,势力不小的穷鬼,极其需要银子,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在厅堂转了一圈,刘苏儿又到其他房间里看过,常满丁跟着他,问道:“怎么?” 刘苏儿问道:“常癸风家的厮仆佣人呢?家丁呢?常癸风又是在什么地方被绑走的?” 他心中并不真正的关心常癸风安危,对方既然点明了所要钱财,只要钱财到位,常癸风应该没事,因为对常家这种名门豪门,不管对方多么凶残,也不应当将事情做绝,总要留个后路,只是银子的事,他们将来被拿住还好说些,若是杀了常癸风,那就是注定不死不休了。他真正关心的还是颜末和梅嫽两人,更重要的其实只有梅嫽一人。当然,对于李希声这位文人,他也记挂着。 常满丁说道:“十哥是在和朋友吃酒回来的途中被人带走的,他手下的几个人都被打成重伤,挣扎着来到我们常府住宅报信,现在都在住宅里养伤呢。” 刘苏儿听到这里,放下些心事,这么说来,颜末和梅嫽并没有和他在一起,偿若两人还在常癸风家,常癸风又怎能舍了他们不问,而出去和其他人吃酒?他对常满丁说道:“那些被打伤的常癸风的手下,可曾说了行凶掳走常癸风的是什么样的人?” 常满丁说道:“他们说走到桂芳街的时候遭到的袭击,对方只有两个人,出手很快,他们四人连他们一招都接不住,就被打倒在地,常癸风倒是和两人比划了两招,也就两招,就被两人打晕,两人扔下一张索要十万两银子的纸条,然后就将十哥抬上一架马车离去。” 刘苏儿说道:“晚上城门关闭,他们也出不了城,说不定常癸风还在城中,咱们何不请洛阳城的驻军协同搜索?” 常满丁连忙摇头:“当然不能这样,勒索信上说了,不能报官,不能追查他们,否则就等着收尸吧。” 刘苏儿问道:“如果准备好了银子,怎么交给他们呢?” 常满丁说道:“洛阳城外有一条河,他们在河上准备好了一条船,让我们将银子放入船中,船顺流飘下,他们自然会收到银子,然后放人。” 刘苏儿说道:“这就好办了,咱们在下游埋伏好,等到有人来取银子的时候,将人拿下……” 常满丁说道:“若是拿下的人不知道十哥的所在,他们等不到银子,岂非害了十哥的性命?这个险我们不敢冒。” 刘苏儿叹了口气,敌人的策略还是想的相当周全,十万两银子和常癸风的命,两相比较,在常家人的眼中,当然是常癸风的命最重要,他心中疑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丐帮魏堂主等人被害,他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回头又遇到常癸风被绑架,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因为少林寺方丈未定,少林寺山脚下的贼人便无所顾忌?可是从他们身手来看,绝非什么无名小贼能够做出来的事。 常满丁见刘苏儿不语,他说道:“你看贼子收到银子,会将十哥放了吗?” 这本是刘苏儿想问他的话,他却先问了出来,刘苏儿苦笑道:“我怎么能知道,对了,常癸风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会不会有他的仇家故意做成为银子绑架的事?” 他心中想到,若是常癸风真是有什么生死仇敌,取到银子后,他活命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常满丁说道:“我这十哥向来慷慨好义,他只有朋友,没有敌人,我和几个哥哥们都讨论过,唯一有可能不是为了银子而绑了十哥的人,就是唐门中人,但我总觉得不像。” 刘苏儿点了点头:“唐门这么大的门派,不应会做出这么下三滥的事。” 转念一想,他们上次就将常丑宝捉走,不过这是因为常丑宝打伤了唐主之子唐破甲,事情情有可原,若是绑架求财,事情传出,唐门的脸面可就不要要了,想是这么想,但他也不能肯定。 常满丁喃喃地说道:“不管下手的人是谁,我只希望不是我十哥认识的人……” 刘苏儿懂得他的意思,若是常癸风认得凶手,则他休想活命,他问道:“对方可曾说过在什么时候去付赎金?” 常满丁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他们要三日后才让我们去送银子赎人,本来绑人要赎金,不是越快越好么?对了,我听说你跟丐帮的关系挺好的,能不能让他们暗中打听一下……” 刘苏儿打断他的话:“这事要是昨天说起还可以商量,现在他们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恐怕也没有空去搭理你们。” 常满丁疑惑地问道:“难道丐帮也出了什么事?” 刘苏儿点了点头,将丐帮洛阳分堂堂主魏青衣被害一事告诉了他,常满丁愕然:“洛阳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事绝非巧合。” 刘苏儿问道:“什么巧合?” 常满丁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对了,你是少林弟子,怎能不知道?丐帮死了人,少林不也死了人么?恐怕你想不到的是,武当派也死了几名弟子,你说这不是巧合是什么?” 刘苏儿其实早就在猜测杀害丐帮弟子和少林三名弟子的凶手恐怕就是同一人,但他不知道武当派也死了人,忙问端的。 常满丁说道:“武当派自溪明道长事实以后,掌门之位就由溪明道长的师弟溯流道长接任,溯流道长和溪明道长不同,他为人恬淡,不怎么过问江湖中事,许多事都交给武当派最负盛名的松柏双秀韩劲松和张云柏去处理,据说溯流道长并不热衷当掌门,而是有意在韩劲松和张云柏两人之间择一授予掌门之位,因此两人在武当派弟子当中分成了两个小阵营,两人明争暗斗,都希望能后继承掌门一职。” 刘苏儿听到这里,心中想道,原来武当和少林差不多,也在因为谁能当上掌门而勾心斗角,自己就是因为方丈一事,而不得不离开少林,这两大门派已是如此,想来天下各门各派都不能避免,他忽然想起了幽灵山庄,纪重灵和白重影两人,不也是为了庄主一位而争得生离死别么? 常满丁接着说道:“溯流道长得知两人为了掌门一事有了芥蒂后十分不喜,但他也想不出有能够比这两人更为优秀的弟子,因此便出了一道题目让两人去做,谁能做到,谁就当掌门。” 第四十一章 三日之说 刘苏儿问道:“什么题目?” 常满丁说道:“就是让他们两人去各自下山,然后谁能在一年内做的好事多,就由谁来做掌门。” 刘苏儿说道:“这是个好事啊,两人下山行侠仗义,既能帮扶弱小,又能给自己门派增添光彩。” 常满丁摇了摇头:“行侠仗义那是有的,给武当派增添光彩就不行了,因为溯流道长要求他们隐姓埋名,不提自己是武当派的人。” 刘苏儿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常满丁说道:“溯流道长自有深意,哪是你我能够揣测的。” 刘苏儿说道:“既然两人隐姓埋名,又怎知他们是否真的做了什么好事,反正也没人知道,自己编几件出来,溯流道长不是也没办法分辨么?” 常满丁说道:“溯流道长自然能够分辨。” 刘苏儿问道:“可是你说武当派死了人,那又是怎么回事?” 常满丁说道:“就在松柏双秀下了武当山后不久,武当山下就发生了劫杀商旅的恶劣事件,据说当地官府查案毫无进展,武当山山脚下竟有人敢做出这种事,武当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而松柏双秀又不在,因此溯流道人便派了四名弟子下山去查探凶手一事,结果这四名弟子下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刘苏儿心中一寒:“难道……他们都被人杀死了?” 常满丁缓缓地点了点头:“都被人点了死穴。” 刘苏儿身子一震,又是被点了死穴,算下来,第一大帮丐帮,第一门派少林派以及第一道观武当派,全都有人死于被点了死穴,若说这三件事都是由同一个人所为,此人也太过胆大妄为,不讲武林中人放在眼里了,还是那个看法,此人不是疯子,就是一个妄人,狂妄至极的人。 但此人至今只在暗中下手,若说是一个狂妄的人,怎会如此小心翼翼? 常满丁看到刘苏儿的神情,一下就猜测到了这些丐帮弟子的死因:“难道这些丐帮弟子死因也都是被点了死穴?”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在想如果有人要对付这三个帮派的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常满丁把他心中所想问了出来:“这些人胆大妄为,目的是什么呢?以前江湖中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吧。” 刘苏儿说道:“我对武林中的掌故所知不多,据我推测,应是没有这样的事,不管是谁,都没有同时向这三个名门正派下手的道理,因为他们很容易就成为众矢之的,三个帮派联手,岂有查不出的道理?” 常满丁说道:“这三个地方相隔都不愿,而我十哥常癸风恰恰在此时被绑走勒索,我看,这其中绝非巧合。”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也这么认为,他极想顺着这个线索追查幕后的真凶,又怕害了常癸风的性命,可是现在除了常癸风外,他似乎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如果算上常癸风出事,也得加上一条,武林第一世家也陷入麻烦当中。 正当两人对于所发生之事茫无头绪时,两个人走了进来,刘苏儿一见之下,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欢喜,来人正是颜末和梅嫽,两人见到常癸风家中这么多人,正在奇怪,刘苏儿走了过来,梅嫽看到他,脸色一红,没有说话,刘苏儿记起常满丁还不认得这对师兄妹,跟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常满丁听说两人是常癸风的朋友,也就没说什么。 刘苏儿问颜末:“你们干什么去了?” 颜末说道:“昨日我和师妹两人一早去了老君山,傍晚看了夕阳,夜里住在一户当地人家中,今天早上又看了日出,怎么了?常癸风呢?” 看来两人还不知常癸风发生了什么事,刘苏儿简要跟他们说了一下,听到常癸风被人掳走,颜末还没说什么,梅嫽已经说道:“谁这么大胆?咱们跟着赎金一起去看看。” 常满丁吓了一跳:“万万不可!这不是害了我十哥的性命了么?” 梅嫽问道:“那你说怎么办?白白给贼子十万两银子?你们不会傻到相信他们吧。” 刘苏儿说道:“只能姑且相信他们了,否则要是他们因为赎金而伤害了常癸风,谁来负责?” 梅嫽反问:“若是他们收了银子不放人呢?你们岂非人财两空?依我看,还是埋伏在下游,一旦有人来取银子,就将人捉住,严刑拷打,我就不信问不出常癸风的下落。” 常满丁说道:“万一……” 梅嫽说道:“就这么决定了,别磨磨蹭蹭的,十万两银子不是少数,一个人也搬不动,我看他们会来好几个人,放心让他们来搬银子的,应该是他们一伙的,否则他们难道不担心这几人拿了银子跑了吗?” 颜末小声说道:“师妹,这……” 梅嫽说道:“就这么定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吃饭?我肚子饿了。” 常满丁连忙去准备饭菜,梅嫽看着刘苏儿,忽然一笑说道:“你的伤看来全好了。” 刘苏儿心中想的却是梅林隐的事,梅林隐从少林离去,云游四海,梅嫽还丝毫不知,而且她也并非梅林隐的亲生女儿,他和颜末两人都知道真相,一时不知怎么跟她开口。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梅林隐的下落。 但自然是在吃过饭以后,省得影响她的胃口。 在得知梅嫽是弃婴以前,刘苏儿看梅嫽,感到她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姑娘,得知真相以后,却感到她并非只是看起来的那样,内心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心中无由升起一股怜悯之心。 而果然,在饭后,梅嫽听说梅林隐离去,竟哭了起来:“我爹也不来看我,他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他一走,我连家都没有了。” 刘苏儿心道,以后我和你一起组成一个家,嘴上却说道:“他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你身为女儿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颜末也觉伤感,他自从家中出来,跟着梅林隐学武,在凄寂山梅花谷一带近二十年,师徒之间的情分,早就如同父子之情。 刘苏儿最忍受不了别人哭泣,见到梅嫽如此伤心,便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还是觉得跟着赎金追查为好?对了,你们师兄妹两人整日待在梅花谷,又怎会认识常癸风的?” 颜末说道:“我们虽然整日在谷中学艺,但在我十五岁以后,师父让我每年都可以出来游历一次,算是增长见闻吧,后来师妹也长大了,我们两人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常癸风,他为人慷慨好客,就这么认识了,师妹,我也觉得偿若追踪赎金,若是被贼子发觉了,会不会使得常癸风陷入险境?” 梅嫽果然被此事分散了思念梅林隐的情绪,她说道:“能够做出绑架勒索的人,有什么信用可言?唉,我只担心常癸风现在的情况,对了,刘苏儿,你对于三日后才交赎金有什么看法?为何要在三日后呢?” 刘苏儿说道:“或者他们觉得筹备十万两银子需要时日吧。” 梅嫽摇了摇头:“了解常家的人,又怎能不知常家的底子?我看着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他们为什么要选择三日后?三日后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刘苏儿算算日子,摇了摇头:“若说中秋,那还差好几个月,就算是端午,三日后也还差半个月。” 颜末忽然说道:“会不会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银子,而在于别的事,他们三日里要做一件别的事,因此拖延到三天后?” 梅嫽说道:“还有比十万两银子更大的事么?难道是去抢一万两银子?” 这话自然是讽刺颜末瞎猜了,但刘苏儿的心中却一动,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真假僧人 天黑后,安抚好颜末和梅嫽,并看着两人回房入睡后,刘苏儿来到厅堂上,常家兄弟陆陆续续地离去,看来已经商量好了谁出多少钱,到时候去赎常癸风,唯有常满丁留了下来,常满丁看着刘苏儿说道:“我这几个哥哥都不同意你们去跟踪接赎金的人。” 刘苏儿说道:“我现在也是轻杆打狼,两头怕呀,感觉去或者不去,都有一定的风险。” 常满丁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朱雀在这里就好了,他多半能给出些主意。” 刘苏儿听他提起朱雀,也同意这点,不过他知道,朱雀带着伊雪整四处游山玩水,不知去向,要找到他谈何容易?他对常满丁说道:“我要到丐帮分堂去一趟。” 常满丁愕然:“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刘苏儿说道:“再晚他们恐怕也是睡不着,堂主刚刚被害,他们也在连夜追查,我想看看他们查到了点什么没有,会不会和常癸风被绑走一事有什么关联。” 提到常癸风,常满丁再也无法劝说,亲自送刘苏儿出了门,看着他上马离去。 来到城东的破庙,前来祭拜魏青衣的人大都散了,但丐帮守灵的弟子还有百十人,刘苏儿径直去找孙不应,他正在魏青衣的灵牌前烧着纸钱,见到刘苏儿前来,他说道:“我正要找你,幸好你来了。” 刘苏儿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孙不应说道:“我们收到消息,原来告诉我们两名巡逻弟子帮主就要驾临的人,乃是少林寺的人,我们准备明日过去探听一下,到底是谁造的谣。” 探听消息,不过是说得好听,实则自然是上门问罪,丐帮的人要去少林问罪,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怪不得孙不应要找自己商量一下,因为自己虽然离开少林,但毕竟还是少林弟子。 刘苏儿问道:“何以认定是少林寺的人?” 孙不应说道:“我们打听到,那两名在城南外巡逻的弟子和两个光头和尚说话,此后便回来禀告说帮主要来了,若非那两名光头和尚的话,他们又怎能知道?” 刘苏儿心道,若是丐帮去少林,不管结果如何,都将是轰动武林的一件事,而且绝非好事,只从孙不应提起那两人,用光头和尚来形容,而非人人尊重的少林弟子,若是他起了疑心,光头和尚的称呼怕还是好的,背着刘苏儿,恐怕就要称其为秃驴了,刘苏儿说道:“丐帮去少林,乃是大事,我看此事鲁莽不得,必须要禀告汪帮主才是,另外,你们是听谁说的贵帮两名弟子是和光头和尚相遇后,才知道帮主驾临的?又怎能知道那两人就是少林弟子,而不是别处的和尚?” 孙不应说道:“在城南郊外有一个叫做赵园的人,他在河边的芦苇丛中采芦苇叶,准备到时候用来裹粽子卖,见到两个叫花子和两个和尚说话,因此感到好奇,他在芦苇丛中看到了这一切,当时也没有在意,直到听说我们堂主被害,相好的朋友四处打听,这才探听出来,这个赵园我们查过,身世清白,不会说谎,至于为何会认定少林寺的和尚,自然是因为他们穿着黄色僧衣,这附近的和尚都穿灰色僧衣,唯有少林寺的和尚这般打扮,另外,若非少林弟子所言,他们又怎会信之不疑?” 刘苏儿说道:“可是少林寺的和尚为何要撒这弥天大谎呢?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孙不应恨恨地说道:“我怎知这两个秃……这两个秃头和尚为什么这么说,若不是他们骗了堂主过去,堂主又怎会被人害死?” 刘苏儿知道他必须要阻止丐帮去少林,否则将成为一个江湖中的劫难,他说道:“此事由我去少林寺问问便行了,至于你们要不要去,必须要跟汪帮主禀告以后再做决定,此事十分蹊跷,少林弟子绝不会设伏杀害丐帮弟子,这一点我敢担保。” 孙不应想了想,说道:“那你先去,汪帮主此刻在什么地方,我们只能用飞鸽传书的办法去打探一下。” 刘苏儿想起常癸风之事,叹了口气,今晚前来,他本想看看丐帮有没有余力帮忙查探一下,如今看来,他们的全幅心神都放在为魏青衣报仇一事上,此时绝非提出这事的好时机。 有了马匹,从洛阳回少林,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事情不能耽搁,刘苏儿上了马,正要和孙不应告辞,向少林赶去,忽然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赶来禀告:“禀告副堂主,少林寺的人前来求见。” 刘苏儿一怔,立刻从马上下来,丐帮正要去找少林寺的麻烦,没想到少林寺倒先找上门了,孙不应沉着脸说道:“请他们过来,不,还是我去迎接吧。” 孙不应看了刘苏儿一眼,刘苏儿跟着他说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在破庙外一里路左右,十几名少林僧人前来,此刻天色已黑,但月光如水,能够看清,来的这十几名僧人,刘苏儿一个也不认识,少林寺有千余名僧人,有他不认识的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这么晚赶来的原因,难道说他们也听说了丐帮堂主被害一事,因此过来凭吊?还是查明了他们有人撒谎,谎报汪九成要来的事? 孙不应和少林僧人相隔数丈便停了下来,冷冷地招呼道:“不知少林高僧大驾光临,未曾远迎,不知有何要事晚上前来?” 为首的一名僧人说道:“听说贵帮堂主不幸为人所害,方丈命我们前来凭吊,同时江湖中人,又是相隔不远的邻居,英雄早逝,令人感伤,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刘苏儿心中一凉,感到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孙不应听到他们前来凭吊堂主,一时倒也不好先问罪,便打定主意,等他们给魏青衣的灵位行过礼,再质问他们不迟。因此他闪身一旁,手一招:“请!” 这十几名僧人陆续经过刘苏儿身旁,就像不认识他一样,刘苏儿在少林寺可是位大大有名的人,他不认识别人好说,连续十多人,都不认得他,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些僧人全都带着僧帽,僧帽前方绣着佛字,看来和平时僧人所带的僧帽也没什么区别,刘苏儿回思他们所说的话,猛然想起哪里不对了,方丈人选未定,虽然自己离开少林寺两日,绝无在两日内匆匆选定方丈的可能,这些人说奉方丈之命,不知奉的哪个方丈的命? 最后一位僧人从刘苏儿身边走过,此人穿的僧衣有些怪,领子竖起,遮住了后颈。虽然走在最后,可是此人匆匆而行,带起的风将他的领子向后吹开了些,从僧帽和领子之间的缝隙,刘苏儿看到了头发。 这些人做出家人的打扮,怎会有头发?既然有头发,前额怎的又光秃秃的? 刘苏儿心到手到,他伸手拦住此僧,问道:“你不是出家人?” 这人回头看了看刘苏儿,刚要说话,丐帮分堂的破庙里,忽然传来几声惨呼,孙不应喊道:“出了什么事?” 第四十三章 破庙屠杀 这名僧人见刘苏儿拉着他的衣袖,冲他一笑,另一手忽然朝刘苏儿拍来,看掌力,依稀有些少林掌法的味道,两人相隔既近,刘苏儿又没有防备,被此人一掌打在胸口,刘苏儿向后飞退的同时,双脚在空中一踢,企图反击,这名僧人向后一躲,躲开了刘苏儿这一脚,但脚风还是将他的僧帽吹落。 在僧帽下,此人头顶一个怪异的辫子盘在头上,僧帽一落,辫子便垂了下来,此人果然不是和尚,而是假冒的。 这一掌极为古怪,但刘苏儿内力自生,加上后退之力卸去对方的掌力,因此虽然向后倒得狼狈,却没有受伤,只是胸口间有些发闷,刘苏儿运内力在胸腹要穴转动一圈,郁闷之气散去。 于此同时,他听到孙不应大声嚷嚷着,已经何人动上了手,而破庙中虽然有上百名丐帮弟子,但惨叫声依然不断传来。 刘苏儿倒地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那名将他击倒的带着辫子的人见刘苏儿中了他一掌之后,竟然还能安然无恙地起身,略感惊讶,接着向刘苏儿挥掌击来,刘苏儿既然有了防备,又怎能再让他得手,他以掌对掌,使得自然是丐帮帮主的绝招,狂风骤雨掌,一招惊涛拍岸,使出十成功力,他恼怒此人冒充少林僧人偷袭自己,因此出手不留余地。 和对方将他击倒的威势不同,刘苏儿一掌拍在此人掌心,此人露出惊讶至极的不能置信的神色,接着口鼻眼耳中全都流出血来,人软软地倒了下去,竟被刘苏儿一掌击毙。 刘苏儿见到几名假僧人在围攻孙不应,孙不应已经被这几人打得难以招架,在他身边,躺着几名丐帮弟子的尸首。他赶上前去,一招风吹雨打,四名围攻孙不应的假僧人向四个方向抛飞,倒在地上便不动了。刘苏儿知道这些人定然有着极大的阴谋,因此下手毫不留情,争取速战速决,好阻止他们的恶行。 剩下两名围攻孙不应的人口中大叫了一声,两人丢下孙不应,向刘苏儿扑来,同时刘苏儿听到身后风声,知道又有几人向自己围攻过来,刘苏儿一招风雨兼程,左手对付前方两人,身子一转,右手对付身后偷袭之人,两掌皆是刚猛至极的阳刚掌力,前后四人同时被刘苏儿的掌法震晕了过去。 孙不应说道:“他们的主力在对付守在庙中的弟子,咱们快去。” 两人向破庙冲去,中途遇到四五名假僧人,都由刘苏儿出手解决,他内力充沛,随手将敌人拍倒,竟然没有减低赶向破庙的速度。 他一边施展轻功,一边心中疑惑:这些头上戴着一根辫子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来到破庙中,刘苏儿和孙不应两人立刻被眼前的惨状气得怒火中烧,一群丐帮弟子躺在地上,就像中了什么迷药,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十几名黑衣人手起刀落,向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丐帮弟子杀去。 刘苏儿断喝道:“住手!” 他见到墙边有一根丐帮弟子讨饭用的木棒,提起来向黑衣人冲去,他怒火中烧,被这些人毫无人性的屠杀烧红了眼,浑不知身后孙不应也软了下去。 莲花棍法比起狂风骤雨掌来说,毕竟是有了兵器,不是徒手,而且攻击范围也大大增加,他向这些黑衣人冲过来的同时,棍法随之展开,地上已经有了三四十名丐帮弟子的尸体,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呀的恶魔,刘苏儿下手也没有留情。 这些黑衣人见到刘苏儿冲来,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神色,似乎在等着看什么好戏,可是随着刘苏儿手里的木棍扫过来,他们的幸灾乐祸的神色逐渐变成了惊恐,怎么此人竟然不受毒烟的伤害,没有软倒? 一招花开并蒂,木棍横扫在两名黑衣人的头脸上,骨折肉裂之声传来,两名黑衣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地而死,其他黑衣人发一声喊,举刀向刘苏儿围攻过来,刘苏儿内力贯入木棍,使得木棍坚硬如铁,黑衣人的刀砍之不断,刘苏儿一招莲开盛世,木棍在周身扫出一堵棍影之墙,再一招莲花怒放,围在刘苏儿身旁的十几名黑衣人倒退几步,接着委顿在地,没了声息,刘苏儿知道这些人定然全都毙命,因为他用棍端点在这些人的眉心要害。 他回过头来,这才看到软倒的孙不应,心中醒悟这些丐帮弟子全都中了迷烟,否则不会没有反击之力。 同时,他也悟出这帮人的毒计,将副堂主引诱出去,然后对丐帮弟子实施屠杀,这叫做调虎离山之计。 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找到解除这些迷烟的解药,刘苏儿正准备去黑衣人怀中掏摸,一支羽箭从破庙外射了进来。 刘苏儿用木棍将羽箭拨开,想到外面看看是谁射的冷箭,还没走到门口,一堆羽箭铺天盖地地向破庙中蜂拥而至,原来外面有一队弓箭兵,刘苏儿立刻将庙门关上,只觉一股大力推来,应该是一堆箭羽射在木门上,从这些箭羽的力道来看,射箭的人箭法强悍,难得这么多人同时这么大的箭力。 但还是有不少的箭支穿过窗户,射在丐帮弟子身上,刘苏儿看着他们中箭后的惨叫呻吟,心中感到又是无奈又是愤怒。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乱声,而箭雨也停了下来,刘苏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打开庙门,才看到庙外有着上百人骑着马,手中拿着弓箭,身上穿着不类中土的服饰,这些人就是刚才射箭的人了,令刘苏儿感到诧异的是,这些人现在乱成一团,一名大汉在他们中间四处冲撞袭击,从这熟悉的掌法来看,刘苏儿认出是汪九成,他还是来了! 刘苏儿提着木棍,也向这群弓箭兵冲去,他心中憋着一股火,非要在这些人身上发泄一番不可。 汪九成出手,内力或者比刘苏儿差些,但狂风骤雨掌使出来,却比刘苏儿要娴熟巧妙,他在人群里上下翻腾,若虎入羊群,转瞬间在他周围的人倒下了一片,空无人骑的马儿四处乱窜。 刘苏儿疾扑上前,人随棍至,刚到这群弓箭兵身旁,就是一招疾风劲雨,三名敌人从马上倒翻而下,领头的人见势头不对,一声吆喝,其他的人跟着他向来路狼狈逃窜而去,丢下一地的伤者于不顾。 汪九成见到刘苏儿,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们忽然前来袭击,杀死了好多帮众的兄弟。” 两人顾不得去问倒在地上的敌人,先进了破庙,查看受伤的弟子,这些弟子哪怕中了箭,都无力将箭拔出,看来中的迷烟着实厉害,他们提起一个受伤的敌人,问他:“解药呢?” 此人倔强不说,汪九成一掌将他打死。 接着汪九成又问第二个受伤的敌人,此人依然不说,又被汪九成打死,直到问到第五个人,这才问出了解药,两人立刻对受伤的弟子进行救治。 事后刘苏儿才知道,被汪九成打死的前四人,并非倔强不说,而是他们根本听不懂汪九成的说话,知道第五人懂得汉话,才知道他问的什么。 救起没有受伤的三十多名丐帮弟子,然后帮着受伤的弟子处理伤口,他们清点了一下,丐帮弟子在这一战中,死了五十四名。 孙不应破口大骂,尽管敌人也死了二十多人,被他们俘虏了十几名受伤的人,但他们还是觉得这些兄弟死得太惨,死得太冤枉了。 汪九成在自己人收拾妥当以后,便开始审问这些受伤的人。 根据那名会说汉话的人所言,他们都是建州人。 第四十四章 空商船 汪九成脸色阴沉,他岂能不知建州人就是女真人?也就连朝廷都为之头疼不已的鞑靼人,他们为何会在这里对丐帮发动进攻呢? 对受伤的鞑靼人进行审讯,却发现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对于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也不知道。 刘苏儿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问起建州是在何处,汪九成说道:“建州在我们东北,朝廷在那里设了建州卫,建州卫又分成三个,分别是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就是想用分化的政策对付他们,瓦解他们觊觎中土的野心。没想到他们还是已经开始打起中原的主意,刘苏儿,你可能不知道,一个异族人想要对付汉族人,往往先要击溃咱们的习武之人,杀却咱们盛武之心,这样咱们中原人就会变得软弱,下一步,他们便会来侵犯咱们的国土。”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已非江湖之事,赶快禀告官府才是。” 汪九成点了点头:“就怕他们不承认,咱们却需将咱们的本分事做好。” 洛阳府知府接报,竟有鞑靼人在洛阳行凶,这还了得,洛阳城守城军接收了鞑靼人的俘虏,甚至连死尸都一并拉走。 丐帮弟子因为鞑靼人的偷袭,愤恨不已,纷纷嚷着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汪九成好言安慰:“此事须等到官府回音,朝廷回话,这些鞑靼人全都是骑兵,他们来去如风,我们难以追击,需得派出大军,方能围剿,咱们静候好音便了。” 结果出乎意料,这天丐帮中人久侯官府回话不到,汪九成亲自去府衙询问结果,回来时气得脸都黑了。 刘苏儿看他神情,就知道不妙,等问起来,也是气得说不出话。 汪九成说道:“官府将那些人全都放了。” 刘苏儿和一中丐帮弟子纷纷询问:“放了?为何如此?这些人都是杀人凶手啊!”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知府说朝廷现在对待鞑靼人,主要是以安抚为主,皇上又加授了建州卫的左都督努尔哈赤为龙虎将军,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们的一些小小侵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名丐帮弟子几乎将牙也咬碎了:“这种昏君,迟早要将……” 汪九成喝止了他,防止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另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帮主,咱们死了五十四名兄弟,还有魏堂主的血仇,难道就因为朝廷的一句话,就这么算了不成?我好后悔将那些俘虏送个官府,早知道还不如一刀一个给宰了呢。” 现在他们自然早就想通了,魏青衣就是被这些人骗去设伏杀害的。 汪九成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此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完,这些人食髓知味,肯定不会就这么收手,所以咱们也不用善罢甘休,我此次前来,就是因为听说除了咱们丐帮以外,还有少林和武当的弟子,都有人被害,现在看来,八成都是这些鞑靼人所为,自昨日一场厮杀看来,这些人并非下手害死魏堂主以及少林武当的人,因为此人的武功极高,和那晚袭击咱们的人不同。” 刘苏儿也同意这点:“此人擅长点人死穴,而且明知他要点膻中穴,似乎也很难躲避。” 汪九成也仔细问过魏青衣的死因,他深知魏青衣的武功,依然逃不了被点中膻中死穴的结局,可见对方武功极高,而且杀人不喜欢用兵器,内力也极为深厚,鞑靼人当中,竟然会冒出这样一个高手,倒也让人感到惊讶。 刘苏儿在丐帮中正讨论鞑靼人的事,一名常府的家丁匆匆赶来,要求见刘苏儿,刘苏儿心中一惊,想起常癸风还被人绑架一事,连忙走了出来。 来人是刘苏儿见过的一名家丁褚英宏,褚英宏原来是贴身跟随常癸风的,据说常癸风被掳走时,他也被打伤,但显然他受伤不重,现在已经能出来办事了,见到是他,刘苏儿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褚英宏说道:“主人的朋友,梅嫽,她,她不听劝阻,自己去跟着赎金,准备去捉拿绑架之人去了。” 刘苏儿心中一阵烦乱,现在麻烦事这么多,梅嫽再添一件让人担忧之事,他压下烦乱,问道:“只她一个人前去,还是有谁跟着?” 褚英宏说道:“她师兄颜末劝说不了,怕她出了闪失,也跟着去了。” 刘苏儿:“他们去了多久?” 褚英宏说道:“怕得有半个时辰了。” 刘苏儿急道:“那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 褚英宏说道:“我们阻拦不住,立刻就来这里,没敢耽搁。” 刘苏儿心急得不行,梅嫽此举,不论结果如何,都很难做到两全其美,她若是出事,自然不妙,她若是安然无恙,对方没有拿到赎金,则常癸风又危险了,他来不及多说,立刻牵马准备前去。 汪九成见他走得匆忙,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见谅则个,我要去拦一个人,事情紧急,我来不及跟你说,就让这位褚英宏褚大哥跟你说吧。” 说完,他就打马向城南行去。 骑在马上,刘苏儿还在责怪梅嫽,跟踪匪徒的事,自己去做还差不多,她毕竟还是跟着梅林隐在凄寂山梅花谷隐居久了,不知天高地厚,她的功夫虽然还可以,但行事经验上,显然不足。 他记得常满丁说过,赎金要放在伊水的舟上,小舟顺流而下,自由人会接到赎金,可是常满丁并没有告诉他伊水的具体位置,偿若他赶到时能够恰好看到一艘无人小舟,那自然就清楚了。同时他也想到,准备接赎金的人,定然不会离小船太远,否则小船若是被其他经过的船只看到,将里面的银子取走,他们岂非会落得一场空? 果然,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伊水也就是伊河之上,来往的船只没有十只也有八条,都不是可以用小舟来称呼的,刘苏儿在河边既没有看到小舟,也没有看到颜末和梅嫽两人,他打马沿着河岸向下游赶去,希望能够追上其中一样。 他去下游,不是没有道理的,若是在上游的话,盛着赎金的小舟早就会飘过来,再往上,就离得洛阳太远了,因此他沿着伊河北岸向东而行。 几乎所有的大河,都是自西向东流,据说这就是海纳百川的来由。 走了四五里地,刘苏儿终于见到了小舟,只不过小舟上空空如也,十万两赎金不见了,可是他也没有见到颜末和刘苏儿。 伊河上来往的船只有的自东向西,有的自西向东,上面载满货物,那是行商之人,在折腾低买高卖的差价。 唯有一条溯流而上的船吸引了刘苏儿的注意,这条船也是商船,却没有像其他船那样载货,空船当然也有,那是卸完货,又没有装上新货,只得空船返回的商船,可是吸引刘苏儿注意的,并非仅仅是因为船上没有货,而是因为在船头的甲板上,放着一把藤条编成的太师椅,太师椅里坐着一位颇有仙风道骨的道人,刘苏儿前几日刚刚听常满丁提起过溯流道长,难道这名道人就是溯流道长?在道人身后,站着几名衣衫奇怪的人,一名身若高塔的大汉,腰间别着两把斧子,斧刃反射着阳光,看来十分锋利。 一名妖娆的少妇,左右腰间挂着两把剑,一把长一把短,之所以说她妖娆,乃是因为她的衣着极为艳丽,而且非常轻薄,河风吹来,让她身上的一些肌肤若隐若现,惹人遐思。 还有一名道貌岸然的书生,正低头看着一本书,身上看不出带着什么武器,和身旁的两人,似乎不大一样。 刘苏儿醒悟,这几人绝非是溯流道长一行人,若是他们,怎会穿成这样?那么,这名坐在太师椅中的道人究竟是谁呢? 船上的道人仿佛觉察到了刘苏儿在注视他们,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刘苏儿就感到道人的眼光像是带着什么诡异的光芒,自己被他看得极不舒服。 第四十五章 曹冲称象 既然不是溯流道长,也不是认识的人,刘苏儿本来打算就此过去,他心中一动,这些人古里古怪的,莫非就是绑走常癸风,前来接收赎金的人?他心中一只想着,赎金会被人从岸上取走,为何不会是迎头赶来的船只,将小舟中的赎金拿走呢? 想到这里,刘苏儿骑着马,和此船并行,同时口中高呼:“请等一等!请等一等!停船!停船!” 可是这条商船并没有搭理他,依然逆流而上,此船越是不停,刘苏儿越是感到其中有鬼,他骑着马跟着船走,好在河岸上虽然并没有官道,但却有小路,否则若是马儿行不得,他就无法跟着船走了。 但跟着船走了十多里地,刘苏儿还是被一片山林阻住了去路,刘苏儿只能绕过山林,好在船行河中,若是这些人中途不下船的话,那么下面就会到栾川渡口,到时候船怎都要停下来,因为再往上,就没有渡口了。 虽然绕了点路,但马儿行走得还是很快,终于赶在船进入渡口的时候,他赶了上来,这些人还在船上没有下船,刘苏儿松了口气,若是拿十万两赎金就在此船上,他无论如何都能找得到,到时候是谁掳走的常癸风,也就容易查出来了。 船老大抛出缆绳,套住渡口上的桩子,然后拉扯缆绳,船逐渐靠岸,早有随船人员递上踏板,供那几人踏足上岸。 刘苏儿牵着马,来到这几人面前问道:“不知你们从伊河小舟中取走的事物,是不是还在?” 这名仙风道骨的道人没有搭理他,那名铁塔般腰间带着利斧的大汉恶狠狠地反问道:“什么从河中取走的事物?你这家伙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有何目的?” 刘苏儿见他矢口否认,自己又没有看到他们携带十万两银子从船上下来,心中疑惑难道猜错了,他兀自不肯死心,诈他道:“难道你们忘了十万两这个数字?” 这名大汉看着他,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刘苏儿一见他的神色,心中在想,看来没有猜错,否则他怎会有如此古怪的眼神。 哪知这名大汉忽然对同行的人说道:“原来此人是个疯子,什么十万两八万两的,滚开,老子要去岸上吃酒,好狗不挡路!” 刘苏儿听他出言不逊,想要伸手教训教训他,但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来查清真相的,若是动了手,徒惹麻烦,没有一点好处,因此他强忍下来,牵着马来到路边,看着他们上岸,会不会让人搬下来银子。 也许是他坚信银子就是被这伙人取走的,因此他在这伙人身上看不出有十万两银子行踪的样子,便认定银子是留在了船上,可是那名书生给船老大结了船资,原来这船使他们雇来节省脚力的,这么一来,空的商船就要开走,看来船上不可能有银子了,因为这几个奇怪装束的人就算再大意,也绝不会忘了东西在船上,何况是十万两银子呢? 登船离岸时,刘苏儿只得放弃这些人回去,看来是他认错了船,此船虽然可疑,但不是接收赎金的船。 他跨上马,正准备离去,眼睛又扫过这条船,此时的栾川渡口停泊这好几条船,有载着满满货物的,有空船,就这么一眼瞥过去,刘苏儿若是粗心一些,也许就真的放弃了找到真相的机会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曹冲称象。 据闻曹操收到一匹别人送给他的大象,曹操想要知道大象的重量,询问手下如何能够称出大象的重量,因为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秤,有人说除非将大象切成一块一块的分开称,否则没有办法做到,曹操自然不想将大象切开杀死,一众手下束手无策,而他年仅五六岁的孩儿曹冲却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大象走上一条船,通过船下沉的力度,在水面处画上痕迹,然后在船上放入能够压到痕迹于水面的石头,分称石头的重量相加,就能得知大象的重量。 刘苏儿想到这个故事,并非想夸赞曹冲的聪明,也不是新鲜曹门一家的才华,而是他将这条带着怀疑将要开走的商船和其他商船比较,此船吃水的深度远过于其他的空船,和满载货物的船都差不多,而这条船从外面看来,明明是条空船啊。 这条船肯定有鬼,但这条船已经离岸,刘苏儿顾不得多想,拍马加速,在马儿来到渡口边上,刘苏儿用力一提马缰,将马儿带得离地而起,向船中跃去,随着岸边看到人的惊呼,刘苏儿连人带马,稳稳地落到甲板上。 船老大喝道:“干什么的?” 刘苏儿一边下马一边笑道:“当然是来问银子去向的,难道还有别的事么?” 这边船老大还不知道哪里露了馅,大喝一声,向刘苏儿扑来,这一声大喝,自然是招呼船上的水手前来帮忙。 刘苏儿一手牵马,用单掌使出狂风骤雨掌向船老大拍去,同时口中说道:你骗骗人还可以,动手恐怕就不行了。 可惜船老大不相信这位少年的话,直到他打着旋儿倒撞入赶过来的水手堆里。 这些水手何曾见过这么轻描淡写,却又威猛无畴的掌法?一时呆在当地,既想冲过来,又不敢冲过来,显得非常尴尬,船老大显然至今都没有看清楚状况,他兀自在喊着:“给我上!” 就在此时,一声冷冰冰的“住手!”从岸上传来。 刘苏儿回头看去,以为人在岸边,却发现那名仙风道骨的道人,离他至少有半里路,相隔这么远,说话却如同在耳边,这种内力传音的功夫,显示出了这道人绝非好惹的。 尽管道人并非好惹的,可是刘苏儿也不怕他,他没有继续动手,就是想看看这名道人有什么话说。 若是他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或者常癸风的下落,他就要和他拼死相斗了,尽管他也并不想动手。 道人缓缓走近,身后依然跟着那三位大汉、少妇和书生。 船老大将船靠近岸边一些,四人纷纷跳上了船,道人问刘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是在岸边跟着我们,此刻更是骑着马来到我们船上,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 刘苏儿心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但他却说道:“不知你们船上装着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道人脸色一变:“与你无关。” 刘苏儿讥嘲道:“你怎的知道和我无关?可否让我去看看?” 道人还没回答,旁边的那位铁塔般的大汉再也忍耐不住,他说道:“上人,和这小子啰嗦什么?待我将他剁碎了,扔到河里喂王八!” 这名被大汉称为上人的道人忽然变得客气起来,他拦住大汉,对刘苏儿问道:“敢问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刘苏儿心道难道我还怕了你,遂告诉了他名字,他又问起道人的上下,道人说道:“他们都喊我乾阳上人,我看这中间应该起了什么误会,我们根本就不认得你。” 刘苏儿说道:“我也不认得你们,可是我的朋友不是被你们绑了去?又有什么误会了?” 乾阳上人愕然:“什么朋友?” 刘苏儿说道:“你还想抵赖?船舱中的十万两银子岂非最好的证明?” 那名铁塔般的大汉怒道:“怪不得我们一上岸,你就问我们什么十万两,原来如此。” 刘苏儿说道:“既然你们承认,我也不是来找麻烦的,钱你们也收下了,人什么时候放?” 乾阳上人说道:“你说的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而且我们船舱里放的也不是什么十万两白银,只是口说无凭,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可是若不是银子而是别的东西,你这般无礼,又怎么说?” 刘苏儿一时没有想到船舱里的事物不是白银,他想了想说道:“若不是白银,我向你们赔罪便是。” 大汉说道:“谁稀罕你的赔罪?” 乾阳上人阻住他继续说话,他对刘苏儿说道:“如此,我便陪你便过去看看。” 大汉还想说什么:“上人……” 乾阳上人摆了摆手,带着刘苏儿进了船舱。 第四十六章 追失赎金 船舱中却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原来东西是放在舱板以下,刘苏儿来到船舱下面,只见里面放着一个个木桶,常家人交纳赎金,绝非会用这种木桶来装银子,而且这些木桶黑乎乎的,问起来竟然有股硫磺火药的味道,不管是什么,都绝非是白银,更非十万两白银,显然是他搞错了。 出了船舱,刘苏儿感到太阳十分耀眼,他满脸通红带着尴尬的神色给众人一一赔罪。 乾阳上人摆了摆手,表示既往不咎,而那名大汉则瞪着一对铜铃也似的眼睛盯着刘苏儿,恨不能将他吃了。 刘苏儿自觉无理,一句话也没说,船老大气哼哼地给他搭了塔板,刘苏儿牵着马从船上回到岸边。 一场无由的纷争,让刘苏儿感到自己显得十分愚蠢。 就在他牵着马不知该向哪里去时,他猛地想起梅嫽,刚才的尴尬之感立刻一扫而空,他连忙上马,沿着伊水原路返回。 唉,自己一番折腾,还不知道梅嫽和常癸风怎么样了。刘苏儿心中想着。 匆匆赶回小舟旁,刘苏儿还是看不出那帮人取走赎金以后的去向,又不见颜末和梅嫽的行踪,只得先去常癸风家。 来到常癸风家,让刘苏儿感到惊喜的是,常癸风已经回来了,几日不见,他显得萎靡了许多,似乎也瘦了些,见到刘苏儿,立刻向他道谢,刘苏儿说道:“我虽然奔波一趟,可是却没出什么力,是在愧对你的感谢,对了,你回来了,颜末和梅嫽两人呢?” 常癸风说道:“他们两人也回来了,在厅堂呢。” 刘苏儿和他一起来到厅堂,见到一脸忿然的梅嫽,他问道:“行了,这不常癸风毫发无伤么,干什么还垂头丧气的?” 颜末陪笑道:“我们没有追到赎金的去向,师妹感到生气罢了,对了,你去哪儿了?” 刘苏儿经他一问,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他怎能直说自己追错了船,跑到了栾川渡口?因此他含糊其辞的应付道:“我沿着伊水去找你们,一路跑了个来回也没找到,便回来了。” 颜末也没有起疑心,刘苏儿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追失赎金的?” 颜末说道:“此事非常蹊跷古怪,我们在暗中跟着那艘小舟,眼看着它顺水往东去,我们不敢靠近,怕惊动贼人,当时洛河上来往的船只比较多,我们也猜测是否哪一条船就是贼人的船,我们看着小舟飘过了一片芦苇丛,又从芦苇丛出来,我们暗中盯着不敢放松,可是随着小舟向下走了三四里地,小舟被河岸的石头所阻,我们估计这就是贼人取走赎金的地方,我们藏在旁边的树林里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有见人过来。” 刘苏儿问道:“后来呢?” 颜末颓然道:“后来我发觉不对劲,来到岸边一看,舟上的赎金不见了,一时间我都觉得见了鬼了,明明我和师妹两人霎也不霎地盯着小舟,这上面的银子又怎会不见了?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就算搬也得搬好一会,这银子就怎么会突然不见的呢?那小舟不过是普通的小舟,底下也没有什么机关,可以让银子从水中被取走。” 刘苏儿也在想为何如此,当他想到颜末所说的小舟经过芦苇丛时,他猛然醒悟,忍不住大声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就连梅嫽露出诧异和不相信的神色:“你又不在那边,你怎会知道他们怎么做的呢?” 刘苏儿说道:“定然是小舟经过芦苇丛时出的鬼,不,不是鬼,是他们准备了两条看起来一样的小舟,载着银子的小舟应当被他们在芦苇丛中截住,然后放出空空如也的小舟,你们离得远,又被芦苇所阻隔,所以没有发现罢了。” 颜末肯定地说道:“一定是如此,否则就没有别的可能了,难得你一下子就能想到。” 梅嫽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尽管她心下有些佩服刘苏儿,可嘴上却说道:“小鬼头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若是让他跟着,他说不定也像个傻子般在那里等。” 颜末苦笑道:“你可真会骂人,连咱们俩都给骂上了,我的确像个呆头鸟在树林中等着,你却不是,你是……” 梅嫽杏目一瞪:“我是什么?” 颜末说道:“你是聪明鸟,漂亮鸟行了吧。” 梅嫽这才放过他。 刘苏儿又问常癸风:“这几日,他们将你关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么?” 常癸风想起来就来气:“就在嵩县那边,离这里没多远,现在我已经让人去调查,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 刘苏儿又问:“现在可曾报了官?” 常癸风摇了摇头:“报官有什么用?差役都是一群废物,靠他们还不如靠我自己。” 话刚落音,门口传来一句:“常老十,你这么说我们,未免有失偏颇。” 常癸风望向门口,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这么称呼自己,敢驳斥自己的话,一般人称呼常癸风,除了朋友外,都是喊他常十爷。 等到他看到来人,脸上怒气变成了笑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大人,好久不见,真是风采依然呐。” 来人竟然是六扇门中颇有本事的李觅踪,上次常家因为家中出现数十具骸骨,还多亏了他给遮掩,常家还欠他一份情,因此常癸风见到他便变得客气起来。 江湖中人对于官府,特别是六扇门,都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江湖中人虽不说人人都是绿林中人,可是做事情的时候,有时难免不依法规,所以都不喜欢和这些被称为鹰爪孙的人打交道。颜末和梅嫽两人对其便不如常癸风这么热情,甚至坐在椅子里都没有起身。 李觅踪看到常癸风,忍不住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吃了什么苦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癸风心想,说不定他能有些线索,多一个人去调查总是好的,便好不隐瞒地将自己被绑架一事告诉了他,李觅踪闻言惊愕地说道:“竟然有人胆敢勒索你们常家,究竟是谁得了失心疯?” 常癸风说道:“我要是知道是谁,还用发愁吗?李大人,请帮忙调查调查,对了,还没问你,降尊光临撇处,有何贵干?” 李觅踪看着刘苏儿等人在此,说话有些不方便,常癸风说道:“没事,这几人都是好朋友。” 颜末却说道:“若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回避一下。” 他起身拉着梅嫽走入厢房中,刘苏儿刚要走开,被常癸风拦住:“我还有什么事是需要瞒住少林弟子的?你在此无妨。” 这是常癸风对刘苏儿的拉拢,他见过刘苏儿的功夫,心想自己要报被勒索之仇,少不得还得借助他。 李觅踪听说他是少林弟子,便不再顾忌,对常癸风说道:“我此次前来,是奉命调查鞑靼人的事!” 刘苏儿惊道:“鞑靼人?” 李觅踪不知他为何大惊小怪,问道:“你也听说了鞑靼人的事?” 刘苏儿心道,何止是听说了,还和他们厮杀了一场,他点了点头说道:“难道官府也在追查鞑靼人?不是说皇上要稳住他们么?” 常癸风虽然不知道刘苏儿在说什么,可是也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李觅踪:“李大人,你查鞑靼人的事,怎的查到我这里来了?难道你怀疑我常家和鞑靼人有什么勾结?” 李觅踪连忙摇手:“你想多了,我来这里是想问问你,常家的烟花厂不是由你来负责的么?”说完他看了刘苏儿一眼,不知道少林寺的人,怎么会知道鞑靼人的事。 常癸风不知他说的何意,茫然地点了点头:“没错,这和鞑靼人又有什么关系?” 李觅踪说道:“你先别问我,我问你,你烟花厂里的火药,可曾有失窃的?” 常癸风皱着眉头说道:“我被人囚禁刚刚释放,还没有过问这事,怎么了?鞑靼人要用火药么?” 李觅踪肃然道:“不错,我们打听出他们要用火药,虽然不知道他们用来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刘苏儿忽然想起了今日在栾川渡口的船舱板下所见,那船舱板下可是放着一桶桶的火药,难道是运给鞑靼人用的?若这都能鬼使神差地让自己发现,那真是天数了。 常癸风说道:“既然如此,请李大人稍坐,我这就让人去探听一下。” 说罢,他喊过两名家丁,让他去通知烟花厂的管事,让他到这里来一下。 两名家丁应声去了。 第四十七章 非我族类 在家丁出去后,刘苏儿问李觅踪:“李大人可知道他们需要多少火药呢?” 李觅踪说道:“据说是越多越好。” 刘苏儿又问道:“可知他们要将火药运到什么地方呢?” 李觅踪四下看了看,低声地说道:“他们要运到西安府,据传那里有几个西方蛮夷的人,不知道他们要火药来捣什么鬼。” 刘苏儿想起那名道人带着这么多桶火药,要是从栾川渡口下舟,所行的方向,则正好是西安府的方向,他犹豫了一番,不知道此事该不该告诉李觅踪。 常癸风走过来说道:“火药历来都是制作烟花爆竹的东西,他们要火药做什么呢?” 李觅踪摇了摇头:“不止能做烟花爆竹,《武经总要》上就记载了火药能够做成霹雳火炮的方法,霹雳火炮虽可用于攻城略地,只是破解之法也容易,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是那几个西方蛮夷过的人,说不定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唉,你们可能不知道,据建州的探子所报,当地的女真族人颇不安分,恐怕会犯上作乱。” 常癸风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他们哪天不是想着犯我中土?但不总是被赶到长城以外么?我看这些什么女真人鞑靼人,都成不了什么气候,李大人不必过于杞人忧天。” 李觅踪总是难以宁定,在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赶到这次不同以往,以往这些野蛮人只会冲动得忽然动手,说打就打,毫无谋略,也容易被阻止起来的明军击退,可是这次,他们深谋远虑,从朝堂到江湖,无不开始做出筹备。 这是一场包藏祸心的大计谋,他们表面上俯首称臣,实则在暗中搞阴谋诡计,朝廷被他们的顺从所迷惑,甚至对一些小小的摩擦做出退让,更助长了他们的勃勃野心。 嗤……李觅踪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己不过一介六扇门的捕头,有什么资格忧国忧民呢?可似乎又有那么一句话,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只是不记得是谁说的了。我食朝廷俸禄,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这身行头。 和李觅踪想得这么深远不同,刘苏儿则在想着为常癸风找到绑架他的人,在想着为丐帮死去的帮众报仇,他猛地想起一事,那日他受到魏青衣的帮忙,无以为报下,曾幻想过假如丐帮出了什么事,自己可以帮助他们,就能还了亏欠他们之情,如今一语成谶,魏青衣之死,不会是被自己诅咒的吧,无论如何,自己总要帮他找到这个杀人凶手。这群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刘苏儿问李觅踪:“李大人,我听你说女真人和什么鞑靼人,他们难道不是一种人?” 李觅踪看在他是少林弟子的份上,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女真人,大多是建州附近的蛮族人,而鞑靼人,又称为瓦剌人,曾肆虐中原,最后被太祖皇帝驱逐出中原,不过,后来中原人对于北方的外族人都统称为胡虏或者鞑子,都不过是一种蔑称罢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指教。” 正说着,家丁带着烟花厂的管事匆匆赶来,这位管事是个看起来非常精明的师爷般的人物,怪不得常癸风会任命他为管事,只看外表,就不是那种糊里糊涂的人,在这种人手下做事,都要打起精神来方行。 常癸风见了他还没开始问,这名管事就开始跺脚:“我的十爷,你终于回来了,烟花厂的火药全都被人劫走了。” 常癸风看着李觅踪,透露着果然被你说中的神色。 李觅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些人会将火药送到哪里去呢?难道要去西安府蹲守?” 刘苏儿对李觅踪的初印象就相当不错,他并非那种在衙门里混吃混喝应付官差的人,而是真正办事的人,他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请借一步说话,我有重要的线索。” 等李觅踪离开常癸风家的时候,刘苏儿想起丐帮的人,他们现在正憋着一股为自己帮众报仇雪恨的念头,自己也愿意相助一臂之力,只不过有些放心不下常癸风罢了,毕竟贼人勒索他一次,尝到甜头,说不定会觉得十万两赎金要少了,再来一次可就麻烦了,得有人在这段时间守护他的安危,知道找出绑架他的人。 而颜末和梅嫽正是这么两个理想中的人,只是两人都非好相与的人,颜末看起来事事都没什么意见,其实心中很有主张,他未必肯做常癸风的看家护院的家丁,梅嫽则更像是一匹没有驯服的野马,桀骜不驯。 刘苏儿来到厢房见到两人,颜末问道:“那鹰爪孙走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眼睛却看着梅嫽,梅嫽脸色一红,垂下头去,显得娇羞可人。 普通的姑娘若是这般神态,已经让人心生爱怜,这位野马也会做出这种神态,更让刘苏儿心中生出一股抱抱她的冲动,但他自然不能当着颜末的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举动。 此情此景,本该刘苏儿做出些邀约什么的,可是他却只能硬着心肠说道:“我要出去一趟,恐怕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他一开口,就知要糟,无奈又只能先这么说。 果然,梅嫽闻言,娇羞的神态不到一瞬间就变成了怒色:“什么?你又要出去?怎么老是要出去?上次出去就是三天不见你的踪影,这次准备出去几天?难道外面有你的相好的不成?” 看着刘苏儿此刻的神情,就连颜末都替他感到难过。 刘苏儿忽然眼睛红了,这里面既有他故意做作出来的成分,也有他想起魏青衣的情义,心情真的如此流露,他故意做作,就是为了安抚梅嫽,一句话虽然都没说,可是却胜过了千言万语的解释,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果然,梅嫽被他的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转移了心思,她问道:“怎么了?就算是我说错话了,你也不用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孩子那样?怎么?我冤枉你了?你出去不是找你相好,是干什么?” 刘苏儿叹了口气,用沉痛地语调说道:“我的一位好朋友,丐帮分堂的堂主魏青衣,以及手下六十多名丐帮弟子,全都被人杀害,我要去帮他们报仇雪恨!” 六十多人,是除了前几晚一场厮杀下死的五十四名丐帮弟子,加上魏青衣被诓出去迎接汪九成而死的八人,共是六十二人。 颜末和梅嫽都是首次听闻此事,丐帮死了六十二人,那可是武林中多少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大惨事了,梅嫽忘了追究他老是要出去的事,跟着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八章 退避三舍 刘苏儿大致跟两人说了建州女真人来到这里对付丐帮一事,同时将自己的推测也告诉了两人:“恐怕少林和武当所遭受的毒手,都是这伙人做的,在公在私,在情在理,我都不能不问,这下你们知道我去做什么了吧。” 梅嫽咬了咬下嘴唇,忽然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刘苏儿连忙摇头,且不说他是希望颜末和她在这里护着常癸风,而对付这帮人,还要担着极大的风险,自己决不能让他们跟着冒险,他说道:“不行,你们跟过去算什么?丐帮帮主和我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你们和丐帮又没什么交情,恐怕,那个,有些不大合适。” 颜末说道:“同时江湖同道,对付胡虏鞑子,我们也该尽一份心力。” 梅嫽自然跟着一起点头。 刘苏儿说道:“你们留在这里,就是对付胡虏和鞑子了。” 颜末问道:“怎么说?” 刘苏儿说道:“咱们的好朋友常癸风被人绑走,至今也不知道贼子是谁,我猜可能就是这些鞑虏人做的,你们看,他们选择的目标为何是常癸风?自然是因为他们常家乃是武林第一世家,也是洛阳的首富,若是为了钱去掳人,常家的人自然被排在首位,而选择常家老十,是因为他朋友众多,归家较晚,容易下手,他们既然已经轻易地得手一次,难保不会食髓知味,再来一次,由你们在这,他们岂敢再来?难道在这里对付胡虏不是对付,非要跑到他们巢穴里才叫对付?” 这番话自然都是他的猜测,可是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几乎相信了,看着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师兄妹两人,刘苏儿又鼓起如簧巧舌:“你们看,他们为什么要在今日才收赎金,放了常癸风呢,自然是那三日有别的事,对付丐帮,劫掠火药,运送火药,这些事都需要时间,且因为常癸风不在,烟花厂的火药他们才能轻易的得手,故而我猜测对常癸风动手的就是那些鞑靼人。” 颜末忽然问道:“什么火药?” 刘苏儿这才想起刚才李觅踪跟他们说话时,这对师兄妹回避了,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刘苏儿又跟他们简要地说了一下,颜末和梅嫽对望了一眼,两人无奈地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便留在这里等你回来便是。” 梅嫽温柔地说道:“对付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千万不能大意,你一定要小心,偿若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不理你了。” 颜末埋怨道:“师妹,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刘苏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怪不得人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又说温柔乡即是英雄冢,唉,我刘苏儿又算得上什么英雄?像朱雀大侠那样,向汪九成汪帮主那样,甚至慕容寒山那样,才算得上英雄了吧。 辞别了常癸风,刘苏儿赶往丐帮分堂,天色渐黑,四周的百姓屋子逐渐亮起了灯。 若在平日,丐帮的分堂,那座破庙顶多点起一盏昏暗的油灯,可是有了丧事,破庙外一直挂着几十盏白色的灯笼,庙内也点着几十盏长明灯,那些死去的丐帮弟子都被火化,骨灰装在坛子里,还没有下葬。 汪九成独自一人坐在破庙里,脸色阴沉,见到刘苏儿方才好些,他没想到他刘苏儿这么快就回来,问起来得知常癸风已经被放回来,也放下了点心事。 刘苏儿跟他说起今日所见,当他提起乾阳上人时,汪九成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但是他没有打断刘苏儿的话,直到刘苏儿说完李觅踪前来询问火药的事,汪九成听过垂首思索,过了一会,他才说道:“刘苏儿,我觉得此事极为可怕,这恐怕是对付我们中原国土的一次巨大的阴谋。” 刘苏儿倒没想这么多,他说道:“据李觅踪所言,那建州不是咱们的封地么?那么小小的一片地方,任他们扑腾,又能扑腾出什么结果来?” 汪九成忧心重重,他摇了摇头:“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元朝时,咱们看北方的胡虏也不过一小撮人,怎知后来成铺天盖地之事,此事果然又牵扯到他们。这些异族人,灭我之心不死,你可知那乾阳上人是何人?” 刘苏儿想了想,反问道:“鞑靼人?”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不是笼统的鞑靼人,而是被太祖皇帝驱除到长城以北的元人。” 刘苏儿愕然:“难道这些人始终都没有被我没消灭掉吗?” 汪九成说道:“从来都没有被消灭过,我们对他一直是驱逐,从宋朝到现在,皆是如此,他们一旦得了机会,就会卷土重来,不过他们原来欺辱得别人狠了,现在大家都在与其为敌,他们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 刘苏儿疑惑了:“既然说他们成不了气候,咱们还担心什么?” 汪九成说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他们成不了气候,可是不代表他们没有了价值,他们再想统治我们汉人已绝不可能,进行一些骚扰袭击,消耗我们的国力,这点能耐还是有的,这位叫做乾阳上人的,就是他们鞑靼人的国师,最喜欢做道士打扮,因为他觉得道士就是得道之士,你说可笑不可笑?但他的武功,绝对不是说笑的,他既然到了附近,看来鞑靼人又要有什么企图了。” 刘苏儿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明知不可能在征服我们,还徒费人力物力做什么?消耗我们国力,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了?” 汪九成说道:“他们本身就是强盗,侵犯我们城池后,可以抢走各种财物供他们挥霍,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他们不是这么简单,恐怕事情和建州女真人有着一定的关系,至于什么关系,现在还不好说。” 刘苏儿心中一动,问道:“你看这些被害的各帮各派的人,会不会就是乾阳上人下的毒手?” 汪九成想了想,说道:“很有可能。” 刘苏儿不再说什么,他在想,元人余孽在西北,建州女真人在东北,虽说不上风马牛不相及,可若说有什么一同展开的阴谋,他怎都想象不到。 汪九成说道:“既然他们从栾川渡口落了船,刘苏儿,你愿不愿跟着我一起去查探查探?” 刘苏儿说道:“正有此意,只是……” 汪九成问道:“只是什么?你不会是害怕他们吧?” 刘苏儿摇了摇头说道:“为魏堂主以及被害死的同门报仇,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怕,只是那伙留着长辫子的女真人,我看他们应该还在附近,偿若咱们一走,剩下的丐帮兄弟就没人是他们的对手了,他们还不是如同面对着一群羔羊的狼群?” 汪九成说道:“只好让他们先隐藏起来,暂避其锋锐了,唉,要丐帮弟子退避三舍,这恐怕还是头一遭,只恨我分身乏术,武功高强的长老现在都在江南一带,孙不应!” 孙不应从一旁走了过来,看他的神情,应是听到了汪九成和刘苏儿的谈话:“帮主,你要我们躲避,我们是宁死也不答应,咱们丐帮要是躲起来,以后还能做人么?被他们杀了就杀了,我们也要拼一拼,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第四十九章 一指神丐 汪九成怎想得到他会断然拒绝,孙不应虽是副堂主,但骨子里的骨气似乎比魏青衣还要硬,汪九成说道:“你死了不过一条命,可是你要在分堂里的几百名弟子都要陪着你去死,咱们洛阳分堂还谈什么做人做鬼?” 孙不应一根筋:“反正我是不会做缩头乌龟,汪帮主,咱们丐帮有数万弟子,也不差我们一个小小的洛阳分堂!” 汪九成怒喝道:“放屁!哪个弟子不是我们丐帮的重要组成?怎么,你想违背帮主的命令不成?” 丐帮帮规严厉,违抗帮主之命,乃是大罪,轻则革职,重则可以当场击毙。 孙不应忽地跪了下来:“帮主,除非你打死我,否则我就要和那些鞑子拼了,我要为魏大哥报仇!我劝帮主别杀我,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留我能杀一个仇人是一个仇人,我武功虽然不高,总有一身热血。” 不知何时,破庙外的丐帮弟子都围在庙门口,听到孙不应的话,全都跪了下来,一起说道:“帮主,我们不走!不躲!我们誓死为魏堂主和死去的兄弟报仇!” 汪九成本是坐在一个蒲团上,此刻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这些丐帮的弟子,这些好男儿,一时喉头有些哽咽,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刘苏儿本想说我留下来,让汪帮主一人去追踪那些火药,可是除了自己,汪九成又没见过他们,也不知船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为难。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在外放哨的丐帮弟子匆匆赶来,向汪九成禀告:“禀告帮主,一指神丐郭百结求见!” 汪九成闻言心中一暖:“快请!” 说完他看着跪着的弟子们,说道:“都起来吧,来客人了,见到你们向我跪着,成什么体统。” 在外人面前的确不好看,孙不应带头站起来。 郭百结乃是当年因为丐帮青衣和黄衣之争时被革职除教的长老,一般丐帮弟子若是被驱逐出教,那是最大的耻辱,比处死还要令人不齿,通常离开丐帮后,都会选择自杀而死。但郭百结不同,大家都知道罪不在他,所以对于他的离去,都为他感到委屈,汪九成还曾起意让他归教,重掌长老一职,但被郭百结拒绝,那是不希望丐帮变成一个出尔反尔的帮派。他人虽在教外,却依然穿着叫花子的破烂缁衣,以示自己不忘本之意。 他既然不是丐帮弟子,所以见了汪九成也不用磕头,行见帮主之礼,两人寒暄过后,汪九成闻名来意。 郭百结说道:“我听说丐帮弟子被人所害,死了数十条人命,因此过来看看。” 汪九成请他进了破庙,郭百结并非一个人过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来都不是好惹的,刘苏儿到认得其中一位看来慈祥的老太太,就是冷月婆婆,当时在峨嵋山,因为营救朱雀而见过一面。 郭百结对着数十个骨灰坛子默立良久,最后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问道:“不知汪帮主可查明了凶手的身份?” 汪九成点了点头:“是建州女真人,可惜我现在还有别的事去做,无暇为他们报仇。” 郭百结身子一震:“果然是女真人!汪帮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汪九成相信他的为人,也不瞒他,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最后告诉了他自己不得不离开的为难之处。 郭百结断然道:“汪帮主就放心的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汪九成愕然问道:“交给你?” 郭百结有些扭捏地说道:“我……我现在也当上了帮主了。” 汪九成忙到:“这我倒还没听说,那恭喜了,你当上什么帮的帮主?” 郭百结说道:“你知道的,混一帮。” 汪九成说道:“混一帮的帮主不是朱二么?” 郭百结解释道:“他身份尊贵,这个混一帮的帮主早名存实亡了,他整日待在京城中不过问我们混一帮的事,看来几乎都要忘了我们的存在,也许是那一天他忽然想到了我们,他派人跟我说,混一帮以后的帮主之位就由我来当,但以后他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还要帮他去做,后来我对混一帮稍作整顿,也还算兴旺。” 汪九成说道:“这是好事啊,混一帮可不是小帮小派,对了,既然你新任帮主,这么多事要忙,怎么有空来洛阳了?” 郭百结正色道:“这就是前帮主让我们过来的目的,他说他在京城接到探子的消息,有一股鞑靼人在这一带搞什么阴谋,希望我们能过来查探一番,我想来到这里,又怎能不问问丐帮有什么线索呢?” 汪九成问道:“你刚才说果然是女真人是何意,难道你们碰到他们了?” 郭百结点了点头,恨恨地说道:“我们在途中遇到十几个骑马的女真人,他们毫无来由地向我们射了一箭,被我们躲过去,他们还哈哈大笑,原来是拿我们取乐,铁脚三气不过,上前踢死了两个,其他的女真人知道惹错了人,方才跑了,我当时还在想,女真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原来丐帮的兄弟也是被他们害死的,他妈的,早知道我们就将那些女真人全都宰了。” 汪九成看着他身后的一个长腿大汉,忍不住抱拳道:“原来人称铁脚三的谢甲山谢兄也来到了,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来。” 谢甲山说道:“是我未曾给汪帮主行礼,汪帮主没有责怪,在下已经深感惭愧了,在这么说,更让在下无地自容了。” 另一个矮壮的汉子说道:“汪帮主,你是否因为在下个子不高,所以没有看见在下?” 汪九成一见之下,连忙说道:“原来是担泰山,恕我汪九成正在头疼,没有注意,啊,还有你,九环刀,咦,冷月婆婆也来了……” 这些人无不是脾气古怪之人,汪九成原也不怕他们,只是丐帮现在正处在非常时期,因此他不愿多惹麻烦,而且据郭百结所言,他们愿意和自己同仇敌忾,自己所担心事也就有了着落,因此也客气了起来。 这些人连忙谦逊,见到汪九成都能认得出自己,都露出了笑脸。 郭百结说道:“既然汪帮主要去调查其他的事,这里由我看着,你且不用担心,除了我们这些人,混一帮的一百多名高手也得到消息,正陆续向这里赶来,女真人偿若不来便罢,来了,我们就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汪九成大喜,在外面拿出分堂留专门为他留下的几坛子酒,又让丐帮弟子去买了些卤菜,他们就围坐在地上吃喝了一顿。 吃完后,汪九成说道:“如此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为了防止鞑子将火药运走搞什么阴谋,我要连夜前去。” 众人都说:“不用客气,望汪帮主此行顺利,让鞑子见识见识汪帮主的狂风骤雨掌和莲花棍法!” 汪九成和刘苏儿各自骑着一匹马随即向栾川渡口赶去。 第五十章 荒野追踪 在路上的时候,刘苏儿问汪九成:“为何郭百结郭长老不回丐帮呢?” 汪九成说道:“这叫人各有志吧,何况现在他已不是长老而是帮主了,当时青衣和黄衣之争,对他产生了极大的震动,或者他对丐帮已经心如死灰了吧,我也不清楚具体他是怎么想的,毕竟人心隔肚皮。” 刘苏儿说道:“闲着没事,你给我讲讲青衣和黄衣之事,我都听过几回关于青衣和黄衣的事了,可就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说道:“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现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对付那些鞑靼人吧,若我猜得没错,那些火药已经被运走了,咱们指定会扑个空。”对于青衣和黄衣之争,汪九成毕竟没有告诉他。 从午时前后,刘苏儿见到那艘船开始,到现在,他们连夜赶去,不过半天多的功夫,刘苏儿预料他们未必有这么快的速度,何况大白天他们从船舱底下搬出一桶桶的火药,总是太过招人耳目,晚上正好方便行动,未必就能全部搬完。但是他也没有反驳汪九成的话,两人用力挥动马鞭,催促马儿加快了步法。 来到栾川渡口,尽管天色漆黑,可是凭借着停泊在渡口船头悬挂的灯笼,刘苏儿发现带着火药的船并不在这儿,他心道,难道真如汪九成所猜测的,火药已经卸载干净?如果如此的话,那船肯定已经开走,而火药自然是搬上马车,走旱路,向西安府进发。 汪九成仔细查看岸旁的车辙印,刘苏儿心中一动,若是装载火药的马车,所留下的车辙印必定很深。 可是很快汪九成就率先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查探方法,这里是个渡口,来往装卸货物的马车极多,留下的车辙印个个都极深,无法分辨哪个才是拉火药的马车。 刘苏儿提议道:“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西安府,咱们从此处向西安府追去,说不定咱们轻车快马,还能在半途拦截住他们。” 汪九成摇了摇头:“从这里到西安府,有五六条路可以走,官道他们肯定不会,太过招摇,不过也难说,所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所以我们跟本不知道他们会走哪条路。” 刘苏儿说道:“咱们可以到西安府城外等他们,这叫做守株待兔。” 汪九成失笑道:“看不出你还懂得守株待兔这个成语,我看不用这么麻烦了。” 刘苏儿看着他,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汪九成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拨转马头,沿着伊河河岸继续向上流行去,刘苏儿不知他何意,只好驱马跟在后面。 夜晚的伊河岸边非常宁静,就算是他们两匹马踏在泥草间,也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林中不时有小虫子扑面而来,现在才五月,却已有了零星的萤火虫,在他们马儿疾驰过来的时候,向两旁闪避。 岸边没有路,高低不平,幸而也没有石子,否则容易崴了马脚,借着天上淡淡的星月光芒,夜色下的伊河近岸处逐渐变得朦胧起来,刘苏儿对汪九成说道:“是否我眼力不好,这里的河水似乎在变窄了。” 汪九成说道:“不是你眼力不好,这里的河水就是开始变窄了,因为咱们很快就要到伊河的源头了。” 但他们毕竟没有来到伊河的源头处,因为他们看到了一艘船,一艘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船。之所以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河水再往上,就行不了船,河水快到尽头,就会变得很浅,如同马车驶入一条死胡同,就连转身都很困难。 刘苏儿认出了这就是那艘载着火药的商船,不知为何开到了这里,两人下了马,向船走去,船一动也不动,黑灯瞎火的,里面的情况也看不清楚,汪九成知道船为何不动,飘在河面上的船,总会随着河水的流动而动,就算是用缆绳固定住,船身也会轻轻地晃动,之所以一动不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船底陷入了淤泥当中。 刘苏儿佩服地说道:“不知汪帮主是怎么猜到船开到这里来的?” 汪九成说道:“像渡口这种地方,他们怎会卸载火药呢?不怕人举报么?你今日见乾阳上人下了船,而船又开走,说明他们是要到其他地方去卸货,乾阳上人等人肯定是去雇马力了。” 刘苏儿这才想通,不禁佩服起汪九成的推测来。 一块踏板连接这船身和岸边,岸边的草地上有被轧出来的一片乱糟糟的地方,显然这里曾停着几架马车,刘苏儿暗道这些人好快的动作,船中的火药定然全被搬走了。 果然不出所料,船舱底的一桶桶的火药全都不见了,船上不仅少了东西,还多了十几样东西,多出了十几具尸体,全都是水手们的尸体,却不见船老大在内,看来只有船老大一人才是他们的人。 刘苏儿叹了口气:“咱们来晚了。” 汪九成却说:“不晚,你看他们的血都没凝固,说明他们就算走,也没有走多远。” 两人立刻上了马去追,几架马车带着火药,在荒野之地行走,留下了很明显的痕迹,倒伏的草,被斩开的灌木,他们沿着敌人留下的过于明显的路径追踪,就像嗅着气味,追踪老鼠的猫儿。 也许是他们觉得这里荒无人烟,故而大意了,竟然不懂得掩盖痕迹。 汪九成功聚双眼,前方的一切迹象都好不遗漏地进入他的眼睛,很快,他们又看到了一架坏了轱辘的马车车厢歪在一旁,但车厢是空的,也没有马,显然车轱辘坏了以后,马儿也被褪了下来,汪九成下马,晃燃火折子,他在车厢上查看,见到黑色的痕迹,将点燃的火折子向前一凑,一道刺眼的火线立刻被点燃,但由于火药不多,很快又熄灭了。 这个发现让两人更加肯定自己没有跟错,车厢上残留的正是火药,正是从木桶中遗落的一点火药。 他们上马继续追,这些人少了架马车,其他的马车必然要分担这架马车上的火药,增加了负重,速度肯定会变慢。 穿过没有路的原野,他们跟着来到了一条官道,官道为东南和西北方向,他们想也不想,就向西北方向追去。 又走了四五里地,前方逶迤行走着四驾马车,到了这里,刘苏儿方才舒了一口气。 两人加快马速,来到马车前,将四架马车拦下,赶着马车的人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汪九成飞身下马,说道:“你祖宗,我问你,马车上装的什么?” 这名车夫不知汪九成的厉害,反问道:“马车上装的什么,关你什么事了?” 汪九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他几个起落,来到马车车厢后,掀开车厢的帘子,里面是一袋袋的粮食,他兀自不肯死心,将每辆马车车厢都查看了一番,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被那些鞑靼人耍了,关键是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另一名马车车夫说道:“你们是剪路的强盗么?” 竟然把名震天下的丐帮帮主看成剪径的小毛贼,汪九成怒极反笑:“不错,老子就是这附近的山大王,我问你,怎么半夜三更地拉这些粮食?又将粮食送到哪里?” 车夫刚开始还不肯说,知道看到汪九成一掌击断了路边一棵碗口粗细的树,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答:“这些不是粮食,是种子,我们从栾川渡口拉来,准备送到渭南县去种,眼下小麦就要收割了,到时候这些玉米种子就用得上了,这些种子种出来的玉米成色好,叫做金六谷,种出来的,还要进贡到京城呢,比粮食的价格要高得多,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晚上不敢在驿站歇宿,连夜赶路,能早到一天好过一天。” 见他说得在理,汪九成只得放过他们,回头和刘苏儿两人你眼望我眼,都感到鞑靼人精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们是怎么甩掉这两个精明能干的追踪者的呢? 刘苏儿肯定地说道:“这肯定是那妖道乾阳上人的鬼主意。” 汪九成颓然说道:“是谁的鬼主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那些见鬼的火药在哪儿。” 第五十一章 玉石俱焚 两人本来信心满满,感到敌人就在眼前,只要加快步伐,一定能够找到他们。可是如今,他们仿佛站在一个七八个岔路口的地方,而敌人却不知已经去了那个岔路口。 商量半天,汪九成决定继续沿着官道向西北方向行去,他们来到灵宝县的时候,已经是中夜,而且委顿疲倦,只得在灵宝打了尖。 翌日吃过早饭,两人沿着官道向西安府行去,他们经华阴,过渭南,再向折而向西南走不了几十里地就是西安府,现在汪九成已经认定乾阳上人和那些火药走的是另一条路,也就是南边那条路,走商南,去丹凤,过商洛,经蓝田,最后到西安府。 当然,他们此刻再赶回去,肯定来不及了,汪九成心想,只能加快步伐,抢在他们前面,以前听人说过南辕北辙的笑话,自己曾哈哈大笑,如今看来,自己也并没有聪明多少。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西安府,汪九成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西安分堂的堂主,让他们立刻派出丐帮弟子到各条从东南方向进城的路上守候,一旦发现有运送木桶火药的马车,不要惊动他们,一是跟踪着,看看马车的去向,二是立刻回来禀告。 丐帮西安分堂的堂主名叫周破衫,是个邋遢之人,和矮小却气度不凡的魏青衣不同,仿佛为了名副其实,真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他对汪九成十分尊重,对跟着汪九成一同前来的刘苏儿也是尊屋及乌,可是刘苏儿却不怎么喜欢他,周破衫的头脸也不干净,所以脸上轮廓也显得模糊。 汪九成似乎看出了刘苏儿不喜欢此人的心思,他说道:“这位周堂主可是位真正的英雄,为丐帮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我本想升他为长老,可是他始终不肯,说什么在西安府待惯了,不愿意挪地儿,我说就冲你身上为丐帮留下的几条伤疤,也不该只做个堂主,可周堂主总是不依。” 一席话说的刘苏儿肃然起敬,他忍不住问道:“周大哥的名字很奇怪,为何叫破衫呢?叫光鲜不好么?” 周破衫哈哈大笑:“你小子很有意思,我的破衫并不是破烂的衣衫,哪有人的父母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的,我的名字叫做破山,山乃大山之山,你听过力劈华山么?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只是后来问的人多了,加上我穿的衣服也的确破破烂烂的,干脆就叫破烂衣裳好了。” 说笑之后,周破衫神色一黯,对汪九成说道:“帮主,魏堂主的事我也听说了,咱们一定要报这个血仇啊。”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就是为此事而来,西安府最近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周破衫点了点头:“最近出入的脸生之人很多,他们口音古怪,虽然说的是汉话,但显然大都是鞑靼人,还有几个白皮蓝眼的西域人,整天进出青楼,神神秘秘的,我们也探不出他们在做什么,帮主,他们是否有什么企图?” 汪九成点了点头:“除了去查找载着火药的马车以外,剩下的人,你立刻让他们去盯住这些鞑靼人和这些西域人,最好能够知道他们的落脚点。” 周破衫应声去安排了,两人匆匆吃了饭,所谓入乡随俗,他们在丐帮分堂吃的饭还是以面食为主。 到了半夜,一些出去查探的丐帮弟子陆续回来,告诉了汪九成:“那些西域人和一些鞑靼人携手出了城,因为城门关闭,他们都是从城墙那边翻过去的,鞑靼人爬墙的功夫高明,西域人上不去,还是他们上了城墙以后,用绳子将他们拉上去的,我们跟到这里就跟不上了。” 汪九成点头,问起那些在城外搜索载火药的马车的弟子,却还没有什么发现。 刘苏儿提醒他:“若是他们用火药做什么厉害的兵器,定然是在城外,而不再城内,就像霹雳雷火丹,一旦炸开,若在城内,那还不弄得人尽皆知?” 汪九成说道:“不错,周破衫,你提醒城外的弟子,看看这些人在城外是否有什么巢穴,自然是越偏僻越好。” 当夜没有消息,第二天早上,丐帮弟子回报:“查到他们所在了,是在城西外的蔡家村,其中一家院子离其他人都很远,据村民所说,原来的那户叫蔡天明的人将院子高价卖给了他们。” 汪九成有了上当的经历,不相信他们会做得这么明显,或者他们还有别的巢穴,这个叫什么蔡天明的人家,不过是掩人耳目之用。 他的猜测没错,这伙人真正利用火药的地方是在一座灶王庙内,这是追踪载着火药的马车的弟子前来禀告的。 看来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伙人就是在这座灶王庙里搞什么活动,汪九成准备晚上去探探,刘苏儿问道:“要不要上报官府?毕竟这些人用火药是想制作什么武器,侵犯我们国土。” 汪九成仔细考虑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道:“还是咱们先去看看情况吧,现在西安府的官兵都是酒囊饭袋,我怕他们不但不能帮上忙,还会打草惊蛇,若是再让他们跑了,恐怕他们会躲避得无影无踪。” 刘苏儿深以为然。 到了傍晚,汪九成挑好了上百名身手不错的丐帮弟子随从,加上刘苏儿,一行人分作几批出城,然后在城外集合,否则这么上百名叫花子一起出动,不惹人注目才怪。 和城外守望的人接上了头,汪九成命令他们从四个方向将灶王庙围住,然后单带着刘苏儿和周破衫三人来到灶王庙前,外面似乎没有什么人防守,但汪九成知道,这里定然是他们用火药做什么的地方,因为此地远离大路,位置绝佳,就算放了炮仗,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四周被各种杨柳包围,起到了阻隔声音的天然屏障。 汪九成让刘苏儿和周破衫两人在门口堵着,防止里面的人出来,他则飞身上了墙头,进了灶王庙内。 猛然听到两声闷哼,自然是汪九成动的手,听声音是将院子里的人打晕了过去,刘苏儿和周破衫对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钦佩的神色,汪九成下手果然干脆利落。 接着他的行踪被人发现,传来嘈杂的声音,又是一阵打斗,旋即变得安静起来,两人在庙门外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都为汪九成感到有些担心。 忽然,庙门被打开,两个黑影向外逃窜。 既然是两个黑影,则不可能是汪九成了,刘苏儿和周破衫等的就是此刻,两人同时出手,刘苏儿使的是狂风骤雨掌,将其中一人打晕了过去,让刘苏儿想不到的是,周破衫用的也是狂风骤雨掌,也将另一人打晕了过去。两人别说是突然出手,就算对方有所准备,也是避不开这两招。 庙门既然已经打开,刘苏儿和周破衫拎着两个晕过去的贼人走进了灶王庙。 刘苏儿抬头一看,一个诺达的院子里面,是一排屋子,中间那座屋子最为高大,上面挂着一个竖匾,上面写着三个字,天黑虽然看不清,但想来不是灶王庙,就是灶王爷灶王神什么的。 他们看到院子里停着的三架马车,看来没有找错地方,更让刘苏儿确信的是,其中一架马车多了一匹马,应是他们在野地里看到的那个坏了车轱辘的车厢,灶王神殿里传出打斗的声音,刘苏儿和周破衫丢下手中昏晕过去的人,双双抢入灶王神殿中。 里面汪九成正和三个人相斗,这三人正是用板斧的大汉,妖娆的女子以及那名书生,三人里,以书生的功夫最高,妖娆女子的出手非常刁钻,大汉则挥舞这双斧直上直下地砍劈,口中喝喝大叫,汪九成空手对付三人,打了个难解难分,旁边靠墙站着几个西域人,正瑟瑟发抖,却不见乾阳上人。 周破衫虎吼一声,向那使板斧的大汉扑去,刘苏儿则在一旁掠阵,妖娆女子用的兵器像根马鞭,一头硬一头软,使出的招数也是忽柔忽刚,而书生用的兵器是一把伞,猛一看就像他们随手找来当做兵器的东西,但刘苏儿武功已高,从他们的招数中看出,这就是他们平日常用的武器。 所谓物有物性,若非趁手的兵器,决不能使得如此娴熟。 使板斧的大汉被周破衫招呼上了以后,汪九成压力一轻,一招风雨兼程使出,女子和书生两人的兵器忽然脱手而飞,人也受了不轻的伤,书生随着手中的伞一起后跃,忽然伸手又将伞接住,然后将伞顶对着汪九成,手在把柄处按动了机关,一道毒烟向汪九成喷出。 别看书生似乎只是偏偏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他的兵器里竟然包藏祸心,夫子曰君子不器,这书生定然曲解了孔夫子的意思,竟然在伞柄里包藏毒粉,此刻使出,乃是败中求胜之意。 刘苏儿惊道:“汪帮主!” 却见汪九成将掌力凝结,然后一掌拍向毒烟,仿佛一阵大风刮过般,将这股毒烟吹散,汪九成冷笑道:“雕虫小技,还有什么把戏,都使出来来吧。” 书生见他毒烟被破,不露惊慌神色,反而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丐帮的帮主,怪不得武功如此强横,只可惜你武功再高,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我劝你立刻停手,否则这里将受到炮击,你们都将被炸个粉身碎骨。” 汪九成不信:“若我们死了,你岂非也是难以幸免?” 书生说道:“你们如此不同情理,那就只能玉石俱焚了,以我一命换丐帮帮主一命,也算值了。” 汪九成其实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知道外面定然还有人,至于他所说的炮击,不知他们将大炮藏在什么地方,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所言定然非虚,同时他心中也隐隐猜到了这些人收购劫掠火药的用意,看来是想制造更为厉害的火炮。 此次出门一定忘了看黄历了,汪九成心想,一路不顺。 而周破衫依旧在和使斧头的大汉打个不休。 汪九成仔细想了想灶王庙周边的地势,现在丐帮的好手正逐渐将这里包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附近隐藏着的一座大炮,他犹豫不决,放了这些人自然不会甘心,不放,也许真的如书生所言,玉石俱焚了,至于谁是玉,谁是石,那就难说了。 第五十二章 天雷之火 看着汪九成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书生微微一笑,说道:“汪帮主若是在等待炮被拆除,我看你就别枉费心机了,炮台乃是由乾阳上人亲自看守,你的那些叫花子门下,不是乾阳上人的对手。” 笑有很多种,有大笑,有偷笑,有抿嘴一笑,有莞尔一笑,有咧嘴笑,有傻笑,有皮笑肉不笑等等等等,更有种让好人看起来更是可爱,让坏人看来更坏的坏笑,这书生的笑,无疑是最后一种。 汪九成闻言脸色变了,偿若有乾阳上人亲自看守大炮,那么丐帮弟子们的确没有什么可乘之机,就算是找到乾阳上人,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原来他希望弟子们能够找到炮台加以毁坏,现在只希望他们找不到。 想到这里,汪九成说道:“阁下……” 这书生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忽然向周破衫猛攻几下,汪九成见他出手并不为伤人,也没有阻止,这书生几招迫退了周破衫,又挡住了使斧头大汉的继续进攻,他说道:“咱们已经没有必要白费力气了,汪帮主,你说是不是?” 汪九成叹了口气,对周破衫说道:“周堂主,先住手,这位朋友,我想知道……”汪九成面向书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书生摇了摇头:“你若想知道我们所做事情的目的,这个却不能告诉你们。” 汪九成接着说道:“我想知道你们的名字,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书生脸带得意地笑道:“这点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小生子车春秋,这位使板斧的名叫端木裂,这位美人儿人称孟杜娘,不知汪帮主是否俊杰?” 汪九成问道:“什么意思?” 子车春秋依然是一脸坏笑地说道:“你们汉人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汪九成将手掌提在眼前看了看,回他道:“我们汉人还有句话叫做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对了,子车就是我们汉人的姓,怎么,你要自认蛮夷之人么?”他侃侃而谈,竟没有露出丝毫惧怕之色。 子车春秋脸色变了:“你真想死?我可不陪你!咱们走!” 端木裂和孟杜娘两人向门口疾冲,却看到一名少年拦在当地,正是昨日午时在伊河纠缠不休的小子。 端木裂双斧直上直下地向刘苏儿砍来,孟杜娘也丢掉了马鞭,从腰间抽出一长一短两把剑,向刘苏儿削刺而来。 刘苏儿双手一展,一招风消雨歇向二人拍去。 这边子车春秋没有随着两人向门口扑去,而是纵身向屋顶蹿去,想从屋顶冲出,准备给乾阳上人发出信号,让他向这里进行炮击,可是人还没有到房梁的时候,就被汪九成伸手抓住脚踝,硬生生给拉了下来,但子车春秋人虽落下,却甩手扔出一颗霹雳火弹,冲破屋顶,在屋顶上空爆炸,一颗不起眼的霹雳火弹,转瞬变成了烟花雨。‘ 汪九成不知他的信号是何意,总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此刻他们三人还在庙中,包括哪些见他们动手,吓得缩在墙角的西域人,汪九成觉得这不会是让乾阳上人炮击这里的信号。 可是他猜错了,子车春秋向房顶蹿出,被汪九成拉下来后,苦笑道:“咱们赶快离开这儿,否则真得会被轰得魂飞魄散。” 汪九成这才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不过他也并没有将生死放在眼里,他说道:“待我一掌打死你,再走不迟!” 子车春秋眼中露出了骇然之色,他本以为汪九成会丢下他不再理会,然后赶紧逃出屋外,没想到他竟然不畏生死,面对汪九成拍过来的一掌,竟然忘了抵抗,而端木裂和孟杜娘两人则发了疯般向刘苏儿攻去。 就在子车春秋中了汪九成一掌,吐血向灶王神神像飞去时,一声霹雳从天边传来,雷声紧随其后,轰然而至,就像天上神仙的马车,在崎岖不平的云彩间穿梭,从东南方向,一直跑到了东北方向。 子车春秋身子撞向神像后,落了下来,尽管一时未死,却已经开始闭目等死,他们和乾阳上人约定好,只要看到他霹雳火弹出现,就立刻向这边炮轰。 远处传来巨大的声响,大地似乎都在颤抖,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 在子车春秋眩晕的脑海中,他似乎看到了炮弹在向这边呼啸而来,刚才的那声巨响,定然是大炮发炮的声音。 生死就在刹那。 然而这刹那变成了弹指,弹指变成了须臾,一炷香过去了,灶王神庙安然无恙,子车春秋又吐了口血,心道:难道灶王神显灵了?怎的至今没有见到炮弹飞来?这时他才发现,端木裂和孟杜娘两人倒在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那名少年击倒在地。 汪九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那霹雳火弹并非什么讯号? 难道大雨将大炮的火药浇熄了?可是炮响在前,下雨在后啊。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离开这危险之地,自己死了还不打紧,刘苏儿不能跟着死。 正当他要带着刘苏儿先到庙外去的时候,十几名丐帮弟子冒雨冲进庙来,见到汪九成在庙中,纷纷大喜着围了上来。 汪九成问道:“你们在外面可有什么发现?” 一名叫做磨盘的弟子说道:“禀告帮主,我们此来就是想向你汇报,在庙东面的一座土坡上,有一座炸了膛了火炮,旁边有两具没有人形的尸体,和一位身受重伤的道士。” 汪九成先是呆了片刻,接着哈哈大笑道:“炸膛?身受重伤的道士?在哪里?快带我去!” 磨盘说道:“是!” 汪九成带着刘苏儿刚要离开,他又命令丐帮弟子道:“让兄弟们都进来躲雨,同时看着庙中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许走脱了!” 留下的弟子发出夜枭的鸣叫,在庙外的弟子听到声音,自然会纷纷赶回来。 汪九成冒雨跟着这名叫磨盘的弟子,向庙东行去。 行不过四五百歩,他们来到一座山坡上,见到山坡上的情形,磨盘悲呼一声,跑到跟前,大骂起那名狗道士起来。 一座破了一半的铁筒子歪倒在一边,几片残肢破体,此外就是两名丐帮弟子的尸体,那身受重伤的道士已经不翼而飞。 汪九成一见就猜到了怎么回事,受伤的人乃是乾阳上人,他虽受了重伤,但依然有行凶的能力,趁磨盘等人回庙禀告的时候,他杀了留下看守自己的两名丐帮弟子,冒雨离去。此时不走,他恐怕就走不脱了。 汪九成展开轻功,在四周巡查了一番,没有找到乾阳上人的踪影,看来他已经走远了,而大雨之中,又不适宜追踪,就这么让他溜掉了。 看着一地的火炮碎片,汪九成心道,这真是天意,从此处到灶王神庙,不过数百歩远,这个距离下,一旦火炮击发,庙中的人物都将被轰个稀碎,就像当时镇海将军炮轰东瀛人的船只那样,幸而火炮炸膛了,不过,以他们对火药使用的娴熟,甚至要研究怎样制造出更厉害的火炮,又怎么会炸膛? 难道冥冥中真有神仙在保佑? 神仙是没有的,当晚一声霹雳,也就是雷电划破天际的时候,这枚指向天空的炮筒子,正好吸引了雷火过来,在他们刚要点燃火炮的时候,火药先被雷火点燃,还没发射出炮弹,就爆炸了,两名炮手站在火炮旁边,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乾阳上人幸而站得远一点,也没有远多少,刚好被炸了个重伤而不死的程度。 这边磨盘带着丐帮弟子赶来查看,发现这里的惨状,还不明所以,等他们留下两名弟子在这看守着,进庙汇报的时候,乾阳上人奋起余力,杀了看守的丐帮弟子,冒雨狼狈而逃。 逃跑的路上,他也在思索这一切的原委,不知道老天爷怎的说巧不巧,就将天雷落到了他的炮筒子上了呢? 第五十三章 妖娆殒命 灶王庙,外面大雨如注,夜已经很深了,有了雨水的阻隔,外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庙宇内燃起的灯火,将这里照耀的有如白昼,可以看到灶王神的泥塑真身上已经破损。这间灶王神殿内之留下三十多名丐帮弟子,其他的弟子都在别的屋子内躲雨休息。 端木裂和孟杜娘两人都被绳索牢牢捆住,丐帮弟子身上常年带着绳索,本不是用来绑人,而是用来拴狗的,见到野狗,丐帮弟子便会下套,套了狗,在荒郊野外生个土灶,就能将狗烹成美味,当然,用来捆人,也是同样利索。 和端木裂的垂头丧气不同,孟杜娘尽管被缚,也依然流露出妖娆的一面,身子不能动,眉目却还能传情,只可惜这屋子里没有人能够理解那种风情。 子车春秋没有被绑,因为对于他,跟本没有绑的必要,他被汪九成一掌打在肚腹上,内脏受损,别说要绑,就是扶着他站起来,恐怕也站不住,但他竟然没死,可见他本身的内力修为也不低,否则在这一掌下,早就毙命了。 汪九成和刘苏儿面对着三人,准备问他们话,问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以及他们运来这么多火药的阴谋。 子车春秋几乎说不出话来,看他的神情,就算能说,恐怕也不愿说。 汪九成的目光放在孟杜娘身上,孟杜娘尽管已做阶下囚,可依然春风满面,娇笑道:“你问我的这些事,奴家都不想说,不知道汪帮主准备怎么对付我?” 这种女人最是难缠,汪九成又将目光放在端木裂身上,端木裂呸了一声,脸扭向一边。 汪九成站起身来,说道:“看来你们都不想合作,来人,将他们三人分别关在三间屋子里。” 自有丐帮弟子两人一个,将他们拖走,对端木裂,则是四个人方才拖得动。 三人一走,屋内还有几名西域人,准确的说是七名西域人。 汪九成问道:“你们看来是和这些鞑靼人一伙的了?” 这些西域人脸露疑惑之色,其中一人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汪九成等人听得云里雾里,原来他们同样听不懂汉话。 汪九成无奈,便想让人将这些不会武功的西域人全部捉起来,然后送往西安府,据说西安府有懂得这些人说话的人,到时候再审问不迟,对于子车春秋,端木裂和孟杜娘,倒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逼他们说出真相。 周破衫正准备带人将这些人捆起来,刘苏儿见其中一人处之坦然,和其他脸带疑惑神色的表情不同,他心中一动,拦住周破衫:“别这么麻烦了,周大哥,汪帮主,对这几个人,我看干脆都宰了得了。” 由于西域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怎么说对付他们,他们本也不会惊慌才是,但刘苏儿偷偷地看了那名不同寻常的西域人一眼,果然看到他面露惊慌之色。 汪九成还不知刘苏儿何意,心道,将他们都宰了,就不知道他们的企图了。 刘苏儿转过身来,背对着西域人,面对着汪九成眨了眨眼,汪九成似有所悟,顺着他的话说道:“好,就将这些对我们中原有不轨企图的异族蛮夷全都宰了!来人!” 几名丐帮弟子站了出来。 那名不同寻常的西域人颤抖地说道:“不!不要杀我!” 原来他是懂汉话的,不仅能听懂,还会说,更妙的是,还非常怕死,事情忽然变得容易多了。 据这名西域人所说,他名叫李奥蒙,乃是被鞑靼人请来研制最新式的火炮,叫做佛朗机炮,又叫子母炮,因为试炮需要大量火药,所以他们才偷偷搜集了这许多火药。 汪九成听他说话不尽不实:“既然是为鞑靼人炼制火炮,为何在这里进行,而不在鞑靼人的国土上?岂非不用偷偷摸摸的?” 李奥蒙解释道:“来不及了,他们必须要赶快制出佛朗机炮,来不及将火药运到鞑靼人的国土上,所以我们从西方向这敢,火药从东面向这赶,在这里碰头,是最近的,你知道,我毕竟只知道佛朗机炮的原理,而不是专家。” 汪九成糊涂起来:“来不及什么?” 李奥蒙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慢慢研究了,他们就要开战了。” 汪九成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在哪里开战?” 李奥蒙想了想,最后说道:“好像是靖虏,是这么两个字,我也不知道在哪。” 汪九成点了点头,再没有问题了。 让人将这些西域人专门关起来以后,汪九成有让人把端木裂带来:“端木裂!” 端木裂不屑地看了看汪九成,依然是那副不肯合作的表情,汪九成跟他说道:“子车春秋什么都说了,你们在研制佛朗机炮是不是?他还说不要我将是他说的事说出去,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子车春秋让我说,都是你招供的。” 端木裂闻言有些不能相信,但终于肯正视汪九成了。 汪九成说道:“我们什么都知道了,我不知道还留你性命的理由,大个子,你能否告诉我,我凭什么还不杀你么?” 端木裂说道:“你杀了我,又如何?我们元人的大军不日就将杀过来,到时候就会替我报仇,我不过早死几日罢了,在我们族人里,我虽然死了,也是为英雄。” 汪九成哂道:“你算什么英雄?何况你出卖了你们的族人,他们又怎会将你看成英雄?” 端木裂摇了摇头:“我没有。” 汪九成说道:“谁知道你没有啊,我们在外面一说,大家都会这么认为的。” 端木裂坚定不移地说道:“长生天会知道。” 汪九成拿他没有办法,这人是个混人,看来是不可能招供了,汪九成让人带他下去,又将孟杜娘带了上来。 孟杜娘见到汪九成,立刻表现出一股美娇娘见到俏郎君的热切模样,汪九成却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 刘苏儿在一旁旁观,不知道汪九成又会怎么审问这妖娆风骚的女子。 汪九成问道:“你们要攻打靖虏卫了,是不是?” 孟杜娘做出夸张的神情:“真的么?那可就热闹了。” 汪九成盯着她的眼睛:“你是汉人,为何却要去做鞑靼人的走狗?” 这话虽然毫不留情,但孟杜娘依然媚笑着:“怎么,做自己人的走狗,和做鞑靼人的走狗,又有什么区别吗?” 汪九成说道:“帮着外人,对付咱们中原人,就算你是位女子,也当知大是大非,我想知道为什么。” 孟杜娘别过脸,一直满不在乎的神情,忽然变得黯然起来,等她再转过脸厚,脸上的神色变得冷漠,她慢慢地说道:“不管他们是什么自己人,还是外人,最起码他们拿我当个人对待,在这里不是。” 汪九成说道:“谁没有拿你当人看?” 孟杜娘说道:“所有人,他们又的把我看做破鞋,有的看成母狗,有的看成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有的认为我是扫把,认为我是牛马,什么都是,总之反正不是人,我不得不远离那里,乾阳上人收留了我,传我武艺,将我看成女人,看成徒儿,看成妻子……” 汪九成忽然感到有些想吐。 本以为孟杜娘既然受了乾阳上人这么大的恩惠,那是死也不肯说的了,哪知她接着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就是我说了以后,你们要将子车春秋和端木裂那两人全都杀了,当然,还要将我放了。” 汪九成沉吟了一会,答应了她,心中却在想,人说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此女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通过孟杜娘,汪九成和刘苏儿又得知了一些消息,比如鞑靼人何时侵犯靖虏,除了这些西域人,他们还勾结了女真人,准备两路侵犯中土,等等。 而对于丐帮和汪九成来说,最重要的是,杀害丐帮魏堂主和少林及武当的人的目的,是为了扰乱中原武人的秩序,转移他们反抗外族人的注意力,虽然是建州女真出谋划策,但下手却是汉人,名叫金衣焕。 汪九成反问孟杜娘:“金衣焕不是和你一样用长短双剑么?何时改用空手点人死穴杀人了?” 孟杜娘摇了摇头:“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他以来,就没再见过他用过双剑。” 刘苏儿又问道:“绑架了常家人勒索白银的又是谁?” 孟杜娘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等小事,既可能是鞑靼人,也可能是女真人,两方都有用到银子的地方,需要你们自己去查了。” 汪九成又问:“那些女真人平时都躲在哪里?” 孟杜娘:“他们不告诉我们,他们只信任自己人,除此以外,谁都不相信,这帮人就像是老鼠,脑袋上拖着长长的尾巴。” 汪九成和刘苏儿再无可问的,只得放她离去,汪九成身为一帮之主,自不能言而无信。 刘苏儿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将她身上的捆缚削断,孟杜娘娇笑着走出庙门,甚至连她的兵器都没有带。 大雨还在倾盆而下,孟杜娘却似乎毫不在意,一个闪电过后,世界陷入黑暗,只听到哗哗的雨声。 忽然,庙外一声惨叫传来,听声音,正是孟杜娘临死时的惨呼,汪九成和刘苏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来到门口,还没走出来,周破衫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同时对二人说道:“这婆娘竟然想逃走,被我一掌打死了,汪帮主,你们……你们为何这样看着我?” 第五十四章 佛朗机炮 汪九成苦笑道:“没什么,毕竟我答应她的事已经做到了。” 周破衫感到奇怪:“你答应她什么了?” 刘苏儿说道:“周大哥别多问了,快请进来,外面的雨好大。” 他们几人将灶王神的案台,蒲团等物拿出来生了堆火,他们也不信鬼神,所以做这些事也没有什么顾忌,几人围着火堆,将淋湿的衣服烤干,汪九成又命丐帮弟子看守好这些俘虏,包括身受重伤的子车春秋和直性子大个子端木裂,以及那些略懂佛郎机炮制法的西域人。 大雨一直下到凌晨方才止歇,丐帮自上而下,就在灶王庙中胡乱凑合着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汪九成就命周破衫和二十名丐帮弟子,将这七名西域人押送到西安府,那西安府的知府见到一群叫花子押送着几名外国人前来,本来感到奇怪,等到听说这些人乃是和鞑靼人勾结,准备制造大**谋不轨之后,吓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不敢耽搁,好生接待了周破衫等人,并立刻调来守城军,将这几名西域人押送京城。 可笑这些鞑靼人,自己没有通过这几名西域人研制出佛朗机炮,却白白将这几名不怎么高明的人才送给了大明,后来大明靠着这几人的所知,研制出了类似佛朗机炮的轻型大炮,因炮膛和炮身可以分开,所以大大增加了其便利性,通过其炮腹有胎之形,国人给这种大炮起名为子母炮,在中土水师用以抵御东瀛人的侵犯,以及对付女真人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是鞑靼人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据说李奥蒙在一次试放子母炮时,出了事故身死,皇上听说后,还垂了一把泪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西安知府立下此功,受到京城的褒奖,知府不敢独占功劳,因此对西安城内的丐帮分堂大大褒勉了一番,甚至手书了一副匾额送给丐帮,上书“国爱勇忠”四个大字,西安知府题跋几个小字。周破衫见此语读着拗口,收下来没几天,终看着别扭,给砸了扔到柴火堆里去了,其实上面写的是忠勇爱国,只是周破衫读书不多,给读反了。 而汪九成和刘苏儿看着周破衫押着西域人去了官府,对着子车春秋和端木裂两人如何处置,倒是颇感头疼。 按着汪九成的意思,将两人一掌打死了事,刘苏儿仔细想了想,决定杀了子车春秋,放了端木裂,因为他看端木裂此人还算不错,毕竟他本身就是鞑靼人,跟着鞑靼人办事,不算坏到头顶,但子车春秋不同,子车本为汉人的姓,却投靠了鞑靼人,这种人最是可恨,尽管他已受了重伤,可是汪九成还是一掌送他上了西天。 端木裂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想道谢又心有不甘,汪九成指着刘苏儿对他说道:“你记得,不是我想放你,是这位小英雄放的你,你不用记我的情。” 刘苏儿说道:“望你回去后,不要再做侵犯我中华的蠢事,否则下次再捉到你,可就不能留你了。” 端木裂尽管出于生死操于对方之手的局面,却也不惧,他说道:“这可不是我们侵犯你们,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原来可都是我们大元的疆域。” 汪九成冷冷地看他一眼:“大元时,这里就是被你们出兵侵占的,也算是你们的?大元之前呢?回去好好读读史书吧,你这个无知的腌臜泼才,要不是这位小英雄要饶你,老子早一掌宰了你了。” 端木裂挠了挠头:“是么?我回去好好读读史书。” 他虽然耿直,但绝非蠢到和汪九成争吵的地步。 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看着他走出灶王庙,正准备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这端木裂又走了回来,脸带哀求,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将我的斧子还给我?这斧子我用惯了,轻重正好合手……” 汪九成喝道:“滚,再让我看到你,别怪老子反悔。” 端木裂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刘苏儿感到好笑,刚想说什么,忽然心中一动,他说道:“咱们赶紧跟在他后面,这样就能找到乾阳上人的下落了。” 汪九成眼睛亮了起来:“还是你小子鬼主意多,丐帮西安分堂轻功高明的弟子不多,我去挑几个身手轻便的。” 刘苏儿摇了摇头:“人多了怕会坏事,就咱们两个人去就行。” 汪九成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他让剩下的丐帮弟子先回分堂,并时刻留意女真人的踪影,一旦见到他们,不要硬拼,能躲则躲,能他回来,一并找他们算账。 两人跟在端木裂身后,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息,汪九成认为他得赶紧离开这里,哪知他竟大摇大摆地向西安府城行去。 汪九成和刘苏儿都是轻功高绝之辈,自不会让端木裂发现自己的行踪。 端木裂进了西安城,直奔一家名为秦月的客栈,进了客栈就开要酒要菜,胡吃海塞了一通,然后让小二泡了杯茶,慢慢喝着。 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也是半天没有进食,看端木裂吃得这么香,都感到腹内空空,但都不敢走开,怕这么一走开,端木裂就不只跑哪儿去了,刘苏儿说道:“要不然汪帮主先去吃,吃完了回来替我。” 汪九成似是实在耐不住饥饿,便走开去一家菜馆吃饭去了,其实他倒不是真的忍不住饿,而是看到端木裂大口喝酒,犯了酒瘾,他一连喝光了一坛酒,饭却没吃多少,饭饱酒足后,熏熏然地赶回来接替刘苏儿去吃,结果回来时,刘苏儿不见了,那端木裂也不见了。 想来端木裂忽然离去,刘苏儿来不及告诉他。 汪九成四处张望,希望能够看出刘苏儿的去向,转了一圈,才在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发现了一道刻痕,刻痕是个肩头,只想城北。汪九成立刻向城北追去。 追了两条街不见人影,刚好看到路边有丐帮弟子蹲在路口,汪九成走过去说道:“不要声张,我问你,刚才可有看到一名身材极为高大的汉子从这里经过?” 虽然汪九成说了不要声张,但这名丐帮弟子突然见到帮主,还是差点跪了下来,汪九成托着他的手臂:“我着急着去追人,就免礼了。” 这名丐帮弟子这才开始说道:“他们匆匆向城北行去,那边还有咱们的兄弟,要不要我带你去?” 汪九成摇了摇头,继续追了下去。 第五十五章 铁府见闻 一路上,果然又见到几名丐帮弟子,在他们的指点下,汪九成来到一所大宅子前,据最后一名丐帮弟子所言,那大个子就是进了这座宅子,汪九成离远看到,这座宅院的门匾上写着铁府二字。 铁姓是个古老的姓,传言出自春秋时期的子姓,但在汪九成看来,这个铁,非远古传来的铁,而是鞑靼人最著名的铁木真大汗之铁。 汪九成只是奇怪刘苏儿怎么不见了,若是刘苏儿一直跟着没有跟丢的话,就应该在附近,而他也不可能会跟丢的。 正感奇怪,一名厮仆模样的人,提着几个纸包,遮遮掩掩地进入铁府,从纸包外面的形状来开,这名厮仆应是去抓药,既然抓药,干嘛躲躲闪闪地呢?难道这药中有什么古怪? 更奇怪的事还在后面,这铁府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两个和尚,看服饰,正是少林寺的和尚,汪九成想不通少林寺的和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刘苏儿不正是少林寺的弟子么?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他既想知道这两名少林寺的和尚出来后去什么地方,在这里是干什么,又不敢走开,要在这里守着,真是分身乏术,偿若让丐帮的弟子在这守着,他们又不知守什么,偿若让弟子去跟踪少林弟子,又怕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正感头疼时,铁府的一面墙的墙头上忽然从里面冒出一个人来。 只看冒出来的脑袋,汪九成就放下心来,从铁府墙头里伸出来的,正是刘苏儿的脑袋,原来他并非跟丢,也不是不见了,而是翻墙进入了铁府,光天化日之下,刘苏儿此举未免太胆大了些。 刘苏儿从铁府出来,来到汪九成身旁,匆匆跟他说道:“乾阳上人和端木裂都在里面,我要去跟上两位师兄。” 汪九成有许多疑问,但刘苏儿再不去跟踪那两名少林寺弟子,就让他们走远了,只得将问题闷在肚子里。 看着刘苏儿去追他的师兄,不,是偷偷地跟踪他的师兄们,难道这两名少林弟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刘苏儿只要张口叫住他们便可,何用偷偷跟踪呢? 汪九成将目光放在这座铁府大宅院,既然端木裂和乾阳上人在里面,他倒要进去大闹一番才是,这铁府既然接纳鞑靼人,一来绝不会报官,而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是偷偷摸摸地进行,不会张扬,加上丐帮弟子刚刚被杀死数十名,他的心中正憋着一股恨意,必须要发泄一番才行,虽说真正的凶手是女真人,但若无鞑靼人和女真人的联手,女真人也不会这么大胆妄为,只是他们企图制造佛朗机炮侵犯中土这点,就不能饶了他们。 坚定了信心后,汪九成来到铁府门口,一脚将那扇盯着无数门钉的黑漆大门踹开,人如虎入羊圈般扑了进去。 刘苏儿按耐住心中的震骇,偷偷地跟踪着这两名师兄,这两人,一名叫做慧远,一名叫做慧悟,他们在铁府和鞑靼人商量的事,让刘苏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汪九成去喝酒吃饭时,刘苏儿看到端木裂跟着一名伙计低声说了些什么,接着端木裂便起身离去,刘苏儿来不及去通知汪九成,在身后的墙上匆匆划了个箭头,表示自己离去的方向,然后跟着端木裂一路来到了铁府。 看着端木裂进入铁府,大门又紧紧关上,刘苏儿来到铁府后面的墙边,翻身进去。 这一趟可没白来,刘苏儿见到了乾阳上人,他身受重伤,躺在一间寝房的床上,端木裂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房间里还有一个小铁炉,上面煮着草药,满屋子都是草药味,就连躲在屋外的刘苏儿都能闻得到。 看来乾阳上人被炸膛的大炮伤得不轻,一名大夫模样的人说道:“上人所受之伤除了烧伤外,又经受了雨淋得了风寒,两种寒热之毒的混合,让上人的内力受损严重,我看还得要去抓几味药,铁老,你赶快让人去买。” 一名五十多岁的人喊来一名厮仆,让他拿着大夫开出的药方,去药铺抓药,并嘱托:“小心行事,莫要被人看出你是将药带回这里。” 这名厮仆自然就是汪九成后连见到带着纸包回府的那位任兄了。 一名家丁赶来,对这个叫做铁老的人说道:“那两位和尚不肯久留,请老爷前去劝劝。” 铁老说道:“劝什么?该说的都说了,他们也知道个好歹,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我再去点点他们。” 刘苏儿听到他说的和尚,还不知是谁,等到他偷偷地跟着来到另一间屋子的窗下,向里一看,几乎要惊呼出声,心中只道,啊,原来是同门师兄,他们怎么在着?是被捉来的么?还是怎的? 等听到他们的谈话后,刘苏儿心中简直要骂娘了。 只听铁老的声音传来:“慧远师傅,慧悟师傅,让你们久等了,我这个朋友受伤太重,我不得不去照顾,对两位师傅的招呼不免有些怠慢了,请两位师傅原宥。” 慧远说道:“好说好说,咱们大事一成,我们还要感谢铁老先生的帮忙,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 窗外的刘苏儿心道,什么事,少林寺的弟子还需感激他? 接下来,这个被人叫做铁老的人所说的话,就不是让刘苏儿惊讶,而是让他感到震骇了,只听他说道:“事情一成,慧远方丈和慧悟首座不要忘了在下就行,莫忘了空……”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莫忘了就好。” 语带讽刺,却又带着一股威胁。 慧远又惊又喜,连忙说道:“不敢,小僧死也不敢忘了铁老先生的帮忙,我在这待得久了,恐怕会惹人疑心,不如我们先回去,等候铁老先生的好消息。” 刘苏儿听到铁老提到空字,下面的话忽然停顿,看来是指空字辈的高僧了,只不知他说的是谁。 他心中有着许多疑窦,需要开解,这慧远和慧悟两人怎会在这里?难道他们不知这是鞑靼人的地方?而且看来两人似乎受到此人的挟制,又称他两人为方丈和首座,难道两人真有此野心?看来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他们身上,看着两人告辞离去,刘苏儿感到此事既然和少林寺有关,自己不能不问。 在铁老送慧远和慧悟出门时,刘苏儿趁机来到铁府的院墙下,翻身出来。 他顾不得跟汪九成细说,赶紧向慧远和慧悟两人追去。 慧远和慧悟一边走,一边四处留神查看,就像一个江洋大盗,在闹市地方捉拿他们的衙役那般,刘苏儿越看越是打起疑心,两人若非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怎会这般心虚?他们在担心什么? 刘苏儿刚开始还想追上前去质问,他们到底知不知道铁府是鞑靼人的居所,但看到他们这样,不得不改变主意,在暗中追踪二人,想看看两人目的何方,有何阴谋,只是慧远和慧悟两人一路回望,让刘苏儿追踪得很是辛苦。 第五十六章 无耻之尤 出了西安城,慧远和慧悟两人就像西去,看方向,正是回少林寺的方向,但刘苏儿也不敢肯定,说不定他们中途会改道,或者在某处停留。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慧远两人,一边忍不住在想,难道这二人真的要做方丈和首座?他们凭的什么?论武功,德行,两人均不足以服众,在众位师兄弟中并不出彩,难道他们……刘苏儿忽然想起,慧远和慧悟极有可能是当时奉命下山,去追查杀死慧智和慧礼二人的,然则凶手之事已经确认,慧远和慧悟两人没有回寺,可能还不知道。 然则,两人怎么会离寺这么远?又做出这些事? 想不通的问题,会让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慧远和慧悟两人随身带着背囊,他们从背囊中取出食物吃了,然后露宿山林,此时已是夏天,住在野外也并不冷,只是刘苏儿一天没有吃饭,却又要追踪两人,直饿得肚皮打鼓。 可是饿也没有办法,刘苏儿又不敢走开,只得在一边隐蔽处也跟着睡去,昨夜才下过一场雨,野外的空气非常清凉新鲜,头顶的星空也如同悬挂在一块巨大黑布上的明珠,因为饿,所以刘苏儿怎都睡不着,直到他想起了梅嫽,心中这才觉得好过了些。 不知什么时候,刘苏儿终于睡去。 刘苏儿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流落街头,随着一帮人卖艺,其中让他表演的是滚刀床,刘苏儿运气元气,却发现元气不足,可是此时观众已经起哄,让他赶紧滚。刘苏儿无奈,只得睡在刀床上,闭着眼睛滚过去,希望没有受伤,但脖子还是被一把刀子划过,刘苏儿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正看到慧远拿着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慧远见他醒来,问道:“原来是刘苏儿,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在跟踪我们?” 刘苏儿要害受制于人,只能装傻:啊,是慧远师兄,你拿着刀子干什么?我……我怎么在这?啊,我是为了寻找杀害慧智和慧礼师兄的凶手才来这里的,错过了宿头,所以在这里睡了,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慧远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他和慧悟两人从西安城出来后,就一直感到有人在跟着他们,只是他们回望多次,都没有发现,直到见到刘苏儿,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多心。 慧悟问道:“既然如此,请问你是从东往西来的呢,还是自西往东?” 刘苏儿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问自己若是从东往西,则是从少林方向去西安方向,两人都在这附近,则应该迎头碰上,若是自西往东,则和他们一样,是从西安城出来,然则慧远和慧悟两人就是从西安城出来的,自己这么一说,他们便会怀疑自己是否知道了他们的什么秘密,想了想,刘苏儿胡诌道:“我是从南往北而去,为何你要这么问?” 慧远和慧悟交换了个神色,然后问刘苏儿:“只你一个人来的么?” 刘苏儿心中一寒,知道他们要杀人灭口了,才会有此一问,偿若自己说是,自己脖子上这一刀是必不可免了,他急中生智,没有回答他们,而是直接喊道:“空相师伯!空相师伯!你来看看,我遇见了谁?” 慧远一惊,刀下忽然感到一空,原来是刘苏儿趁他错愕间,忽然滚走,慧远一刀砍空,不过他也立刻明白了什么空相在这,都是一派胡言,两人接着向刘苏儿扑去。 刘苏儿既然从他刀下躲开,哪能再让他得手,他想不出慧远和慧悟为何非要杀他不可,可是这时候绝非是想这事原由的好时机,他从旁边摸到一根木棒,随手使出一招莲花棍法,将慧远手中的刀拨开,自己趁机站起身来,另一边慧悟的刀跟着砍过来,昔日同门,莫名其妙地非要杀死自己,刘苏儿也来了气,扔掉木棒,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雨飘摇使出,慧远和慧悟两人同时中掌,手中的刀都把持不住,落在一旁,两人同时受伤,这还是刘苏儿手下留情。 看着两人眼中流露出的狠毒目光,刘苏儿问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慧远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刘苏儿本是在怀疑他们不安好心,因此决定诈他们一诈,他说道:“就算我知道你们和鞑靼人,和铁府的阴谋,你们也没必要杀我押。” 慧远和慧悟本来还抱有一线生机,那就是刘苏儿不知道他们的所做所为,等刘苏儿说出鞑靼人和铁府时,两人面如死灰,慧远颓然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刘苏儿说道:“你想当方丈,他想当首座,这也没什么,可你们不该……” 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停顿,表明自己知道了什么,却不忍说出来,或者是说不出口。 果然,悔悟说道:“我们不该杀死空醒师叔是不是?可是他要废去我们两人的武功,然后昭告天下,将我们和鞑靼人勾结之意说出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刘苏儿,你知道,偿若我们被废了武功,又被逐出少林,恐怕活不过一天。” 刘苏儿没想到他们竟然杀死了空字辈的师叔空醒,心中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只是以为两人不过是仗着鞑靼人的势力,想当上方丈和首座而已,原来竟做出这种最为大逆不道的罪过! 空醒虽非两人的师父,可是少林寺中,此举已和弑师等同。 刘苏儿身子气得发抖,他恨不能立刻毙了这二人,可是又需留得两人的性命,诘问更多的阴谋。 慧远忽然说道:“刘苏儿,你放过我们,我们让你来做首座如何?” 慧悟紧跟着说道:“不,不,我们让你来做方丈,我们去跟铁乱华商量,推荐你来做方丈。” 刘苏儿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悲愤,这两人恬不知耻,少林中怎会培养出这种无耻之尤呢? 慧远和悔悟见到刘苏儿大笑,开始还以为他是高兴得笑了,脸上都浮现出一线希望,等到他们看到刘苏儿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这才感到有些不大对劲。 刘苏儿忽然止住笑,想起了空醒乃是空字辈中最年轻的一位师叔,他出家时,拜在渡生门下,渡生给他起法名空醒,那是取自如梦初醒之意,他为人和善,刘苏儿虽然和他并不怎么亲近,但空醒和慧字辈的师兄弟年纪相差不大,又不摆脸色,所以和很多人都是关系要好,谁能想到空醒竟然会死在自己同门的晚辈当中? 慧远慌忙接着鼓捣如簧之舌道:“除了方丈一职,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 刘苏儿双手同出,点在两人气海穴上,一股悲愤至极的内力狂吐而出,在两人的惨叫声中,刘苏儿轻声说道:“废去你们的武功,就算是对空醒师叔在天之灵的一点安慰吧!” 第五十七章 公孙一指 西安府,铁府。 汪九成和端木裂以及铁乱华斗了起来,两人合力,堪堪挡住了汪九成的前三招,第四招上,端木裂胸腹间中了汪九成一掌,尽管以他皮厚肉糙,终究抵挡不住汪九成的狂风骤雨掌的浑厚内力,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身来,又颓然坐倒。 只剩铁乱华一个人,更非汪九成的对手,铁府的家丁虽会些功夫,但对于汪九成和铁乱华的争斗都看不明白,哪里能插得上手,都在旁边为铁乱华打气,而在此时,一个灰衫人影从屋内迅疾地冲向两人之间,挡住了汪九成一掌,拉着铁乱华后退几步。 汪九成举目看去,对方双手一拢,做了个抱拳礼,说道:“汪帮主,烦请手下留情则个。” 汪九成哼了一声问道:“你是谁?恕我眼拙,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这灰衣人说道:“在下不过一位寻常山野村夫,汪帮主的确没见过在下,不过,何不先听我一言?” 汪九成问道:“不知你要说什么。” 灰衣人说道:“我猜汪帮主此次前来,是调查丐帮弟子被杀之事吧。” 汪九成本想,不管他说出什么花言巧语来,总要将他们全都制住,要么当场杀死,要么扭送官府,总之不能让这些鞑靼人再有什么阴谋诡计,哪知此人直接问起丐帮弟子被女真人杀死一事。他说道:“此事乃是女真人所为,我早就知道了。” 灰衣人说道:“你说的是后来的事,前面你们堂主之死,却是别人所为。”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是一名叫做金衣焕的杀手所做,这个我也知道。” 灰衣人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以金衣焕的武功,怎么可能杀得了像魏青衣这样的高手呢?” 汪九成一怔,想了想,魏青衣为人骗到城外,然后遭遇伏击而死,如果是金衣焕,就算金衣焕的武功比魏青衣高,八个人在一起,总有反击之力,可是他们除了膻中穴被点之外,其他别无伤口,也无和人打斗的痕迹,说明下手之人武功极高。 灰衣人说道:“这事非常显然,我想也用不着我多言了吧。” 汪九成犹豫了一番,他岂能不知对方的意思?想要得知凶手真正的信息,只能放他们走,这次堵住鞑靼人的门,机遇是可遇不可求,此次放过他们,他们会立刻走避得无影无踪,再想找到他们,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可是若不能从这里得到杀死本帮弟子的凶手消息,茫茫人海,凶手又能到哪里去寻? 想到这里,汪九成颓然说道:“何不说来听听?” 灰衣人说道:“汪帮主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猜到金衣焕只是个幌子,真正动手的人乃是……对了,何不进屋来说?” 汪九成无奈,只得跟他进了一间厅堂中,对方知道他严阵以待,就算倒了茶,汪九成心有顾虑也不会喝,所以就免了。 灰衣人等汪九成坐下来后说道:“首先,不管这铁府的人都有谁,汪帮主在三日内都不可以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三日后我就不管了。” 汪九成心道,三日,倒也无妨,我回头再想办法去找他们便是,因此他点了点头。 灰衣人笑道:“人都说汪帮主乃是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在下的要求,看来我们也都可以放心了。” 汪九成说道:“废话少说,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吧,三日我答应了,若你们以后不再做犯我中土之事,我或者就饶过了你们府上的人,偿若你们不思悔改,我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送你们去黄泉。” 灰衣人点了点头:“好,汪帮主快人快语,我先跟汪帮主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乃是名大夫,医道一事只精于把脉,人送外号公孙一指。” 汪九成心中一动,全身颤栗,他指着公孙一指说道:“你……你……我帮的魏青衣魏堂主是你杀的?”只听公孙一指的外号,也知道此人指力强横,据说他给人治病,只有一根手指就够了,那么杀人看来也不用两指,而魏青衣就是被人一指点中膻中穴而死,所以汪九成才有此一问。 汪九成希望他否认,可是公孙一指却点了点头,脸带得意地说道:“若非汪帮主答应了对着府上的人三日能不能来找麻烦,老夫也是不敢承认的,不错除了魏青衣,还有少林以及武当的人,都是我杀的,你知道么,我自从你答应下来以后,就在考虑这三日来的去向,你放心,我这一走,就会永不露面,再也不做这杀人的事了。” 汪九成气得站起身来,他的怒气上涌,恨不能一掌打死了他。 可是江湖中人若是不守信诺,此后再不用在江湖中立足了,更重要的是,他也过不了自己这道坎。 公孙一指说道:“我让汪帮主得知了真相,感激之言,我也不奢望了,汪帮主,请了请了,你要是有本事,咱们三日后再见。” 汪九成木然地走出铁府,他心中知道自己上了公孙一指的当,却又没有破解的办法,若是自己将此事告诉分堂的弟子,一者也算是破了诺言,二者,分堂中的弟子,未必能够留得住他们,公孙一指帮铁乱华挡住了自己的那一掌,可知他的功夫即使比不上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汪九成决定先回丐帮西安分堂,然后好生计议如何在三日后找到这些人,只是他心知三日后,他们早不知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是返回鞑靼人的老巢也很有可能。 可是公孙一指并非鞑靼人,又为何会和铁府的人混在一起了呢? 来到丐帮分堂,正好遇到回来的分堂堂主周破衫,周破衫见他一个人回来,忍不住奇怪:“帮主,跟你一起的那名少年呢?” 汪九成怒火中烧,差点忘了刘苏儿的事,他想起刘苏儿去追踪少林寺的两名出家弟子,至今没有回来,他心中一动:“他出城后很有可能是奔着嵩山少林寺的方向而去,你立刻找人去寻他,若是见到他,立刻让他来见我。” 周破衫应命去安排,汪九成留在分堂喝着闷酒,一只等到天黑,也没有见刘苏儿回来,也没有见到去找他们弟子的音信。 汪九成连喝了几斤酒下肚,脑中渐渐清楚起来,他心道,我只答应了这贼子不去找他们麻烦,可没说不能追踪他们,老子这就去找他去。 他连夜赶到铁府附近,本想着铁府此刻很有可能已经人去屋空,黑灯瞎火,哪知道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吵杂,汪九成寻到铁府后院,翻墙进去,发现他们正在前院大摆筵席,庆祝自己死里逃生,一群下人在收拾行囊,看来是打算明天一早再走了。 不知铁府干的什么营生,家中竟储蓄了大批的金银,几架马车都给装得满满的,马车上没有套马,马儿都在马厩中,看样子,他们打定了主意,带着远走高飞永不回来的打算,铁府家产不少,丢了虽然可惜,可是比起性命,这些身外之物自然显得不是这么重要了。 汪九成仔细回思自己答应过公孙一指的话:“不管这铁府的人都有谁,汪帮主在三日内都不可以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三日后我就不管了。” 而自己答应他的话为:“三日我答应了,若你们以后不再做犯我中土之事,我或者就饶过了你们府上的人,偿若你们不思悔改,我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送你们去黄泉。” 想到这里,汪九成又翻身出了铁府,一溜烟回到了丐帮分堂。 第五十八章 弃马而行 正好周破衫在这,汪九成拉住他问:“不知你是否懂马?” 周破衫说道:“咱们丐帮极少用马,帮主问这个干什么?” 汪九成说道:“有一伙狗贼要跑,我又答应了暂时不能找他们的麻烦,我想给他们的马下些药,让马儿行走缓慢,却不至于走不了。” 周破衫皱眉说道:“咱们这里有巴豆,不过这东西对人有用,对马有没有用就不好说了。” 汪九成说道:“权当一试,你去给我拿来。” 周破衫离去,一会拿着一个破口袋递给了他,问道:“帮主要去哪里,要不要在下陪着?” 汪九成想了想,说道:“也好,你跟我来,咱们去铁府。” 两人再次来到铁府,避开了家丁的耳目,来到马厩,这里的马好在不怕生,见到陌生人,并没有表现得有什么异样,两人将巴豆均匀地倒在马槽的草料中,然后又来到了靠近马车车厢的阴影中,汪九成指着这些车厢说道:你看仔细了,这些马车车厢的特征,三日后,我要你带人给我将马车找出来。 周破衫仔细看了马车车厢的特征,最后说道:“记下了。” 两人再次返回丐帮分堂,周破衫问道:“帮主为何这么做,属下有些不明白。” 汪九成知道跟他解释,太过麻烦,何况自己放过了杀死魏青衣的凶手,只为信守承诺,他未必能够理解,他说道:“你不用明白,听我命令就行了,对了,还没有找到刘苏儿么?” 周破衫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 两人在分堂喝酒喝到了半夜。 第二天早上,一只信鸽飞入分堂中,周破衫说道:“寻找刘苏儿的弟子遇到他了,这就是出去的弟子携带的信鸽。” 两人打开信上的内容看了看,得知了刘苏儿追上了那两名叫做惠远和悔悟的少林叛徒,正准备押送他们回少林受刑,但收到汪九成的口信,决定先让四名丐帮弟子将两人押送少林,好在两人的武功已经被他废除,也跑不了,而他马上就赶回来。 丐帮弟子押送两名和尚走在路上,自然过于怪异,若是捆缚起来,就更不对了,容易遭人诘问,刘苏儿给他们雇了辆大车,拉着他们去少林,并告诉了他们这两人的事。 不到中午,刘苏儿就赶回了西安府的丐帮分堂处。 当他从汪九成口中得知,和端木裂,铁乱华以及乾阳上人在一起的那名公孙一指就是杀害魏青衣的凶手时,刘苏儿咬牙切齿地说道:“汪帮主,这帮贼人就交给我来处理,是你答应了他们,我可没有答应。” 汪九成硕大:“可惜他们人多,又不知乾阳道人的伤势如何,我不出手,单凭你一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偿若再中了他们的诡计,就得不偿失了,好在我已有了计策。” 说着,汪九成将自己的计策告诉了他。 刘苏儿听完后说道:“只是让这些贼子多活了三日,好,就按汪帮主说的办吧。” 西安城西北郊外,几辆马车迤逦走在道上,这些马车自然就是从铁府开出来的。 由于他们携带的东西很多,所以走起来极慢,公孙一指急于远离此处,但和铁乱华一样,舍不得这些金银财物,更何况,其中一架马车上还躺着个乾阳上人,若是乾阳上人的伤势愈合,他与之联手,就算是汪九成,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走这么慢,也不是个办法,无奈他们不敢歇息。 晌午时分,他们来到一条河边,铁乱华提议休息一会,可是糟糕的场面还是出现了,他们的马开始拉稀,刚开始,公孙一指还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马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草,可是很快所有的马都开始拉稀,并且虚弱的几乎站不起来,公孙一指用他仗以成名的一根手指为马把了脉,心中明了了些。 端木裂看他为马把脉,感到有些好笑:“公孙大夫,你这看人的大夫,还能给马看病?到底成不成?” 公孙一指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马儿和人的脉搏差不多。” 端木裂怀疑地问道:“真的?那马儿是怎么了?闹肚子了?” 公孙一指懒得去搭理这混汉,只是在说给自己听:“马儿是被人为了巴豆才如此,铁老,马夫在哪里?你喊他过来。” 一名穿着下人服饰的人跑了过来,铁乱华问他:“你给马儿吃了什么?” 这名马夫说道:“就是咱们马厩里的草料,和平日一样。” 铁乱华斜着眼看着马夫:“平日的草料里可没见巴豆。” 马夫叫屈:“老爷,巴豆长什么样子,小的都不知道,怎会给马喂这些东西?” 铁乱华一脚踢了他一个跟头:“定然是你小子偷懒,胡乱将草塞入马槽,对了,我昨晚好像还见你到席上去吃酒,这个可没有冤枉你吧?你奶奶的,老子让你养马,你怎的不时时刻刻守在马厩中?” 这马夫不说话了,他昨天晚上确实跟在下人堆里去喝了酒,的确有一些时间不在马厩。 铁乱华还要打,被公孙一指拦住:“我看此事也怪不得他,恐怕是汪九成在暗中所为,咱们只说不让他对付府中的人,却没说不准他对付马。” 铁乱华跺着脚说道:“但事已至此,又该如何?” 公孙一指向来路看了看,想起汪九成那双能杀死人的仇恨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又回头看了看几车财物,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咱们每人打一个包裹,将容易携带的细软带上,然后徒步前进,到前面的镇子重新买马前行。” 铁乱华断然拒绝:“不行!这么多东西,是我隐姓埋名,辛苦半生挣下来的,我不能扔了不要。” 公孙一指冷冷地说道:“那你也得有命花才是,何况也不是让你扔了,而是让下人运着慢慢地跟上,咱们先走,汪九成若是三日后追不上咱们,咱们才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命花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铁乱华四周看了看,这些下人量来也不敢吞没他的家产,他想了想,问道:“那……那乾阳上人怎么办?他的伤还没好,必须要坐马车才行。” 公孙一指不好只说将他扔下,想了想,说道:“上人先背着,到了前面再重新安排马车吧,总不能耗在这里。” 被乾阳上人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端木裂,他们捡着值钱的银票黄金珠宝装了几个背囊背在身上,端木裂没有拿这些财务,只背着乾阳上人。铁乱华严厉地警告了他的家丁,不要妄想着吞没他的家产,否则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们捉住活剐。 安排完了以后,几个人先轻身上路。等他们走开了,这些下人互相望了望,都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落在躲在后面暗处的汪九成和刘苏儿眼里。 汪九成笑道:“你看,他们要不行,还背着人,还背着东西,再快也块不到哪里去,而这些下人,恐怕要发一笔横财了。” 刘苏儿说道:“这就算是恶主人给他们的补偿吧,你看他们一定会分了而走么?” 汪九成点了点头说道:“哪有送到嘴还不吃的?你没看那马夫一脸奸诈的样子?还有那些家丁,都不是什么好人,跟着鞑靼人做下人,这些没有骨气的东西,绝不会乖乖地将这些财物千里迢迢地给他们送去。” 刘苏儿也认可他的推测,他说道:“可是公孙一指等人到前边再买了马,咱们就不好追了。” 汪九成说道:“他能买马,咱们也能买。” 刘苏儿笑道:“不错,我差点忘了,幸而我身上也有不少银票,咱们赶在前面,挑好马先买。”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仅买好马,还要多买,往后的这几天,可要打起精神喽。” 第五十九章 恶毒打算 到了小镇上,汪九成和刘苏儿挑了几匹好马,提前来到了他们的必经之地等候。两人轻功都不错,所以安安心心地吃饱了饭,又提前出了镇,他们依然没有到来。 这主要是端木裂背着乾阳上人耽误了时间,而且他们也需要吃饭和买马,用来代替脚力,三天的角逐,他们误以为汪九成还在他们身后,怎知他们已经赶到了前面。 一直等到傍晚,铁乱华和公孙一指才驾着马车出来,本来天黑不是赶路的好时辰,但他们因为马儿被下了巴豆,所以估计到了汪九成的追击,再也不敢耽搁,准备连夜赶路,中途他们过周至县不入,准看样子是准备到宝鸡再歇息,沿着这条路再往西,到了天水再折而向北,沿着陇西定西就可以到达靖虏卫,绕过靖虏卫,就能到达鞑靼人的聚集地,漠北草原,若是让他们回到了老家,那真是放鱼归海,放鸟飞天了。 三天的时间,他们连三成的路也走不到。 而汪九成自然将昨日的半天也算作一天,过了今晚就是两天,明日再等一日,后天就可以动手了。 汪九成和刘苏儿站在一处高地,看着他们骑马走过,这才跟着后面慢慢追着,他本可出手,当着这几人的面将马杀了,然后骑着马跟在后面,就像玩弄老鼠的猫儿,反正他只答应他们不伤人,可没说不伤马。现在看来,还没有必要做这么绝。 汪九成还是暗中跟着,又怕他们发现自己的踪迹,所以拉开了些距离。 到了子时前后,他们途经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似乎疲惫不堪,铁乱华和端木裂、公孙一指等人下了马,将乾阳上人抬入了山神庙,准备歇歇脚再走,马儿疾驰了半夜,就算人能撑住,马儿也总要休息。 汪九成和刘苏儿远远地也跟着下了马,他们两人骑了四匹好马,本来不用歇脚的,但汪九成怕他们搞什么鬼,因此和刘苏儿还是跟着来到了这座破落的山神庙后面。 山神庙里,公孙一指给乾阳上人把了脉,良久不语。 乾阳上人带着歉意说道:“要不然你们把我扔在这里,你们先走吧,汪九成乃中原英雄,不会对我一个病夫下手的。” 铁乱华表现出了鞑靼人的义气:“不行,我们怎能将上人留在这里等死?就算汪九成不杀你,一番羞辱总也少不了,上人作为咱们的国师,我不能抛下你独自逃生。” 汪九成在庙外听了,心道,这铁乱华倒也是个讲义气的人,若非民族大义当头,我怎都要和此人结交结交。 乾阳上人看着公孙一指沉重的表情,他问道:“我的伤势是否有了反复?我自己能够感到,元气至今依然凝结不了。” 公孙一指安慰他道:“上人不用担心,你的寒毒和烧伤因为相互克制,所以难以痊愈,只要两天工夫,先治好了寒毒,那烧伤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马车颠簸,好不容易能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你好好睡上一觉,不要多想。” 说完,公孙一指偷偷看了看端木裂的神色,见他因为自己的安慰之语而感到高兴,他假作去取吃的,对铁乱华说道:“铁兄不是不喝酒睡不着么?我陪你去喝一杯,端木裂,你在这好好看着上人,等我们将肉烤熟了,给你送一份过来。” 端木裂对公孙一指感激地说道:“真是多谢一指神医了。” 公孙一指说道:“好说好说。”说着,和铁乱华一同走出了屋子。 在庙外,公孙一指生了一堆火,打开包袱,拿出日间在镇子上买的熟食准备烤热,铁乱华从包裹中取出一瓶酒,他坐在火堆旁,对公孙一指说道:“上人的伤势究竟怎样?这里没有旁人,你好好跟我说说。” 公孙一指叹了口气:“咱们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伤需要静养,而咱们却不得不奔波劳顿,再加上缺少药材,此伤延绵难愈,唉。” 铁乱华听到以后,沉默了一会,直往口中倒酒,喝了有半斤多,这才想起公孙一指还没喝,他将酒瓶递给公孙一指,公孙一指却不接。 汪九成绕过庙后面,来到庙前的草堆里,他要听听这狡诈的公孙一指要说什么,却让刘苏儿留在庙后,看着端木裂和乾阳上人。 看着两人围着火堆喝酒,汪九成禁不住咽了咽口涎,虽然白天他在镇子上也喝了两斤酒,但形势匆匆,酒瘾未杀。 只听熟肉在火堆上烤得肥油冒出,遇到火焰滋滋作响,铁乱华说道:“公孙一指,你再顾忌什么呢?” 公孙一指手一颤,手中穿着烤肉的树枝差点掉落,他看着铁乱华的眼睛,然后问道:“铁大人又在顾忌什么呢?” 他对铁乱华的称呼从铁老到铁兄,现在再到铁大人,反映出了公孙一指忐忑不安的心态。 铁乱华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名人不说暗话,我非是顾忌什么,而是担心咱们是否能够在三天里走脱,说实话,我混到今天的地步,吃了无数的苦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财物,我不想还没享受几日,便享受不到了。” 公孙一指问道:“然则铁老的意思是?” 铁乱华说了句:“我的意思,恐怕就是一指神医的意思,不如由你来说出来。” 公孙一指说道:“到了这种地步,再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恐怕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我觉得乾阳上人是个拖累,恐怕咱们几人都将因为他而死。” 铁乱华闻言没有一丝震动,可见他本身就有了这种想法,只是不想先说出来而已,毕竟丢下自己的同伴,这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此事也不仅仅是道德上的问题,还牵扯到乾阳上人的身份,国师的身份。 鞑靼人最重英雄,也最终承诺和义气,最鄙视的就是自私自利,不顾同伴生死而独自逃生的人,常若此事泄露出去,那么铁乱华和公孙一指的下场……鞑靼人尊重国师,如同尊重君主,若仅仅是因为怕被人瞧不起,铁乱华和公孙一指也不用有这么多顾虑,他们顾虑的是,若此事泄露,鞑靼人必将用他们的血来洗清他们的罪孽。 可是若不将他丢下,他们又将死于汪九成之手,怎么都是死,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两人怎能没有顾忌? 铁乱华忽然说道:“神医单单对我说起此事,可曾告诉过端木裂?” 公孙一指摇了摇头:“端木裂此人一根筋,若是跟他说了,恐怕他绝不会同意。” 铁乱华皱眉说道:“可是有他在中间作梗,咱们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将他……” 公孙一指咬了咬牙,然后说道:“所以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咱们连她一块儿……” 两人说到这里,都情不自禁地向庙里的端木裂和乾阳上人看了过去,看他们有没有听到自己商量的恶毒之事,毕竟要他们做出这种杀死同伴,防止拖累的事情,还是有些心虚的。 第六十章 毒药的分量 汪九成在旁边的草地中躲藏着,听到两人谈论着杀人的事,感到两人的穷凶极恶,本来对于乾阳上人倒也没什么,对于端木裂就要死于两个卑鄙之人的手中,感到有些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他们自己人狗咬狗,我又何必掺和? 若是自己惊动了他们,迫得他们分散而逃,自己不知追哪边的人,那才叫冤枉呢。 所以汪九成终究没动,静待事情的发展,他只希望刘苏儿在庙外不要被他们发现就上上大吉了,而刘苏儿也不负众望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商量过恶毒之事后,两人都喝了一点酒,吃了几口烤热的肉。 公孙一指开口说道:“这样,端木裂交给我来解决,你来对付乾阳上人,如何?” 他这样说,其实是让铁乱华占了便宜的,端木裂人高马大,虽然失落了巨斧子兵器,但依然不可小觑,而乾阳上人则病恹恹地躺着,没有反击之力,对付乾阳上人,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 铁乱华的武功本来就只比端木裂高一点,若是由他来对付端木裂,少不得要多废不少功夫,但端木裂身份不高,只是一名武士跟随,而乾阳上人却是鞑靼人的国师,身份非同小可,将来若是事情泄露,追究起责任来,自然是以杀死国师的罪名为大,而杀死端木裂则恐怕不会有人多问几句。 想到这里,铁乱华说道:“我看还是由神医对付乾阳上人,我来对付端木裂好了。”他心道,此事由公孙一指提出,自然不安什么好意,若是公孙一指拒绝,自己就直接指出他想要自己杀死乾阳上人,而他脱身在外,看他怎么说。 哪知公孙一指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吧,就由你来对付端木裂,我来对付乾阳上人,本来我还怕你对付不了端木裂,既然你有此信心,那就行,最紧要的是攻其不意,若是让他跑了,这天下虽大,可就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 铁乱华自己想了这么多,却又因为公孙一指的痛快答应,又犹豫了起来,他在想,常若自己一击不中,让端木裂跑了的话……事情也是真的麻烦,而两人一起办事,若是自己杀了乾阳上人,他总脱不了合谋的指责,想明白了这点,他立刻陪笑道:“神医别急,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公孙一指看着他,似乎能够看透他心中所想,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可要想仔细了,不要一招错失,至留终身遗憾。” 铁乱华想了半天,最后咬紧牙关说道:“好,乾阳上人就由我来对付,你来对付端木裂。” 公孙一指点了点头,说道:“对付端木裂虽然辛苦些,可是我只能勉为其难了。”他似乎也不担心铁乱华后悔,因为铁乱华的武功和他相差太远,他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之所以让他去杀乾阳上人,也是担心万一事情泄露,自己也能推诿一番,毕竟不是自己下的手,眼看铁乱华中计,他站起身来,拿着一块烤肉对铁乱华说道:“我先去对付端木裂了,没有他,你对付乾阳上人也容易些。” 铁乱华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汪九成以为公孙一指会用他仗义成名的一指去对付端木裂,哪知他在起身后,就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瓷瓶,单手将瓶塞掀开,向烤肉上撒了撒,看来他连动手的力气都要省下来,准备用毒药对付端木裂,好狠毒的人,这种人怎配称什么神医?怎配称什么医?汪九成以前所见过的歹毒之人,总还有些人性,而公孙一指的人性都似乎泯灭了。 进了破庙屋宇中,公孙一指将烤肉递给端木裂,端木裂接过来还道了谢。 汪九成远远地听到他的道谢声,心道,送你去阎罗王那里,还要谢人家,这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呐。 公孙一指防止端木裂临死反扑,对端木裂说道:“你先吃着,我再去烤。” 端木裂点头咧嘴大笑:“有劳神医了。” 公孙一指走出庙宇,来到外面的火堆旁,和铁乱华继续喝酒吃肉,静待端木裂的毒药发作。 汪九成心中叹息,自己无法去救这个傻大个的性命,不免感到有些遗憾。 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庙宇里面有何动静,公孙一指和铁乱华等得都有些心焦,过了一会,庙宇里终于传来端木裂有若洪钟的声音:“请问一指神医,那烤肉还有吗?” 别说公孙一指和铁乱华感到骇然,就连汪九成都感到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三人同时想到,定是端木裂的个子太大,公孙一指下的毒分量恐怕有些不太够。 果然,铁乱华低声问公孙一指:“是否毒药的分量不够?” 公孙一指摇了摇头:“按理说不会啊,我下的分量,足够两人中毒毙命的了,就算是一头大牯牛,也该被毒死了,难道这傻大个不怕这毒?我这次再换个毒药,毒也多放些。” 等他再给端木裂送去一块烤肉时,端木裂裂开大嘴,连连感谢。 公孙一指和铁乱华两人在火堆旁静静等候,就连酒也不喝了。 神医的毒药怎能再度无功?过了不久,两人果然听到了端木裂的惨叫,铁乱华和公孙一指相视一笑,都觉得对付傻大个,必须要用到五人左右的用毒分量才成。 而铁乱华甚至觉得是公孙一指刚才的毒药时间久了失效了。 两人在端木裂叫声止歇后,才施施然走进庙宇,口中还假意地说道:“端木兄,你怎么了?难道是烤肉吃得太多,撑坏了肚子?” 汪九成趁公孙一指和铁乱华进入庙宇后,他也来到庙宇后面和刘苏儿碰了头,两人躲在庙宇外,通过墙缝向里看。 只见端木裂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口吐鲜血,而铁乱华则抽出一把匕首,带着狞笑向乾阳上人走去。 公孙一指看着中毒而死的端木裂,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正要去看看端木裂怀中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他手刚刚伸出,胸腹间都是空门,一个人总不会防备一个死人的偷袭。 但死人有时偏偏就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明明已经被毒死的端木裂忽然出掌,这傻大个武功未必有多好,可是力气确实极大,极阳刚的,一掌打在公孙一指的腰肋处,就连躲在庙外的汪九成和刘苏儿都听到了骨折肉裂的声音,端木裂复姓端木,名裂,这个裂字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公孙一指大叫一声被端木裂一掌击飞,口中鲜血狂吐,人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晕了过去。 本想趁机宰了乾阳上人的铁乱华,听到公孙一指的惨叫,愕然回首,忽然感到自己璇玑穴一麻,骇然转身,正看到乾阳上人点在他身上,铁乱华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他没有死,只是被乾阳上人趁机封住了穴道而已。 端木裂站起身来,看着公孙一指,又踢了他一脚,这才说道:“上人早就看你眼神不对,让我防备你,我还觉得上人是多心了,没想到你真的没安好心,竟想杀了我们,真是卑鄙狠毒,让人不齿。” 只可惜公孙一指被他一掌打得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再也听不到他的说话了。 乾阳上人本来受伤不轻,这一用力,又疲惫地躺倒在地。 端木裂过来扶助了他,问道:“上人怎么知道他会下毒对付我呢?” 乾阳上人说道:“从他带着铁乱华出去,并说要给你送烤肉来吃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他们为了甩脱咱们两个累赘,竟不惜杀人灭口,唉,其实他若是丢下咱们直接跑,下场也是死,不杀咱们是不行了。” 端木裂对着公孙一指呸了一声,说道:“上人,咱们怎么处置他们?” 乾阳上人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们怎么准备对付咱们,咱们就怎么对付他们,那两块烤肉你不还没吃么,都喂给他们吃吧。” 公孙一指昏迷不醒,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那铁乱华虽然穴道被点,人软倒在地,却神智不失,听觉不失,听到乾阳上人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他露出祈求的神色看着端木裂,可惜端木裂对此视而不见。 第六十一章 恶有恶报 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就在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眼前上演,刘苏儿和汪九成对望了一眼,想看看他怎么说,会不会阻止两人的恶行,但汪九成眼中只露出津津有味的看戏神采。 汪九成是好人,却绝不是滥做好人。 他们看着端木裂从公孙一指怀中掏出黑色的瓷瓶,将里面的毒粉倒了不少在公孙一指的嘴里,公孙一指虽在昏迷中,但口中的毒粉还是和着口水进入他的体内,很快,他身子一阵抽搐,脸色变黑,这个医术高明,杀人本事同样高明的一指神医,就这样死在自己的害人毒药下,真是天道循环,屡应不爽。 接着,端木裂又将带着毒药的烤肉送到铁乱华嘴边,并说道:“你既然没有昏迷,这烤肉你自己吃了吧,这样也能做个饱死鬼。” 铁乱华看着递到脸前的毒肉,吓得惊叫一声,他转头向乾阳上人求饶道:“别……别杀我,上人,这……这都是公孙一指的主意,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要连我一块杀了。” 乾阳上人冷笑道:“既然如此,怎没见你有一言阻止,反而准备亲自向我动手?铁乱华,你合谋对付自己人,不怕长生天降罪于你?你不吃,我就让端木裂喂你吃。” 铁乱华无言可答,他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对乾阳上人说道:“我一生积累的财富,出了咱们身上背的这些以外,我在漠北还藏了价值极高的珠宝,只要上人饶我不死,我愿将珠宝全都献给上人,以换我一条生路。” 端木裂看着乾阳上人,准备看他是否会因此饶了他。 乾阳上人果然有些意动,他问道:“我怎知你不是为了活命而骗我?” 铁乱华说道:“我这里有埋藏宝贝的地图,上人一看便知,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胆敢欺骗上人。” 乾阳上人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金板,金板上刻着山和水的形状,的确是一张表明了潜藏宝贝的地址,既然刻在金板上,则表示上面所标示的宝藏更为贵重,只是上面只有图形,却没有点名这里的文字,说明这里可能是任何一座山,任何一片水。 铁乱华自然不能在乾阳上人没有答应饶他性命的时候,就将这里的具体信息告诉他。 乾阳上人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了他:“好吧,我饶了你,你告诉我这里的位置吧。” 铁乱华脸露喜色,他说道:“多谢上人,这里是罕莫尔山的秃鹫峰下,你看,只有在那里才能看到这株千年铁杉数,财宝就埋藏在这棵树下。” 乾阳上人问道:“不知这里埋着多少珠宝?够不够换你这条狗命的?” 铁乱华颤抖地说道:“够的够的,足够的,这里面的珠宝价值五万金,我这条狗命不值钱……” 乾阳上人虽在伤病中,但听了这话,还是哈哈笑道:“你倒算的精明,你这条狗命现在的确不值钱了,把你身上的包裹也放下,然后给我滚吧。” 铁乱华犹豫了一下,说道:“上人,我就这么一点谋生之资了,求你让我留一点好安度晚年。” 乾阳上人闻言脸色一变,铁乱华赶紧改口:“行行行,都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他解开身上的背囊,恋恋不舍地放在乾阳上人身边,然后向庙外走去。 乾阳上人对端木裂使了个眼色,端木裂会意。 铁乱华刚刚走到庙宇门口,铁乱华从地上捡起他刚才跌落的匕首,一甩手,匕首插入铁乱华的背心。 铁乱华回过身来,带着愤怒和痛苦的神色,还有后悔和疑惑。 乾阳上人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只答应了我饶了你的狗命,可是端木裂没有同意,我也没办法,哈哈,哈哈……” 在乾阳上人的大笑声中,铁乱华猛地回身跳到他身上,双手牢牢掐住乾阳上人的脖子,口中说道:“你,你好狠毒,好狡诈,我要……要和你同归……于尽!” 端木裂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要将铁乱华从乾阳上人身上拉起来,可是铁乱华临死拼命,竟将千阳上人的上半身一起带了起来,他的双手还是死死扼住乾阳上人的咽喉不撒手。 乾阳上人的舌头都被铁乱华掐得吐了出来,终于两人同时大叫一声,都没了声息。 等到端木裂将铁乱华的手指从乾阳上人手中掰开的时候,才发现乾阳上人也已经死了,是被铁乱华掐断了喉管而死。 偌大的庙宇中,只剩下端木裂一个活人,本来同舟共济的三人,都因各自的原因被人一一杀死,端木裂扑在乾阳上人身上嚎啕大哭:“师父……” 一直在外面旁观的汪九成和刘苏儿见到最后铁乱华和乾阳上人同归于尽的惊心动魄的一幕,都感到人性的黑暗,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四个人里,活着的只有端木裂一个人,而端木裂竟然还是乾阳上人的徒弟,这个帐真不知道该怎么算。没有了威胁,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便进了庙里。 端木裂看到两人此时过来,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汪九成本预料他会想着为乾阳上人安排后事的打算,没想到他忽然出手,向汪九成出手。 刘苏儿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消雨歇挡住了他,并说道:“你疯了么?怎的胡乱伤人?” 端木裂指着汪九成说道:“我没疯!若非他步步紧逼,我师父又怎能被他们害死?” 汪九成哂笑道:“说你傻,你有时候却又显得精明得过了分,害死你师父的又非我们,我就算是步步紧逼,若无他们起意害人,你师父也不会死,傻大个,你冤有头债有主,可别胡乱怪人,我们要想要你的命,那是易如反掌,你别不识好歹!” 端木裂怔怔地想了一会,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汪九成看到旁边的那块从乾阳上人手中掉落的金牌,随手捡了起来,看了看之后,眼睛一亮,随手放在怀中,他在庙外听到了关于铁乱华藏宝的事,这里藏得多半是不义之财,他是不拿白不拿,只是罕莫尔山和秃鹫峰在哪,须得好好打听打听,应也不是什么难事。 端木裂虽然在哭,可是还是看到了汪九成的小动作,他说道:“汪帮主,那,那是师父的遗物,请你还给我!” 汪九成冷笑道:“这是铁乱华从我们中土得来的不义之财,自然要还给中土,端木裂,我饶你性命,可不是让你胡言乱语的,你赶紧想办法解决你师父的后事,然后滚回漠北草原吧。” 端木裂愣了愣,方才去收拾乾阳上人的遗体。 晚上火化尸体是不行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等明天。 三人躺在这座土地庙中,都是满肚子心事,刘苏儿想的是少林寺里那两名为了方丈和首座之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慧远和慧悟两人,难道为了自己的一点小利,就可以忘记大义了么? 而汪九成想的却是,自己一定要将铁乱华的藏宝起出来,然后分给那些穷苦的中原百姓,这是他们丐帮一贯的所为,他本来是为了查找杀害魏堂主的凶手,如今公孙一指已经授首,还有一个金衣焕,只能有机会再去找他了。 而端木裂则在想着,自己该怎么向族人交代…… 第六十二章 珠宝为礼 三人在庙中都睡不着,刘苏儿先开了口,问端木裂:“大个子,乾阳上人真的是你师父?” 端木裂点了点头:“虽无师父之名,却有师父之实,他指点了我许多武功上的不足,所以我甘愿跟随他,就是做他的奴仆也是心甘情愿,没想到他老人家却在这里……” 汪九成说道:“端木裂,还记得上次我放你走,你答应的话么?” 端木裂点了点头:“以后不再来中原,祸害中土百姓。” 汪九成说了声:“好,你记得就行。” 刘苏儿知道汪九成下不定决心杀他,这番问话,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不杀他的理由罢了。他也不希望杀死端木裂,此人本性还不算坏得到家,只是跟错了人罢了。 端木裂忽然问道:“这些人身上的背的钱财,能否给我留一点,我要收敛师父法体,还要雇车赶路……” 汪九成看着他们三具尸体所背的背囊,他从尸体上取下来,然后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不少银票和黄金珠宝,三个背囊里的钱财粗略一算,估计有上万金的价值,他挑出两块金锭,掂了掂,估计一块就有五十两,两块就是一百两,他递给端木裂说道:“一百两金子足够你用上多年的了。” 端木裂道了谢,把金子放入怀中,似乎不再想理会两人,转身睡了,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第二天,三人将三具尸体全都火化了,端木裂骑马离去,回来抱着一个精致的坛子,他将乾阳上人的骨灰小心翼翼得放入坛子,然后对汪九成和刘苏儿作别,汪九成说道:“再见!哦不,还是不要再见了!” 看着端木裂上马离去,两人又挖了个坑,将公孙一指的骨灰和铁乱华的骨灰都埋了。 刘苏儿对汪九成说道:“这些金银珠宝……” 汪九成将三个背囊中的财物分成两个包裹,一个大包一个小包,然后将大包递给刘苏儿:“你将自己的钱都给了魏青衣,你自己也需要些钱过日子,这些钱反正都是无主之物,你拿去好好生活吧。” 刘苏儿愕然:“这些钱不用送给那些穷人么?” 汪九成将小包裹被在身后,他对刘苏儿说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要给穷人的钱,我现在去取,咱们就此分别,这些钱你就别推辞了,刘苏儿,你武功高强,和人光明正大的动手,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可是你要小心那些人的阴谋诡计,这些害人的勾当,有时候比武功杀人更为厉害。” 刘苏儿没想到汪九成会在这里和他分手,他恍然说道:“你……汪帮主,我知道了,你是要去漠北,到那什么罕莫尔山秃鹫峰去找铁乱华埋下的宝贝是不是?何必这么着急着去挖出来呢?”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可是知道铁乱华藏宝地的,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端木裂也听到了,我怕他抢先一步,毕竟是价值五万金的藏宝,以防夜长梦多嘛。” 刘苏儿笑道:“不错,既然如此,我就预祝汪帮主马到成功了,不过你此去鞑靼人的老巢,千万要小心在意。” 两人分别后,刘苏儿就背着铁乱华不知用什么手段聚集的财物,向洛阳而去。 来到洛阳后,刘苏儿不得不到常癸风家打个转,颜末和梅嫽都在常癸风家中保护着常癸风,防止他再次被人掳走。 好在刘苏儿赶到他家的时候,这种事还没有发生。 颜末和常癸风见到刘苏儿安然归来,都是欣喜非常,只有梅嫽脸色不善:“你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才回来?我问你,那鞑靼人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刘苏儿知道女孩子的脾气,你越是哄她,她可能越显得对你爱理不理,你要是故意做作一番,她反而会对你生出好奇之心,所以刘苏儿故意说道:“此行真是惊险万分。” 说完,他不再提此行的经历,而是转而问起常癸风最近的情况,并猜测能够绑走常癸风的人,不出鞑靼人和女真人二者之一,只是具体是谁,他还要好好去查查。 其实颜末和常癸风也都对他此行感到好奇,见他不说,觉得他有什么深意,所以也都知趣地没有多问,梅嫽和不管这个,她在那里憋了半天,只听到刘苏儿在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终于忍耐不住,抢到刘苏儿身旁,大声说道:“你此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说了?” 刘苏儿看着她杏目圆瞪,恶狠狠的表情,他连忙讨饶:“马上说马上说,常十公子,请你去让人泡壶茶,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常癸风出去后,刘苏儿将身上的背囊递给梅嫽。 梅嫽不知里面是什么,随手接了过来,口中兀自再说道:“还要泡了茶才肯说,谁给你惯出来的脾气?” 等她解开刘苏儿给他的背囊后,看到里面的银票,金子,珠宝等物,呆了呆,问刘苏儿:“这是哪儿来的?你递给我干什么?” 刘苏儿说道:“这是我要娶你的聘礼,以后过日子,没点积蓄怎么成?” 梅嫽脸一红,接着将包裹向桌子上一丢,说道:“好啊,你当着外人的面讨我便宜……” 刘苏儿说道:“常老十出去了,这位是咱们的师哥,没有外人。” 颜末笑道:“师妹还没答应你,你连师哥都叫上了,好不肉麻。” 刘苏儿也跟着笑道:“先习惯习惯,以后再叫就不会显得突兀,你听得也顺耳。” 梅嫽刚想说什么,常癸风已经走了过来:“下人很快送茶过来,你先说说你这几天的经历吧。” 本来梅嫽还想再说刘苏儿几句,见状她只得住口,然后白了刘苏儿一眼,好像在说:“回头再找你算账。” 不知是否刚刚经历了丑恶的事情,刘苏儿觉得梅嫽这一眼非常好看。 他还没有开讲,常癸风也看到了桌上的金银财物,惊讶地问道:“咦,这是谁的东西,怎么,是送给我常老十的么?” 刘苏儿和梅嫽对望了一眼,刘苏儿抢先说道:“是她的。” 梅嫽也说道:“是他的。” 常癸风看两人的神色,似乎领悟了些什么,他呵呵一笑,说道:“你的他的,不都是你们的么?还分什么彼此?” 梅嫽想臭他几句,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脸红到了脖子。 常癸风知道梅嫽的性格,再取笑下去,她就要生气了,因此立刻转过话题:“刘苏儿,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这几天你经历的风险吧。” 刘苏儿也一改嘻嘻哈哈的态度,告诉了他们自己这几日的遭遇,只瞒过了慧远和慧悟两人的事,因为事关少林寺的荣誉。即使如此,有关公孙一指、铁乱华和乾阳上人三人的恶行,也是让常癸风等人错愕不已,梅嫽更是感到这些人的行为之恶,让她三观颠覆。 最后刘苏儿说道:“关于少林寺弟子,以及武当派弟子被人点了死穴而死,我估测就是公孙一指下的手,此事我须得去趟少林,跟他们解释一番,至于武当那边,我就不去了,让少林寺派人去说明就行了。” 这是无可厚非之事,梅嫽也阻拦不得,尽管她对刘苏儿来了就走感到很不高兴,可是刘苏儿去少林寺,她总不能跟着啊,少林寺也不许女流出入。 刘苏儿只好哄了哄她,他此刻去少林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告诉他们慧海等人的死是公孙一指下的手,还有关于慧远和慧悟两人的事,关于少林寺方丈的事。 决不能再拖下去了,任由少林寺方丈一职空悬,不仅是对少林寺的影响很大,对于整个武林来说,都有种群龙无首的感觉。 不过,他还要接着查探绑架常癸风的人,若不除掉这个隐患,他总觉得会发生更多类似的事,唉,要是有朱雀在旁帮他一下就好了,可惜现在朱雀和伊雪已不知去了何处游玩。 第六十三章 少林一行 刘苏儿再次回到少林寺,距离他上次回来,并没有多久,可是却有种相隔多年的感觉,穿过山门,走在甬道上,刘苏儿感到白虎神君管离未来少林寺的事情,就像发生在多年前,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涌上心头,刘苏儿拍了拍脑袋,想将这些感觉推出体外,然后大踏步向达摩堂走去。 少林寺上上下下都处在一种沉重的氛围内,刘苏儿知道,这是因为慧远和慧悟两人所做的恶事造成的结果,别说实在执武林牛耳的少林,就算是普通的门派中,发生了弑师这种惨绝人寰之事,也足以让人感到震惊和不齿,这不仅仅是慧远和慧悟两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了每一名少林弟子,让他们本该为自己身为少林弟子而骄傲的,如今却都感到有些抬不起头来。 刘苏儿来到了达摩堂,看到空相和空因都在这里,见到刘苏儿,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刘苏儿赶紧向两人行了礼。 空相说道:“你对慧远和慧悟两人的处理很好,也亏了你,否则……”否则慧远和慧悟真的有可能做上方丈的职位,空相想到两人都是空乘的弟子,空乘已经面壁思过。 为了慧远和慧悟这两人,少林寺的几名高僧都争吵了起来,有的在暗自责怪空乘只教了两人武功和佛法,却没教他们做人,有的在议论到底是两人本性为恶,还是怎的,甚至开始埋怨这是都是方丈一职空悬所造成的,若是有了方丈,他们怎都不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敢做出这种事,也有的人觉得和方丈一职没有关系,他二人既然有了这种恶毒加铤而走险的想法,没有这件事,他们早晚也会干出别的恶事,所以早点发现说不定还是好事,只可惜了空醒,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却被两人害死。 刘苏儿问道:“现在这两人呢?怎么处理的?” 空相说道:“两人已经受了刑律堂的刑罚,人在被刑律堂的僧人乱棍打死了。” 刘苏儿说道:“这真是便宜了他们。” 空相说道:“不管是不是挑选方丈一事造成的恶果,现在都不能让少林寺没有方丈,所以我们商议决定,先由我暂执方丈之职,然后再慢慢寻找慧字辈里有资格的人,此事错在操之过急,唉。”空相想起自从空山方丈圆寂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慧远和慧悟两人之事,更是让少林寺的名声跌入谷底,而慧海等人之死,至今没有找出凶手来,难道少林寺终有此一劫么? 刘苏儿闻言说道:“这是好事,空相师伯本来就是足以在各方面服众,否则总给人一种群龙无首的感觉。” 空相听他对自己如此推许,尽管刘苏儿只是一味晚辈弟子,但还是莞尔一笑:“我让空因去做,他偷懒耍滑,不肯,我只好先挑起这个担子,等到从慧字辈里找到合适的人,我还是要退出这个位子,刘苏儿,你年纪虽然不大,却深得寺中人的肯定,我还是觉得由你来做方丈最合适。” 刘苏儿想起梅嫽,连忙摇头:“弟子让师伯失望了,且不说我德行不足以服众,就连我也难以守得了出家人的规矩,空相师伯,我心不宁静,而且……而且有了意中人。”说到这里,刘苏儿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些甜蜜之感。 空相本来还想好好再劝劝他,闻言只得打消了年头,但脸上的确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 空因却对刘苏儿说道:“你尘心未泯,果然不适合做出家弟子,空相师兄,你也不要总觉遗憾,咱们少林寺济济一堂,难道就真的找不出一位合适的弟子来么?” 空相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刘苏儿想起公孙一指,对两人说道:“空相师伯,空因师伯,杀死慧海等人的恶人已经找到了。” 两人同时感到又惊又喜,连连问道:“找到了?是何人?人现在在何处?” 刘苏儿说道:“此恶人的名字叫做公孙一指,人已经死了。” 空相心想,如果是你杀死的,那也是他罪有应得,他说道:“死了也好,公孙一指本非什么好东西,你是怎么得知他就是杀害慧海等人的凶手?” 刘苏儿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并告诉了他们武当派的人也极有可能是他杀的,希望少林寺能派出弟子去跟武当派说一下,不必再去寻找凶手了。 空相和空因对望了一眼,既为刘苏儿的遭遇感到惊讶,又为此事感到欣慰,少林寺刚发生了弟子和鞑靼人勾结杀害空字辈长辈一事,如今总算是传出些好消息,也算能够挽回些局面,否则若是对于是谁杀害本寺弟子都搞不清楚,别说别人,就连他们自己都感到说不过去。 空因说道:“原来丐帮的魏堂主也是被点中膻中穴而死,可见此事乃是公孙一指蓄意而为,意图就是让我们陷入混乱,自己尚且顾不得,又怎能去考虑其他的事,唉,我看世道又将不太平了。” 空相说道:“师弟说得没错,我们少林寺总想超然物外,须知超然物外的基础就是万物需要顺应各自的规律,而鞑靼人和女真人野心不息,企图发动战争,正是在破坏这种规律,为了应付这些人在江湖上的诡计,咱们也不能置身事外,必须去阻止他们胡乱杀人才行。” 空因点了点头,两人开始商量如何派出弟子出去行事,最好能在暗中和其他门派联手,毕竟汉人虽然自己之间也存在着各种争斗,但在民族大义之前,总会同仇敌忾。 刘苏儿见两人商量不停,便起身说道:“师伯,弟子先告退了,我还要去看看师叔祖去。” 空相和空因点了点头,刘苏儿慢慢地走了出去。 在藏经阁,刘苏儿见到了渡劫禅师,刘苏儿感到他更苍老了,不禁生出伤感的情绪,渡劫见到他却是非常高兴,问起他离开寺院的遭遇,刘苏儿跟他说了,对于在别人看来的惊心动魄之事,渡劫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只是对他的心上人梅嫽感兴趣,他问道:“是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你?你跟我好好说说。” 刘苏儿提到梅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是梅林隐前辈的女儿加徒弟。” 渡劫也知道梅林隐,他笑着点头:“你这个岳丈可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是空正的好朋友,嫉恶如仇,既然是他的女儿,肯定差不到哪儿去,这叫做虎父无犬女。” 刘苏儿不想瞒他:“不过梅嫽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义女,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渡劫说道:“义女?这是怎么回事?” 刘苏儿跟他说了梅林隐在凄寂山梅花谷捡到梅嫽一事,他说到这里,心中忍不住奇怪,到底是谁丢弃的梅嫽? 她的父母究竟是谁呢?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吧。 渡劫衷心地为他感到高兴,刘苏儿当日没走,在藏经阁过了一夜,这一夜和渡劫说了半夜的话,睡了半夜的觉,第二天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去。 下了少室山,刘苏儿毕竟少年心性,想起很快就能见到的梅嫽,心中涌起的幸福感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来到洛阳常癸风家的时候,正是晌午,刘苏儿一阵风般冲进了常癸风的家,家丁都已认得这位年轻而又武功高强的少林弟子,都没有阻拦,也没有通报。 来到厅堂,只见颜末和常癸风两人正在喝茶聊天,见到刘苏儿这么快赶回来,都感到高兴。 刘苏儿和两人招呼过,然后问道:“梅嫽呢?” 常癸风笑道:“你小子……若非我知道你是少林弟子,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我家里来了个无赖登徒子,也不问问我们,单问人家姑娘的去向。” 刘苏儿知道他在开玩笑,回道:“你们好好的在这里,还用我问什么,梅嫽呢?” 第六十四章 一场交易 颜末说道:“你不知道,在你上次出门后,她就在这条街上认识了一名女子,你来之前,她刚出去,估计是和她一起逛街去了。” 刘苏儿问道:“什么女子?” 颜末说道:“你罚站的本事也是在少林寺炼成的么?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先坐下来再说。” 刘苏儿坐下后,看到旁边的方几上放着炒干的南瓜子,随手拿起几个磕着,这些南瓜子都是椒盐味的,他一路从少林寺风尘仆仆地赶来,正觉口渴,吃了两枚南瓜子就放下不吃了,看到有杯茶,也不管是谁的,拿起来便喝,喝完后看到颜末和常癸风两人都盯着自己看,忍不住问道:“怎么,这茶有问题?” 常癸风摇了摇头:“这是云顶贡茶,怎会有问题?不过好茶当然需要慢慢品,像你这样牛饮,简直是糟蹋了这茶。” 刘苏儿啐道:“茶不是用来喝的么?我又没用来洗手洗脚,怎能算糟蹋,别扯茶的事了,你们先给我说说梅嫽是怎么认识这名女子的。” 颜末向常癸风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他的确是不懂茶,你别怪他了,他若知道这茶乃是价值百金一两,恐怕也会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品味了。” 刘苏儿愕然:“你当我是聋子么?什么茶竟卖到百金一两,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人买。” 颜末指着他说道:“你最近几年一定吃素吃得多,我跟你说,你要是对我师妹有什么想法,还要好好学学。” 刘苏儿本来听到两人东拉西扯,就是不跟他说正经的,正有些生气,听到后来,顿时来了兴趣:“师兄说的不错,我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少林寺里度过的,当然是吃素吃得多了,如果对梅嫽有想法,我还要学什么?” 颜末一本正经地说道:“学风趣,学风度,学风雅,学风致,学风姿。” 刘苏儿听得有些晕头转向,他问道:“为什么要学这个?” 颜末说道:“难道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我是说除了武功以外?大姑娘都喜欢风趣的人,佩服有风度的人,崇拜有风雅的人,至于风致和风姿,那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之后的事了。” 刘苏儿渐渐咂摸出一点味来:“这风什么的里面,有没有关于喝茶要小口小口喝的事?” 颜末点了点头:“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也,你看看,只要去学,我相信,不出十年,他一定能够成为梅嫽心中完美的男人,常老十,你觉得呢?” 常癸风忍着笑,附和道:“不错不错,如果能学十五年更好,有人说男人就像酒,越陈越香。” 刘苏儿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两人在调侃自己,什么十年,什么十五年,那不是开玩笑么?自己怎能等这么久?他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他说道:“看来你们今日的心情都很不错,品茶,调戏我,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常癸风笑道:“什么事也没有,看到你我们就觉得高兴,这还不够吗?” 颜末说道:“好了,不耍你了,我跟你说了吧,前一段时间,梅嫽上街,看到一个大男人在欺负一名弱女子,梅嫽看不过去,就教训了那男子一通,哪知这女子还护着男人,说他打自己打得对,就是自己做错了,梅嫽师妹感到奇怪,就问她和他是什么关系,这才知道弱女子原来是大男人的小妾,而那名大男人也很有风度,说自己做得不对,若是这名小妾感到自己委屈,自己可以一纸休书还她自由之身,可是这名小妾却苦苦哀求男人不要休了她。” 喝了茶后的刘苏儿听得津津有味,他喝过了茶,不再口渴,又拿起椒盐南瓜子吃了起来。 颜末接着说道:“梅嫽却觉得即使是做妾,也不能没有尊严,因此她问明了两人的住处,一有时间就去找那名小妾,希望能够改变她的想法。” 刘苏儿说道:“看来此人住得没有多远。” 颜末点了点头:“可不么,那个男人的宅子离这里就隔一个路口,他家里做绸布生意,洛阳城中有三家布匹行都是他家的,家里也算殷实,你猜猜他有几个婆娘?” 刘苏儿吐出一枚南瓜子的皮问道:“几个?三个?” 颜末说道:“三个?三倍的三个,他有一个大老婆,还有八个小妾,足足九个婆娘,那天他打的那个婆娘是七房的小妾,据说是她不守妇道,和其他男人说笑了,所以他感到生气,便动手打了她,恰好被梅嫽师妹遇到,你想想,以梅嫽的性子,又怎能袖手不问?” 刘苏儿点了点头:“那也说得是,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颜末说道:“叫周成荫,他家开的布匹行就叫周记丝绸铺子和周记布匹行。” 刘苏儿感到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周记的布匹行,不过没什么印象,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去逛,他不知道能在洛阳这样的大城里连开三家布匹行,需要多大的资金,又能赚多少钱,他问道:“这周成荫会不会武功?” 颜末摇了摇头:“不会,但听说他颇懂风情,他娶了这么多小妾,并没有花费多少银子,甚至有两名小妾还是带着嫁妆倒贴到他家的。” 刘苏儿讶然:“竟有这种事?那些女人莫非都疯了不成?” 颜末说道:“所以说要你去学学,假如你有他一成本事,也就不用担心和我师妹的事了。” 刘苏儿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他怀疑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他的事?” 颜末用下巴指了指常癸风:“自然是他告诉我的,否则我怎会知道的这么详尽?” 刘苏儿望向常癸风,常癸风说道:“在这个城里做买卖的,哪有我们常家没有打过交道的?生意做得越大,我们的来往就越多。” 刘苏儿终于相信了周成荫的事,他连嗑了一把南瓜子都没有说话,等嗑完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嚷道:“既然如此,那便糟了,梅嫽别再跟他家的小妾厮混的时间久了,也想着做周成荫的小妾,说不定她真的会成为周家第九个小妾……” 说道这里,门口传来梅嫽的声音:“什么第九个小妾?你不是再说我吧。” 刘苏儿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时,将堆在方几上的一堆南瓜子皮都给撒了,他连连摇头:“怎会说你呢?怎么,逛街回来了?你似乎没有买什么东西?” 梅嫽见他慌乱的样子,早就猜到了八九成,可是这事她又不能自己提出来,这又不是什么好话,她对假装无辜的颜末和常癸风两人瞪了一眼,然后对刘苏儿说道:“你跟我来。” 刘苏儿拍了拍手,将手上的脏东西拍掉,然后乖乖地站起身来,跟着梅嫽走了出去。 来到常癸风家后院花园的僻静无人处,刘苏儿心中激动,这里四下无人,梅嫽带自己过来,莫非…… 梅嫽对刘苏儿说道:“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但是我有一个心结,只有解开这个心结,我才能嫁人。” 刘苏儿心中忽上忽下的,不知道她这是肯定自己,还是在拒绝自己,他战战兢兢地问道:“不知是什么心结,我能不能出一点力,帮你解开?” 梅嫽盯着他看了一会,直到看得刘苏儿心中发毛:“我其实直到自己不是梅林隐的亲生女儿,这点你恐怕也不知道吧。” 刘苏儿连忙摇头,心中却感到惊讶:是谁告诉了她的呢?他嘴上却说道:”不会吧,你是听谁说的?“ 梅嫽说道:”千真万确,那时候我还小,有一次我想找爹爹陪我玩,我来到书房门口,正听到他在跟师兄说起我的身世,我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爹爹捡来的,这个秘密他一直瞒着我,但我知道了真相的事,也一直没有告诉他,唉,父女两人都有秘密,你知道有多不容易。“ 刘苏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梅嫽接着说道:”可是他对我却是极好,并未因为我是捡来的而有什么偏见,渐渐的,我都快忘了此事,也把他当做亲生父亲来看,直到他前些日子丢下我而去,我才知道,捡来的始终只是捡来的。“ 刘苏儿爱怜地说道:”你想多了,梅林隐前辈离去乃是别有原因,并非是舍你不要了,对了,你新交的朋友怎么样?“ 他企图转移话题,可是梅嫽却没有被他转移,她说道:”你听我说,先别问其他的,我的心结不解,我是不会嫁人的,包括你也一样,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刘苏儿连忙说道:”当然在乎,在下洗耳恭听,你的什么心结?“ 梅嫽说道:”我的心结就是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哪怕他们已经死了,我也要知道他们是谁,如果你能帮我做到,我就嫁给你。“ 她以为刘苏儿会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哪知刘苏儿断然拒绝:”不,我不会让你因为这个嫁给我的。“ 语气坚定,犹如大石。但梅嫽却感到自己心中被一块大石砸中,她几乎哭了出来:”难道,难道一直以来,你都是骗我的?你不喜欢我?“ 刘苏儿摇了摇头:”当然喜欢。简直是喜欢得要命!“ 梅嫽疑惑地问道:”可是你又说不愿……“ 刘苏儿说道:”我愿意娶你,做梦都想,可是我不想你嫁给我就像做一场交易,我帮你找到亲生父母可以,但我不想你是因为此事嫁给我,我希望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愿意嫁给我的,你明白么?“ 梅嫽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六十五章 常家主顾 随后几日,刘苏儿就在常癸风家住着,一方面,他在考虑怎么帮梅嫽找到生身父母,另一方面也怕再有人对常癸风图谋不轨,梅嫽还是隔三差五地出去,陪周成荫的小妾逛街游玩绣花,并想让她知道,其实女人未必要依靠男人的。 常癸风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家中,不是必要的场合,他都不会出去,就算要出去,也有刘苏儿陪同,唯有颜末最能耐得住性子,哪儿也不去,就留在常癸风家中,刘苏儿来之前常癸风出门在外,都由他来陪同,刘苏儿回来后,这个差事就有刘苏儿接着。 这天吃过中午饭,常癸风的家丁过来汇报生意上的事,刘苏儿来到院子里,看到颜末正在练习一字梅花剑,便和他探讨了一下剑法,刘苏儿武功虽高,所知的剑法却少,会使得差不多都是少林寺最基础的剑法,比如达摩剑法,比如少林剑法,都是流传天下的武功,就连颜末也都会使,少林寺本也不以剑法见长,而是各种武功汇集一堂,拳法、掌法、指法、刀法、棍法、内力、轻功,甚至是暗器都有所涉猎,却不是以剑法为主,他所懂的武功里,兵器上还是以汪九成教给他的梅花棍法为主。 天下武器练到极高深处,总有个通性,那就是以气运力,以力使器,方能把握兵器的物性,尽管各种招式如繁花各自不同,却都离不开攻守二字,刘苏儿以莲花棍法指点其剑法上的不足,倒也似模似样,让颜末的武功大受裨益。 两人正你来我往地讨论着,常癸风忽然来到两人身旁:“我要出去一趟,刘苏儿陪我去吧。” 刘苏儿照顾他的人身安全,可全都出于道义上,绝非像常癸风的奴仆那般,可任由他来指使,刘苏儿今日不知为何,全身懒洋洋的,就是不想出去,他正想拒绝,让他安排别人去做,他留在家中别出去,常癸风察言观色,连忙说道:“平常的事,我也不敢劳您大驾,可是这次不同,这次的主顾乃是周记布行的掌柜周成荫。” 刘苏儿一下就来了精神:“何不早说?我早就想见见这位风流倜傥,连娶九个婆娘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几乎没什么收拾,两人就坐上了马车,马夫一扬马鞭,马车便载着两人向外行去。 在马车里,刘苏儿问道:“你们常家也买布吗?否则怎会和周记布行这种人做上买卖?” 常癸风说道:“我们常家什么买卖都做,就是不卖布,因为他家的字号响亮,别人都做不过周家,所以干脆就不做了,之所以常家会和他家扯上关系,还不都是他们纺布用的东西都是从我们常家拿的?织布机,丝线,染料,针刀尺什么的,没有我常家,他就得歇业。” 刘苏儿说道:“为什么?难道他们周家用的这些东西不能从别的地方买来吗?” 常癸风笑道:“从别的地方买,一者价格比我的高,二者质量不能保证,三者,没有我常家点头,谁敢将东西卖给他?那不是执意和我常家过不去吗?” 刘苏儿讥刺地说道:“原来你们常家做生意这么霸道,怪不得能成为第一世家,对了,这么说来,周成荫卖布的钱不还是大部分都让你们常家赚了去么?” 常癸风摇了摇头:“这又不对了,我们常家讲究有钱大家赚,我们要是赚他太多,他没有赚头,自然干得不怎么样,那我们常家不是也跟着吃亏了么?这里面的学问多着了,总之他周成荫在布行上挣了不少钱,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给他提供的材料便宜之故,你不要小瞧他的三家铺子,几乎全洛阳城大大小小的用布,都是从他那里拿,否则他也不值得我亲自去见了,他妹妹的,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见他。” 生意上的人见面通常不是在酒楼就是在青楼,现在不过午后,青楼都没开张,所以选择在酒楼里,洛阳城的落花楼,大家都是吃过饭的,选择这里,不过是讲究个调调。 来到落花楼前,刘苏儿看到楼下停着一架装饰豪华的马车,不愧是卖布的,这架马车但从外面来看,都算得上是非常奢华,车厢的顶子和帘子,都是用上好的丝绸所做。 常癸风见他眼睛盯着周成荫的马车看,他笑道:“你没见过马车里面,那才叫豪华舒适呢,很多人都说待在里面都不想出来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感到这是种没必要的奢侈。 上了楼,早有伙计过来招呼,而周成荫也带着两名客人前来迎接常癸风,两人一见面,便开始了一番生意人的寒暄,刘苏儿看那周成荫,气度的确不凡,给人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世家子弟通常都会给人这种良好的初印象,此人相貌或者比平常人要好些,却绝非美男子,吸引别人好感的,除了他一番风趣的谈吐外,恐怕就是身上裁剪合体的衣服,以及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腰坠,宝石戒指和美玉做成的扣子,这种打扮的人往往给人一种金玉其外的草包之感,也容易流于俗气,但周成荫穿着,却让人觉得高贵和风度翩翩。 跟在他身旁的两人,一个一身横肉,面相狠恶,看来是周成荫的贴身护卫一类,另一人三十多岁,却给人一种英气勃勃的既视感。 几人进了一间雅间,除了他们五个人外,再无别的客人。 分宾主坐下,周成荫先介绍了他带来的两个人,那个相貌凶悍的人,果然是他的贴身护卫,是他花费重金请来的高手,周成荫说道:“现在世道不净,小心点总是好的。” 另一位则是让刘苏儿都感到惊讶的张云柏,武当派的松柏双秀之一,另一位自然就是韩劲松了。 刘苏儿为了相救朱雀,当年曾和韩劲松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连他们的师父溪明道人也都见过,和张云柏却是初见,从他的气势来看,的确和韩劲松不相上下。 张云柏不如韩劲松那么平易近人,给人一种清高孤傲之感,周成荫介绍他的时候,他也仅仅是对其他人略一点头,竟一句话都没说。 反过来常癸风介绍刘苏儿时,则不吝溢美之词,说他是少林寺中罕见的少年高手,听到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张云柏似乎露出了一丝不屑之意。刘苏儿自然谦逊了几句。 周成荫说道:“我说常十爷怎的只带了一个人就敢孤身出来,原来有高手在旁,上次常十爷被贼人掳走,我每次出门都加倍地小心在意,在下家业可没有常十爷这么丰厚,真要是将我绑了要钱,我干脆就不回来了,省得赔不起。” 刘苏儿似乎琢磨出了一点周成荫之所以惹人好感的原因,就是他喜欢捧人,而且不着痕迹,男人听了都如此受用,若是没经多少世面的女子,恐怕更是经不住他的甜言蜜语,说他的小妾倒贴都要嫁给他,绝非夸张。 常癸风也笑道:“你要是不回来,你家里的几房妻妾就要守活寡了,你可舍得?” 周成荫说道:“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正嫌衣服太多,对了,咱们上次的账目还有些没结清的,我这都带了过来,虽然数目少,可是在下思念常十爷,便借此机缘见见面,常十爷可要体谅在下的一番心意。” 常癸风明知他说的是客气话,可是还是美滋滋地受用,这时,伙计端上热茶,给五人都沏好了茶,常癸风端起杯子闻了闻,讶然道:“不意这落花楼也有这等好茶。” 周成荫微微一笑:“酒楼里哪有这种茶?这时我从家中带来的,又特意让人用终南山上的雪水冲泡,就是想请常十爷品品,既然常十爷都说是好茶,那么我那几百两金子花得也就不冤枉了。” 两人说着寻常话,这周云柏对刘苏儿说道:“不知少林寺的事可曾查清了?” 刘苏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少林寺和武当派都有人被点了死穴毙命,少林寺的凶手如果查明,那么武当派也就有了结果,刘苏儿让少林寺派出弟子去通知武当,凶手就是公孙一指,可张云柏显然还没得到消息,要么是少林寺的弟子还没有到武当,要么张云柏最近就没有回到武当派。他说道:“查清了,下手的人名叫公孙一指,恐怕贵派的人也是他下的手,少林寺已经派人到贵派去告知了,为何张大侠却没有收到消息?“ 张云柏一愣:”竟然是他,哦,我自从下山来调查此事后,就没有回去过,请问那公孙一指现在何处?“ 刘苏儿说道:”死了。“ 张云柏问道:”是你杀的?“ 刘苏儿摇了摇头:”是他的同伙杀的,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就跟你说,没时间的话,你回到武当后,也当会知道具体的情况。“ 张云柏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而常癸风和周成荫那边又传来笑声,两人在说着少林和武当的事,也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笑话这般好笑。 第六十六章 现学现卖 张云柏随后不再说话,武当弟子被杀一事,就这么轻易地被少林寺解决,张云柏身为武当新一代的后起之秀,总不免会感到讪讪的不是滋味。 常癸风说道:”我这位兄弟想跟你学学。“ 周成荫问道:”学什么?“ 常癸风笑道:”学你的风流,他喜欢的女人现在正和你的七房小妾走在一块,就是不肯对我这位少林寺的小兄弟留什么好脸色,你要知道少林寺的武功虽然高明,但在这个找媳妇方面,却没什么教导,以至于现在还摸不到门路,倒不如周兄无师自通,享尽艳福。“ 周成荫说道:”常十爷真会开玩笑,这位刘苏儿刘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并不需要刻意讨好别人,相处一些时日,那女子自然就会倾心于他,你说她和我七房小妾来往密切?那一定是那日教训了我一番的女子,芳名梅嫽的,不知是也不是?“ 刘苏儿听常癸风拿自己取笑,本来有些生气,但听周成荫提起梅嫽,心中还是生出一股甜蜜之感,他有些不好意思当众提起此事,可听周成荫问起,不得不点头。 周成荫说道:”那名女子真是一朵带刺的花,刘公子想要收服她,自然要在她擅长的方面超过她,她不是习武么?你的武功比她高,她自然就会佩服你,进而喜欢你,对了,你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比如时时给她送些小礼物,让她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她,时间一久,她自然也会时时想着你,这就叫回报,我们做买卖的就是如此,其实这感情也是如此。“ 刘苏儿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学习周成荫的技巧,但听了也觉得在理,他的确从没给梅嫽买过什么小礼物,经他提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触。 周成荫见他听了进去,也知道他腼腆,便转过话头谈起别的,刘苏儿心中暗暗感激,这才知道,做人除了学武功学诗书以外,还有这么多需要学的,周成荫此人在做人方面一定有过钻研,所以说话办事都让人感到舒服。 这场会面谈到一半的时候,张云柏忽然站起来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事,须得回武当一趟,就此作别,多谢周公子的款待,诸位,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说话。“ 周成荫虽然不想他走,挽留两句不得,见他似乎真有要事,只得和他作别。 等张云柏走后,常癸风忍不住问道:”不知周兄是如何和他相识的?“ 周成荫说道:”他来我铺子里买布做衣服,那日恰好我在,我问起他的身份,为他挑选了合适的料子,他非常感激,便请我吃了顿饭,你来我往,几日间就熟悉了,今日我想着见常十爷这样的贵客,就喊上了他,哪知他还没等咱们结束,他就先自走了。“ 常癸风说道:”我认识他的师兄韩劲松,只是看他一脸傲气,也懒得提了,省得他还以为我在攀交情呢。“ 周成荫说道:”武当派乃是名门正派,而他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些傲气也是难免,不过想要有刘公子这么平易近人,却非得极高的涵养不可。“ 一席话说得刘苏儿乐不可支,感到周成荫此人的确不错,他问起周成荫身旁这位贴身护卫出身,这位相貌凶恶的人名叫周莽原,周成荫介绍他时就说了,因为他也姓周,所以感到亲切。 周莽原说道:”在下乃是师从铁拳门的韦杵,自从先师去了大漠之后,我便离开了铁拳门,想干些买卖,可因为我的长相,别人都不肯愿意和我合作,最后认识了周公子,周公子不嫌弃我长得难看,就留下了我在身边。“ 周成荫说道:”周师傅长相虽然是有些恶人的样子,实际上人很不错,这世道上人多以貌取人,在下每天像个娘们那样梳头打扮,也就是被这世俗之风影响的,实际上我若是不修饰一番,未必会比周师傅好看呢。“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张云柏中途离席的不快随即烟消云散。 周成荫确是是一个让人喜欢和他相处的人,时间过得很快,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到了吃饭的时间,周成荫又找来落花楼的伙计,让他们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四人吃得酒足饭饱,这才熏熏然地分别归家。 来到常癸风家中,天色已经漆黑,常家门前的灯笼高高挂起,常家有钱,天色一黑,就会在家中各处亮起灯,刘苏儿陪着常癸风坐马车回来,他一路留神,一直到平安归家,这才放松下来,没有人打常癸风的主意。 一进门,就看到颜末和梅嫽两人在院子里练剑,见到二人回来,梅嫽说道:”还不错,还能想着天黑了要回家。“ 这话自然是说刘苏儿的,可是常癸风听了却感到有些刺耳,他知道梅嫽的脾气,和两人匆匆打过照面,丢下刘苏儿一个人回屋去了。 刘苏儿解释道:”这是照顾常癸风的安全,你以为我想出去么?对了,你天天跟周家小妾厮混,回来的倒早。“ 梅嫽对颜末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刘苏儿忍不住责怪她:”这是什么态度?对师兄说话怎的没一点礼貌?“ 梅嫽哼了一声没有反驳,颜末干笑道:”好说好说,没事的。“他知道梅嫽将他支开,就是为了和刘苏儿单独说话,也匆匆溜了。 刘苏儿看着梅嫽神色不善,心中有些发毛。 梅嫽问道:”你是否真的不想娶我?为何我看你在寻找我亲生父母一事上不怎么热心?“ 刘苏儿对天叫屈:”这将近二十年前的事,自然要慢慢打听,哪能一下就找到?自然还要核实,还有我若真想骗你,随便找一对老头老太太冒充你父母,你也分辨不出来啊。“ 梅嫽怒道:”你敢!“ 刘苏儿连忙举手表示不敢,他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梅嫽:”这是送给你的。“ 梅嫽接了过来,是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糖人,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刘苏儿知道贵在心意,他这是现学现卖,果然梅嫽接了礼物,脸色变得好多了:”难得你出去吃趟酒也能想着我。“ 刘苏儿说道:”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两人的关系一时处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当中,常癸风家的大门忽然被撞开,周莽原一身是血的冲进来,口中喊着:”救命!救命!“ 刘苏儿连忙抢上前去将他扶起,也顾不得他一身的血迹沾到自己身上:”谁?谁要杀你?“ 周莽原说道:”不是我,是周……周公子,周成荫,他被人掳走啦!“ 刘苏儿连忙问道:”在哪里发生的事?“ 周莽原说道:”在洛阳桥北一带,你赶紧去……赶紧……“ 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刘苏儿来不及通知常癸风和颜末,对梅嫽说道:”你先将他抬进去,我先去看看。“ 他径直来到常癸风家的马厩,随手牵过一匹马,来不及解马缰,出手如刀,将缰绳消断,然后翻身上马,想洛河疾驰而去。 留下梅嫽面对着浑身是血的周莽原,梅嫽暗骂了刘苏儿两句,赶紧喊家丁,喊常癸风,喊颜末一起出来。 夜晚洛阳城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刘苏儿纵马疾驰,夜风将他的头发都吹到了脑后,他心中知道,这伙掳走周成荫的人,八成就是掳走常癸风的人,他们是看谁有钱就绑谁,若不能除去这个隐患,常家其他的人也很有可能都成为其目标。 过了洛阳桥,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一片桃林,桃林附近没有几户人家,所以那些人选择在这里绑走周成荫,刘苏儿之所以这么肯定,就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周成荫那架摔倒在一旁的豪华马车。 这么华丽的马车,整个洛阳城都不多见。 刘苏儿下了马,极快地查看了一番,很快推测出了他们遇袭的场景,显示马儿被暗器击毙,马车摔倒,周莽原起身保护主子,马车车夫被人一刀砍死,周莽原也被人打得一身是血,不懂武功的周成荫轻易地被人绑走。 事情非常简单,又非常不简单,简单的是经过,不简单的是出手的人相当熟练,而且知道他们要绑的人是谁,下手直接有效,而且很显然他们成功了。 从周成荫被绑,到周莽原跑到常癸风家去求救,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伙人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洛阳桥方向是刘苏儿过来的方向,哪里是洛阳城中繁华之地,晚上行人虽然少,但还是有人,这些贼人当不会选择那个方向,而晚上洛阳城门关闭,他们也不会出城。 刘苏儿上了马,凭借着猜测,接着向北行去。 第六十七章 为官为贼 洛阳城的街道错综复杂,刚开始刘苏儿还极有把握自己所跟踪的线路正确,到后来逐渐迷糊,他不得不停下来再想想,否则瞎找一气也起不来什么作用,陡然浪费时机。 这帮人不管是谁,要掳走周成荫,都要有工具,不会直接扛着他,或者抬着他走,这样都太引人注目了,唯有用马车最合适,他们不用周成荫的马车,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整个洛阳城中像周成荫所用的马车这么奢华的唯有他一辆,任谁都会过目不忘。 若要用马车,则必然是普通至极的马车,若是在白天,只需问问丐帮的弟子,就能知道马车的去向,在晚上虽然行人车辆稀少,可是还有不少刚喝过酒的人驾着马车回家,随便问路上的人,很有可能找错了人。 想了半天,刘苏儿决定再回到洛河北岸的桃林边上,已经有人报了官,几个官差正在那里议论纷纷,还有几个百姓在旁边看热闹,有人认出来那是周记布行的马车,官差立刻因此而看重起来,因为周成荫据说和洛阳城的知府大人都有些交情,衙门里的人哪敢懈怠。 刘苏儿在周围看着,一名家丁模样的人提着一盏灯笼在一旁边看边议论,刘苏儿掏出一锭银子买了他的灯笼,然后在附近寻找马车车辙印,一名差役见他行为古怪,过来询问:“你在干什么的?这里正在办案,闲杂人等请不得靠近!” 刘苏儿说道:“我掉了一锭银子在这附近,正在找。” 这名差役神色俱厉地说道:“这里我们都看过了,没有你的什么银子,赶紧滚开,别耽误大爷们办事,否则将你抓起来!” 刘苏儿假装诚惶诚恐地说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走,再去别处找找。” 就这么一下子,刘苏儿已经看清了那车辙印的形状,看样子的确是往北而去,他离开了一段路,这才一手牵马,一手拎着灯笼,顺着车辙印向前寻找,他之所以在头一段路非常肯定这两道车辙印,是因为车辙印上还带着血迹,八成就是周莽原的血,这些车辙印时有时无,又因为是在晚上,刘苏儿找得极为辛苦,但好在还能看清楚一些。若非前些日子下了雨,地上尘泥比较多,恐怕有几条青石板路就看不到了。 刘苏儿只顾查看车辙印,随着车辙印七拐八拐,也没留意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他越走越有信心,因为他所经之地都比较偏僻,正是贼人会选择的路。 洛阳城为几个朝代定都之处,所以房舍都比较规整,道路不是南北路,就是东西路,极少有倾斜的路,刘苏儿虽然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但大约也能知道这是从洛阳桥向西北而去,马车带着周成荫走过来无数条小路,逐渐来到了城墙处。 周成荫一定是被打晕了过去或者点了穴道,否则他不可能一声不吭,刘苏儿想到,他也是艺高人胆大,浑然忘了这伙人的凶狠,就连周莽原都被打成这样,他孤身一人前去,竟无丝毫畏惧。 车辙印来到靠近城墙根下的一片棚子组成的房子处,就消失不见了,不见了并非是马车凭空消失了,而是这里的地面全都是砂石路面,马车没有留下车辙印,刘苏儿到了这里,左右看了看,街道两头都消失在夜色中,也不知马车是往左还是往右,他跟着前来的速度很慢,加上他从得知就已经耽误了些时辰,到现在,那帮人应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已经从这里经过。 既然没有了车辙印,刘苏儿上了马,随便选择了左边,拨转马头,沿着城墙慢慢地寻找马车的踪迹。 住在这里的人,必定都是穷人,富人谁会住在城墙根上的棚子里呢,除了那些刚进城的乡下人,以及一些企图在洛阳城中创出一番天地来的外地年轻人外,就只有一些孤寡老人住在这里,这里的人互相了解的不多,也正是一些不法之徒隐匿的好地方。 这道城墙就是北城墙,左转就是往西,走了没有多远,就碰到城墙角,继续走,就是折而往南,刘苏儿骑着马向南走了一百多丈,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得回转过来,再次回到北城墙,刘苏儿沿着城墙向东行,行不过二里地,就看到一架马车停在城墙下,这里停着马车十分古怪,刘苏儿心中一喜,觉得应是找到了线索,立刻飞身下马,来到马车旁,只可惜马车已经人去车空。 刘苏儿仔细检查了马车车厢,里面有几点没有干涸的血迹,其他倒也没什么,联想到周成荫并不会武功,很有可能是他在挣扎的时候,被打了几巴掌,口鼻处洒出来的血,马车是极为寻常的马车,看不出来历,很有可能是贼子从骡马行雇的车,刘苏儿检车了车轱辘车辙,正和他一路追踪的车辙印相同,车厢外还有几处血迹,想来是周莽原拼死反击时留下的血迹。 尽管认定了马车,但车里没人,刘苏儿站在马车旁前后张望,此时若是这一片的棚子里有人说话,或者求救,或者争吵,他便有了目标,可惜这里到了天黑,连灯都不点,四周极为安静。 刘苏儿仔细查看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的脚印,脚印在周围凌乱地出现了一片,完全不知这些人在干什么,刘苏儿敲了敲旁边的一扇棚子搭建的屋子的门,里面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谁呀?” 刘苏儿说道:“我是衙门的捕头,来询问些问题。” 不一会,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两个相貌粗野的男人,见到刘苏儿,带着怀疑地口气问道:“阁下是衙门的官爷?”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我想问问你们,刚才这架马车上的人去了哪里,你们可能听到些什么动静?” 一名男子说道:“没有,我们睡得早,什么都没有听见。” 刘苏儿接着问道:“那你们可曾听到……” 那名男子打断刘苏儿的话:“都跟你说了,我们睡得早,什么都没听到,直到被你吵醒,对了,你真是衙门的?” 刘苏儿说道:“怎么?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这名男子连忙摆手:“免了免了,我信,我信。” 说着我信,竟直接关上了门,不再理会刘苏儿。 刘苏儿知道这些人都小心谨慎,胆小怕事,不喜欢招惹是非,若是再问下去,也多半如此,可是他又不能不问。 他又敲开了旁边的一扇门,里面出来一位老婆婆,幸而是在夏天,老婆婆出来的还算快,若是天冷了,老婆婆穿衣服恐怕都要穿上半天,刘苏儿说道:“请问老婆婆……” 这老太太瞪着眼睛听刘苏儿说话,刘苏儿大声问了两句话,只得到老婆婆一句回应:“什么?你说什么?” 原来这老太太耳背至此,恐怕就是问她也是白问,刘苏儿说道:“我找错门了,打扰了。” 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那老婆婆点了点头:“哦,原来是找错了门。” 说完就要关门,刘苏儿刚想离开,感到有些不对,他伸手挡住了老婆婆的关门,说道:“不对,有些不对。” 老婆婆似乎不知他要干什么,感到有些畏惧,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刘苏儿说道:“你原来能够听到我说话,嘿,刚才为何假装听不清?给我开门!“ 在老太太不知所措中,刘苏儿推开了门,大踏步走了进去,要是在这里面能够找到周成荫的下落,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老婆婆在他身后喊道:”你干什么?强盗……家里进了强盗……“ 刘苏儿心中冷笑,真是贼喊捉贼,等我找到你们绑架别人的证据时,再看你怎么说。 这老婆婆的家虽然是用棚子搭建起来的简陋至极的屋子,可是里面也被隔成了几间,分别是厨房,厅堂和两间卧室,刘苏儿正想推开其中一间卧室的门,一位小姑娘从另一件卧室内推门出来,口中问道:”外婆,出了什么事?“ 这老婆婆的屋中没有点灯,只有一个烧饭的炉子里露出的火光照亮屋内,刘苏儿一见这小姑娘,就知道找错了人,这里绝没有什么绑架周成荫的贼人,不过是一老一少两人相依为命地住在一起罢了。 那老婆婆此时已经来到刘苏儿身后,她抓着刘苏儿的衣服说道:”强盗,不要走,你来我家是抢东西来了?我跟你拼了,平儿,你快走,到外面去叫人!“ 刘苏儿此时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六十八章 女真营地 这老太太一叫嚷,那平儿果然听话地跑了出去,很快,周围几家人都被这位叫做平儿的小姑娘喊了起来。 刘苏儿正好言好语跟老婆婆解释,可是老婆婆根本不听,或者耳背,也根本听不到,只是口中嘟囔着:”不能让强盗跑了!“ 以刘苏儿的武功,要想从这老婆婆手中挣脱,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他怕伤着这位误会了他的老人,所以任由她抓着不放,门口已经冲进来几个男人,一边走一边问道:”那小偷在什么地方?“ 刘苏儿哭笑不得,自己的身份从官差变为强盗,如今又变成小贼了。 平儿指着他,说道:”就是他,我婆婆抓着了他,没让他跑了。“ 一名刚才见过刘苏儿的男子说道:”原来他是小偷?刚才还去我那边冒充衙门里的官爷,我早就看他贼眉鼠眼,有些不信,哪知他贼性不改,竟然偷到花姑婆家,嘿嘿,且看你这次又准备冒充什么人?“ 这老婆婆见来的人多了,也就松了手,她紧紧抓住刘苏儿半天,刘苏儿虽然没有挣扎,她也是累得要命,坐在一旁喘息,刘苏儿问道:”大伙儿听我说,我是来调查门口那辆马车的事,并非小偷强盗,你们不要误会。“ 两个长得较为高大的男人扯着刘苏儿出了门,边走边说:”误会?你不是说你是衙门里的人么?我们现在就送你去衙门,好让你认认路!“ 刘苏儿知道此刻不是和他们扯皮的时候,他随着两人出了这老婆婆的屋子,其他邻居都脸色不善地围了过来,穷人尤其痛恨小偷,因为他们挣一点钱都不容易,所以一旦被偷,就容易产生极度的憎恨,一名年轻点的男子忽然冲上来要打刘苏儿,刘苏儿正感说不清楚,见有人动手,心道:”来得好!“ 也不见他有什么大的动作,准备打他的那名年轻男子忽然飞身上了房顶。 他当然不是自己飞身上去的,而是被刘苏儿抛上去的,只是他速度太快,别人都看不出来。 拉他过来的两人还弄不清楚状况,依然要动手,刘苏儿双手一振,两人也都上了房顶,这里的房子都是简易的棚子搭建而成,并不多牢固,三个人在房顶趴着一动也不敢动,怕房子塌了他们掉下来。 刘苏儿拍了拍手,向众人问道:”还有谁想到房顶凉快凉快去的么?“ 围着他的人这才知道刘苏儿本事之高,都吓得后退了几步。 刘苏儿心道,正好四邻八舍的人都在这里,也省得他去一家一家的取问了,他扬声说道:”有谁知道这架马车的情况,请跟我说一声,这里多谢了。“ 然而周围的人都是相同的心思,都怕惹祸上身,没有一人说话,只有屋顶三人的哇哇乱叫声。 刘苏儿想起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俗语,他掏出一块金子,约么十两左右,高举在手,然后从马上拿下灯笼照着,口中说道:”我这里有十两金子,有谁能够告诉我这马车上人的去向,这十两金子就是谁的!“ 十两金子,时价相当于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这里的穷人一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五十两,足够他们生活数年了,周围的人闻言不禁哗然,有的不信,有的在相互议论。 刘苏儿默默等待着有人先站出来,他手里的金子在灯笼下反射着朦胧的金光,看起来十分诱人,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从人群里站出来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刘苏儿说道:”哦,那你说说看。“ 小男孩刚要说,一位妇人拉住男孩说道:”小孩子不要多嘴多舌,你懂什么!“ 小男孩抗议道:”妈,我看到了……“ 刘苏儿说道:”小孩子说了,一样能够得到这块金子,大嫂,你要是不信,你可以看看,这可是真金。“ 这名妇人迷迷糊糊地接过刘苏儿递来的金子,而小男孩则被刘苏儿拉到了一边,小男孩说道:”我睡得晚,就趴在窗户前看月亮,当时那架马车过来后,有几个人下来,其中一个人是躺着的,另外一个人背着他然后将躺着的人绑在他身上,这几个人最后都拿着带钩子的绳子,爬墙走了。“ 小孩子说话,难免有些不清不楚,但刘苏儿也能大致听明白,而且他知道小男孩说的是实话,那个躺着的人八成就是周成荫,他又问了小男孩那些人爬城墙的位置,小男孩指给他看。 刘苏儿在城墙上看到了这些人离去时在墙上留下的淡淡的脚印,若非是小男孩指出,他绝对发现不了。 小男孩说完了,昂着头问他:”大哥哥,我告诉了你马车上人的去向,那金子是给我了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小男孩向那妇人跑去:”妈,他答应了。“ 这名妇人反复看过金子,确认是真的金子,她有一个金戒指,知道金子是什么样的,听到小男孩的话,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刘苏儿飞身上了屋顶,将屋顶三人都扔了下来,然后对众人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偷小贼,而是在查案,事情已经清楚了,大家都散了,回去睡觉吧!“ 或者是看他身手高强,别人都不敢得罪他,纷纷议论着回了家,口中都说那妇人好命,几句话就换来十两金子。 刘苏儿等人都散了,将灯笼放在马鞍上,连马也不要了,同样飞身向城墙上纵去,城墙高有五丈,绝非可以一蹴而就,刘苏儿一口真气跃到三丈时就开始泄了,他双足点在城墙上,借力又上了一丈多高,再次点在城墙上向上一窜,轻轻巧巧地落在城墙上。 城墙宽也大约五丈,左右并没有什么守城士兵巡视,看来那伙贼人选择在这里离城,是早就准备好的。 城墙外事一条护城河,由于天气炎热,护城河并没有多深,刘苏儿直接跳了下去,然后游过了护城河,他一身水淋淋的,想着那些贼人当有所准备,绝不会像自己这么狼狈。 上了岸,就算彻底离开了洛阳城,刘苏儿在附近仔细寻找着痕迹,果然又让他找到了车辙印,虽然没有灯笼,可是借着月光,还是能够看出印子,这里不像城内,城内的路都比较硬,这里的路较为松软,车辙印较深,容易发现,可见这些人的确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而刘苏儿认定这车辙印除了贼人不会是别人留下的,乃是基于几个方面的考虑,一是这印痕很新,显然是刚轧过不久,而是一般人谁也不会赶着马车来到这里,这里唯有护城河而已,也没有路,除了这帮贼人,谁也不会到这里来,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能够看出一些脚印围着车辙印,等车子驶开,那些脚印就不见了,说明这伙人全都上了马车。 跟随者马车接着向北行了两三里地,又折而向西,穿过一片杨树林,来到一座山丘,山丘不高,看不出有多少人来过的迹象,因为刘苏儿就没有找到路,那车辙印都是压着草和灌木走出来的。 转过小山丘的山腰,是一个隐蔽的山谷,在山谷中,月光下,耸立着几十顶帐篷。 有两个较大的帐篷里还透着灯光,在这些帐篷不远处,有一百多匹马,从帐篷的形状和马鞍来看,都不似中土人的行事,刘苏儿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这里不是鞑靼人,而是女真人的营地,他们自从偷袭丐帮洛阳分堂以来,就一直躲在这里,怪不得城中的丐帮弟子都找不到他们。 面对这么多的女真营帐,刘苏儿估算了一下,他们的人数不低于两百人,自己尽管非常自信,可是面对两百多名女真人,还是有些发憷,唯一占据上风的,就是他在暗处,而女真人在明。 他必须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优势。 第六十九章 入营救人 女真人最擅长的就是骑射,其骑射功夫据说比鞑靼人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刘苏儿下定决心,决不能让这些女真人上马追击自己,否则自己将难以逃脱。他想了想,将自己的行事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找出周成荫的所在,最好能无声无息地将他救出来,若能做到这一步,便可以进行第二部分,第二部分就是把周成荫找个地方先给藏起来,然后自己去将那些马儿放走,此举定然会惹起女真人的注意,趁着他们混乱时,自己便好进行第三部分,那就是趁乱烧了他们的营地,在火光熊熊中,刘苏儿像一个真正的英雄看,带着周成荫悄悄离开。 后面的事就不用说了,自己带着周成荫回到洛阳城,这些女真人追到城下,看着紧闭的城门而望门兴叹。 即便是皇上在对女真人行使安抚之策,他们吃了这个亏,也将无处诉说,若是真有什么轻举意动,洛阳守城军为了自保,也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当然,这只是刘苏儿所希望的最理想的结果,实际上,可能他在营救周成荫的时候就会被发现,然后被女真人追逐得如同丧家之犬,其他两件事当然也就不用提了。 首先,他要做的,就是如何在这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营帐里,找出周成荫的所在。 夜已经很深了,大部分的营帐都安安静静的,说明女真人已经熟睡。透光的两座较大的营帐,也多半睡了,只是他们身份较高,喜欢点着灯睡觉,而周成荫很有可能就在其中一个有灯光的营帐里,因为女真人打算用他来换成真金白银,也不会亏待了他,谁会亏待一堆金子银子呢? 和周成荫的遭遇不同的是,常癸风当时不是被绑在女真人的营地,现在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应是得了甜头,或者说更加疯狂,所以也没有了顾忌,刘苏儿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如何不被发觉的溜到那两座营帐之前。 刘苏儿仔细点了点,有十个人在营帐间巡逻,几乎没有什么死角供他不被发觉地进去,刘苏儿知道,若是避不开这十个巡逻人的耳目,自己休想到达营帐,他耐心等待,希望这十名巡逻的到了中夜也能回营帐休息,可是他很快失望了。 在他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又有十个人出来跟他们换了班。 看来就算是到了天亮,他也等不来没有人巡逻的时候,而若是惊动了这些巡逻的人,就等于惊动了整个营帐里的人。 刘苏儿趴在一旁的草地里,山风吹来,颇感凉意,刘苏儿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机会来了。 一名巡逻的人来到树林里小解,说巧不巧,正好来到刘苏儿身旁不远处,刘苏儿虽然还没有什么主意,但哪还会客气,直接点了此人的穴道,等到此人倒下来时,刘苏儿才扶着他,他扶着这名昏过去的女真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偿若巡逻的人少了一个,其他人不就发觉有人袭击了他们了吗? 刘苏儿想了想,最后才想到将此人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套在自己身上,又戴上了此人的帽子,换上了此人的鞋子,帽子压低,其他人一时应该也分辨不出来。 刘苏儿心中笑道,难道此人的身材和我差不多,衣服穿着正好,只是这女真人的衣服好不古怪,还带着一股马儿的难闻气味,更恶心的是,刘苏儿点倒他的时候,他还在小解,人倒下后,尿得一裤子都是,让刘苏儿不得不穿着尿湿的衣服。 不过这个时候绝非讲究此事的时候。为了防止这个昏迷的女真人忽然醒来坏事,刘苏儿直接点了他的膻中穴,一股真气透入,这位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真人就此糊里糊涂地送了性命,这一招点死穴杀人,乃是跟公孙一指所学。 刘苏儿大着胆子走到营帐中假装巡逻,其他人也并没有发觉什么一样,尽管事有特殊,又在半夜,可是刘苏儿穿着尿湿的衣服,始终觉得古怪,容易惹人注意,实际上谁都看不到这点,不过都是他自己担心而已。 每个巡逻的士兵都有自己的范围,刘苏儿从其他的士兵巡逻的轨迹推算出了自己巡逻的范围,他假装巡逻了两圈,然后趁机来到两座透光的营帐前,果然在其中一座营帐里,看到被捆成一团,蜷缩在营帐一角的周成荫,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在被绑着的情况下,也和常人无异,露出惶惑,惧怕,颓唐,没落的神色,营帐里还有别的人,自然是女真人,已经呼呼大睡,而周成荫又怎能睡得着?他不时叹着气。 刘苏儿在想怎么才能将他救出来,他低头沉思,看到自己身上的女真人的衣服,心中一动,若是让周成荫也穿着女真人的衣服,一会混乱的时候,更容易逃走。 他看了看其他的巡逻兵,都没有向这边注意,他悄悄地钻进营帐,来到周成荫身旁,第一件事就是捂住了他的嘴,防止他忽然惊叫出声。 等到周成荫看到是刘苏儿,眨了眨眼,表示明白的时候,刘苏儿才放开手,他四下打量这座营帐,营帐里,出了周成荫外,还有三名女真人在看守,都睡得死猪一般,但刘苏儿也不敢大意,他看了看着三名女真人,一人睡觉的席子被子都比较华丽,说明他的身份尊贵,另外两人则衣饰寻常,只是负责看守周成荫,所以才有资格来到这个营帐。 刘苏儿先将两名看守周成荫的人一一打晕了过去,然后来到这名身份尊贵点的人身旁,正准备出手,此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刘苏儿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间,那人忽然坐了起来,虽然醒了,却依然在打呼,让人感到非常怪异,刘苏儿心道,原来此人实在夜游,虽然看着像醒来,其实还是在梦中,刘苏儿只听说过此事,从来没有见过,这次见到,又是女真人,那真是罕见事,不过再罕见再有趣的事,现在都非看得时候,刘苏儿一招重手击在此人脑后,此人倒头晕了过去。刘苏儿这才去解开周成荫身上的绳索,然后指指点点地让他换上女真人的衣服。 在这里,他们不敢说话,刘苏儿的指指点点虽然指点得并不明确,可是周成荫为人还算精明,依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利索地换下其中一个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女真人的衣服,两人战战兢兢地从营帐中慢慢走了出来。 刘苏儿打手势让他先走,周成荫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是累赘,所以也没有什么推辞,假装出来方便,双手放在自己裤腰上摸索着走向树林中,竟然谁都没有发觉。 只剩下刘苏儿一个人,他感到自己轻松多了,剩下的事,就是怎么对付这群杀人越货,对中土图谋不轨的女真人。 第七十章 赶马烧营 星夜下的女真营地除了巡逻人走动的声音外,就是山间虫鸣,偶尔有萤火虫划出一道道光线,刘苏儿穿着女真人的服饰,小心翼翼地走在其中,并不担心会被别人发现。 当然,他也不能大摇大摆地随便乱闯,否则就会惹人生疑,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刘苏儿趁其他巡逻人不注意的时候,慢慢从帐篷的阴影中走过,方向取的自然是和山谷谷口相反的方向,那里是营地的后方,是马儿和物资存放之地。 躲躲闪闪地来到营地后方,刘苏儿看到有四个人在这里看守,却都坐靠在树根上,早就垂头闭眼入睡,这四人挨着马儿,若不将他们解决,无论再怎么小心在意,总会惊动了他们,刘苏儿悄悄地来到树后,面对其中的一个看守人,以敏捷的动作,双手同时伸出,一手按住此人的嘴巴,另一手捏在此人的喉管上,略一使劲,此人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刘苏儿送去西天,他如法炮制,将另外三人也都解决,幸好四人都是坐着的,要是站着,倒地的声音也会惊动旁人。 刘苏儿将四名看守杀死后,又将他们扶起靠树坐着,从外面看来,这四人和刚才的入睡并没有什么区别。刘苏儿又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然后向马群行去。 由于刘苏儿穿的是女真人的服饰,所以马儿也将他当做了女真主人,没有入睡的马儿露出奇怪地眼神望着他,似乎在奇怪为何这个时候过来找它们。 这些马儿大约有一百二三十匹,五六匹马儿被拴在一棵树上,缰绳很长,所以马儿也并不显得局促,只是树下的青草都被马儿啃光了,刘苏儿摸出匕首,将马儿拴在树上的缰绳都给割断,但女真人的马儿极为驯服,虽然没有了缰绳的限制,可是也并不趁机逃走,都定定地站着,等候主人的驱使。 刘苏儿一口气将所有的马儿缰绳全部削断,然后站在一旁思索如何一下驱走所有的马,女真人若是没有了马儿,未必便有他跑得快,而此刻的周成荫,早就应该走远了吧。 四处查看,刘苏儿在女真人的后方存放辎重的地方发现了一桶火药,几口大铁锅,十多个箱子,还有几十坛酒和两大坛子油,其他的都是些蔬菜和肉,女真人看来就在这山谷中埋锅造饭,所有的东西都置备得齐整。 刘苏儿轻轻地打开了几种几口箱子,里面大多是银锭,看来都是在中原劫掠而来的赃物,其中一口箱子里放的竟然是银票,银票有厚厚一叠,下面还是银锭,刘苏儿自然老实不客气,将银票都放在自己怀中。 有了这些东西,刘苏儿也有了主意,他拿过一坛子油,揭开盖子,然后将一百多匹马儿的马尾都浸了油,这些油闻起来很香,应是菜籽油,刘苏儿也没空去分辨,这个活儿觉不好干,大部分的马儿尾巴浸了油,估计它们也觉得不舒服,便甩了甩尾巴,甩得刘苏儿身上都是油点,刘苏儿干得不亦乐乎,也不在乎身上的油腻。 接着,刘苏儿又将那桶火药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撬开,然后在马群的地上撒了两圈,保证每匹马身下都有火药,做完了这些事情,费了他两个多时辰,若是旁人早就累得不行了,可是刘苏儿内力深厚,真气旺盛,并不觉得疲惫,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些马儿的确服帖,他如此胡搞一气,竟然没有一匹马儿受到惊扰而发出声音,甚至连挪开几步都没有。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刘苏儿将另外一桶菜籽油倾倒在女真人的营帐上,倒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一个女真人起来解手,看到刘苏儿手里拿着油罐子,问他在干什么。 刘苏儿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嘀咕了两句,扔下坛子,准备趁此人不注意时忽然出手将他击倒,哪知此人竟然懂几下拳脚,刘苏儿一招没有建功,被他躲开,这么一来,此人已经知道刘苏儿乃是不怀好意,大声叫嚷起来。 刘苏儿第二招就将此人打倒,无奈此人的叫嚷已经惊动了其他人,刘苏儿叹了口气,知道再不能有如此理想的烧营了,若不赶紧行事,恐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女真人的两个营帐上有气死风灯,刘苏儿挑开一个风灯,这是女真人的营帐开始纷纷攘攘起来,刘苏儿将挑开的风灯里的火点在已经泼过油的营帐上,很快这个营帐就被点燃,刘苏儿一路向马群跑去,一边跑一边点燃身旁的营帐,很快,十多个营帐陷入大火,而女真人开始从营帐中出来,想扑灭火头,又想找到他这个肇事者,四周陷入一片混乱。 其中一名像是头儿的女真人大声叫嚷了几句,几名女真人向马群冲去,看来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保护好马儿,而刘苏儿反而走在了他们后面。 眼看着有二三十名女真人就要冲到马群中,刘苏儿知道一旦让他们牵到马儿,自己的计划就将被打破,情急之下,他将手中的气死风灯从这些人的头顶扔了过去,同时他在心中祈祷,这灯在空中不要灭。 若是好好的风灯,他这么一扔,绝不会熄灭,可是这盏风灯已经被他挑开,会不会灭,他也没有把握。 而由于他扔出风灯,同时也让他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几十名女真人向刘苏儿扑了过来。 风灯划过那二三十名奔向马群的女真人的头顶,落在一匹马的马脚下。 落在草地上的风灯一点光都没有了,仿佛由明亮的有生命的东西,变得死气。 刘苏儿心道糟糕,而此时背后的女真人开始张弓,准备向他射来。 就在此时,那盏本已熄灭的风灯,见了鬼似得,在一阵山风吹过后,忽然又亮了一下,点燃了草地上的火药,一瞬间,马群脚下洒满的火药全都被点燃,火药爆燃时发出刺眼的光芒,除了发出大量的浓烟外,还将这一百多匹马的沾了油的马尾全都点燃,马尾本就易燃,浸了油以后,更像是一个大火把,迅速燃烧起来。 原本驯服服帖的马儿,因为尾巴着火,都变得疯癫起来,一阵混乱之后,立刻四散逃走,漫山遍野地跑去,只留下那二三十个去追马的女真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背后一支劲箭射来,刘苏儿立刻闪到一边,可是随后几十根劲箭射来,刘苏儿只得躲在女真人营地后方的物资之后,这几十支箭都落了空。 第七十一章 利箭贯体 刘苏儿躲在女真人营地后方向他们的营地看去,意外地发现这些女真人的营帐有二十多顶都陷入火海,刘苏儿只点燃了十几顶营帐,为何有二十多顶陷入火海?原来女真人的营帐都相隔得很近,山风吹来,又多点燃了十多座营帐。 身后去追马的女真人开始转过身向他包围过来。 对面的女真人张弓射箭,刘苏儿为了躲避,人缩在那几十坛酒后面,一根劲箭竟然贯穿了一个酒坛子,酒水在中箭处汩汩地流淌着,看到这些酒,刘苏儿忍不住一拍脑袋,自己真笨,只想着油能点燃,这烈酒自然也能点燃。 他顾不得身后向自己围过来的女真人,提起一个酒坛子向营地中扔去。 一个女真人仓促之间也看不到他扔来的是什么东西,一箭将酒坛子射个粉碎,酒坛子在天上爆开,酒水淋漓洒下,这些烈酒见火就着,天上如同下了火雨。 那些女真人有些身上被洒了酒,连忙扑打,刘苏儿毫不停手,将酒坛子一个一个地向女真人营地中扔去,女真人虽然不敢再用箭射,可是酒坛子遇到东西就被砸得粉碎,酒水横流,酒香四溢,很快将大半个女真营地都陷入了火海,那几十名女真人也都是身上带着火地四散逃开,口中哇哇大叫。 而刘苏儿身后的女真人已经扑了过来,刘苏儿回身使出狂风骤雨掌,将围上来的女真人迫退几步,然后趁机扔出一个酒坛子,就这样,他打出一掌,扔出一个酒坛子,连出数十掌,已将这些酒坛子全都扔进了女真人的营地。 几乎所有的营帐都燃气了熊熊大火,数十名女真人全身着火,被烧得惨叫连连,刘苏儿扔无可扔,知道到了要走的时候了,否则不趁现在混乱成一团逃走,若等他们合围起来,恐怕以后都走不了了。 刘苏儿反身向那二三十名原本追马的人冲去,这些女真人人数虽多,但拳脚上都非他的对手,刘苏儿两掌击飞了两个人,其余的人见到他如此猛恶,都下意识地避开他的锋芒,给他让出了一点空,刘苏儿顶着这点空向前冲,很快冲出了人群。 再往前走,到了山里,这些女真人又没了马儿,刘苏儿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天下事,往往容易在最后的成功关头遇到阻碍,使得一切准备都功亏一篑。 刘苏儿就在此刻有些大意了,年轻人做了这么值得骄傲的事,不免有些洋洋自得,一时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因为事情太过容易,实在没将这些女真人放在眼里,就在他要离开远遁的时候,一支箭矢无声无息地从身后赶来,射入刘苏儿的小腿上,刘苏儿淬不及防,立刻被劲箭带得扑倒在地,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小腿上传来,刘苏儿心中又是惊慌又是后悔,后悔刚才的大意,常若他躲闪地走,怎都不会被箭矢射中。 如今再想这些已经吃了,他勉强站起身来,左腿小腿中间处有一根利箭穿在腿上,箭尖从前面伸出,箭尾在后面,射箭的人是个高手,此箭无论时机还是力道,都恰到好处,看来此人若是取他的胸背处,他也不能躲避,想来此人恨极了刘苏儿,所以射腿,让他走不了,捉他活人,好严加拷打。 刘苏儿振奋起意志,苦苦抵御痛楚,他记得上次这般疼痛时,实在少林寺,自己从洞穴顶上落下来,双腿全都摔断了,那时的痛楚就和现在一样,只是那时候年龄还小,而如今他已经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成人了。刘苏儿心想,小时候断腿的疼痛我都能忍下来,难道越大反而越不行了么? 想到这里,刘苏儿双手抓住箭尾,使劲一折,随着他痛入骨髓的痛楚,那根箭的箭尾被他折断,箭尖露出的太短,他就先留着,趁他折断箭矢的时候,身后的几十名女真人已经追近了一些,刘苏儿站起身来,他不能不跑,否则就将陷入生不如死的悲惨地步。 可是左腿疼得连脚都不能沾地,刘苏儿见旁边有棵手臂粗细的小树,他运力折断小树,也顾不得清除上面的枝叶,靠着小树做拐杖,左手撑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而身后的女真人追得更近了。 刘苏儿清楚地知道,以自己这般速度,迟早要被追上,他看了看周遭的形势,选择向山丘顶上跑去,这个选择他没有考虑太多,左手撑一下拐杖,右脚向前迈一步,而左脚只能悬着,他几乎用尽了所以的力气去克制痛楚,这段爬山的路,让他前胸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大湿。 来到山顶,刘苏儿向下一看,却是一个陡坡,而女真人已经离他只有十多丈远近,女真人说话的声音他都能听得清楚,他站在没有树的山丘顶上,月光照下,他知道自己非常显眼,女真人已经散开,将山丘这边都围了起来,刘苏儿已是退无可退。 难道到了绝路上了么? 刘苏儿心有不甘,面前时一片陡坡,陡坡之下陷入黑暗中,影影绰绰间似乎都是树木,如果跳下去,不被摔死,也会被山石蹭得遍体鳞伤。 没有时间多想了,就算是被摔死,也胜过被女真人捉走这么,刘苏儿计算得定,在女真人冲上来之前,他扔掉小树,人向陡坡滚去。 若说什么事地狱,刘苏儿不会知道,但地狱恐怕也不会比这段滚落山坡的境地更糟糕,他护住头脸,全身在嶙峋凸凹的山石上滚动,全身似乎都受到不断的撞击,特别是小腿中箭处,由于箭尖还在外面,他滚动的时候,石头蹭着箭尖,让他的小腿痛到麻木,而腹背则被山石撞得就像被铁锤砸过。 整个山坡都在刘苏儿的眼中旋转转动,山坡是不会动的,动的只是刘苏儿,他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企图将痛苦通过惨叫发泄出一些,可没有用,一段短短的山路很快过去,前后也就几个弹指的时间,对刘苏儿来说却像经历了数年。 如果这就结束,那么刘苏儿还要多谢老天爷,终于停止了痛苦,可事实恰恰相反,那段没有树木的山路只是开始,接着他又撞在了一棵树上,他的腰几乎被撞断,这还没有停,刘苏儿接着往下滑落,又撞在另一棵树上,这次更惨,被撞的是他受伤的左小腿,他疼得几乎晕了过去。 常若真的痛晕了过去,刘苏儿也不用忍受这么多的痛苦了,可是他偏偏无比清醒,对于每一次的撞击,每一次的痛苦都分毫不差地感觉到。 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若是刘苏儿有能力的话,宁愿死都不愿承受这样的痛苦。 在最后撞了一棵树后,刘苏儿的身子忽然腾空而起,仿佛在告诉他,再多的痛苦,都有结束的时候。 刘苏儿知道自己是从高处坠落,“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他心道,“结束了好,好让我结束这一切痛苦。” 他急速地落下来,他知道自己要撞在下面的山石上,跌个粉身碎骨,丑陋不堪,人要是有选择自己死去的机会,没有人愿意尸骨破碎而死,刘苏儿却感到顾不得这些了,赶紧结束了吧,这个让人痛苦的人世间。 然而,就连他的这个小小的愿望都落空了。 噗通一声传来,原来下面竟然是条河流,刘苏儿痛到极点的脑袋被震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七十二章 药郎村 刘苏儿感到自己在一种前后都看不到尽头的无助当中游荡,似乎怎么也走不出去,一个漆黑的地方,四周都没有一点光亮。 他想低头看看自己,然而如此黑的地方,低下了头,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低不了头,似乎他本就没有头,他想伸手摸摸自己,这才骇然发现,自己的手也没有感觉,腿也没有感觉,他的身子不见了。 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听不到一丝声音,也看不到一点东西,刘苏儿在惶惑,我在什么地方?我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我是怎么来的,还能再离开吗? 他仔细回想以前的事,却似乎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第一次想到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死。 可是很快,他连想法都没有了。 他再次有感觉的时候,是先听到的声音,他坐在一个极大的房子里,有人在门外喊他,刘苏儿起身去开门,可是走了很远,都走不到门旁,他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切又都消失了。 从什么感觉都没有,忽然就到了什么感觉都回来,刘苏儿才知道,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时候,是多么幸福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的,全都是无边的痛苦,在火中烧,在冰水里冰,一会热,一会冷,而且全身疼痛,是那种极度的疼痛,他只呻吟了一声,就牵扯到更多的疼痛,他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是否这些疼痛已经习惯了,刘苏儿感到自己能够承担这些痛苦了。 可是眼睛还是肿的睁不开,从眼皮的缝隙中,刘苏儿看到了光,不知是灯光,还是在白天,耳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在刘苏儿听来,全都是嗡嗡嗡的声音,他似乎全都听不懂了,刘苏儿猛然记起了自己是谁,也记起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忽然感到一阵战栗,难道我这么痛苦,就是因为我还是没有逃脱,而被女真人捉了回去? 刘苏儿简直有些绝望了,他感到身上背绑着,有人不断地用针扎自己,有人用刀子割自己的肉,刘苏儿清楚地知道这些毒刑,可是他却连动也动不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狠毒,若是让我能动弹了,我要将你们全都杀光,全都杀光! 然而多日来,他都是丝毫不能动弹,时不时有人撬开他的嘴,用汤匙给他喂了些粥食和草药,可是刘苏儿心中一点感激都没有,只想着你们让我活下去,就是为了更多的折磨我,他本不想吃,绝食而死,可是脸上也非常酸痛,嘴巴牙齿被人用东西一撬就撬开,他想不吃都不行。 又过了几日,他忽然能听到他们的说话,从他们的话语中,他似乎感到这些人并非女真人,说的乃是汉化,但谁知是不是女真人冒充的? 又过了两日,他的眼睛能够勉强睁开,看着一些模糊的人影,他渐渐看出这些人并非女真人,但谁好说不是女真人假冒的?他心中的戒备可是一点都没有放下,但再有人来喂他东西吃,他也愿意吃了,反正拒绝不了,又何必拒绝? 至于针刺和刀割,刘苏儿也渐渐惊讶地发现,原来针刺,不过是大夫对自己针灸,而刀割也不过是在处理他的伤口,他的疼痛一日比一日消减得厉害,他心中的愤恨仇怨也慢慢地变得淡了。 有人和他说话,刘苏儿不言不语,防止这些人看出自己的情况,暗地里,他慢慢培植内力,感到离开他许久的内力又渐渐地回到了他的体内,他不声不响地做这些事,内力渐生,他的伤好的快了,脑中也变得清明起来,也许这些人并非女真人,而是真心在救我,他有时候会这么想。 而他觉得这帮人将他紧紧绑住,则更是天大的误解,这些人有人为他接骨,自然要绑上,防止他乱动,骨头错位,并非将他绑起来,得知了这些后,他的戒备之心大减,他仔细思索自己昏迷前那天夜里所做的事,感到要真是女真人将自己捉住,早就对自己痛加折磨了,而这几个陌生人显然对自己很好。 最痛的地方,除了左腿小腿上箭矢的贯穿伤外,还有自己胸口两处伤痛,这两处伤痛的来由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估计是自己从山上滚落下来时,被山石硌断了肋骨吧。 这天中午,忽然来了一位小女孩来喂他吃药,这药极苦,刘苏儿不怕毒,也知道这不是毒,而是能够治疗自己的伤药,他睁开眼,发现喂自己的女孩不过十二三岁,他眼神中透露出了感激之意。 小女孩一勺一勺地喂他喝完药,转身就要离去,刘苏儿喊她:“喂!” 声音沙哑,连他自己都感到难听,他估计自己是咽喉也受了伤,其实是他受伤时大喊大叫的惨叫,让他喉咙变得嘶哑。 小女孩转过身来,见他能够开口说话,露出绝非作伪的欣喜之色,她来到床前说道:“你能说话了?太好了,我伯父说你能说话后伤口就好得快了。” 刘苏儿继续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女孩说道:“这是药郎村,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从河里湿淋淋地出来?若非你是被我们药郎村的人看到,别的人就是遇到了你,你也未必能救得活。” 刘苏儿肯定自己从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村子,他忍不住反问了句:“药郎村?” 小女孩点了点头:“我们村子里几乎人人都是郎中,所以被称为药郎村,不仅如此,我们村中不种粮食,只种草药,否则就算有人帮你治伤,没有这么多草药也救不活你啊。” 刘苏儿说道:“大恩不敢言谢,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道:“我要灵芝,你别笑我,我们村子里的很多小孩都叫药草的名字,有的叫蝉壳,有的叫当归,有的叫胡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姓胡呢,嘻嘻。” 刘苏儿说道:“既然这里人人都是郎中,那么你也是位女郎中啦?” 灵芝倒是老实不客气地承认了:“我们村里的医术都是一代传一代,大人外出行医时都带着我们孩子,我们耳濡目染,多多少少的都懂些,也会把脉,也会开方子,就是接筋驳骨有些生疏,不过你不用担心,你骨头断了,是由我大伯给你接上的。” 刘苏儿笑道:“真是了不起,唉。”他一笑,感到脖子疼,灵芝帮他挪了挪枕头,问他:“你是怎么收的伤?” 刘苏儿防备之心没有尽去,他说道:“我上山玩,恐怕是被猎人当成了猎物,射在我腿上,我就从山上滚下来啦,似乎滚到了河里,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灵芝说道:“那你只好认倒霉了,你好好躺着吧,我还要出去帮忙。” 等灵芝走后,刘苏儿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什么药郎村和女真人绝对扯不上什么关系。 第七十三章 银子刀子 陆陆续续又过来几个大夫给他治伤换药,不愧是药郎村,果然几乎人人都懂得些医术,在给他治疗的时候,用什么药,或者用药分量,他们商量了一下,选择大部分人都同意的。 刘苏儿放下了心事,安心养伤,他的内力越来越充沛,加速了伤口的愈合,尽管受伤很重,但都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及内脏,真是一天好比一天,逐渐能够下地走动。 又过了十多天,刘苏儿感到伤口好了个七八成,他来到院子里,看到灵芝正在晒草药,便问她:“我到这里有多久了?” 灵芝说道:“差不多一个半月了吧,你感觉怎么养了?” 刘苏儿说道:“好得差不多了,多谢你们了,还有你,没有你晒的草药,没有你喂我喝药,我恐怕还好不这么快!” 灵芝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还没好透,就回屋休息吧,别出来走动了。” 刘苏儿闻言乖乖地回床上躺着,他随手摸了摸怀中,自己从女真人营地中夺得的银票都不见了,他记得那是好多银票,恐怕有几十万两,恐怕都被人顺手拿走了,也有可能是被药郎村的人取走的,自己没有证据,又不好指证他们,他们救自己一命,这些钱就算是救命钱了,唉,是否给的太多了些呢? 又过了五六天,刘苏儿伤势痊愈,他盘腿坐在床上,运行了一遍内力,感到各处都没有阻碍,受伤的经脉也都顺畅无阻,他起来打了一套狂风骤雨掌,感到和受伤前没有什么区别,要说有,也只是有些虚弱罢了,自己伤势既然已经大好,也没必要留在这里,这将近两个月,自己没有露面,还不知道梅嫽有没有急坏了,她说不定以为自己在外面帮她找父母呢,不对,周成荫要是回家,她也会得到消息,定然会为自己感到担心。 想到她的担心,他更是归心似箭。 灵芝从外面回来,带回一只野鸡,给他炖了吃了,刘苏儿说起自己要回家,有空再来看望报答他们,灵芝说道:“你这么久没有回去,家里也一定急坏了,回家也是应该的,哎,你等等……” 她跑回屋里,从屋里拿出一个包裹出来递给刘苏儿,灵芝说道:“这是你受伤后,身上带着的钱物,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带了这么多银票出来,你一个人在外,千万要小心,听说附近出现了强盗,别被人抢了去。” 刘苏儿打开包裹,看到那一叠银票,他约略有些印象,自己从女真人营地就是拿来这么多银票,自己以为被他们不告而取,哪知这些人竟然没有私藏,这份品德就让刘苏儿动容,他拿出几张银票,差不多有一万两递给灵芝:“这是我的诊金和药钱,在你这里待了这么久,吃喝用的都是你们的。” 灵芝也不推辞,接了过来,看了看银票,说道:“哪能用的了这许多?” 她留下一张一百两的,其他的都要还给刘苏儿,刘苏儿坚持要她拿着:“你能将银票还给我,我就已经感到惊喜了,这钱你要是不要,那肯定是嫌少,我再多给你些就是。” 灵芝推辞了几句,推辞不掉,也就收着了,她开心地说道:“救你的时候,也没想到你会是个这么有钱的人,好在这些钱我都帮你收着,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说不定就不还给你了,你要回去,我送送你把,你也不知村口的路。” 刘苏儿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看到院门后放着一根齐眉高的木棍,刘苏儿拿在手中,感到用此棍使出莲花棍法,轻重正好合手,他对灵芝说道:“这棍子送给我吧。” 灵芝点了点头:“你付了这么多诊金,一根棍子算什么,你拿去吧,这是我爹出门在外常拿的一根棍子,他说现在路上不安全,带根棍子好防身,其实他一个瘦小的老头,有没有棍子,又有什么区别了?” 刘苏儿说道:“既然是令尊用来防身的,我倒不好要了。” 灵芝说道:“拿着吧,你给我的这么多银票,就是用银子打成棍子,也足以打成几十根了。” 刘苏儿便不再推辞,这根木棍沉甸甸的,他一边跟着灵芝走在药郎村的路上,一边问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这根棍子很沉,不知你爹从哪里找来的?” 灵芝说道:“这是我爹给人看病后,人家感激,送给我爹的,据说是什么花梨木的,我也不懂。” 刘苏儿点了点头,两人走到了村口,这里果然到处种植着药草,不愧为药郎村之称,药郎药郎,自然就是草药和郎中了。 来到村口,灵芝忽然说道:“咦,这几个牵马的人好面生,难道是来看病的?我看他们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刘苏儿放眼看去,村口不远处,有几个人牵着马向这边走来,刘苏儿也不认得这些人,这些人全都带着帽子,此刻是夏天,天气炎热,带着帽子,显得非常突兀。 其中一个人的马儿似乎饿了,竟跳到地里去吃地里的草药,灵芝见状喊道:“喂,那些都是药,不能让马吃,你们看好你们的马!” 其中一人笑道:“马儿喜欢吃,就让它吃,吃多少钱的草药,我回头算钱给你就是,别这么小气。” 这人说话的口音有些古怪,他看了看刘苏儿,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但没有跟他说什么,而是向灵芝问道:“小姑娘,我向你打听个人,一个多月前,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腿上中箭的人?” 刘苏儿闻言全身一震,立刻知道这几人是什么来路了,怪不得他们都带着帽子,必定是为了掩饰他们古怪的发型,长辫子,这些人是女真人,为了打听他的下落,所以换上了汉人的服饰。 灵芝看了刘苏儿一眼,大声说道:“没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你们去别处找找吧。” 她见这些人非常没有礼貌,而且问的又是刘苏儿的事,所以代他隐瞒。 刘苏儿对灵芝说道:“你先回去,我跟这些人说。” 灵芝站着不动,刘苏儿向这些人走去,边走边说:“你们说的人我倒见过,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们去。” 其中一个人将信将疑:“你知道?”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我知道,不过我不能白白地带你们去,我要十两银子。” 灵芝知道刘苏儿身上银钱极多,他故意说要十两银子,恐怕有什么深意。 那些人本来有些怀疑地,听到刘苏儿这么说,禁不住露出笑脸:“小子倒挺贪心的,行,十两就十两,可是必须要找到了人以后才能给你。” 刘苏儿也笑道:“这个自然。” 那几名女真人心道,到了地方,给你是会给你,只不过给的不是银子,而是刀子。 刘苏儿带着他们向村外走去,要带他们远离药郎村,防止他们后来寻仇找到这里。 这些人跟在刘苏儿身后走着,其中一人问道:“你身上的草药味怎么这么重?” 刘苏儿解释道:“这里是药郎村啊,天天给人熬草药,身上的草药味又怎能不重?” 这些人也并非真的起了疑心,听刘苏儿这么一说,更是再无什么怀疑。刘苏儿在心中庆幸自己临走时穿着一件郎中的长袍子,将自己裤腿给遮住,否则裤子上的破洞就能让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 第七十四章 轮流拷问 这几个人跟着刘苏儿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其中一人问道:“那人就在这附近?” 刘苏儿点了点头:“还要在走一段路,我告诉你们,没有我带路,你们绝对找不到,对了,那十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其中一个人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杀意一闪而过,立刻转过笑脸:“你带我们到了地方,我们自然会给你,大爷们说的话,那还有不算话的吗?” 刘苏儿又怎能看不出这些人的不怀好意?他肚子里暗暗好笑,你们以为我是羊牯,到时候就知道谁才是最狠的那个人,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已该酬神作福,现在却主动送上门来,当老子是好欺负的吗?那一记冷箭之仇,就从这几个人身上先算算利息吧。 来到一片树林深处,刘苏儿忽然转过身来,对几个人说道:“就在这里!” 这几名女真人四处张望,自然什么人都没看到,正纳闷呢,刘苏儿已经动了手,他将这根从药郎村灵芝家中拿来的花梨木棍施展开来,所使的自然就是汪九成传授给他的莲花棍法,一圈棍子舞动下来,六名女真人的六匹马全都被打折了腿骨,痛得大声嘶鸣,用剩下的三条未断的腿向后蹦跶,刘苏儿心道,马儿别怪我心狠手辣,只怪你们跟错了主人。 这几名女真人见刘苏儿出手如风,用棍子敲断马腿,忍不住叫道:“你干什么?” 刘苏儿说道:“你们真是瞎了狗眼,不知道要找的人就是小爷,嘿嘿,看来那天晚上烧得还不够厉害,现在又主动送上门来让我宰杀!” 其中一名女真人兀自强辩:“你说的什么,我们都不明白……”到了此刻他们依然准备抵赖,或者是见刘苏儿棍法太强,所以有些进退失据了。 刘苏儿的花梨木棍再扫一圈,将六人的帽子打落,果然,这几人前额的头发都剃得光光的,唯有头顶盘着一圈辫子,随着帽子被打落,辫子也落了下来。 这几名女真人见事情泄露,全都拔出刀来,准备和刘苏儿拼命,其中一人说道:“好小子,你装猫变狗带我们来到这里,原来你才是正主儿,嘿,就让我们送你归西!” 说完,他们举刀向刘苏儿砍去。 刘苏儿冷哼一声,手中的花梨木棍随身转动,使出一招莲花朵朵,六人只觉眼前一花,连棍影都没看到,就感到手背剧痛,手中的刀子再也拿不住,跌落在地上,几个人都痛得大叫起来,他们手背高高肿起,看来是被刘苏儿用木棍给敲碎了手骨。 想起这一个多月来自己遭受的痛楚,刘苏儿哪还会客气,又是一招莲花朵朵,将六人的小腿全都敲断,防止他们逃走,这一下,六人全都站立不住,坐到在地,抱着断腿,暗着碎裂的手骨,哭天喊地地呻吟呼痛。 刘苏儿拄着棍子问他们:“好了,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们,你们现在大部分人都藏在什么地方?又准备意欲何为?” 别看他们痛得几乎晕厥,可是却非常嘴硬,对于刘苏儿的问话是充耳不闻,刘苏儿说道:“看来你们骨头都挺硬的,不过显然没有我的棍子硬,我再问一遍,你们还是不回答,我再敲的可就不只是你们的手足了。” 尽管他说得声色俱厉,可是这些人都咬着牙,除了呻吟呼痛外一声不吭,刘苏儿棍头伸出,一一点了他们的昏睡穴,只留下其中一个,刘苏儿对他说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此人露出桀骜不驯的硬汉神态,不屑地看着刘苏儿,刘苏儿手中棍子一挥,将他另外一条腿也给敲断,这人痛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有种将爷爷杀了,零碎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刘苏儿冷冷地说道:“你们做下种种杀人越货的勾当,对我们汉人有非分之想,还有什么脸跟我谈好汉?你算是哪门子好汉?”说话间又打折了他的一条胳膊。 此人痛得只管哭爹喊娘,可依然嘴硬,不肯说,对刘苏儿的反驳也是无言可答。 刘苏儿点开另外一个人的穴道,这人悠悠醒转,看着同伴在一旁哭嚎,再加上自己手背和腿上剧痛,一时吓得呆住了。 刘苏儿当着刚醒过来的这人的面,将先前那人一棍子打死,然后问他相同的问题,此人同样不肯说,刘苏儿也同样打断了他的手脚,可是此人也是一样悍恶,痛得打滚都不肯说。看来,他们定是有残酷的规定,偿若出卖了自己人,下场将更惨。若是其他的事,刘苏儿见他们这般倔强,或者就饶了他们,但此事既关乎自己,又关乎许多无辜的人,刘苏儿不得不狠下心来问个明白。 此人不说,刘苏儿如法炮制,又点开另外一人的穴道,当着那人的面打死这人,如此这般,一连问到第五个人,打死了四个人,才问到一点消息,那就是他们那伙人现在躲在一处叫做夹沟村的地方,村里的人已经被他们控制住。 刘苏儿又问他,他们现在还有多少人,此人说道:“一百三十多人。” 刘苏儿这才知道那天晚上烧死了上百名女真人,原本两百多人的女真人,竟然只剩下一百三十多人。 得知了他想知道的事后,他出棍将剩下的两人也都打死,准备向夹沟村行去。 刘苏儿并不知道夹沟村在什么地方,他沿路打听,得知夹沟村在此以北四十多里路的地方,而问起洛阳城,离这里不过二十多里地,刘苏儿心想自己势单力弱,一个人去面对一百三十多女真人,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不如回城找丐帮和常家的人一起,方能聚歼这些女真人。 他匆匆赶往洛阳,这次回到洛阳城,那是真正的差点阴阳相隔,他知道自己若是先去了常癸风家,肯定少不了梅嫽的盘问,那就耽误时间了,所以他选择先去丐帮洛阳分堂。 洛阳的丐帮分堂堂主魏青衣自从被公孙一指杀死后,堂主一职便由副堂主孙不应暂为执掌,整个洛阳城有数百名丐帮弟子,是一股庞大的势力,对付一百多人的女真人,应该足够了,以防万一下,刘苏儿还准备再找常家的人帮忙,常家江湖上的好友众多,尽管武功都是泛泛,但人多力量大,对付外族人,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到了丐帮分堂,刚过晌午,刘苏儿饭也顾不得吃,他想着如何才能说动孙不应调动所有的丐帮弟子前去,此事应当没有什么难度,因为有五十多名丐帮弟子死于女真人手中,现在有了这个报仇的机会,他们绝对不会错过,他来到破庙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庙门口,刘苏儿见到此人,惊喜交集:“是汪帮主,你已经回来了!” 第七十五章 好汉集结 他想起汪九成到漠北去寻找铁乱华埋藏的宝贝,不知找到了没有。 汪九成见到是他,也是惊喜交集:“刘苏儿,你这些日子溜到哪里去了?有一位姑娘前些日子天天前来打听你的下落,这几日倒没来,弄得我们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我让丐帮弟子也在四处查探你的踪迹。” 刘苏儿听到他们这么关心自己,眼中涌出泪花,那位天天来找自己的姑娘,定然就是梅嫽了,他激动地说道:“汪帮主,我……我差点见不到你了,对了,你的事情办完了?”他说的事情,自然是指汪九成到漠北寻宝一事。 汪九成微微一笑:“当然,这事我回头有空再跟你说,你先说说你的事。” 两人进了破庙,刘苏儿将经过大致告诉了汪九成,并说道:“咱们要赶紧赶到夹沟村去,将那里的女真人全都消灭!” 孙不应从一旁走过来,说道:“要不要通知官府?” 汪九成想了想,说道:“还是别通知官府了,他们偿若再像上次那样不闻不问,甚至打草惊蛇就麻烦了,而且这些女真贼子挟持了夹沟村的百姓,官府未必会在乎百姓的死活,敌人毕竟也不多,就一百多人,咱们尽可对付得了,就不用通知他们了。” 刘苏儿说道:“咱们最好也要通知一下常家,毕竟他也是受害者。” 汪九成本想丐帮自己去解决这帮女真人,但对付他们,谁也不会嫌人多,便答应下来。 刘苏儿说道:“帮主先去召集弟子集合,我去常家走一趟,跟他们说一声,咱们在哪里碰头?” 汪九成说道:“傍晚时分,咱们在城北集合,连夜去夹沟村。” 刘苏儿答应了,立刻向常癸风家行去。 去常癸风家的路上,刘苏儿心中盘算自己该怎么和梅嫽说,自己经历一场生死之事,不知要不要告诉她,不说就说不过去,说了又惹她担心。 唉,还是见了面再说吧。 来到常癸风家,常癸风见到他无恙归来,大喜下连忙拉着他的手问个不停,刘苏儿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四处张望,口中问道:“颜末和梅嫽?师兄妹呢?” 常癸风说道:“他们走了。” 刘苏儿:“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又去了哪里?” 常癸风说道:“自从你去女真人营地将周成荫救出来以后,我们便提心吊胆地等你回来,等了两日不见你的踪影,我们派人大着胆子到女真人藏身的山谷去寻找,结果只看到一山谷的灰烬,女真人和你都不见了踪影,山谷中有上百具烧成了焦炭的尸体,我们不知其中有没有你,便四处寻找,梅嫽打听出了丐帮分堂的地址,隔三岔五地前去询问你的下落,他们的副堂主孙不应也让城中的丐帮弟子帮忙寻找,过了个把月,甚至连丐帮帮主都亲临此地,也帮着寻找你的下落,都没有结果,十多天前,梅嫽大哭了一场,认为你多半已经在山谷中被烧死了,她说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感到伤心之地,颜末陪着她一起走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心中能够想到梅嫽以为他已经死了时悲伤的样子,心中痛如刀绞,梅嫽究竟回去了哪里呢? 听完刘苏儿的叙述,常癸风说道:“好,我们常家立刻开去找所有的兄弟和朋友来,你在这稍等。” 说完他匆匆地出去安排。 等安排得差不多了,常癸风又回来,向刘苏儿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他说道:“女真人最擅长的就是射箭,我让人去买些挡箭的东西来。” 说完又匆匆去了。 很快,洛阳城中和常家有关系的各门各派的人都纷纷赶来。 常家在洛阳的兄弟常满丁,常甲风等人也陆续来到,常癸风家的院子虽然大,可是还是几乎都给站满了,对付女真人,人人都是热情高涨。 常满丁等人见到刘苏儿,得知他是从女真人手下死里逃生,烧死了百十名女真人,都对他肃然起敬,刘苏儿见到常家一声吆喝,竟然叫来这么多人,感到非常兴奋,再加上丐帮的几百人,怕不有上千人,对付一百多名女真人差不多是以十对一,而且这些人都做足了准备,人人不是拿着筐,就是背着锣,有条件的就带着盾牌,就是为了防止女真人的弓箭,其中的一些扁,就是常癸风让人买来的,这么多人,又都做足了准备,对付这些女真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 最为难得的是周成荫也带着周莽原过来,刘苏儿知道他不会武功,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周成荫说道:“我还没有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对付这帮贼子,我就算不能亲自上阵,给大家打打气也是好的,周莽原,你也要给我多杀两个女真人,就算是为了你我报了仇了。” 周莽原的伤也早就养好,闻言点头说道:“放心吧,周公子,我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刘苏儿猛然想起一事,问周成荫:“不知你那七房夫人,可知梅嫽的下落?” 周成荫说道:“这个我还不清楚,今天晚上的事情了结了,我再帮你问问她,哦不,你到我家去,你可以亲自问她。” 此时的男女授受不亲,对于朋友妻妾,更是需要避讳,但周成荫感激他救命之恩,这些事情也就不再计较了。 由常家人和刘苏儿带领着,数百人浩浩荡荡地向城北行去,路过城门时,守城的官兵见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都吓了一跳,常甲风认得其中一位总旗,跟他打了招呼,让他不要大惊小怪,这位总旗大人见到是常家的人,便故作恍然的样子,不再追究细问。 出了城,向北行了二三里路,就见到汪九成率领的五百多名丐帮弟子,人人手拿兵器,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刘苏儿平时未见过拿刀拿剑的乞丐,见的最多的便是拿棍棒,这时看来,有拿长矛的,有拿大戟的,有扛着一块盾刀的,有拿着铲不像铲,钺不像钺的奇型兵器,也有拿刀拿剑的,还有三节棍,五节棍,九节鞭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反正看起来都是气势汹汹,有种不杀光女真人誓不罢休的感觉。 常家带来的人和丐帮的人汇合,浩浩荡荡足有一千多人,此时太阳刚刚落山,余晖照在田野,众人都拥戴汪九成做了首领,由他来指挥号令,汪九成做惯了丐帮帮主,指挥群雄最是擅长,所以他也没有推辞。 第七十六章 潜形匿迹 汪九成说道:“夹沟村的百姓被他们捉了起来,恐怕除了受到奴役,帮他们做饭打扫,还有挟持为质之意,咱们杀女真人固然重要,营救村里的百姓也是同样重要,我看这样,咱们挑选出两百名轻功武功俱佳的人,去营救百姓,剩下的人兵分四路,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住村子,一等救出百姓,或者保护好百姓后,就燃放烟花信号,看到信号,四个方向的人就从各处冲进来动手,也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见到长辫子的人便杀,务必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大伙儿轰然叫好,对付这些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的外族人,他们都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很快,他们救安排好了营救百姓的人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攻夹沟村的人。 从城北到夹沟村有五十多里路,众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为了保存体力,他们并没有急着赶路,又在离夹沟村两三里地的地方休息了一阵子,然后众人按照原先安排好的,四路对付女真人的人远远地绕开村口,然后由汪九成和刘苏儿带领着两百营救百姓的人,悄悄地向村中行去。 和平常的村子不同,夹沟村里并没有传出鸡鸣狗吠的声音,想来鸡都被他们宰了吃了,狗都杀掉了,借着夜色,两百人慢慢地行进,离得很远,他们就看到村口有两匹马和四个女真人在放哨,而他们和村口之间还有一片空地,很难能不被发现地杀死这四名放哨的女真人,而不能杀掉这几人,就无法悄悄地进入村子营救百姓,若是打草惊蛇,他们刀架百姓脖子上逼迫他们,那就难办了。 汪九成想了想,决定和另外两名武功不错的丐帮弟子一起出去,他们本是乞丐,又是一副乞丐打扮,若能不被警觉地接近他们,干掉他们救容易得多。 众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他们看着汪九成和两名丐帮弟子出去,果然没有惹起那些人的警觉,只是对汪九成等三人进行驱赶,其中两名丐帮弟子假装被他们推倒,在地上蹬腿耍赖,四名女真人上来查看,都哈哈大笑,以此为乐,就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汪九成突然出手,一招狂风骤雨掌向四人头脸拍去,汪九成出手果然不凡,但见他出手如电,迅疾如风,四人连呼叫都来不及,就被汪九成击碎了头骨而死,两名躺在地上的丐帮弟子将倒地的女真人接着,防止他们发出声响,汪九成似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拍了拍手,向后面的人招手,让人可以过来了。 刘苏儿此刻见到汪九成的出手,心中又惊又喜,原来狂风骤雨掌中还有如此快的使法,若是由他来动手,断然没有这般迅捷,看来自己对这套掌法的领悟还是不够,有空一定要再加习练。 众人来到村口,看到村中屋子大多黑灯瞎火,其中几乎比较大些的院子却是灯火通明,有灯的地方,自然是女真人吃晚饭,饮酒作乐的地方,而囚禁百姓的地方,必定是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当然,除了一些侍候女真人的百姓除外。 至于村中百姓会被囚禁在哪里,他们现在也不清楚,汪九成让几个轻功高强的人在村中查探,一旦看到,不要惊动看守的人,立刻回来汇报。 剩下的人隐藏在村中偏僻黑暗处等候,有两名女真人吃饱了酒从大院子里出来,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一路向汪九成等人藏身之处走来,由于他们刚从灯火处出来,而众人又隐藏在黑影中屏声静气,这两名女真人竟然没有发现,两人走到汪九成旁边,两人竟对着汪九成身后的墙,拉开了裤带准备解手,汪九成趁他们不觉,猛然出手,双掌切在两人的咽喉处,两人闷哼一声,软到在地,一泡尿都撒在了裤子里。 而其他人则伸手将这两名女真人也拉进了阴影当中,防止被其他出来的女真人发现。 他们等候了一盏茶时分,前去打探的人回来了,村民都被集中在一个大院子里,门口有七八名女真人守着。 汪九成问明了关着村民百姓院子的位置,然后决定,众人从两个方向绕过去,然后在两旁埋伏下来,让懂暗器的朋友听鸟叫号令同时出手,干掉这些守卫的女真人,再护送百姓离开村子。 一切顺利,或者女真人觉得村中百姓不会武功,所以未免有些大意了,汪九成虽然并不精通暗器,可是武功到了他这个地步,什么兵器都能使出来,他捡了块石头,在众人都埋伏好后,发出了一声鹧鸪叫声,然后领头将石头扔向女真人,他的这块石头砸得一名女真人头破血流,其他的女真人也同时中了暗器,有的人身上中了数枚暗器,可是有一名女真人身上穿了软甲,中了暗器后一时不死,敞开喉咙大声呼叫起来。 这么一来,汪九成等人再也顾不得掩饰行藏,从暗处纵跃而出,将此人打死,然后进入院子去救村民。 这名临死前发出惨叫呼救的女真人声音在村中远远地传了出去,已经惊动了其他的女真人,开始有人向这边走来。 大院子里的村民都是双手被捆缚在身后,坐在地上,前前后后有两百多人,坐满了院子,汪九成让带刀带剑的人帮主百姓解开绳子,其他的人紧守在路口,然后施放烟花信号。 大批的女真人从各处冲了过来,要来看看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等到看到汪九成等人后,立刻大叫大嚷地取出弓箭向汪九成等人射来,汪九成吩咐携带烟花的人放出烟花,然后领头向女真人杀去。 黑暗中,女真人的弓箭急如流星,密如飞蝗,众人用兵器挑拨,可是依然有不少好汉被女真人弓箭射中,汪九成和刘苏儿抢在最前面,用棍子舞得密不通风,终于挡住了大部分的弓箭。 女真人射了一会,忽然停手,其中一名女真人首领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汪九成回到:“专杀女真人的汉人!今晚就让你们恶贯满盈!” 这名女真人还不知道恶贯满盈什么意思,他问了问其他人,知道了是送他们归西之意后,气得哇哇大叫,让手下继续射箭! 第七十七章 得胜归来 汪九成对自己的安危倒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跟他过来的这些人以及被关在院子里的那些村民,他心中暗暗着急,烟花讯号已经放出去了,这些人怎么还没来? 事情危急时,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其实埋伏在东西南北四路的人见到讯号后,立刻脚不停歇地向这里冲来,就在汪九成和刘苏儿只能看看抵挡住女真人的弓箭时,女真人的后方忽然出现了一阵混乱。 兵分四路专杀女真人的八百米丐帮和洛阳城中的武林中人,开始毫不留情地向女真人杀去。 汪九成见女真人混乱起来,连射箭都顾不得,立刻大喊一声:“大伙儿冲啊!咱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前后仅仅一百多名女真人哪里是这上千中原武人的对手,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们救将女真人杀了个七七八八,唯有在血泊中呻吟的伤者,汪九成让人点起灯笼火把,看这些人的头发,只要有辫子的,便算是验明正身,随手给他们一刀。 杀到最后,还剩下两名手脚受伤的女真人,众人刚要乱刀砍死两人,汪九成伸手拦住:“留下两个活口,盘问他们为何来此!” 这两名女真人这才留下了性命。 是役,汪九成等人死了七人,伤了十三人,却杀死女真人一百三十二名,活捉两名。死的七人里,有两人是常家的亲朋,有五人是丐帮弟子,丐帮弟子虽然死了五人,却大都感到痛快之极,仿佛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英雄豪杰之事,同时也彻底为他们袭击丐帮分堂,杀死丐帮五六十人的大仇给报了。 对于这两名女真人,常家人里有一个外号毒医的人,最是擅长用毒,他先给两人包扎好伤口,又喂他们吃了伤药,接着便用毒逼他们说出他们来中土的目的,毒医的医术或者并不怎么样,但用毒折磨人,却是的确有一套。 这两人都是悍恶之徒,见到同族人都被杀光,就剩他们两个,他们自知没有了活路,竟要死硬到底,可是毒医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他用毒药整治得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中一人忍受不住毒刑,竟然失禁,被丐帮弟子拉去冲洗一番,回来换过干净的衣服,继续拷问,另一人也是神智趋于崩溃的边缘,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两人都是问什么说什么,为了防止两人虚言欺骗众人,所以将两人分开拷问,然后核对所说的话,前后相同,说明两人所言都是实话。 刘苏儿还是第一次知道可以用毒来逼迫这些人,比起自己敲断他们的手脚,似乎来得更彻底。 通过询问得知,这些女真人就算是在建州的女真人当中,也是不受人待见的,这是因为他们虽是女真人,却是野人女真人,因劫掠建州女真人的财物,被抓到建州服刑,后来他们在努尔哈赤或封龙虎将军时,获得了赦免,被从牢里施放出来,本来是要被驱逐出建州的,就在他们刚被放出来时,一名叫做耶里宏的人将他们收做了家丁,给他们提供食物和钱财。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谋生的门路,便心甘情愿地跟着耶里宏办事,耶里宏乃是努尔哈赤的一个棋子,他们对中土有野心,可是表面上对朝廷还是恭恭敬敬,什么都在背地里行事,这次耶里宏带他们出来,准备对中原的帮派进行打击,以期努尔哈赤举事时,中原的武林中人自顾不暇,不能帮着抵抗他们。 之所以选择丐帮,那是因为丐帮乃是中原第一大帮,每每在抵抗蛮夷时,都会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绑架各个有钱的人进行勒索,则是耶里宏自己为了钱财私自进行的事,劫掠到的巨额银子,都由他们自己挥霍,所以众人也都没有反对。 至于和鞑靼人勾结,这并非头一次,以前他们便有来往,这次又鞑靼人派出公孙一指等高手暗中杀害少林武当和丐帮的人,怎是对两国人都算有益无害的事,所以鞑靼人也是尽力而为,公孙一指抓住机会,对三派的人都进行了偷袭,特别是对付丐帮洛阳分堂堂主魏青衣时,就是由女真人假扮少林弟子,将魏青衣诱骗到城外,然后由公孙一指下的手,可说鞑靼人和女真人算是同流合污,都希望中原是越乱越好,这样他们便会有机可乘。 来回问过几遍,他们说的都是如此,再问别的,他们也都不知道,汪九成听后感到心情十分沉重,他对毒医点了点头,从拷问这两名女真人的屋中走了出来,身后传来两人的惨叫,自然是被毒医了结了性命。 刘苏儿陪他走了出来,汪九成说道:“这些人把我们中土看成什么了?一块肥肉?这些饿狼,人人都想来吃上一口。” 刘苏儿说道:“不是想,而是已经在吃了。” 汪九成叹了口气,对刘苏儿说道:“咱们对女真人采取的态度是分其枝,离其势,互合争长仇杀,以贻中国之安,以致女真各部各自雄长,不相归一,这种策略到底是对是错,还很难说,只看朝廷没有将他们全都消灭的斗志,恐怕以后会怎样,还很难说,若海西女真人,建州女真人和野人女真人统一起来,唉……” 刘苏儿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能瞠目以对。 夹沟村的人获释后,都对汪九成等人表示感激,汪九成看着满地的女真人尸体,又让人在夹沟村外的荒地上挖了个大坑,将这一百多具女真人的尸体给埋了。 回到村中,看到几名村民正围着女真人留下的马儿和木箱子议论纷纷,汪九成走过去,查看,木箱子里都是银锭,是他们一路劫掠到的钱财,马儿不多,大部分都是被烧掉了马尾巴的马,这都是刘苏儿干的好事。 刘苏儿问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银子?” 汪九成说道:“夹沟村的村民百姓受到他们的劫掠,家家都受到了损失,拿出一部分银子给他们进行补偿。剩下的再拿出一些,分给死去的七人作为抚恤,受伤的朋友少不得会落下病根,也分一些,其他的我们丐帮带走,一部分给被女真人杀死的丐帮弟子的亲属,一部分由我们来散给贫苦需要的人。” 刘苏儿说道:“这么分配很好,这些马儿呢?” 汪九成看了看马,然后说道:“全部杀掉。” 刘苏儿问道:“为什么?这些都是好马啊。” 汪九成说道:“这些马都是女真人的马,上面都有他们的印记,若是女真人前来寻仇,通过这些马儿就能找到这里,到时候我们未必在这,谁来帮他们抵御女真人?” 刘苏儿说道:“可……”他毕竟还是有些不忍心,但却直到汪九成这么做是最正确的决定。 一共有三十多匹马,其他被刘苏儿烧了马尾巴的马都不见了踪影,恐怕有的是被烧死了,有的窜入山林,自生自灭了。 跟着常家过来的人,都觉得汪九成的决定是对的,他们将这些无辜的马全都杀掉,然后剥了皮,除了留下一部分马肉供村民和众人食用外,其他的也都埋了起来。 夹沟村的村民非常朴实,虽然遭受了劫难,可是报告损失的时候,都没有多报,汪九成将银子分配完毕后,天色渐渐亮了,常家带来的人率先跟汪九成等人告辞离去,许多人都说:“若再有这种杀蛮子的事,汪帮主招呼一声,我们随时听候差遣。” 看着这些人离去,汪九成心中百感交集。 刘苏儿说道:“咱们也该回去了。” 汪九成好生安慰了村民,让他们不要将女真人来过村子的事告诉别人,省得再惹祸上身,村民都答应了,汪九成这才带着丐帮的人,拉着银子回洛阳城。 回去的路上,刘苏儿问起汪九成漠北一行,汪九成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要是跟着去,一定会感到非常有趣。” 刘苏儿说道:“我要跟着你去,也不会受到重伤,但也失去了对付女真人的机会,这个伤也算没有白受。” 他忽然想起了不知去了何方的梅嫽,心中一痛,为了避免触及痛处,他对汪九成说道:“既然此行非常有趣,你跟我讲讲吧。” 汪九成说道:“等咱们回去睡一觉,醒来咱们边喝酒边说。” 第七十八章 醉后异事 回到丐帮分堂,丐帮诸位弟子都对这次围歼侵犯的女真人感到兴奋雀跃,上午刘苏儿回来后,实在扛不住一身的疲乏劳累,在丐帮分堂的破庙中找了个安稳的地方,倒头就睡。 汪九成身为帮主,自然不能丢下这五百名弟子不管不顾,他安排好众弟子的在分堂的歇宿,中午汪九成就让人去买酒买鸡,回来杀鸡屠狗,犒劳了诸位杀敌的弟子,丐帮弟子大吃大喝吵吵嚷嚷,对昨夜袭杀女真人一事议论个不停,许多丐帮弟子要喊刘苏儿这位立了大功的英雄少年过来喝酒,副堂主孙不应过去喊刘苏儿,见他睡得很香,没忍心叫他。 吃过饭后,汪九成又让人将从女真人那里拿来的银子,一一妥当分配完毕,看着大部分弟子告辞离去,这才抽出时间来睡一觉。 刘苏儿醒来时,已是傍晚,丐帮弟子都散得差不多了,丐帮弟子给他留了饭,刘苏儿心带感激地饱餐了一顿,听说汪九成睡着了,便跟孙不应说道:“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请汪帮主在这里等我一等。” 孙不应问道:“你倒哪里去?要不要我们派几个人跟着?” 刘苏儿时想起了周成荫,他要去找他的七房小妾打听打听梅嫽的下落,自然不需丐帮弟子跟着,他推辞道:“我是去见个朋友,不是和人打斗,不用带人了。” 孙不应答应了,刘苏儿自去。 来到周成荫家中,周成荫因听周莽原说了杀女真人一事,早就摆好了一桌酒菜在等着他,刘苏儿推却:“不用这般客气,我刚吃过。” 周莽原说道:“这是庆功酒,吃过了喝两杯酒几口菜也撑不着你。” 刘苏儿推无可推,总不能心惶惶地直接去找人家小妾,只得坐了下来。 周成荫给他倒了杯酒,说道:“我听说今趟对付女真人,尤以刘少侠出力最多,再加上你在女真人营地救我一命,来,我敬你一杯。” 刘苏儿喝了,心中还在想着梅嫽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周成荫察言观色,他说道:“关于梅嫽一事,我已经问过香儿,香儿就是我那第七房小妾,她跟我说梅嫽说是因为你生死不知,所以她要到外面去找找你,同时还要去找她的生身父母,又提到了一个地址,是七什么山,梅花谷什么的。” 刘苏儿心中一痛,他知道梅嫽曾央求过自己帮她找她的生身父母,如果找到了,她就答应嫁给他,自己虽然拒绝了她要因感激而嫁给自己,可自己却答应了帮她。 或者梅嫽觉得自己的失踪,是自己在帮她找父母,所以她将找自己和找自己亲生父母联系在了一起,而她要找出个结果,自然要去自己被捡到的地方,也就是凄寂山梅花谷去一趟。 周莽原说道:“既然如此,多想也是无益,你今晚就在这里喝个一醉方休,明日再去一趟什么梅花谷不迟。” 刘苏儿因为梅嫽一事,本有愁思在心头,哪里经得住劝酒,周成荫本是一个做生意的人,常经酒场,知道怎么劝人喝酒,周莽原是个粗汉,也不停地劝他喝,刘苏儿又不懂推辞,加上喝了几杯后,感到晕晕乎乎的特别舒服,也不再想梅嫽的事,杯来盏往,果然喝了个一醉方休。 至于是什么时候醉倒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半夜里,刘苏儿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爬起来找水喝,一时还想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四周黑漆漆的,也没有掌灯,刘苏儿发觉自己是躺在地上,他坐起身来,感到手里握着一把刀子,他记不得自己拿刀子干什么,他将刀子扔掉,站起身来,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原来他是在一个屋子里,有光的地方是门外,月亮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漫天的星斗,远处传来打更人的锣声,响四下,停一停,又是四下,原来此刻已经是四更了,刘苏儿想,天快亮了。 就在这一瞬间,刘苏儿猛然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他是在周府,那个卖布的周成荫的家中,这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对待女人是绝对有一手,可对待客人就不行了,自己醉倒了,他怎能让自己睡在地上,而不扶自己去床上?难道他也醉倒了?他口渴得要命,顾不得去管别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屋子。幸亏现在是夏天,否则就算他内力深厚,可是醉酒后不知运用,也会因躺在地上睡觉而被冻得生病。 这么大的宅子,房顶在夜空下显得屋角跳脱,一定是滴水檐,做得非常漂亮,然而却连一盏灯都没有,成什么话。 刘苏儿出了院子,借着星光,去找周府的水井所在,他宿醉未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四处的事物还有些在旋转,走了两步,刘苏儿见自己裤带是开的,他又将裤带系好,穿过靠墙的一个弄堂,他来到后院,找到了有两尺高井台的水井,水井前有个人在打水,黑暗中也看不清楚是谁。 刘苏儿走了过去,看到那人一动不动,刘苏儿感到周府的人都有些古里古怪的,人趴在井台上怎能打水?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那人半个身子探入井口,经他这么一拍,直往井中跌落。刘苏儿吓了一跳,伸手去抓,抓住了此人的裤脚,他心道难道此人趴在这里睡着了?那他一定是喝多了。 尽管是在醉酒中,刘苏儿内力不失,他随手将此人从井中提了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对此人说道:“喂,醒醒,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他自觉说话很有些幽默感,一定是受到了周成荫的感染。 他连喊了几声,此人都没有动静,刘苏儿拍了拍此人的脸,感到触手冰凉,他将此人的脸翻转过来,只见此人瞪着眼睛,已经气绝而死。 卯夜之中,忽然见到瞪着眼睛的死人,刘苏儿的酒意被吓醒了大半,他仔细看了看,此人不是周成荫,也不是周莽原,模糊中有些许印象,好像是周府的一个下人。 周府的下人,怎会死在井边?难道得了什么急症? 因为此事,刘苏儿也顾不得喝水,他赶紧跑回屋,想起自己自从醒来到现在,所发生的几件不合理的事情,一种极大的恐惧之感涌上心头,他感到似乎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自己的确还处在懵然不知当中。 他大叫大嚷地奔向厅堂,按理说,他这么叫嚷,早该有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周府上下却异常地安静,安静到整个周府中,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在他醉酒时出去了。 刘苏儿冲进厅堂,他就是在这间屋子吃的酒,吃醉后,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醒过来,并走出来喝水的,他想起自己起来时手里拿着一把刀子,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妙,难道自己在喝醉了以后,做了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而醒来时,手里有刀子一事,到底是自己喝多了幻想出来的,还是真的发生过?刘苏儿感到头疼欲裂,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摸了摸怀中,摸出了火折子,他点燃了火折子,在厅堂一照,忽然,刘苏儿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吓,火折子失手掉到了地上,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第七十九章 周府惨案 当火折子熄灭后,刘苏儿在黑暗中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话,那就是酒后乱性。 刘苏儿低下头,在地上摸索,他先摸索到了那把刀,还差点被刀子割破了手,他将刀子扔到一边,摸到了火折子,打着了,他多么希望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然而火折子再次亮起,他看到的情形并没有什么变化,刘苏儿看到厅堂正中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油灯,他将两个油灯全都点燃,这两盏油灯的灯芯都很粗,所以整个厅堂都亮堂起来。 只见厅堂正中,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残羹冷炙,正是他和周成荫以及周莽原两人昨晚吃酒剩下的。 有两个人在桌子旁边,一个是周莽原,他的一条手臂几乎从肩膀分开,全身被血染红,显然已经死了,致命伤口是在咽喉的那一刀,另一个则是周成荫,他的前胸后背在同一位置有一个伤口,看来是被人用刀剑一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杀死在椅子上,周成荫虽然是身上中的刀,可是口鼻中也有鲜血溢出,看起来非常残酷。 刘苏儿看到两人惨死的场景,心头涌起震惊,不解,担心,困惑等等情绪,他定了定神,此刻的他早已一点酒意都没有了,他仔细回想昨晚喝酒喝多了后发生了什么事,可就是想不起来,他感到震惊的是两人昨晚还在陪自己喝酒,如今已经阴阳相隔,而且别人残杀,不解地是为何自己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他看到地上的那把刀,刀上沾着血迹和自己身上斑斑点点的鲜血,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担心,这一切都表明,两人极有可能是自己杀的。 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自己没有被人伤害,因为昨晚他也醉得不省人事,若是有贼人过来行凶,又怎会放过自己?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刀子在自己手里,为何自己身上都是血迹,却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让刘苏儿感到困惑的是,自己为何要杀他们呢?又是从哪里拿来的刀?自己根本不擅长用刀,自己就算酒后要杀人,也只会用掌法,用棍法,怎么会多出一把刀来? 用刀子对付不会武功的周成荫还可说没什么问题,那周莽原却是武艺精熟,自己别说是在醉酒时,就算是清醒的时候,用刀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难道是以为周莽原也喝多了酒? 想起自己在周府大喊大叫,却没人答应,刘苏儿猛然想起自己爬起来时裤带也是开的,他心叫不妙,连忙去其他厢房寝房,看到的情形让他先是感到触目惊心,接着就是更深的困惑。 周成荫共有一名妻子,八房小妾,全都被赶到了一间屋中,全身赤裸而死,显然是在死前受到了淫辱,先奸后杀,刘苏儿清楚地记得自己醒来后,裤带是松的,他走了两步就感觉到了,立刻重新系起的,这件事绝对不是他想象出来的。 刘苏儿又去了其他的房子,果然,周府的下人家丁奴仆等人全都被人杀死,马夫死在马厩,厨子和做家务活的老婆子都未能幸免,各自死在自己的屋中。 看完之后,刘苏儿回到厅堂,他木然站在厅堂门口,仔细思索这一切,心中忍不住在想,难道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可是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周府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群官差冲了进来,其中一人看到刘苏儿身上的血迹,指着他说道:“你是何人?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周府的其他人呢?” 刘苏儿看着这些差役,心中又想到,莫非有人陷害于我?否则这些官差怎么会这么快赶来? 面对这些差役的问话,刘苏儿不能不答,他说道:“周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被人杀死了,我是周成荫的客人,酒醉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周家上下人等全都死光了,这些差役吓得后退几步,锵锵锵地抽出刀来:“你站在那里不准动,阿甲,阿乙,你们带几个人前去查看,阿丙和阿丁,你们先将他锁起来,别让疑犯走脱了。” 几名差役向刘苏儿围拢过来,刘苏儿若是拒捕,这几名差役又怎能是他的对手?只是他也摸不准周家的人是不是他所杀,在他心中,杀人抵命,那是天经地义,他想反抗,然后自己去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若是自己打伤了这些衙役,只会让自己罪上加罪。 阿丙和阿丁等人见他并不反抗,拿出铁链铁环将他锁住。 这是阿甲和阿乙两人过来汇报:“禀告胡大人,周府上下人等全被人残杀而死,周府算是被灭了门。” 这名被称为胡大人的人闻言,立刻转过一副表情,神色俱厉地对锁拿刘苏儿的衙役说道:“将嫌犯先带回衙门,等候审问!” 刘苏儿被押走的时候,回头问过那位胡大人:“胡大人,我极有可能是被人诬陷的,我想知道是谁前去报的官,此人应有极大的怀疑,千万别放他走脱了。” 胡大人冷哼道:“不用你来教我们怎么办案,报案之人当然不能告诉你,防止你报复杀人,带走!” 这么说来,胡大人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了,否则何来报复杀人一说? 由于案情重大,刘苏儿被带入了洛阳城的铁牢,所为铁牢,就是四周都有铁栏杆的牢笼,这些铁栏杆全都粗如儿臂,就是刀砍斧削,一事都难以破开,更何况刘苏儿在被关入铁牢以前,身上已经被搜过身,身上别说刀斧,就连一把削指甲的刀都藏不住。刘苏儿身上带着大量的银票,数量之巨,让搜身的衙役合不拢嘴,他们纷纷议论,这或许就是刘苏儿杀害周府满门的因由。 刘苏儿冷笑,这些银票都是他从女真人手中拿过来的,不过由于汪九成安排过,他们围歼女真人一事不得说出,所以关于银票的来源,他倒一时难以说得清楚。 而衙门的人似乎一直在周府查探,除了过来看守他们的八名衙役外,其他人等全都在外面忙活,天色已经发亮,刘苏儿毕竟喝多了酒,他对衙役说道:“麻烦老哥们给我杯水喝。” 一名衙役呸了一声说道:“你这狠心的狗贼还想让老子侍候你喝水?做你妈的千秋大梦去吧。” 刘苏儿想跟他们解释未必是自己所杀,但又知道跟这些看守嫌犯的差役说了也没什么用,就算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不,是一定不会信,干脆还不如不说,省得浪费口水,真正的浪费口水。 早饭当然更没人给他送,到了中午前后,终于有人出面过来见他,是两个表情严肃的刑审官,也不将刘苏儿放出来,两人就抬了张桌子,搬了两张凳子,坐在铁牢门外,又有跟随送上笔墨纸砚,其中一人说道:“我叫罗秋明,这位是宋田生大人,我们两人负责审问你昨晚的案情,你需照实说来,不得隐瞒。” 刘苏儿点了点头。 罗秋明说道:“要回答,不要点头或摇头,你明白了吗?” 刘苏儿只好说道:“明白了。”他声音有些嘶哑,自然是口干之故。 罗秋明给一名跟随说道:“给他舀一碗水来。” 刘苏儿直至此刻,方才喝上水,喝完他又请跟随帮他打了一碗水,两碗水下肚,他心中也清明了许多,他对两名刑审官说道:“罗大人,宋大人,你们请开始问吧,我所说的话自然句句属实。” 罗秋明说道:“案子的情况我们已经大致有了些了解,你有没有说谎,我们自然能够分辨出来,我们做了二十多年的刑审官,可不是让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刘苏儿说了,宋田生在旁边执笔记下。 接着罗秋明问道:“你是哪里人?现在以什么为营生?” 刘苏儿说道:“在下祖籍信阳刘家村,并没有什么营生。” 罗秋明:“哦,没有什么营生,你是靠什么生活?你身上又怎会有这许多银子?” 刘苏儿说道:“在下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下山后就随着朋友生活,这些银子……这些银子都是丐帮帮主汪九成给我的,据说是他从鞑靼人那里取来的。” 他不能说出女真人的事,只能推诿到汪九成身上,他想偿若官府去询问汪九成,汪九成自然会帮他遮掩,甚至会帮他查找事情的真想。 罗秋明眉头一皱:“丐帮?汪九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刘苏儿:“不敢。” 宋田生本在执笔记录,听到这里,他用手肘碰了碰罗秋明:“你先问他昨天晚上的事,这些事留在后面慢慢查究不迟。” 罗秋明点了点头:“我问你,刘苏儿,你昨天晚上为何出现在周成荫家中?” 刘苏儿说道:“我到他家中做客,因为我的一位朋友和他七房小妾,叫做香儿的关系很近,我这位朋友现在不知所踪,我前去询问,周成荫便设宴款待了我……” 接着他将自己昨天晚上一直到此刻被关入铁牢之间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当然,他隐瞒了周成荫款待他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从女真人手中救回了他。 宋田生执笔如飞,刘苏儿说得虽快,可是他记录得也不慢,可见他做着刑审一事,是做熟了的。 罗秋明仔细询问了他许多细节,有些事情本来刘苏儿也没有在意,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比如当时吃饭的时候,那些人前来温的酒送的菜,吃醉酒以后到刘苏儿醒来,刘苏儿是否在自己椅子附近,起来时头脚的朝向,刀在左手还是右手,以及他听见了打更人一事,无不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说得虽然清楚明白,但两名刑审官无不眉头大皱。 刘苏儿说完以后,见到两人的神情,忍不住问道:“请问两位大人,我说的可有什么不对的么?” 罗秋明说道:“你说得我一事也分辨不了对不对,还要回去再行核查,只是你的这份口供,我看凶手八成就是你,这和认罪书只相差一点,那就是如何杀害周府上下,其前,其后,都极为相符,唉,我们先回去,此案是重案,我们还会来审问几次,你先老实地在这待着吧。” 刘苏儿呆住铁牢里,他虽然怀疑自己是凶手,可是却没有多少把握,这两名刑审官都这么说,那就几乎没有什么疑问了,可是他转念一想,不对,自己若是被人陷害的,自然需要如此布置才对,偿若自己所见所为使自己不像个凶手,那也不叫陷害了。 由于事情的突兀让刘苏儿措手不及,他被震惊和困惑所困扰,一时也考虑不到为周府上下人等感到伤心难过,此刻刑审官一走,自己安静下来,他才想及,这位昨天晚上盛情款待自己的周记布行的东家,已经被人残杀而死。 可怜周莽原前夜还在和女真人厮杀,昨夜就糊里糊涂地死了。 更有那一府上下几十口人,其死更是无辜。 如果有人暗中下的毒手,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不是自己做下的这些事,为何这些数目达到上百万两的银票还放在自己怀中,没有被人取去?难道敌人没有来得及查看他怀中的事物?想了半天,想得头都大了,还是没有想到一个结果出来,他如今只感到自己主动让官差关在铁牢中,未必是个正确的决定。 第八十章 青鱼鲤鱼 汪九成从沉睡的一觉中醒来,已经是半夜,丐帮弟子大都已经睡下,孙不应竟然还安排了两个年幼的乞丐等待汪九成睡醒,准备服侍他。 对此举动,汪九成简直是气极而笑:“你们两个小东西,都给老子滚回去睡觉,咱们是叫花子帮,又不是大老爷帮,不讲究那一套,我让你们服侍?我成什么了?” 一名机灵点的小乞儿说道:“我们尊重帮主,喜爱帮主,并非副堂主逼迫我们来服侍你的,而是我们心甘情愿来侍候您。” 汪九成终究没有让两人服侍,自己起了床,虽然是在半夜,却已睡饱了,再也睡不着,他见其他弟子包括副堂主孙不应在内全都睡着了,也没有去喊他们,独自来到了庙外。 这两名年幼的小乞儿始终像个跟屁虫,一直跟在他身后。 汪九成说道:“小孩子就得多睡觉,睡足了才能长个儿,你们回去睡觉吧。” 两人一动不动,其中一人说道:“汪帮主,我们可都不是小孩儿了,我们是大人了。”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今天已经十五岁了,他,鲤鱼也已经十四了。” 汪九成怀疑地问道:“哦,十四五岁就算大人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大人么?” 那名十四岁的小鲤鱼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两人昨天还去钱寡妇家去偷看她洗澡,上个月,我们还喝了酒呢。” 汪九成哑然失笑,对这些孩子来说,男子成年的标志就是女人和酒,若是这个世道如此简单就好了,他们不知道这个世间充满了多少阴暗,复杂,充满了多少勾心斗角多少是是非非,他排除杂念问那名十五岁的小乞儿:“他叫小鲤鱼,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鲤鱼嘟囔着:“鲤鱼就是鲤鱼,干嘛加个小字?” 那名十五岁的小乞儿说道:“我叫青鱼。” 汪九成说道:“看来你们爹娘都喜欢吃鱼,所以给你们俩起的名字都带着鱼。”他心中蓦地一痛,想起洛阳分堂的魏青衣,他就喜欢吃鱼,可惜如今已经吃不到了,自己也该给他上个坟,坟前定然摆上几碗鱼。 青鱼黯然道:“我们两人都是孤儿,爹娘的样子都记不得了,是魏堂主收留的我们,我们本来都没有名字,这名字也是他给我们起的,魏堂主死得好惨……” 说着说着,两名小乞儿的眼睛都红了。 汪九成也感到有些难过,是啊,若非孤儿,又怎能流落成为乞儿呢?那刘苏儿原本也是乞儿,只是他运气好,后来成为了空正的弟子,又遇到了自己。想到这里,他说道:“你们不用难过了,魏堂主的仇也算报过了,对了,你们对来到丐帮感觉怎么样?后不后悔?” 两人同时摇头,青鱼说道:“帮主,我来到这么久,以为咱们叫花帮很穷呢,原来有时也有很多钱,咱们自己讨饭吃,却将钱分给别人,这是好汉的行径,我对自己来丐帮不仅不后悔,还为自己是丐帮弟子感到骄傲呢!” 汪九成点了点头:“好孩子,有志气!” 鲤鱼嘟囔着:“汪帮主,都说了,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汪九成闻言哈哈大笑:“好,好,你们都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懂得什么是侠义,分得清什么是是非,就是大人了。” 两人这才展颜而笑,青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对汪九成说道:“帮主,副堂主睡觉前说,那个名叫刘苏儿的,他说晚上会回来找你,让你在这等他,不过他至今也没有回来。” 汪九成说道:“什么那个名叫刘苏儿的?他做的事情可了不起呐,他计赚淮阴五鬼帮他前去峨眉营救朱雀大侠,他救出被囚禁的原少林掌门,他在东海孤岛上助我对付东瀛人,他帮助常家的人对付唐门的掌门,他对付鞑靼人,对付女真人,期间受过几次重伤,差点死去,你们就是喊他一声刘大侠也不为过。” 鲤鱼吐了吐舌头,咋舌道:“可是他年纪看着也没有比我们大多少啊。” 汪九成说道:“行侠仗义不是看你年龄多大,看你腰里的钱多少,看你武功比坏人强,若是自己富了才去施舍穷人,武功高了有把握了才敢对付坏人,这些叫做行善,不叫行侠仗义,等你们明白了什么是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并且自己也能毫不犹豫地做到的时候,才会像他那样成为一个被人尊重,值得人称一声大侠。” 青鱼和鲤鱼两人俯身受教。 汪九成问道:“刘苏儿可说他去了哪里?” 青鱼还没说话,鲤鱼抢着说道:“刘大侠说他去朋友那里一趟。” 汪九成对刘苏儿一点也不担心,一个武功高强到比他汪九成还高,又经历无数惊险生死,人还很机灵的一个人,绝不会出什么岔子,他到现在没依言而回,八成是被朋友灌酒灌多了,刘苏儿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拒绝。 看着时间还早,回去再睡也睡不着,青鱼和鲤鱼两个小子也因为和他再一起,兴奋地睡不着觉,他说道:“闲来无事,我教你们两招武功,这样你们以后行侠仗义的时候,也能有一技傍身。” 青鱼和鲤鱼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脸上喜出望外的神色,两人都向汪九成跪下磕头,汪九成拦住了两人:“我不是收徒,你们也不是拜师,咱们不过是朋友间的武功交流,就不用磕头了。” 鲤鱼跑回庙里拿出一盏点燃的破旧灯笼,挂在一旁的树枝上,是夜,天上没有月光,唯有漫天星斗,在灯笼的照耀下,汪九成将狂风骤雨掌中的两招传授给了青鱼和鲤鱼。 虽然只有两招,却牵扯到内力的运用,步法和掌法的配合,腰和腿的协调。 以青鱼和鲤鱼两人的机灵劲,这两招也学得极其辛苦,当年汪九成教刘苏儿半天功夫,三十二招狂风骤雨掌刘苏儿就全部学会,并且融会贯通,并非是说刘苏儿比这两名小乞儿聪明多少倍,而是因为刘苏儿本身就有少林功夫的底子,再加上他通过奇遇得来的浑厚内力,所以学起来十分容易。 而青鱼和鲤鱼哪里会有这等机遇?两人一直跟着汪九成学到了天光大亮,好在汪九成十分有耐心,并不因为两人学得慢而发脾气。 太阳出来后,其他丐帮弟子陆陆续续地都睡醒起床,汪九成对青鱼和鲤鱼两人说道:“我教你们的这两招要经常习练,练得时间越久,掌法中的威力越大,一,不可以懈怠懒散,二,不能持强凌弱,遇到力所能及的事,一定要去帮忙,好了,你们回去睡觉休息吧。” 青鱼和鲤鱼两人虽然年轻,但毕竟苦练武功到天亮,点头受教后,都回去睡觉去了。 其他丐帮弟子都对青鱼和鲤鱼得到帮主的亲自传授武功而感到欣羡,这种事只能说是可遇而不可求。 吃过早饭,汪九成在洛阳分堂继续等候刘苏儿,想等他回来后,跟他说说话,告诉他自己漠北一行,然后便离开这里。 洛阳的事情已经了解,他便要去过他闲云野鹤般的自由生活去了。 只可惜,他的希望到了晌午的时候就落了空。 第八十一章 事有蹊跷 等到晌午,汪九成依旧不见刘苏儿回来,正感到焦躁时,副堂主孙不应匆匆赶来,向汪九成说道:“汪帮主,大事不好了。” 汪九成对他喝道:“什么大事不好了,匆匆忙忙地,你喝口水,给我好好说。” 孙不应顾不得喝水,对汪九成说道:“不知帮主可曾注意过洛阳城中的周记布行?” 汪九成有些印象,他点了点头:“怎么?周记布行失火了?” 孙不应摇了摇头:“周记布行的东家名叫周成荫,也算得上洛阳城里极有钱的人物,昨天夜里,他家中包括他和他的九名妻妾,连着家丁厮仆上下人等三十七口,全都被人残杀在府中,周成荫家被人灭了门。” 此事虽然惨烈,但这周成荫和丐帮一向没什么交情,汪九成不知孙不应为何打呼大事不好了,他问道:“然而,然而此事关我们丐帮什么事?是我们帮内的弟子行的凶?” 孙不应再摇了摇头:“据我打听得知,做下这等灭门惨案的,八成就是刘苏儿!” 汪九成本懒洋洋地坐在那里,闻言猛然跳了起来,他虎吼道:“什么?你说什么?!” 孙不应重复了一遍:“凶手八成就是刘苏儿,现在已经被关入了衙门铁牢!” 汪九成兀自不能相信,他摇了摇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刘苏儿绝不是这种人!”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容人怀疑地余地,他一定是被人冤枉了。 孙不应说道:“他昨个儿说去见一见朋友,这个朋友恐怕就是周成荫,不仅是周成荫,就连跟着咱们一起去对付女真人的贴身护卫周莽原也被杀身死,听说周成荫的九个妻妾,全都被剥光了衣服,被先奸后杀……” 汪九成吐了口吐沫,他说道:“你不用再说了,这种事他更不会做,刘苏儿时怎么被捉住的?他自己又怎么说?” 孙不应说道:“他说他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他浑身是血,醒来时手里还拎着把刀子,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所为,更为棘手的是,他被关入铁牢前,被牢卒搜身,竟然搜出了上百万两银票,外面都传他是为了这些银票,所以将周府上下都杀了的。” 汪九成摇了摇头:“这些银票他前夜跟我提过一次,是从女真人那里取来的,关键是女真人一事咱们不能说出去,那银票的事倒的确难以解释。” 他看着孙不应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问道:“怎么,有什么事不好说么?” 孙不应说道:“我是找了和咱们丐帮有交情的一个衙门里的人问的,关于这些银票,刘苏儿说是你给他的,这件事,恐怕还要你出面解释一下。” 汪九成点了点头:“这是刘苏儿的聪明之处,他这是在央我帮他想办法,银票的事我去说,只是周府的人铁定不是他杀的,为何他会认为自己有可能是凶手呢?” 孙不应说道:“他说自己喝醉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汪九成问道:“可曾找到了凶器?” 孙不应点了点头:“找到了,就在周府的厅堂里,是一把朴刀。” 汪九成闻言断然道:“那就肯定不是他做的,我教他使用兵器的时候问过他,他并不会使刀,若是醉后动手,更不会不用自己擅长的兵器,若说他是用掌法用棍法醉后杀人,还说得通,怎会用刀呢?他随身也不会带着朴刀啊,我看此事他一定是被人诬陷,做下此案的人是个绝顶高手,不仅骗了别人,就连刘苏儿都给骗过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找出真正的凶手出来,这样才能帮他洗清冤屈。” 孙不应愕然:“那这段时间,刘苏儿岂非都得要待在铁牢里?” 汪九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若是咱们现在将他从牢里劫出来,就算找到了凶手,恐怕衙门的人也未必肯信,他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地生活了,就让他在铁牢里待上一段时间吧,这种三十多口人的灭门惨案,调查起来绝非一时半会能够审结的,你去跟咱们的朋友招呼一声,让刘苏儿在里面别遭罪了。” 孙不应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去安排,汪九成想了想,对孙不应说道:“常家的人跟官府来往密切,你让人去常癸风家通知他一声,让他过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怎么帮他的事。”孙不应答应了,这才走了出去。 洛阳城,府衙,铁牢。 刘苏儿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天一夜,这一天里,只有一名狱卒给他送来一小碗米饭,一碗清水,米饭有些馊,还没有菜,刘苏儿食不下咽,只喝了些清水。 第二天,吃的东西得到了明显的改善,有鸡有鱼,还有一碗蛋花汤,刘苏儿不明所以,还以为这是断头饭,否则怎会这么丰盛?可是关于周成荫的案子还没有审结啊。 一名狱卒偷偷地告诉他:“我们头儿招呼过了,有人关照了你,你只要不想着从这里逃出去,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送来,也不用你花钱,自有人出钱。” 刘苏儿这才恍然,放下了担心,吃饱饭后,狱卒还给他送上了上好的茶水,刘苏儿感到,若非不得自由,在这里甚至有做大爷的感觉,自己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待遇,怎能想到生平第一次被人侍候着,会是在这大铁牢里呢? 看守他的狱卒从八名减为了四名,其中一名狱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问起周府灭门惨案之事,刘苏儿照实说了,他的确自己也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凶手,若是凶手,自己情愿给周家人偿命,若不是,那凶手到底会是谁呢? 凶手到底会是谁呢?汪九成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他和常家的人已经沟通过了,常家人晓得感恩,决定全力为刘苏儿周旋,就算是劫狱也在所不惜,汪九成跟他说了同样的理由,让他们先找人照顾好在铁牢中的刘苏儿,然后他们合力在洛阳城中查找真正的凶手,因为汪九成一口咬定刘苏儿不是凶手,而只要找到凶手,就可以还刘苏儿清白。 周府的尸身全都被刑部的人拉走,由于致命之伤都在显而易见的部位,所以仵作很容易就验了尸,但其中还有几件很蹊跷的事情,何止是蹊跷,简直可以说是根本就说不通。 第八十二章 打更人 周府宴请刘苏儿,那是没错,摆了一桌酒宴,三人也吃掉了三人的酒菜,甚至比三人的饭量还要多的酒菜,那恐怕都是因为周莽原食量大的缘故,蹊跷的事情在于周成荫的胃中并没有一点菜,别说是当晚桌子上的菜,简直是空空如也,好像几日都没吃过东西了,当然肚子里更没有酒。 和刘苏儿所说的不同的是,周成荫当晚何止吃了,吃得也很多,边吃菜边喝酒,就算是酒后呕吐过,胃里也会有残留,可是周成荫的尸身便是如此古怪。 还有一件事,周成荫的九名妻妾全都有遭受过淫辱的迹象,在他的七房小妾,也就是香儿的指甲缝隙里发现了一血皮肉,说明香儿反抗过,在施暴人身上抓出来的,可是刘苏儿身上却没有这种抓痕,只有左腿小腿上一个刚刚愈合的中箭疮痕,还有很多横七竖八的伤痕,但都不是疤痕,而且都已经痊愈结疤。 罗秋明和宋田生两名刑审官过来询问的时候,提起了此事,刘苏儿闻言兴奋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了我不是凶手了,干什么还不释放我?” 罗秋明说道:“这点只说明了奸杀香儿的人不是你,说不定是你的同伙,也说不定她指甲里的皮肉是和外面的人发生了矛盾抓扯而来的,没有证据下,你依然是最有嫌疑的人,我们暂时还不能放你。” 刘苏儿颓然地抹了抹脸,不过,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希望,周家的人不是自己杀的,自己孤身去周府,哪里来的什么同伙呢? 知道自己不会是凶手,刘苏儿心中好受了些,想起自己初次见到他,周成荫谦恭有礼,的确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到底是谁会和他有深仇大恨,杀了他全家,并陷害了自己的呢? 陷害自己的人,手脚干净利落,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他们在自己身上撒上血迹,自己也不知道,凶手带人做完了这一切恶行,还将刀子塞入自己的手中,自己酒醉不知情的情况下,说不定还会牢牢握住,想到这里,刘苏儿对自己就是凶手一事,已经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本来自己八成就是凶手,现在看来自己有九成九不是凶手。 罗秋明又问了一遍那天问过的问题,刘苏儿回答了同样的话,就像罗秋明在例行公事一般,刘苏儿问道:“为何还要再问一遍?这些问题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罗秋明说道:“如果你是在撒谎,两次所言就有极大的可能出现不一样的地方,毕竟瞎编的,有时候也会记不住。” 刘苏儿说道:“可是我说得和上次没有什么不同,不正好说明了我不是凶手了么?” 罗秋明摇了摇头:“若是不同,可以作为定罪的证据,若是相同,并不能作为脱罪的证据。” 就在刘苏儿再想问问其他的情况时,两个牢头出现在铁牢不远处,大声喊道:“知府大人到!” 洛阳府的知府姓郑名无定,此无定并非无定河之无定,而是世事无定之无定,郑无定郑知府,人虽名无定,但心中有定法,有成势,善断案,流传在外的有邻里争宅墙案,有花魁案,有兄弟分家产案等等,种种案情都判得原告与被告无不心服口服,闻者叹服,公正之名流传于外,被后人称之为郑青天。 然而郑青天虽然断案严明公正,可是此人非常死板,所谓的公正,全都是基于国法,国法本来就难免有些偏向和维护朝廷正统,所以才有了汪九成前去禀告女真人侵犯一事,郑无定虽然有些担心,暗中也加强了洛阳的守卫,但朝廷大体趋势还是在于笼络女真人,因此他在汪九成没有提供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以至于汪九成认为他有些无动于衷,无所作为,其实郑无定也是没有办法,丐帮帮主所言在江湖中虽是一诺千金,可郑无定身为庙堂之人,从不信这些空口白话,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郑无定虽然很想维护洛阳百姓安全,奈何女真人一事,已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外,并非他真个听而不闻,自从汪九成告诉了他女真人的事后,洛阳城的守备军其实一直处于一种随时待命的状态,然则过了两个月,女真人已经无影无踪,他便也跟着放下了心事,他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女真人都是被刘苏儿会同丐帮和常家的人已经将其消灭了。 郑青天断案虽然客观公正,可他毕竟也是人,不是神仙,也有人的七情六欲,受到情绪影响时,也容易被情绪左右,不能做出公正的判断,这就是医者难以自医的道理。 而此案,也正是他受到影响的一案,周成荫和郑无定关系要好,不仅要好,还有连襟的关系,周成荫的第三方小妾和郑无定的夫人乃是表亲,周成荫家又有钱,对自己又知府这个亲戚感到骄傲,平日里也极为上心,时常给郑无定送些礼物,周成荫全家被害前,正是两人关系如胶似漆之时。 所以,当郑无定听说周成荫全家被灭了门,差点晕了过去。 他的夫人更是哭得呼天抢地,让郑无定一定要为周家做主报仇。 郑无定陪着夫人处理了一天周家的事,接待了无数亲戚的问候,第二日腾出空来,听到疑犯被关入铁牢的消息,就立刻赶来铁牢,要看看这个杀人恶魔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铁笼内外,两人一时无言,郑无定没有想到凶手嫌犯竟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左右看,都不会超过二十岁,如何能是杀了三十多人的凶手?他提前匆匆看了案卷,得知刘苏儿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可是一个年轻的俗家弟子,如何在醉酒后,毫发无伤地杀了这么多人?他几乎以为是捉错了人。 刘苏儿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功夫,早已想通了不少问题,人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平静地说道:“郑知府郑大人,小的是被冤枉的……” 汪九成已经通过常家在衙门里的熟人,得知了报案人的身份,此人乃是一个打更人,据说是在门口闻到了血腥味,又看周府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却有人在其中走动,事情古怪,他便去报了官,若是平常人家,官差本也不会如此在意,半夜出动这么多人去查看,但周府不同,周成荫和知府大人关系交好,同时他们刚有一堆差役在外办案回来,一队人连衣服都没换过,便来周府看看,若无大事,他们就会在看过以后各自回家。 这打更人姓陈,论年纪有五十多岁,是个鳏夫,平日爱喝点小酒,就住在洛阳城东头,到了附近一打听,提起打更的,四邻八家都知道,大家都给此人起了个绰号叫陈罗锅,除了此人有些罗锅外,他敲打的那个更锣,也像个罗锅。 如果这个陈罗锅没有撒谎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在案发后到达的周府门口,因为若是案发前和案发后,周府不可能没有电灯,伪造刘苏儿为凶手,也不能在黑灯瞎火中进行,而且陈罗锅说的,他听到里面有人走动,而不是呻吟惨叫,那么这个人若非凶手,就是刘苏儿醒来后。 打更人最清楚时间,也由于打更人本身夜猫子一般的作息时间,他说不定会看到些什么,所以,陈罗锅就成了一个关键的人物。 汪九成打算先找他谈谈,然后趁着天黑,再到周府暗中查看一番,官府人办案马虎,而且行凶人能够杀这么多人,还能有时间陷害刘苏儿,说明此人不仅是个,或几个高手,而且都相当的冷静,汪九成本身就是高手,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第八十三章 漆黑星 来到城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黑对别人来说,意味着一天的劳作到了可以歇息的时候,而对于打更人,也许还在睡觉,也许刚刚起床,吃了饭,就要开始戌时的第一更。 陈罗锅果然是住在附近人人都知道得一个人,汪九成略一打听,就找到了陈罗锅的家,一个独居的爱喝酒的老头儿,汪九成本就没想他会住在什么宽门大院里,果然,在一扇窄门外找到了他的家。 汪九成敲门,里面没人应,汪九成心想,或者是因为陈罗锅喝多了酒,睡得太死,所以听不到敲门声,他又加力敲了敲门,还是没什么动静,汪九成轻轻一推,门没有锁,是虚掩上的,老头独居,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睡觉时连门都不锁了,又或者人人都知道这里是陈罗锅的房子,所以他也不需要上锁。 屋中弥漫着酒气,汪九成是酒国高手,一闻就知道这是劣酒,也难怪,一个打更的人,饷银微薄,哪能喝得上什么好酒? 陈罗锅趴在床上睡着,汪九成刚想去叫醒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陈罗锅就算睡得再死,也该有些动静,可是如今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傍晚的昏暗光芒透过陈罗锅家的窄门,汪九成看到床上的陈罗锅连身子都没有一丝动弹,也没有一丝起伏,也就是说,陈罗锅连呼吸也没有。 面对这种情况,汪九成立刻周身防备,防止杀害陈罗锅的人还在屋中,其实陈罗锅的屋子只有一间,一眼就能看完,屋中除了他和陈罗锅的尸体外,其他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陈罗锅的床高度很低,床底下几乎藏不了人,汪九成做事把细,还是低头看了看,床底下没人,他之所以这么紧张,是由于习武人的本能,他感到一种危险在靠近。 汪九成气沉丹田,内力提升,全身都处在一种随时可以扑出去的戒备当中,听觉也提升到极限,一瞬间,四周所有的声音都一丝不漏地传入他的耳朵:隔壁母亲打骂孩子的声音,饭菜在锅中翻炒的声音,远处的狗叫,附近的蛐蛐声,在他周身一丈的范围内,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可是危险的感觉却依然没有消失。 汪九成左掌和右掌护住全身要害,他换换地转过头来,准备看看门口有没有什么威胁,刚刚扭过头来,就看到自上而下,一根黑色的绳子从上面垂下来,在紧绷着,在瞪着双眼看着他。 黑色的绳子怎么会有双眼?汪九成定神一看,才知道这不是什么黑色的绳子,而是一条乌黑的蛇,蛇并非通体乌黑,身上还有这星星点点的白色斑点,一人一蛇就这么四目相对,良久,这条黑色忽然张大了嘴巴,吐出了血红的信子,蛇嘴里上下共四颗犹如铁钉般的尖细牙齿,向汪九成袭来。 在黑色张开嘴巴的一刹那,一股腥味扑鼻而来,汪九成知道此蛇剧毒无比,哪敢怠慢,身子早就蓄满了劲,向后纵跃,而蛇头犹如箭矢向他射来,汪九成内力流转,人往后纵跃的途中,双脚在地上一点,向一旁闪避,黑蛇扑了空,向汪九成身后落去,汪九成向怀中一摸,随手摸出一个东西甩手就向黑蛇掷出,慌乱之中生死之际,也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直到他将东西甩出射中了黑蛇,这才向前奔出,来到门口才敢回过头来。 他听风辨位的功夫依然精准,他是凭着声音将东西射向黑色,天幸正击在黑蛇的蛇头上,将蛇头打得稀烂,汪九成一看,自己从怀中掏出的乃是一小锭银子。 虽然打死了黑蛇,汪九成却依然不敢大意,他来到陈罗锅的邻居处去敲门,很快借来一些东西,有灯笼,有火把,有硫黄等物,周围的邻居听说陈罗锅被毒蛇咬死,纷纷过来围观,汪九成带着陈罗锅热心的邻居门在屋中仔细查看,再无别的毒蛇,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众多邻居引论纷纷,都不明白这种黑色的毒蛇从何而来,陈罗锅真是不幸,三年前死了老伴,如今自己又被毒蛇咬死。 一名年老的人忽然说道:“这种蛇叫做漆黑星,乃是产自漠北,怎么会来到这里?” 汪九成心中一动,问他:“老人家确定这蛇是产自漠北?不是本地的蛇?” 这老者说道:“这个我自然能够确定,我在漠北做过几年羊倌,听人说过,这种漆黑星的肚腹也是黑色,却有七颗白点,不多不少,正好是七颗,无论大小,你们数数,如果是七颗白点,那就是漆黑星无疑,此蛇剧毒无比,见血封喉,幸亏被人打死了,否则大家都得遭殃。” 一个邻居找来了一根棍子拨动这条黑蛇,让它肚腹朝天,众人跟着数了数,正好是七颗白点,那就是漆黑星无疑了,众人纷纷议论。 汪九成由此知道了陈罗锅乃是被人害死的,更因此可以推测出刘苏儿乃是被人陷害,否则为何要杀死一个打更人呢?这恐怕就叫做欲盖弥彰。 汪九成抬头看了看,房子正中有一道横梁,那条漆黑星恐怕就是从这根横梁上垂下来的。 一名同陈罗锅喝过酒的邻居忽然说道:“陈罗锅一项只喝大曲劣酒,怎的屋子里有坛汾酒?他哪里得来的这么多钱?” 汪九成本没有注意,听此人说起,才发现屋中的确有一坛汾酒,还没有开封,他四周瞥了一瞥,忽然看到陈罗锅腰间的一个荷包鼓鼓的,心中似有所悟。 死了人,尽管是被毒蛇咬死的,邻居们都要报官,汪九成想着官差到来不大方便,便悄悄地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他已经能够大约猜到陈罗锅的死因,他半夜里去报官,告知周府出了事,恐怕都是出于别人的授意,他得了好处,买了一坛汾酒,正想回家享受享受,却没想到却被别人用毒蛇杀死,汪九成适逢其会,也差点被毒蛇咬中,这种毒蛇看起来就是剧毒无比,恐怕就算是他,也会消受不起,多半也会跟着一命呜呼,那就死得冤枉了。 既然已经确认刘苏儿是被人陷害的,剩下的问题就是找出是谁陷害的他,也就是做出这些事的人究竟是谁,这般缜密的行为,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汪九成路过一家小饭馆,人走了进去,他准备等到夜深人静时,再到周府去仔细查探一番。 一个人若是准备去做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总会在事先隐匿行迹,省得让有心人在事后联想到他,汪九成来到酒馆,坐到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向掌柜点了一坛酒,一碟老醋花生,一碟卤豆干,一盘酱香鸡爪鸡头,准备慢慢吃着,等候动身的时刻。 第八十四章 仗义执言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准备吃晚饭的时间,这家饭馆虽然地处偏僻,可是生意却好,原来这家酒馆不仅酒价低廉,而且出售的鸡爪鸡头都极为美味,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食客往来不绝,有许多人都是慕名而来,边吃边赞,汪九成越是想找一个清静之地,越是不可得,饭馆里很快坐满了人,坐不下时,见到汪九成桌边只他一个人,有两人没了位子,对汪九成说道:“劳您的架,这旁边可有人坐?” 汪九成摇了摇头,那人拱了拱手,招呼另一个人:“咱们就在这里挤挤得了,这家店生意真不错。” 也不等汪九成同意,两人就坐了下来,还是招呼跑堂的上酒上菜,汪九成抬头看两人时,一人肥肥胖胖,有些商人的模样,另一人虽然精瘦且黑,但颇有气度,看来也不是常居人下之人,这人都是大大咧咧的人,和汪九成同桌而食,颇不礼貌,也许是看汪九成穿着有些破烂,亏得他今日没有带着他招牌的紫竹棒和酒葫芦,否则饭馆这么多人,说不定会有人认出来他。 汪九成自顾自的喝酒,也不去搭理他,这两人果然是生意人,坐下来就开始说他们买卖的事,两人做的都是黄河奇石的买卖,奇石这种东西华而不实,穷人用不着,唯有大户或者贵人家中才会摆放几件,当然是为了炫耀之故,两人等到酒菜上来,依然说个不停,汪九成对他们的买卖丝毫不感兴趣,奈何两人就坐在桌对面,想不听而不可得,他听两人说起有的石头像东坡肉,有的石头上显现神仙的轮廓,有的上面有花鸟虫鱼,有的石头本身就像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汪九成从没研究过这些东西,没想到普通的石头,竟然有这许多品种样貌,他权作听书,边吃酒边啃着鸡爪子,边听二人说话。 二人说了半天,话风忽然一转,谈到了今日轰动洛阳的大惨案,也便是周成荫家被灭了门的惨案,两人说到这里,禁不住压低了声音,小声谈论,仿佛怕被别人听到就会惹了事端,有像怕凶手就在附近,若是听到他们说起有损凶手的话,说不定会来找他们的麻烦,其实他们有些多虑了,整个饭馆里的人所谈论的,几乎都是这件事,在洛阳城中生活的人,谁家没在周记布行买过布?就算没有买过,也该见到过,洛阳城发生了这么轰动的事,众人闲谈之际,又怎能不提起此事? 其中一人说道:“顾兄,你说的这事我也听说了,真是惨不忍睹,不过我听说那凶手已经被捉到了,却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这名被称为顾兄的人说道:“你知道得都是别人瞎传的,我有个朋友在衙门,我听他说,那名少年未必是凶手,一名少年怎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恶行?三十多口人,他一名年轻人如何做得了?肯定他是被冤枉的,下手的人另有别人。” 另一人愕然:“顾兄怎能说得如此肯定?难道年轻人就不会做坏事?我听说他是少林寺的弟子,少林寺武功甲于天下,杀死这么多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兄说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是指这名少年身上带着上百万两的银票,而衙门搜索过,周家的财物都没有丢,也就是说这上百万两银票都是从这名少年身上找到的,你想想,谁有了一百万银票,还会做出这种恶行?” 另一人颇不同意他的看法:“照你这么说,有钱人都是好人了?说不定就是这名少年做下的事,听说周成荫有九房妻妾,这名少年也许就是因为看上了其中一人,所以才色胆包天,做下这等残酷之事,你知道,少林寺乃是禁欲之地,他就算是俗家弟子,听说也是吃素的,而下了山以后,说不定就此把持不住……” 两人正在争论周家的人到底是不是这名少年所杀,言语间对刘苏儿丝毫不敬,而且越说越是没谱,汪九成神色不渝,正想为刘苏儿打抱不平,起身发难,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个人正想坐下来,听到这两人的谈话,他来到那名被称为顾兄的人旁边:“这位朋友,既然你和衙门有些交情,我想问问你,这名少年叫什么名字?” 汪九成人坐在阴影中,来人一时没有看到汪九成,汪九成却听他声音感到耳熟,抬头看去,正看到那人的样貌,汪九成一呆之下,心中说道:原来是他,又怎会这么巧的?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刘苏儿打过交道的烂赌鬼欧阳九。 这名叫做顾兄的人说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欧阳九相貌粗豪,人却极有谋略,他用激将法:“我猜你根本就是在吹牛,其实你也不知道。” 顾兄见到他轻蔑的眼神,忍不住说道:“那名少年叫做刘苏儿,我怎的不知道了?” 欧阳九愣住了:“刘苏儿?怎么会是他……刚才你这家伙还说他是什么色胆包天?他是我的兄弟,我若再听到你说他一句坏话,老子活剥了你!现在给我滚吧。” 两人还要逞强,欧阳九一手抓起一人,就要扔出饭馆,饭馆里其他的人见到这边打了起来,欧阳九相貌又显得非常凶恶,顿时饭馆里的人纷纷向外跑去。 汪九成忽然说道:“欧阳九,你在这里耍什么横?” 欧阳九这才注意到这边做的竟是丐帮帮主汪九成,他连忙将那两人放下,向汪九成说道:“汪帮主,是你?你老人家也在这儿!你听听,这两个家伙嚼的什么口舌?” 汪九成说道:“我知道,你坐下来说话。” 欧阳九向那顾兄两人瞪了一眼,两人吓得落荒而逃,连饭钱都来不及去结,饭馆掌柜气得直跺脚,欧阳九这才坐了下来,他看了汪九成一眼,然后向掌柜的说道:“今天饭馆我包了,你们不用再接别的客人,这锭金子估计也够了。”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金子扔到柜台上,掌柜的拿到金子,看得出这锭金子足够弥补他的损失还有余,他马上和跑堂的一起上了门板,果然乖乖地关了门不再招呼食客。 汪九成说道:“想不到你出手挺大方的。” 欧阳九讪讪地笑道:“汪帮主说笑话了,这都是赌金,不花掉迟早也要输掉。我今天一进城,就听到了什么周府,什么灭门惨案,刚才那人竟然说是刘苏儿见色起意,杀了周府满门,你说说,这……” 汪九成说道:“这事当然不是他做得,他是受人诬陷,我正准备今晚去周府查探一番。” 欧阳九问道:“汪帮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见时间还早,就跟他说了,欧阳九听他说完打更人陈罗锅被人用毒蛇害死之后,他拍着大腿说道:“刘苏儿定然是受人诬陷无疑,不过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手脚这么利落?否则不会让刘苏儿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凶手。” 汪九成说道:“唯一的线索只有那条漆黑星,我看凶手极有可能是从漠北鞑靼那边过来的人,只是除此以外,其他什么线索都没有。” 第八十五章 夜探周府 欧阳九说道:“我看当时刘苏儿就不该束手就擒,他要是半夜三更地跑掉,那些官差又不认得他,他也不用落这个嫌疑了,如今人人都说凶手乃是少林寺的人,我听说少林寺前不久刚刚发生了一起弑师的丑事,如今再加上这个案子,少林寺如今声望算是跌入谷底了。” 汪九成心中一动,他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也许凶手的目的就是如此,让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威望下跌,可惜这种说法只是假设,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他对欧阳九说道:“当时刘苏儿宿醉未醒,加上心中也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内疚之下,便任官差捉拿,没有反抗,否则以他的功夫,那些酒囊饭袋的差役怎么可能拿得住他?” 欧阳九点了点头,问汪九成:“汪帮主,你看此事该怎么办?我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了。” 汪九成说道:“或者咱们会在周府发现一些官差忽略的东西,今天晚上咱们一起过去夜探周府。” 欧阳九喜道:“你是说和我,哦不,你愿意带着我一起去?”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正嫌一个人势单力弱呢,咱们一同前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曼斯条理地吃着饭,等候到夜深人稀的时候,再行出发,饭馆里的掌柜和伙计都不敢主动驱赶他们,知道夜色已深的时候,对他们来说,这两个魔头方才携手离去。 周府的大门外已经上了锁,还被贴上了封条,这个自然难不倒两位好汉,两人从一旁的院墙纵跃进去。 夜色下的周府一点灯光也没有,一间间的屋子就像隐藏在黑暗中更黑的野兽,窗户就像野兽的眼睛,房门就像野兽的嘴巴,等待着择人而噬。 欧阳九跟在汪九成身后,想着周府上下三十多口人命就在前几天被人残杀而死,心中感到有些发憷,说不定这些冤死之人的游魂还在这宅子里没有离去呢,想到这里,欧阳九对汪九成说道:“赶紧点了灯,黑乎乎的,我感觉有些慎得慌。” 汪九成说道:“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人总喜欢自己吓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吓自己的,只有无知,我汪九成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欧阳九说道:“汪帮主一身正气,就算有鬼也不会来找你,只会来找我。” 汪九成笑道:“这是为何?难道我一身正气,你就一身邪气?”话是这么说,汪九成还是打着了火折子,借着火折子的光,两人走进了主宅的厅堂,两人私下打量油灯的所在。 欧阳九在后面说道:“不是我邪气,我外号叫做烂赌鬼,既然是鬼,我想它们还是喜欢找鬼玩吧。” 汪九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两人在厅堂靠墙的方桌上,找到了两根牛油蜡烛点燃了,厅堂中的一切登时亮了起来。 欧阳九记性很高,他说道:“若是你的消息无误,刘苏儿和周成荫以及周莽原应该是在这厅堂中吃的饭,周成荫被人用刀一刀贯穿前胸后背,周莽原则是被人削断了手臂,又被人抹了脖子,而刘苏儿则醉酒后躺倒在地上,可是如今尸体被衙门拉走了,那这里的残羹剩饭呢?饭菜难道也被带到衙门去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衙门将这些饭菜带走,回去查验有没有被人下毒。” 欧阳九恍然,两人在厅堂中私下查看,厅堂的地板使用三尺见方的青石板铺就,在厅堂中间的位置,地板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汪九成忽然问欧阳九:“若咱们是凶手,要进来杀人,会从什么地方进来呢?” 欧阳九私下看了看,然后推测道:“从厢房的窗户进来,或者……从房顶上?” 汪九成见他说得异想天开,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必要,我才当时刘苏儿醉倒后,两人还没有将他送回屋里的话,那就说明周成荫和周莽原两人也许还在喝酒,就算两人酒量如虹,恐怕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凶手极有可能从大门进来,两人还以为是周家的家丁,所以都没有在意,直到凶手来到两个正在喝酒的人之前。” 欧阳九对汪九成的推测感到佩服,他虽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汪九成说道:“周成荫不会武功,凶手暴起发难,一件刺穿了周成荫的身体,然后刀劈向周莽原的脑袋,周莽原向旁边闪避,这一刀便砍在周莽原的肩膀上,差点将他手臂砍下来,那人一刀砍得偏了,再挥手一刀,抹了周莽原的脖子。” 欧阳九没有接话茬,等待着汪九成继续说。 汪九成果然接着说道:“此人一瞥已经醉倒在椅子上,或者溜到桌子下的刘苏儿,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他也开始了他的残杀,他走出厅堂,将下人们一一杀死,然后再将周成荫的妻妾赶到一间屋子里,对她们进行淫辱,随后,此人返回厅堂,将刘苏儿身上涂满鲜血,再将带血的刀塞入刘苏儿的手中,最后施施然离去。” 欧阳九摇了摇头:“此事绝非一个人能够做到的,应该是几个人联手才行,若是一个人,就算能够将周府下人一个一个杀死,而没有被别的人发觉逃走,那么最后他又是如何将周成荫的九名妻妾赶到一间屋子里的?她们分明就没有住在一起,当他开始驱赶第一个人的时候,其他的人也该听到动静,要么躲起来,要么立刻逃走,怎会乖乖地留在屋子里任人驱赶宰割?” 汪九成说道:“你说得没错,应该不是一个人下的手,而是几个人一起下的手,这样才能说得过去,可惜官府就算知道这点,也不能放了刘苏儿啊。” 欧阳九问道:“这是为何?” 汪九成说道:“谁来证明其他的人不是刘苏儿的同伙呢?” 欧阳九叹了口气:“贼人心思缜密,想必也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对了,你不是说凶器是一把朴刀么?”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怎么了?” 欧阳九说道:“朴刀乃是双手刀,又称双手带,利于劈砍,不利于直刺,如果周成荫是被人一刀从前胸贯穿到后背,那就不应该是朴刀,而应该是剑,是牛耳尖刀,是唐刀等等,总之不应该是朴刀,这说明贼子杀人的时候,不止用了一种兵器。” 汪九成想说,或者是双刀,可是很快就醒悟,没有说出来,朴刀既然是双手刀,用双刀的人,无论如何不会选择朴刀作为双刀之一。 也就是说凶手所用的兵器可能不止一把,但应该都是刀伤,否则怎么用于诬陷刘苏儿呢? 厅堂中,刘苏儿和周成荫以及周莽原当晚吃饭的桌子已经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汪九成忽然拿过来一根牛油蜡烛,在桌子底下照了照,仔细查看了椅子下的血迹,良久,汪九成忽然说道:“不对,周莽原恐怕不是在这里被杀死的,这底下的血并不多,还不如椅子上的多。” 欧阳九愕然:“你是说?” 汪九成说道:“我是说,周莽原可能是在别的地方被杀死后,又被拖到这里来的。” 第八十六章 书房密室 欧阳九听到汪九成前边说得煞有介事,哪知从椅子下的血迹来看,立刻将前面的猜测推翻得干干净净,他想起自己刚才拍马屁般的点头认同,肚子里感到好笑,但表面上他当然做出严肃的样子:“可是你刚才说……” 汪九成说道:“我刚才全都是在放屁。” 欧阳九只好闭嘴,话头再也接不下去。 两人在屋内转了一圈,汪九成一会跳上大梁看了看,又跳了下来,掀开厅堂正中的挂画看看后面,欧阳九完全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汪九成找了半天,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奇怪地地方,这才对欧阳九说道:“咱们到别的地方再去看看。” 两人走出厅堂,来到东边的屋子,这里应是书房,周成荫虽然是商人,可是也读过一些书,有一间阔气的书房,也算不上附庸风雅。书房的门是虚掩上的,进去后,欧阳九打着火折子,他们看到书房的书桌上,摆着两个灯台,灯台上也是牛油蜡烛,汪九成说道:“奇怪,为何周家用的都是蜡烛,而不是油灯?” 欧阳九说道:“油灯烟气重,难闻,有钱人家就像周成荫家中,都用这种蜡烛,耐烧,比油灯亮,干净,缺点就是价格贵。” 汪九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在牛油蜡烛的光芒下,两人看到书房四周有三个方向都是书柜,书柜里摆满了各种书籍,他们进来的那扇门的两边,也是放着柜子,但柜子里不是书,一边是笔墨纸砚,另一边则是放着各种古玩和工艺品,什么唐三彩,什么官窑的盘子,上书万福攸同等字,其他的还有钧瓷,和一些玉器,汪九成问欧阳九:“这玩意你懂得多,你看这些东西价值如何?” 欧阳九拿起一件官窑瓷器,仔细看了看,奇怪地说道:“咦,这里都是赝品,以周府的财势,怎么会在这里放着赝品呢?” 汪九成知道赝品就是假货,他问道:“赝品价值多少?” 欧阳九说道“赝品不值钱,若是真品,这一个带着福字的碗,都要价值千金,以周成荫如此讲究面子,怎么会用仿品呢?” 汪九成不明白为何一个盘子会价值千金,但他相信欧阳九的判断,他没有回答欧阳九的话,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周成荫好面子?你不是也是刚刚听说周家的事么?” 欧阳九说道:“大家都这么说,周成荫的一架马车,都是用丝绸装裱,若非讲面子的人,谁会将一架马车做得这么奢华?” 汪九成点了点头:“也许真品摆在这里怕弄坏了,真品让他藏起来了。” 欧阳九说道:“不会,周成荫据说家境丰厚,又没有什么恶习,家产累数世之之积,在洛阳城中仅次于常家,这东西摆出来就是为了炫耀的,周成荫绝不会做这种锦衣内穿,脱裤子放屁一事。” 汪九成猜测道:“或者被人掉了包,富人家中的家丁奴仆听说有的手脚不干净……” 欧阳九又拿起了另外一件瓷器,看了看,说了句假的,又拿了一件,看了看,又说了句假的,他心道,这简直是不可能之事,像周成荫这种人,宁可不摆这些东西,也绝不会摆上假的,以免惹人笑话。也许真如汪九成所言,是他们家的家丁手脚不干净,但周成荫除非不来书房,否则不可能不会发现,这些赝品并非什么精致的仿品,明眼人很容易就能够看出来,欧阳九想不出什么原因,便放在一旁不去深究。 汪九成和他两人在书房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多少有用的信息,两人同样都对书架上的书都没有什么兴趣,书桌上放着一叠宣纸,宣纸上用两个镇纸压住了边,旁边摆放着笔墨纸砚,好像随时可以写字作画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欧阳九看了看上面的纸,忽然将最上面一张宣纸拿下来,然后从斜斜地角度看这张纸,汪九成问道:“纸上一个字也没有,你看什么?”他随分辨不出纸的好坏,但纸上有没有字,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欧阳九解释道:“若是上一张纸上用硬笔写过些什么,下一张纸上往往能够看出些痕迹来。” 汪九成问道:“那你看出什么没有?” 欧阳九对着烛光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上面一张纸恐怕使用软毛狼毫所写,这张纸上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再理会他,而是对着一排排的书架看个不停,这些书架靠在三面墙上,并非是三个整体的书架,而是一个一个六尺左右宽的小书架拼接而成,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神鬼怪谈占了两个书架,汪九成若非要看书不可,当然会喜欢看这种书,但此刻绝非看书消遣的实际。 欧阳九走过来,看到汪九成看着书架上的书,以排二十六卷的《梦溪笔谈》和三卷《补笔谈》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宋朝人沈括所著,他听说过这套书,书中天文地理,农时水利,音律花卉,人文礼仪,简直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叙,听说此书原本有三十卷的,只是其中有四卷已经在朝代更迭的战争中遗失,甚是可惜,他抽出一本来看,上面写着汪氏藏书,他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放回去的时候,他发现书卷排放的顺序是错误的,原本应该是从第一卷到第二十六卷的排列,其中十二卷十四卷颠倒了顺序,欧阳九将两本书的顺序对调排好,这或者就是一个喜欢赌博的人,必须一丝不苟的固执罢了。 两本书放好以后,顺序再无错乱,两人看书房也没什么异常之处,便走了出去。 一个人在家中,若有什么秘密,或者有什么能够遭来杀身之祸的东西,除了厅堂,书房以外,就是寝室了,大户人家的寝室都在后院,两人沿着靠墙的过道向后院走去,走过了书房的时候,汪九成忽然站定,看着书房的屋子,皱起了眉头。 欧阳九问道:“怎么了?” 汪九成说道:“你刚才在书房中,可曾注意到书房有多长,有多宽?” 欧阳九想了想,说道:“前后大约六步,左右约有十步。” 汪九成说道:“不错,和我估计的也差不多,这还包括了书架的宽度,可是你看,咱们从外面看来,这间书房前后深有八步以上,为何会是这样的?” 欧阳九说道:“密室,一定是书房中还有咱们没有发觉的密室。” 两人在屋外仔细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屋子,果然,屋子前后八步半长,有了这个发现,两人又回到了书房,两人在书房迈步计算了一下,屋中不算书架,只有五步半,加上不到半步的书架,再加上砖墙的厚度,足足有两步半的地方不见了。 欧阳九不用汪九成说,就开始在书房中寻找,他拉开靠着北墙的一座书架,后面是墙,汪九成拿书桌上的镇纸敲了敲,里面果然传来空洞的声音,这里有间密室是确定无疑的了,只是密室的门在什么地方?欧阳九和汪九成将靠着这堵墙的书架都给搬开,搬到有《梦溪笔谈》的那个书架时,两人合力都没有搬动,看来机关一定是在这个书架上,这个书架就是密室的门,做成了和其他书架相同的样子,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富裕人家都喜欢在家中置备一个秘密的储藏室,用以储藏家中贵重的东西,或者在危险来临之际,能有个躲藏的地方,汪九成左右推动书架,这书架都纹丝不动,这个书架若是独立的书架,就算是铁铸的,也不可能一动不动,除非它本身就是和墙壁连接在一起的。 第八十七章 偷入刑部 欧阳九将书架里的书全都搬下来,其中在原本是《梦溪笔谈》第十二卷到第十四卷后面,露出了一个把手,欧阳九抓住这个把手向外一拉,一阵轧轧声传来,这个书架自己向外挪开,露出后面的一个门框出来,汪九成对这个机关的巧妙赞叹不已。 密室的门黑洞洞的,像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欧阳九拿起一个牛油蜡烛照亮,两人进了密室。 密室并非他们想象的,里面放满了宝贝,而是有几个木箱子,一床被子,几个破碗破罐子,还有一条绳索,掉落在地上的食物渣滓,以及一股说不出来的难闻的气息。 欧阳九走过去,打开木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在牛油蜡烛的照耀下,里面有两粒闪闪发光的东西,欧阳九将这两粒东西拿出来,是两个浑圆大小如一的珍珠,他拿着递给汪九成,汪九成接过来看了看,他说道:“你比我懂这珍珠宝贝,你看这东西值得用一间密室来放么?” 欧阳九摇了摇头:“这两颗珍珠单独在一起并不怎么值钱,偿若有一串这么大的珍珠组成的项链,那就值钱了,我看这几个木箱子里面本来放的就是项链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以周成荫在洛阳仅次于常家的身家来说,这几个木箱子都应该满满地装着这些东西,如今看来,这些东西似乎匆匆被人取走,而且密室似乎也不再是用来盛放值钱的东西,倒像……倒像一个囚禁人的地方。” 汪九成说道:“不错,你看这铺在地上的被子,上面皱皱巴巴的,还带着几点血迹,周成荫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会将谁囚禁在这里呢?” 欧阳九也想不通,像周成荫这样的人,为何要将人关在书房的密室中呢? 汪九成忽然说道:“我或者有一个想法,我到外面关上书架,你在里面喊我,我看看能不能听到你的声音。” 欧阳九点了点头,汪九成走了出去,再次拉动机关把手,这书架又缓缓地归位,他敲了敲书架,表示已经关好了门,里面欧阳九大声喊他,汪九成仅仅听到微弱的声音,他走得远一点,就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了,这间密室封闭得很好,若是有人被关着,若非在夜深人静,又离得近的情况下,的确不容易发觉。 汪九成拉开了机关,欧阳九问道:“怎么样?” 汪九成走了进去,四处打量,最后说道:“看来这间密室只能从外面开启,周成荫是个规矩的商人,难道是欠了他钱的人,所以被他找周莽原给关在这里?” 欧阳九说道:“很难说,汪帮主,周成荫家里有许多事情不对劲,以他周记布行的进账,和他家中的财物两相比较,似乎不大相符。” 汪九成说道:“不错,十分古怪,除了书房中那些假的摆件以外,似乎并没有在他家发现什么金器银器,又或者值钱的,和他身份相符的东西,难道他因为什么事,将钱都给花了?” 欧阳九说道:“除非他像我一样,是个烂赌鬼,否则对他这种人来说,能够大手笔花钱的地方,就只有青楼了,可是就算他去找当红的阿姑,也不会将全部的家产都送给人家?” 汪九成说道:“周成荫有九房妻妾,怎还有什么精力去青楼?” 欧阳九笑道:“这或者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吧。” 这自然是个玩笑,两人走出了密室,将书架又都靠墙放好,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后院的庭院中,庭院的一角有一口井,据丐帮弟子打探出来的消息,刘苏儿曾经在井边发现了一个家丁的尸体,汪九成来到井边,向里面看了看,黑夜中,井中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这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井台上也有不少血迹,两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查看,这些屋子大都是周成荫妻妾的房子,最大的一间是他原配妻子的房间,也就是周成荫妻妾被人奸杀的地方。 虽然尸体都已经被衙门拉走,但屋中的凌乱并没有被清理过,一堵墙上有着几个斑点的血迹,地上也有不少血迹,这就是九名女子殒命之地,两人看了看,在门口发现了一大滩血迹,好像是谁逃到了门口,忽然被人杀死,而留下的血迹。 欧阳九说道:“你有什么看法?” 汪九成说道:“咱们要是在尸体拉走前,或者能够知道这血是谁的,现在看来,自然是再也无法得知了。” 欧阳九叹了口气,接着,他像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那周莽原是什么来历?” 汪九成想了想,似乎听谁提起过,他说道:“好像是铁拳门韦杵的弟子。” 欧阳九问道:“可有什么人能够证明他是铁拳门的人?” 汪九成愕然:“怎么,你怀疑他么?他不也被人杀死了么?” 欧阳九说道:“我又一个可怕的猜测,这种在极短的时间里犯下的罪行,好像凶手对周府极为了解,否则怎能做得这么利落?若说周府中没有内鬼,恐怕就是你我两人联手,也是难以做到无一人逃脱,所以我怀疑这周莽原会不会就是那名内奸,伙同外人对付东家,但后来因为分赃之事,所以他被人杀死?” 汪九成说道:“这种想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周莽原已经死了,如此怀疑他,似乎有些……” 欧阳九不再说什么,毕竟这种事,他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全都是推测。 两人在屋中转了一圈,又走了出来,汪九成说道:“咱们再去一个地方。” 欧阳九问:“什么地方?” 汪九成:“刑部,我要去看看周府上下人等的尸体,或者能够证实我的一些推测。” 欧阳九想不明白,死尸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汪九成要去,他也只好跟着。 两人来到刑部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刑部看守松懈,这是因为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到值得贼子冒险的东西,还因为想在刑部偷东西,简直就是蚊子找蜘蛛,自投罗网。 防守的松懈,方便了汪九成和欧阳九的行事,两人绕道没人看守的地方,跳进院墙。 刑部放尸体的地方,是在一间没有门的屋子里,这间屋子里面铺满了草席,一个个的尸体排列在这里,方便进行检查记录,这些都是凶手犯罪的铁证,当然,存放时间不能过久,过久尸体就会发臭,对于确定了的案子,尸体大都会尽快处理掉。 这些尸体都用白布盖着,天气炎热,已经有些尸体发臭了,整间屋子里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汪九成不顾这股让人恶心的味道,点燃火折子,掀开盖尸体的白布,一个一个地检查过去,尽管他和周成荫只有一面之缘,但还是认出了他已经肿胀的尸体,汪九成仔细查看了他的尸体,仵作检查的时候,已经将周成荫的肚腹剖开,汪九成看完后,又看了看周莽原的尸体,接着是周家妻妾的尸体,欧阳九闻到这间屋子里的气味,就感到作呕,他受不了这气味,人来到屋外等候。 汪九成直到看完了所有的尸体,这才走了出来。 欧阳九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汪九成点了点头:“咱们再回周府一趟。” 第八十八章 活见鬼 欧阳九不知汪九成在这堆尸体里发现了什么,心下有些埋怨,这不是折腾人吗,去周府,接着去刑部,然后再回周府,来回折腾,问他发现了什么,他也不说,好像找到了什么宝贝,非得藏着掖着。 回到周府后,两人还是从院墙翻墙进去,整个周府依然沉寂寂的,唯有书房的蜡烛还点燃着,这是周府唯一有光的房间。 欧阳九对汪九成说道:“糟糕,咱们刚才走的时候,忘了吹灭蜡烛了。” 汪九成说道:“咱们没有忘了吹灭蜡烛,这蜡烛是咱们走后又被点燃的。” 欧阳九闻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周府除了他们有理由回来查探这些人的死因外,还能有谁会来?难道是鬼?周家上下三十多口人被人杀害,就有三十多个鬼的可能,可是没听说有鬼会点蜡烛啊。想到这里,欧阳九转头看了看汪九成,汪九成脸色镇定如恒,并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欧阳九心下感到佩服,不愧是丐帮帮主,难道他身上阳气重,不怕这些邪祟?我还是跟他近些的好。 汪九成说道:“书房有人。” 欧阳九问道:“是谁?” 汪九成说道:“不知道,咱们去看看,到底会是谁还会此时前来。” 说完,汪九成大踏步向书房走去,欧阳九紧紧地跟在后面。 书房的门关着,两人掂着脚步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一个人的影子忽然在白色的窗纸上闪过,里面果然有人,在书房里走动,所以才会有影子出现在窗户上。 到底是谁会出现在刚刚灭过门的宅院里的书房中? 真相很快就被揭开,汪九成忽然推开了书房的门,房内的人这才警觉到有人来了,一团黑影挟裹着劲风向两人冲了过来,汪九成一招狂风骤雨掌,发出的真气将这团黑影给挡了回去,此人一身黑衣,从汪九成发出的力道来看,他心知从大门是闯不出去,折而向窗户扑去,只要穿过窗户,一样也能逃脱。 窗户刚刚打开,窗外的欧阳九一脸横肉的出现在黑衣人的面前,此人惊呼一声,倒纵回房间,四处打量,似乎在找离去的门路。 欧阳九从窗户跳了进去,他和汪九成一人守门,一人守窗,将去路把守得死死地,欧阳九说道:“好小子,有我们在这,你还想逃吗?你究竟是谁?” 汪九成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那人闪着狡黠的眼光,冷冷地说道:“这人还能是谁?当然就是周记布行的大东家,周成荫了。” 欧阳九闻言惊讶地几乎合不拢嘴,过了一会,他才缓过神来,问道:“你是周成荫?周成荫不是死了么?” 那人一挺胸膛说道:“不错,我就是周成荫,你们半夜三更的,闯入我的府上,算是怎么回事?”此人竟然理直气壮起来,欧阳九反而觉得他说得有理,心道,这倒有些难以回答,不过,一个死人,怎的又复活了?还回到了家里,那,那刑部死去的周成荫,又是怎么回事呢? 汪九成似乎能够看出欧阳九的疑惑,他对欧阳九说道:“周成荫当然死了,你不用怀疑了。” 欧阳九闻言,不是被解惑,而是更加困惑了。 那人说道:“我好好的,你怎可说我死了?我没死,死的是别人。” 汪九成说道:“到了此刻,你还想狡辩么?说!你冒充周成荫多久了?” 此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嘴巴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是周成荫,你不信,可以让认得我的人过来看看,不久知道了?” 汪九成说道:“你长得和周成荫几乎一样,可是你可知道你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此人脱口而出:“什么破绽?”这句话几乎就算是承认了自己是冒充的。 汪九成说道:“只能怪你们太贪心了,这书房中所有的摆件,都被你换成了赝品,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有,你将真正的周成荫囚禁的密室中,直到那名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上门来,你感到机会来了,杀了真正的周成荫,然后嫁祸于他,你这瞒天过海之计,以为真能瞒过别人么?就连酒囊饭袋的衙门,也早发现了这些破绽,比如当天刘苏儿陪你吃酒,可是死去的周成荫胃中却是空空如也,现在来看来,你和周成荫依然很相,可是有一个区别,你知道是什么吗?” 欧阳九这才知道书房中的这些瓷器玉器,怎的都成了赝品,原来如此。 此人终于不再狡辩,反问道:“什么区别?” 汪九成说道:“他的脸色苍白,显然很久都没有见到阳光了,而你脸色和常人差不多,真相还不是昭然若揭?你冒充周成荫,将他们家财物搜刮一空,这还不知足,你还***妾,灭了周府的满门,到底周家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做得如此之残忍?你究竟是谁?” 此人到了这种地步,依然还能笑得出来,他微微一笑:“你问我是谁?我想先知道你是谁,怎的我做得如此周密,竟然能让你看出端倪,还有你半夜三更地来到这里干什么?” 欧阳九抢着说道:“他是谁?你看他身上的服饰还猜不出来,那可就是真正的蠢材了!” 此人恍然:“原来你是丐帮帮主汪九成,怪不得,怪不得……” 汪九成问道:“怪不得什么?” 此人忽然露出讥讽的微笑:“你既然是丐帮的帮主,能够认出我来,也不算什么了,你来这里的事,那就更好猜了,是为了帮主刘苏儿洗脱冤屈吧,哈哈。” 汪九成怒道:“不错,可是这有什么好笑?还有,周家的东西已经被你搜罗一空,你半夜回来,又是为的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你不是丐帮帮主么?自然有能耐查出这一点,不需要我来告诉你,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只可惜,恐怕等你知道得时候,已经迟了……” 汪九成听他语气绝望,暗道一声不好!人同时向此人扑去,那人望着汪九成,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接着,他最后一眼,就是汪九成扶住了他的身子,而他的神情,也定格在临死前,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上。 欧阳九也冲了过来,看到此人眼睛中的光彩消失,瞳孔变得黯淡,嘴角流出黑血,原来此人是咬破藏在嘴里的毒丸,服毒自尽了。 汪九成长吁了一口气,将此人的尸身放倒,欧阳九看着汪九成,眼中充满了疑问,却没有开口问询。 汪九成说道:“此事虽然已经很显然了,但刘苏儿的冤屈,却很难得到解释了。” 欧阳九说道:“汪帮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至今还是感到糊里糊涂地。” 汪九成说道:“你搜搜他的身上,或者有什么东西,我待会再告诉你。” 欧阳九从此人身上搜出一块铁牌,以张信笺,几块碎银子,一个用女人的头发做成的护身符,一块玉锁。看到玉锁,欧阳九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书房陈列摆件的柜子,柜子里放着一个同样的玉锁,但质地却差得多了,显然,这把玉锁也是被他掉了包,但不知为何,一直放在他的身上。 那块铁牌上有阳刻的铭文,不是汉文,而是一种古怪的文字,欧阳九看了看,递给汪九成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汪九成接过来一看,立刻认出:“这是鞑靼人的文字,上面写着如鹰展翅,如虎下山,如狼疾奔。” 欧阳九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你真的认得上面的鸟文。” 汪九成摇了摇头:“丐帮以前刺杀鞑靼人的将领时,曾得到过一块这样的铁牌,有认得鞑靼文字的人解释过,所以我一看便知,我哪里懂得这些鬼画符般的东西,想不到此人的身份也不低,否则身上不会有这个铁牌。” 欧阳九抽出那封信笺,看了看,也都是这种文字,这下,就连汪九成也都不认得了,但他吧信笺收了起来,准备找认得的人给译成汉文。 欧阳九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此人是假冒的周成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九章 衙门六扇 汪九成说道:“我在刑部停尸房的时候,你在屋中待不住出去后,我看到了仵作留在那里的尸体检验笔录,上面写着周成荫胃中空空如也,也没有饮酒的迹象,那周成荫宴请刘苏儿,将他灌得烂醉,若说他一点东西都没吃,而且像几日都没有进食的样子,这怎么可能呢?我当时就生出疑问,联想到了周府书房中的那间密室,那间密室不就是用来囚禁人的么?只有被囚禁之人,才会有几日没有吃饭的可能,再加上书房中的摆件全都是赝品,我也开始怀疑是被人掉了包,两相凑合,我遂决定再回周府看看,我也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假冒的周成荫。” 欧阳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当你喊出周成荫的时候,我还以为活见鬼了。” 汪九成说道:“若非我早就感到古怪,也会被吓一跳。” 欧阳九说道:“此人宁死不说,说不定是在隐藏什么秘密,奇怪地是,此人既然是鞑靼人,怎么长得和咱们汉人差不多?” 汪九成回答道:“鞑靼人里本来就有汉人,他们曾经统治过中原,有汉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此人竟然长得和周成荫一模一样,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假冒周成荫这么久。” 欧阳九蹲了下来,在那人的脸上摸索,过了一会,他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长得一样。”欧阳九一边说着,一边从此人的脸上揭下来一层皮,露出一个陌生的脸孔出来。 汪九成看到那人的相貌,愕然道:“想不到,竟然会是他。” 欧阳九问道:“你认得此人?” 汪九成摇了摇头:“我前些日子在漠北见过此人的画像,此人乃是人称漠北灵狐的包鲁孩,乃是草原上的一个英侠,却不知何时归顺了俺答汗。”他想起了自己的漠北一行,本来像将自己的经历说给刘苏儿听得,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刘苏儿已经深陷囹圄。 欧阳九从没听过此人,只是问道:“如今又该怎么办?” 汪九成说道:“此人为何此刻出现在周府,你没想过原因吗?定然是周府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才会甘冒危险,半夜前来寻找。要是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说不定能为刘苏儿脱罪,否则六扇门里的酒囊饭袋如何……”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何人这么大胆?竟然敢说六扇门里都是酒囊饭袋?” 欧阳九转身喝问:“是谁?” 外面那人说道:“在下正好就是六扇门的人,你们擅闯官府封禁之地,你们又是谁?” 欧阳九不禁词穷,若是别人,他倒好说,你来得,我怎么不能来得?如今那真是假李鬼遇到真李逵,无话而说了。 汪九成说道:“门外的人可是李觅踪?在下汪九成,请进来说话。” 果然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汪九成报上字号,门外那人换了一副态度:“原来是丐帮的汪帮主,在下有所不知,多有得罪,诸位,里面是丐帮的汪帮主,不是什么歹人,将你们的兵器都放下。” 欧阳九不禁啼笑皆非,不是什么歹人,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欧阳九有自知之明,一声不吭,省得找麻烦。 进来的人果然就是李觅踪,汪九成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见到他说道:“李大人的这身官服,真是不错,啧啧,又升官了?” 李觅踪客气道:“托汪帮主的福,在下现在为六扇门的总管。” 汪九成说道:“哦,升到总管了,恭喜恭喜,对了,这半夜三更地,是什么风把李总管吹过来了?” 李觅踪闻言,嬉笑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洛阳周成荫一家三十七口被人灭了门,这么大的案子,就是京城也已经听说了,影响极为恶劣,上头特命我前来调查,我想案子既然是在晚上发生的,则白天寻找证据不如晚上,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汪帮主,汪帮主来的比我早,可有了什么发现?” 汪九成指着躺在地上的包鲁孩说道:“李总管看此人可觉得眼熟?” 李觅踪说道:“此人是谁?为何会死在这里?” 汪九成说道:“此人正是周成荫!” 李觅踪吓了一跳:“你别开玩笑,周成荫的尸身现在不是正在刑部躺着么?而且……而且相貌也不对吧?” 欧阳九知机地将那张非常像脸皮的皮子贴在包鲁孩的脸上,这张皮子应是特制的,和包鲁孩的脸庞严丝合缝,包鲁孩的相貌立刻变成了周成荫。 李觅踪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跟他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之后,李觅踪沉吟不语,过了一会,他说道:“刘苏儿是冤枉的。” 欧阳九闻言喜道:“既然如此,赶紧将他从铁牢放了吧,那地方可不是好待的。” 汪九成既然见到了六扇门的人,便将怀中的那封用鞑靼文字写的信笺递给了他,李觅踪接了过来,欧阳九将带着鞑靼铭文的铁牌也给了他,李觅踪一并接过,他也不懂得鞑靼文,欧阳九跟他解释铁牌上的含义:”如鹰展翅,如虎下山,如狼疾奔。“ 李觅踪听过后,看着欧阳九怀疑地说道:“是别人告诉你的吧,否则你给我读读这张信笺上写的是什么。” 欧阳九尴尬地说不出话:“这……这……” 汪九成说道:“怎么,放刘苏儿有什么问题么?”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错,刘苏儿现在不能放。” 欧阳九问道:“这是为何?你不也说他是被冤枉的么?” 李觅踪说道:“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抓住真正的凶手。” 欧阳九:“凶手不就在这躺着么?” 汪九成说道:“凶手当然不止是一个人,刚才你我见过他的身手,他一个人恐怕连周莽原都对付不了,只是,六扇门这么做,会影响少林寺的声誉,如此不就正中凶手的下怀了么?” 李觅踪说道:“反正人已经捉住了,再关几日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对于捕捉凶手,却大有好处。” 欧阳九嘟囔道:“难怪人们常说,衙门六扇开,有钱无钱莫进来,你这明知人是被冤枉的还要关铁牢,若是真正的凶手,那不更得……” 李觅踪说道:“若是真正的凶手,那不是更要关起来么?” 他不再理会欧阳九,而是出门喊过几名差役,让人将包鲁孩的尸体先拉回衙门,接着,他又走了回来,对两人说道:“如果请汪帮主到衙门去一趟,自然是极为不敬,这样吧,我送你们回丐帮分堂,路上我再和你们说话,你看如何?” 汪九成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出周府,身后差役又重新用封条封了周府的大门。 李觅踪乃是乘坐马车而来,他先请汪九成和欧阳九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马车驶离周府,向丐帮分堂行去。 第九十章 先抑后扬 坐在马车上,李觅踪问汪九成:“不是我对汪帮主有些不信任,可是我觉得汪帮主跟我说的事,似乎有什么隐瞒,不知……” 汪九成说道:“不愧是六扇门里的老狐狸了,有些事牵扯到无辜的人,我又怎能胡乱跟你说?” 李觅踪说道:“若是和此案无关的,我也就不追问了,若是有关……” 汪九成说道:“跟此案无关。”话说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李觅踪说道:“虽然无关,但从刘苏儿身上取得的那上百万两的银票,你让我如何交代?” 汪九成说道:“你不提此事还好,提起来我更生气,这些银票是我们丐帮数万弟子筹集起来,准备用来资助那些贫困潦倒的百姓的,哪知却被你们扣下了,你赶紧给我安排,把银票还给丐帮。” 李觅踪说道:“银子还给你们可以,总要有个说法才成,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可是上百万两银子毕竟不是少数,你们两万弟子人人凑钱,也需每人拿出五十两才行,这……” 汪九成问道:“怎么?你怀疑我说的话?” 李觅踪说道:“这倒不是,只是你也知道,衙门里那一套程序,常若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总会受制于人,落人把柄,我当上六扇门的总管时日不多,阵脚还不是太稳,所以,必须,这个,你知道的。” 汪九成跟他混赖:“我不管你这些,你若是连这件事都办不成,我看你这个总管干脆就别干了。” 李觅踪只好说道:“容我再想想办法。”不再就此纠缠下去,他又向汪九成问了几个问题,关于他发现鞑靼人的在中原杀人劫财,搅风搅雨的细节,然后对汪九成说道:“兹事体大,六扇门恐怕也难以解决掉,必须上报给兵部才行。” 汪九成说道:“你们刑部和兵部,谁来查探此事,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想知道,那刘苏儿如今怎么办?” 李觅踪说道:“刘苏儿乃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鞑靼人常若因此打击中原武人的士气,我可以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应对。” 汪九成问道:“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觅踪说道:“那就是先抑后扬,我让衙门尽快审讯刘苏儿,让刘苏儿承认所有的罪名,然后将他砍了头,你想,到时候鞑靼人岂不就放松了警惕?” 欧阳九没有听懂李觅踪的意思,听到他说要砍了刘苏儿的人头,吓了一跳:“你敢砍刘苏儿的头?老子就先拧断你的脖子。” 汪九成对欧阳九说道:“别打岔,听他说下去。” 李觅踪说道:“等到洛阳城中的鞑靼人放松了警惕,咱们再对付他们,肯定能收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效果。” 汪九成说道:“你想法不错,但是却有个破绽,那包鲁孩的问题又该怎么说?难道咱们杀了他们一个重要的人物,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岂非让鞑靼人心中生疑?” 李觅踪这才想起死在周府这位假冒周成荫的人的确是个麻烦,他问道:“此人身份到底是谁?在鞑靼人中负责做什么?为何他会在三更半夜回到周府?” 汪九成说道:“这些问题你问我,我又问谁去?不过我们推测,他半夜回到周府,恐怕是在找什么东西,这件东西若非很重要,就是很贵重,明天天亮后,你可带人在周府彻底搜查一遍,常若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也就知道他回来的原因了。” 李觅踪说道:“好,我明天就去,审判刘苏儿的事也要尽快进行,否则若让鞑靼人如惊弓之鸟,远遁而去,就不好追查了。” 汪九成说道:“可是这包鲁孩……” 李觅踪说道:“若是包鲁孩否则来周府搜索那件东西,他常若忽然消失了,你猜其他的鞑靼人会怎么想?” 汪九成想了想,然后笑道:“其他人定然以为包鲁孩找到了东西,然后携带潜逃了,不过此事你一定要安排好那些官差,不要让他们露了底子。” 李觅踪说道:“这个自然,否则审判刘苏儿就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说着说着话,马车来到了丐帮分堂的破庙外,李觅踪和汪九成以及欧阳九作别,欧阳九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汪九成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为什么刘苏儿会被审判,然后还要被杀头,是也不是?” 欧阳九点了点头:“不错,为什么?这么做岂非得不偿失?” 汪九成说道:“这当然只是做戏,并非真的杀了刘苏儿,再加上此案死了这么多人,光是审判就要很久,再加上就算真的判刘苏儿是杀人凶手,到真正行刑的时候,还有很久,这中间的时间,足够咱们和六扇门的人找到真正的凶手,你没听李觅踪说么?他说先抑后扬,就是这个意思,到时候六扇门自会到处宣扬刘苏儿乃是被人冤枉的,甚至可以说他为了破此灭门惨案,还立了大功,不就由损害少林寺的威名,变成了增加威名了么?” 欧阳九说道:“原来如此,倒让我虚惊一场,以为真的会杀他。” 汪九成说道:“更何况刘苏儿乃是破案的一道关键,若非如此,不足以洗清他的冤屈啊。”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回了丐帮分堂喝酒去了。 在他们议论刘苏儿的时候,刘苏儿正躺在铁牢的床上,想象着丐帮的人会帮他怎么开脱罪名,两名官差拎着食盒来到铁牢门前,给刘苏儿送来一顿极为丰盛的饭菜。 在这种地方,能够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刘苏儿简直感到有些罪过了,他打开了食盒,里面放着四个碟子,两荤两素的两个菜,另外还有一瓶酒,刘苏儿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接着想自己的事。 傍晚狱卒换了班,其实不管是哪个狱卒,都已经收到了招呼,要对刘苏儿好一点,其中一人趁其他人都不注意,偷偷向刘苏儿手中塞了张纸条,刘苏儿在其他人目光所不及之处取开纸条,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上面写着:“今晚三更,有人来救你出去。” 刘苏儿看了看那名给自己递纸条的狱卒,心中充满了疑问,这张纸条若是汪九成让人给送来的,那么他怎会有这种让自己越狱的想法?他此刻不应在外面为自己的清白儿奔波么?自己若是逃走了,那不是更增加了嫌疑了么?本来能够查清自己的清白,一逃走,恐怕一生剩下的时间都要东躲西藏,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难道说汪九成调查的结果正说明了自己是真正的凶手? 自己若是凶手,刘苏儿必然内疚于心,为周家抵命乃是在所不惜的事,只是要辜负汪九成的一番好意了;若不是,自己更没有离开的理由。 可是,有人来救自己,自己究竟是走,还是不走? 留下是否真的只有等死的结局? 吃过晚饭后,衙门的监牢里开始安静下来,刘苏儿乃是在监牢的最深处,铁牢内,则更为清幽,若非狱卒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说话,刘苏儿都会以为自己与世隔绝了。 铁牢实在一间宽阔的牢房中,在两边的墙上,有几个锲子,锲子上挂着油灯,铁牢外的油灯天一黑就会被点燃,刘苏儿在铁牢中无事,早就数清了油灯的数量,一共是十八盏油灯,不知何意,难道是表示关这里的人犯下的罪行足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除此以外,铁笼子的铁栏杆的数目他也说得一清二楚,无聊至极,总会想方设法找些事做做。 第九十一章 美人情深 在铁牢里虽然不知时辰,也没有打更人告诉他时辰,可是刘苏儿还是大概有些谱,比如他通过掌灯以后的时间,通过换班的狱卒,通过自己的感觉计算,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过了子时,看守他的狱卒又换了一班,递给他纸条的那名狱卒也被换了下去,临走前,那人还给刘苏儿递了个眼色,刘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晚上的狱卒和他说的话比较少,人人昏昏欲睡,刘苏儿因为心中有事,所以怎都睡不着,若是有人前来营救他,走还是不走,他还是有些下不定决心,因为他想到,若是汪帮主发现了我并非凶手,救我出去,只是想让我帮他查找线索,我不愿出去,岂非坏了事?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差不多二更过后,两边墙上的油灯逐渐变得黯淡起来,有几盏油灯的灯芯因为太短,火苗跳动,牢房里的光也是一闪一闪的,看守他的狱卒头一垂一垂地打着瞌睡,间或有一两声的打鼾声,却映衬的这里更为宁静。 刘苏儿忽然想到,自己所在的铁牢防守极为严密,说不定想要营救自己的人根本就束手无策,自己却还在想着走或不走的问题,岂不可笑?但营救自己的人既然有把握说出此事,便应有能够做到的本领,若是来救自己的人是汪帮主,以他的本领,带着丐帮群雄,又怎能救不出自己?八成就是他,自己也想不到其他人会来救自己,不对,难道是朱雀朱大侠听说了自己被冤枉的事,所以过来营救自己? 更离奇的想法是,来救自己的人,说不定就是凶手本人,他们想先救自己出来,然后再杀了自己,造成自己要越狱的假象,自己就算是含冤入狱,到了那时,恐怕也是只有跟阎罗王喊冤的份儿了。 对了,说不定就是凶手,想到来的人有可能是凶手,刘苏儿反而兴奋了起来,他若是因此能够找到真正的凶手的话,那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凶手又怎会来救自己呢?有这个必要吗? 随着他的胡思乱想以及患得患失,刘苏儿感到时间过得很快。 又过了不知多久,大约接近三更的时候,铁牢的牢房外,忽然漫进来一股淡淡的烟雾,刘苏儿由于一直警醒着,所以才看出烟雾缥缈而来,只是似有似无,并没有引起那些狱卒的注意,他们似乎都在睁着眼睛睡觉,对于眼前的事,不是特别大的变故,恐怕都难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刘苏儿由于身体曾中过千年山浆的阴毒,几乎百毒不侵,所以并不担心着烟雾中有毒,随着烟雾来打狱卒的脚下,刘苏儿也没有去惊动他们,因为他也想知道,到底会是谁来救自己。 四名狱卒很快变得像更加困倦,人靠着铁牢的笼子,慢慢的坐倒在地,昏昏睡去。 原来这烟雾是迷烟。 又过了一会,外面的人似乎在等候狱卒沉睡得更保险些,牢房的门才被缓缓打开,一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刘苏儿眼中,刘苏儿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又是感动,语无伦次地说道:“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出现在牢房中的,正是他正准备去凄寂山梅花谷寻找的梅嫽! 梅嫽说道:“我在千里之外,都听说了你的恶行,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怎么变得如此凶残。” 刘苏儿连忙说道:“不是我干的,我是被冤枉的。”面对梅嫽,他忽然连最后一点怀疑都失去了,他肯定凶手不是自己,自己深爱着梅嫽,杀人或者还有可能,***妾的事,绝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哪怕酒醉后也是如此。 梅嫽说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你看看,我还带着谁来了?” 刘苏儿还想说:“是你师哥?颜末?”可是看到接着进来的两个人,刘苏儿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个连带微笑,让人感到极为温暖的男子出现在刘苏儿眼前,除了朱雀还有谁?若只是朱雀,刘苏儿还不会这么感动,除了朱雀外,还有伊雪也来了,朱雀说道:“世道险恶,你受些冤枉也不足为奇,我曾经也被人冤枉过,后来又自证了清白,你也能够做到。” 伊雪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对朱雀说道:“衙门里的人也真是的,怎的将人关入铁笼子里?把我们的刘苏儿当成什么了?” 朱雀说道:“衙门的官差怀疑他是周家灭门惨案的凶手,自然要严阵以待。” 伊雪说道:“废话少说,赶紧想办法把铁笼子打开,方刘苏儿出来。” 刘苏儿的视线大部分都放在梅嫽身上,梅嫽原本以为她在去女真人的山谷中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如今见到他安然无恙,又怎能不欣喜若狂?不过刘苏儿被关在铁笼子里,也算不上安然无恙,这些她都顾不得去计较了。 两人四目相对,刘苏儿心中的情感都通过他的眼睛流露出来,实在用不着再多说什么,在这一刻,他第一次不再为自己被关入铁牢感到后悔,若是知道自己被关起来就能见到梅嫽,他说不定会……当然,他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他陷入了对梅嫽来营救自己的深深感激之中,以及相思之苦得到弥补的喜悦当中,几乎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直到他看到一把剑砍在铁笼子上,刘苏儿方才清醒过来,见到是朱雀正用他那把陵光剑去斩铁笼子,他连忙喊道:“住手!” 朱雀和伊雪两人愕然看着他,朱雀问道:“干什么?铁牢的钥匙不在狱卒身上,不这么做,你就出不来啊。”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要!我……对了,你见到汪帮主没有?” 朱雀摇了摇头:“他也在洛阳?我俩跟着这位小妮子一来到洛阳,就开始为救你而奔波,颜末托常癸风给你送来纸条后,我们又配制了迷药,天黑后就来到这里,哪有时间去找他?就算我想去找,梅嫽这小妮子也不会同意的。” 梅嫽被他说得脸都红了。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正在为我脱罪而四处奔波,偿若你们把我劫走,我恐怕以后再难以清白之身露面了。” 梅嫽说道:“没有清白之身就没有呗,咱们隐居起来,谁能找得到咱们?”她说完,又感到自己说得太露骨了,脸变得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刘苏儿说道:“我自己倒无所谓,可是我身为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若是带着这个罪名,恐怕连少林寺都会受到影响,不如等汪帮主有了发现再说。” 朱雀深思了一会说道:“刘苏儿说得没错,咱们不能鲁莽地将他救走。” 梅嫽说道:“可是,你看他,他被关在铁笼子里。” 伊雪安慰她道:“我知道,可是如果丐帮汪帮主找到了能够帮他洗脱冤屈的证据,咱们这么做,只会害了他,害了少林的声誉。” 梅嫽看着刘苏儿,眼中流下泪来。 刘苏儿柔声安慰道:“我在这里挺好的,你别担心,别哭了,这里的狱卒受到了常家和丐帮的委托,对我很好,我吃得好,睡得也好,你别难过……” 梅嫽擦了擦眼泪,走到铁笼子旁,刘苏儿伸出手来,梅嫽抓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道:“我爹娘不要我,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抛弃了,可是我不能再没有你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这话更是直白,但情到深处,说出来就自然而然,并不让她感到羞耻。 刘苏儿对她的深情表白所感动,他看着梅嫽,想说什么,却又感到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一切都在不言中,他只木讷地说道:“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你赶紧走吧,晚了你们也会有麻烦。” 伊雪对梅嫽说道:“刘苏儿说得没错,咱们先去见见汪帮主,回来再做决定,说不定汪帮主已经找到了别的人行凶的线索,明天就会放了刘苏儿呢。” 梅嫽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向牢房外走去。 刘苏儿问朱雀:“朱大侠,这,这些狱卒没事吧?” 朱雀说道:“没事,他们只是中了普通的迷药,鸡鸣五更散,醒来后只会觉得自己抵受不住困意,睡了一觉而已,你在这好好待着,我们去找汪帮主,若是他一无所获,我再回来救你。” 刘苏儿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离开了牢房。 夜更深了,也更宁静了,若不是铁牢栏杆上的一道剑痕,刘苏儿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大梦,不过当然是美梦了,梅嫽今夜对自己的表白,让自己感到美人情深,自己如果能够出去,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疼爱她,怜惜她。 第九十二章 死心眼 这天晌午,汪九成正和欧阳九在丐帮分堂喝酒,等候李觅踪调查结果的过程有些煎熬,不喝点酒,又怎么打发? 当然,汪九成和欧阳九喝起来,就不是喝点酒了,而是一坛坛的喝。 欧阳九说道:“想不到你们丐帮的伙食滋味相当不错,这叫花鸡,这落水狗肉,都相当不错。” 汪九成说道:“这在我们丐帮,也不是常常能够吃到,只有招待客人时才露上一手,来,咱们再喝一杯。” 欧阳九说道:“咱们把刘苏儿的生死全都寄托在六扇门身上,这靠谱吗?” 汪九成说道:“这李觅踪不同于其他的酒囊饭袋,多少总是有些本事的,而且,要想刘苏儿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不靠官府又怎能洗脱他的冤屈?此案杀伤人命太多,影响极为深远,偿若用咱们江湖中的办法,恐怕他以后再难有翻身之日。” 欧阳九点了点头,沉默下来,他想起初次见到刘苏儿,刘苏儿向他邀赌的情形,当时他虽然输了,并跟着刘苏儿到峨眉跑了一趟,以搭救朱雀,但他对刘苏儿非但没有怨言,反而感到他十分率真,若无此机遇,他和丐帮帮主也不会化干戈为玉帛,更不会在这里坐着喝酒了。 其实武林中人觉得对方不错,就会为他做些什么,这也许就叫士为知己者死吧,刘苏儿找上自己去救朱雀,岂非正是说明自己在他眼中还算个人物? 想到这里,欧阳九的血也热了,他连忙帮汪九成满上了一杯酒,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正喝得酒酣耳热之际,一名丐帮弟子匆匆来到禀告:“外面有三个人求见。” 这几日前来求见汪九成的人可不少,许多人都听说了丐帮帮主在洛阳分堂一事,有些交情的纷纷过来找他,刚开始见了极为老朋友还感到很高兴,到后来,甭管交情深浅,都想来看看它,对此,汪九成早就感到腻歪了,故而他连谁来都没有听,直接说道:“不见。” 朱雀的声音在庙外响起:“怎么?兄弟可没有得罪你啊,为何连我都不愿意见了?” 汪九成大喜站起,对欧阳九说道:“哈,朱雀来了,刘苏儿有救了。”欧阳九自然知道朱雀的本事,也跟着站起身来迎接。 朱雀和汪九成寒暄了几句,他对汪九成所言的不见自然不会介怀,之后便向跟两人介绍了伊雪和梅嫽,然后又向梅嫽介绍了汪九成和欧阳九,他对伊雪笑道:“这位欧阳兄在得知我被困峨嵋时曾不远千里前去相救,此情朱雀无时或忘。” 欧阳九说道:“客气了。”脸却不由有些发烫,自己并非主动去营救他而去,而是输了赌注,方才不得不去。 和欧阳九同感脸红的还有伊雪,他想起朱雀被囚禁在峨嵋的九幽思过堂,全都是因为自己,如今两人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心下也感到甜丝丝的。 客气话说完,汪九成说道:“你们怎么也来了?是否也听说了刘苏儿的事?”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不过我听说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一定是被冤枉的,而且他武功告绝,人又极有心计,该不会有什么麻烦,自己能够处理好,所以也没有多想,直到这位姑娘找到了我,央求我前来,我见她一片痴情,便想玉全她的美事,刘苏儿此人不懂风情,我要是不出面,恐怕他就会辜负了这位姑娘的一片痴情。” 梅嫽扭捏地说道:“不不……我……” 伊雪知道她害羞,拉住她的手说道:“他要是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就不要扭扭捏捏的,咱们江湖中人不用太顾忌世俗眼光,否则就会想我当年一样,走了不少弯路,多受了不少苦头。” 尽管梅嫽心底已经多半认可伊雪所说的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有些难以说出口,她心中响起深入囹圄的刘苏儿,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伤。 汪九成一介粗豪汉子,才不会关心这些情啊爱啊的,他问朱雀:“你关于刘苏儿的事,知道了多少?” 朱雀说道:“正是因为所知不多,所以才来问你。”接着他将自己进入衙门大牢,准备将刘苏儿带走,却被刘苏儿拒绝一事说了出来。 汪九成说道:“刘苏儿的做法是对的,偿若他跟你出来,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朱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汪九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坐下来,咱们边吃边说,弟妹,你俩也过来吃些吧。” 梅嫽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不饿。” 伊雪说道:“她心上人被关在大牢中,身负冤情,她自然是吃不下,我也不饿,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到外面说话去。” 三个男人点了点头,也不再相劝,朱雀坐了下来,和欧阳九以及汪九成三人边吃边说。 等到朱雀听完汪九成关于刘苏儿的事后,天已经黑了,中间伊雪和梅嫽又过来一次,两人跟朱雀说起她们去找家客栈住下,就不等朱雀了,朱雀估摸着晚上很有可能住在丐帮分堂,便任两人自去。 叫花鸡吃完,落水狗肉乃是煨在火炉上的,所以一直都是热的,三人从中午吃到晚饭时间,汪九成又让弟子去买了几样卤菜送过来,就算连晚饭一起吃了。 三人酒量都不错,一边吃一边说话,并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可时间还是一直在流淌。 汪九成问朱雀:“你看李觅踪这个人怎么样?能不能将案子破了?”这是欧阳九问他的问题,他虽然好言劝慰过他,但实则连汪九成也没有多少把握。 朱雀说道:“按照以往我跟李觅踪打交道的经历,此人对案子极为认真,也极是负责,但我却并不看好他。” 汪九成问道:“你觉得他破不了案?” 朱雀摇了摇头:“既然凶手是鞑靼人在中原搅风搅雨的人,恐怕李觅踪若是查到了他们,未必有足够的实力去对付他们。” 汪九成说道:“你是说?” 朱雀说道:“我是说,他也许会再找到咱们,借助咱们的力量,无论如何,既然他已经认定了刘苏儿无罪,我看只要能够再找到几个鞑靼人,这案子就可以了结了。” 其实事情未必有次简单,朱雀知道李觅踪死心眼儿,不彻底破了案便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现在朱雀和汪九成的重点,并非放在捕捉鞑靼人一事上,而是让刘苏儿尽早出来,偿若李觅踪没有捉到所有的凶手,未必便会放了刘苏儿,而自己以前在王府奇案卖给他一个人情,上次在常家一案上,这个人情已经还给自己了,自己能不能再影响他,还很难说,依照朱雀的意思,随便捉住几个鞑靼人的同谋,便可以先结了案子。 偿若还有鞑靼人的余孽在洛阳惹是生非,再有类似的案子发生,李觅踪也可以推脱是另一拨鞑靼人,只是他同意这么做么? 第九十三章 黄金照壁 汪九成见朱雀颇有忧色,问道:“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么?” 朱雀摇了摇头,他不想增加汪九成的忧虑,遂转过心思,问汪九成:“李觅踪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他们有没有在周府搜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值得那假周成荫再回去一趟的东西?” 汪九成说道:“暂时还没有,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朱雀说道:“鞑靼人的目的无外乎两件事,一件事是让中原武林陷入混乱自顾不暇,另一件事自然就是人人都想要的财富了,这样他们就能筹集更多的兵器,用以侵犯中土,而值得他们回头搜寻的,很有可能是非常值钱的东西,那周成荫富了几代,若说家中没有些传家宝一类的东西,那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欧阳九怀疑地问道:“周府若有什么传家宝,为何连咱们都不知道,他鞑靼人却能知道呢?” 朱雀说道:“汪大哥不是怀疑周府里有内奸么?既然那周莽原很可能是内奸,说不定便是由他传出来的消息,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周成荫为了活命,自己说出来的。” 汪九成同意道:“不错,他既然被鞑靼人囚禁在书房密室,就几乎已经能够肯定周府有内奸了,否则他们怎会知道密室的事?富人家的密室多是用来储藏宝贝,以及遇到危险时用来藏身之用,不过,周成荫若真有什么宝贝,难道被囚禁这么久,为了活命都没说出来过么?” 朱雀说道:“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事情,或者只有当时将他囚禁并加以折磨的人才能知道了,此事若是由假周成荫亲自逼问出来,那这世上知道其中秘密的,便没有人了。” 汪九成想起周府的惨状,叹了口气,喝了杯酒,他说道:“就看那六扇门的李觅踪李总管能不能找出个结果了。” 朱雀说道:“明日他偿若不来找你,我便去找他,来咱们喝酒。” 翌日一早,李觅踪便赶到了丐帮分堂,朱雀和汪九成以及欧阳九三人喝酒喝到半夜,早上起得晚,但听到李觅踪过来,都立刻穿好了衣服,连洗漱都来不及,就出来见他。 看到李觅踪,汪九成连忙问道:“怎么,可有结果了?” 李觅踪见到朱雀在此,跟他打了个招呼,这才回答汪九成的话:“不错,在周成荫家中果然找到了一件东西……” 汪九成问道:“东西呢?” 李觅踪说道:“还在周府。” 汪九成问道:“是什么东西?为何没有带来?” 李觅踪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那东西带不了,我已经派人看守着,你猜是什么?” 朱雀说道:“我们怎么猜得着,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了吧。” 李觅踪说道:“是一堵照壁。” 三人愕然:“照壁?” 照壁就是宅院大门内的一堵墙壁,可以遮挡住过往行人向里窥探的可能,古时候又称照壁为萧墙,因而有祸起萧墙之语,风水上则讲究气不能直冲厅堂或卧室,所以必须用一堵墙来挡住,而气又不能被堵塞,所以有了一堵独立的墙壁,其时有钱的人家都有这种照壁,上面雕刻了各种图案或文字,无不带着吉祥的寓意,照壁大多为砖石结构,也有有钱的人家直接用一块大理石雕刻而成。但如论怎么说,都不过是一堵墙而已,然则包鲁孩去找一堵墙干什么?难道墙里藏着什么宝贝?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错,没想到吧,不过这堵照壁和普通人家的照壁有所不同,乃是用金子打制的,鞑靼人若是想筹备军资,没有比真金白银来得更为实在的了。” 朱雀和欧阳九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惊讶,一堵金子做成的照壁,那的需要多少金子?怪不得包鲁孩会冒险回来,可是他若是知道是金子做的照壁,又跑到书房里干什么? 汪九成想起自己在周府书房中堵住的包鲁孩,忍不住问道:“若是照壁的话,他焉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怎么他在周府冒充周成荫的名义,住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李觅踪解释道:“或者他只知道周府有金子,只是不知放在那里罢了,那书房里既然有密室,他们说不定就误认为值钱的东西都在书房中,所以才会到书房中去找,殊不知周家的祖上会将金子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帮鞑靼人可真是骑驴找驴了。” 朱雀同意他的推测,他说道:“既然如此,那包鲁孩的死,也许真的可以瞒过其他的同伙,误以为他已经找到了大量的金子,却携财逃走了。” 李觅踪说道:“不是也许,而是肯定,我今趟过来的第二件事,就是告诉你们,我已经找打了鞑靼人的同伙,他们住在白马寺附近的远客客栈。” 汪九成知道他定然是觉得自己人手不够,前来搬救兵了,却故意说道:“既然如此,李总管不去围剿鞑靼人,却有闲暇来我们丐帮分堂?” 李觅踪说道:“这伙鞑靼人共有十九人,看身手都是轻功高强的亡命之徒,而我带来的人,恐怕不足以尽数将他们全部抓获,而若是调动守城军的话,难保军中没有被他们收买的人,所以我又怕会打草惊蛇,因此,我想请汪帮主帮忙,将他们一网打尽!” 汪九成欲待答应,朱雀抢先说道:“让我们对付鞑靼人也行,但你须要答应我们一件事。” 李觅踪看着朱雀,苦笑道:“什么事?” 朱雀说道:“无论捉到多少人,我要你先将刘苏儿给放了。” 李觅踪想了想说道:“刘苏儿只是个诱饵,如果现在放了的话,我怕鞑靼人会得知道,不利于咱们对付他们,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咱们这边动手后,我那边就放了他,捉到真正的凶手后,我再将他关起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朱雀想了想,知道他说得是事情,只好答应了。 汪九成说道:“还有我们丐帮的那一百万两银票呢?你可是带过来了?” 李觅踪说道:“带过来了,只不过不是一百万两,而是九十七万四千三百两,零头自然是没有了,因为要用来打点关系,你不知道,衙门为了这笔钱争吵了许久,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把事情说好,偿若不安慰安慰他们,我怕会捅了篓子。” 汪九成悻悻地说道:“六扇门真是雁过拔毛,叫花子的钱也要刮一层皮,行了,把剩下的银票交给我吧。” 李觅踪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说道:“你点点。” 汪九成本来不想点的,但若不点,好像钱不是他的一般,他快速地点了一遍,讶然道:“你不是说只是零头没有了么?怎么只有九十万两?” 李觅踪说道:“七万四千三百两不就是零头么?” 汪九成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四千三百两才是零头吧,七万多两银子,就这么没有了。” 李觅踪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汪九成只好将九十万两银票收起来,有总比没有的好,何况这笔钱都是刘苏儿从女真人那里取来的,都是无主之物,也就不代刘苏儿计较了。 朱雀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李觅踪说道:“越快越好,白天动静太大,今天晚上去吧,到时候我来这里接你们?” 汪九成点了点头。 李觅踪问道:“你们要带多少人去?我的意思是人不要多,多了容易惹起他们的警觉。” 朱雀说道:“那就我和汪帮主以及欧阳九三人前去。” 李觅踪讶然道:“只有你们三个人?是否……那个人数太少了点。” 汪九成豪气顿生:“本来我和朱雀两人都已经足够了,这位烂赌鬼偿若不让他去,他肯定会责怪我,你放心吧,假如你要觉得人少,可以将刘苏儿放出来和我们一起前去去。” 李觅踪连忙摆手:“够了,不需要他再来,由你汪帮主在,我还担心什么?更何况还有朱雀大侠,好了,我回去安排一下,咱们黄昏时再见。” 送走了李觅踪,汪九成说道:“想不到六扇门里的人还真有些本事,我让丐帮的弟子去查都没有查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朱雀说道:“他们官府查案总是方便些,不像汪大哥这边,只能暗中观察,这事既然就这么定了,我还得跟伊雪和梅嫽两人说一声呢。” 可是朱雀只知道两人住了客栈,可是却不知道是哪一家客栈,正想让汪九成派人去查查,伊雪和梅嫽两人携手过来,朱雀赶紧将刘苏儿的事告诉了梅嫽,梅嫽十分高兴,朱雀说道:“你们两人就在丐帮分堂等着我们的消息吧,刘苏儿应该明天一早就能被释放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李觅踪终于过来,朱雀见他也只带了四个人,加上李觅踪自己,也不过五个人,李觅踪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六扇门本来只是协助调查此案,却成了捕头了,所以人手不足,须得你们相助。” 朱雀说道:“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咱们走吧。” 李觅踪说道:“此时尚早,咱们等等再去。” 天都快黑了,他还说尚早? 李觅踪说道:“傍晚时分,白马寺周边百姓众多,若在此时动手,怕会连累和误伤他们,等到人少的时候,咱们好动手。” 汪九成唏嘘道:“偿若做官的都像你这样爱民如子,天下百姓的生活也就会好过得多了。” 亥时前后,他们一行八人,分散着来到了白马寺旁边的远客客栈,一弯银月倒挂空中,汪九成在客栈门口守着,防止鞑靼人从这里逃脱,欧阳九看守后门,朱雀随李觅踪进了客栈。 第九十四章 远客客栈 洛阳远客客栈和其他的客栈并没有什么不同,客栈前面是一个两层的小楼,下面吃饭,上面用以住宿,后面有一个院子,也可以住宿也可以喂马,鞑靼人选择住在这里,并非这里住宿价钱低廉,也非这里环境优雅舒适,而是这里靠近城门,有起事情,方便逃走。 朱雀进去的时候,下面吃饭的人已经没有了,只有昏昏欲睡的掌柜,掌柜见到官差,困意去了大半,连忙好生招呼:“几位官爷要歇歇脚?” 李觅踪说道:“小声点,我问你,你家客栈里一共住着多少客人?” 掌柜的看出他们是在办案,他想起自己经营此客栈的不易,心中有些懊恼,说道:“我说呢,这几日生意特别好,早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今晚在这里歇宿的客人共有二十三人。” 李觅踪说道:“可能看出来有四个人和其他人不同?” 掌柜的眼睛一亮:“四个人?啊,这四人和其他的人不是一起的,他们要了两间房,有两人乃是一对夫妻,女的还怀有身孕,有两人乃是师徒,师傅带着学徒出来干活的,四人看着也都像是好人家,怎么?这四人犯了事?” 李觅踪说道:“不要多问,现在这四人住在什么地方?” 掌柜的说道:“住在人字房的两个房间。”一般客栈的房间都分为天地人三等,天字号房自然是第一等,人字房便是最便宜的房间,看来这四名住店的人都是普通百姓。 李觅踪接着问道:“其余十九人都是什么身份住的店?” 掌柜的说道:“这些人都是做皮货生意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你让伙计小声点,将那四个人都给带出来,就说……就说户部的官差过来查身份,让他们到柜台这里重新登记一下。” 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我去叫人。” 刚要走开,李觅踪喊过他,叮嘱道:“切记不要惊动其他的人。” 掌柜的呆了呆,这才醒悟这几名官差要对付得原来是其他十九名买卖皮货的人,忙去喊伙计叫人去了,他见过来的官差只有五人,对付十九名假装皮货商的歹人,肯定不够,说不定他的客栈外面,早就被官兵团团包围起来了。 朱雀见李觅踪办案,照顾其他无辜之人先走,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些,很快,两名师徒从院子中出来,那对夫妇却迟迟未来,朱雀想起掌柜所言,女的怀有身孕,恐怕行动不便,他对李觅踪说道:“我去看看,你稍后在来。” 李觅踪点了点头,汪九成穿过门楼垂下的帘子来到后院,一间屋子里亮着灯,朱雀推开门走进去,却看到几个人在房间中坐着说话,原来亮灯的房间有两间,另一间有那两夫妻的房间在角落里,朱雀没有看到。 屋内共有六人,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鞑靼人,愕然相对,朱雀一时不知是该动手还是怎的,一名鞑靼人问道:“你是谁?来我屋里干什么?”此人说话吐字有些不清,听口音,更能确定是鞑靼人无疑,朱雀想起还有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没有离开,不能贸然动手,他连忙转过歉意的表情,装作进错了屋:“这里不是人字房么?我来找人的。” 那名鞑靼人说道:“你瞎了眼了?这里是天字房。” 朱雀双手抱拳道:“抱歉抱歉,我看错了。”边说边向后退。 那名鞑靼人忽然说道:“慢着!” 朱雀停住脚步,假作愕然:“怎么?” 鞑靼人说道:“你半夜三更的,来找什么人?” 朱雀说道:“我的一个朋友说他媳妇就要临盆了,让我带产婆过来。” 这名鞑靼人并非生了疑心,他说道:“哦?那你的手上是怎么回事?” 朱雀手上的皮肤曾被大火烧过,痊愈后依然满是伤疤,看起来十分瘆人,他笑道:“这是多年前被火烧的,看起来比较吓人,手指头到现在还有些不太灵活呢。” 鞑靼人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朱雀掩上了门,回过头来,正看到客栈伙计带着那一对小夫妻向外走,只要等到两人走出客栈,他就可以抢先动手了。 客栈的伙计走在前面,手中还拿着两人的包裹,走过帘子就可以和李觅踪相逢,小夫妻两人跟在后面,就要出去的时候,客栈牌楼的二楼下来两个鞑靼人,不知要干什么去,两人见到伙计拿着包裹带两人出门,便问了句:“咦,你们半夜三更的去什么地方?” 朱雀在后面听得心都悬了起来。 伙计见到两名鞑靼人,他经过掌柜的安排,心中已经猜到这些鞑靼人并非好人,一惊之下,以为自己的行动已经被他们看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我们出去登记一下。” 鞑靼人问道:“登记什么?” 伙计说道:“有官差在外面……”说到这里,他蓦然醒悟说错了话,竟不顾那对夫妻,自己掀开帘子,抢先走了出去。 鞑靼人大起疑心,那对夫妻,男的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媳妇也想跟着走出去,鞑靼人说道:“慢着!” 两人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名男子战战兢兢地问道:“干……干什么?” 鞑靼人说道:“不干什么,兄弟,你出去看看,有了事,咱们也好有个人质。”说着,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朱雀听到几人的谈话,他假装和此事并不想干的人,向两夫妻逐渐靠近。 男子听到人质,又见他抽出刀子,吓得先护住了有身孕的媳妇,这名女子倒还坚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鞑靼人说道:“我们是什么人,一会就知道了,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下。” 朱雀离三人的地方不到两丈。 出去查看的鞑靼人忽然从前面喊了声:“有官兵!”接着传来了打斗声,想来是和李觅踪等人动上了手。 这名鞑靼人一刀砍向这名男子,欲杀死男的,然后以怀有身孕的女子为质,这么做是极为精明得,毕竟他一个人难以控制两人,而怀孕的女子可以说是两条性命,所以他当机立断,明晃晃的刀子倒映着灯笼的光,向男子头上砍去。 在这对小夫妻的尖叫声中,朱雀倏地加速,腾云功发挥到极致,一跃穿过两丈的距离,来到三人之间,一招穿云手,架住了此人的手腕,另一只手点在此人胸前要穴,这名鞑靼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缓缓倒了下去,手中的刀也随之松手掉落,被朱雀伸手接了过来。 前边那名鞑靼人的喊叫已经惊动了其余的鞑靼人,整个客栈中一片混乱,十多人提着兵器从房间中出来,准备冲出去。 朱雀柔声对这对小夫妻说道:“你们赶紧出去。” 两人向朱雀道了谢,掀开帘子向客栈外走去。 此后的事情,若非李觅踪对外人加以解释,谁都不会相信,朱雀会像一头疯虎,一个人将鞑靼人几乎全部杀死。 第九十五章 大开杀戒 就在那对小夫妻即将走出院子之际,一支箭矢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向朱雀射来,朱雀偿若手中拿着剑,便会用剑将这支箭磕飞,怎奈此刻两手空空,剑还悬在腰上,再拔剑已经来不及,而鞑靼人的箭法是出了名的犀利,朱雀只得向旁边闪避,退开一步。 然而他预料错误,这支劲箭并非射向他,而是针对那对小夫妻,怀有身孕的小媳妇蓦地大叫一声,箭矢已经从她背后射入她的身子,朱雀从后面看来,尽余一簇箭尾留在后背。 而那名男子见到自己媳妇被利箭穿体,发出一声惨叫,大声叫着女子的名字:“小娟……小娟你怎么样了?” 然而这名叫做小娟的女子已经痛得听不到男人的说话,口中并没有想着自己,而是惦记腹内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声音逐渐微弱。 若仅仅如此,也还罢了,那名张弓射箭的鞑靼人竟在此刻发出哈哈大笑,笑声里带着泯灭了人性的无情。 朱雀只看得目眦欲裂,只听锵得一声,陵光剑已拔剑在手,朱雀运起腾云功,向那名射箭的鞑靼人扑去。 看到朱雀执剑在手,那名鞑靼人又张弓准备向朱雀射出,但朱雀过来的速度太快,他的箭还没有射出,朱雀已经将他手中的弓弦和他的咽喉划断,这名鞑靼人的咽喉中的鲜血喷溅而出,从此再也不能作恶,朱雀杀了他之后,陵光剑毫不停留,又将他身边的两名鞑靼人刺死。 其余的三名鞑靼人大哗,纷纷抽出刀子向朱雀砍来,但他们又怎会是朱雀的对手?他们甚至连朱雀的剑影都没看明白,就被陵光剑刺入要害。 十多支劲箭从楼上向朱雀射来,朱雀在周身舞出一圈剑影,将箭矢纷纷挡落,然后向楼上扑去。 朱雀虽然武功极高,转眼间杀死了六名鞑靼人,但这批鞑靼人无不是亡命之徒,悍恶非常,见到朱雀的剑法凌厉,非但毫不畏惧,反而合身向朱雀扑来。 想起那名带着身孕的小媳妇被他们用箭射杀的惨状,这是一尸两命的残杀,朱雀再不将他们当人看,他红着双眼,将轻功和剑法展动到极致,向鞑靼人扑去。 楼下的李觅踪带着四名六扇门的衙役几乎看呆了,在朱雀的剑下,几乎没有两合之将,很快,又有四人中剑从楼上跌落,李觅踪闪身一旁,防止被砸到。 见到朱雀如疯似癫的状态,李觅踪也感到有些害怕,他对一名衙役说道:“赶紧去喊汪九成。” 这名衙役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个是汪九成。 李觅踪急道:“就是丐帮帮主汪九成,在大门外侯着的,穿着褴褛之人,快!” 若是慢了,恐怕朱雀就将这些鞑靼人全都杀光了。 朱雀杀鞑靼人的时候,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只想着为那名怀有身孕的女子报仇,他全身是血,自然不是他受伤流出的血,而是鞑靼人中剑后溅到他身上的血,见到朱雀有如杀人狂魔,有几名鞑靼人感到了死的恐惧,开始觅路逃窜,但朱雀还是赶过去将其刺死,他们怎能跑得过朱雀呢? 有两名鞑靼人从楼上跳了下来,准备远离朱雀,再想方设法逃走,两人从楼上跳下来后摔倒在地,还没来得急爬起身来,朱雀也已经跟着从楼上跳下,他的剑向其中一人的咽喉点去,就在这时,一根竹棍搭在他手中陵光剑的剑身上,将他的剑拦下,这时朱雀杀到现在,初次被人拨开兵器,朱雀手中的陵光剑剑身一转,向竹棍的主人刺去,竹棍一绕,画了个圈,带得他陵光剑也跟着转了一圈,将剑上的力道消去,同时朱雀耳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疯了!赶快住手!” 朱雀向那人瞧去,手持竹棍的正是汪九成,他喊道:“你不要拦我,我要杀光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 汪九成说道:“要留下活口好审问他们,你杀得人够多了,不要再杀了。” 朱雀大口喘着气,眼睛中涌出滔天的杀意,看着那两名倒在地上的鞑靼人,他大口喘气,并非身子累,而是心中怎都无法宁静下来。 过了良久,李觅踪和四名差役以及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欧阳九,都盯着朱雀,朱雀终于慢慢宁静下来,将剑身的血迹在鞋底蹭干净,然后还剑归鞘,那四名衙役这才敢扑上来,两人伺候一个,将这两名死里逃生的鞑靼人捉拿起来。 朱雀向院门转头看去,那名怀有身孕的小媳妇已经香消玉殒,她的男人在旁边哭得身子发颤,朱雀心中也为他感到难过,那支由鞑靼人射出的罪恶之箭,一箭毁了一个家,女人死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儿也跟着死了,让这个年轻的男子以后怎么生活? 朱雀走过去柔声安慰他:“别难过了,我已经帮你报了仇!” 这名男子依旧在哭,嗓子都有些沙哑了,他忽然站起身来,将朱雀腰间的剑给抽了出来,朱雀要是阻止,他自然不能得逞,可是朱雀见他这么伤心,估计是想亲自去杀鞑靼人,为女人报仇,朱雀看着他走到被捆缚的鞑靼人身旁,四名衙役紧张地看着他,怕他杀了这两名鞑靼人,这名男子并没有如此,两名鞑靼人眼中带着歉意,不敢和他对视。 他又来到那名已经身死的,出手射死他妻儿的鞑靼人身边,拿着剑向他的尸身上乱桶一气。 看着的人无不替他感到难过。 终于,那名死去的鞑靼人被他捅得血肉模糊,他才站起身来,看着周圈一眼后,忽然横剑向自己脖子中抹去。 朱雀大喊:“不要!”同时飞身前扑,但此人死志坚决,动手毫不迟疑,朱雀毕竟离得远了,来到此人身边时,此人已经倒了下去,他的咽喉血流如注,喉管和气管都被割断,已经无救了。 观者无不惨然,朱雀抱起此人的尸身,来到已经死去的他的媳妇身边,将两人的尸身放在一起,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掌柜的:“明日去给两人买两副上好的棺材,将他们好生收敛。” 掌柜地接过银票,连连点头,他也被此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李觅踪清点了尸体,原本十九名鞑靼人,被朱雀杀死了十五名,活捉了两人,一共是十八人,还有两人不知所踪。 四名衙役将客栈每间房子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质问两名被活捉的鞑靼人时,两人表示也不知道那人的去向。 看到是让他们溜走了。 汪九成对李觅踪说道:“你有了两个活口和十五具尸体,足够你回去复命了,那刘苏儿立刻放了吧。” 李觅踪点了点头:“再关他也没有意义了,我这就回去,写个手续,命大牢放人!” 汪九成说道:“看来还是我随你一起前去吧,顺道为刘苏儿接风。” 李觅踪苦笑道:“你是不相信我是真,行,你们跟我回衙门,我连夜处理此事,先将这两人连夜审问,尸体明日再派人来拉。” 欧阳九闲着没事,也跟着一同前去,汪九成问朱雀:“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朱雀此刻还没从这对无辜的小夫妻身死的愤怒中宁静下来,他说道:“我在这里待一会,然后去分堂,你们去吧。” 汪九成点了点头,和李觅踪等人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时,朱雀问掌柜的:“那对师徒原来是住在那间屋子?” 掌柜的让伙计带他前去,朱雀来到这对师徒的房间,四处打量,他忽然俯身向床底下看了看,说道:“在这里了。” 床底下是这对师徒两人的尸体,真正的师徒二人,只是都只穿着内衣,没穿外衣,伙计讶然道:“这两人若是在这里,那你们来的时候走出去的两人又是何人?” 朱雀说道:“自然是鞑靼人了。”他将两人的尸体从床下拉了出来,看他们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说明他们死了有些时间了,朱雀恍然,这两人其实早在他们来客栈拿人之前,就已经被两名鞑靼人杀死,冒充了两人的身份。 他对伙计说道:“这两名客人你们也帮着收敛一下吧,我走了。” 远客客栈距离洛阳城的西城门较近,朱雀猜测两人若是逃脱,会立刻逃出城去,但半夜里城门关闭,他们出不去,只能爬墙出去,朱雀才不会认为两人身手有多高明,他一定要追到两人,这批鞑靼人相当凶残,逃回老家的路上,说不定会继续杀人,自己一定要追上他们,解决这个祸患。 他猜得没错,沿着西城门向北,走了半里路左右,朱雀就看到从城墙上垂下来的绳子,这自然是鞑靼人早就预备好了,为有事就从这里逃走所准备的。 朱雀顺着绳子过了城墙,又渡过护城河,四处查看。 这两人也像他一样,是游过护城河的,所以从河里出来后,走过的地方都有水渍,只是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 只要知道大致的方向就可以了,朱雀不相信他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多远。 他追了四五里路,终于看到了两个向前疾奔的黑影,朱雀展动轻功,向两人追去。 看来这两个人是被吓得不敢停留,朱雀心下鄙夷两人,完全不顾自己同伴的生死,这种人真是死不足惜。 腾云功展开,很快来到两人身后,朱雀喊道:“停下!” 前边两个黑衣闻言跑得更快了,朱雀也运起,加快了速度,然后伸手向其中一人点去,他准拟点倒一人,然后再对付另一人,哪知此人虽在疾奔中,却还是身子扭动了一下,避开了朱雀的这一指,朱雀奇怪,鞑靼人里怎会有这么高强身手之人? 想到鞑靼人的残酷无情,朱雀抽出了陵光剑,向其中一人刺去,朱雀一剑出手,能挡住的人不多,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各自拔剑在手,两人同时回身出手,挡住了朱雀的这一剑。 朱雀见到两人回过身,心中才叫道,坏了,认错人了。 这两人其中一人竟然还认得他,忍不住问道:“是你?朱雀!你干嘛半夜追着我们两人?还背后刺我们一剑,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朱雀尴尬地说道:“真是万分抱歉,这可说太巧合了,我原本想追两个恶人,见到你们在前面跑,便把你们当成了他们,对了,你们武当派的修行转到夜里来了?闲着没事你们怎的会出现在洛阳城外?” 原来这两人正是武当派的人,其中一人乃是武当松柏双秀的韩劲松,另一人朱雀虽不认得,却也能从服饰上看出是武当派的人。 韩劲松叹了口气:“说来好笑,我们和你的目的也大致相同,也是在追一个人。” 朱雀更觉抱歉:“那咱们就此别过,你们继续追去吧。” 韩劲松颓然摇了摇头:“经你这么一打岔,那人轻功又不弱于我们,现在是再也追不着了,对了,你在追谁?要不要我们帮忙?” 第九十六章 贼人授首 朱雀约略跟他说了鞑靼人的事,并问他们:“你们一路上可曾见到有什么人出城?” 韩劲松摇了摇头:“卯夜之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既然你能确认他们是在这附近,不若我们分开搜索,总不能让这些贼子跑掉了。” 两名鞑靼人,武功再高,也不会是他们任何一人的对手,三人约定,不管是谁见到鞑靼人都呼啸一声,防止他们分开逃跑,三人各自选定了不同的方向,搜索他们去了。 朱雀想问问韩劲松他们两名武当弟子在追什么人,但毕竟追人要紧,便将疑问留在肚子里,想着反正一会还要见面,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黑夜的城外,是一片片的麦田和瓜地,此时已进入夏日,瓜田里许多瓜都熟透了,一大片瓜地里就有一个人住在帐篷里看瓜,防止别人来偷,或遭牲畜的糟蹋,月光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当然远处还有几排杨柳树,遮住了视线。 朱雀来到一个帐篷旁询问,可曾见到有什么人从这里经过,在此看瓜的乃是一位老人,老人有些眼花耳背,对付偷瓜的人,只是起到一个威吓作用,朱雀在这里一无所获,便继续向前走,走了二里多路,又看到瓜地里有一个帐篷,帐篷里面透着光,帐篷轻轻晃动,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来十分可疑,朱雀抽出陵光剑,心想难道鞑靼人就躲在这里?他轻轻地来到帐篷外,腾云功展开,脚步落地无声,里面的人并没有发现他。 朱雀正要用剑跳开帐篷的帘子,忽然听到里面有女子的笑声,说得尽是男女间的情话儿,原来这里面是一对小夫妻,未必是夫妻,很有可能只是一对偷偷相恋的情人,在借着半夜看瓜的时机,在这里偷偷约会,朱雀听里面女子的声音,判断鞑靼人也不在这里,而且孤男寡女在这瓜田里,你侬我侬之际,也不会注意到附近有没有什么人,他不欲打扰他们,轻轻地离开了这里。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路,便到了那排杨柳树,过了这排树,就是麦田,放眼望去,月夜下,一望无垠的田野延绵开去,小麦已经齐膝高了,再过一两个月,麦子就要熟了。 这里也没有见到鞑靼人的身影,看来鞑靼人逃走时没有选择这边的路,朱雀只好颓然而返,刚走到他和武当弟子相遇之地,就听到一声呼啸,听声音,正是跟着韩劲松一起的那名武当弟子发出的,朱雀想也不想,立刻展开轻功向那边行去。 赶到地方的时候,正看到两人斗得激烈,一人躺在地上,自然是其中一名鞑靼人,那人身上插着一把剑,穿着虽是中土人的服饰,但朱雀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人就是鞑靼人,这伙人显示冒充皮货商,后来又杀了那师徒二人,冒充了那对师徒,武当那名弟子空手和另一人相斗,看来他为了对付两人,先掷出剑杀死了其中一个,再空手对付另一个。 另一个鞑靼人拿着一把弯刀,和这名武当弟子斗了个旗鼓相当,武功竟也不错,朱雀抽剑向前,只两招就将此人手中的弯刀挑飞,然后剑指此人的咽喉:“你们在中原做下的恶事,如今就要恶贯满盈了,嘿,我问你,中土这么多好汉,你们鞑靼人怎么还敢这么嚣张?” 此人呸了一声:“你们中原人都是命好,生下来就在富庶之地,我们出生后,不知要经过多少辛苦,才不过能饱餐一顿,还要防着像你们汉人的劫掠,现在我们只是想也能得到和你们一样的生存环境,实话告诉你们,我们鞑靼人的大军不日就要南下,到时候你们是什么国的人,现在还难说得很,你要是知机,现在就放了我,他日我们鞑靼人重临中原,我至少能封个将军,也能提携提携你。” 朱雀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又没有道理,你们或者真有不公平之处,但这并非我们造成的,想要改变这些,有很多办法,就算是在中原,我们也有穷人有富人,有许多穷人的生活比你们还要艰辛,穷人想要翻身,不是靠劫掠富人的财富,而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难道你们来到中原,劫掠的只有富人么?否则你的话根本就不成立,还有,我过得很好,不想有什么将军来提携我。” 这名鞑靼人闻言陷入了深思,一旁的武当弟子听朱雀和他讲道理,以为朱雀会放了此人,可是就在此人深思时,朱雀的剑尖轻轻地刺入此人的咽喉。 杀了他,并没有令朱雀感到什么快意,相反的,他因为此人所言,鞑靼人的大军就要南下,心中充满了沉重之感,无论在什么时候,在战争中受害最多的还是百姓。 鞑靼人缓缓地倒在了地上,韩劲松也在此时赶了过来。 东方的天际开始变蓝,天就快亮了。 朱雀做了这件事后,便决定先回洛阳,三人联袂而行,路上,朱雀问韩劲松他们两人所追的是谁,韩劲松说道:“是我们的师叔决明道人。” 武当派子溪明道长去世后,掌门一职便由溯明道长执掌,其后武当派的两名弟子和少林以及丐帮一样,都为公孙一指所害,这就是大家对于武当派的印象,却没想到他们派内也有内讧,对于决明道人是谁却都不知道,不过听韩劲松的口气,他对这位师叔只称之为道人而不是道长,可见并不如何尊重,而且半夜相追,更是离奇,怎会有师侄去追师叔的?难道这决明道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武当派的事,所以如此?心中想道怪不得自己阻挠了他们后,韩劲松会说此人轻功不错,怕是追不上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武当派自己的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朱雀便不再追问,而是说道:“哦,若是如此,那真是我鲁莽了,对了,溯明道长向来可好?” 这是句客套话,韩劲松叹了口气:“掌门身子不大好,都起来还不都是给决明子气的?上次练功时差点走火入魔,虽然最终没有大碍,但功力却受到损害,不如以前了……对了,在对付外族人一事上,武当派不敢落于人后,有是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就知会我们一声。” 朱雀摇了摇头,武当派既然内部不靖,自顾不暇,那还有余裕去理会这些事?他说道:“不用,有丐帮和少林两派的人,还有其他一些洛阳城的武林人士齐心协力,这些外族人在中原也站不住脚。”别看这些名门正派在武林中多么受人尊敬,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少林如此,武当又岂能例外?更不用说丐帮当年的青衣和黄衣之争了。 韩劲松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三人来到城外的时候,城门还没有开,以三人的身手,就是翻城墙过去,也费不了多少事,可是却没有必要,三人在城门外等候了半个时辰,等到城门打开,这才进了城,这期间,三人都有种不知说什么才好的尴尬。 进城后朱雀和两人道别:“大家都有事,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谈。” 韩劲松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和他师弟两人一起跟朱雀拱了拱手,三人这才分道扬镳。 第九十七章 漠北一行 回到丐帮分堂,正看到汪九成,却没有看到刘苏儿,朱雀讶然问道:“汪大哥,难道李觅踪还没有放人么?” 汪九成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对他说道:“人放回来了,在后面和梅嫽两人……” 朱雀知机地压低了声音,和汪九成两人来到外面,汪九成问道:“逃走的那两人被你杀了?” 朱雀问道:“你怎么知道?” 汪九成说道:“若是没有追到他们,你定然是一副懊恼的样子,现在神色宁静,自然是将两人追到杀死了,难道做哥哥的,还不了解你的为人么?” 朱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汪大哥,唉,鞑靼人又要不安分了。” 汪九成问明了因由,得知鞑靼人对中土觊觎之心不死,他安慰朱雀道:“鞑靼人辉煌的盛世已经过去,现在再想像当年那样,以一个异族人统治中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你放心,他们不会有多大作为。” 朱雀说道:“是啊,鞑靼人统治汉人的那段日子,十分不得民心,他们再来得时候,汉人自然会上下齐心,让他们来得去不得,我听说丐帮的几十名弟子在他们的野心下成为了牺牲品……” 汪九成说道:“如今他们可以瞑目了,我们已经为他们报了仇。”话虽如此,可是他想起了魏青衣之死,还是感到心下难过,这些话与其是说给朱雀听,不如说是在说给自己听。 朱雀说道:“既然这里的事情暂时都得到了解决,我也要离开了,伊雪怕还在等着我呢?” 汪九成说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有了归宿,有时候却又觉得麻烦,真他妈矛盾,对了,你不去见刘苏儿一面了?” 朱雀听他骂娘,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他说道:“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难道我非要听他一番感激之辞才满足么?” 汪九成说道:“只可惜你来去匆匆,否则我真想和你大醉一回,忘记这些烦恼的事情,但我知道伊雪弟妹一定不会同意的,这就是我不怎么羡慕你的地方了。” 朱雀啼笑皆非,说道:“想找我喝酒,绝对没什么问题,你要是有空去太湖畔我的家中,伊雪还会亲自下厨,到时候咱们再一醉方休吧,你知道,在外面喝酒和在家中喝酒,那定然是不同的。” 在汪九成的哈哈大笑中,朱雀洒然而去。 回到庙中,只见刘苏儿和梅嫽两人站在一起,看着朱雀离去的背影,汪九成说道:“朱雀走了,因为他不想听你的感激之言,所以才没有和你们见面,你们不要怪他。” 梅嫽脸上挂着泪,说道:“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大英雄大豪杰,刘苏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样的人?” 汪九成笑道:“小树想要长成能够遮风避雨的大树,需要只是时间而已,对了,烂赌鬼欧阳九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这里有样东西,说是作为你们结婚时的贺礼。”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刘苏儿接了过来,讶然道:“这颗夜明珠……就是我和他当年在一场赌局用的,后来为了钱,我曾将之典当掉了,没想到他又给赎了回来,唉,这份大礼,真的让我无以为报了。” 汪九成说道:“也亏了你机灵,将从女真人哪里取来的银票说是我给你的,如今被衙门刮了一层皮,九十七万多的银票,变成了九十万两,现在还给你吧。” 刘苏儿不接,对汪九成说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我拿着也是收之有愧,便交给你们丐帮,让你们分给那些贫困的百姓吧。” 汪九成说道:“你和梅嫽好事将近,没些立家之本怎么成?咱们武林中人又不好去挣钱,高不成低不就,这九十万两银子,你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由丐帮帮你花了吧。” 刘苏儿推辞道:“你忘了我这里还有从铁乱华手中得来的金银珠宝么?这些东西都足够我们两人几世也用不完。” 汪九成想起他们去追公孙一指和铁乱华等人的时候,刘苏儿带走了一批金银财物,他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用客气了,唉,丐帮如今未必是天下第一大帮,却一定是天下第一富庶的帮派,钱多了我也愁怎么才能花完呢?” 刘苏儿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梅嫽听到汪九成不时提起她和刘苏儿以后过日子的情形,又羞又喜,想反驳两句,又因刘苏儿刚刚从大牢中被释放出来,不想让他觉得不快,因此便没有说话,可是脸却羞红了,听到丐帮自称天下第一富裕的帮派,看着丐帮弟子人人衣衫褴褛,她也跟着莞尔。 刘苏儿问道:“汪帮主漠北一行收获不小,究竟如何,你给我说说,我这段时间在铁牢中净想着此事了。” 汪九成说道:“本来想当日就告诉你的,哪知你当晚出去做客一趟,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好,咱们找个地方要些酒菜,边吃边说。” 三人来到一处餐馆,要了酒菜,梅嫽和刘苏儿坐在一起,听汪九成讲他漠北一行。 汪九成在开始说他的经历之前,问刘苏儿:“如今你人虽然出来,可是扣在你头上的这顶杀人恶魔的帽子,那李觅踪有没有给你摘掉?” 刘苏儿知道他说的什么,周成荫满门被杀,外面因传凶手乃是少林弟子,都传得疯了,少林声誉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人人都对少林寺的人侧目,仿佛他们都是一伙的,偿若不好好解释一番,少林威严的损失可就太大了。他点了点头:“李总管说了,在各处张贴此案的凶手身份,并注明乃是在少林弟子的全力协助下,才破的案,并加上刑部的朱红打印,应该可以挽回一些少林寺的声明,唉,那周成荫也算个极有魅力的人,却没想到会遭到如此横祸,想来让人唏嘘不已。” 汪九成说道:“这次丐帮,少林和武当都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这帮鞑靼人和女真人果然可恶。” 刘苏儿见他心下不快,转移话题道:“汪帮主还是先给我说说你漠北一行的事吧,此事勾得我心痒难搔。” 汪九成哈哈一笑,抛开了那些过去的事,又喝了一大碗酒,这才绘声绘色地跟两人说了起来。 那日汪九成和刘苏儿作别,独自一人向漠北行去,准备到铁乱华所说的藏宝之地去找出藏在那里的金子,那个罕莫尔山秃鹫峰是在什么地方,汪九成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只能到了左近再去打听,他有了金板上的地图,对于藏宝的位置是没有可能找不到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抢在端木裂之前,这小子也看过地图,也知道藏宝之处,若是让他得了先,自己只能空手而回。 虽是公孙一指和铁乱华合谋杀了鞑靼人的国师乾阳上人,但端木裂也要负上没有保护好国师的罪名,他心中既伤心乾阳上人之死,又担心受到追责,因此早打定了注意,回到漠北,就花钱雇人,将乾阳上人的尸体送回鞑靼人的首领那里,自己则溜之大吉。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汪九成的眼中,端木裂既然对师父又如此情谊,想来不会半途而废,而他带着一个尸体前行,自然不如汪九成独自一人快捷。 到了陕北的时候,汪九成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否则以自己一身缁衣,说不定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身份,他还买了一匹马,连日驰骋,向漠北而去。 这天,汪九成来到中土和北国草原交界处的一个集市,看到鞑靼人和汉人在这里做着交易,汪九成心下有些不解,汉人和鞑靼人乃是死敌,怎的他们还会做买卖?鞑靼人带来的是他们那里的特产,野生的人参,香料,兽皮,雪莲,牛马玉石等物,中原人带来的则是布匹,铁器比如铁锅,还有各种打造精巧的马鞍,饰品,等等不一而足,许多做买卖的,并非用金银结账,而是以物易物。 汪九成知道这里就是他成败的关键,他离开这个集市向北,就要换上鞑靼人的服饰,才能不受人怀疑。 第九十八章 要钱要命 鞑靼人的衣服偏胖,汪九成虽然身高马大,但穿上也不显得突兀,鞑靼人里有很多像他这般高大的人,只是汪九成不会说鞑靼人的话,这点倒是麻烦,他找了个精通鞑靼话的汉人胡图哈做向导,又给他也买了匹马,两人一起向漠北而去。 尽管他们不知道秃鹫峰在哪,可是胡图哈知道罕莫尔山的所在,那是漠北非常有名的一座山,两人带着轻便耐用羊皮帐篷,带足了干粮水囊,当然也少不了酒,只是马儿负重有限,酒只带了五十斤。 在这名汉人向导胡图哈的建议下,汪九成将一些银票全都兑成了银子,由于这里没有钱庄,银票兑成银锭,还要拿五厘的过手费,汪九成也没有计较,毕竟比起他要去找的藏金处,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准备充足后,两人便开始向漠北草原进发。 过了几个村庄和成排成排的大树,眼前的情形蓦然开阔,一望无垠的草原出现在眼前,只是虽然有草,却没有牲畜,也没有帐篷居民,汪九成问胡图哈:“这里为何没有人放牧?这里的水草如此丰美,养马养牛都不错。” 胡图哈说道:“这里处于汉人和鞑靼人两国交界处,数十里地内都不会有人,以防止两国驻兵的劫掠,以前这里也有人的,自从鞑靼人被逐出中原,这里的牧民便迁徙到其他地方去了。” 汪九成叹道:“这就是战争造成的浪费了,对了,胡图哈,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听你谈吐颇有学问,不像是做下等人的样子。” 胡图哈苦笑道:“我原本跟着一户姓连的人家来往中原和漠北做买卖,后来遇到鞑靼人的强盗,将我们的财物都给抢走,姓连的心有不甘,和强盗争执,被强盗一刀杀死,我没有反抗,他们便饶了我一命,我家里也没有别人,自己也没有了再做买卖的本钱,幸而以前学了一口流利的鞑靼话,便留在垛子营给人当通译,混一口饭吃,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上等人,不过以前做买卖时见了些世面而已。” 垛子营就是汪九成遇见他的集市,听胡图哈说得凄惨,心中大起同情之心,他问道:“不知你们做的是什么买卖?需要多少本钱?” 胡图哈说道:“我们什么买卖都做,主旨就在一个低买高卖上,鞑靼人又许多特产在漠北价格十分低廉,带到中原便能卖上几倍的价格,中原的东西也是如此,而且东西十分紧俏,不愁没人买,一趟下来怎么都要百两黄金才能值得跑一趟,来回一趟,出去开支成本,就能赚上一百多两金子,下次携带的货物就能翻倍,赚的钱也会更多。” 汪九成说道:“既然如此,应该有很多人做这买卖生意啊,可是咱们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这样的商人。” 胡图哈说道:“哪里会有这么简单的,我们要是来回一趟,总要一两个月,而且边境最为不靖,常有盗贼劫掠过往商客,看似利润丰厚,都是拿命来博,说是血汗钱真是一点也不为过,遇到一次抢劫,几趟挣来的钱都会陪在里面,白白辛苦一场,若是遇到鞑靼人的强贼还好些,他们只抢货物钱财,不伤人命,若是遇到汉人匪徒,他们基本不会留下活口,女人则不免受到糟蹋,若非真是将钱看得比命还重要,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汪九成说道:“怪不得,对了,你此次为何敢跟我过来呢?难道不怕道上会出危险么?” 胡图哈说道:“你不用拿言语试探我,我自然答应了陪你走一趟,自然不会食言,我在垛子营欠了利享的银子,在垛子营也待不下去,你出的钱又丰厚,我便陪你走一遭,博一下运气,算是听天由命吧。” 汪九成不再说话,心中打定主意,偿若找到了铁乱华埋藏金子的地方,就义赠此人足够一趟买卖的金子,此时就先不说了,万一找不到的话,岂不食言而肥? 草原像是没有穷尽,走了半天都像还在原地待着,只有回过头来,看自己离开的地方变得很遥远,才能肯定自己是在前进,而不是在原地转圈子。 走到晌午,两人下了马,吃了饭,也让马儿吃饱了草,休息了一会,才继续上路。 胡图哈对汪九成说道:“偿若咱们真的遇到了匪徒,你身上的东西便全部交给他们,不要反抗,否则便连回都回不去了。” 汪九成问道:“这劫匪一般有多少人?” 胡图哈说道:“有时多有时少,多的时候有一百多号人,少的也有二三十人,他们全都骑着马,来去如风,人人凶悍狠恶,你把东西给他们了也便罢,偿若抠抠搜搜,不肯让他们搜身,他们便一刀子下来,然后依然将你尸体上的钱财搜刮干净,到了那时只有两种选择,要命不要钱,和钱与命都不要了,你想想,哪个合算?” 汪九成失笑道:“自然能留一条命最划算。” 胡图哈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我当时若不是当机立断,也不会有今日和你在这里说话的机会了。” 汪九成说道:“既然这里已经是鞑靼人的地界,为何还会有汉人的强盗?” 胡图哈说道:“不是我说咱们汉人的坏话,这里的匪徒在一开始就是汉人,鞑靼人是后来才出现的,而且鞑靼人还算盗亦有道,汉人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你可知他们为何大多不留活口?” 汪九成问道:“为什么?” 胡图哈说道:“因为这些人中有几人还是有点身份的,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杀了灭口,以绝后患。” 汪九成诧异地问道:“有点身份的人?也会来这里做强盗?” 胡图哈点了点头:“这里的钱多好挣啊,他们不用千里迢迢地辛苦买卖货物,只要聚啸一伙人,打劫几笔,便足够他们享受很久的了,而且没什么风险,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来一次,吆喝几声,钱就到手。” 汪九成:“没什么风险?吆喝几声?” 胡图哈点了点头:“这是他们没有被人认出来的情况下,商人们乖乖奉上财物,他们抢了就走,若是遇到他们认得的人,便直接杀了,免得泄露身份。听说里面还有几个是武林中人,你想,做这种买卖的商人,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汪九成怒道:“这太可恶了,难道就没人管管么?” 胡图哈说道:“这里是三不管地带,两国的守军都不敢轻易涉足其中,否则容易引起误会,所以他们对这里发生的事都是听之任之,只有商人被劫后,偿若跑到军中营地,士兵们才会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危,并给些盘缠让商人回家,至于货物,那自然是提也不用提了。” 汪九成问道:“何为三不管?” 胡图哈自嘲地说道:“天不管,地不管,也没人管,这不就是三不管么?” 汪九成默然。 傍晚时分,他们仍在草原上,太阳在西方逐渐沉入草海,天地交接处一片辉煌灿烂。 两人支起帐篷,汪九成喝了四五斤酒,饭倒没怎么吃,就去睡了。 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逐渐见到了一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 第九十九章 土默特部 越是往北,遇到的牧民越多,这里的人都住在帐篷里,方便随时迁徙,和中土固定住在某一城某一街不同,中土人种田为生,世世代代守着一块土地,所以能够安居,他们以放牧为主,一旦附近的草被牲畜啃食得差不多了,就到了他们开始迁移的时候。 迁徙之地,自然是水草茂盛之地。 尽管鞑靼人和汉人世代为仇,可是在汪九成所遇到的鞑靼人中,却看不到他们那种悍恶,也许悍恶的只是鞑靼军人吧,鞑靼百姓也不过和中原百姓一样,辛苦劳作,男人养马放牧,女人看守孩子,有时还要外出捡拾牛粪。 看到鞑靼人连牛粪都要捡,汪九成不明其故,问胡图哈:“这臭烘烘的牛屎,他们拿回家做什么?” 胡图哈见汪九成疑惑地样子,耐心解释道:“这里的干牛粪他们称为阿日嘎勒,可以用来生火,就像中原的柴火,他们取暖煮奶茶都要用到的,你看谁家帐篷外的牛粪多,就说明谁家的女人勤快,牛粪少了,还要遭人笑话的。” 汪九成愕然:“用牛粪煮奶茶?那岂非臭烘烘的?还能喝吗?” 胡图哈听到他的疑惑,哈哈大笑道:“这里的奶茶和奶酒最是有名,非但不臭,而且非常香,天色晚了,咱们就在其中一家人帐篷里借宿吧。” 汪九成和他们言语不通,借宿的任务自然就交道胡图哈头上,他和其中一户鞑靼人谈了几句,就对汪九成说道:“行了,咱们今日就在他们家住。” 鞑靼人的男女之防不像汉人,一家人都住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汪九成刚开始还不习惯,此后几日便见怪不怪了。 第一次和鞑靼人住在一起,汪九成戒备极强,尽管这里的人非常好客,但他们越是好客,汪九成越是感到他们不怀好意,怕他们给自己的食物中下毒,否则为何他们对陌生人非但没有戒备,而且招呼得如此热情?后来见到鞑靼人和他们一起吃东西,汪九成才渐渐放下心来,品尝了他们的茶砖和奶酒,但睡觉时还是绷紧了弦,一夜过去,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早上起来后,胡图哈给了这家人一点银子,这家鞑靼人推辞不受,胡图哈硬塞给了他们,他们千恩万谢,又给汪九成送了一袋奶酒。 离开这群牧民后,胡图哈说道:“看你的样子,昨夜没有睡好?” 汪九成说道:“在鞑靼人的地方,怎能睡得踏实?我看咱们以后还是自己住吧。” 胡图哈说道:“鞑靼人热情好客,自古皆然,你不要多想,他们没有我们汉人那么多弯弯绕的花肠子,偿若要对付你,会走到你跟前直接告诉你的。” 汪九成半信半疑,但此后见到的鞑靼人都是如此热情,便逐渐释然,心中想到,这些鞑靼人和丐帮的一些人有些相似,只可惜大家出于敌对关系,否则这样的人,才是汪九成喜爱结交的人,若是没有两国的纷争该有多好。 这天,他们来到一个比较大的部落,帐篷极多,就像一个大蒸笼里,无数的馒头。 胡图哈来到附近,看到其中比较大的帐篷上的旗帜,说道:“这里是土默特部的营地,唉,远了看不清,没想到是他们的部落。” 他们已经来到了离这个部落不远处,再想绕过去,就太着痕迹,两人只得下了马,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行。 汪九成问道:“怎么,他们和其他鞑靼人不同么?为何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胡图哈说道:“土默特部落的首领叫做孛儿只斤,又被人称为俺答,为人十分精明能干。” 汪九成说道:“这样的人又怎会为难两个过路人?” 胡图哈说道:“俺答自然不会为难我们,可是他的儿子辛爱,却好勇斗狠,在汉人中名声很差。” 汪九成说道:“那咱们住一晚上就走,尽量迁就他们吧。” 胡图哈说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部落的首领俺答,曾迫得咱们朝廷不得不答应他们和咱们贸易的请求。” 汪九成讶然道:“他们人又不多,怎能做到的?” 胡图哈说道:“边境安危一直都是让朝廷头疼的问题,若是全力对付他们,国力就会受到极大的损耗,得不偿失,所以只能采取安抚之策,暂时答应了他们和我们贸易来往的要求,我听说白莲教曾经参与此事,不过白莲教却向着他们。” 汪九成讶然道:“白莲教的人不是汉人么?怎会帮助鞑靼人对付自己人?” 胡图哈说道:“有许多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的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你看朝廷现在严禁白莲教,而鞑靼人又不断对白莲教的教徒示好,加上白莲教认为天下人人本是一家人,本不应有国之分,所以……” 汪九成想了想,转过话题问道:“即便如此,我着实看不出他们有何可以同我们交易的东西,他们想要什么?要我们的粮食?” 胡图哈说道:“他们有无数的牛羊和马儿,可以和换我们的铁器,有许多鞑靼人也开始学我们种地,却没有农具,他们没有铁矿,就连铁锅都做不出来,不靠和我们交易,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因此他们宁肯发动战争,就是为了能和我们进行交易。” 汪九成这才明白了些,还想再说什么,远处已经有鞑靼人看到了两人,过来问询,两人只得停止了谈话,由胡图哈前去和他们说话。 还好,他们来此之前,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自己是来这里谈皮货生意的商人,鞑靼人没有留难他们,反而说道:“天色已经晚了,就在我们这里歇息一宿,明日再走。” 胡图哈和汪九成便被安排到一户人家当中,这户人家人口繁多,但同样帐篷也多,足够胡图哈和汪九成两人休息的。 夜幕降临,土默特部落的人全都走了出去,胡图哈不知他们去哪里,问了其中一个人,那人告诉他他们的首领之子辛爱,今天在外面打猎有了不少收获,所以今晚举行晚会庆祝,两人是客人,也被他们力邀前去。 汪九成本想待在帐篷里,不欲露面张扬,安安稳稳地度过今晚最好,但胡图哈说道:“偿若不去,更会惹人疑心。” 汪九成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出去。 在帐篷外的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差不多有上万人,中间生者一堆极大的篝火,在这堆篝火周围,是上百个小篝火,篝火旁边立着架子,上面烤着去了皮和内脏的整只牛,整只羊,鞑靼人欢声笑语,就像上面盛大的节日一般。 一名年轻人站在人群中间大声说话,旁边的人不断欢呼,胡图哈对汪九成说道:“此人便是辛爱,这个部落归他管,原来俺答并不和他在一起,我说人怎么这么少。” 汪九成放眼看去,辛爱有三十岁的样子,身材既高且壮,典型的鞑靼人模样,皮肤偏黑,那是长年在外经受太阳照射的结果,此人说话铿锵有力,每说完一段话,周围的鞑靼人就跟着欢呼,只可惜汪九成连一个字都听不懂,他转过脸来,想问问胡图哈他在说什么,却看到胡图哈的脸色在篝火的映衬下,变得十分难看。 汪九成问道:“他说了什么?” 胡图哈声音有些嘶哑,他说道:“辛爱说他今日带人袭击了汉人的一个村子,男子全都杀死,女人和孩子都被他们俘虏过来,还有村中的财物,牛羊猪狗,都成了他的战利品。” 汪九成攥紧了双拳,心中充满了愤怒,但隔了一会,却又松开了,此时此刻,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等辛爱说完了话,有一群女人和孩子被推了出来,这些人双手都被捆缚在背后,看来就是他口中的俘虏了,而他们将这种对付百姓的行为称之为打猎,看来是经常这么做,所以族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辛爱将这些妇孺推出来后,又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其他人的欢呼声更响亮了。 汪九成问胡图哈:“他们在说什么?” 胡图哈叹了口气说道:“辛爱说这些女人和孩子归谁,可以比武决定,武功最高的,可以任意挑选两名女子,或四个孩子,其他获胜的,可以得到一个女人或者两个孩子,人人都可以参加,所以大家才这么高兴。” 汪九成忍着愤怒问道:“孩子不比女人,他们要孩子做什么?” 胡图哈说道:“鞑靼人放牧需要奴隶,这些孩子就可以成为他们的得力帮手。” 汪九成又问道:“只是他们部落的人可以参加比试,还是所有的人都能参加?” 胡图哈讶然道:“你不会也想参加比试吧?辛爱手下有几人是武功高强之人,你一个外人前去比试,恐怕只会被打个半死。” 汪九成淡淡地说道:“可是我不能看着咱们汉人的女人孩子被他们如此折辱,能救一个是一个。” 胡图哈说道:“你不是有要事在身么?就别节外生枝了。” 汪九成摇了摇头:“若是让我看着他们陷入困境而不出手,其他什么事对我来说都没有了意义,你去跟他们说,我要参加比试,最好能说动武功最高的能够多得些女人孩子。” 第一百章 倒地为输 胡图哈听了汪九成的言语,讶然道:“难道你就能保证自己是武功最强的哪个?这里可有上万鞑靼人!” 汪九成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而是问道:“如果是外人赢了他们,他们会群起而攻么?” 胡图哈摇了摇头:“不会,他们鞑靼人最重英雄,你要是赢得了他们所有的勇士,他们只会将你当做英雄看待。” 汪九成说道:“那就行了,你赶紧去帮我跟他们说吧。” 胡图哈点了点头,找到一个鞑靼人中比较有身份的人,两人用鞑靼话说了几句,胡图哈向汪九成指了指,那人脸露出惊讶之色,直接去找辛爱,然后又跟辛爱说了半天。 胡图哈回到汪九成身边,两人一起等着辛爱的回答。 辛爱和那名鞑靼人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变得兴奋起来,汪九成的心一直悬着,恐怕他会拒绝自己。 在两人说完话后,辛爱站在当地,大声说了几句话,胡图哈跟汪九成说道:“辛爱在跟众人说起你,他说有来自远方的客人要参加他们的犒赏比试,是一名来自中土的商人,他们欢迎你的参与!”鞑靼人虽然和汉人有仇,但对待汉人商人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因为商人绕开了两国的贸易协定,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物品。 汪九成这才放下了心。 鞑靼人的目光都随着辛爱的指引,放在汪九成的身上,汪九成和呼哈图走了过去,来到辛爱身旁。 辛爱看着汪九成,说一句,胡图哈就跟着用汉语跟汪九成解释一句他在说什么:“我们尊贵的客人希望能够将武功最高强的人的奖赏提高,是不是?” 汪九成点了点头。 辛爱又问道:“难道你觉得自己是武功最高强的那位么?” 汪九成模棱两可:“也许吧,不是只有比试过才能知道么?” 呼哈图将汪九成的意思翻译给辛爱听,辛爱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即使你不是武功最高的人,我也佩服你的勇气,有勇气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辛爱转身对众人说道,“我就尊重客人的意见,决定让武功最高的那人能够得到十名女子和十个孩子,好了,大伙推举出自己家的健儿们出来比试吧。” 呼哈图跟汪九成翻译完后说道:“就连我都希望你真能赢得武功最高的称号,好让十名女子和十名孩子离开这里,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汪九成说道:“若是赢不了,连我自己都会失望。”这次被辛爱俘虏的女子有二十多人,孩子有三十多个,自己能做到的只能如此了。 在众人的推举下,一共有两百多名鞑靼人站出来,鞑靼人虽然乃是部落而居,但仍分为两百多个小家,这些人除去身为士兵的人外,其他的人几乎是每家推出一个人,这些人自然都是百中挑一的好汉,个个身材矫健,身上似乎充满了无穷的精力,就像一只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胡图哈本来因汪九成的话,而对他有了些信心,但看到这二百多名鞑靼精英,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信心又变得黯淡下去。 汪九成看着鞑靼人好勇斗狠的样子,才有些明白,为何这些鞑靼人人数虽少,却能称霸草原,甚至曾经通知过人数多过他们百倍的汉人,因为他们尊重武力,推崇武力,在这里,学好武功不仅关系着自己的地位,还包括生活方面的物资,凭借武力就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这里的男人根本不用去让人说教,好勇斗狠的因素已经融入他们的血液。 在篝火外面,这些人被分作一百多对两人一起的比试,和汪九成比试的乃是一位年轻的鞑靼人。 这名鞑靼人自报了名字:“我是来自土默特部的巴图,请指教。”巴图在鞑靼人的语言中是坚强的意思,不过汪九成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汪九成也报了自己的名字,不过自然是假名字,其后,两人便开始比试。 和中土人武功不同的是,鞑靼人空手比试时最擅长摔跤,基本套路有拦腰摔,过肩摔,扫腿摔和推山摔,动作极为简单,可是却十分实用,被鞑靼人称之为博克,在鞑靼人的心中,博克的地位尚在骑马和射箭之上。 汪九成看到这名叫做巴图的鞑靼人下盘极稳,只要是擅长摔跤的,首先一点就是防止被别人摔倒,所以他们经常习练的步法有些类似中土的马步,马步练到极致就会达到所谓的不动如山之地步,巴图虽然不能说到了这种地步,也差不了多少。汪九成和他双臂向交,较了两次力,试过巴图的臂力极大,但却没有修炼过中土的内功,而是在外门功夫上练到了极高的地步,普通人想要和他较量,那是如同蜻蜓撼柱,可是在汪九成这种武林中人眼中,自然算不得什么。 若想打倒巴图,汪九成用不了三招两式,但是他想借机看看鞑靼人的身法,所以只采取守御的策略,也可防止自己一招打倒对方,显得过于突兀。等到巴图尝试完了所有的身法,都不能将汪九成摔倒后,汪九成也看出了他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再使不出别的花样,便在底下使出一个扫堂腿,右手轻轻一掌,将巴图打倒在地。 汪九成胜过巴图,并没有惹起其他人的惊讶,若是他连年轻的巴图都打不过,也不会主动上来挑战,再上来和他比试的,就是一个中年壮实的鞑靼人,此人个子不高,身子横着发展,就像一个石墩,给人一种难以摔倒的感觉,汪九成和他比斗了几招,施展出狂风骤雨掌,一招骤雨初歇,引得此人向他旁边扑了过去,汪九成在他后背又加了一掌,才将他打倒在地。 此后遇到的人越来越厉害,比试的人也越来越少,毕竟一场比试就要有一半人输掉,汪九成前面遇到的三个人都只是练过外门功夫,直到第四个人,才算能够和他用招式对拆了几招,这对鞑靼人来说已经极为难得,此人得到武林高手的指点,但毕竟他还不是武林高手,汪九成不欲显示自己太过厉害,否则就和他商人的身份不大相符了,他和此人相斗了二十多招,看出此人的几处破绽都放了过去,最后才将此人摔倒在地。 按照鞑靼人的规矩,倒地的就算输,也幸得如此,否则要是打伤了人,多多少少都会惹来仇恨甚至报复。 汪九成连胜四场后,终于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许多人对汪九成指指点点,纷纷议论,中原人想不到也有这样的好汉,这样的好汉中原人不懂重用,而沦落为商人,真是可怜。 胡图哈听得啼笑皆非,他想幸而汪九成听不懂,否则真要感到尴尬不可。 剩下来的人还有十多人,这些人都是鞑靼人中少有的懂真正武功的人,而不是只懂摔跤,胡图哈告诉汪九成,这十几人里,有三个乃是乾阳上人的徒弟,经常在垛子营为非作歹。 恶名在外,汪九成和他们其中一人比试时,仅余的一点内疚也没有了。 第一百零一章 去而复返 到了此刻,比试已不再空手施为,而是可以用兵器,鞑靼人的兵器大多都是弯刀,就像是天上的月牙,可中土的唐刀或者厚背大刀又或者软刀朴刀等不同的地方就是弯刀的速度极快,不仅出鞘快,挥舞的时候也快,普通的刀在劈砍时,需要划破更远的距离才能集中别人,而弯刀只要随手一挥,都足以给别人造成威胁,而且弯刀比普通的刀攻击的更近,所以更为凶险,中土武功歌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在鞑靼人身上也同样适用。 对方既然亮了兵刃,汪九成也不必和他空手相搏,在这么多鞑靼人的注视下,汪九成到他的马儿身边,从马鞍下抽出一根木棍出来。 见到汪九成所用的兵器竟然是一根木棍,许多鞑靼人都笑出声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汪九成知道他们的意思,用木棍和弯刀比试,实在是自不量力,简直和找死没有什么分别。 剩下的十多人,都是连胜了数场的人,可说个个都是武功不凡,尽管是针对他们所说的猎物的比试,而且又是同一个部落的人,但依然难保不会误伤,出手没有控制好的情况下,就算死人也没什么好奇怪地,所以比试的人都用上了自己的拿手武器,相比之下,汪九成的木棍就显得有些儿戏了。 汪九成的对手自报姓名:“在下帖木儿,乃是国师乾阳上人的第三名弟子,阁下用的武器,嘿嘿,是否有些瞧不起我?”帖木儿在鞑靼人心目中乃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当年鞑靼人秃忽鲁帖木儿曾经凭借一身勇气,统治了河中族,更成立了帖木儿帝国,国土极其广阔,鞑靼人给孩子起名字时,有的喜欢用先人英雄人物的名字给孩子命名,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向以前的英雄那样,名垂不朽,可秃忽鲁帖木儿曾经被打折了腿,又被人称为跛子帖木儿,这点他们却没有顾及。 胡图哈跟汪九成解释了帖木儿的话,汪九成笑道:“别的武器我也不会用,只会这个,咱们到底是比试功夫,还是比试口舌?若是由真本事,就放马过来吧!” 胡图哈又将汪九成的话译给帖木儿听,帖木儿大怒,不再说话,他举起了弯刀,向汪九成冲来,胡图哈见状退得远远地,防止两人比试时误伤了他。 汪九成展开莲花棍法,舞出棍影,将帖木儿迫退,帖木儿心有不甘,弯刀护住要害,同样挥舞得快捷无伦,向汪九成冲来,他决意不顾自身安危,心想最多被你木棍敲一下吧,可是我的弯刀却能要了你的命。 可是帖木儿的如意算盘显然没有打响,在他自认为自己的弯刀已经挥舞得密不透风时,在汪九成眼中,他的弯刀挥舞得虽快,却有许多照顾不到的地方,他的木棍极快地点出,正点在弯刀挥舞的空隙当中。 帖木儿还没冲到汪九成身边时,忽然感到自己左腿上一麻,左腿支撑身子的力量忽然消失了,接着他又感到肩膀一痛,胸口两处疼痛,然后是手腕酸疼,手中的弯刀都拿不住,松手落在地上,他连汪九成怎么出的手都没有看清,就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力气。 汪九成说了句:“承让了。”这句话帖木儿自然听不懂,他羞惭地捡起地上的弯刀,退入人群里,刀都掉了,自然是输了,唯一让汪九成有些好感的就是此人并没有纠缠不休。 其实鞑靼人极为直爽,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在中原那种败退以后,借助暗器或者别的阴谋诡计反败为胜的,在这里却不可能发生,别说对手,就是观众也不会认同。 篝火烤肉的香气越来越浓,热奶酒的香味也在草原上传开,汪九成回顾四望,算上他还有六人获胜,事情似乎变得简单了。 鞑靼人也在等待最后的比试,然后准备喝酒吃肉。 汪九成也被酒味勾得直吞口水,他恨不能让其他五个人一起上,自己将五人全都打败,获胜后赶紧结束,但他知道这么做十分不理智,即使他真能胜过其他的五个人,也会引起辛爱等人的疑心。 而他也很快知道,剩下的人,武功都着实不错,绝非他轻易能够以一敌五,前边的胜利得来之易,让他以为鞑靼人计至于此,而差点输了下一场比试。 这次和他比试的,乃是乾阳上人的另外一名弟子,名叫苏赫巴鲁,苏赫巴鲁在鞑靼语中的意思是猛虎,苏赫巴鲁天生就一副强壮的身体,据说出生时的哭声在几里外都能听到,正在吃草的牲畜听到他的哭声都吓得慌乱起来,他的父亲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长大后能够像猛虎一样强壮。 如果说名字能够影响一个人的将来是十分罕见的事,苏赫巴鲁显然就是其中一个,他小的时候,自从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之后,就开始朝父亲的期望发展锻炼,以防止名不副实,他饭吃得极多,每日没事就在草原上奔跑,直到被乾阳上人看中他并收为弟子。 汪九成亲眼见过乾阳上人的身死,却没有机会和他比试,以为乾阳上人不过徒有其名,其实乾阳上人能够被鞑靼人尊为国师,自然有其了不起的地方,而苏赫巴鲁跟着他练习武功的时候又极为勤奋,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情况。 苏赫巴鲁所用的兵器也是弯刀,在整个草原上,武功最高的就是鞑靼人的国师乾阳上人,那自然没有疑问,可是仅以刀法而论,胜过乾阳上人的还有几人,苏赫巴鲁跟着乾阳上人习练过修炼内力的基础后,又到处找人学习刀法,刀法以臻极高的地步。 汪九成和他比试的时候,就是因为轻敌,差点受伤落败。 苏赫巴鲁和汪九成互报了名字后,他手中的弯刀就向汪九成劈来,汪九成展开莲花棍法,棍端点向苏赫巴鲁的刀身,准备将他的刀点得偏向一边,然后再乘势横扫他腰间的穴道,可是就在他的棍子将要点上弯刀的时候,苏赫巴鲁的弯刀一转,汪九成的棍子落了空,若仅仅如此也还罢了,苏赫巴鲁的刀随着手腕的转动,汪九成的木棍竟被他削去了两寸。 这对汪九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抽回棍子,继续想苏赫巴鲁身上点去,苏赫巴鲁见到他的棍子,并不躲闪,而是用弯刀去削,弯刀出手极快,而汪九成的棍子为长兵刃,棍子手中这边舞动还算迅疾,棍端挥动的速度不免慢了些,而且毕竟是木棍,就算力透木棍,也未必能够挡住弯刀的砍削,汪九成不得已,只能将棍子再次抽回,他手持棍子中间,用左右两边的棍端出手,速度快了些,这才挽回些颓势。 而苏赫巴鲁最精明得地方不在于他的刀法,而是他多年和人比试的眼光,他懂得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道理,他弯刀属于近身搏斗的兵器,他自忖暂时无法攻入汪九成的身边,便不以汪九成为目标,而是以他手中的木棍为目标,只要将他手中的木棍砍断,汪九成便无所依仗了。 汪九成为了防止他再削断自己的木棍,对苏赫巴鲁的刀光只能闪避,然后攻其罅隙,若非他武功极高,轻功身法步法都极为均衡,否则光是这点都难以做到,汪九成原本有一根紫竹棒,那根竹棒在内力透入时不怕刀剑的劈砍,可是他为了防止别人看出他的身份,那根竹棒留在了洛阳分堂没有带过来。 但汪九成绝非是怕了苏赫巴鲁,他有几种办法击败苏赫巴鲁,只因这些招数使出,苏赫巴鲁不免要受些伤,自己在鞑靼人中间,自然要顾及这点,苏赫巴鲁在鞑靼人中武功练到这种地步,一定继受人们的尊重,自己要是打伤了他,对于他来说倒还没什么,对于他将要得到的奖赏,那些女人孩子来说,可就要麻烦了。 汪九成想了几种反击的招式,都不能在不伤及对方的情况下击倒他,最后他不得不行险招,准备让苏赫巴鲁砍在棍子一端,趁他弯刀被卡住时,自己出掌将他击败,想到这里,汪九成连连挥动棍子,不再避讳对方的刀砍,可是想要对方砍中棍端而不留痕迹谈何容易,关键是苏赫巴鲁本身的武功的确不错,汪九成一着稍有偏差下,弯刀的刀刃顺着棍子滑下来,汪九成偿若不撒手,几根手指难免就要受伤,而若是撒手,棍子掉在地上,他就输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汪九成当机立断,将棍子当做一根极大的暗器,向苏赫巴鲁甩去。 苏赫巴鲁早就预料他会使出这招,他向后一推,然后挥刀横削,只要他将这根木棍劈成两半,他就算赢了大半了。 就在他刀横削之际,扔出棍子的汪九成忽然向前一扑,而他扔出去的那根棍子也神奇地折回,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棍子给汪九成推回来一样,苏赫巴鲁横削的这一刀便落了空,而汪九成在半空中,那根棍子便回到他手中,他一招莲花棍法中的鲤鱼戏莲,棍子从下往上点出,正点在苏赫巴鲁的手背上,苏赫巴鲁手中的弯刀掉落,但他另一只手以极快地速度又将弯刀捉住。 两人的兵刃都分别离开了自己,却又回到自己手中,虽然都是去而复返,可汪九成的方法极为巧妙,他扔出棍子的时候,用的是回旋劲,棍子扔出一段距离还会折回,而苏赫巴鲁则是右手拿不住兵刃,只能用左手拿住,虽然不至于太狼狈,可是他心中明白,自己右手手背被木棍点得暂时拿不住刀,而左手刀自己使出来并不灵便,他乃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下刀回鞘中,向汪九成鞠了个躬,退了下去。 苏赫巴鲁自认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着赢得了汪九成的好感,苏赫巴鲁若是继续上前比试,没有人能够指责他,偏偏他自认落败,显示出他极高的风度。 周围的鞑靼人见到两人比试的一场极为精彩,都为最后的胜利者欢呼起来。 如此一来,包括汪九成在内,还有三个人,汪九成作为客人,就留在一边,先由两名鞑靼人比试,胜者再和汪九成比试。 这两名鞑靼人的比试自然也是精彩纷呈,可是汪九成只是旁观者,便不再叙述,最后鞑靼人胜出的,名叫胡日查,看名字有些像汉人的名字,其实不是,胡日查的全名很长,而且胡日查在鞑靼语的意思是敏捷,而胡日查也不负其名,人极为敏捷。 敏捷,在中土武林中便是轻功高强的意思。 这已经是最后一场比试了,汪九成收摄心神,不敢再低估对手,而且通过胡日查刚才的比试,他看出胡日查的功夫也是极高。 第一百零二章 丈二追魂 胡日查和其他人所用的武器不同,他和汪九成比试时用的是狼牙棒,汪九成颇有些出乎意料,他见胡日查上场比试用的是弯刀取胜,以为这次还会用弯刀,哪知却换了兵器,让汪九成仔细看他刀法破绽的优势落了空。 狼牙棒随位列十八般武器之中,但中土人用得较少,比较出名的是水泊梁山好汉霹雳火秦明所用,其他用狼牙棒的人极少,用得好的则更是凤毛菱角,首先,狼牙棒极为沉重,轻则二三十斤,这还是木柄的,全钢打制的重达七八十斤,一般人拿着都费劲,更别说用作武器挥舞伤敌了;其次,狼牙棒很长,就算是短柄狼牙棒,也有五尺多长,不便携带。 除了军伍出身的世家子,中土武林中极少使用长兵器,比如大枪,长矛,祖上无不是参加过军队,即便如此,在中原大街上,也极少能够看到带超过一人身高的兵器,像梁山好汉鲁智深所用的方便铲,三国鼎立时期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张飞的丈八蛇矛等兵器,到了现在则更为罕见,往往带着这样的兵器走在路上,还会受到官兵的盘查。 汪九成所用的棍子,和少林寺所用的齐眉棍以及禅杖长度差不多,中土人比较含蓄,拎着禅杖和齐眉棍走在路上,不会给人威胁感,特别是僧人或者老人,棍子和禅杖还可有拐杖的作用。 在漠北的鞑靼人中,长兵刃便成了常见的武器,他们常年累月生活在马上,马上争锋,长兵刃更见威力,驰马冲锋之际,狼牙棒蹭上即伤。再加上他们生活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无所顾忌,用长兵刃根本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许多鞑靼人都有长短两副兵器,短兵器就是弯刀匕首等,长兵刃较多的便是这狼牙棒。 胡日查所用的狼牙棒长达丈二,有个名目,叫做丈二追魂,这根丈二追魂便是精钢打就,重达一百零二斤,狼牙棒的棒法主要有劈、砸、盖、冲、截、拦、撩、带、挑、抡、旋、磕等,使得灵便的,会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和胡日查的丈二追魂相比,汪九成的木棍便显得有如一根小木棒,似乎对人没有一点威胁。 但汪九成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一件兵器就气馁起来,两人相互报过名字,周围的鞑靼部落的百姓全都屏息静气地看着两人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除了草原上的风声和篝火发出的噼啪声,四周一边寂静。 胡日查打破了这寂静,他大吼一声,挥舞着丈二追魂想汪九成砸来,带动的风声呼啸,让围观的人能够想象得到,常若汪九成要是被击中,定然是皮开肉绽甚至尸骨无存的结果。 汪九成避其锋锐,向旁边闪避了一步,刚想出棍,那落空的狼牙棒忽然化上下直砸为横扫,汪九成没想到胡日查的狼牙棒法竟然如此灵活,只得高高纵起闪避,狼牙棒从汪九成脚底扫过。 若以为汪九成就此安全,却也未必,胡日查的横扫再变化为上挑,这一连三招,砸扫挑,就是胡日查让许多好汉饮恨收场的连环三杀。 汪九成久经战场,早就预料到胡日查有此一招,他的木棍出手,点在狼牙棒接近棒头的棒柄出,人借势再向上纵越,然后在空中使出莲花棍法,以高攻低,向胡日查头顶攻去。 胡日查见汪九成神乎其技地躲开了他的必杀三连环,反而能够借势反击,他将狼牙棒在头顶旋转,心想,我连你攻我何处我都不需去看,只要你木棍点下来,必会被我狼牙棒扫中,看你怎么反击,说不定还会连人带棍都会被他的丈二追魂给打伤。 汪九成的莲花棍法化繁为简,见到胡日查狼牙棒在头顶舞成一个圆,他用棍子点在圆的正中间,也就是胡日查用手拿狼牙棒的地方,整个丈二追魂都在旋转当中,唯独这一点没变。 胡日查手指一痛,立刻变招,可是汪九成已经接着这一点落在了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胡日查吃了这个亏,心下大怒,又是一声虎吼,向汪九成扑去,手中的狼牙棒直接向汪九成横扫过去。 汪九成这次没有闪避,而是用木棍挡住了狼牙棒。 在周围群众的眼中,汪九成用一根木棍去挡狼牙棒,自然会被碰断,要么就是脱手而飞。 汪九成手中的木棍既没有脱手而飞,也没有折断,而是似乎没有起到什么阻挡作用,被狼牙棒扫开,但汪九成却避开了狼牙棒。 胡日查狼牙棒自左向右扫过无功后,他又反过来自右向左的扫过来,这么左一扫,右一扫,总是被汪九成用木棍去拦,却一次也没有拦住,只是狼牙棒也没有扫到汪九成身上。 周围的观众见到胡日查的狼牙棒使得如此威猛,纷纷为他叫好,可是身在局中的胡日查却连一点占了上风的感觉都没有,上百斤的狼牙棒被汪九成的木棍碰到以后,逐渐变得更为沉重,其实丈二追魂还是那把丈二追魂,但胡日查却感到一百零二斤的丈二追魂,逐渐变得有一百一十斤,一百二十斤,一百三十斤…… 又或者说是胡日查自己的力气逐渐不济,胡日查自己知道自己事,自己耐力极高,绝不会这么挥舞几下就会感到累,他的狼牙棒法共有七十二招,他连使一套棒法下来,也不会感到累,可见狼牙棒是逐渐变重了,并非他的错觉。 然而空空如也的狼牙棒,又怎会变重呢? 狼牙棒其实并没有变重,只是汪九成的木棍和狼牙棒相碰的时候,他就会用一股极细的内力将狼牙棒缠住,几次下来狼牙棒就会给胡日查一种变重的错觉。就像用筷子画圆,在空中画圆十分容易,在水中画圆就会受到些阻力,若是在蜂蜜中画圆,就变得有些难以轻松画出,这种内力附着在狼牙棒上也是这种道理。 随着狼牙棒棒身上的内力越来越多,对胡日查来说,狼牙棒就会变得越来越重,汪九成的内力如蜘蛛吐丝,在两人中间的空中不断释放出来,虽然最早放出的内力也在逐渐消失,但毕竟还是越来越多,最后狼牙棒就会像落入蛛网的昆虫,再也折腾不动。 第一百零三章 鸠占鹊巢 而到了那时候,汪九成的木棍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攻击胡日查,而胡日查手中的狼牙棒根本就来不及提起抵挡。 四周观众本来再为胡日查的凶猛而欢呼,后来见到他招招落空,欢呼之声不免越来越少。 胡日查感到不对,但又不能不继续攻击,他的狼牙棒想要摆脱这张无形的网而不可得,反而觉得这根丈二追魂非但不能追魂,很有可能还会拖累自己。 作为鞑靼人中少有的武学高手,胡日查当机立断,他蓦地将狼牙棒向汪九成投去,同时从腰间拔出弯刀,人随着投出去的狼牙棒,向汪九成扑去。 汪九成用木棍在飞过来的狼牙棒中间一搭,这个中间并非随便选择的中间,而是靠近狼牙棒棒头的重量的中间,然后像耍杂耍的人那样,用木棍带着狼牙棒在自己周围转了一圈,卸去了狼牙棒的前冲之力,之后,狼牙棒便像黏在木棍上不断地旋转,却没有掉下来。周围的人见到汪九成能以一根木棍挑着重达一百余斤的丈二追魂转个不停,无不感到惊讶叹服。 其实狼牙棒贴着木棍旋转,并非汪九成的力大,而是他用劲之巧,这是他将胡日查扔过来的力道加以利用,化丈二追魂前冲之力为旋转,看起来是汪九成在用力挥动,其实还是胡日查的力道,只是汪九成这份巧劲才是最考究功夫的,一个接不好,就会让木棍断折,或者让狼牙棒飞走。 这种杂耍并非武功,汪九成在成为帮主以前,做丐帮弟子去讨饭的时候,就已经练熟了的。 胡日查本是向汪九成冲过来,见到自己的兵器在对方木棍上转个不停,也看得呆住了。 汪九成趁他错愕之际,在他木棍上旋转的狼牙棒,经过他的一个甩动,向胡日查倒飞而去,胡日查见狼牙棒飞过来的力道太大,不敢伸手去接,只能闪身逼往一边,汪九成在甩出狼牙棒的时候,就展开捕风捉影的功夫,人随狼牙棒一起向前冲去。 看到闪避到一旁的胡日查,他趁胡日查立足不定之际,手中的木棍向他身上两处穴道一点。 等汪九成追上狼牙棒,再转过身来后,胡日查手中的弯刀已经掉到了草地上,他颓然用鞑靼话向众人说道:“我输了,是这位客人赢了,他的武功极高,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用胡图哈的翻译,汪九成也能知道他说的什么,周围围观的鞑靼人全都欢呼起来,汪九成有些难堪,他从未当过这么多人的面击败一个人,而且还是在对方的地方。 他走过去,将狼牙棒交给胡日查,胡日查看着他,眼中露出真正钦佩的神态,胡图哈走了过来,汪九成对胡日查说道:“你武功也极高啊,我只是侥幸罢了。” 胡图哈将话翻译给胡日查听,胡日查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用木棍甩动我狼牙棒的招式是什么名字?我以前从未见过。” 由胡图哈做翻译,汪九成说道:“我以前做杂耍的时候练的,其实并非武功,一会我再给你们表演其他的,你一看就会明白。” 胡日查笑道:“能够看到你的表演,是我的荣幸,晚宴要开始了,我一会来找你喝酒。” 提到喝酒,汪九成连忙点头,这时辛爱走了过来,对汪九成说道:“我们尊贵的客人竟然还是一位武功高手,我们最是尊重英雄,请你跟我来。” 汪九成以为辛爱是跟他说奖赏的事,连忙跟了过去,胡图哈自然也跟着他,防止他听不懂对方再说什么,几乎寸步不离。 辛爱拉着汪九成来到篝火旁边,大声对众人说话,胡图哈跟汪九成解释:“英雄除了可以得到奖赏外,还能得到今晚最贵重的待遇,神鸟肉,现在晚宴开始,请大家开始吃喝吧!” 鞑靼人欢呼着,各自去围着已经烤熟的牛羊肉,准备喝酒吃肉,汪九成不知什么是神鸟肉,辛爱带着他来到一只烤骆驼旁,旁边早有鞑靼人在候着,随着辛爱的一声令下,两名鞑靼人拿着刀子,便将烤熟的骆驼肚子剖开,早有四个人抬着一块木板在下面接着,随着骆驼肚子被割开,从里面掉下来一只烤熟的羊。 汪九成从来没见过这种烤肉的方法,露出了惊讶之色,胡图哈虽然常常来往草原,却也只是听说过这道菜,从来没有见过,鞑靼人对这道菜有个称呼,翻译过来没有一点意义,汉人给这道菜起名为鸠占鹊巢,甚是不雅,估计是有一部分讽刺在里面,其实这道鸠占鹊巢,在鞑靼人眼中地位极高,一般都是用来招待其他部落的首领,若非他们极为喜爱汪九成,是绝不会用这道菜来招待他的。 四个鞑靼力士将木板放在一个架子上,然后抽出刀子,又将这只羊的肚子剖开,从里面掏出一只已经熟透的鹅。 又有人将鹅的肚子剖开,从里面取出一只烤熟的鹌鹑。 这只鹌鹑便是神鸟了。 汪九成看得连连称奇,辛爱用一块木盘将鹌鹑送到汪九成面前,汪九成接过,向辛爱道谢,他心中感到十分尴尬,鞑靼人好客好爽,本是他最喜欢结交的一种人,无奈两国相争,他们只能为自己国家效力,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怀着复杂地心情,汪九成将这只鹌鹑吃落肚,原来这只鹌鹑肚子里放了不少香料,鹌鹑十分美味。 吃完鹌鹑,便是不断地鞑靼人过来邀请汪九成喝酒,汪九成自然是酒到碗干,引起了一阵阵的喝彩,汪九成武功高,他们已经十分尊重他,见他酒量更是没有止境般,更是喜爱他,草原上的环境苦寒,人人爱饮酒,以暖身子,就连女人也不例外,他们非常尊敬酒量高的人,汪九成的海量,让他更是成为鞑靼人心中英雄中的英雄。 也不知喝了多少碗酒,直到胡日查也过来跟他敬酒,汪九成喝完后说道:“我原来答应过你给你表演一下杂耍的,现在酒就喝到这里暂停一下,给你们表演过以后,再接着喝。” 胡日查用鞑靼话大声跟周围的人说了一遍,鞑靼人大声欢呼,他们举行的宴会,也同样有表演歌舞的内容,听到汪九成要先表演,都大声欢呼表示支持。 就连辛爱首领也大感兴趣,来到他不远处旁观。 胡日查问汪九成:“表演杂耍,可需要什么准备?” 汪九成说道:“你们赶羊儿用的竹竿给我找几根,其他的就不用了。” 第一百零四章 哭泣的赏赐 竹竿极为好找,很快就给汪九成送来十多根,汪九成挑了八根长短差不多的,拿在手中,然后将身前木板上的酒碗用脚尖一点,那碗神奇地跳将起来,落下来时正好是碗底落到竹竿上,汪九成手一抖,那碗便旋转起来,并不跌落,神乎其神处,更是惹得鞑靼人放声喝彩。 汪九成又是用脚尖一点,第二只碗也飞了起来,落到竹竿顶上,跟着旋转起来,很快,八根竹竿上便摆满了八个碗,每个碗都在旋转,却没有一个掉落下来。 胡图哈是汉人,见过汉人的杂耍,最多不过是四个盘子,八个碗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他没想到汪九成竟然还有这一手本事,也跟着欢呼。 汪九成听到鞑靼人的喝彩,心中得意,内力使出,一根竹竿上的碗突然跳了起来,接着另一根竹竿上的碗也跳了起来,落下来时,两个碗互换了位置,却依然在竹竿顶上旋转而没有跌落。 接着八个碗都跳起来,就像活物,碗排着队,从这个竹竿跳到那个竹竿上,那个竹竿上的碗又跳到另一个竹竿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鞑靼人如雷的喝彩声中,汪九成将碗收在手中,上下八个碗由动到静,人人眼前似乎还有着碗在跳动的残影,过了一会,又是一阵欢呼喝彩,赞美汪九成的绝活。 汪九成做了个四方揖,若在他以前讨钱生活的时候,之后就要说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什么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诸如此类,丐帮同伴就会端着个破碗,接着众人的赏钱。 如今自然要免了。 胡日查见过汪九成的杂耍之后,叹服道:“如今我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若是知道你有这手功夫,我又怎会将手中的狼牙棒扔出去呢?” 汪九成哈哈大笑,说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吗,咱们接着喝酒!”其他的鞑靼人也兴高采烈地唱歌跳舞起来。 当晚汪九成真是赢得了他能在鞑靼人中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喝到最后,他自己也已经熏熏然,就连怎么回的帐篷,都不记得了。 翌日一早,汪九成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大的帐篷里,帐篷中有二十名女子和二十名小孩,见到汪九成醒了过来,其中一名女子跟汪九成道谢:“多谢你救了我们。” 汪九成这才想起昨日自己取得了土默特部鞑靼人最强武功的奖赏,但因为自己在鞑靼人中的表现,辛爱将给他的赏赐提高了一倍,由十名女人十个孩子,变成了二十名女人,和二十个孩子。 汪九成说道:“是胡图哈跟你们说的?” 这名女子点了点头。 汪九成自责地说道:“我已经尽力了,只能救下你们,其他的人,唉,不说了,你们以后怎么办,可有什么打算?” 这名女子说道:“自然是跟着你啊,我们都是你的人了。” 汪九成吓了一跳:“别吓唬我,我是为了你们的性命和自由才这么做的,可不是真想让你们做我的奴隶,我也是汉人,你们跟着我,那成什么样子了?” 这名女子哭道:“我们的村子都被他们烧了,男人也都被杀死了,我们也都是无处而去的可怜人,你要是不要我们,让我们去哪儿呢?” 汪九成也没想过会有这种结果,他看着这些女人和孩子,人人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汪九成感到心情十分沉重,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幸好这时胡图哈过来找他,对他说道:“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你宿醉还没醒?” 汪九成趁机起了床,对这时女人和孩子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们结果。” 说完,他就拉着胡图哈走出了帐篷,他来到帐篷外,回头看到这顶帐篷搭建得极高,牛皮做的帐篷,四下都用黄线装饰,看起来十分尊贵,胡图哈对汪九成说道:“这是辛爱的备用帐篷,拿来给你用了,可见他对你是十分敬重的。” 汪九成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我是汉人,否则真要和他交个朋友,这份情谊,让我觉得十分难受。” 胡图哈说道:“你再这里获得这么多人的喜爱,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汪九成跟他说了这些女人和孩子的事,他问胡图哈:“你看看,现在该怎么办吧?我本是好意,想救她们于水火当中,哪知她们连家都没有了,无处可去,偏偏要跟着我,这算怎么回事啊?” 胡图哈不知汪九成是丐帮帮主的身份,汪九成并没有告诉他,他以为汪九成并没有多少钱来养活这些女人,他说道:“你要是钱多,突然多出这么多服侍你的女人,倒是一番好事,否则这么多人,光是吃饭就能吃穷你。” 汪九成不快地说道:“就是有钱,我也不能带着这些孩子女人,我这个人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你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吧。” 胡图哈说道:“这里人人想要的赏赐,在你这里变成了负担,你要是真有钱,此事也好办。” 汪九成问道:“如何个好办法?” 胡图哈说道:“你有钱可以分给她们,足够她们生活一两年的钱,然后委托辛爱派人送她们回垛子营,就说你的家就在那不远处,你和我还要继续去收购物品,只能先把他们送回家去,依你在辛爱心中的地位,此事应该不难办到。” 汪九成想了想,最后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他手中正好有从铁乱华那里取得的金银,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这些女子哭哭啼啼的,汪九成也不是细心人,不知如何安慰他们,只好将身上的财物都分给了他们,嘱托她们要怎么说,不要让鞑靼人起了疑心,到了垛子营,她们就安全了,每人带着一个孩子,自己去找生活去吧。 这些女人孩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逆来顺受了,好在汪九成给她们的财物不少,足够她们生活几年的。 打发走了这些女人孩子,汪九成和土默特部的鞑靼人告辞,接着向罕莫尔山秃鹫峰行去。 临行时,辛爱和胡日查等人依依不舍,说等他们回来时,一定要再来这里住上几日,汪九成只能答应下来。 最让两人感到意外和感激的是,辛爱给了两人一种金色的带子,这种带子围在脖子上,其他部落的人见到,就会知道两人是土默特部最为尊贵的朋友,就能收到最好的招待。 汪九成道了谢,和胡图哈上了马,继续向北行去,离开这里的路上,汪九成还在自嘲,自己本是来漠北寻找宝藏的,哪知宝藏还没找到,自己身上的金银之物,却先散了出去,真是预想不到。 此后数日,两人遇到的部落,果然见到他们两人身上的金色丝带,就会将两人当做最尊贵的客人,用最好的食物和帐篷招待他们,并且不要钱。 第一百零五章 秃鹫回巢 这天,汪九成和胡图哈来到漠北接近一片戈壁的地方,据胡图哈所言,这罕莫尔山就在这片戈壁中。 汪九成看着远处的山,和脚下逐渐稀少的草地,两人将马换成了骆驼,又跟鞑靼人的牧民购买了足够的粮食,装满了清水,两人这才接着向罕莫尔山行去。 这片戈壁被鞑靼人成为戈壁滩,一路全是山石沙子,风一吹起,就会生出漫天沙土,太阳在头顶高悬,沙尘大的时候,整个戈壁都陷入昏昏黄黄的尘雾中,遮天蔽日,若不裹住口鼻,嘴里鼻子里不免全都是沙土,汪九成身负武功还好些,能够抵御这恶劣的环境,胡图哈可就受苦了,眼睛被风沙吹得红肿,还不时流出眼泪。 一阵风吹过,两人的衣服上,骆驼背上都会落下一层土沙,头发中也都是,可是携带的水囊只能用来饮用,不能用来洗头发,那太奢侈了。 罕莫尔山虽然能够看到一些延绵的山头,可俗语说得好,望山跑死马,两人足不停歇地连走了两日,才来到山脚下。走在这戈壁上,汪九成几乎怀疑铁乱华临死时所说的话,但他要是说谎的话,也不会郑重其事地将藏宝之地刻在一块金板上,来都来了,再怀疑也没有了意义,只得硬气头皮继续前行。 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什么人迹,没有花草也没有树木,更没有什么牲畜,唯有一些石头缝里,有几株沙棘在顽强地活着,至于活物,天上有翱翔的大鹰,地上有毒蝎子和四脚蛇,除了它们,其他动物都难以在这里存活。 可是到了罕莫尔山,却仿佛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从山脚开始,一直延伸到快到山顶的地方,都被树木遮盖,这条罕莫尔山脉的山头耸立,两人实在不知道哪个山峰才是秃鹫峰,两人只好在山脚下转悠,希望能遇到人烟,问个明白。 一连两日都没有遇到什么人烟,第三日上,汪九成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猎人在山中打猎,他赶着骆驼急奔过去,那人见到两人,感到十分惊讶,用鞑靼话问两人到这里干什么。 胡图哈随便编了个理由,然后问他可知道秃鹫峰在什么地方。 那名猎人摇头,跟胡图哈说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听说过秃鹫峰这个地方,这里很多山峰都没有名字,乃是因为人少,谁要是给山头起了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啊,这里最著名的山峰叫做狼蛛峰,是因为狼蛛峰乃是罕莫尔山最高的山峰,至于其他的什么仙人峰,淑女峰,母子峰,都是靠山的形状而言,其他山峰的名字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尽管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汪九成还是道了谢。 等猎人走开后,汪九成又对这块金板看了半天,上面所画的那座山峰实在是太普通了,和大部分山峰都没有什么区别,胡图哈凑过来,看着他金板上的图,然后问道:“这座山峰是否什么特别之处?” 汪九成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胡图哈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这座山峰被称之为秃鹫峰呢” 汪九成看这座山峰的形状,怎么都看不出来山头有像鹰鹫之处,他苦笑道:“或者是因为这个秃头的秃字上的原因吧,你看,山头没有积雪的山峰,不都是光秃秃的么?又有什么分别了?” 两人在一块山坳处,四处观看,只是什么异样也都没有发现,在戈壁行走极其辛苦,汪九成看到这里还有些影子能够遮蔽阳光,他他们便决定在这里歇歇脚。 若是能够遇到一个人告诉他们秃鹫峰是在哪里就好了。 到了傍晚,在天上飞翔的老鹰等全都回了巢,汪九成眼尖,看到这些大鸟不是寻常老鹰,而是头上光秃秃的秃鹰,他说道:“这些老鹰难道都是师从少林,所以剃了头?” 这本是句无聊的笑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图哈问道:“这老鹰飞这么高,你能看出它们都是秃鹰?”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们习武之人练得就是手力,眼力,腰力,腿力还有内力,眼力不好,怎能发射暗器?怎能从对方刀光剑影中看出虚实……” 还没等汪九成说完,胡图哈就跟着说道:“秃鹰就是秃鹫,这些秃鹫说不定和秃鹫峰有些关系!” 汪九成闻言,愕然向天上看去,心中在想,也许真的秃鹫峰并非是因为山峰模样像秃鹫,而是秃鹫的老巢。 日暮西山之时,这些秃鹫纷纷回巢,大部分的秃鹫都是飞向了一座山头,汪九成从怀中掏出金板,和那座山头比较了一下,实在是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他跟胡图哈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胡图哈说道:“太阳下山了,咱们在天黑前也到不了那里,我看还是明日再去吧。” 汪九成一想也是,半夜三更更是难以分辨,不如明日早起,反正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明天差不多就会有个结果了。 到了晚上,汪九成喝了一皮囊的酒,差不多有十斤左右的样子,人熏熏然在山坳里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小山头上,天上的星辰十分清晰,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夜空,汪九成四处打量,黑色的穹庐笼盖了四野,忽然,他在这漆黑的大地上,发现了一点火光。 汪九成揉了揉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他再定神看去,能够肯定的确有一推火在燃烧,隔得远了,看着就显得小了,而方向,正是那他认为的秃鹫峰的峰下。 尽管实在夏季,夜晚的罕莫尔山还是有些凉意,若是有猎人或者是过路的旅客,生些火来取暖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在秃鹫峰下生火,那就有些过于巧合了,难道还有别的人也来打这藏宝地的主意? 他匆匆下了山头,喊过胡图哈,跟他说了此事,两人也顾不得等明天,连忙收拾了骆驼,向那边走去。 走到附近,汪九成下了骆驼,让胡图哈看着,放着骆驼的蹄音惊动了那人,而他自己则展开轻功,独自一人向火光处行去。 来到火堆前,却没有看到附近有人,难不成这堆火是鬼神点燃的?这当然不可能,汪九成站着不动,仔细倾听附近的声音,夏夜的山中,传来草间虫吟,风吹树动的声音,山蛙鸣唱的声音,除此以外,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想到流水声,汪九成恍然,这里以及距离藏宝之地很近了,他掏出金板,看着附近的景物,和金板上所刻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而据铁乱华临死前所言,附近有株千年铁杉树,珠宝就埋藏在铁杉树下。 有火堆而没有人,则生火之人很有可能已经去挖藏宝去了。 汪九成按照金板上所示,向传来流水声的方向走去,很快,他就见到了那棵铁杉树,一棵如此笔直参天的大树真是会让人印象深刻,怪不得铁乱华选择在这里,这棵古树的黑影在黑夜的映衬下,就像一个站立不动的巨人。 在这棵千年铁杉树下,插着一根火把,在火把的旁边,有一个人正弯腰挖土,看到此人挖土时用的短柄铁锹,汪九成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挖土的工具,不过,此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而那个正在辛勤挖图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个知道藏宝地的端木裂,难得他没有金板也能找到这里,想来是因为他原本就是鞑靼人的缘故。 汪九成没有去打扰他,反而悄悄地在一堆长草后坐了下来,自己此刻将他赶跑,还得要自己辛苦去挖,如今有人帮自己出力,自己何苦去阻止他? 那端木裂人高马大,十分强壮,强壮的人在挖土方面自然也是极为出色的,很快,他就在铁杉树周围挖出了一片极大的坑,也亏得是端木裂,换做别人,肯定会累得不行,但端木裂却精力依然充沛。 汪九成见他几乎将铁杉树下挖遍了,却还没有挖到藏宝,他四处打量,心道,难道藏宝并不在这里?是铁乱华故意撒谎,企图活命?但他所说的和这金板上所刻的若合符节,按理说就应该在这儿啊。 第一百零六章 喜酒难喝 端木裂却没有这样的怀疑,他在铁杉树周围挖了一圈,然后又扩大了些范围接着挖了一圈,还是没有,他又向深处挖,挖了有近一丈深,终于,铁锹似乎挖到了什么东西,端木裂扔下铁锹,人跳入坑中,要将坑里的东西搬上来。 汪九成知道时机到了,他从长草后走了出来,他轻功既高,又是刻意掩饰住了脚步声,端木裂人在坑中,竟然没有发觉。汪九成心想,也亏得这端木裂这个傻大个有耐心,若是换做自己,早就会开始怀疑这藏宝地是不是在这儿了。 端木裂在坑中,将埋在土中的一口箱子给搬了上来,放在头顶的地上,然后他才从坑中爬出来,等到他爬出来后,蓦然发下自己放在这里的木箱子不见了。 “莫非是见了鬼了?”端木裂喃喃自语,转过身来,正看到汪九成正用一只脚踩着木箱子,嘴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他。 端木裂一见是汪九成之下什么都明白了,他心中是又是气苦又是不甘又是着急,几种情绪混合之下,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汪九成,若说什么叫做煮熟的鸭子都能飞走,此刻端木裂就是这种感觉。 汪九成笑道:“辛苦了,大个子,若不是你,我还得辛劳一番哩!” 端木裂顾不得尊严说道:“汪帮主,请你看在我千里迢迢来此一趟,和今晚挖出箱子的苦劳上,将这些珠宝分给我一些,可行?” 汪九成摇了摇头:“这些财宝都是铁乱华从中原搜刮的钱财,自然要还给中原的百姓,你跑这么一趟,值得什么?而挖个坑?嘿,在我们中原就算是挖口井,也不过十两银子的辛苦钱,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两。” 端木裂脸涨得通红,他想说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又想起对方就是叫花子帮的头儿,他猛地大喊一声:“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说着,提着铁锹向汪九成扑来。 汪九成笑道:“你好好说话,我说不定还会多分给你一点,讲打,你的本事可就差得远了!” 他看着端木裂冲过来,自己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一只脚踩在木箱子上,双掌一圈,提在胸前,随着一声暴喝,双掌同时推出,正是狂风骤雨掌中的风雨交加! 端木裂人刚冲到汪九成身旁,还没挨着汪九成的身子,就感到一阵沛然莫当的大力涌来,人连叫都叫不出声,就已经昏死过去。 汪九成看着昏过去的端木裂,叹了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又并非你的东西,何苦为之拼命呢?” 他打开木箱,里面放的正是各种珠宝,什么珍珠项链,翡翠玛瑙猫眼石之类,整整一箱子,说是价值五万金,汪九成对珠宝的认识不多,想不通这些彩色的石头怎么会值这么多价钱。 这时候,一直在不远处牵着两头骆驼等着他的胡图哈走了过来,原来他见汪九成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过来,怕他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大着胆子找了过来。 汪九成得知后,对他的举措表示感激,胡图哈不会武功,却有这种过来关心自己的勇气,这也是义气的一种。 当胡图哈见到这些珠宝后,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汪九成问道:“你懂珠宝么?” 胡图哈茫然地点了点头,他经常来往中土和漠北,正所谓见多识广,他听人说得多了,便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 汪九成说道:“那你来帮我估估,这些珠宝能值多少钱?” 胡图哈将这些珠宝翻腾了一番后说道:“这些珠宝我看最少价值好几万两黄金。” 汪九成听他语音激动,对谁来说,这么一大笔财富出现在眼前,甚至可以伸手摸到,都会令人感到激动,而胡图哈更是因为穷,金钱对于他的震撼则更强,这就相当于对一支饿狼来说,一堆肉山的诱惑。 汪九成笑道:“看来你懂得也不多,这些珠宝价值五万金,你帮我看看,哪些价值一百两银子。” 胡图哈挑出一枚较小的宝石,他说道:“这个估计是最不值钱的,价值也在几百两银子,你要找这个干什么?” 汪九成将这枚小宝石放在端木裂手中,他说道:“此人挖了个这么大的坑,这是辛苦钱。” 原来端木裂只是被他打晕了,并没有死,汪九成又问胡图哈:“你看这串珍珠项链价值几何?” 胡图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珍珠的价格不像其他宝石靠估,这么大的珍珠自有定价,一枚大约在十两银子左右,这一串价格最少值五百金。” 汪九成愕然:“你是不是欺我不会数数?这串珍珠项链只有三十来颗,一颗十两银子,最多值三百多两银子,也就是六十多两金子,又怎么会值五百金?” 胡图哈笑道:“你这又不懂了,像这样一枚通透的大珍珠虽然不多,但并非罕见罕闻,可三十颗一样大小质地的就极为难寻了,所以价值至少要增十倍。” 汪九成点了点头:“你果然识货,你跟我辛苦这一趟,我本来说好的是给你二十两金子的佣金,可是看你如此义气,再加上你也需要一些本钱做买卖,这串珍珠就给你做辛苦钱了,千万不要觉得我小气,这箱子珠宝还要还给中土的百姓呢,所以能给你这串珍珠,已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决定了。” 胡图哈感激地难以言喻,他说道:“多谢你了,你究竟是什么人,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汪九成看着远处说道:“等咱们再回到垛子营,我就告诉你。” 回程便显得轻松多了,从罕莫尔山穿过戈壁回到草原上时,两人又将那根金色的丝带带在身上,受到了牧民的热心帮助,而对土默特部,汪九成实在是尴尬以对,便远远地绕了一大圈,避开了他们,对于辛爱等人,汪九成只能在心中感到抱歉了。 到了垛子营,汪九成跟胡图哈说了自己乃是丐帮帮主的身份,胡图哈讶然道:“我只想过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难得你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这些时日,我感到自己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汪九成说道:“草原上的狼多,你想从中取利,那是和从狼嘴里掏食差不多,我奉劝你,将珍珠项链卖了,所得之钱除了还账以外,其他的不妨拿着做点小买卖……” 胡图哈打断他的话:“汪帮主,不是我不想听你劝说,我喜欢做来往草原和中土的事,偿若不做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干什么,这也许就是老天给我的指引吧,偿若我在草原上终于出了意外而死,我也不会觉得后悔!” 汪九成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种人,他劝无可劝,只得嘱托了他几句,然后又在胡图哈的帮助下,将骆驼换成了马,便和呼哈图道了别,径直回到了中州洛阳。 此后的事情,刘苏儿大都知道了,他和梅嫽听着汪九成的漠北一行,两人都被其中的事情所吸引,菜也凉了,酒也喝够了瘾。 刘苏儿说道:“怪不得你不肯要我的银票,原来如此,汪帮主,你看鞑靼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汪九成说道:“鞑靼人里也有好人,中原人里也有坏人,不能只以善恶来论,大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其实单就性子来说,我更喜欢鞑靼人的直爽。” 梅嫽说道:“这么一来,偿若鞑靼人来犯中土,汪帮主不会因此而心软吧。” 汪九成说道:“这是两回事,就像我觉得邻居为人不错,可是有一天他要进我家劫掠杀人,我自然要誓死抗衡,人不错,和人做了错事,可就是两码事了,对了,刘苏儿的劫难也过去了,你们以后打算如何?是不是该请我喝杯喜酒?” 梅嫽低下头来,感到一阵羞赧,在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的期盼中,梅嫽说道:”刘苏儿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做到呢,等他做到了,再喝喜酒不迟。“ 她说得答应她的事,自然是帮她找回亲生父母,刘苏儿苦笑了一声,这件事实属渺茫,偿若找不到她的生身爹娘,难道两人始终都不结婚么?想到这里,刘苏儿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梅嫽接着说道:“可是找我亲生父母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自然也要和你一起。” 刘苏儿本来心情低落,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和我一起?你是说此后一直在一起?” 梅嫽点了点头:“可是找到我父母以后,他们是不是还让我跟你在一起,就很难说了。” 刘苏儿厚着脸皮说道:“会的,会的,他们一定会的。” 汪九成笑吟吟地看着这对年轻人,心底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而梅嫽则想到,自己父母当年狠心抛下了自己,偿若真的找到了他们,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他们,他们又该怎么面对自己呢? 第一百零七章 昆仑疯子 凄寂山,梅花谷。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来到这里寻找她亲生父母的线索已经两天了,他们问过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听说过二十年前,有谁在这里扔掉一个婴儿。 梅嫽因为此事,心情极为不好,刘苏儿就在一旁安慰他:“你师兄颜末已经回了自己家,咱么是不是也该成个家?这样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想着有家可回,何况找你父母一事也不是什么着急事,咱们有时间便慢慢找便是。” 听了刘苏儿的提议,梅嫽说道:“我找爹娘不是什么着急事,难道和你成个家就是着急事了?” 刘苏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给她赔不是。 梅嫽看他对自己屈躬卑膝迁就自己的样子,又不禁对自己所说的话心生悔意,她对刘苏儿说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了,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罢了,这事又不怪你。” 刘苏儿说道:“没事,你冲我发发火,发泄一下情绪,心中就能舒服些。” 梅嫽心中感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刘苏儿说道:“我也是个孤儿,如果你找不到父母也没有关系,咱们两人也能互相做个伴儿。” 凄寂山是西域昆仑山中的一片山域,因为这里远离人世间,显得凄凉孤寂,故有此名,而梅花谷中也原本没有这么多梅花,很多都是梅林隐自己移植栽培出来的,他挑选这里就是因为在这里囚禁白虎神君管离未,不虞被被人看到,进而惹出麻烦。 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谁会过来呢? 可偏偏刘苏儿说完咱俩也能互相做个伴儿之后,忽然听到有人嘻嘻哈哈呵呵嘿嘿的大笑起来,听声音,似乎并非一人。 刘苏儿正和梅嫽在这里诉说心事,猛地听到这阵笑声,而且笑声里有些不怀好意,刘苏儿大怒转头看过去,想看看是谁打搅了自己。 从梅花谷隐蔽的谷口处,走进来四个长相怪异的人,看着两人,还在笑个不停。 说他们长相怪异,并非夸张之谈,这四人看着年级都在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相差这么多,就是因为他们衣饰头发胡子等,将他们的面貌遮去了一半,比如左边的这位,胡子都是白的,但头发却是乌黑,头发说不上什么怪异,可是却欠缺打理,看起来蓬头垢面,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多大,唯有笑声显得颇为苍老,而他们穿的衣服更是古怪,就以他们最小可能的年龄来看,也是过了四十岁了,但其中两人脖子下还带着小孩才用的饭兜。 梅嫽听了刘苏儿的话,本来心下感动,听到这四人的打岔,怒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其中一人说道:“哈哈,原来两人都是孤儿,真是巧得可笑,哈哈。” 另一人说道:“嘻嘻,原来两人想要做一对儿,真好笑。“ 第三人说道:“嘿嘿,这小子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和他相伴有什么好?我看还不如和我们一起玩玩。” 最后一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不对,这女子尚且没有答应他,现在他们还不算是一对儿,你们得意个什么劲儿?” 刘苏儿想不到这里竟然会出现这几个恬不知耻的人,他对梅嫽说道:“这四个人看来都是疯子,咱们不要搭理他!” 其中一人说道:“他竟然说我们四人都是疯子,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刘苏儿本不愿搭理他们,可是听到此人带着挑衅的语气,忍不住冷冷地回应他:“怎么,我似乎没说什么让你们感到好笑的话,你们开心个什么劲?” 另一人换过严肃的问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梅嫽呛他一句:“不是说你们是疯子了么?” 刘苏儿心道,我俩既然认为四人都是疯子,还和他们一问一答,真是有些夹缠不清了,且不说他们会怎么回答,自己这么问自然带着贬低对方之意,四人若是武林中人,少不得要打一场架,但自己也根本就不怕他们,何曾见过少林弟子会怕疯子?何况刘苏儿还是少林弟子中的佼佼者。 那人回答:“不错我们是疯子,可是却不是一般的疯子,而是很特别的疯子,嘿嘿。” 梅嫽说道:“疯子就是疯子,还分什么一般和特别?”她在说的时候,自己都感到有些好笑。 那人说道:“看你们年轻,没什么见识,我便教你们一个乖,我们四人便是昆仑四仙这位是我们老大梅花仙,这位是老二兰花仙,这位是老四菊花仙,而我是老三竹花仙。” 梅嫽听到四人的称呼,再看看四人的长相,忍不住哈哈大笑。 四人中有两人见梅嫽笑得欢畅,也跟着笑道:“我们有时候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言过其实,许多人背地里喊我们昆仑四疯,我们也不生气,但却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喊我们,你小子敢说我们是疯子,我们觉得你心直口快,不会作伪地趋炎附势恭维我们,是个值得结交的好朋友,又怎能不开心?开心了,又怎能不笑?” 他们这么一解释,刘苏儿和梅嫽两人敌意大减,梅嫽道:“好,昆仑四疯,既然想做朋友,就要对朋友说实话对不对?” 四人听到梅嫽的话,同时点头。 梅嫽说道:“我问你们,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听到我们说话又为何发笑?” 兰花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听到你们说得好笑……算了,这些事都不提了,我们过来,也是为了帮朋友的一个忙,来找一个人。” 刘苏儿闻言心中一动,难道是梅嫽的父母忽然想起当年的梅嫽,所以遣人过来找她?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巧了。梅嫽也想到了这一点,一颗心霍霍而动,她激动地问道:“不知你们来这里找谁?”她心中似有一根绷紧了的弦,在等着这四人的回答。 老大梅花仙说道:“我们过来找的是一位老男人,不是小伙子,更不是小姑娘。” 梅嫽闻言心中顿时失望透顶。 刘苏儿问道:“你们是来找梅林隐的,对不对?” 老三竹花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他告诉你们的?你们也是过来帮他找人的,对不对?”这么说,无异于承认了这点。 刘苏儿心道,这个他是谁,才是最主要的,说道:“不错,只是不知你们说得他和我们说的他不知是不是一个人,你们说说看,是谁让你们过来找人的?” 这四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心机,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却显得很坚定,他们摇了摇头:“委托我们的朋友,我们答应过他,不能泄露他的身份和行踪,就算你也是受到他们委托的也不行。” 刘苏儿说道:“对朋友也不能说,那还算是什么好朋友?” 老三竹花仙理屈词穷,他挠了挠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是朋友了,再见!” 说完,他拉着梅嫽的手就向外走,老大梅花仙拦住二人道:“且慢!” 第一百零八章 威逼利诱 刘苏儿做出戒备的姿势,将梅嫽拉在自己身后,防止他们暴起伤人,然后问道:“怎么?不愿放我们走么?” 梅花仙摇了摇头:“你这人也真是的,非要我们说出那人是谁么?” 刘苏儿说道:“不错,否则咱们就不要多谈了,更别提什么做好朋友。” 梅花仙看着其他三人,问道:“你们怎么说?” 兰花仙想了想,对刘苏儿说道:“要不然这样,你别问那人的身份,我教你一套兰花分筋手,咱们依然做好朋友,你看如何?” 刘苏儿说道:“我不稀罕你的武功。” 兰花仙说不出话来,菊花仙说道:“我给你价值百金的珠宝又如何?” 刘苏儿说道:“就是万金我也不稀罕,要不然这样,我给你万金,你将那人的身份告诉我如何?” 竹花仙忽然说道:“看来,金钱和武功都不能打动你,你只是好奇心极强而已,嘿,我们昆仑四疯,难道非要你做我们的朋友不可么?”说到这里,他看着三人问道,“你们呢?反正咱们答应了别人,这叫做没有法子。” 菊花仙忽然威胁刘苏儿道:“你不肯做我们朋友,我们就要打你一顿,你要是害怕了,还是乖乖跟我们做朋友为是,而且,跟我们四人做朋友,那是有着无穷的好处。” 刘苏儿摇了摇头:“利诱不行,你们就用威逼?嘿嘿,本公子可不怕你们什么昆仑四仙还是什么昆仑四疯。”他这么说的时候,心中想着,委托他们来找梅林隐的人,难道就是梅嫽的亲生父母?否则为何要遮遮掩掩的?他们越是不肯说,自己越要想办法逼他们说。而结交自己云云,恐怕也是另有诡计,绝非是这么简单的事,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 看着刘苏儿不为所动的样子,梅花仙和竹花仙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心意相通,两人同时向刘苏儿出手,刘苏儿没想到两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动手,这种行径和偷袭都没什么分别,刘苏儿一手护着梅嫽,一手使出半招狂风骤雨掌,可是两人毫无征兆,抢先出的手,再加上两人出手的确极快,刘苏儿的这半招功夫只出到一般,手臂就被两人拿住,同时沿着这条手臂上的几个大穴道也同时被他们封闭住,刘苏儿半边的身子都动不了了。 刘苏儿怒道:“你们这是偷袭,真想不到你们大名鼎鼎,竟然做出这种卑鄙的行径!” 梅嫽见刘苏儿被两人偷袭得手,她立刻抽出剑,使出一字梅花剑,刺向梅花仙和竹花仙,但却被兰花仙和菊花仙联手拦住,四人两人出手,两人负责拦截,分工明确,显然是合作惯了的。 两人连刘苏儿都能偷袭得手,又怎能会拦不住梅嫽? 梅花仙说道:“我们这个怎能算得上偷袭?刚才我们四弟不是提前跟你们说了么,你不肯做我们的朋友,我们就要打你一顿,莫说言之不预也。” 刘苏儿说道:“这怎么能算?而且我也是为了保护我的朋友,才让你们得手的。” 梅花仙傲然道:“就算你准备充足,你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的,你又何必再自吹自擂?” 刘苏儿既感好气,又感好笑,他想起这些人拼命想结交自己这个朋友,便从此处下手,他硬着头皮说道:“你们放开我,咱们重新打一场,若是我输了,咱们就是好朋友了,若是我赢了,你们便告诉我们委托你们的人是谁,你们看这办法如何? 兰花仙抢先说道:“好,这注意不错,就这么说了。”他看了看其他三仙,见三人都没有意见,便出手如风,将刘苏儿手臂上的穴道尽解,从他们出手的方式来看,这四人应是师出同门,梅花仙和竹花仙出手时的功夫他没有时间细看,这兰花仙解穴的功夫,却的确是高明至极的武功,至于他刚才提到的什么兰花分筋手,看来也有一定的水平,自己冒然拒绝,此刻心中竟有些悔意,但更多的是警惕。 自己说能赢过他们,这份把握随着兰花仙的出手,而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 刘苏儿活动了下手脚,他问道:“你们四人是一起出手么?” 梅花仙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和人比试,不论对付有多少人,我们都是四人一体,共同进退!” 梅嫽刮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们羞也不羞,明明是以多欺少,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梅花仙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们自来如此,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武功都是相互补充的人。“ 刘苏儿对梅嫽说道:“你放心吧,他们只有在偷袭的时候才能赢我,公平比试,他们又怎能是我的对手?” 昆仑四仙听到刘苏儿的话,都感到有些不太服气,心中都在想着,很快就能让你这小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梅嫽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刘苏儿又好言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让她在一旁观看自己如何教训这四个人。 四人摆开架势,刘苏儿问他们:“咱们是空手相比,还是用兵器?” 兰花仙说道:“看你身上也没有带什么兵器,而且咱们还是切磋的成分居多,自然是以空手比试为上。” 刘苏儿说道:“好!”好字刚刚说完,他就左掌前右掌后,双掌叠加,使出狂风骤雨掌中的风调雨顺,向四人中的梅花仙攻去,他看得出对方四个人里,以梅花仙的功夫最高,因此便集中掌力向最强的方向攻去,破其四人联手。 这一掌的掌力之雄浑,恐怕就是汪九成使将出来,也未必有他这般刚猛,梅花仙还没挨上这一掌,只觉察到扑面而来的掌风,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偿若硬接的话,双臂恐怕都难以保全,他当机立断,双足在地上一点,人向后飞退,与此同时,两边的兰花仙和菊花仙两人想刘苏儿夹击,刘苏儿变掌为风雨兼程,双掌一阴一阳,和两人双掌相碰,刘苏儿站在原地没动,兰花仙和菊花仙两人却各自后退一步。 只这两招掌法所形成的威力,已让四人脸上色变,竹花仙见他两招迫退自己这边三人,自己唯有硬着头皮向前冲,他的武功主要在指法,只见他十指翻飞,每个指尖都透出寒冷的内力。 飞退了一丈有余的梅花仙,看到竹花仙向刘苏儿扑去,猛地大喝一声:“住手!” 刘苏儿闻言,收了准备发出的第三掌,人后退几步,竹花仙也就坡下驴,心中暗叫侥幸,也跟着收了指法。 众人都看着梅花仙,刘苏儿问道:“怎么?才两招就比试结束了?” 梅花仙不理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掌法可是……可是丐帮的狂风骤雨掌?” 刘苏儿笑道:“你倒识货,不错,这两招正是狂风骤雨掌的招数。” 梅花仙和其他三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梅花仙喃喃地说道:“没想到,在这西域的穷山僻壤中,也避不开这套武功,不用比试了,我们认输!” 刘苏儿愕然,自己虽然暂时占了上风,可是四人并没有露出败相,而且偿若四人同时向自己进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为何梅花仙忽然主动认输了呢?他和四人虽然仅仅只是初次相识,但也能感到四人并非这种轻易认输之人。 梅嫽见到梅花仙主动认输,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说道:“你们认输就好,省得你们受伤,四位仙人,刚才说的话可都算话?” 梅花仙苦笑道:“我们说过的话自然算话,我们主动认输,并非我们一定会输给你,想必你也能看出这点,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刘苏儿见他认输得痛快,又答应告诉自己委托他们的人是谁,这么轻易地得到这个结果,刘苏儿甚至有些不太相信他们,心想,难道他们又要搞什么诡计?他顺口说道:“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第一百零九章 伤心的少女 昆仑四仙虽然俯首认输,但却要先在梅花谷中游玩一番,出去后再跟刘苏儿谈。 刘苏儿和梅嫽无奈,只得陪着四位疯癫之人在山谷中转了一圈,梅花仙边看边啧啧称赞,对其余三仙说道:“你们看到没有?这座山谷叫做梅花谷,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看来梅林隐也听说我咱们四仙的名头,因此建了这座山谷来巴结咱们!” 冲着他是老大的位子,其他三仙都点头附和,可梅林隐乃是梅嫽的义父,听了这话,想要臭他们几句,被刘苏儿拦着了,此时再和他们发生冲突,实属没有必要,这叫做君子能屈能伸。 在梅花谷深处有几间木屋,梅嫽来到这里,想起梅林隐虽然是自己的养父,可是却如同亲生父亲一样养活照顾自己,如今他已四海云游去了,想起来不禁令她感到伤感。 刘苏儿来到梅嫽所居的那间木屋,梅嫽带他参观了她生活了一二十年的地方,刘苏儿在里面仔细看着,对梅嫽生活过的地方感到很有兴趣,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梅嫽会形成如今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她的房间里没有普通中土女子房间中那种女儿家的东西,生活用具虽然说不上粗陋,但和精致也沾不上边儿。 唯一还能说明她是女子身份的,恐怕就是窗台上的那方铜镜,至于什么胭脂水粉之类,则更是不用提了。 尽管如此,也能看出梅林隐对她的爱护之意,房间里有一个竹篓,竹篓中放着几件梅嫽小时候的玩具,比如小弓箭,木头雕刻的小狗,沙包,鲁班锁等物,看得出都是梅林隐在山谷中就地取材,亲自给她制造的。 梅林隐在做这些玩具的时候,恐怕也会忘了自己并非梅嫽的亲生父亲,他抚养着别人家的孩子,每日用经书感化着一个恶人,他心中广阔,很少想及自己,以至于他未婚,没有自己的孩子,他的心中装的是世间善恶,人间是非,想到这里,刘苏儿心中对他生出极高的憧憬之意。 而梅嫽也怔怔地看着这些东西,陷入回忆,忽喜忽忧,一时浑然忘我。 两人都在木屋里沉迷于幻想之中,竹花仙在外面喊两人:“喂,你们还走不走?” 刘苏儿和梅嫽这才走出屋子,看到昆仑四仙站在外面等着他俩,刘苏儿感到他们确有诚意,否则他们本可以趁机溜走,而不用告诉自己委托他们过来的人是谁。 几人从梅花谷出来,梅嫽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知道哪里有人烟,带着几人向那边行去。 可是在她印象中原本有的几户人家,现在只剩下一家猎户,这家猎户还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刘苏儿拿出几两银子,在这家猎户暂歇,恰好这家猎户刚刚在凄寂山上猎到了一只山羊,他得了刘苏儿的银子,和妻子两人欢天喜地地将山羊宰杀了,又在院子里摘了颗白菜,一起煮了两盆,让几人吃。 梅花仙说道:“只吃肉,没有酒,这……” 刘苏儿问那名猎户家中可有酒,猎户摇了摇头,说道:“离这里十多里地的地方,有个小村子,那地方虽然小,可是用山泉酿的酒倒好,只是相隔太远了,等我打酒回来,恐怕菜就凉了。” 兰花仙说道:“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我脚快,我去打酒!” 猎户告诉了他位置,兰花仙飞也似地去了,猎户在后面喊道:“你还没有拿着酒壶!” 可是兰花仙已经去得远了。 梅花仙摇了摇头:“老二行事就是莽撞。” 刘苏儿和梅嫽听了此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同时想到,你们四位大仙,哪个不是行事莽撞?这可真的是老大别说老二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兰花仙就提着两坛酒匆匆而回,速度之快,几乎和骑马无异,看得猎户夫妻二人直咂舌。 几人围着一张简易的桌子坐了下来,昆仑四仙也不招呼旁人,他们提箸边吃,端酒便喝,边吃边赞:“这羊肉真他奶奶的鲜美!” “这酒倒也甘洌!” 几人胡吃海喝,直到吃得差不多,梅花仙才一边喝酒,一边剥着问猎户要的几枚生花生,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刘苏儿和梅嫽,当然他说话本来就不清不楚,而且其他三仙又不停插嘴,加上他们又喝酒喝得晕晕乎乎的,所以听起来未免显得有些颠七倒八。 梅花仙说道:“我们昆仑四仙哪个不是活了七八十年?但除了当年的沧老大以外,我们还真没在别人那里吃过什么亏!他奶奶的,真是不服不行1” 刘苏儿问道:“沧老大?他是谁?就是委托你们来找梅林隐前辈的人?” 梅花仙笑得酒都差点呛出来,让刘苏儿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梅花仙笑过一阵子后,这才说道:“沧老大已经死啦,又怎能再来委托我们?梅林隐算是我们的小辈,而且刚才咱们不是比试过一场么,他曾经用狂风骤雨掌打得我们四人心服口服,我们几位佩服他,只可惜他已经死啦,我们当年暗中打定注意,以后遇到会使这套掌法的人,一定不会和他们为难,所以我们才认输,你真以为是我们怕了你么?”刘苏儿猜沧老大就是汪九成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丐帮的帮主,否则又怎会狂风骤雨掌呢? 刘苏儿点了点头,表示承认他们的融让,梅嫽对于他们是否融让,倒有不同的看法,但当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有些不服气:“你们算什么前辈?看你们的样子未必有五十岁,又说什么活了七八十年,是不是在吹牛啊?” 年级最小的菊花仙正色道:“年龄可不是能瞎说的,我是四人里年级最小的,而我是庚申年出生,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我们老大梅花仙已经七十九岁,说活了七八十年可不是骗你们的。” 梅嫽忘了正事,纠结于这些小事,她说道:“七八十岁的人都是头发花白,一脸皱纹,你们看起来可不大像呐!” 兰花仙说道:“我们生活的那个地方盛产灵芝和何首乌,当年李神医到我们住的地方尝百草的时候,曾推测我们是吃这些东西吃得多了,所以头发才变得乌黑,牙齿也又长了一次,梅林隐今年不过五十岁,我称他为晚辈,有什么好奇怪的?” 梅嫽虽然相信了大半,可是口中依然强辩道:“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她因为四人对梅林隐有些不敬,还想再说两句,刘苏儿在桌子下捉住了她的手,梅嫽身子一震,白了他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刘苏儿说道:“好了,这些陈年旧事咱们就不多说了,你说说看,你们到底是奉了谁的委托而来的?” 梅花仙叹了口气说道:“是一位伤心的少女。”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同时感到奇怪,梅林隐近乎二十年都没有离开过梅花谷,这刚刚离开还没有多久,而且他是为了白虎神君管离未而出来,所以绝不可能有时间去结识什么少女,更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梅嫽尊重梅林隐,没好意思问下去,刘苏儿却替她问道:“少女?梅林隐师傅在你们眼中都是晚辈,恐怕这位所谓的少女年纪也不小了吧。” 梅花仙点了点头说道:“也不过四十多岁。”听到这里,梅嫽才有点明白,她佩服刘苏儿的反应快捷,自己听到少女二字想到的都是一二十岁的女子……这女子说不定是梅林隐隐居凄寂山梅花谷之前认识的。 刘苏儿怀疑地问道:“你们原来怎也不肯说出是谁委托你们的,为何现在又愿意说出来了呢?”如果这点他们不能解释清楚,恐怕他们无论说出谁,都让人感到怀疑,怀疑他们是不是切词来哄骗两人。 菊花仙倒是跟他们解释起来:“委托我们的人,只是让我们不要说出她的身份,但没说我们武功敌不过你的时候,被逼说出,这完全是两码事。” 刘苏儿喃喃地说道:“这算什么……解释?”省略的话乃是狗屁二字,只是看在他们年纪大的份上,没有说出来而已。 竹花仙解释道:“对方说了,如果我们找到了梅林隐,就让他去一个地方,如果他不去,又问起是谁让他去的,我们不要主动说,但如果梅林隐将我们都给打败了,逼问我们的话,我们就可以说出来了。” 两人这才恍然,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这位四十多岁的少女究竟是何人?” 第一百一十章 老地方 梅花仙看着另外三仙,三人同时点了点头,梅花仙这才说道:“是江湖上人称凌波仙子的石凌波。” 刘苏儿和梅嫽同时愕然,凌波仙子的大名,人人都曾听说过,没想到她会委托昆仑四仙过来找梅林隐,难道他们两人曾经有过什么男女之情?感情纠葛? 刘苏儿说道:“你在撒谎!” 梅嫽不知道刘苏儿是因为什么这么说,她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太可能,而且也感到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却不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更不如刘苏儿这么肯定对方在撒谎。 梅花仙先是感到错愕,接着是愤然道:“你说我们昆仑四仙在撒谎?你当我们是什么了?” 刘苏儿不为所动,对他说道:“凌波仙子是什么人?她连男人的面都不愿意见,又怎会是你们的朋友?你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梅花仙和其他三人同时涨红了脸,但却无言反驳,梅嫽这才醒悟,四人在刚见到两人时,的确是说过他们乃是受朋友委托来找人的,如今刘苏儿所言在情在理,果然驳斥得他们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菊花仙说道:“此前我们所说的她是我们的朋友一事,的确是我们在吹牛,但让我们前来找梅林隐的人的确是她,我们当时还奇怪她不是不见男子么,为此我们还和她打了一场架,虽不能说我们化敌为友,但她也算是尊重我们四人……最后,我们便来了。” 当时石凌波找到他们四人时,他们何尝不知凌波仙子不见男人,还感到奇怪,甚至是怀疑她根本不是凌波仙子,竹花仙当时说道:“咦,你不是不见男人的么?如今见到又怎么样?” 凌波仙子十分傲慢,她说道:“我将你们全都杀死也容易,那就不算是见四个男人,而是见四个死尸了!” 昆仑四仙虽然相貌不佳,没有女人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的,但话说到这个份上的,却只有石凌波一人,当时梅花仙就不服气,他吼道:“别人尊称你为凌波仙子,嘿嘿,你是仙,我们昆仑四仙也是仙,且看看谁是真仙,谁是假仙!” 说完,四人同时向凌波仙子出手,凌波仙子的武功比他们四人高出太多,很快,四人就被打倒在地,并且都被点住了穴道,四人是一动也不能动,别提有多窝囊了。 凌波仙子问道:“是不是让你们变成死尸很容易?” 四人虽然好面子,但性命捏在凌波仙子手中,谁都忍住没有说话,他们心中所想的便是那句大丈夫能屈能伸,男人不和女人斗,这当然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语。 好在凌波仙子还是给四人解开了穴道,并说道:“我来见你们可不是和你们打架的,真是莫名其妙。” 兰花仙问道:“那你来找我们是干什么?不会是看……不会是仅仅过来看看我们谁是真仙谁是假仙吧?” 凌波仙子说道:“我要你们帮我去找一个人,他住在昆仑山中的凄寂山梅花谷……” 这段糗事,昆仑四仙自然不用如实跟刘苏儿相告了。 刘苏儿见他们所说也颇有道理,而梅林隐又的确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子,说不定两人在年轻时有过什么爱恨情仇。 而梅嫽则在想,定是凌波仙子看上了他义父梅林隐,而义父为了躲开她,所以才甘愿躲避到这里,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她不知道梅林隐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让昆仑四仙帮她约见梅林隐。 四人说完话,两坛酒喝得干干净净,两盆羊肉也吃得只剩下汤水,刘苏儿又给了那名猎户几两银子作为赏钱,人站起身来,对梅嫽说道:“看来这是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咱们还有事要做,这就走吧。” 有事要做,指的是还要继续帮她找她的亲生父母。 昆仑四仙虽然受挫于刘苏儿,可毕竟他也没有将他们打伤,还请他们吃了顿饭,梅花仙饭饱酒足,也跟其他三人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走吧,不是咱们不帮凌波仙子找人,可是人家根本就不在山谷中。” 其他三人立刻附和起来,并陆续起身,准备离开。 梅嫽喊道:“等一下!” 梅花仙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们所说的话?我跟你们说,我们昆仑四疯子,也算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人,不会骗你们两个小孩子的。” 梅嫽说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那凌波仙子准备约梅林隐师父去什么地方?” 梅花仙想了想,说道:“她说的是老地方,这么说梅林隐自然会心中有数,只不过这个老地方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就不是我等所能猜测到的了,否则我们也要去凑凑热闹。” 刘苏儿说道:“老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兰花仙说道:“老地方就是老地方了,你们就算知道是什么地方,也不要去。” 梅嫽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兰花仙说道:“你们这一去,岂非就明摆着告诉石凌波,使我们将此事告诉给你们的么?” 刘苏儿说道:“可是我们要不去,你没找到梅林隐,凌波仙子说不定还会来找你们,我们若是能够见到她自然会劝劝她,如今不知道,自然也去不了了。” 兰花仙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刘苏儿说道:“那么,咱们就此作别吧。” 四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几步,竹花仙远远地回过头来:“对了,少年,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刘苏儿跟他说了,四人说道:“我们便住在昆仑山脚下,你要是想来找我们玩,随时欢迎,我们住的地方,你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刘苏儿答应了,四人很快走得不见踪影,刘苏儿回过头来,看到梅嫽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便问她:“怎么了?” 梅嫽说道:“这四个家伙只问了你的名字就走了,显然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刘苏儿还以为她在生什么气,闻言笑道:“男人当众询问女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你别介意。” 梅嫽本着脸说道:“怎么,你认为他们很有礼貌么?”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了出来。 刘苏儿陪她笑了笑,然后问她:“怎么你还问凌波仙子约见梅林隐的地方?你还想去找她么?咱们还要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就别节外生枝了。” 梅嫽说道:“无论如何,梅林隐都是抚养我,教我武功的师父,他的事,我又怎能不关心呢?说不定凌波仙子约见他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因爱生恨的事呐,那是再常见不过了。” 刘苏儿故意板着脸说道:“看来你经验很丰富嘛!” 梅嫽笑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不过,不过这个老地方,究竟会是在什么地方呢?” 刘苏儿猜测道:“说不定是两人年轻时相遇的地方,或者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否则不能被称之为老地方。” 梅嫽点头称是,可是刘苏儿这么说又等于没说,起不到一点帮助。 刘苏儿见她一副想去而不可得的神色,便为她想办法:“你和你义父相处这么久,可曾听他提起过凌波仙子?” 梅嫽摇了摇头:“要是我听过,我绝对会有印象的。” 刘苏儿又问道:“那……你义父可曾经常提起过某个地方?” 梅嫽又摇了摇头,颓然道:“他经常跟我提起少林寺,这又不可能是凌波仙子能去的地方,她更不会约梅林隐去少林,其他的便没有了。” 刘苏儿想了想,最后说道:“那咱们再回到梅花谷,看看你义父的屋子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偿若他真的和凌波仙子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关系,不会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梅嫽有些为难地说道:“你是说咱们去我义父的屋子里?这……似乎有些不大妥当吧?” 刘苏儿说道:“你义父极有可能不回这穷山恶水了,就算他回来,知道你是为他好,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梅嫽犹豫了许久,最后才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跟猎户又买了些饼子熟肉,两人又折回了梅花谷。 第一百一十一章 疯癫女子 这次为了寻找梅林隐所留下的东西,两人在梅花谷待了两天。 两天时间里,两人并没有太着急地去寻找梅林隐的东西,而是由梅嫽带着刘苏儿四处参观,她的整个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熟悉了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条小溪,梅嫽告诉刘苏儿,她曾在这里玩耍过,五岁的时候曾在那里跌倒过,额头磕在石头上,头上留下一个伤疤,至今还能看到痕迹。 刘苏儿问道:“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梅嫽将额前的刘海给掀开,指给他看,刘苏儿看过后,说道:“这么久还能看到痕迹,你当时一定疼得很厉害吧。”五岁的孩子已经有记忆了。 梅嫽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将我爹心疼坏了,我哭得嗓子都哑了,他连夜上山采了草药给我敷上,一直养了三天才结了疤,又过了半个月,伤疤脱落,便留下了这个疤痕。”她想起梅林隐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想起如今自己大了,他却不知所向,想到这里,梅嫽的眼睛都有些红了,她也不再称他为养父,而是称为爹。 刘苏儿说道:“那时候你一定很顽皮。”他看得出来她心中所想,为了分她心神,他故意这么说。 梅嫽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人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五岁的孩子,那个不调皮呢?当时梅林隐在后面喊她,可是她不听,不停在山石间奔跑,所以才留下这个教训。 在梅花谷中,有一处人为修饰的平地,大约三丈方圆,梅嫽指着这块平地说道:“我爹就是在这里教我和颜末武功的,我也许有些笨,又仗着是爹爹的女儿,所以有些骄纵,爹爹对我严厉些,我就撒娇不依,结果爹爹的武功,我所学的和师兄差远了。” 刘苏儿顺着她:“就女子而言,你的武功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想起在常癸风家,他初次见到梅嫽,两人就比试了一场,如今心中感到甜丝丝的。对于梅嫽而言,那却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刘苏儿,第一次是在少林寺中,她和颜末师兄妹二人跟踪管如烟,哪知却看到刘苏儿正和惠仁等人发生争执。 梅嫽那时也一定不会想到,她会和这名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到了如今这么暧昧的地步,她听了刘苏儿的话,有些不太服气:“什么叫就女子而言?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女人吧,你可知道凌波仙子的功夫高到什么地步?难道她不是女人么?” 刘苏儿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可是凌波仙子不还是被你爹收服了么?行了,咱们赶紧去你爹的东西去吧。” 梅嫽和他来到梅林隐的木屋里,这里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屋内所有的东西都几乎一目了然,梅嫽指着墙上的一个木钉子说道,这里是爹原来挂剑的地方。“ 刘苏儿看着那个地方,神驰想象,他为了一名女子而隐居在这,每日过着简单的生活,去劝白虎神君管离未改恶向善,教导两个徒儿的武功,闲来无事,就种些瓜果蔬菜,山谷中没有中粮食的痕迹,想来他都会到外面的村子去买些粮食。 一个名动江湖的人,是怎么做到这么甘愿恬淡的生活的?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 梅林隐的屋子很快便让两人翻了个遍,柜子上除了那十本空正送给他的经书外,就只有一本《庄子》,一本《老子》,也许这两本书正代表了梅林隐的一种心态,庄子崇尚自由,老子崇尚道德。桌子上还有几杆写秃了毛的毛笔,一方石砚,一个竹筒做的笔筒。 其他就是一些破旧的衣物,山野中不见什么外人,许多衣服上都有几处补丁,刘苏儿想象,一个男人艰辛养大一名女婴,是件既繁琐又很不容易的事,偏偏梅林隐做到了。 这样的男人却又因为逃避像凌波仙子这样的女人而选择隐居,凌波仙子既然被称为仙子,相貌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找遍梅林隐的屋子,用不了多久,两人在一些地方重复找了多遍,并没有见到什么书信,或者带着地点的纸张一类,若说纸张,唯有在木屋的北墙上悬挂着的一幅瀑布山水图,这副立轴丹青,并非什么名家手笔,只是画得较为相像罢了。 刘苏儿指着这幅画问梅嫽:“你爹可曾说过这片瀑布是在何处?” 梅嫽摇了摇头,刘苏儿也没有办法,就算这道瀑布就是凌波仙子口中的老地方,可是这幅画既没有名字,也没有题词,天下瀑布千千万,任何一道瀑布都有可能,总不能一道道地去找一遍? 虽然翻找了多遍,时间过去了两日,可是刘苏儿和梅嫽还是因为找得并不热切,所以才在找了两天后,证明这里没有梅林隐留下的什么地点或者指示。 既然找不到那个老地方是在什么地方,两人所谓的代梅林隐赴约便也渺茫起来。 梅嫽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说不定凌波仙子找我爹谈的不是什么爱恨情仇,而咱们又没有事,就在这里住几日吧。” 刘苏儿求之不得,两人便在这里四处走动,梅嫽对自己以前的事说个不停,刘苏儿也听得兴趣盎然。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到了盛夏,天气更加炎热,两人白天天热的时候也不怎么出门,只在早晨和傍晚才出来走走,两人从外面带的食物吃光了,刘苏儿便在山中打猎,他自制了一把弓箭,没有箭矢,便用竹子自己削出了几杆间,用来射杀猎物,常常能够打到一些鹿和羊,足够他们吃上几天的,吃不完的便挂起来风干,以防打不到猎物的时候也能有东西吃。 和中土别离的太久了,刘苏儿几乎都忘记了以前那些打打杀杀的生活,忘了江湖上的血雨刀光,他像一个真正隐居起来的人那样,获得了真正的平静。 夏天的傍晚,山谷中清凉了些,靠近梅花谷谷口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水潭,刘苏儿常常到水潭中洗澡消暑。 这天的傍晚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刘苏儿正脱得赤条条的在水潭中洗澡,谷外忽然走进来一名美艳的女子。 见到这名女子过来,刘苏儿慌得连忙将身子沉入水中,并向那名女子喝问:“你是谁?” 这名女子见到有男人在这里,似乎感到些惊讶,她反问道:“你又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刘苏儿谨记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他说道:“你没看我在这里洗澡么?喂,大姑娘,请你走开些,我要穿衣服了。” 那名女子看着他,说道:“呸!谁是大姑娘?你自穿你的衣服,我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凭什么让我走开些?”这名女子看起来年纪似乎没有多大,不过二三十岁,声音却像四十多岁的女人声音。 刘苏儿见这名女子似乎不怎么通世故,一时也跟他说不清楚,但自己赤条条地在水里,总不能当着她的面穿衣服,加上这名女子犀利的眼神,他窘得只露出一个头在水面上,希望这名女子赶紧离开。 这名女子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向水潭边走来,刘苏儿不知她要干什么,只得向潭中游了游,这水潭并没有多大,乃是山中溪水汇聚而成,刘苏儿此举不过聊以**,其实水潭清澈,从外面看来,刘苏儿在水中和在外面恐怕没有什么区别。这名女子看了看他,忽然做出了一件让刘苏儿想不到,亦且极为无礼之事。 她将刘苏儿放在岸边的衣服给拿走了。 刘苏儿在潭中踩着水,大声喊道:“喂,你拿我衣服干什么?赶紧还给我!” 那名女子理也不理他,径自向谷中行去。 刘苏儿破口大骂:“臭娘们!八成是在男人那里受了气,否则怎会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眼看着那女子拿着他的衣服走入梅树中,他既无可奈何,又感到愤怒。 回头一想,刘苏儿又感到有些不对劲,凄寂山梅花谷地处昆仑山中偏僻之处,前些时日昆仑四仙的到来,因是受到凌波仙子石凌波的委托,但这名女子又是谁?若说她就是石凌波,看起来又有些不大像,凌波仙子是一个江湖中人人说起都感到可怕的人,就连少林寺的空因都说少林寺都惹她不起,又怎会是她这种疯疯癫癫的女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闻真相 若说不是她,也没有别的人会来,看这女子美艳的相貌,莫非是狐狸精?想起狐狸精狐仙之流,刘苏儿想起梅嫽还在梅花谷中,若是这女子不怀好意,梅嫽说不定会有危险。 而显然,这女子就不像带着善意的样子,她偷走自己的衣服,说不定就是要将自己困在这里,好去对付梅嫽。 想到这里,刘苏儿在水潭中也待不下去了,他躲躲闪闪地从水潭中出来,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这个山谷中,除了那女子和梅嫽外,并无别人,而且梅嫽又和他关系非同一般,自己唯一怕被人看到身体的,恐怕就是那名女子,可是为了梅嫽,刘苏儿按耐住羞耻之心,光溜溜地向梅嫽所在的屋子行去。 走在路上,刘苏儿还在想,别人看到自己,自己又少不了一块肉,怕她何来?何况那名女子看到自己的身子,吃亏的也是她,不是自己啊。 想是这么想,但与生俱来的穿衣服见人才算有礼的感觉毕竟不能泯灭,附近要是有堵墙,刘苏儿定然会顺着墙根走,可惜这里没有墙,刘苏儿靠着树木的遮掩,猥猥琐琐地前行,他心中对着女子恼怒已极,发誓回头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至于怎么教训她,刘苏儿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再见她的时候,自己自然是穿好了衣服的。 来到木屋外,刘苏儿一声不吭,但奇怪地是,木屋中也没有一丝动静,既没有那女子的声音,也没有梅嫽的声音。 刘苏儿用极快的速度来到梅林隐的屋子里,找到梅林隐的旧衣服穿上,他看着梅林隐衣服上的补丁,真心钦佩起梅林隐的风采来。 穿上衣服以后,刘苏儿的自信心也回来了,他来到木屋前,大喊梅嫽的名字,梅嫽没有回应,看来不在这里。 就在刘苏儿几间木屋地查看时,梅花树林的深处,似乎有两道人影闪过,刘苏儿见状,立刻向那边冲去。 来到近前,才看到正是梅嫽在和那名女子想斗,梅嫽提着剑,使出一字梅花剑,招招狠辣,向那名女子横削竖斩,可是那名女子身法极快,纵是在不断倒退之际,其速度也不属于梅嫽,刘苏儿自认为自己轻功不错,相比这名女子,还是差了点。 看着梅嫽连她衣角也沾不上,刘苏儿看出那名女子武功极高,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还手,若是她还手的话,梅嫽一定难以阻挡。 既然心上人和人动了手,刘苏儿也不能坐视不问,他冲到这名女子必经之地,双掌抬至胸前,左掌向内,右掌向外,呼的一声拍出,掌力之雄浑,就连那名女子也能感觉到,她不敢硬挡,双足一错,斜斜地避了开去。 梅嫽想向那女子继续出手,刘苏儿拦住了她,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梅嫽脸上胀得通红,她用剑指着那名女子,气呼呼地说道:“他,他辱骂我师父!你说我怎能忍得住?”在外人面前,她没有直接称呼梅林隐为爹,而是含糊地称为师父。 刘苏儿看着那名女子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先是偷走我的衣服,又和她打斗?你来山谷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名女子到了此刻似乎才回过神来,她说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掌力竟有如此造诣,你师父是谁?” 刘苏儿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说,你究竟是谁?再不说个明白,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他本拟见到女子就要她好看,可是真的见到了她,又不知为何没有先动手,大约是因为她没有对梅嫽下重手的原因吧。 这名女子看着梅嫽一会,这才说道:“原来你是他的徒儿,看来你的一字梅花剑所学不怎么样,唉,以梅林隐的性子,恐怕你们门派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他却还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为徒,真正是道貌岸然!还有你,少年,你使出的掌法虽然是丐帮的狂风骤雨掌,但心法却是出自少林的正宗内功,又是怎么回事?对了,我要先跟你们说一下,我的名字叫做石凌波。”梅嫽听到她说梅林隐道貌岸然,本想反骂两句,被刘苏儿拦住,听她说了下去,等听到后面几句话,两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出自己的身份,说得虽然显得轻描淡写,但在刘苏儿和梅嫽耳中听来,却无异于一记惊雷,刘苏儿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凌波仙子又怎会做出偷我衣服这种事?” 石凌波似乎脸红了一下,她说道:“不要用偷这么难听的字,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人,我当着你的面拿走你的衣服,又怎能算得上是偷?你的衣服就在那边的树林中,谁要你的臭衣服呢?别说偷,你就是送给我,我也不会要。” 刘苏儿恨恨地问道:“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做?” 石凌波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我来这里找一个人,不想有人打扰,哪知此人并不在山谷中,不知道这缩头乌龟又跑到哪里去了。”她口中的缩头乌龟,指的大半就是梅林隐。 梅嫽听到她出口伤人,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我看你才是个疯婆子,你和我师父究竟有何仇恨,要在背后骂他?” 石凌波听到背后二字,心中有感,脸上露出凄然之色,她惨然笑道:“你说背后?不错,他不肯见我一面,我又怎能在他面前说?” 梅嫽说道:“定然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才会不愿意见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纠缠不休?” 石凌波摇了摇头:“你们不知道其中的真相,我也不怪你们,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反倒是他对不起我,他若是就在此处,想必也不能不承认这点,唉,如果说爱上一个人,就算是对不起他,这点我倒不会否认,一别经年,已经物是人非。” 刘苏儿作为旁观者,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凌波仙子和他所听说到的那位仙子般的人物,似乎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传说中的凌波仙子,是那样的冷酷无情,以前杀人全凭喜好,近几年好了些,杀的都是一些有取死之道的人,而且听说她从不见男子,好像非常清高,清高的如同这山谷中的梅花,远离尘世,没将他人放在眼中。 而眼前的这位凌波仙子,却会自承爱上了梅林隐,是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人。 梅嫽听到她承认自己爱着梅林隐,本来对她的不满立刻散去了一半,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爹终身未娶,也只我一个女徒弟,希望你以后莫要再辱骂他,他……他是个好人!” 梅嫽每说一句,石凌波的身子似乎就颤抖一下,等梅嫽说完,看到石凌波的眼神,她跟着问了一句:“我说的,你都明白?” 石凌波似乎充耳不闻,她木然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他的女儿?你喊他做爹?那你的娘是谁?” 梅嫽知道她是误会了,她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他只是我的养父,并非我的亲生父亲,我是一个孤儿,我娘是谁,我也不知道。”若是不解释一下,石凌波的误会恐怕会更深,以为梅林隐真的是和别的女子生下的自己,那就夹缠不清了。 石凌波用手抚着胸口,忽然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梅嫽见她言行有些古怪,但还是老实地告诉了她,并说道:“我姓梅,恐怕只是他不让我知道我是他捡来的婴儿,所以才这么做的。” 石凌波呼吸有些急促,她继续问道:“我问你,你的腰上是不是有一个梅花形的印记?” 梅嫽忽然感到有些害怕,自己身上的确有这个印记,她小时候问过梅林隐,梅林隐说道:“我姓梅,你也姓梅,这里又是梅花谷,身上有梅花形状的印记,自然是老天赐给你的。”当时她也没有怀疑,此后便也忘了这事,偶然看到,也没有多加细想,这个印记除了梅林隐和她自己以外,并没有别人知道,就连颜末都不知道,凌波仙子又如何会知道?她感到害怕,便没有回答石凌波的话。 石凌波见到她的神色,已经猜到了结果,她激动地问道:“那个梅花印记是在你的左腰上是不是?” 梅嫽犹豫了一下,看她神色不像有什么恶意,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凌波仰天长啸一声,山谷中都是她声音的回响,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因为……因为我就是你的亲娘!”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酒后乱性 不仅梅嫽怔住了,就连刘苏儿也感到难以想象,这位足以让整个武林中人感到头疼的凌波仙子,竟然就是梅嫽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但偏偏石凌波所说的就是事实。 梅嫽摇了摇头:“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是不是?” 石凌波温言说道:“孩子,我是你的母亲,为何要骗你?除了我之外,谁还能知道你左腰上的印记?” 梅嫽感到全身无力,她兀自在试图否定石凌波的说法,她说道:“说不定是你在我小的时候见到过,一定是这样,你既然知道这个山谷,常常都会过来,看到我小时候身上的印记也很正常。” 石凌波说道:“不,我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知道这个山谷的所在,孩子,我就是你的母亲,我生下你以后不久,就有人闯入我的住所,将你偷走,这么多年来,我找遍了天南海北,就是为了找到你,直到两个月前,我听到有人谈论白虎神君的事,我想梅林隐既然当年和白虎神君一同消失,说不定两人会有些关系,后来我问过一名少林弟子,才知道梅林隐住在这里,我不敢停留,便匆匆向这里赶来。” 梅嫽说道:“你撒谎,你不是还找了昆仑四仙么?” 石凌波说道:“来到昆仑山脚下,我忽然有些不敢直面梅林隐,因此便想让他出谷,到我们当年见面的地方,没想到这四个废物连这件事都没有做到,我只好亲自过来。”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你偷我衣服又是为何?” 石凌波说道:“我预料自己不能和梅林隐善了,要是动手的话,他能少一个帮手是一个帮手,我一个女子如何同你们一群男人动手?” 刘苏儿说不出话来,毕竟石凌波说的也有道理,梅嫽从心中泛起波涛到逐渐平静下来,谁也不会哪母女关系来开玩笑,她问道:“如果你是我娘,那我爹又是谁?” 石凌波说道:“你没有爹。” 刘苏儿忍不住说道:“谁能没有爹?否则她是怎么生下来的?”其实他对男女之事对生孩子之事也不过似懂非懂,但没有爹就没有孩子这个简单的道理还是懂的。 石凌波摇了摇头,看着山谷里的梅花树,她说道:“你还是不知道谁是你爹的好,他从来就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女儿,对了,你是怎么成为梅林隐的徒儿的?孩子,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梅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石凌波摸着她的脸说道:“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梅嫽从小就没有母亲这种人在身边,一时有些不大适应她的关心,但她还是告诉了她:“我叫梅嫽。” 石凌波愣住了,她不停抚摸梅嫽的头发,垂下头来看着这位近二十年没有见过的亲生女儿,她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她问道:“你叫梅嫽?是梅林隐给你起的名字是不是?他对你怎么样?” 梅嫽说道:“他对我很好,娘,为何你说我没有爹?我爹到底是谁?” 石凌波在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多岁,她在刘苏儿的眼中原本是美艳的,充满光彩的,可是现在看来,她的脸上似乎写满了疲惫和憔悴,她向刘苏儿看了一眼,刘苏儿知道她们娘俩有话要说,便走远了些。 石凌波看着刘苏儿,勉强笑了笑:“你很喜欢这个小子,是么?他人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对你很好。” 梅嫽点了点头:“他身世也很可怜,也是个孤儿。”这个也字,就是从自己身上算起的。 石凌波又岂能不知她的意思?她忽然流下泪来,对梅嫽说道:“当年你被人偷走以后,我还在坐月子,无力起身去追,结果造成了咱们娘俩的骨肉分离,对了,梅林隐是什么时候遇到的你,并收你为徒的?” 梅嫽说道:“他说是他在梅花谷外见到的我,那时我还是个婴儿,他原本要将这个秘密瞒住我的,结果却被我偷偷地听到,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我是个弃婴。” 石凌波听到弃婴二字,心中一阵刺痛,他将梅嫽搂在怀中,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名偷走她孩子的人,难道就是梅林隐?而且以梅林隐的性子,怎会说起此事,又会不小心被梅嫽听到?若真的想隐瞒她,提起这种事情该当格外仔细一点,而且,而且他怎能跟孩子这么说?难道他根本就不知道? 回忆像生了翅膀,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次相遇,那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她学到了极高的武功,初入江湖,就凭着美貌和武功,闯下了好大的万儿,江湖人称凌波仙子,令她感到意气风发,人生得意,但同时她见识到了江湖中各种险恶,若非她武功高强,恐怕都难以保全自己的清白。 在这险恶而又充满危机的江湖中,唯有梅林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候的梅林隐也是年轻气盛,和江湖中正派人士相熟,和少林寺的空正大师都结为至交,凌波仙子本身就有了一定的名气,对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和身份,也不是那么看重,她看重的是梅林隐这个人。 于是石凌波便刻意去和梅林隐亲近,梅林隐虽然没有婚约,可是却始终洁身自好,没有和哪个女人有过纠缠,他对石凌波虽然没有可以拒绝,但也绝对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江湖人,甚至没有将她当成女人看待吧。 梅林隐本身也是梅花一字剑的传人,武功高强,喜爱和武功高强的人结交,石凌波对他这种对待自己的态度极不满意,她想要的是永远和他在一起,而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怎奈梅林隐一直不开窍,石凌波只好主动去接近她,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却绝非涉及男女之情,梅林隐对凌波仙子的武功感到钦佩,两人时常讨论武功到深夜,然后各自离去。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石凌波这天晚上和平常一样,与梅林隐在他们经常去的一家客栈的边喝酒边谈论江湖上的人事,石凌波曲意奉承,不断劝酒,梅林隐终于醉倒。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石凌波问醉酒后的梅林隐:“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女人么?” 梅林隐终于压抑不住自己,说起了自己的秘密,原来他和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繁花宫的一名女弟子欧阳涤心倾心相恋,可是这繁花宫有个规矩,那就是在学艺下山之前,不能和男子好合,这并非什么不讲道理的规矩,而是她们所习练的内功心法所需要,如果在武功大成以前和男子好合,此前修炼的内功便将前功尽弃,这个规定,也是为了学艺的弟子好。 可是年轻人正处于热恋中,却极少能够见面,自然会感到苦恼,梅林隐只得将这股清火强压在心底,假装没有涤心这个人的生活,借和武林中的人结交,惩恶扬善,来减低对她的思念。 石凌波又趁机问他对自己的感觉如何,梅林隐说道:“你和空正一样,都是我的好朋友……” 听到梅林隐的话,石凌波只感到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不过是和一个光头和尚的地位相当。 看着熟睡中的梅林隐,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石凌波脑中升起,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石凌波接着劝梅林隐又喝了几杯酒,梅林隐醉得不知拒绝,加上他心中苦思恋人欧阳涤心,对于石凌波的劝酒,那是酒到杯干。 直到梅林隐醉得几乎不省人事为止。 石凌波也喝了几杯酒,装作醉酒的样子,搀扶着梅林隐来到客栈内一间屋子,那一夜,石凌波将身子给了梅林隐,当然,也可说她占有了梅林隐的身子。 第二天一早,梅林隐从醉酒的迷糊中醒来,见到睡在他身边的石凌波,立刻吓得酒醒了一半,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昨晚醉酒以后的事,他连忙喊醒石凌波,石凌波假装自己是被他在醉酒后侵犯的,在梅林隐眼中,她甚至醉得比他自己更厉害。 石凌波的一番哭闹,不但让梅林隐确信是自己是酒后乱性,主动和她发生了关系的,就连石凌波自己都信了几分,她在肚子里偷笑,表面上却装作自己无法见人,要去寻死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名动江湖 梅林隐心中既是后悔,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又是茫然,他对哭闹的石凌波安慰了一番,心中想到的却是如何跟繁花宫额欧阳涤心交代。 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繁花宫的弟子受人欺负,他们的宫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据闻繁花宫的宫主李如锦乃是凶狠手辣之人,最是看不得自己门下的人受到委屈,偿若由他出手,自己的梅花一字剑在他眼前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 终于,在梅林隐答应为她负责的安慰话语中,石凌波渐渐停止了哭泣……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石凌波至今想起来,依然感到历历在目,她从没感到自己这么做有何不对,人人都有权利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弄些小手段又有何不可? 但此后的梅林隐虽然没有对她怎么不好,却也没有对她怎么好,石凌波本身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她在武林中,不管在什么人中,她都有种被众星捧月,鹤立鸡群之感,如今竟然受到了梅林隐这般不冷不热的待遇,她心下感到气苦,便琢磨着她既然已经得到了梅林隐的人,也要得到梅林隐的心才行,否则那多没有趣儿。 何况梅林隐虽然再没在她面前提起过欧阳涤心这个人,可是谁能担保他心中没有在想他? 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石凌波是费劲了心思,她以己推人,觉得梅林隐对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完全是因为她在他心目中并没有太重要,她想,如果梅林隐知道自己有多好,日久生情下,自然会接受自己。 石凌波为了表现自己有多好,选择了一个最为直接的办法,那就是让别地男人对自己示好时让梅林隐看到或者听到,此事自然要假作不经意,或者偶然,否则被梅林隐看破就不好了。 世上有的是俊俏的男子,只有这样的男子才会惹起别人的嫉妒,石凌波做足了准备,在梅林隐必经之地的树林中,听着男子对自己的赞美,自己却拒绝了他。 其实拒绝虽然拒绝了,却不是很坚定,让梅林隐有种自己说不定会离开他的紧迫感,这样他便会对自己更好,以求抓住自己的心。 她的眼角能够看到驻足听别的男人夸赞自己的一番谈话,石凌波心中得意,早晚梅林隐都会是我手心里的人,就像孙猴子再也飞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可是她想得虽然很好,但梅林隐对她的态度却没有什么改变。 石凌波只好再做了一次这样的群雄逐美的戏给他看,可梅林隐却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对她的态度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仿佛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石凌波简直气坏了,她能确认梅林隐是看到了自己和别的男人的谈话的,可是他为何始终没有一点嫉妒之心呢?哪怕他就是打骂自己一通,自己也是感到喜悦的。 但糟糕的是,梅林隐不但心中似乎没有她,就连眼中也渐渐没有了她。 他在想什么? 石凌波渐渐地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办法失败了,可是令她感到惊喜的事情发生了,她渐渐感到自己喜欢吃酸的食物,而且见到油腻些的食物就会想呕吐,她偷偷去看了郎中,郎中恭喜她怀上了身孕。 在一阵狂喜之后,石凌波准备回去将喜讯告诉给梅林隐,让他赶紧筹备两人的婚事,可是等石凌波回到客栈以后,却骇然发现梅林隐不见了。 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的行囊,梅林隐走了,甚至连声招呼都没给她打。 石凌波又是恼恨又是绝望,她气得在客栈屋子内摔东西,店家听到动静上来查看,也差点挨了她的一顿打,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她打砸了一通后,她得到了一些发泄,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我一定要找到他,这个负心的男人。石凌波心想。 他答应过要照顾自己,对自己负责的,他怎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收拾好东西,下来跟掌柜结算房钱,就连她损坏的东西也要一起赔偿,可是掌柜地却说:“经常跟你一起来的那名男子,他已经将房钱结过了。” 石凌波说道:“好吧,东西损坏的钱多少,我赔给你。” 掌柜的说道:“也都付了,他临走前说你一定会将房间里的东西都给砸了,所以提前给了房间中物品的损失。” 石凌波简直要气炸了肺,他以为自己是谁啊?他怎能这么对待自己? 离开客栈,石凌波再次看看这个让自己感到酸甜苦辣又爱恨难分的地方,有缘客栈。 有缘还是无缘,不过是心中的一股执念罢了。 石凌波想起梅林隐所结交的地朋友,她一个一个地去拜访打听,希望能够得知梅林隐的下落,但人人都说没有见到他。石凌波碰了一鼻子灰后,猛然想起梅林隐和少林寺的空正乃是至交,他定然能够知道梅林隐的下落,于是她去找了空正。 但这次少林之行,依然不是那么顺畅,因为空正不在少林寺。 经过这些时日的舟车劳顿,石凌波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再经不得长途奔波,只得先找个地方,打算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孩子在她体内经过十个月的孕育,终于瓜熟蒂落,是个千金,石凌波在产前产后,对男女之事竟然想开了些,对梅林隐的感情逐渐转移到孩子身上,她有了他的孩子,有了这个宝贝,似乎对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只要好好将孩子养大,再慢慢去找梅林隐,像梅林隐这种杰出的男人,江湖中迟早会有他的消息。 新生的孩子有些丑陋,左腰上还有个胎记,这胎记竟然隐隐有梅花的形状,让石凌波感到一些欣慰,或者是因为她的父亲姓梅吧,这真是天意。 有了孩子的石凌波变得一点也不像一个刁蛮任性武功高强的凌波仙子,而是一个最为普通的母亲。 她整天再想要给孩子起个好听些的名字,她想了很多个,但都被自己否认掉了,这些名字似乎都配不上这个孩子,她变得极为细心,为孩子换尿布,喂孩子吃奶,在她哭泣的时候,轻轻地唱歌给她听。若有人见到她,绝对看不出她就是那曾经叱咤江湖的女子。 可是让石凌波感到伤心欲绝的是,这个她连名字都没有起好的孩子,在刚刚出生后的半个多月,被人在夜里抢走。 此人武功如何,石凌波并不清楚,两人并没有动上手,只是此人轻功极高,那是一个春天,夜里还有些寒意,此人将孩子裹好,然后背在身上,跳出墙院离去,石凌波产后虚弱,不是此人轻功的对手,但她依然坚持着爬起来去追。 可是石凌波只追了不到一里地,就失去了那人的踪影,她只记得此人身影瘦小,绝不是梅林隐。 她哭着回到屋内,几乎伤心欲绝,但她心中隐隐幻想着此人乃是梅林隐派来的,可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梅林隐根本不知道她有了身孕,更不会回来找她,他既然选择了离开,自然是要离自己越远越好。 石凌波在哭泣中度过了她的月子,她难过得几乎想要去死,但想起梅林隐,想起生死未知的孩子,还是坚持着痛苦地活了下来,只是大病了一场。 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生的病最是难好,缠绵了一个多月,石凌波才能下床。 等到她功力恢复到和平时差不多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她并没有直接去寻找孩子和梅林隐,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们应该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何况她如果要去找那抢走自己孩子的人报仇,就要苦练功夫,尤其是轻功,她花了一年的时间,练到了能够踏水而行,几乎凌波渡虚的程度,这时候,她才开始了自己的寻人之路。 那个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寻找,竟然找了将近二十年。 她首先去找的就是已经当上少林寺方丈的空正,空正在寺外见了她,告诉她梅林隐曾去追杀白虎神君管离未,自此便没有他的消息。 石凌波相信空正不会欺骗自己,她怏怏地离开少林。 她不知道,空正方丈早就受到梅林隐的委托,偿若石凌波找上门来,帮他掩饰一下自己的行踪,空正勉为其难,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此后石凌波踏遍了中原,由于她的轻功和武功俱都高绝,名声越来越响亮,加上她对梅林隐的爱,所以也不和男人接触,渐渐传出了她从不见男人的传言。 她曾遇到一个姑娘,也就是幽灵山庄的纪重灵,她教了她一段时间的武功和轻功,就是因为纪重灵令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同时也为纪重灵对师兄白重影的倾心之恋。 不仅如此,她对那些负心的男人极为厌恶,见到了便要教训一番,她的喜怒无常,亦正亦邪的大名,也都由此而生。她也曾想过会不会是繁花宫的人抢走了她的孩子,可是繁花宫之神秘远超她的想象,她连繁花宫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此事便作罢。 终于,苦尽甘来,孩子虽然没有找到,却因白虎神君管离未重出江湖,一人独闯少林的事,进而打听到了梅林隐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准备婚事 然而,这些事情,石凌波又怎能跟梅嫽说呢?又是谁偷了孩子放在梅花谷谷外?还是梅林隐自己让人偷走的孩子,却故意欺骗梅嫽的? 这些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孩子还活着。 如果没有他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的话,在众人眼中,毕竟还是梅林隐对不起自己为多,那天醉后所发生的的事,梅林隐自己一定认定是他侵犯了她,又对她做出种种承诺,她才没有声张,否则传扬出去,他非要娶了自己不可。 是否自己是真的对他倾心相爱,所以才没有逼迫他至此?还是自己毕竟会有些心虚呢? 看着梅嫽依稀有点自己当年的影子,她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不要像自己,当然,她也是幸运的,她爱上的这个少年也同样爱着他。 真相是残忍的,石凌波决定对梅嫽隐瞒真正的真相,但隐瞒她的父亲是谁,对她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她对梅嫽说道:“你父亲……你父亲,其实就是梅林隐!” 梅嫽娇躯一震,她仰起脸看着石凌波:“他……他是我的父亲?那他,他为何那般对我?为何说我是被人捡来的?” 石凌波说道:“这点你不能指责他,因为他八成也是不知道真相。” 梅嫽离开石凌波的怀抱,她问道:“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凌波于是将两人醉酒,梅林隐酒后和她发生了关系,自己怀了她,可是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事告诉了她。 梅嫽心中感到悲痛,却没有流出眼泪,她对这些事感到更多的就是震惊,她摇头说道:“不,我师……他不是那种人。” 石凌波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或者对朋友很好,对徒儿很好,对你也很好,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顾家的人,对我,嘿,那更是不负责任。” 梅嫽想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心中将自己当成养女,虽然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连世上有我这么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确实无法指责与他,他对自己毕竟不错,按照石凌波的说法,他唯一对不起的恐怕就是她了,不不不,还有一个人,梅林隐当年既然和繁花宫的欧阳涤心倾心相恋,两人却没有在一起,很大的可能就是母亲。 他做错了事,却不承担责任,这点,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她对石凌波问道:“娘,你这些年来可受了不少苦吧。”这是相信她是自己的母亲了。 一句话惹得石凌波眼泪如倾,无论如何,她都坚持着活下来了,当初要是忍受不了失去男人失去孩子的痛苦,生死也就在一瞬间,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他们,如今孩子已经找到了,她抹了抹眼泪,问梅嫽:“梅林隐呢?你让他过来见我。” 梅嫽见母亲失声痛哭,自己也受到感染,也红了眼睛,她哽咽地说道:“爹早就不在这儿了,自从白虎神君管离未从这里逃走以后,他跟着出谷,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石凌波问道:“那他去了哪儿?” 梅嫽说道:“据刘苏儿所言,他在少林寺祭拜过空正后,便云游四海去了。” 石凌波哼了一声:“他倒是走得潇洒,却扔下了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梅嫽说道:“娘,我带你到他住过的屋子去看看吧。” 石凌波说道:“我去他那里干什么?这个负心的男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还是经不住梅嫽的相劝,跟着她走了过去,远处的刘苏儿见两人又哭又笑,这时候向木屋走去,一定是说完话了,他跟着走了过来,梅嫽见到他看到自己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脸上的眼泪擦干问道:“你见过我爹,他可曾说去什么地方?”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猜他会去些名山大川之地游山玩水去了吧。” 梅嫽怕母亲听了生气,她说道:“爹的心情也不大好,出去游玩也许是散散心,娘你别怪他。”石凌波闻言没有说什么,梅林隐若是心情不好,多半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繁花宫那位比自己早就占据他的心的什么欧阳涤心。 刚才刘苏儿就听到石凌波自承其母,却没有得到梅嫽的承认,如今既然承认了,又为何还称梅林隐为爹?他不知道两人的谈话,更想象不到这件事其实就连梅林隐自己都不知道,也就是梅林隐根本不知梅嫽是他的亲生女儿。 不过看来梅嫽对自己的态度不错,想来两人既然终能成为眷属,这些事她早晚会告诉自己,他跟着两人来到梅林隐的屋子,看到这里的一切,原本表现得对梅林隐不在乎,或者可以说是有些恨意的石凌波,又怔怔地流下泪来,她拿起梅林隐的衣服,看到上面的补丁,心中泛起滔天巨浪,他为什么,为了什么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身边的人都可以说是她最为亲近的人,梅嫽是她的女儿,刘苏儿将来也会成为她的女婿,尽管如此,三人毕竟也不过是刚刚见面还不到一个时辰,石凌波却不避嫌,将梅林隐的衣服放在脸上轻轻地摩挲着,仿佛她的脸就依偎在梅林隐的身上。 刘苏儿想不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石凌波竟是这么一个念旧情的人,竟是一个这么痴情的人,他虽然不知凌波仙子和梅林隐的关系,但隐约能够猜出其中涉及男女之思。 石凌波不在乎,可梅嫽却看不下去,她喊道:“娘!你……你别这样……” 石凌波像是这才清醒过来,她连忙将梅林隐的衣服放下,看着凌乱,又给叠好,毕竟是情不自禁,难以掩饰。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梅林隐的破旧衣服上,浸湿了一片。 过了良久,她才转过身来,对脸上的眼泪也不去抹,她对梅嫽说道:“无论你爹在什么地方,我都要去找到他,哪怕是找到天涯海角,女儿,你跟不跟我去?” 梅嫽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娘,我自然跟着你去。” 石凌波这才擦干了眼泪,看着刘苏儿:“既然我女儿去,那你呢?” 刘苏儿看着梅嫽说道:“我自然也要跟着你们去,说起来梅林隐前辈和我师父也是至交,另外你们两名女子出门在外也不方面,我跟着也能照顾着些。” 石凌波诧异地问道:“你是空正的徒弟?” 刘苏儿点了点头:“可惜我师父已经圆寂了。” 这件事石凌波早就听说了,她原本从他的武功心法看出他是出自少林寺,却没想到他正是空正的徒儿,真正不是冤家不聚头,她点了点头:“你很好,我女儿跟着你我也放心,女儿,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将婚事办了?” 本来梅嫽的心除了寻找亲生父母外,已经全都系在刘苏儿身上,但听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提起此事,还是有些害羞:“我们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找到父亲再说吧。” 石凌波斥责她道:“胡说八道,要是咱们三五年都找不到他,三五十年都找不到他,你就三五十年都不结婚么?那成什么话?” 刘苏儿听到这位未来的丈母娘如此说话,忍不住心花怒放,心中立刻将她看成天底下最好的人。 梅嫽说道:“总不能太仓促吧,总要他寻了媒人,过了彩礼,然后才能八抬大轿将我娶到他家,我可是娘凌波仙子的女儿,婚事总不能简单操办吧,可是咱们一路去找爹,哪有时间去办这事?” 石凌波摇了摇头:“咱们武林中人,哪有这许多穷讲究?依我看,你的婚事办完了,咱们再去找你爹也不迟,反正我二十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几天,你也不要有这么多虚荣心,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这山谷风景很好,你们就在这里成亲,老天爷做媒人,最多我再到山谷外的村子中去给你买些红衣嫁妆。” 刘苏儿听到这里,恨不能给石凌波跪下,感激她的这番成全,不过听到石凌波这么说,梅嫽有些不高兴了,石凌波毕竟是她亲娘,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喃喃地说道:“村子里能够买到什么好东西了?”刘苏儿闻言连忙抢着说道:“也不能这么简陋,这件事交给我去做,最多三天的时间,我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看到刘苏儿这么热切,梅嫽白了他一眼:“看把你美的吧,我都还没说要嫁给你。” 刘苏儿愕然地看着她,想不通这小妮子又要做出什么古怪的事,现在她已找到了母亲,难道非得要将父亲也找到,才愿意完婚吗?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梅嫽见到他的样子,噗嗤一笑,说道:“你去准备吧,要是我见你准备的不好,我可就不嫁了。” 刘苏儿高兴地差点原地跳了起来:“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准备得漂漂亮亮的,娘,我这就去准备了!”他连一刻也不愿再等,他等的时间太长了,长到经历了几番生死。 梅嫽笑骂:“这才哪跟哪呀,你就跟着喊娘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夜白头 石凌波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说道:“天已经黑了,你明日再去不迟。” 刘苏儿说道:“我现在就去,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不早点出发怎么行,再见!” 他说走就走,轻功施展出来,就连石凌波也感到佩服,梅嫽在后面喊:“你还不知道我穿多大的衣服,你怎么去准备?” 然而刘苏儿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她的话,石凌波笑道:“你看他的样子,将来对你一定很好,不像你爹,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梅嫽看着刘苏儿远去的方向,充耳不闻地点了点头,忽然醒悟自己是在承认爹是没良心的东西,又急忙摇头,石凌波哈哈大笑,梅嫽臊得脸红到了耳根。 梅林隐在这山谷中居住了二十年,谷中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石凌波出来此地,对这里还不怎么熟悉,梅嫽带着她在山谷中转悠,告诉她梅林隐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林林总总地都告诉了她。 石凌波用山谷里的野菜腊肉等物做了一顿晚饭,看着梅嫽吃得很香的样子,石凌波又感到了一些心酸,二十年了,她的孩子还是头一次吃上她亲手做的饭。 饭后,梅嫽又带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观看,两人直说到半夜的话,这才分别休息,梅嫽睡在自己屋子,而石凌波则睡在梅林隐的房间中,这一夜,她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直到东方发白,远处传来鸡鸣声,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上石凌波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想起找到了自己的女儿,而梅林隐应也能够找到,到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那天伦之乐,梅林隐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时,肯定不会再离开自己。 大家都不再试年轻人,不会做出冲动之事。 想到这里,石凌波心声欢喜,尽管欢喜中也夹杂了一点心酸,逝去的二十年时光是再也追不回来了,青春年少,年华易老,她要好好把握自己下半生的生活。 来到梅嫽屋外,石凌波喊道:“女儿,女儿,该起床了!”她想到梅嫽毕竟是年轻人,喜欢赖床,现在马上就要嫁人了,可不能再这么懒惰。 她喊的声音很想,却始终没有听到梅嫽的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石凌波推开了门,这间屋子一目了然,梅嫽没有在屋里,石凌波甚至还向床底下看了一眼,也没有。 她猛然想起,梅嫽或者早就起床了,在山林间打猎,准备早饭,这样一想,她就放下心来,人最受不了自己吓自己,她勉强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真是有些太紧张了。”她出了屋子,准备到山谷中去找找。 可是她在山谷中极快地转了一圈,她轻功高绝,在山谷中几乎足不点地的御空而行,依然没有看到梅嫽的影子,她又在安慰自己,或者梅嫽道山中去打猎去了,母亲忽然现身,她一定是想为自己准备一顿可口的美餐。 到了晌午,梅嫽还没有回来,石凌波依然在安慰自己,可是很快又到了日暮西山之时,梅嫽依然没有回来。 她去了哪儿呢? 石凌波不敢去想,她来到梅嫽的房间,仔细看了看梅嫽的床,此时乃是夏季,山谷中的夜间颇为清凉,梅嫽晚上睡觉盖了一张毯子,这张毯子有些凌乱,想来昨天夜里她在这里睡过。 若是她自己走的,石凌波是一点也不担心,她担心的是,这次又和二十年前一样,自己的孩子被人偷走,她暗暗后悔昨天晚上没有跟梅嫽睡在一起,她又暗责自己睡得太沉,所以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她渐渐感到焦躁不安,梅嫽走了,就想日思慕想想要得到的什么东西,又忽然消失了。 这种失落感,让她感到的不是担心,不是害怕,不是难过,而是茫然。 不仅梅嫽不见了,刘苏儿也没有回来。 直到天变得漆黑,石凌波依然坐在梅嫽的房间中一动不动,她不敢随便出去找梅嫽,她的心中还怀有一丝侥幸,万一梅嫽忽然回来了呢?而自己要是出去找她,就会和她失之交臂,何况自己对她在什么地方,一点概念都没有。 昆仑山延绵上万里,离开昆仑山,她更是不知到何处去找她,就像她找了近半生都找不到的梅林隐一样。 她想了很多,有种痛苦到了极点,就会连哭也哭不出来的空洞,仿佛她的灵魂都在渐渐离开自己的身体,直到天色又由黑变亮,她感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新的一天开始了,石凌波感到有些口渴,她站起身来,才发现身子已经麻木,过了好一会,麻木的酸痛感才渐渐消失。 身体上的痛苦,到了能够让她忽略的地步,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再次失去女儿会怎么样,她茫然地来到一条溪水边,双手捧着溪水喝了一口,清澈的溪水被她打乱,化为一圈圈的涟漪,等到涟漪消散,石凌波骇然发现溪水中的倒影出现一个白头发的女人。 她起身左右看了看,附近只有她一个人,她再次低头看溪水中的时候,才明白,这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原来就是自己,她接受不了女儿再次离开自己的打击,竟一夜白了头。 石凌波被人称为凌波仙子,就连刘苏儿初次见到她,都感到她极为美艳,她人不过四十出头,徐娘未老,风韵犹存,但此刻头发一白,她好像老了二十多岁。 她自嘲地笑了笑,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自己外貌如何,又有谁来看呢?自己所爱的人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又不知所踪。 见到女儿的经历,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但梦又是真实的,她昨晚对自己所说的话依旧在耳边回荡,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或者梅林隐曾在这里做过什么。 可是她们母女相逢,就这么短短的一天一夜,她要的不是这样。 她喝过水,又回到了梅嫽的屋子中坐着。 第三天中午,石凌波忽然被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惊醒,其实她根本没睡,只是陷入痛苦的沉思之中,这些尘世的声音,让她忽然醒悟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在干什么,她听到这些声音,连忙冲了出去,她多么希望是梅嫽回来了,这两天只是梅嫽在和自己开玩笑。 来到梅花谷的谷口,石凌波大失所望,但又像溺水之人,总算抓到了一根稻草。 山谷外,是刘苏儿带着一对吹喇叭的人,抬东西的人,以及十多辆马车和一队老妈子,这些人浩浩荡荡地向山谷中走来,刘苏儿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绸缎新衣,胸前还挂着一朵碗大的红花,看起来十分喜庆,正是新郎官的模样,若非梅嫽不见了,石凌波一定会感到非常开心,但如今,伤心失望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了,这名少年看样子还不知道他的新娘子失踪了。 当天晚上,刘苏儿离开梅花谷,展开轻功,一直跑到了谷外的村子,他拿出银票,向一户人家买了一匹马,自然是没有讨价还价,然后他问明了附近城镇的方向,快马加鞭,连夜来到城镇上。 在这个颇有规模的城镇上,刘苏儿几乎将镇上所以关于娶妻能够用到的东西都买光了,去衣铺子买红衣的时候,他才想起不知梅嫽的高矮胖瘦,只有一个大约的印象,他将所有尺寸的婚衣都买一套,又去买了珠冠凤钗,金银首饰,香烛大枣被子等物,他怀中还有从汪九成那里得回的四十五万两银票,如何铺张话费,都花不到一个零头。 他又买了许多山谷中能够用到的东西,用十多辆马车载着,又重金聘请了所有在红白事上吹喇叭敲锣打鼓的人,最后他又请了一些会打扮会操办事的老妈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山谷中赶来。 这段路途颇为遥远,可是这些人看在银子的份上,没有一个人嫌苦叫累,都精神十足地跟在刘苏儿后面。 刘苏儿一进山谷,就看到一个白发女子从里面走出来,他一眼没有看出她是谁来,正想问问,他忽然看出来这白发女子正是凌波仙子,刘苏儿吓得连忙从马上下来,冲到石凌波身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梅嫽呢?” 离得近了,刘苏儿猜发现石凌波的眼圈发黑,双颊深陷,看起来绝不像三日前他见到的那名美艳女子。 石凌波慢慢地说道:“梅嫽不见了……不见了……我在这里等她回来……” 刘苏儿还想再问,石凌波一个踉跄,人晕了过去,刘苏儿赶紧将她扶着,对身后的人喊道:“快来帮忙,将她扶进前面的屋子里。” 等到将石凌波送回屋子,刘苏儿用内力输入到她体内,石凌波得他内力相助,这才缓缓醒了过来,她之所以晕过去,乃是因为她已经三天两夜没有睡觉,也没有吃东西,人变得极为虚弱之故,并无别的大碍。 石凌波告诉了他梅嫽不见之事,刘苏儿看着在谷中等候他安排的各类人,他知道婚事暂时办不成了,便先出去将这些人打发走了,东西留下,这才回屋接着问石凌波事情的经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重返少林 石凌波经过女儿的再次失踪,已变得有些恍惚,她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但刘苏儿耐心听下来,也听出了个大概,他这才明白,原来梅林隐真的是梅嫽的父亲,真正出乎他的预料。 他想起自己曾经以为梅林隐没有一点人性,这个人性自然不是指良心善意之类,而是带着白虎神君隐居梅花谷,就像是不食烟火的神仙样的人,现在看来,他在这里,也许就是为了躲避石凌波,又或者是为了繁花宫的欧阳涤心。他从一个让人猜测不透的人,变得逐渐有血有肉起来。 刘苏儿将这次带来的食物又劝石凌波吃了些,又让她喝了点酒,石凌波这才精神略振。 见她这种情形,刘苏儿只能宽慰她:“咱们一定能找得着,以我推断,梅嫽定然是被人劫走,并非自己逃走,而且性命应该无碍。” 石凌波再无往日凌波仙子的神采,或者只因事情和自己最近亲的人有关,正所谓关系则乱,她听到刘苏儿的推断,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刘苏儿说道:“如果有能力在你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若是歹人有杀人之意,何必费这么大的劲?” 石凌波一想也是,她问道:“这次劫走她的人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刘苏儿说道:“不管是谁,肯定不是梅林隐。” 石凌波一怔:“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刘苏儿解释道:“因为梅嫽若非受到迷烟或者突然袭击,怎都有几乎喊出来,让你听到,若是梅林隐,他定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那么梅嫽又怎会不辞而别?” 石凌波点了点头,她心中一团糊涂,脑中就像有一团乱麻,怎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刘苏儿看着屋外十几车准备结婚用的物品,他慢慢地说道:“以我推测,凶手八成就是繁花宫的人,即便不是欧阳涤心,也远不了。” 石凌波说道:“欧阳涤心的武功哪有这么高?说不定就是繁花宫的宫主李如锦。” 刘苏儿说道:“都有可能,那么咱们要去找的,首先要找的就是繁花宫的所在,可是,这个繁花宫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石凌波摇了摇头:“江湖上的人,除了他们本派的人外,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二十年来走遍大江南北各个地方,也没有打听出他们在什么地方,江湖中仅仅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刘苏儿愕然:“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也是人啊,既然是武林中人,又有这么高强的武功,又怎会甘心蛰伏的?” 石凌波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曾经问过梅林隐,梅林隐对繁花宫不愿多说,只说他们是一群看淡世情的人,注重的乃是自身的修为,生性恬淡,不喜纷争,所以远离世间的纷扰。“ 刘苏儿问道:“那梅林隐前辈可曾提起,他既然和你在一起了,欧阳涤心又怎么办?” 石凌波摇摇头说道:“我没问过,他也没说过,说不定他的离去就是以为她,可是奇怪的是,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刘苏儿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坐在山谷中干等,必须要做些什么。 为了准备他和梅嫽的婚事,刘苏儿所买的这么多东西,他一一搬入木屋中,然后解开马车上马儿的缰绳,让马儿自去,只留下两匹马儿自用,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路上的干粮,便一起离开。 石凌波见他准备了这么多准备和梅嫽准备婚事的东西,想夸奖他几句,可是转念一想,又担心他因此想起女儿,心中难过,便没有提起。 其实刘苏儿心中何尝不是一直在想梅嫽?石凌波为了女儿已经难过得几乎要疯了,他自然不能再给她增添痛苦,两人一路上聊了很多江湖上的事,但都将自己对梅嫽的思念压在心底,防止对方闻言伤心。 出谷走了两天,刘苏儿忽然问石凌波:“既然繁花宫的人都是避世之人,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昆仑山更为偏僻之地?他们会不会在这里,我们若是去中原找他们,说不定会失之交臂。” 石凌波苦笑道:“汉人东方朔不是曾说过,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真正隐匿不见的人,往往就隐藏在人群中,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在穷山僻壤之处避世,早晚会被人发现,只会沦于不停搬走的地步,而且,哪里能没有人?繁花宫的人听说都是俊男美女,山野之地,他们怎能做到这些?” 刘苏儿不知东方朔乃是汉代之人,还以为是中原汉人之汉人,他要想一想,才能明白什么大隐小隐,他愕然问道:“这么说来,他们岂非不正是做官的人?” 石凌波说道:“他们既然不问世事,当然不可能做官,哪个做官的会真正不问世事?” 刘苏儿颓然道:“那么,咱们要去什么地方去找他们呢?” 石凌波断然说道:“去少林,去丐帮,武林中第一门派和武林中第一大帮,多多少少的有可能知道繁花宫一些事情。” 少林寺乃是刘苏儿出身之地,丐帮又和刘苏儿有着极深的渊源,这两个帮派刘苏儿都熟,他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我去跟他们打听,少林寺不准女子入寺,你在少室山下等我便了。” 十多日后,两人来到少室山,刘苏儿向少林寺行去,凌波仙子为了相救女儿,不想多惹麻烦,只得在少室山下等候他,若换做别的原因,她才不会忌讳少林寺不准女子入寺的规矩,早就强闯进去了。 回到少林寺,刘苏儿感觉就像回到家一样,他首先去见了渡劫禅师,渡劫禅师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喜幸身体还好,见了他自有一番欣喜,两人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刘苏儿就跟着去见空相。 空相正在和当地的三名乡绅谈论一些关于田产的小事,按照规矩,刘苏儿得等到两人说完话,才能进来,可是这几名乡绅极为啰嗦,说起一些关于少林田产和他们村中田产相邻,地垄以及埋下的地界因为总是被人为的挪动,少林寺田产极广,就算让他一些也无关紧要,可是少林寺让一次可以,小民得寸望尺,地界已经被他们挪动三次,少林寺不能没有止境地迁就,乡绅前来的意思就是希望少林寺既然让都让了,何妨再让一次,那些村民已经在闹了,为何赵甲和钱乙能挪,孙丙也挪了,李丁也想向他们三家看齐,否则地垄不平,他们不干。 这样的事还能出动乡绅来少林诉说,少林寺偿若不同意,他们还要闹,真正升米恩斗米仇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繁花宫主 刘苏儿念着梅嫽,心中着急,又听他们没完没了地一直在重复相同的话,何况他们本身的道理就站不住脚,便直接走了进去,对空相说道:“空相方丈,弟子刘苏儿由要事求见!” 空相早就被这几人吵得心烦,无奈他又不能将他们轰出去,听得他心头的佛意都快被磨去了些,见到刘苏儿闯进来,心道,来得正好,脸上却假装有些歉意:“你看,我这还有事情,要不然我让知客僧为你们做顿素斋,你们吃了再走?” 这几名乡绅虽然啰嗦,却也懂得一点人情世故,连忙摆手推辞,因少林的确有事,他们只能无奈地站起来,对空相说道:“望方丈大师能够体谅一下我们的苦处,我们先回去了,等方丈有时间,我们再来。” 空相摇了摇头:“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劝说你们的村民,就不要再来寺里,我这就要入关坐定,你们再来,未必能够见得到我。” 一名乡绅还想再说什么,空正暗运狮子吼内功,语气却平平常常地说道:“送客!” 三名乡绅闻言耳中一阵嗡鸣,脑中一阵混乱,连想说什么都忘记了,而此事几名沙弥走了过来,对三人说道:“情!” 这三人无奈地叹着气,随着沙弥离去。 空相这才有时间去看刘苏儿,他对刘苏儿微微一笑,心道,你要是不来,这几人还不知啰嗦到几时呢。他问道:“刘苏儿,你这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为难处,需要少林寺的帮忙?”刘苏儿对少林寺有功,又是前方丈的弟子,偿若他真有什么事,少林寺决不能袖手不理。 刘苏儿的确有事,但却不是空相想的那种,他问空相:“请问方丈,不知咱们少林寺对繁花宫的事所知道的有多少?” 空相一怔,问道:“怎么,你跟他们有了什么纠葛?” 刘苏儿将掳走梅林隐之女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繁花宫的人告诉了他,空相说道:“据我所知,繁花宫一向并不过问世事,你没有搞错吧,真是他们做的?” 刘苏儿头疼地说道:“除了他们也不可能有别人了。”接着他把梅林隐和凌波仙子以及繁花宫的情爱纠缠告诉了他。 空相听过以后,断然说道:“这事最多是欧阳涤心一人所为,他们的宫主李如锦绝不会参与。” 刘苏儿讶然道:“方丈大师怎能如此肯定?” 空相说道:“因为李如锦就是梅林隐,梅林隐就是李如锦!” 刘苏儿呆立当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空相说道:“因为空正和梅林隐乃是至交好友,在空正圆寂以前,他曾跟我谈起过梅林隐此人,他他之所以用梅林隐的名字,就是因为他喜欢梅花,又喜欢隐居的生活,所以这个名字才是他最喜欢用的,他的本名就叫做李如锦,所谓的繁花宫,就是取自繁花如锦之意。” 刘苏儿更感惊讶:“梅林隐是他最喜欢的名字?难道他还有别的名字不成?” 空相点了点头:“他还有个名字叫桃不寿,是因为他也喜欢桃花,还有兰寂岭,或者还有别的名字,我就不清楚了,他名叫兰寂岭,自然也是因为他也喜欢兰花之故,可是在繁花宫,他就是李如锦,不是别人。” 刘苏儿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懂得说话:“兰寂岭我没有听说,可是桃不寿,难道大名鼎鼎的摘花公子桃不寿也是他?这怎么可能?梅林隐是一位人人都尊重的武林前辈,可是桃不寿却是这般声名狼藉,据说他曾坏了不少未出闺女子的身子,为人所不齿,这……这……” 空相说道:“一个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所不同的是,李如锦做什么事时,必定会用相应的名字,绝不会错乱,直到他带着白虎神君管离未去凄寂山梅花谷,空正猜测,他要化解的并非管离未的恶,而是要化解自己内心恶的一面。” 刘苏儿无论如何难以想象世间竟有这种人,而这种人竟还会成为少林方丈空正的好朋友,他问道:“可是他既然是这样的人,我师父又怎会和他结为至交好友?” 空相说道:“他毕竟还有侠义的一面,而且这一面居多,此事他又不曾隐瞒过空正,空正也曾说过,他心中的恶念也可以被化解,他结交空正时,恐怕桃不寿的名头已经抛弃不用,我们佛门大开,广结有缘人,像李如锦这么罕见的善恶一体的人,空正和他结交,也有监督着他的意思在内。” 刘苏儿又问道:“此事现在除了方丈师伯知道以外,还有别人知道此事么?” 空相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还没有,空正也曾告诫过我,此事决不能泄露于外,否则不仅武林中会掀起滔天巨浪,更会激怒李如锦,怕他因此被心中的恶念占据上风,成为一个真正的恶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心中始终不能宁静,看他一副有道之士的样子,哪知他竟然还有这一面,很多他想不明白的事,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既然是繁花宫的宫主,那么繁花宫的弟子欧阳涤心,也就是他的弟子,他说要等欧阳涤心修炼功成后才能和她成亲,恐怕是他善的一面已经改过恶的一面,自己帮自己拖延,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断这段孽缘。 而对于凌波仙子石凌波来说,她接触的也都是李如锦在梅林隐的这一面,所以她始终未曾真正了解过他,至于他为何忽然抛弃石凌波,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释,但真正的那个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既然如此,他又该怎么对石凌波说呢?难道自己能够告诉他真相?你要找的繁花宫宫主李如锦,其实就是梅林隐?如今石凌波因为女儿的失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若是告知她事实的话,她未必能够接受,而且以师父空正之意,要代为隐瞒此事。 他问空相方丈:“这么说,劫走梅嫽的,几乎可以说是欧阳涤心无疑了?” 空相说道:“极有可能是她,但在没有证据,又找不到她的情况下,这只是可能之一,李如锦此人身世之复杂,是我从所未见过的,他用不同的身份结交了不同的人,结交深广,这些人恐怕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以前曾经做过什么,是否结了什么仇家,这些都很难说,想要知道是不是欧阳涤心所为,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她。” 刘苏儿叹了口气:“人海茫茫,想要找到她,恐怕没这么容易。”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丐帮寻人 空相说道:“或者能够找到李如锦,告诉他真相,他自然也会有解决的办法,但面对李如锦,你千万要注意,别激得他恶念占据上风,否则江湖将平添风波。” 刘苏儿说道:“可是弟子该去哪里找到这两个人呢?请方丈师伯予以指点迷津。” 空相微笑道:“论找人,还有比丐帮更有能力的吗?” 刘苏儿经他提点,这才醒悟,连忙叩谢了空相,便要和空相告辞。 空相喊住他:“你想好了怎么和石凌波提起此事了么?” 刘苏儿想了想,最后说道:“关于李如锦的事我不告诉她,让她以为梅林隐还是梅林隐,只要找到了梅嫽,化解了劫走梅嫽之人的仇怨,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空相点了点头:“这么办最好,去吧,一路小心。” 刘苏儿再次谢过空相的关心,离开方丈室,他又去跟渡劫道别,一老一少说不得几句话,便又要分别。 下了山,刘苏儿找到石凌波:“少林寺也不清楚繁花宫的情况,咱们再去丐帮问问吧。” 石凌波感到有些失望,只能讲希望寄托在丐帮身上了。 丐帮在左近最大的分堂便是洛阳分堂,刘苏儿和石凌波马不停蹄,在路上胡乱吃了饭,傍晚时分感到洛阳城,丐帮分堂,那座破庙中。 如今接管丐帮洛阳分堂堂主的是原副堂主孙不应,汪九成一向闲云野鹤般,没有在这里,孙不应见到他如同见到了恩人,自从堂主魏青衣被鞑靼人害死以来,全都是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联手,为丐帮死去的弟子讨回了公道,再加上刘苏儿给洛阳分堂带来这么多金钱银票,孙不应哪还不热心招呼?当然,他热心招呼刘苏儿,也绝非因为那些银票之故。 刘苏儿向他介绍了凌波仙子,孙不应听说她就是江湖女子最有名的凌波仙子,却一头白发,不知怎么应对,只是场面上客气了几句,他招呼刘苏儿进庙谈话,石凌波见庙中甚为肮脏,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她说道:“你们进去说话吧,我在附近走走。” 刘苏儿点了点头,和孙不应进了破庙。 听到刘苏儿此次前来,目的是为了找人,孙不应满口答应下来:“这点要是还做不到,我们丐帮也就太无能了,你告诉我是谁,我这就去安排。” 刘苏儿苦笑道:“话不要说这么满,这几个人可不是这么容易找到的。”接着他跟孙不应说了梅嫽,说了繁花宫的欧阳涤心,说了梅林隐,说了兰寂岭,甚至还说了李如锦,当然,他没有说明梅林隐和兰寂岭以及李如锦就是同一个人,而桃不寿,他更是提都没有提,且不说李如锦还会不会用桃不寿的名头作恶,单以丐帮嫉恶如仇的行事,找到桃不寿,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冲突。 孙不应说道:“这五个人除非是不露面,一露面,我们必然能够找到他们,我们分堂还有四十多只信鸽,我会全部派出去,接到信鸽的分堂或者弟子让他们再放出信鸽,不用两日,全天下的丐帮弟子都能收到我们找人的信息,对了,你先告诉我,他们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点,年龄服饰相貌等等。” 对于梅嫽,刘苏儿是再熟悉不过,他详细描述了梅嫽的样子,连她最后穿的什么衣服都说得极为详细,梅林隐的样子他也知道,李如锦和兰寂岭都是他同一个人,所以他只含糊地说三人长得差不多,只是身份不同,就将他们当做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好了,而至于欧阳涤心长什么样子,他和凌波仙子两人都不清楚,只知道她是繁花宫的弟子,长相嘛,自然是极其俊美的。 孙不应对于梅林隐和李如锦的大名早就听闻,听说两人长得很像,本就感到稀奇,再加上兰寂岭这个人和两人也长得像,他更是感到难以理解,但他知觉地没有多问,立刻吩咐丐帮中精于丹青的人,将梅嫽和梅林隐的样子画出来,并写明年龄和特点,就连刘苏儿都感到很像后,这名精于丹青的弟子一连画了四十多份,让每只信鸽都带上一幅画,然后全部放出。 这群白色的信鸽从丐帮的分堂飞出,颇为壮观,它们承载的不仅是找人的相貌,也承载了刘苏儿和石凌波对梅嫽的关心和思念。 看着信鸽飞走,孙不应说道:“最快两日,最慢三天,就会出结果,你是在这里等,还是怎的?” 刘苏儿想起石凌波还在外面等他音信,毕竟石凌波乃是他未来的丈母娘,他不能不好好安排和巴结,他说道:“等我跟凌波仙子说过以后再做决定。” 在庙外见到正等得有些着急的石凌波,刘苏儿将丐帮用飞鸽传书,只会天下丐帮弟子一同找人的经过告诉了她,并安慰了她几句,当然,他们都清楚,安慰也不过只是安慰而已。 石凌波奇怪地问道:“为何丐帮的人对你的话这般言听计从?” 刘苏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和他们帮的汪帮主有些交情,所以他们才这般对我,对了,天色已黑,我送你去住店,晚上我就来这里等候消息,恐要要三四天的功夫,才能知道结果。”他故意多说了一两天,就是怕石凌波到时候等得着急了。 石凌波说道:“好吧,越快越好,想起梅嫽不知落到什么人手里,不知有没有受到折磨,我心中就感到难过。”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刘苏儿也是同样关心梅嫽,便住口不说。 刘苏儿善解人意地说道:“放心吧,梅嫽一定没事,我有预感。” 两人来到洛阳最大的落花楼,要了最贵的一间天字号房,除了这些,刘苏儿还多付了一些茶水钱,让客栈的人务必好好招呼贵客石凌波,他有的是银子,出手又不吝啬,看得石凌波啧啧称奇。 当晚,刘苏儿便回到丐帮分堂,他自带酒食,和孙不应等丐帮弟子喝了个酩酊大醉。 从第二天起,洛阳的丐帮分堂就陆续受到了回应,要么是没有结果,要么是多少年前曾见过某人,此后便没再见过。附近不会有三人的踪影,早在刘苏儿的预料当中,但他心中毕竟还是着急,而石凌波似乎反倒沉住了气,在落花楼一直等着,也没有过来过问。 可是一连三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收到一条有用的线索。 第一百二十章 京城戏班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石凌波在落花楼客栈也坐不住了,也来到了丐帮分堂。 堂主孙不应的脸也变得有些难看,他原本以为找五个人,以他们的能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这几人仿佛就没有在世上存在过,他话说得这么满,如今都有些不敢面对刘苏儿。 第四天,依然没有什么消息,晚上石凌波也没有回客栈,就在丐帮分堂坐着等,尽管她的头发变得花白,可毕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艳的白头发的女人,丐帮的人知道她凌波仙子的身份,不敢离她太近,怕身上的脏玷污了她,给她留下一大片的空地儿,刘苏儿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也没有说话,两人一夜没睡。 刘苏儿几次想把关于梅林隐身份的秘密告诉她,希望能宽慰宽慰她,还好他总算在最后关头都忍住了,空正既然都帮他隐瞒下来,恐怕就有担心泄露这些隐秘后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第五天的天渐渐亮了,丐帮给两人送来了饭,两人谁都有心思吃,孙不应来到两人身边,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天临近晌午的时候,最后一只信鸽飞回了丐帮洛阳分堂,将消息带了回来,孙不应接过信鸽,从信鸽腿上解下一个竹筒,从竹筒里掏出一卷纸条,他来不及将信鸽放回鸽笼,就将这次传来的是一条好消息,在京城的一个戏班子里,找到了他们要找到的人,乃是一名戏子。 刘苏儿看着石凌波,两人同时想到,这名戏子难道就是欧阳涤心?她为何千里迢迢地将梅嫽从昆仑山带回京城呢?而且以欧阳涤心的武功,又怎会沦落成一名戏子?那梅嫽呢?也被带到了戏班子? 可是两人的想法很快就被全然推翻,孙不应说道:“这个戏子却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要找的兰寂岭,他虽是个男人,在戏班子里演的却是个女人,人称兰青衣,名字倒和先堂主一样。” 兰寂岭就是梅林隐,也就是李如锦,石凌波还在莫名其妙,并因为找到的人既不是欧阳涤心,也不是梅嫽而感到失望和难过时,刘苏儿告诉她:“梅林隐前辈找到了,兰寂岭就是他在戏班子里用的花名。” 石凌波喃喃地说道:“我倒不知道他还会唱戏,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干什么去演女人?他……他这莫非不是疯了么?” 刘苏儿解释道:“这是一种爱好,唱戏的有很多都是男子,对了孙堂主,上面可写了这个戏班子的名称?或者戏班子的地址?” 孙不应摇了摇头,但他说道:“只要是我们丐帮查探出来的,你持我们丐帮的竹节令,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人带你们找到他们。”洛阳分堂的这根竹节令,还是汪九成不久前留下来的,孙不应拿来给刘苏儿用,汪九成就算知道也不会责怪。 石凌波点了点头,对孙不应说道:“多谢了!”又扭头对刘苏儿说道,“咱们走吧。” 她是一刻也不想耽搁。 刘苏儿也跟孙不应道别,两人骑着马,又连忙向京城赶去,两人都是抱有同样的心思,一旦他们能够找到梅林隐,就将真相告诉他,他有很大的可能找到自己的女儿。 两人都想尽快找到梅嫽,所以他们在路上一点都不敢耽搁,晓行夜宿,不一日,就来到京城。 京城和刘苏儿以前来过之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繁华,同样的熙熙攘攘,只不过这些熙熙攘攘的人,当然已不是他上次看到的熙熙攘攘的人,他们来到京城的丐帮分堂,拿出竹节令,找到丐帮在京城分堂的堂主诸四通,将来意告诉了他们。 诸四通早就听闻过刘苏儿的名头,就算他不拿竹节令,只报上名号,他也会尽量相帮,他对刘苏儿说道:“这个戏班子就在前门大街上一位将军的府上,将军在外领兵,他的妻妾都喜欢听戏,因此将这个戏班子多留了两日,若非如此,他们早就要走了。” 刘苏儿知道他们能打听得这么清楚,定然是买动了将军府中的下人,否则如何能知道得这般详尽?他问道:“不知这戏班子叫什么名字,这将军府又是哪个将军的府邸?” 诸四通说道:“戏班子的名头叫做唱西楼,将军府则是驻守边疆的华宁将军。” 刘苏儿一怔,心道,有怎会这么巧的?他为了几位皇子夺权之事,曾和华宁将军作对过,不过后来他还是放弃了牵扯到其中,并向二皇子宣布效忠,恐怕这位华将军,如今已经忘了自己这个人吧。 石凌波说道:“既然知道了他们的位置,现在就过去找他们吧。”她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二十年没有见面的梅林隐,心中恨不能立刻去见他。 诸四通说道:“将军府其实他人能够随便进出的?他们府上光是家将就有两百多人,这里又是京城,硬闯肯定是行不通,只能找个因头过去。” 刘苏儿拉过诸四通的手说道:“诸堂主,我们并非进府听戏,而是去找一个人,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买通他们的下人,放我们从后门进去,我们只要找一个人,找到了我们说完话就走,不用这么麻烦,最紧要的是快!”说着,他随手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连面额都没看,就直接递给诸四通。 诸四通本来有些为难,可是他看到银票的颜色,再看看银票的面额:纹银一万两。差点下了一跳,他说道:“这些银子就算是从正门进去也说得过去,从后门找一个下人开下门,哪用的了这许多?” 刘苏儿说道:“诸堂主不用客气,你们一番查探也颇为辛苦,除了要花的钱外,其他的你拿着,让丐帮的兄弟买点酒喝。” 诸四通在京城做丐帮分堂的堂主,所经历的人情世故以及阿谀奉承比别处更多,而且京城处处讲究面子,内力又极为窘迫,丐帮讨来的钱都用于还别的门派的人情还不够,早就捉襟见肘了,他得了这些银子,真是说不出的意外之喜,他连连点头:“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办,如果没有意外,今晚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说完,诸四通匆匆离去。 戏班子大都是夜里唱戏,白天起得很晚,所以刘苏儿和石凌波两人只能在京城的丐帮分堂里等候,毕竟是在京城,丐帮分堂也和其他分堂大都住在破庙里不同,这里的分堂乃是在一片草棚下,堪堪能用来遮风避雨罢了。 诸四通走后其实并没有多久就回来了,可是刘苏儿和石凌波两人却感到他离开了很长时间,回来后,诸四通告诉两人:“行了,在酉时末戌时初前后,你们到将军府后门等候,一个叫做来福的人会给你们开门,这个时辰将军府的人都在吃晚饭,戏班子也在等待化妆更衣,你们见过那人说几句话就走,别待太久,否则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两人答应着,慢慢地等待傍晚的到来。 酉时前后,丐帮为他们准备了饭菜,两人都吃了不少,也许是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梅林隐,所以两人也算心里有了些着落,所以都吃了不少,吃过饭后,估摸着赶到后时辰也差不多了,便由诸四通亲自带着两人前去。 来到将军府,后门并没有打开,三人在路边等候,刘苏儿奇怪大户人家吃饭为何这么晚,他看了看天色,这才醒悟,夏日的白天比较长,一般人都习惯了入黑吃晚饭,所以吃得晚了点,换做是冬天的话,酉时初便开始吃饭了。 想着就要见到梅林隐,石凌波感到自己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但时间短暂,自己只能捡最主要的跟他说起,那自然是关于他亲生女儿梅嫽了,其他的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寻找和思念,就等他出来后再说不迟。 明明是打着为了相救两人的女儿的旗号,可是石凌波却感到自己有些心虚,有些忿恨,有些难过,有些感伤,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心中竟然难以宁定,她暗中运气,内力在周身游走了三十六遍,这才好了些。 等待时的时间永远感觉是漫长的,但终于有等到的时候,后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个白白胖胖的下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见到诸四通,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般:“诸大哥也来了,啊,是两位进来找人?那咱们赶紧去,诸大哥,有空我请你吃酒。” 在诸四通的答应声中,这名叫做来福的下人,带着刘苏儿和石凌波进了将军府。 来福在后面关上了门,对二人说道:“将军府可不是随便能够进出的,待会你们找到了人,说几句话就走,可别耽搁久了,还有,千万别生出事端,将军府上有五百名家将,你们晓得不晓得?” 两人自然连连点头,一边听着来福的叮嘱,两人一边跟着他向府中行去,穿过后花园,走过一道偏廊,两人来到一个小院子里,这里本是将军府用来接待客人歇宿的客房,此刻被用来当做安置唱西楼这个戏班子,可见华将军的妻妾对他们的看重。 来到客院的门口,来福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要找的那名叫做兰寂岭的,在右手边最后一间房间里,千万别多耽搁,我就在这里等你们,说完话,你们就走。” 刘苏儿和石凌波都不再理会他,两人向那间屋子走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面戏子 来到门口,刘苏儿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石凌波,知道石凌波和梅林隐的见面一定非常尴尬,石凌波更希望两人单独相见,石凌波看了他一眼,见他如此识趣,冲他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然后石凌波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刘苏儿站在屋外,他感到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房间里都是寂静无声的,他能确定兰寂岭,梅林隐,李如锦人就在里面,否则石凌波早就出来了。 里面终于传来了声音,模模糊糊地也听不清楚,刘苏儿走开了些,偷听两人的说话甚为无礼,何况两人都是他的未过门媳妇的爹娘。 石凌波走进屋子后,坐在一方铜镜前的梅林隐听到声音转过脸来,两人面面相觑,许久都没有说话。 梅林隐终于站起身来,看着石凌波微微一笑,他在笑,她却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说道:“你来了。”声音不疾不徐,没有多大的激动之情,或者梅林隐为人比较含蓄,哪怕是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表面上都是这样,仿佛两人在不久前才刚刚见过面。 然而一晃之间,二十年过去了。 石凌波哽咽地问道:“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为什么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梅林隐笑道:“你一见面就要哭么?你瘦了,还有,你白头发怎么这么多?但你的相貌却没有多少变化。” 听他提起自己的白发,石凌波立刻想起梅嫽的事来,她说道:“我的白发是在前不久的一个夜里,一夜白了头的。” 梅林隐依然面不改色:“哦?那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石凌波说道:“不错,一件让我感到很难过的事,我和你生下的女儿,她被人劫走了。” 梅林隐的脸色终于变了,他问道:“你说什么?你和我生下的女儿?她是谁?她在哪里被人劫走的?” 石凌波说道:“她跟着你生活了近二十年,你给她起名叫做梅嫽,我也不知道她是被谁劫走的,所以我才来找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她,梅林隐,你抛弃我,我不怪你,可是你一定要找回咱们的女儿。” 梅林隐讶然道:“梅嫽是我的女儿?你怎么知道?啊,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就像当年那样,如果她是我的女儿,你为何将她抛弃在昆仑山梅花谷外?你当时不要她,现在又来找她做什么?”他完全不能相信石凌波的话,因为此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石凌波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脸颊上的眼泪随着她的摇头而甩落,她说道:“梅嫽的左腰上有一块梅花印记,在她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当时我在坐月子,她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被人劫走了,谁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她送到了你那里?我发了疯似得找了你们两人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什么都没做,就为了找到你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儿,还没有享受一天的天伦之乐,当天晚上,她又在梅花谷被人劫走,梅林隐,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我女儿!” 说到后来,石凌波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有些声嘶力竭,梅林隐不由地不信,此事虽然离奇,但石凌波说得声泪俱下,看来又不像假的,他仔细询问了石凌波所言,等到他说道她前去少林找他,空正所说的一番言语后,他终于相信石凌波不是在骗自己。 和刘苏儿所想的一样,梅林隐很快想到了这个两次劫走梅嫽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欧阳涤心,因为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若没有梅嫽,他或者早就和她结为夫妻了。 石凌波流着泪对梅林隐说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找回女儿,我原来觉得你是我活着的目的,可是自从女儿出生后,我就将她看成了我活着的原因,她是你留给我最好的事物,但我两次都失去了她。” 梅林隐刚想说什么,来福走了过来,对屋内外的人说道:“你们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赶紧走,若是被人发现了有外人在这里,连我都要跟着受责!” 石凌波刚想对梅林隐说什么,梅林隐对来福喝道:“这两人是我们戏班子外面准备的人,今天晚上的戏,他们也要参加,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兰寂岭说的,如果不让他们留在这,那这戏我也不唱了,这就走。” 来福吓得连忙应诺,他对梅林隐说道:“行,行,行,既然兰爷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说完,来福赶紧离开,去跟管事的去说,到时候若有起事来,自己也可以推卸掉责任。 石凌波说道:“既然如此,你今晚还要唱戏么?” 梅林隐说道:“梅嫽已经被劫走这么久了,处境不会再有变化,也不争这一晚,我唱完这场戏,就随你们离开,对了一会开戏的时候,你们也跟着,看看我唱得怎么样。” 刘苏儿和石凌波都想不到他竟有这么大的定力,能够在得知女儿失踪后,还能有心情去唱戏。 当天晚上,戏班子表演的是《西楼记》,这是唱西楼戏班子最拿手的一段戏,刘苏儿和石凌波在台下随着一帮将军府的妇人看得如痴如醉,从中他们看出兰寂岭唱戏,并非和其他戏子的目的一样,并不是为了讨生活,而是真心喜欢这件事。 在台上的梅林隐,既不是梅林隐,也不是桃不寿,更非繁花宫的李如锦,而是一个真正的兰寂岭,就如同一个技精于戏台一生的戏子,而非叱咤江湖的豪雄,他唱的是女腔,身穿青衣,头戴凤冠,做女子打扮,人看起来果真如同一名女子,他演的是一名叫做穆素徽的青楼女子,讲的是她和书生于鹃倾心相恋,在于鹃经历牢狱之灾后,终于和他成为眷属的故事。 戏罢,这场戏博得满堂喝彩,唱完后,兰寂岭脱下戏服,洗去脸上的妆彩,换回平常的衣服,摇身一变,变成了江湖中人人尊敬的梅林隐。 他跟戏班子里的人作别后,就和刘苏儿以及石凌波两人携手离去,由他陪同,将军府中的人自然不会多问两人的身份。 出了将军府,刘苏儿问道:“梅前辈可知要去什么地方寻找?” 梅林隐说道:“知道,只是这夜已深,不利于骑马,咱们到城外去雇一架马车,在车上休息,明日到了张家口再换马而行。” 原来他毕竟还是关心自己的女儿的。 此时京城的城门已关,但自然难不倒三位轻功都是绝高的人,来到城外,刘苏儿去骡马行找了一架宽敞的马车,晚上赶路,刘苏儿多付了一倍的车钱,让他走快些。 三人上了马车,梅林隐吩咐了车夫几句,车夫就扬鞭向西行去。 坐在车厢中,三人开始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刘苏儿感到气氛有些尴尬,想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但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来。 倒是石凌波先问梅林隐:“当时你为何抛下我一走了之?我去找了郎中,郎中告诉我怀了身孕,我正想将此事告诉给你,可是回到客栈,却怎么都找不到你……” 梅林隐半天没有回应,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如此了,难道你非要知道为何?” 石凌波点了点头,又想起车厢中一片漆黑,他看不到自己点头,可是梅林隐武功极高,怎能看不出她的动作?他说道:“当时你和各种男子来往,我想就算是我走了,你一样能过得很好,所以我便走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怀了身孕,若是知道,又怎能不管不顾?世事之阴差阳错,莫过如此,现在再来计较这些,岂非已经迟了?” 石凌波脑中轰然一震,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她看到梅林隐对自己不冷不热,便想找几个男人来演戏似的追求自己,好让他明白自己的好,自己可真是弄巧成拙了,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做出的小手段,她原本以为梅林隐会心生嫉妒,或者就此对自己痴迷,可是自己所想的所做的,简直是南辕北辙了。 而她因此付出的代价却是二十年的痛苦。 一时间,石凌波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总之,她现在的脸色十分难看,幸而是在漆黑的车厢里,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梅林隐,怎么面对刘苏儿,怎么面对自己。 刘苏儿问道:“请问梅前辈,劫走梅嫽的是否欧阳涤心?” 梅林隐叹了口气说道:“八成是她,她是我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人。” 刘苏儿又问道:“如果是她,会不会伤害梅嫽?” 梅林隐说道:“我也不知道,相隔二十年,人都会变的,更何况当时她对我恨意极深,我也没有把握。” 一句话,惹得刘苏儿和石凌波心都提了起来。 梅林隐接着说道:“不过梅嫽没有事的可能性最大,欧阳涤心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她对梅嫽下手,都是因为我,若是她想杀人,二十年前就能杀人了,不会等到现在,她是想让我认错,是我辜负了她。” 石凌波心中一阵激动,差点将当年她故意灌醉梅林隐,骗得他的身子一事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她终于还是没说,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来后,会引出什么结果,万一梅嫽也看不起自己,那自己唯有一死而已。 三人谁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马车继续狂奔在漆黑的夜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欧阳涤心 刘苏儿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梅林隐既然不说,他也没有多问,总之就是去找欧阳涤心便是。 三人在马车上囫囵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张家口,刘苏儿结了马车钱,又去买了三匹好马和一些干粮,三人继续策马飞奔,自然是梅林隐在前边引路,其他两人在后面跟着。 此后三人一路向西行去,一连走了几天,这天来到一个镇上,镇口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李家堡镇,刘苏儿问起梅林隐这是什么地方,梅林隐说道:“这是陕北定西县,欧阳涤心就是在这里成为繁花宫的弟子,我想,她如果劫走了梅嫽,应该会回到这里。” 李家堡镇乃是一个看起来荒凉的镇子,陕北一带的镇子大都如此,这里常年干旱少雨,地上积起的灰尘很厚,风一吹起,漫天昏黄,南方的人肯定在这里住不惯,在这里水成了奢侈品,用来喝都快不够了,更别说洗澡,很多人一年才洗一次,每个人身上都似乎覆盖着尘土,可是这里的人似乎已经赶到习惯了。 刘苏儿虽然做过乞儿,仍感到就连中州洛阳的乞儿都比这里的人干净。 据梅林隐所说,欧阳涤心乃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子,非常漂亮的女子,怎么会选择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又怎能维持她的美貌? 很快他就知道了。 三人在镇口下了马,牵着马而行,风吹过后,刘苏儿感到口鼻中,头发中都是尘土,他连连吐吐沫,可是吐到嘴都干了,还是感到嘴里的尘泥没有吐干净。 两名丐帮弟子和三人擦肩而过,这两名弟子当然不认得刘苏儿,刘苏儿若是拿出竹节令,他们自然俯首相敬,可是他暂时没有需要丐帮弟子帮忙的地方,他只是奇怪,在这么穷苦的地方,竟然也有丐帮之人,他们是靠什么生活的呢? 在这么风吹尘起的地方,这个镇子上竟然什么都有,酒馆,茶馆,杂货铺子,饭馆,衣坊,客栈,青楼,典当行,铁匠铺子等等,卖什么的都有,真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们三人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青楼,这家名为偎红楼的青楼,也是蒙着一层尘土,在这里恐怕算是比较气派的青楼了,在中原,只能诶称之为瓦房,有钱人是万万不会去的。 石凌波见梅林隐带他们来到青楼,忍不住问道:“难道欧阳涤心就在这里?” 梅林隐点了点头,看着青楼的招牌“偎红楼”三个字怔怔发呆。 石凌波醋意上涌:“这么说来,你和欧阳涤心乃是在青楼里认识的?” 梅林隐没有回答他的话,领头走了进去,刘苏儿也跟在后面,石凌波跺了跺脚,也跟着走了进去,对于石凌波来讲,逛青楼对她来说还是头一次,以前她非常鄙夷青楼女子,认为她们很脏,现在的她也是这么认为,她对欧阳涤心的印象,不免降低了几分。 梅林隐进去后熟门熟路,不到天黑,青楼本不接客,而此刻正是艳阳高照之际,梅林隐进去后,却没人撵他,甚至很多人都认得他,纷纷称呼他为“李宫主”。 石凌波更是感到差异,梅林隐明明是个男的,这些人也都不是瞎子,为什么称他一个气宇轩昂的大男人为公主?只有刘苏儿知道他是繁花宫的宫主,宫乃宫殿之宫,而非公主之公。 刘苏儿和石凌波都是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此刻青楼的女子大都在睡梦当中,请楼主只有几个龟公和小厮在忙活着,梅林隐一路穿过偎红楼的门楼,来到后院,到了后院,刘苏儿才发现自己这里所知真的很少,后院虽然也有一些尘土,但比起外面要少得多,而且后院里还有一口井,一百多株桃树,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茂密的桃叶间,能够看到红白相间的桃子,微风从这里拂过,非但没有泥土,反而带来扑面的香甜。 现在是盛夏,桃子正是成熟的时候,没想到外面虽然看起来十分贫瘠,桃树竟然能够在这里长得这么好。 梅林隐看到这些桃树,停下了脚步,刘苏儿记起空相告诉他的事,梅林隐还有个名字叫做桃不寿,据说他十分喜欢桃花,这座青楼的后院栽种了这么多桃树,一定不是偶然。 刘苏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十分干旱,没想到桃子却结满了果子。” 梅林隐说道:“最好的桃子就在西北,传说中王母娘娘的桃林,就是在西方。” 刘苏儿愕然,那是神话传说,也做的了准么? 石凌波说道:“你快去问问,看看梅嫽是不是在这里,老纠结这些小事干什么?” 梅林隐正想说话,桃林后忽然传来一阵箫声,箫声清绝奇幽,就像是从深山中传来的箫声,又向从极远处传来的箫声,箫声自远而近,又自近而远。 这里根本就没有山,吹箫的人绝不会这么快地走来走去,让人感到这种情况,自然是因为吹箫的人,吹箫之技已臻化境之故。箫声忽然欢快,忽然忧伤,欢快和忧伤来回变幻,让听者仿佛能够听出吹箫者的心声。 刘苏儿心想,这吹箫的人定然是位翩翩君子,载忧载思,如在思念心爱之人。 石凌波心道,此人定然是个喜怒无常之人。 唯有梅林隐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放下了心事,听到箫声,他已经知道了欧阳涤心就在这里,同时他心中也感到有些紧张,偿若她在这里,而梅嫽却不在这里又会怎样? 多想无益,梅林隐待箫声止歇,立刻大踏步向桃树林深处行去。 刘苏儿和石凌波也跟着走了过去。 其实桃树并没有占有多大的地方,只是每课桃树都栽种的疏密有致,棵棵相互掩映,桃叶又重重叠叠,给人一种幽静的无尽之感。 桃林尽头,是一排小屋,小屋子前有座小亭子,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坐在亭子下,看着来人,她的手中拿着一根玉箫,看来刚才的箫声就是她吹出来的。 见到梅林隐,这名女子脸转向一边,就让不明白两人关系的人都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石凌波见到此女肤白貌美,眉宇间似乎带着不能化解的忧愁,原来此人就是欧阳涤心了,刘苏儿见到她的相貌,心中她樱口轻开,冷冷地说道:“当年你这么绝情,弃我而去,如今还回来找我做什么?” 三人闻言心中同时感到一凉,听她意思,梅嫽似乎并不在这里,否则她的说话就应该是:你终于找来了,或者是用梅嫽来逼迫什么。 梅林隐说道:“当年我实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情你见谅。” 欧阳涤心缓缓地转过身来,刘苏儿远处见了也不觉得什么,近处看到她的容颜,忍不住心中一震,这女子相貌好美,不愧梅林隐对她朝思念想,只是被石凌波搅和了他们有情人,所以终身未能成为眷属,以前不可能,现在梅林隐和石凌波连女儿都有了,恐怕以后也都不可能。 欧阳涤心自己何尝不知道这些?她俊美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显然十分伤心。 见到欧阳涤心的眼泪,石凌波竟然有种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之感,心中首次生出对当年自己的横刀夺爱感到有些内疚,若不是她,梅林隐恐怕早已和欧阳涤心结为神仙眷侣,自己虽然和梅林隐相处了几日,可是自己其后却痛苦了二十年,是否老天对她的报应呢? 但石凌波是什么人?她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始于这二十年不断的自我安慰,因此,她的这点内疚之心很快变成了得意:你虽然长得美,可惜梅林隐却只和我一个人好过。 梅林隐叹了口气,看着欧阳涤心经过二十年的岁月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相貌,知道她的飞花心法已到了极高的驻颜境界,他说道:“为何你的飞花心法到了这般境界,还会伤心流泪?是否在练功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分花心法讲究的是摈弃七情六欲,所谓飞花逐叶,就是飞花心法的本质。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正身份 欧阳涤心既然练到了驻颜的地步,不应轻易流泪或者大笑的,除非她在练功上出了岔子,修炼这套内功乃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出了岔子的话就容易走火入魔,轻则四肢麻痹,重则腹脏受伤。 欧阳涤心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流着泪说道:“现在你倒关心起我来,当初呢?你这般对我,难道不是希望我死了更好么?什么海誓山盟都能弃之如撇,还假惺惺地这般做作复有何益?” 梅林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何况他也无话可说,自己酒后做出并非出自本意之事,的确是对不起她,可是他离开她,却并非这个原因,然而他又无法解释。 石凌波见两人争执不休,她爱女心切,想问问梅嫽的下落,又觉得有些冒昧,她说道:“请问……” 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被欧阳涤心打断,她说道:“你就是凌波仙子石凌波是不是?” 石凌波点了点头。 欧阳涤心说道:“这二十年来,你一定过得很开心了是不是?” 石凌波摇了摇头,她虽然没有让梅林隐和欧阳涤心在一起,然而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她不仅二十年没有见到梅林隐,就连女儿也两次失去,可是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她还会不会在那天晚上做出那样的事?恐怕就连她自己都不会知道。 欧阳涤心冷笑道:“真不知道梅林隐看上了你哪一点,你来找我,一定是为了梅嫽了,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嘿,如今又怎么说?” 梅林隐说道:“咱们之间的事,不牵扯到孩子,我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梅嫽呢?” 欧阳涤心说道:“想要知道,我的李如锦李大宫主,你想要知道梅嫽的下落,就必须待我和石凌波比试一场之后才行,比试过后,无论输赢,我都会告诉你,如果你不同意……”下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也让人知道后果肯定是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在欧阳涤心眼里,梅林隐其实是李如锦。 石凌波虽然不知李如锦就是梅林隐,可是她听到欧阳涤心敢向自己挑战,这是多少年里未曾遇到过的事,最近几年就连江湖中的男人都极少敢向她挑战的,何况女人?更何况是在她心爱的男人眼前?她立刻回答道:“好!比试就比试,难道我凌波仙子是浪得虚名的?” 听到她这句话,欧阳涤心本是坐在凉亭下的石凳子上的,她一手拿着玉箫,另一只手在石桌上轻轻一拍,人已从凉亭中飞出,向石凌波冲来。 刘苏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欧阳涤心看起来生性宁静,没想到性子也这么火爆,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身法之快,出手之狠,丝毫不亚于凌波仙子。 江湖人中,不知道凌波仙子名头的人恐怕不多,而直到欧阳涤心的,简直没有几个,可是从欧阳涤心的出手看来,她武功极高,却极少踏足江湖,修炼武功并非为了在江湖中争名逐利,仿佛她苦练武功,等候的就是这一刻。 凌波仙子在二十年前,就知道偷走她孩子的人轻功高绝,为了报此仇,石凌波苦练轻功,她的凌波渡虚的轻功甚至可以踏水而行,可以说是独步江湖,然而欧阳涤心却是江湖之外的人,二十年里,石凌波在不断苦练,欧阳涤心也没有闲着,两人此次想斗,真正是旗鼓相当,甚至欧阳涤心在内功修为上更胜一筹。 看着两人见招拆招,打得十分热闹,可梅林隐却感到极为尴尬,他又不能出手阻止,如果他出手,不管是帮谁,恐怕欧阳涤心都不会再告诉自己梅嫽的下落。 两人的武功,从拳脚功夫,逐渐变成了使用武器的比拼,欧阳涤心的武器就是她手中的玉箫,玉石做的萧看起来不堪一击,可是欧阳涤心将内力渡入其中,却使得玉箫变得坚如钢铁,而且玉箫本是青色,随着内力的注入,玉箫显出单单的光来。 石凌波用的武器乃是一根柔带,说是柔带,却刚柔并济,这种胡软忽硬的带子,随时可以互相转换,攻得敌人防不胜防,刘苏儿以前见过这种武功,就是在杭州西湖湖畔的画舫中,见到过纪重灵使出这种功夫,而凌波仙子可说乃是纪重灵的师父,师父试出来,比起纪重灵所使,更为刁钻和狠辣。 但两人旗鼓相当,虽然双方的精妙招数层出不穷,但从能被对方化解,可说两人斗得旗鼓相当,加上两人都是相貌极为美貌的女子,这场比试更是赏心悦目,若非石凌波的头发变白了,两人的相貌也可说是差不多。 斗到一百多招时,欧阳涤心展动轻功,似乎足不点地地围着石凌波向她攻去,石凌波也将凌波渡虚的轻功身法运行到极致,她忽然双脚在地上一点,人来到树上,欧阳涤心也跟着向树上窜去,手中玉箫如同化为一柄利剑,向石凌波刺去。 石凌波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等欧阳涤心跟着跳过来时,石凌波的柔带却在这里等着她,欧阳涤心虽然没有被她击中,而是用玉箫在她的柔带上一点,人落在了树下,石凌波也跟着从树上落下,继续向欧阳涤心攻去。 欧阳涤心在桃树丛中来回躲闪,并趁机反击,两人一前一后,或者一后一前,互相追逐厮打,刘苏儿见两人轻功虽然并非同一种轻功,但使出来速度差不多,视乎谁也不能追上谁,或者或是谁也不能被对方追上,两人离得近些,便互相出招,别看两人都是名字,招数使出,着着狠辣,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 趁着两人相斗之际,梅林隐来到一间屋子前,这间屋子屋门紧闭,梅林隐伸手推了推,那门没有上锁,手一碰上去,就缓缓地开了,门刚打开,梅林隐就看到梅嫽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对于梅林隐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在意。 梅林隐静静地看着梅嫽,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亲生女儿,然而我却一直不知道,如今我知道了,此后一定要好好对她。 他忽然奇怪,为何外面她的母亲和别人打得如此激烈,她却不闻不问,只是这么淡淡地看着,仿佛是在看两个陌生人在打斗,他轻轻呼唤她:“梅嫽!” 梅嫽没有说话,梅林隐心中恍然,看样子她是被欧阳涤心点了穴道,否则没有不理会的道理,他刚要走过去,伸手为她解开穴道,刚走到她身旁,就看着梅嫽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她,眼中透露出些许悲伤。 原来她没有被点上穴道,那么她为何不理会自己呢?他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梅嫽?” 梅嫽看着他,忽然像欧阳涤心那样流下泪来,欧阳涤心流泪,是伤心自己被人抛弃,而梅嫽流泪又是为得什么?她忽然说道:“师父!我……” 梅林隐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你母亲不是告诉过你,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该叫我一声爹才是。” 梅嫽哭道:“你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也不是石凌波的女儿,师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该去相信谁?” 梅林隐讶然道:“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欧阳涤心跟你说了什么?” 梅嫽抽泣着说道:“她告诉我,当年她的确从凌波仙子手上偷走一名婴儿,可是这名婴儿很快就死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另外找了一名女婴,在我腰上刺出梅花的印记,冒充我就是你们的女儿,实际上,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欧阳涤心也不肯告诉我更多,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梅林隐闻言虎躯一震,他猛地拉住梅嫽的手问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往事如烟 多年以前,繁花宫宫主李如锦化名桃不寿,在江湖中肆意妄为,和许多女子结识,但很快他就感到腻烦,弃之而去,久而久之,桃不寿败坏良家女子的声明便传了出来,再加上许多女子对他是又爱又恨,对他行事更是加意诋毁,说自己贞洁都是被他用武功强行占有,桃不寿欲解释而无从,干脆不再解释。 当时少林空正是他好友,也是唯一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听到他的行为,还曾想过要为他辩解,桃不寿拒绝了他的好意。 只是江湖上的人声明狼藉,终归难以立足,不得已,李如锦便又化名兰寂岭,不再和以前女子相联络,也不再结识新的女子,在这段时间里,他迷上了戏班子里堂而皇之的化为另外一人的生活,他感到这人生便如戏台上,人人都是以一种并非自己真正的身份,出现在别人眼前,他终日醉心唱戏,兰寂岭成了远近闻名的青衣优伶,就连京城都听说了他戏唱的好,无数权贵争相邀请他所在的唱西楼戏班子去表演,并以之为荣。 那一天,欧阳涤心也来听戏,在台上唱戏的兰寂岭见到了她,忽然怦然心动,那一场戏他都不知道怎么演下去的,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最爱的人,他决定和他好好相处,并对她进行了不断的追求。 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兰寂岭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告诉她自己的真名李如锦,并且让她也加入自己的门派繁花宫,她成了她的一名弟子。 李如锦虽然爱欧阳涤心,但是他想看看自己是爱她的人,她的全部,还是只爱她的身子,他跟欧阳涤心约定,只有等她飞花心法大成以后才能迎娶她,这一点得到了欧阳涤心的赞同,她觉得李如锦是她所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并非只想着自己身子的人。 飞花心法最少需要五年的时间才能大成,李如锦再将心法要诀传给欧阳涤心后,便任她自行修炼,乃是典型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五年的时间,足以验证自己对欧阳涤心的心意。 李如锦为了践行自己的决心,他再次化名梅林隐,除了和空正往来甚密以外,就是和江湖豪杰相处,他武功既高,为人又十分慷慨,好行侠仗义,很快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当然,这个名气和桃不寿的恶名是不同的,是受人尊敬的,也是他极为满意极为喜欢的。 他的武功在江湖上虽非最高的,但行事之缜密,思虑之周全,定然是武林中少有的,他用不同的身份,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心中有时不免有些得意。 时间很快过去了四年,距离欧阳涤心出关已经只剩下一年,到时候,李如锦可以用新的身份来迎娶欧阳涤心,他对她也不再有愧疚,对当年的风流韵事,也仿佛就像前世的回忆,和他再没关系。 如果后来没有遇到石凌波,他已经和欧阳涤心双宿双飞,也有没有了后来的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空正成为了少林方丈,李如锦化名的梅林隐前去贺喜,其后,空正在少林寺忙得不可开交,梅林隐见状只能离开少林,在外面和一帮江湖人士天天喝酒游玩,直到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魔头,石凌波。 那时,石凌波还不是凌波仙子,长相非常动人,可是梅林隐为了欧阳涤心,和她坚决不涉男女之情,除了讨论武功和江湖上的事情外,其他一概不谈。 如果说在修炼内力时会出现走火入魔的岔道,修炼佛法时,有时也会遇到一些迈不过去的障碍,被称为修炼障,那么石凌波的出现,就是李如锦,或者说梅林隐为了证明自己而出现的修炼障。 面对这么一个刻意和自己接近的情窦初开的少女,梅林隐又如何不会动心?可是他以诺达的决心,要为欧阳涤心证明自己,也为自己证明自己。 然而,在那个醉酒之夜,一切累积的坚定,都在一瞬间塌陷,他在酒后糊里糊涂地和石凌波发生了男女之事,早晨看着在自己枕边痛哭的石凌波,他无论如何想不出这不过是石凌波设下的陷阱,他自怨自艾,答应了以后会照顾石凌波之语。 可是要对石凌波信守承诺,就不免对不起欧阳涤心,其实他自己明白,自己已经对不起欧阳涤心了,无论是什么身份,李如锦也好,梅林隐也好,他始终不能对自己介怀。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在乎的东西,越容易失去,越是珍惜的食物,越容易受到毁败,梅林隐思索自己和石凌波结识的前前后后,他知道还是自己定力不够,其实他本在刚一开始,就能够拒绝和她的相处,若是没有了第一次的单独相处,就不会有第二次,就不会有后来的酒后乱性。 自己真的是想证明自己能够坐怀不乱,还是在心底也有这种和她相处即感欢愉之因?他分辨不清,多多少少都有吧,此后他真的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再不计较自己是否要把握住自己。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收场。 还是石凌波给了他选择,在他和石凌波相处的一段时间里,石凌波结交了许多江湖上的杰出男子,这些男子无不对她一见倾心,很多人向她表白,石凌波也不曾断然拒绝。 处在矛盾中的梅林隐,终于有了离开的借口,在那天未到晌午的时候,石凌波又出去了,梅林隐下定了决心,结算了房钱,离开了客栈,他一决定要离开石凌波,心中感到无比轻松,脑中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甚至能够预料到石凌波要是看到自己离开,将会在房间中摔打东西,所以他甚至帮她付好了她砸毁房间中物品的房钱。 在他走的时候,他不知道石凌波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决定再去跟欧阳涤心说清楚此事,如果她能接受自己,自己便当此事没有发生,继续和她在一起,如果她不能接受,自己便独自离去。 他找到欧阳涤心,跟他说起了石凌波的事,欧阳涤心当时问他:“你喜欢她么?” 李如锦说道:“当然,大家都喜欢她,长得好看的女孩就让人心生喜欢。”他想说你也很好看,但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他将这句话留在了肚子里。 欧阳涤心听过他的话,哭着离开了。 李如锦心想,原来她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心情抑郁,来到少林寺去找空正,空正告诉他,一个江湖中人,除了男女之情外,更要惩恶扬善,世间本没有恶人,只是受到了错误的引导,偿若能够让其改邪归正,那江湖上就会少一个恶人,而多一个好人,一正一反间,就是两副好处,胜于杀死恶人一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尘之因 李如锦想起自己以往种种,如果说他化名桃不寿的时候是恶,化名梅林隐的时候便是善,空正所说的善恶,何尝不是说的自己?只是恶的诱惑,相对于善的坚持来说,不但更容易做到,也更吸引人。 他用自己跟空正诉说善恶,竟然若合符节,空正说道:“可是我们一人能力有限,能够引导向善去恶的,不过寥寥数人若能找到一个办法,用来教导天下的恶人从善,那才是最大的幸事。” 李如锦问道:“少林寺的佛法,佛经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空正摇了摇头:“佛经叫人去恶从善,太缓慢了,而且他们既然行恶,又怎会有心去听佛祖的苦口婆心呢?” 李如锦怀疑地问道:“可是让坏人幡然悔悟,岂同泛泛?世间哪有这种方法?” 空正说道:“方法肯定有,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李如锦也像找到这个方法,他想了一个主意,找到一个大恶人,从他身上确认这种事情的可能,然后从中汲取经验,既然最恶的人能够改过自新,何况那些小恶之人? 两人坐言起行,当时江湖上恶名最著的坤丁道人已经被北斗先生打落悬崖,恶贯满盈了,他的师弟白虎神君管离未,正是时下臭名昭著的人,两人便决定用管离未来实践自己的想法。 李如锦用的是梅林隐的名号参与的此事,当时他正因为和石凌波以及欧阳涤心之事心中烦乱,找件事情做做,总好过无所事事,沉迷于苦恼之中。 在颜家村,梅林隐和空正找到了正准备作恶的管离未,并将其制服,颜家一位男子十分佩服两人行侠仗义的行为,便恳求梅林隐能够收自己的儿子为徒,梅林隐答应下来,这名颜姓的男子便让自己的儿子出来,给梅林隐磕头拜师,他的这名徒儿就是颜末,也就是梅嫽的师兄。 制服了管离未后,空正和梅林隐两人劝说他此后向善,多做好事,管离未十分悍恶,虽然被两人制服,却不肯认栽,反而哈哈大笑,说道:“老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做人不能痛痛快快地做自己想做之事,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们也不用假惺惺地劝说老子了,老子一个不查,折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是男人的,给我个痛快!” 空正和梅林隐的本意并非杀他了事,两人每日轮流劝他,而管离未却如同一块大石,丝毫不为所动。 梅林隐没有事,有的是世间跟他耗着,可空正身为少林方丈,少林寺有太多事务需要他去处理,梅林隐便让他先回去,自己慢慢劝说管离未。 空正说道:“此行意义重大,无比让他真心改过向善才行。” 梅林隐点头答应,却不知道自己为了这句承诺,将要付出了什么。 空正便回了少林,临走前,空正给梅林隐留下十本佛经,让梅林隐每日读给他听,如果他能自悟,那是最好。 梅林隐带着一个臭名昭著的武林大恶人,在那里都会受到影响,最后费尽千辛万苦,,带着他和颜末两人去了昆仑山。 这是他以前游玩到过的一个山谷,这里风景优美,与世隔绝,梅林隐给这里的山头起名凄寂山,给山谷起名梅花谷,将白虎神君关在了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里,然后和颜末一起,开始了他的另一种生活。 他和管离未较上了劲,一个非要劝他改过向善不可,一个一副老子就是我行我素,不会听你劝说,颜末整天跟着梅林隐习武,还做着一些家务,三人在谷中就这么安居下来。 没过多久,梅林隐就在谷外发现了一个被抛弃的女婴,他刚开始还有些怀疑,为何这里这么偏僻,还会有人过来弃婴?后来他自己想出理由,也许就是因为这里格外偏僻,所以才不虞为人发觉吧,抛弃婴儿的人,定然有一段风流孽缘,又不像被别人发现,才出此下策。 梅林隐将这名女婴带回山谷,好生养活起来,并给她起名梅嫽,嫽有美貌、聪慧之意,诗曰:貌嫽妙以妖蛊兮,红颜晔其扬华,就是这个意思,同时嫽还有增添了烦扰之意,被人戏弄之意,用于梅嫽身上,自然是最恰当不过,而梅姓,就是自己这个梅林隐的梅,又因她腰间有片梅花印记。 为了让梅嫽和常人一样长大,他悉心教导她读书写字习武,并和颜末一起向她隐瞒了她是弃婴的真相,推脱她的母亲已死。 而梅林隐则每日在山谷中,早晚两次劝说管离未,给他念空正留下的十本经书,管离未对他的啰嗦感到厌烦,开始总是对他百般辱骂,梅林隐既感到有种艰苦的自辱,又有种摆脱了世间情感羁绊的自由自在之感,同时他也刻意让梅林隐成为真正的自己,其他李如锦,桃不寿等,全都成为对自己来说,可以舍弃的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善的自己,一个恶的自己,但都没有李如锦这么清晰鲜明罢了。 在这种劝人劝己的过程中,空正留下的是本经书起到了莫大的自我安慰的作用,他不知道管离未有没有受到经书上经文的熏陶,自己是受了很大的影响,否则他也不能这般清心寡欲地在谷中生活下去。 颜末的资质不好,他只是将繁花宫各种武功中的一种,梅花一字剑教给了他,后来梅嫽渐渐长大,他也只教梅嫽一种剑,所谓技精于专,两人在谷中心无旁骛,将梅花一字剑练到了极致,当然,梅林隐也教他们内功心法,不过只是普通的内功修炼方法而已。 时光如梭,岁月流转,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悬崖上的山洞,困不住管离未,终于让他逃脱,而梅嫽也已长大成人,他便决定出谷,他让颜末和梅嫽先去打探一下管离未的行踪,自己随后就来,没想到,他这一出谷,才发现外面的物是人非。 方丈已经逝世,管离未也终于改过向善,然后死去,自己苦思不解之事,被刘苏儿几句话化解,除此以外,石凌波也已经找了他二十年,梅嫽成了他的女儿,又变成了陌生人。 他梅林隐也不再是当年率性而为的李如锦,但李如锦从未被人遗忘,比如欧阳涤心。 他心中所想,却不能告诉别人。 梅嫽向他哭道:“师父,我究竟是谁?” 梅林隐只能告诉她:“不管你原来是谁,你都是被我抚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梅嫽扑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泪水湿透了他的衣服。 屋外,石凌波和欧阳涤心的比试还在继续,梅林隐想要阻止她们,轻而易举,可是他对两人都起了厌倦之心,有种任她们自去的漠然之感,在这一刻,他仿佛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世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恍惚之间,他想不通,两人相斗,为的又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飞花逐叶 终于,还是欧阳涤心占据了上风,她的飞花心法已经超过了驻颜的境界,而到了更深的境界,这是李如锦教给她的繁花宫的武功,这套心法更适合女子修炼,所以但以飞花心法而论,她的功力已经超过了李如锦。 她突破了这套武功心法,突破了必须摒除七情六欲才能达到更高境界,这二十年来,她心怀对李如锦多情的怨,对石凌波毁了她爱情的恨,她将飞花心法练到了就连李如锦都想象不到的境界。 她在李如锦告诉了她他和石凌波之间纠缠之事后,她便去找了石凌波,想看看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她辗转多地,终于找到了正在找梅林隐的石凌波,她见到的,正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当然,她不得不承认,石凌波是一位极美的女子,怪不得李如锦会在她这里把持不住,她静静地在她身旁观察了她几个月,她想趁她怀有身孕,不是自己对手的时候杀了她,杀了这个让自己痛苦的女子,但思忖再三,决定还是放弃了,对不起她的是李如锦,她能杀死一个石凌波,杀不死他心中其他的石凌波。 毕竟她也是个被抛弃的女子,随着石凌波对梅林隐的寻觅,她对她产生了一种同情,两人都是被李如锦所害,她虽能压抑着自己,不杀她,但她接受不了石凌波和李如锦之间的孩子。 在石凌波生下孩子以后,她在一天夜里,将她们的孩子偷走,那时候,石凌波正在坐月子,全身乏力,无法追得上她。 是个女婴,欧阳涤心看着这条无辜的性命,本想带着她离开,走得远远的,不再和两人有任何联系,让他们也常常最心爱之人被人夺走的滋味。 可是她显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她开始后悔带着这个婴儿,看着婴儿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她想杀了她,还自己自由之身,却又下不了手,她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何况是对着一名婴儿下手。 可是欧阳涤心带着她,照顾婴儿的时间又占据了自己生活的大半,她思来想去,决定将孩子去送给梅林隐,让石凌波受到失去所爱的痛苦,也算是报了仇,而梅林隐无论对婴儿怎样,都是他应得的,他对自己不忠,如果他对婴儿弃之任之,则婴儿不免身亡,就算是他对不起自己的惩罚了,如果他收养了婴儿,抚养多年,却不知这名婴儿就是自己的孩子,也是给他的一种教训,让他知道,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她和李如锦倾心相爱,却得不到应有的回应。 这个法子一旦出现在她的心中,她再也不能遏制,她觉得这个办法妙极了,她忍不住夸赞自己。 她知道梅林隐的所在,李如锦当年将自己的经历告诉过她,他曾到昆仑山一行,在那里见到过一片极美的山谷,两人如果喜结良缘,以后便去那片山谷中去生活。 欧阳涤心对之十分向往,然而,一切的一切都被无情的命运破坏了。 欧阳涤心心中又怎能没有忿恨? 不出她所料,中原再没梅林隐和李如锦的丝毫信息,她千里迢迢来到凄寂山梅花谷,她躲在暗中观看了李如锦,也就是梅林隐在里面的生活,她发现他其实并非自己所想的那种人,他变了,变成了一个甘心陪着一个大恶人,甘心带着一名陌生孩子生活,而都不去找她,祈求她原谅的人。 她对他失望极了。 她看出梅林隐生活的规矩,在他出谷前,她将婴儿留在了谷外,她还是不放心,万一梅林隐要是没有发现这个婴儿呢?自己岂非等于杀死婴儿的凶手? 幸而梅林隐见到了这名婴儿,并将她带回了山谷中。 欧阳涤心这才回去,回到定西县,李家堡镇,她的老家,她在青楼里做一名歌妓,卖艺不卖身,同时潜心修炼李如锦教给她的飞花心法,既然这种心法能够让人摒弃七情六欲,变成一个不再有爱和恨的人,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结果啊。 她在青楼的院子里种满了桃树,因为李如锦曾经告诉过她,他曾经有个名字叫做桃不寿,桃子就是长寿的表示,所以才有祝寿的寿桃,然而名字又叫不寿,他早就通过这个名字,告诉别人,他是一个矛盾的人。 她种了一片桃林,而不是一棵桃树,就是想让自己看清,自己没有必要为了一棵树,而忘了整片树林,她也要和不同的男人结交,所以她去了青楼,可是她始终不能用这些人代替李如锦,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心中的李如锦,想要忘记他,就只能潜心修炼飞花心法。 她用功极了,可是讽刺的是,她修炼飞花心法过去刻苦,竟突破了飞花心法的最高境界,破除了修炼心法能够摈除七情六欲的界限,她又有了情和爱的感受,飞花逐叶,最后还是回归本根。 这就是她为何到了驻颜之境,甚至超越了驻颜境界,还能流泪,还有爱和恨的感受的原因。 这是命运对她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若非江湖上又传出梅林隐离开梅花谷,重出江湖,去了少林一事,她恐怕就会在这个偏僻的李家堡镇过完她悲惨的一生。 可是有了他的消息,她再也按耐不住,要去找他,江湖上没有了梅林隐的消息,她只能再去昆仑山中,再去梅花谷中,在那里,她见到了石凌波已经和梅嫽重逢,她受不了她们母子重逢的喜悦,她受不了别人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而自己却在忍受痛苦。 她再次掳走了梅嫽,让石凌波再次体会到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 为了让梅嫽也感到痛苦,她甚至编出了一套谎言,说当年真正的婴儿已死,自己又找了一名婴儿代替那名婴儿,因此梅嫽并非梅林隐和石凌波的亲生女儿。 这傻孩子竟然信之不移。 如今见到李如锦和石凌波联袂而来,寻找他们的女儿,她心中蛰伏了二十多年的怨恨,醋意,嫉妒,伤心等等情绪一起爆发,她要杀了石凌波。 而她也差点做到了。 二十年的时光,不仅让她的武功突飞猛进,也让石凌波为了找回女儿,同样变得非常厉害,两人几乎旗鼓相当,武功旗鼓相当,轻功旗鼓相当,欧阳涤心唯一占据优势的,就是内功心法,她内力悠长,相斗一久,石凌波的劣势就暴露出来,她的内力跟不上她欧阳涤心了。 欧阳涤心将手中玉笛向石凌波眉心刺去,一点点中她这里的要穴,石凌波将必死无疑。 石凌波已经无处躲闪,在临死之际,她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她尚不知道欧阳涤心欺骗梅嫽的谎言,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梅林隐能够救出梅嫽。 这样她死得也就没有遗憾了,一生经历了这么多的苦楚,死,对她来说根本不可怕,当年她将梅林隐从她身边夺走,最后死在她手中,岂非正是死得其所? 就在欧阳涤心就要杀死石凌波的时候,一个人蓦地出手,挡住了欧阳涤心的必杀一击,出手的人正是刘苏儿,他怎能看着自己未来的丈母娘被人杀死而无动于衷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恩怨情仇 欧阳涤心见一名陌生少年竟然能挡住自己的这一招,颇感惊讶,她见刘苏儿是和石凌波两人联袂而来,早就想着他们是一伙的,只是见刘苏儿年轻,对他没有多少提防罢了。 她和刘苏儿虽然只接触一招,但已经试出他的内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她问道:“你是谁?是否一定要和我作对?” 刘苏儿说道:“我叫刘苏儿,并非是要和你作对,只是不能让你伤害她罢了,你们二人偿若不再动手,我自然也不会再出手。” 欧阳涤心冷笑道:“我和她之间有着难以化解的冤仇,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刘苏儿说道:“她是我朋友的母亲,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欧阳涤心想了想,才知道他其实说的是梅嫽,她哈哈大笑:“这婆娘不是你朋友的母亲,哈哈,可笑,可笑?“ 刘苏儿问道:“怎么不是?” 欧阳涤心说道:“一个人怎么能跟鬼做朋友?”她所说的乃是欺骗梅嫽的话,当年的女婴已经死了,后来她又找了个女婴来替代她,虽然是假的,可是似乎能够让李如锦和石凌波感到难过,她心中的失落和痛苦便能减轻。 刘苏儿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欧阳涤心说的乃是真正的石凌波之女二十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却听成了梅嫽如今被她杀死,他颤抖地问道:“你是说,你杀了她?” 欧阳涤心冷笑道:“虽然不是我动手杀死她的,可是她也算是死在我的手中,怎么,你还要为她报仇么?” 两人说的乃是两码事,可是刘苏儿心中剧痛,欧阳涤心本意是说,你所结交的那名叫做梅嫽的朋友其实并非石凌波的女儿,你实在没有帮她的必要,但刘苏儿一心认为她杀了梅嫽,他的眼中燃气怒火,在欧阳涤心还在得意的当儿,刘苏儿双掌一圈,呼的一掌拍了出去。 狂风骤雨掌夹杂着刘苏儿的愤怒和伤心,将他体内的功力发挥了十足十,欧阳涤心离他又近,又以为他不会向自己动手,那只这混小子说打就打,完全没有半点征兆,掌风及体,欧阳涤心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她只得勉力提起飞花心法的内力,双掌同时拍出,试图挡住刘苏儿这一掌。 但刘苏儿寓意而为,又将全身内力都凝聚在掌心,欧阳涤心仓促应对,飞花心法发挥出来的还不到七成,况且掌法也非她所长,两人四掌相接,欧阳涤心一声惨呼,倒飞出一丈开外,双臂断折,她痛得几乎晕了过去,她对刘苏儿喝骂道:“你发的什么疯?我说的是她女儿死了,又不是说你朋友死了。” 刘苏儿见她忽然转变了口风,又惊又喜道:“你……你说什么?” 欧阳涤心指着石凌波说道:“你帮我杀了她,我便告诉你你朋友的所在?” 刘苏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杀她。” 欧阳涤心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见到你那位漂亮的朋友了?” 刘苏儿说道:“我不能为了得到一个人的消息,而去杀另外一个人,我是少林弟子,不能随便杀人。” 欧阳涤心还想再说什么,石凌波走到她身边,欧阳涤心双臂已断,无论石凌波对她做什么,她都无法反抗,甚至是无法抵挡,就轻功而言,没有双臂保持平衡,就算想跑都跑不过石凌波,可是她怡然不惧,她冷冷地看着石凌波,和她对视,然后说道:“你杀了我吧。” 石凌波却摇了摇头:“是你想杀我,不是我想杀你,你说我女儿时死在你手中,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涤心说道:“当年我从你你手中夺走婴儿,准备带走,可是婴儿后来死了,你现在见到的梅嫽,是我找来的另外一名女婴,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凄厉,并没有一点发自内心的笑意。 石凌波浑身一震,她捉住欧阳涤心的双臂说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梅嫽腰间有梅花印记,这点我还是记得的,对了,你一定是骗我的!”石凌波说到这里,抓着她的双臂用力地摇晃,希望她因此无法反驳自己,自己生下的孩子,乃是她和梅林隐两人一段错误的爱的结晶,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欧阳涤心的双臂被刘苏儿打折,她双臂被石凌波这么一摇,痛得她几乎站立不定,可是她忍着剧痛,面目狰狞地说道:“不是,我没有骗你,做戏自然要做全套,那梅花印记也是我刺上去的!哈哈,你们的孩子死得很惨,我真是感到万分抱歉,哈哈!” 石凌波大怒,神掌就向欧阳涤心头上拍去,她内心充满怒火,这一掌掌带劲风,欲拟一掌打死了她,多少年来的寻找,她活下来的希望,就是她的孩子,如今愿望落空,她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 在屋中的梅林隐和梅嫽看到这一切,两人都见欧阳涤心就要死于石凌波掌下,梅嫽因为自己身世为明,梅林隐则是不想她死在石凌波手中,两人同时从屋中窜出,同时喝道:“住手!” 可是两人相距很远,已经来不及救欧阳涤心。 就在石凌波将要杀死欧阳涤心的时候,刘苏儿站在旁边再次出手,挡下了石凌波这一掌,石凌波大怒:“你干什么?你没听说她杀了我女儿么?我要杀了她给我女儿报仇,你别拦我。” 刘苏儿本也没有阻止她的理由,她杀死的虽然不是他所爱的女子,可是自己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他对石凌波说道:“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先别忙着杀人!” 就在刘苏儿这么一打岔之际,梅林隐,也就是李如锦,还有不知自己身世的梅嫽,两人都走了过来,石凌波一见到梅林隐,就知道自己再无杀死欧阳涤心的机会,她看着梅林隐说道:“你也听到了她说了什么,梅林隐,她杀了咱们的孩子,她杀了咱们的孩子!” 说着说着,石凌波流下泪来,而梅嫽不知怎么,见到石凌波的眼泪,也跟着哽咽起来。 梅林隐走到欧阳涤心身边,拿起她的手臂,他送入一道内力,发现她的手臂并非是断了,只是脱臼,他给她接驳上双臂,然后说道:“那女婴没死,就是梅嫽,对不对?” 不知为什么,欧阳涤心精心编织的谎言,能够骗过梅嫽,能够骗过石凌波,可是却骗不过李如锦,他曾是她的师父,是她的恋人,是她的一切,如今,两人都能够相谈论的,唯有回忆。 欧阳涤心坚持道:“不,那女婴死了,是我亲手杀死她的!” 石凌波说道:“你听听,她自己亲口所言。” 李如锦对欧阳涤心柔声说道:“不,我知道你没有,因为你根本不是那种人,你表面上很坚强,其实你的内心很善良,你恨那孩子身上石凌波的那一半,可是还有我的一半在,你绝对做不了此事,我绝不会看错了你,一如当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终成眷属 面对这个曾经对不起自己,让自己青春虚度的男人,欧阳涤心再无力坚持自己的谎言,再不能用这谎言来伤害李如锦,她惨笑道:“你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度过的么?你能想象着我每天在这片桃林中数着桃树的叶子,那种寂寞,那种孤独么?二十年了,李如锦,你抛弃了我已经二十年了,可是我却连一点伤害你的心意都生不出来,你是我命中的魔头,我受够了这种生活,你杀了我吧,我死在你手里,也是高兴的。” 李如锦说道:“别说傻话了,虽然是我对不起的你,可是我心中也从未获得过安宁,我又怎会杀了你?” 欧阳涤心说道:“可是你已经害得我生不如死了,你还不如杀了我仁慈些,你们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却始终孤零零地一个人……” 石凌波从两人的谈话中,听出梅嫽还是她的女儿,她停止了哭泣,可是欧阳涤心却又流下泪来,石凌波来到梅嫽身边,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她已经三次失去了她,再不允许有第四次。 也许有人要问,梅嫽只是被欧阳涤心掳走了两次,为何她会失去她三次?当她真的相信了欧阳涤心的话,相信梅嫽并非自己的女儿,那也算是失去了一次。 李如锦,也就是梅林隐,听到欧阳涤心的话,眼睛也红了,他忽然抱住了欧阳涤心,他说道:“是我一时糊涂,做下了糊涂事,圣人难免也有做错的时候,你若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就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让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再也不会感到寂寞。” 欧阳涤心化悲为喜:“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李如锦点了点头。 欧阳涤心忽然感到有些害羞,她从李如锦的怀中挣脱出来,指着石凌波和梅嫽说道:“如果你要陪着我,那么她们两人又该怎么办?” 石凌波放开女儿,看着她眼中的梅林隐和欧阳涤心两人,想着三次失而复得的女儿,她一时良心发现,若非自己当年对梅林隐所做的一切,两人不会因此分开这么久,她忽然感到自己有了女儿就已经满足了,她对两人说道:“我会带着女儿离开,梅林隐,当年不是你酒后乱性,而是我故意灌醉了你,好让自己能够占有你,你们两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在一起的,是我对不起你们。” 欧阳涤心虽然对李如锦能和她在一起感到感动和高兴,可是心中总不免还有一丝芥蒂,听到石凌波的这番话,她是又惊又喜又是悲苦又是愤怒,原来如此,李如锦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对不起自己过,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只是她现在心情好,又想着自己两次夺走石凌波的孩子,让她也受过了二十年的苦楚,也就不再和她计较了,但悲苦自己二十年所受的苦是有的,愤怒乃是人之常情,也是有的。 梅嫽看着自己的生父却和不是自己母亲的人走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自己何尝不是又失去又重新得到,再失去,再重新得到呢? 她来到她父亲身边,对他说道:“爹,你真的不要我和我娘了么?我娘当年也许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她毕竟是因为爱你啊。” 李如锦说道:“傻孩子,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我虽然和你这位阿姨在一起,那只是因为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只是你娘伤害了我们,就是因为她是爱我而做出的这种事,所以我才原谅了她,不论我和谁在一起,我都是你的父亲,这一点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梅嫽说道:“可是……这……” 刘苏儿来到她身边,对她说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父母是谁,应该高兴才是!至于父母有着父母的故事,不是做儿女所能改变的。” 梅嫽说道:“可是这些,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原本以为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幻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夫妻,只是出于贫苦,或者出于他们不能在一起才抛弃的我,哪知……唉……”她说到这里,转过身子对石凌波说道,“娘,他们既然要再一起,我们走吧。” 石凌波用一只手搂着梅嫽,看着梅林隐和欧阳涤心的方向说道:“慢着!咱们不能走!” 欧阳涤心不知她是何意,她问道:“还有什么事?” 石凌波说道:“还有一件事,跟你无关,梅林隐,这件事非要你跟我一起去办不可!” 梅林隐,也就是李如锦听到这话,愕然道:“什么事需要你和我一起去办?” 石凌波指着刘苏儿说道:“自然是咱们女儿的婚事,这种大事,她的亲生父亲又怎能不出场?”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的婚事,选择在梅花谷举行,刘苏儿在梅嫽失踪那天,就将所有的事物都准备得十分充足,新娘子的嫁衣,头巾,新郎官的衣服,红烛红纸,鞭炮等各类事物无不具备,参与他们婚事的人不多,仅仅有石凌波,集多种身份于一体的李如锦,欧阳涤心,过来操办婚事,出力混点赏钱的村民和帮着操办的老婆子等,昆仑四仙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也赶来参加,还带来了四样贺礼。 一场欢闹的婚事令这偏僻而又寂静的山谷变得欢闹起来。 “一拜天地!” “再拜父母!” “夫妻对拜!” 刘苏儿扶着梅嫽回到洞房,又出来招呼了众人吃喝,直到天色已黑,前来帮忙的人,吹喇叭的人等纷纷散去,山谷中又恢复了宁静,古语说得好,人生四大喜事,排在头等的就是洞房花烛夜。 此中旖旎自然不用多说,刘苏儿和梅嫽终成眷侣。 翌日一早,李如锦便和欧阳涤心两人离开山谷,这对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终于又在一起的璧人,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中隐隐于市去了。 刘苏儿早上起来,已是日上三竿,看着山谷中满地狼藉的残羹剩菜,想起这些时日的经历,真有些恍惚的感觉。 他练了一套狂风骤雨掌,正感到神清气爽,梅嫽也走了出来,她说道:“我娘也走了。” 刘苏儿诧异地问道:“她也走了?她不是刚刚找到你这个女儿么?为何不多和你相处些时日?” 梅嫽说道:“也许她见到我平安幸福,就感到满足了,她未必要和我们在一起,她是逃脱出了和我爹之间的牢笼,去追寻生活的本意去了。” 刘苏儿说道:“希望她能不再受到感情羁绊,找到自己幸福的根源,以前我听说凌波仙子,杀人不眨眼,我行我素,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这一点,恐怕大部分的江湖中人都想想不到,对了,看来这山谷中就剩下你我两人了。” 梅嫽说道:“怎么你嫌人少么?你有这么多银票,想热闹,随时可以找一些人过来陪你。” 刘苏儿说道:“我要找人陪,但不用花钱。” 梅嫽问道:“是找你的朋友过来么?” 刘苏儿说道:“是不是朋友我不知道,得要等他们长大了才行?” 梅嫽讶然:“你找的是孩子?” 刘苏儿厚颜无耻地说道:“是孩子,却不是找来的,而是你生出来的……” 梅嫽红着脸说道:“你……”刚想生气,转念一想,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人就如同这山谷中的树,总要经历四季,已经是夫妻了,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在这神仙般的地方,两人过着快活的生活,对于这里,凄寂山,梅花谷,曾经对白虎神君管离未来说,是囚禁之地,对于李如锦,也就是梅林隐来说,是另一种心灵上的囚禁之地,对他们来说,这里只有苦难,可是对刘苏儿和梅嫽来说,这里却如福地洞天。 可见,人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 在谷中的生活,对刘苏儿来说,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是,在这里待得久了,幸福感也会逐渐的变淡,他们有了两个孩子,想着不能让孩子不去接触外面的生活,加上两人也是年轻,终于在山谷中按耐不住,所谓静极思动,他们便决定回到中原去走走。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彼时的中原武林,却充满了波诡云谲,一场场离奇之事,将他们卷入其中。 第一章 死人复生 这年秋天,寒气来得比平时都要早些,就连往年天气暖和的南国,也都能感到一股渗入骨子里的寒意,就在这种季节里,福建省的福州府,发生了一件极为怪异的事情,与其说是怪异,倒不如说是惊悚,是诡异,是无法解释的鬼怪之事。 住在靠近福州府北城门的一片贫苦百姓所在的地方,这里房屋稀少,可是每户人家都几乎有个院子,没有院墙,而是用树枝木桩做的简易篱笆,里面种着些蔬菜瓜果,等到成熟了,就可以挑到街上去卖。 篱笆做的院落,并不是用来防止盗贼,而是用来防止牲畜进来糟蹋了粮食,同时也是地界的表示,曾有东城门的一位穷苦人家,家里有一块极大的菜园子,福州府有名的瓷器商人孙宝来,挣了大钱后,想要建一座新的宅院,通过风水先生相中了那位穷苦人家的地,出了一大笔钱买了他家的地,本来穷苦的人家,一跃成为了不愁吃喝的富户,这让多少人红了眼。 所以,有这么一块地,既能养活几口家人,又能幻想着有一天自己家的地也能被哪个有钱人看中,从此过上飞黄腾达的日子,只可惜买地的孙宝来就这么一个。这里的穷人穷苦得都生出了奢望,期望能从天而降一笔不劳而获的财富,让自己摆脱这种生活。 胡阿毛就是住在这么样的一个院子里,他今年一已经三十一岁了,至今还没娶上媳妇,上面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娘,他爹去世的早,他爹本是一名走街串巷帮人打制家具的木匠,人都称其为胡木匠,连他本来的名字都忘了。 胡木匠活着的时候,家里的生活还算过得去,甚至还有一些结余,胡木匠在三十多岁时才有的胡阿毛,中年得子,不免对其极为宠爱,在外做活更加辛苦,整日不在家中,平时对胡阿毛的教导便有些松散,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本是平平淡淡,要不是后来胡木匠出了事,胡家说不定早就靠着胡木匠翻了身了,胡阿毛也不至于到三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 那是胡阿毛十三岁的时候,这一天,有两个人来到他们家,一长一少,胡阿毛至今依旧记得很清楚,年长的那位,其实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相貌平平,年少的那位,大约十几岁,相貌清秀,两人衣着都是用极好的布料做成,一看可知,两人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围坐在一起吃午饭。 这两人此行的目的,是要胡木匠去他们家打制两副棺材,胡木匠平时只做家中用具,对于棺材,本来是感到晦气,不愿去做的,并指点那两人去棺材铺子去买现成的:“这条街走到底,左拐过两个街口,那里有一家棺材铺子,手艺不赖,没必要现做。” 两人中的长者说道:“不行,我们老头子死前,叮嘱了在他死后,就用家中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做棺木,我们不敢违背老人的意愿,我们打听到这一带,只有你的手艺最好,这样吧,棺材铺连工带料一副差不多的棺材也不过五两银子,你去我们家里做,做一副棺材,你只出工,我给你十两银子,两副二十两,钱我们可以先给。” 那人说得不错,棺材铺的棺材差不多就是五两银子一副,除非是用楠木,那自然就贵的多了,普通人家用的都是槐柳之木。 胡木匠问道:“为何要做两副呢?” 年少的人说道:“家里死了两个人,不就需要两副么?”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 胡木匠三口两口将碗里的饭吃光,起来抹了抹嘴巴,他说道:“好,我跟你们去,不过,那钱……” 年长的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银元宝,上面刻着纹银二十两的字样,递给了胡木匠,胡木匠将这个银元宝接过,仔细看了看,确定是真的银元宝,然后交给胡阿毛的娘,转身对两人说:“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带着工具就跟你们过去。”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胡木匠就跟着两人出去走了,胡阿毛的娘在后面拿着一件衣服追上去,让胡木匠穿上,并嘱咐道:“天气凉了,多穿一件衣服。” 胡木匠将衣服披在肩上,没有穿,他领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的都是锯子刨子斧子一类的工具,跟着两人匆匆离去,胡阿毛则陪着母亲,将他吃过的碗筷收拾了,吃完饭,母亲拿着那块银元宝左看右看,非常高兴,她对胡阿毛说道:“要是以后常常能接到这样的活就好了,要不了几年,就能给你起一间大屋,娶个白白胖胖的媳妇过日子,等你爹回来,你就跟他学他的手艺,以后也就不愁吃穿了。”二十两银子不是少数,足够他们省吃俭用地过上两年了。 胡阿毛之所以对此事印象深刻,十多年过去都没有忘记,乃是因为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父亲,准确的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活着的父亲。 三天后,胡木匠还是没有回家,两人心想,这个棺材一定做得非常精致,否则不会出这么多的钱,可是五天过去了,两副什么样的棺木都该做好了,胡木匠依然没有回来,娘俩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到了第七天,这天,衙门里的官差忽然找上了门,让他们娘俩去认尸,胡阿毛的娘听到认尸二字,当场就昏了过去。 等到胡阿毛的娘醒来,胡阿毛陪着她,两人到了刑部衙门,在一间停尸房,两人见到了胡木匠,他浑身是血,鲜血染红了他离开家时的衣服,特别是胡阿毛的娘在他临走时,递给他的那件外套,两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更惨的是,胡木匠的一张脸被毁坏得不成模样,这张脸若非实在尸体的头部,都看不是是一张脸来。 胡阿毛的娘再次晕了过去。 怎能想到他去帮人做工,去打制棺材,却被人害得这般惨死? 丧礼也是在这么一个秋天举行的,胡木匠平时为人和善,邻居的家具有些不稳妥,胡木匠前去帮忙,一般都不收钱,所以在他死后,许多街坊邻居都自发地过来参加了他的葬礼,他死前得来的二十两银元宝,用一两银子买了一块地皮,三两银子买了一副薄木棺材,就这么埋到了山脚下的一块林子地里。 他出门去给人打制十两工钱一副的棺材,没想到死后只能用上三两银子一副的薄木棺材。 而那两位一老一少的主顾也不知所踪,胡阿毛娘俩连两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刑部衙门的人前来询问,两人只知道两人大致的年纪,所穿的衣服,据胡阿毛的娘仔细回忆,依稀记得年长些的人,嘴角边生有一颗黑痣。 但官差几乎搜索遍了整个福州府,都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这两个人,若非胡阿毛的娘已经年老色衰,而胡阿毛已经十多岁了,他们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娘俩所为,衙门的怀疑,让胡阿毛的娘歇斯底里地在衙门大闹了一场,虽然衙门的人最后撇清了他们的嫌疑,可是胡阿毛的娘已经被气得大病一场,以至于后来落下了病根,不能出大的力气,此后一直以给别人缝缝补补,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些青菜为生,生活过得很是艰辛。 而衙门前后查了两三个月,案子没有一点进展,渐渐地他们就不再过问此事,关于胡木匠的案卷,恐怕都已经在刑部衙门的角落里堆满了灰尘。 至于那枚二十两的元宝,去掉胡木匠丧葬的花费,加上一些人给的烧纸钱,前前后后只剩下了十两多点的银子,娘俩省吃俭用也只花了两年就花光了。 幸而随着胡阿毛的逐渐长大,他也能帮上一些忙,平时园中田里的活,都是他来做,他中了各种蔬菜,又有力气挑到远些的地方卖得贵些,可收入还是十分微薄,仅仅能够勉强维持生计。 胡阿毛的娘想起胡木匠就流泪,常跟胡阿毛说:“若是你爹没有被人害死,教你一些做木匠活的本事,你也不至于这么大还没娶上媳妇,人家看不上咱们,还不是因为咱们穷?那些天杀的贼人,老天一定不会让他们得到好报的!”说来咬牙切齿,既痛切怒,可是他们一介贫民百姓,又能怎么办呢? 很快,距离胡木匠身死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十八年里发生了许多事,胡阿毛的邻居有的搬走,有的老去,胡阿毛虽然还住在当地,但他们的房屋也已经显得老旧破败。 这天晚上,依然是深秋,胡阿毛想着院里的蔬菜,他听人说,如果再夜里给菜浇一遍粪水,蔬菜能够长得更大也更快些,他早早地准备好了两桶粪水,在母亲歇息后,他又起来,准备给蔬菜浇一遍粪水就休息,可是他来到院子里,就着天上的月光,他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影。 莫非是家里进了贼?胡阿毛这么想着,他放下木桶,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瓢,然后壮着胆子喝问:“是谁?” 那个黑影看着他,看着这里的一切,缓缓地说了句:“阿……阿毛,是……是我……”说完,人似乎虚弱不堪,晃了晃,就摔倒在地。 胡阿毛扔下手里的瓢,来到黑影旁边,他将黑影扶起,月光照在此人的脸上,此人脸色惨白,牙关紧闭,眼睛也闭着,脸上腮上都是胡须,头发糟乱,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他的爹,胡木匠! 然而胡木匠岂非在十八年前已经死了么? 如今怎么在半夜三更,活着回来了?胡阿毛只感到秋夜的寒意更浓了…… 第二章 准备出海 昏迷中的胡木匠散发出一股股的臭味,简直比他要用来浇菜的粪水还要臭。 胡阿毛顾不得他爹身上发出的一阵阵恶臭,连忙将他抱了起来,向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娘!娘!娘!你快起来!看看……看看谁来了!” 胡阿毛的娘听到他的喊声,立刻披着衣服起床,见到胡阿毛怀里抱着一个人,感到十分惊讶,她连忙点起了一盏油灯,胡阿毛将他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胡阿毛的娘端着油灯走了过来,看到胡木匠的脸,她手中的油灯蓦地掉落在地,碎成几瓣,屋里又陷入了混黑。 胡阿毛的娘惊讶地说道:“他……他是你爹……” 胡阿毛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娘看到没有,他跟着说道:“没错,你没看错吧,娘,我看着也像爹。” 两人像再辨认一下,他们翻箱倒柜,找到半根牛油蜡烛,点燃后来到床边,两人仔细看过,确认无疑,这个叫花子般的人就是胡木匠。 娘俩对望了一眼,先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之意,接着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胡阿毛在抱着他父亲进来的时候,他能够感到父亲身上的体温,他又摸了摸父亲的手,可以确认是温的,也就是说,他爹不是鬼混,是人。 只是他现在极为虚弱,又处在昏迷当中。 胡阿毛的娘说道:“你在这看着他,我去给他煮一碗姜汤喝。” 胡阿毛怕父亲冻着,他又给父亲盖上了被子,这人若是他爹,他自然不会嫌弃他身上的肮脏和臭味,他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涌出了无数疑问,如果他爹没死,至今还活着,那么当年被人害死,又穿着他爹衣服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他没死,这一十八年,他又在哪里?经历了什么?为何会这般落拓地在深更半夜回了家? 他脑中一团糊涂,一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很快,他娘将姜汤煮好,给端了过来,胡阿毛将他爹扶起来,他娘拿着汤匙一口口地喂给胡木匠喝,胡木匠牙关咬紧,被胡阿毛的娘给撬开,灌了几口姜汤下去,胡木匠在昏迷中喝下了几口热汤,逐渐睁开眼来。 胡阿毛的娘问他:“你还记得我么?” 胡木匠茫然地点了点头,胡阿毛的娘喜极而泣,她也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他,可是又见他十分虚弱,便让他喝完了姜汤,让他睡下。 等胡木匠这次睡下后,没有多久,就传来打鼾声,听到这熟悉的喊声,胡阿毛的娘这才放下心来,人是胡木匠没错,看来当年死的不是他。 娘俩关于此事,议论到半夜,也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到了凌晨,两人忍受不住困意,都相继睡去。 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胡阿毛来到房间中,想问问他爹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过的,可是等他进了屋,却发现他爹不在屋内。 胡阿毛心中慌乱,连忙将他娘也喊了起来,两人在院子里外四处找遍了,都没有见到胡木匠的身影。 两人又走出去寻找,连找了几条街,四处问了许多人,都说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还有人说,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叫花子,指点两人找到了那个叫花子,可是叫花子虽然同样头发胡子糟乱,一身臭味,可是却不是胡木匠。 四周的邻居听说了此事,都赶过来询问,娘俩将昨夜所说的事情告诉他们,周围的邻居说道:“莫非是你们做了梦,梦到他回来了?” 胡阿毛和他娘两人一口咬定不是做梦,若是做梦,两人也不会做同样的梦,胡阿毛房间中摔碎的油灯,门外还没有浇菜的粪水和瓢,以及他娘连夜烧出来的姜汤,这些都证明了两人不是在做梦。 一名叫做何四的老人说道:“他这是回魂。”回魂,意思就是说,昨晚过来的人是胡木匠的鬼魂,并非他的真人。 胡阿毛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回魂,我摸过我爹的手,他的手是暖的……” 她娘也说道:“若是回魂,为何不早回来?却等了十八年?我给他一口一口的喂过姜汤,不会是回魂,他一定是没死。” 何四遭两人反驳,有些恼羞成怒:“好好好,你们说不是回魂,那他人又在哪里?” 胡阿毛娘俩都说不出话来,若是他人回了家,为何又走了呢?胡阿毛想了想,掀起自己的被子,床上的一股臭味传来,他说道:“你们看看,这臭味若非是他带来的,又是怎么来的呢?哪有鬼是有臭味的?” 可是谁都说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众人莫衷一是,议论了半天也就散了,剩下他们娘俩兀自带着老大的疑问。 胡阿毛说道:“我相信爹没死。” 他娘说道:“你相信有什么用?咱们找不到他,别人也都不相信咱们的话。” 胡阿毛说道:“如果爹没死,那么他棺材里的人就不是爹,咱们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娘说道:“人下地十八年了,尸体早就化为白骨了,又怎能分辨的出来?何况里面埋得不管是谁,总是入土为安了,再挖出来,也不好,别再带出什么脏东西来,咱们家这种情况,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胡阿毛也没了办法,此后有人问起,他还是将那晚的情形说给别人听,并坚信他爹没死,只是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他也一直在打听,可始终再没有一丝有关胡木匠的消息。 周围的人听到这件离奇之事,纷纷议论,并加以自己的想象,真正是说者有劲,听者有趣,很快便四处传开,一直传到了衙门这边,可是衙门中的人又怎会为了这件陈年旧案再费什么心思?自然说是他们娘俩横生枝节,想人想得疯了。 朱雀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和伊雪在福州游玩,这里别的东西不提,单是吃的东西就足以让两人流连忘返,著名的小吃有鱼丸、春卷、虾酥、炒粉、蛎饼、光饼、扁肉燕、鼎边糊、福州线面等等数之不尽,闽南菜系里最有名的佛跳墙就是出自这里。 两人便吃边玩,真有一种舍不得离开的感觉。 福州府的南边有一条著名的江流,名叫乌龙江,乌龙江边有两家比较大的官府的船厂,当年郑和出海所用的宝船,就是这里制造出来的,沿着乌龙江乘船向东,就可以直通大海,伊雪喜欢大海的美景,便想随着一条商船跟着去海上看看。 大海之上,充满了风险,朱雀知道海上狂风骤雨的厉害,本不想去,想劝劝她从旱路骑马或者坐马车到海边,看看大海算了,可是伊雪不依,朱雀没办法,又不忍拂逆她的意思,便陪她来到乌龙江的渡口,准备在这里寻着一条大些的商船,随她走一遭。 可是连日阴雨,商船都停在渡口不走,两人得以在岸上多吃了几天的福州美味,就在一家叫做满口鲜的酒楼,两人听到有人谈论起关于胡阿毛家的奇事。 朱雀对这种古怪的事情一项十分感兴趣,便邀请讲说之人到自己桌上吃酒,同时听那人详细诉说。 那人白吃了一顿酒,自然卖力跟他谈起,他有个亲戚就住在离胡阿毛家不远的地方,因此他所知的,较为接近真实的情况,其他人经过层层的添油加醋,都不免变得有些玄虚。 朱雀听此事甚为离奇,本不怎么相信,但他反复问了一些问题后,那人都能一一回答,更何况胡阿毛和他娘两人还住在福州府城内,此事他实在没有扯谎的必要。 等到那人说完,也吃得饭饱酒足,道谢离去后,朱雀似乎在问伊雪,又似乎喃喃自语:“一个死了十八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在半夜里活着回家?” 他不等伊雪回话,自己就给出了结论:“那定然是此人根本就没有死,可是他要是没有死,为何一早不回家?偏偏在等了十八年以后才回去?听他们所说,那胡木匠回家时,显得贫困潦倒,回到家里,好歹都会比他在外面要好些,为何他就在家中睡了一觉,又忽然离去呢?” 伊雪说道:“让你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听听也就算了,可别当真啊。” 朱雀闻言失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感到比较奇怪而已,这件事当中,若是胡木匠真的没死,那死的又是谁?那一长一少两人又是谁?” 伊雪说道:“谁知道呢?何况此事又是道听途说,说不定事情并非如此,娘俩同时说谎,就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罢了。” 朱雀想了想,点头认可:“你说的不错,若是娘俩都在说谎,此事便更能说的通了,至于为什么他们要撒谎,村妇民夫,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我要是为了一段谎话为难了自己,那就不值了。” 伊雪笑道:“难得你自己能够想得清楚,不过为了一段谎话花费了一顿酒菜,我已经为你感到不值了,只是若不让你问个清楚,你肯定心痒难搔。” 朱雀说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我的娇妻也。” 这件事朱雀刚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所遇到的事,又和此事发生了联系,使他知道,胡阿毛娘俩所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罢了。 而他们现在所憧憬的,就是有一艘巨大的商船,能够带着他们,往辽阔的大海中乘风破浪而去,看大海的日出日落,享受他们夫妻二人间的快乐。 第三章 船上女童 朱雀和伊雪在乌龙江岸前后等了十天,终于来了一艘去京城送茶叶和果脯粮食等货物的商船,这条船同时兼具客船之用,正合两人之意,便付了两人的船资上了船。 船往东去,乌龙江在南方已经算是比较宽阔的大江,两人坐船只带了换洗的衣服,吃喝船上都有,只要有钱,几乎什么都能买到,船上各种运到北方区卖的商品,价格十分低廉,伊雪吃着零食,站在甲板上,显得极为满足,江风拂面,颇有些凉意,朱雀劝她少吹江风,否则容易得偏头疼,可是伊雪不听,朱雀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这艘商船,乃是一艘楼船,分为上中下三层,算上甲板以下的货仓,可以说是四层,前后长约六十丈,宽约二十多丈,极为宏伟,大小和郑和当年乘坐的宝船相近。 朱雀和伊雪两人住的地方,是楼船的上层,坐在房间中,已经能够看到江上的风景,中层是提供饮食之地,船上的几个厨子分别擅长闽南菜、鲁菜和淮扬菜,就是为了照顾不同乘客的口味。 住在下层的,都是些穷苦百姓,下层的船资较低,几乎只有上层船资的一成,不过几个人挤在一间房间里,各种气味弥漫,环境极为恶劣,可是这些穷苦的人,能够随船走一遭已经很满足了,也没谁去计较这些,他们也不去中层的餐厅吃饭,几乎人人都自带干粮,路上省着点吃,也差不多能够坚持到目的地。 朱雀和伊雪在船上的头几天,几乎见识了以前所没见过的奇事,船上各种人物都有,下层的人经常出现在中层,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兜售东西,据水手对他们的厌烦之态,可知他们就是以此为生,常年待在船上,向乘客售卖一些小玩意。 伊雪在各地游玩时,就喜欢在各地的街上闲逛,买些并无实际用处的东西,朱雀虽然对其嗤之以鼻,但很少去阻止她,这算是夫妻之间的一点自由,可是面对在船上兜售的这些人,伊雪连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看到这些来往各地的人,似乎足不出船,就能买到各地的特产,什么苏南的泥娃娃,什么贝壳粘成的图画,什么木头雕刻的机关木马,什么玳瑁玉石等等,叮叮当当地买了一大堆。 朱雀说道:“这些东西你买来干什么?咱们四处游玩,带着这些东西岂不累赘?你又不肯背着,全都是由我来背,你不怕把我累坏了?” 伊雪说道:“这些东西能有多重?就算咱们用不着,带回去送给别人做礼物也是好的。”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看你东西买的多,这些卖东西的都不找别人,都来找你,我跟你说,这些东西在当地都不值钱,他们加了几倍的利润,咱们何苦当这个冤大头?” 伊雪并不同意他的话:“这些东西他们辛苦带上船,难道不花钱?你说你能买到,那这个镯子我也不买了,你去给我买?你也真是的,这些人这么可怜,咱们就算是帮帮他们了,难道还不行么?” 一句话说得朱雀无言可答。 大船行在大江上,显得江面都有些狭窄,入了海就好了。 这天早上,两人刚刚起床,船上的水手就过来叮嘱诸人:“三日后船就入了海,最近海上不靖,若是遇到海盗,你们不要反抗,将财物拿出来任他们取走,可以保得一命。” 听到水手的话,有的人埋怨晦气,有的人头次坐船,听到这个叮嘱吓得坐卧不安,有的人觉得自己运气好,未必便能遇到,朱雀和伊雪都是武林中人,自然不会担心什么海盗,两人来到中层的餐厅,要了两笼包子,正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吃着,一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来到两人身边,这名女孩不过四五岁,看着两人手中的包子,忽闪着大眼,吞了吞口水,但一句话都没说。 餐厅里的伙计见到这名叫花子般的小女孩,正准备撵她出去,被伊雪阻住,她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道:“我叫胡桃儿。” 伊雪接着问道:“你想吃包子是不是?” 胡桃儿点了点头。 伊雪让伙计再上一笼包子,小女孩用脏兮兮的手抓起来就吃,像是饿了许多天,伊雪劝她:“吃慢点,包子烫,冷一冷再吃。” 胡桃儿却似乎等不及了,三口两口吃下一个包子,很快,一笼包子就被她吃光,伊雪怕她噎着,又给她要了一碗老母鸡汤,等胡桃儿连这碗汤都喝完,露出满足的神情。 伊雪问道:“你是跟谁上的船?”小小年纪的女孩,不可能独自一人坐船。 胡桃儿说道:“我跟我爹一起来的,他住在下面,我们准备到京城去,我爹懂得打铁的技巧,他说到了京城肯定能够挣到钱,过上好日子。” 伊雪又问道:“你和你爹去京城,那你娘呢?” 胡桃儿说道:“娘去年得病死了,爹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给娘治病,结果还是没有治好,爹欠了很多钱,要不去京城,在福州待着没有活路。” 小小年纪的她,说话竟有大人的口吻,可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伊雪听她说得可怜,问道:“你爹还没吃吧,我帮你再要份包子,你回头带给他吃。” 胡桃儿用力点头,她说道:“爹带了一袋子的年糕,我早就吃够了,吃得想吐,可是一天不吃,又饿得慌,谢谢你。” 伊雪说道:“以后你每天都来这里,我都给你买包子吃。”她让伙计再包一笼包子带走。 胡桃儿露出了微笑,接过伙计用纸包起来的一笼包子,连蹦带跳地走到下层去了。 对于伊雪的这种做法,朱雀也不反对,毕竟他自己也对这名叫做胡桃儿的女孩产生了怜悯之心,只是他不如伊雪表现得这么直接罢了。 此后两日,胡桃儿果然每日都来,两人不仅让她吃得饱饱的,也每次都让她带些吃得给她爹送去。 商船入海之前,在靠海的渡口靠了岸,补充粮食和水,此后的一个月,商船走在海上,都不会再靠岸,因此商船便在此处耽搁一天,船上的人也都可以下来走走。 这个渡口旁边有个镇子,镇上的人大都靠着跟经过商船的游客做买卖而生存,以前商船贸易极为兴旺,镇上的人也都因此而变得富足,可是最近海盗频发,不时又有倭寇劫掠之事,许多商人宁可多花些代价走旱路,而不愿冒险行船,所以商船来往的少了,这个镇子上的人也跟着变得贫苦起来。 跟着商船而行的乘客纷纷趁着这个机会下来走动走动,朱雀和伊雪在船上待了十几天,也待得有些腻歪,两人便也下了船,在镇上逛逛,看到这里人们生活的困苦,两人既感同情,又感到无能为力。 两人在镇上逛了一天,午饭就是在镇上吃的,傍晚的时候,他们回到船上,在船上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商船就会接着出发,进入大海。 伊雪想着马上就能看到大海的辽阔场景,心情激动,她对朱雀说道:“不知大海上的日出比起泰山日出又如何?” 朱雀说道:“都是太阳东升西落,哪有什么分别?” 伊雪怪他不识情趣,两人吃过晚饭,早早地就睡下了。 第四章 见不得人 翌日一早,两人起床的时候,大船已经开动,原来商船在还不到凌晨的时候,就已经出发。 两人因起床晚了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伊雪有些自责,朱雀随口安慰道:“此后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船都是在海上行走,你有的是机会看海上日出。” 来到中层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见到平时出现的胡桃儿,伊雪天天见到她,今天没见,感到有些奇怪,她问朱雀:“你昨日什么时候见到的胡桃儿?” 朱雀说道:“跟你一样,都是吃早饭的时候,中午饭咱们在镇上吃的,没有见到她,晚上她一般不过来。” 伊雪点了点头,想不通她为何没来。 早饭吃完后,两人准备到甲板上走走,刚起身想要离开,胡桃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伊雪见他脸上挂着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哭什么?” 胡桃儿说道:“我爹不见了。” 朱雀愕然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胡桃儿哭着说道:“昨天晚上睡觉时,他还在的,后来我睡着了,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就不见了,我在下面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伊雪安慰她:“说不定你爹到别的地方去了,这艘船这么大,等会说不定他就回来了,你还没吃饭吧?” 胡桃儿点了点头,伊雪让伙计给她送来包子和汤,等她吃过后,又习惯性地让她带走一份去给她爹吃。 胡桃儿道了谢,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要是我爹没在下面怎么办?” 伊雪看着朱雀,然后说道:“要是你爹不在,你就到甲板上去找我们,我们帮你去找。” 胡桃儿点了点头,走开了。 伊雪和朱雀来到甲板上,朱雀说道:“她爹要是不在船上,很有可能是昨天夜里下了船,现在船入了海,已经不可能回去了,要是她爹不在,咱们就要暂时先照顾她了。” 伊雪说道:“这个自然,不过,她爹肯定在,不会这么留她一个人在船上,要是他要下船,至少要跟胡桃儿说一声吧。” 两人都觉得胡桃儿一定能找到她爹,所以也没有多想,两人看着离开海岸的船不断向北而去,这艘船上有十根桅杆,每根桅杆上都落了帆,帆吃饱了风,带着商船向北而去。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胡桃儿没来,两人都觉得胡桃儿一定找到了她爹,伊雪想起以前在峨嵋的日子,正想跟朱雀聊聊,两人同时看到胡桃儿跑了过来,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胡桃儿哭道:“还是没有找到我爹,他肯定不在船上了。” 朱雀和伊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感到有些不妙,她爹难道真的在昨夜下了船?又去了哪里?怎么丢下胡桃儿一个人在船上,而没有回来? 伊雪柔声安慰她:“别着急,我们去帮你找。”其实她心中也没有底,只能走一步看一部。 这艘商船的管带,也就是船主,乃是一名富商,他以前就是靠着在海上运输货物,南北往来赚取差价,挣了不少钱,后来他钱多了,便自己买下了这艘船,他本名叫做刘富贵,买了船后,由于商船每次出海,他都不大放心,次次跟着,所以船上的人都称呼他为船老大,船老大这个称呼本来配不上他的身份,不知怎的,刘富贵也没有反对,因此大家都跟着叫开了。 朱雀在上船之前,付给船资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此人白白胖胖,一副吃得好喝得好的有钱人模样,胡桃儿的爹不见了,朱雀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船老大此时正在甲板上和几名水手说话,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态,他见到朱雀和伊雪带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走过来,远远地便和他们招呼。 朱雀跟船老大说了胡桃儿爹不见了一事。 船老大一见胡桃儿的穿着,就知道她爹肯定是住在最下面的船舱中,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不定他在昨天晚上自己下船去了,客人们的事,我们一向是管不着的。” 朱雀摇了摇头:“他的女儿还在船上,他为何下船呢?能不能让人在船上找找。” 船老大犹豫道:“你知道,我们驾驶这艘船,所有人都忙不过来……”其实此时船已入海,水手们调教好了风帆,一路顺风顺水,哪有什么好忙的?只是他不想麻烦而已。 朱雀掏出一块约莫十两重的银锭子递给他,然后说道:“这些是辛苦钱,请船老大务必在这船上找找。” 船老大虽然非常有钱,可是见了银锭子,还是忍不住收了下来,他笑道:“好说,好说,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们再忙,也愿意帮你去找找,对了,她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胡桃儿说道:“我爹叫做胡铁匠,他长得……我不知道怎么说了,他穿着黑色的衣服……” 船老大见她也说不清楚,便说道:“船上有张记录乘客姓名的单子,我自己去找找看,姓胡的,打铁的,住在下层的叫什么名字,你们等着吧。” 说完,他对着和他说话的几名水手说道:“走,咱们一起去找。” 朱雀和伊雪带着胡桃儿也跟着去找,然而三层楼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胡桃儿父亲的身影。 到了晌午的时候,船老大在中层的餐厅找到了他们,他气呼呼地说道:“这船上住在下面船舱里的,只有三个姓胡的男的,三个姓胡的我都找到了,但没有一个是你爹,若是你爹也姓胡,我看他八成是偷偷留上了船,连船资都没有付。” 胡桃儿争辩道:“不会的,我爹带着我一起上的船,又怎么不会付钱?” 船老大说道:“我怎么知道?经常有这样趁着搬货上船时,偷偷溜上船的人,你知道,这船这么大,我也不可能全都看过来。” 朱雀和伊雪两人都感到惊讶,若是这艘船上没有胡桃儿的爹,她是怎么来的?难道她在说谎? 伊雪问道:“你住在下面哪个房间?咱们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船老大说道:“要去你们去吧,我真没工夫陪你们折腾了,这小女孩的船资就算没付,我也不计较了,只要别再来烦我就行。” 朱雀和伊雪正准备带着胡桃儿去下面的舱房中去找,船老大对伊雪说道:“下面臭得很,你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伊雪摇了摇头,指着胡桃儿说道:“她能去的,我自然也能去。” 说完,不再理会船老大,三人向下层舱房走去。 下层舱房被一条走廊分隔成两排,每一排都有八间房间,两排一起共有十六间房间,除了两间用来对方杂物,一间用来当做茅房外,其余十三间房间都住满了人,每间舱房住四个人,据胡桃儿所说,她跟他爹住在这间房中,这间房中本来已经有了三个人,她爹将床让给胡桃儿睡,自己睡在地板上。 通过舱房中其他人的说法,胡铁匠的确在这里待过十多天,在乌龙江渡口上的船,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们就没见过他。 这点至少证明了胡桃儿不是在说谎,可是她没有说谎,那胡铁匠的人呢? 三人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都没有找到胡铁匠,船老大说得没错,伊雪不该来此,这里房间中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让她闻之欲呕,可是她苦忍着,将每间房间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 伊雪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胡铁匠的确不在船上了。 朱雀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道:“这条船,除了这三层外,甲板下面还有一个货舱,说不定他是到了货舱中,咱们再到下面去找找。” 可是此举却遭到了船老大的拒绝:“下面都是值钱的货物,你们不能随便下去。” 朱雀怒道:“什么叫做随便下去?我们是下去找人,难道我们还会偷你的东西不成?” 但船老大就是不许,他越是不许,越是惹起了朱雀和伊雪的疑心,难道胡铁匠已经被他们害了,尸身放在货舱里?朱雀提出给他一些钱,船老大仍然不同意,直到朱雀抽出剑来,指着他的咽喉,他才不得已说道:“好好好,你们下去看,不过,你们要是找不到人,在下面看到的东西,你们可不能说出来。” 朱雀愕然,心道,难道下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五章 神秘货舱 看着船老大慌极而又狠辣的眼光,朱雀和伊雪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个不会武功的船管带,一个商人,他们才不会放在眼里,两人带着胡桃儿,进了甲板下的船货舱。 船货舱是经由一段十分陡峭而狭窄的楼梯进去的,三人看到里面一团漆黑,朱雀吹着火折子,看到里面放着两个风灯,便拿起一个点着了,三人在货舱中查看,看到里面堆放着各种物品,有的用木箱子装着,有的用箩筐装着,层层堆叠,除去活物和船的龙骨支架,货物中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小路。 朱雀提着风灯,当先走了过去,走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中,让人感到有些气闷和压抑之感,胡桃儿走在中间,伊雪走在后面,三人一路查看,货舱中漂浮着各种果脯的甜蜜味道。 货舱其实比起甲板那一层要小一点,但货物堆放下,小路逼仄狭窄,走在里面,显得道路没有穷尽,朱雀忽然想到,说不定胡铁匠就在这里,这里小路旁支极多,通往不同的货物分类,难道胡铁匠想来这里找些吃的,却被困住了?还有,那船老大不想自己进来,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三人走了不知多远,货舱里非常安静,隐隐能够听到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而且这里非常古怪,除了朱雀等三人外,凭借着习武之人一种超乎常人的感觉,朱雀感到这货舱里还有其他的人,他并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呼吸或者心跳声,这纯粹是一种感受,那种黑暗中,被人盯着的感受。 显然伊雪也有了这种感觉,两人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因为他们同时判断出,这个躲藏在货舱黑暗阴影中的人,绝对不是胡铁匠,而且此人刻意掩藏了自己能够发出的声音,显然若非不怀好意,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藏。 若是朱雀自己一人,他倒不会感到害怕,问题是他身后还有一位年幼的女童,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又向前走了两丈,有一条小路转而向左,朱雀拎着风灯向里一照,发现这条支路比其他的支路要短,尽头乃是一扇门,朱雀心想,这船舱中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八成就是放在这扇门中,他随即走了过去,胡桃儿和伊雪两人也跟了过去。 朱雀来到这扇门前,在打开以前,还回过头来,对伊雪说道:“看好胡桃儿,不知道这扇门里会有什么奇怪的或者危险的东西。” 伊雪答应了,但同时也嘱咐他:“你也小心点!” 朱雀点了点头,看着这扇门是向外开的,上面有一个把手,他拉着把手将门慢慢拉开,唯恐里面有什么机关出现,他在门后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机关,就在中州洛阳城中的常满丁家中,他就曾和常满丁一起,在他家后院的地牢中,遇到门口出现射出的铁箭,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又怎能不万分的小心? 出乎意料的是,这扇门后乃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有着一张床,床上放着一个枕头,一张颇为凌乱的被子,显然,曾有人住在这里,床对面的墙上,有一个钉在墙上的柜子,床边放着一口木箱,床下堆着一些货物,显而易见,这房间中并没有人。 朱雀走了进去,伸手在床上一模,被子里有些余温,说明不久前这里还有人睡过,现在却出去了,也许是出去吃饭,也许是听到有人过来而躲了出去,也许住在这里的人就是不想让朱雀发现他的身份。 胡桃儿和伊雪见到这甲板下的货舱里竟然有一间房间,都感到奇怪,这里既沉闷又昏暗,谁会住在这里?难道是看守货物的人?还是船老大怕港口的官兵查探到此人,而特别安排的?此人是个通缉犯?还是什么别的身份? 一切的真相,都只能问过船老大或者住在这里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朱雀也正准备这么做,那就是通过这房间里的东西,判断住在这里的人的身份。 朱雀拉开钉在墙上的柜子,柜子里是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有水壶,毛巾,杯子,酒瓶,用纸包着的半只烧鸡,这些东西之所以要放在带门的柜子里,就是防止船只摇晃,这些东西会掉落下来。 柜子里看不出此人的身份,只知道这个人喜欢喝酒,有烧鸡,说明他的待遇不差,住在货舱上一层穷人所居的地方,比如胡桃儿的父亲胡铁匠,就没有在船上吃烧鸡的本钱。 朱雀又打开了放在床边的那口木箱子,用风灯一照,他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显然感到有些惊讶,胡桃儿和伊雪两人听到他的惊讶之声,都围过来观看,虽然有些拥挤,但伊雪的个子比胡桃儿高太多,朱雀又撇了撇身子,让他们都能看到木箱子,借着风灯微弱的光,三人都看着木箱子里放着一颗颗黑色的似乎是未成熟的棉花壳一样的东西,满满一箱,但比起棉花壳,这东西的壳子更薄,朱雀拿起一个,晃了晃,里面好像有不少芝麻似的种子,他随手捏开一个,里面果然流出黑色的沙子一样的种子。 伊雪问道:“这是什么?” 朱雀也同时在心中升起了一个疑问,难道说船老大要自己不要说出去的就是这个?也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啊。 朱雀将箱子盖上,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胡桃儿说话了,她说道:“这东西好像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三人都听到身后的门忽然被关上,三人都在注意箱子里的东西,没防备外面有人过来,门被关上以后,伊雪刚想过去推一推门,这才发现门外面似乎上了闩,从里面打不开了。 伊雪使劲推门推不动,她接着拍打着门,并喊道:“外面谁关上的门?请打开一下!” 可是外面却没有一丝回应。 朱雀见这门乃是木门,他说道:“让我来!” 他踩着床,来到门口,然后抽出剑,准备将木门刺开,就在这时,让他们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三人所在的这个屋子开始震动着移动,就像是在平地上发生了地震,屋子开始倾斜,朱雀本来一剑刺出乃是刺向门上的,屋子猛地一震,这一剑便刺向了墙壁,这间屋子的墙壁也是由木头做成,朱雀贯注了内力的一剑,刺入木壁中一尺有余。 伊雪心道,难道朱雀所说的海上风暴,早不早迟不迟,现在发生了? 刚开始,朱雀也是这么想的,一定是大船受到了风浪的侵袭,所以整艘船出于东倒西歪的状态,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房间似乎并非和整艘船一起摇晃震动,而是这个房间在独立地震动,三人处在一种不知道外面状况的震惊之中,全然不明所以,房间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整个房间颠倒过来,三人连忙去抓着什么固定的东西,可是已经迟了,随着房间的转动,三人落到了原本是天花板的地方,头顶则是刚才的地板,好在这个房间里的床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没有掉下来。 但房间翻转,那口箱子却随着砸下,正好砸在胡桃儿的头上,胡桃儿大叫一声后,昏迷了过去。 接着,整个房间以极快的速度转了几个圈子,然后跌落到底,最后一起一落地漂浮着。 朱雀立刻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情况,他曾经经历过,就是在常州调查官银失窃一案时,自己躲在盛放官银的木箱子里,却被人连人带箱子扔进了河里,就是这种上下颠簸的感觉,和上次遭遇所不同的是,这次是被扔进了大海,而且是整间屋子被扔进了大海。 第六章 海上木屋 胡桃儿自从被木箱子砸晕以后,就被伊雪抱在怀里,胡桃儿昏迷过去,对现在的事情不清楚,可以不论,但伊雪却感到极为骇异,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盏风灯不愧是气死风灯,在这种遭遇下,依然没有熄灭,若非这盏灯,整个房间几乎密不透风,肯定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甚至以为整艘船都已经被风暴吹翻了。 朱雀说道:“别害怕,是咱们的房子被从这艘大船上扔了下来。” 伊雪的声音传来:“我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朱雀,什么叫咱们的房子被从船上扔下来?” 朱雀说道:“这间房子在货舱中肯定是独立的,就像救生船一样,我们自从进来,就踏入了这个陷阱,被连人带着这间房子给推入了大海,你就想象咱们现在是在一个极大的木箱子里,而不是房子里,就能想明白了。” 伊雪惊讶地问道:“你是说,咱们现在是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一个大木箱子里?” 朱雀苦笑道:“不然呢?” 他仔细查看这间房子,希望能够找到出去的门户,可是这间木屋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木门外,其他都是由密不透风的木板拼接而成,还好造这间屋子的木匠手艺不错,否则海水早就涌了进来。 朱雀对伊雪说道:“你看好胡桃儿,咱们一点点地挪动,让这间房间转过来,看来咱们脚下的木板要比上面的薄一些,房间反过来后,我将这板子撬开,咱们就能出去。” 三人在里面一点一点地挪动,朱雀将房间从大船上掉落下来时,落下来的东西都给放在他们将要挪动的方向,防止房间翻转太快,东西又砸落下来。 刚要开始第一次翻转的时候,伊雪就醒悟过来,她说道:“将你陵光剑刺入的方向,也就是门的方向转到上面,否则海水就会从门缝里冲进来。” 朱雀点了点头,两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这间房间转了过来,此时的床在下面,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古怪,他们庆幸门下还有个门槛,若非如此,海水也会从下面的门缝中涌进来。 朱雀抽出剑,让伊雪抱着胡桃儿在房间中间,稳住房间的摇晃,可是海水飘荡,房间在海中不摇晃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是摇晃的幅度小了点罢了。 陵光剑不过是普通的青钢剑,但朱雀内力到处,这柄剑变得异常锋锐,朱雀用剑将门在把手上闩的位置刺破了一个窟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 门外,不出他所料的,乃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很远处,他们能够看到渐行渐远的那艘商船,海浪在脚边轻轻翻滚,朱雀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若是他这边偏重,木屋向这边倾斜,海水说不定就会涌进来,到时候他们连这间木屋都将失去了。 朱雀恨恨地骂了两句,海风涌进房间,让人精神为之一震,若非他们身旁带着一个昏迷了的胡桃儿,若是只有他和伊雪两人在此,这倒是一次让他感到有趣和古怪的经历,如今自然只有陷入麻烦的感觉。 伊雪将内力输入胡桃儿的体内,过了一会,她说道:“还是你来吧,你内力比我高强,胡桃儿只是被砸晕了,你的内力说不定能将她救醒。” 朱雀来到胡桃儿身旁,双掌贴着胡桃儿背后,将内力输入到她体内,通过内力在胡桃儿体内游走,朱雀能够感觉到她现在并无大碍,只是脑袋受到了震荡,需要好好休养,然而在这里,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木屋中,又怎能够有什么条件得到休养呢?木屋不断地被海水冲击,上下颠簸,这还是海水平静的时候。 若是有一场风暴过来,他们就只有听天由命的结果了。 朱雀将胡桃儿抱起,放在床上,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伊雪为她盖好被子,虽然她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如果能够上岸,让郎中给她开些宁神安体的药,将会好得更快些,好在她的头上只是被箱子砸出一个肿包,并没有破,否则他们身上没有金疮药,光是止血都很麻烦。 伊雪看着门外茫茫的大海,问朱雀:“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朱雀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运气,如果有经过的船只,看到我们,我们就有救了,若是没有,咱们就只能在这个海上木屋里等着,希望暴风雨不会说来就来。” 伊雪说道:“难道咱们不能想办法将这座屋子划到岸上么?咱们出海口不远,现在距离岸边应该没有多远。” 朱雀说道:“那艘商船乃是十道帆一起吃风,前后走了半天,咱们就算有条木船,也不知多久才能划到岸边,如今就算有桨,可是我累断胳膊都不可能划这么远,另外,这木屋并非木筏,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咱们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伊雪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只能听天由命?总得做点什么吧,你以前可是被人吹嘘地能够上天入地,若是这么束手待毙,好叫我以为我嫁错了人?” 朱雀苦笑道:“难得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说笑话,对了,你看这海水的方向,似乎正将我们送往某个地方,说不定就是岸边……不对,只有在涨潮的情况下,我们才能上岸,若是退潮,咱们只会离岸边越来越远……” 伊雪异想天开地说道:“你可以将这座木屋的上边一半用剑砍开,下边这一半不久成了一条小船了么?砍下来的木头,还能够做成桨,咱们两人划这这半坐木屋船,不就能够……” 朱雀哈哈大笑:“别说让我用剑,就是用锯子,我一个人在这摇晃的海上也难以做到将屋子上边一半截去,你嫁给的是一个武林中人,而不是木匠。” 说到木匠,朱雀就想起了死而复生的胡木匠,接着通过胡木匠又想起了胡桃儿的爹胡铁匠,两人都姓胡,也都同样地失踪了,难道是巧合? 伊雪见他沉思起来,以为他在想办法离开这里的困境,怎知他想的却是别的。 过了一会,她见朱雀还没有动静,便对朱雀说道:“咱们必须要主动离开这里,否则一会饿了,咱们吃什么?” 朱雀从纷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在这座木屋中找着,除了柜子里的半瓶酒,半只烧鸡外,还有一壶水,这点食物和水自然不够三人用多久,朱雀看到木屋中的床下塞满了布袋子,他将布袋子拉出来,解开绳子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些货物原来都是龙眼,既能当饭吃,又能止渴,只可惜都是干龙眼,若是新鲜的就更好了。” 伊雪抓了一把吃了,又喝了点水,看着床上还在昏迷中的胡桃儿,她又将胡桃儿扶起,让朱雀喂了她两口水。 朱雀看着门外天色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知道太阳就要落山了,海面上有一片地方倒映着落日的余晖,金光闪闪的,他对伊雪说道:“真要是水喝光了,我听说大海里的鱼也能用来救命,将这些鱼肉切开,然后挤出鱼肉中的肉汁,当做水喝,也能活命,只是特别腥气。” 伊雪想起活鱼的血汁,感到有些恶心,她说道:“希望很快有船经过,不用喝什么生鱼的汁,唉,你说胡桃儿的爹能够去哪里?咱们也没有在货舱中见到他啊。” 朱雀说道:“依我看,她爹早在开船前,就偷偷地溜下了船,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觉得带着一个孩子生活难过,又难以续弦,所以将她留在船上,自己跑了。” 伊雪刚想说话,她身后传来胡桃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会的……我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不问的,他非常疼我……” 朱雀没有想到她会醒来,所以说话才如此没有顾忌,他尴尬地说道:“我只是胡乱猜猜,你既然说你爹很疼爱你,自然不会是他主动丢下的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对了,在出事前,你曾说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胡桃儿虽然醒转过来,但还是有些虚弱,她轻轻地说道:“那是罂粟的果实,干了的果实里面都是种子,是我爹告诉我的。” 朱雀喃喃地说道:“罂粟?那是什么?” 伊雪也没有听说过,胡桃儿说道:“那是一种长得像虞美人的花,非常好看,听我爹说,那是一种药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连罂粟是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无法再猜测下去,伊雪喂胡桃儿两个龙眼果脯吃,再喂她,她便不想吃,只喝了几口水,嚷着头疼,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夕阳落下山后,海面上的金色不见了,天色变暗,海风也变得寒凉起来,朱雀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来到房间中间坐着,风灯里的牛油蜡烛已经烧掉了一半,朱雀征求过伊雪的意见,将风灯吹灭,木屋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他们要留着风灯在紧急的时候用,否则现在用完了,在这茫茫大海上,这个木屋的门一旦关起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七章 日出东方 当晚海风还算平静,他们点了风灯,吃了些果脯,每人喝了几口水,对于美酒和烧鸡,他们都放着,等待紧急关头吃,好能补充体力。 朱雀怕胡桃儿伤势恶化,又用内力帮她疏通了一些脉络,三人这才吹熄了灯,纷纷睡下,尽管在这前途未卜的大海之上,三人都有着担心的事,都到很晚很晚才睡着。 翌日凌晨时分,三人便同时醒来,毕竟在这摇晃不定的海上木屋中,难以睡得踏实。 朱雀推开门,想看看天光如何,一条大鱼从门前飞跃而过,吓了他一跳,他的胆子原本没有这么小的,可是谁曾经历过,推开门就是海水,鱼儿从眼前飞过的奇景呢? 伊雪见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但随着朱雀挪开挡在门前的身体时,伊雪的笑声戛然而止,就连胡桃儿都看呆了眼。 在东边极遥远的海天相接处,一丝红光从中迸出,这是海上日出,是伊雪一直想看,但却从没看到过的美景,红光似乎从海水中透出,映得极远处的海水也泛着红色,紧接着,一点红日从东方探出了头,东方的朝霞映衬得天上的云彩富丽堂皇。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仿佛他们呼吸沉重一点,就会破坏这美好的形象。 随着红日一点一点地探出身影,海天上下瑰丽的色彩不断变换,风云变幻着形状,朝霞变幻着色彩,没有一丝停顿,而此时的日光也并不刺眼,如同一轮巨大的火球,从海水中升起,仿佛这不是人间所能解释的,唯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制造出的幻象。 此时太阳的颜色如同一枚巨大的蛋黄,这枚蛋黄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从海水中将其托起,可是海水上却没有这只巨手所生出的涟漪。 太阳终于从海水中跳出,朱雀为这天地之威所折服,以前所有种种江湖往事,在海阔天空中都如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值一提。 回过头来,朱雀看到伊雪雪白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她为这不可名状的美景所感动,感到此生不再虚度。 太阳的光芒越来越刺眼,朱雀将门关上了一些,屋内暗下来,朱雀心中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同时也感到一丝安慰,今日看来天气晴朗,多半不会遇到风雨,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门朝着东方,朝向海面,他得想办法将这座木屋转过去,面向西方,看看能不能看到陆地。 伊雪此时才像刚刚清醒过来,悠悠地叹了口气,大有此生不虚之感,可见日出美景对她的震撼之深。 胡桃儿本来躺在床上的,也坐了起来,朱雀劝导:“你的头受到了震荡,还是先躺着休养吧。” 胡桃儿说道:“不行,我趟得腻歪了,还有,我的头也没有昨天这么疼了,阿姨,那果子还有没有?我还想吃。” 伊雪给她抓了一把龙眼,然后剥给她吃,虽然是在秋季,但随着太阳的升起,木屋中还是能够感到暖烘烘的,朱雀自我安慰,亏得他们现在还有这间木屋用来遮挡阳光,否则太阳暴晒,秋老虎之威可不容小觑。 伊雪问道:“得多久才能遇到商船或者渔船?” 朱雀说道:“你忘了在商船上,水手告诫的,东海不靖,常有海盗和倭寇对来往船只进行劫掠,我看咱们只能慢慢等着,也许今日就能遇到船只,也许要十天半月。” 伊雪不满地说道:“我宁可遇到海盗,也不愿在这里一直待着,闷也闷死人了。” 朱雀苦笑了一下,的确,他也是宁可遇到海盗,凭他的武功,一般的海盗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就可以胁迫海盗门将他们送上岸,若是再过两三日见不到船只,遇到海上风暴的几率就大得多了。 若是遇到风暴,大船都难以幸免,而他们这座漂浮不定的小木屋,就只有沉没的结果了。 到时候,他们三人都难以活命,朱雀武功虽高,可是也没有游泳到岸上的可能,更别说伊雪和年仅五岁的胡桃儿了。 三人早饭和午饭都是吃的果脯,这种蜜饯一类的食物,偶尔吃吃,会觉得特别好吃,可是用来当饭吃,一顿下来就甜得齁人,可是不吃又没有力气,只能强忍着吃得半饱不饱,再喝几口水,倒也能撑上半日不饿。 可是他们的水也不多了,水壶中的水再节省着喝,也只能再维持一天,特别是吃过果脯之后,更觉得口渴。 朱雀从晌午过后就开始用一块床板划水,伊雪问道:“你打算这样划回去?” 朱雀哭笑不得:“我只是尽量将木屋转过去,门朝西面,这样有船只经过的时候,咱们就能很快看到,同时也能看看咱们离海岸有多远。” 伊雪想要阻止他,但终于没有出言阻止,她只是叹了口气:“若是门朝西面,明日清晨的日出美景就再也看不到了。” 朱雀一边划动木板,一边说道:“不能看日出,你还能看日落,岂非一样?”有时候,换过方向,会失去一些东西,但同时也会得到另一些东西,得失之间,就是命运。 伊雪闻言,心中有所触动,沉思起来。 费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朱雀将木屋调了个头,三人看着西方遥远处的陆地,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根黑线,远到让他们连一点奢望都生不出来,大海茫茫,海面并无一艘船只经过,而午后的阳光比起清晨更是刺眼,朱雀只得将门关上。 木屋中又变成了一团黑暗。 三人无法自救,只能在木屋里静静地待着,以便节省体力,三人连话都说得少了,就是因为如果话说得多,就会更容易觉得口渴。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胡桃儿忽然嘤嘤地哭了起来,朱雀和伊雪同时想到,她是想她爹了,又或者伤心母亲之死,两人都不知如何安慰她,好在胡桃儿颇为懂事,哭了一会也就不哭了。 暖洋洋的木屋,再加上如同摇篮般随着海水轻轻晃动的节奏,三人都慢慢地睡着了。 睡梦中,朱雀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骑马在一条又深又宽阔的山洞中疾驰,这条山洞似乎没有尽头,他一直催马快行,可是心中隐约知道自己逃脱不了,马蹄声在空荡荡的山洞中回想…… 直到朱雀从这不着边际的梦中清晰过来,马蹄声依然在耳边回荡。 不,这不是马蹄声,同时被惊醒的,还有伊雪和胡桃儿,这是木屋上传来的声音。 有人在外面敲门! 若是在别处,有人敲门,自然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在这海上的木屋中,茫茫大海之上,谁能过来敲门呢?难道是东海龙王显灵? 传说中,东海海底有座水晶宫,里面住着海龙王一家,可那毕竟只是传说而已,谁也不会相信真有这样的事。 “咄咄咄……”的敲门声,在木屋中显得特别响亮。 朱雀排除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象,他一手放在剑柄上,一手伸出去推开了门,并同时问道:“是谁?” 第八章 有客来访 门被推开,太阳已经落山,已是暮霭沉沉楚天阔之景,门外空空如也,唯有随波逐流的海水,并无一人。 无论是谁出现在门外,朱雀都不会怕他,世上极少有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人,可是门外什么都没有,那敲门声又是从何而来?真的是海龙王显灵,过来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 伊雪和胡桃儿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骇得呆住了,胡桃儿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朱雀正想再将门关上,海水忽然晃动起来,木屋的摇晃程度变得剧烈起来,一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船忽然从木屋后面绕了过来,船上并排站着十几个人,原来海水震荡,木屋摇晃,都是这条船弄出来的动静。 船上的十几人中,其中一人看到朱雀笑道:“我敲了门,没有人答应,我还以为这是一间空屋,没想到里面住着一家三口。” 此人长得瘦高,如同一根竹篙,三角眼,蒜头鼻,还有点微微的龅牙,脸上就像写着两个字,海盗。 朱雀拱了拱手说道:“好说好说,我打开门看不到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既然有贵客光临撇处,何不先进来坐坐,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那人哈哈笑道:“没想到这里的主人如此好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在此稍等,我再下去看看。”他说了个再字,那他自然也就是刚才从船上下来敲门的人。 朱雀奇怪这条船过来的时候,为何他在木屋中没有感到海水动荡之类的异样,否则刚才就会觉察到有船来到附近。 这人相貌虽然不怎么令人恭维,可是身法却是极高,他脚下踩着一双套在鞋外的像盆一般的事物,人从船中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海面上,载浮载沉,但海水始终没有没过他脚上的盆沿,他双腿交错,很快来到木屋门外,朱雀心道,刚才定是他在远处先这般走来敲的门,而船则没先过来,所以他才没有感到有船前来。 朱雀让开一些空,这人抬脚进了屋子,在屋中四下打量,见到那口木箱子,忍不住愣了一下,接着此人向朱雀拱手道:“来得仓促,没有备上礼物,还请主人莫怪。”此人看来不像什么好人,可是说话倒还客气斯文。 朱雀笑道:“不怪,贵客降临,我也没有提前准备什么菜肴款待,你不怪我,我已经感到很高兴了,幸而我这还有烧鸡美酒能够用来招呼,否则更是无颜以对了。” 他们三人在木屋中舍不得吃掉的烧鸡被朱雀拿了出来,然后又将那半瓶酒也拿出来,柜子里还有两个杯子,朱雀以木箱为桌子,摆上烧鸡,抓了一把干果龙眼放在木箱子上,然后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来人,一杯自己端着,他说道:“还不知贵客尊姓大名,不知可否予以赐教?” 此人说道:“主人客气了,在下免贵姓吴,单名一个浪字。” 吴浪?朱雀心中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头。 吴浪说道:“不知主人上下,更是失礼之事,望主人能够予以赐教。” 朱雀说道:“我叫朱雀,来,咱们先喝一杯。”吴浪对朱雀的名字明没有流露出什么诧异之情,说明此人要么早就知道了朱雀的身份,要么是从没听说过他,朱雀猜测还是后者局多,此人常年生活在海上,没有听说过中原武林的豪杰,也不足为奇。 吴浪也不担心酒中有古怪,一扬脖子喝过,朱雀也跟着喝了,这酒并非美酒,而烧鸡更是有些馊了,吴浪也不在乎,撕了一条鸡腿吃了,又倒了一杯酒,这只烧鸡本就是半只鸡,只有一条鸡腿,胡桃儿看着吴浪大嚼大吃的情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两人三杯酒,就将半瓶酒喝光,朱雀歉然道:“真是抱歉,没有酒了。“ 吴浪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又向那口放着罂粟种子的木箱瞥了一眼,然后哈哈笑道:“不要紧,我那里还有酒,就不知你这做主人的,想不想过去,好让我能有机会还请一场。” 朱雀看着伊雪和胡桃儿,心中想到,无论跟着这些人去什么地方,都胜过在这没有保障的木屋里面,便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正是求之不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 他在见到这批人之前,原本打算若是遇到海盗,便抢了他们的船,然后逼着他们带自己上岸,可是一来,这条船能不能达到陆地,还十分难说,再加上这些人对他客客气气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朱雀一时还真难以下得去手。 若是这些人凶神恶煞,他倒不会感到为难了。 吴浪看朱雀的样子,简直是想舍弃了这间木屋,然后三人跟着他的船走,他说道:“难得你这座屋子打造得这么精致,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木料,工艺更是不用说,一点都不漏水,扔在这里早晚会倾覆,你们还有孩子,不如就留在木屋里,我用船拖着你们前去。” 朱雀心道,如此甚好,不过此人在进屋后,注意力始终放在那口盛放罂粟种子的木箱子上,他要搞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看重这木箱,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更理想了,有劳你们费心了。” 吴浪也跟他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他让船上的人扔下一条绳索,然后系在木屋的门框上,接着他跳上了船,将另一端绳索系在船尾,随着他的几句吩咐,船上的人分坐船的两边,操着桨,向大海深处划去。 伊雪在朱雀身后问道:“你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看长相,他们一连凶神恶煞的样子,没想到说话倒也知礼,从他刚才跳下船跳上船的身法来看,轻功未必会输给我的腾云功!” 伊雪骇然,朱雀已可说是中原江湖中轻功一流的人物,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大海之上,怎会有这种人物?她问道:“有这种轻功的人,何必流连海上?就算是到中原,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朱雀说道:“这就叫人各有志吧。” 伊雪说道:“这个叫吴浪的人来到咱们的木屋里后,目光多次看着这口木箱,看来他邀请你去做客,多半不会这么简单。“ 朱雀讶然说道:“连你也发现了?看来此人对木箱的觊觎之心,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这就说明了两件事,要么这些人根本就没将我们放在眼里,要么这木箱子本就是他们的东西,不过不管他们目的如何,这木箱反正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咱们也不用在乎,无论怎样,总胜过咱们在这里等死。” 伊雪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胡桃儿,她心中想的和朱雀差不多,若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绝不担心去了什么海盗窝,可是带着这个孩子就不一样了,现在他们的心思也难以估计到她,尽管她的愿望非常简单,就是找到她爹,回到她爹身边。 吴浪指挥着船上的人划船,目的并非是西边的海岸,而是往东南方向而去,那里自然是离开陆地更远,但朱雀和伊雪一点也不担心,吴浪等人出现在此地,早就说明了他们在附近一定有着一个巢穴,否则,这样的小船,又怎能航行这么远呢? 第九章 求活之岛 小船虽小,十几人划桨,倒也极快,海水被小船分开一道波浪,正好避开了系在船尾的木屋,可是依旧有不少海水冲进了门槛,朱雀不得已,只得将门关上,否则可能等不到他们随着吴浪到达目的地,他们的小屋就灌满了水沉没下去。 关上门,就看不到外面小船的方向,可是朱雀不在乎,就算是看,他也看不出现在所在的位置,那么小船无论到了哪里,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三人在漆黑的木屋中,朱雀点燃了那盏风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节省着用的必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朱雀打开了屋子,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海岛,小船放慢了速度,慢慢地向海滩接近。 小船首先靠了岸,这些人又拉着绳索,将朱雀等人所在的木屋向岸边拉去,这里连泊船最基本的平台都没有,小船只是简单地拴在靠近海水的树上,他们的这间木屋在岸边陷入淤泥,就再也前进不得,这些人拿来一块木板,作为三人上岸的踏板。 这段距离,朱雀展开腾云功纵身一跃就能跳过去,可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本事,只是通过踏板,和伊雪以及胡桃儿慢慢地走上岸去。 岸上是一片洁白的细沙,走在上面,松松软软地颇为舒服。 朱雀四下打量这座小岛,这座小岛上山峰延绵,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树木,林间鸟鸣兽吟,真乃一副好山好水的美景之地,但除了他们一行十多人外,也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他回过头来,看向西边,原本还能看到的陆地的地平线,在这里,却什么都看不到,在这座海岛的周围,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吴浪跟朱雀介绍:“我们都住在山里面,你从这里看不到的,走,我带你们过去。” 一行人跟着吴浪,穿过一段山腹,转过山腰,眼前出现一片极大的山谷,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这块山谷极为平整,上面种植了不少粮食,在山谷的尽头,是一片粗陋搭建的营寨,看来,这里就是吴浪的家了,这里极为隐蔽,从海上或者是沙滩上,都很难想象到这里的情形。 营寨里有人看到吴浪等人回来,纷纷向营寨里去通知,不一会,从营帐里走出十几个人,前来迎接他们。 吴浪和这些人汇合后,便跟他们介绍朱雀等人的来历,接着,他又向朱雀介绍这些人,原来他们都是一些在沿海地带对付倭寇的官兵,在一次剿灭倭寇的过程中,他们受到了倭寇的伏击,遭到惨败,他们出来迎敌时,全都立下过军令状,战胜了倭寇,人人都有奖赏,可是一旦战败,就提头回去,所以在他们战败后,想到回去也是个死,不如找个地方另谋出路,沿海一带的人,经常会听人说起,在茫茫东海之上,有几座仙山福地,他们一行人误打误撞地向这个方向逃亡,没想到真让他们找到了这里。 这些人已经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他们给这座小岛起名为求活岛,通过名字能够看出,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而这些官兵到了这里,不再以以前的军衔分高低,而是以本事论英雄,吴浪在这里的身份是将军,他们不受朝廷约束,按本事给这里的人起类似的称呼,比如有的人叫参将,有的人叫千户,有的人叫百户,都不过是聊以**的称呼罢了,其实他们人数不多,最低称呼为总旗,已是最小的职位,哪里还有什么管辖的士兵。 而这里最有本事的人,乃是一名被人称为大将军的老头,本名叫做段烟波的人。 他身份非同小可,如同岛上的皇帝,所以没有出来迎接身份为将军的吴浪。 朱雀感到有些可笑,复亦有些可怜,他们在沿海的守卫军眼里,都已经成了死人,但他们非但没有死,反而活得很有情趣,仔细想想,不免让人感到心酸。 这些人对于朱雀等人的出现,都带着一定的戒备之心,朱雀本不打算在这里待多久,等和这些人有些熟络后,他就向他们借一条船,然后返回中土,偿若他们不愿,自己到时候是用文的还是武的,都可以随机应变,而这些人恐怕难以让自己离开这里,怕的就是自己回到中土,会泄露他们的所在。 东晋末年的隐士陶渊明曾在《桃花源记》中,描述过这么一个地方,只是当时避世隐居的是为了躲避苛税,战争和饥荒的村民,这里的人则是为了躲避战败的责罚,虽然身份不同,朝代更是相差极远,但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为了活下去,或者说为了活得更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又怎能让自己轻易离去? 这里人居住的营寨,看似粗陋,其实都是就地取材,砍伐山中树木而做出来的,军队里的人讲究的主要是实用,对于外观,倒并不这么在乎,而且就算将房子做得再漂亮,可是除了他们自己,哪里还有人会来欣赏呢? 吴浪带着朱雀等三人到了他的家中,一路上,住在这里的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岛上大多数人都是男人,见到女人似乎是一种很稀罕的事,何况伊雪长相非凡。 来到吴浪家中,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吴浪在这里还有一位勤劳的妻子,据吴浪介绍,她妻子名叫叶拂云,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名字,但叶拂云长相之丑,和如此富有诗意的名字根本搭不上边,但见她一脸麻子,鼻子扁平,眼睛一大一小,让人不忍卒视,伊雪看了她一眼,就不想看她第二眼,而胡桃儿则是正眼也不敢向她看一眼,朱雀虽然感到如此有些无礼,可是认真看过她的相貌后,也无法掩饰心中的厌恶之感。 吴浪看到三人对他妻子的反应,他说道:“在这座求活岛上,能带着妻子出来的人不多,我虽然战败,但还是担心拂云在家里受人欺负,毕竟他是战败的士兵的女人,我放心不下她,就将她带到这里来了。” 伊雪心生感动,此人的结发之妻相貌如此丑陋,他还能念念不忘,可见他的品格乃是十分高尚的。 可是伊雪想错了,吴浪接着说道:“这里的女人少,大家见到漂亮的女人,眼里都放着光,我怕别人对拂云有想法,所以我让她带着一张丑陋的面具,此事你们千万不可告诉别人。” 朱雀和伊雪见他这么信任自己,连连点头答应,伊雪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吴浪对叶拂云说道:“这三人都是我的客人,你拿掉面具,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叶拂云缓缓地摘下了面具,面具之下,果然是一副俊美娟秀的脸庞,配得上叶拂云这个名字。 也许是前后容貌相差太大,伊雪感到震惊,忍不住赞叹道:“你长得果然很美!” 叶拂云笑了笑道:“你也很美啊。”女人最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容貌,特别是对方也是一名美貌的女子,这样的评价,可以刨除嫉妒或者是刻意诋毁等不公平的评价,得来的更为真实。 两个女人的关系,似乎立刻拉近了不少。 第十章 酒中蜈蚣 叶拂云让两人看过她的相貌以后,又立刻将面具带上,一位美貌的少妇立刻变成了一副相貌丑陋的样子。 伊雪问道:“你在自己家里还带着面具干什么?摘下面具不是挺好的么?” 叶拂云摇了摇头,她解释道:“家里说不定随时会有人闯进来,还是带上安全些。”伊雪感到有些错愕,以吴浪的武功如此之高强,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么? 这里看似如同海外仙山,四周景致也极美,但这里人的行事,似乎处处让人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吴浪看出他们的疑虑,他说道:“这里很多事情都和中土不同,你们会逐渐习惯的。” 朱雀笑道:“不用等着习惯,我们在这里不会待多久,我们回中土还有事。” 吴浪看着他,想说什么,但终于只是苦笑了一下。 朱雀想起在木屋上招待吴浪时,他吃起鸡肉来的寒掺劲儿,以为他定是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但他显然想错了,这个求活岛上物产丰富,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残兵败将,已经将这里整治得什么都有,不仅有粮食,而且还驯养了野猪、山羊等牲畜,各种蔬菜也是应有尽有,这个山谷雨水充足,种植粮食,据说一年能够成熟四季。 而叶拂云的手艺也相当不错,做了几道菜都十分可口,吴浪拿出一坛酒,对朱雀说道:“你的酒不多,咱们也都没有喝过瘾,我这里的酒,你就算用来洗澡也是够的,咱们喝个痛快。” 朱雀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酒?是你们从陆地上买来的?”他心中所想的,其实是难道是你们抢来的?只是直言抢劫,颇为无礼。 吴浪说道:“这个你可是想错了,这酒是我们自己用山谷中的粮食酿的,你尝尝,滋味还不错吧。” 朱雀接过酒碗喝了一口,忍不住称赞:“这酒的确不错,想不到你们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酿酒师傅。” 吴浪笑笑,没有接过话茬,叶拂云在一旁劝他们吃饭,胡桃儿本来见到吴浪吃了那半只鸡的鸡腿,馋到现在,她尝到这里的菜十分可口,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朱雀说道:“这里简直什么都有,犹如避世的桃源仙境,我真有些羡慕你们。” 伊雪也点头说道:“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叶拂云叹了口气,她说道:“是仙境还是地狱,你们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吴浪干咳了一下,叶拂云也仿佛感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住了口。 伊雪追问道:“姊姊,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拂云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吴浪,吴浪干笑一声,正想解释,外面忽然飘过一团乌云,哗哗地下起雨来,吴浪趁机转过话题:“这个求活岛上就是雨水多,几乎天天有雨,最多的时候,一天下过三四场雨呢,这雨下一阵子就会停,极少有中原那种连下两三天的情形。” 吴浪说得没错,这雨如同匆匆过客,来得突然,走得也快,雨下完后,山谷中传来起伏不断的蛙鸣,天色已经黑透,山谷中陷入一片寂静。 朱雀借着跟吴浪碰酒之机,向吴浪问道:“请问咱们现在算不算是朋友?” 吴浪点了点头:“你请我吃了酒,又来到我家做客,咱们自然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 朱雀诚恳地说道:“既然咱们是朋友了,我想你不要对我有何隐瞒,告诉我这里真正的情况,或者,要是你有何为难之处,便想办法将我们三人送回中土,我夫妻二人对这里之事,绝对会守口如瓶,对你们送我回去,我也会以重金相报。” 吴浪答非所问地说道:“以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朱雀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得回答:“你武功我没有见识过,但你轻功一定非常之高,若是在中原,可以说是第一流的水平,据我推断,在中原能够在轻功上胜过你的,不出十人。” 吴浪说道:“我们这里,轻功和武功乃是差不多同样的水准,你看我拥有美貌之妻,却不敢让她以真面目示人,感到奇怪是不是?” 朱雀和伊雪同时点头,此事的确让他们感到奇怪。 吴浪说道:“以我的武功和能力,在这里有着将军的地位,我今日出海遇到你们,这种待遇,也不过去年才有的,这座岛上武功最高,权利最大的人,就是大将军段烟波,他的武功之高,超出你的想象,他常常对我们说,谁要是能够打败他,谁就可以将他的大将军的权利给拿走,成为这里的新主人,但是人人都生不出挑战他的心。” 朱雀讶然说道:“看来他在这里是以武力统治着你们,若是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你们难道不能联合起来反抗他么?”他心中想到,若是大将军的武功真有他说的这么厉害,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自己武功不过和吴浪差不多,就算赢过了他,最多也不过是胜出一线,他心中奇怪,这些当年的残兵败将,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吴浪摇了摇头:“这种以武力统治求活岛乃是我们原来军队中大多数人都同意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而且在他的带领下,山谷中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没有人会生出反抗之心,拂云和我有些担心,不过是因为拂云貌美,这里又是男人多而女人少,据大将军的承诺,他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答应我们在两年内,人人都能娶上媳妇,到时候,我们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了。“ 朱雀说道:“可是你可以在出海的时候,带着叶拂云偷偷地离开这里,不行么?” 吴浪闻言更是露出无奈的神情:“每次出海,我们都是十几人一起出去,而且不得携带家属,另外我们不能离开这里,还有其他不能言说的原因,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朱雀似乎逐渐了解了一点关于这里的事,他终于问道:“那我们……是不是不经过大将军的同意,就不能离开这里?” 吴浪为难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想他不会允许你们离开这里。” 伊雪闻言和朱雀对望了一眼,她问道:“为什么?” 吴浪说道:“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危,防止你们回去说出去我们的所在……” 伊雪说道:“我们可以发下毒誓,绝不会将这里的事说出去便是。“ 吴浪说道:“咱们互相之间都不了解,仅仅发一个毒誓,就让我们的性命托付在你们的手中,换做是你们,你们会相信么?” 朱雀问道:“既是如此,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离开这里了么?” 吴浪说道:“暂时来说,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你击败大将军,自己成为大将军之后。“ 朱雀说道:“可是你又说大将军的武功极高……” 吴浪自酌自饮地喝了一碗酒,然后说道:“不错,所以,其实可以说是没有办法,有的只是一个希望而已。” 朱雀心下感到有些闷闷不乐,他抱着酒坛子给自己倒了碗酒,酒坛中有一黑色的东西,随着酒流入碗中,朱雀一看之下,差点将手中的酒坛子给扔了出去,原来这黑色东西,竟然是一只黑红斑斓的大蜈蚣。 第十一章 试探高低 胡桃儿也见到这只趴在酒碗中的蜈蚣,她吓得尖叫一声,朱雀忍着恶心,将酒坛子放下,他问吴浪:“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戒备,这条色彩鲜艳的蜈蚣显然有剧毒,这酒中自然也就有了毒,自己要随时准备出手,防止吴浪对自己的加害。 但他同时转念想到,这吴浪也喝了坛子里的酒,难道这条蜈蚣不是他放进去的?是别人想害他,而自己不过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又或者这条蜈蚣就是他放的,只是他自己已经服了解药?他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伊雪没有喝这酒。 吴浪见到朱雀的神情,他笑道:“是我忘了跟你们说了,这酒乃是蜈蚣药酒,这蜈蚣也是这里特有的蜈蚣,本身虽然有些毒性,但用酒泡过,非但没有了毒,反而对人大有裨益,长久喝这种酒,内力会逐渐增强,你以为我们的武功是怎么变得这么高的?除了其他原因,这酒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朱雀看到那只蜈蚣,心中对他所说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吴浪抢过他这碗酒,将酒一口喝了下去,就连这条蜈蚣,他也三嚼两嚼,吃到肚子里,此举虽在向朱雀表明这条蜈蚣已经没有毒性,但依然看得朱雀和伊雪感到有些作呕。 既然知道这酒是用蜈蚣浸泡过的,吴浪再劝朱雀喝酒时,朱雀便给拒绝了,吴浪哈哈一笑,也不再劝,只是低声说道:“你不喝我也不勉强,有你主动要喝的时候,倒时候你未必能喝得着。” 朱雀说道:“就算喝这个能够增加功力,我也不会主动去喝的。”蜈蚣浸泡的酒,让他想起来就感到恶心,当然不会去喝,至少朱雀当时是这么想的。 吴浪说道:“自从我们发现这里蜈蚣的妙用以后,就加以进行培养,为了养这能够增加我们内力的武功,整座求活岛上所有的山鸡都被我们定居之后全都杀光,所以今日在你木屋中能吃到烧鸡,我感到十分美味,离开中土以后,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到鸡肉了,所以见到鸡肉,不免有些失态。” 朱雀笑道:“半只鸡而已,好说,好说。”他在整个寨子里都没有听到鸡鸣狗吠这种寻常的声音,本来也没有在意,竟吴浪提起,他才发现果然如此,他本想问问自己木屋里的那些罂粟的种子,他们要来干什么,可是自己初来乍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和自己坦白其事的打算,只好先按捺住疑惑,以后有的是机会询问。 见他坚持不肯再喝,吴浪也不再劝他,胡桃儿很快就吃饱了,她在屋中跑动,转了几圈,后来玩累了,就趴在伊雪身上睡着了。 朱雀说道:“饭后无事,咱们到院子里比试比试如何?” 吴浪知道朱雀的意思,他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然后尝试一下能否战胜大将军,他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屋外,叶拂云和伊雪都留在屋内。 山谷里的空气特别清新,雨后的夜空被繁星点缀,众星环绕着一轮明月,地上有着雨后的潮湿,但并不粘。 吴浪见朱雀腰间悬着一把剑,他问道:“咱们是比试兵器,还是比试拳脚?” 朱雀说道:“比试一下拳脚就行。”的确,试探一个人的武功高低,未必需要通过兵器才能判断出,他师从西域北斗先生,除了学过剑法和轻功,北斗先生还教过他一套风云掌掌法,一套豹尾脚的脚法,除此以外,他在江湖中走动多年,不但有着丰富的比武经验,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精彩的招式。 吴浪拉开架势,朱雀使出一招风随云动,双掌一前一后,不断交错出掌,向吴浪拍去,吴浪使出一招铁门闩的招式,挡住了朱雀的这几掌,然后双拳如锤,向朱雀砸去。 朱雀双掌并拢,挡住了他的双拳,同时下面一招豹尾翻腾,双脚立地而起,右脚题向吴浪的腰间要害,这是攻敌之不得不救的招式,吴浪化拳为掌,向下按去,挡住了他这一招,两人拳来脚往,很快二十多招过去了。 再挡过吴浪的一拳之后,朱雀的双臂被震得有些发麻,他逐渐琢磨出吴浪武功的特点,他的招数并不如何刁钻古怪,很多拳法都是由太祖长拳演化而来,单以招数而论,吴浪绝非朱雀的对手,只是他出拳的力道非常大,让朱雀不得不小心应付,看来吴浪所言非虚,他们服用了那种蜈蚣药酒后,内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招数,也变得非常犀利。 几十招之后,朱雀用豹尾脚连连题中吴浪身上,但吴浪恍如未觉,并未有什么不适,尽管两人只是切磋,朱雀在踢中他时收回了不少力道,但依然能够看出,在挨打方面,他比朱雀所见过的所有对手都要强得多。 直到两人相斗上百招后,朱雀使出一招云卷云舒的掌法,点钟了他双臂上的穴道,吴浪这才认输退下。 朱雀虽然获胜,但心中并未有何得意之情,他问吴浪:“我的武功比起大将军如何?” 吴浪说道:“你胜过我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可是在这山谷里,身为将军的,一共有九人,我是武功最差的将军,其他的八名将军曾一起和大将军切磋过,合他们八人之力,也不是大将军的对手,从那以后,再无人动起和大将军作对的念头,所以你千万不要存有侥幸。” 朱雀默然,自己断然不会是八名胜过吴浪之人合力的对手,看来,自己和大将军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 吴浪见他有些垂头丧气,便过来安慰他:“既然你能够胜过了我,看来是当将军的料子,只是大将军会不会让当年军队以外的人当上将军,只有见到他才知道。” 朱雀闻言脸色并未变得有多好看,自己本是陪着伊雪来看海上风景的,但因为寻找胡桃儿的爹,而沦落到这座叫做求活岛的海中岛上,别说在这里闹着玩似的封自己为将军,就算让自己当皇帝,他也开心不起来,他要的结果是回到中土,而不是在这里终老一生。 无可奈何之下,朱雀问道:“不知我们今晚能睡在什么地方?” 吴浪说道:“今晚你能睡在我这,明天见过大将军后,还能睡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朱雀点了点头,想起唐代罗隐的《自遣》一诗,其中两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十二章 黄金无用 叶拂云帮他们在另外一间房间里铺好了一张床,朱雀和伊雪让胡桃儿睡在中间,两人分睡两旁,怕惊醒了胡桃儿的美梦,两人都没有说话,心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们同时想起这里的首领,大将军段烟波,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这些官兵武功这么高强?吴浪对自己似乎有很多事情都隐瞒着,只是说自己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就能明白。明白什么呢? 也许是连日海上的劳累与看日出时的兴奋,两人带着满肚子的心事,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吴浪就带着三人去见大将军,他们离开吴浪的房屋,走过几间比吴浪房子更简陋的房屋,然后来到这个寨子里最大的院落,从这些房屋就能够看出来,这里的一切都分尊卑,身份地位越高,越能得到更多的权利和资源,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武力之上,这种制度并不能持久。 现在是因为大将军的武功高出其他人太多,有着无人能够撼动的优势,可是大将军终有老去的一日,到时候,其他的人若是武功相差不多的话,这里迟早会生出乱子。 而这位被人称之为大将军的段烟波,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朱雀想象不到,但他很快就能见到了。 大将军的院落不仅是这个寨子里最大的一家,也是最豪华的一处住所,和中原的四合院有些相似,只是简陋了些,可构建屋宇所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极为坚固,房间中的用具,也都应有尽有。 在厅堂之上,一位身材矮壮的老人,正躺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旁边有一位年龄最多有他一半的女子再给他捶腿,他旁边的一张茶几上,放着一壶酒,一盏水果,分别是葡萄、蜜桔和芒果。 朱雀本以为大将军既然武功高强,应该是一位身材高大,形象勇猛的老人,没想到他这么矮,这种心中的落差让他为之感到错愕,而且这位大将军,年纪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中原的武林中,武功高强的老前辈,武功的巅峰就在五十岁到六十多岁之间,超过这个年纪,内力虽然会修炼得越来越精纯,但体力不免会随着衰老而下降。 即便如此,大将军至少还有十年对这里的统治权,十年之后,其他人和他之间的差距会逐渐缩小,他的地位才能受到一些威胁,但十年的时间,毕竟也太长了些。 而在求活岛这种偏狭之地,他竟然还有这种让人侍候敲腿的享受,可见权力所带来的实际好处,无论在哪里,都会让人垂涎三尺,若非大将军的武功太高,恐怕早就有人跃跃欲试了。 见到朱雀等三人前来,大将军段烟波看来是早就收到了他们过来的消息,他挥退了给他捶腿的女子,慢慢站了起来,他坐在椅子里,虽然看起来有些矮小,却也不怎么明显,一旦站起来,身高只到朱雀的胸口。 可是大将军虽然个子有些矮,但身上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股威严之势。 朱雀向他抱拳躬了躬身,算是见到长辈的客气:“在下朱雀,前来拜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他点了点头,让他们三人坐下,他对朱雀说道:“我在中原曾听到过你的名头,只不过当时我只是军中的一名千户,想来你也没有听到过我的字号,十多年前,我带兵和倭寇的一战,他们火器犀利,我们大败亏输,为了活命,我们只能撤退,一千多人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残兵败将,可是回去也是个死,便想找一个安身之地求得活命,邀天之幸,我们找到了这座求活岛,哈哈,哈哈哈哈。” 一般人提起自己失败的经历,不免会有些难堪,但大将军说起当年之事,语气中却带着得意,朱雀也能够体会到他的得意之情,败军之将,本有死无活,哪知世事转变之奇,他竟在此地做了土皇帝。 朱雀为了自己之事,只得违心恭维他道:“这是大将军洪福齐天,不过,我们还要帮这位名叫胡桃儿的孩子寻找她的父亲,大将军你看,能不能送我们回到中土,在下感激不尽!” 大将军听说朱雀等人要离开这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冷冷地说道:“作为逃兵,官府的律例一向是杀之无赦,以儆效尤,我若是放你回去,岂非是将这里几百人的性命都放在你的手里?此事万万不准,你也不要再提了,这孩子姓胡?我还以为她是你们的孩子。” 尽管朱雀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但还是感到有些失望,有些愤怒,他说道:“你既然听说过我朱雀的名头,自然也就知道我说话乃是一言九鼎,我在江湖上混迹多年,讲究的就是言出必行,何况,此事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费力,到了中土,我可以付给你们千金作为酬谢。” 大将军说道:“你就算说破天,我也是不许,千金?嘿嘿,你过来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朱雀不知他要带自己去看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害人的事物,他跟着大将军来到他的一间杂物室,从外面看来,这间杂物室里面应该是放的很多不用的东西,大将军打开门,对朱雀说道:“你看看那些木箱子里有什么?” 朱雀打开一口木箱,里面堆满了金块,而这里有着十几口木箱,看来里面都是金子,他感到极为诧异,这么多的金子,大将军怎么毫无防备地全都堆在这里? 出了门,大将军对他说道:“看到了没有?在这个山谷中,最最没有的就是这些金子,你承诺给我千金?就是给我万金,我也不会放在眼里,我有这么多金子,难道不懂得自己倒中土去花么?但是比起冒险去做个富家翁,我们这些人宁可活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天涯海角。” 大将军用天涯海角来形容这里,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朱雀无言可答,两人又一起回到了厅堂。 双方沉默了一阵子,大将军忽然说道:“这座求活岛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这才是你最该考虑的东西,昨天吴浪将军招待了你,是因为你初来乍到,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这里谁都不会再无偿给你提供饮食,所以你想要或者就要去争取,甚至不惜放下你在中原的名声和尊严去求肯,难道你还不知这座岛名为求活之意?” 第十三章 一年之约 朱雀愤然道:“你将我们当做什么人了?你的奴仆?你的手下?必须为你办事,才能得到你的一些奖赏?” 大将军说道:“随你怎么想,这里是我的岛,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这里人人都是如此,不独你如是,何况,你在哪里也不能不劳而获啊,这规矩也没有问题。” 朱雀抗议道:“然而我却不想留在这里!你的所谓的规矩,只是用来制约主动留在求活岛上的人吧?” 大将军说道:“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他的一切你再多说也是无用。” 竟然有两条路,朱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连忙问道:“竟然有两条路可以离开这里,第一条路自然就是打败你,然后当上大将军,成了这座岛上的主人,自然就可以离开了,只不知第二条路又是什么路?还请大将军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大将军淡淡地说道:“第二条路就是死路,一个人只要死了,要么就会去西天,要么就下地狱,无论去了哪里,不都算是离开这里了么?哈哈,哈哈哈哈。” 朱雀悻然道:“原来你是在耍我。” 大将军停止了大笑,诚恳地说道:“在这个岛上,什么都有,你又带着妻子,在中原和在这里又有什么分别?而且听说你的武功也不错,在这里能够成为人上人,胜于在中土武林打打杀杀,我想你也厌倦了那些是是非非,择地隐居,也没有比这个岛更为合适的了。” 朱雀和伊雪对望了一眼,两人听到他的劝说,也是忍不住怦然心动,大将军说得没错,朱雀对江湖不断出现的纷争隐隐感到有些厌倦,他带着伊雪四处游玩,就有那种游戏人间的隐居之意,只是隐于大山名水之间罢了。 若是大将军用武力阻拦他们,朱雀说不定会心生反感,可是他在他循循善诱之下,他扪心自问,这里的确风景优美,伊雪名字虽然叫雪,但是她更爱下雨天,这里几乎天天有雨,就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外面又下起雨来,偿若不考虑自己是被迫的情况下,这里对他们来说,真乃神仙居所。 大将军看他们的神情,知道他们有些心动了,他接着劝说道:“对于这座岛,其中的种种好处,你们所了解的还不多,等到你们多了解一些,恐怕就算是我赶你们走,你们都不会走了……” 朱雀和伊雪几乎就要答应下来,先住一段时间看看,但朱雀的目光一落,正看着一脸哀伤的胡桃儿,她要去找她爹,自己和伊雪两人在这里过神仙般的生活,却将她也困在岛上,这算怎么回事?想到这里,朱雀断然拒绝大将军的提议:“就算我想留在这里,我也希望能够先为这个孩子找到她的爹,这样我才能心无遗憾,更不会因她而感到不安,大将军,这样吧,你让我和伊雪先带孩子回去,找到她爹以后,我和伊雪再回到岛上,你看如何?” 大将军本来一副相劝的和善脸孔,闻言立刻变成了另外一种神情,他说道:“我的话你们似乎没有听明白,你们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就算我让你们走,这座岛上的人也不会同意你们离去,这样吧,你们三人按照这里的规矩,在这里住上一年,到时候如果你们还要走,我绝不强留你们。” 一年的时间,对于此生,或者十年来说,已经是很短暂的时间了,如果以朱雀此时回到中土来计算,他去西域看一眼师父北斗先生,然后即刻赶回,一个来回也差不多需要一年,朱雀见他一脸的自信,心中忍不住奇怪,难道这里真的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人住了就不想走?可是若不答应下来,结果很可能更糟。 身为将军身份的吴浪此时说道:“一年的时间眨眼就能过去,你们又何必非要和大将军作对呢?大将军对你们已经额外开恩了。” 朱雀拍了拍手,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好,一年就一年,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吴浪斥责道:“这里哪有你们讨价还价的资格?你……” 大将军打断他的话:“什么条件?何不说来听听?” 朱雀说道:“我要和你比试一场,我要赌一把,我赢了,马上就能离去,何必还要在这里等一年?等我输了再答应你的一年之约也不迟。” 大将军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说道:“好!既然你有挑战我的勇气,我答应你,只不过,你偿若输了后,因为受伤而不能干活的时间,可不算在一年之内,你败在我手中,若是在床上躺上半年,我还要供你吃喝,养你半年,那算什么?” 朱雀听他口气,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他心下惴惴,和吴浪比试过以后,他已经知道自己绝非大将军的对手,和他比试,不过是多拼自己一年的自由罢了,他张口就要答应下来,伊雪忽然阻止了他:“不!我不同意你跟大将军比试!” 说完,她又扭头对大将军说道:“我们答应你便是,一年便一年!” 大将军看着朱雀,眼中似乎在问,你又怎么说。 朱雀看着伊雪受惊吓的眼光,心中叹了口气,他能够过自己这关,却过不了伊雪这关,自己生死不打紧,可是对于伊雪来说,让她受到这个担忧,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何况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胡桃儿和伊雪两人在这里,有谁来照顾呢?想到这里,他颓然说道:“她说得算,只不过,在这一年里,我们住在哪里?生活之事又怎么解决?” 大将军听到朱雀的话,似乎有种释然之感,他说道:“在寨子东边,有三名总旗搭建的三间房子,两人在海上出了意外,这三间房子也用不上了,可以作为你们的栖身之所,至于生活吗,你就必须凭借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了,对了,除了武功外,你还有什么特长?” 朱雀说道:“我只会武功,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大将军沉思了一会说道:“那就很为难了,这样吧,先让吴浪将军带你们先去住的地方,然后带你们在这里转转,让你们先大致了解一下这里情况,不至于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 三人只得跟着吴浪离开了大将军的家,临走前,大将军说道:“带着伞,防止路上有雨。” 外面艳阳高照,实在是看不出有再下雨的可能。 可是吴浪还是依言拿了两把伞,递给朱雀一把,自己拿了一把,若真是遇到雨,四个人两把伞足矣。 走在外面,岛上的人各司其事,显得井然有序,除了对伊雪的美貌感到有些惊奇外,对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这点让朱雀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对他们来说,毕竟是陌生人,如果将生活在这里的人看成一个村子中的村民,这些村民对于外面过来的人总是感到有些惊讶才对。 吴浪对朱雀等人说道:“你们看到在那棵榕树下的大胡子了没有?” 朱雀经他提点,向不远处一棵榕树下的长着大胡子的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问道:“看到了,怎么?” 吴浪说道:“你们要小心他一点,他也是身为将军的人之一,武功很高,名叫殷涛,和另外一名叫做付蹈海的将军,是我最顾忌的两个人,这两人当年乃是大将军的贴身护卫,非常得他的信任,叶拂云之所以带上丑恶的面具,也主要是为了防止他们两人,所以,对他们的一些挑惹,尽量不要回应,因为大将军一定会偏袒他们,而非你这个新来的人。” 朱雀讶然道:“你不是说在这里的地位都是凭武力来决定的么?若是我的武功胜过他们,他们岂非就要听我的话?现在又这么说,是否暗示我要看人脸色行事?” 吴浪说道:“大将军之下就是将军,身份地位都差不多,并没有特别的高低之分,虽说以武力来决定地位,但凡是都没有这么绝对,我也是将军,只是成为将军不久,资历不如他们老,和大将军的关系又不如他们亲近,所以连我也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就别说你们了。” 朱雀又看了看这名叫做殷涛的人,心中记下了他的样子,其实此人的样子非常好记,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而对于另一名叫做付蹈海的,暂时没见到,就不说了,他随口说道:“或许正是你们的容让,才导致他们这种人的得寸进尺,依我看,大将军想安安稳稳地统治这里,除了立下规矩外,还要讲究公平,讲究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吧。” 吴浪愕然:“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将军自己也经常说要公平,要赏罚分明。” 朱雀说道:“这是作为统帅最基本的条件,否则大多数人就会因为不公而心生腻烦,久而久之,必生祸乱,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必要担心殷涛和付蹈海,只要站住理字就行了。” 吴浪没想到一番好意相劝,竟然起到了反作用,他也不再劝,心道你既然这么想,只要不牵扯到我,随你怎么去吧。 第十四章 来日方长 从大将军段烟波的家到了寨子最东边的地方,整整穿过了半个寨子,朱雀尽管没有细数,但还是感到半个寨子里的人应该超过了两百人,再加上另一半的居民,这里的人应不低于四百人,甚至更多,可是据大将军坦言,他们当时兵败出海的人不过三百人,这一百多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朱雀问吴浪:“这里一共住着多少人?” 吴浪说道:“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四百二十多名居民。” 朱雀讶然:“你们来的时候不过三百人,这多出来的一百多人是从哪里来的?” 吴浪说道:“我们当初在建设这个山谷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所以就请来各种人才来这里帮助我们,这些人不会武功,我们也没有给他们喝蜈蚣药酒。” 朱雀问道:“各种人才?那你们这里有没有铁匠?”想起胡桃儿的爹乃是一名铁匠,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可惜的是吴浪摇了摇头:“这座岛上又没有铁矿,也没有太多的铁器,要铁匠又有何用?需要的工具,我们都能找得到。” 朱雀还是不死心接着问道:“那木匠呢?木匠总用得着吧。”他想起在福州府听到过的那个死而复生的胡木匠的故事。 吴浪点了点头:“陆陆续续前来岛上的一百多人里,有二十多名木匠呢,这里的房子和家具,都需要木匠来打制,我们虽然武功也高,也不缺少工具,但比起他们那些木匠来,我们做出来的东西简直是没法看。” 朱雀说道:“多谢相告,只不知这些木匠里,有没有一个姓胡的?” 吴浪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并非负责管辖他们的,有空我帮你问问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听了一故事,说的是一名叫做胡木匠的人失踪的事,也不知真假。” 吴浪说了一句耐人询问的话:“多半是真的,来到我们这里的手艺人,在外面就是对外宣称他们失踪了。” 经过朱雀这一路上所见,这里的女人的确不多,就算有几个,也不过是相貌平凡,在家中洗衣服,大多都是成年男子,也没有见到孩子,也没有见到老人,至于鸡犬之类更是没有踪影,说明吴浪所言不错,这个岛上定然培养了大批用来入药酒的蜈蚣。 来到寨子最东边,这里果然有三间竹子做的屋子,虽然比起他们想象中的屋子要简陋得多,但总算有了个歇身之所。 进了屋子,发现这里面的生活用具,可说应有尽有,水壶,茶杯,桌子,椅子,柜子和床,而且全都非常精致,既然山谷中有着一百多名手艺人,二十多名木匠,做出这些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 吴浪跟朱雀指点了打水和茅厕的所在,然后说道:“我带你们在这里转转吧,你们好能简单地了解一下这里。” 伊雪说道:“你们去吧,我陪胡桃儿在这里休息一下。” 朱雀看着胡桃儿,感到她心情有些低落,眼睛通红,她已经五岁了,能够听懂朱雀和大将军之间谈话的内容,知道他们不得不留在这里住上一年,一年后能不能离去,还不一定有保障,她知道暂时见不到她爹了,又怎能不感到难过?怎能不感到伤心? 难得的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抱怨,小小的人儿,竟然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真是难得,毕竟她只有五岁,若非她身世漂泊,也不会这么早的懂事。 朱雀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的下落,只是要晚一些。” 胡桃儿懂事地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和当时她到商船的中层去讨吃的时,那种灵动显得大相径庭。 朱雀叹了口气,带着伞和吴浪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一路上,吴浪对朱雀介绍,这里是谁的家,他们负责干什么,哪里是谁的家,他们擅长什么,一路指指点点,朱雀一时半会也记不清这许多。 朱雀问道:“是否房子越大,身份越高,房子越小,身份越低?” 吴浪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有一个人和一些人是例外。” 朱雀问道:“什么叫做一个人和一些人是例外?” 吴浪说道:“有一个人的武功极高,当然,他还不是大将军的对手,但比起其他人来说,他算得上是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可是他非常隐忍,对于大将军所封的将军称号,他嗤之以鼻,不愿受封,大将军非常生气,说他是不是抬举,是贱命一条,就连总旗也不配当,支配做个平民,所以他连屋子都没有,而是住在一个山洞里,自己打猎为食,不轻易和人接触,这是一个。” 朱雀心中佩服此人的清高和骄傲,他问道:“此人是否你们原来军中的人?” 吴浪点了点头:“不过此人和大将军在撤军时曾出现过争执,他认为我们不该撤军,应该和倭寇死战到底,以表我们中原水师的决心,让他们不敢小觑了咱们,否则他们感到我们不堪一击,此次就算在我们之后的援军将他们击退,他们依旧会卷土出来,这样咱们的沿海一带,就得不到安宁。” 朱雀说道:“此人很有侠义之心,他的眼光看得很远,他说得没错,倭寇只要感到我们贪生怕死,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最近几年,沿海一带的倭寇之患是越发猖獗了,对了,此人叫做什么名字?” 吴浪说道:“徐海。” 朱雀接着问道:“你说的一个人,有了解释,那一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吴浪笑道:“这一些人,就是我们请过来的木匠们,他们凭借手艺在岛上生存,除了给我们这些身份地位高的打制房屋家具外,因为他们自己精通木工活,所以他们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木匠们的房屋用具,岂非都是相当不错?只是他们在岛上的身份卑微,所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罢了,有的人看不惯,或者说是嫉妒木匠的身份和他们所居住的不相称,还曾到大将军那里去告他们一状,希望自己能和他们换过房子,你猜大将军怎么说?” 朱雀想了想,摇了摇头:“你直接说吧,我猜不出来。” 吴浪说道:“大将军说,‘他们为自己做的屋子,他们自然可以住在里面,要是你觉得不服气,你可以去杀了他们,但是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杀了谁、占了谁的屋子,这屋子里人该做的事,就由你们来做。’这些人又怎懂得木匠的活儿呢?从那以后,再没人对木匠住得好过他们而敢有什么意见。” 朱雀失笑道:“没想到你们的大将军为人还相当有趣。” 吴浪点了点头:“他处事还算公平,大部分人对他都是心服口服,当然,你和徐海两个人都是例外,大将军讨厌例外。” 朱雀跟他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问道:“当日我从海上带回来的木屋,里面放着一向罂粟花的种子,你要那些种子干什么?” 吴浪本在走着,听到他提起罂粟花,忽然站在当地,他看着朱雀说道:“你初来乍到,有些事只能慢慢去了解,此刻实在不宜知道得太多。” 朱雀只能知趣的不再问,反正来日方长,自己早晚能够知道。 说着说着,临近晌午的时候,果然又下了一场雨,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场雨,朱雀喃喃地说道:“看来大将军让我们带着伞,还是十分有先见的。” 吴浪点了点头,他说道:“在这里生活,其实顺着他点,就能过得好些,我们这些抵抗倭寇的水师兵将中,也有一些人对徐海抱有同情之意,但是谁都不敢说出来罢了,大将军让他住在山洞里,那里阴寒潮湿,就是为了向众人表明他的态度,以儆效尤。” 朱雀问道:“这样的人,值得我去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 吴浪向一个山头指去:“他就住在那座山的山腰上,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的好,若是被大将军知道,恐怕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你一个初来乍到之人,何必一定要跟大将军作对,自讨苦吃呢?” 朱雀接受了他的意见:“多谢指点,见他之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晌午了,咱们先回去,了解这里之事也不着急,我内人和胡桃儿这孩子两人的午饭还没有着落呢。” 吴浪说道:“你既然暂时接受了大将军的意见,就不算与他为敌,今天中午还是到我那里去吃吧。” 朱雀客气地说道:“多谢了,那我就再打扰一次了。” 吃过中午饭,朱雀向吴浪请教:“我若在这里待上一年,总不能顿顿来你这里蹭吃蹭喝,可有什么生活的门路,你跟我介绍介绍。” 吴浪笑道:“你能说出这句话,看来你是逐渐上道了……” 朱雀无奈地说道:“佛祖都说过,既然我不能让山到我面前来,我就只能走到山前去,我连佛祖也不如,只能先接受现状了。” 吴浪说道:“在这里,你看我吃喝无忧,那是将军以上身份的人才可以,其余的人分为狩猎,种田,制作,出海,建设和一批执行特殊任务的分工,每种身份都有不同的分配,若是要在这里生存下来,必须要参与其中一种或者几种劳作才行,你想做哪一行?”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做将军了。” 第十五章 拦路挑衅 吴浪说道:“每年的中秋,岛上就会进行一次比试封将,大将军只有一位,将军只有十位,想要做将军的,就要和原来的将军比试,只要赢过了我们,你就可以当上将军。” 朱雀问道:“那原来的将军呢?” 吴浪说道:“降为千户。” 朱雀问道:“不是还有个什么参将么?怎么直接变为千户了?” 吴浪说道:“一个将军没有本事保持自己的地位,就连参将也不算了。” 朱雀想了想,他说道:“我是否可以随便选择自己的对手呢?” 吴浪苦笑道:“我是将军里武功最低的一位,其他人的武功都比我高,你选择别人,未必有把握,你最好的选择就是我。” 朱雀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就算当不了将军,也不会去和你抢这个名分,承你热情相待,若是让你降低为千户,我又怎能过意得去?依我看,既然殷涛和付蹈海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和他们比试吧,这样他们成为了千户,以后就不能对你构成威胁了。” 吴浪劝道:“我看你还是选择别的人吧,我担心他们,除了因为他们和大将军的关系很近外,他们的武功也非常高,另外,你向他们两人挑战,无异于和大将军作对,毕竟这两人都是大将军最亲近的人。” 朱雀还想说什么,两人已经来到了寨子最东边,伊雪正在屋中和胡桃儿说着话,朱雀喊她们去吴浪家吃午饭,就在这时候,雨也停了,太阳穿破云彩出来,伊雪走出屋子,用手搭在眼睛上向天上看了看,在一些云彩的边缘,被太阳镀上了一层光。 看着这些美丽的事物,伊雪忍不住叹了口气,朱雀和他心意相通,知道她是为何叹气,两人若是无意中来到此地,而且没有被人限制了自由,将会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岛上风景虽美,但两人却没有静心欣赏的心境,唐代诗人杜甫在《春望》中说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说的就是人在不同心境下,看到的这些场景,就会有不同的感悟。 几人又向吴浪家走去,途中,吴浪说道:“现在距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正是个人练功最为勤奋的时候,有的人是为了能够打败别人,自己获得晋升,身处高位的人,则是努力习练,想方设法维持自己的地位,所以这段时间,蜈蚣药酒乃是最受欢迎的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朱雀想到蜈蚣药酒虽然恶心,但是为了自己一年来的生存以及一年后的逃离,蜈蚣药酒要是能够增加他的功力,也就能增加他离去的可能,他的拒绝已经不是那么坚决了,但现在来说,他还是不想喝,说不定以后,自己真会成为吴浪所说的,自己主动要喝……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们从寨子最东边往西走,等到再次路过那棵大榕树的时候,殷涛忽然从树后出现,他看着几个人从他身旁经过,忽然喊道:“等一等!” 吴浪带着警惕之心,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殷涛问道:“这个无名小子是谁?” 吴浪冷笑道:“无名小子?他可是在中原大名鼎鼎,名动江湖,跺跺脚就能让中原武林中震上一震,人称一剑平江湖的朱雀,朱大侠!” 朱雀听到他为自己吹嘘的名头,心中感到好笑,他忍着笑对殷涛说道:“不错,在下正是朱雀,请问阁下有何指教?” 殷涛看了看伊雪,咽了口口水,他怀疑地问道:“你名声这么响?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在中原,我只听说过慕容寒山,或者是少林派,丐帮之类的。” 朱雀见他对伊雪的目光极为无礼,他说道:“没听说过我朱雀,只能说你是孤陋寡闻,马上就要到中秋了,在下正愁着无事可做,到时候,你可以来称称在下的斤两。” 朱雀的挑衅让殷涛脸色一变,他说道:“好!既然你觊觎我这个将军的位子,我给你这个机会,只不过你要是输了,拿什么来作为赌注?” 吴浪在中间劝说:“想挑战将军的职位,必须得到大将军的同意,咱们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朱雀对着殷涛这种人,想起自己在中原时遇到的一些败类杂碎,特别是一些自认为武功不错的歹人,最是让他感到厌恶,他骄傲地说道:“我要会是输给你这种人渣手中,我的命就是我的赌注!” 殷涛淫笑着说道:“我也不要你的命,我要是赢了你,你身边这位美貌的小妞,就归我殷涛所有了,你看如何?” 朱雀还没说话,伊雪已经气得俏脸胀红,她嫁给朱雀以前,和慕容娇整天厮混在一起,绝非什么好脾气,听到有人胆敢当面调戏自己,她猛地抽出剑,向殷涛刺去,并娇叱道:“闭上你的狗嘴吧!” 殷涛见她一剑刺来,并不感到害怕,反而口中依旧不清不楚地说道:“你想要跟我练练,也无需这么着急,等我杀了你的男人,咱们还不有的是机会么?” 朱雀并没有阻拦伊雪,他也想看看殷涛的武功高强到什么地步,等到伊雪的剑刺到殷涛的面门时,他才忽然出手,一掌拍在伊雪的剑脊处,伊雪向前直刺的剑被他拍得差点脱手而去,人也止不住地向殷涛身上冲去。 殷涛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伸手向伊雪身上扶去,口中同时说道:“小心了!” 朱雀立刻出手,他怎能让殷涛的魔爪沾上伊雪的身子?他展开腾云功,使出移形换影的身法,抢在两人之间,一手拉住伊雪,另一只手使出掌法,在掌心凝聚内力,向殷涛拍去。 殷涛也化爪为掌,接过了朱雀这一掌,两人双掌一触即回,朱雀借机拉着伊雪退了回来,和殷涛正面相对。 两人这一招交手,心中都是各自一凛,朱雀虽然是仓促出手,但依然能够试探出对方的内力和自己不相上下,这怎么可能?朱雀因为受到蓬莱四仙四个人每人一半的内力,功力已是寻常高手的两倍以上,而对方显然没有此奇遇,却和自己这一掌势均力敌,难不成这蜈蚣药酒真的是如此神奇? 除了内力外,此人在招数上也绝不简单,伊雪年幼之时,跟随无影剑殷无形学习多年剑法,后来又加入峨嵋,可说身兼两个门派之所长,和自己结为连理后,自己还指点过她一些剑法上的不足,单以剑法而论,伊雪在中原已算得上一流好手,却似乎在殷涛手中连一招也过不去。 殷涛也收回了他那吊儿郎当的无赖笑容,脸色变得肃然:“好小子,怪不得你这么张狂,原来手下还真有两下子,不过,显然你不是我的对手,到时候……嘿嘿,别怪我出手心狠手辣!” 朱雀推算他不过和自己在伯仲之间,他说道:“结果如何,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此刻在这里像个妇人一样讨那口舌之利,复有何益?” 殷涛再次色眯眯地看了伊雪一眼,这才对朱雀说道:“好,你等着吧,你放心,你对我的挑战一定能够实现,我会去跟大将军说,你到时候想要临阵退缩也不行!” 说完,殷涛就转身离去。 吴浪来到朱雀和伊雪两人身边,看着殷涛离去的背影,他说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来到这里不过一天时间,就得罪了他。” 朱雀想起一事,问吴浪:“你们当时对付倭寇,武功如果有这般高强,想来也不会大败亏输,可是你们来到这个岛上,却只用了十几年,武功似乎都有了极高的进步,这是什么原因?” 吴浪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前边就到我家了,咱们边吃边说吧。” 到了吴浪的家中,叶拂云依然带着那副丑陋的面具,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早就预料到朱雀等人还要去他们家吃饭,所以她提前做好了一桌子菜,伊雪让胡桃儿自己先吃,她和叶拂云说话。 吴浪拿出那坛蜈蚣药酒,问朱雀:“你喝不喝?” 第十六章 刀法秘笈 朱雀犹豫了一下,他自从有了先做将军以便能在这里得到良好生活的打算以后,他就对自己拒喝蜈蚣药酒产生了动摇,再加上刚才被殷涛的挑衅,他感到自己的确也需要这酒的助力。 没想到殷涛的武功这么高,怪不得吴浪不敢招惹他,看来就算同样是将军的身份,也分个高低。 吴浪见他没有回答,便主动给他倒了一碗酒,但他知机地没有倒出蜈蚣来,朱雀看着这酒,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是用蜈蚣浸泡出来的,他端着碗,仰头一饮而尽,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只觉得这酒味不错,现在知道了酒的来历,仔细品品,酒的后味中似乎带着点腥味和苦味。 朱雀喝完,吴浪又给他满上,朱雀也没有拒绝。 吴浪见他有些情绪低落,劝解他道:“我相信你一定能胜过殷涛,你放心吧。” 朱雀愕然:“我自己都没有这么大的把我,你为何反而比我还有信心?” 吴浪说道:“你有所不知,这蜈蚣药酒虽然能够增加人的内力,但毕竟还是刚开始增加的多,十几年喝下来,后来能够增加内力的程度便有限了,刚才我看你和殷涛对了一掌,不分胜负,从现在起到中秋比试之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这一个月增加的功力肯定比他一个月增加得更多,到时候你岂非稳赢了?” 朱雀点了点头:“这药酒还有这事,真正料想不到,是了,刚才我问你,你们的武功都是从何而来?为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能和中原一流高手相比较?” 吴浪说道:“说来此事并不光彩,当年我们和倭寇一战,溃败而逃的时候,我们在海边曾劫掠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们的船被倭寇击沉了,还没有船出海,而回去便是个死路,我们在当时也做了一些伤天害理之事,你定然觉得我们做法不妥,可是当时我们都抱着临死前享享福,自暴自弃的想法过的……” 朱雀怎能想象不出一队残兵败将所能做出的恶事?百姓经常说,宁可遇到土匪,也不愿碰上败兵,土匪劫掠时还有原则,不会滥杀无辜,但败军兵将就不同了,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感到十分不齿,但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也无法指责吴浪等人,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用解释了,要怪你们,也轮不到我,你接着说。” 吴浪说道:“有一天,我们来到一户大户人家去抢财物,除了抢到了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外,还找到了一本武功秘笈,大将军段烟波得到了这本秘笈,才下定决心带我们出海的,他对我们说到,等到了安全所在,他会让大家一起习练这本秘笈上的武功。” 朱雀问道:“是什么武功秘笈?” 吴浪说道:“是刀法,不过上面还有一些打坐练功修炼内力的法门。” 朱雀讶然问道:“后来大将军真的将这本秘笈和你们一同修炼了?” 吴浪点了点头:“那是来到岛上的一年以后之事,在这一年时间里,他一直在修炼,也就是说,他比我们拿到秘笈要多练了一年,我们问他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他说我们要先在岛上稳定下来,才能专心修炼,他说得也不错,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忙碌在能在岛上活下来,所以大家也就没有再追问,一年后,他将这本刀法秘笈拿出来让大家一起修炼,可是……唉。 朱雀问道:“可是什么?他给你们看的不是那本秘笈?还是怎的?” 吴浪说道:“秘笈倒是真的,只是我们见到的秘笈却少了两页,据大将军所说,这两页他拿到手的时候就没有了,但很多人都觉得这两页是被大将军故意撕下来的,就是防止我们的武功会练得比他高,其实按照他比我们早练一年,肯定比我们所有人武功都要高得多了,他实在没有必要这样。” 说道这里,叶拂云似乎白了他一眼,认为他说得有些过了,吴浪看了叶拂云一眼之后,他喝了一口酒,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私下里的猜测,谁也不敢真的去质问大将军,谁要是这么做了,就是摆明了不相信大将军,你想想,以后在这岛上受他挟制,胆敢怀疑他的话,此后还想好好生活吗?况且我们谁都没有证据表示此事就是他干的。” 朱雀问道:“既然你们没有证据,你为何又有这种猜测呢?” 吴浪说道:“问题是他的武功比我们高出太多,就算他习武的天分再高,也不至于能够一个人胜过八名将军的武功,除非是他练了全部的武功。” 朱雀说道:“看来就是这样了,既然如此,你所学的和哪个也殷涛所学的,都是同一本武功秘笈了?” 吴浪点了点头。 朱雀喜道:“既然如此,我何愁不能打败他?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给我展示一下这本秘笈上的武功,这样我就能知己知彼,而他则是知己不知彼,他拿什么来对付我?” 吴浪怀疑地说道:“就算如此,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好感到高兴的,首先,就算你天分过人,学到了这套刀法,但由于你没有殷涛习练的时间长,所以用刀法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你若是向从这套刀法找出破解之法,也是难上加难,武功到了我们这种地步,也能分辨出这套刀法的厉害程度,据我所想,这套刀法十分完美,想将之破掉,那是难上加难。” 朱雀说道:“不要紧,我能从中熟悉一下也是好的,胜过到时候被他打得措手不及,对了,你们这本秘笈是从什么人家中抢来的?既然这家人有这本秘笈,你们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吴浪说道:“你是想问问我们有没有杀死这家人吧,说的这么委婉,这家人是个大户,我们搜到了很多金银财宝和武功秘笈,心中感到高兴,就饶了他们,不过大将军还是杀死了其中一名男孩。” 朱雀问道:“为什么?” 吴浪说道:“因为这名男孩出言不逊,他说到,等他爹回来,一定会为他们报仇,让我们这些狗强盗都死无葬身之地!大将军感到他说话非常无礼,便给了男孩一把掌,这男孩拿出刀向大将军砍来,大将军便将他杀死了。”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问道:“这家人姓什么?” 吴浪想了想,然后说道:“其他的我都不大清楚,我依稀记得这户人家的门额上写着胡府二字。” 朱雀一时间心绪繁杂,他已经能够猜出此人的身份,同时他对胡姓之人感到有些头疼,死而复生再失踪的胡木匠,胡桃儿以及她爹胡铁匠,现在这本武功秘笈又是来自胡府,如果他猜得没错,这胡府的主人那日不在家,才会让这些官兵得手,若是他在,恐怕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因为他猜测此人就是刀君胡漫天。 总有人认为,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觉得刀法十分好学,心中的地位自然是剑尊而刀卑,可是刀法的确是容易上手,但要是练到精深处,并不比练剑法要简单,而到了刀君胡漫天的水平,能够和剑神慕容寒山齐名,说明他在刀法上的领悟,已经超过了普通人对刀的想象。 如果是他,这些人可算是触了魔头了,幸亏他们是躲在海外的偏僻海岛之上,否则刀君胡漫天的儿子被他们杀害,他岂能不为其报仇? 要证实是不是胡漫天的武功秘笈,只要一试就能知道。 吃过饭,朱雀拉着吴浪来到院子里,他用剑,吴浪用刀,两人切磋比试,前后不用十招,朱雀就能肯定,他们所练的,正是刀君胡漫天的刀法。 胡漫天的刀法虽然比起慕容寒山的剑还要差一点,那是因为慕容寒山已经进入了剑道的地步,而胡漫天只是快要入道,他的刀法果然如同吴浪所言,近乎完美无瑕,几乎找不出破绽,总有破绽,也是一闪而逝,并且这套胡家刀法招招连绵不断,上一招的刀法的破绽,也恰恰就是下一招刀法的陷阱,并且这套刀法不依顺序而使,更是让人捉摸不定。 怪不得这些败退下来的官兵能够在武功上突飞猛进,任谁拿到胡漫天的武功秘笈,都能练得武功高强,再加上这蜈蚣药酒,这些人的武功放在中土,定然都是第一流的好手。 胡漫天的刀法共有三十六招,招数看似不多,可是打乱顺序后,刀法变换,会有数百种连招,每一招,都犀利狠辣,让朱雀感觉刀君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吴浪规规矩矩地将三十六招使完,便退开到一旁,朱雀也是剑回鞘中,感到自己对自己有些高估了,或者说是对殷涛有些低估了,这套刀法,吴浪说得不错,自己难以找到其中的破绽并加以击破,而他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刀法学得比殷涛更熟练,这套刀法的秘诀就在于娴熟,熟到不需要思索,随机应变随手施为,熟极而流,殷涛在刀法上习练了十多年,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和殷涛在内力上不分上下,若他想击败殷涛,就要用比这套刀法更厉害的武功才行,否则只能陷入比斗不休的地步,自己一不留神,还会饮恨收场。 能够比这套刀法更厉害的武功,朱雀所知的不多,比如北斗先生教给他的北斗剑法,但北斗剑法的守重于攻,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使出来是遮拦多而进攻少,丐帮汪九成的莲花棍法也不逊色于他,只是自己不会,虽然见汪九成使过几次,但自己所见,都只是棍法的皮毛,勉强使出来,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会弄巧成拙。 那么剩下来,他能够使用,或者说是借鉴的武功,只有慕容寒山的剑法了。 他和慕容寒山乃是好友,曾和他多次谈剑论武,而且还和他对拆过剑招,彼时慕容寒山的剑法注重的更是剑意而非剑招,他要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更多地去领悟慕容寒山的剑意,才能有可能胜过殷涛。 若是输了,不仅自己小命恐怕难以保全,就连伊雪和胡桃儿,也是难逃魔爪。 为了自己,也为了她们,朱雀需要自己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武功再做突破,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大将军,此刻他才感到自己和大将军之间的差距,自己对付殷涛一个人都这么吃力,想要挑战大将军,简直是连想都不用去想了。 第十七章 不自量力 一个已经有了一定成就的人,想要更进一步,比起初学者来说更为艰难,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朱雀想要突破自己的武功,又岂能例外? 他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提升自己武功的问题了,离开师父北斗先生而入中原,这么多年来,朱雀行走江湖,除了凭借他超卓的轻功腾云功外,更多的是靠自己的智慧和人脉,武功倒是依仗的不多。 当年他因调查闻香教之事,而身负重伤,内力尽失,却因祸得福,得到了蓬莱四仙每人一半的内力,在峨嵋山寻找伊雪时,被峨嵋师太关入九幽思过堂,无聊之中领悟了峨嵋吞吐气息的特殊方法,除此以外,就是陪慕容寒山练剑时,所能领悟的一些武功,这些事情都是他被迫,或者说被动而为,若让他主动去在武功上做出突破,他提不起兴趣。 除非是像慕容寒山那般,对武道对剑道的追求,乃是出于发自内心的喜爱,又或是习武是建立在一定的目的之上,比如复仇,比如想出人头地,又或是简单的想要强身健体,除此以外,很少有人闲着没事,就费心去习练武功,因为习武练武乃是一件极为辛苦而非享受之事。 如今朱雀有了不得不再武功上进行突破的理由,那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自己的自由而不得不为之。 可是现在就连他在参加中秋比试之前的一个月里,他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他能在吴浪家中蹭吃蹭喝一顿饭两顿饭,总不能天天去吃,吴浪也没有这个义务,为此,他不得不再去找大将军段烟波。 他觉得养活女人,不管是他的女人,还是胡桃儿,生存的事,还是得男人去做,这叫男主外女主内。因此,这次去找大将军,他是独自前去的。 段烟波仿佛能够预料到他会回来,他正在家中等着他,见到朱雀后,他故意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找我了?是否感激我将你们留下来?” 他本以为朱雀会和他再起争论,他也准备好了言辞,哪知朱雀却答非所问地问道:“殷涛是你最亲近的人?” 段烟波愣住了一下,他不明白朱雀这么问乃是何意,他说道:“这求活岛上所有人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无分彼此,当然,你几人是个例外。”他不想让人说他对谁有所偏袒,但显然言不由衷。 朱雀说道:“我要向殷涛进行挑战,看来也不算对大将军有所不敬了?” 段烟波说道:“此事殷涛已经对我说过了,他是将军中武功较高的一位,你选择和他相斗,殊不明智,你若真的想在这里当将军,吴浪算是比较好的选择。” 朱雀摇了摇头:“我就是被吴浪带过来的,而且我吃过他几顿饭,和他算是有了交情,我朱雀又怎能夺走和我有交情之人的饭碗?” 段烟波说道:“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我已经答应了殷涛,若是你选择和他比试,他可以应战。” 朱雀说道:“那真是多谢了,只是在挑战殷涛之前,我还是想试试是不是大将军的对手,若不是,我也想知道差距有多少。” 段烟波有所醒悟:“这就是你独自一人前来的原因?你怕她们会阻止你,朱雀,我很佩服你,不过只是佩服你的胆量,而不是佩服你的武功,好,你想和我比,我成全你。” 两人来到院子里,段烟波拿了一把刀,是一把柳叶刀,柳叶刀是当时军中配备最多的刀,其实千户以上用的都是雁翎刀,有诗云: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说得就是官兵佩刀,也许是雁翎刀在段烟波败退之际失落了,才从士兵手中找来了这把刀。 朱雀用的是他的那柄名为陵光剑的青钢剑。 段烟波拔出柳叶刀,遥指朱雀说道:“我希望你的武功高,又希望你的武功不高,实在是让人感到矛盾。” 朱雀不解:“有何矛盾?” 段烟波傲然道:“若是你武功不高,则不足以和我匹敌,和你比试将会索然无味,若是你的武功高,则我就不容易收住手,怕会伤了你,那就出乎我的本意了。” 朱雀满不在乎地说道:“若是不能控制自如,哪算什么高手?我相信大将军能够收发自如。” 段烟波失笑道:“你不想着赢,先考虑败,这样的比试心态倒也少见,行了,你也不用拍我马屁,咱们刀剑下见高低吧,说不定你能胜过我,这大将军的职位就是你的了,从此后天高海阔,任你翱翔。” 朱雀使出一招起手式,表示礼敬对方为前辈,段烟波手中的柳叶刀一抖,一招精妙的刀法向朱雀削来,只这一招,就让朱雀明白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在他的刀法下,自己隐隐生出螳臂当车之感。 在和吴浪试探地比试过一场之后,朱雀已经对胡漫天的刀法有了初步的印象,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大将军的对手,至少也能应对数十招,可是和吴浪所使的刀法不同的是,段烟波使出同样的一个招数,却显得更为刁钻,更为伶俐,仅仅是第一招,就让朱雀抵挡得有些狼狈。 除了段烟波的刀法比其他人多学了一年的优势以外,他的刀法似乎更加随心所欲,不囿于原有的招式,更倾向于将招式针对于现实的情况加以变化,更加锋利难当,若是剑法到了极深处能够产生剑意的话,段烟波就算是掌握了刀法的刀意。 朱雀认为段烟波乃是比吴浪等人多学了两页的武功秘笈而至,刀君胡漫天的刀法秘笈放在自己家中,又怎会残缺两页?自然是段烟波不希望有人能在刀法上超过自己,所以才隐藏了那两招,就像中土很多时候,师傅在教导徒弟之时,总会留上一手绝招,防止徒弟超过自己,抢了自己的饭碗。 可是十几招过后,朱雀就否认了这种想法。 他认为段烟波拿到的刀法秘笈,本身就是有两页的残缺,段烟波对刀法刀意的领悟,乃是出自一个极有天分之人的自悟。 这种自悟绝非能够从刻板的秘笈上得来的。 段烟波在这十多年里,定然已经突破了秘笈上所载的刀法,有了自己的想法融入在内,所以才能有今日惊人的成就,此人若是重入江湖,和刀君胡漫天恐怕都有的一拼。 刀君胡漫天若是像朱雀这样易于满足自己已经达到的地位声明,则容易滞步不前、固步自封,但在求活岛上,大将军段烟波和其他人一样,为了维持自己绝对的统治权,每日都要刻苦习练刀法,以应对其他人可能出现的挑战,是一种始终保持着砥砺的状态。 大将军段烟波绝对有自傲的资本,就像慕容寒山到了独步天下后的傲慢。 这十几招,朱雀绝对是不容易坚持撑下来的,若非他江湖厮杀经验丰富,说不定早就横尸在地。 而能够对抗段烟波似乎招招秒意天成的刀法,朱雀凭借的就是他对慕容寒山剑意的一些印象,再加上他腾云功前后腾挪迅捷的步伐,这两者缺一不可。 即使如此,此后的每一招,都让朱雀有一种走在悬崖的刀尖上,一不小心就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的感觉。 一把平平常常的柳叶刀,在段烟波手中像是有了灵魂,每一招都脱胎于胡漫天的刀法,却又稍有不同,朱雀已经不能凭着自己和吴浪比试时的记忆去抵挡,他凭借的是他一种奋力求生的意志。 在朱雀看来仿佛时光都在段烟波的刀法下变得很慢,其实二十招过去,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朱雀额头渗出了冷汗,平时无往不利的陵光剑,这时候就像在狂风中企图不被吹折的小树,有些不由自主。 一道道的刀光在朱雀要害前两三寸处掠过,被朱雀以妙到巅毫却又险过剃头的身法闪避过去。 第十八章 美人嗔怒 对这场比试感到惊讶的不只是朱雀一人,大将军段烟波同样感到惊讶,朱雀的武功出乎他的意料,又几招即将得手的招数,竟然都被朱雀躲避过去,而且他还有反击之能,自己武功显然比他高出很多,但想要击败他,却只能凭借自己和他比试谁先能保证一直不会出现差错,自己当然是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也能一直维持下去,所以朱雀还能维持多少招不败,就看他还能凭借身法再闪避多少招数。 而朱雀也已近自己的极限,保持这种高度紧张的比试,是十分消耗体力的,就像平时能够背着一百斤的东西走上十里路,这次忽然换成了两百斤三百斤的东西,能够走多远,凭借的是超出自己能力的意志在坚持。 到了第三十九招时,面对段烟波的一招刁钻的出招,朱雀知道自己已经抵挡不住,他的剑在抵挡段烟波上一招时被阻于外围,根本来不及收回此招,他可以借机将剑刺向段烟波,进行两败俱伤的打法,但段烟波的刀定然会在自己的剑刺中他之前,先杀死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朱雀松开手指,让剑掉落在地上,但段烟波的到已经从下至上,撩向了他的咽喉。 朱雀闭目等死。 这一瞬间显得无比漫长。 并非是时间变慢了,也并非真的时间漫长,朱雀等了一会,感受不到刀锋刺入自己咽喉的感受,他睁开眼睛,看到段烟波的刀就停在朱雀咽喉处,却没有再进一步。 段烟波慢慢地收回了刀,他淡淡地说道:“你说得不错,若不能收发自如,也算不上是高手,你是个人才,在这里一定能够有所作为,所以我饶你不死,嘿嘿。” 朱雀感到有些愤然:“你就算是饶了我的性命,也无需对我冷笑,是否看不起我?” 段烟波收止了笑声,他肃然说道:“我笑的不是你,笑的是我自己。” 朱雀问道:“你自己?” 段烟波说道:“不错,假以时日,这个求活岛上,能够胜过我的,没有别人,唯有你朱雀而已,我在笑我这次饶你不死,是否在将来某一天会心生后悔,觉得算是养虎为患。” 朱雀怔怔地说道:“在下又岂是不知感恩,不知好歹之人?” 段烟波说道:“如此最好,你要当将军我便让你当将军吧,因为殷涛要是和你比试,他必输无疑。” 朱雀说道:“可是为何我却感到他的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甚至还要高出我一线呢?” 段烟波说道:“这是也因为你心中没有生出杀意,到了你真正和他比试的时候,他绝非你的对手。” 朱雀忽然对段烟波心生敬意,因为他不愿从贬低别人身上而获得自己的提高,他说道:“别人都怀疑刀法秘笈上残缺的两页乃是你有意为之,可是我却知道,你不屑于此,你的刀法比这座岛上所有人都高,并非是凭借着你多学了什么,而是大将军领悟了刀法中的刀意。” 段烟波仰天长叹:“若是他们都有你的这种胸襟,有了我这种习练刀法的刻苦,也不会一直怀疑我了,若非你留给我的初印象是不愿留在岛上长久住下去的感受,我说不定会拿你当做知己,和你平分我的权利,你这一番话,让我心生感动,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朱雀说道:“我回去就跟他们解释你……” 段烟波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他们就算这么想,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他们有了这种想法,更会有了不是我对手的颓唐之感,会为自己的不够努力而找到的籍口,若是没有这个籍口,他们就容易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当中。” 朱雀讶然:“原来你竟然这么想得开,倒是我多虑了。” 段烟波说道:“身为这些人的首领,不多想想,又怎能维持我超然的地位?” 朱雀问道:“可是如果你让我做了将军,那殷涛岂非就得沦为千户?他能愿意么?” 段烟波说道:“我会去跟他们说,规矩是我定制的,我当然也能够更改,你算是外来人,在原本十名将军的基础上,你就是第十一名将军,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朱雀说道:“朝令夕改,岂非容易造成民心不稳?” 段烟波失笑道:“你倒是挺会为我考虑的,此事也算作是对我地位的一种考验吧。” 朱雀这才抱拳说道:“大将军有容人之量,这可多谢了,只不知我成了将军,如何领到晌银之类?否则,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三人的晚饭都将没有了着落。” 段烟波走进屋去,出来时拿出一个木牌递给朱雀,朱雀接过来一看,木牌上写着一个“将”字,段烟波对他说道:“你凭借着这个将军令牌,可以到负责管仓储的西门千户那里,去领取你本月的生活物资,里面包含了生火做饭用的木料,有米有肉有酒有酒宴酱醋,至于蔬菜,随手可以摘些,山中有泉水,至于怎么做饭,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朱雀感到段烟波也并非不知情趣之人,他笑道:“不用,在下正是有家室之人,不用大将军操心这些小事了。” 段烟波看着天上的游云,他说道:“赶紧去吧,否则一会就要下雨了,西门千户就住在我的屋子南边不愿处,他的门上写着西门二字,十分好认。” 朱雀再次道谢后,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西门千户是一个相貌猥琐,看起来就十分抠门的人,他验过朱雀的将军木牌,便给朱雀搬出一袋袋一捆捆的东西,朱雀看西门千户这里有一辆板车,便将东西都放在板车上,堆了整整一大车东西,他向西门千户道了谢。 西门千户说道:“你是将军,不用跟我道谢,只是原来的十名将军现在变成了十一名,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十二名,十三名,仓库东西有限,将军多了,就不免会有些捉肘见襟了。” 朱雀在搬动这些东西的时候,看到屋子里的储备十分充足,并没有他说的这么紧迫,或者这就是当仓库看守之人都会埋汰的话吧。 他问道:“这蜈蚣药酒,是否又规定将军一个月能喝多少?” 西门千户说道:“将军对酒是没有限制的,这十坛酒足够你喝一个月的了,如果不够,随时可以过来再取,还有,板车有空再给我送回来,这里经常要用到。” 朱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和西门千户告辞,推着装得满满的板车,向自己家中行去。 等到一切东西都运回自己在寨子东边的三间屋里的时候,天上果然开始堆积黑云,准备酝酿一场大雨,由于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所以天色显得十分阴暗。 伊雪和胡桃儿在家中等他,见到他拉回这么多东西,感到十分惊讶,连忙过来帮他收拾。 朱雀平日内力充沛,别说这点小活,就算是连续做上一天,他也不会感到疲惫,可是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之后,朱雀却感到自己的双手有些发抖,看来是在和大将军段烟波比试时,耗费的体力和心力太多,段烟波的刀法让朱雀心生畏惧,最起码有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次生出和他比试之心。 伊雪问起东西的来历,朱雀也不瞒她,告诉自己在这里成为了第十一名将军,这些就是将军的月饷。 伊雪听到他竟然去挑战大将军,而且输了,幸得大将军收住了刀,没有将他杀死,她埋怨道:“你竟然瞒着我去冒这种生死之险,你是否就没将我放在心上?你要是死了,你让我在这里怎么般?受人欺辱么?” 朱雀当是一时冲动,要和大将军比试,倒没有想得这么多,现在回思,当时生死也就一线间,细想之下,的确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若是死在大将军手下,伊雪少不得会受到岛上人的折辱。 自己后怕之余,看到伊雪生气,连忙给她赔罪,数落自己的不是,最后他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三人的生活而去参加比试的么?你夫君除了武功之外,什么都不懂,在这里做不了木匠,做不了农民,做不了石匠,恐怕狩猎也不如一名普通的猎户,不拼搏一下,怎能养活得起我的美娇妻?” 伊雪被他逗得笑了一下,但很快笑容消失,她露出嗔怒的神情说道:“此后绝对不能再瞒着我去做这种冒险的事了,否则以后我都不会再理你了,这绝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朱雀自然连连答应,并说道:“好了,我知道错了,赶紧去做饭吧,折腾了这半天,肚子都要饿瘪了。” 第十九章 岛上风光 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得到解决后,朱雀在第二天一早,便开始了对这座求活岛的现状进行探索,自然,这种探索艰辛而且充满了危险,他让伊雪和胡桃儿留在家中,自己一人一剑,向寨子外走去。 寨子里的每个人都在辛勤而忙碌地劳作着,并没有人监督或者鞭笞他们,但每个人都很自觉,在自己熟悉的门当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每个人的神情上,似乎都看不出什么不满或者幽怨。 比起中土一个为全国的秩序而产生的法度,总不免会出现粗陋和为官家可以因权导势的情况,在这里就不会,人人都很自觉,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因此这里可以称得上是具体而微的社会剪影,人人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而领到生活所需,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美好,但朱雀却知道,这一切表面盛况的背后,是一个处处充满危机的冰冷的现状。 这里的人似乎都是在为自己而活,所有的努力和奋斗都是为了活着或者是更好地活下去,但人与人之间缺少最基本的情感,如同老子所描述的,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 吴浪对自己的热情,已经充分说明了这点,既然在这座岛上处处防备,对于外来人的异常热情,就表明吴浪所代表的这些人,并非无情,而是有情却得不到疏解,而这一切也都是大将军刻意为之。 等到这些人无处宣泄的情感汇集在一起时,就将形成摧毁一切的洪流,现在暂时没有出现这种苗头,一切看起来祥和而宁静,这或者只是时机问题罢了。 离开寨子向北,就是连绵不断的山头,这座岛虽然不大,但是岛上生活着各种各样的生灵,麋鹿,山羊,野猪,獐子等牲畜应有尽有,只是没有最喜闻乐见的鸡犬之类。 从寨子北边的山头向下看,若非已经知道这里是与世隔绝之地,谁都难以区分这里和中土的村庄有什么不同,朱雀穿过山头继续向北探索,山中不时出现一道道溪水,清澈甘洌,朱雀累了便喝上两口溪水,饿了便在山间摘些果子吃,这种仿佛一个人在山野间游荡的经历是他从所未经历过的,充满了新奇感。 整座求活岛呈狭长的形状,东西窄而南北长,长约十多里,宽约四五里,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山头,山头被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此外全都是茫茫大海,整座求活岛孤立于世,海岸上都是海水带上来的细沙,像微波摇晃着海岸,有几艘船在一片礁石之间,在船附近有十多人在岸上看守着。 站在最高的山峰上,朱雀看到在相隔数十里海域的东北海面,似乎还有一座小岛,只是相隔太远,看不清楚,他展开腾云功,围着求活岛转了一圈,也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之后他便颓然而返。 能够看得出,要想离开这里,就必须要经过大将军的同意,如果朱雀没有带上伊雪和胡桃儿,甚至只带着伊雪,他都可以选择冒险闯一闯,到了晚上,他们可以寻找机会打倒那些看守船只的喽啰,劫走一条船,然后向中土划去,用不了两三天,最多不过四五天,他就能返回中原,可是带着伊雪和胡桃儿,他便没有了把握。 若是大将军只是一介庸才,他也会想办法从大将军处入手,看看能不能哄骗过他,只可惜大将军段烟波非但不是庸才,而且是习武的奇才,想要糊弄过他,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朱雀在岛上转了一圈,回程的时候,经过了住在山洞里徐海的家,朱雀有几次想迈脚过去,可是想起大将军如今对自己还算不错,自己这么去找徐海,等于拆他的台,现在做出这种事,绝非理智之举。 徐海此人,绝对是一个忠诚报国之人,相对于段烟波,他宁可战死沙场,这种崇高的品质,是所有岛上的人都不具备的。 只可惜现在自己和他缘悭一面。 回到住所,伊雪正在准备做饭,见到朱雀回来,问他:“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朱雀摇了摇头:“岛不大,很快我就转了一圈,岛的大小和咱们中原的一个镇子差不多,外面全都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不过,东北方向似乎还有一个岛,不过因为太远了,看不清,似乎也没有多大。” 伊雪叹了口气,边切菜边说道:“早上有人来找你,让你到大将军那里一次,我说你不在,那人就回去了。” 朱雀问道:“来人可说大将军找我什么事?” 伊雪摇了摇头,他说道:“吃过饭后,你就去一趟吧。” 朱雀点了点头,看着在屋内玩的胡桃儿,他走过去问道:“在这里住得怎么样?还在想你爹么?” 胡桃儿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显得楚楚可怜,她自从来到这座岛上,话就变得少多了。 也是真的难为她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忽然找不到自己的父亲,和两个陌生人一起流落到一座陌生的荒岛上,能够忍着不哭哭啼啼的已经算是很坚强的了。 朱雀发誓一定会为他找回自己的父亲。 午饭过后,朱雀便去大将军段烟波家,想问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带伞,在这里要是不带伞,似乎随时准备着淋雨,同时,他还没忘了顺手将西门千户的平板车给他送了回去。 来到大将军家的时候,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十位将军在这里,见到朱雀姗姗来迟,都望着他,朱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跟大将军打过招呼后,就坐在一旁。 大将军向朱雀介绍了这十位大将军,除了他最早认识的吴浪和殷涛以外,还有孙潮,李崖,钱洲,付蹈海,公孙沫,周洋,端木河以及温洗刀。提到付蹈海的时候,朱雀特别看了看他,此人形貌算是十人里比较出众的,看不出如吴浪所言的狠恶,不过外貌一事非常难说,江湖上有的是那种外表谦谦如玉,其实一肚子坏水的人。 除了付蹈海,还有一个令朱雀印象深刻的就是温洗刀,除了他的名字令人印象深刻外,此人手臂特别长,手自然垂下时,长度过膝,这种人在习武上有着先天的优势,和人比试时,同样长短的兵器,他能击中别人,而别人却刺不中他,既然能够同样位列十位,哦,是十一位将军之列,当然也有其身手不凡之处,并非靠着双臂比常人为长。 据说刀君胡漫天也是手臂长,腿长之人,这些人无不因为他的一本刀法秘笈而成为武功高手,朱雀无法想象若是此刻胡漫天忽然出现在这座岛上的情形。 介绍完这十人的姓名后,大将军又将朱雀介绍给他们,并说明了朱雀在岛上和他们身份地位相同,也是将军的身份。 别人都没有说什么,唯有付蹈海或者仗着自己和大将军之间的交情,他说道:“可是如此一来,将军的人数就达到了十一人,我们身为将军身份的人还没什么,就怕其他人心中会有想法。” 大将军冷冷地看着他:“这是我的主意,其他人会有什么想法?” 付蹈海见大将军神色不虞,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将军当年曾说过,只留下十位将军的名头,好让众人能够每日奋发图强,如今既然有了十一位将军,别人就会想,为何我不能是第十二位将军?这般朝令夕改,难免会让大家有所失措。” 大将军冷哼一声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人这么想的,你们十人通过不断的进步,而能够爬到今天的位子,实属不易,我不想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因为一个外来的新人,而变成千户,我不是说非要仰仗你们,而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让朱雀当将军,照顾的不是他,而是你们,前两天,殷涛来跟我说朱雀要挑战他一事,我当时以为朱雀乃是口出狂言,便答应下来,昨天我和朱雀一番交手,能够试探出,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有不服气的尽管向他发起挑战,看看我是否有一丝虚言?” 第二十章 内外不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就连付蹈海也不敢再多说,大将军既然和朱雀比试过,而有了这个结论,他们不得不信服,谁要是再敢妄言,恐怕大将军就会让谁跟朱雀比试一场,到时候自取其辱且不说,还会沦为连降两级的千户,那就得不偿失了。 朱雀刚想谦逊两家,殷涛已经接过话茬:“大将军既然这么说,我们自然心服口服,我想,既然我们都服气了,其他人也没有敢不服气的,大家说对不对?” 付蹈海听到殷涛这么驳斥自己,气得脸上阵红阵白,但连他在内也不得不跟着众人连连点头。 大将军神情变得舒展开来,看来对于这些人,对自己的威严还是不敢轻易冒犯的,他满意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便开始分配朱雀的工作。” 身为将军也是要工作的,这点让朱雀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将军的任务和其他劳作的人不同,他要负责的是平日求活岛上众人之间的纷争,这个工作本来由孙潮和李崖两人负责,可是随着岛上的人口增多,两人的负担已经变重,便由朱雀分担一些,除此以外,他在每个月都可以带着负责出海的人出海一次,至于出海去做什么,大将军暂时没说。 现在朱雀的身份就如同一个剖析纷争的官老爷,这个任务让朱雀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象不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几百人之间还会有什么纷争。 大将军说完以后,问朱雀:“你对这个工作感到满意么?” 朱雀只能点头:“很满意,简直满意极了。” 大将军说道:“那好,事情就这么说了,你们回去吧,朱雀和孙潮留下。” 大将军留下两人,并非为了别的事,而是让孙潮带着朱雀熟悉一下如何解决岛上的纷争问题,好让朱雀在有起事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孙潮对朱雀说道:“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三日,就能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朱雀道了谢,两人向大将军辞别。 回到住所,朱雀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伊雪,伊雪说道:“恭喜你成了县太爷了,还会断案了。” 朱雀说道:“你就别挖苦我了,你以为我想做?就怕我拒绝了这个工作,大将军再安排别的让我更加为难的,其实帮人解决纷争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我以前听人谈起过什么寡妇偷人案,邻居割牛舌案等,感到非常有趣,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能帮别人断案了,有趣,有趣。” 伊雪愕然:“你说的什么邻居割牛舌案,我也听说过,不过什么事寡妇偷人案?” 朱雀说道:“这不是什么好故事,你还是别听了吧,没得污了耳朵。” 伊雪知趣地不再准问。 到了傍晚,朱雀对伊雪说道:“咱们叨扰了吴浪几顿饭,现在咱们也能开火做饭了,何不回请他一次?” 伊雪也觉得应该的,她说道:“你去请他过来吃晚饭吧,我在家多做两个菜,对了,让吴浪将他媳妇叶拂云也带过来。” 朱雀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来到吴浪家,吴浪有事出去了,只有叶拂云在,朱雀告诉了她晚上到他家吃饭的事,叶拂云相拒再三,朱雀说道:“家中饭都做上了,你们不来我就将饭菜端到你们家吃。” 叶拂云见他其意甚诚,只得答应下来:“好吧,等吴浪回来,我去跟他说。” 回家的途中又下起了雨,朱雀打开伞,走到那条毕竟之地,大榕树下的时候,殷涛喊住了他。 朱雀问道:“什么事?”心道他难道不服大将军说的,自己武功比他高,所以想找自己的麻烦? 殷涛果然说道:“虽然大将军认为你武功比我高,可是我还是希望和你切磋切磋……你不要误会,这次不是有目的比试,而是我想看看阁下高明之处,能不能让我借鉴借鉴,你知道,这岛上的竞争十分激烈,我若是不能再做突破,说不定将军一位会朝不保夕。” 朱雀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他淡淡地说道:“有机会再说吧,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走了。”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说得十分含糊,显然是不怎么给他面子。 殷涛说道:“想来你还是不明白我这个人,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和我作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朱雀冷冷地说道:“是么?你这句话我可以看成是威胁么?以后相处久了,我想你也会明白和我作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殷涛打了个哈哈:“咱们走着瞧吧。” 平时的雨大多下一段时间便停了,今日的雨却下到了天黑,伊雪做了六个菜,胡桃儿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想吃却被伊雪告知要等客人过来才能开始吃,只能干咽口水了。 饭菜有些冷了,就在朱雀以为吴浪夫妇二人不会过来时,两人冒着雨打着伞前来。 进了屋子,吴浪歉然道:“今天有事耽搁,所以来得晚了,真是抱歉。” 朱雀说道:“只要来了就行,赶紧坐下来吃吧,伊雪,你去讲这两样菜端去热热。” 坐下来后,朱雀对胡桃儿说道:“你先吃吧,我们大人喝酒。”他端起酒坛子给吴浪倒了杯蜈蚣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问起叶拂云,叶拂云摇头表示不喝,朱雀便放下了酒坛子,他最近也喝惯了这种酒,不再觉得有多恶心,只是倒酒的时候,依然小心翼翼地不将蜈蚣倒出来。 朱雀问道:“什么事让你回来这么晚?” 吴浪说道:“你可知道咱们岛的东北方向还有一座岛?” 朱雀点头表示知道:“这个岛离咱们求活岛可远着呐,你去了那里?” 吴浪说道:“为了防止那座岛上有人发现我们在这里生活,我们一直密切监视那座岛,却不敢轻易去查探,怕反而一次暴露了我们自己,今天下午,我们看到有船去了那边,我的任务就是负责处理岛外的威胁,我带了十几名千户在岛的东北角埋伏下来,怕那条船若是来到咱们这里,咱们也好能提前有个防备。” 朱雀问道:“后来呢?” 吴浪说道:“后来那条船开走了,方向并非求活岛的方向。” 朱雀点了点头,喝他碰了杯酒,然后说道:“既然那座岛上有船往来,说明那座岛上也很可能有人居住,咱们总是被动防守也不是长久之道,迟早要弄明白岛上是什么人,否则岂非整日提心吊胆地生活?” 吴浪说道:“未必,十多年来,我们只看到过有船到那座岛上去过三次,若非我们船小,我们也早就过去了。” 朱雀问道:“难道咱们的船连这个距离都过不去么?”他心下的意思是,如果岛上的船连那座岛都到不了,更别提回到中土了。 吴浪说道:“若是海面平静,当然能够到达那里,可是求活岛和那座岛之间的海水下面有暗流,大船能够通过,小船过去非常危险,没有什么事,我们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何必去冒险呢?你说的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我们派人驾船向那边去过数次,都无法通过海底的暗流,这几年我们连尝试都懒得尝试了,就算冒险突破这股暗流到了那里,可是回来还要冒一次险,不值得。” 朱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多了,对了,我今日又遇到殷涛那家伙,这家伙又对我进行拦路挑衅。” 这是伊雪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闻言关心地问道:“他怎么挑衅你了?” 吴浪也同样问道:“这家伙,他怎么挑惹的你?他不怕大将军怪罪他么?” 朱雀将他要和自己切磋切磋一事说了出来,吴浪恨恨地说道:“朱雀,既然大将军认为你的武功胜过他,何不就此答应下来,约他在众人面前比试一番,你借机杀了他,或者将他打残,让他从此不能再嚣张,他主动挑惹的你,别人包括大将军在内都不会怪罪于你。” 朱雀苦笑道:“问题是我就算想要赢他,胜负也只是在一线间,难以有如此效果,等我再练练武功,能到有把握时,就依你所说,趁机给他来一下。” 吴浪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来,喝酒,喝酒。” 第二十一章 兄弟争利 翌日伊雪喊朱雀起床时,他兀自感到有些宿醉后的头疼,他起床后看到头上天空蔚蓝,隐隐带着一些未曾消退的星光,晨风拂来,颇有些寒意。 朱雀问道:“怎的这么早将我喊了起来?” 伊雪说道:“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今日孙潮会带着你在寨子里走动,帮人解决纠纷。” 朱雀恍然想起,连忙穿好衣服,孙潮还没过来,伊雪给他做饭去,朱雀闲来没事,就在木屋外练起他的风云掌和豹尾脚,两套武功打下来,他感到身体轻盈了许多,一纵一跃之间,比起前来的更不费力,练完豹尾脚后,朱雀一个登天腿,在空中连踢十多下,落下来时气不急喘,心不狂跳,一如平时,朱雀又惊又喜,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再做突破,真没想到这蜈蚣药酒的功效这么立竿见影。 吃过早饭,太阳还没升起,寨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孙潮施施然而来,两人一起在寨子里闲逛,孙潮告诉朱雀:“未必每天都有纷争,但有时一天又会出现好几起纷争,处理纷争的要诀就在于息事宁人,千万不能让事情闹大,也不能让纷争的双方互生怨念,否则累积起来,说不定会出大事。” 朱雀讶然:“息事宁人好说,否则也不算处理纷争,如何能让双方心中平和下来,而不生怨念呢?” 孙潮说道:“有的时候,矛盾都是偶然的,并非预谋,咱们都能看出这是突发的,还是存在纷争的隐患,如果是前者,这次解决了麻烦以后,以后一般再难发生,若是存在了继续发生纠纷的可能,要么将两人分开,要么警告首先开始惹事的一方,一般他们不敢有什么意见,事后再找另外一人,暗中指点让他退让一步。” 朱雀问道:“一般容易发生纷争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事呢?” 孙潮说道:“容易发生纷争的,都是我们原来败退下来的官兵,来到这里做活的那些人,他们都不敢惹事生非的。” 两人在寨子中连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争执发生,朱雀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他想即刻看看这几百人在岛上都够发生些什么矛盾。孙潮解释道:“早晨很少有矛盾发生,一般早起的都是些木匠石匠之流,有点权力的人,除了我们之外,都起得很晚,再加上他们起床后刚刚吃过饭,也没有精神和人争吵,到了午后,他们吃饱闲来无事,就容易发生纷争。” 朱雀问道:“若是遇到冥顽不灵之徒,又如何解决?” 孙潮说道:“遇到这样的人,我们就会给他喂阿芙蓉,他就老实了……”说到这里,孙潮似乎醒悟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转移话题道:“很少会有这样的人,岛上就这四百多人,你放心好了。” 朱雀愕然:“什么叫做阿芙蓉?” 孙潮说道:“这个……这是一种能让人听话的药膏,你不要多问了,马上晌午了,你我各自回家吃饭,吃了饭我去找你,然后咱们继续在这里逛。” 说完,不等朱雀的回应,人急匆匆地去了。 朱雀看着孙潮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了无数疑问,不过他对这些疑问的答案并不着急,他将要在这里度过一年的时光,有的是机会。 就在他转过身准备回去时,身后一间屋子后似乎闪过一片衣角,朱雀心想,难道我和孙潮的谈话都有人在偷听?他来到房子后,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他一时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吃过饭,孙潮接着来找朱雀在寨子里逛荡,朱雀想起午前孙潮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话,他觉得现在并非追究到底的时机,等到两人混得厮熟了,他自然会告诉自己。 他们来到寨子背面一排简陋的棚子处,在这里,有几十人在干着自己的活,有的是木匠,有的是皮匠,有的是石匠,都在做着自己分内之事,木匠出活快,一块木板在他手中又截又锯又是敲钉子,不一会,一张桌子,或者是一把椅子就做了出来,然后用一种黏糊糊的东西粉刷一遍,放在一旁晾晒,接着做下一个。 岛上就数朱雀和孙潮这种人最是清闲,两人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这些人干活,神驰物外,各自想着心事。 朱雀看到这些匠人大都体型较瘦,便猜测这些人都是南方的匠人,极有可能是被这些人到岸上寻找到的工匠,然后强行用船给掳到岛上,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谁在一旁督促,却干得极为卖力,朱雀扬声问道:“敢问诸位木工师傅,你们当中可有姓胡的?” 又三四个人停下了手中的伙计,看着朱雀,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朱雀猜这几人都姓胡。 他接着问道:“不知有谁被别人经常成为胡木匠的?”他想起胡阿毛的父亲被人称为胡木匠,因此这么问。 几个人笑了出来,其中一人说道:“他们都是姓胡的木匠,平时大家都称他们为胡木匠。” 朱雀也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傻,他也跟着笑了笑,然后问道:“是我问得蠢了,我想知道,有哪位胡木匠是住在福州府靠近北城门的地方?” 这几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同时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是。” 说完后,众人又都接着干着手中的活,似乎对朱雀的问话都不再感兴趣,可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孙潮听朱雀问得古怪,当场没说什么,只是对朱雀说道:“走吧,咱们再到前面去看看!” 朱雀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可是再往前走就是离开寨子进山了,朱雀感到纳闷:“前面是什么地方?” 孙潮说道:“前面也有人在干活,咱们去看看。” 翻过一个山头,在一处山窝窝里,有十几名工匠在砍伐树木,还有几人在一条小溪边忙活着,朱雀问道:“这些人在干什么?” 孙潮解释道:“咱们居住的地方水源不足,天天到其他的地方采水太麻烦,因此大将军命人想办法将其他地方的泉水引过去,这样大家用水就方便了。” 朱雀说道:“想不到大将军想得如此周到,对了,这些人干着不同的活,是他们主动干的,还是由谁来分配的?” 孙潮说道:“当然是分配的,否则人人都想干轻松的活,重活谁来干呢?这些人也并非一直在这里干,也是轮流着来。” 看到这里人人都带着一股莫名的干劲,朱雀心想,这中间定然有着古怪之处,这些人为何不想着回去呢?难道他们都没有妻儿老小么?难道人人都甘愿在这偏僻的岛上干着卑贱的差事,了此一生?朱雀想不通。 孙潮见这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争执,便对朱雀说道:“走吧。” 这次他们是返回寨子,刚进了寨子,就听到有人在高声吵闹,只是相隔较远,听不清楚在吵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吵闹声传来的地方奔去。 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来是一名千户喝多了酒,在和一名参将争执,只听这名千户说道:“去年中秋你曾答应我什么来着?如今倒不认账了!” 这名参将涨红了脸:“我没答应你什么,都是你痴心妄想!” 这名千户哈哈大笑,借着酒劲说道:“你说让我在比试中故意输给你,因为你带着妻子,要养活两个人,等今年中秋,我和你比试,你再输给我,嘿嘿,如今你翻脸不认账,我真是瞎了眼,当年和你结拜为兄弟!” 两人争吵时,引来十多人围观,这些围观之众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都不知道谁在说谎,谁在说真话,而两人所牵扯的事,也是关于一场比试的丑闻。 这名参将呸了几声,嚷道:“放屁!放屁!我曹洪英本来武功就比你高,需要让你想让?刘纹光,你不要含血喷人!借着喝多了酒在这闹事,若是闹到大将军那,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刘纹光不知道是真喝多了酒,还是借机发泄不满,他又蹦又跳,指着曹洪英说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别说是闹到大将军那里,就算是到天王老子面前评理我也不怕!” 周围看热闹的都无不嘻嘻而笑,仿佛感到十分有趣。 孙潮再也看不下去,他走过去,直接给刘纹光来了一把掌,这刘纹光挨了这一巴掌,一时没有看清是谁打的他,他立刻向孙潮扑去,孙潮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同时喝道:“刘纹光,你胆敢跟我还手?” 刘纹光这才看清是孙潮将军,他立刻被吓得酒醒了一半,他喃喃地说道:“是孙将军,是小的瞎了狗眼。” 在以前抵抗倭寇时,刘纹光和孙潮乃是同一个百户下的士兵,不过后来兵败来到了求活岛上,孙潮在刀法秘笈上领悟较多,靠比试成为了将军,而刘纹光则不过是个千户,孙潮还念着当年的一点战友之情,他说道:“看来你的酒也醒了,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二章 收伏悍妻 刘纹光嗫嚅着不肯说,他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带着徇私利弊,即使事情属实,他本人也有着不小的责任,追究起来,他连千户之位也难以保留,恐怕还会有更惨的结局。 孙潮对周围看热闹的人呵斥道:“我看你们都是闲的,要不要老子给你们找些事做做?” 围观的人见孙潮发威,都乖乖地散去。 朱雀见孙潮在众人中很有威严,显然他平时处理这种事情多了,也知道怎么摆谱,要是自己,暂时就做不来这种事。 孙潮对刘纹光和曹洪英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两人不敢分辨,顺从地跟在他后面,孙潮带着他俩向山谷外走去,朱雀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一片树林后的无人之地,孙潮问刘纹光:“这里没有其他人,咱们当年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跟我实话实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洪英抢着说道:“将军,他……” 孙潮喝道:“你给我闭嘴,我还没有问到你,有你说话的时候。” 曹洪英只得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刘纹光说道:“孙将军,你是知道的,去年比试前,我就已经做到了参将,曹洪英向我挑战,自觉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你知道他的媳妇又能吃,又能喝,一个千户的粮饷根本不够他两人度用,他便私下来找我,希望我能让他两招,将参将职位留给他,他只做一年,一年后他有些结余,便将参将的位子再还给我,我当时想着我孤家寡人一个,当参将和当千户没什么区别,便答应了下来,可是,曹洪英这狗贼,临到头了,又开始反悔……“ 在刘纹光说话的时候,朱雀一直看着曹洪英,只见他一直冷笑着,看着其他的地方,眼睛并没有看向刘纹光,一副随便你说的神色。 孙潮等刘纹光说完,然后问道:“没了么?” 刘纹光点了点头:“没了,就这么多。” 孙潮说道:“这件事若要知道真伪,岂非容易之极?你现在和曹洪英再比试一场,如果真的是你胜过了他,岂非就证明你说得对?又有什么好争执的?” 这次轮到刘纹光胀红了脸,而曹洪英则是一脸跃跃欲试之情,他说道:“孙将军英明,这岂非是验证他说的是假话的最简单的证明?” 孙潮看着刘纹光没有一丝要动手的迹象,他问道:“怎么?你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又何谈你让他或者不让他之说?” 曹洪英也帮腔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朱雀看着刘纹光问难的神态,他问刘纹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连和他比试的勇气都没了?” 刘纹光蓦地大叫一声,他说道:“好好好,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我就和这曹洪英狗贼比试一场,枉我还曾把他当做兄弟,嘿嘿,今趟就算死在他手中又如何?只怪我瞎了狗眼了吧。” 曹洪英刷地一声拔出刀,一边向刘纹光身上砍去,一边口中呼和:“到如今你还依然血口喷人,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刘纹光拔刀去挡,可是曹洪英的刀已经变幻了方向,转而砍向刘纹光的脑袋,刘纹光不知是否喝酒喝多了,反应慢了半拍,他想去挡,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他就要血溅曹洪英的刀下,朱雀忽然出手,他抽剑挡住了曹洪英的刀,然后喝道:“住手!” 曹洪英被朱雀挡住了刀,向后退了一步,他望着朱雀,然后问道:“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 孙潮说道:“这是大将军新封的将军,地位在你之上。” 曹洪英跟朱雀行了礼,朱雀点了点头,对刘纹光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的武功显然不如曹洪英。” 刘纹光颓然将刀插在地上,他说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们也都不会信了,你又何必再问?” 朱雀说道:“我是论事不论人,若是你曾经让他几招,让他当上了参将,如今又怎会不如他?” 刘纹光惨笑道:“你们懂得什么,我降为千户后,每日的劳作就占去了我大半日的功夫,剩下的时间只能用来休息,而我想着明年曹洪英若是依言答应败在我手中,我实在没有必要辛苦习武,而曹洪英成为参将后,每日工作量很少,有大把空闲时间,他在这一年里,拼命苦练胡家的刀法秘笈,武功一道,又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和他一退一进之下,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这就是为何我今日来找他,看他是否会兑现当年之约的原因,哪知他矢口否认,让我怎能不恼?怎能不恨?” 孙潮听过后,沉思默想了一会,然后他问曹洪英道:“刘纹光所言可是事实?” 曹洪英硬着头皮回答:“不是事实,他在撒谎。” 孙潮说道:“刘纹光所言合情合理,想要验证他的话也很简单,只是我又一个要求,不知你们能不能答应?” 刘纹光的醉意彻底清醒了,他问道:“什么要求?只要能够证明我所说的是实话,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 曹洪英也问道:“什么要求?” 孙潮说道:“我有办法能够验证你们两人谁在说谎,只是比较麻烦,你们现在谁能够承认了自己在说谎,我就不再追究,而要是让我去验证之后,我的要求就是说谎的人必须受到最重的惩罚,会被送入我们的蜈蚣巢穴,当然是斩去了四肢!” 听到孙潮的要求后,刘纹光和曹洪英两人的脸同时变得惨白。 过了一会,刘纹光说道:“若是孙将军的办法能够服人,我答应,如果是我说谎,我愿意被斩去四肢,送入蜈蚣巢穴。” 孙潮冷冷地说道:“我的方法自然会让你们信服口服,会让所有人都说声公平。”说完这句话,孙潮盯着曹洪英的眼睛问道,“你呢?你怎么说?” 曹洪英的脸变得阵红阵白,他想象着被斩去四肢,任花纹斑斓的毒蜈蚣在自己流血的伤口上咬噬的情形,他身子一颤,立刻垂下来头,不敢和孙潮的目光相接,他承认道:“是我在说谎,刘纹光所言是实!” 朱雀听到曹洪英自己承认了此事,他虽然不知道孙潮有什么办法试探或者证明两人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但这番斗智斗勇下,显然曹洪英不是对手,几句威胁话,就让他自己承认了。 孙潮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来到这个岛上以后,以前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了?为了参将和千户的粮饷之差,你不应该做出这种事啊,别忘了咱们以前可都是同生共死过来的。” 曹洪英叹了口气,颓然说道:“还不是我家那头母老虎,这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让她过回千户的日子,她也不会同意的,孙将军,你也知道,我家婆娘虽然又胖又懒,可是整座求活岛上,只有二十多名女子,哪能轮到我来教训她,即使我处处顺着她的意思,她还常常埋汰我,怎么嫁了我这么一个废物……孙将军,我……小的实在有说不出的苦衷。” 孙潮看着朱雀,朱雀看着孙潮,两人都生出无奈之感,最后朱雀说道:“你回去就跟你的婆娘实话实说,就说若是做了违背信义之事,自己只能按照当年的约定行事,若是她不愿意,你就将她休了,大将军说了,他会想办法在两年内解决所有人的成家之事,到时候人人都能找到一个美人为妻,当然,这只是针对没有娶妻之人,你有了妻子自然就没有了机会,将这恶婆娘休了,到时候我跟大将军提议,首先跟你找一个最漂亮的媳妇。” 曹洪英一脸茫然地听着朱雀的话,不知道他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反正看不出他会作何选择。 刘纹光听到孙潮的判决,立刻向孙潮跪下道谢,朱雀和孙潮看到事情得到了妥善而公平的解决,两人便返回寨子。 走在路上,朱雀忍不住问起:“你真有办法确认两人谁在说谎呢?” 孙潮说道:“刚才不就是一种办法么?” 看着朱雀一脸错愕的样子,孙潮笑道:“办法就是找前年比试的那些人,曾经和刘纹光以及和曹洪英比试过的人一问就能问出来,他们去年的真实水平如何,只是过程比较麻烦些。” 朱雀这才恍然。 当天晚上,曹洪英家传出他媳妇杀猪也似的叫声,整个寨子几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不能休了我!曹洪英,你可别扔下我不管!我不能没有你……” 伊雪半夜被这声音吵醒,愕然问朱雀:“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笑着跟她说了,伊雪也感到好笑:“你也真是的,跟曹洪英出的什么馊主意,还有,既然大将军要给人解决成家之事,你到时候不会眼馋别人,趁机将我给休了吧?” 朱雀假作害怕地说道:“岂敢岂敢,更何况,大将军又怎能找来比我美娇妻更漂亮的女人呢?我可不会做出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 伊雪微微一笑,她忽然想起了一事:“咦,人家夫妻吵架,不也算是纷争么?你怎么不去处理?” 朱雀说道:“夫妻之间的吵闹,算是什么纷争?不过是家务事罢了,你看着,孙潮也不会去的。” 孙潮果然没有去,曹洪英和他的肥妻吵到了近乎天亮,大将军甚至后来都听说了此事,直摇头:“荒唐,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而当年中秋,曹洪英也依言将参将的位子让给了刘纹光,曹洪英的肥妻此后便失去了在家中的主动地位,据说后来变得省吃俭用,人也跟着苗条了一些,这些都是闲话,不提。 此后的几日,朱雀便跟着孙潮在寨子里闲逛,遇到几起因为小摩擦而产生的纷争,都被两人轻易的化解了。 傍晚闲来无事,朱雀便邀请吴浪或者孙潮来自己家吃酒,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十三章 中秋比武 中秋就要到来,尽管这些人已经在求活岛上住了这么久,可是对于春节、元宵节、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等节日传统还是一丝不苟地遵循着,也许这就叫做不忘本吧。 或者就是因为中秋的缘故,这几日求活岛上一篇和睦,朱雀和吴浪两人已经连续多日没有遇到纷争了,两人每日就是清闲地在寨子里闲逛。 朱雀奇怪这岛上拥有许多岛上没有的东西,比如铁器、纸张、丝绸棉布等,不仅岛上没有,而且也无法产出,以及要过中秋节所用的花灯、月饼等物无不具备,月饼还好说,他们自己也能够做出来,花灯里面的牛油蜡烛,他们是从何而来?朱雀据此问过吴浪,两人的关系已非初见时那么互相防备。 吴浪说道:“你以为我们经常出海是去干什么?遇到过路的商船,我们便和他们交易,换来这些日常所需。” 朱雀怀疑地问道:“交易?你们也懂得交易?” 吴浪不好意思地说道:“有时候会交易,更多的时候是抢夺,我们刀法厉害,而商船上的人又不大敢反抗……” 朱雀点头不语,过了一会,他问道:“可曾因此杀过人?” 吴浪沉默了一会,缓缓地点了点头。 朱雀叹了口气,心中明白,他们对商船劫掠时,肯定会隐藏自己的身份,否则只要有活着的人回去一说,他们就会暴露行踪,将自己置于险地,而隐藏自己身份最好的托词,就是假扮倭寇,除此以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船上的人杀个一干二净。 也就是说,这些过节的物品,实则都是沾着往来货商鲜血的东西。 到了中秋节前一天,所有已经做足了准备的人,都来到大将军这里禀告和登记自己想要争夺的职位,朱雀本来是想挑战殷涛的,但因为自己成为了第十一位将军,也就不用去参加比试了。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喝蜈蚣药酒,内力提升了不少,再加上早晚练剑,把握了不少慕容寒山的剑意,对付殷涛本来已经有了稳胜的可能,只是暂时不需要去同他比试罢了。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幸免地要参与比试,因为大将军告诉他,将军的职位非常让人眼热,而对于他这个新来之人就能做上将军,有几个人很不服气,都希望能够挑战他,大将军又不能直指他们不如朱雀,所以只能答应下来,希望朱雀不要介意。 朱雀则回应大将军道:“比试就比试吧,若是连他们都打发不了,我这个将军也是做得太名不副实了。” 中秋节当日,整个求活岛到处张灯结彩,显得一片喜庆,他们虽然再岛上安了家,可是很多士兵的家人还在中土,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他们已经是战死沙场之人,可是他们也会怀念家乡的亲人,既然不能回去相见,趁着节日看看明月相思一下也是好的,唐朝诗人张九龄不是在诗中说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么?还有苏轼也曾经诗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本就是让人思念故土,思念亲人的节日。 既然人不能回去,也能用过节来聊以**一番。 比试是从中秋的晌午之后,开始进行的,场地就是在大将军家门前的空地上,先比试的是一些千户,参将之类的争夺,基本都以挑战者告输为结束,企图成为将军的比试放在最后,这也是他们的传统,重头戏放在最后的压轴上。 朱雀看出这些人的地位一旦确定后,身份低微的,想向比他们地位高的人挑战,本身就是很难能够挑战成功的事,而且能够想见,他们以前的差距还没有这么大,随着身份的改变,在过去一年里,失败的人固然是勤学苦练,以期在今日的比试中能够一雪前耻,获胜的人也没有放松,防止自己的地位不保。 可现实就像曹洪英和刘纹光那样,身处高位的人,能有更多闲暇时间用来练武,而身份底下的人则只能营营碌碌,忙碌于各种琐碎的工作,习武的时间既短,且没有效率,此进彼退之下,差距便会越来越大。 所以,这种比试看似公平,其实充斥着很多不公平,就像中原的人,富裕的人有很多的机会掠夺财富,穷人则只能被动地干些没有结余的活计,这样的结果就会造成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而武功则是这个岛上人的财富。 挑战更高地位的人的比试,最终只有两个人胜出,除了早已经内定必须要赢的刘纹光外,另外一人三十岁许,看起来就带着一股坚韧不拔的神色,朱雀猜测他当年参加和倭寇的战斗时,也不过十多岁,因为这些人在岛上也已经度过了十多年。 接下来要比试的,就是几名参将和千户向将军的身份发起的挑战。 吴浪就是被挑战人之一,因为他是除了朱雀外,前年中秋才新晋为将军的人,可以说乃是所有身为将军的人里武功最低的一位。 但吴浪显然已通过这两年的努力,和他们拉开了距离,连续四个人上场,都不是他的对手,此后便无人再和他比试,吴浪的将军之位便算是坐稳了。 还有一人向钱洲将军挑战,钱洲的武功比挑战他的人为高,他假作失手,将对方打成重伤,对方本为一个参将,受伤后就连参将之位也都保不住,直接成为了职位最低的总旗,恐怕还要将养几个月才能痊愈,看着着实让人可怜。 但朱雀能够看出钱洲是故意下的重手,好让其他人生出警惕之心,不敢再向他挑战,这叫做杀鸡给猴看。 果然,其他人见到那名参将的悲惨下场,其他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人,都放弃了挑战钱洲的打算,既然朱雀都能够看出钱洲乃是有意下的重手,其他人又如何看不出来?其他人无不对钱洲的狠辣感到惊心,能够看得出大将军也稍露不满之色,只是比试乃是自愿所为,他也没有说什么。 看着钱洲站在人群中间得意洋洋的样子,朱雀恨不能冲上前去给他一拳,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最后一批挑战的人有三个,目标都是朱雀。 第一个出来挑战朱雀的人,名叫赵潭,本身的身份乃是千户,想来是看到朱雀并没有通过挑战就成为将军而感到眼热。 朱雀又岂会对他有所畏惧?他站在当地,连剑都没有出鞘,就淡淡地对赵潭说道:“请出手吧。” 看到朱雀参加比试的人,都感到兴奋,他们看到朱雀空着手,显然是没将赵潭放在眼里,纷纷起哄,真正担心朱雀,或者说是关心朱雀的只有伊雪和胡桃儿。 赵潭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喝道:“拔出你的剑!” 朱雀说道:“现在还不到出剑的时机。”这句话学足了慕容寒山,无论神态还是气质还是那种高傲。 赵潭问道:“什么时候才是出剑的时机?”他问过这句话就感到后悔了,因为对方在这场比试中已经占据了主动,自己恐怕不是此人的对手,这种念头一起,他的自信心开始大跌。 朱雀微微一笑:“到了该出剑的时候自然会出剑!” 赵潭脸色一变,他挥舞着柳叶刀,向朱雀冲去,两人之间相隔两丈左右的距离,赵潭将前冲之势注入刀中,来到朱雀身前五尺处,人忽然跳起来,同时身子一转,借助这一冲一旋的力量,将手中刀向朱雀砍去。 这一招正是胡漫天刀法中的风沙漫天!也是胡漫天对于刀法中感到得意的一招,这一招借助冲力和全身旋转之力能够将强于自己的对手击败,胡漫天当年就是凭借着这一刀,战胜了霸刀黎艳秋,博得刀君的美名。 朱雀已经在和吴浪比试时见到过这一招,尽管赵潭在第一招上就使出来,这是胡漫天或者学过胡漫天刀法的人都没有想过的,但朱雀早有准备,他看着斜刺刺劈过来的一刀,人向后退了一步,这几乎无坚不摧的一刀在他身前一寸处堪堪划过,朱雀知道这一刀还有后招,不进反退,又向后退开一步,果然,赵潭一招落空后,刀随人转,他身子再次旋转了一圈,接着又是一刀劈来。 第二十四章 西门之死 这一招风沙漫天一共会旋转着连劈三刀,朱雀也跟着连退三步,等赵潭停下来后,他的人停刀不停,又是一招风雪蔽日,刀光犹如从地上被风吹起的漫天飞雪,将天上的太阳也都给遮住了。 而朱雀在这些刀光下,仿佛在风雪中被不断摇晃的一棵树,这棵树似乎随时都会被狂风折断,但刀光敛去后,小树依然挺立在众人眼前。 赵潭连续使出两招自己的得意之作,没想到都被朱雀轻描淡写地躲避过去,他此时已经无颜再让朱雀拔剑,他再使出一招霜降江东,招数变得稳重起来,然而就在此时,赵潭发现眼前的朱雀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 赵潭停止了出招,他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的身后,他暗叫一声不妙,刚想转过身来,背后一阵无可抗拒的大力推来,赵潭被推得向前扑去,可是刚抬起脚,就发现脚又被绊住,人不由自主地跌了个狗啃屎,他倒得慌忙,头脸落地,鼻骨折断,口鼻中都是血。 他连自己怎么输的都不知道,只感到莫名其妙,脑中一阵糊涂。 原来朱雀在他使出第三招的时候,他使出移形换影的轻功身法,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赵潭身后,然后一招风云掌击在赵潭的背上,同时伸脚向前一勾,便将赵潭打倒在地。 朱雀将赵潭拉了起来,同时口中说道:“得罪了。” 赵潭一边擦着脸上的鲜血,一边羞惭地退了下去,本来获胜者都会赢得一阵欢呼,可是今日的比试,钱洲下手太重,众人有些看不惯,便没有几人欢呼,而朱雀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打败了原本岛上的人,除了吴浪和孙潮二人外,其他也没有几人喝彩出声。 第二个和朱雀比试的叫做魏池,此人乃是一名偏将,他来到朱雀身前,看朱雀依然没有拔剑的迹象,他不敢再使出这么鲁莽的招数,而是现在身前舞动了几招后,然后转变赵潭猛烈出招的策略,转而攻击朱雀的下盘。 朱雀见他刀光犹如匹练,向自己双腿砍来,他忽然纵身而起,双腿连环踢出,魏池要的就是朱雀人高高跃起,他本来砍向朱雀双腿的刀转而向上砍去,心想你人在空中难以借力,如果再不拔剑,一双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自己锋利的钢刀? 见到魏池的出手,朱雀双腿在空中一屈一伸,本来已经跳到最高处的朱雀,让人难以置信地再次上升了一点,这一招轻功,正是他仗义成名的腾云功。 虽然朱雀只是上升了一点,但刚好避开魏池向上的劈砍,接着他左脚向下一点,正点在魏池的刀背上,右脚则踢向魏池的面门。 魏池被朱雀点中的刀背忽然向下一沉,眼前朱雀的右脚由小变大,向他脸上踢来,魏池唯一的躲避方法就是立刻矮下身子,避开他这一脚,然后从朱雀身下向前扑去避开,虽然狼狈,但总算躲开了朱雀的一招豹尾脚。 朱雀落地后转过身来,两人地方位正好和刚开始对峙时调了个方向。 在参将的身份中,魏池的武功算是比较高的,否则他也不会想着要去争夺将军的位子,可是直到此刻,朱雀连剑都没有出鞘,他已经被打得极为狼狈,他呆呆地看着朱雀,一时心中矛盾不堪。 朱雀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不继续了?” 魏池刀回鞘中,对朱雀拱了拱手:“不用继续了,你的武功比我高,在下向你挑战乃是不自量力,多有得罪,这一场比试是我输了。” 他的认输反倒赢得了朱雀的尊重,朱雀说道:“你的武功也不错,只是缺少实战的经验罢了,假以时日,当能有长足的进步。” 魏池下去后,朱雀站在人群中又在等候第三位挑战他将军职位的人,可是他等了一炷香时间,也没见人上台,最后倒是大将军走了过来。 朱雀对大将军说道:“这场比试若是大将军的话,在下认输,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 大将军说道:“我是来告诉你的,第三个挑战你的人见到你的武功后,主动放弃了。”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才发出一阵阵欢呼,从这些欢呼中看来,他们并非祝贺朱雀取胜,而是欢呼最后一场比试的结束,中秋节的晚宴就要开始了。 吃螃蟹,吃月饼,喝蜈蚣药酒,赏月赏花灯,正是今晚的重头戏,对别人来说,今晚或者是思念亲人的日子,本来对于胡桃儿更是如此,只是胡桃儿年幼,今年才五岁,她吃着螃蟹月饼,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灯,心中被这些事物填满,一时间忘了自己爹的事。 众人欢闹到半夜,大部分人都吃喝得醉醺醺的,大将军心情好,甚至还让人送了一些酒食去给住在山洞里的徐海吃。 伴随着海上有如一轮巨大的银盘的明月,众人欢闹地累了,纷纷回去休息。 翌日清晨,朱雀还在醉醺醺的酣睡着,他的门就被砰砰砰地几乎敲散了架。 朱雀坐起身来,喝问:“是谁?一大早的不睡觉跑来敲我的门?是孙潮么?” 门外传来的正是孙潮的声音:“不错,就是我,出了事了!赶紧开门。” 伊雪也被吵醒,听到孙潮的声音,不禁感到有些担心,她对朱雀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小心点。” 朱雀答应了,嘱托她在家看好胡桃儿,然后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又将陵光剑挂在身上,接着走出门去。 门外除了孙潮,还有十几人,这些人提着风灯,看他们衣衫都有些不整齐的样子,似乎都是被孙潮刚刚喊着起床的。朱雀见此情况,怀疑是另一座岛上的人过来了,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潮带着他往西走去,边走边说:“看管仓库的西门千户夜里被人杀死了。” 朱雀惊讶地问道:“西门千户?他死了?谁杀的?” 孙潮说道:“不清楚,现在咱们一起去查探查探,争取在大将军睡醒觉以前找出凶手。” 朱雀问道:“大将军什么时辰起床?” 孙潮说道:“通常都是太阳升起之后,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时辰。” 几人匆匆向西门千户居住的仓库行去,朱雀问道:“西门千户之死,是谁最先发现的?” 孙潮说道:“是吴浪,他刚才想去西门千户那里取一坛酒,可是敲了半天的门,西门千户都没有开门,他推开门一看,西门千户本人割破了喉咙,血流了一地,他赶紧先告诉了我,我立刻找负责保护求活岛安全的这些人,然后找了你。” 朱雀回头看了看,吴浪并没有在身后,他问道:“吴浪人呢?”他和吴浪关系不错,并不希望吴浪出事。 孙潮说道:“我让他先回了家,在家中不要出来。” 朱雀虽然心中向着吴浪,但还是问道:“他可曾说为何半夜来寻酒?” 孙潮说道:“西门千户的武功并不足以当一个千户,只是他精于盘算,大将军于是封他做了看守仓库一职的工作,千户的名头对他来说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随时给人提供物品并进行登记,将军没有酒了随时可以来取,别说是中秋之夜,就算是在平时,没有酒了,半夜去找西门千户要酒也是平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朱雀这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来到西门千户所在的仓库,孙潮让这十几人在仓库周围守卫,自己领着一盏较为明亮的风灯,和朱雀一起走了进去,门开半扇,孙潮推开了另外半扇门,透过灯光,仓库内的一切映入两人眼前。 孙潮说道:“据吴浪所说,他进来后看到西门千户被人杀死,只走了两步,就立刻退了出来,其他一切都没有动,若是有什么线索留下,应该不会被吴浪破坏,这半扇门也是他推开的。” 西门千户的尸首仰天躺在地上,脖子处血肉模糊,看来喉头血管被人割开,这里血液最是集中,西门千户并没有过多地挣扎,从他喉咙流出的血淌了一地,看起来凄惨无比。 两人下意识地看看地上的脚印,除了两人的脚印外,的确有两个脚印在地上,这两个脚印应该是吴浪留下的,除此以外,别说杀人凶手的脚印,就连西门千户的脚印都看不到。 这间仓库是由四间相通的屋子连在一起组成,每间屋子里放着不同的东西,便于拿取,最外面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堆叠着几本账簿,一方石砚,几块墨转,一个笔架上放着几杆狼毫细笔,看来是西门千户平时用来记账所用。 两人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了行凶所用的刀被仍在桌子底下,刀刃上沾满了血,看来西门千户就是被这把刀给割破了喉咙而死。 孙潮将这把刀捡起来一看,不过是士兵们寻常所用的柳叶刀,从刀子看不出刀主的身份,但这是一个显然的证据,孙潮将刀小心翼翼地立在桌子边上,然后继续查探。 朱雀问道:“西门千户可有佩刀?” 孙潮想了想,说道:“没见他用过,佩刀肯定有,当初我们身为官兵,人人都有刀的,只是西门千户在岛上看管仓库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带着刀子,他也没怎么习练过刀法秘笈,想来是一个不喜欢习武的人。” 第二十五章 杀人动机 朱雀开始思索,按照孙潮所说,西门千户武功低微,简直是任谁都可以将他杀死,那么凶手是谁的可能性都有,现在的问题是,他或者是他们为何要杀死西门千户? 只要杀人,总需有个目的,因为这世上毕竟没有无缘无故地爱,也没有无缘无故地恨,动机,通常是造成凶杀的最主要因素,次要因素就是冲动,半夜三更,上门杀死西门千户,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有着预谋,既然有了预谋,就容易解释为何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而桌子上的账簿,也堆放地整整齐齐的,就像根本就没有被人翻动过。 可是随时需要记账的西门千户,真的会时刻将账簿摆放得如此齐整?事出反常必有妖,朱雀来到桌子前,拿起一本账簿看着,上面写满了各种符号和数字,看来完全看不懂,孙潮凑过来,用风灯照得更清楚些,他对朱雀说道:“这上面的这类符号表示这个岛上的人,这类符号表示仓库中的物品,数字则表示数量,我见过西门千户这么记录,至于上面不同符号对应的是谁,我就不清楚了,恐怕这些符号只有西门千户才知道。” 朱雀问道:“会不会有人来借东西,积欠得多了,又不想还,所以起了杀意?” 孙潮说道:“跟西门千户借东西,那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西门千户收利息,借了十斤米,还的时候就要还十一斤,他的利息高,只有真正需要的才会相借……” 朱雀打断他的话:“那什么才会是真正需要的呢?大将军知不知道此事?” 孙潮嗫嚅着:“没有了粮食的时候,没有了阿芙蓉的时候,都会来找他……这些事大将军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些,不过他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追究而已。” 又是阿芙蓉,朱雀心想,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追问下去,他转过话题问道:“据你所知,西门千户平时可和什么人结过仇?” 孙潮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西门千户看管仓库,负责所有人的粮饷的发放,平时大家都和他不错,西门千户十分自律,也不酗酒,也不赌博,唯有出借东西时收些利息惹人不满外,其他人都没有和他结仇的理由,而且尽管是因为借了东西不想还,也不至于到了杀人以求隐瞒的地步。” 朱雀仔细的听着,他看着外面越来越亮的天说道:“咱们恐怕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来查清凶手了,我来查这些账簿有何古怪,你去清点一下仓库,看看有没有什么显眼的东西缺少不见了。” 孙潮答应了一声,进去查看,朱雀留下来看账簿,尽管他看不懂,可是大致翻过几本账簿后,他发现账簿少了几页,每本账簿上都有日期,被撕下账簿的地方日期都是中断的,说明杀死西门千户的人乃是有目的而来。 过了一会,孙潮从里面出来,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说道:“果然有东西不见了。” 朱雀问道:“是什么东西?” 孙潮说道:“是……是芙蓉膏。” 朱雀说道:“我求求你不要再跟我猜哑谜了好不好,你告诉我,什么是芙蓉膏?” 孙潮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朱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今天晚上你来我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个,你可有什么发现?” 朱雀扬了扬账簿,说道:“账簿被人撕走了几页,既然出了西门千户本人以外谁都看不懂账簿,我想凶手定然是心存忧虑,所以将这几页账簿撕去了,这就是欲盖弥彰,若是有人能够看懂这些账簿,就可以找出是谁干的了。” 孙潮接过账簿,仔细看了看,他说道:“这账簿上既然有日期,我倒有个笨法子推测这些符号所代表的都是谁。” 朱雀愕然道:“这件事你都能有办法,哪还算什么笨法子?别卖官司了,赶紧说。” 孙潮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些符号代表谁,可是可以通过每日前来领粮饷的人反推上面的符号,你看,这里有各种数目,标着米的写着五,既不可能是五粒米,也不可能是五斤米,而百夫长以上,参将以下的人每月配给是五坛蜈蚣药酒,可见五字就代表着五坛酒,这里的三十是表示三十斤米,十表示十斤肉,根据每人在何日所领的东西为何,一点一点能够推算出这些符号所表示的意义,那不就知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了么?” 朱雀苦笑道:“你说得不错,这真是个笨法子,我看没有十天半月都难以理清,还要不少人的帮忙才行,咱们现在先从最简单的地方查起,看看能不能查到些结果。” 最简单的地方,指的就是那把杀死西门千户的刀究竟是谁的,如果是西门千户本人的,那也不用说了,剩下的就只有看查看谁的刀不见了,失去刀的那个人,自然就有了重大的嫌疑,另一点就是查探这些丢失的芙蓉膏,若是在谁家中谁的床底下藏着,那就更有把握找出凶手了。 孙潮立刻出去安排人手去查,岛上有四百多人,查起来本来也不容易,但孙潮组织的人多,每个人负责查几家,很快他们就陆续回来报告,所有人的刀都在,没有丢失的,报过孙潮的在内,更没有发现谁家藏有芙蓉膏,或者谁的衣服上溅血。 直到听完所有人的汇报,依然没有发现,朱雀和孙潮感到此案非常不简单,刀很有可能是西门千户本人的,而芙蓉膏则是被藏得难以发现,没有证据,甚至连谁带着怀疑都不清楚。 朱雀叹了口气,对孙潮说道:“看来只能先去跟大将军汇报了,查找凶手一事只能慢慢进行,然后用你的笨法子查出这些符号代表的人和物,再看看这些被撕去的账簿上都有谁在上面。” 孙潮答应下来,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西门千户,两人关上了门,准备去大将军家禀告此事。 太阳升起,看来到了大将军起床的时间,早上的风吹着西门千户的仓库门吱吱响,朱雀离开仓库有十多丈远,他听到仓库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声音是有摇摆不定的门所发出来的,正准备回头接着走,忽然,他看到仓库的屋顶上放着几张白色的东西。 朱雀对孙潮说道:“等一下!你看看屋顶上。” 孙潮回过头来,他也看到了白色的事物,他说道:“我去看看!” 等到孙潮从房顶下来后,他拿着那几张白色的东西自己看了看,然后递给朱雀,朱雀接过来一看,正是账簿上被撕下来的那几页,原来他们怀疑这几页被人撕下来销毁,却没想到会被放在房顶上。 朱雀和孙潮面面相觑,心中都感到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这几张账簿若是凶手所为,凶手为何不将这几张账簿带回去销毁,反而留在屋顶上?刀子是谁的?是西门千户的,还是谁有着两把刀子?消失的芙蓉膏又是被谁偷走的呢?凶手到底是谁?动机又是什么?一切的疑问犹如一团迷雾,出现在两人的脑海。 两人带着一肚皮的疑问来到大将军的家,太阳刚刚升起,如他们所料,大将军也是刚刚起床。 孙潮将西门千户被杀一事告诉了大将军,大将军听后火冒三丈,他统治的这个岛,本以安详和睦没有中土那些看起来违法之事而感到骄傲,如今十几年过去,都没有发生过的事,甚至可以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境界。可是,这一切的表象都在昨夜被撕破,刚刚过完中秋节,竟然出了凶杀这种罪大恶极之事! 他指着孙潮说道:“我让你处理纷争,不要让人心怀怨恨,你是怎么跟我做的?嗯?竟然连西门千户这样的人都被人杀死!你……马上去给我查出凶手是谁,要是查不出,你这个将军也不要当了!” 孙潮点头答应,不敢有一句反驳。 第二十六章 口舌之利 朱雀感到大将军这么指责孙潮,不免让孙潮感到委屈,他替孙潮辩解道:“西门千户平时并无和谁有什么纷争,这次凶杀之事,和孙潮将军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们一定能够查出凶手是谁,请大将军放心!” 大将军段烟波神色冷冷地听朱雀说完,他指着朱雀说道:“你来之前,我这座求活岛上平平安安,你来之后,岛上莫名多出了一股戾气,你说能够找出凶手,难道你本来就知道凶手是谁?否则怎能这么肯定?” 朱雀感到大将军受到愤怒和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的影响,简直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他说道:“杀人者总会留下一些他自己不知道的蛛丝马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当然能够找出凶手,我又怎会早知道凶手是谁?我在岛上能够叫得上名字的,也不过十多人,相互熟悉一点的不过三五人。” 朱雀初见大将军时,给大将军敲腿的那名女子走了过来,递给大将军一杯茶,大将军喝完了这杯茶,人才冷静了一些,他说道:“你们去查吧,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找到凶手,而且要找出他杀死西门千户的动机,杜绝此类惨事的发生!” 孙潮答应了下来。 大将军又接着说道:“西门千户的职责很重要,他看守记录的仓库一天也不能没有人打理,你们去通知一下众人,好好商量出一个看管仓库的人出来才行。” 朱雀心中一动,他问大将军:“除了西门千户外,大将军对于看守仓库一职,心目中可有什么人选?” 大将军知道他是想从这方面找出凶手杀害西门千户的动机,他苦笑道:“我要是有备选的人,还怎能感到如此生气?其他人死了我都不会这么在乎,唯独西门千户,他虽然武功低微,可是以前在军中就表现出善于算计的本事,所以我破格让他做了千户,让他看守库房,他这一去,唉,恐怕再也没有他这么精打细算的人能做的这么滴水不漏了。” 朱雀接着问道:“难道一个接近的人选也没有么?” 大将军摇了摇头:“没有。” 朱雀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就和孙潮一起向大将军辞别。 离开大将军家,孙潮问道:“你是说杀死西门千户的人,有可能是为了自己想做看守仓库的活?” 朱雀说道:“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能放过每一种可能,西门千户看来是独居,要是有女人的话,咱们还要怀疑是否因为女人而死,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才行啊。” 孙潮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 朱雀问道:“为什么?” 孙潮说道:“看守库房并非什么轻松的活,除了发放粮饷外,每次有了收成有了进项都要仔细核对清楚才能入库,西门千户的职位非常辛苦,更非人人都能做,没有人会眼热这个职位的。” 朱雀说道:“若是职位底下之人,食不果腹之户,对于能够看守仓库,便能够监守自盗,岂非还是利大于弊?” 孙潮说道:“仓库进出,每隔几个月就要公示一次,西门千户所公示的丝毫不差,人人心服,若是有了克扣或者贪污,逃不过大家的眼睛,到时候被大将军知道,你自己也能想到会有什么结果。” 朱雀说不出话来,孙潮说得有道理,那么这种可能性便不存在了。 孙潮看着朱雀,他说道:“你放心,若真是查不出凶手,顶多是我这个将军做不成了,我家中就我一人,就算让我做个总旗,也饿不死我,你的将军当不会受到影响。” 朱雀说道:“你说的哪里话?咱们既然共同做这个解决纷争的事,我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咱们尽力去查便了,我就不信凶手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孙潮说道:“现在先别说这些了,我去通知大家到大将军家中去,你呢?是去仓库接着调查,还是怎的?” 朱雀想了想,说道:“吴浪和我关系不错,他既然是第一个看到案发现场的人,我去问问他,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线索。” 孙潮说道:“这样也好,大将军和人商量看管仓库的人选,你来不来都无所谓,晚上你来我家,咱们再说。” 朱雀点了点头,目送孙潮回去了。 他记得孙潮说过今天晚上借着一起吃饭之机,告诉自己什么阿芙蓉什么芙蓉膏的事,看来他不会食言而肥。 吴浪的家离得比较近,但朱雀还是准备先回趟家,告诉伊雪发生了什么事,省得她在家中担心。 回家的途中又下起雨来,朱雀早上出来的仓促,没有带伞,他知道这雨下不长久,就来到其中一家人屋檐下躲雨。 果然如他所料,雨很快便停了,天边还挂了一道彩虹,朱雀看着这道彩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顾不得先回家,也没有去吴浪家,而是直接来到西门千户的仓库,他记得早上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仓库门口有平板车,那是用来拉东西用的粗陋的平板车,等到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赫然发现平板车就停在仓库门外。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还是在自己和孙潮去找大将军的这段时间里,谁有将平板车给送了回来? 西门千户的门虚掩着,朱雀推开门,看着西门千户的尸体,他忽然感到西门千户的死状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什么地方,杀死他的那把刀还立在桌子旁,朱雀心中不禁又升起了一个疑问,凶手为何在得手以后不把刀带走呢? 就在他看着仓库里的一切发呆的时候,后面忽然有人喊了声:“谁!” 这一声呼喊突如其来,朱雀正面对着一具死尸,听到这句话几乎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殷涛,朱雀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殷涛早就知道西门千户被杀一事,那是孙潮让人挨家挨户地去查刀子一事时告诉众人的,殷涛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在这里又干什么?” 朱雀说道:“我来看看凶手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杀人过程完美无瑕,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说不定又会回来欣赏一番,你怎么在这?大将军不是召集大家去他家商量事么?” 殷涛听他所言意有所指,他脸色变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老子就是杀人凶手?” 朱雀淡淡地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奇怪你怎么会不遵守大将军的命令而已。” 殷涛说道:“我刚从家中出来,正准备去大将军家,路过这里,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我也想看看是不是凶手去而复返,没想到遇到了你,嘿嘿。”此人虽然一脸大胡子,看起来一副有勇无谋之相,没想到言辞倒也颇为犀利,竟然懂得以牙还牙。 朱雀说道:“殷涛将军恐怕是误会了,我是奉了大将军之命,调查凶手一事。” 殷涛说道:“是么?那倒是我多虑了,大将军召唤,我便不打扰你查案了。” 说完,殷涛就这么施施然地走开了。 朱雀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下,想不到此人口舌如此之利,他看了看平板车的车底,车底是湿的,说明这辆平板车是在雨后被推回来的,并非是自己记错了,若是平板车一直在这,下雨的时候淋不到车底,车底应该是干的才对。 到底是谁在事后将平板车推回来的呢? 朱雀想不通,就先回了家。 到家时已是晌午,伊雪做好了饭,朱雀洗过手,坐下来就吃,伊雪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朱雀见胡桃儿在场,不便将西门千户的事说出来,就跟伊雪使了个眼色,没有说。 吃完饭,他才找了个伊雪洗碗的时机跟她说了,伊雪听说岛上死了人,她有些担心,对朱雀说道:“这个岛上奇奇怪怪的事不少,你千万要小心些,别中了别人的暗算。”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去找吴浪问问看,晚上我去孙潮家吃饭,就不回来吃饭了。” 伊雪又嘱托了他几句,朱雀全都答应了,然后出门而去。 到了吴浪家,吴浪并不在家,只有叶拂云在,叶拂云还是带着那副丑陋的面具,她告诉朱雀:“吴浪去了大将军那里。” 朱雀这才想起,吴浪也是将军,也要去大将军家中去商讨谁来看管仓库一事,他找吴浪询问的事不想太多人知道,便留在吴浪家等着,毕竟两人关系不错,偿若有什么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细节,他也好单独告诉自己。 在等吴浪回来的时候,朱雀问起叶拂云两人的过去,得知吴浪和叶拂云都是福州府的人,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因此吴浪虽然相貌不佳,但叶拂云也死心塌地地嫁给了她,好在吴浪这人重情重义,兵败之际还能带着自己。 朱雀从他们来自福州府,立刻因之想起了死而复生又复失踪的胡木匠,他随口将胡木匠的事告诉了叶拂云,然后问她知不知道胡木匠的事。 叶拂云听朱雀讲完,忽然变得一言不发起来,只是她因为带了面具,所以看不出脸上神情的变化。朱雀心中一动,看来叶拂云是知道些什么,只是无法或者不能跟他说而已。 朱雀说道:“咱们都这么熟络了,难道你连一个不轻不重的胡木匠的事都不能告诉我么?” 第二十七章 有所怀疑 叶拂云摇了摇头,眼色复杂地说道:“他身份虽然不轻不重,但是他做的事犯了大将军的忌讳,此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就容易惹祸上身。” 朱雀刚想问问一个木匠能做出什么让大将军都认为是犯忌讳的事,这是吴浪回来了,他见到朱雀在他家,颇感有些意外。 叶拂云说道:“朱雀一直在等你回来。” 朱雀说道:“关于西门千户之死……” 吴浪问道:“是大将军让你来问我话的?” 朱雀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来问问情况的,不是大将军,大将军让我和孙潮查明杀死西门千户的凶手,以及凶手行凶的原因。” 吴浪对朱雀左看右看,然后问道:“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朱雀连忙否认:“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关于他死后的状态,现在我和孙潮对于凶手还是一无所知。”朱雀感到吴浪的疑心有些重。 吴浪这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他对叶拂云说道:“你去泡杯茶,我们边喝边说。” 两人坐下来后,朱雀说道:“在说此事之前,你们大将军可曾选定了仓库看守的人选?” 吴浪点了点头:“是一名叫做钟离漠的人,三十多岁,也是不怎么喜欢习武。” 其实不管叫什么名字,朱雀都是不认识,他只想知道为何会选择此人,他问道:“此人是由谁举荐的?大将军最后又是怎么答应用钟离漠的?” 吴浪说道:“你不是在怀疑钟离漠吧?你放心,不可能是他,此人单身,身份又低,不过是个总旗,总旗没有独立的院落,他是和别人住在一起的,根本没有机会出来杀人,推举他的是一个千户,他说钟离漠也算是比较能算计的一个人,当时大家提出可以替代西门千户的人很多,大将军也是难以抉择,最后大家进行了抽签决定,将这几名被举荐出来的人名字刻到竹签上,由大将军亲自抽签,最后抽中了钟离漠,这中间实无作弊的可能。” 朱雀感到难以索解,因为他对杀人的动机无法做出断定,而杀其人谋其位,则是最有可能的动机之一,所以始终都难以相信钟离漠会和西门千户之死会没有关系,既然想不通,他就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问起今日凌晨,吴浪时如何发现西门千户之死。 吴浪说道:“昨夜中秋饮酒不够痛快,叶拂云又给我做了两个小菜,我和她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到了清晨,酒兴未尽,而酒却没了,让我好不扫兴,叶拂云劝我不要再喝了,若在平时我也依她,可是昨晚的中秋比试过后过于兴奋,觉得非要喝个尽兴不可,也因此不顾叶拂云的阻拦,我便走出家门,去西门千户那里找酒,我还记得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地下的影子,想起了李太白的诗,什么对影成三人……我踉踉跄跄地来到仓库门外,伸手一拍,门一拍就开,我推开一扇门刚走进去两步,就借着月光看到倒在地上的西门千户,他仰天躺在一大滩血中,我吓得立刻酒醒了一半,朱雀,你不要觉得我是胆小,我们当兵的曾和倭寇厮杀过,死人那是见得多了,只是最近十多年,在这求活岛上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从来没想过会有杀人的情况发生,我见到事情不对,立刻去通知了孙潮,他专门负责岛上的纷争,杀人自然也是纷争之一……” 朱雀点了点头,他相信吴浪所说的话,吴浪绝非一个胆小的人,从昨天他连续和人比试就能看得出来。 吴浪说道:“孙潮可说谁有可能会是凶手呢?” 朱雀摇了摇头:“没说,他只说西门千户武功低微,简直不会什么武功,也不想练武,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杀他的可能。” 吴浪说道:“不是所有的人,我当时看过西门千户的死状,他的伤口平整利落,而且看不出其他的伤口,杀人者可以说是一刀致命,应是高手所为,就凭这一点就能排除岛上的一大半人。” 朱雀苦笑道:“就算排除了一大半人,剩下的一小半人,人数仍是不少。” 吴浪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有一个鲁莽的推断。” 朱雀说道:“你说,既然是推断,就不分什么鲁莽不鲁莽的。” 吴浪说道:“我怀疑是住在那半山腰上对大将军感到不服气的徐海所为。” 朱雀:“哦?可有什么原因?” 吴浪说道:“你想,我们虽然说是拥戴大将军作为我们的首领,可是大将军并未亏待我们,平时温饱是不成问题的,甚至说得上比中原普通百姓的生活还要好得多,要酒要肉都能满足,既然如此,谁还会犯着忌讳,去打仓库的主意?唯有徐海一个人生活,物资缺乏,最有可能是他为了拿仓库的东西,结果被西门千户发现,接着徐海就这么一刀过去……” 朱雀对徐海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十分有气节,对大将军因为不敌倭寇而下令撤军感到不满,来到求活岛又不愿意受大将军的敕封,宁愿独居一个山洞之中,可是正是这种人,才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不会为了自己的一些需要而选择杀人。 可事情没有什么事绝对的,而徐海在岛上同样生活了十多年,十多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些,包括人性,想来平日徐海也不和人接触,这种远离人群的孤寂,说不定会让他的性子走上偏狭,中秋之夜,觉得自己受到了委屈,因而过来杀人劫物,也不是没有可能,何止是有可能,简直有很大的可能。 朱雀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待会去见识见识他,看看他的地方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吴浪见朱雀接受自己的怀疑,感到很高兴,要朱雀晚上在他家吃酒,朱雀想起孙潮之约,他婉拒道:“改天再一起喝酒吧,今天晚上我还要和孙潮一起查案。” 吴浪被朱雀拒绝而感到有些失望。 朱雀又问了些关于他看到西门千户尸体的情形,比如头脸的位置,双腿双手呈何形状等等,最后他推断,从吴浪看到西门千户的尸体后,西门千户的尸体便没有被人动过。 直到再无可问的,他便起身告辞,吴浪和叶拂云两人送他到了门口,逼朱雀答应有空就来喝酒吃饭,直到朱雀满口答应下来,他们才放朱雀离开。 朱雀离开吴浪家后,径直向山上的徐海住处行去,他要看看徐海是否真有杀死西门千户的理由和肯能,他通常都能通过直觉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来到徐海居住的山洞,朱雀喊了徐海几声,徐海没有回答,朱雀便进山洞去查看,只见山洞的墙壁上挂着几只风干的兔子肉,自然都是剥过了皮的,兔子肉风干以后看起来肉因为失水而变得有些小,看起来有些像比较大些的老鼠肉,山洞中的一块石台上铺着几张兽皮当床,床头放着一张自制的弓,看来徐海平时就在山中以打猎为生,自从他拒绝了大将军对他的拉拢后,就在岛上被孤立起来,十多年的一个人独处,相比心中自然会发生些变化。 而显然,徐海虽然在吃的方面并不短缺,可是生活水准肯定不高,整个山洞中充满了异样的味道。 山洞中的一切都是一目了然,既没有什么惹眼的东西,更没有孙潮提到的芙蓉膏,不过这并不能表明徐海不是凶手,他也有可能将东西藏在别的地方,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想必对这里以及周围的环境都十分熟悉,在山石的缝隙中藏些东西,应该不算什么为难的吧。 就在朱雀还在打量山洞里的东西的时候,一个男人冷冷地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别动!” 朱雀没有动。 声音接着传来:“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朱雀问道:“你是徐海?我叫朱雀,来到这里是想和你谈谈。”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转过身来。 可是身后的声音接着传来:“别动!我说过不让你动,你再动一下,我就将你射个对穿!” 第二十八章 复生之谜 朱雀只得面对着山洞,一动不动,他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千万不要冲动。”若是别人在身后威胁他,朱雀会尝试着用腾云功闪避过去,可是来人脚步落地无声,竟然来到自己身后不远处自己也没有发觉,可见对方的轻功就算不如自己,相差也是极微,据吴浪所说,此人如果是徐海,他的武功在岛上仅次于大将军,这种人说出的话,绝不仅仅只是威胁。 身后的声音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朱雀无奈,只得告诉他,寨子里看管仓库的西门千户被人杀死,他来这里看看,或者说是打听打听,徐海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身后的人说道:“西门千户不是我杀的,你回去告诉段烟波,若是他怀疑我是凶手,他可以亲自来问我!”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我相信你的话,看来只是一场误会,我这就回去禀告大将军,对了,我可以转过身来了么?” 徐海沉吟了一会,说道:“你转过身来吧,然后滚回去,以后都不要再来我家里。”这句话让朱雀感到既好笑又心酸,这个破山洞,竟然被徐海当做了家。 朱雀缓缓地转过身来,并对他说道:“我虽然来到岛上不久,但我听说过你的事,我很敬重你,真心没有想和你作对的意思。” 说完,他也转过身来,在他面前,是一个野人一般的人,头发糟乱,一脸毛胡子,身上穿着用兽皮做成的衣服,手中拿着另外一把弓箭,箭已上弦。 野人徐海说道:“敬重我又有何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段烟波又不听我的话,对了,你既然是刚从外面过来,我想问问你,现在沿海一带的倭寇隐患可曾得到解决?” 朱雀叹了口气:“非但没有解决,倭寇之患反而更加猖獗了。” 徐海沉默了一会,神情显得十分痛苦,就在朱雀以为他要和自己继续谈下去的时候,徐海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以后不要过来了。”他收起了弓箭,让开了身子,朱雀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从他身旁走出了山洞,回了寨子。 回寨子的途中又下了一阵子雨,朱雀没有带伞,又没有看到周围有什么避雨之处,只得任雨淋着,好在这场雨很快便过去了,朱雀全身衣服湿透,他找个僻静的地方,运功将衣服上的水烘干,这才向孙潮家行去。 孙潮一人独居,有两间木屋,一间用来睡觉,一间用来吃饭和盛放物品,他见到朱雀过来,对朱雀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做好饭,对了,你是从吴浪那里过来的吧,他怎么说?” 朱雀依着他的招呼,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他说道:“吴浪不是凶手,他所见到的和我们所见到的一样,并给我提出了两个建议。” 孙潮也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他一边拿下一坛蜈蚣药酒的酒封,一边问道:“什么建议?” 朱雀说道:“吴浪说,西门千户死得利落,乃是被人一刀划过喉咙杀死,杀死他的人一定是个高手,另一个建议是让我去查探查探徐海,吴浪感到他有嫌疑。” 孙潮讶然道:“难不成你真的去找徐海了?他可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你去找他肯定碰一鼻子灰。” 朱雀苦笑道:“没想到你还是徐海的知己,不错,我离开吴浪家,就直奔徐海的山洞,幸好我没有做出什么得罪他的事,否则恐怕身上早就多出几个窟窿了。” 孙潮说道:“徐海不可能是凶手,他连大将军的封赏都不屑去领,甘愿一个人艰苦地过日子,这十多年来,他只要稍对大将军低一下头,大将军都会任他予取予携,徐海又怎会是那种给了不要,反而去偷去抢的人?” 朱雀点了点头:“我若是有你这么了解他,刚才我也不会冒险去找他了,不过也不能这么绝对,很多人为了面子,或者为了自己的一种尊严,不会当面低头,暗中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都很难说。” 孙潮做饭的手艺显然不如他的武功,朱雀吃了几口,便将精力主要放在喝酒上,孙潮显然没有自知之明,不断劝朱雀吃菜,并跟朱雀说道:“你不了解他,跟你说了也没用,咱们不谈徐海的事了,你多次问我什么是阿芙蓉,什么事芙蓉膏,我来告诉你,你人过来时,所带来的罂粟种子,这个你不会说也不知道吧?” 朱雀说道:“我知道,和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孙潮说道:“罂粟花即是阿芙蓉啊!” 朱雀这才恍然,不过他心中又升起了另外一个疑问,他说道:“既然罂粟花就是阿芙蓉,则显然岛上就有罂粟花的种子,何苦你们这么看重我那一箱子的罂粟种子呢?” 孙潮说道:“此时牵连极多,唉,干脆让我一并告诉你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 朱雀说道:“这个自然,快说吧。” 孙潮喝了杯酒,然后说道:“你可知道岛上的这些人为何恋恋不去么?” 朱雀说道:“我也曾为此感到奇怪过,这些人不但不想家,不想着回到故土,反而在这里做事做得很卖力,但想不出什么原因。” 孙潮说道:“就是因为这些用阿芙蓉,也就是罂粟果实的汁液做成的芙蓉膏,他们既然吃上了,想要戒掉就难了,而中土又没有人做芙蓉膏,所以他们都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朱雀愕然:“这是什么?是毒药么?怎么有这么大的魔力?” 孙潮说道:“这种芙蓉膏做成的药丸一旦让他们吃上一次,他们就会想着下一次,一旦上瘾,便无法断绝,若是不吃,就会涕泪恒流,没有精神,据吃不到芙蓉膏的人所言,那感觉就像是猫爪在心中抓挠一般,难以忍受,而一旦吃过后,则会神采奕奕,干活也极为卖力。” 朱雀点了点头,有些能够想象这种感受,就像是中了一种毒,必须长期服用药物才能抑制。 孙潮说道:“我们通过这种手段,为岛上带回来一百多位手艺人,让他们甘心留在岛上,否则他们早就偷偷地溜走,就算强行将他们留下来,他们也不愿为我们干活,现在,他们为了得到芙蓉膏,就不得不听我们的命令。” 朱雀对这些人的处境产生了怜悯之情,他想让他们得到自由,得到这岛羁绊的解脱,可是他心中却没有什么主意,他问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孙潮说道:“十八年前,我们曾骗来一位姓胡的木匠,也给他不断服食芙蓉膏,希望他能在岛上留下来,为我们岛上的建设发挥作用,可是此人在隐忍了十八年后,前几个月,竟然偷偷地溜走了!” 朱雀更是感到惊讶:“这里又非中原,而是海中孤立的一座岛屿,他一个木匠是怎么溜走的?” 孙潮说道:“就是因为他是木匠,所以他才有本事溜走,我们推断他是在每日做工之后,都偷偷地藏些木板或者木块,然后凭借着他自己的手艺,钉出了一条船。” 朱雀愕然:“什么?这怎么可能?一条船又非什么小东西,他怎能做出来而不被你们发觉?” 孙潮说道:“他定然是将船藏在海边的礁石后面,因为据经常和他在一起的人讲,这位姓胡的木匠经常到海边去,别人问他去海边干什么?吹风么?他说他家里还有女人和孩子,自己想他们了,就独自在海边看看远方也是好的,他说得合情合理,所以大家都没有起疑心。” 朱雀说道:“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吴浪之妻叶拂云曾说胡木匠犯了大将军的忌讳,不会是单指着一件事吧。 孙潮说道:“胡木匠要是只是也因为想家,做了条船离开这里,大将军也不会这么生气,胡木匠做得最过分的事,就是他在离开前,将岛上所有的罂粟花都给毁了,这些罂粟花还没到结种的时候,他将罂粟花这么一损,岛上那里还有阿芙蓉来给那些手艺人用?幸而仓库里还储藏着不少芙蓉膏,否则这些人还不得反了?” 朱雀心中这才明白自己听到的那个福州府的胡木匠死而复生的经过,当初死的人,一定是大将军派出的人,杀死了也一个无辜的人,换上胡木匠的衣服,又将脸面砍得血肉模糊,所以大家都以为胡木匠已经死了,谁都不会想到,胡木匠竟然会在东海上的一座孤岛中活了十几年,更让人觉得钦佩的是,胡木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毅力,偷偷摸摸地做出一条船,自己回到故土。 孙潮接着说道:“大将军发现他失踪以后,咆哮如雷,让我们务必去将胡木匠带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岛上的一切岂不就暴露了?我们想着胡木匠回到中原后,肯定会先回家,便在他家附近等候,这胡木匠也是相当狡猾,他并没有直接回家,恐怕就是为了避开我们,此人一直在外面流浪了两个多月,感到我们应该对他放弃了,这才连夜回家,我们看到他后,趁着他睡着以后,将他打晕,又给带回到了求活岛上。” 第二十九章 蜈蚣巢穴 朱雀心中梳理出了一条脉络,胡阿毛的父亲胡木匠当年被人用二十两银子做棺材,只出工不用他出料,将他骗去求活岛,一去十七八年,后来自己偷偷地在岛上做了一条船,临走之前将岛上所有的罂粟给毁了,他在外流浪了两个月,想等岛上的人找不到他而回去的时候再半夜偷偷回家,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求活岛上的人对他的追捕。 而自己来到此处后,就没在听到过这位胡木匠的消息,也没有见到他的人,看来胡木匠已经被大将军泄愤而杀死了,同时也解释了为何吴浪见到那只盛放罂粟花种子的木箱,会这么专注。 有了这些罂粟花种子,大将军他们又能让岛上的工匠踏踏实实地留在这里。 朱雀虽然能够猜到胡木匠的结局,这个可怜而且无辜之人,就成了建设求活岛的牺牲品,但他还是问了句:“不知大将军怎么对付的他?” 孙潮说道:“在我们将胡木匠带回来之后,大将军就下令将他手筋脚筋都挑断之后,投入了蜈蚣洞……蜈蚣洞中到处都是剧毒蜈蚣,咬噬之下,想必是不活了,不过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没死,大将军让岛上的所有人都看了胡木匠被投入蜈蚣巢穴的惨状,就是为了以儆效尤,让其他的人再不敢生出离岛之心。“ 朱雀听得心中愤然,这些人所做的,可以称得上是伤天害理,胡木匠何其无辜,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只是他心中虽然感到愤慨,但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问道:“这个蜈蚣巢穴在什么地方?” 孙潮说道:“是在岛上群山之中的一个地下洞穴里,那里面阴暗潮湿,又落满了枯枝败叶,散发着一股腐臭之味,正是蜈蚣最喜欢待的地方。” 看着朱雀平静的脸颊,孙潮又接着说了句:“咱们喝的蜈蚣药酒里所用的蜈蚣,都是从蜈蚣巢穴中采出来的。” 朱雀感到自己的胃一阵收缩,差点干呕出来,他想自己以后再也喝不下蜈蚣药酒了,知道了胡木匠的下落,他忽然想起大将军对自己所说的,让自己在这里待一年,若是到时候自己还想要走的话,他绝对不会留难,他何来的自信?就是因为这岛上的风光么?自然不是,说不定到时候大将军会给自己的的食物中掺入芙蓉膏,而自己若是没有防备,说不定就会上了他钩,到时候再想走,恐怕就难了。 想到这里,他说道:“既然有了我带来的罂粟种子,你们也就不用担心什么芙蓉膏的缺少了。” 孙潮说道:“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自从胡木匠将岛上的罂粟都给捣毁后,岛上只剩下仓库中那些芙蓉膏用来维持,偿若找不回来,岛上的这些工匠恐怕都要发疯的。“ 朱雀本来还想效仿胡木匠将那些种子都给捣毁,防止大将军用来再海更多的人,可是他听说要是没有了芙蓉膏,岛上的一百多名工匠都会发疯,他不得不改变主意,他说道:“这么说来,仓库中的芙蓉膏是被人故意给藏起来的?” 孙潮说道:“我不知道,问题是若是找不到的话,咱们这里可就要发生大麻烦了。“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把岛上的人集中起来,然后在整个岛上搜寻便是。” 孙潮苦笑道:“你说得容易,咱们岛上的人看起来和和睦睦,实际上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若是让他们其中不满自己现状的人找到,谁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 朱雀说道:“如此说来,就没有办法了?” 孙潮说道:“办法我倒想到一个,就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朱雀问道:“什么办法?” 孙潮说道:“我们假定凶手和偷走芙蓉膏的人是同一个人,我的办法就是进行悬赏,无论是谁知道芙蓉膏的下落,只要举报出来,我们都让他做将军。” 朱雀问道:“可是凶手若本身就是将军身份,这主意岂非对其毫无吸引力?另外,进行悬赏的话,岂非在催促凶手尽快将芙蓉膏销毁么?” 孙潮说道:“凶手不可能是将军,因为将军身份的人所用到的许多东西,都是由这些工匠提供的,若是将军身份的人将芙蓉膏销毁,而导致工匠发疯,不再为他们工作,岂非损失的还是他们自己?只是后者你说得不错,若是激得凶手将芙蓉膏销毁就麻烦了。” 两人商量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而若是在三天内找不出凶手的话,工匠发疯,对于心狠手辣的大将军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他完全可以将这些工匠全部杀死,然后继续派出人再去中土劫掠一批匠人过来,可是孙潮的将军之职肯定是保不住了,当然,朱雀关心的却非孙潮的地位问题。 朱雀问孙潮:“新成为仓库看守的钟离漠已经搬到仓库去了吧?” 孙潮点了点头:“仓库看守简直是一天也不能或缺,只是因为前任仓库看守刚刚被害,凶手还没有找到,所以不仅是钟离漠搬进了仓库,还有周洋和温洗刀两人陪着钟离漠一起住在了仓库,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若不这么做,钟离漠还不肯搬过去。” 朱雀想起吴浪跟他说过,这个叫钟离漠的人,几乎也不会什么武功,若是没有保护,恐怕也是会有危险。 凶手一日不找出来,整个岛上都似乎不会太平。 朱雀心中一动,问孙潮:“会不会是胡木匠根本没死?” 孙潮说道:“不可能,别说胡木匠不会一点武功,就算他内力深厚,也抵御不了蜈蚣之毒的侵袭,何况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就是想爬出那个洞穴也是不可能。“ 朱雀说道:“咱们不能放弃没一个可能,现在就去蜈蚣洞中去看看吧。” 孙潮为难地说道:“天已经这么黑了……” 朱雀说道:“事在紧急,另外山洞中本来光线也不好,白天和晚上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咱们带着风灯和火把过去。” 孙潮拗不过他,只得准备了东西,随他前去。 蜈蚣巢穴乃是在寨子背面的山谷中,两人摸黑一脚高一脚低地向那边走去,虽然孙潮在这座求活岛上生活了十多年,可是走在暗夜的山林中,这还是头一遭,山风拂过,让他感到有些阴嗖嗖的。 天上的月亮比昨日更圆,自古就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说法,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比起工匠也用的绳规所画似乎还要圆,还要皎洁明亮,只是两人都无心欣赏罢了。 山间的草丛在晚上有些湿漉漉的,这是夜里的雾气在草叶上凝结的露珠所至,草丛中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在吟唱,孙潮提着一个风灯在前面引路,朱雀跟在后面,他也保持着极高的警惕,看看有没有凶手躲在附近的黑暗中窥探他们。 风吹草动,都显得和平时有些不同。 也不知道是两人疑神疑鬼还是怎的,他们各自防备的危险事情并没有发生,两人顺利来到蜈蚣洞穴。 孙潮指着地上的一个三尺直径的空洞说道:“就是这里了。” 朱雀提着风灯向下一看,底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能想象到,在这巢穴里面,有着无数的武功在烂泥一样的环境中爬来爬去,他的身上禁不住生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孙潮说道:“你看,我就说吧,天太晚了,什么都看不到。” 第三十章 消失不见 朱雀说道:“风灯的光太暗了,咱们做个火把垂下去就能看清了,这个洞有多深?” 孙潮说道:“一丈多深,上面小,底下的地方倒很宽敞。 朱雀找了一根一丈多长的枯枝,然后将一端点燃,拿着另一端将这根极长的火把小心翼翼地伸入洞中,黑暗的洞里,随着火光的进入,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在这个洞穴的底下,地方果然很大,大约有一间屋子这么大,在洞底和一些石壁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蜈蚣,密集的地方,无数蜈蚣层层叠叠,并且不断蠕动爬行,无数蜈蚣的须子纠缠在一起,却又毫不凌乱,看得朱雀感到头皮发麻。 孙潮也跟着凑过来看,他指着洞底的一块地方说道:“胡木匠当时就被扔在那里,如今看来是被蜈蚣给覆盖住了。” 朱雀将这根长长的火把向孙潮所说的地方伸了伸,蜈蚣见到火光靠近,立刻吓得向周围逃窜,很快那片地方就连一条蜈蚣也没有,露出下面的淤泥也似的地面,并没有胡木匠尸体,或者是他被蜈蚣撕咬后的骸骨。 孙潮感到有些奇怪,他说道:“说不定是他在里面打滚,滚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再看看其他的地方。” 朱雀将这根长长的火把在山洞底下四处对蜈蚣进行驱赶,他们几乎连每一处地方都看扁了,并没有胡木匠的踪影,孙潮见到这种古怪的情况,脸色变得惨白,他连连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朱雀说道:“说不定是有人将他救了出来呢?” 孙潮说道:“应该不会的,胡木匠手筋脚筋都被挑断,又被蜈蚣咬了那么久,就算救上来也是废人也一个,生不如死,救他上来干什么呢?” 朱雀看着下面来回爬动的武功,问孙潮:“你们平时是怎么捉这下面的蜈蚣用来泡酒的?总不会放人下去捕捉吧。” 孙潮看起来有些神思不属,他听到朱雀的话,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放人下去还容易被咬伤,他们捕捉蜈蚣用的是一个木桶,用绳子将木桶垂下去,用不了多久,木桶中就会爬入不少蜈蚣,然后将木桶提上来就行了。” 朱雀点了点头,心道,这法子倒也简单,他又问道:“这么多蜈蚣,怎的没有爬上来的?” 孙潮指着山洞的上面一段说道:“这里有一圈石灰层,蜈蚣爬到附近都会受不了,这是一个天然养殖蜈蚣的好地方,我们推测以前有蜈蚣从这洞口掉了进去,进而繁衍出这么多,这蜈蚣种类奇特,乃是中土所无,十分珍贵,只是,只是那胡木匠去了哪里?难道真的被他给逃了出去?” 两人离开蜈蚣巢穴,这里既没有胡木匠,也没有芙蓉膏,非但没有让两人否定一种可能,反而增加了无数的疑问,只得先返回寨子再说。 在他们来到寨子旁的一座山头时,他们看到寨子的一角失了火,不少人围在那里灭火。 孙潮只看一眼就知道,失火的地方是一名叫做何霄汉的家,让朱雀感到惊讶的不是寨子里的失火,而是孙潮的表情,孙潮呆呆地看着那失火之处,耳听那边传来的吵吵嚷嚷的声音,朱雀问道:“怎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孙潮缓缓地转过身来:“失火的那间屋子是何霄汉的。” 朱雀并不认得何霄汉,所以说道:“嗯,那又如何?” 孙潮说道:“何霄汉就是当年和我一起去骗胡木匠出海的另一个人。” 朱雀忽然感到头皮发麻,他猜到胡木匠未死,并非真的有这种想法,而只是从缜密的角度,排除每一种可能而已,难道落入蜈蚣洞的胡木匠真的没死?先是偷走了芙蓉膏,杀死了西门千户,继而到那个什么何霄汉的家中去放火?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是如何做到这么无声无息,不被人发觉的杀人放火之事? 岛上几乎人人武功不错,就算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一点。 朱雀对孙潮说道:“说不定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之事何霄汉不小心失了火,我们大惊小怪,反而自乱阵脚。” 孙潮也自我安慰道:“你说得没错,咱们下去看看。” 等到两人来到何霄汉家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由于这里的屋子都是用木头做的,所以何霄汉的屋子被烧得只剩下不足半人高的残垣断壁,其他的便是混着水的灰烬。 孙潮兀自抱有一丝侥幸,他对周围救火的人喊道:“霄汉!霄汉!何霄汉……” 其中一名救火的人说道:“我们看到失火后就来救火,没有见到何霄汉。” 另外一人说道:“看看是不是他喝多了酒,打翻了油灯,将屋子烧了?” 想证明这件事很简单,就是在灰烬中翻找,看看有没有何霄汉的尸体,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将灰烬给扒开,灰烬里赫然有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从尸体烧焦的情形来看,已经分辨不出这具尸体到底是谁,但人人都能想到,被烧死在何霄汉家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他自己。 孙潮将何霄汉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从灰烬中拖了出来,一股焦臭味随着死尸被拖出来而弥漫开来,朱雀也凑过来查看,虽然这具尸体被烧得不成人形,但胳膊腿和头还是能够看出来,在头下面自然就是脖子,朱雀用一根木棍指着脖子处,对孙潮说道:“看来何霄汉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和西门千户一样,被人抹了脖子。” 若说何霄汉是被烧死的,孙潮还能感到放心一点,可是他显然是在失火前就被人杀死,孙潮感到自己从头凉到了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原本是一名和倭寇奋勇抗战的士兵,不会惧怕死亡,何况以他现在的武功,岛上能够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就算是胡木匠没有死,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其实没有担心的必要。 但他却感到一股无法驱除的寒意,一种超乎常规的事情,他怕的不是活着的胡木匠,而是心中已经在怀疑的,胡木匠的鬼魂在作祟。 否则难以解释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 朱雀倒没有想这么远,他见孙潮面无人色,便和他说话宽慰他:“这何霄汉的武功如何?” 孙潮说道:“何霄汉乃是一名千户,武功在岛上算是中上等,除了将军和参将,剩下的就是千户武功最高,这也是我想不通的,若是胡木匠……西门千户之死还好说,何霄汉武功远胜胡木匠,又怎会被他正面抹了脖子呢?” 朱雀指着灰烬中一些酒坛子的碎片说道:“说不定是何霄汉喝醉了,有人趁他醉酒不省人事时下的手,这时候别说胡木匠或者别的成年男子,就算是一名十多岁的孩子,也会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杀死。” 孙潮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说到这里,孙潮又问其他的人,“此事有没有跟大将军汇报?” 一名参与救火的人说道:“还没有,火才刚刚被扑灭,哪有时间去跟大将军说?” 孙潮说道:“嗯,那就这样吧,多谢大伙奋不顾身地前来灭火,你们先回去休息,由我来禀告大将军此事,不过今天晚上已经太晚了,我明天去跟他说。” 众人纷纷跟孙潮告辞后,返回家中。 朱雀说道:“要不,你到我那里去睡吧,我那里有三间屋子,还有一间屋子空着。”他看得出孙潮心中害怕了,若非他也关心伊雪和胡桃儿的安危,他就留下来陪孙潮了。 孙潮勉强一笑:“不用了,若是我连一个胡木匠都感到担心,那我也不能再当这个将军了,你先回去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且看看今晚我能不能将其捉住,以报西门千户和何霄汉之仇!” 朱雀见他硬挺,也不好再劝,只能先回了家。 第三十一章 监守自盗 伊雪一直没睡,在等朱雀回来,朱雀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夜,见到伊雪为他担心得睡不着,不禁感到有些歉疚之意。 朱雀说道:“以后我要是晚归,你就先睡吧,胡桃儿最近怎么样了?” 伊雪给他端了洗脚水,脸上带着忧心地说道:“昨天她看到这里的花灯后,心情略略好了些,今日又不大爱说话了,我跟她耐心谈谈,她说每年中秋她都是跟父亲一起吃月饼,今天的中秋却就这么过去了,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朱雀也叹了口气,若不能尽快帮她找到她的父亲,这孩子说不定会性格大变,可是他们人被困在岛上,连离去都不可得,还谈什么找她父亲? 伊雪又问道:“你今天出去查凶手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朱雀说道:“没有什么进展……”接着他把今日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她,本来他不想告诉伊雪关于胡木匠的事,怕徒增她的担心,可是若不告诉她,她便不知道防备,若是蓦然见到胡木匠,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伊雪问道:“你确定这个胡木匠就是咱们在福州府听到的那个胡木匠?” 朱雀点了点头:“孙潮亲口告诉我的,他说的和发生在胡木匠身上的事若合符节,不会错的,只是胡木匠如果真的竟然没死,便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我离开家后,你和胡桃儿一定要小心在意。“ 伊雪的回答和孙潮差不多:“别担心,我还会担心一个木匠么?” 朱雀笑道:“是啊,你是无影剑的弟子,还是堂堂峨嵋派的弟子,自然不会担心一个木匠,但还是小心点为好,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毕竟岛上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伊雪答应了,朱雀这才放下了心事。 翌日一早,孙潮没有过来找朱雀,朱雀担心他的安危,匆匆吃了早饭就向孙潮家行去。 孙潮独居,朱雀想起昨夜和他一起去山里看蜈蚣洞时的情景,仿佛像做了一场梦,其实他从中土坐上商船来到这座求活岛上的一切经历,都像是在梦里稀里糊涂这么过来的,可是这个梦和其他的梦有些区别,其他梦总会醒来,而这个梦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 孙潮的门一推就开,朱雀的心不禁提了起来,难道孙潮也被人害了么? 来到内屋,里面传来孙潮沉重的打呼声,朱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原来是孙潮昨夜过于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几乎一夜都没合眼,等到凌晨困得受不住时,才昏昏沉沉睡去,因此到了日上三竿时还没睡醒。 朱雀等了一会,看着天色实在不早了,这才将孙潮喊醒,孙潮睡得很浅,朱雀一碰他,他就敏感得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等到看清是朱雀,他才睡眼惺忪地打了个招呼,扭头看了看外面阳光高照,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穿衣起床。 等到孙潮洗漱完,朱雀问道:“要不要将胡木匠不见了一事告诉大将军?” 孙潮想了想,说道:“暂时还是不用了,大将军给我三天时间去查凶手,如今还剩下两天,这两天里咱们一定要将凶手找出来,胡木匠的事情说出来有害无益,除了给大将军造成负担外没有一点好处,偿若此事传出去,岛上的人不免人心惶惶,咱们先去跟大将军说一下何霄汉家中失火被烧死的事吧,此事很多人都知道,瞒也瞒不过去。” 因为孙潮起床晚了,他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两人就去了大将军家。 来到大将军家,没想到新上任的仓库看守钟离漠也在这儿,只见大将军脸色阴沉沉的,看来心情极差,他见到朱雀和孙潮两人,便对两人说道:“你们可知道芙蓉膏一点也没剩下的事?” 孙潮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不过此事还正在查……” 大将军怒道:“查查查,查个屁!你们可知道芙蓉膏在什么地方?” 平时大将军对人还是很和气的,绝非口出污言秽语之人,如今连屁都说出来,可见他的确是极为愤怒,已经顾不得掩饰了,朱雀和孙潮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孙潮闻言禁不住问道:“在什么地方?难道大将军已经查出来了?” 大将军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那些芙蓉膏已经化成了灰。” 孙潮心中一凛,化成了灰?什么意思?难道芙蓉膏是被何霄汉给偷走的?他的死,其实是大将军派人去杀人放火而导致的?他连忙问道:“是何霄汉……” 大将军打断他的话:“什么何霄汉?是西门千户做的好事!” 西门千户不是死了么?孙潮更是脑中一团糊涂:“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朱雀也感到不明所以,难道芙蓉膏是被西门千户都给销毁了? 大将军刚才生气时,坐在椅子中身子向倾着,听到孙潮的问话,人向后一靠,有气无力地对钟离漠说道:“你来跟这个傻瓜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这个傻瓜自然是指的孙潮所言,若是这两个傻瓜,那才算将朱雀包含在内,虽然没有直指朱雀,可是朱雀也感到一阵脸红,因为他了解事情的整个经过,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钟离漠虽然是信任的仓库看守,可是身份却要比孙潮和朱雀两人低得多,他给二人作了个揖,这才说道:“这些芙蓉膏是被西门千户给烧了吸烟给吸没了的。” 孙潮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烧了吸烟给吸没的?” 钟离漠说道:“芙蓉膏除了做成药丸吃下去以外,还有一种服用的方法,就是烧掉,然后闻烧掉芙蓉膏而冒出的烟,据说效果比直接吃芙蓉膏还要来得快,西门千户之死,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这个结果大出朱雀和孙潮所料,孙潮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他张口结舌地说道:“这……这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钟离漠说道:“西门千户乃是自刎而死,他在仓库中留书一封,老实交代了他吸食芙蓉膏的烟成瘾一事,竟在半年的时间里,将仓库中的芙蓉膏全都挥霍一空,他自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因此便畏罪自尽。” 这种说法就解释了为何杀死西门千户的凶器,那把柳叶刀会留在那里,只因西门千户自杀后,刀子被他扔到了桌子底下,这也解释了为何他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并且脖子上的伤口平滑齐整,原来是他自己抱定了必死之心,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所致。 那么朱雀和孙潮这两天所寻找的凶手,也就根本不存在了,两人的诸般推测,和芙蓉膏的下落,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孙潮说道:“原来是西门千户监守自盗,可是这么一来,芙蓉膏没有了,又怎么向岛上的一百多名匠人交代?没有了芙蓉膏,我听说他们会变得疯疯癫癫的。” 大将军叹了口气:“不会发疯,只会流着眼泪鼻涕在地上打滚,成为一群废物,指望他们干活是不行了,而新的罂粟种子刚刚发芽,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全都杀了,等到罂粟花开,咱们采集了足够的芙蓉膏,再重新找人吧。” 朱雀心中一震,他问大将军:“这……这一百多号人,难道都要杀光?” 大将军冷冷地看着他:“不杀光又能怎样?难道还要我来白白养活这些废物?你不知道,这些人若是断了芙蓉膏,就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有的人会双手去抓自己的皮肉,抓得血肉模糊,有的人会用头去撞墙,倒时候你看着他们生不如死的样子,你就会明白,杀了他们反而是对他们的一种怜悯。” 朱雀想到那种情形,忍不住打了一个机灵,他兀自不肯死心,强辩道:“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帮他们解掉这罂粟的毒性的……” 第三十二章 罂粟之毒 大将军说道:“若是有办法,难道我不会用么?你以为我调教这么多人才在岛上工作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做,我知道你心有不忍,可是除此以外,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你要怪,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西门千户,若非他将这么多芙蓉膏都给糟蹋了,这些工匠们也都不会死,你带来的种子至少也要再过两个月才能结果,可是他们每个人的芙蓉膏的药丸,都只能维持十天左右的用量了。” 朱雀有些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百多人在十天后都要被杀死么? 不,他一定要去做些什么,来挽救他们的性命。 孙潮又跟大将军禀报了昨夜何霄汉家中失火一事,大将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不过显然他一时没有想到胡木匠身上去,他对孙潮说道:“岛上的房子大都是用木头搭建的,极易失火,你挨家挨户地通知大家,让大家以后用火时小心些,我不要再听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孙潮本来想告诉大将军,何霄汉乃是被人割破了喉咙,失火也很可能是人为的纵火,而非不小心点燃的,但这些也都是推测,谁说得准何霄汉不是像西门千户那样想不开而自尽?谁说的准那火就一定是纵火?一切都没有凭据,不过是猜测罢了,他答应下来,准备调查清楚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以后,再如实跟大将军禀告。 大将军说道:“你们去吧,岛上的麻烦事最近是越来越多了……” 朱雀说道:“且慢,大将军,说不定有法子能够解开芙蓉膏之毒,岂非胜过将他们全都杀了?请大将军容我一试!” 大将军盯着朱雀看了一会,确认他是认真地想去挽救这些人的性命,这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他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示意答应了他,任他自己去做。 朱雀和孙潮走出了大将军的家,孙潮说道:“你何苦去为了那些和你无亲无故之人而找麻烦呢?” 朱雀不答反问道:“连牲畜都有物伤其类之心,何况咱们都是人?一百多人将要被杀死,这是何等残酷之事?难道你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孙潮被他说得有些恼羞成怒,他说道:“哪里会有什么办法?你这不过是自讨苦吃,老子一番好意,倒让你当成了驴肝肺,行行行,你去做做看,你又不是神仙,能有什么办法?” 朱雀连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说道:“好了,算我严重了,你一个大男人,也不用这么小气,对了,求活岛上可有郎中?我去找他谈谈去。” 虽然朱雀算是给他赔了罪,但孙潮依旧有些气愤难平,其实让他感到气愤难平的并非朱雀,而是大将军,朱雀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岛上是有一名郎中,他本是随军的郎中,名叫苗治方,就住在仓库西边的那个院子里,你自己去找他吧。” 朱雀说道:“多谢相告,孙潮,要救那些人,言语上不免有些得罪,希望你不要介怀,改日我请你喝酒。” 孙潮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朱雀说道:“原来西门千户乃是畏罪自杀,真正料想不到,既然如此,杀人凶手也不用再费心寻找了,大将军和你的三日之约,也就不必再谈,你的将军之位再无威胁了。” 孙潮听到朱雀的安慰,可是依然面色不虞,他说道:“这件事倒非让我关心的事,我关心的是胡木匠是如何不见的,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朱雀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你千万要小心,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在岛上的朋友不多,你算得上一个,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苦衷。” 对于朱雀的关心,孙潮总算受到一丝感动,他点了点头:“你去找苗治方吧,我倒山里去看看。” 苗治方本是一个走江湖的郎中,也算有些本事,就是穷人看病给的钱不多,后来应召入伍,主要是治疗战场上受伤士兵的刀兵之外伤,拿着军中饷银,收入总算稳定了些,他也是岛上为数不多的,带着女人上岛的人之一,之因他在随军期间,也都带着他的女人,所以兵败撤退的时候,他也一直将他的夫人带在身边。 和吴浪小心翼翼,让叶拂云一直戴着丑陋的面具不同,苗治方根本不需如此,也没有人去打他女人的主意,这并非是因为苗治方权高势重,更非他武功高强别人不敢,也不是大将军特别照拂,而是苗治方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他的女人年纪比他还大三岁,俗语有云,女大三,抱金砖,只不过她的这个年纪,已是近古来稀之际,别人自然也不会打她的主意了。 苗治方正在家中削竹子,朱雀前去找他的时候,苗治方并不知道这个新来岛上之人的身份已经是将军了,所以也没有施礼,朱雀有求于他,所以也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他不喜欢借势压人,见到苗治方反而给他做了个揖。 苗治方满头华发,见到朱雀还算知礼,心生好感,问道:“我看你年轻体壮,不像是有病求医的样子,不知前来拜会老朽乃是何意?” 朱雀没有直说,看到他正在刻的竹子问道:“不知先生刻这些竹子乃是何意?” 苗治方说道:“岛上只有我一人懂得一些医术,而我已经年迈,所以想将我的一些治病的方子给记下来,若是用纸来记,时间一长,恐怕容易腐朽,所以我准备削些竹子,将药方刻在上面,保存的时间会比较长。” 朱雀这才恍然,他差点失笑出声,原来他看到苗治方所削出来的竹子细长,还以为他是在做筷子,又奇怪若是用来做筷子,未免有些太宽了,原来这些竹子死用来做竹简所用,他更是为苗治方能够想到他身后之事,而感到此人胸襟的不同寻常之处。 面对苗治方用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地削出竹子,朱雀说道:“我来给先生帮点忙吧,这些竹子就是要削成这么长这么宽的尺寸么?” 苗治方点了点头:“宽度多少差一点无妨,主要是长度要统一,否则到时候扎起来的时候容易参差不齐。” 朱雀见到他院子里有一片手臂粗细的毛竹子,他过去砍下了几根,用剑削去上面的枝叶,然后运功将内力注入剑中,三下五除二,将这些竹子全都砍成同样长短,当然避开了竹节的位置。 普通人横砍竹子十分费力,竹子竖砍的时候最为省力,有道是势如破竹,轻易可为,横砍不仅难砍,而且容易砍裂,但朱雀内力到处,他手中的陵光剑变得锋锐无比,不仅切口平整,而且没有一点裂痕,他的剑法虽然比起慕容寒山来说差得远了,但用来劈砍竹子,还是胜过了绝大部分的用剑之士。 竹子被他砍成了一段段的竹筒,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朱雀将竹筒一个个地立起来,然后一剑剑地劈下,没一根被劈开的竹段都差不多宽窄,就算是木匠用尺子量着做,也不过如此。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朱雀就给苗治方削好了一大堆竹段,苗治方欢喜地说道:“够了够了,这可真是多谢你了,帮我省下了不少力道。” 朱雀说道:“这都不算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苗治方这才想起来问道:“不知你来找我何事?不会是为了帮我劈竹子来了吧?” 朱雀再给他做了个揖,然后说道:“我正有一事感到头疼,特来向先生请教。” 苗治方说道:“请讲,不用这么客气。” 朱雀拉过以张竹凳坐在他旁边,对他说道:“我想向先生请教,如何解芙蓉膏之毒。” 苗治方脸色一变:“难道说岛上的芙蓉膏已经没有了?” 朱雀想不到苗治方心思这么敏捷,他说道:“先生为何会这么想?” 苗治方说道:“芙蓉膏的毒,芙蓉膏就能解,何用找其他的药呢?只有芙蓉膏没有了,你才能来找我吧。” 朱雀佩服地说道:“先生真是通透之人,不错,岛上的芙蓉膏即将告罄,若是不能想办法结了芙蓉膏的毒,恐怕岛上的这些工匠……将全被被屠戮殆尽。” 苗治方叹了口气说道:“就算如此,老朽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解芙蓉膏的毒……” 朱雀的心瞬间像被浸入了冰水当中,变得冰凉冰凉的。 苗治方看着地上的这一堆竹段,似乎不忍正视朱雀满含失望的眼神,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歉意。 朱雀缓缓地站起身来,对苗治方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先生了,告辞了。” 他转身刚要离开,身后传来一名老妪的声音:“慢着!” 第三十三章 解毒药方 朱雀愕然回过头来,正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从屋里出来,这老婆婆虽然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看起来颇有气度,朱雀跟她做了个揖,然后说道:“不知老婆婆有何指教?” 这老婆婆自然就是苗治方的老伴了,她不回答朱雀的话,反而对苗治方说道:“你虽不知罂粟之毒的解毒方子,可是老妪却记得,在《滇南本草》上记载着一味井口边草,具有清热利湿、止血生肌、解毒消肿的功效,《本草拾遗》也曾记录了此药能够解毒清热,何不用这药来试试,能否解了罂粟之毒?这药随处可见,就在岛上也生长着极多。” 苗治方说道:“井口边草药性缓,恐怕不足以对付。” 老婆婆说道:“药性缓,尝试着捣烂熬制服用。” 苗治方摇了摇头说道:“井口边草,就是鸡爪莲,其药性太弱,须得长期大量服用才行,而且其性大苦大寒,过服久服易伤脾胃,苦燥伤津,不宜用来治疗这罂粟之毒,否则一得一失之间,恐怕还是损大于益,而且……你想想,偿若不经过大将军的同意,咱们怎能擅自做主?老朽虽然一大把年纪了,本不在乎生死,但我药方才刚开始制作,若是我出了什么差失,此后谁来给岛上的这些人治病?“ 朱雀心中一动,原来这苗治方是懂得如何解罂粟之毒的,只是碍于大将军才没有告诉自己的,他说道:“你放心,能救治那些长期服用芙蓉膏药丸的工匠们,就是经过了大将军的同意的。” 苗治方还是有些怀疑:“当真?” 朱雀点了点头,露出坚定的神情:“千真万确,若是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苗治方这才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本草纲目》有言,松毛性温苦,无毒,入肝、肾、肺、脾诸经,治各脏肿毒,风寒湿症,用松毛煮水,三碗煮成一碗,每日早晚各服一副,可以减缓罂粟之毒,不能彻底根治,松毛本身没有毒性,易于长期服用,只是不能间断,不过是药三分毒,服用松毛水不能超过半年。” 朱雀想起再过两三个月,新洒下的也罂粟种子也将成熟,到时候若是罂粟之毒解不了,也能再用芙蓉膏来代替,只是让岛上的匠人们陷得更深了,现在所用的法子,无异于饮鸩止渴,实属无奈之举,以后自己回到了中原,再请教名医,彻底帮他们将毒给解了,想到这里他说道:“那就这样,先用松毛煮水,让他们渐渐地将罂粟之毒化解一部分,以后的事,就再说吧,对了,这松毛的用量如何?” 苗治方告诉了他,朱雀领教了,又谢过苗治方的老夫人,这才回去。 趁着这些工匠们手中还有一些芙蓉膏,这松毛水的方法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奇效,因此朱雀决定立即着手实施,他将这个方案告诉了大将军,大将军也很赞同,毕竟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做一个杀人魔头,他给朱雀指派了一百多人负责此事。 松毛就是松针,山上在所多有,众人齐心合力,一天之间,就采集了足够的松毛,并在寨子里搭了几口大锅,然后用山泉水来煮,由于人多,所以也不用碗来计数,都是用桶,三桶水煮成一桶,整个寨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松叶的清香。 煮好后,朱雀便让人将这些工匠都喊过来,让他们每人喝上一碗,很多人都嫌松毛水苦,且油性大,十分难喝,有的干脆拒绝喝。 若是因为别的事,朱雀也不会逼迫他们,此事关乎他们自己的性命,朱雀只能抽出剑威胁:“谁敢不喝,我就宰了谁!” 无可奈何下,这些不愿意喝的,也只能勉强喝下去,很多人受不了这种怪味,纷纷呕吐起来。 喝下去又吐出来,药效很定就没了,朱雀正无可奈何之际,苗治方赶来了,他看着这几口大锅,对朱雀说道:“《神农百草经》上讲明了用药要讲究君臣佐使,这松毛水的确难喝,难道你们不懂得在水中加入一些山楂和蜂蜜,调节一下口感么?” 岛上山楂多得是,这些人要将松毛水倒掉重新煮,苗治方阻止了他们:“这锅里的松毛能煮四五回,只要添上水就行了。” 这次再煮出来的松毛水果然口感好多了,不但没有呕吐的,而且人人都觉得喝下去后人变得通透了些。 朱雀嘱托他们,回去后,这芙蓉膏用量逐日减半,然后不用。 可是这些工匠们服用芙蓉膏并非为了解罂粟本身的毒性,乃是因为芙蓉膏能够让他们感到一种麻木的解脱之感,因此他们很多人并没有依言减半。 而孙潮这边的调查依然没有什么进展,何霄汉之死似乎就像西门千户的死那样,只是若说何霄汉也是自刎未免叫人难以置信。 朱雀有种感觉,那就是胡木匠根本没有死,而是在暗中观看着这寨子里的一切,既是为了报复将他害得如此之惨的人,也是为了能够帮助那些和他同样经历的工匠们。 自从喝了松毛水,这些工匠干活时都显得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朱雀因此专门去请教了苗治方,苗治方跟他解释:“这罂粟之毒就会让人食欲不振,精神萎靡,长期服用,不但会损害五脏六腑,还会让人精元外泄,折损寿命,只是大将军为了寨子的修建和守住求活岛的秘密,绝对不会放他们回去,如果没有芙蓉膏,这些人便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干活了。“ 朱雀这才明白,原来他所见到的工匠们卖命干活,原来就是因为芙蓉膏之故,这是真正地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满足他们这些人的生活,只是对于这种现状,朱雀也是无能为力而已。 这日,朱雀来到吴浪家吃酒,吴浪说道:“最近你看到没有,这些木工们所做的不再是这里所用的家具,而是一条新船。” 朱雀奇怪地问道:“新船?难道大将军想要离开这里?” 吴浪摇了摇头:“这船不大,而且大将军也不会离开这里的,这座求活岛对他来说就是他的国土,岛上所有的人都是他的臣民,而大将军则是这里的君主,你说他会舍得离开么?” 朱雀又问道:“那是用来干什么?是为了另外一座岛?” 吴浪想了想,也否定了他的猜测:“新做的船的尺寸,也不足以抵御海底的暗流,我问过木匠,他们只说是应大将军的要求做的,至于干什么用,他们也不知道。” 朱雀说道:“八成是为了再出海劫掠,岛上的很多用品,听钟离漠所说,都有些不够用了。” 吴浪点了点头,说道:“八成就是如此。” 第三十四章 意外之喜 他们转而谈起当年的胡木匠,吴浪脸上颇有愧意,他不愿多谈,只说胡木匠是个非常有毅力之人,岛上这么多人,只有他一个人敢做出一条船,也只有他有这么大的胆量和魄力能将船做出来,此人若非是个木匠,而是习武之人,定然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 朱雀说道:“别扯这么远,我想知道当时胡木匠逃走,有没有人对他进行过帮助?毕竟能够一个人将所有的罂粟全都毁了,也是一件极耗心力之事,诚如你所说,胡木匠不会武功,逃走前做这些事,时间上未免有些仓促,他临行前既然时间紧迫,怎有心情去做这些事?” 他这么猜测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岛上有人帮助胡木匠,那么胡木匠最后能从蜈蚣巢穴中逃出来,也就容易解释了,毕竟一名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的人,无论如何都难以从下面爬上去。 吴浪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后来大将军下了严令,禁止大家再谈论胡木匠的事,大家对此避讳莫深,所以……” 朱雀点了点头,也明白了吴浪妻子叶拂云为何不愿跟自己谈起此事,大将军此举无非就是防止别人效尤,如今曾经掳走胡木匠的何霄汉已死,此事难保不会引起大将军的警觉,难道他做船,就是为了对付胡木匠么? 以大将军的武功,他实在是没有害怕的必要。 大将军为何要做一条船出来,朱雀很快就知道了。 在他和吴浪一起吃酒的第二天,大将军就让人前来请他过去。 这日清晨就下过了一场雨,地上还有些潮湿,朱雀来到大将军家,大将军正和两名木匠说话,见到朱雀过来,他将两名木匠打发走,然后亲切地对朱雀说道:“来,坐过来说话。” 朱雀坐下来后,大将军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放在朱雀面前。 大将军很少对他这般客气,让朱雀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他问道:“不知大将军找我何事?” 大将军重新坐下后,对朱雀说道:“这些工匠们能够活命,全靠朱少侠的帮忙,我是十分感激。”就连称呼也从朱雀变成了朱少侠,朱雀不仅仅是受宠若惊,而是有些诚惶诚恐了。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朱雀不知道大将军此举何意,所以也不敢贸然居功自傲,只是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这么多人,在下实是于心不忍,何况此事我也并没有出多少力。” 大将军说道:“居功不自傲,像你这种人,才称得上是真英雄,真豪杰,我本来怕你回到中原会将这里的事情跟别人说出去,现在自然不会这么想了,所以,我命人给你们三人造了一条船,好让你们随时可以回去。” 朱雀又惊又喜,原来大将军让人造的船,竟然是为了他们,朱雀说道:“这,在下实在是太感激大将军了,最近胡桃儿情绪不太好,我怕再这么待下去,她会变得更加孤僻,若是她知道能够回去找她爹,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大将军也笑道:“只要你别怪我在岛上留下这么多工匠为我干活就行了,他们在中原无不需要辛苦劳作,也仅仅只够落到一份口粮,也没什么结余,在我这里,他们吃穿不愁,如你所说,他们也都有亲人孩子,我也想通了,不能只靠着罂粟花将他们留在这里,若想他们真心留下,还要将他们的亲人孩子接到这求活岛上来,这岛上地方大着哪,而且物产丰富,到时候他们也就不会再生出离去之心,大家都能皆大欢喜。” 朱雀本来还想着自己回去后,要怎么联络江湖好汉,一同出海来营救这些工匠,听到大将军的承诺,他也解开了心结,他心想,如此甚好,这些工匠的生活的确如同大将军所说,比中原的生活还要好,最起码是衣食无忧,他说道:“大将军此举,真是有菩萨心肠。” 大将军笑了笑,没有否认他的评价,他说道:“那船还要两天才能下海,这两天你在岛上随便逛逛吧,处理纠纷一事暂时也不用你去做了,对了,若是你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够留下。” 朱雀自然不想表现的对此处一点感情都没有,他露出为难之色:“我也是真心喜欢这里的环境,不过胡桃儿还要去找她爹,否则我真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这样,等我帮胡桃儿找到了她爹后再来,到时候你可别不欢迎。”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朱雀这才满心欢喜地离开。 蓦然要走,而且是如此的出乎意料,朱雀对这里真的生出有些不舍之心,但仅仅是有些,他心中更为挂念的,还是中土的一干江湖朋友,中土的各路好汉,中土的自由自在。 回到寨子东边的家中,见到正在洗衣服的伊雪,朱雀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伊雪也为此感到开心,她说道:“要是再不能回去,我真怕胡桃儿会疯了,现在好了,我去跟她说。” 伊雪将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干,进去跟胡桃儿说了,胡桃儿听说能够回去找她爹,果然一下子变得开心起来,直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在此之前,她已经几顿饭都没怎么吃,想着能够回去,就连饭量也增加了。 吃过饭后,伊雪继续洗衣服,胡桃儿在屋前屋后地跑着玩,朱雀去找吴浪、孙潮等人去道别,毕竟相识一场,这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江湖遥远,也许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吴浪又出海了,只有叶拂云在家,朱雀连他家门也没进,只说等吴浪回来后,便让他来找自己,叶拂云答应了。 朱雀接着去找孙潮,孙潮也不在家,朱雀想起他要到山里去找未死的胡木匠的踪迹,想着自己先来没事,不如也去山中走走,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对这里多看看,就能在以后的回忆中多一份印象,毕竟有着这种经历的人不多。 路过苗治方这位郎中的门口时,朱雀想起自己能够得到大将军的感激从而离开这里,全都是由于苗治方给的自己接罂粟之毒方子的功劳,而他要离开这里,如果不跟苗治方道个别,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怀着这种心情,朱雀便去推苗治方家的大门,准备进去跟他道谢和道别,可是奇怪的是,苗治方家的门却上了门闩。 别说是白天,就是晚上在这岛上上门闩的人都很少,朱雀猜测苗治方实在刻竹简医书,不喜别人的打搅,所以如此,也没有多想,就拍了拍门。 第三十五章 疑神疑鬼 大约是苗治方夫妇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朱雀拍了好一会,都没听到有人答应,正当他胡思乱想,想着苗治方是否出了事时,门内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接着是苗治方给他开了门。 看到朱雀,苗治方的脸上似乎露出一阵轻松的神情,他拉开门请朱雀进来,并问道:“不知你又来找我乃是何事?” 朱雀说道:“我要走了,过来跟你道别。” 苗治方讶然:“你要走了?大将军怎么可能会放你走?” 朱雀跟他说了,自己多亏他的方子,才救下了那一百多名匠人的性命,大将军感激之下,便让人给自己做了一条船,放自己离开之事,并对苗治方千恩万谢。 苗治方听完朱雀的感激,沉吟了良久,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他说道:“祝你能平安回去吧,大海看似平静,常常会突然翻脸无情。” 朱雀点了点头,问道:“还有那位婆婆呢?我也跟她说一声。” 苗治方说道:“她在屋里吃饭,我去喊她出来。” 朱雀说道:“不用,我去见她就行了。” 他直接走进苗治方的屋子,苗治方跟在后面,边走边说:“何必这么客气……” 朱雀自然不能让一位老婆婆出来见自己,这太也无礼,他径直进了屋门,这年迈的婆婆果然正坐在这里吃饭,可是朱雀一瞥之下,却发现他们吃饭的桌上竟然放着三副筷子。 可是这里明明只有苗治方夫妇二人?难道他们在请客?为何看不到客人?本来平常的事,朱雀却感到有些古怪,何以他们的院门上了闩?何以自己拍门良久他们才出来开门?何以朱雀要进屋,苗治方显得有些慌乱? 若说他们夫妇二人因为年纪大而有些耳背,可是自己上次过来时,他和苗治方在院子里说话,提起罂粟之毒,老婆婆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出来告诉自己能够解罂粟之毒的方子了。 无论两人在此和谁一起吃饭,朱雀也都不想知道,毕竟和他已经没有关系,而他也将在两日后离开这里,他跟老婆婆道了谢,然后就辞别离去。 苗治方送他出去,来到大门外,朱雀想起一事,问苗治方:“请问先生,若是身中岛上蜈蚣咬噬之毒,应该如何解救?” 苗治方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无救。” 朱雀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跟苗治方挥了挥手,离开了这里。 求活岛上的大致情形,朱雀在来到岛上后,曾粗略走过一趟,只是当时自己只是寻求离开之心,所以没有仔细查看,如今知道后天就能离开,心情大不一样,他甚至抱着一点游山玩水之心,领略这岛上的风光。 果真是什么心情,看出来的景色就代表着什么意思,如今心情大好,在他眼中,岛上的一切简直犹如仙境,唯一和这仙境不太相符的,就是那个蜈蚣巢穴,朱雀看着天上的阳光充足,便又去了蜈蚣洞一趟,借着一些落入洞中的光,朱雀看到里面蠕蠕而动的蜈蚣,尽管他如今心情大好,可是依然觉得有些恶心,这些剧毒蜈蚣身上泛着黑红色的光泽,直看得朱雀头皮发麻。 白天看得更加清晰,洞中并没有胡木匠的尸体,那是显而易见的了。 朱雀绕过蜈蚣洞接着向前走,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来,同时心中一动,联想起在苗治方家看到的第三双筷子,心中醒悟,若是有人能够就走胡木匠,那肯定就是苗治方无疑,别人也都无法解掉蜈蚣之毒,而自己今日问起他蜈蚣之毒如何化解,他一句无救,如今看来更像是欲盖弥彰,岛上其他人都看不出有这种能耐和慈悲之心,唯有医者父母心,或者有这种勇气,冒着被大将军责罚的危险将他救出。 不过就算是苗治方所救也罢,不是他相救也罢,自己就要离开求活岛了,便随他们去吧。 想到这里,朱雀失去了在岛上的游荡之心,又返回了寨子中。 路过徐海所在的山洞时,朱雀几次想进去看看,可是联想到胡桃儿,担心节外生枝,说不定会令大将军反悔,若是因之走不成了,那才叫得不偿失,便没有过去看他。 回到孙潮家,孙潮还没有回来,朱雀想着自己已经托叶拂云跟吴浪说了去找自己,所以他径直回了家。 一直到了晚上,吴浪也没有来找他,朱雀便和伊雪以及胡桃儿吃了饭,至于那蜈蚣药酒,他连一滴也没有再喝。 翌日,距离他离开这座岛的时间更近了,吃过早饭,吴浪就过来找他,朱雀告诉吴浪自己就要离开这里,吴浪也跟苗治方一样,有些难以置信,朱雀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大将军亲口所言,而且木匠们也的确在造船,只是相识一场,这次分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吴浪说道:“既然如此,我倒真要恭喜你了,除了我们当年一个队伍上的,能够到中原去一趟,也是因为任务外,其他来到岛上又能够离开的,你是第一人。” 朱雀说道:“这个第一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对了,我明日就走,你去跟叶拂云说一声,晚上来我家吃饭。” 吴浪答应了,接着告辞离去。 晌午前,朱雀又去了孙潮那里,希望他晚上也能过来吃饭,但孙潮还是不在家,看来他为何霄汉被杀一事,以及胡木匠尸体不见了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如此勤于去找,可是自己也不能告诉他自己的推测,胡木匠有可能在苗治方家中,自己怎能为了他,而害了那无辜的胡木匠以及苗治方夫妇三个人呢? 吃过午饭,大将军又着人过来找朱雀,朱雀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大将军家,就是怕他反悔,忽然不放自己离开,毕竟自己在真正地离开之前,一切都存在这可能。 这次他想错了,大将军喊到家中的,不知是朱雀一人,还有其他的九名将军,就连吴浪和殷涛、付蹈海等人也在,唯独不见了孙潮,朱雀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果然,大将军等到他们都到齐后,对众人说道:“孙潮出事了。”众人闻言你眼望我眼,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从大将军的语气中能够听出,出事了基本就是指他已经死了。 朱雀和他关系不错,关心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将军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卡在一块山石的缝隙中,看起来像是失足掉进去的。” 朱雀愕然:“像孙潮这种武功,怎会失足掉入山缝中呢?” 大将军说道:“若非是他自己失足,能够杀死他的人岛上寥寥可数,包括我在内,也没有本事将他扔下去,杀了他也都会留下伤痕,但孙潮身上没有其他伤痕,难道还有别的解释么?” 朱雀心中不禁感到伤感,想起自己和他一起在寨子里处理纷争时,感到他还算一个可处之人,去捉胡木匠,也不过是受到大将军的指示,如今阴阳相隔,而自己大约能够猜到他的死和胡木匠有关,偏偏自己还不能说,他心中矛盾至极。 可是胡木匠就算没死,也不是孙潮的对手,那他是怎么死的?若是胡木匠下的毒手,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第三十六章 划船西去 在众人的低声议论中,殷涛忽然说道:“岛上没有仵作,否则便能够查查他是否死于中毒,或者被人迷失了神志,又或者……他是和一个熟悉的人在一起,对此人没有防备,凶手趁孙潮将军不注意间,将他推下去……” 这么推测虽然合情合理,可是大家都知道,孙潮的好友不多,自从朱雀来到岛上,因为协助他处理纠纷的原因,所以两人相熟,虽然殷涛没有明指是朱雀所谓,可是含沙射影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看着众人的眼光都射向朱雀,大将军说道:“不会是朱雀,我相信他的为人,两人又无仇无怨,他为何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朱雀立刻谢过大将军的信任,而心中对殷涛的不怀好意也暗自警惕起来,坏东西始终是坏东西,看来他对伊雪的觊觎之心依然不死,还在想办法扳倒自己。 付蹈海说道:“死了一个将军,这在岛上还是头一次发生,我怕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再加上前几日西门千户和何霄汉之死,近日岛上极为不靖,我看不如将大家召集起来,问问大伙可有什么线索。” 大将军想了想,说道:“召集众人宣布此事,容易引起恐慌,并且他们未必能够提供什么线索,今日我召你们过来,就是让你们暗中留神,看看最近几日有没有人在暗中做什么对寨子不利之事,我命令你们每人带领二十人,在夜里轮流巡逻守夜,直至找出这些事的真相为止。“ 朱雀文言心中一凛,原来大将军还是起了疑心,并没有他表面上看来的那么漫不经心。 接下来,众人商量如何分配巡逻一事,等到商量妥当后,众人纷纷跟大将军告辞,前去安排人手。 朱雀也跟着众人往外走,大将军喊住了他:“朱雀,你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雀便停下了脚步,同时心中惴惴,怕大将军出尔反尔,不让他离岛,因为大将军现在有了充分的理由。 大将军说道:“虽然岛上出了事,但这已经是我们自己的事,和你无关,船明天就能做好,你回去准备准备,然后明日就走吧。” 朱雀心生感激:“多谢大将军成全。” 大将军问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朱雀脸上微红,其实他在得知大将军让他离去后,当天晚上就收拾得妥妥当当,他说道:“我那里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几件衣服而已,有劳大将军过问了。“ 大将军说道:“路上小心点,你去吧,回到了中原,也希望你能紧守承诺,不要将这里的事说出来。“ 朱雀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吃晚饭的时候,吴浪和叶拂云过来给他践行,吴浪带着一个包裹,朱雀疑心包裹里是送给他的礼物,只是吴浪不说,朱雀也不好主动先问,想着明日就能离开这里,伊雪的心情很好,做出来的菜味道似乎也跟着变得美味起来,胡桃儿端着一碗饭,在一旁乖乖地吃着。 吴浪说道:“临别之际,怎能没有酒助兴?赶紧将酒拿出来,咱们喝个痛快。” 朱雀本来对蜈蚣药酒很反感,但听到吴浪这么一说,想着以后再也不用喝这玩意,还是将酒坛子抱了出来,他说道:“好,就听你的,当日就是你将我带到这个岛上的,如今还是你来陪我吃这顿饭,说实话,我朱雀对你还是感激为多。” 吴浪说道:“若非你将那箱罂粟种子给带来,我们还要多费一番功夫,其实该是我们感激你才是,好了,咱们谁也不用感激谁了,还是喝酒吧。” 朱雀想起此事,他问道:“什么意思?难道那箱罂粟种子本来就是要送给你们的?” 吴浪点了点头:“若非我们需要,你想想,还有谁会买这么多?这都是我们托船老大从中土的药铺一点一点买回来的,本来的价钱也不高,只是送上海面比较困难,而且我们不希望有人得知我们的地方,故而我们便和船老大约定,在那附近的海上交货,我们本来也不在乎金钱,所付的金子要超过这些罂粟种子价值的十倍,可是他却没将货送来,原来是因为他将你和这些罂粟种子全都扔进了海里。“ 朱雀说道:“因缘际会,也不知是福是祸,岛上的那些人沉迷于罂粟之毒,泥足深陷,这些种子恐怕会更让他们深受其害,只是我离别在即,也管不着了。” 吴浪说道:“你放心,我在这里,会常常劝说大将军对他们好点的,这些工匠们给自己盖了舒适的房子,用上了更精致的用具,大将军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我们也都是知道好歹之人,就像种田的农民也知道爱惜耕地的牛,拉车的马。” 朱雀听他将工匠比作牛马,心中叹了口气,不过这对工匠们来说,恐怕已是极好的待遇了。 当晚朱雀和吴浪两人喝了不少的酒,朱雀几次想将自己对胡木匠极有可能是被苗治方救下的推测告诉他,却在最后关头忍住。 过了今晚,他将不会在这座求活岛上生活了,自己本来还想来解救这些人,如今看来也恐怕只是虚妄了,而自己对吴浪的认识也算不上知人知心,告诉他胡木匠的事,对胡木匠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何况这也只不过是自己的推测而已,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吴浪和叶拂云在告辞之前,将带过来的那个包裹递给朱雀,朱雀接过感到沉甸甸的,他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吴浪说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朱雀解开包裹一看,里面竟然是他给苗治方用剑削出来的竹段,只是其中一端却被削尖了,他问道:“这是何意?” 吴浪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苗大夫让我给你带过来的,说不定是怕你在海上遇到什么危险,这些东西可以当做暗器来使,毕竟将这些竹段削得像钉子一样,也很费功夫,苗大夫年纪也大了。” 朱雀啼笑皆非,但又不忍拒绝苗治方的好意,便将包裹留下了。 翌日。 朱雀和伊雪带着几个包裹,除了苗治方送给他们的竹子包裹外,其他的都是粮食和清水,伊雪牵着胡桃儿,两人站在岸边,看着这些匠人们将船推入海中,岛上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过来观看,只是大将军不知何故,没有前来。 上了船后,朱雀回过头来,看着岛上目送他们离去的人们,心中感慨万千,他向这些人挥了挥手,向这座求活岛挥了挥手,就像是告别了一段经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似乎运气好的时候,老天爷都会给面子,此时天气晴朗,天空中只有寥寥几片棉絮一样的游云,太阳虽然还有点热,但三人都能忍受得了。 朱雀转过身来,面朝大海,看着这条不大的小船上有两根捆在一起的桨,朱雀抓着桨一前一后地划动起来,小船儿分开海水,向海中行去,而背后的求活岛,则离他们越来越远。 岛是在中土的东边,所以他朱雀径直向西划去。 伊雪说道:“真没想到大将军真的会放我们离去,还给我们造了一条这么漂亮的船。” 朱雀问道:“做不成了将军夫人,难道你还有些舍不得?” 伊雪自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她心情大好,也跟着笑骂:“我看你才是舍不得这将军之位,偏偏过来说我,当将军多威风啊,你没见岛上的人见到你都客客气气的,生怕得罪了你么?” 朱雀说道:“到底是你后悔还是我后悔?你夫君现在正卖力地划船,好快点离开这里,要是换做你划,说不定会将船划回去……” 伊雪笑骂了一句,没再理会他,而是对胡桃儿说道:“你爹和你分开前,他可曾说过要去什么地方?” 胡桃儿说道:“我爹说要带我去京城的。” 伊雪接着问道:“除了京城呢?他有没有提过别的地方?或者别人的名字?” 胡桃儿想了想,接着摇了摇头。 伊雪叹了口气,就算他们现在飞回中土,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胡桃儿的爹,说不定还得要朱雀去联系丐帮的人,他们耳目通灵,说不定能够查到一些线索。 第三十七章 归途危机 海上的阳光十分猛烈,伊雪用一件衣服罩住了胡桃儿,防止她被晒伤,越接近晌午,阳光越是猛烈,这条船又是条没有顶棚的船,三人只能用衣服罩住头脸。 伊雪回过头去,看看求活岛,已经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小黑点,朱雀说道:“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也让我歇一会,看咱们行船的速度,恐怕要两三天才能靠岸。” 三人打开包裹吃了点东西,又都喝了点水,朱雀提议用衣服盖住身子,稍微睡一会,等到太阳不这么猛烈的时候再走。 下午朱雀又起来接着划,伊雪有些心疼他,想要给他替换一下,朱雀拒绝了:“没有女人划船的,就算你是女中豪杰也不行,容易磨破了娇嫩的手。” 伊雪知道他是疼爱自己,心中感到一阵甜蜜,胡桃儿指着海面上的海鸥说道:“是鸟,好多鸟,你们看,这鸟好吓人,会不会咬人?” 朱雀说道:“这鸟不咬人,你放心,就算真要咬人,也有叔叔在,会将鸟赶走。” 胡桃儿放下了心,半躺在伊雪的怀中,随着小船的摇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很远,回头也看不到岛的影子,而眼前只有落日的余晖,他们没有罗盘,判断方向只能靠太阳,如今夕阳西下,小船正是向着夕阳的方向,不知是受到了晚霞的影响,还是海波的摇晃,朱雀感到小船有些摇晃地不自然,朱雀以为是自己摇桨摇得太用力之故,也没有多在意。 就在这时,伊雪说道:“朱雀!你快来看,这船在漏水!” 朱雀顾不得划船,赶紧丢下桨来到伊雪身旁,果然,在他们的脚下,船底正一点点地向内渗水。 胡桃儿也醒了过来,看到船上的水,吓得不知所措。 朱雀说道:“不应该啊,这是新船,怎会这么快就出问题?” 伊雪说道:“不对,你看这船,根本没有钉子……咦,这船上的木头都是用胶粘上的,怪不得会漏水!”朱雀仔细看过这条船的结构,果然这条船没有一枚钉子,木头的连接处全都是用胶粘住的。 见到这种情况,朱雀心中一寒,立刻醒悟了大将军让自己离开求活岛,那里是什么好心,分明是想杀死自己,送自己归西,可是他明明武功比自己高,为何还要费这番功夫呢? 此刻已不是细想这些问题的时候,而是盘算着怎么自救才行,还好伊雪眼尖,如今船底只是渗出一点水,若是发现得晚些,整条船恐怕都会散架,他们也会相继落水。 看着这点水,朱雀暗幸太阳已经西下,若是晌午太阳正猛烈的时候船底漏水,太阳暴晒更容易让这些胶融化,朱雀闻了闻,这些胶都是松树上采集的松胶。 可是在这茫茫大海中,就算躲过了今夜,明日太阳出来时,船受到太阳一晒,岂非在劫难逃? 伊雪心中一动:“那些苗大夫送给我们的竹子!” 朱雀也立刻醒悟过来,他赶紧打开那个包袱,里面正是一根根竹钉子,他原来不明白苗治方送给他们这些竹子何意,现在自然明白,苗治方早就看出大将军对他们乃是不怀好意,也查探出这些木匠做的船都没有钉子,所以提前给自己准备了这些竹钉,可笑吴浪看着一头削尖的竹段,还猜测是苗治方给他们的什么暗器。 不对,朱雀想到苗治方整天不出门,在家中刻医术,哪有闲情去查探这些事?看来还是胡木匠发现的居多,不过无论是谁,朱雀都是十分感激。 可是就算有了这些钉子,没有榔头也敲不进去。 伊雪在这些竹钉子里翻了翻,从里面掏出一把锤子,朱雀心中暗暗感激,这苗治方替他们想得太周到了,自己三人在这茫茫大海中偿若落了水,唯有死而已,这苗治方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可恨大将军有了害死三人之心,却表现的让他们一点也看不出来,真正是人面兽心。 竹钉子虽然比铁钉要软,但朱雀内力到处,竹钉子也是坚逾铁钉,他一手拿着竹钉,一手拿着锤子,斜斜地将竹钉敲进船板,将船板牢牢地钉在一起。 这番钉钉子的活,朱雀做得顺手之极,他在太湖之畔,曾给自己家中做了几件家具,虽然家具做得不怎么样,但钉钉子却已是熟能生巧,不到一个时辰,朱雀就将所有用胶粘住的地方都用竹钉子钉好,渗水的地方也因为下了钉子而变得更为紧密。 最后还多出来十几根竹钉,朱雀放在一旁,等明日看哪里再漏水,还能再补一补。 做完这件事,朱雀才有精力去考虑大将军为何如此,伊雪也说道:“这大将军好不狠毒,可是他为何这么做你呢?在岛上他有着这么大的权威,一声立下,就可以让咱们无法生离,要杀死咱们,何必要费这么大工夫?” 朱雀见没有了危险,心思也灵敏起来,他说道:“我看大将军是没有杀咱们的理由,而我又刚刚为工匠们解了罂粟之毒,岛上的人如果因为大将军无缘无故地对咱们动手,恐怕会有很多人不服,更何况大将军武功虽然比我高,但轻功未必能胜过我,若是让我逃入山中,恐怕他自己也是睡不安寝,还不如这样将咱们送命在大海之中,他又不费送命力气,又能高枕无忧。” 伊雪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得,脸色有些苍白,胡桃儿虽然见到船上漏水,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说道:“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饿了。” 吃过饭后,胡桃儿乖了些,伊雪不愿再提大将军的事,拉着胡桃儿跟她讲天上星星的神仙故事,朱雀躺在小船中,看着天上的弯月和闪烁的繁星,真难想象着大地上竟有着这么多人害人的事情在不断发生。 听着耳边伊雪的喃喃话语,朱雀划了一天的船,疲惫地很快进入梦乡。 早上醒来的时候,另一件让朱雀感到棘手的事情发生了,三人昨夜被海风吹了一夜,朱雀和伊雪都是内力不凡之辈,自然不觉得什么,可是胡桃儿不过是个五岁多的孩子,又怎能经受得起?早上起来身上发烫,人迷迷糊糊地几乎睁不开眼,朱雀立刻判断出她是得了风寒。 船上没有草药,而他们的船距离靠岸还有两天的功夫,无奈朱雀只能让伊雪先划着船,自己用内力帮助胡桃儿疏通血脉,可是朱雀费了半天力气,胡桃儿也没有多大的好转。 朱雀换过伊雪,让她抱着胡桃儿,多给她喂点水,自己则是卖力地划着船,希望能够赶在胡桃儿病情加重前划到中土,靠岸后就好找大夫给她开药。 可是大海无情,多费力气划船,不过是快了一点,人却累得不行。 伊雪也是不断给胡桃儿体内输入内力,晌午太阳高照,朱雀只得和伊雪以及胡桃儿一起躺下来,身上盖上衣服休息一下,三人都没吃饭,朱雀和伊雪时没有心思吃,胡桃儿则是吃不下。 下午朱雀又继续划船,整个海面上,仿佛只有他们三个人在海中飘荡。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胡桃儿略微好转了点,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伊雪鼓励她道:“你要坚持住,咱们上了岸,就能找到你爹,所以你要打起精神来……” 晚饭后,朱雀不顾一身疲惫,接着划船,伊雪说道:“停下吧,晚上容易迷失方向。” 朱雀说道:“你看着北斗星,若是在咱们的右边,就说明咱们的船在向西行,不会错的,我加把劲,就能让胡桃儿早点就医。” 朱雀一直划到了中夜方才睡下,他感到明日再划一天,就应该能上岸,喜幸胡桃儿的病情没有再加重。 夜里,胡桃儿喃喃自语地说着梦话:“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爹我听你的话,你不要丢下我……爹!爹……” 朱雀和伊雪都被胡桃儿的梦话惊醒,伊雪又给胡桃儿多盖了几件衣服当被子,两人相对无言,伊雪被胡桃儿也勾起了心事,月光下,朱雀看到伊雪眼眶中的泪珠,他劝无可劝,只能迫自己睡去,好养足精神,明日继续划船。 第三天凌晨,朱雀早早地就起来划船,伊雪被他划船的动静惊醒,她在朱雀的背后说道:“朱雀儿,你快看,是日出!” 这是他们此行所看到的的第二次海上日出,却怎都感到不如第一次看到时那样震撼,虽然日出的景色依然极美,但两人一肚子的心事,无法静下心来欣赏。 胡桃儿也看到了日出,病恹恹地情绪似乎好了一些,让朱雀心中又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看完日出之后,朱雀回过身来,继续向西划船,不远处一个黑点似乎在向他们驶来,走得近些,朱雀看得分明,那是一条船!一条大船! 他们要得救了,胡桃儿要得救了! 一般的船上都会带着一些药物,胡桃儿的风寒不过是受海风吹,她又十分年幼,抵受不住之故,只要服了药,基本就不会再有问题。 那船也看到了他们的这条小船,朱雀停止摇桨,站起身来,双手挥动,那船向他们加速驶来。 第三十八章 反客为主 等到这船驶近了些,朱雀看着这船,忽然感到有些不太妙,原来这艘船并非是什么商船或者是渔船,而是一艘海盗船,船上的人衣衫褴褛,形貌凶神恶煞,手中都拿着兵器,看起来绝非什么好人。 果然,站在船头的一名恶汉,先是朝海里吐了口吐沫,说了声晦气,接着扬起嗓子喊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坐着小船在大海上飘荡?” 朱雀拱了拱手:“在下朱雀,本是乘大船而来,在海上出了点意外,所以飘落至此,不知来者是哪一路上的好汉?” 这些常年在海上劫掠为生的海盗,显然没有听说过朱雀的名头,那人回答:“朱雀?没听说过,最近无风无浪,你所乘的这条小船又是一条簇新的船,说什么出了意外,嘿嘿,你所言不尽不实,我也不来管你,我问你,你身上可带着银两?若是有的话,就乖乖地交出来,省得兄弟们白跑一趟!” 朱雀岂会怕这些海盗,别说他身上现在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会给他们,他说道:“真是抱歉得很,在这我没有银子,但岸上有,若是能够委托各位将我送上岸,我可以给各位一些金银作为酬劳。” 为首的那人站在船头哈哈大笑,觉得朱雀说话似乎十分荒谬,笑了一阵子,他才说道:“原来是几个穷鬼。” 他身后的那人说道:“大哥,你看那名女子,真是肤白貌美,就算他们没钱,我们将那女子捉回去做个压寨夫人,这一趟也是值了!何况她还自带一个小丫鬟……” 为首的那人看了看伊雪,禁不住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是,这女子的确长得很美……” 两人在船上对伊雪评头论足,朱雀气得七孔冒烟,他手在小船的船舷上一按,人已飞身而起,落在对方的船中甲板上,对方见到朱雀露出这一手轻功身法,立刻紧张起来,人人抽出武器,围在朱雀身旁。 朱雀说道:“你们乡下佬没听说过我朱雀的名头我也不来怪你们,可是你们打主意竟敢打到我的头上,嘿嘿,真是贼儿子遇上了贼祖宗,现在你们这条船归我了!” 这些人听到朱雀的话,气得哇哇大叫,纷纷举着刀向朱雀砍来,朱雀抽出陵光剑,一招浮光掠影,剑尖在几人手腕上一点,这些人感到手腕一痛,手中的武器再也拿捏不住,落在甲板上。 这手剑法一露,这些人才知道遇到了高手,捂着手腕先后退去,落在甲板上的剑也都不敢去捡,朱雀剑指那名为首之人:“你若是能够接下我三招剑法,我就饶了你们,若是不能,你们就要乖乖地送我上岸!” 为首之人一脸狰狞,手按刀柄,看着朱雀,想拔刀却又没有拔出来,朱雀故意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四下打量这条船,这船有一间简陋的船舱,除了驾船之人外,一共有十二名海盗,虽然此船略显破旧,但是比起他所乘的那条用竹钉钉住的小船来说,简直是小屋换成大宅院了,朱雀对这艘船还是很满意,他甚至背对着贼首,更是显得不将他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为首的那名海盗见朱雀目中无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拔出了他的刀,一招风卷残云,向朱雀砍去。 朱雀虽然目光没有放在他身上,但全身早就蓄满了内力,时刻留意着此人的动静,这人既然身为海盗之首,自然不能被自己两句话吓得不敢出手,否则以后还如何服众?此人刀子夹带这一股劲风,向朱雀劈来,朱雀似乎毫无所觉,就连在小船上的胡桃儿见到朱雀受到危险而忍不住叫出声来,只有伊雪丝毫不为朱雀感到担心。 等刀到了朱雀身后时,朱雀才忽然闪身避开,接着一招割袍断袖使出,然后剑回鞘中,对这些海盗来说,朱雀的剑光一闪,还没等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只听他们的老大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的手连着刀一起掉落在地,血如泉涌,从他手腕中喷出,海盗老大看着自己的断臂,眼中露出又惊又悔又是骇异之色,忽然倒地晕了过去。 朱雀转了一圈身子,看着这些海盗,然后问道:“不知还有谁想动手,都可以过来试试。” 这些人吓得又退开几步,没有人敢应声。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赶紧给你们的老大包扎止血?再流血的话,我怕船上死了人,就不吉利了。” 这些人闻言赶紧跑过去,将他们的老大扶起,还有人撕下衣服,紧紧地将老大的手腕处捆住,还有人在给他掐人中,七手八脚地将他们的老大送入船舱,就连那只断手和刀也都被捡了起来。 朱雀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也不去理会他们,他见到甲板上有一条缆绳,捡起来将绳头扔在小船上,伊雪一手抓住绳头,一手抱着胡桃儿,朱雀双手一振,将两人带得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大船上。 等到两人都上了船,朱雀对操船的那名海盗说道:“径向西行,送我们上岸。” 这名海盗见识过了朱雀超乎他想象的剑法后,那还敢违拗他的话,乖乖地调转船头,依言向西行去。 朱雀来到船舱,看看那名断了手的海盗,只见他已经悠悠醒转,见到朱雀依然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朱雀问道:“老大既然受了伤,请二把手前来说话。” 这十几人你眼望我眼,终于,有一名海盗走了出来,和朱雀一起来到甲板上。 朱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海盗回答道:“小的名叫郭盐田。” 常年居住在海边的穷苦百姓,都会给孩子起名盐田,海兴,水旺这样的名字,就像内地的富贵平安之名,朱雀说道:“听你名字,也是本分人的名字,如何会沦落到当海盗的地步?” 郭盐田说道:“还不是被倭寇给害的?在下本也是老实本分的渔民,可家人都死于倭寇劫患,我成了光棍汉一个,一个人也出不了海,打不了鱼,就算能够打到鱼,还要冒着被倭寇劫掠,官府苛税的盘剥,若不出来做海盗,又能干什么呢?我们也是人,也要活下去啊。” 朱雀最听不得穷人诉苦,他不再就此问下去,转而问道:“你们的老大呢?他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笼络你们这些人出海抢劫的?” 郭盐田说道:“我们老大名叫屈边宁,提起他的来历,更会让朱英雄听来同感忿恨,你可知道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朱雀记得这屈边宁刚才砍向他的那一刀风卷残云,使得颇有法度,是懂得一些武功的,他听到郭盐田的问话,有些啼笑皆非:“到底是我问你话呢,还是你问我?” 郭盐田连忙说道:“是是是,是朱英雄在问小的话,我们老大屈边宁原是太行刀的传人,后来加入平海卫,本来想要在军中创下一番事业,可是他逐渐发现,军中之腐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不敢和倭寇厮杀,可是为了升官发财,竟然杀了不少荒僻之处的百姓,砍了他们的人头,冒充是倭寇,好邀功请赏,平海卫的一些海丁,竟然会被上司委派做豪强人家的家丁奴役,屈老大逐渐心生离意,只是他那时候刚刚说了一门亲事,女的也极为美貌,只是这门亲事,女方正是看中了他平海卫总旗的身份才愿意许配给他,所以屈老大又在平海卫待了一段时间,本想着等到婚后再离开,可是……”说到这里,郭盐田的脸色变得悲哀起来。 朱雀连忙问道:“可是什么?” 第三十九章 狼吻虎口 郭盐田恨恨地说道:“可是屈老大的上司因见他这位未过门的媳妇相貌过人,竟然强迫女方和屈老大退了婚,还将女子的父亲打得不敢不从,屈老大去找他上司评理,又被他上司折辱一番,他这上司武功比他强,权利比他高,屈老大跟他动手,被打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不仅将他隔了职,还治他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这个罪名在军中可是大罪,屈老大无奈,只能东躲西藏,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海为盗。请……请朱大英雄原谅屈老大的苦衷,他并非生来就是海盗的。” 朱雀说道:“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非你们遇到的是我,若是遇到别人,你们强抢民女为压寨夫人,谁有能耐你们何?你们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又和屈老大的上司有什么分别?” 郭盐田有些理屈词穷,但他兀自强辩:“我们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大部分都是从商船上劫些钱财,也从未伤过人命,屈老大志不在此,他听说他的上司在和倭寇一战中吃了败仗,坐船出海逃避处罚,他便想找到上司报了仇,这就不再干这门营生了,我们十多人也能买条渔船,做些正经买卖。” 朱雀心中一动,问道:“屈老大的上司叫什么名字?” 郭盐田说道:“名叫段烟波,本来是个千户。” 朱雀叹了口气,段烟波本来的武功若说只是江湖三流之辈,可是自从他抢得刀君胡漫天的刀法秘笈以后,现在的武功已臻一流高手之境,比自己的武功还要高得多,自己就算知道段烟波的下落,可是如今就算告诉了这些人,也不过是让他们去送死而已。 而大将军对自己做的阴险之事,若非好心的苗治方送给自己一些竹钉子加以化解,恐怕自己现在早落入海中,喂了鱼腹,他若是能够再次见到大将军,此仇不报那连君子也不是了。 郭盐田见朱雀神色阴晴难定,他问道:“难道朱英雄知道那段烟波的下落?” 朱雀断然否认:“恐怕此人已经遭了海难,难道你们就这么一直做海盗下去?” 郭盐田说道:“屈老大也说了,我们再做一年,能找到段烟波就去复仇,不能找到也能存下点银两,到时候我们就去买船,做本分生意。“ 朱雀点了点头问道:“一条船大约多少钱?” 郭盐田说道:“二百两银子能买一条小一点的渔船,三四百两银子就能买一条大点的,再加上买网子,准备鱼料,筐子篓子什么的,还要百十两。” 朱雀说道:“若是你们答应了以后不再海上为盗,上岸后,我去找人给我送钱,我给你们五百两银子,让你们现在就改恶从善,如何?” 郭盐田又是感激又带着点怀疑:“你为何对我们这么好呢?” 朱雀说道:“你们少做点恶事,江湖之上也能宁静一些,我又不缺钱,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只是你们若是拿了钱却不受承诺,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们。” 郭盐田想了想,他说道:“这样的大事,我还是跟屈老大商量一下再回复朱英雄吧。” 朱雀点了点头,郭盐田刚刚回过头,就看到站在船舱门口的屈边宁,郭盐田说道:“老大……” 屈边宁没有理会郭盐田,而是带着复杂的眼色看着朱雀,朱雀做出歉然的动作,屈老大看了看自己的断手,他想起自己已经残疾,但似乎又对对方起不了恨意,最后,他仰天长叹了口气说道:“这可多谢朱大侠了,我手已废,而其他人武功又不足以在海上为盗,你这么做,让我对你……唉,也算是无话可说了,你砍我这一剑之仇,我也没脸也没有能力再和你计较了。” 朱雀点了点头,看着屈边宁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他要给这些海盗钱,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来可以让本来就倭寇之患严重的海路,能够少点变数,多些安宁,这还只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对自己知道他们的仇人段烟波而不能告诉他们,心中感到一些内疚,第三,也算是他们送自己回归中土,所付的一点酬劳吧。 屈边宁转身走回船舱,朱雀跟了进去,对这十几名海盗说道:“此后屈老大依然是你们的屈老大,我可不希望你们因为屈老大断了只手而心生嫌弃,我们江湖中人最讲究的就是义气,所以……” 郭盐田打断他的话:“你放心吧朱英雄,我们跟着屈老大十多年了,早就像亲兄弟一样,绝不会对他不仁不义。” 朱雀说道:“那就好。”他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在船舱中待着,简直是居恩等人夸赞,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他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伊雪正和胡桃儿站在那里说话。 见到朱雀过来,伊雪说道:“我听到你和那个郭盐田……” 朱雀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为了他们好,我看就别告诉他们了。” 伊雪也有同样的想法,两人同时向西看去,隐隐已经能够看到陆地了,尽管远处只是一条浮在海面上的黑线。 两人感到这些日子所经受的苦难和疲惫,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化解。 回到中土,若是再能帮助胡桃儿找到她爹,两人便再没有什么心事,朱雀和伊雪相视一笑,就在这时,掌舵的海盗喊了句什么,朱雀也没有听清,只看到船舱中的海盗都跑了出来,看着远处的海面。 海上距离他们五六里地远的地方,又三艘黑色的帆船向他们不断靠近。 郭盐田喊道:“是倭寇,咱们快走!” 所谓快走,自然是让船走快些,这里乃是茫茫大海当中,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 朱雀听到倭寇,然后运足目力,向那三艘黑色的帆船看去,只见这些船上都是人,一艘船上怕得有上百人,三艘船上就是三百多人,而自己加上这些海盗,也不过十多人,绝非这些倭寇的对手,所以就连朱雀也感到紧张起来。 倭寇的船速极快,他们不断地向朱雀这边接近,朱雀看着这些海盗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就知道这些倭寇绝对都是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之辈,朱雀不用问,也能看出他们的船跑不过倭寇的船,行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赶上。 也许是看到这里的船在不停的逃窜,倭寇的船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枚炮弹带着呼啸之因,向他们这边射来,幸好射得偏了,炮弹落入海中,带起的水花,淋湿了他们的衣服。 郭盐田喊道:“停船!这炮是故意射偏的,就是警告我们不要再走了,否则他们的炮弹会源源不绝地轰来!” 朱雀心中也变得低落起来,难道他辛辛苦苦地从求活岛出来,又要被倭寇给俘虏了么?这种刚从狼吻中出来,又落入虎口的感觉,让朱雀感到极为疲惫。 胡桃儿被刚才那枚炮弹吓得哭了起来,伊雪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安慰。 他们的船停了下来,倭寇的船也没有再开炮,但一直在接近当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将落入倭寇的手中,不知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人人都惴惴不安。 三艘船成品字形将他们围住,其中一艘船上的倭寇用汉语向他们喊道:“我们会用钩子勾住你们的船,你们乖乖地跟我们走!” 包括朱雀在内,人人都能猜到违抗他们的下场,所以谁都没有说话。 从倭寇船扔下来两个钩子,郭盐田让手下将船勾住,三艘船折而向西行去。 第四十章 胆大妄为 向西行就是回归中土,朱雀本以为他们既然劫掠了自己的这艘船以后,会带着战利品回到他们的巢穴,现在看来这些人志不在他们,而是有着更大的图谋。 这三艘船上三百多人,又带着火炮,怎会如此简单地抢走一艘破船就罢手的呢?他们对付自己,一是顺道而为,而更大的可能性就是防止自己给中土的官府通风报信。 朱雀感到事情有些严重,这些为患沿海一带的倭寇,恐怕要给沿海的百姓带来灾祸,只是自己乘坐的船被托在最后一艘倭寇船上,跟着他们被动而行,再加上对方认数实在太多,想要对付他们恐怕也难有机会,而且自己还带着一个孩子。 倭寇船大,行驶极快,只半天功夫,就来到接近海岸数里之地,更出乎朱雀预料的是,这些倭寇的目的不仅仅是劫掠,因为他们的面前,海岸上都是城垛子,大大小小怕不有上千个,看来这里是中土的一处海防,倭寇的三艘大船加上自己这艘海盗破船,早就应被海防的官兵从千里镜中看个清楚,朱雀想不通,这些倭寇为何选择从这里靠岸,岸上的海防从规模上来讲有千余名官兵,还有两门火炮,三百名倭寇从这里向对海防造成冲击,有些不可思议。 屈边宁做过平海卫的官兵,他不知何时来到朱雀的身后,表情严肃地看着倭寇面对的方向,他对朱雀说道:“这里是福建的蒲禧所,海防实力比平海卫小得多,但驻扎的官兵也有上千人,这些倭寇难不成是疯了前来送死,还是自投罗网?” 这些倭寇显然不是前来送死,也并非自投罗网,他们的船停在距离蒲禧所海防的三里远之外,这是海防处的射程以外,显然他们知道蒲禧所大炮的厉害,所以只是停船而望,没有再向前行驶的意思。 朱雀和屈边宁面面相觑,都想不出这些倭寇在搞什么鬼。 虽然倭寇在海边停住了船,但岸上早已经乱成了一团,海面上没有遮挡物,能够看得分明,筑在一处山石上的火炮将炮口调高了点,几个人围着火炮看着这里,显然明白火炮的射程不足,所以只是守着炮,并没有仓促发炮。 而停在岸边的几艘船上上来几队官兵,他们立刻划船向倭寇这三艘船行来,对于朱雀来说,他此刻希望这些官兵能够奋勇杀敌,将这些倭寇杀散,自己便能够得救,甚至这些海盗,自己也能帮他们找到一些托辞,一起跟着获救。 但倭寇显然没有将划船过来的官兵放在眼里,他们的船巍然不动,负责大炮的倭寇调教好了炮筒,然后点燃炮引,一声轰鸣过后,一枚炮弹呼啸而出,在官兵船只附近的海面砸下,带起数仗高的水花,余波将他们的船只冲得不断摇晃,冲过来的官兵显然没有预料倭寇的船上竟然有火炮,他们受到火炮的威胁后,放弃了前来攻敌,几只船聚在一起,似乎再商议对策。 这边又是轰地一声巨响,一只曾坐着十多名官兵的船只中了炮,两名官兵被打死,船也跟着侧翻,其他的官兵全都落水,这么一来,几条船上的官兵哪里还敢再做停留,他们手忙脚乱地将落水的官兵拉上船,然后匆匆向岸上撤去。 这么一来,官兵船只也超出了倭寇的大炮射程,他们站在船上哈哈大笑,指着狼狈逃犯岸上的官兵说着朱雀等人听不懂的话。 屈边宁恨恨地说道:“倭寇火炮犀利,用的是最先进的佛朗机炮,这种大炮弹药筒和炮筒能够分开,火炮轻便,能够安装在船上,我们朝廷国库充盈,也都不舍得给我们配备这么好的大炮,真是空长敌人志气!” 朱雀想起大将军段烟波就是因为在和倭寇厮杀之时,迫于倭寇火炮厉害,最后不得不溃败而逃,那场厮杀,上千人冲向倭寇,却只剩三百余人活着回来,足见火炮的威力,朱雀说道:“倭寇的目的绝非在这里放上几炮,耍耍威风,你看他们将船停在这里乃是何意?” 屈边宁说道:“谁知道这些倭寇是怎么想的?” 胡桃儿因为惧怕大炮的声音,而瑟瑟发抖地躲在伊雪的怀中,伊雪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可是伊雪自己对大炮的声音也感到害怕,只是在孩子前面,必须要表现得更坚强一点而已。 官兵们逃反岸上后,又纷纷躲在城垛后面,不久,在蒲禧所的烽火台上,出现了一丛狼烟。 烽火传递信号,自古至今都是最便捷最有效的传递信号的办法,他们在烽火台上晚上生火,白天生烟,就是告诉附近的官兵,这里有敌人侵犯,尽快来援! 看到蒲禧所海防上空的浓浓黑烟,朱雀蓦然醒悟倭寇的目的! 倭寇来到这里挑惹海防的官兵,其志肯定不在此,而是希望将海防的中土官兵全都吸引过来,这么一来,事情就显而易见了,既然海防的官兵都向这边聚拢,那么别的地方肯定是海防空虚,他们应还有一队船只,从其他的地方靠岸,然后进行劫掠。 这是三十六计中的声东击西之计。 朱雀跟屈边宁说了这种可能,屈边宁本来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你猜测的极有可能就是真相,只是我们处境如此,就算知道倭寇们的目的,可是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这群卑鄙的家伙!” 朱雀向倭寇船上看去,船上的倭寇对于烽火台上出现的烟讯,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微笑着议论纷纷,就连负责火炮的倭寇也没有一丝紧张,他们有说有笑,喝着酒,看着岸上的情形,在火炮旁边放着几口箱子,朱雀见他们放炮弹筒子之前,就是从这些木箱子里铲出来的火药,朱雀对屈边宁说道:“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也有些冒险,屈老大,你这船上有弓箭没有?” 屈边宁问道:“有两把弓箭,不过,你要弓箭何用?” 朱雀说道:“你立刻让人去做几根火箭,简单一点,箭头裹着破布,然后浸入灯油,等火箭做好后,我偷偷潜入倭寇的船上,一番捣乱后,我会将那几箱盛放火药的木箱劈开,火药洒出,你们就将火箭射过来!” 屈边宁愕然:“这怎么可以?你朱……朱英雄不还在船上么?” 朱雀说道:“我会纵身跳入海中,没事的,只是你这箭一定要让人射准一点,最好一箭功成,否则敌人若是有了防备,再想射中就难了,还有,在射出火箭之前,别忘了将勾住咱们这条船的绳索给砍断,否则他们的船要是沉了,还会连累我们。” 屈边宁点了点头,他看了看伊雪,问道:“要不要跟嫂夫人说一声?” 朱雀说道:“我去跟她说,你先让人去做火箭,一定要在暗中做,不要被敌人发觉了。” 屈边宁点了点头,转身进入船舱中去安排。 朱雀来到伊雪身边,问伊雪:“刚才大炮一响,你害怕不害怕?” 伊雪白了他一眼,想着当着胡桃儿这孩子的面说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朱雀跟着说道:“我去倭寇船上一趟,到时候你带着胡桃儿躲在船舱中不要出来!” 伊雪讶然:“你去倭寇船上?他们船上可有上百人,你一个人过去干什么?” 朱雀说道:“我去将他们的大炮给毁了,谁让那大炮吓着我的娇妻了?” 伊雪说道:“不行!你这么上去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这么胆大妄为,不顾死活去干傻事!” 朱雀柔声说道:“你一向相信我,知道我轻功还算不错,我突然发难,毁掉大炮我就跳入海中游回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也是我们能够逃脱他们控制的唯一时机,要是错过了,咱们恐怕就要真的落入倭寇的手中了。” 伊雪问道:“可是你就算毁了倭寇一艘船,他们还有两艘船,到时候他们怎能容你轻易地回到船上?” 第四十一章 身入险境 朱雀笑道:“一个是时机的关系,另一个是到时候大炮被毁,倭寇的船就会倾倒,船上大部分的人都会落水,我夹在其中,他们不会认出我来的,而我所说的时机,自然是官兵海船开过来的时机!” 伊雪更是诧异,这些官兵明明被倭寇的火炮吓得退回岸上,怎么可能还会再派海船出来呢? 在朱雀的再三安慰下,伊雪总算是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屈边宁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给朱雀递了个眼色,表示火箭也已经做好,他对朱雀说道:“你……千万小心点,虽然你砍断了我一只手,可是我还是十分佩服你。” 朱雀对他笑了笑:“不用说得这么客气,若是此行我出了什么意外,我的女人和那名孩子,都要托你来照顾了。” 屈边宁点了点头:“若连这个都做不到,我还算人吗?” 朱雀放下心来,他说道:“等到这烽火台起到作用时,就是我出发的时刻。” 屈边宁说道:“不错,到时候附近的官兵就会向倭寇分散进行冲击,也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官兵来得很快,这次他们不再用大船,而是换成了数十艘小船,分散着向倭寇的三艘船开来,这样倭寇的大炮就算发出而且命中,一次也只能击没一条船,而且上炮弹,填火药也需要时间,他们就能及时冲了过来。 朱雀知道时候到了,他来到船舷处,他趁着倭寇没有人注意这里的时候,拉着倭寇勾住他们船只的绳索,一点一点地来到倭寇帆船的船身旁,然后借着垂在一边的一道绳梯不慌不忙地爬了上去。 在船舷处站着五六名倭寇,正在说着一些朱雀听不懂的猥琐的话,接着几人哈哈大笑起来,朱雀爬到绳梯的最上面,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从下面翻到船上,几名倭寇立刻停止了笑声,向朱雀喝问,一名倭寇走过来,伸手向朱雀推去,朱雀等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的时候,使出一招沾衣十八跌,这名倭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向船舷外翻了过去。 船舷外自然就是海水,只听噗通一声,这名倭寇伴随着一声大叫,落入海中。 幸而这是官兵的船吸引了另外两艘倭寇船的注意,另外两艘船都没有发觉这艘船上的异样。 其他的几名倭寇见情况不对,纷纷抽出刀子,向朱雀砍来,朱雀无心恋战,使出移形换影的轻功招数,闪身从这几名倭寇身边蹿了出去,然而更多的倭寇开始向这边冲过来。 朱雀知道若是被他们围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陷入苦苦厮杀的局面,他来到船的另一边,这时倭寇见朱雀身后就是大海,已经被他们围住,所以也就不这么着急地冲上前来,一名懂得汉话的人向朱雀喊道:“你干什么的?不好好在船中待着,过来找死么?” 朱雀冲那人微微一笑:“不错,我是过来找死,不过不是我死,而是找你们的死!” 那人气得哇哇大叫,指挥着众人向朱雀冲去。 朱雀双脚一点,轻轻地纵起身来,双脚落在船舷上,那船舷不过一尺宽,后边就是大海,海风吹来,朱雀摇摇欲晃,看起来十分危险,不过别说是一尺宽的船舷,就是一寸宽,朱雀的双足灌注了内力,牢牢地钉在船舷上,也不会轻易跌落。 几名倭寇哇哇大叫着挥刀向朱雀双腿砍来,朱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吸引到船这边,等到刀子临身时,朱雀才继续纵身而起,人如同一只大鸟,向船帆扑去,船帆下面有一根横杆,用来稳定船帆的方向,朱雀双手抓住横杆一摆,人又借势飞了出去,落在另一根桅杆的横杆上,这根桅杆上有两道绳索,用来升降船帆的,朱雀拉着其中一根绳索,来回摆动也一下,接着借着摆动之力,轻轻巧巧地落在盛放火药的木箱子旁边。 而此时,那些倭寇还都在离自己两丈开外。 到了这里,朱雀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刻抽出了陵光剑,然后力灌剑身,向这些木箱子削去,木箱子的一角应剑被砍下,里面的黑色火药如沙子一般流淌出来,朱雀陵光剑不停,连续几剑,砍开了几口箱子,还有几口箱子没有砍开,也顾不得了。 而就在朱雀动手砍箱子的时候,这些倭寇愤怒地叫喊着,向朱雀冲来,这个时候,对朱雀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跳出船外,但倭寇跑动极快,屈边宁这边的火箭还没有点燃准备好,自己一走,这些人就会将火药挡住,火箭未必能够射到火药上。 所以朱雀略一思索,立刻选择不退反进,他挥舞着陵光剑向这群倭寇冲去。 在海盗船上的一名海盗已经拉满了弓,屈边宁用剩下的那只手持刀砍断了勾在自己船上的绳索,他看着在倭寇人从众仗剑挥舞的朱雀,迟迟不敢下出命令。 朱雀在和倭寇冲杀时,使出了北斗先生所教给他的绝学,一招艳阳高照,陵光剑化为无数光影,将冲上来的倭寇迫退,给他留下一片空地。 还没等倭寇再次围攻上来,朱雀剑回鞘中,伴随着一声:“告辞了!”他的人飞身而起,向大海投去。 而此时,海盗船上的火箭也射了出来,目标正是泄露了火药的木箱子。 等到倭寇们发觉到这领他们感到骇异的事情时,已经迟了,就在朱雀落入海水的那一刻,火箭瞬间点燃了洒在甲板上的火药,火光如烟花般飞散而起,在倭寇心惊胆战中,一箱箱的火药接连发生了爆炸,船上的火炮为了保持船的平衡,是安装在船的中间,火药也是,随着火药的爆炸开来,离得近的几名倭寇被炸得骨肉齐飞,这艘船也跟着从中间断开,缓缓地沉入海中。 侥幸没有被炸死的倭寇纷纷跳入海中,否则沉船带来的漩涡会将他们带入海底。 另外两艘倭寇船只上的人才发现这边发生的惨剧,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朱雀捣的鬼,还以为是船上的人不小心点燃了火药,发生意外才将船炸毁的,所以尽管感到痛心,却都没有起疑。 数十名倭寇纷纷背着沉船的方向游动,朱雀也夹杂在其中,落水之人留在海面上的几乎只有一个脑袋,一时竟然没有人发觉他的存在,朱雀和所有落水的倭寇一样,向另外两条倭寇船中的一条游了过去。 而此时官兵的船已经分散着向这边靠近。 等到朱雀湿淋淋地从海中爬上其中一艘倭寇船的时候,那艘被火药炸毁的船已经灌满了水,全部沉了下去,朱雀一身水,如同落汤鸡,他趁着倭寇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又扑向了这艘船的火药箱子。 这次,倭寇船上的倭寇都在忙于相救自己的同伴,甲板上一片混乱,给了朱雀可乘之机,朱雀趁机将两口箱子劈开,不过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而这一切,都瞒不过在海盗船上看着的屈边宁,他没想到朱雀竟然还不满足,又打起第二艘船的主意,他的心高高地悬着,吩咐手下两人同时准备射出火箭,这样即使有一支箭被挡下,另一支箭也能建功。 可是这次倭寇学了乖,也醒悟刚才那艘船并非出了意外,而是朱雀做得好事。 几名倭寇拔出腰刀,高高举起,企图一举将朱雀砍死。 但朱雀又岂是这么容易被人杀死的? 朱雀知道这是此举成败的关键时刻,他抽出陵光剑,先使出一招浮光掠影,将这些倭寇迫退一步,接着使出艳阳高照,又将他们迫退一步。 接着,朱雀把握慕容寒山的剑意,使出慕容寒山的一招一夜春雨。 这招一夜春雨的剑势全都是斜的,颇有些被夜风吹斜的春雨的情形,这一招剑法使出,在他面前的倭寇全都向后连退几步,他们感到自己决然无法抵挡得住这一招,所以只能退,而且退得十分狼狈。 退开的倭寇给朱雀让开了一条通往船舷的通道,同时也给屈边宁的船到火药之间让出了一道缝隙,朱雀哪还迟疑,立刻纵身跳上了船舷,就在这时,两支火箭从海盗船上射出,向这几箱火药袭来。 这次船上的倭寇还算机灵,见到火箭射来,知道不妙,其中一名倭寇纵身而起,用身子挡下了其中一名火箭,由于火箭上布满灯油,这名倭寇身上的衣服立刻被点燃。 另一支火箭也是命运多舛,看方向,虽然是直奔火药而去,可是这中间已经站着两名倭寇,难道此举就要功亏一篑了么? 站在船舷上的朱雀偏偏不信邪,他再次纵身一跳,使出豹尾脚中的豹尾横扫,脚尖正好踢在箭尾,不但改变了箭矢的方向,而且加快了箭矢的速度。 这支火箭不负众望地从两名倭寇身子中间穿了过去,准确无误地射在火药上,朱雀再无心事,回身向大海中跳去。 可是就在这时,第三艘倭寇船上,一名倭寇头子也拿着一张弓,并以极快的速度娴熟地弯弓射箭,将箭矢向正在纵身跳入海中的朱雀射去。 此时的朱雀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眼见那支箭急如流星,就要从他胸腹之间洞穿而过! 第四十二章 中箭落水 就在这危机之际,朱雀身后的倭寇船上发出一声巨响,一股无可抵御的气浪冲来,将朱雀在空中的身子带得偏了些,但那支箭还是射在了他的身上,朱雀中了箭,翻滚着落入摇晃的海水中。 一丛血雾在空中弥漫开来,海盗船上的那些人全都鸦雀无声,由于不知朱雀的生死,他们全都十分紧张,反而伊雪最为镇定,没有一丝慌乱,她的男人是位英雄豪杰,这已经足够让她感到骄傲的了,他若是死了,自己陪他去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火药的爆炸造成了更多的倭寇落水,这些倭寇纷纷向唯一剩下的一艘船游去,有几人在海面上被炸昏了头,竟想爬到伊雪等人所在的海盗船上去,被屈边宁,郭盐田等人抽出刀子,将他们扒在船舷上的手指都给砍断,这些倭寇惨叫着又落入海水中,不得已,他们又转向自己的那条船游去,有的水性差的,已经吃饱了海水,在海面上载浮载沉。 在第二艘船沉没后,海面上漂浮了上百具尸体,胡桃儿也紧张得说不出话,一双大眼在海面上搜索,希望能够找到这位要带着自己去找爹的男人。 三艘倭寇船只,被炸毁了两艘,仅剩下的一艘也变得慌乱起来,人人围着盛放火药的木箱,准备调头离去,海边的海防官兵已经越来越近了。 只是倭寇的船是用风帆和船桨双动力,舱底两侧各有十二根桨供里面的人划动而行,甲板上面的倭寇有的在转着舵,有的在调整着风帆,准备逃遁,防止被官兵的船只围堵住。 可是这些落海的倭寇还没有上船,船上的倭寇已经准备独自逃生,再不管落水的同伴,但海面上的浮尸时导致了船身转动都变得缓慢,更有不少倭寇抱住从舱底伸出来的船桨,希望借此能够爬上船去,有的倭寇被船桨打晕了过去,有的倭寇抱着船桨,导致船桨划不动,这片海面上如同在沸水中翻滚的饺子,七上八下,乱七八糟。 唯一导致的结果就是这艘倭寇的船行驶缓慢,船上的倭寇哪还有心情用大炮对付追赶过来的官兵,人人陷入就要被捉拿的恐慌中,咿咿呀呀地大喊大叫,希望落水的倭寇能够看清形势,不要拖累了船上的人,而海面上的倭寇则在恳求船上的同伴将他们救上船,不要丢下自己……而中土海防官兵的船已经追得更近了。 屈边宁等人则在海面不断地寻找落水的朱雀,朱雀在半空中中箭落入海水,此后便是一片混乱,众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朱雀,伊雪和胡桃儿则带着期望,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老天爷能够开开眼,不该让朱雀这样的好人就此殒命。 终于,倭寇的船摆脱了在海面上挣扎求生,拉扯船只的同伴,正准备轧着同伴的浮尸驾船离去,可是官兵的船已经追了上来,一些带着铁链子的三爪钩子纷纷抛到了倭寇的船上,将倭寇的船和他们的船连在一起,减低了倭寇行船的速度,而更多的官兵乘着船只赶来,将倭寇的船给团团围住。 更有不少官兵的船只在海面上打捞还未死的倭寇,捞起一个,便捆起一个,上百名在海面上漂浮还活着的倭寇全都被捉住,而倭寇船上的倭寇见大势已去,不再做殊死顽抗,纷纷器械投降。 伊雪看到倭寇再也逃不了了,心中感到安慰,朱雀这番风险没有白冒,屈边宁等人看着海面上再没有活着的人,正准备安慰安慰伊雪,他们也要离开,面对这些官兵,他们海盗的身份还不知道该如何遮掩。 就在他们准备放弃朱雀的时候,他们船的船底,忽然身上来一只手,最先见到这只手的是胡桃儿,她连忙伸手去拉,可是拉不动,胡桃儿便大声呼喊:“快来帮忙!这里有人!” 屈边宁等人连忙跑了过来,他们见到胡桃儿在拉从海面伸出的一只手,都感到胡桃儿有些涉险,这只手若是倭寇的,岂非会将她带入水里?可伊雪立刻从这只手上被火灼伤过的伤痕认出了这就是朱雀,她激动地连忙跑了过来,眼泪滑过她俊美的脸颊,她跪在船舷边,伸手将这只手捉住,将人从海中拉到船上。 果然是朱雀,他牙关咬紧,眼睛也是紧闭着,一支铁箭刺入他的腰间,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但因为海水的浸泡,伤口变得发白,屈边宁等人连忙围了过来,看到朱雀的状态,知道他是因为受伤而昏迷,落水后又受到震荡,昏迷中喝了不少海水,真是伤上加伤,屈边宁等人既然身为海盗,自然知道怎么救落水之人,只是朱雀身上还带着剪,而箭不能拔出来,相救变得麻烦些。 郭盐田让朱雀趴在自己腿上,然后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只拍了几下,朱雀就张口吐出肚子里的海水,口鼻中全都是,吐了一会,朱雀逐渐清醒过来,翻过身子,坐在地上,郭盐田说道:“小心箭伤!” 朱雀缓缓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关心自己的人,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这笑容似乎在说,让你们担心了,真是抱歉! 伊雪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屈边宁刚要说得把朱雀身上的剪给取出来,这时候有几艘官兵的船只将他们也给围了起来,其中一人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郭盐田说道:“我们是汉人百姓,不是倭寇,我们是被倭寇捉来的,请大人明鉴!” 那名官兵喊道:“是不是良民百姓,等到了卫所再说,跟我们走吧!” 郭盐田看着屈边宁,屈边宁点了点头,船上的海盗便调整方向,向岸上行去,而在离他们不远处,倭寇的船也在官兵小船的簇拥下向岸上驶去,船上的倭寇都被背着双臂给绑了起来,人人垂头丧气,怎能想到他们的计划会让一个在海上掳走的汉人给毁了呢? 这边屈边宁看着朱雀有气无力的样子,对他说道:“现在咱们先去蒲禧所海防处,那里有郎中,有金疮药,你再忍忍,到了那边就给你治伤。” 朱雀说道:“我的伤是小事……上了岸,你们立刻通知官兵,小心倭寇的主力……会从其他地方上岸劫掠……” 屈边宁想着自己海盗的身份,这么去跟官兵打交道,而且自己还在当年被通缉过,一时显得有些为难,他倒不是怕自己会被官兵羁押,而是怕官兵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见到屈边宁的神情,一直在关心朱雀的伊雪站起身来说道:“我来去跟他们说,不过……我担心现在再说,有些迟了。” 朱雀说道:“迟了也胜于不管不问的好……他们早点赶过去,百姓就少受点劫难……” 伊雪怕他说话太多,牵连了伤口,连忙说道:“好的,你少说点话,好好躺着,上了岸我会立刻去跟他们说!” 上了岸后,两千多名官兵过来,大部分人将倭寇押上岸,一部分过来将海盗船上的朱雀等人给看住。 不少官员身份的人笑容满面,这是对抗倭寇少有的一次胜仗,此次大捷,报告上去,定然少不了赏赐,说不定还能官升一级。 伊雪对这些满面红光的官兵说道:“这里是谁在主事?” 一名身穿五品官服的人闻言看着伊雪,没有说话,他身旁的人说道:“这是我们仇大人,你有什么话说?” 第四十三章 调虎离山 伊雪问道:“敢问仇大人是否从平海卫前来应援?” 这位仇大人对伊雪一看是名女子,二看服饰气度,也不像其他人这么凶神恶煞,一时摸不清伊雪的来路,他不答反问道:“你是何人?我来自哪里,这是军中秘密,你一介寻常百姓问这个干什么?”同时心中奇怪,自己也不认得她,她是如何得知自己乃是从平海卫前来应援的呢? 伊雪见他此刻还在卖弄身份,急道:“这些倭寇只是来犯的一小部分,他们的目的就是在海边吸引咱们附近的海防官兵汇聚于此,他们好在其他地方上岸劫掠,这是倭寇的调虎离山之计!” 仇大人闻言脸色一变:“什么?调虎离山?你这么说,可有什么凭籍?”他身后的几名官员也跟着变了脸,本来满心欢喜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若伊雪所言为实,他们此举非但无功而且有过,自己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而造成倭寇侵犯村镇的结果,那可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伊雪说道:“只看这三百多名倭寇在海边流连却不靠岸,只放两炮,而且不想走,就知道推断出他们并非像从这里靠岸,更不是吃饱了撑的来此挑衅海防,那自然是声东击西之策,大人只要对倭寇严刑拷打便能得知,只不过等到大人审问出来也以后事情便迟了,此刻不是怀疑而错失良机的时候,请大人即刻带兵启程,迟了恐怕造成的灾祸更为严重!” 仇大人的脸色瞬间变化了几次,他立刻转身对身后的官兵喊道:“听我命令!立刻集合,准备向平海卫出发!” 说完他又转过身来对一名官员说道:“这里的倭寇之患已除,这些人你即刻严加审讯,这几人你也给我好好看着,若是他们所言不实,我当亲自过来提审!” 这名官员躬身说道:“请仇大人放心!” 看着仇大人整理好队伍,马上上马往平海卫的方向赶去,朱雀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伊雪对留下的官员问道:“不知大人贵姓?” 这名官员因为伊雪的指点而变了一副态度,他客客气气地说道:“本官姓胡,不知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会落到倭寇手中?” 伊雪指着朱雀说道:“胡大人,这是我的夫君,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朱雀朱大侠,倭寇的三艘炮船有两艘被炸毁,皆是我夫君所为,如今他受了箭伤,希望胡大人立刻给安排救治。” 这名胡大人,乃是蒲禧所海防旗军的千户,官职为指挥佥事,他在岸边指挥海丁下船攻敌,离得远了,还不知道倭寇的两艘船是被朱雀所毁,对于倭寇横生祸乱,他还以为是天意,他们的火药自己爆炸,哪知竟然是朱雀所为,这么一来,他开始对这名受伤的什么朱雀开始另眼相看起来,他说道:“事实如何,我会调查清楚,来人,先送这位受伤之人前去医治,其余之人带入防务问询。” 一队官兵走了过来,四个人抬着朱雀,其余的人押送着伊雪、屈边宁等人向蒲禧所走去。 朱雀这一箭虽然射入腰间要害部位,但天幸避开了五脏,其实这也并非全都是凭运气,当时朱雀人在空中时,发觉对此箭闪避不及,只能尽量改变自己的姿势,让箭矢对自己的伤害少点。 若非正好身后的火药爆炸,他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也许这就是命运,是老天爷对他奋不顾身的奖赏。 箭簇被起了出来,又敷上了金疮药,然后包扎好,朱雀仅仅感到有些失血后的虚弱,当然,疼痛也是避免不了的,这支剪的箭簇上带着倒刺,为了取出箭簇,一名医官将朱雀的疮口又给划开了些,费了好些力气才将箭头取出,自然会疼痛难忍。 据这名医官所说,打仗之时,一时怕中箭,二是怕断肢,中箭容易伤腹脏,难取箭簇,断肢难以止血,而且定然落下残疾,不过相对来说,朱雀的箭伤算是属于命大的那种。 包扎好了后,朱雀吃了些东西,恢复了一点精神,这是海防官兵前来问询,朱雀无法跟其他人提前核对口供,只能说自己乘船在海上游玩,不幸遇到倭寇,被倭寇勾住了船,拖着来到近岸处。 询问朱雀的官兵说道:“那几名在海上为盗的,屈边宁,郭盐田等人已经招了,你老实说了吧,也不用替他们隐瞒!” 朱雀说道:“他们即使是海盗,也紧守着自己是汉人的义气,那两艘倭寇船被炸毁,他们也是出了力的,算下来这功也足以低过他们的罪吧!” 官兵说道:“该怎么审判他们,使我们的事,不用你来操心,说说你的事,不得有任何隐瞒。” 朱雀说道:“我叫朱雀,那名女子是我的内人,我们两人来到海上游玩,本来是跟着一艘商船出的还,后来为了帮一名叫做胡桃儿的孩子寻找她的父亲,所以在海上行船,却没成想遇到了海盗,这些海盗品行还算善良,并没有对我们动粗,我拜托他们送我们上岸,他们也同意了,就在这个时候,倭寇的三艘船发现了我们,将我们带到了海边,就是这样,并无虚言。” 这名官兵说道:“你所言不尽不实,和你夫人所说有些出入,不过大致还都一样,胡桃儿找她爹的事,这些都是小事,我只问你,这些海盗用调虎离山之计,都是你推测出来的?” 朱雀本来不要居恩示惠,但想着其他人应都会这么说,便点了点头:“不错,是我推测出来的,怎么,那些倭寇没有承认么?” 官兵说道:“蒲禧所这边没有人懂倭寇的话,所以还没有审问,我们正向其他地方借通译,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他们的目的。” 朱雀又问道:“可是我看那位仇大人带兵回去,难道没有遇到倭寇劫掠一事么?” 这名官兵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你是希望有倭寇呢,还是希望没有呢?”这个问题他本以为朱雀难以回答,若说希望有倭寇自然不妥,而说希望没有,则表示朱雀的推测是错误的,那么朱雀凭着一句空口无凭的话就耍得海防官兵来回折腾,他们当然不会饶过他。 朱雀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自然是希望没有倭寇了,希望是我猜错了,没有倭寇犯界,没有百姓遭殃。” 官兵说道:“百姓若没有遭殃,你就有麻烦了。” 朱雀说道:“若能用我一人的麻烦,换来百姓的安全,那还是十分划算的。” 这名官兵还想再说什么,从门外又走进来三人,为首的正是蒲禧所的胡大人,他见到朱雀,连忙对两名正在审问朱雀的官兵说道:“不用再问了,我刚接到飞鸽传书,仇大人和倭寇遭遇,一场厮杀下来,倭寇逃入大海,只是……只是他们去得迟了,望海镇受到了倭寇的劫掠,百姓死伤惨重,唉,朱雀在海上奋不顾身,炸掉了两艘倭寇的炮船,乃是有功之人,不用再行审问了。” 朱雀听到望海镇遭受了倭寇的劫掠,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本来能够忍受箭疮的痛楚,如今不知怎的,只觉得疮口疼痛得难以忍受,脸上也渗出了冷汗,他问道:“胡大人,我那些同伴呢?” 胡大人说道:“你和你的夫人以及那名孩子可以释放,而且我也愿意向上级申报,为你的表现进行嘉奖,至于那十几名海盗么,正是我们蒲禧所接到数次报案的主要嫌犯,自然是不能放了。” 朱雀说道:“对于在下的嘉奖倒不用了,我只是尽到了一个汉人该做的事,但屈边宁他们愿意改邪归正,并且炸毁倭寇之船,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们也出了极大的力气,胡大人,你看能不能看在他们有功的份上,将他们放了?” 胡大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朱雀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正是当年王府二公子送给他的王府金牌,他说道:“凭这块金牌,难道还不能放人?” 胡大人接过金牌,仔细看过后,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他说道:“不行,这海盗之事不是别的,若是你问我借些人手,我都可以借给你,若是记录了因为王府金牌而释放海盗的话,恐怕对王府声誉也有影响。” 朱雀无奈,只得将金牌收好,手下金牌的时候,他身上的另一块铁牌露了出来,胡大人一见之下,立刻对朱雀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朱雀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跟他走到僻静无人处。 胡大人问道:“不知朱侠士身上怎么会有白莲教的圣莲令?” 朱雀从怀中将那块当年白莲教送给自己的那块令牌拿了出来,胡大人竟然给他跪了下来,见令牌如见教主,原来胡大人也是白莲教的人。 事情忽然变得简单多了。 第四十四章 生财之道 官差办事,可以颠倒黑白,白的既能说成黑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凡是做官者,无不深喑其道,这胡大人尽管身为白莲教的人,但为官多年,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门道。 朱雀问道:“未知胡大人既是白莲教的人,怎会做到千户的?” 胡大人说道:“这个指挥佥事是我想办法争取过来的,其实也没费什么力气,不过是平调过来,因为福建浙江一带海域,近年来倭寇之患严重,而朝廷又腐败不堪,人人都认为来这里做官是苦差事,可是若无真正抗倭之兵,最后受苦的还不都是百姓?我们既然身为白莲教,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朱雀点了点头,白莲教在官府眼中虽然是邪魔歪教,可是在百姓心目中,还是一个惩恶扬善的侠义教派,而且朝廷虽然对白莲教不断进行抓捕围剿,但白莲教却始终生生不息,犹如这大海下面的一股暗流,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胡大人接着说道:“我今日就觉得倭寇的行为有些反常,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用这种声东击西之计,唉,望海镇的百姓造了倭患,我也是难辞其咎,对了,待会你去指认一下是谁射上的你,我对其严加惩处。” 朱雀说道:“不用了,反正这些倭寇最重都是砍头的罪名。”顿了顿,他又安慰胡大人,“你们身在局中,只知道和倭寇厮杀,不懂策略的倭寇忽然大举侵犯,难免有些出人意料,这也怪不得你,对了,你怎么跟上面解释屈边宁等人的身份?” 胡大人说道:“何用解释呢?这些人我看身手都还不错,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去劝说他们加入我们海防,也算一份正经的差事,胜过他们再去劫掠。” 朱雀想起屈边宁落草为寇的经过,摇了摇头:“他们未必会愿意,屈边宁以前就是海防的官兵,后来受到殴打陷害,他原来的上司对他又有夺妻之恨,你说他们还会重走老路么?” 胡大人神情复杂地说道:“你说的事情我似乎也听说过,不过我们蒲禧所和平海卫不同,或者我能够说动他,就算不能,我也不会为难他们,让他们安然离去,本来我想如果能够说服他们成为海丁,则上面也就无话可说,现在看来,由我另想办法便是。” 朱雀说道:“毕竟你们手中还有两百名倭寇俘虏,海面上还有那些倭寇的尸体……” 胡大人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去将海上的浮尸都给勾了回来,这些也能算作战功向上报,能够让朝廷对我们官兵进行嘉奖,你知道,我们海防虽然拼了命维护沿海百姓的安危,但也存在饷银被克扣的情况,官兵们住在城垛子里,条件也算相当艰辛,若是有了赏赐,尽管一定会受到盘剥,但有总胜过没有。” 朱雀说道:“难道海防这种危及边境安危的门户,也有人敢火中取栗么?” 胡大人苦笑道:“海防算什么,就算是大军犯境,他们该怎么拿还是得怎么拿,没有战争,他们还不好升官发财哩,就这么三百余名倭寇的战功,还不知道能获得多少赏赐,平海卫既然搬兵来援,功劳还得分给他们一部分,这么七折八扣,到我们蒲禧所,也就剩不了多少了。” 朱雀没想到这些衙门里的人,竟然还会缺粮少钱的,不过他心中也明白,海防不像内地,无法盘剥百姓捞得油水,所以若非家中无人照应,谁都不像到这偏僻之地来。想到他们如此辛苦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酬劳,朱雀心中一动,想起了求活岛,想起了黄金无用的大将军,他精神一振,对胡大人说道:“你们缴获的倭寇炮船要怎么发落?” 胡大人说道:“自然要上缴,基本上都会分配给海防卫,火炮应会拆掉架上炮台,我们这里平日配备两门铜炮,加上一千官兵,只要不遇上大股倭寇,平日的防备已经够了。” 朱雀说道:“可否想办法暂缓将炮船上缴呢?” 胡大人愕然:“可是我要炮船干什么?” 朱雀说道:“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发财之路,只看你们有没有能力去取。”想起大将军企图让自己葬身大海,这个仇如今有了报的希望,另外这些败退的兵卒在中土劫掠工匠为他们干活,用带有毒性的阿芙蓉将他们控制,本质上已经和倭寇无异,若能将其歼灭,自然是有益无损之事,只是岛上还有苗治方等几位好人,一百多名无辜的工匠,倒是有些为难。 胡大人眼里放出了光:“什么发财之路?” 朱雀说道:“从这里出海向东,大约有一百多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岛,叫做求活岛,求活岛为一二十年前溃败的海防官兵所霸占,他们本是和倭寇相斗不敌而成的逃兵,戴罪之身不敢身入中土生活,所以他们劫掠了不少匠人在岛上为他们干活,让他们享受着奢靡的生活,他们头目所在的庭院里,有几口盛放着黄金的木箱,里面的黄金我估计足足有数万两。” 胡大人闻言忍不住有些心痒难搔:“不知岛上共有多少逃兵?” 朱雀说道:“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三百多名,但他们全都修习过刀君胡漫天的刀法,武功不可小觑。” 胡大人醒悟过来:“所以你才让我用炮船先轰上几炮,然后……”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只是这么一来,岛上那些无辜的工匠们可就跟着遭殃了,这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 胡大人说道:“你跟我说说工匠大约都住在什么位置,我们放炮的时候尽量撇开他们就是。” 朱雀点了点头,又跟他说了些岛上的细节,他们所居的山谷位置,以及工匠们身中罂粟之毒的事,胡大人说道:“若真是得了这一场富贵,我这蒲禧所也不再会有物资短缺一事了。” 朱雀说道:“若非我还有事,否则就会陪你们前去,他们的头目叫做段烟波,曾经是屈边宁的上司,也就是和他又夺妻之恨的大仇人,岛上的人都称他为大将军!” 胡大人说道:“你受了严重的箭伤,就是要去也不能让你去……大将军?谁给他们封的?” 朱雀说道:“自然是他们自己,既然远离中土,自然要抬高一下自己的身份,段烟波武功非同小可,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若是被大炮炸死了便算,否则遇到他千万要小心,莫被他抢了先机,挟持官兵为质。” 胡大人点了点头:“多谢指点,我们官兵也是穷怕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有些危险也是合理,只是他们擅自封自己什么大将军,这僭越之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朱雀说道:“一定要记得我的话,千万要小心,除了大将军外,还有九名被称为将军的人,武功也臻一流的地步,总之,一定要先发治人,多带些人手……” 胡大人说道:“我这就去安排,准备事项总得要三五天,还要等平海卫的仇大人将俘虏接走后才能瞒过他们行事,否则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苗头,这笔财富的主人是姓蒲禧还是平海,就难说了。” 朱雀说道:“他们在求活岛上生活了一二十年,这倒不急,对了,或者因为此事,屈边宁等人会加入海防呢,我去跟他们说说,处理完他们的事,我就要走了。” 胡大人说道:“何用这么急?等我们凯旋而归,那些黄金也要分你一些,毕竟此事是你告诉我的。” 朱雀连忙推辞:“胡大人千万不要误会,我朱雀又不缺钱,那些黄金也是他们溃败之际掠夺百姓而来,你们拿了造福于百姓,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我还要为一位孩子去找她的父亲,咱们也不用客气。” 胡大人见朱雀并不贪财,对他的敬重又增加了一分,朱雀又再三嘱托了他要小心行事,接着便去找屈边宁等人,胡大人给他带路,命人将他们都给放了。 第四十五章 两厢情愿 屈边宁见胡大人和朱雀似是相熟,感到有些奇怪,朱雀对屈边宁说道:“屈老大,咱们借一部说话……” 来到另一间无人的屋子,屈边宁正想问问朱雀怎么说动海防官兵放人的,还没等他问起,朱雀首先告歉:“我对你说的话有所隐瞒,乃是出于爱惜你们的性命,但总是有些对不住你们。” 屈边宁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有什么话隐瞒了我们?” 朱雀说道:“你问我知不知道段烟波的下落,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你们就算找到他们也是送死,段烟波现在武功非同小可,就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他们人数众多,足有三百多人,你们这些人前去,不是送死是什么?” 屈边宁脸色阴晴不定,他问道:“那朱大侠为何现在又肯对我说了呢?难道现在就不怕我去送死了么?” 朱雀笑道:“现在形势不同,我给你找了上千余官兵做帮手,再加上炮船的帮助,你们是稳赢不输,我自然不再担心。” 屈边宁张口结舌,不知朱雀所言何意,朱雀将自己和胡大人的谈话告诉了他,不过自然隐瞒了胡大人乃是白莲教的身份。 听闻能够找到段烟波报仇,屈边宁说道:“既然如此,只要能报了此仇,我们甘愿做海丁随官兵出海,他们……不会嫌弃我断了一只手吧。” 朱雀宽慰他道:“这胡大人并非段烟波一流,乃是真心为民做主的好官,所以我希望你能跟他谈谈,说不定会扭转你对海防官员的认识,愿意重新真心地为海防效力。” 屈边宁心中成见极深,自然不会因为朱雀的一两句话而改变态度,他无可无不可地说道:“这个,回头再说吧,他们什么时候出发?”不管是江湖还是庙堂,人人都承认的两大仇恨,一是杀父之仇,一是夺妻之恨,尽管那名女子还不是屈边宁的妻子,但在他心中,这恨意倒没有因此减轻,因此心切地想去复仇。 朱雀说道:“出海作战,总要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再加上胡大人不希望此事传扬出去,若是被平海卫那边得知,说不定会因为段烟波的故旧之情而对他们有所宽恕,那就……”他知道说别的话难以压制他心中火急火燎的冲动,只能这般劝慰。 屈边宁点了点头:“好,我就耐心等候便是,我先去跟我那些兄弟去说说。” 朱雀告诫道:“你们一定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否则若被段烟波收到消息,那就坏了大事!” 屈边宁说道:“我知道好歹的,死也不会说出去的。”说完匆匆去了。 朱雀这才放下了点心事,回去找伊雪,伊雪和胡桃儿待在一间房里,有胡大人的照拂,她们两人都受到了官兵不错的待遇,胡桃儿趴在一张桌子旁吃饭,伊雪食不下咽,正为朱雀的伤势感到担心,见到朱雀回来,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朱雀走进来说道:“我没事,伤口也不疼了,事情总算有了结果,咱们吃了饭后就走,去帮胡桃儿找她爹。” 胡桃儿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伊雪对她说道:“要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胡桃儿听话地大口大口地吃着饭,看着让人心生怜悯。 伊雪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那屈边宁等人的事……” 朱雀说道:“也都安排好了,等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吧。” 三人匆匆吃饱了饭,朱雀去跟胡大人告辞,胡大人说道:“本来还想留你们多住几日,既然朱侠士身有要事,我就不再挽留,以后若是路过撇处,千万不要客气,过来找我就是,我这里别的没有,好吃好喝地伺候还是没有问题的,对了,那几人怎么说?”那几人指的自然是屈边宁等人。 朱雀跟他说了他们愿意受他们差遣之意,胡大人说道:“海防一事乃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他们愿意加入我们蒲禧所,对于他们的来历,我也算对上头有了交代,不至于为难了。” 朱雀说道:“有空你还是找那断了手的屈边宁谈谈,他对官兵腐败的成见甚深,你若能扭转他这种想法,他定然会为海防做出一些贡献的,毕竟他曾在平海卫做过官兵,还有,虽然他断了只手,但身手不输于一般习武之人,切莫因此而小瞧了他。” 胡大人说道:“再这么说就是小瞧我了,我岂是这么心胸狭隘之人,你放心吧,他要是成了我海防官兵的一员,我会将他们和其他海丁平等对待的。” 朱雀歉然道:“那我是多虑了,我再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这就走了。” 胡大人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军中的赏赐,你也不会放在眼里,我就不拿这些俗物打扰你了,望你一路顺遂。” 辞别了胡大人后,朱雀又去找了屈边宁,屈边宁得知朱雀要走,有些依依不舍:“能够得报大仇,全拜朱英雄所赐,请受我一拜!”不仅屈边宁对朱雀下拜,就连郭盐田等人也都跟着跪下。 朱雀连忙将他们扶起,然后对屈边宁说道:“你不恨我斩断你一只手我已经感到有些诚惶诚恐了,我和你们一起,最感痛快的就是炸死了这么多倭寇,真希望还有这样的机会,对了,你们最后若是选择在蒲禧所留下也就不说了,若是不愿留下,你们随便找一位丐帮弟子,我和丐帮上下相熟,你让他给我送个信,我会依言给你们送来五百两购买渔船之资。” 屈边宁一脸坚定地说道:“我的手被朱大侠砍断,那是我罪有应得,怎敢怪你,至于那五百两银子之事,自然也不敢再劳烦朱大侠了,您再提起此事,那更是让我等无地自容了。”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朱雀和伊雪和他们相别,然后带着胡桃儿离开了蒲禧所。 胡大人亲自送他们离开,得知朱雀现在身上身无分文,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作为盘缠,又帮他雇了一架马车,三人这才乘车离去。 朱雀和伊雪商量着若要去找胡桃儿的爹,自然要到当时他们从乌龙江乘坐商船出海前一天所去的地方,那是在福州以东的一个镇子,离蒲禧所不过一百多里地,他们夜里投宿,打发了马车先回去。 晚上,朱雀告诉了伊雪蒲禧所的海防官兵需要钱财,屈边宁则要报仇,两相情愿去攻打求活岛,也算是报了自己差点死在大将军手中之仇,伊雪想不到事情竟会又如此巧合,两人感叹这一路的遭遇之奇之怪之惊险,都感到是自己从所未经历的,而大将军遇到胡大人和屈边宁,也算是恶贯满盈了,只是希望岛上那些无辜之人不要受到牵连。 朱雀因伤需要换药和服药,所以他们走得并不快,一日只行三四十里地,两日后他们来到福州府以东的连江县,朱雀的伤势好了一半,多日未曾饮酒,在夹江县为餐馆酒香所诱,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朱雀对伊雪说道:“酒瘾犯了,非要喝点解解馋不可。” 伊雪不同意:“不行,你箭疮未愈,再去喝酒,岂非会加重你的伤势?” 朱雀说道:“只喝一点,影响不了什么的,你看我这伤口不都结疤了么?” 伊雪说道:“不行,结了疤喝酒伤口会化脓的,坚决不行!” 朱雀说道:“不喝酒我心情不好,伤口更是难以痊愈,权衡利弊,还是让我喝一点吧,只喝一点,不碍事的……” 最终,伊雪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没有办法,只得答应让他只喝一点,多了她绝不答应,朱雀兴奋得像有了糖吃的孩子,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他连连点头答应。 第四十六章 偶遇伏缨 来到连江县顶顶有名的望江楼,他们点了几个菜,其中自然是有两道菜是给胡桃儿点的,她虽然只有五岁,可是跟着朱雀和伊雪经历了这么多事,变得像八九岁的孩子那样懂事,看着让人心生怜惜,伊雪不断给她夹菜,朱雀也叫来小二,要点酒楼中最好的酒。 店小二问道:“我的爷,我们店最好的酒就是满城香,这酒极贵,常人都舍不得喝,只有官老爷来这里吃饭时才要上一坛,敢问爷真的要点这酒?” 朱雀说道:“当然,这酒有多贵?” 店小二说道:“二十两银子一坛,一坛有五斤。” 朱雀笑道:“也不算贵,我喝半斤,一两银子不就够了么?” 店小二连忙摆手:“不行,满城香喝的就是酒香,不能单卖,要买就要买一坛,否则开一次坛子,酒香就跑了一分,剩下的酒就难卖了,还请大爷原谅则个。” 朱雀听他说得神乎其神,更是被勾得心痒难搔,他看了看伊雪,伊雪说道:“二十两银子一坛,若在平时也还罢了,此刻……” 伊雪说的意思朱雀明白,他们从蒲禧所海防处过来时,身上只有胡大人给的一百两银子,刨去车马费,食宿费,朱雀换药的汤药费,已经只剩下四十多两银子,若是再花二十两银子买坛酒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而五斤酒朱雀又不能多喝,其他的实在是浪费了。 正当朱雀要改口说换点别的酒,这时在他身后有一人说道:“二十两就二十两,给这位朱大侠送上两坛过来!算在我账上!” 朱雀讶然扭头看去,惊讶的神情变成了惊喜之色,他连忙说道:“好小子,竟然是你,你这贼骨头的脚步越发轻健了,我竟然没有听到你鬼鬼祟祟地来到我身后。”原来是久别的红缨公子伏缨,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伏缨来到他们桌前,对朱雀说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见面,老子好生请你吃酒,你却好小子、贼骨头的乱骂!”说完,他又对愣在一旁,不知伏缨说的是真话还是开玩笑的店小二说道,“还不去拿酒?” 店小二咋舌道:“两坛酒就是十斤,爷能喝完么?” 伏缨说道:“喝不完难道不能泡脚么?要你啰嗦这许多,赶紧上酒!这位朱大侠酒量极好,就是二十斤酒也未必够。” 朱雀连忙拦住店小二:“别听他胡吹,你上一坛酒就行了。” 伏缨没有再争,挥了挥手让店小二去了,然后问朱雀:“看你刚才扣扣索索的小气样,肯定是嫌酒贵不舍得喝,你怎么会缺钱花?缺钱也能给我说声,还有,缺钱也就算了,怎的酒量也变得小气起来了?” 朱雀正想回骂两句,伊雪说道:“他不顾自己生死,炸了倭寇两艘炮船,自己被倭寇一箭射在腰上,刚刚结了疤,我不让他喝酒,可是他非要喝不可,我拦不住他,才同意他喝一点,倒不是他酒量小了。” 伏缨露出钦佩的神色:“你这人,总是做出让我佩服的事,但你也不能不顾及嫂子,你这么不顾生死,若是除了差池,嫂子岂非要伤心一辈子?” 伊雪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他这么鲁莽,伏缨,你作为他的好友,一定要好好劝劝他。” 伏缨露出一副你放心吧的表情,对朱雀说道:“看到没有?嫂子放权给我了,你小子既然受了伤,还喝什么酒?一滴也不行!” 朱雀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伏缨,老子平时可没得罪了你,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你以为老子是没钱买酒么?” 伏缨见他马上就要动了真怒,连忙缓和了一下气氛:“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么?这里大庭广众,我也不好多问你的事,晚上住了旅店我再问你受伤的事,这女孩是谁?莫非……” 朱雀连忙打断他的话,他知道伏缨会说莫非是你的孩子,伊雪不能受孕,本来就心怀内疚,伏缨这玩笑一开,必然会戳着伊雪的痛处,他说道:“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位铁匠的闺女,名叫胡桃儿,她和她爹胡铁匠失散了,我和伊雪帮着她找,你别胡乱说话,胡桃儿五岁多了,什么都懂。” 伏缨连忙住了口,因为他也醒悟了伊雪不能生育一事,心中差点要痛骂自己几句,他连忙转过话题,分散伊雪的注意力:“你们可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 朱雀摊了摊手,表示不知,伊雪果然也被分了心神,问道:“难道是来相亲的不成?” 伏缨哈哈大笑:“嫂子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到这里,店小二抱着一坛满城香走了过来,伏缨当着店小二的面住了口,他接过这坛子酒对店小二说道:“我们说些私人的话,没有招呼你就别过来了。”说着摸出一粒碎银子做赏钱。 店小二接过银子,道了谢,知趣地走开了。 伏缨说道:“来,先尝尝他们家的满城香,不知道起这个名字有没有吹牛皮,真能香飘满城么?” 他揭开酒封,看到酒坛口被用一种泥巴牢牢封住,忍不住说道:“看这封口,这酒还真有点像这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去掉封口,一方泥封中的泥土落入酒中,刚掀开酒封,一股浓浓的酒香就从坛子里飘出,只闻这酒的香味,都让人有熏熏然之感,果然是好酒!伏缨给朱雀倒了一碗,给伊雪倒了一碗,然后对胡桃儿说了句你还小不能喝酒,然后给自己又倒了一碗。 朱雀虽然想伏缨赶紧说出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但又忍不住这酒香的诱惑,连忙端起碗来抿了一口,酒味在口中弥散开来,朱雀闭上眼睛,仿佛登入仙境。 伏缨见他喝酒喝得好像要成仙,忍不住也跟着喝了一口,接着怀疑地问道:“这酒味虽然不错,还不至于让你那贼骨头轻了几分似的,看你的样子,怎么好像饿狗忽然吃到了肉骨头?” 伊雪笑道:“你不懂,他自从受伤后,已经憋了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喝起来,别说是这什么满城香,就算是劣酒,他也一样是这副德性,你别理他,先说说你为何来到这里吧。” 在伊雪面前,伏缨不敢卖关子,他语出惊人:“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刀君胡漫天而来。”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闻者却是心中一震,除了低头大吃特吃的胡桃儿外,不仅伊雪感到震惊,就连朱雀也忘了喝酒,他连忙问道:“怎么为了胡漫天而来?你有屁快放,赶紧说,别把自己憋死了。” 伏缨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刀君胡漫天家中在十多年前遭了贼盗,不仅他的刀法秘笈被人偷走,就连他的儿子也被贼子杀死,他的母亲也因此受到惊吓,生了重病,不久便去世了,这弑子之仇,遭劫之恨,母亲去世之惨,放在普通人身上也是滔天血仇,更何况是脾气火爆的胡漫天?胡漫天这十多年来一直在天南海北地追寻凶手,凶手却连一点影子都摸不着,知道真相的人都说若非他为了仇人而荒废了习武,刀法本应能够更近一层,不输于慕容寒山的,如今却只能屈居于慕容寒山之下,再也无法与剑神相抗。“ 说到这里,朱雀说道:“江湖中用刀的,除了他胡漫天,再难找出什么超特的高手,他的刀法没有荒废,我看他因为仇恨,刀法才到达的这一步,这份血仇给他刀法带来的是进是退还很难说,怎么,他现在有了仇人的消息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朱雀和伊雪自然知道当年在胡漫天的家中劫掠杀人的是平海卫的败退官兵段烟波等人所为,只是他现在先不说,先听听伏缨的说法。 第四十七章 刀君胡漫天 伏缨说道:“莫忘了我伏缨曾和胡漫天比试过一场,虽然红缨公子略输刀君一筹,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从那以后,我每次在翻墙入户时,都为他留意他的那些仇人,虽然都没有什么结果,但胡漫天对我还是十分感激,我也承他当年对我手下留情的份上,让他找到仇家后一定要跟我说一声,我要亲眼看着他手刃仇人,过过眼瘾。” 朱雀不屑地哂道:“你那次和胡漫天交手我又不是不知道,别给自己脸上抹粉了,什么比试,还不是你入户行窃之时被胡漫天抓了个正着?而且你那也叫略输一筹?我看是被胡漫天打得跪地求饶才是,若非胡漫天看在你伏缨是我朱雀知交的份上,又岂能饶你?” 伏缨脸红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懂得含蓄一点,好像我伏缨真是个小偷小贼一样,何况嫂子也在这里……“ 朱雀说道:“少废话,你继续说,是不是胡漫天如今得到了仇人的消息,所以约你来此?” 伏缨说道:“不错,据他带给我的消息,当年他不在家,去他家中抢劫的,应是平海卫的海防官兵,平海卫那边有数千官兵,所以他需要我等一起前来帮他。” 朱雀问道:“你等?看来他找的不只是你一人,还有谁?” 伏缨说道:“都是胡漫天的朋友,不少人都是老熟人,前前后后有一百多人吧,虽然和平海卫的数千官兵相比人数少了点,但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既有名望的高手,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他们怎都要给我们点面子,何况我们又不是和他们作对,只要找出当年杀死他儿子的首恶便是。” 朱雀和伊雪对视了一眼,他问道:“不知刀君胡漫天现在何处?你带我去见他。” 伏缨喜道:“对了,你和他也有点交情,有了你的帮忙,我们就更有把握了,他现在在福州府,离这里没有多远。” 朱雀长吁了一口气:“他想要报仇,就要快了,等到那些蒲禧所的官兵乘船一去,他的仇恐怕就不能亲自去报了。” 伏缨听得莫名其妙的:“什么蒲禧所?什么官兵乘船一去?你是说胡漫天的仇人要出海?” 朱雀说道:“路上再跟你说吧。”他扭头对伊雪说道,“我要和他们一起前去岛上一趟,带着胡桃儿也不方便,这样吧,你带着胡桃儿在这连江县等我,事情了解后我再回来找你们。” 伊雪知道不让朱雀去是不行了,她在这方面尚算通情达理,但最主要的,是她知道有数百名海防官兵再加上胡漫天邀集的一干人等,前去对付大将军等人,那是有胜无败,何况还有一艘炮船,若是让朱雀干冒风险之事,她肯定不会同意,她说道:“我就在这望江客栈住下,你们都要小心一点,还有你,伏缨,也不要大意。” 伏缨点了点头:“多谢嫂子关心,我们这就去了。” 两人在骡马行雇了两匹快马,即刻向福州府行去。 从晌午吃过饭离开望江楼开始,到二人来到福州府胡漫天的住所,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 一座破败的大宅院出现在朱雀眼前,门头上写着胡府两个大字,某某某题几个小字,字里行间也都布满了灰尘,以胡漫天的名望,宅院竟然荒废至此,可是他这么多年来为了寻找仇人,那是连家都顾不得了。 在胡漫天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大大小小一二十张桌子,桌子上都是残羹剩肴,几名临时找来的乡邻正在收拾打扫,胡漫天等一干人在后院说话,伏缨和朱雀牵着马走了过去。 朱雀记得上次见到胡漫天,还是在十年前,那时候他家中已经遭遇过劫难,只是他暗中查寻凶手,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故而朱雀当时也是不知此事,一别十年,当年已经被人称为刀君的胡漫天,如今看起来风采依然,年近五十的他,看不出来天南海北四处漂泊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脸上如松针般的大胡子也没有一根白色,胡漫天的身形很高,这种太高的身形本不利于习武,在敏捷上就会输人一筹,但胡漫天用勤于苦练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高大的身形、过膝的手臂反而因为手长脚长而延长了攻击的距离。 整个胡家的后院里站满了上百号人,众人都是江湖上武功臻于一流之辈,大都和朱雀相识,大伙看到他过来,知道他智勇双全见多识广,有他参与更容易将事情解决,无不露出欣喜之色。 身为主人的胡漫天连忙过来招呼二人,路上朱雀来不及跟伏缨提起大将军段烟波的事,此时事情紧急,他来不及跟众人一一招呼,立刻上前对胡漫天说道:“当年杀死令郎,并盗走胡家刀法秘笈的,乃是一伙残兵败将,为首之人名叫段烟波,现在却不在平海卫……” 还未等朱雀说完,胡漫天就抓着朱雀的肩膀问道:“不在平海卫,却在什么地方?” 朱雀说道:“是在东海的一座名为求活岛的岛上。” 胡漫天眼中射出滔天怒火,但脸上神色却无多少波澜,他淡淡地说道:“咱们这就去找他们,嘿,我胡漫天等着一日等了将近二十年,沙儿,等为父剜了坏人的心肺给你报仇!” 朱雀说道:“你听我说完,段烟波一干残兵败将还有三百多人,现在都在求活岛上……” 一名和胡漫天交情极深的左手剑客金不焕说道:“三百多名官兵算得了什么,咱们一百多号人还对付不了?” 朱雀沉声说道:“不要小瞧了这些人,这三百多名官兵大部分都习练过刀君的刀法秘笈,为首的段烟波更是其中佼佼者,就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差得远了。” 就连朱雀都自认不是对手的,这帮武林中人虽然都是一流高手,但和朱雀相比,自忖未必能胜过朱雀,更别提段烟波了。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刀君胡漫天身上,能够胜过段烟波的,场中唯有他一人而已。 胡漫天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酸楚之意,笑声震得屋瓦上灰尘簌簌而落,笑声止歇,他才说道:“他若是不懂武功,我杀起来也没趣味,就让我亲自手刃此獠,为我儿报仇雪恨!朱雀大侠,既然你见过他,就请你偏劳玉趾,带我们前去,胡某自然会感恩不忘!” 朱雀说道:“此事还有一番周折……”接着他跟胡漫天说起了海防蒲禧所的官兵为了岛上的黄金而准备前去剿除他们,既然大家目的相同,何不直接跟着他们前去?蒲禧所的官兵能到到各位的相助,那正是求之不得。 胡漫天沉吟了一会,他回身看了院中好友一番,然后问道:“大伙儿怎么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全听刀君吩咐便是!” 胡漫天大声说道:“好!多谢诸位朋友,咱们就跟着官兵前去跟段烟波这群贼子厮杀一番,不过,段烟波不劳各位动手,由我亲自对付。” 接着朱雀又将岛上那些无辜的工匠们之事告诉了他们,希望他们不要枉杀无辜,胡漫天等人都是侠义之辈,自然不会胡乱杀人,全都点头同意。 除了段烟波,朱雀又指出了岛上武功高明的几个人,外号都是将军的,若是遇到一位叫做吴浪的,尽量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饶过他。 众人也都答应下来。 为了防止蒲禧所的官兵提前出发,众人不敢耽搁,立刻上马一起向蒲禧所海防处疾驰而去。 第四十八章 天道循环 当天晚上,众人来到蒲禧所,在蒲禧所巡逻防守的官兵蓦然见到一群人马疾冲而至,吓得立刻全军境界,防止有人袭营,幸而这些人在上百步外停下,虽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但是官兵们却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朱雀越众而出,对这些官兵喊道:“我是朱雀,前来求见胡大人。” 亏得胡大人还在此处,前去攻打求活岛尚未成行,他听到朱雀前来,放下了心事,赶紧出来招呼,但保护胡大人的几名侍卫紧紧跟着,怕出了什么意外。 胡大人来到朱雀面前,指着他身后的百十号人马问道:“这些人是……” 朱雀说道:“都是我给你找来的攻打求活岛的帮手,你放心,他们的目的不是岛上的金子,而是和岛上的人有血仇,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只为寻仇,不为发财。” 江湖中人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胡大人虽非江湖中人,这点还是明白的,他说道:“可是这些乌合之众没有受到过训练,真能对付得了段烟波等人?” 朱雀笑道:“他们不用训练,全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平时是你们请也请不来的,来,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好汉就是江湖上人称刀君的胡漫天胡大侠,武功在江湖上仅次于慕容寒山,此外别无对手,想来对付段烟波还是足够的。”朱雀说的并不夸大,段烟波的武功都是从胡漫天的刀法秘笈中得来,他不过天资极高,对刀法的领悟更为精深而已,但无论如何精深,总不如胡漫天对刀法的浸淫更久,何况段烟波所学的秘笈还是少了两页的。 胡大人跟胡漫天说道:“咱们都姓胡,祖上都是一家人,咱们胡姓人家以能有你这种武学奇才而光耀门楣,来,咱们进来说话。” 一番寒暄后,这些江湖豪客都下了马,牵着马儿进了海防所。 在蒲禧所朱雀没有看到那些被俘虏的倭寇,他问起胡大人,胡大人说道:“平海卫今日刚刚来了两千官兵,将这些战绩都给拉走了,就连死尸也都没有放过,他们想要邀功请赏,平日都用假的来代替,如今都是实实在在的倭寇,他们哪还会客气,自然迫不及待地向上面申报去了,不过平海卫的仇大人说过了,得了赏赐,会分给我们蒲禧所两成,他说是两成,能有一成落到我们手里都不错了,不过若是能够打下求活岛,赏赐多些少些也就无所谓了,只是我正愁着若是攻打求活岛产生了大量的伤亡,倒是不好跟上边解释,有了你的这批援兵,我就放心多了。” 朱雀说道:“那你好好跟他们安排,到时候如何先用大炮轰上几炮,如何配合官兵登岛,如何分而击之,他们都答应了随官兵共进退,只是段烟波此人乃是胡漫天的死敌,必须由他来亲自动手。” 胡大人心领神会,着手去安排了。 朱雀待胡大人走开后,准备去找伏缨,这是屈边宁走了过来,朱雀一见到他就心生内疚,此人和段烟波之仇,怕是不能亲手去报了,有胡漫天去找段烟波报杀子之仇,自然轮不到屈边宁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屈边宁不用丧身在段烟波手中。 屈边宁说道:“为了对付段烟波这贼子,朱英雄又找来这么多好汉,我屈边宁真是感激不尽……“ 朱雀连忙解释:“你别误会,他们对付段烟波乃是因为他们自己,并非是为了你。”接着他把胡漫天和段烟波之仇告诉了他,并跟他讲明了,既然有胡漫天在,和段烟波亲自动手复仇之事,便轮不到他了。 屈边宁理解,他恨恨地说道:“段烟波此人坏事做得太多,仇人太多,我能跟着亲眼瞧着他恶贯满盈,已经感到痛快了,朱英雄千万别因我而心生估计,我自己知自己事,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更因为断了一只手……” 朱雀认同这段烟波是一肚子坏水,他说道:“段烟波害得我差点葬身大海,他的确是该恶贯满盈了,你的事我跟胡大人说过了,他并不介怀你断手之事,依然欢迎你加入海防。” 屈边宁有些扭捏:“我已经答应了胡大人加入蒲禧所,我的那些兄弟也都心甘情愿地为对付倭寇出一份力,胡大人替我消了当年海防发出的缉告,理由自然是当时的通缉因为是段烟波所发而是去效力,我现在已经是清白之身,那十几个兄弟们也为有了安身之所而感到高兴,对了,你说段烟波差点让你葬身大海,又是怎么回事?” 朱雀将段烟波用没有钉子的船,将自己和伊雪以及胡桃儿骗入海上一事告诉了他,屈边宁更是感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平海卫的人已经将蒲禧所内的倭寇全都带走,一时都不会过来,而炮船一事,胡大人也跟上面拖延了一阵子,所以当天晚上众人在蒲禧所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决定出发。 蒲禧所海防共有一千名官兵,炮船一艘,中等舰船一艘,帆船十二艘,其中五桅帆船四艘,三桅帆船八艘,小船四十多条,此去求活岛,海程遥遥,小船到达不了,胡大人准备安排五百名官兵前去围剿,但朱雀说道:“有了炮船和胡漫天等人,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只要一半的官兵即可。” 胡大人此次亲自前去,知道求活岛上有三百多名当年的平海卫官兵,而且这些官兵又都习了武,不多带点人怎能有必胜的把握?在朱雀的再三劝说下,胡大人只得妥协,带了三百名官兵,和胡漫天的一百多名江湖好汉,其实有炮船和胡漫天等人,就算不带官兵也是够的,但胡大人怎敢冒这个险? 除了人手外,炮船和舰船外,另加四艘五桅帆船,载着足够的干粮和清水,众人饱餐一顿后就上船出发。 迎着朝阳,他们开始了对求活岛的征程,朱雀和胡漫天等人乘坐的是舰船,他们不懂用炮,就算是留在炮船上也没有用,胡漫天自从上船后就变得沉默寡言,或者因为即将得报大仇,所以心事极多吧。 朱雀为了分他心神,对胡漫天说道:“刀君的刀法秘笈被段烟波等人偷走时,是否就少了两页?” 胡漫天愕然:“什么少了两页?秘笈是完整无缺的,还有,你也别叫我什么刀君了,我年纪痴长几岁,你直接喊我胡大哥或者胡兄就行。”胡漫天眼高于顶,如今对朱雀这么客气,皆是因为朱雀算是他能得报大仇的恩人了。 朱雀听了胡漫天的话,这才知道自己还是上了段烟波的当,自己被他当时言之凿凿的话所欺骗,相信他是自己对刀法的领悟最多,哪知他还是怕自己失去了岛上武功最高才能当上的大将军的权威,所以给其他人看的秘笈都是少了两页的。 怪不得吴浪等人的武功无论怎么练,都不是段烟波的对手,此人之卑鄙无耻,之阴险狡诈,都是朱雀从所未见的。 朱雀将段烟波撕下两页刀法秘笈才让其他人习练的事告诉了胡漫天,然后苦笑道:“也许幸而如此,岛上除了段烟波之外,其他人的武功都不如我,否则对付起来更为棘手。” 胡漫天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若是人人都习得完整的刀法,咱们伤亡必多,段烟波自私自利,却没想到在我们对付他的时候,他会因之而减少了战斗力,嘿,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叫作报应。” 朱雀说道:“的确如此,佛家讲究的因果,其实早就告诉了我们恶的因只会结恶的果,只可惜许多人总认为自己是特殊的能够超出因果的人。” 胡漫天问道:“你是怎么到了那座岛上的?” 第四十九章 试探高低 朱雀将自己陪伊雪去海上一事,直到被人关在木屋中推入大海,后遇到吴浪,跟着他去了求活岛等经过事无巨细地都跟他说了。 胡漫天听得震惊不已:“似你这番遭遇,胡某是闻所未闻,也只有你这般超特的人,才有这种超特的遭遇。” 朱雀苦笑道:“我几次险死还生,这种遭遇没什么好提的了,胡大哥,段烟波习得你的刀法秘笈近二十年,你对付他可有十足的把握?” 胡漫天在他提起自己的武功后,便像换了也一个人,他脸上露出有些类似慕容寒山的那种骄傲的神色,但语气却淡淡地说道:“你这是考教我的武功来着,对了,你不是和段烟波比试过一场么?你接下了他多少招?” 朱雀想了想,然后说道:“三十二招,恐怕他还是故意手下留情,若是真正打起来的话,恐怕我在他手中过不了二十五招,不过我也没有到拼命的地步,是否真的如此,还很难说。” 胡漫天说道:“那就以你能接下他二十招刀法来算,咱们比试比试,看看我能用多少招赢了你。” 朱雀知道胡漫天此次不是考教他,而是在试探自己和段烟波的高低,便没有拒绝,抽出陵光剑,然后对胡漫天说道:“胡大哥,请!” 两人在舰船的甲板上,拉开至一丈半的距离,由朱雀抢攻,用的还是那日和段烟波相斗时的招数,三招过后,朱雀就发现段烟波绝非胡漫天的对手,因为在段烟波手下,朱雀感到自己只是难以抵御,久斗之下,自己臂力不支,这或者和段烟波十多年来饮用了大量的蜈蚣药酒的关系,但面对胡漫天,他才真正感到胡家刀法的凌厉,绝非是需要用极大的内力来施展的。 因为胡漫天只轻轻一招,就让朱雀生出难以完全守住,本来以为自己守御得密不透风,但在他的刀法下,却感到自己的防守犹如破旧的筛子,处处都是漏洞。 堪堪比试到第七招的时候,胡漫天一招风沙漫天,和当时段烟波所使出的风沙漫天不同,胡漫天这招让朱雀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自己真的走在沙漠中,沙漠风暴席卷而至,自己只能蜷缩抵挡,让伤害降至到最低。 也就在这时,朱雀感到自己身上几处要害被点中,当然胡漫天用的是刀背而非刀刃,他又不像要朱雀的性命,所以才示意自己获胜的绝招。 自己和人比试数招就落败,朱雀只在一个人身上遇到过。 而胡漫天自然不会再问自己是不是段烟波的对手,因为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他问朱雀的是:“不知你和慕容寒山比试,能够坚持几招?” 朱雀想了想,最后慎重地说道:“我多次陪慕容寒山练剑,他给我一种感觉,就是他若真的想杀了我的话,只要一招他就能要了我的命,奇怪的是他若只是让我陪他练剑,我们可以一直对拆下去,似乎永无穷尽。” 胡漫天默然,知道自己和慕容寒山还有一段差距,只是这差距不知此生还能不能追得上去,慕容寒山没有像他这样的仇恨,一生只忠于剑道一事。 不过胡漫天乃是爽朗之人,他很快看开了,他对朱雀说道:“你也不要气馁,虽然我在第七招上胜了你,那也不过是因为这二十年来,我每日必会花上三个时辰练刀,就是为了能够手刃仇人,我本以为你接不过我三招的。” 朱雀苦着脸问道:“难道你以为这么说,就能让小弟我心中舒坦些么?” 两人对望了一眼,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以朱雀的武功,不至于连胡漫天的七招都抵挡不住,只是他腰间箭伤尚未痊愈,这次比试下来,他的疮口又渗出血来。即便如此,他也能够判断出,段烟波绝非胡漫天的对手,因为刀法的极致讲究光明磊落,看似刀光错乱劈砍,其实每一刀出手,都有其规律可循,段烟波在刀法上能够练到一流高手之上的地步,一是因为刀法秘笈完整之故,而来也因为在求活岛那种充满竞争压力的情况下,才出现的罕有的例外。 他段烟波的进境也就此而止,他的心中充满了奸诈凶狠贪婪和恶毒,和刀意背道而驰,若非长期服用蜈蚣药酒,他未必会是朱雀的对手,朱雀输给段烟波的是武功,输给胡漫天的是刀法,这之间的区别,便是段烟波和胡漫天之间的差距。 更何况,两人若真是做生死相拼,段烟波自是力求自保活命,而胡漫天则是拼死寻仇,在比斗的时候能够做到不要命,也是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的压力,让想活命的一方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朱雀对胡漫天充满了信心,伏缨这时走了过来,对朱雀说道:“你不要命了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和人动手?” 胡漫天这才知道朱雀负了伤,他讶然道:“你何不早说?咱们这场比试又非是一定要比不可。” 朱雀说道:“能够见到胡大哥的绝世刀法,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你放心,我就算没有这点点小伤,我算过了,也是一样输在第七招上。” 胡漫天歉然道:“我根本没将一个偷了我秘笈而学会了刀法的人放在眼里,唉,你这么一来,让我真是心生愧疚了,来,让我看看的你的伤,我这里有一枚冰蟾生肌丸,对金创颇有疗效,你将之服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枚雪白的药丸递给朱雀。 朱雀知道胡漫天能够拿得出手的灵药,定然是非同小可的珍贵药丸,他欲拒无从下,便道谢接过,放入口中。 寻常药丸大多是黑色或者红色绿色,雪白色的药丸朱雀还是首次得睹,这冰蟾生肌丸入口即溶,一股冰凉的甘甜伴着微微的苦味落入喉咙,一道冰线在他体内弥散开来,伤口处的疼痛大减,朱雀说道:“这药丸的药效好快,胡大哥将药丸给我服用,真是有些糟蹋了。” 胡漫天说道:“这药也算不得什么,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上不要饮酒,别的就没有什么禁忌了。” 朱雀有些后悔地说道:“不能饮酒?早知道我就不服用了。” 胡漫天讶然失笑道:“何曾听说你朱雀是名酒徒的呢?你放心吧,只是今晚不能饮酒罢了,明天就无此禁忌,何况你伤口未愈,本就不能饮酒的。” 伏缨和朱雀两人回到船舱休息去了,胡漫天却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的海水,心中思绪万千。 这冰蟾生肌丸的药效果然非同小可,到了第二天的早晨,朱雀感到自己的伤口几乎痊愈,最多再用一天,就会恢复他未曾受伤的程度。 他们行船的速度很快,在快要接近求活岛的时候,朱雀让船队放慢了速度,他来到炮船上跟胡大人说道:“咱们最好在夜里对岛上发起炮击,否则若是被他们发现咱们的船只,让他们有了提防下,火炮的攻击未必能够对他们造成多少伤害。” 胡大人深以为然,直到天色黑下来后,才命令船队全速前进。 海上月朗星稀,数艘船如海上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海面滑动,向求活岛靠近。 求活岛一片寂静,岛上的人深入梦乡,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 胡漫天等人站在舰船的甲板上,手紧紧地握着刀把,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第五十章 岛上围剿 朱雀跟炮手说清了山谷中住所的位置,看着他们将炮口调好,避开了工匠们的住所,接着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炮弹划破天际,落入黑暗的山谷中。 不用催促,官兵们接着上了炮弹,塞满火药,点燃引信,接着发出第二炮。 几炮下来,山谷中开始传来吵杂的喝骂声,叫嚷声,奔走呼叫声,以及惨然呼救声,船上的官兵不为所动,依然不断发射火炮,直到炮弹用光,胡大人才让船靠了岸。 胡漫天施展轻功,从船上跳上了海滩,跟他交情深的几人也都有样学样,也都跟着跳下了船,蒲禧所过来的官兵们则没有这么好的身手,老老实实地踩着踏板下船。 朱雀带着重回故地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复杂心情,当先领着这些江湖好汉向山谷行去,他们走了没多远,在接近山谷的时候,正看着一群从山谷中冲出来的人群,这些人见到朱雀等人,无不愕然止步。 领头的是殷涛,他看到朱雀,恨恨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竟然带着官兵来炮轰我们,害得我们死伤无算,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也省得爷去找你。” 朱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胡漫天站了出来,冷冷地问道:“段烟波呢?” 殷涛问道:“你是谁?” 胡漫天不答,只是问道:“当初在胡府抢劫杀人的,也有你在内吧?” 殷涛不知胡漫天的身份,他说道:“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胡漫天说道:“有,你就是死路一条,没有,就带我去找段烟波。” 殷涛向胡漫天走近了几步,然后说道:”好,我带你去找他……”一句话没有说完,阴险无比的殷涛忽然抽刀向胡漫天砍了过来。 在胡漫天面前敢使出胡家刀法对付他的,也没有几人,因为这简直是孔夫子前谈论语,关公面前耍大刀。胡漫天随手一刀,殷涛惨叫着后退数步,他的手臂连着那把柳叶刀掉落在地,断臂处血如泉涌,付蹈海在他身后扶住了他,并一脸讶然地看着胡漫天,心中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一时进退失据。这些人看到胡漫天的刀法凌厉至此,只一刀就重伤了身为将军身份的殷涛,判断出此人的武功足以匹敌大将军,本打算跟殷涛一起动手的人,都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朱雀看到对方的人群中有苗治方老夫妇和此刻依旧带着丑面具的叶拂云,却不见吴浪,他对苗治方等三人说道:“你们到我这边来,我不会伤害你们。” 叶拂云当先先走了过来,朱雀看到她的眼睛哭得红肿,猜测吴浪极有可能遭到了不测,苗治方见朱雀没死,知道他此次前来有复仇之意,两人都走了过来,等三人走到他们这边后,朱雀问道:“我大哥问你们大将军的所在,你们最好照实说来,否则别怪我们动起手来不讲情面!” 付蹈海说道:“大将军这般对待于你,在岛上时好吃好喝地招待你,在你临走时又打造了一艘新船送你离去,你竟然恩将仇报,你还有脸问大将军的下落?” 朱雀带着恨意说道:“送我离去?却不是送我上岸,而是送我去西天吧,那艘船上一根钉子也无,全都是用胶粘起来的,我们没死,靠得全都是贵人的相助和运气,不是我没有脸去见大将军,恐怕是大将军无脸来见我吧。” 付蹈海说道:“满嘴胡言,大将军要杀你乃是易如反掌,他又何必做此徒劳之事?你的话太令人难以相信。” 朱雀说道:“我说的是真是假,随便找个当时造船的木匠一问可知,这段烟波坏事做尽,想要陪他送死的,都可以上来动手,不愿送死的,就乖乖地束手就擒,等候发落!” 尽管这些人碍于胡漫天的刀法神奇,却无人甘愿束手被缚,他们你眼望我眼,颇有些铤而走险的冲动,可是随着胡大人带着三百名官兵赶过来,这些人立刻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一部分人转身向回跑去。 胡漫天想起自己家中遭遇的凄惨之事,哪里还能忍得住,真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忽然向这些人扑去:“你们这些冥顽不灵之辈,都是杀死我孩儿的帮凶!都给我去死吧!”竟不顾朱雀的阻拦,向人群中冲杀而去,随他前来的知交好友见胡漫天动上了手,也纷纷拔出兵刃向这群人扑去。 朱雀想要阻止,但群情汹涌,一群人很快动上了手,毕竟胡漫天以及他所带过来的都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除了几名胡家刀法练得比较好,身份较高的人能够和他们过几招外,大部分的人都是几个照面就了了账,剩下的一些人见来人厉害,无心应战,纷纷向山中跑去。 胡大人见这里的人都杀红了眼,一时并没有率兵冲杀过来,防止被胡漫天等人分不清敌我的情况下误杀了自己人。 朱雀叹了口气,带着叶拂云和苗治方夫妇来到胡大人身旁,对胡大人说道:“这三人是好人,其他的还有一百多名工匠,不知如今伤亡情况,胡大人留下一百名官兵看守船只,防止为敌人所乘,剩下的人集合在一起,见到岛上的人,不管是败退的官兵还是工匠,一律活捉,至于段烟波,由我和胡漫天带人去寻找。” 胡大人答应下来,留下了一百名士兵带着苗治方夫妇和叶拂云等人回船上看守船只,剩下的两百名士兵由胡大人带着,从海滩的另一边进发,准备对整个岛进行全面的搜索。 如今的求活岛已不再是求活岛,而变成了胡漫天等人屠戮的修罗杀场,被胡大人等官兵活捉的还算好的,胡漫天等人则是见人就杀,只是还没有遇到段烟波,他们一百多人分散开来,向一排海浪,向山谷中一边搜索一边袭杀过去,朱雀见胡漫天神情狰狞却又带着复仇的快感,知道阻拦他不得,只得跟在他们后面,期颐若是遇到不会武功的无辜的工匠们,就能救他们一命。 山谷中十多年来由段烟波等一众官兵和木匠等人辛苦建造的房舍,经过炮击后满目疮痍,不少房舍倒塌,下面压着死尸,有的人被炮弹打得筋断骨折,不成人形,朱雀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死于炮击的有一百多名官兵,数十名工匠,毕竟火炮无眼,分辨不出好人和坏人,朱雀看得心生歉意,若非段烟波想要害死自己,当时给自己的船不是用松胶粘合的船而是正常的船,朱雀也许就会放过他们。 他们的死,全都应该算在段烟波头上。 可是山谷中现在除了死尸,已经连一个活人都看不到,幸存下来的人都慌不择路地选择退入山中躲避。 胡漫天见到这么多被炮船轰击而死的人,逐渐变得冷静下来,朱雀趁机劝说他:“胡大哥,咱们不要再胡乱杀人了,杀再多的的人,也不能让令郎活转过来,咱们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首恶,也就是段烟波。” 胡漫天看着朱雀,他点了点头:“不错!唉,我一时冲动下,杀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无辜的人,是有些杀性太重了。”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对他的好友们说道,“此后再遇到敌人,若非他们先向咱们动手,咱们可以反抗杀敌外,其他的人全都点了穴道,将他们制服交给官兵!” 众人答应下来,朱雀也放下心事,领头带他们向山中行去。 第五十一章 山顶拼斗 路过那座山间的洞穴时,朱雀愕然发现徐海正坐在山洞中看着这边,朱雀对众人说道:“这位朋友叫做徐海,是岛上唯一反对段烟波的人,是位好汉,是值得咱们尊重的人。” 徐海站起身来,来到朱雀身前,其他的人不认识徐海,都紧张起来,防止他暴起伤人。 看着朱雀毫无防备的样子,徐海说道:“我乃不敌倭寇败退逃亡的有罪之人,不值得你们尊重,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看到你们前来对付段烟波,这贼子灭我汉人威风,使得倭寇之患更加严重,着实该死,我陪你们一起去找他,我要看看这奸人贼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众人继续前行,路过那蜈蚣巢穴,朱雀说道:“这里的毒蜈蚣虽然有药用价值,但也身负剧毒,就和那些败退的官兵一样,在咱们撤走以后,只能沦为祸害,以后若有人上岛反受其害,咱们将其毁了吧。” 胡漫天拿着火把往里一照,也被这密密麻麻不断爬动的蜈蚣恶心得不行,他当即答应下来,让众人拾捡枯枝败叶扔进蜈蚣巢穴中,一把火将里面的毒物全都烧成了灰烬。 众人拾柴火焰高,消灭蜈蚣巢穴不过花费了一炷香的时间,朱雀见祸根已除,虽然有些可惜,但心中明白这是好事,便平复了心境,带着大伙继续去寻找段烟波。 而这些能够通过和酒中和,增加人内力的蜈蚣,此后便再不复存在于世。 接着他们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搜索,找到了不少躲在山沟里瑟瑟发抖的工匠,朱雀好生安慰了他们,然后让这些工匠跟在自己后面,告诉他们一切都过去了,回头会让官兵送他们回归中土和家人见面,并想方设法地为他们解去罂粟之毒。 这些工匠自然乖乖地跟着他们,接着他们又遇到了几十名败退的官兵,他们自然不是这些中原好汉的对手,大部分都是弃械投降,偶有几个反抗之徒,也都被众人当场格杀。 在翻过一道山头后,前方又出现一片平地,平地上开满了非常妖艳的花儿,漫山遍野都是,山风拂来,浓烈的花香让人不禁心绪一振。 就连被仇恨填满胸间的胡漫天也赞叹道:“竟然有这么多虞美人,真是壮观!” 朱雀仔细看了看这些话,他连忙说道:“这些不是虞美人,是罂粟,这些花有毒,能够腐蚀人性,大家小心不要中毒,咱们绕过这里先去追敌,临别之际再将这里毁了吧。” 众人见花既漂亮,花香又浓,难以相信这罂粟之花会有毒,但朱雀言之凿凿,不由他们不信。 他们绕过这片罂粟山谷继续向前追击,中途又找到不少岛上的官兵和工匠,接着就遇到了胡大人所率领的两百名海防官兵,也带着几十名工匠和投降的败兵。 朱雀让跟在他们后面的这些工匠和败兵全都由蒲禧所海防官兵押着先回船上去,他要和胡漫天继续搜捕段烟波。 胡大人嘱托他们一定要小心,这才带着俘虏先回船。 朱雀暗中算计过,岛上连官兵和工匠等一起一共是四百多人,炮击杀死了一百多人,胡漫天领人厮杀杀死了上百人,活捉住了一两百人,基本上现在还在逃窜的,不过二三十人,除了大将军段烟波外,其他的人也都是身份较高,武功出众的。 算清了这些,朱雀对胡漫天说道:“剩下的顽抗之辈,武功都是相当不错的,你跟这些好朋友说好,一旦和他们遭遇,不要犹豫,立刻围攻,以防出现意外,这些人既然还在逃窜,基本不会有束手就擒的,也不会有无辜的工匠,可以立杀无赦!绝不会有蒙冤的。” 胡漫天点头同意,只是没有遇到段烟波,他始终不能放松,他跟中原过来的好汉全都交代了一遍:“剩下的人,大家遇上了,不要跟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几个人围攻他们一个就行,围堵段烟波是个例外,段烟波是我的。” 众人都知道他的武功高强,也知道他必然要自己手刃段烟波为他儿子报仇,所以谁都没有异议。 整个岛狭长,长度也不过十多里,很快,他们追踪敌人接近了岛的另一端。 再遇到的岛上残兵败将,果然如同朱雀所言,这些人誓死顽抗,但人数不多,双拳难敌四手,又岂是这些中原好汉的对手?很快就杀死了钱洲、李崖、周洋、端木河等五名将军身份的人,加上被炮击而死的吴浪,前些日子就被被岛上之人杀死的孙潮,还有方才一番厮杀下被杀死的殷涛,活着的将军只剩下温洗刀和付蹈海二人,以及大将军段烟波和数名侥幸逃生的偏将。 众人继续搜索,就在快要走出最后一座山头的时候,前方山顶传来打斗声,众人连忙赶了过去。 朱雀和胡漫天都想不到是谁在相斗,他们的人尚未赶过去,看来定然是岛上的人在自相残杀,朱雀和胡漫天都在想,难道大将军段烟波明知必死,还想再临死前拉两个垫背的? 来到近前,朱雀发现地上已经躺着几名死尸,赫然就有温洗刀和付蹈海在内,段烟波在和一名脸色发黑的人相斗,段烟波武功极高,能够和他打得几乎不相上下的人,岛上应该还没有。 再看此人,朱雀发现这人的脸色发黑并非天然生就,而是坑坑洼洼不平,就像一口被烧黑的铁锅翻过来又被榔头敲打过,看起来十分可怖,而此人所穿衣着又非什么值钱的衣料,朱雀心中一动,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此人多半就是被丢进蜈蚣巢穴的胡木匠! 他脸上的不正常的黑色就是被毒蜈蚣蛰的,只是他非但没死,而且练就了一身超乎寻常的武功! 这是怎么回事? 胡木匠和段烟波刀来刀往,使得全都是胡家刀法,胡漫天等人见到这种情形,一时站在愣在了当地。 段烟波一招飞沙走石,刀如疾风,向胡木匠斜劈过去,胡木匠使出一招风沙弥漫抵挡,胡漫天忽然叫道:“不好!”然后抽出刀向山顶冲去。 但胡漫天去得迟了,这一招是段烟波使出的诱敌之计,两人相斗了半天,看来段烟波已经知道胡木匠会用风沙弥漫抵挡他的飞沙走石,早就准备好了一招风沙落定在等候着他,在胡漫天冲上去之前,段烟波一刀劈在胡木匠的脖子上,胡木匠应刀倒下,段烟波见得了手,再不停留,展开轻功足不停步地向山下沙滩冲去。 胡木匠脖子上血如泉涌,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胡漫天避开胡木匠倒下的身体,向狼狈逃窜的段烟波冲去,原来段烟波在和胡木匠比斗之时,已经看到前来追杀自己的朱雀等人,知道对方人多,自己讨不了好,打到胡木匠后,趁着来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向相反的方向逃去,而胡漫天自然也通过他的武功认出了他就是段烟波,见到这个杀死自己孩儿的主谋,胡漫天自然要追赶过去,不容他逃走。 和胡漫天最为交好的几个朋友怕胡漫天会中段烟波的什么诡计,也随后追了过去。 朱雀来到脖子还在流血的胡木匠面前,看到他受伤极重,已经救不活了,但一时没死透,脸上的黑色也随着黑血的流出而渐渐变回正常的颜色,他连忙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木匠口中也涌出鲜血,他挣扎着说道:“恩……苗……大夫……” 话未说完,就歪着头气绝而死。 第五十二章 山林追踪 几名中原武人走了过来,看到胡木匠死不瞑目,其中一人想伸手将他眼睛盖上,朱雀连忙伸手制止了他们:“且慢!此人身上都是毒血,碰不得!”旁边的人闻言吓了一跳,都不由自主地退开了几步。 听到胡木匠临死时提到的苗大夫,指的应当就是苗治方大夫,自己曾经猜测胡木匠被人扔进了蜈蚣巢穴,全身中毒,应是苗治方所救,至于武功么,自然也是学的胡家刀法,至于他武功为何这么高,想来是苗治方将这蜈蚣之毒帮他转换成为了内力,内力既高,则武功也就相应地增强,至于是不是这样,一会回到船上见到苗治方就能问个明白。 苗治方虽是军中大夫,可是慈悲为怀,既然会救了自己,当然也会救胡木匠,只是以前迫于大将军的威胁,不能说出来,等到段烟波授首后,他自然也就不用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伏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道:“咱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看看胡漫天和段烟波的情况吧。” 朱雀说道:“大伙儿留下二三十人,将这位朋友的尸体埋了,防止他身上的毒散发出来,埋他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沾上他身上的毒。” 当即有二三十人留下开始挖坑,这山顶上都是石块而非泥土,实在难以挖掘,但他们推开一片碎石后,看到山石间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这些人用树枝将胡木匠的尸体推入这块石坑里,然后在他尸体上面又堆起了不少的石块,就算是有什么牲畜,也无法将胡木匠的尸身扒出来。 在这些人埋葬胡木匠的时候,朱雀等人也跟着冲下山头,来到海滩上,他们转过一块立在沙滩上的大石头,却发现只有胡漫天一个人,他正看着海面。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向海上看去,只见在夜晚的月光下,远处的海面上有一条船,段烟波正划着船,向远处行去,而他的目的,正是离这座求活岛不远的另一座海岛。 朱雀说道:“这两座岛中有一道暗流,段烟波划着这条小船肯定到不了那边。” 胡漫天说道:“咱们赶紧赶回去,上舰船追过来。” 朱雀说道:“不错,舰船坚固,应当可以冲过那道暗流。” 众人连忙向来路行去,十多里的山路,他们展开轻功,片刻就来到他们下船的地方。 胡大人听说为首的段烟波划船在逃,二话不说,立刻安排十几名官兵驾着舰船送朱雀和胡漫天等人前去追击。 等到舰船绕过这座小岛后,东方的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天快亮了。 不知是段烟波命大,还是怎的,竟然让他独自一人驾着小船冲过了那道暗流,在另外一座岛靠了岸。 朱雀暗骂,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道暗流在十多年里一直成为隔绝两座岛屿胡同的障碍,可是如今段烟波竟然毫发无损地冲了过去,可见老天爷有时候还是会被蒙蔽了双眼。 但垂死挣扎的段烟波来到另外一座岛上,不过是从一个绝地来到另外一个绝地而已,而且到了这里,他再也逃不了了。 众人乘坐炮船有惊无险地追踪到岛上,胡漫天让中原好汉留下来二十人看守舰船,防止段烟波去而复返,再夺船逃走,并嘱咐众人:“除了自己人以外不论是谁,一旦接近船只,众人就群起而攻之,切莫大意!” 接着由他和朱雀伏缨等八十多人全都下船前去搜寻段烟波,他们都看到段烟波乃是一人乘船而来,所以众人也都没有如何担心,对付段烟波的事又是由胡漫天亲自动手,他们只要防止段烟波逃走便足够了。 伏缨对朱雀说道:“想不到你和嫂子还有闲心来这里游玩,不过若非如此,也不能找到这伙为非作歹之人。“ 朱雀苦笑道:“你以为我想来?若非被迫不得已,我又怎会来这荒僻之地?” 伏缨看着周围说道:“这里景物极佳,我若是有了婆娘,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不错,你是否太不了解风情呢?” 朱雀笑骂:“去你的,对了,说起婆娘,伊雪少不得又要帮你安排相亲见面一事。” 伏缨脸色变了:“我看还是算了吧,终身大事岂能这么儿戏?我自己能找到婆娘,你跟嫂子说一声,就不劳她费心了。” 朱雀说道:“我看此话还是由你亲自去跟她说,我去说?没得惹出一顿争吵。” 众人边说边走,走过来一片洁白的沙滩,原本平整如冰面般的沙滩留下了他们凌乱的脚步,他们本是顺着段烟波的脚印追踪过来,但过了沙滩,也是一座山头,进了山林就失去了脚印的踪迹。 一名擅长追踪的好汉,名叫戴轻羽,他沿着山林中草地上被踩踏过的痕迹仔细追踪,这戴轻羽原来是一名猎户,后因在山中遇到隐匿山林的武林前辈,被授予一套轻功和一套鞭法武功,武功大成后,戴轻羽便不再做猎户,转而下山,成为江湖中一名行侠仗义的好汉,自从结识了胡漫天后,他十分佩服胡漫天的武功和为人,这次胡漫天相邀为他报仇,他便跟着过来。 通过林子里草叶上踩踏的痕迹,戴轻羽追踪速度极快,清晨山林中青草上的露珠反射着落入山林的朝阳,很快就被众人追踪的脚步踩成了绿泥。 戴轻羽自然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位,众人都放心他的追踪技巧,据说他在做猎户时,那时还不会武功,他能够通过野兽走过留下的痕迹,追踪到野猪或者豺狼一类的牲畜,追踪人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蓦地,戴轻羽来到一处山腰上停了下来,众人以为他发现了目标,也纷纷跟着停下。 胡漫天纵身来到戴轻羽身旁,向前面看去,前方时一座山谷,却看不到什么人,胡漫天问道:“人在哪里?” 戴轻羽说道:“这座岛上不只段烟波一人。” 胡漫天讶然道:“何出此言?” 戴轻羽说道:“岛上有人生活的痕迹,至于是否如此,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这个很快来得的确很快,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山谷中的树林上忽然冒出一股烟,是炊烟,既然有炊烟,自然就有人家在生火做饭,可是在这荒岛之上,会有谁生活在这里? 突然,山谷中传来一声惨呼,听声音是一个人临死之前的惨叫,胡漫天立刻做出判断:“一定是段烟波此人遇到了生活在这里的人,痛下杀手,咱们立刻赶过去!” 他也不用再让戴轻羽带路,一个人当先朝惨叫声发出来的方向展开轻功疾驰而去。 众人也纷纷跟上。 穿过一片山林,来到山谷腹地的时候,一片开阔的平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和求活岛上山谷中的空地相似,这里的平地被一条小河分成东西两边,在小河两边建着几十栋房屋,只是这些房屋一看便非中土常见的屋宇,而是一种古怪的形制,似中土而非中土的房屋。 一名见多识广的人说道:“这是扶桑人的房屋,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里生活。” 另一名江湖人士问他:“什么事扶桑人?” 这人解释道:“扶桑就是东瀛,这里的人八成就是祸害沿海一带百姓倭寇的据点!” 这些中原的侠义之士闻到倭寇二字,都是心中一凛,他说道:“是倭寇?好啊,就让咱们顺道给被倭寇祸害的百姓们讨回一点公道!” 伏缨此时忽然指着远处的几处房屋说道:“慢着!你们看,那边有人!” 众人随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排屋子的前方空地上,有十几名身穿肥大衣服的人拿着类似唐刀的直刃刀在围着一名身形不高的老者进行攻击。 第五十三章 自寻死路 胡漫天一眼就看出了那人就是和胡木匠比斗过的段烟波,他冷笑道:“看来有东瀛人先为我们耗耗段烟波这狗贼的内力,他们狗咬狗,咱们过去看看,去捡捡现成的便宜。” 反正看起来段烟波也是逃不掉的,他们八十多人由段烟波带领着,施施然来到附近,这些房屋中能够看出全都住了人,只是整个山谷中,能够看到的倭寇不多,想来又去沿海一带劫掠去了,可是让朱雀感到奇怪的是,当时吴浪告诉自己,这座岛上十几年来只见过两次来往的船只,转念一想,朱雀就明白了,这些倭寇在中土劫掠杀人,自然是在晚上进出岛屿,并且不能过于频繁,否则容易被人追踪到此,那就容易被人端了老窝。 但这些倭寇的好运显然到此为止,这些中原武林中人正有着无穷的精力要寻求发泄,寻常哪能找到这么多行侠仗义而动手的人?而这些土匪般的人正是绝佳的选择。 他们迅速将围攻段烟波的人给围了起来。 本打算见到段烟波就动手的人,看着段烟波正和这十几名东瀛人动手,竟然能够压抑着怒火,他找寻杀害他儿子的凶手十多年,在中原各地流浪,过着非人般的生活,眼前就是他找了近乎二十年的目标,也不差等着一时片刻了,段烟波和东瀛人相互消耗点力气,他们动起手来也方便。 除了围攻段烟波的东瀛人外,地上还躺着两名东瀛人,身上带着伤口和大片的鲜血,胸前连呼吸起伏也没有,看情形是被段烟波给宰了。 东瀛人一边动手一边哇哇大叫,说着众人也听不懂的声音,段烟波似乎有些力竭,十多把东洋刀不断向他劈砍,就算像他这种身手,也是抵挡得极为辛苦。 胡漫天冷静地看着段烟波的刀法,这是他靠着从自己家中偷来的秘笈苦练出来的,在没有名师的指点下,段烟波果然是练这套刀法的奇才,假以时日,他段烟波在刀法上定然会是胡漫天的绝佳对手,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像慕容寒山,像他胡漫天自己,常常会有高处不胜孤独之感,对手难寻,段烟波若非自己的杀子仇人,他或者能够原谅他抢走自己秘笈一事,他们还能探讨关于刀法中的不足之处……只可惜已经没有那一天的来临了。 相斗中的东瀛人和段烟波都发现了围在他们周围的八十多名中原英雄,可是双方谁都不敢先罢手,从而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双方都知道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但谁都没有办法,只能不断地厮杀下去,希望能够抢先制服对手,然后面对来敌,或者想办法逃走。 胡漫天看了半天,估计双方都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因为有几招刀法段烟波明明能够杀死对方一人,却因为内力不足,白白错过了机会,到了这一步,胡漫天不再做壁上观,而是终于出手。 没人能够想到胡漫天的第一招竟然不是向段烟波攻去,而是左右两刀,一招风沙弥漫,砍死了两名东瀛人,一个胡家刀法的高手已经让这群东瀛人厮杀得十分吃力,更何况是胡漫天这种超特高手还是个生力军,两名东瀛人倒翻而出,落地之前已经成了死人。 剩下的东瀛人没有想到来人的武功强横至此,他们心胆俱寒下猛砍段烟波几刀,然后退到一边。 这边段烟波也趁机收了手,靠着这难得的时机调整着有些紊乱的内息,他看着胡漫天问道:“阁下是谁?为何刚才对我追逐不休,此刻却仗义相帮?” 胡漫天说道:“我是不想你这狗贼死在别人手里,段烟波,你可知道我是谁?” 段烟波本以为这些人都是官兵找来的帮手,所以他也没有多想,毕竟作为当年的败军之将,他所想的都是如果被官兵捉回去,定然会受到军法惩处,但此刻他听过胡漫天的问话,蓦然想起胡漫天刚才出手的那招风沙弥漫,又想着对方跟自己说话的口气,心中一动,他指着胡漫天说道:“你是胡……” 胡漫天打断他的话:“不错,我就是胡家刀法的胡漫天,段烟波,你在我家劫掠杀人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段烟波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胡漫天仰天说道:“沙儿,你若在天有灵,现在可以亲眼看看为父的要为你报仇雪恨……” 一句话没有说完,众人同时叫道:“小心!” 原来段烟波知道自己和这群东瀛人相斗半日,内力消耗过多,而对方看来要亲自向自己动手,自己若不抢得先机,恐怕当场就要被他杀死,因此他趁胡漫天眼光看着苍天的时候,忽施偷袭,若是能够就此杀死胡漫天那最为理想,就算不能,也要抢得先机,杀他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胡漫天早就在暗中留意着段烟波恶一举一动,段烟波使出的胡家刀法对胡漫天来说那是从小练到大的,差不多不用去看,只从刀刃划过的距离,破空的风声,就能知道对方使出的乃是平沙万里,他随手使出一招飞沙蔽日抵挡,这一招余意不尽,不仅尽数挡住了段烟波劈过来的几刀,而且带着反击向段烟波破绽中削去。 两人兵刃碰撞之时,胡漫天已经感到段烟波的内力果然损耗过度,他胡家刀法一是注重招数,二是依仗深厚的内力,内力越强,刀法也会随之变得更加凌厉,内力既弱,则刀法也会功力大减。 胡漫天对付段烟波那是游刃有余,他一边砍得段烟波狼狈阻挡,一边吼叫道:“你这没有人性的畜生,你杀我孩儿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啊!我要你开膛破肚,看看你的心究竟有多黑!” 其实在第十招上,胡漫天就有机会杀了段烟波,但是他诉说着仇恨,一时倒不想他这么快就死,自己苦苦找了他二十年,一定要对他痛加折磨一番,才能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恨!胡漫天的刀砍得段烟波不住倒退,他不仅内力损耗过度,而且因为对方乃是前来报自己的杀子之仇,又是胡家刀法的正主,所以他气势也跟着不断降低,再无朱雀原来看到的那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大将军风范。 在胡漫天和段烟波厮杀之际,这十多名东瀛人先见胡漫天一出手就杀死他们两名同伴,以为胡漫天乃是和段烟波一伙,哪知现在胡漫天竟然和段烟波争斗不休,他们瞠目结舌,不明所以,有几名东夷人低声和其他同伙商量,看来这些中土人都非善类,咱们不若趁着他们打斗之时偷偷溜走…… 可是他们刚刚迈开脚步,就被中土好汉拦住:“哪里走?” 这些东瀛人显然也听不到汉语,他们一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可是中土人并不买账,更不会放他们走。 一名东瀛人不识好歹,拔出东洋刀要吓唬这些中土中人,这些人的东洋刀法在扶桑也算是二流高手,先是遇到了段烟波一人和他们十几人相斗,还杀了他们两个,接着又看到胡漫天将段烟波杀得难以招架,刀法精妙处,他们连看都看不懂。不过他们心中兀自在想,中原人哪里有这么多武功高手?两个已经够多了,其他的人看来只是充场面的。 他们不动刀子还好,东洋刀一挥舞起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些中土之人本就十分痛恨他们在中原劫掠杀人,做下这么多恶事,这时哪还会客气,众人一拥而上,将这十几名东瀛人斩瓜切菜般当场杀死。 朱雀的箭伤已愈,也抽出陵光剑杀死一名东瀛人。 第五十四章 恶有恶报 等到料理完这些东瀛人时,众人再去看胡漫天和段烟波的比试,只见段烟波双手都被砍断,他的手连着刀子落在地上,手腕处血如泉涌,但此人非常悍恶,一时还能支撑着不倒。 胡漫天不再出手,而是恨恨地看着段烟波:“如何?” 段烟波呸了一声:“老子栽在你的手中又有什么好说的?是好汉的给老子来一刀痛快的!” 胡漫天说道:“你杀死我儿,让我在十多年里生不如死,每一日都度日如年,嘿嘿,你想死个痛快?哪有这般容易……” 段烟波大叫一声,举着断了手的双臂向胡漫天冲去,胡漫天纵身闪避,然后一脚踹在他身后,段烟波再也立足不定,扑地倒下,胡漫天想到恨处,又出刀将段烟波的双脚给剁了,然后他对已经痛得昏迷的段烟波说道:“你这贼子做下的恶事这么多,岂能轻易送你归西?” 胡漫天四下打量,希望能够找出什么折磨段烟波的办法,好一舒胸间愤恨之意,只见在一圈栅栏里有几条东瀛人饲养的狼狗,胡漫天到提着段烟波的身子向狼狗窝中行去,朱雀看得有些不忍,他伸出手想要阻拦,被伏缨打下了他的手说道:“这段烟波害得你差点葬身大海,你不会还想护着他吧?” 朱雀说道:“这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伏缨说道:“对残忍之人的仁慈才叫真的残忍,胡漫天的大仇已报,咱们在这倭寇的老窝中找找,若看到有东瀛人,杀了便是,也算给中原百姓造福了。” 朱雀看着胡漫天将段烟波扔进了狼狗窝中,那些狼狗先是被落入它们群中的人吓了一跳,四散躲开,过了一会似乎闻到了段烟波断手断脚处流出的鲜血,开始试探着过来撕咬,就像它们的东瀛主人给他们喂食的食物,开始咬噬。 本在昏迷中的段烟波被狼狗的撕咬痛醒,他连忙和这些狼狗厮打,怎奈他流血过多,没有了多少力气,而这些狼狗闻了血腥味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段烟波的惨叫在山谷中响起,过了良久良久方才变得微弱,接着就没了声息,只剩下狼狗在撕咬在抢食的声音。 中原武士开始在山谷中搜寻,他们找到了几十名躲在屋里子的东瀛女子和孩子,胡漫天报了大仇,心中空落落的,对于杀戮忽然变得厌烦起来。 但是这些中原武士对这些东瀛人却没有仁慈之心,他们谨记一句话,那就是:斩草除根! 就在他们杀完东瀛人的妇孺之后,又放火将东瀛人的房屋全都烧了。 大火在山谷中升腾而起。 远处的海滩上,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朱雀想起这里的房屋这么多,东瀛男人却只有十几名,他心叫不妙,立刻对大家说道:“是其他的东瀛人回来了,咱们快赶过去!” 等到他们来到海边时,留守船只的二十名中原武士已经和赶来的东瀛人交上了手,海滩上停泊着四艘东瀛的船只,每艘船上都有两百人左右,共有八百多名东瀛人,但只有一艘船上的东瀛人下了船,也亏得如此,这些留守的中原武士才能坚持到现在。 胡漫天大喊一声:“大伙儿还在等什么?一起去跟这些倭寇们拼了!”他拔出刀子,当先冲了过去。 其他的人,包括朱雀和伏缨在内,无不感到热血沸腾,也紧跟着冲了上去。 倭寇下到沙滩上的,不过两百多人,上百名中原好汉一个对付两个那是绰绰有余,但其余三艘船上的倭寇也在抓紧放下踏板,有的倭寇跳入河中踩着水上岸,这三艘船上的六百多名倭寇若是都上了岸,百十名中原好汉就会陷入苦战,朱雀暗自心急,却又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砰然巨响,一艘倭寇的船只也跟着发出一声撞击之声,没下船几人的倭寇船的船底被击破一个大洞,船身开始倾侧,船上的倭寇陷入不知所措的混乱当中。 胡漫天等人寻声望去,只见海面上出现了胡大人所带领的船只,船上站满了海防的官兵,一艘炮船上的火炮正在调整角度,随机又是一声轰鸣,炮弹呼啸而至,又击中了另外一艘倭寇船,这次炮弹不是击中船底,而是落在甲板上,登时打死了数名倭寇,其他的倭寇吓得魂飞魄散,开始向海中跳去。 而中原武士看到援兵,无不精神大振,将功力全都发挥到十成,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岸上的两百多名倭寇全部杀死。 在这期间炮船又放出几炮,将停泊在海边的几艘倭寇船全都轰得支离破碎,渐渐沉入海中,数百名倭寇落海,在海上挣扎着向沙滩上冲去,但守在沙滩上的中原好汉见到好不容易从海里跑上岸的倭寇,便追过去宰了,其余的倭寇不敢再往这边游过来,进退不得之下,他们如同无头苍蝇,四处扑腾,体力不支或者水性不好的倭寇很快喝饱了海水,溺死在海面上。 即便如此,胡大人已经没有放松,让炮船继续对海面上的倭寇进行炮击,炮弹轰入还水,带起滔天的水花,直有十多丈高,随着水花冲出海面的,还有翻滚升起的倭寇死尸。 一阵炮击后,近岛的海面上飘满了倭寇的死尸,侥幸未死的倭寇只有一百多人,这些人抛开兵器,举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向岸上的中原武士表示投降。 胡大人这才命官兵将船缓缓靠岸,两百多名官兵从船上下来,将这些倭寇全都捆缚起来。 朱雀走了过来,忍不住问道:“胡大人,昨夜炮轰求活岛,不是将炮弹都用完了么?怎的还有这么多?” 胡大人笑道:“你们离开求活岛后,我带人去山谷寨子里去找那几口黄金,没想到除了那几大箱子金子外,还有几箱炮弹,看来是段烟波身为平海卫千户时携带的炮弹,没想到被他带到了这里,说不定他还想在什么求活岛上架上火炮用以抵御来犯之人,嘿,正好便宜了咱们,我们在求活岛上看到这些船只向这座岛开来,船上又全都是东瀛人,哪还不趁机过来试试新炮弹的威力?” 朱雀也笑道:“胡大人来得真及时,若是再迟一步的话,这些中原好汉就要出现伤亡了,对了,段烟波给你们蒲禧所留下的大礼够不够你们用的?” 提到大礼,胡大人更是笑逐颜开:“足够我们蒲禧所上千名官兵用上十年的了,不仅如此,如今我们又立了这趟大功,回去以后再受到赏赐,蒲禧所可算是发了大财呢。” 朱雀说道:“那就好,不过这里上千名倭寇的死尸又怎么带回去邀功请赏呢?只带俘虏的话,这个功劳似乎体现不出来……” 胡大人说道:“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了,我们只要割下倭寇的耳朵带回去就行了,再加上这些倭寇到时候自己交代他们的人数,大功就到手了,对了,咱们在岛上再搜索一边,务必要保证倭寇一个不留,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胡漫天说道:“这事由我们来做,你们看守好这些俘虏就行。” 屈边宁和郭盐田等人走了过来,问起段烟波 官兵们将倭寇俘虏押上了船,关入舱底,胡漫天和众位中原英雄吃了些干粮,稍作休息,便继续在岛上搜寻东瀛人的余孽。 这座岛比求活岛还要大一些,或者也正是因为海底的那道暗流,再加上段烟波等人一直生活在山谷中,所以这些倭寇也没有发觉求活岛上的人,两岛隔海相望,一二十年没有发现彼此所住的人,实属异数,又或者他们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只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也都不想惹是生非罢了,至于究竟是那种情况,或者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才知道。 搜索到倭寇人居住的山谷时,朱雀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狼狗的圈栏,里面段烟波的尸身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一点残肢断体,看起来凄惨无比,这可说是他罪有应得的下场。 倭寇人的房屋都被烧成了废墟,众人越过废墟,继续朝山里行进,有几处山谷中竟然放着几座小炉子,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一名打铁出身的好汉说道:“这似乎是打铁用的炉子,但是和咱们中土所用的打铁炉有些不同。” 胡漫天随口问道:“有什么不同?” 那人说道:“中土的火炉不会这么小,否则火力不到,不能将刀剑铁器烧红,便无法变软捶打。” 众人思之不解,不过都能看出这些火炉并非是用来做饭用的,这些炉子也显然很久都没有再用了,众人议论了一番,又接着前行。 第五十五章 聋哑匠人 没走多远,他们又发现了一处洞穴,奇怪的是这处洞穴的洞口被人为的用石头封住,这些石头自然难不倒中原的好汉,他们齐心合力,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挪开,里面放着不少箱子,伏缨抢上前去,打开一口箱子探头一看,惊呼道:“这么多珠宝!” 其他的人过来将其他的箱子也都打开,发现里面不是金子就是银子,还有一些古玩字画,十多口箱子全都放的慢慢的。 朱雀说道:“怪不得那些倭寇的房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原来他们从中土劫掠过来的财富都藏在这里。” 这洞穴中出了这些金银珠宝外别无他物,伏缨等贪财之人见到这些珠宝,都生出不虚此行之感,朱雀和胡漫天两人对视一眼,朱雀点了点头,胡漫天扬声说道:“这些都是倭寇从咱们沿海一带的百姓那边劫掠而来,应该还给咱们中原的百姓,这件事情太为繁琐,咱们就偷个闲,将这繁琐之事交给胡大人去办吧,此人所率领的蒲禧所的官兵也算清廉,况且他刚刚又炮轰倭寇,救下了咱们的性命,在情在理,咱们都不能动这些赃物。” 一番话说得这些好汉都点头应是,有几个觉得就算分一些也无伤大雅之人则露出了遗憾之心。 胡漫天安排两名轻功不错的武士去通知胡大人,让他们过来搬走这些箱子。 两人领命飞奔回去,胡漫天说道:“咱们继续向前搜寻,若再无东瀛人的踪迹,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离开山洞,他们接着向前走,在快走到岛的另一边时,几件简陋的茅屋出现在他们眼前,有几名中年男子正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东西,这些人一见到胡漫天等人,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四散而逃。 朱雀等人展开轻功追了过去:“等一下!别跑!” 这些人都是不会武功之辈,他们对朱雀等人的喊话置之不理,但他们又岂能跑过中原好汉的轻功,很快就被追赶上。 朱雀一边追着,一边还在想着:“岛的另一边刚才发出的火炮的声音,在这里也应该能够听得到,为何这些人似乎一副置之不理,我行我素的态度?” 他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些在这里敲敲打打的人一共有十七名,他们对胡漫天等人的问话无动于衷,朱雀心道,看来这些人都是东瀛人,不知道咱们说话的意思,所以不知如何回答罢了,唯一和其他东瀛人不同的是,其他东瀛人还会互相说着让中土人也听不到的语言,可这些人却全都闷不吭声。 伏缨乃是心思机敏之人,他拉住一名在这里干活的人,仔细看了看这人的耳朵,又托开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嘴巴,接着他后退一步说道:“这些人都是聋哑人,他们不是不懂咱们的说话,而是根本就听不到。” 听到伏缨的话,有几人笑了起来:“一个聋哑人还好找,怎的这十几人都是聋哑人?” 伏缨黯然说道:“这些人并非天聋地哑,而是被人害得听不到声音,也说不出话,他们的耳朵被人用热油烫坏,舌头被割去了一大半。” 众人听到伏缨的话,心头都是一惊,难道这些人…… 朱雀走到这些人面前,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这些人面面相觑,看来大部分人都不识字,或者认识的字不是汉字,而是东瀛文字。过了一会,其中一人走了出来,也用树枝在地上写着:“我们是在这里干活的人,你们又是什么人?” 字是正楷,虽然有些歪斜,但这是汉字而不是东瀛人的文字,那是一望可知。 朱雀写道:“你们是汉人?” 这人点了点头,在地上写道:“我们都是汉人。” 朱雀写道:“我们也都是汉人。” 写字之人看到朱雀写的字忽然愣住了,他向其他人打出了几个手势,这些人忽然全都跪了下来,眼睛红肿,更有的人眼泪都流了出来,朱雀不知他们为何这样,连忙将他们都扶了起来,又写字问他们缘故。 经过耐心地沟通,朱雀等人知道这些人都是被东瀛人骗来做苦工的,他们被灌聋了耳朵,割去了舌头,变得又聋又哑,还经常受到东瀛人的折磨,每日在这里为他们打造日本忍者所用的暗器,因为他们说中原铁匠打制出来出来的暗器尤其贵重,在他们国内能卖上好价钱。 朱雀听到铁匠,忍不住心中一动,写字问道:“你们当中有谁姓胡?”他怕胡木匠看不懂字,特意在胡字上面圈了一圈,一名铁匠见到胡字忍不住身子发抖,他虽然不识字,但自己的姓氏还是记得的,他站了出来,朱雀又在地上写了个胡字,又画了个桃子,连在一起就是胡桃儿。 这名姓胡的铁匠流着泪连连指着自己,那名懂得写字的人在地上写了关于胡木匠到这里的大致经过,原来胡木匠在出海之前,被人用重金雇佣骗到了倭寇的船上,等到他发觉不对劲时,已经走不脱了,最终他被带到了这座岛上,在东瀛人的逼迫下,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日没夜地为他们劳作。 没多久,东瀛人为了防止他们联合在一起逃走,将他们这些人害得又聋又瞎,他们以为自己终身再也回不到中土,所以见到中原人过来,竟然激动地难以自制。 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胡漫天等人对于倭寇所犯下的罪行,同感忿恨,人人义愤填膺,有几名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要回去将那些倭寇俘虏全都宰了,被其他冷静些的人给劝住。 众人带着这些铁匠返回,途中正遇到搬着金银珠宝向回赶的官兵,胡大人对朱雀和胡漫天等人说道:“这些赃物都是倭寇从百姓那些劫掠而来,很多被倭寇灭了门的就不用说了,有幸存的而且报了案的,我们将会把这些财物还给他们,唉,沿海的百姓可被他们给害惨了。” 原本还打算分这些财物的好汉,见到那些铁匠的惨状,也都没有了这份心情,听到胡大人要将赃物归还,纷纷嚷道:“正该如此,胡大人一定要将那些倭寇严惩,好为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 胡大人说道:“放心吧,不仅要严惩,而且还要示众,这些人定然会被判死罪,死后还要将他们的尸体挂在海边,以警示其他的倭寇!” 这些人坐船回去,回去时的人比来时的要多,但船只也多了几艘,一艘没有被击沉的倭寇船,和几艘求活岛上留下的船,足够他们带上这些战利品回去。 朱雀没想到此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收获,不仅报了段烟波这恶人之仇,解救了被掳来的工匠,更捣毁了为祸匪浅的倭寇据点,拿到了足够蒲禧所官兵所用的饷银,这本是皆大欢喜之事,但因被倭寇扣留的这些铁匠们遭受的惨状所影响,人人心头都如同堵了一块石头。 回程的舰船甲板上,胡漫天像是卸下了他背负多年的包袱,他问朱雀:“你觉得我和慕容寒山的差距有多少?” 朱雀想了想,然后说道:“他的一生只忠于剑,没有爱恨情仇的羁绊,所以他在剑道上能够做出可算是所有人都做不到的突破,可是胡大哥却因为令郎之仇,四处漂泊,虽然因为仇恨而使武功有了一定的突破,但始终做不到他这么纯粹。” 胡漫天闻言点了点头:“你分析得很细致,不错,人称我为刀君,君毕竟还是人,大家都称呼慕容寒山为剑神,人又怎能是神的对手?我一生为仇恨而虚度了二十年的光阴,其实就算有这二十年,我也难以和慕容寒山相较,当我对家人生出感情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输了。” 第五十六章 说媒之约 朱雀说道:“毕竟慕容寒山只有一人而已,也不用气馁,说实话,我就不太喜欢慕容寒山那种孤僻的性子,武功到了胡大哥这种境界,已经可以快意江湖,肆意而为,武林中值得我们去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胡漫天回过头来,看着朱雀说道:“你说得不错,从此后,这江湖对我来说,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媳妇走了,老子可以再娶,儿子被坏人杀了,老子可以再生,遇到不平之事,最起码老子的刀还没锈,还能拔刀相助,像这些跟我前来帮我报仇的朋友们,我还可以再结交一些。” 朱雀见他解开了心结,也为他感到高兴:“这世间的恶人杀不尽,咱们的血就不会冷,看到那些被倭寇人害得聋哑的百姓,我的心情始终不能平复,幸好胡大人答应了由他来安置他们,如今蒲禧所海防也不缺钱,咱们才得以放下一些心事,否则只是这事都会让我难以安怀。” 胡漫天点了点头,胡大人是难得的以为好官,若没有他这样的人,整个海防还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呢,船尾处几只海鸟不断追逐他们的船只飞翔,也不知为的是什么,胡漫天看得呆住了。 回到蒲禧所,胡漫天谢过前来帮忙的江湖好汉,这些人见事情已了,逐个跟胡漫天、朱雀、伏缨、胡大人等告辞后一一离去。 胡大人将得来的钱财安置好后,就让人飞报平海卫,上报击溃倭寇人的功劳,平海卫的仇大人闻报大喜过望,这对他来说,真是凭空掉下来的一笔横财,他将八九百名倭寇的功绩上报了一千多人,这是近年来难得的捷报,圣上大喜,给他们这些海防官兵们的赏赐也超乎前例,这次仇大人不好意思再占九成,竟分了四成的封赏给蒲禧所,这对他来说,也是超乎前例了。 朱雀和伏缨两人久别重逢,自然要好好地聚一聚,两人跟胡漫天告别,胡漫天对朱雀的帮助感激不已,对朱雀说道:“今后只要是你朱雀的事,就是我胡漫天的事,有了为难之处,在江湖上说一事,我定会赶来相助。” 两人又跟胡大人辞别,之后便向连江县赶去。 在连江县望江楼见到伊雪后,朱雀将最近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她,伊雪听到胡桃儿的父亲被害成了聋哑之人了,心中对倭寇的残忍歹毒感到极为痛恨,她对朱雀说道:“胡桃儿这几日来一直念叨她爹,好在我给她找了大夫,她的风寒已经彻底好了,只是人还有些萎靡不振,唯幸者,她的父亲还活着,咱们这就送她过去吧。” 朱雀也是同感惨然,他安慰伊雪,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道:“好在他原本打算去京城,也是谋一份好些的差事,现在受到蒲禧所胡大人的庇荫,能够受到不错的照顾。” 只是胡铁匠再也听不到她喊爸爸了。两人谁都没有说出来。 本来和父母有嫌隙的伊雪身受此事震动,尽管在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埋怨过她不是男孩,但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亲生爹娘,现在他们都老了,应也会后悔当初让自己去学武,弄得老年无人留在膝下,此间事了,伊雪发誓一定要回去看看他们。 一脉相承的父女之间,又有什么说不好的呢? 而能够让伊雪感到心情舒畅点的就是伏缨的到来,她打趣伏缨:“若是再不相亲,以后年纪大了,谁还会看上你?” 伏缨笑道:“可是就算现在有人看上我,我看不上她们,这强扭的瓜也不甜啊。” 伊雪说道:“我们邻居有一位花容月貌,颇为知书达理之人,我看你闲着四处闲逛,倒不如和我一起回去见见,这终身大事啊……” 伏缨接口说道:“这成家,我看你比我妈还操心,咱们先办正事,这些见面的事,以后再说。”伏缨实在无奈,只能先转移话题。 伊雪说道:“终身大事还不算正事?不过你说得不错,胡桃儿的事是急事,我们先安排,好在蒲禧所离这里也没有多远,雇架马车,两人就到。” 当下他们草草地吃了顿饭,就由伏缨去雇了一辆大车,载着他们向蒲禧所行去。 伊雪为了分胡桃儿的心神,给她买了许多连江县当地的小吃,让她路上吃。 长话短说,来到蒲禧所,胡桃儿和胡铁匠两人相见,自由一番悲喜,有关铁匠会被东瀛人诱骗劫掠一事,胡大人在整个沿海地带张贴了告示,提醒众人切莫再上当。 此后关于铁匠失踪一案,也遇到的少了,而因为蒲禧所捣毁了倭寇在海上的一处据点,此后的一段时间,倭寇之患也少了许多。 这里的事情解决后,朱雀和伊雪暂时都对海上风景失去了兴趣,两人带着伏缨要回无锡太湖旁的村子里去,伏缨像是被押上刑场之人,一路愁眉苦脸。 伊雪有些不乐意了:“带你相亲,这是好事,你怎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说说你都多大了?三十多了快四十了吧,现在可不是你挑人家的时候,还得看人家能不能看上你……” 伏缨压低声音说道:“她要是看不上我,那我真要谢谢她了……” 伊雪柳眉一瞪:“你说什么?” 伏缨连忙改口:“没说什么,我说我今年刚满三十一,离四十还远着呐,再说了,若真有你说的花容月貌,我也就认了,可是大嫂,我有一个最起码的条件,最起码这闺女年纪不能比我大,身量也不能比我胖,更不能比我黑……” 伊雪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说道:“你还别说,这次给你相亲的,正是杨柳腰,欺霜赛雪的肌肤,年纪不过双十芳华,你要是再不满意,我以后也就不再为你操心了。” 伏缨还是有些怀疑:“二十岁还没人提亲,我看你说得也有些玄乎。” 伊雪说道:“这你又错了,这位姑娘啊,和你一样,眼高于顶,一般人她也看不上,所以这次我担心的倒不是你,而是她。” 伏缨被伊雪的一番说辞说得有些心动:“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若是真有这样的姑娘,我就从了,就算当个上门女婿,和你们做个邻居也无妨。” 伊雪说道:“好,那就说定了,咱们去了一见便知。” 伏缨问道:“你还没跟我说这姑娘的家世呢,她的芳名,她的喜好……” 伊雪见他来了兴趣,跟他说道:“此女芳名柳依依,至于她的喜好嘛,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见了她便会知道。” 伏缨听她话只说一半,更是心痒难搔,到了这一地步,朱雀知道现在就算赶他走,他也不会走了。 三人路上打尖时,朱雀对伊雪夸赞道:“你的媒人做得那是越来越精湛了,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伊雪问道:“什么故事?” 朱雀忍着笑说道:“自然是说媒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秀才给财主家的儿子说媒,描述女子为:漆黑头发全无麻子脚不大周正。” 伊雪愕然:“漆黑头发,全无麻子,脚不大,周正。这不挺好的么?三寸金莲,白净皮肤,头发乌黑,长相周正,这财主家的儿子定然同意了。” 朱雀哈哈大笑道:“可不是么,财主家父子二人当场同意了这门亲事,还出了不少聘礼,但到了见面那一天,财主家的儿子一见之下差点被吓死,此女简直是沙和尚转世,不但皮肤黑如铁,而且是个秃头,长着一脸大麻子,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 伊雪说道:“那这就是秀才在骗他们,他们肯定会悔婚……” 朱雀解释道:“秀才没有骗他们,实际上已经实话告诉了他们,漆黑,头发全无,麻子,脚不大周正。既然秀才没有骗他们,他们按律例,是不能悔婚的。” 伊雪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咂摸出朱雀的意思来,笑声渐收:“你这是在说我骗了伏缨?” 朱雀说道:“你将柳依依描述的如同天仙一般,我和你一同住在那里,何曾见过有什么姑娘像你说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伊雪疑心道:“未出闺的姑娘,你怎么能够见得着?你没见到的好姑娘多了去了,咦,你不是也跟着动心了吧?” 朱雀连忙解释:“哪有此事,我怕伏缨见到之后名不副实,怕他撞墙?” 伊雪问道:“为何撞墙?” 朱雀反问:“财主家的儿子为何差点被吓死?” 伊雪说道:“你放心吧,这柳依依是我见犹怜,不会让伏缨失望的。” 第五十七章 相亲惊魂 然而等到三人来到太湖畔的村子时,伊雪一刻也不想耽误,拉着伏缨就去找她。 柳依依住在太湖畔的一家书香门第,这里虽然是一座以当地打鱼人为主的渔村,但太湖风景绝佳,仅次于西湖,许多告老还乡的京官都会选择这样的风水宝地以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 当年朱雀和伊雪选择在这里住下,也是因为这里的山光湖色自有其迷人之处。 柳依依的父亲柳毅堂就是原礼部主事,是个正六品的官员,老来得小妾为其生下一女,甚是宠爱,不教她女红针线之活,而是叫她读书习字,俗语说得好,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柳依依便是因为饱读诗书,而与其他闺中待嫁的姑娘气质不同,显得极有涵养,远近知名的达官贵人,得知柳毅堂有这么一位宝贝女儿,纷纷前来提亲,却被柳依依一一拒绝。 这对于柳毅堂来说,是成也诗书,败也诗书。 为何这么说呢?当年柳毅堂参加考举,就是因为对诗书礼仪的涉猎之广,精通之深,所以被考官看中,举荐到了礼部,此后从无品级不入流的一介白丁,最后升迁到正六品的官员,这是因诗书而成。 柳毅堂对女儿的百般宠爱,希望她成为一名有才华的女子,而非嫁入人家后陷入生活的琐事中碌碌无为,至于才华如何先不必说,柳毅堂此举使得女儿眼高于顶,将那些纨绔子弟统统不放在眼里,好不容易有了差强人意的,对方却是为了纳妾,心高气傲的柳依依自然不许。 柳依依不许,以柳毅堂对她的宠爱,自然也不愿委屈了她,也就是代表了他的不许。 如此一来,柳毅堂不免得罪了不少同仁,甚至是他的上司,毕竟官场之上,讲究的是人情往来,柳毅堂因为女儿据婚之事,得罪了不少人,有的人恼羞成怒,对柳毅堂说道:“我家犬子有哪点配不上令爱?要相貌又相貌,要官职有官职,且前途不可限量,你如此不近人情,着实让我脸上挂不住,老哥都亲自过来求你了,难道你还不许?” 柳依依不依,柳毅堂只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拒绝。 更有人放出狠话:“这柳依依我是非娶进我家门不可!若是不愿意进我家门,其他人我看谁敢娶她?” 也不知是否此人真的在暗中搞了什么鬼名堂,此后前来提亲的人逐渐少了,而柳依依也过了双九芳龄。 敢说出这种话的人,自然是在人脉和势力上比柳毅堂要高得多,柳毅堂是软硬不吃,只以女儿的想法为准。 终于,他的护犊之心使他的官位不保,一位和他交好的同僚告诉他:“因你女儿之事,暗中有人准备参你一本,你为人过于迂腐,已不适宜在这虎狼之地生活,何不急流勇退?寻个理由主动退出,还能保得安享晚年。” 友人的淳淳劝导,让柳毅堂恍然开悟,他立即告病还乡,却又怕有人会对他女儿柳依依垂涎不休,死追烂打,所以还乡只是个幌子,他在京城为官十多年,双亲俱已去世,老家也无什么值得牵挂的亲人,回乡的途中便折往太湖,买了一户渔家的房子,略作修整,便在太湖边上隐居下来。 相较于渔家人的女儿,伊雪和柳依依这种人更说得来,她得知柳依依为了避免以前那些官僚子弟人的纠缠,在这里一半是为了柳毅堂喜欢山清水秀之地,一方面就是为了避祸,也就是避亲。但岁月不饶人,柳依依来到太湖之畔已过两年,如今到了双十年华还未出闺,就连柳毅堂也开始为她着急起来。 伊雪问过她:“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柳依依说道:“你读过《虬髯客传》没有?我喜欢的是李靖那种人,是风尘三侠那种让人钦佩的英雄豪杰。” 伊雪叹道:“那都是故事里的人啊,你这么不切实际,怎能找到意中人?年华易老,到了容颜不再之时还没有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人,就会想,有许多人错过了,回头再看,还是很好的,但人家已经娶妻生子了……你这么固执,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伊雪想到的自然是自己和朱雀之间的事,幸好他们还算夫妻相爱,琴瑟和谐。 柳依依说道:“我真羡慕你们武林中人,行侠仗义,其实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人,比如说慕容寒山,比如说丐帮的帮主汪九成,比如说你的男人朱雀,不都是江湖中人人钦佩的英雄么?我不会后悔,我相信自己以后一定能够找到这样的男人,若是找不到,我宁愿终身不嫁。” 那次谈话后不久,伊雪就跟朱雀天南海北地游玩,再没回去过,也没有见到柳依依。 所以这次,她一见到伏缨,就立刻想起了柳依依,伏缨虽然是独行大盗,却是行侠仗义的绿林好汉,正是柳依依心目中的英雄人物,所以在伏缨问她柳依依的爱好之时,伊雪故意卖了个关子,就是不想让他心生得意。 伊雪认定伏缨就是柳依依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两人八成能够结成连理。 但伊雪猜错了,因为他们根们就没有见到柳依依,柳依依不在。 不在的意思有几种,既可以是伊雪和朱雀这种离家出去的不在,又可以是那种不想见客,委婉据客的说辞,也可以理解为人已经离开了人世,离开人世也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去世了,一种是出家了。 可柳依依的不在,却不是以上几种情况。 因为柳依依的不在,是谁都难以想象到的一种情况。 柳毅堂双目红肿且流泪道:“柳依依她……她死了……” 伊雪对此感到难以置信,她在和朱雀出来游玩之前,柳依依还好好的,并没有什么隐疾,也没有什么想不开之事,她是如何死的呢?伊雪感到这其中必有隐情。 伏缨大感没趣,对伊雪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去吧。” 伊雪依然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问道:“怎么死的?” 柳毅堂说道:“姑娘,我怕吓着你,所以不知如何跟你说,你就当她死了吧。“ 伊雪更感奇怪:“什么是当她死了?一个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柳依依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去看看她。” 柳毅堂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她……她疯了,我劝姑娘还是回去吧。” 伊雪问道:“她疯了就是疯了,你为何说她死了?” 柳毅堂有些难以启齿:“她和别的疯了有些不同,唉,你别多问了。” 说到这里,就连伏缨也能看出对方必定有着难言之隐,他对伊雪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回去,咱们回去不是还有事么?” 第五十八章 白玉狮子 伊雪随着伏缨回了家,朱雀在家中等着他们,看到二人回来时的脸色,猜测相亲一事肯定没成,他问道:“怎么?这位名叫柳依依的姑娘还是入不了红缨公子的法眼么?” 伏缨叹道:“人都没见着,何谈什么能否看入眼?” 朱雀看着伊雪讶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连人都不愿意见么?” 伊雪摇了摇头,将这趟经过告诉了他,然后问道:“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雀也是难以索解,他说道:“从她爹的口气来看,柳依依肯定没死,只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定然是离奇怪异,难以用常理解释,否则她爹也不会语无伦次,未必便是疯了。你跟我说说吧,这个柳依依是位什么样的人?” 伏缨插嘴道:“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咱们还不如整点酒菜喝上两场,谈论一下天下英豪。” 伊雪叹了口气,对伏缨歉然道:“这次真是对不住你了,不过,这位柳依依小姐,心中最向往的夫婿,本就是一位英豪。”虽然伏缨不怎么想听,伊雪还是将柳依依跟她曾经谈论的事情说了出来。 朱雀和伏缨听完后,伏缨说道:“原来这位姑娘倒这般瞧得起我们江湖中人,这样的姑娘极有逐渐,倒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只可惜缘悭一面,如今她既然已经疯了,大家再提也是没有了什么意义,缘分是勉强不来的,还好她没有在嫁入我伏缨家的家门后才疯,否则真的就说不清楚了。” 朱雀说道:“她未必是疯了,只是在她身上发生了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此事倒惹起了我的兴趣,若没有她爹的阻拦,我真想去看看。” 伏缨没好气地说道:“这姑娘的爹又不是慕容寒山,甚至不会学武,你想去看看她,难道她爹还能拦得住你么?” 朱雀白了他一眼:“此事你能去,我去不合适,我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又怎么好摸到人家未出闺的姑娘房内?” 伏缨说道:“你去不合适,我去更不合适,你想我是什么身份?若是去了被人发现,那是解释也解释不清的,我不去趟这趟浑水。”伏缨乃是独行大盗,潜入别人家中,自然只会被人认为是想进来偷东西了。 伊雪说道:“以你的身手,去柳依依家若还能被人发现,我看你干脆就收手别干这一行了。” 这话要是朱雀说的,伏缨只会当这话是个笑话,而由伊雪说出来,伏缨分外受不了,他涨红了脸,先看看朱雀,又看看伊雪,他刚想反驳,可是转念一想,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啊,你们夫妻俩这么一唱一和的,不就是想我去看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我要是上了你们的当,我也不是伏缨了。” 伊雪也跟着笑道:“你已经上当了,好了,我也不激你了,只是柳依依乃是我的好朋友,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在情在理又不能不问,本来我过去看看就行了,怎奈我轻功不如红缨公子,嗯,就算是你帮我一个忙,替我去看看她发生了什么事,我给你做几道好菜,算是犒劳犒劳你,你看如何?”这几句话又是吹捧伏缨的轻功,又是用下厨来贿赂。 在伊雪的求肯下,伏缨欲拒无从,他无奈地说道:“好吧,只是……难道我不答应下来,你做的就不是好菜,而是坏菜?” 朱雀笑骂:“哪有这许多说头?我在后院还埋了两坛好酒,平时自己也舍不得喝,你来了,我就将酒起出来,咱们喝了,晚上你要是没喝倒,你去过看看情况,喝倒了就别去了。” 伏缨愕然说道:“喝倒了就不能去,就会得罪嫂子,喝不倒又会被你埋怨,如今这年头,做人难呀。” 当下伊雪去买菜做饭,晚上果然给二人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太湖的白鱼白虾,肉质鲜嫩犹如嫩豆腐,酱排骨,糟扣肉,肉酿面筋等,全都是无锡当地有名的美食,太湖之畔本是鱼米之乡,各类物产极为丰富,百姓不缺饮食,所以在吃食一事上极为讲究,这几道菜虽然看着简单,实际工序非常繁琐。 伏缨边吃边赞:“若非知道你祖籍山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嫂子的娘家就在这里呢,我将来找的婆娘能有嫂子一半的手艺,我也就满足了,来,朱雀儿,咱们喝一杯。” 当天晚上酒足饭饱,伏缨收拾好行头,临出门时,忽然又有些犹豫起来,他问朱雀:“你看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朱雀给他鼓劲:“能有什么危险?危险的该是别人才是,只不过让你去看看柳依依的情况,又不是让你去偷人,有什么危险?再说了,你红缨公子何时怕过危险呢?” 伏缨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当晚月色极美,已是深秋,天气有些微凉,朱雀和伊雪拿出一副象棋,两人在屋内的烛光下,一边下棋打发时间,一边等候伏缨的回来。 伊雪说道:“一个做父亲的,轻易不会咒自己的孩子已死,更何况这柳毅堂对柳依依极为宠爱,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说自己的女儿死了?” 朱雀跳了一步马,然后说道:“不错,此事着实奇怪,只是我们所知不多,等伏缨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伊雪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专心下棋,只是她就算是聚精会神全力以赴,也不是朱雀的对手,她输了棋以后,有些恼怒地对朱雀说道:“你总是让我输得这么惨,你就不能让让我么?” 朱雀有些惊讶,以前伊雪输了棋后从不会说这么小气的话,今天忽然这样说,定然是因为柳依依的事,既然想到了这点,朱雀安慰道:“放心吧,有伏缨去查探,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伊雪将棋盘一推:“不下了,心里有事,下棋也是心绪不宁,唉,这伏缨怎么还没回来?” 朱雀看看天色,已经快到子时了,若是没有什么情况,这么长时间,伏缨应该什么都查探出来了。 难道在这天湖之畔的书香门第,伏缨还能遇到什么意外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合柳毅堂全家上下之力,也不是伏缨的对手,更无法将其留下。 看着无尽的夜色,朱雀不禁想起了自己初次见到伏缨的场景…… 那是在和今日一般的一个夜里,也是在太湖之畔,只不过不是在无锡,而是在苏州,苏州有一户姓莫名淡泊的经商人家,家中极为殷实,收藏了大量的古玩字画,其中最为莫淡泊珍爱的,是一件白玉狮子,狮子呈捕食状,极有威猛气势,个头不大,一掌可握,乃是一个把玩之件。 据莫淡泊自己所说,这只白玉狮子,从前乃是曹操身边经常佩戴的,白玉狮子通体晶莹纯白,甚是可人,让人一见哪怕是不懂玉器之人,也知这是极为难得的珍品,这只晶莹纯白的玉狮子上有两处斑点,当年雕刻这只白玉狮子的巧手匠人,将这两处斑点雕刻在了眼睛上,可以说是巧色,更增白玉狮子的灵气,让人不仅不以为瑕疵,更让人有种巧夺天工的感觉。 这只让人艳羡垂涎的白玉狮子,莫淡泊一直将之放在身上,当然,有两种情况下他会放在一旁,一是洗澡的时候,一是在自己家中睡觉的时候,很多贼人都打过这只白玉狮子的注意,却都铩羽而归,这种难以被偷盗的珍品,才是伏缨这种盗中公子算计的目标。 只是对伏缨来说,他觊觎这只白玉狮子最大的难点不是莫淡泊将之紧紧携带,也不是他有十二名花重金雇来的武林人士,而是因为当他去偷这只白玉狮子前后,朱雀正住在莫淡泊家中,只是他并不知道罢了。 第五十九章 子夜中邪 想到这里,朱雀忍不住露出微笑之色,伏缨偷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他,那是注定此行不顺利了,两人甚至还打了一场,互相用自认为绝顶的轻功相互追逐,直到后来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那时候的伏缨还带着些许的骄傲不逊,似乎将谁朱雀劝他不如改行干些别的:“做独行大盗,偶尔为之尚可,若以此为生,难保会有失手之时,到时候声名尽毁,那就悔之晚矣,岂不闻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伏缨说道:“习武之人总有些特殊的癖好,我就喜欢那种夜盗千户,劫富济贫的生涯,这或者就是性格使然,我千里独行为盗,乃是有自己的原则,我有几偷几不偷,贪官偷而清官不偷,富人偷而穷人不偷,坏人偷而好人不偷,这莫淡泊以前经商时,声名不佳,所以我才选择了他。” 朱雀相劝良久,始终不能劝得他改变主意,只得放弃,想着这就叫人各有志吧。 伏缨那次偷盗白玉狮子不得,也认了栽,承诺以后不会再打白玉狮子的主意,江湖上的好汉讲究言而有信,此后伏缨果然没有再染指这只白玉狮子,这一点博得了朱雀的好感,两人不打不相识,此后来往几次,逐渐成了莫逆之交。 而伏缨也在江湖上赢得了红缨公子的美名。 一番回忆,让朱雀忘了时间的飞逝,直到伊雪来到他身后说道:“已经到了初更,伏缨怎么还没回来?” 朱雀像是在安慰伊雪,也更是在安慰自己:“或者伏缨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所以滞留在那里,总不会因为柳依依虽然疯了,可伏缨对她还是一见钟情了吧。” 伊雪闻言失笑:“这小子如果是这样的情种,也不会年逾三十也没有找到婆娘了。” 到了二更,就连朱雀也难以找到什么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对伊雪说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过去看看,否则就是睡觉也睡不踏实,那柳依依的家在什么地方?” 伊雪本想陪着他一起去的,可是想起自己在轻功方面差他太多,跟着他只是增加他的负担罢了,只好放弃跟他前去而留在家中,她告诉了朱雀柳依依家的方向,朱雀换过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便匆匆出门而去。 这柳依依的家就在太湖的湖边上,是一座挺大的宅院,伊雪说这宅院是柳毅堂当初从一户渔民家收购过来,又加以修整,这何止是修整?简直是推到了重建方才能有此规模,门额上写着柳府二字,笔力苍劲,看得出是出自名家手笔。 此时已过了二更,柳府上下陷入一片寂静,朱雀转到柳府的侧院,展动轻功翻身上墙,他运足目力,借着月色看院内并没有什么危险,人轻轻地落在院内,耳中唯有草间虫鸣,却不闻什么鸡鸣犬吠,看来柳府也没有养看家的犬只。 夜色的昏暗中,朱雀看这座柳府的宅院,乃是二进二出的格局,后院就是连着太湖的花园兼盛放杂物,前院是厅堂、书房、厨房和几件寝室,主房自然由柳毅堂夫妇住着,他们膝下仅有柳依依这个独女,所以唯一亮灯的次房定然是柳依依所居,到了此刻屋内还亮着灯,显然柳依依还没有入睡,不知她在干什么。 朱雀四处打量,也没有见到伏缨的踪影,伏缨既然不再这里,也没有回朱雀的家里,那么他到了哪里去了?难道他此刻在柳依依的房间里?这又怎么可能? 一切的谜底,似乎就在柳依依的房间中,朱雀蹑手蹑脚地来到柳依依房间后面,以朱雀的轻功身法,再加上他刻意掩饰脚步,整个人如走在棉花上的大狸猫,落地无声,并没有惹起屋内人的警觉。 这间屋子的窗户乃是用窗纸装裱在被分成多个方格的窗棱上,朱雀用手指沾了点口水,浸湿了窗纸,然后用一只眼睛朝里看去,静夜之中,朱雀只是想看看谁在里面,找找伏缨的踪迹,可是他望里面看的时候,却被吓得几乎连魂都被吓掉三分。 朱雀看到的并非什么妖魔鬼怪之物,亦非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他见到的乃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东西,一只眼睛! 原来在他向内看的时候,也有一只眼睛在向外看,朱雀猛然见到这只眼睛,就像一只老鼠忽然发现了窗户另一边的一只猫,焉能不被吓得一个机灵?朱雀想到,原来自己的一切行踪,都被人看在眼里。 朱雀后退一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在卯夜之间,来到一位黄花闺女的房间外向内窥探,偿若此事传扬出去,他朱雀以后真的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正准备拔足飞奔,就算他关心伏缨,大可以从大门敲门进来,胜于这般偷偷摸摸犹如做贼。 就在他抬脚之际,屋内的人已经认出了他,并压低声音说道:“你也来了!” 朱雀认出屋内的声音原来是伏缨,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来到窗户旁也是压低声音问道:“你小子怎么在里面?在干什么,到现在还不回去?” 伏缨从里面推开窗户,招手让朱雀也进去。 朱雀虽然感到此举有些不妥,但终究还是没能压下自己的好奇之心,翻身从窗户进去,进入屋内,朱雀就开始打量屋里的事物,当他的视线转到屏风前的一张床上时,更是感到尴尬,原来这屋内除了伏缨外,还有一名相貌俊美的女子坐在床沿上,正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他,眼光里带着说不出的好奇。 朱雀转过身来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伏缨不答反问:“你猜猜这位姑娘是谁?” 要是伏缨没有这一问,朱雀也不会感到奇怪,他讶然问道:“她难道不是柳依依?” 伏缨点了点头:“不错,她不是柳依依,她芳名叫做唐轩儿。” 朱雀看到伏缨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心中忍不住火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家中担心你的安危,你却在这里……嘿,那柳依依人呢?” 伏缨歉然道:“你别着急,坐下来听我慢慢说,那柳依依自然是在别的地方。” 朱雀坐下来后,伏缨说道:“你肯定想象不到柳依依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朱雀见他还在卖关子,差点要跳起来打人。 伏缨见到朱雀神色不善,连忙接着说道:“这柳依依不是疯了,更非死了,而是中了邪。” 朱雀不知他这么说乃是何意,忍不住问道:“什么叫做中了邪?” 伏缨说道:“柳依依前些日子得了一场奇怪的病,一天晚上,柳依依忽然昏迷了过去,柳毅堂,也就是柳依依的父亲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水,最后柳依依终于在子夜醒来,可是……奇怪的就是她醒来以后所发生的事,她醒过来以后……她……她……” 见到伏缨一时不知如何措辞,朱雀跟着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伏缨长吁一口气之后,这才说道:“她柳依依便不再是柳依依,而是另外一个人。” 朱雀听得似明非明:“另外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相貌变了么?” 伏缨的双手在身前茫然地挥了挥,似乎想将自己眼前的疑惑扫除:“不是相貌变了,而是,怎么说呢,有些类似传说中的借尸还魂,但和借尸还魂不同的是,柳依依根本没有死这个过程,既然她连死都没有死,又何谈什么借尸之说?所以还是说她是中了邪比较好。” 朱雀渐渐地咋摸出一点意思来,他说道:“你是说柳依依醒来后,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不像大家以前认识的柳依依,而是另外一个人?” 伏缨点了点头:“不错,你总算听明白了,就是这样。” 朱雀看了看同样带着疑惑之色的唐轩儿,口中喃喃地问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第六十章 奇闻怪谈 唐轩儿听伏缨说到这里,神色也是变得黯然起来:“如今你听来都绝不可能,当时的我们更是觉得非常诡异,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中邪这方面,只是以为柳依依疯了。” 朱雀说道:“这种离奇传说,只不过是愚夫愚妇的谣传,如何能真有此事?” 伏缨说道:“你仔细听过轩儿的诉说,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朱雀听到伏缨称呼唐轩儿为轩儿,两人不过初次见面,不知称呼怎么变得如此亲昵,他看了伏缨一眼,伏缨也知道自己的称呼有些冒失了,竟然出现了难得的老脸一红,朱雀不再理他,而是问唐轩儿:“你和柳依依是和关系?柳依依又在什么地方?这事的经过如何,请你从头跟我说说。” 唐轩儿点了点头,一点都不像未出嫁的普通女子那样腼腆,她说道:“我和柳依依乃是表姊妹的关系,她是表姊,我是表妹,乃是姑表亲戚,同住在顺天府,我长她两岁,小时候在一起玩,那时候柳毅堂姑父还在京中做礼部的官,我俩一起跟着柳毅堂姑父读书识字,后来我家搬到了旧都应天府,中间有几年没有见面,今年我才听说他们家搬到了太湖左近,相隔不远,我便过来找表妹玩,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而表妹出事,也就是在我到来后的第三天。” 顺天府就是北京,应天府就是金陵,南京,朱雀听她竟从两人幼时说起,心中觉得她说话未免有些啰嗦,也许这就是伏缨一直在这里待到现在的原因,不过这样也好,了解事情的前后,才能更明白这中间的前因后果。 唐轩儿见朱雀露出用心倾听的神色,接着说道:“表妹见到我来找她,非常高兴,我们两人连续三天都待在一起,就连睡觉时也不例外,我和她都睡在她的床上,也就是这张床,我们两人说到半夜的私密话,困了就睡,所以我能够证明我表妹在这三天并没有遭遇什么意外,而我吃的饭,也是和表妹一起,所以也不可能是中毒。” 朱雀点了点头:“中邪并非中毒,不是一码事,不过你这样一说,我也就更明白了,你们在这三天里面,是否天天都待在柳府没有出去,还是去过什么地方?” 唐轩儿点了点头:“我们出去过一趟,就是苏州最有名的归云观,表妹带我过去,去见见那里博学多识的污垢道长。” 朱雀愕然:“无垢道长?你们去见他干什么?” 唐轩儿说道:“我们想找他给我们算算以后的姻缘,据说无垢道长的易经之学冠绝当世,因此我们便找他算了一算,无垢道长说两人的姻缘都很好,之后我们也没有在归云观耽搁,都非常高兴地回来了。” 朱雀问道:“除此以外呢?” 唐轩儿说道:“除此以外,我们哪里都没去,其他时间都待在这里。” 朱雀点了点头,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唐轩儿说道:“那天早晨,表妹就说自己非常不舒服,至于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出来,姑父给她找了大夫,大夫给她开了一记药方,服下后好得多了,还能有说有笑,可是到了晌午过后,表妹就表现得有些不对劲,最后竟昏迷了过去,姑父让姑姑给熬了姜汤,又用力掐她的人中,表妹最终清醒了过来,可是……” 朱雀尽管知道柳依依醒来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始终难以相信,所以听到这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可是什么?” 唐轩儿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可是表妹清醒过来,就开始大叫,说自己好好的在家中睡觉,醒来怎么会来到这里?一定是我们几人将她给绑了过来,还让我们赶紧放她回去。” 朱雀问道:“这时她可说了她是谁?” 唐轩儿点了点头:“我们看到她这副模样,大家都感到害怕,还是姑父最为冷静,毕竟他在礼部做过官,这种奇事他也听说过,他问表妹,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睡的觉,睡觉以前都在干什么?表妹说出的话,让我们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 朱雀问道:“在场的人?除了你和你姑姑姑父外,还有谁?” 唐轩儿说道:“还有江南三老之一的童老。” 朱雀怔了怔,这童老他也认识,自己数次得他相助,他人虽然不会一点武功,但也算得上对武林掌故轶闻所了解之深,甚至超过了大多数的江湖中人,他问道:“他在哪里干什么?” 唐轩儿说道:“童老和我姑父两人在诗歌礼仪上可算是臭味相投,自从姑父病休后,他便经常来找姑父,那天正好他在这里,所以他也是见证人之一。” 朱雀本来对此事,对唐轩儿所言还有所怀疑,可是有了童老的旁观,这事已入板上钉钉,再无疑惑,他说道:“嗯,请唐姑娘继续说下去,你表妹都说了些什么。” 唐轩儿说道:“表妹当时说话的声音很沉重,就像一名男子在说话,却又不像是故意做作,而是天生如此,她说道,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姓钟名夜枭的便是,你们可以到祁连山打听打听老子的名头,不管你们是怎么将我带到这里,我姓钟的奉劝你们,快快送我回去,否则……嘿嘿。我姑父听到这些疯话,差点没气过背去。” 朱雀大感惊讶,他本以为就算是柳依依这样娇滴滴的姑娘中了邪,也应该是中了女人的邪,如何中了一个男人的邪?还是一名似乎是什么山贼一样的男人?设身处地地想想,就算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被气得半死,何况是原来在礼部做官的父亲?自己的女儿忽然老子老子地自我称呼,换作是谁也受不了。 唐轩儿说到这里,也感到有些别扭,她接着说道:“后面的话我也说不出来,总之,我这表妹后面说的话就算是市井之徒,平日也是极少说出口的,我姑父更是气得伸手要打,被我们死死拦下,但表妹兀自在喝骂,什么你打我试试?老子不将你剥皮活埋,老子就不姓钟,跟你姓……你说说,这,这成什么话!” 朱雀问道:“柳依依当时说的话,你们能听懂?”他知道祁连山一带的人说话有着特殊的口音,一般人别说能够说出来,就算是听也难以听懂,若是柳依依说的还是原来的口音,就可以知道她是否是假装的了。 唐轩儿说道:“她的口音的确很奇怪,可是由于我们在京城生活了几年,什么人都见过,表妹所说的的确是祁连山一带的口音,童老之所以感到不可思议,也正是因为这点。” 朱雀点了点头,尝试着问道:“是否你们在京城,经常接触这地方的人,所以柳依依心里感到印象深刻,所以……” 唐轩儿说道:“如果说在京城的时候,能够接触到这些人,主要是姑父柳毅堂接待的,表妹则是整天待在房间里看唐宋的小说,至于我家搬离京城以后的事,我就说不好了,可是从姑父的表情来看,应该也不会如此,据童老所说,这样的口音,就是专门去学,也不容易学的地道,如何能够只听过几次,就能说的出来的?” 朱雀点头应是,口音并非别的,若非说惯了的,很难能模仿得很像,而柳依依身为一名未出嫁的女子,模仿祁连山那种山贼的说话,更是夸张了,可是若非是她故意为之,那就只能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柳依依的确是中了邪。 而对于她所自称的什么钟夜枭的,是否确有其人,还不清楚,朱雀问道:“此后呢?此后她又说了些什么?” 第六十一章 心照不宣 唐轩儿说道:“此后她所说的,都是她作为钟夜枭此人,在祁连山一处山寨中居住的情景,事无巨细,她都能指出来,而且我们相隔几日再问她,她说的还是同样的描述,看起来不像是她随便编出来的。” 朱雀问道:“童老呢?童老他怎么说?”童老见多识广,特别是这些风物人情,若是柳依依说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童老自然会帮她指正。 唐轩儿说道:“据童老所说,她说的生活场景,树木花草等等一切事物,都是祁连山一带特有的风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所以就连童老也是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雀说道:“除此以外,柳依依本人是否还有什么特别的行为?”若只是说话上面像另一个人,而行为动作这方面是从小到大形成的,很难忽然改变过来。 唐轩儿点了点头:“我表妹平常不喝酒,这次她忽然变得极为好酒,而且……而且她要喝的酒这里也找不到,她要喝的叫什么青稞酒,说这酒是她一直喝惯了的。” 这下就连朱雀都感到有些哑口无言,无话可说了,这青稞酒他也听说过,据说是祁连山一带,用当地特产的青稞酿制的酒,一般中土人也喝不惯,柳依依作为一名未出闺的黄花闺女,该是从未听说过此酒才是。 唐轩儿见朱雀一脸古怪的神色,她又接着说道:“我们告诉表妹这里买不到这种酒,她就大发雷霆,接着说到,什么这里是女人的屋子,她怎么能住在这里一类的话,她又说要回去看她的孩儿,她的孩儿只有三岁,放心不下……你说说,这成什么话,我表妹尚未嫁娶,又何来的什么孩儿?这不可笑么?” 这件事非但不可笑,而且可惊可怖。 据朱雀以前听来的这种关于移魂换体的传说,大都是死去不久的人忽然又活转过来,接着变成了另一外新死之人,并且能够说出那一家人的生活琐碎之事。 可是柳依依显然不是这种情况,她并没有死,却无缘无故地变成了另一个人,就算是用中邪之说,也很难说得通,因为据柳依依所言,她化而为之的人,也没有死,两个大活人,如何就此换了身份? 这样说也不严谨,因为就现在所知,只知道柳依依的身份换成了那个什么钟夜枭,至于钟夜枭是否不是变成了柳依依,或者是他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他们一无所知的。 朱雀想得头都大了,他最后问道:“这柳依依现在人在何处?” 唐轩儿说道:“表妹几次想离开这里,我们想尽了办法,怕她还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溜走,所以我们现在将她关在了另外一间上了锁的屋子,那间屋子窗户狭窄,人从里面钻不出去,我们从外面给她送饭接便盆,只有人多的时候,才敢放她出来,像这半夜三更的,我们一旦休息了,就将她关住,唉,不是我们狠心,而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朱雀问道:“你说得的另外一间屋子,也在这柳府内?” 唐轩儿说道:“不错,就在后院,本来是用来盛放杂物的,表妹出了这事后,姑父请人将那件屋子好好收拾了一番,然后将她关了进去。” 伏缨对朱雀说道:“你江湖阅历丰富,可知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雀苦笑道:“这种事情,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唉,恐怕不只是我,就算是经历再多古怪之事,这事也是难以遇到的,根本就无法解释。” 伏缨点了点头:“不错,就算是借尸还魂的事,我也听过不少,这种中了邪,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的事,我也是首次听说。” 朱雀迫自己不再去想此事,他问道:“你们又是如何变得这么熟络的?”他看着唐轩儿对他们这两名陌生的男子充满信任,简直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自然也感到很奇怪。 伏缨说道:“这唐轩儿和柳依依一样,两人从小都羡慕那种浪迹江湖的武功高强的人物,我过来的时候,她毫无所觉,我将她当成了柳依依,想问问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却找错了人,不过这姑娘胆子也大的很,半夜三更,屋内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她竟然也不感到害怕,反而问我是不是那种飞天大盗,哈。” 经过他这么一解释,朱雀立刻就明白了,唐轩儿和柳依依都是同一种人,就是在家中被关得苦闷寂寞,又听说了不少江湖上的行侠仗义的事,所以非常渴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遭遇,所以遇到伏缨后,便有此一问,而伏缨又之那种喜欢表现自己的人,两人可说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一位喜欢行侠仗义的人,一位也勉强算得上是行侠仗义的人,又如何说不到一块儿去?说不定两人在朱雀到来以前,已经互相看对了眼,自己这次突然闯入,说不定还是坏了他们的好事呢。 想到这里,朱雀看伏缨的眼睛里露出歉然之色,伏缨和他相处已久,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老脸破天荒的再次红了红。 唐轩儿说道:“这位伏缨,江湖人称红缨公子,正是我朝丝暮想都想见到的那种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高手,能够见到他,真好,对了,他说你朱雀的武功也不错,是不是真的?” 朱雀奇怪地看了看伏缨,心道这姑娘又如何会知道红缨公子的名头,定然是伏缨自吹自擂告诉她的,他为了玉成伏缨之美,连忙谦逊道:“哪里,哪里,你听我名字就知道,不过是一只麻雀儿,怎能和名动天下的红缨公子相提并论?我只会些三脚猫的把式,说我会武功,会叫认识我的人都笑掉大牙的。” 唐轩儿道:“哦。”似乎对朱雀的兴趣立刻减少了很多。 伏缨听到朱雀这么说,脸上写满了两个字:感激。朱雀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伏缨问道:“不知咱们该怎么处理此事?” 朱雀说道:“我和童老也算相熟,明日由我去找他问问,天色太晚了,我们两个男人留在一位妙龄姑娘的闺房中也不合适,等我打听请楚了情况,咱们再讨论吧。” 看着伏缨依依不舍的神情,朱雀拉着他向外走,伏缨无奈,只能跟唐轩儿告辞,看唐轩儿的神情,似乎也舍不得伏缨就此离去,想要和他继续聊聊,但有朱雀在,她又不好表现得过于热情,而留住伏缨,对她来说更是不对。 临别之际,朱雀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走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听到他一语双关的话,伏缨和唐轩儿两人都胀红了脸。 回到朱雀的家,伊雪本在担心他们的事,见到两人无恙归来,连忙问起两人之事。 朱雀说道:“此事你不要问我,你问问我们名动天下的红缨公子吧。” 伊雪听到朱雀话中带着调侃,忍不住去看伏缨,却发现伏缨变得扭捏起来,她讶然问道:“难道你和柳依依……” 朱雀哈哈大笑:“不是柳依依,是另一名女子,其中经过,还是由他来说比较合适,不过,这次的事情之古怪,绝对出乎你的预料。” 第六十二章 分头行事 伊雪听他讲完关于柳依依的事,果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伏缨说道:“说起来真的有些对不住嫂子,嫂子本来是撮合我和柳依依的,可是在柳依依身上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那我……” 朱雀说道:“你这都是小事,咱们先弄明白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吧。” 伏缨叫屈:“怎么成了小事了?你们不是说这都是我的终身大事么?” 伊雪安慰他:“当然是大事,不过不是急事,我们先要看看柳依依到底是怎么了?中邪之说,的确是让人无法理解,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就必须先验证此事的真伪……朱雀,你准备怎么做?” 朱雀说道:“既然他们提到童老当时在场,我看我要先去找童老一趟,他是江南三老之一,德高望重,所言自然不虚,正好童老长居苏州,离这里没有多远。” 伊雪说道:“好,就是这样,咱们分头行事,你去找童老,我去找一个人,伏缨在这里坐阵,时刻留心柳府,防止事情再有什么变化。” 伏缨对这个安排自然没有异议,朱雀却忍不住问伊雪:“你去找谁?” 伊雪说道:“遇到这种忽然像鬼上身的事,你觉得我会去找谁?” 朱雀听到鬼上身三个字,心中一动,在此不远的苏浙交界处,有一个名为南浔的小镇,这小镇虽然毫不起眼,但因天然的地势条件,所产的蚕丝天下知名,可是大家所不知道的是,南浔除了生产蚕丝外,在附近一带有一个名为桑叶村的地方,这个地方另有一个名号,叫做神汉之乡,也就是多出神婆子,神汉子一类,帮人趋吉避凶,扫除身上附着的赃物为生。 这些人的行为,倒有些像道家的驱鬼玄学,但他们这些神汉之流,据说当年都是出自一个家族,凭借着祖上流传下来的一本《石匣记》为人预测吉凶,去凶化吉为生,由于颇有灵验,此家的子孙都以此为生。 但当年的那本《石匣记》已经失散,后人能够学到多少本领,就很难说,但通过众人的口碑来看,最有名气的当属一个叫做温伯通的人,人称温半仙,偿若发生在柳依依身上的事属于鬼怪之属,他应该会有办法,如果不是,也能通过他来证实。 朱雀说道:“咱们能够想到此人,难道柳家的人不知道去南浔找些神汉来看看么?” 伊雪猜测道:“我看多半不会,一是柳毅堂毕竟是外地迁来的新人,对南浔神汉之乡未必有所耳闻,而童老虽然知道,但像童老这等人物,未必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再说了,温伯通是他去找就能找到的人么?” 朱雀笑道:“不错,温伯通此人因为大肆宣扬鬼神之说,被当地的官府视为妖言惑众的邪教之流,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你又怎么去找?” 伊雪说道:“我找不到,可是凭着你跟白莲教的交情,难道还找不到他么?” 朱雀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打我这枚圣莲令的主意,你想要我就给你吧。” 伊雪白了他一眼,接过他从怀中掏出来的圣莲令,三人又商议了一下有了结果后就来这里通知其他人的事,三人在第二天一早便各自而去。 从无锡到苏州,不过百十里地,朱雀快马加鞭,只半日的功夫就到了,到了童老家中时,还不到晌午。 朱雀是特意选择在白天找上童老的家,果然,这次童老没有出去到青楼潇洒,而是在家中写字。 他见到朱雀,感到十分高兴,将手中的毛笔抛下:“我说怎么今日心绪不宁,字写得总是不满意,原来是有故人来访,自从上次一别,我曾想着你浪迹天涯,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面了,我听说你助福建海防大破倭寇一事,着实为你感到骄傲,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为我这种手无束鸡之力的文人最为钦佩!” 朱雀连忙谦逊:“并非刻意为之,而是诸般巧合下遇到了他们,又岂能不顺道为民除害?得童老谬赞,让在下十分惶恐。”心下惊讶童老的消息之灵通,自己从福建蒲禧所回家,中途并没有什么耽搁,没想到童老的消息得来的这么快。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童老问道:“这次你来找我,不知可是为了柳府一事?” 朱雀对他未卜先知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就算没有柳府一事,在下也该过来看看童老,童老身子按键,在下十分欣慰。” 童老笑道:“你就别跟我说这些场面话了,这发生在柳府柳毅堂家中的事,不知你是听谁说的?” 朱雀说道:“是柳依依的表姊,唐轩儿。” 童老正色道:“不错,这唐轩儿当时也在场,有她跟你说过,也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事情的确十分怪异。” 朱雀心中一震:“这么说来,柳依依中了邪,或者说是鬼上身一事,乃是真的了?” 童老意味深长地说道:“是真是假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的起因是什么,而你能做的,只是将此事引导至最佳的结果上。” 朱雀愕然:“此话怎讲?” 童老说道:“此事让我非常迷惑,仔细想想,这事无非就是两种真相,一种是此事果然是真的,那么此事便属于我们不可理解的范畴,非人力所能改变,只能听天由命,第二种自然是假的,可是若是假的,这柳依依为何又这么做?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找出背后的原因,此事当能迎刃而解。“ 朱雀说道:“偿若是真的,我们找些能够驱除邪祟的道家高手,难道不能驱除附在她身上的鬼魂么?” 童老呵呵笑道:“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没见过鬼是什么样子,自然也就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而道家无论是哪个宗派,主旨都是提倡法道自然,主张清静无为,什么堪风水,断阴阳,画符驱邪,都不过是惑人耳目的表相,表相之下,是促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手段。“ 朱雀讶然说道:“既然如此,在童老的心中,这柳依依身上所发生的事,岂非一定是假的了?” 童老说道:“也不能这么武断,关于中邪一说,医学上也有这种说法,人有时也会神志迷糊,胡言乱语,不能都归结于假,有些人疯了,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也是有的,只是像柳依依这种,比较罕见罢了。” 朱雀似乎明白了童老的一些想法,那就是柳依依若非是假扮的,就有可能是疯了,至于什么鬼上身,他不相信这种鬼怪玄说,有鉴于此,他本来想告诉童老,自己已经去找了南浔桑叶村的神汉温半仙的事,也就不提了,省得惹他反感。 童老说道:“这件事,你去查,我相信你一定能查出个结果来。” 朱雀又跟他说了会话,这才起身告辞,通过和童老的一番交谈,他至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发生在柳依依身上的事是真的,只是暂时不知道原因罢了。 第六十三章 法师驾临 回到家,朱雀见到了伏缨,问道:“咦,你怎么没有去找唐轩儿?” 伏缨苦笑道:“唐轩儿和我单独相处时还好,可是面对着柳依依的父亲柳毅堂和柳依依的母亲柳夫人,我们怎好表露出来?只能装作陌生人一样,若非我提起自己和童老相熟,恐怕还会被扫地出门,就算没有他们在,柳依依的事情在那摆着,唐轩儿也没有心情和我说多贴心的话。” 朱雀啼笑皆非:“我们让你留下来,是看看柳依依的状况会否有什么变化,你倒好,只想着唐轩儿的事,我就奇怪了,比唐轩儿漂亮的姑娘你也不是没有见过,怎么一见了她,就如此痴迷上了呢?” 伏缨说道:“这或者就叫做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了吧。”转念一想,似乎这么比喻也不合适,至于谁是王八谁是绿豆更不中听,他赶紧纠正:“这就是缘分,就像你和伊雪,怎么半夜里见过一面后,从此就朝思暮想了呢?” 朱雀本想嘲笑他两句,听他提到自己,的确如他所说,伏缨一直都是桀骜不驯,如今有了心上人,自己不能总是调笑他,该当祝福他才是,他正色道:“看得出来,这唐轩儿和柳依依同样出自书香门第,这种人家的女子一般都知书达理,你能和唐轩儿相互喜欢,这是老天爷钦此的姻缘,你该好好把握住。” 听到朱雀的话,伏缨感激得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朱雀回到正事上,将和童老的见面之语告诉了伏缨,伏缨说道:“看来唐轩儿没有说谎,这柳依依若非中了邪,又非鬼上身,定然是得了病或者是假装的,可是她如果是假装的,此事必然难以瞒过和她从小相熟的表姊,但我看唐轩儿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为她隐瞒的样子,难道柳依依真的是疯了?” 朱雀说道:“疯了绝非是这种情况,你见过疯子说话,除了身份不对外,其他事情都极有条理的么?” 伏缨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雀叹道:“你问我,我去问谁?伊雪还没回来吗?” 伏缨说道:“应该没有,唐轩儿暗示我这几日不要在晚上去找她了,所以我白天出去,晚上回来,并没有见过伊雪,看来是没有回来,她要和那个什么温半仙一道回来,也许走得慢了些。” 朱雀点了点头,两人闲着没事,去村里买了些酒食,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暂时忘却了这些烦心的事。 伊雪在朱雀回来的两日后,带着温半仙前来,出乎朱雀和伏缨两人预料的,这温半仙并非那种穿着疯疯癫癫的花花绿绿的衣服的人,而是看起来十分斯文,倒像是一名秀才,只是外表,就极惹人好感。 见到朱雀和伏缨,伊雪说道:“这位温先生得知咱们和白莲教的交情后,就不再当我们是那些讯神问鬼的那些村夫愚妇。” 朱雀和伏缨同感愕然,朱雀问道:“这是何意?” 温伯通说道:“我们帮人算阴阳问鬼神,都是一种相人之学,也就是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察言观色,因人而异,自有我们经过日积月累的经验,故而无有不准者。至于我们作法事,跳驱鬼舞,烧纸符,看起来煞有其事,其实都是加深别人印象,令人深信不疑的手法,难道我们能够仅凭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让大家深信不疑么?” 伏缨顿感失望透顶,又是大感没趣,他说道:“既然如此,你还跑过来一趟干什么?” 温伯通说道:“你们是白莲教的好朋友,所以我才不瞒你们,不过你们也不能拆我的台,我和这位伊雪姑娘商量过,必须让我在柳府演一场戏,好能找出幕后的真相。” 这下就连朱雀都不明所以:“演戏?演什么戏?” 伊雪说道:“从温先生这里得知,柳依依绝非鬼上身又或者中了邪,所以我推断柳依依这么做,自有其真正的原因,不过,无论她是为了何因,让她爹娘担惊受怕,让亲戚朋友为其奔波劳碌,总是不对,所以我就想,咱们不妨将计就计,真的找人来帮她驱除鬼祟,并让温先生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们附着在柳依依身上的什么钟夜枭的鬼魂已经被他赶走,如此一来,柳依依再假装不下去,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朱雀说道:“照你这么说来,你是认定了她是假装的了?“ 伊雪点了点头:“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别的,对了,童老那边怎么说?” 朱雀说道:“童老也是这么说,他也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看来,除了他们外,咱们当时都几乎完全相信,而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包括她表姊,她爹娘,她的周边的一切人,都认为她是被附了身,可是,这真的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么?我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伏缨说道:“我也有种感觉,虽然说不上来,我也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事情夹杂着,柳依依一家,是从京里病休下来的官宦之家,离开京城后,可说是和以前的那些人都割断了关系,而且她们一家又可以避开了回老家,来到这偏僻的渔村中隐居,按道理说,不应该有以前的仇怨纠缠,因为这些人根本就找不到他们,可是如今既然唐轩儿都能找上门来,我看说不定其他人也能找上门。” 朱雀说道:“难道柳毅堂以前拒婚的那些人?” 伏缨说道:“我不知道,总之感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伊雪说道:“可是,就算你们说的有道理,现在也不能排除是柳依依为了什么目的而假装的,咱们就先排除这种可能,现在有了温先生在此,咱们就先按照计划尝试一下,偿若真的因此将柳依依给治好了,岂非更是皆大欢喜?” 朱雀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何况他感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什么的,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出来,只是他作为一名阅历颇深的江湖中人所特有的直觉而已。 因为伊雪和温伯通两人到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黑再去柳府也不方便,再加上温伯通舟车劳顿,几人便决定第二天再去。 翌日吃过早饭,朱雀、伊雪、伏缨和温伯通便带好了道具,四人一起来到了柳府。 给他们开门的,正是柳毅堂本人,据唐轩儿所说,柳府本来还有一位老仆,自从柳依依出了事后,这名老仆便不敢再在柳府住下去,找了理由回了老家。 柳毅堂见到众人的面,忍不住问道:“你们……又来了,不是所为何事?” 伊雪说道:“关于令爱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我和柳依依是好朋友,在她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我也是放心不下,多放打听,我找到这位温神仙,他是附近数百里范围内最有名的法师,擅长画符做法,驱鬼除邪,偿若柳依依是邪祟入体,温神仙必有降服之法!”朱雀和伏缨听得好笑,温伯通的外号乃是温半仙,伊雪为了让柳毅堂信服,擅自改为了神仙。 柳毅堂曾为礼部的官员,对于礼敬神佛一事乃是做惯了的,原比常人更加笃信鬼神之说,他听伊雪竟然请来了专门做法事的法师,立刻变得恭恭敬敬,请温伯通以及朱雀等人进了门。 柳依依被柳毅堂关入了后院,柳毅堂想要跟温伯通讲讲柳依依身上所发生的的事,伊雪摆手表示不用,柳毅堂跟着醒悟,对方既然是神仙,自然通晓柳依依发生了何事,自己再跟他说一遍,那是摆明了不信任神仙,是对神仙的不尊重。 听到朱雀等人的动静,柳依依的母亲和表姊唐轩儿两人都走了过来,看到他们拥护着一个神汉模样的人去往后院,都感到奇怪,两人也都跟了过来,伏缨偷偷地跟唐轩儿使了个眼色,唐轩儿似明非明,但也没有多问。 来到柳依依被关着的房门外,门上上了一把铁锁,众人站定,侧耳倾听,屋内没有一丝动静。 温伯通也开始了他的法事,他拿出两张用朱砂画好的符纸,在门框两旁一边各贴了一张,然后对柳毅堂说道:“将门打开吧。” 第六十四章 兵部礼部 柳毅堂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用颤抖的双手将门推开,阳光随着门的打开照在了昏暗的房间内,毕竟这里原本是杂物室,光线不足,随着两扇门的张开,柳毅堂喊着:“依依……” 他随后醒悟柳依依现在自称是钟夜枭,而非柳依依,立刻住了嘴。 温伯通不信鬼神,当先走了进去,朱雀和伏缨随后也走了进去。 这间杂物室经过柳毅堂的修整,变得和普通的寝房没什么区别,甚至连梳妆台都有,在里面靠墙有一张放下蚊帐的床,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柜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食盒,此外还有一张椅子,两个凳子,房间内看不到柳依依的人,想来她是在床上的蚊帐里。 如果柳依依人在床上,其他人都不方便撩开帐子去看,屋内的几个人里,只有柳毅堂不用避讳,他走过去,掀开一点帐子向里看了看,忽然发出“咦”的一声,并将帐子大大地扯开。 只见帐子后面,床上空空如也,柳依依也不在床上。 柳依依不在床上,那就说明她根本不在屋内,伏缨甚至向床下看了看,又拉开了柜子看看,都不见柳依依的人,大家都确信柳依依现在不在房间里,她失踪了。 柳毅堂又是惊讶又是担心,他摊开双手,仿佛现在也不能置信柳依依不在房中,他连连说道:“这……这……依依人不见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朱雀等人都知道他说的怎么可能是什么意思,房间门是由外面锁住,而且钥匙就在柳毅堂身上,屋子有两个狭小的窗户,不仅位置极高,而且从窗户的大小来看,也根本算不上是窗户,只能算是通气孔,这孔的大小也钻不过去一个人。 伏缨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柳依依是什么时候?” 柳毅堂愣了半天神,伏缨又问了一遍,他才像忽然醒悟过来似的答道:“她,我们怕她饿着,所以在一个多时辰前就给她送来了早饭,那时候她还是在里面的……” 伏缨看着朱雀,重复了一遍:“一个多时辰,足够干好多事了,问题是柳依依是自己出去的,还是被别人带走的?”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一直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 伊雪走过来将食盒打开,她向里看了看说道:“看来你送过来的早饭,她也没吃。” 榆木做的食盒里面,一碗米饭两碗菜和一碗汤,看起来都没有动箸的迹象。 柳毅堂在屋内茫然地转了两个身子,仿佛依然不能接受柳依依不在这里的现实。 朱雀劝他:“既然如此,咱们先到厅堂上商议一下如何找到柳依依吧。” 柳毅堂现在如同没头苍蝇,不知如何是好,听到朱雀的话,他想了想,只能点头答应,然后带着几人回到了前院的厅堂里。 伏缨暗中看过唐轩儿的神情,她对于柳依依不在房中同样感到惊讶,看来她并没有参与柳依依离开房子的行为。 众人在厅堂上坐下来后,柳毅堂喝了杯茶,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他对温伯通说道:“温神仙,你……你既然身为法师,能否指点在下,小女如今的去向?” 既然温伯通已经跟朱雀和伏缨说过,他并没有什么神通,两人都认为温伯通听到柳毅堂的问话,一定会非常尴尬,却不料温伯通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然后说道:“令爱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至于方位,因为受到了妖人的刻意遮掩,一时不易看清,但是不用担心,令爱很快便会回来。” 这番话虽然如同没说,但话从神仙口中说出,柳毅堂还是踏实了不少。 朱雀趁机问道:“在下想请教一下柳伯,在柳依依出事之前,可曾有过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 柳毅堂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不知你这么问,乃是意所何指?” 朱雀说道:“我想问问柳伯,在此之前可曾见到过什么旧人?就是面孔熟悉的,曾经在京城见到过的人?” 柳毅堂身子一震,他既然曾经身为礼部官员,心思自然也是极为机敏的,他问道:“你是说,你是说和我以前有过节的人?” 朱雀点了点头,看他神态,自然以为他有所发现。 但柳毅堂却断然摇头道:“并没有见到过。” 朱雀还是不死心,接着问道:“可是柳依依的表姊唐轩儿,又是怎么知道你们搬到这里来隐居的呢?” 柳毅堂说道:“此事说来也巧,那日我去镇上准备买些鱼钩鱼线,好能在清闲时去太湖边上钓鱼,没成想却遇到了以前老家中的邻居,只因为我和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这次见面,我认得他,他却没有认出我来,我请他吃了饭,让他回去跟我跟我的亲戚暗中说一下,这位邻居吃了我一顿饭,就帮我把我住在此地一事告诉了柳依依的舅舅,唐轩儿就是因此过来的。” 朱雀问道:“不知你这位邻居来到这里的镇上做什么?” 柳毅堂说道:“此人在镇上有位亲戚,他是探亲来了。” 朱雀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准问,而是陷入了沉思。 柳毅堂却问道:“怎么?你是怀疑是我这位邻居走漏了风声,让以前和我有过节的人得到了消息,而对小女下的手?” 朱雀说道:“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什么可能都要计算在内,你想想,如果有人要对付你,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柳毅堂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我为官之时,并未和什么人结下解不开的死仇,唯有小女一事,得罪过两个人,一个是兵部的姚郎中,一位是户部的司马左侍郎,这两人都想与我结亲,无奈他们的公子都是草包,小女看不上,因此得罪了两人,两人都放出过狠话,我后来假借生病辞官,也主要是为了避开这两人。” 朱雀点了点头:“户部左侍郎位高三品,柳毅堂官拜五品,担心他也正常,但兵部的郎中也是五品,论官职乃是和你一样,为何你会担心他呢?” 柳毅堂说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们礼部的人就像是秀才,他们兵部的人就像是流氓,秀才遇到流氓,你说呢?在朝中,兵部的人一直都是横行霸道,别说我是五品,就是四品的礼部官员,他们也是没有一点敬畏。” 朱雀有点明白了,毕竟兵部的人掌管着兵马,有着的的确确的实权。 第六十五章 飞鸽传书 伏缨说道:“依我看,八成就是这二人所为,否则怎么说巧不巧,唐轩儿不来,柳依依就好好的,唐轩儿一来,柳依依就出事?我看就是你那乡邻走漏的风声!” 林毅堂说道:“我虽然也有些疑心,但又想着这乡邻以前和我家关系不错,应该不会是他吧?”说到后来,他自己也不能肯定。 伏缨说道:“人心隔肚皮,别说现在,就是当年,你也未必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更何况你们隔了这么久都没有见面,说不定人早就忘了你,然后被那个什么郎中,什么左侍郎,花点钱,他还不是乖乖地交代了?” 林毅堂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喃喃地说道:“不会的,这林倾田不是这种人,他老实本分,不会做出对不起乡邻的事,而且,他并不贪财。” 伏缨还要说什么,被朱雀拦住,并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林毅堂说道:“他或者不知道告诉别人你住在这里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你那乡邻林倾田在什么地方,他有没有告诉别人,又或者告诉了谁,咱们找他一问不就知道了?偿若问出是谁问过他,咱们也就大概知道是谁将林依依带走的了。” 林毅堂说道:“你们这么说,那是肯定了林依依不在房间里,乃是被别人绑走的,而不是她自己出去的?” 伏缨说道:“这门锁锁着,窗户又过不去人,当然是别人过来将她带走的,只是她是否心甘情愿地跟着走,那就不好说了。” 林毅堂说道:“不会的,林依依这孩子从不会做这种不告而别的事。” 伏缨说道:“关键是她现在不承认自己是林依依,而是什么钟夜枭,说不定来人骗她回祁连山,那她还不是乖乖地跟着走了?” 林毅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朱雀说道:“现在胡乱猜测于事无补,咱们首先要问明你那乡邻林倾田有没有将你的事透露出去。” 林毅堂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只能如此了,不过我老家在皖北,从无锡到那边,千里迢迢,来回打听一番,没有十天半个月都问不过来,这么长的时间,我怕林依依她……” 伊雪说道:“这么远的路途,能够问出来还好,偿若不是他泄露的你家位置,那,唉,更是耽误事。” 伏缨说道:“偿若问他的人,这林倾田也说不上来是谁,问了也是白问,我看,多半就是那兵部的人干的。” 朱雀愕然:“你怎么这么肯定?” 伏缨说道:“你想想,林老伯得罪过两个人,一个是户部的,一个是兵部的,户部的人乃是考取功名过来的,是有学问的人,而这兵部的人大都是粗鲁之辈,能够做出这种掳人的野蛮行径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朱雀点了点头:“想不到有时候你心思倒也细腻。” 伏缨不禁夸,听到朱雀奉承他,立刻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的优点还多着呢,你会慢慢发现的。”他看到唐轩儿就在附近留心倾听,故意自夸自赞了一番,唐轩儿冲他微微一笑,伏缨的七魂六魄差点飞走一半,不过等他扭头看到林毅堂一脸阴沉沉的表情,立刻将飞走的魂魄又捉了回来。 朱雀说道:“此处距离你老家虽远,可是若只是打听打听消息,用不了这么久,最多两日的功夫就能问出来,问题是咱们现在除了问林倾田以外,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还要做些别的才行,就如伏缨所说,偿若问不出来,咱们岂非白白浪费了时间?” 林毅堂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能在两日之间打听到林倾田的消息,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在扯谎,他问道:“咱们在这里能做什么呢?报官?” 朱雀摇了摇头:“报官?偿若将林依依带走的就是官,你报官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们并不互相包庇,官府行事拖沓,找他们帮忙只会耽误事。” 林毅堂说道:“还请阁下指点,我实在是被林依依的事担心得糊涂了。” 朱雀说道:“论道打听人,天下间还有谁会比丐帮的人更为灵通的?咱们问问他们,这无锡最近有什么扎眼的生人出现,偿若真是那姚郎中又或者是什么司马左侍郎所为,他们必会潜人来此,用不成他们亲自来吧,就算他们亲自来,只要在这里住宿或者吃饭,总会留下痕迹,丐帮的人耳目通灵,就会给咱提供出消息。” 林毅堂闻言眉头舒展了一点,不过他立刻又担心地问道:“若是他们连夜将小女用马车拉走……那……” 朱雀说道:“不会的,他能若不提前踩点,又怎么这么利落地将林依依带走?别胡思乱想了,我这就去找丐帮的朋友去问问,对了,打听那林倾田的事,也是找他们帮忙,这林倾田住在哪里,想什么模样,你跟我说说,我一道都去解决了。” 林毅堂跟他细细说了,说完了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丐帮弟子也非神仙,如何能在两日之间来回千里,问个明白?” 朱雀笑道:“人虽不能,但鸟儿能啊!” 林毅堂还是不解,伏缨说道:“就是飞鸽传书,这边的丐帮弟子传书,让那边的弟子去打听,来回两日也就够了。” 林毅堂这才恍然,对朱雀千恩万谢,什么让朱雀费心了。 朱雀说道:“伏缨和温神仙留在这里,一者,若是林依依突然回来,温神仙也能帮她驱鬼除邪,二者,万一这些对付林依依的人若是去而复返,伏缨武功高强,也能够对付得了,伊雪也留在这里吧。” 伏缨没想到朱雀这么给他面子,当着唐轩儿的面夸赞他,真恨不得抱着朱雀亲两口。 朱雀怕时间久了更增变数,他立刻骑马去无锡县的丐帮居所行去。 无锡并无丐帮分堂,这里的丐帮弟子都属丐帮常州分堂管辖,朱雀来到他们聚集地,也是一座破庙,却是一座老君庙,在这里,朱雀找到了丐帮留守的弟子,并自报了名号,表明了此行的目的。 这里的丐帮弟子听说来人是他们汪九成汪帮主的好友朱雀,哪敢怠慢,立刻发散弟子,去打听有没有到过太湖边上渔村的陌生人,另有掌管传信的弟子,帮朱雀将询问的书信用飞鸽发出。 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丐帮弟子招呼朱雀吃饭,朱雀婉拒之后,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从这里到皖北,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明日午后您再前来,就有信了,而打听有什么人住店,或者掳走一名女子,晚饭前就能有消息!” 朱雀点了点头,道了谢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晚上再过来一趟,我还有事,先走了,有劳了,莫送!” 第六十六章 混一帮主 离开丐帮分堂,朱雀准备在无锡城中转转,看看是否能够见到什么扎眼的人,说不定刚好能够遇到掳走柳依依的人也说不定,从京城奉命过来办事的人,一般都有股瞧不起当地人的傲慢之气,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只不过无锡县太大,说能遇到,不过是是聊以安慰自己的想法罢了。 拒绝了丐帮的招待,朱雀走着走着就觉得肚子饿了,他本来想找家饭馆随便对付一顿就算,但想着大点的酒楼说不定能够探出点消息,所以便来到无锡比较有名的松鹤楼,他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里,和鹰爪门的段玄机相见,解决了官银失窃的案子,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也不知当年的人还在不在,自己却陷入了另一番麻烦,思之令人神伤魂断。 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喊:“朱大侠,你也来了!” 朱雀听到声音颇熟,闻声讶然看去,原来是来自混一帮的郭百结,此人现在已经做了混一帮的帮主,虽然偶然为朱二办事,但身为一帮之主,毕竟身份不同了,见到他起身招呼自己,朱雀连忙拱手回应:“原来是郭帮主,幸会幸会!” 郭百结说道:“朱大侠若是过来吃饭的,也不用找座了,若不嫌弃,就和我同坐一桌如何?” 郭百结此刻穿着依然带着几处补丁,以示自己出身丐帮,但这几处补丁已在不惹眼的地方,同时也小了许多,毕竟是一帮之主,再穿得像个老叫花子,就有些不像样了,更何况混一帮的帮众都是来自三山五岳的各路门派,讲究面子,当时他们虽然被朱二收服,但以为朱二的皇家身份,所以他们也没有过于反感,如今郭百结换了衣服,是否他自己换的,还是身不由己,都难说得很。 朱雀点了点头:“你老哥替我省下一顿饭钱,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看你模样,最近发了大财呐!”朱雀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旁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同座的还有两个脸生的大汉,听到郭百结招呼朱雀坐在一起,脸上露出紧张的警惕之色。 郭百结察言观色,对那两人说道:“这位朱大侠是咱们混一帮的恩人,是自己人,不要总是一副防备的样子,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搬山帮的帮主焦丁,如今做了混一帮的堂主,这位是岭南的好汉池生春,是五环刀的门人,而这位朱大侠,你们两人难道还猜不到他是谁么?” 池生春对朱雀左看右看,最后得出结论:“若非他年纪轻轻,我会猜他就是朱雀,现在嘛,我就不知道了。” 朱雀略感尴尬,郭百结哈哈大笑起来,他得意地说道:“你们想不到吧,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雀,你们两人有眼不识泰山,难道朱雀在你们眼里年纪很大么?” 池生春也跟着笑了笑,他说道:“在下听说朱雀的名字已经十多年了,想他既然成名已久,从三十岁算起,如今也要四五十岁了,却没想到以朱大侠的本事,十几岁就有了足够的本事,相比之下,我十几岁的时候,还在家没出过门呢,了不起,了不起。” 朱雀谦虚地说道:“不敢,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我这么冒失过来,是否打扰到了你们?” 郭百结说道:“朱大侠多虑了,我们只是在说说闲话,若是真有什么要事,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完,他招呼店小二过来,又让他上了几道菜,再送一坛酒来。 朱雀记得郭百结以前和刘苏儿相遇时,那时无钱吃饭,虽不是丐帮中人,但还是凭着一副叫花子打扮讨饭吃,刘苏儿还给他要了一坛十斤的酒,让他喝个涓滴不存,如今做了帮主了,不仅有钱喝酒,而且还会请人吃酒,可见风水轮流转,叫花子都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酒端上来后,池生春和焦丁两人分别敬了朱雀一杯,朱雀问起他们怎么会到无锡来,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了么? 郭百结不答反问:“那朱大侠又为何在此?” 朱雀说道:“我就住在无锡,在这里不很正常么?” 郭百结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朱雀问道:“什么事?” 郭百结说道:“难道你没听说么?是关于移魂教的事。” 朱雀喃喃地说道:“移魂教?那是什么事?” 郭百结耐心地跟他说道:“你没听说过此事,也怪不得你,那时候你只怕还只是个孩子,二十多年前,有一伙为祸武林的移魂教,教主名赖因缘,自称佛门旁支,却没有一家佛教承认,后来因为教徒利用他们的移魂邪法做了不少坏事,被正派人士围剿过一次,从那以后便没有听到过移魂教的消息,大家都认为移魂教已经被铲除了,哪知现在又有了他们在暗中行事的踪迹,朱二听说后致信于我,让我带人来查查。” 朱雀听到移魂二字,想到发生在柳依依身上的事,忍不住心中一动,他问道:“为何我在江湖上未曾听说此事,朱二居住在深宫中,却有所耳闻?” 郭百结说道:“那你定然是最近没有在江湖中走动了,这件事今日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朱二不通知我,我们混一帮也不能袖手旁观。当年参与围攻移魂教的人,无不感到担心,怕被他们报复,至于朱二知道此事,还是因为在京城发生的一件怪事。” 朱雀想起自己和伊雪在东海一行,的确有段时间没在中原武林行走,他问道:“京城发生的怪事?是什么怪事?” 郭百结说道:“户部尚书朱廷恩得了一种怪病,说是忽然胡言乱语起来,他的年纪也大了,刚开始大家以为他是糊涂了,都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发现他不是糊涂,而是像中了传说中移魂教的招数,朱廷恩说的话并非是没有条理,而是太有条理了,只是他说的话并非他的身份说出来的,就像是……就像是鬼上身,说的全都是别人身上的事……” 第六十七章 棺材之用 朱雀闻言浑身一震,他伸手打断郭百结的话,心中混乱的思绪逐渐有了一点头绪,柳毅堂的女儿柳依依身上所发生的怪事岂非和户部尚书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原本据柳毅堂所言,他在京中时,因为柳依依拒婚一事,得罪了兵部的姚郎中,和户部的司马左侍郎,伏缨曾猜测有可能是兵部的姚郎中找人做的,但如今看来,对付户部尚书和柳毅堂两人都有理由的,只可能是司马左侍郎。 他对付户部尚书,自然是想将得到他的位子,偿若尚书出了事,位子让出来,因为左侍郎的地位本就比右侍郎要高,所以尚书一职自然归左侍郎所有,而对付柳毅堂,则是拒婚之恨,此事看起来再明显不过了,伏缨还是猜错了。 朱雀问道:“你们来到这里,难道是因为这个什么移魂教的人在无锡出现了么?” 郭百结点了点头:“你也知道,我们混一帮其实是混天下各处小帮派于一帮的门派,所以论起消息之灵通,除了丐帮外就是我们。” 朱雀又问道:“这个自然,只是这移魂教的人身上难道有什么标记么?否则你们怎么知道他们的人在这里?总不能是他们的帮主赖因缘亲自前来吧。” 郭百结说道:“他们教众的人,因为练这移魂邪法,眼睛跟常人有些不同,咱们的瞳孔都是灰色的,他们的瞳仁确实带着一抹红色,据说是练此邪法时,眼睛充血淤积所致,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别人问起,他们自然也不会承认,只会说自己得了眼疾,但这不是眼疾,瞒不过有心人。” 朱雀说道:“既然有了这么明显的特点,他们岂非无所遁形?” 郭百结苦笑道:“这算什么明显的特点?我们总不能见人就对着别人的眼睛看个不休?何况他们只要闭上眼睛装成瞎子,咱们总不能让瞎子开眼?”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帮的人又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踪迹的?” 郭百结说道:“事有凑巧,太湖帮的一名伙计在行船时,看到几名脸生之人带着一副棺木乘船,感到有些奇怪,当时还没有想到移魂教的事,所以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也只是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就看出了异样,回来后,此人将这事当做闲话告诉了其他人,太湖帮的老大吴啸莽熟知武林典故,立刻仔细询问了那人眼睛的事情,他感到事情出乎寻常,立刻让人给我汇报,我便来到了这里。“ 朱雀一时想不出那几人带着棺材干什么,不过既然此人在太湖上乘船而行,未必会被无锡丐帮的人发现,太湖极为宽阔,毗邻的城镇便有嘉兴,南浔,吴江,苏州,无锡,常州和宜兴,此人出现在太湖,则可能来自任何一个地方,朱雀问道:“这位太湖帮的小哥可曾说了他们从何处上的船,又去了何处?” 郭百结说道:“当然问了,我们要找他们,自然要问个清楚,太湖帮行船所经过的就这么几个地方,这几人乃是从陶都宜兴上的船,又在太湖南边的马山附近下了船。” 朱雀长居此处,知道马山的位置,马山离他所居住的地方已经没有多远了。 郭百结说道:“看你问得这么详尽,莫非你也在找他们?怎么你又说没有听说过移魂教?” 朱雀说道:“这又是另一件事了,我刚才没有想到是和移魂教有关,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那件事也极有可能跟移魂教有关,所以问得细了。” 郭百结闻言欲言又止。 朱雀知道他想问是什么事,却又怕自己不方便说,生怕唐突了,他说道:“这件事和户部尚书朱廷恩的遭遇差不多,看起来也像是中了邪。”当下,他把发生在柳毅堂女儿柳依依身上的事告诉了他们。 池生春断然说道:“此时定然是移魂教所为,那是确信无疑了,因为我在岭南就听过关于移魂教的传说,他们就有这种邪法,能让人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只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朱雀说道:“可是,如果是移魂教的,有怎会和户部的人扯上关系?” 关于这点,池生春就不知道了,不仅是他,在座的四个人都想不明白。 郭百结说道:“那么朱大侠此次就是为了找寻柳依依的下落,而非真的住在这里?”想起朱雀初见面并没有袒露心扉,心中颇感别扭。 朱雀说道:“我的确是住在这附近,而柳毅堂也正是我的邻居,所以我才会知道此事,如若不信,我可以请你到我家里去坐坐。“ 郭百结连忙尴尬地说道:“朱大侠所说的事,我们怎会不信?只是我们身有要事,有空再去府上拜访。” 朱雀也不再相劝,而是说道:“事到如今,你们打算如何行事?” 郭百结说道:“我们混一帮的几十名好手都来到了无锡附近,就是为了找出他们,可是那个带着棺材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朱雀听他再次提起棺材,心中升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问道:“这移魂教用棺材来干什么?可曾听说过他们有什么邪法是通过棺材来施展的?” 郭百结摇了摇头:“据丐帮前任帮主所猜测,这移魂教的邪法乃是通过内力再辅以药物,控制对方的心神,来达到让人失去神智的目的,没有听说过用棺材来干什么,或者是为了营造一种神秘的形势?” 朱雀说道:“他们用棺材来干什么,或者等到天黑后就能明白了。” 郭百结愕然:“为何等到天黑后才能明白?” 朱雀说道:“我请一些朋友帮我打听事情,偿若有了结果,或者能够解释棺材的事,若是没有结果,就不好说了,所以此时说来有些为时尚早。” 郭百结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朱雀说道:“咱们现在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找出这伙害人的邪教教徒,并将其消灭,省得为祸世人,只是我的目的比你们多一个,那就是找回柳依依,并破了他们的邪法。” 郭百结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待会分头行事,有了结果,就遣人来这里碰头,这松鹤楼的东家,也是我们混一帮的人,到时候找不到我,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讲,我们要是先查到什么消息,也是一样。”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决定,咱们光顾着说话,这饭菜都凉了。” 郭百结扬手道:“小二,将这些菜端下去热一下再送过来……” 第六十八章 死灰复燃 饭后已经到了傍晚,朱雀溜达着来到丐帮的老君庙,见到朱雀回来,丐帮的弟子显得有些尴尬,一看到他们的神情,朱雀就知道他们暂时没有查到什么消息,朱雀说道:“你们查不到什么,也不怪你们,只怪这些人行踪诡秘,此事暂搁一旁,我还有件事想托你们打听一下。” 一名丐帮弟子问道:“什么事?朱大侠但说无妨,只要我们能够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 朱雀笑道:“这件事不用费什么力气,我就想让你们帮我打听一下,最近无锡县城内,有几家在办丧事的。”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这件事不用打听,我们叫花子就爱蹭这些红白事,好能讨到一些带着油水的饭菜,无锡城里有七家办喜事的,丧事只有三家,却不知道朱大侠问的是哪一家?” 朱雀说道:“哦,你倒先说说是哪三家?” 这名丐帮弟子如数家珍地告诉了朱雀办丧事的人家地址和去世的老人,朱雀又详细询问了这些去世的人是否真有其事,等到打听清楚后,不禁感到十分失望。 他原本想着既然移魂教的人带着一副棺材,说不定是将柳依依藏身于棺材里带走的,而带着棺材未免惹人注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假扮丧事,这么一来,看到的人就不会觉得有什么突兀的,但据丐帮弟子所说,这三家办丧事的人,都是真正的有人去世,并非假扮。 这名丐帮弟子将朱雀脸露失望之色,忍不住问道:“不知朱大侠为何事发愁?是否没有找到那办丧事的人?有时候,家境不好的人,丧事就办得悄无声息,他们买不起棺材,也不通知乡邻,而是将死去的人用草席裹了,半夜里找地方去挖坑埋掉也是有的。” 朱雀哭笑不得:“我要找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看到丐帮弟子茫然不解的神色,朱雀说道:“我要找的是一个棺材,你帮我想想,若不是办丧事,还有什么地方能用得到棺材的?” 这名丐帮弟子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反问一句:“若非办丧事,要棺材干什么?” 朱雀说道:“是啊,若非是办丧事,要棺材干什么?” 另一名丐帮弟子听到两人的谈话,跟着说了一句:“有走镖的人有时候会假扮办丧事的,对外则是说亲人客死他乡,要落叶归根,所以押送着回老家,但这一招用得多了,知道镖局勾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将贵重的财物放在棺材里,棺材是用来做掩饰用得,不过假扮丧事,也是办丧事。” 朱雀闻言眼睛一亮,假扮丧事……他问道:“今日可有这种走镖的人带着棺材上路的?” 这名丐帮弟子摇了摇头。 朱雀并不感到失望,这些人要是掳走柳依依,而目的是在于将她送往京城,让司马左侍郎的草包儿子得偿心愿的话,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在夜里行事,好掩人耳目,这些丐帮弟子白天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也属正常。 想到这里,朱雀拜托他们:“请各位兄弟继续帮我留意,偿若明日要是看到有出城的棺材,立刻跟我说一声,若是不知我在何处,就跟松鹤楼的东家递个消息,就说是给郭百结的消息。” 这些丐帮弟子答应了,朱雀跟他们告辞,然后准备先回柳府一趟,告诉他们他所打听到的事。 回去的路上,朱雀想着既然移魂教的人有可能在晚上将柳依依带走,而且极有可能还是乘船,那么必须要托太湖帮的人留意,晚上可以跟踪他们,又或者通知自己。 可是他跟太湖帮的人不熟,太湖帮既然隶属混一帮,朱雀便又回到松鹤楼,郭百结等人已经走了,朱雀找到松鹤楼的掌柜,让他把此事务必传递出去,并告诉了他们柳府的地址,让他们有了消息就去那里。 掌柜的听说是关于郭百结的事,哪敢怠慢,立刻派人去着手安排。 回到柳府,天色已经黑透,柳毅堂不知他打听得如何了,在厅堂上来回走动,心绪不宁,见到他回来,立刻冲上来问道:“可有了什么消息?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伊雪和伏缨以及温伯通等人也走了过来。 朱雀说道:“消息是有,只是并非什么好消息。” 看到柳毅堂的脸变得惨白,人摇摇晃晃的,似乎立足不定,朱雀知道自己语带双关,而且很明显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赶紧补充道:“你别瞎想,也不是最坏的消息,只是事情比较棘手罢了。”听到这里柳毅堂的脸色才好了些。 伏缨说道:“都这当儿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朱雀看看柳毅堂,又看看伏缨,这才说道:“据我推断,不是那个兵部的姚郎中所为,八成是户部的司马左侍郎干的。” 柳毅堂和伏缨同时问道:“怎么说?” 朱雀说道:“因为户部尚书朱廷恩也遭遇了柳依依这种中了邪的事,若是兵部的姚郎中,他该害的是兵部的右侍郎,他去害户部的人干什么?” 伏缨问道:“就这?还有别的消息吗?” 朱雀不想在柳毅堂面前提起移魂教的事,他说道:“还有就是柳依依现在应是安全的,因为他们要将柳依依带走,目的肯定是送往京城,而我打听到他们极有可能乘船从太湖离开,再换马车,所以我让太湖帮的朋友留意今晚太湖上的动静,若是他们连夜带柳依依走,自然瞒不过太湖帮的耳目,到时候他们会过来通知咱们。” 柳毅堂感激地说道:“辛苦你了,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对了,我那乡邻柳倾田可有什么消息?” 朱雀说道:“哪有这么快?要到明日晌午过后才能知道。” 柳毅堂说道:“我还是相信他不会出卖我。” 朱雀说道:“夜深了,柳伯先回去歇着吧,我和伏缨两人在这里等候消息就行了。” 柳毅堂再次谢过了他们,这才心神憔悴地先回了屋,朱雀估计他晚上也会因为担心女儿而睡不着。 伏缨知道朱雀的心思,他问道:“你将他支走,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不好当着他的面说的?” 朱雀沉声道:“不错,我打听出来柳依依的事和江湖上多年前的一个邪教,移魂教有关。” 伊雪也没听说过这个邪教,但伏缨却讶然:“这移魂教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么?怎么又出为祸江湖了?” 朱雀说道:“我看八成是死灰复燃了,何止是为祸江湖,就连庙堂上的尚书不也被他祸害了么?” 第六十九章 泛舟太湖 伏缨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去做?” 朱雀将今日从混一帮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他,然后说道:“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你们在柳府等候太湖帮的消息,并时刻防止那些妖人再回转,另一方面,我自然不能陪着你们在柳府干等,我去太湖上一行,若是遇上了移魂教的人,我怕太湖帮的人应付不了,即时我在附近,总好过从这里再赶过去。” 伊雪担心地说道:“我一听到移魂教三个字,总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这么晚了,你……你此行……千万要小心点。”她本来想劝朱雀不要去了,可是转念一想,以朱雀的性子,劝他不去已是不可能之事,只能化劝阻为嘱托。 朱雀说道:“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鲁莽之人,偿若见到了移魂教的妖人,会妥善对付,不会冒失行事的。” 伏缨说道:“我看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我推断移魂教的人已经得偿所愿,既然掳走了柳依依,也就不会再回来,有伊雪一人在此已经足够了。” 朱雀讶然:“难道你不知道我让你留在这里的意思,并不只是保护柳毅堂,又或者等候太湖帮的人,而主要是让你和唐轩儿……” 伏缨听到这里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现在情况一团糟,谁还顾得上谈情说爱?我和伊雪一样,放心不下你,咱们一同去,若是遇到哪些邪教中人,也好互相有个照顾。” 伊雪见到有伏缨陪同,心里踏实多了,她也劝道:“你们两个一起去吧,唐轩儿这边,我会跟她多说伏缨的好话,胜过他自夸自赞。” 伏缨又是尴尬又是感激,他对朱雀说道:“你看,嫂子都这样说了,我更是非去不可了。” 朱雀只得答应了下来,他对伊雪说道:“偿若我俩在太湖上没有看到什么动静,而太湖帮的人又来柳府传递消息,你就以烟花为号,我和伏缨便赶回来。” 伊雪点了点头,说道:“只不知这柳府有没有烟花炮竹。” 唐轩儿不知何时从屋内走了出来,她刚好听到伊雪的话,她说道:“有的,你莫忘了我姑夫原来是礼部的人,最注重这些玩意,刚过了中秋不久,柳府中还有不少烟花呢。” 朱雀和伏缨两人跟她们告别,两人同时向外走去。 唐轩儿在后面问道:“你们怎么去太湖?” 朱雀说道:“我们去渡口雇一条船去。” 唐轩儿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在柳府后面有条小舟,是我姑夫平日钓鱼时用的,你们若是懂得划船,就不用绕道去渡口了。” 伏缨连忙说道:“我们当然懂得划船,不但懂得,而且十分精通。” 朱雀听伏缨在唐轩儿面前如同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如此厚颜无耻且毫不脸红,简直无言可对。 唐轩儿给伏缨抛了个媚眼,伏缨喜得简直连他爹姓什么都忘了,怔怔地站在当地,还是朱雀拉着他出的柳府。 来到柳府后面,两人果然找到一条停泊在岸边的小船,小船用一条麻绳系在岸上一棵柳树上。 朱雀解开麻绳,首先上了船,伏缨也跟着跳了上去,这船微微一晃,又很快恢复了平衡。朱雀说道:“看不出你精通划船,既然如此,那这条船你来划吧,我来留意湖上的动静。” 伏缨的脸终于红了,而且红到了耳根,他羞怒道:“你能不能不这么冷嘲热讽的?难道你不希望我和唐轩儿好上么?”话是这么说,伏缨还是执桨划起船来。 朱雀笑道:“你的脸皮也没有这么嫩啊,何况我怎么冷嘲热讽了?这话还不是你刚刚说过的?我跟你说,要博得人家的好感,不能总是这么恬不知耻?“ 伏缨把船桨一摔,问朱雀:“什么叫做恬不知耻?我们以前又不相识,我会什么她也不知道,我不说,她又怎能知道我的本事?” 朱雀见他有些生气,忍不住说道:“本事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才令人印象深刻,像划船这种事情,一个赶船的也比你划得好,又有什么好夸赞的?你的轻功你的剑法让我们江湖上的好男儿都夸赞,这才是本事,你跟我说说,划船算什么本事?” 伏缨无言以对,只得捡起船桨继续划船,湖风吹过月光照耀下的湖面,泛起不断的涟漪,显得湖上风光极美,但伏缨一肚子心事,显然没有欣赏的心情,朱雀不同,他甚至吟诗一句:“流波随月去,潮水带星来……这隋炀帝当皇帝不够格,当个诗人还是挺合适的。” 伏缨哪有探讨隋炀帝的心情,他用力划着船,仿佛在跟谁置气,过了一会,他才放缓了船速,似在问朱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轻功剑法如何在唐轩儿面前表现出来?我总不能像耍猴儿似的在她面前窜高伏低,硬要跟她表演一套剑法吧?” 朱雀见他恢复了船速,以为他终于想起了正事,哪知他还在沉溺在如何博得唐轩儿好感上面,朱雀语重心长地说道:“唐轩儿显然对你也极有好感,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的,你做自己才会让人喜欢,并非非要讨好对方才行,那就是奴才而不是你伏缨了。” 伏缨若有所悟,抛开了心事,用心划起船来。 朱雀也转过话题说道:“没想到你听说过移魂教的名头,你年纪不大,怎么会知道?” 伏缨忍不住笑道:“年纪大的也听过尧舜禹,难道是因为年纪大的活了两千年么?这自然是听人说的,以前凡是被移魂教祸害过的人家,周围总能听到关于移魂教的传说,我小的时候若是不听话又或者大哭不止,大人还用移魂教的事吓唬过我,再不听话移魂教的人就会将你的魂都偷走了,这话一出,我立刻变得乖乖的,你说我怎能不知道移魂教的事?那时候你怕是还在西域大雪山跟北斗先生撒娇呢。” 朱雀听他说得好笑,放松了警惕的心神,他说道:“你怎么听说的,跟我说说,一会若是遇到他们,我也好有个准备。” 伏缨讶然:“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独自一人去对付他们,幸亏有我跟着,这移魂教据说能够通过眼睛将人控制住,说起来很玄,其实不过是用眼光蛊惑对方的意识,一旦你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对视,你就会不知不觉地被他眼光所吸引,最终他说什么,你就会跟着说什么,他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朱雀说道:“这岂非和少林寺《洗髓经》所载的摄心术类似?” 伏缨说道:“不错,有些相似,但不止于此,移魂教的教主赖因缘当年在摄心术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不仅在和他眼睛对视的时候如此,而且就算他离开后,也会让人依然意识不清,只不过尚未到柳依依这种以为自己是别人的情况,看来这二十多年来,移魂教在这邪术上又进了一步。” 朱雀说道:“可有什么破解之道?” 第七十章 船上遇袭 伏缨说道:“偿若你事先知道他的摄心术,避免和他们的眼睛对视,当然,咱们习武之人不用这么担心,只要定力比他高,他施法不得,自己反会受其害,据说会让他们自己神智陷入迷糊。” 朱雀说道:“如此说来,他们和咱们交手时,未必敢用这种邪术?” 伏缨说道:“他们在不知虚实的情况下,教徒不会轻易使出移魂术,但赖因缘武功高强,说不定会在打斗中铤而走险,还是小心为是。” 朱雀说道:“这么说来,柳依依中了他们的邪法,就没有什么破解的方法了么?” 伏缨说道:“当然不是,一般中了他们邪术的人,在一个月后会逐渐恢复神智,清醒过来,在这期间不能再次中招,否则就永远糊涂下去了。” 朱雀说道:“若是如此,咱们找到柳依依,他们若以柳依依为要挟,那岂非非常棘手?” 伏缨说道:“如果不能立刻将柳依依夺回来,咱们就想方设法将她打晕,她晕过去后,移魂教的人便无所施其计了。” 朱雀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想法。 白天看太湖,浩浩荡荡,不见边际,如同看大海一般,晚上更是感到湖水之宽阔,湖中倒映着天上的星光,远处更难分辨湖和天的界限,伏缨说道:“太湖这么大,咱这么一条小船就算发现了对方的船,我看也难以追及,又有什么用?” 朱雀调侃道:“你的划船之术这么精妙,又怎会追不上?” 伏缨刚想笑骂两句,朱雀手一挥,压低声音说道:“来了!你看……” 伏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艘渔船无声无息地在湖面上滑过,距离他们有数里之遥,船上没有掌灯,黑灯瞎火的,如同漂浮在湖上的一艘幽灵,伏缨佩服地问道:“相隔这么远,天又这么黑,你是怎么看到的?” 朱雀说道:“湖面上倒影的星光被船挡住了一些,我还以为是天上的云,可是向上一看,天上并没有云,不是船还是什么?” 伏缨说道:“那咱们冲过去。” 朱雀点了点头:“小声点,别惊动了船上的人。” 伏缨先是极快地摇桨,离船还有一里多远的时候,他才放满了摇桨的速度,防止船桨拨水的声音被对方听到。 对面的船头上似乎隐隐有一个人在操持着船的方向,等到朱雀和伏缨来到船附近时,却没有看到船头有人,两人都感到自己看花了眼。 朱雀等两船靠近后,施展腾云功,从他们乘坐的小舟上一跃而起,轻轻地落在对方船上,船头只是微微地向下歪了一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船上寂静无声,没有了操船之人,难不成船上的人都已入睡? 朱雀走进船舱,船舱里就连呼吸声也没有,朱雀再也顾不得什么暴露自己,他掏出火折子吹着了火,火光冲破黑暗,将船舱中照亮,一眼可见,船舱中一个人也没有,船上没有人,那船是怎么来到湖中间的? 吸引朱雀注意的是,船舱中放着的一具棺材,据郭百结所讲,曾有移魂教的人带着棺材在太湖上出现,难道棺材里就是柳依依? 朱雀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掀开了棺材,棺材盖没有上钉,被朱雀轻易地掀开,刚露出一角空隙,里面突然冒出一股黑烟,是毒烟!朱雀向后急纵,防止自己中了黑烟的毒,可就在这时候,一把剑从船舱顶上刺下,向朱雀头上刺来,背后更传来利剑破空之声,左右都是船舱,身前是毒烟,头顶和背后都是偷袭的剑,朱雀偿若反击或者抵挡这两把剑,便会被黑烟裹住,若是向前则更是不对。 就在朱雀进退两难的电光火石间,外面的小舟上又传来伏缨的喝骂声。 朱雀把心一横,人继续向后加速退去,只是在后退的时候身子向右边一侧,头顶的那把剑刺空,身后的那把剑刺入朱雀左肋下,朱雀用胳膊将剑身夹住,身子一转,身后偷袭的那人想不到朱雀有此怪招,一不留身下,手中之剑竟被朱雀给夺走,这么一来朱雀再无顾忌,抽出陵光剑,向在他身后偷袭的那人刺去。 这人不敢接招,翻身跳入太湖中,翻起不小的水花,而原本躲在船舱顶上的偷袭之人也跟着跳入湖中,两人不断想一个方向游去。 朱雀不知是谁这么狠毒,竟然要置自己于死地,在这船上设下了这么阴损的机关,若非他反应机敏,早就中招去阎罗殿报道去了,他心中感到极为愤怒,冲到船头,准备驾船向那两人追去,好问个明白。 但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艘船的船舵被毁,根本就开不了了,而且船底漏水,船身正一点点地下沉。 朱雀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船尾,看到伏缨带着他划来的小舟也在下沉,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何喝骂,原来袭击他们的人将他们的小舟也给弄了鬼,看来船舟全都沉入湖中,只是时间问题。 伏缨问道:“你没事么?” 朱雀回到:“现在没事,过一会就说不定了,咱们下湖去追他们!” 两人刚想跳入湖中去追敌,却同时停止了动作,因为他们看到暗中对付他们的三个人竟然上了一个小筏子,然后划动筏子迅速地远离他们,他们若想通过游水去追上他们,已经可望而不可得。 伏缨苦笑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咱们不是来对付移魂教的人么?怎么咱们反倒中了太湖帮人的圈套?移魂教的人怎会有这么好的水性?” 朱雀肯定地说道:“这三人绝非是太湖帮的人,太湖帮这种小帮派,就算是帮主也没有这么好的身手。” 伏缨说道:“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很快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看着不断下沉的船,朱雀问道:“你水性如何?” 伏缨说道:“不好也不坏,只是从这里游到岸上是做不到了。” 朱雀说道:“你真懂说笑,离岸这么远,就算有体力游过去,这湖水这么冷,也会被冻得抽筋,趁还有点时间,咱们做点事。” 伏缨问道:“什么事?” 朱雀说道:“从船上拆些木头下来,回头落水后也好能节省点体力。” 伏缨来到他所在的船上,两人开始拆船舱的门板,拆船上的桅杆,伏缨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指着船舱中的棺材说道:“还用拆什么船?这棺材放入湖中,岂非一艘小船?”说着就要动手去搬棺材。 朱雀急忙拦住了他:“使不得!这棺材里是害人的毒烟,我差点就中了里面的陷阱。” 第七十一章 暗度陈仓 伏缨吓得立刻缩回了手,两人齐心合力,将船舱上能拆的都拆了下来,扔入湖中,而这船也终于沉了下去,两人一人抱着一块木板在湖上飘荡,木板本来也经不住两人的重量,但幸好还有一根桅杆,两人都将腿搁在桅杆上,上身则躺在木板上,寒风吹过,两人都感到这深秋的夜里的寒冷,分别运功抵御。伏缨不住口地大骂害自己沦落到在湖上漂泊的人。 朱雀忽然说了句:“奇怪奇怪。” 伏缨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朱雀说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两人会在夜里在这湖上寻找移魂教的人?” 伏缨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去?” 朱雀说道:“他们除了偷袭外,都没有再动手,否则我就能通过他们的身法或者剑法知道他们是何门何派的,唉。”说到这里,颇感遗憾。 伏缨愕然:“什么何门何派,这三人难道还不是移魂教的?” 朱雀说道:“说不定是,也说不定不是,总之,现在咱们在太湖上飘着,是难以确认了。” 伏缨说道:“若他们不是移魂教的,又半夜三更地乘船过来干什么?而且船舱中也恰好有这么一副棺材,让咱们误以为柳依依在里面。” 朱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说道:“咱们接近这条船上的时候,我曾看到船头那边好像有人,后来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如今看来不是。我上了船后,见到船舱里的棺材,被棺材分了神,否则也不会发觉不了潜伏在船舱上的人,而其他的两个人看样子早就看到了我们,所以一早就藏在水中,将咱们过来的小舟弄沉,另一人则爬上船,从背后向我偷袭,看样子他们又不像是蓄意在这里伏击咱们,倒像是临时起意,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那副棺材里为何会藏有毒烟机关。” 伏缨说道:“若非蓄意伏击咱们,又怎会在不远处留一块筏子?我看他们定是有心在这里埋伏咱们。” 朱雀心中一动,他说道:“我想到了,他们这很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通过他们曾带着棺材出现在湖上,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把咱们骗到湖上,实则他们连夜带着柳依依从旱路离开,半夜里,他们带着柳依依就算走在路上,由于咱们只注意太湖上,所以他们能够轻易地将柳依依带走而不让人觉察,至于筏子和棺材,则是这三人一直带着的,目的是以防万一,没有遇到咱们便罢,遇到了,就将咱们留下,若不能将咱们永远留在这里,至少也害得咱们到现在这个地步,嘿嘿,好不狠毒的计策。”永远留在这里,自是指将他们杀死,让他们葬身鱼腹了。 伏缨说道:“你是否想多了?他们若要带走柳依依,偷偷地带走就是,何用多此一举?” 朱雀说道:“柳毅堂的事,既然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他们当然会担心咱们在几处官道上堵截他们,这么一来,咱们注意力都放在了太湖上,谁都想不到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离去……若非如此,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伏缨想不出来,只得避而不谈此事,他转过话题说道:“这见鬼的太湖,晚上也不通船,咱们要在这湖上飘多久?” 朱雀说道:“要不了多久,太湖帮的人也快该来了。” 朱雀猜得没错,没过一顿饭的功夫,太湖帮的人就乘船来到附近,将两人救上了船,来到船上,朱雀见到郭百结也跟着过来,他苦笑道:“看来我想得没错了,你们混一帮没有将太湖给包围了起来吧?” 郭百结虽然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湖面的木板上,但不明所以下,还是先回答了他的话:“我们哪有这么多人手包围太湖?不过大伙儿都在岸上等候倒是真的,我接到松鹤楼捎过来的信,就立刻同太湖帮的人一起过来,可你怎么……” 朱雀将自己的遭遇和猜测告诉了他,郭百结说道:“你估计得极有可能是对的,这移魂帮前几日可能是故意露的面,将我们引到这里,他们好从容地带着柳依依寻大路离开。” 伏缨说道:“若真是如此,此刻他们想必已经走远,恐怕也是追之不及了。” 朱雀说道:“这个自然,若非如此,他们也不用这么大阵仗,不过就算柳依依被从大路带走,咱们只要知道她的目的,咱们也能抢到前边去找他们,毕竟他们带着一个大活人,也走不了多快。” 郭百结说道:“你是说,他们会带着柳依依回京城?” 朱雀说道:“这个自然,不然他们掳走柳依依干什么?” 伏缨说道:“既是如此,咱们上了岸,就赶紧去追!” 朱雀问道:“你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么?” 伏缨说不出来,反问道:“你不知道么?否则又怎么抢到前面去找他们?” 朱雀说道:“我说的抢到前面,是直接去京城,若是户部的人跟移魂教有关系,不只柳依依会被送过去,他们还少不得会再互通声气,此行乃是必然之举,否则柳依依若真被他们送到了司马左侍郎那里,她的清白就保不住了。” 郭百结说道:“那我立刻飞鸽传书,通知京城那边混一帮的帮众看好司马家的大门,若是见到柳依依被送过去,就凭着朱二的权力去要人。” 朱雀说道:“好,咱们兵分两路,你们在这附近继续追踪移魂教的人,或者是和移魂教有关的人,试试能不能找出今天晚上袭击我和伏缨的人,并在暗中保护柳府,别让柳毅堂再受到他们的加害,而我则去联络丐帮的朋友查探查探旱路,并让他们想方设法联络京城的丐帮弟子,查清这司马左侍郎的底细,若真是确认和他有关,我立刻随后赶去。”他这么说,就是因为摆脱丐帮的人去调查柳毅堂的乡邻柳倾田,所以才没有说自己即刻便去。 几人在商讨中上了岸,郭百结说道:“前帮主朱二就是担心移魂教的人在京城搅风搅雨,所以才找我来对付他们,既然这样,你留在这里更为合适,我则带着混一帮的弟子去京城一趟。“ 朱雀想了想,觉得这样更为妥当,便答应了下来,两人商量了联络的方法,不管是谁查到了移魂教的消息,都委托丐帮的人用飞鸽传书告知对方。 辞别了郭百结,朱雀和伏缨两人感到一种落入下风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的颓唐之感,只好先回去再说。 回到柳府,朱雀和伏缨看到柳毅堂的寝房熄了灯,想来这么晚了,他已经睡下,伊雪问道他们此行是否见到柳依依,朱雀说道:“我们被人戏耍了一通,看来柳依依已经被人带走,明日我再去查查,柳伯已经睡下,就别那这坏消息打扰他了,明天等他起床后再跟他说罢。” 化为落音,朱雀看到从门外走出来的柳毅堂,原来他担心柳依依的事,终究没有入睡。 朱雀怕他因为自己和伏缨没有找到柳依依而更加伤神,可是柳毅堂却表现得还算坚强,他反而劝说朱雀和伏缨:“你们也都辛苦了,在此事上也尽了力,先去休息,明日再辛苦辛苦。” 伏缨还想跟唐轩儿打个招呼,看她没有出来,又知此时已到了下半夜,再找她于礼不合,只得先在柳府的客房住下了。 有伏缨在此,柳府上下的安全不成问题,朱雀和伊雪便跟柳毅堂告辞,回了自己的家。 第七十二章 神秘剑客 翌日一早起床后,朱雀和伊雪先去了柳府,在那里一直待到吃过午饭,不知是否有伏缨在,柳府的人除了因为柳依依的不在而感到一些悲痛外,并无其他的担忧,而唐轩儿也和伏缨变得更加熟络起来,唯有见到朱雀时还有些害羞。 晌午过后,朱雀就去了丐帮处,问他们打听柳倾田的消息如何,说巧不巧,他刚到不久,便有飞鸽传书过来,丐帮弟子接下绑在飞鸽腿上的信笺看过后递给朱雀,朱雀接过一看,一股忍无可忍的怒气便从心头升起,原来信上写着柳倾田在前几日因为落水而溺亡。 好好的一个成年男人,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落水,自然是有人出手杀人灭口了。 丐帮弟子看着落在地上的信笺问道:“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跟朱大侠说一声比较好。” 朱雀问道:“什么事?”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你让我们留意走镖的是否有带着棺材之事,我们虽然没有查出来,但却查到了有几名陌生的剑客,看起来不像是移魂教的人,但也不是无锡城中常见的那些武林中人,这些人住在梅园附近的赏花楼,白天一般不出门,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什么来头。“ 朱雀想起昨夜和伏缨在太湖上被人伏击一事,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干的,他问道:“为何你跟我提起这些人呢?”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因为他们虽然行踪诡秘,可是据看到他们的弟子所言,这些人脚步轻便,从气势上来看,武功都不低,这无锡县一个小小的县城,如何忽然会出现这么多的高手?” 朱雀点了点头:“的确不同寻常,还有没有别的?” 这名丐帮弟子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所带的一些瘢痕,似乎是水锈,只有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才有,而且不是在太湖或者长江一带留下来的,因为这里的水不会造成这么深的颜色,反倒像是经过长年的海水浸泡,所以我们推断,这些人应是从海边过来的,这就更不寻常了。” 朱雀说道:“多谢相告了,你们观察得很细致,做得很好,我一会去会会他们,看看他们来到这里究竟有何企图。” 这名丐帮弟子得到朱雀的夸赞,显得十分开心,他关心地说道:“朱雀大侠前去,千万要小心,毕竟他们有六个人,而且听说能在海边立住脚跟的人,下手都非常狠辣。” 朱雀想起昨夜在太湖上遇到的偷袭自己的那两人出手的确很刁钻,若非自己当时反应够快,恐怕早就被他们得手了,他谢过丐帮弟子,离开了老君庙,向梅园行去。 梅园是无锡非常有名的风景绝佳的去处,这里靠近惠山,每到冬末和初春的季节,大片大片粉色的白色的梅花盛开,当地的人采集梅花制作的梅花糕和酿制的梅花酒都颇具当地特色,不过此时已至深秋,所以并没有什么看头,前来赏梅的游客少了,梅园附近的客栈也是处于淡季的萧条,唯独赏花楼是个例外。 赏花楼生意好,是因为这里不仅是客栈,更是兼营了说书,唱戏的生意,而且戏子都极为美貌,所以来到这里赏花的,表面上未必是尚梅花,而是赏人比花娇的戏子,江浙一带本就富饶,百姓手中有了闲钱,自然要去消遣一番,赏花楼就给他们提供了这么一个地方。 而此时的赏花楼在朱雀眼中,却因那几名陌生剑客而变得充满杀机。 想起自己昨夜差点饮恨太湖,朱雀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来到客栈的柜台处,问起有几个晓伏夜出的六个人是住在那里,掌柜的见他不是住店,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怎么?你是衙门来的?” 朱雀知道这种人的眼里只有钱,当即摸出一块约么一两的碎银子扔到柜台上:“你只要告诉我他们在哪,我自己过去找他们就行了。” 掌柜的取走了银子,立刻换了一副态度:“这几人住在二楼的天字号的三间上房,今天晚上咱们赏花楼唱游园记,您老要不要听听?唱戏的女子可美得很呐。” 朱雀边走边应付着:“回头有空再说。” 沿着楼梯来到二楼,朱雀开始警惕起来,丐帮弟子的武功可能不怎么高强,可是他们天天在街上见得人多了,眼光练就得十分老到,对于人武功高低估量得很准,他们既然说这几人武功不错,那这几人也就差不到哪里去。 天字号甲乙丙三间房乃是连在一起,一般客栈里的天字号房间都是最好的房间,在这赏花楼更是如此,因为赏花楼的后院打了戏台子,住在二楼的人不用出房间,从窗户那里就能看戏,所以房间自然也是极高的,朱雀猜测这些人定是刚刚发了财,否则江湖人一般不会住上房。 朱雀敲了敲其中一间房的门,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谁?” 朱雀说道:“是我,来给你们送茶水的。”朱雀计划先冒充店小二骗开门,然后将里面的人制服,再逼问他们是否昨夜袭击自己的人,既然这些人身上带着海水浸泡出来的水锈,那么昨夜乘船带着毒棺材相害自己的,也八成就是他们。 听到朱雀的话,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过了一会,一个声音传来:“等一下,我们穿好衣服。” 朱雀心中冷笑,这些人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行事,看来所做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他耐心等候,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就在朱雀等着里面的人给他开门时,他忽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危险,朱雀还没想到是什么危险时,一柄剑忽然从门缝里刺出,向朱雀袭来,朱雀惊愕之下,来不及考虑他们是怎么发现自己不是店小二的,先向后疾退,退到栏杆处便再也退不得,那剑尖就在他身前停下,偿若这柄剑再长上半尺,朱雀定然会被刺伤。 那柄剑刺空后,又立刻缩了回去,朱雀抽出陵光剑,想着反正已经被他们看出自己的敌意,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一脚将门踹开,执剑冲了进去。 里面两个皮肤偏黑却又带着白斑的两名恶汉一副不知所措的防备姿势,两人手中都拿着剑,见到朱雀闯进来,其中一人喝问:“你是何人?来找我们干什么?” 他的声音极为响亮,自然不仅是问话,而且还是通知其他屋内的同伙。 朱雀冷冷说道:“我过来是想找你们打听几件事,没想到却被你们刺了一剑,这一剑不禁让我想起了昨夜我遇到的另外两剑,看来不用问我也知道答案了。” 这两人听到朱雀的话脸色变了,其中一人说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你冒充店小二过来,定然是不怀好意,所以我才出剑刺你。” 朱雀说道:“是么?你再否认也没有用,有人看到你们昨夜去了太湖,再掩饰又有何用?是汉子的难道敢做不敢当么?”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看到他们去太湖,朱雀不过是诈诈他们。 其中一人说道:“不可能!我们昨晚……”一句话未曾说完,那人就醒悟过来说错了话,朱雀冷笑一声,说道:“你怎知不可能?” 这人一脸凶相,恍然说道:“原来你就是昨日船上的那小子,昨夜没有送你上路算你运气,本想就此放你一马,今天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人说得凶狠,却只说不练,朱雀感到他有些奇怪,但他很快醒悟,此人是相等同伴从其他屋里出来向他围攻。 朱雀问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何会为移魂教办事?”朱雀这么问,自然是判断出对方和移魂教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果然,他的问话一问完,对方的脸色再变,朱雀哪能等他们的同伴过来,他趁着对方惊愕分神的当儿,使出一招白驹过隙,挺剑向其中一人刺去。 第七十三章 东海六煞 这两人连忙挥剑抵挡,但朱雀这一招出手实在太快,正所谓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朱雀的剑也忽然来到其中一人的肩井穴,那人惊呼一声,只感到持剑的手臂一麻,手中的剑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与此同时,另一人的剑也刚刚赶到,上撩挡住了朱雀的这一剑,朱雀的剑随着此人的剑向上撩动而弹开,那人赶到自己似乎挡住了朱雀的剑,却没费什么力气,显然朱雀的剑是故意让他挑开的,他再次赶到愕然,还没来得及变招,朱雀的剑已在空中一转,又转了回来,刺在他的手腕上,此人的剑也跟着落地。 其实以两人的功夫,不至于让朱雀在一个照面下就将他们刺伤,只是朱雀刚才一番言语,好像洞悉了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秘密,让他们心神震动之下失了分寸,再加上两人又没想到朱雀会蓦然出手,竟各自在一招之间中了招。 可是朱雀虽然赢了两人,却没有丝毫放松,因为他已经听到后面这两人的同伴赶到,两柄剑带着锐风向他背后袭来,朱雀连头也不回,直接向前冲去,从此屋的两人之间穿了过去,这才回身防守。 这么一来,被他刺伤的两人反成了他的屏障。 朱雀剑指两名被他刺伤的两名恶汉后背,然后喝道:“住手!否则我就将你们的同伴宰了!” 门外冲进来四个人果然住手不攻,这四人再加上这间屋里的两人,人数正好和丐帮告诉他的一致,一共是六人。 新赶过来的四人里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朱雀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会替移魂教做事?” 那人说道:“胡说,我们何时为移魂教做事了?” 朱雀说道:“还不承认?昨晚你们带着毒棺材去太湖,难道是去欣赏太湖的夜景么?” 那人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此事,就知道我们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只不过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已,至于顾客是不是移魂教的人,我们一向不会过问。” 朱雀看着这几人的恶汉模样,对他们说的话本来不信,可是他看着这六个人,心中一动,似乎知道他们是谁了,收人钱财为人办事,他知道有几个人,杀手金衣焕,天南剑神黎一白,都是这种人,黎一白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不再以杀人为生,江湖上有不少人都作这种事,只是这些人都是单打独斗,基本上不会和人联手,因为他们并不相信其他的人。 所以六个人一起成为杀手,算是十分罕见的,听说他们六人都有些亲戚关系,赚得的钱都会平分,再加上他们来自海边这种特点,朱雀脱口而出:“你们是东海六煞!” 不用等他们的回答,只看这些人诧异的表情,朱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其中一人讶然道:“阁下好眼力,连我们的身份都能看出来,你究竟是谁?” 朱雀不答,脑海里却在极快地思索,沿海一带盛传东海六煞,心狠手辣,阎王见了也害怕,是指他们办事狠毒,只认钱不认人,武功自然也是十分高强,自己若非突然下手击伤两人,今日恐怕难以讨好,他说道:“你们不用管我是谁,先告诉我你们昨夜去太湖设伏,究竟是谁跟你们联系的?你们又是收了谁的钱?”这六人在东海见惯风浪,昨夜太湖上凿沉他们的船,从湖中出来背后伤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尽管有两名受伤的人在他剑下,他随时可以置两人于死地,可是未受伤的这些人依旧嘴硬:“此事我不能告诉你,何况我们事情已经办完了,正准备今晚就离开,所以不管你是谁,实在没有和我们作对的道理,昨夜我们暗中刺了你两剑,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请你放过我们,大家各走各路,你看如何?” 一席话说的朱雀有些心动,其实就算这几人不说,他也能想得到,这几人乃是受雇于移魂教,至于怎么联络的,那自然是移魂教的人花了重金聘请他们过来,而重金的来源很有可能出自京城的四品官员,户部的司马左侍郎。 朱雀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们,才能做出决定。” 其中一人问道:“什么事?” 朱雀说道:“昨夜你们有三个人带着棺材驾船在太湖上,另外三人又在何处?” 那人说道:“另外三人就在岸上接应,还有什么要问的?” 朱雀接着问道:“你们可曾见到一位二十岁的姑娘?”说着,他将柳依依的相貌告诉了他们。 这六人你眼望我眼,然后同时摇了摇头:“没见过。” 朱雀察言观色,看出他们没有在这件事上欺瞒自己,既然他们只是被雇着在太湖出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自己和他们厮杀一场,对于找回柳依依也是于事无补,反而横生枝节。 想通了这点,朱雀将剑收回,他说道:“好,不过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在无锡出现,因为我就住在这附近,你们在这里,会让我坐卧难安,这次咱们就好说好散,下次见面我可就不客气了。”虽然这几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偿若和自己拼命,自己未必有必胜的把握,偿若受了伤,对他近日的行动都会产生影响,所以他暂时放过这几人,若他真的不顾生死将这几人杀了,武林中人只会说他朱雀又做了件好事。 这六人互相看了看,眼中流露出一种凶狠的光芒,但他们还是让开了一条路,算是对朱雀的提议同意了。 朱雀来到门口,正准备离去,东海六煞年纪最大的那人说道:“阁下一出手就伤了我们两人,如此高明的身手,难道就不肯留下姓名么?” 朱雀回过头来,看着六人说道:“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以后大家再见面就很尴尬了。“ 其中有两人本想出手为受伤的同伙报仇,闻言打消了这个念头,朱雀不再理会他们,施施然离去。 回到柳府,朱雀将柳倾田意外身死一事告诉了柳毅堂,柳毅堂伤心不已,他说道:“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知道柳倾田不可能出卖我,是我害死了他……” 朱雀怕他伤心过度,安慰他道:“这点柳伯却猜错了,他若是没有泄露你的所在,他也不会被人害死了,难道你连这点也没想明白么?” 柳毅堂闻言忘了难过,仔细思索了此事,随后他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我若是不告诉他我住在这里,他也不会送了性命,唉。” 朱雀说道:“他不是被你害死的,你别难过了,害死他的人应是移魂教的人。” 听到他提起移魂教,柳毅堂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他问道:“现在所有关于移魂教的事咱们都是推测的,并无一点证据,偿若柳依依不是被他们带走的……” 朱雀问道:“难道你们还有别的仇人?” 柳毅堂连忙否认:“我在京中做官,一向谨小慎微,若非为了小女,什么人都不会得罪,哪还会有什么仇人?只是此时太过古怪,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朱雀说道:“既然没有别的仇家,而他们又只针对柳依依,再加上户部尚书也同样受害,自然是司马左侍郎的嫌疑最大,你别担心,让伏缨在这里陪着你们,我决定还是亲自去京城一趟查探一下。”虽然由郭百结等一众混一帮的人已经先去京城一步,但他留在这里也是没有什么头绪,若不能为此事忙碌一番,他心中就会有种袖手旁观的感觉。 柳毅堂感激地说道:“让你为了小女千里迢迢地去这么远,我……” 朱雀打断他的话:“这事恐怕不只是柳依依一个人的事,什么感激的话就别说了,等先找回柳依依再说,伏缨,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伏缨和他走到僻静处,朱雀跟他说了昨夜偷袭他们的人找到了。 伏缨恨恨地问道:“他们人在哪里?你带我过去,咱们要去报仇!”想起昨夜在太湖飘了半天,心中便愤恨南平。 朱雀将东海六煞一事告诉了他,并说道:“咱们现在事情这么多,实不宜再横生枝节,我去了京城后,你在柳府千万要小心在意,防止再出什么意外。 伏缨听说朱雀和东海六煞讲和,简直有些难以理解,但他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并说道:“你放心吧,偿若我以后和唐轩儿真能有了结果,柳毅堂的事就是我的家事了,我自然会将他们看得好好的。” 朱雀笑道:“就算他们不是你的家人,你也不能不管不问。” 伏缨脸上一红,转过话题:“这次是你单独去,还是跟嫂子一起去?” 朱雀说道:“自然是和她同去,她人呢?” 伏缨说道:“和唐轩儿在屋里说话,在说我的好话呢。” 朱雀再次嘱咐他别被唐轩儿迷晕了头,在他和伊雪去京城的这些日子,不要离开柳府,嘱咐完了,他这才去找伊雪。 第七十四章 算命老人 再次离开太湖旁的家,朱雀和伊雪感到和上次离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上次离开家的时候,在两个人的面前,是无尽而广袤的天地,是名山大川,是夫妻琴瑟和谐的畅游,虽然当时不知道会在东海经历一番磨难,但至少在离开家时两人都是心情舒畅愉悦的。 而这次北上,摆在两人面前的,是移魂教的重现江湖和柳依依的不知所踪,这两件事都非常棘手,看似和户部侍郎有关,但朱雀心中一点底子都没有,偿若在京城司马左侍郎家找不到线索,他们一时真不知再怎么去寻找他们。 两人晓行夜宿,一路无话,两人在半个月后平平安安地来到京城。 京城还是和朱雀以前来过无数次的京城并没有什么分别,两人找了一家叫做太平的客栈要了间房搁置行李,朱雀让伊雪在客栈等候,他出去找丐帮的人去打听打听情况。 丐帮京城分堂的弟子早已接到无锡丐帮的飞鸽传书,在司马左侍郎府外查探了数日,朱雀来到丐帮分堂的时候,他们早知道朱雀此行的目的,据丐帮弟子讲,他们连日观察,进出司马府的都是些托司马左侍郎办事的人,进去时带着各种礼品,出来时空着手,却带着笑容,显然司马左侍郎受了不少贿赂。 朱雀问丐帮弟子:“可知这司马左侍郎叫什么名字?”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司马左侍郎姓司马,名延宗,在京城可算是个人物。” 朱雀不解地问道:“户部又非什么重要的部门,京城的王公贵戚又这么多,他算得了什么?”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户部掌管天下田籍、户籍、赋税和奉饷,一国之财都由他们掌控,是六部里最有钱的一个部门,怎能说他不重要?别看皇家亲戚这么多,可就算是在京城,想干什么不都还是银子最好使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朱雀这才恍然,他接着问道:“可曾见到过混一帮的人过来?” 这名丐帮弟子点了点头,说道:“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混一帮的郭帮主给我们送了信,他们下榻在桃源客栈,让我们见到你后知会你一声,你去那里找他。” 朱雀点了点头:“我去找他,司马延宗府上还要劳烦你们继续留意,偿若看到有马车带着陌生人进去,你立刻通知我一声,我住在离这里没有多远的太平客栈。” 这名丐帮弟子点了点头:“这是小事,请朱大侠放心。” 朱雀道了谢,离开了丐帮分堂,径直去了桃源客栈,他向掌柜的问明了郭百结的房间,然后他房间找他,没想到到了门口却扑了空,郭百结不在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就连掌柜也说不上来。 刚准备离开桃源客栈,来到门口,朱雀遇到一个人匆匆走过他身旁,朱雀让了让身子,本来对此人也没有注意,可是就在他一转脸的一瞬间,看到此人眼睛瞳仁似乎是红色的,他立刻转过身来,对此人说道:“这位朋友,请等一下。” 那人回过头来问道:“你是在叫我么?” 朱雀点了点头。 那人走近了些,又问了句同样的话:“你是在叫我么?” 朱雀看着那人的眼睛,似乎是红色的,有似乎是黑色的,而此人的脸庞也似乎在扭曲变化,耳边隐隐传来那人说话的声音,但朱雀听来却非常模糊,他只感到一阵困倦传来,全身似乎都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力气。 就在这几乎就要睡着的一瞬间,朱雀心中一点清明升起,此人在对他使用移魂邪术,也就是摄心术,想到这里,朱雀心中耸然一惊,从困倦中强打起精神,同时暗运内力,身上懒洋洋的感觉不翼而飞,可是等他这么一耽搁,清醒过来后,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去向。 朱雀不知道自己迷糊了多久,他和这人是在客栈门口相逢,此时客栈门外人来人往,客栈大堂内掌柜在低头拨弄算盘,还有两个人坐在角落里说话,朱雀问掌柜的:“刚才进来的那人去了哪里?” 掌柜的抬起头:“什么进来的人?哪有人进来?” 朱雀叹了口气,刚才若非掌柜的低头算账没有看到来人,就是此人也用了摄心术,让掌柜的记不起此事,而那两个坐在角落里说话的人更是连头都没有回过,恐怕更不可能看到了,朱雀来到客栈的后院,左右看了一遍,没见到刚才那人,心中又是庆幸又感后怕,庆幸的是自己没有中招,若是中了邪术,会沦落到什么地步都不好说。 出了桃源客栈,朱雀准备先去找伊雪,休息一下,晚上再来找郭百结。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条街,街上卖着各种东西,有糕点,有精致的饰品,有小孩喜欢的玩具,有卖布的,有卖面条的摊子,卖狗肉的摊子等等,来往的路人往往都被这里摆放的各种货物所吸引,驻足观看,整条街上来往人们摩肩接踵,显得十分热闹。 路过一个看相算命的摊子,看相的是一位老者,在朱雀经过他摊子的时候,他喊住朱雀:“这位公子爷,何不让老朽给你算算前途吉凶?” 朱雀本不信这玩意,特别是前些日子刚刚经历过什么死人复生,什么中了邪鬼上身,最后都查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既然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之说,他又哪里会相信这些命相之说,只是看着老者年纪大了,还要在这挣些糊口钱,有些不忍拒绝,便在他摊子前的竹凳上坐了下来。 老者露出欣喜之色:“一看公子的面相,便知公子乃是人中龙凤,不知公子想询问什么?” 朱雀问道:“你会什么?” 老者呵呵一笑:“周易,梅花易数,河图验算,纳甲筮法,太乙神术,看相测字,都有所涉猎,公子若是不信,你随便选一样,我给你算算。” 朱雀想不到老者懂得这么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吹自擂,偿若这些他都钻研过,说不定真有些本事,他说道:“那你就帮我测个字吧。” 老者拿出一张纸,又递给他一块炭笔,让朱雀写一个字。 朱雀提起笔来,立刻想起最近为祸作乱的移魂教,就在纸上写了个“移”字。 第七十五章 说文解字 老者接过纸来,又问起朱雀的生辰八字,朱雀也跟他说了,他顺手写在纸上,然后跟朱雀分析道:“这个移字共十一笔,五行属性为土,《说文》中说道,移,禾相倚移也。你既然写出这个字,说明你是从外面刚到京城,我看看你的八字,嗯,你是从南方而来,按照你的八字推断,你是木命,木克土,这个移字奈何不了你,所以你此行或有小挫折,但总体都是顺利的,只是其中一点我有些看不明朗,感到有些奇怪。” 朱雀听到他说得有模有样,会测字懂得《说文》一书也不奇怪,可这正表明了老者并非瞎说一气,而是颇有学问,再加上他说得有理有据,竟不由地相信了三分,同时想到,自己是木命,克移魂教的土命,那真是天数使然了,老人说此行或有小挫折,自己去找郭百结却见不到,便算是小挫折了吧,而此行总体顺利,正是他所期颐的,他心中暗自高兴,表面上当然不会表现出来,他问道:“何处看不明朗?” 老者说道:“移字分开,乃是禾字和多字,这个禾乃是心头草的意思,说明你心中有几件烦心事,而多字分开,为两个夕字,夕乃月字演化而来,属阴,说明你的事情又和女子有关,而且这两个夕字并非指两名女子,而是指这名女子乃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因为这个移字有挪动之意,可知这名黄花闺女不在家中,且看不出到了何处,这件事和公子本无关系,不知怎么将你牵扯其中?“ 朱雀听他算得如此之准,心中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他连忙说道:“先生真乃神算,既然先生能够看出我的困惑,能否给我指点一下方向?”说到这里,朱雀对老者的测算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老者说道:“还是从字上来,你看这个夕字音同西,已然告诉了你,方向在西方,日暮西山,实则为山西,移为动,意指你还要奔波一趟,而你所要找的这位黄花闺女,人就在山西。” 朱雀愕然,难道自己前面猜测得全都错了?这柳依依难道不是被户部的什么司马延宗勾结移魂教给捉到京城,而是被另一伙人给带到了山西?难道是兵部的那个姚郎中?可是户部尚书的中邪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本来对算命老人的话相信了七八成,甚至八九成,如今又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老者说道:“事后你会验证老朽的话是对是错。” 朱雀茫然地站起身来,刚要走开,忽然想起自己还没付算命的钱,他问老者:“测字多少钱?” 算命老人说道:“随缘,公子请看着给,多少都行。” 朱雀摸出一块一两多二两样子的银锭递给他,然后随着拥挤的人群离去。 来到街口,朱雀还在想着,难道柳依依是在山西?可山西这么大,却教他去哪里找?并且柳依依是否在山西,全凭一个算命的老人信口所言,又怎能做得了准?他忽然想起一事,本来要离开的他,有折返回去,他要问问老人,若我算的是别的字又怎么说?就算结果一样,何妨再算算伊雪的雪字,有了结果,回头也好哄她开心。 可是等他来到算命老人的摊子处时,却看不到老人的踪影,朱雀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来回走了一趟,还是没有见到老者,朱雀心里想着,或者老人得了银子,就去哪里吃饭去了,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随便给伊雪买了两样首饰,便向太平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伊雪问他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朱雀跟他说了,说道在桃源客栈遇见的移魂教的人物,自己差点中了邪术,伊雪讶然:“看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按照伏缨说的,他们要是内力比你低,是不敢轻易使出移魂邪法的。” 朱雀说道:“不,此人看到我注意到了他,他使出邪法并非想对付我,而是想脱身,所以并没有尽力,他本人当受不了什么反噬之害。” 尽管朱雀安然无恙,伊雪还是皱起了眉头,朱雀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他和移魂教的人只是偶然相逢,便差点中了招,若是和移魂教的人比试起来,自己有这么一下恍惚,很有可能就会为他们所乘,他安慰伊雪道:“我这是头一次遇上移魂教的人,不知他们如何施法,所以大意下中了招,下次我提前戒备,便不会有事,你放心吧,若是他们知道我朱雀的名字,想来他们也不敢轻易使出这邪术。” 伊雪啐道:“你很厉害么?你自觉名声响亮,说不定移魂教的人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呢。” 朱雀笑道:“想不到我在你眼中,不过是自觉名头响亮而已,对了,你猜我从桃源客栈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伊雪当然猜不到。 朱雀就将算命老人的话告诉了她,还将顺道买回来的一对耳环一只戒指送给了她,伊雪接了过来,耳听朱雀所说的算命老人测字竟然测得如此准确,也是感到惊讶,她转念一想,问道:“你看他是否本就知道我们的事,所以才能说得这么准确?” 朱雀摇了摇头:“这老头咱们根本就没见过,何谈知道咱们的事?而且他也不是瞎说,竟也能猜对,难道古时的相命占卜真有这么厉害?” 伊雪说道:“我也不知老人的话是对是错,但你是怎么打算的?真的去山西?” 朱雀想了想,然后说道:“若是没有别的证据表明柳依依在那边,我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算命老人而千里迢迢地跑过去一趟,何况山西这么大,让我去哪里找去?” 伊雪说道:“看你的样子,你至少有几分相信了,偿若这老人是移魂教的人假扮的,他自然知道柳依依的下落,或者他们故意指点你去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你在这里坏了他们的事。” 朱雀说道:“可是移魂教的人怎么知道我是谁?” 伊雪说道:“你不是在桃源客栈遇到一名移魂教的人么?说不定就是因为此事,所以他们猜到了你,其实不管你是不是朱雀,只要你和郭百结相识,又查探移魂教,他们都会试探一下,我猜你在算命的摊子上,听到老人提到黄花闺女不见了,你定然感到非常惊讶,这么一来,他们还不知你的目的么?” 朱雀苦笑道:“若是移魂教的人厉害至此,连我都耍得团团转,咱们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至今为止,咱们好像还没和哪怕一个移魂教的人交过手,却有种处处都落在下风的感觉。” 第七十六章 善恶难明 伊雪说道:“移魂教想要重出江湖,自然会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对了,你在桃源客栈遇到移魂教的人若非偶然,我看郭百结等人很有可能已经被移魂教盯上了。” 朱雀说道:“不错,我再去趟那边,在那里等着他,小心他中了移魂教的暗算。” 伊雪说道:“不用担心,郭百结此次前来又非他一人,你不是说他带着不少混一帮的高手过来的么?” 朱雀这才想起此事,他说道:“我被那算命老人搞糊涂了,郭百结的安危应该不成问题,跑了这半天,咱们去吃个饭,饭后我再去桃源客栈吧,你则还是在这家太平客栈等我。” 到了晚上,朱雀再去桃源客栈的时候,这次见到了郭百结,还有混一帮的几个人。 朱雀说道:“白天我过来一趟,你不再这里,我又回去了。” 郭百结说道:“朱二召我见面,对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朱雀跟他说了,郭百结说道:“我们比你早到了两日。” 朱雀问道:“可曾查出什么来?柳依依是否为户部的司马延宗所带过来的?那移魂教是不是和他有勾结?” 郭百结说道:“柳依依的确是被带到京城,只是没有被送入司马延宗的府上,我只知道她在城中,却不知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朱雀讶然:“原来她还是来到京城了,不是在山西,你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他现在已经基本能够肯定那算命老人是在胡说八道,至于这老人是不是移魂教的,现在还说不定。 郭百结说道:“所有进入京城的人都会受到盘查,我是从守门的官兵那里得来的消息,据他们所说,柳依依来的时候,不想是被迫前来,倒像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 朱雀说道:“那她定然是被移魂教用摄心术一类的邪法控制了心智。” 郭百结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朱雀问道:“怎么,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么?” 郭百结说道:“陪着柳依依进城的是司马延宗的儿子,司马驹,两人有说有笑,柳依依不像是被迷了心智的样子。” 朱雀说道:“若不是被迷了心智,她又怎能和司马驹有说有笑?柳依依不是说他是草包一个么?” 郭百结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柳依依其实并非是被人挟持到此,而是她主动过来的呢?” 朱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道:“你说什么?” 郭百结又说了一遍。 朱雀说道:“这怎么可能?柳依依的爹娘不见了女儿,急成什么样子了?而柳依依也没有自己过来的理由啊。” 郭百结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朱雀虽然感到他的话有些奇怪,可是转念一想,他郭百结又没见过柳毅堂等人,原也怪不得他,所以就没有深想,他接着问道:“那移魂教的事,可有什么眉目?” 郭百结说道:“今天朱二喊我过去,说的就是此事,他说赖因缘的事先不用去查了。“ 朱雀更是感到惊讶:“这是为何?” 郭百结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说道:“这赖因缘巴结上了太后,此人虽然是邪教教主,但在佛法上面的确有精深的见解,如今他已经被太后宣入宫中,为太后说解佛经的妙义。” 朱雀愕然:“难道你们不怕他迷惑了太后,让太后陷入险地么?” 郭百结说道:“朱二已经派了上百名大内侍卫跟随在侧,太后安全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朱雀难以想象朱二怎么会允许一个邪教的教主去跟太后说什么佛法,他问道:“朱二可曾跟太后说了赖因缘的身份?” 郭百结说道:“说了,可是太后回道,赖因缘也没有向太后隐瞒此事,而且赖因缘对佛法的理解超乎常人,既然他已经通过佛法改过自新,又何必非要揪住他以往的身份不休呢?何况他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又为何将他当成一名犯人对待呢?” 朱雀说道:“户部尚书中了邪,难道不是他害的么?这还不叫坏事叫什么?” 郭百结说道:“户部尚书鬼上身一事,经御医看过,他不是中了移魂教的邪术,而是真的糊涂了,所以才将自己当成了别人,朱廷恩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八十多岁的老人老糊涂不正常么?” 朱雀张口结舌:“这……这……户部尚书的事还是你告诉我的,现在又这么说……”他定了定神,然后问道,“可是柳依依的确是中了邪,这难道不是移魂教做的事么?” 郭百结说道:“此事我们也只流于揣测,所以我才问你,这柳依依有没有可能是假装如此的,即使不是,咱们也没有什么证据指证他,其他的,咱们也没有听说他还别人的事。” 朱雀有些生气,他说道:“好也是你说的,歹也是你说的……对了,这赖因缘又怎会结识上太后的?” 郭百结说道:“太后虔诚向佛,经常去悯忠寺拜佛,哪知赖因缘竟在那里出了家,因为他佛法说得好,所以被方丈举荐给了太后。” 朱雀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今日还遇到了移魂教的人,差点中了他们的邪术,太后和赖因缘一起,毕竟危险,我去跟他说说去。” 郭百结摇了摇头:“朱二为人愚孝,该劝的我也都劝了,他说他不忍拂逆太后的意思,而且他推断赖因缘也不敢在宫中起害人之心,所以,我们……我这做下人的,只有听命的份了。” 朱雀终于被他说服:“好吧,移魂教的事我就不去过问了,但柳依依的事我还要追查下去,总要给她父亲柳毅堂一个交代。” 郭百结说道:“既然如此,你准备从何处着手?趁着我们混一帮的人都在京城,我们一起去查,人多总是方便。” 朱雀对朱二的是非不分、善恶难明的态度感到生气,牵连到郭百结身上,他说道:“不用你们帮忙了,此事若有移魂教的参与,你们搅和进来还有诸多不便,找一个人的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郭百结看朱雀的样子,知道他对他们感到不满,只能再三表示歉意,同时暗中决定,找柳依依的事他们在暗中帮忙。 离开桃源客栈,朱雀抬头一看,一轮明月已经到了西边,原来已经过了中夜,他思索良久,决定先到司马延宗府上去查探,他的儿子司马驹和柳依依在一起,总会在府中留下些什么线索,只是他还不知道司马延宗的宅院在何处,混一帮的人倒是知道,朱雀也没心情去问他们,而是直接去了丐帮分堂。 从丐帮弟子这里得知了司马延宗的住址,朱雀独自一人赶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书斋玄机 此夜虽非月黑风高杀人夜,也是月朗星稀探秘时,朱雀来到司马延宗家,从他家后院翻墙进去。 后院是个大花园,有假山有凉亭,好不惬意的所在,司马延宗作为户部左侍郎,若只凭俸禄将家宅拾缀得如此阔绰,那么他在生活其他方面就得相当节俭了,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据丐帮在暗中的观察,经常有人进出司马府邸,送来诸般贿赂,而这里毕竟是京城,朝廷严禁官员贪污收脏,而司马延宗显然置若罔闻,如此明目张胆,若非他是天生的胆大包天,那么定然就是有所凭藉。 朱雀一边在司马府内搜索,一边在想着此事,皇上历来对受贿的官员都是严惩不贷,实施重刑,最终的刑法到了剥皮擩草的地步,但司马延宗显然并不担心,那么他的凭藉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朱雀已经穿过后院的花园,经过一道拱门,来到了司马宅邸的中院,司马府的宅院为三进三出的规模,非是他不想来个五进五出,而是规制所在,左侍郎虽然身为三品官员,但府院最高只能有三进,再多一进也是僭越,朱雀来到中院的隐蔽处,因为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所以他不得不躲在一棵梧桐树下的隐蔽处,将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 能够不怕皇上责罚的,背后的靠山只能比皇上还要高,连皇上都惹不起的人,天下间只有一人,那就是皇上的母亲皇太后,不仅仅是因为太后在内宫的权力超过了皇上,更因为皇上侍卫大孝子,巧合的是太后则刚刚结识了移魂教的教主赖因缘,为此连皇上都不得不暂停了对移魂教的查探,这一起难道只是巧合么? 至于掳走柳依依的人,据太湖帮帮众所言,是几个瞳仁带着红色的移魂教的人,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是雇佣东海六煞扰乱视线也好,还是先用邪法控制柳依依的心神,再将其绑走,总之,柳依依的事和移魂教脱不了干系。 而最后混一帮却从京城守城官兵那里得知,柳依依和司马延宗之子司马驹携手进入京城,若说司马家和移魂教没有关系,那真是骗小孩子都骗不过。 那么问题来了,太后去悯忠寺拜佛,遇到在那里出家的赖因缘,使其依仗太后这座大靠山,就连皇上都拿他没辙,难道司马延宗在期间没有一点出什么主意? 这一点,恐怕只有司马延宗和赖因缘才明白这一点,户部在六部里面是最富裕的一个部门,可以说是掌管天下钱粮,身处其中,每日经手这么多的财富,能没有一点动心的人恐怕不多。 而这或者就是造成户部尚书朱廷恩中了邪的原因,因为想要在户部敛更多的钱财,权力更大的尚书,自然要比他这个左侍郎更方便。 尽管郭百结告诉他朱廷恩乃是老得糊涂而非中了移魂邪法,但那说不定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追查下去的理由。 有了钱,连鬼都能收买让其去推磨,盘活宫中接近太后的人脉,购买足够奉承太后,讨太后欢心的奇珍异宝,自然也不在话下,太后凤颜大悦,自会庇护司马延宗,这就形成了一个互相依靠的关系,这么一来,司马延宗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不再避讳他人的眼光,甚至无惧国法国威。 想必就连皇上也感到很无奈吧。 想通了这点,对于朱雀来说可能没什么帮助,但是对于他去找柳依依或者会有帮助。 司马驹和柳依依既然不再司马延宗的府院里,那么要么就在司马驹自己的家中,要么就在移魂教的某个巢穴,以防止有人来找柳依依。 而若想知道司马驹现在的所在,有两个办法,一是将司马延宗绑起来,逼问他儿子的下落,二是自己在府上查找线索。 朱雀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他选择了后者,他在中院找到了司马延宗的书房,一名户部官员,书房是他在家中处理公事的地方,也是他私藏贿赂,隐匿秘密的所在。 书斋有个名字,附庸风雅之人都喜欢给自己的书房起名字,既能表现自己的文采,又能彰显自己的品味,比如陈寿的万卷楼,杜甫的浣花草堂,陶渊明的归去来馆,陈子昂的读书台,薛涛为吟诗楼,刘禹锡有陋室等等,司马延宗给自己的书斋起名为八方斋,并用烫金的工艺表在门头上,朱雀猜测八方乃是八方来财之意,和其他人的境界差得远了。 八方斋门外上了锁,这自然难不倒朱雀,他用一根铁丝轻轻巧巧地将锁打开,同时心中感到来对了地方,这里面若没有隐藏着什么秘密,自己家中的书房何用上锁呢? 朱雀推门进去,又反身将房门关上,书房非常灰暗,唯有窗户那边泄入一些月光,朱雀不敢掌灯,怕被人发觉书房进了人,他功聚双眼,运足目力,书房中的也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靠窗的一掌极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放着堆积颇高的案卷,以及不少文房四宝,对于在户部做官的司马延宗来说,他除了敛财是把好手,应付这些工作也得有些真材实料,否则怎能做到左侍郎这么高的位置。 而贵重的又或者带着秘密的东西,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地摆在书桌上,所以朱雀对书桌上那堆案卷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朱雀在书房倒箱翻柜,毕竟他不是伏缨,不常做这种事情,所以无法一眼看出隐藏着的东西,一些木箱子里放的都是些价值不菲的珍玩古董,想来都是找他办事的人孝敬司马延宗的,司马延宗虽然来者不拒,但也没有别人想象的会将这些东西妥善收拾起来,而是随随便便地放在木箱子里。 也学是司马延宗见惯了这些在别人眼中是珍宝的东西,所以也就不怎么在乎了,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个,都可以卖个不菲的价钱,但司马延宗都没放在眼里,朱雀自然是连看都懒得看了。 继续搜索,在朱雀看到一个书柜时,感到了一点别扭之处,这个书柜乃是由三个小柜子拼在一起的,这种柜子若是放在别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好别扭的,但是放在这里,就不合适了。以司马延宗的财力,就算是用一根金丝楠木雕出柜子来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最起码也要是一体的柜子,这种三个小柜子拼装的书柜,摆放在这八方来财的书斋里,显得格外小气,这就是朱雀感到别扭的缘故。 既然事不寻常必有妖,那么这列柜子也定然有其古怪的地方,朱雀来了兴趣,来到书柜前,开始寻找柜子里的秘密。 然而将所有的柜洞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事物,朱雀心中一动,试着将柜子搬开,看看柜子后面有没有什么密室或者藏东西的巢穴,也幸而这柜子不是一体的,否则他搬动起来也不方面,三个小柜子每个柜子都不大,正好成一抱宽。 放了不少书籍的柜子,对别人来说可能显得沉重,对朱雀来说,里面放的别说都是书籍,就是石头,他也能头搬动,只见他沉腰坐马,双手板住柜子边角处,气沉丹田,运劲于双臂,一声闷哼,然后准备将柜子抱起来放在一边。 但就算是石头做的柜子,也该在朱雀如此大的力气下被抱起来,可是这柜子却如同在地上生了根,竟然纹丝不动。 朱雀又左右横推了一下其中一个柜子,柜子依然纹丝不动,朱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又喜又忧。 喜的是这柜子果然有古怪,若非是连着什么机关,绝不会如此沉重,既然是机关,那就说明这里面藏着重要的机密,忧的是他不能掌灯,黑暗中一时又在那里找寻这机关的所在? 第七十八章 移魂教主 借着从窗户漏进来的月光,朱雀定了定神,在书柜上慢慢摸索,希望能够找到移动书柜的机关所在。 可是在几个趁手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什么机关,朱雀几乎都要放弃了,他转念一想,若是司马延宗平日多用这个机关的话,不会这么麻烦,机关也不应该有多复杂,这书柜抬不起来,也左右推不动,朱雀抓着书柜的龙骨向后一拉,就像是拉开抽屉似的,将柜子给抽了出来,原来机关是这么简单,大大出乎了朱雀的意料。 拉开柜子后,墙上露出一个门洞,门洞并没有多大的空间,但能够看得出这里面所放的,才是对司马延宗来说真正贵重或者隐秘的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叠房契和地契,这些东西并没有占什么地方,却最是值钱,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契约,其中就有一张和赖因缘的移魂教有关的契约。 朱雀拿着这些东西,来到窗户边,借着月光看着这份司马延宗和赖因缘的契约,上面写着移魂教帮司马驹从江南带回柳依依,把户部朱廷恩从尚书的位子上退下来,而作为报答,司马延宗让赖因缘攀上太后这个靠山,让移魂教不再受官府约束,让朝廷承认他赖因缘在佛教中的地位,双方本着共谋其利,结为同盟,立此契约为证,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以作凭据,签字画押,赖因缘,司马延宗。 原来如此,这两人原来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走到一块,这么说来,赖因缘在悯忠寺出家,由方丈举荐给太后,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有预谋的了,这一点更肯定了柳依依和司马驹在一起,混一帮的郭百结打听得来的消息还是对的。 朱雀翻看这些房产契约,有的在江南苏浙一带的繁华之地,有的在天津,在济南,在皖南等地,每处宅院都颇为宏伟,看来就算司马延宗被革职,他依然能够到地方上去做个富家翁了,这些说不定都是各地户部的人托他办事而送的宅子,其中在京城还有两处,不过当然不算他坐在的这一处了。 看到这两处的地址,朱雀心中明朗起来,看来,司马驹若是带着柳依依躲起来,极有可能在这两处宅院的其中一处,这两处宅院一大一小,按照司马驹这种官家子弟,自然不想住小点的,那么最很有可能的就是住在大宅子里,朱雀记清了这宅子的位置,将这叠房契放了回去,而这份司马延宗和赖因缘签订的契约,他顺手给放入怀中带走,用来对付赖因缘,因为偿若太后看到这份契约,自然不会再将他看成佛门高人,而怀疑他另有居心。 朱雀将里面的东西摆放整齐,然后又将书柜给推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朱雀查看这八方书斋内有没有自己留下的痕迹,全都抹去,这样司马延宗一时便不易发现自己来过,除非他要用到那份和赖因缘签过的契约,否则最近应该不会发现,而这种可能性应非常小。 出了书房,明月当空,整个司马府院中十分寂静,朱雀转身将书房又上了锁,准备从后花园再翻墙出去。 远远地传来打更人的锣声,三更了。 来到后花园,朱雀想着此行不虚,心情还是十分愉快的,但这份愉快很快就被人打断。 在后花园的凉亭中,本来这个时辰不应再有人,但偏偏有一个穿着袈裟的老和尚站在亭子里,似在欣赏这花园的夜景,但此时此地,时间上既非良辰,地方也黑乎乎的也非美景,绝非赏景的时地,而官府之家的后花园中竟然会出现一个和尚,更是古怪。 这老和尚见到朱雀,微微一笑,双掌合十打了个招呼。 朱雀立刻紧张起来,这老和尚虽然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那里一站,就有种舍我其谁的霸道之感,能给人这种感觉的,不是一方霸主,就是一派掌门,而能在司马府上出现的,不是赖因缘还能是谁? 老和尚眯着眼,站在凉亭中的阴暗处,朱雀也看不出他的眼睛是不是红色的,而他此刻前来,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过来保护司马延宗,保护司马延宗,自然也就是保护他自己,因为两人都知道他们的协约在司马延宗这里,这份协约如果暴露了,恐怕就连太后都护不了他,太后若是不愿帮他,那朱二正等着铲除他们一帮妖邪。 朱雀问道:“赖因缘?” 老和尚承认了,他说道:“赖因缘是我尘事的名字,老衲现在法名济惠,乃是悯忠寺的佛门弟子。” 朱雀问道:“既然是佛门弟子,为何会在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 赖因缘又是一笑,说道:“这里的施主是我昔日好友,我是他请来宣传佛法的,不知阁下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朱雀见他并非上来就动手,而是好言和自己详谈,面对这么以为看起来十分和善的老和尚,就算明知他是邪教移魂教的教主,朱雀也很难直接抽剑上去相斗,毕竟老和尚还是在微笑着和自己说话,俗语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朱雀见到这种人,心中更是难起杀机。 而朱雀又不得不回答赖因缘的问话,他说道:“我从这里经过,看到后花园的门没关,便想看看这里有没有进贼,刚大致看了一下,没有什么贼,而这里的主人又似乎睡下了,我便没有打扰他。”这话当然是有些瞎扯了。 赖因缘当然知道他在瞎扯,但是他却没有马上戳穿他,而是说道:“是么?我怎么看着门是锁上的呢?” 朱雀走向后门,用一只手拉着锁转身对赖因缘说道:“谁说是锁上的?这锁是开着的啊。”说着他将打开的锁举了起来。 赖因缘惊异朱雀一只手开锁的速度,后门的锁是他亲自锁上的,朱雀却在一瞬间给打开,他说道:“看来你说的是对的。” 朱雀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告辞!”不知怎的,朱雀对着这老和尚,总有种不是他对手的感觉,若是对付他,还需要找人来帮忙才行。 赖因缘此时又怎能放他离去,他喊道:“等一等!” 朱雀拉开门就要冲出去,赖因缘在后面追摄上来,眼看着朱雀就要从后门中出去,赖因缘猛地一掌向朱雀背后拍来,取得是他背心的神道、灵合和至阳三处大穴,朱雀若是不管不问,自己则会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且不说自己会因为躲闪这一招而落入下风,就连他继续奔逃,这老和尚也会如付骨之蛆紧跟着自己。 赖因缘的功力出乎朱雀意料的强悍,原本朱雀以为他只是邪术厉害,现在看来,他的武功修为也是极高。 迫不得已下,朱雀拔出陵光剑,在门外一个转身,将剑向赖因缘的手上削去,赖因缘见他听了下来,也跟着收回了这招,朱雀拔剑回身出剑这一连串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不带半分勉强之意,朱雀的武功也出乎赖因缘的预料。 朱雀喝道:“济惠大师为何背后伤人?在下虽非佛门中人,但也有几名好友出自少林,真正的佛门弟子,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赖因缘不再微笑,而是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私闯他们宅院,岂能就这么放你走?” 朱雀问道:“你还想怎的?” 赖因缘说道:“须得让我搜过身子,证实你身上没有赃物,我便让你离去,你看如何?” 朱雀反而笑了:“你又非官府之人,有什么权力搜我身上?要不这样,咱们一起去见官,我让官差来搜,你看如何?” 赖因缘为的就是不让那张契约泄露出去,又怎会陪着他见官?他说道:“看来你是做贼心虚了,你将身上的东西留下,我也不来为难你,否则……” 通过朱雀的出手,赖因缘已经猜到,那份契约八成是被朱雀拿走了。 朱雀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一边暗中警惕,一边说道:“好不讲道理的蛮和尚,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我这就要走了,再见!”他嘴上说着再见,人却没有走,赖因缘大喝一声,飞身向朱雀扑来,就在赖因缘跳起来的那一刻,朱雀终于看清他的瞳仁是红色的,他立刻将视线离开了赖因缘的眼睛,而把注意力放在他的拳脚上,同时手中陵光剑舞出一片剑影,向空中的赖因缘刺去。 这一剑,乃是朱雀洗去了慕容寒山的剑意而使出来的剑招,赖因缘何曾见过这么精妙的剑法,他原本准备先用拳脚打得朱雀只能抵挡而无暇反击之际,再使出移魂邪术制住朱雀,可是朱雀这一招以攻抢攻的招数,让他无从抵挡,危机之际,他使出一招蹬天腿,靠着这一招的劲风调整了姿势,向一旁落去,看看避开了朱雀这凌厉无畴的一剑。 朱雀现在的目的不在于制服或者杀死赖因缘,而是想着如何将他和司马延宗两人勾结的契约带回去,因此他一剑使出,迫得赖因缘狼狈躲避的时候,连忙转身逃去。 就在朱雀没走多远,一阵勾魂摄魄的铃铛之声从他身后传来。 第七十九章 无断无灭 移魂教之所以能够让人谈虎变色,绝不仅仅是只用一招摄心术,通过眼睛控制别人心智所能达到的,移魂邪术只是他们教中的邪术之一,还有一种就是通过这种妖糜的乐音来扰乱别人的心神,让人身心失去控制的邪法。 这种邪术也非是移魂教独有,当年的琴剑勾魂温先生,就能够通过剑萼上的几根短短的琴弦,在和别人比试时,通过内力催发出琴音,借以扰乱对手心魄的方法来取胜,当然温先生的琴技也是极佳的,还有琵琶胡女潘朝安,兵器就是一把边缘锋利无比的铁琵琶,更是将琵琶声和挥舞铁琵琶混而为一,据说潘朝安以前是一名在青楼靠弹琵琶为生的歌妓,被一名江湖豪客看上了,不但给她给赎了身,还教了她一身武艺,潘朝安将武功和琵琶融为一体,创制出了她独有的魔音琵琶功,让和她比试的人闻音丧胆。 除了这二人外,还有许多武林中人将能扰乱人心神的声音和武功结合起来,形成他们独特的武功,在江湖中闯出不小的万儿。 而这移魂教的赖因缘显然也在这方面有所涉猎,他随身带着一个用黄金打就的金铃铛,他通过内力催发铃铛的声音,让人耳鼓受到震荡,筋脉运行不畅下,更容易为他所制。 当然,要是高手正和他决斗,他也没有余暇使出这一招,但是朱雀想要趁机逃跑,却给他施展这魔音提供了时机。 朱雀内力贯注双腿,正准备施展他的腾云轻功,离开这里,但蓦地听到铃铛的声音,耳中嗡地一响,全身的内息忽然变得紊乱,双足如同灌了铅,腾云功再也施展不开,朱雀心中一惊,脚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立刻暗运内力,还好,丹田内力再生。 赖因缘的邪术当然不会让朱雀的内力消失不见,只能让他受到一瞬间的震动,不然这就不是邪法武功,而是仙术了,只是朱雀这一下震动已经足够,他趁着朱雀这一停顿,加快速度,来到朱雀身旁,朱雀知道自己再跑也来不及,干脆停了下来,面对赖因缘,却不去看他的眼睛,他问道:“阁下看来是不肯让我走了。” 此时已过了三更,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夜风吹过,整条街上仅有的三盏灯笼在空中摇晃,一盏是一家客栈的灯笼,两盏是一家大户人家在门前悬挂的灯笼。 灯笼摇曳,将两人的影子也慌得想是在左右摆动。 赖因缘说道:“原来你是朱雀,江湖上的人都说你爱管闲事,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你为何来找我的麻烦?” 朱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朱雀,当然就会想到原因,我又怎会放任你们这种邪教为非作歹?如此看来,你攀上太后这座大靠山,也没有安着什么好心了。” 赖因缘立刻知道朱雀还是偷走了他们的契约,否则怎能知道里面的内容?他本来一直维持着一副有道高僧的模样,如今忽然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他厉声说道:“我本想饶你一名,可是你却自寻死路,可不要怪我下手不容情,你这番胡说八道,坏我清誉,我又怎能饶你?”说完,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串佛珠,扬手向朱雀攻来。 朱雀见他终于撕破脸皮,移魂教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得享恶名,最后虽然被武林中正派人士围剿得销声匿迹,二十多年后,移魂教不甘蛰伏,卷土重来,定然是在邪术和武功上有了突破,否则又怎会轻易涉足江湖?身为教主的赖因缘,自然更是让人不敢小觑,朱雀打起精神,抽出陵光剑和他当街斗了起来。 这赖因缘所使的佛珠共有一百零八颗,颗颗都是精钢所铸,而且将这些佛珠串起来的绳子,也是用人发、金线,雪山蛛丝和金蚕丝绞成,宝刀宝剑都难以削之不断,更别说朱雀的陵光剑不过是寻常的精钢剑,佛珠和剑相碰,迸出星点的火花,朱雀发现赖因缘的武功十分奇特,所用兵器更奇,按照他所用的这串佛珠来说,他所使的应该是短鞭一类的功夫,但又和他所知道的九节鞭或者七节鞭的常见功夫不同,有时佛珠会忽然连在一起,变成短棍,有时又会像软剑那样随意改变方向,可柔可刚,非常厉害。 但朱雀的比斗经验非常丰富,见识过各种奇门兵器,他将陵光剑使得泼水不进,防守多而攻击少,打算先立于不败之地,看清对方武功路数,再乘势反击。 赖因缘又岂能不知他的目的,他这佛珠兵器有一套用七十二招基本招数组合起来的武功,或三招或五招可以连在一起生出变化,前后共有数千种变化,朱雀想要看出他的全部武功,自然是不可能。 但赖因缘想要一时击败朱雀也难以做到,朱雀在东海求活岛上喝了不少的蜈蚣药酒,内力又提高了不少,再加上他本身剑法极高,又领悟了不少慕容寒山剑法的剑意,剑招使将出来,有时让赖因缘也难以抵挡,而两人又不能一直比试下去,比试到天亮的话,若是有人报官,自然是对赖因缘不利。 在京城械斗,乃是在天子脚下犯法,自然会被送到刑部,只要到时候朱雀亮出和朱二的关系,立刻能够得到释放,而赖因缘和太后的事,又岂能随便说出来? 所以赖因缘开始着急起来,他连出几招杀招,都被朱雀躲了过去,反而因为出招过猛,被朱雀又趁机反击几剑,赖因缘大恨,想使出移魂邪法,可是朱雀偏偏不给他两人四目相对的机会。 赖因缘忽然猛攻几下,然后向后退了几步,口中开始念佛经,朱雀笑道:“佛经乃是真心向佛的人念的,像你这种邪教之人,我怕你念了只会有损无害。” 可是朱雀想错了,赖因缘念的佛经其意不在内容,而在声音的本身,只听他念道:“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若作是念……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说诸法断灭相……莫作是念……何以故……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法不说断灭相……” 赖因缘所念的,乃是《金刚经》中,无断无灭章,朱雀听他念的佛经中间并无停顿,仿佛一口气念完,只是在一句和另一句之间有些语调上的变化,这有些类似峨嵋派那种通过念经提升内力的方法,但赖因缘所念似乎还比不少峨嵋派的念经功夫。 初听之下还不觉得什么,只要一思索,朱雀就感到赖因缘所念的经有一种特殊的规律,赖因缘念得不紧不慢,念完后,又是一遍无断无灭,两断经文全都一样,但第二遍已经慢了许多,接着赖因缘又念了第三遍,朱雀刚想是上去对付他,还是转身逃走的时候,忽然感到身子有些无力,四周的房屋有些歪斜,不,不是房屋歪斜,而是朱雀自己感到了眩晕。 朱雀猛地想起,赖因缘的念经肯定又是一种邪术,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中了他的邪法,朱雀一惊之下,心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立刻从丹田搬运内力,在一刹那间,内力在全身游走三十六周天,神智又清醒了一分。 这赖因缘的邪法果然防不胜防。 第八十章 邪不胜正 朱雀功聚双耳,想用内力阻止自己再去听他念经,但心中却有另外一个念头在阻止他,赖因缘念经的声音非常好听,为何要不听呢?听下去吧,莫作是念……何以故?莫作是念……于法不说断灭相…… 赖因缘见朱雀心神逐渐被他控制,他微微一笑,诵经声不决,同时心中也佩服朱雀的定力,寻常人若是听他念三遍无断无灭,就已经到了神智不清、昏昏欲睡的地步,但朱雀直到他念到第八遍的时候,才出现一些神情上的变化,显然朱雀的内力也极高,在竭力和他的法术对抗,而自己让他失去反抗之力,不过是时间问题。 果然,在他念经到第十四遍的时候,朱雀身子开始摇晃起来,赖因缘更是得意,念经的速度越来越慢,带着一种让人入睡的语调,所念的经文也越来越含糊,让人不仔细听都差点听不出他念的是什么,但他在念经中所夹杂的内力也是越来越深。 这时他所念的经文已经含糊不清,别人根本听不出他是在呢喃,还是念经,但朱雀不同,他已经听过了十几遍无断无灭,只凭赖因缘的语调,自己在心中就能明白他念的是那一句,而每一句,朱雀都记得清清楚楚:……须菩提……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若作是念…… 就在这时,朱雀忽然做出了一个让赖因缘意想不到的举动,朱雀忽然调转了陵光剑,将剑对准了自己,赖因缘想到,难道朱雀受不了他念经的法术,而要举剑自尽?这是他从所未遇到过的,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功力又进一步?赖因缘心中更加得意了,朱雀若是折在他手中,他也不能宣扬出去,因为他听说朱雀的朋友众多,早晚会来找他报仇,但他自己知道能够胜过朱雀这种名动天下的人物,也终会为之感到自傲。 若是朱雀的朋友知道朱雀在这里,自然会赶来救他,但朱雀来到司马府上查探,知道的人不多,不仅如此,现在已经四更了,谁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赶来搭救他,看来朱雀几乎死定了。 只见朱雀举剑向自己刺来,赖因缘所念的经文更是含糊,就在此时,赖因缘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朱雀并没有举剑自尽,而是将剑轻轻地刺入自己的左臂上,他的左臂立刻流出鲜血。 就在鲜血流出,朱雀感到一阵剧痛的情况下,他的神智从昏昏欲睡中恢复了清明! 他发觉自己就要被赖因缘的邪术控制,便用疼痛的方法让自己清醒,这和古人为了学习而头悬梁锥刺股的道理相同。 朱雀清醒过来后,在他耳中,赖因缘的诵经声已经再蛊惑不了他,他暗提一口真气,持剑向赖因缘扑去。 赖因缘身为移魂教的教主,让朱雀在心中就对他产生了畏惧,所以在和他比斗时,一直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所以一不小心就坠入他的瓮中,落在他邪术的陷阱内,就在他恢复清明的一刻,手臂上自刺的疼痛让他恢复了自信,他见到过的厉害人多了去了,剑神慕容寒山,刀君胡漫天,甚至是幽灵山庄的庄主白重影,无论哪个都比赖因缘的武功高,赖因缘所依仗者,不过是他的邪术罢了。 想到这里,朱雀的陵光剑幻出漫天剑影,笼罩了赖因缘身前的十多处要穴。 赖因缘大吃一惊,因为眼前的朱雀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一副强大得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自信,让赖因缘不明所以,他停止了念经,挥动手中的佛珠,像朱雀的剑迎去。 朱雀边出剑边说道:“你邪术厉害,武功却不过而而,所使又是奇门兵器,怎能是兵器中的君子,剑的对手?武林中历来都是邪不胜正,你的邪教终会灭亡,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赖因缘一边苦苦抵挡朱雀的凌厉杀招,一边想方设法打击他的自信:“你不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或者邪不胜正,但绝非你朱雀!” 朱雀此刻因为恢复自信而占了上风,此时他要想走,随时可以走,而且他也想通了如何对付赖因缘勾魂摄魄的铃铛之音,只是此时正是灭了赖因缘这邪教教主的好机会,他不愿白白错过。 赖因缘心中暗叫不妙,看朱雀的势头,显然是想要诛杀自己,不死不休,他一边想方设法抵挡朱雀越来越凌厉的杀招,一边准备用最后一招邪法对付朱雀,他暗运内力于双眼,希望能够让朱雀看到自己的眼睛,自己好对他使出移魂邪法。 但朱雀早就知道他的邪术,自然一直在避免和他对视。 赖因缘边战边退,来到那户大户人家的灯笼下,准备借着灯笼的光,让朱雀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邪术控制。 朱雀恍若未觉,跟着他来到灯笼下,若非担心赖因缘还有别的什么邪法,让朱雀不敢用尽全力,否则已经能让赖因缘中剑受伤,两人攻守之势的转换,这是两人相斗之初谁都没有想到的。 就在赖因缘来到灯笼下时,朱雀还在盘算用那一招将他刺伤,赖因缘忽然纵身一跳,他身上铃铛之音大作,朱雀的攻势趁机缓出了一线,但这么短的时间,并不足以让赖因缘出手击退朱雀,他的目的是在挂在房檐上的灯笼,他用佛珠一甩,将灯笼拉下,灯光瞬间照入了朱雀的眼睛。 配合着这一幕的,是赖因缘的哈哈大笑,和他迅速远离的声音,赖因缘一边逃走,一边喊道:“咱们后会有期!” 原来就在他扯下灯笼的一刹那,他忽然对自己的移魂邪法失去了信心,趁朱雀视线不明之际,他把握住了这瞬间的机会,立刻展开轻功远遁而去,朱雀本想拔足追去,可是随着赖因缘的逃走,他身上的铃铛还在响个不停。 此时铃铛虽然不能让朱雀再感心旌神摇,但内力终会受到一点影响,腾云功未必能够追得上他,而他臂上自刺的伤口也在不断地流血,实在不适宜疾奔追敌,他想着反正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又是死里逃生,还是先回去通知一下混一帮的人,对付赖因缘和司马延宗之事,也非是一蹴而就,现在他手里有了二人勾结的证据,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朱雀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先去了桃源客栈,和赖因缘一战看起来有惊无险,但却让他在脱险后感到十分疲倦。 郭百结等人已经睡下,听到朱雀的敲门声,还是立刻醒来。 朱雀将这份司马延宗和移魂教勾结的契约交给了郭百结:“有了这个,朱二也就有了继续对付移魂教的理由,太后偿若看到这份契约,恐怕也会同样心生警惕,也难再去庇护这帮邪教妖人。” 郭百结接过这份他拼死得来的契约,看着他受伤的手臂,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受的伤?” 朱雀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跟赖因缘遭遇上受的伤,其中经过就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休息休息,柳依依的事我也查到了一些眉目,等天亮后我再去找他们。”他心中感到去找柳依依十分重要,可是他实在是感到太疲倦了。 第八十一章 畏罪潜逃 辞别郭百结后,朱雀回到太平客栈,伊雪见到他手臂上的伤,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关心地问个不停,朱雀安慰她:“别担心,这点小伤不碍事,还是我自己刺的,岂能没有分寸?不过一点皮外伤罢了。” 伊雪更是愕然:“你自己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雀说道:“说来你也难以相信,我刺我自己这一剑乃是为了对付赖因缘,不过现在我太累了,等我睡醒了再跟你说罢。”他感到昏昏欲睡,想来还是赖因缘念诵经书对他施展邪术的结果,明明知道去找柳依依一事很重要,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他在心中安慰自己,现在天还黑着,路又不熟,还是天亮再去的好…… 伊雪给他包扎好后,发现朱雀已经睡着了,又帮他脱了衣服,她心头带着无数的疑问,但却没有问出来,看朱雀的样子,他现在受不得打扰,需要好好睡上一觉,而外面的天也快亮了。 这一觉,朱雀直睡到晌午方才醒来,期间做了几个断断续续的梦,梦中都是他和赖因缘相斗,起床后他的疲倦不翼而飞,他和伊雪一边吃午饭,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伊雪说道:“既然知道了柳依依的下落,俺就赶紧去找她,防止她再被司马驹带到别的地方。” 朱雀说道:“你说得不错,昨天夜里,哦不,今天凌晨我就想先去找他,可是不知是不是赖因缘的邪术,困得我不行,好在若是下次再遇到他,我也有了对付他的办法。“ 吃过饭,朱雀看了看左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他不敢耽搁,立刻去那所大宅子去找司马驹,他只希望昨夜和赖因缘的一场拼斗,没有惊动司马延宗,所以司马延宗也不知道自己和赖因缘的关系已经暴露,这样一来,司马驹自然也就更不知他会到来。 但朱雀显然过于乐观了。 当他来到这所大宅院时,发现门外上着锁,可以想见宅子里已经人去屋空。 朱雀心中暗暗后悔,他还是翻墙进了宅院搜索一通,希望自己猜错了,司马驹和柳依依没有住在这里,而是住在那座小点的宅院里。 可是随着在这宅院里的搜索,朱雀逐渐感到心灰意冷,因为这所宅院显然在他来之前不久还有人住,而各处的凌乱也在向他表明,住在这里的人是匆匆离去的,极有可能是他们在今天早上接到的通知,司马驹和柳依依两人才离开的这里。 朱雀心中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后悔怎么没有告诉混一帮的郭百结,让他先连夜过来一趟,带走柳依依,就算让伊雪去也行啊,偏偏自己这一觉,给司马驹留了足够离开这里的时间。 一上午的功夫,足够司马驹坐着马车,带柳依依去任何地方。 朱雀还有些不死心,又去了司马延宗的另一座小点的宅院,这里依然是大门紧闭上了锁,这两座宅子都没有门额牌匾,看不出是谁的宅邸,显然司马延宗不欲张扬。 心灰意冷下,朱雀去了丐帮分堂,希望能够在那里找到一些司马驹的踪迹。 一名丐帮弟子见到他,立刻对朱雀说道:“城中发生的大事,不知朱大侠晓不晓得?” 朱雀问道:“什么大事?我睡了一上午,下午又徒劳奔波一通,并不清楚。”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户部的司马左侍郎忽然失踪了……” 朱雀讶然:“失踪了是什么意思?”其实他心中也明白一点,司马延宗估计也是知道自己和邪教勾结一事已经暴露,所以畏罪之下,携财而逃,他身上钱财极多,就算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也能做个富家翁终老此生,可恨自己没有将他在其他地方的宅院位置都记下来,他极有可能去了什么在济南在苏州等地的府院去居住。 转念一想,司马延宗未必会去这几个地方,因为若要查探下来,他这些地方都有人知道,所以他若想躲藏起来,只会去没有人认得他的地方,天下这么大,再想找到他,那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朱雀心中暗叹,他对司马延宗跑到哪里都感到和他没什么关系,这种人从户部左侍郎的位子上下来,对朝廷,对官府,对百姓来说,只会是一件好事,他关心的是柳依依,司马延宗跑路,显然会带着司马驹,而司马驹又会带上柳依依,所以他能找到柳依依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 丐帮弟子出门乞讨的时间很晚,做乞丐要的就是这些自由,一般太阳不出来,他们也不出门,据丐帮弟子所讲,司马延宗一家定是在清晨一等城门打开,就出城而去的,因为遍布城内的丐帮弟子都没有见过他们。 朱雀嘱咐丐帮弟子,若是再见到他们,立刻去太平客栈知会他一声。 丐帮弟子答应后,朱雀道谢辞别。 傍晚,朱雀回到太平客栈,伊雪在客栈外等着他,一见到他就说道:“你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朱雀脸上写满了没找到柳依依的表情,伊雪也没过问,他感到奇怪:“是否有人来找我?” 伊雪说道:“你前脚刚走,郭百结后脚就来找你,说有急事。” 朱雀顾不得再问,连忙冲进客栈,如果说此时还有谁会有柳依依的消息的话,那自然就是混一帮了,因为混一帮乃是武林中除了丐帮外,消息最为灵通的帮派,而且他们也在时刻关注着司马延宗和移魂教的事。 在房间内见到郭百结,郭百结说道:“朱二看到契约后大怒,说这司马延宗竟然和邪教勾结,有目的地和邪教暗中谋划,已经危及到皇家的安危,他不再顾忌太后的想法,直接调动御林军去抓捕司马延宗以及赖因缘等人,可是司马延宗已经畏罪潜逃,而赖因缘也是不知所踪,御林军将悯忠寺翻了个底朝天,将悯忠寺方丈也捉入了大牢,就是没找到什么济惠和尚,看来赖因缘也发觉势头不对,早就遁走了。” 朱雀看到郭百结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他笑道:“既然如此,你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混一帮不是应该全力去抓捕这些人么?赶紧将好消息告诉我。” 郭百结也跟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赖因缘虽然一时没有找到,但我们的人早就在暗中盯着司马延宗,他们跟在司马延宗后面追摄,一路留下痕迹,等候我们的指示。” 朱雀大喜:“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 郭百结说道:“这种事若不通知你一声,就太对不住你拼着受伤找来的契约了。” 朱雀心道,何止是拼着受伤,简直是差点被赖因缘得手,这是拼命得来的,他感激地说道:“这个人情我心领了,咱们赶紧走!” 他和伊雪,以及郭百结等一众混一帮的人立刻离城去追捕司马延宗等人。 出了京城,郭百结带着他们往西偏北的方向行去,似乎是宣府镇的方向。 朱雀问道:“追踪他们的人留下的什么痕迹?我怎么看不出来?” 郭百结指着一棵树的树根处说道:“你看!” 朱雀低头看着树根上的一道剑痕,他愕然道:“竟然这么明显,不怕被人发现给破坏了么?” 郭百结说道:“越是明显,越不容易被人发现,何况京城的大老爷们,都是眼高于顶的,这印记刻得这么低,他们怎能发觉?” 朱雀听他语带双关,哈哈大笑,连忙打马继续跟踪了下去。 第八十二章 山林惨案 到了宣府镇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郭百结说道:“看来他们就在这里停了下来,我想他们一定没有胆子住客栈。”跟踪司马延宗一家的痕迹,到了这里就消失了。 朱雀也同意,毕竟他们作为逃犯,又是京城和邪教勾结的官员,若是住在客栈里,将会非常惹眼,除此以外,他们就只能露宿山野了。 几人在镇上打了尖,吃过晚饭后,朱雀让伊雪留在客栈里休息,他则和郭百结等一众混一帮的人出去查探。 就算是逃命,司马延宗一家也需要休息,何况他们做官久了,比常人更是吃不得苦,若是他们不敢住店,一行人带着行李只能露宿山野,让郭百结奇怪的是,混一帮追摄司马延宗一家的帮众,跟到这里也没了消息,不仅见不到他们的人,也看不到他们继续寻找下去的消息,郭百结脸色变得有些难堪,而朱雀则在心中暗叫不妙。 他们一路向西,穿过宣府镇就是一条山道,山道两旁都是山林,果然在这期间,在没看到靠近树根的剑痕。 朱雀推测他们不会在宣府镇前歇宿,因为至少在心理上会让人感到还是靠近京城,而他们又不敢在镇上过夜,则最有可能的,就是过宣府镇后的郊外。 这次跟他们前来的混一帮的好手有二十多人,无不是混一帮中的佼佼者,其中甚至还有朱雀好久都没有见到的冷月婆婆,这次朱二让郭百结对付移魂教,移魂教盛名在外,郭百结自然是丝毫不敢大意。 所以派出去跟踪司马延宗等人的混一帮帮众,自然也是一名高手,而这名高手如今不见了踪影,极有可能是遭遇了不测。 到了这片山林,郭百结让手下分散寻找,看看在这一片能不能找到司马延宗一家。二十多人领命各自朝山林中行去,众人都在轻功方面有着不凡的造诣,很快没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在山林西南处,传来他们约定好的哨音,朱雀和郭百结立刻向那里赶去,混一帮的其他人听到哨音自然也会赶去。 为了防止发现线索的帮众受到伤害,朱雀展开腾云功,抢在郭百结前面,希望尽快赶到。 朱雀的担心很快被发现是多余的,因为这名混一帮的帮众发现的线索伤害不了他,也伤害不了任何人了。 司马延宗和一家人全都倒在林间的一片空地中,旁边还有一架马车,拉车的马儿也无辜地受到牵连,马倒在一旁,将车厢也给带倒,马头扭曲,马嘴里吐出血沫子,已经没有了声息,至于死去的人,也和这匹马不多,全都被人杀害。 好残忍的场面! 可以想到,司马延宗怕被朝廷问责,举家逃窜,来到这里时才松了口气,正准备休息一宿,天亮再继续赶路,杀人恶魔忽然出现,先出手击毙驾车的马儿,接着又以极快的速度将众人杀死,从这些人跑都来不及跑开的轻快来看,杀人者定然是武功高强,下手毒辣之辈。 尽管朱雀对司马延宗一家没什么好感,可是忽然看到他们暴尸荒野,还是从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之意,月光之下的山林中,将股悲凉衬托得尤其明显,但朱雀很快克制了情绪,查看起被害的人。 一共是八具尸体,除了从服饰上和身形上能够看出其中一具死尸是司马延宗外,其他几具尸体里只有一个女尸,还是一个老妇人,应是司马延宗的夫人,这说明柳依依不在其中,朱雀暗中松了口气。 混一帮的其他人陆续赶来,郭百结检查过四周后,对朱雀说道:“难道这些人是遭了山贼?司马家为官多年,潜逃时所带的钱财定然不少,可是现在随身携带的财物全都不见了,你看他们的伤口,像是被人锤杀而死。”看这些人身上的伤口,的确像是被榔头锤击而留下的。 朱雀断然说道:“不是山贼,是赖因缘,他的兵器是一串精钢佛珠,这些伤口都是他用佛珠留下的,财物自然是被赖因缘给取走了,咱们来晚一步。”他想起昨夜和赖因缘一场比试,赖因缘除了邪术外,武功也臻一流,对付司马延宗一家,当然是绰绰有余。 郭百结讶然:“这赖因缘不是和司马延宗同流合污吗?他怎么会下手杀死司马延宗呢?” 朱雀说道:“就算是夫妻,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这种各取其利的勾结呢?赖因缘定然恨司马延宗的契约被盗,让他的一场筹谋落空,再加上也贪司马延宗随身携带的财物,杀人劫财也就不足为奇了。” 郭百结点了点头,他也很快发现没有柳依依在内,而且似乎司马延宗的儿子司马驹也不再,朱雀分析两人逃走时可能选得是另外一条路,或者因为提前逃走,而躲过一劫。 没有找到赖因缘,郭百结感到十分失望。 朱雀说道:“你看看这些人的衣物,似乎在死后都被人翻找过,以赖因缘这种一教之主的身份,将马车上的财物取走后,怎会还惦记这些人怀中的一点东西?” 郭百结问道:“你是说?” 朱雀说道:“我看着赖因缘应该在找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不大,足够放在身上的。” 郭百结问道:“他在找什么呢?” 朱雀想了想,猜测道:“以司马延宗为官的精明,应该不会相信一纸契约就能 朱雀说道:“咱们要极快找到柳依依和司马驹,我怕赖因缘也发现了这点,会继续对两人痛下杀手,以斩草除根。” 郭百结喃喃地说道:“可是此时又去哪里找他呢?” 朱雀刚想说话,林子外一名混一帮的帮众背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准确地说他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郭百结一见之下,立刻赶过去,对尸体看了看,愤怒地说道:“是郭羽!果然是被赖因缘所害,伤口和司马延宗的伤口相同!这狗贼,我混一帮要他移魂教血债血偿!” 朱雀立刻醒悟,这郭羽定然就是追踪司马延宗而来,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随后赶来的赖因缘顺手给杀了。 第八十三章 官家子弟 赖因缘自从契约被朱雀发现后,已经变得越来越疯狂,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否则还不知道他要再害多少人,至少现在司马驹和柳依依就在他的威胁之下。 郭百结说道:“凡来京做官之人,在户部都有户籍底子存留,咱们托人去查查,这司马延宗的祖籍在何处,这司马驹说不定会回家乡避难,有了司马驹的行踪,也就好找到赖因缘。” 朱雀点了点头:“咱们将这些尸体全都埋了,然后再回京城。” 说是要尽快赶回去,他们一行人还是在宣府镇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的京城。 途中,伊雪问道:“这赖因缘难道一定要杀司马驹不可么?” 朱雀说道:“他既然杀了司马延宗,自然担心司马驹此后找他报仇,所以斩草除根,另一方面,这司马家说不定还有移魂教的秘密在他手中,昨晚我看那些尸体都有翻找的痕迹,既然每个人都有,什么连马夫都没有放过,所以我猜测移魂教的秘密或者把柄还在司马家手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司马驹身上,作为他保命的护身符,你说赖因缘怎会放过他?“ 伊雪说道:“既然明知如此,咱们赶紧去追查司马驹,若是司马驹有了危险,柳依依在他身边不也是一样的危险么?” 他们快马加鞭,半天的功夫就会到京城。 他们兵分两路,郭百结和混一帮等人去找朱二,让他下令户部给予他们配合,查探司马延宗的户籍,朱雀和伊雪则去了丐帮打听柳依依的消息,有了结果,他们在桃源客栈汇合。 这天午后,天上下起了小雨,本是初冬,雨水非常寒冷,丐帮的弟子大都回到了分堂歇着,见到朱雀和伊雪前来,丐帮弟子感到十分高兴,朱雀歉然道:“每次我找上门来,都是给你们带来了麻烦,你们这般毫不介怀,让我情何以堪?”上次他和汪九成一起在分堂扣押了几个恶人铁弥勒和蒋门神等人,反而害得丐帮十多名弟子身死。 不过他们当然不会怪罪帮主汪九成和朱雀给他们带来了灾祸。 丐帮京城分堂的堂主名叫柳逢春,这名字虽然听起来有些俗气,像是一名郎中的名字,但他手底下的功夫却极为硬朗,否则也不会被汪九成选来做京城丐帮分堂的堂主了,柳逢春说道:“朱大侠是我们帮主的好朋友,就是我们每个丐帮弟子的好朋友,好朋友登门来访,我们求之不得,怎会有什么介怀?” 朱雀将此次司马驹和柳依依之事跟他说了,并说道:“现在这两人处在什么危险的境地,若是被赖因缘赶了先,我们就追悔莫及了。” 柳逢春仔细询问了朱雀他们离去的时间。 朱雀估计他们是昨天凌晨离开的京城,至今已有一天半的时间了。 柳逢春说道:“这么说来,按照他们日行两百里的速度,至今也不过走了三百里,我去让人飞鸽传书,四百里范围内的丐帮弟子协同查探这两人,从京城逃难出来的年轻眷侣,应该不难查出,到傍晚就会有结果。” 朱雀知道郭百结等一行人查询司马延宗的户籍,也需要一些时间,不如就留在丐帮分堂等候。 柳逢春对朱雀说道:“别看丐帮穷,弟子也只会讨饭,我却忙得不可开交,见朱大侠一面也不易,我请你吃顿酒,千万不要推辞,否则我就当你嫌弃我这酒菜不干净了。” 朱雀笑道:“不敢,你们的叫花鸡,滚水狗肉,我虽然吃过多次,但每次想起来,依然口齿生津,你若不嫌我饭量大,我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朱雀陪柳逢春在丐帮分堂喝酒吃肉,柳逢春还不觉得什么,伊雪这一介美人竟然也不嫌弃他们肮脏,夹在他们叫花子堆里一起吃,才真正让柳逢春感到佩服,等得知她是无影剑的弟子,以及在峨嵋派修炼过,乃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这才恍然。 一顿酒肉吃到了傍晚,飞鸽传书过来,有四处地方遇到了他们形容的少年夫妻般的人,这四个地方相隔颇远,自然不能一一上前辨认,朱雀大感头疼,不过他从司马驹乃是官家子弟,喜爱享受方面,排除了一个北面的,一个西面的,剩下的一个正南,一个西南方向的就无法确认。 柳逢春歉然道:“若是我让弟子直接上前盘问就好了,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至于让你为难了。” 朱雀摇了摇头:“两人慌不择路地逃生,若是遇到陌生人前来盘问,所言必然是假,问了也是没有,这是怪不得你,好在我们还有一条线索,等到这条线索到来,我们就容易判断哪对人才是司马驹和柳依依了。” 果然,前后不过一盏茶时分,郭百结带着混一帮的弟子匆匆赶到丐帮分堂,他们查探出了司马延宗的老家在安庆府,这么看来,正南方向的那一对情侣便是司马驹和柳依依了。 人命关天,他们不敢耽搁,连夜出发去寻找他们,柳逢春在他们离去时,又飞鸽传书路途中的丐帮弟子,让他们帮忙追踪两人,等到朱雀等人赶到后,带他们找到这两人。 朱雀和郭百结一行人连夜骑马疾驰赶去,众人一夜急赶三百多里,终于赶到了地方,。 他们找到了当地的丐帮弟子,有他们指引着来到一家比较高端的客栈,然后说道:“两人在里面还没有起床。” 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看来司马驹和柳依依两人不仅懂得享受,而且非常懒惰,有钱人家的公子,就连在逃命时都起床这么晚。 直到现在,朱雀也想不明白,柳依依是否真的中了移魂教的邪法,否则她现在和司马驹在一起,到底是主动为之,还是被胁迫的,若是后者的话,她一路上怎的不呼救呢?难道是因为司马驹武功高强,还是她被司马驹威胁吓住了,不敢反抗? 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朱雀和伊雪两人庆幸赖因缘还没有追上来,这么一来,他们可以将柳依依带走,司马驹的死活,他们也不再去问,却可以借着他设下陷阱,将赖因缘引来,然后将其歼灭。 从掌柜这里得知司马驹的房间,是天字一号房,据掌柜地说,这间房本来有人住,司马驹多出了钱,让房间里的人搬出去让出去的,司马驹做惯了有钱人,竟然在逃命时还这么张扬,到现在没有被赖因缘找上,只是命大罢了。 由伊雪前去敲门,里面悄无声息,朱雀感到有点不妙,一脚将门踹开,里面一片凌乱,司马驹和柳依依不在房中。 第八十四章 邪教阵法 郭百结惊道:“看来咱们还是来晚一步,被赖因缘得了手!” 朱雀在房间中四处看了看,房间里一副被彻底搜索过的痕迹,说不定就是赖因缘为了得到什么东西而翻找的,朱雀伸手到被子里,他猛地转过身去:“他们离开没多久,被子里还是温的!” 郭百结立刻吩咐这二十多混一帮帮众,让他们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追去,无论有无发现,一个时辰内都要回到这里集合。 朱雀跟陪同他们过来的丐帮弟子做出安排:“请贵帮的人在城中查找一下赖因缘和这两人的去向。”说完他将赖因缘的相貌告诉了丐帮弟子,丐帮弟子立刻答应下来,朱雀看着他们走到客栈门口,忽然又喊住了他们:“等一下!” 丐帮弟子愕然回头。 朱雀说道:“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城的马车,由帘子遮住车厢的那种。”朱雀猜想,赖因缘若想逼问司马驹和柳依依,不会在这城中闹市处,很有可能会先带他们出城,而像司马驹和柳依依这种人,又容易惹起别人的注意,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用马车。 丐帮弟子应命去了。 朱雀、伊雪和郭百结三人在客栈一边吃了饭一边等候消息,混一帮的弟子陆续回来,都没有什么发现,郭百结让他们一起在这吃了饭,一顿饭没吃完,丐帮弟子就送来了消息,一架马车蒙着厚重的帘子从西城门方向出了城,虽然看不出帘子里的人,可是赶车的人眼睛的瞳仁带着红色,应该就是移魂教的人。 众人顾不得吃饭,立刻上马向城西门方向追去。 出了城,是一条宽阔的官道向西方延伸,约么一里地外,道路分成南北两条岔路,官道上泥泞的地面显示昨天这里下过雨,两道平行的新鲜车辙印给他们指引了马车的方向,是往北而去,众人继续追赶。 往北行不过两三里地,有一片桃林,马车折入桃林中,看来他们准备在这里逼问司马驹东西的下落。 桃林中骑马不便,众人跟着下了马,施展轻功向桃林中赶去,很快,他们看到了丐帮口中的那辆马车,可是马车里空空如也,众人向前继续寻找,忽然,在桃林伸出,一声惨叫划破了桃林中的宁静。 不用朱雀和郭百结招呼,众人同时向发出惨叫的地方扑去,朱雀是这些人中轻功最高的人,他抢在众人之前来到了那里。 深秋的桃树桃叶已经落得差不多,在桃枝的枯枝掩映下,桃林中的一片空地上,赖因缘和几名移魂教的弟子在拷问两个跪在地上的人,一男一女,都非常年轻,男的看来就是司马驹,女子就是柳依依了。 赖因缘拿着一把匕首,刺在司马驹的身上,却不是要害位置,显然他不是想要司马驹的命,只是逼问他说出他想要的答案,而旁边的柳依依则露出惊恐的表情,似乎连求饶都说不出。 看来刚才发出的惨叫,就是由司马驹发出来的,朱雀闪身扑了过去,陵光剑离鞘而出,剑之所指,自然就是赖因缘了,在赖因缘身边的人里,朱雀认出在京城的桃源客栈曾见过一次面,自己当时差点着了他的道儿,如今他志在救人,自然没有余暇去过问这件事。 赖因缘将匕首从司马驹身上抽出,将朱雀的陵光剑拨开,随着匕首从司马驹身上抽离,司马驹又是一声惨叫。 朱雀本来也没打算这一剑能伤着赖因缘,他一剑被赖因缘挡住后,顺势回剑入鞘,然后提起跪在地上的司马驹和柳依依后退了两步。 赖因缘见到朱雀后,恨恨地说道:“又是你!你在京城坏了我筹划很久的好事,我正准备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雀说道:“你好不狠毒,将司马延宗一家杀了还不算,还要斩草除根?嘿,此事既然让我遇到,你那凶残的一套,都给我收起来吧。” 赖因缘哈哈大笑:“上次在京城和你一战,我小瞧了你,差点吃了点亏,如今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你还如此嚣张,我真不知道你凭得什么。” 这次除了赖因缘外,还有五名移魂教的弟子,朱雀和其中一名弟子接触过,也都是能够进入一流高手的地步,若非郭百结等一行人也在赶来,朱雀还真是难以应付。 朱雀见到司马驹和柳依依都被封了穴道,他随手拍在两人肩上,将一股温和的内力渡入两人体内,在两人身上游走一遍,把两人被封的穴道全都冲开,他不答赖因缘的话反而问道:“我想知道你在司马家的人身上,企图找到些什么呢?”司马驹和柳依依被解开穴道后,从地上站起,站在朱雀身后。 赖因缘闻言脸色一变:“在找什么东西,都和你没有关系,何况我们马上就要送你上西天,有什么问题,你去问阎王爷吧。” 朱雀还没说话,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周围传来,看来是郭百结的混一帮的人终于来到了。 赖因缘的脸色再变,他已经听出来,到这里的人有二三十人,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对几名弟子说道:“准备一下,看来针对我们的人是有所准备而来。” 朱雀不知道赖因缘所说的准备是什么,难道是准备送死么?这些邪教的人当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见他们每人都从身上掏出一对钹,看来他们是准备用钹当做兵器了。 郭百结和伊雪当先走了过来,其他的二十多名混一帮帮众将这片空地团团围住,防止他们走脱。 赖因缘冷笑道:“看来我们只能尽力一拼了,嘿嘿,他们仗着人多,想要以多胜少,在我眼中看来,尽是些妖魔小丑!” 五名移魂教的教众同时叫道:“教主法力无边!” 朱雀不明白他们哪儿来的自信,他再次抽出陵光剑,郭百结也从背上拿出一根短棒,两人拉开架势,准备和这些邪教中人一绝生死,这些人都是为非作歹心狠手辣之辈,杀了他们算得上是为民除害,不会让他们有一点良心不安。 在郭百结的示意下,包围着移魂教的二十多名混一帮的帮众也纷纷抽出兵器,准备一涌而上。 赖因缘喝道:“准备五行阵法!” 五名弟子分站赖因缘周围的五角上,赖因缘站在他们之间,拿出当日和朱雀对敌时用到的铜铃铛,因为这些人用的都是铜钹这种断兵器,而且采取的是守御阵型,众人并没有感到有何威胁。 移魂教弟子手中的铜钹忽然各自拍了一下,嗡嗡地余音不绝于耳,朱雀感到耳中一震,心道不妙,首先举剑向其中一人刺去。 可是站在五名弟子之间的赖因缘见状开始摇动手中的铜铃铛,铜铃铛的声音和铜钹的声音混合一起,形成一股让人心旌神摇的韵律。 本来朱雀剑上附着的凌厉杀气,在这股妖异的声音之下,变得烟消云散,极有气势的一剑递出去也变得软绵绵的。 朱雀已非初次听到铜铃铛的声音,已是如此,像郭百结等人已经变得心神不属,失去了斗志,郭百结手中的短棒本来指着赖因缘,准备上前厮杀,此刻棒端也垂了下来。 围在移魂教周围的混一帮弟子更是受到影响,个个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声声的钹音如海浪不绝于耳,中间更夹杂了让人魂魄不安的铜铃铛的声音,赖因缘不断将内力注入铜铃,让声音不断传入众人耳骨,一名混一帮的弟子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他手中的兵器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地上。 赖因缘见状,脸上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八十五章 邪教授首 站在朱雀身后,不会武功的司马驹和柳依依两人也似乎受到蛊惑似的,开始跳起舞来。 朱雀气沉丹田,竭力澄心精滤,将移魂教的魔音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克制住,振奋起意志,提剑向其中一名移魂教弟子刺去,这名弟子用铜钹挡住了他这一剑,随后又拍了一下铜钹。 受到这邪教阵法魔音的影响,朱雀感到自己功力还发挥不出平时的五成,竟然能让一名移魂教的弟子当下自己精妙的一剑。 可以想见,移魂教的这个阵法所发出来的蛊惑人心的声音,比之赖因缘一个人施展邪法,效果要成倍地增加。 他想起那天晚上和赖因缘相斗,自己通过疼痛来减低声音对自己的影响,这次他再次选择剑刺左臂,趁着自己臂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朱雀再次挥剑冲了上去,这次他因为疼痛分了心神,邪教的魔音对自己的影响大减。 让朱雀想不到的是,混一帮的两名年长的帮众也提着刀越众而出,向移魂教几人扑来,看来除了朱雀自己知道如何避免移魂教的邪法外,这两人也是一样能够抵御住他们的邪术。 这两名年长者一男一女,都是用刀,两人一人攻向一名移魂教的弟子,朱雀攻向一名移魂教的弟子,受到三人的攻击,邪教的五行阵法的威力开始表现出来,五人不断变幻位置,抵挡不住的人便退开,让另一人冲上去抵挡。 或者受到了朱雀等人的破坏,这些移魂教的弟子虽然阵法难以被攻破,可是他们的邪音却因此减弱不少,郭百结也振奋起意志加入战团。 朱雀一边对付移魂教的弟子,一边对郭百结说道:“想要破他们的阵法,需要我们不受魔音的打扰才行,我自刺一剑,方能保持清醒。” 郭百结也边斗便笑道:“我就是看到你这么做,才想到的,我也在自己受伤敲了一下。” 朱雀问道:“混一帮的那两名前辈是谁?好像能够抵御得了邪教的妖法。” 郭百结的短棍有些短鞭的功夫掺杂其中,却又自成一家地和短鞭法不同,戳点扫绊挑,让移魂教弟子应付地十分狼狈,他听到朱雀的话,微笑道:“这二人便是天聋地哑的邙山仙侣。” 邙山仙侣朱雀也听说过,武林中人仅听外号,还以为两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或者眷侣,可是两人都看起来都已到了耳顺的年纪,当然,因为两人乃是天聋地哑,是否耳顺就很难说了。 朱雀哈哈大笑,原来两人天生聋哑,听不到邪教的魔音,所以不受影响,真是可笑,随着他们四人不断向移魂教的弟子疾攻,移魂教的钹音受到影响,几名移魂教的弟子只顾抵挡他们的攻击,暂时停止了钹音,只剩下赖因缘的铜铃声还在惑人耳目。 但只有赖因缘一人施法,邪法的威力已经大减,许多混一帮的人仿佛处在梦魇之中,功力高强的几人也似乎清醒过来,他们也加入了战团,银月婆婆就是其中之一,她一边挥舞着一根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拐杖加入和移魂教的争斗,一边嘶吼:“好贼子,用邪法伤人!今日就让你婆婆送你们上西天!” 银月婆婆脾气火爆,知道自己受到邪法的迷惑,更是愤怒地将拐杖舞出无数棍影,首当其冲的邪教弟子见她来势汹汹,竟然不敢正面抵挡,向旁边跨出一步,以避其锋锐。 赖因缘倏地停止摇动铜铃铛,朱雀和郭百结以为他是黔驴技穷,正准备全力扑杀此獠,赖因缘却忽然瞪着一名向他冲来的混一帮的弟子。 这名弟子见到赖因缘似笑非笑的眼神,眼光逐渐变得散漫起来。 朱雀暗叫不好,这赖因缘要实施邪法,控制混一帮帮众的心神,他剑光忽盛,疾向前冲,希望赶在混一帮的弟子心神受到控制前打断赖因缘的施法,但移魂教的弟子拼命将他挡住。 这名混一帮的弟子果然受到移魂邪法的影响,竟然提剑向郭百结刺来,若非郭百结反应迅捷,只这一剑就足以让他受了伤。 郭百结又惊又怒地喊道:“你疯了么?” 朱雀说道:“此人是中了赖因缘的移魂邪法,并非疯了,咱们尽快将赖因缘制住,否则受他邪法之害的人会越来越多!” 果然有了第一个收到赖因缘移魂邪法控制的混一帮帮众,便有了第二名受到其害的混一帮弟子,郭百结大喊:“大家不要看邪教教主的眼睛!” 被赖因缘控制的混一帮众,都被朱雀给点住了穴道,倒在一旁。 一名移魂教的弟子忽然惨叫一声,是银月婆婆的拐杖击中了他的太阳穴,太阳穴乃是人身上之命的大穴,就算是被普通人击中也会重伤倒地,何况是被老而弥辣的银月婆婆用她的拐杖击中?这名移魂教弟子被这一杖打得翻身倒地,在他倒在地上之前,已经没了生机。 移魂教的五行阵法,乃是靠着金木水火土的相生相克,组成一个攻守兼备的环形阵法,如今一名移魂教的弟子被诛,可说阵法已破,可朱雀担心的不是这些邪教教众,而是首恶教主赖因缘。 虽然众人眼光尽量避免和赖因缘对视,但只要不小心和他四目交接,就会被他控制心神,成为为他反而对付自己人的傀儡。 朱雀也刺死一名移魂教的教徒,直接冲到赖因缘身边,执剑便刺,同时喝道:“赖因缘,你死到临头,还要再害人么?” 赖因缘拿出精钢打制的佛珠挡住了朱雀这一剑,这妖邪之人竟然叹了口气:“可惜我筹谋不成,被你们这些自诩正派中人坏了我的大事!你可有胆量看看我的眼睛?” 朱雀自然不会蠢得受他所激,他说道:“我早跟你说过邪不胜正,纵然你能得意一时,休想猖狂一世!”他恨赖因缘祸害武林,因而下手好不容情,对赖因缘的蛊惑之言完全不放在心上,因为相斗之时,只要细思对方话语中的陷阱,出手就会收到影响。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名移魂教的弟子在惨呼声中被混一帮的人给击毙,郭百结大喝一声:“大伙齐上,不要跟着妖人讲什么江湖道义!”众人同时向赖因缘围攻而来。 赖因缘临危拼命,将精钢佛珠甩得密不透风,朱雀在一旁寻隙攻击,此刻他混一帮的众人不慌不忙,只要击毙对方便可,现在他们大占上风,实在没有必要冒着受伤的危险和赖因缘拼命。 郭百结见赖因缘有若疯癫,他一边进攻一边喊道:“恶贼,还不束手就戮?你也是一教之主,已经知道自己注定的结局,何必学那二三流的小贼,做此无益的殊死拼斗?” 赖因缘忽然喝道:“你说得不错,住手!我自己的性命我自己了解!” 朱雀和郭百结闻言退后几步,其他混一帮的弟子见到他们退后,也跟着住手后退,但还是将赖因缘围住,以防他使什么诡计脱身,当然,众人还是避免和他对视。 赖因缘急速地喘息了几下,显然在众人的围攻下,他已经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他等呼吸平稳后说道:“我这次重出江湖,乃是希望让移魂教成为人人都能接受的教派,我为此做出种种谋划,却没想到折在你们手里,唉,是天要亡我,非是我本领不济!” 郭百结听他说得黑白颠倒,刚想反驳他几句,朱雀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跟赖因缘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赖因缘说道:“我虽然舍弃了这身皮囊,可是我移魂教的教法仍在,我虽然身死,但移魂教灵魂不灭!”说完他大笑数声,然后举起那串精钢佛珠,朝自己脑袋上一挥,登时赖因缘头破血流,倒地而死。 郭百结唯恐他没有死透,从一名帮众手中接过一把剑,一剑又刺入赖因缘的胸口,而赖因缘毫无反应,可见已经死得透彻了。 一代邪教教主,便以这种结局收场。 朱雀心中所想的是,邪终不能胜正,可是他在临死前所说的什么教法仍在乃是何意?难道移魂教还有什么祸害江湖的东西遗留下来?想到这里,刚刚诛杀恶人的喜悦不翼而飞。 第八十六章 一见钟情 受到刚才打斗之际魔音的影响,司马驹和柳依依两人已经昏迷不醒。 伊雪将两人唤醒,柳依依醒来见到伊雪,依旧带着被惊吓得心有余悸的表情,她战战兢兢地问道:“雪儿姊姊,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坏人……” 伊雪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恶人已经死了,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又和司马驹在一起?” 柳依依闻言先是一怔,接着有些含羞地低下了头,伊雪感到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心中疑惑,难道柳依依被移魂教所施的邪法,依然没有被解除? 在柳依依旁边的司马驹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朱雀:“我爹他们呢?真的都被他们给害死了?”他们,自然指的就是赖因缘等移魂教的人。 朱雀虽然看不起这个纨绔弟子,但还是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隔了一会,朱雀点了点头,司马驹虽然好吃懒做,但家人之间的血脉亲情还是抹杀不掉的,他见到朱雀的答案,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这种表情很少出现在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身上,看起来着实让人心酸。 令朱雀和伊雪感到意外的是,柳依依也跟着眼红了,她用手臂挽住司马驹的胳膊,做出安慰他的样子,伊雪拉着柳依依走到一旁,询问他的事情。 两人来到偏僻处,还没等伊雪开口,柳依依首先说道:“哎,可怜的宝驹……” 伊雪听她称呼司马驹为宝驹,看来宝驹是司马驹的小名了,她再也忍不住问道:“柳依依,咱们原来无话不说的,你现在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是否中了那些邪教的妖法,至今没有恢复过来。” 柳依依稳定了下情绪,她说道:“什么妖法,我从来都没有中过。” 伊雪听她这么说,更是担心她是妖法邪术中毒更深,这种情况就像是醉酒的人在说我没有喝酒一样,她反问道:“可是你在太湖边的家中,不是自称祁连山的什么大盗么?” 柳依依有些赧然:“我……这么做,是为了他,为了能和他见面。”她伸手指了指司马驹,但还是带着一些少女的羞赧。 伊雪愤然道:“那你原来就是骗我了,你不是说兵部的姚郎中和户部的司马左侍郎过来提起,你不愿意么?他们的儿子都是草包,你不是根本就看不上眼吗?怎么又会为了他而做出这种事来?你不知道你爹娘在家中,有多担心你!” 柳依依叹了口气:“我没有骗你,兵部的姚郎中家的孩子的确就是个草包,司马延宗托人上门提亲的儿子,也是草包,我没有骗你。” 伊雪有些糊涂:“你又说司马延宗的儿子也是草包,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依依说道:“宝驹,也就是司马驹,他还有个堂兄,名叫司马骏,这个司马骏的确让我看不上眼,可是司马驹和我却是一见钟情,只是当时他为了他堂哥,怕人说嘴,抢自己堂哥的亲,又不愿破坏堂兄弟之间的感情,没有当场提出来罢了,后来我家举家搬到了无锡太湖边上居住,可在这之前,我和司马驹私下已经见了几次面,有了感情,那时候爹告病退休,我,我没敢跟爹说,怕他骂我,因为他告病退休多半是因为司马延宗所迫。” 说到这里,伊雪有了几分明白,她还是感到有些离奇:“那,那后来呢?后来司马驹又怎么说服他爹,又是怎么跟他堂兄说的?” 柳依依说道:“他堂兄不是住在他们家府上,只是司马骏觉得让一个当左侍郎的叔父去提亲会更有面子,更容易说和罢了,等司马骏走后,宝驹便央求他爹找到我,他来娶我,他爹本来觉得有悖于他爹和他伯父之间的兄弟之情,可是架不住宝驹的软磨硬泡,加上他爹也是十分宠爱他,便让移魂教的人找到我,不过我和宝驹一直住在他们家的另一处宅子里,他爹希望司马骏娶妻之后,再向亲戚们宣布我们的婚事的……” 说到这里,伊雪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叹了口气道:“可是你这么一来,不知道让你爹和你娘有多么担心你,你们以前的邻居柳倾田也因此死于非命,唉,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柳依依垂下头说道:“那天凌晨,他爹派人来通知我们,他们家和移魂教勾结的事暴露了,让我们两人先走,我们便收拾了细软,等城门一开,我们便出了城,本打算先回宝驹的老家的,可是半途中还是让移魂教的恶人给追上了,对了,宝驹的爹娘都被这坏人给害了么?” 伊雪点了点头,她已经明白了大部分的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装疯卖傻,假装是什么祁连山的强盗一事,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教你的?” 柳依依说道:“是移魂教的一个人教我的,我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为了能和宝驹见上一面,便听了那人的安排。” 伊雪最后问道:“你跟我说,你喜欢的乃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是不是都是骗我的?怎么你又跟这小子……司马驹好上了?” 柳依依似乎很怕被伊雪误解,连忙解释:“我心目中向往的,仍是那些在江湖上受人尊敬的大英雄大豪杰,若非宝驹让人来找我,我估计就会找个这样的人,可是,我一听说宝驹不惜千里迢迢地找到我们在太湖隐居的家时,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被宝驹所感动,便……便跟着他们来到了京城。” 伊雪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她来到朱雀身旁,对朱雀苦笑道:“你可能想不到,柳依依根本未曾中过什么移魂邪法,她是心甘情愿和司马驹见面的。” 朱雀不知究竟,听到此话也是感到十分震惊:“会不会她中了邪法太深了,所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中了邪术?” 伊雪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看不像,对了,你问清司马驹了没有?那赖因缘想要在他这里找到什么东西?” 朱雀说道:“是移魂教的一本秘笈,上面记录了他们修炼移魂邪术和其他邪法的修炼方法,害人的东西,不过不在司马驹的身上,而是在司马家的宅院当中。” 伊雪问道:“移魂教的东西怎么会在他们手上?” 朱雀说道:“是赖因缘在悯忠寺出家前放在他们家里的,他总不能带着邪教的秘籍出家?这也算是移魂教对司马家的一份信任,或者是作为契约的一份补充,司马延宗的那份契约丢失后,赖因缘因为好事未成,迁怒于司马延宗,便将他一行人都给杀了,可是四处翻找,都没在司马延宗身上找到那本秘笈,他便转而逼问司马驹,一是为了找寻秘笈,二是为了斩草除根,这家伙,八成是跟着咱们提前找到的司马驹。” 伊雪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看着中间的事,有许多就算司马驹也未必知道。” 朱雀说道:“其中当然有一部分是我推测出来的。” 司马驹哭了一会,声音渐小,柳依依走过来低声安慰他。 郭百结说道:“此事已了,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了,我还要回京一趟,将此事禀告朱二。” 朱雀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们混一帮帮我找到了柳依依,否则我真没有脸面回去见柳依依的父亲。” 郭百结说道:“若没有你在司马府中得来的契约,这帮奸贼恐怕还逍遥法外,做更多的恶事呢,这事我倒要谢谢你,你就别说客气话了。” 第八十七章 书斋封条 混一帮的人走后,最不知如何让朱雀和伊雪对待的,就是司马延宗的儿子司马驹,他是贪官之子,是柳依依倾心相恋的人,是刚刚失去父亲母亲和家的人,也是一个在蜜罐环境中长大的人,最重要的还是,现在在朱二对移魂教和官员勾结的案子上,所要“斩草除根”的人。 赖因缘从司马延宗逃亡时所抢来的财富,被打成了包裹,放在马车里,这里的金票银票和财物,足够普通人十世吃喝无忧的,朱雀和伊雪商量后,将这笔虽然是司马延宗通过户部的贪污受贿而来的财物,悉数交给了柳依依,让他两人先回太湖之畔的柳府,不管司马驹是不是柳毅堂心中的理想敷婿,柳依依总要带着他回去见见自己的父亲。 正好赖因缘还留下了一架马车,可以让司马驹和柳依依两人回去。 但可悲亦复可笑的是,司马驹一生被宠溺着长大,竟然不会驱赶马车,朱雀和伊雪只得在将移魂教的六具尸体掩埋后,将他们送到附近的镇子上,帮他们雇了车夫,送他们回家。 朱雀和伊雪之所以没有陪着他们回去,是因为他还要再回京城一趟,一是查找一下赖因缘寻找的那个什么移魂教的秘笈,另一方面希望朱二能够高抬贵手,让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追究司马驹等人的罪责。 回去的路上,伊雪显得闷闷不乐。 朱雀感到有些奇怪地问道:“邪教被诛除,坏人得到惩治,更大的罪恶被咱们制止,还救出了柳依依,你怎么反倒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伊雪说道:“咱们的伏缨公子还在柳府保护柳毅堂一家,我一想起给他说的柳依依这门亲事就感到有些对不起他。” 朱雀哈哈笑道:“这小子的事,你更不用去管他,他现在和唐轩儿黏在一起,也算是阴错阳差,什么都弥补过来了,何况他对这从未曾谋面的柳依依,是否能看对眼,谁都说不上来,想不到柳依依口口声声地说道要找个江湖中人做归依,谁知道最后却选择了司马驹这个被娇宠惯了的官家子弟。” 伊雪说道:“也许那只是她在闺房中看到传奇小说里的描写,而心生出的幻想罢了,人人都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归宿,就像我,怎么都逃不出你的魔掌。” 朱雀愕然:“怎么连我也扯上了?”他故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手啊手,我为了娶媳妇,竟然将你变成了魔掌,真是对不住了。” 伊雪被他哄得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郁闷不翼而飞,她转过心思问朱雀:“若是真有什么移魂教的秘笈,你能找到被司马延宗放在什么地方了么?” 朱雀想起司马府上书房中的密室,他说道:“我有点设想,但是也没有多大把握,司马延宗在临死前显然受到了赖因缘的逼问,不知他至死未说,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放在那里还是怎的。” 伊雪说道:“若真有这么一件东西,而不是赖因缘之前故弄玄虚,我看最好能够找出来毁掉,若是被其他人无意中得去,恐怕会惹出另一个赖因缘出来,那就流毒无穷了。” 回到京城,两人找了间旅店歇息,朱雀让伊雪在旅店歇息等他,毕竟这翻墙入室的事让女人跟着太不像样了。 出了旅店不久,朱雀就在一棵树的树根上发现了剑痕,剑痕所指的是一个方向,朱雀想起这是混一帮留下的痕迹,便顾不得先去司马府上查探,顺着痕迹来到了一处宅院,宅院没有门额题字,看不出是谁家的房子,大门从里面关着,朱雀前去敲门,出来一位看起来非常面熟的人,那人一见到朱雀,就说道:“我们郭帮主正在厅堂上等着朱大侠呢,快请进来,我去通报。” 朱雀说道:“别麻烦了,我直接进去便行了,不用搞这么多形式。”心中对于郭百结这么摆谱略生反感。 见到朱雀,郭百结露出惊喜之色,他说道:“那日我告诉了你我们混一帮的联络方法,我在想,你若是再来,以你朱雀观察事物的敏锐,定然能够找到这里。“ 朱雀苦笑道:“你别耍我了,是否又有了什么发现?” 郭百结正色道:“咱们之前杀死的移魂教的人物,可是算上赖因缘也只不过六个人,朱二猜测真正的移魂教的教众应不只这些,还有一些人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自然再难酿成什么祸害,但也不可不防。” 朱雀问道:“这事可有什么证据?” 郭百结说道:“在朱二的密诏下,锦衣卫在京城又抓获了几名瞳孔带着红色的人,只是这些人拒不承认自己是移魂教的人,可是除此以外,咱们再无其他的辨识他们的方法……” 朱雀说道:“专靠这个来辨认是否有些鲁莽了?可曾求教过太医,有没有可能有种眼疾也会导致瞳孔发红呢?” 郭百结苦笑道:“最尴尬的地方就在于此,朱二的确请教了太医,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朱雀说道:“那就先不要鲁莽行事,毕竟若是造成了冤案,后果不堪设想,对了,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找找看,是不是移魂教的人还有其他的特点。” 郭百结讶然:“这如何能够找得到?” 朱雀没有细说,他在想,偿若能够找到什么移魂教的秘笈,就能找出移魂邪法的秘密,从中就能找出区分邪教弟子和眼疾的区别,否则岂非会有很多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但是他现在也不能保证能够找到,所以暂时没有跟郭百结解释。 离开混一帮的这处宅院,朱雀去了司马延宗的府上,从大门上来看,司马府的门上被贴了封条,还有两名官兵站在门口,朱雀绕到司马府的后面,这里是一条街道,街上行人来往不绝,后门乃是从外面上的锁,朱雀心道正合我意,他打开了锁,从后门进去后,又在里面锁上,想起赖因缘曾和自己在此相斗一场,而这恶人终于授首,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到一丝得意。 既然司马府上被查封,自然也不会有人,朱雀也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人,他像这个宅院的主人那样,大大方方地来到了司马延宗的书房,八方斋。 八方斋房门上自然也贴了封条,不过令朱雀感到惊讶的是,书房门上的封条是被撕开的,朱雀立刻警觉起来,既然封条被撕开,显然是有人先他一步来这里查探,不知道这人现在还在不在里面,朱雀提高了警觉,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第八十八章 难以置信 书房只一间房,也无屏风,可说是一览无余,一望之下,并无什么人躲在里面,朱雀担心来到这里的人已经得手,他来到书柜边,伸手将书柜拉开,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其中贵重的东西自然是被畏罪潜逃的司马延宗给拿走,但里面什么都没有,还是让朱雀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失望。 正要将书柜推回原位,朱雀心中一动,伸手在这小小的密室的五面墙壁上敲了敲,其中左面墙壁里面传来空洞的回音,看来这里还有秘密,朱雀心中激动,正准备掏出陵光剑检查一番,背后忽然传来蹑手蹑脚的有人接近的声音。 司马府邸被查封,所以朱雀感到府上不会再有人,因此他毫无顾忌地在府院里行走,直到看到书房门上的封条被撕开,这才醒觉,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先他一步在这里查探,刚刚因为密室中空空如也而感到失望,又因发现可能的秘密中的秘密而欣喜,情绪波动下,竟让来人进了屋子才发觉,朱雀感到自己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处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假装毫无所觉,但不管身心,都处在极为紧张的状态,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突然,背后的声音停止,朱雀猜测那人来到了能够攻击的位置,将要从背后对自己进行偷袭,到了这一步,朱雀再顾不得什么密室中的秘密,人往一旁急纵,来到书桌前,双手一撑书桌,人倒翻到另外一个地方,在空中一个翻腾,便能趁机转过身来。 都说人在危机之际,能够发挥出平时发挥不到的水平,朱雀这一连三式腾云功,使得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他打横闪避,接着撑着书桌倒翻,然后在空中转身,腾挪得巧妙,就连自己都出乎意料,超出平时水准,恐怕背后出现的那人更是想不到。 等到朱雀回转过身来后,竟然惊讶地发现,来人原来是伊雪。 虽然朱雀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来人是伊雪没错,他问道:“你怎么在这?” 伊雪微微一笑说道:“我放心不下你,就来看看,可曾找到了那秘笈?” 朱雀放松了下来,他说道:“找到了,就在这里。” 伊雪继续微笑:“你去拿给我看看。” 朱雀说道:“看来秘笈八成是被藏在墙里面,我来挖开看看。”他抽出陵光剑,向柜子后的密室走去。 伊雪也跟了过来,看着朱雀伸剑去挖那密室的墙壁,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朱雀的剑忽然一转,剑没有去挖墙,反而向伊雪刺来,伊雪惊呼:“朱雀!你疯了么?”同时伊雪向后疾退,轻功佳妙,堪堪避过了朱雀刺来的一剑。 朱雀冷笑道:“邪教妖人,竟然敢迷惑我,你若是让我将你看成别人,我倒一时也难以觉察,你偏偏让我将你看成伊雪,你可知道在什么地方露出的破绽?” 这伊雪在朱雀眼中看来依旧和伊雪没有什么分别,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感到伊雪出现得极为古怪,悄无声息地潜到自己身后,一声不吭,如鬼如魅,肯定有些不对劲。 伊雪忍不住问道:“什么……什么破绽?” 随着她的话刚落音,她也明白自己的再欺瞒不下去,在朱雀的目瞪口呆下,伊雪的形象从此人身上逐渐淡去,慢慢露出一个陌生的女子出来,朱雀避开她的眼睛,防止再坠入他的邪术,他说道:“伊雪根本不知道密室在书房里,更不会过来……”其实这都不是他看穿对方迷惑他耳目的原因,他心底感觉,伊雪不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这移魂教的女子叹了口气:“主要还是你对我生出了警觉,以至于没有受到我的迷惑罢了,朱雀不愧是朱雀,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朱雀冷笑道:“你觉得我会跟你这种邪教妖人谈什么交易么?” 移魂教的女子说道:“你将移魂教的秘笈让我带着离去,我答应你移魂教以后隐匿江湖,永不出世,你看如何?” 朱雀哈哈大笑,感到此事极为荒谬:“且别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就看你想方设法要找到这本秘笈,以及依然用邪术对付我,就知道你害人之心不死,否则你还要那秘笈做什么?这岂非前后矛盾?这话恐怕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 移魂教的女子说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你可知道你们杀死的赖因缘并不是真正的移魂教教主赖因缘,我不惜告诉你我教中的秘密,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我的诚意。” 朱雀一怔:“赖因缘是假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移魂教的女子说道:“因为我才是真正的赖因缘。” 朱雀想笑又没有笑,他虽然没有直视这名女子的眼睛,取能够看得出这女子的年龄不过二三十岁,他说道:“赖因缘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当了教主,而你那时候不过是个娃娃,但这一点,嘿嘿。” 这女子说道:“说到底你是不相信了,其实从你踏入这间书房后,你就中了我的移魂术,也就是摄心术,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样子。” 在朱雀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这名自称真正赖因缘的女子形象在朱雀眼前又变得模糊朦胧起来,当一个更为清晰的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朱雀骇然发觉对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年纪极老的老婆婆,满头银发,说她有八九十岁也有可能,一瞬间,朱雀立刻醒悟自己已经坠入对方的幻术中,他竭力守心澄虑,希望能够从对方的邪术中醒悟过来,但他看不出一点分别。 这女子看出朱雀的努力,她说道:“你不用徒劳了,你听说的那些守住心神能够抵御移魂术,都不过是浅显的邪术,除非我自己给你解开,否则是抵御不住的。” 朱雀喝道:“邪教妖法,只要我杀了你,邪法不就不攻自破了么?看剑!” 陵光剑幻起漫天剑影,向他眼前的老婆婆刺去。 这女子叹了口气,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知道朱雀剑尖将要刺入对方的胸口时,他骇然发觉对方又幻化成了伊雪,明知对方是用摄心术一类控制了自己的心神,但这一剑始终刺不下去。 对方说道:“我想要你的命,可说易如反掌,但是你帮我杀死了我教的叛徒,可说有功于我教,否则我焉能让你活到现在?” 朱雀问道:“你是说那个自称是赖因缘的人是你们教中的叛徒?这,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第八十九章 移魂邪术 对方忽然又从伊雪的样子幻化成了另一名女子,既不是他刚才所见的二三十岁的女子,也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朱雀始终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她真正的面目,他将陵光剑回入鞘中,心中终于相信,凭对方这么高强的妖邪之术,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对手,试问她就算是武功及不上自己,用伊雪的外貌和自己相斗的话,自己不忍心杀死对方,对方却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 他也渐渐相信了对方才是赖因缘。 真正的赖因缘对朱雀说道:“二十多年前,我移魂教受到正派人士的围攻,让我不得不暂时隐蔽起来,躲避风头,我们在一片如桃花源般的地方隐姓埋名,当时的我苦练心法,准备他日东山再起,可是随着我对秘笈上的武功越练越深,想法也渐渐发生了变化,武功内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像参禅之人忽然悟了道,我逐渐看淡了武林中的争名逐利,也对重出江湖逐渐生出了厌倦,可是功力不到的几名弟子却不甘寂寞,蠢蠢欲动,迷恋外界的花花世界,我不断教导他们武功,希望他们都能达到我这个境界,再不生出入世的想法,但其中一名我非常宠爱的弟子方无猜,却在我一次闭关修炼时,偷了我的心法秘笈出谷而去,为了让移魂教在江湖上重振声威,他冒用我的名字,却不知移魂教当年声名不佳,他另起炉灶还好,用移魂教的名头,终会招来祸患,岂不知那些自诩正派中人,无论你有没有再做什么坏事,仅听这名字也会对其避如蛇蝎,或是大加围剿,果然,等我出来像找他回去时,他已经被你们杀死,这是他罪有应得,我也不来怪你。“ 朱雀现在已经很难分辨对方的这一番话是真是假,他此刻犹如在一个浅浅的梦中,就连对方的相貌都分辨不清,更何谈分辨对方所言真伪,他顺口问道:“原来冒充你的人名叫方无猜,真正想不到,不过他一个男人,怎么会冒充你这名女子的?这岂非是最大的漏洞?” 赖因缘微微一笑:“谁说我是女子呢?”随着朱雀眼前一花,赖因缘果然变成了一名魁梧的大汉。 朱雀对邪教之人的邪术已经再也难以区分,他妥协道:“你到了这种地步,为何还要对这本什么心法秘笈这么上心,二十多年来,你岂非早讲这本秘笈记得倒背如流?” 赖因缘说道:“这本秘笈牵扯到我教中的很多秘密,我宁愿毁去,也不想落入别人手里。”赖因缘变成男人后,声音也变成了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一点破绽。 朱雀下定决心:“好,既然如此,咱们拿出秘笈然后烧掉,我就相信你。” 赖因缘答应了。 朱雀抽剑将密室的墙壁挖开,里面果然放着一本账簿似的册子,看不出这里面就记叙着移魂教的不能于外人说的秘密。 赖因缘看了一眼就辨认出来:“不错,就是这个,你当着我的面烧了就行,不用给我。” 朱雀晃着火折子,将这册子给点燃。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走动之声,几名官兵的声音传来:“咦,书房上的封条被谁给撕开了?咱们进去瞧瞧。” 朱雀手中拿着点燃的魔教秘笈,看着火焰逐渐变大,听着外面的官兵声音,感到十分尴尬,若是被他们看到自己,虽然自己终能解释清楚,但毕竟十分麻烦,何况自己还和这个真正的移魂教的教主在一起。 他对赖因缘说道:“咱们快走!别被他们发现了。” 赖因缘说道:“不要紧,现在逃走才容易惹出动静,他们看不到我们的。” 在朱雀不明所以间,书房的门被打开,四名官兵冲了进来,朱雀手里的册子已经烧成了灰烬,落在地上,他和赖因缘两人看着四人在屋内查探,除非这四名官兵是瞎子,才看不到两人。 可是奇怪的是,四名官兵偏偏对他们两人,地上的灰烬,以及被拉开的书柜和书柜后的密室全都视而不见,其中一人说道:“什么都没有,也许封条是被夜猫抓开的。” 另一人说道:“不错,也有可能是风吹的,这门上有没有锁……别疑神疑鬼的了,咱们走吧。” 四人转身离去,朱雀看着赖因缘眼中精光闪过,瞳仁红得就像会发出红光,他知道这四名官兵都是中了赖因缘的移魂术,所以有此反应。 等司马府中恢复了宁静后,朱雀将书柜推回原位,又将地上的灰烬打扫干净,他对赖因缘说道:“和你一起的这一个时辰,我都快无法分辨哪是幻觉哪是真实了。” 赖因缘说道:“除了我的容貌不想让你看到外,其他一切我都没对你施术,不用多虑了。” 朱雀见她愿意将秘笈烧掉,心中对她的话已相信了九成,他问道:“除了你说的冒充你的方无猜,和跟着他的无名移魂教的弟子外,还有多少移魂教的弟子在外面?” 赖因缘说道:“应该没有了。” 朱雀说道:“怎么才能分辨是不是你们移魂教的人呢?我是说,除了瞳仁会变红,还有别的么?” 赖因缘问道:“为何这么问?” 朱雀说道:“官府捉到几名瞳仁是红色的,疑是移魂教的弟子的人,我怕这么下去,会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赖因缘点了点头:“瞳仁发红,只是移魂术修炼得不够深,功力到了某一境界,除非是施法的时候,瞳仁才会变红,平时是看不出异样的,想分辨他们,就用灯光去照他们的眼睛,移魂教的弟子瞳仁的红色在灯光下便看不出来,若是患了眼疾之人则不会变。” 朱雀说道:“多谢指点,以后我只希望你能够约束好教下弟子,别再让他们出来为祸江湖。” 赖因缘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朱雀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他或者跟她说,比如方无猜巴结太后,为移魂教正名,方无猜滥杀柳倾田这样的人,和官府勾结等等,但又转念一想,随着赖因缘的离去,这些事情就算说个清楚,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唯有暂时被官府捉拿的那些瞳仁是红色的,他要立刻去分辨这些人的真伪,并让朱二可以对移魂教暂时收手了。 他悄悄地离开了司马府,那些看守司马府的官兵毫无所觉,这移魂教的邪术果然厉害,幸而赖因缘答应不再为祸江湖,否则真不知道谁能制得住他们。 回到混一帮所在的宅院,朱雀将如何分辨是否移魂教的教徒告诉了郭百结,郭百结说道:“方法竟然如此简单,我这就去让他们去分辨。” 朱雀说道:“等一下,据我这次打听得来,移魂教的人这次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人不多,就赖因缘和他的五名手下,如今已经全部伏法,我才锦衣卫捉到的人,全都是患了眼疾的,所以,你跟朱二说一声,对移魂教的抓捕可以停下了。”朱雀自然隐瞒了真正赖因缘的事,否则他们未必相信赖因缘所说的话,自己跟他们解释起来也要多费一番功夫。 郭百结问道:“消息从何得来?是否可靠?” 朱雀胡诌道:“我找到了赖因缘的一本名册,上面只有五名弟子的消息,名册被我烧掉了,你说消息可不可靠?” 除非郭百结对朱雀有所怀疑,否则他只能相信,他说道:“我去跟朱二说说吧,对了,此间事了,你……” 朱雀说道:“我这就回去了,朱二那边你替我说一下,我回去还有事,就不跟他见面了,咱们有缘再相逢。” 回到他暂歇的旅店,伊雪见到他问道:“怎么样?” 朱雀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看得伊雪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说道:“说来你都不会相信,我在司马府上见到了你。” 伊雪果然惊讶得长大了嘴:“你是说,你在司马府上见到了我?怕是你见了鬼了吧。” 朱雀苦笑说道:“这么说也挺合适的,我的确见了鬼,见到了赖因缘的鬼。” 第九十章 伏缨完婚 伊雪听闻那人才是真正的赖因缘,而朱雀却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她骇然道:“这么说来,他可以通过迷惑人的心智来成为任何一个人,这太可怕了。” 朱雀说道:“不用担心,他已经说了,从此不再踏足江湖,因为他已经厌倦了江湖,对了,你看他能在我眼前幻化成你的样子,是否因为以前曾经见过你呢?” 伊雪仔细问了他看到的自己的样子,然后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她才推测着说道:“我推断这赖因缘从未见过我,他并非是变成了我的样子,而是通过移魂术,也就是摄心术,影响了你的心魄,让你以为看到了我,其实你看到的是你最爱的人,他这么做就是让你不忍心下手,否则他忽然变成了我,总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朱雀说道:“不错,若非他看起来就是我心中所想的你,总会有一点异样露出来的,也就是说,他的样子一直没变,一会变成老婆婆,一会变成男人,只是我心中幻想出来的,后来官兵冲进来查探,明明我们两人就在官兵眼前,官兵却视而不见,说明不是我们变不见了,只是他们自己看不到我们,移魂术改变的不是真的存在的东西,而是人心,他们说移魂邪术其实是从摄心术演化而来,看来在控制人欣赏,移魂术比摄心术不知高明了多少。” 伊雪担心地说道:“这么说来,咱们看到的一切都未必是真的了?咱们看到的这店伙计,这房客,这一切的一切……说不定都是赖因缘影响了我们之后才看到的。” 朱雀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每次使用移魂术,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内力,而且并不能持久,就算是以赖因缘的功力,也不会随随便便施法,否则他岂非随心所欲?哪还不天下大乱了。” 两人收拾了东西,结算了房钱,就开始出发回无锡的太湖之畔,伏缨和温伯通等人还在那里等着他们,不过有了司马驹和柳依依的先一步到达,柳毅堂至少能够不用再为女儿担心了。 回去的路途,朱雀和伊雪两人没有了心事,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慢慢向家中赶去。 半个月后,他们回到了家,两人略作休息,就去了柳府。 出乎他们意料的,司马驹和柳依依并没有回家,朱雀和伊雪两人面面相觑,两人比他们早回去了近二十天,怎么至今还没有到?难道路上又出了什么状况? 伏缨见他们惊讶的神情,忍不住问起他们此行的经过,朱雀毫不隐瞒,将此行遇到司马延宗和赖因缘等人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们,对于司马驹和柳依依两人最后拿了方无猜从司马延宗那里夺来的大量财富也跟他们说了。 柳依依的母亲,也就是柳毅堂的夫人担心地问道:“是否两人带着这么多钱财,走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歹人?” 朱雀和伏缨两人分析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两人都喜欢享受,所住所行,都是经较大的城镇,住最豪华的客栈,乘最舒适的马车,很难会遇到剪径的毛贼。 柳毅堂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想两人可能是私奔了,司马驹不敢回来见我,柳依依很有可能怕我们反对两人在一起,再加上她迁就于司马驹,故而两人说不定随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他们又不缺钱,所以……”正所谓知女莫若父,但柳依依这么做,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因为朱雀已经告知了,她父母对她的担心。 伏缨也有些愤然:“她做出这个决定,至少也要跟父母说一声,不要让家人为她感到担心。” 柳毅堂为女儿辩护道:“或者等他们安顿下来后,他们才会给家里送个消息。”尽管他朝最好的方面猜测,但还是掩饰不住对柳依依的担心。 朱雀对柳毅堂说道:“既然柳依依已经查明并非中邪,也非鬼上身,温神仙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让他先回去吧。” 尽管温伯通没有在帮主柳依依一事上起到什么作用,柳毅堂还是给他包了二十两纹银,恭送他离去。 伏缨本来想等柳依依安然无恙地归来后,就提出和唐轩儿的婚事,在朱雀和伊雪去京城查探消息的这一段时间里,两人的关系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简直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可是经过司马驹和柳依依这么一折腾,柳府上下还是出在对他们的担心当中,他也无法在这时候提起此事,心中总不免有些抑郁。 朱雀私下劝慰他:“反正你俩现在天天在一起,是否操办婚事只是一个形式,有何好郁闷的?想当年我和伊雪两情相悦,却因种种情况无法在一起,那才叫痛苦呢。” 一席话解开了伏缨的心结。 果然,柳毅堂对女儿的猜测还是对的,没过多久,柳依依就托人捎信过来,因为官府对司马延宗弃官而逃,所以司马驹还在官府的通缉当中,她为了和司马驹在一起,只好改名换姓,在一处美丽的城镇隐居下来,让爹娘不要为她担心,她过得很好云云。 柳毅堂为此伤心了几个月,朱雀这才想起,他委托朱二不要再对移魂教进行追究,可是司马延宗一案却还在追查当中,所以司马驹不能公然露面,而柳依依既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嫁司马驹而随司马驹隐姓埋名了。 虽然柳依依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她总算是在安全上无忧,她父母虽然担心,但心中又带着些许安慰。 有了柳依依的下落后,伏缨和唐轩儿的婚事也提上日程,唐轩儿的老家在皖北,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伏缨便陪着唐轩儿去皖北提亲完婚。 临走之前,伏缨对伊雪说道:“虽然嫂嫂给我介绍的是柳依依,我们没有缘分在一起,但我还是非常感激嫂嫂,要没有你的这番介绍,我也不能遇到唐轩儿。” 伊雪哭笑不得:“结了婚后也能常来找朱雀,你也不用担心我再给你相亲了。” 伏缨答应了,和唐轩儿相视一笑,看来两人乃是真正的两情相愿,朱雀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看着伏缨和唐轩儿离去,朱雀说道:“想不到给他相亲竟能相出这许多诡异之事,好在最终结局还是好的。” 伊雪也是心有余悸,她说道:“幸而唐轩儿也非常喜欢伏缨,唉,多少未出闺门的姑娘幻想自己能够嫁给江湖上的豪杰,但能如唐轩儿这么幸运的可不多。” 朱雀也同意:“谁不喜欢伏缨呢?哦,我看也不全是这样,他红缨公子的名头虽响,在唐轩儿的父母眼里,我看也不过是个强盗,唉,真希望他们的婚事顺利。”伏缨乃是独行大盗,在一些人的眼中固然潇洒,但在老百姓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强盗而已。 显然朱雀是多虑了,伏缨和唐轩儿的婚事相当顺利,伏缨在这么多年里,积累了不少金银财宝,提亲时的拿出的彩礼已经让唐家难以拒绝,随后又举办了一场让多少有资格做丈人的眼红的婚礼。 朱雀和伊雪经历了这一段时间惊心动魄的历程,在太湖之畔安居了一段时间,后来郭百结托人给他们捎信告知,江湖上再无移魂教为祸作乱的消息,朱二也相信朱雀的推断,停止了对移魂教的追捕,司马延宗一案也随之结案,太后虽然因为假赖因缘的突然消失而生气,但朱二给她老人家安排了一位真正的有道高僧为她解说佛法,她老人家逐渐忘记了赖因缘此人,从庙堂到江湖,一切又都归于安宁。 看来赖因缘还是言而有信的,两人也都放下了心事。 一番鬼怪奇谈,终于在这里落下帷幕。 第一章 名马被劫 洛阳城外的郊区,一间茶馆里,几个闲来无事之人,一边磕着南瓜子,一边喝着茶,一边讨论着江湖上的事,夕阳斜照,照在这几名喝茶的顾客身上,阳光下弥漫着星点的灰尘,大路两旁就是这样,除了雨后,极少有干净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就能带起一蓬尘土漫上半天,然后再徐徐落下,可似乎尘埃永没有落定之时。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世上最好的马,就是大宛名驹,而大宛名驹里最好的马,就是汗血宝马,可是这种马,都必须要进贡给朝廷,平民不能私藏,所以在民间难寻真正的好马。” 另一人说道:“我觉得不然,有许多豪富之家,他们家中的马儿我看已经十分精良,虽说不上日行千里,但总归日行个八百里还是没有问题,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未必及得上,只不过是汗血宝马的声名太响了吧,大家都将它传得神乎其神。” 又有一人说道:“我曾见过一匹好马,乃是被一名江湖豪客发现,这名江湖豪客可说是位相马的伯乐了,他在一条山道上,看到一名农夫牵着一匹驮着柴火的马儿,他从马儿的眼睛里看出这匹马的心有不甘,便和这位农夫商议,将马儿买了下来,此后这匹马儿经过这位江湖豪客的调理,果然成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这匹马儿跑得虽快,但相貌并不怎么讨好,身上皮毛也是斑斑驳驳的。”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信,一匹驮柴火的马儿,怎么能跑这么快?因为马儿最是讲究血统,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好马才能产下好马儿,劣马只能生出劣马。 几个人正讨论得不亦乐乎,随着一阵灰尘涌进来,茶馆外忽然走过来一群人,这群人一进来就喊道:“这见鬼的天气,好不燥热,喂,店家,快给送些绿豆汤解解暑!” 茶馆非常简陋,只有一个棚子,四根柱子,这么简陋的茶馆自是请不起伙计,茶馆的店家一共就只有一人,是一名脸上生着黑痣的驼子,只听他应和道:“请客人稍等,绿豆汤马上端来。” 这是盛夏的傍晚,大地上的暑气正是最重的时候,此时喝碗绿豆汤,那真是无可比拟的享受。 本来一边喝茶,一边引论纷纷的几人,看到来人身上都带着兵器,便停止了议论,他们看出这伙人乃是行镖的镖客,门外有一架马车,和几匹他们乘坐的马,马车车厢被厚厚的帘子遮挡,看不出他们保的是什么镖。 这群镖客坐下来后,每人都喝了两三碗绿豆汤,这才过了瘾,他们看来行色匆匆,并没有坐下来歇息多久,就结算了茶钱,上马准备离去。 奇怪的是,他们刚上了马,就遥遥晃晃起来,几人都感到头晕目眩,镖头大喊一声:“绿豆汤里下了药……”一句话没说完,人就从马上倒栽下来。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不断从马上倒落。 原本在茶馆内喝茶闲聊的几个人哈哈大笑着,和店家这名驼子一起从茶馆里走了出来,他们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镖客们,并没有去搜身,也没有去搜查马车车厢里的财货,而是将拉着马车的马儿给解了下来。 其中一人说道:“这么好的马儿,竟然用来拉车,也难怪你们的镖会被劫走。” 茶馆的店家,这名长着黑痣的驼子,此刻也不驼了,他直起身子,将脸上的黑痣给揭下来,立刻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原来脸上的黑痣也是粘上去的。他说道:“咱们别在这里耽搁,一会让人看到就麻烦了。” 几人依言纷纷上了马,拨转马头,向西而去。 等到这几名镖客逐渐清醒过来,他们发现所有的马都不见了,镖头气得连连跺脚,他进了茶馆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线索没有找到,却找到了蜷缩在柴火堆后面的茶馆老板,一名脸上生着黑痣的驼子。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店家,镖头看他只是晕了过去,叫醒了他后厉声问道:“你给我们的绿豆汤里下了什么药?” 这名店家瞠目不知所对,他说道:“你们何时过来的?我又下了什么药?” 镖头这才醒悟,他们见到的茶馆老板定然是被人冒充的,他们常经此处,知道店家是一名长着黑痣的驼子,因此便没有生出什么疑心,所以他们才不小心着了道儿。 很快,一名镖客在地上找到了一片黑纸,看来就是那伙人冒充店家时的黑痣,镖头心中不解,谁会来劫他们的镖呢? 此次他们保的镖和以往不同,并非什么金银财货,而是一匹马,这匹马是守卫边疆的华宁将军在和鞑靼人交战中得来的战利品,本是鞑靼军中万夫长的座驾。这匹马乃是正宗的大宛名驹,想要送入京城,送给兵部尚书,算是对上司的孝敬。 华宁不能亲自送马入京,就是派出士兵护送也不合适,因此便委托这家飞马镖局押送。 飞马镖局怕这匹马走在路上太惹眼,引起绿林好汉的觊觎,因此在马上套了架马车,以掩饰马儿的高大,这本是镖局的一贯法门,不知如何走漏的风声,竟在这里将镖丢了。 无可奈何下,飞马镖局只能报了官。 这案子本来到不了六扇门的李觅踪手中,但丢马的案子并非只有这一件,大江南北,名马名驹丢了好几匹,其中牵扯到的,除了有华宁将军这种身份的人外,还有不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家,或者身居要职之人,刑部将这几件案子并了案,全都交由李觅踪去查探。 能够得到上司的重用,在谁看来都是件好事,可是李觅踪在了解了几件丢马的案情之后,忍不住埋怨:“这不是活见了鬼了么?马又不是什么小东西,能够藏着掖着,何况这么多匹好马,若都是同一帮人干的,肯定会有惹人注意的地方,一群好马,除了皇家的马厩之外,其他地方自然不寻常,但偏偏查不到一点线索,难道这些马能生出翅膀飞上天去?” 一名叫做韦不二的副手听到李觅踪的埋怨,他说道:“首先咱们要找的,是这些人要这么多好马干什么?鲜衣怒马,无非是为了炫耀,可是这些马儿太过烫手,无论是谁骑着走在大街上,都不免会让人认出来,这说明他们并非是为了炫耀,若是一匹还可说他们用来快马疾奔去做什么事,可是这么多马……” 李觅踪说道:“是啊,他们偷马或者夺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韦不二问道:“江湖上的好汉里,有没有谁是马痴或者爱马如命的前辈名宿,这些人夺了马,是否作为寿礼或者托这位江湖前辈办事的代价?” 李觅踪说道:“这倒没有听说过,你去让人去打听打听,对了,还要派人去各个牧场去查探一下,看看会不会是哪个牧场偷了这么马用来配种。” 韦不二应声去安排。 李觅踪觉得韦不二所言极有道理,既然夺马的人都是江湖中人,那么想要找回马儿,还要向江湖中去寻。 然而他们猜测的可能始终没有什么证据支持,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会有零星的丢马之事发生,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天,李觅踪在街上溜达,寻找破案的灵感,看到路边有篦头匠正在给小孩剃头,彼时孩童的发型都是周围剃光,只留头顶一撮或者两撮茶壶盖似的头发,显得十分可爱,直到这些孩子到了束发的年纪,才会开始留发,到了弱冠之年,便会带上帽子。 给孩子们剃头,不仅是是为了好看,古时的人在孩童时期常常让头发披散,称之为垂髫,再大一点,就会将头发束成羊角状,称之为总角,可是这样不利于孩子头发的清理,也容易招来虱子,所以周围全都剃了去,也算得上是一种进步。 李觅踪在束发之年,正是他到异乡去求学的年纪,那年他不过十五岁,家境好点的孩子,十五岁正是在家中学习的年纪,不期望孩子学有所成的,已经开始说媒提亲,而自己为了求学,只能寄宿在一位叔父家中,叔父的夫人,也就是他的婶婶,乃是一位十分吝啬之人,常常让自己吃不饱饭。 想到这里,李觅踪摇头苦笑,无论如何,若没有叔父一家的接济,自己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李觅踪发了一番感慨,刚要走开,忽又停住,他心中仿佛灵光一闪,他来到篦头匠身旁,看着他给小孩剃完头,然后拉着篦头匠问道:“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篦头匠何曾听人用先生称呼过呢?何况跟他说话之人又是身穿官服,他连连点头,李觅踪带着他来到一处面摊子处,给他要了一碗面,看着他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你们除了给人理发外,可曾给牲畜理过毛发?” 这篦头匠点了点头:“当然,除了人以外,我们给兔子给绵羊甚至犬只都剃过。” 李觅踪说道:“兔子绵羊这我都知道,兔毛羊毛都很值钱,为何给犬只剃除毛发?” 篦头匠说道:“看家狗天热的时候,身上容易生革子,剃除后就好得多了。” 李觅踪又问道:“可曾给马儿剃过?” 篦头匠摇了摇头:“马儿还从未剃过,不过要是需要,只要马不踢人,我也能剃。” 李觅踪陷入沉思,等篦头匠吃碗面,他再问道:“除了理发外,你会不会染头?就是将白头发染成黑色的?” 篦头匠笑道:“何止将白头发染成黑色?就是将黑头发染成白色我也能做到,只是很少有人去染罢了。” 李觅踪讶然:“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连忙问道。 篦头匠说道:“用莲子草,乌头草,或者五倍子,或者蓖麻油熬制的染料等等多了去了,你只要看看咱们穿的衣服能够染成什么颜色,头发基本就能染成什么颜色。” 李觅踪喃喃地说道:“染成黑色的还好理解,谁会染成白色呢?” 篦头匠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以前有个宰相叫寇准,他为了取得皇上的信任,将胡子染白,显得有些衰老,不会再生什么野心,最后才做上宰相这个位子,你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吧。” 李觅踪也跟着笑道:“这可是我孤陋寡闻了,多谢先生相告,面钱我已经结过了,告辞。”他虽然笑着说话,可是心中却更是忧心忡忡,因为他通过和篦头匠的一番闲谈,大胆推测那些名马名驹,已经被偷马贼改变了外貌,恐怕若是只从颜色和毛发上,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篦头匠白白吃了一碗面,心中想不明白李觅踪问这些干什么,他既不染发也不理发,几句话就换来一碗面吃,真是个怪人。 怪人李觅踪可不怪,他回到衙门,将丢马的案卷又拿了出来,仔细研究其中细节,这些马既然能够被染得面目全非,也就有了流通买卖的可能。 可是这件案子,似乎更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第二章 一块玉牌 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惹起了李觅踪的注意,那就是这些丢失的名马宝驹,都有一个名字,当然,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名字,更像武林中人的外号,表明了马的特点。 比如华宁将军给这匹从鞑靼人手中夺得的战马起名为赛赤兔,起意不言而喻,那是隐含赛过名马赤兔之意,财主沈源府上丢失的马名为飞卢,这飞卢自然是古代名马的卢的效仿,更隐隐有跑动如飞,胜过的卢之意,还有世家子弟朱沛公家的绝影,更是直接照搬曹操的坐骑绝影而来,而其他的马,比如玉龙,比如超风,比如乌骓,比如踏雪等等,莫不如此。 而这些马也因为这些名字,而在周围十分有名气,除了华宁的马外,其他马的主人往往骑在马上,走在路上,就算不认识马主人,也能通过马的名字而猜到一二,可说马仗人而出名,人又借马儿得以炫耀,人马互借其利。 按理说,这样有名的马,更是无人敢偷无人敢抢才是,因为太过招摇,所以这些人并未在防止马儿失窃上大做文章,因为这些马都极有特点,谁骑着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但是假如偷马贼能够将这些马儿的特点掩饰过去,便不用担心了。 李觅踪心想,只要能找到一匹被易容的马儿,认出马儿原来的身份,顺藤摸瓜,迟早能够抓到这些偷盗马儿的贼人,那是可以想见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丝毫信息,各地查探马市,都没有见到过和丢失马儿相似的马,各地牧场也查探过,没有哪一个牧场突然多出一批好马,发出的悬赏通告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盛夏过后,天气转凉,名马失窃一案没有一点进展,李觅踪满满的信心逐渐消磨得差不多了,江湖上多有一些生性古怪之人,听说有人偷得银票后,因为银票上有暗记,不能兑出银子,便将银票烧了的人,那么马儿有了能被人认出来的记认,而且查得又这么严,这些盗贼说不定早已将马儿宰了吃肉也说不定,幸而此后丢马案大大减少,官府追究得也不那么急了。 让李觅踪将名马失窃案暂放一旁的,是因为另一件奇怪的案子,郑州府的一名武林大豪江廷威,人称八臂仙猿,说是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双掌使出,如同八只手臂一般,武功可想而知,可是最近他却遇上了一件让他非常头疼的事。 武林大豪在人心目中,那是风光无限,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人奉承,一般人见到他无不客客气气的,只有他让别人头疼,谁又能让他感到头疼呢? 话要从去见春天开始说起。 江廷威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但江湖人的生活也需要花钱,也需要做买卖来支撑,江廷威在郑州做的是典当行生意,他为人精明,和郑州武林中人多有交情,又善于打点官府,江记典当做得风风火火,在郑州府一共开设了四家典当铺子,这四家典当铺子为他维护和各方面的交情和关系提供了财力。与江廷威来往过的人,都说江廷威出手大方,为人豪气,值得一交。 而江廷威也十分看重这生意,经常到几家江记典当行去转悠一圈,有时遇到斯熟之人手头紧迫,便让掌柜多给人当些银子,利息少算一点,所以很多人对他都很感激。 去年春天,有一名书生模样的人,拿着一块玉牌前来典当,掌柜的看不出这块玉牌的来历,只觉不过是质地还算不错,正好江廷威在场,他看出书生气度不凡,便问起玉牌的来历,书生支吾几句,没说实话,只说自己急用银子,玉牌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就会过来赎回。 掌柜的问他要当多少。 书生说道:“要当五百两银子。” 那掌柜的哈哈大笑:“这块玉牌若是没有来历的话,最多只值五十两银子,就算是当了六十两,我们也会怕你不再来赎。”其实掌柜的看出这块玉牌应当价值三四百两银子,他故意压低价钱,这样万一这书生到了约定的时间没有来赎,就成了死当,他们典当行就有权处理典当之物,从中赚取差价。 书生说道:“最少当五百两银子,少了就不当了。” 江廷威告诉书生:“就算这玉牌值得五百两,我们也不可能给你当五百两,何况……” 书生说道:“这玉牌五千两银子都值得,我当五百两乃是急用,否则我不会拿来当的。” 掌柜的将那块玉牌还给书生:“最多给你当一百两,否则就不用再谈了。” 书生结果玉牌说道:“我再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吧。” 江廷威喊住书生:“郑州府只有四家典当铺子,全都是我开的,你去别处也没有用,你若是能够告诉我这玉牌的来历的话,我说不定会当给你五百两。” 书生苦笑道:“我就是不能说,你要是相信我就当,不相信我,我就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尽管掌柜的一直在跟江廷威使眼色,可是江廷威自认眼光很好,绝对不会看错人,他让掌柜的给书生当了五百两银子,双方签订了契约,立下字据,赎当的时间为半年,利息为二分,半年不到,这玉牌便归典当行处置。 书生签了字据,便急匆匆地离开。 掌柜的不敢埋怨江廷威,但不以为然的神情还是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江廷威让掌柜将玉牌好好收起来,他说道:“你一定怪我看走了眼是不是?在玉牌上我或者会看走眼,但我看人绝对看得比你准,这书生模样的人气度不凡,必定不是普通人,我说他一定会过来赎回这块玉牌的,咱们不妨打个赌。” 掌柜的自然不会和东家打赌,他认定这书生得了五百两银子,那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廷威却深信自己不会看走了眼,他贵人多忘事,一段时间过后,他也逐渐忘记了此事。 去年中秋前后,江廷威晚上请几个当铺的掌柜吃酒,一名掌柜提起此事,江廷威才豁然想起,他问道:“那书生可曾回来赎回了玉牌?” 那名掌柜的摇了摇头:“没有,到了中秋那日正好是半年时间,他要是不来,照规矩,这玉牌咱们再留三个月,就可以自行处置了。” 江廷威有些失望,或者是出于一种执念,他对掌柜的说道:“多留一年,他要是不来,就将玉牌卖了。” 今年春天,自那名书生过来典当玉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掌柜地说道:“整整一年了,他都没有来,我看不如……” 江廷威说道:“我还是相信此人会来赎回这块玉牌,我不是说多留一年么?咱们当铺又不缺钱,还是等到今年中秋吧,再不见人,咱们就将玉牌处理掉。” 掌柜的知道江廷威的心思,玉牌是小事,他心中的自尊才是重要的,他若是同意处理掉这块玉牌,就说明他八臂仙猿看走了眼,江湖中人死要面子,在所多有,就连江廷威也未能免俗。 反正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江廷威真的没有看走眼,那名书生终于过来赎当了,掌柜的不敢亲自处理,因为按照当年约定的二分利息,典当的五百两银子已经滚到了近七百两银子,银子倒是小事,因为过了赎当之期,他们完全有权力处理典当之物,假如这块玉牌真如客人所说,价值五千两银子,他们完全可以据为己有,而据这书生前来赎当的神态来看,这块玉牌说不定真的大有来历,值得五千两银子也说不定。 所以掌柜的让书生稍等,他派人立刻去请江廷威过来。 第三章 当铺失火 江廷威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正在和极为江湖上的朋友喝酒,当铺的伙计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江廷威还以为有人到当铺去闹事,当他听说那名典当玉牌的书生过来赎当时,他哈哈大笑起来,喊着那几名朋友一同过去观看。 在路上,江廷威便将自己典当给书生五百两银子的事告诉了几人,这几人无不夸赞江廷威看人之准,江廷威心中早就打算好了,这书生既然前来证明了自己的眼光,那么给他算的利息便减去一半,算成一分好了,虽说少了一半的利息,几乎少了一百两银子,但是江廷威心中高兴,钱就放在了次要的位置。 一行人匆匆来到当铺时,那书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见到江廷威,那书生说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我来当过一块玉牌。” 江廷威上下打量这书生,眼中带着笑意:“我怎能不记得?你要典当五百两银子,掌柜的只愿意出五十两,哦不,出一百两。” 这书生笑了:“不错,难得你还记得我,真是抱歉,我后来出了点意外,以至于脱身不得,直到今天才得自有,那块玉牌……” 掌柜的此刻插口道:“可是你的典当已经过了期限一年了,这,这……”他不断地给江廷威使眼色。 书生解释道:“是我不对,不过超出的时间,利息我照算,那块玉牌还在不在?” 江廷威见掌柜的给他不断挤眉弄眼,立刻明白了掌柜的意思,他完全可以将玉牌据为己有,所获价值定然会更高,否则书生也不会急着赶来赎当了,他想了想,问书生:“到了此刻,你可以说出这玉牌的来历了么?” 书生为难地说道:“这……这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具有特殊的意义,并无其他来历。” 江廷威见他言不由衷,但是他既然能够得尝所愿,证实了自己眼光独到,心情大佳,便不愿再计较这些,他吩咐掌柜:“去将玉牌拿出来吧。”他转身又对书生说道,“你小子也真是够幸运的,若非我坚持将玉牌留下,按照规定我们早讲玉牌作价处理了。” 书生连忙道谢。 江廷威见掌柜的一动不动,问道:“怎么?还不去拿过来?” 掌柜的对书生说道:“银子你可曾带过来了?” 书生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说道:“银子有了,你将玉牌拿过来便是。” 掌柜的见他拿出来的银票足够赎当的,便回身进了里面。 江廷威得意洋洋地跟诸位好朋友说道:“咱们江湖人做买卖,首先就要懂得相人,这书生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信任他,担保给他当了五百两银子,算成两分利息,其他一星半点的典当,不知多少东西才能当出五百两,还未必能够被赎回,搁旧的东西再处理,也赚不了几个子儿。” 几名朋友当即奉承不已。 书生的脸上自然也带着感激之色,让江廷威更是得意。 可是,掌柜的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江廷威在外面喊道:“怎么还不拿出来?”语气中已经带着责备。 掌柜的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知所措惹了祸的神情,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玉牌,玉牌不见了。” 江廷威惊怒交集,他问道:“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我不是让你妥为保管的么?” 掌柜的一副惹祸了的神态,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应声道:“是,前段时间我还问过你如何处理,你说等到中秋,那时候还有的,可是刚才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江廷威看着书生一脸怀疑,江廷威醒悟过来,他对掌柜的说道:“不要让人看笑话,把玉牌拿出来还给客人,虽说咱们在过了赎当期限后,能够随意处置,但毕竟我已交代了你,这许多朋友又在场,别做丢人现眼的事。”他认定了掌柜的是想将玉牌留下,因为掌柜的已经认定玉牌的价值更高,他这么说,话中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掌柜的几乎带着哭腔:“东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可是玉牌是真真的不见了,您老人家若是不信,可以进来搜搜。” 江廷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当然不能做自己亲自搜索当铺这种丢人的事,直到此刻,他心中还是认定是掌柜的给私藏起来,说不定掌柜的是想等书生走后,他再偷偷地告诉自己,现在掌柜的既然咬定玉牌不见了,自己也不好逼迫他,他对书生说道:“你看,不是我不愿跟你赎当,是玉牌真的不见了。” 书生眼中露出极度失望的神色,他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若是八臂仙猿江二爷将来再找到了玉牌,麻烦通知我一声,我住在回风楼。” 江廷威听他忽然叫出自己的名号,自己八臂仙猿的外号知道的人不少,这不奇怪,可是他知道自己当年排行老二,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他看着书生就要走出当铺,他忽然伸手拦住书生:“你究竟是谁?怎会……” 书生说道:“我是谁你不会想知道的。”说完,书生身子一闪,竟然从江廷威的阻拦下出了门,江廷威只觉得眼前一闪,连书生用了什么身法都没看出来,但显然武功比自己为高,他讪讪地看着书生慢慢离去的身影,没有再多问。 等书生走远后,江廷威对几位朋友说道:“当铺出了点事,咱们改日再一起喝酒,到时候我请客。” 江廷威的这几名朋友哪还不知趣?纷纷告辞离去。 等到他们全都离去后,江廷威才盯着掌柜的问道:“那块玉牌究竟放在了什么地方?”直到此刻,他依然认定玉牌是让掌柜的收起来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东家,玉牌是真的不见了,的的确确不是我私藏起来,我对天发誓,是真的找不到了。” 江廷威虽然心中恼怒,但他还是忍住,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问道:“你还记得这玉牌是什么样子么?” 掌柜的说道:“大约有些印象,上面好像刻着一些数字。” 江廷威让掌柜的将玉牌的样子给画下来,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做,也许是希望能够在遇到这块玉牌的时候能够一眼看出来,总之他将玉牌的正反面的图让掌柜画好后就放在了怀中。 身为当铺的掌柜,首先就要有识货的本领,不但眼力要好,还要有高明的记忆力,记得各种物品,所以江廷威认为这块玉牌,掌柜的画的接近原来的样子,特别是上面的数字十二,他似乎也有些印象。 身为江湖中人,他虽然对玉牌的丢失感到有些奇怪,可是他坚信掌柜的不会骗他,玉牌是真的丢了,而不是被掌柜的私吞了,当铺里还有两个伙计,为人十分老实,也不像有监守自盗的胆量。 当晚,江廷威睡在床上时,还在想着这书生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他排行老二,这可是他的一个大秘密,而且自己枉自被人称为八臂仙猿,这书生却不知用了什么身法,从自己身前离去,自己竟然阻拦不得。 他有种感觉,玉牌虽然丢了,且玉牌的典当也过了赎当的期限,这事他江记典当并无过错,可是此事绝不会到此为止,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担忧,却又说不上来自己在担心什么。 果然,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后半夜他正做着古怪的梦时,一位朋友敲开了他的门,他家的当铺失了火! 江廷威立刻起身前去查看,当铺的两个伙计都是住在当铺里的,别被烧死了。 来到当铺后,江廷威放下了心事,当铺的火已经被热心的邻居给扑灭了,当铺被烧了个通顶,可是两名伙计却安然无恙,他立刻抓住一名伙计的衣领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名伙计说道:“我们两人正在睡觉,忽然感到身上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们醒来,发现躺在铺子对面的街上,当铺失了火,我们两人也跟着救火,这火烧得好不古怪。” 江廷威见两名伙计全身都是湿淋淋的,知道是有人点了他们的穴道,并搜索了当铺,目的八成就是那块玉牌。 尽管人没事,可是当铺被烧,这对江廷威来说,还是大损颜面,他决定要调查到底。 都说江湖事江湖了,但江廷威还是选择了报官,报官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官府查探的同时,他也要自己去查是谁放的火,在他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名书生,他记得书生住在回风楼,江廷威召集了几名武功不错的好友,前去回风楼质问书生,是否他放的火。 可是他们来到回风楼的时候,却得知书生已经结了账离去,江廷威本在怀疑他,现在则更是感到这书生的嫌疑变大了,若非他放的火,怎么这么巧,他在当铺失火后就离去了呢? 李觅踪之所以被这个案子吸引,乃是因为他以往的案子里,有一件案子的嫌疑人就是江廷威,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止于怀疑罢了,如今江廷威的当铺失了火,而且显然是被人纵火,李觅踪感到此事说不定和以前的案子有关,有值得调查下去的必要,正好丢马一案正毫无进展,让他有了空闲去调查此事。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件失火案,竟然能够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来。 第四章 陈年旧案 李觅踪来到江廷威的家中后,江廷威对这位六扇门的朋友表现出了又提防又依仗的矛盾心态,李觅踪心中有了底子,他也没有客气,直接问起了江记当铺被烧的情况。 江廷威将书生前来典当玉牌的事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李觅踪,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江廷威为了表示自己在此事中并无过错,将事情讲得特别详细,从早晨一直说到了晌午,直到中午江府开饭,江廷威招呼李觅踪一起吃,李觅踪也没有推辞。 李觅踪边吃边问道:“你这家当铺的掌故的呢?” 江廷威说道:“他因为当铺被烧,心中害怕,我给了他一点银子,让他先回家去了。” 李觅踪点了点头:“人没事就好,他住在什么地方?” 江廷威说道:“掌柜的住在乡下,原来是个教书先生,因为字写得好,所以被我聘来做事。” 随后,江廷威又将那块玉牌的图案拿给李觅踪看,李觅踪仔细看着玉牌上的图案,上面有写着甲十二,就像是一个代表身份的牌子,和其他一般佩戴的玉牌不大一样。 李觅踪忍不住问道:“这算什么?一般人佩戴的玉牌上都会刻上吉祥的话语或者图案,这……” 江廷威点了点头说道:“这块玉牌看起来的确古怪,若非这块玉牌的材质相当不错,是青玉中的极品,我又怎会给他当这么多银子?” 李觅踪说道:“这个甲字还算吉利,有甲天下又或为首之意,这十二代表什么?十二时辰?” 江廷威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李觅踪将其放在一边,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江廷威说道:“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希望你能跟我说说当年那件案子的情况,此案已经被封存为旧案,不会再被翻出来重新审判,只是我心中一直存疑,迈不过去这道坎,希望阁下能帮我解开心中这个疑惑。” 江廷威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将筷子放下,看着李觅踪:“既然已是陈年旧案,李大人何苦再拿出来讨论?” 李觅踪说道:“光棍眼里还容不得沙子呢,江老二,我一生所遇到的案子里,没有一件是不查得清楚明白的,唯有这件案子梗在我心头,你说我能不时刻放在心上么?这里没有笔吏将其记录在案,你姑且说之,我姑且听之,听完便算,只是我个人之事,我保证,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会将之作为证据。“ 江廷威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喊出他当年的排行,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手不自禁地有些发抖,终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出来太令人难以相信。” 李觅踪说道:“奇怪的不可思议的案子我遇到很多,你说来听听。” 江廷威点了点头:“虽然事情过去了七年之久,但是在我的心中又何尝忘记过?” 李觅踪也记得,那次案子是发生在七年前的冬天,那时候的李觅踪刚加入六扇门不久,正准备雄心勃勃,在刑部好好做出一番事业,他这次来找江廷威,本来没有预料到他会告诉自己,可是能够看得出江廷威对于当铺失火一事,担着很大的心事,此事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因此他于此时问了出来,江廷威果然告诉了他。 此时江府的一名下人送来饭后茶点,江廷威让下人出去,两人吃着点心喝着茶,江廷威将这件埋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了李觅踪。 七年前的一个冬天,江廷威还没来郑州做当铺生意,而是在太行山中和另外四名绿林中人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人送外号太行五虎,江廷威排行老二,因此当那名书生喊他江二爷,以及李觅踪叫他江老二,都有揭穿他当年为盗之事的意思。 虽然做的是绿林中事,但江廷威一直不以为然,他们太行五虎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并不在附近下手,而是到远点的地方,寻一个大户人家,连偷带抢,弄到一笔钱,回来便能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 那年冬天,排行老三的寇西华下山购买粮食回来后,告诉他们,有一京官打这里路过,看来是准备到地方上做官,带着两大车行李,油水丰厚,不妨趁机抢了过来,省得到远处去偷抢的奔波之苦。 老大孙寅财是个没注意的人,老五雷青阳年轻气盛,又正直隆冬季节,早就在山窝窝里待得不耐烦,听到是做官的到地方上赴任,立刻表示支持:“这也不算是坏了咱们的规矩,外地来的人,并非太行山附近的人,何况咱们的钱财也不多了,正好抢了他们,咱们也能过个肥年。” 江廷威觉得有些不妥:“在这里动手,咱们太行五虎必然会受到怀疑,我看算了,再说对方又是个当官的,身旁必然会有人护送,咱们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寇西华问一直闷不吭声的老四彭一山:“四弟,你怎么说?” 彭一山说道:“先去看看,能下手就下手,不能下手就回来。” 这么一来,江廷威也无话可说。 几人带好了兵器,又全都用黑巾蒙上了脸,做好了准备后,五人由寇西华带路,向山下行去。 那天刚下过雪,山上泥泞难行,几个人想着将要做的事,都不免有些紧张,谁都没有说话。 在山下的一条官道上,四辆大车缓缓而行,车辙轧在道上的积雪上,留下两行印记,后面的马车都沿着前面的车辙印而行,江廷威看出这四辆马车前面两辆坐人,后面两辆拉货,老三寇西华说得没错,从地上轧出的车辙印来看,马车上所载的财物定然不少,极有可能就是黄金白银一类。 前面两辆马车中坐了几人看不出来,车帘子都遮得严严实实,四名赶车的车夫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彭一山决定动手,以他们五人的武功,自然能够对付得了。 江廷威讲到这里,对李觅踪说道:“我们当时的想法就是劫财不伤人,何况这些做官的只要保得一命,这些身外之物他们还能再赚回来,反正至少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李觅踪默然,此案是他亲自接手调查的,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后来全都死了。 只听江廷威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五人蓦然从树林里冲出来,四架马车受了惊,走在前面的马车想要快马加鞭躲开我们,但积雪极深,雪下又结了冰,马车根本就走不快,被他们伸手拦住。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官服的人,叱责他们拦路抢劫的行径,江廷威想不到这位做官的年纪如此之轻,不过二十多岁,老五雷青阳说道:“想要活命,就把钱财留下,我们也不伤人,若是不听话,就别怪我们下手狠辣!” 一般为官之人,多半不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和我们拼命,但这位年轻的官员竟然怡然不惧,而且身手颇有两下子,和老五打了起来,两人前后交手十多招,不分上下,其他人正要一涌而上,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两名家丁,这两人吆喝着抽出兵刃和老三以及老四斗了起来,几名马车车夫坐在赶车的位置吓得不敢动,这些车夫果然不会武功。 老二江廷威和老大孙寅财两人也糅身而上,很快,他们将两名家丁模样的人料理了,正准备对那名官员动手时,从第一架马车上又下来一名怀抱婴儿的女子,看来就是这名年轻官员的妻子和孩子。 第五章 荒诞离奇 江廷威见到妇孺,忽然心生怜悯,喝止了正和这名年轻官员相斗的雷青阳,他说道:“我们要钱不要命,你们若是乖乖地听话,现在留下后面两架马车,自行离去,我们绝不阻拦!” 这名官员见到妻儿,也认识到他一人绝非我们五人的对手,后退了几步,和他妻儿站在了一起,算是答应了我的话。 他们看着三人上了马车,心道今日虽然杀了两人,但都是无关紧要之人,事情多半不会闹大。 就在载着这官员一家三口的马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们隐隐听到马车中提到太行五虎几个字,既然他们看出了我们的身份,老五雷青阳一刀将马车车夫给砍了,又杀死了其余几名车夫,雷青阳口中叫道:“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到了这一步,只能将他们灭口,否则咱们几人都有麻烦。” 江廷威心有不忍,毕竟对方还有女人孩子,他说道:“我们不可将事情做绝,不可多伤人命!”但老四彭一山和老五雷青阳两人已经冲上了马车,忽然,两人从马车车厢里倒飞而出,两人倒翻出来以后,江廷威还以为两人是自己从马车车厢里跳出来的,谁知两人倒在雪地里,额头中间各自插着一枚袖箭,已经气绝。 老大孙寅财和老三寇西华两人又惊又怒,跟着拉开车厢的帘子也冲了进去,两人同样倒翻而出,倒地前就已经毙命。 江廷威吓得不知所措,车厢中看来除了这官员一家三口外,还有高手在里面,否则不会一个照面就将四人杀了,江廷威当时外号八臂神通,和太行五虎其他几人武功不相上下,他们既然都不是对手,自己当然也不是对手,他想转身就跑,可是双腿如同灌了铅,竟然提不起来,后来他想到了原因,对方既然武功如此高强,看来自己就算是跑,也跑不掉了。 这名年轻的官员跟着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他妻子也从车厢里掀开帘子出来,江廷威趁着帘子被掀开,向里面一看,再无别人,他又是害怕又感到惊讶,心中只想着,定然是刚才这名身穿官服的年轻人故意示弱,原来他是名使暗器的高手,这下可看走了眼。 讲到这里,李觅踪说道:“你这番言语,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你说的这些中了袖箭身死的人才是强盗,而被劫之人才是凶手,嘿嘿,岂非太过令人难以置信?”他想起当年自己追踪此案的过程,看到四名额上中了袖箭之人,为了追查这使用暗器的高手,自己追踪了多年,哪知奇峰突起,这四名倒毙之人才是太行五虎,这岂非颠倒黑白了么? 江廷威涨红了脸:“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就不用听我说了,我本就告诉过你,此事难以置信,何况我都自认是太行五虎中人,难道自认犯下劫案,有什么光彩的么?” 李觅踪说道:“只是案子太过离奇罢了,抱歉,你接着说下去。” 江廷威看着李觅踪,过了好一会,才缓过了情绪,继续诉说着这件离奇的案子。 这名官员怀中的孩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他只顾哄着孩子,都没有正眼看江廷威一样。 反倒是他的妻子对江廷威说道:“你们敢来杀人劫财,我还以为你们武功多高,原来如此不堪一击,早知道这样,我们的两名奴才也不至于送命了。” 江廷威指着这位美貌的女子说道:“啊,是你……是你出手杀了我这几个兄弟。” 这名女子说道:“你知道,我也是迫于无奈,我本来立过誓言,不再出手杀人的,只是他们冲进车厢,又吓着了孩子,我是迫不得已才出的手,我刚才听你说了一句不可多伤人命,你又没有主动过来要杀我们,这倒让我有些为难了。” 江廷威看不出这名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女子,竟然武功如此高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他吓得失去了分寸,忍不住问道:“有……有什么为难?” 这女子说道:“我已经在你面前露了相,若是放你走,就会留下祸根,若是杀了你,我又有所不忍,唉,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江廷威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怔在当地,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那名年轻的官员说道:“反正孩子也没事,就饶过他吧,也算给孩子积点德,不过先让他发个毒誓,不将你的事说出去。” 此后的事,江廷威如在梦中,他发了个毒誓,绝不将女子的事说出来,这女子将两辆装有财物马车送给江廷威一辆,并说道:“若是我发现你将我的事说出去,我一定会过来找你。” 他们赶着另一架装有财物的马车离去,江廷威不敢多停留,架着他们留给他们的那架马车离开了太行山,来到了郑州,马车上装的的确都是黄金白银一类的财物,他靠着这些财物开了四家典当行。 李觅踪虽然对江廷威所说的话难以相信,可是却找不出任何证据来反驳,若说当年身死的那些人中,有四名前额中着袖箭的,竟是太行五虎的另外四人,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江廷威看到李觅踪的神情苦笑道:“别说是你,此事若非发生在我身上,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所以那名书生在当铺喊我江二爷的时候,我立刻想起了此事,这书生来历太神秘了,有典当了一块神秘的玉牌,我知道这都代表着神秘意思,心中当然会生出惶恐,还有,今天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你,说不定已经算是违背当初的誓言,李大人,我请你别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否则那女子再来找我,我可抵挡不住。” 李觅踪说道:“不错,这书生何以知道你便是当年太行五虎的老二呢?” 江廷威摇了摇头:“我们太行五虎虽然有些名气,但我们五人分别是谁,别人绝不会知道,我自己当然也不会说出去,他们四人死后,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谁知……” 李觅踪说道:“孙寅财,寇西华,彭一山,雷青阳和你,从杀人劫财者反变成了受害者,唯有你因为说了句别多伤人命,不但他们饶了你的性命,还送你一车金银财物,此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江廷威说道:“我只是将事实说出来,原本也没希望你会相信,对了,除了那名书生外,李大人似乎也知道我的排行,能否告诉在下,你是怎么知道的?若是不弄清楚这点,在下始终是寝食难安。” 李觅踪说道:“这事牵扯到别人,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告诉我你是太行五虎老二的,不会来找你麻烦。” 江廷威有些将信将疑,不过李觅踪既然不肯说,他也没有办法。 李觅踪喝着茶,始终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好将此事放在一边,他说道:“陈年旧案,我也总算有了个算不得圆满的解释,此事先放在一旁不谈,关于你当铺失火,除了这书生外,还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所为?” 江廷威摇了摇头:“我为了能够在郑州立足,谁都不敢得罪,郑州的武林豪杰,我都是结纳示好为主,不敢惹出什么仇家,除了这名古怪的书生外,应该不会有别人。” 李觅踪见从江廷威身上再问不出什么,他说道:“此事我会再去调查,你雇的那名掌柜住在什么地方?” 江廷威告诉了他,李觅踪便起身告辞。 江廷威再三嘱咐:“千万别将那件陈年旧案说出去,否则……否则我恐怕性命难保。” 李觅踪点头答应,离开了江府。 其实李觅踪在听完江廷威的话后,心中已经有了查案的方向,当铺失火一事倒好像显得次要,既然江廷威当年猜测那名年轻官员和他妻儿离京去地方上做官,这事回去一查就应能查到他们的身份,七年前的冬天,有什么官员忽然委任地方,只是他既然无法判断江廷威所言是真是假,所以对此事也没有多大把握。 不过,在他查案的角度,当年的事绝非是这么简单,或者没有这么荒诞离奇,但也是让人思之不解,因为除了太行五虎的身份他们刑部查不明白外,其他江廷威所说的家丁和马车车夫,都没有查明过他们的来历,让李觅踪怀疑江廷威的,乃是有人暗中递给他的线索。 第六章 举案齐眉 看似离奇古怪的案件,往往很容易得出结论,而看似简单明了的案子,又往往会陷入更多内情的泥沼。 李觅踪办案的方法,就是去掉那些容易让人忘记案子本质的旁枝杂叶,去芜存菁,不让那些诡怪的怀疑掩盖住真相,进而从中找出一条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件劫财者反被杀,获赠一马车财富的案子里,赴任的年轻官员和武功高超的官员夫人,李觅踪假设江廷威说得是真的话,那么这官员一家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甚至随从被杀都不在乎,一马车财富都不在乎,只要能够迅速脱身就行。 那么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李觅踪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这名官员乃是京城某位官员之子,靠着家中关系,谋得地方上的一份肥差,从京城赶赴地方上任,他父亲因为痛爱孩子,见儿子要离开自己,不惜将贪污受贿得来的大量钱财让儿子儿媳带上。 没想到道遇劫匪,官员之子知道马车上都是见不得人的钱财,因此宁可舍弃这些财物,保住自己父亲的清白,否则官府查探起来,这么多财物的来源,追根究底,他父亲也不能自圆其说,岂非让他父亲有可能因此丢了官送了命? 再加上马车车夫全部被杀,冰天雪地中,他夫妻二人还怀抱着一名孩子,最多带走一马车财物,留下一车财物都会招来是非,干脆卖个人情给江廷威,逼他不说当年的事,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了,两马车的财物全都被带走,剩下一地尸体,让人查究不明,成了七年来的一个无法破解的谜案。 李觅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尽管中间或有一些细节说不通,比如为何隆冬大雪之际赴任,比如他们带着这么多金银财物,为何没有派出官差或更多家丁跟随,细节不论的话,整体思路没有什么破绽,而且从最有可能发生的常理上推测,才得出这个原因。 想要证明此点,只要回京城查问一下七年前的冬天,官员委派上任的人事调度,自然能够找出那名官员,到时候案子就能水落石出了。 李觅踪为自己缜密的推论感到得意,简直是得意极了,就像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石头忽然被搬走那么轻松愉快。他没有去想那书生的玉牌,没有去想江廷威当铺失火,没有去想若不是他猜想的这样,那么真相又是什么。 办了这么多年的刑部案子,李觅踪的推测往往准确到八九不离十,不免有些刚愎自用,他不知道他的猜测和事实有着大相径庭的出入,不过当时的李觅踪没有想到这么长远。 从江府出来,李觅踪既然想通了这件陈年旧案,心思有了着落,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前段时间困扰自己的名马丢失一案,若是这些马儿改头换面,自己如何能够查出它们呢?若是马儿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自己又如何将之作为证据,指正嫌犯呢? 想得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李觅踪不知不觉来到一家名为春风楼的酒楼,酒楼中刀勺之声、招呼声吆喝声、食客谈笑声不绝于耳,李觅踪想起自己虽在江廷威家中吃了点饭,但因为查案的原因,根本就没有吃饱,所以脚下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带到这里来,也许带自己前来的不是脚,而是鼻子,因为他已经闻到了从春风楼里飘出来的酒肉香味,他自嘲地笑了笑,向春风楼行去。 春风楼前的匾额和两旁的柱子都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依然能够看到柱子两旁写着:春风满座知音者,三杯五盏陶情性。颇有些雅致之意,比起那些什么楼小乾坤大,酒香顾客多一类,要显得有格调得多。 李觅踪进去后,看到春风楼里已经满座,他只一个人,原本只是为了果腹,实在不耐久等,正准备离开,找个其他的小饭馆对付一顿,就在这时,一声阴阳怪气的“李大人!”传来。 李觅踪愕然寻声望去,心中生出恼怒,谁敢对自己在大庭广众下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只见角落里坐这一个人,眼睛发直看着桌上的酒菜,看起来像是喝多了酒,角落里光线昏暗,一时看不清是谁,李觅踪不顾别人都在看他的眼光,大踏步来到此人桌旁,正准备拍桌子发怒,可是随着他定睛一看,心中的恼怒顿时化为乌有,原来是许久未曾谋面的伏缨,李觅踪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他见伏缨一人在这里喝酒,便坐在他身旁,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伏缨似笑非笑:“有你陪着,就不是一个人喝酒了。”说话也有些大舌头。 李觅踪问道:“是否出了什么事?” 伏缨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摇了摇头:“出事?出什么事?你看我像出事的样子么?” 李觅踪心下说道,不像出事的样子就算我活见鬼了,口中却说道:“不像,看你红光满面,定然是有什么喜事。” 这句话不过是随口安慰一个醉汉的客套言语,哪知伏缨竟接过话头:“不错,我是有了喜事,我结婚了。” 李觅踪连忙道喜:“恭喜恭喜,原来红缨公子已经成了家,不知是谁家的千金这么有福气?” 伏缨听了这话,本来就有些醉醺醺的神色变得更是呆滞,过了一会,他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李觅踪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了,店小二见这桌上来了新客人,过来招呼,李觅踪点了个老君烧鸡,点了份鲤鱼三吃,又让上了些馒头为主食,伏缨哭了一会,抹了抹眼泪,对李觅踪说道:“让你见笑了。” 李觅踪说道:“我不明白……” 伏缨说道:“为何我看别人夫妻之间都是恩恩爱爱,而我家那位却……唉,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李觅踪立刻明白,伏缨定然是因为夫妻之间的事情感到郁闷,他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夫妻之间谁不吵闹?不吵闹的都不是真夫妻,只是别人夫妻之间吵架也不会在你面前吵架罢了。” 伏缨像是得到极大的安慰:“真的么?可是我见别人夫妻都是恩恩爱爱,什么琴瑟和谐什么举案齐眉,那些,那些都是假的么?” 李觅踪说道:“都是假的,我看,说这些话的人,要么没有结过婚,要么就是刚刚结婚,还没有真正体会过婚后的日子,柴米油盐……”李觅踪觉得自己说得够委婉的了,谁知道伏缨听了以后又失声痛哭:“我就是刚刚才结了婚啊。” 看着其他食客看着自己的异样眼光,李觅踪周身觉得有些不自在,菜端上来以后,李觅踪说道:“夫妻不和真是常事,否则男人为何要纳妾呢?来,喝酒!” 李觅踪别无他法,怕再被纠缠在伏缨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上,只能选择先将伏缨灌得烂醉如泥再说。 伏缨喝多了酒后,再喝下去那是比喝水还容易,终于醉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不再拉着他说话,而李觅踪也终于得偿所愿吃了顿饱饭。 吃完饭后,李觅踪让店小二出门雇了辆马车,将伏缨送回了旅店,自己则在他身旁照顾,伏缨酒后呕吐,李觅踪也不嫌弃,亲身服侍,到了半夜,伏缨醒来,喝了一壶凉开水,又吃了一大碗面,居然没有再吐。 到了早上,伏缨已经酒醒,他想起自己酒醉后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又感激李觅踪的照料。 李觅踪说道:“这有什么,咱们都是朱雀的朋友,我若是醉酒,你不也一样会照顾我吗?” 伏缨心道,让我照顾你?简直是笑话奇谈了。口中却说道:“这是自然,对了,你怎么身在郑州?” 第七章 四更验尸 李觅踪见他主动提出此事,哪还不借机跟他说道:“我来这里是查个案子,对了,和今天这个案子无关,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些十分棘手的案子,正希望得到一位真正的高手点拨点拨,正好遇到你。“ 伏缨此次出来,原本是在家中和唐轩儿置气,他本是独行大盗,自由自在惯了的,分外受不得唐轩儿的管束,趁着两人一顿大吵,伏缨借机出来,恢复他浪子本色,可是在春风楼喝酒时,想起朱雀和伊雪两人两情相悦的样子,心生羡慕,进而感到苦恼,不知不觉喝多了酒,内心隐隐已经有些为自己赌气离家感到有些后悔,酒后经李觅踪一劝,感到自己应该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又不想就这么回去,正好给自己找个晚些回去的理由,他问道:“你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古怪的盗窃的案子,没有线索是不是?痛痛快快说出来吧,不用拍我马屁。” 李觅踪若要有案子需要请教一个大盗,自然是关于偷盗一事,李觅踪见他猜出来也并不感到惊讶,他说道:“前些日子,南北各地,不少大户人家,官宦家中一些好马名马失窃又或者被抢夺一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伏缨摇了摇头:“竟然有这事?这样的案子还不好破?这马又非什么小东西,名马都有记认,既不能自己骑,也不好脱手,谁偷这个干什么?” 李觅踪说道:“就是因为查不出他们作案的动机,所以此案一点进展都没有,你看这些马,他们会偷来干什么呢?” 伏缨低头想了一会,他说道:“我和那些拦路抢劫的毛贼不同,不过本质上,我们的目的都差不多,无非是图财,又或者能够换成钱财的东西,按常理来说,偷活物的,都是最低等的小贼下三滥的行径,比如偷牛偷羊偷牲畜,这类人大多是赌徒或者急需用钱不择手段的人,可是偷马,而且偷好马名马,又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冒险而为,那么这马的目的就非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个特殊的目的,你可以去查查有没有什么有名望的爱马如痴之人,这些人都是为了讨其欢心,或者换取比马更大的价值。” 李觅踪感到伏缨说得有些太宽泛了,他说道:“有名望的人,这……” 伏缨说道:“这种人手中有极大的权力,有可能是江湖上的一派之主,有可能是庙堂上的掌权之人,也有可能是一名艳绝江湖的女子,这些江湖豪杰为了讨其欢心,所以……” 李觅踪听他前面说得还有点靠谱,后面的推测就有些离奇,但是他还是受到了一丝启发,他说道:“江湖上的豪门正派自然都不会搅出这么大动静,庙堂上当红官员贵人,则又不会做出这种明目张胆,影响自己仕途的蠢事,看来,要么是什么邪门教派的教主,要么就是有权有势的官员暗中让人囤积这些好马,藏在隐匿处,满足他们的畸形的欲望,至于什么艳冠江湖的女子么,就不免有些荒诞不经了。” 伏缨笑道:“我却觉得宝剑赠英雄,好马送美人的可能性大些,要知道江湖上越是不可思议的事,越往往是真正的解释。” 李觅踪没有理会他,而是喃喃地说道:“如今当红之人,谁会冒这个风险去盗马?” 伏缨说道:“你要是非往这方面想,我可以给你个提示,只有那种快要荣休,而且喜欢藏宝的人,才是干这种事的人。” 李觅踪眼睛亮了,他说道:“不错,又是能够调动这么多江湖人,又快荣休,又贪财却又不敢露财,只能将各种宝贝藏起来偷偷欣赏的,只有掌权宦官。” 伏缨苦笑道:“我说美人,你却说太监,好不扫兴,还有别的事么?” 李觅踪急着去调查,连忙说道:“没有别的事了,伏缨,我劝你现在赶紧回家,男人就要有些担当,对夫人的一些小性子荣让点,夫妻就能和睦许多。” 伏缨说道:“不用你来教我,你忙你的去吧。” 辞别伏缨,李觅踪想着,正好去查当年太行山下的案子以及调查有谁在京中调动大批江湖人去偷马,偷了马又藏在了什么地方,这两件事都要回京城去办,他想着案子有了眉目,恨不能肋生双翅,即刻飞回京城去。 李觅踪去一家老字号骡马行挑了匹好马,这马在这家骡马行里算得上是不错的马,但和那些赛赤兔,飞卢等丢失的马儿来说,这马连那些偷马贼都不屑一顾。 离开郑州府的城门时,李觅踪听到守门的城守谈论了一句似乎关于江廷威的话,他立刻下马问这名城守:“江廷威怎么了?” 这名城守见到李觅踪问话,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李觅踪连忙表明了自己六扇门的身份。 城守马上变得客气起来:“原来是刑部的李大人,李大人没有听说么,这江记典当的大东家江廷威昨天夜里暴毙,唉,听说他先是当铺失火,接着人又遭了横祸,真是有钱没命花啊。” 李觅踪讶然:“此时当真?” 这名城守说道:“郑州现在谁不知道?小的怎敢拿此事戏弄大人?” 李觅踪也顾不得回京城查案,立刻拨转马头向江廷威家中赶去。 到了江府,院中已经支起了灵堂,江府的下人认得是李觅踪,连忙请他进来。 李觅踪问道:“江廷威是怎么死的?” 一名下人说道:“老爷是昨天夜里发了急症而死。“ 李觅踪心中奇怪:“我前日和他相见时他还好好的,何况一名习武之人,怎会忽然得了什么急症?仵作过来验过尸没有?” 这名下人点了点头:“仵作查过,说老爷是得了心疾而死,身上也没有伤痕,也没有何人打斗的痕迹,所以仵作断定是发了急症,而老爷胸口有红点渗出,正是心疾的症状。” 李觅踪看着躺在灵堂后江廷威的尸体,他的亲人在旁边痛哭不已,一时难以想象他就这么死了,他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隐情,只是在此时不好提出来罢了。 江廷威生前算是十分有钱,死后丧事自然也要办得隆重,除了不断的亲朋好友前来悼念外,还请了附近伏羲山上的和尚过来做法事,吹打之人卖力吹奏,又请了风水先生帮他勘探风水宝穴,江廷威朋友众多,有住的远的一时来不了,所以江廷威要摆三天灵堂。 当天晚上,李觅踪留在江府,准备查探一下江廷威突然暴毙的原因,因为他始终不相信江廷威会突发心疾而死,说不定是中了什么内力深厚的拳掌之类,外面看不出来,而江府有钱,不会让仵作仔细查看他的死因,所以他像趁着没人在的时候,亲自检查一下江廷威的尸体。 但江廷威的灵前一直有人守灵,还点了长生灯,李觅踪一直不得其便,更重要的是他只是有所怀疑,并非有什么真凭实据,总不能在江府不顾别人的眼光和指责,硬要验尸。 陪着守灵的人,江廷威撑到了后半夜,为江廷威守灵的是他的妻妾三人,三人守到四更的时候,都困得睁不开眼,纷纷倚在一旁的墙角入睡,李觅踪觉得机会来了,人悄悄地来到了江廷威尸体所躺的床边,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掀开。 第八章 似是而非 卯夜之际,李觅踪骤然面对一个全身冰冷的死尸,就算以他的胆量,依然感到心跳加剧,但为了查明真相,李觅踪不得已,小心翼翼地查探。 江廷威闭着眼,李觅踪很难将他和前几日自己见到的江廷威看成一个人,灵床前的长生灯火苗闪动,江廷威尸体的脸色发青,手足自然是冰凉的,已经到了初秋,夜里寒如水,尸体的温度和周围一些事物的温度没什么不同。 据仵作验尸所说,江廷威乃是死于心疾,他的尸身上明显没有伤口,口鼻之间也没有腥臭之味,说明并非中毒,李觅踪想起江府下人说的,江廷威胸前出现血点,这也是仵作为什么判断为心疾的原因,此事江廷威已被人换上了一身寿衣,蓝褐色的寿衣穿在江廷威身上显得十分别扭,李觅踪将江廷威胸前的衣服解开,小心查看,为江廷威守灵的三名妻妾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李觅踪左右看了一眼,并无人看到这一幕,否则他真的难以解释。 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可李觅踪依然能够看出,江廷威左胸前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布满了红点,在他惨白的肌肤映衬下,这些血点仿佛要溢出血来,按理说,死了一天之人,血点应该变为青色才是,怎的还是红的?而这块出现血点的地方,大小正如一只手的手掌之形,李觅踪忍不住用掌心贴上去比试了一下大小。 就在他手掌一按上去的时候,李觅踪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他手掌所触的地方,竟然还是温暖的,这里和江廷威身上其他冰凉的地方迥然不同,李觅踪忍着心中极度的怪异之感,将手和那片出现血点的地方反复比较,他已经有了结果。 检查过之后,李觅踪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异样,又小心翼翼地将江廷威身前的衣服收拾好,就在这时候,江廷威的一名小妾忽然头一沉,从浅睡中清醒了过来,正看到李觅踪趴在江廷威的尸体上,不知在干什么,她吓得立刻大声尖叫起来。 李觅踪十分尴尬,赶紧拉过被子将江廷威的尸身蒙头盖好,在其他人听到尖叫声赶过来以前,李觅踪立刻窜出了房间,看到其他屋子逐渐点起灯光,李觅踪希望灵房里灯光很暗,那名小妾并没有看出自己是谁,如今自己既然难以解释自己的行为,干脆直接逃之夭夭,他纵身上了屋顶,接着几个起落,来到江府后院,最后翻过院墙出去。 在李觅踪离开的时候,在外面都能听到江府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吵闹声议论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李觅踪庆幸自己决断及时,没有留在那里,否则自己便将陷入百口莫辩的窘境,首先他就无法解释验尸一事为何在四更时分偷偷摸摸地进行。 离开江府,李觅踪走在郑州的街道上,月光如银,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李觅踪边走边沉思,江廷威并非得了心疾而死,乃是可以确定的,他是中了一种十分阴毒的掌力而死,之所以说是阴毒,非是指招数刁钻,又或掌心含毒,而是指其掌力阴柔,内力留在江廷威体内,十二个时辰都没有完全消失。 若是至刚至猛的掌力,击在江廷威的胸口,固然能够要了他的性命,但势必会使江廷威胸前出现骨折肉裂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死于非命,而阴柔的掌力不同,在表面看不出一丝异样,但李觅踪能够肯定江廷威的心已经被掌力击破,他皮肤上渗出的血点,就是他的心破裂以后血从皮肤渗出,因为还有一股内力留在江廷威体内,所以血并没有从江廷威口鼻渗出。 这也说明了江廷威为何胸口依然暖暖的,其他地方却冰凉的怪异现象。 江廷威是被人杀害的,李觅踪对这个结论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用手掌去比试了一下杀死江廷威胸口中掌渗出血点的大小,凶手的手小一点,更像是女子的手,又或者是一位书生经常写字的手,绝非一般江湖豪杰那种骨节粗大的手。 李觅踪立刻想起那名年轻官员的妻子,她的武功极高,可说是嫌疑最大的一个,而且她曾说过,让江廷威对当年之事守口如瓶,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就会过来找他算账,如今江廷威不就是将此事告诉了自己么?只是江廷威将此事告诉自己,她又怎么会知道的?无论如何,她有杀死江廷威的理由和能力。 第二个有嫌疑的人,自然是在江记典当当了一块玉牌,后来玉牌丢失,导致当铺失火的那名书生,李觅踪认为江记当铺的失火八成是他所为,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江廷威保管玉牌不慎,导致了玉牌的丢失。不过此人似乎并不嗜杀,他在当铺放火之前,还曾将铺子里的两名伙计丢到了大街上,一个不将他人性命放在心上的人是不会注意这点的,这说明他并非一个喜欢杀人的人,这么一来,他也没有一定要杀死江廷威的必要,和那名官员妻子一样,他有杀死江廷威的理由和能力。 这两人都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可是细想下来,似乎又都有些不确定,都有着似是而非的感觉。 李觅踪感到自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了,他暂时将这些怀疑放在一边,而先从那块玉牌查起。 玉牌的神秘消失,或者可以说是一个破案的关键,或者说是惹来江廷威杀身之祸的原因。 本来李觅踪没有将这块玉牌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是自己太大意了,李觅踪推测,这块玉牌如果不是江廷威自己偷偷地留下,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记账看铺子的掌柜给偷走,因为除了他们外,一个当铺里的东西可说琳琅满目,谁会不知不觉地将玉牌偷走而不让他们发觉呢?就算让人在当铺里光明正大地去找,恐怕也能找上半天。 李觅踪叹了口气,会京城查找当年的赴任地方的官员线索固然很重要,但是现在自己也不能轻易离开,他要找的首先就是掌柜的,将玉牌之事查探清楚。 天渐渐亮了,周围开始传来稀稀落落的鸡鸣声,一夜长短被人为地划分为五更,而此刻显然已经到了五更,因为五更鸡方鸣。 走了半天,李觅踪肚子有点饿了,正好街上也开始出现卖豆汁卖烧饼卖菜盒的铺子,李觅踪坐在一个摊子前饱食一顿,思索着如何去找掌柜的,他只知道这个掌柜的回了乡下,以前做过教书先生,字写得好,其他所知便不多了,而且看来知道掌柜身份的江廷威是告诉不了他了,江府暂时也不好过去查探,自己只能希望原来当铺的两名伙计并没有被江廷威辞退,而是分派到了其他三家典当铺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江记典当行并未因江廷威的死而歇业。 李觅踪摸出两个铜板结算了早饭钱,然后打听了江记当铺未失火的三家地址,便匆匆赶去。 江家因为开当铺而在郑州府里无人不知,老百姓总有短缺银钱的时候,就会将家中稍微值钱点的东西拿去典当,有钱则回头赎回,没钱赎回,东西便留在当铺里任人处置,故而大家对典当铺的态度是又爱又恨,对于江廷威最近出的事,他们也都略有耳闻,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们挣的都是不义之财,遇到这样的事也算是报应。 李觅踪来到江记典当,庆幸典当行还在开业,他来回打听,终于找到了前几日失火时被扔到大街上的一名伙计,根据这名伙计所说,他们原来的掌柜是在郑州城外的曹家村,掌柜的名叫曹应举。 曹应举这个名字的本意为应该中举,但显然曹应举没有中举,先是做了教书匠,后又做了当铺的掌柜。李觅踪没有耽搁,直接出了郑州城,去曹家村找曹应举去了。 第九章 寻踪觅迹 曹家村外有条小河,村子依河而建,稀落的几户人家周围都是大片的农田,田里种着庄家,在村子的东边有片柳林,现在已是秋天,柳叶开始泛黄。 未到晌午,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在田中干活,李觅踪过来的时候,一阵狗叫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显示着对他这个陌生人到来的敌意。 李觅踪找到一位在门口缝补衣服的老婆婆,问明了曹应举的家门,径直走了过去,村子里的狗叫声减弱了些,可是还是有几条狗依旧不放弃地在叫着。 到了曹应举的门外,李觅踪看到他家的房门上少有地贴着春联,毕竟是文人,在这方面比其他做农活的农夫要在意得多,李觅踪一边敲门,一边心中担忧曹应举的安危,若是他也被人害死,那么玉牌的下落也就无从查起了。 给李觅踪开门的是一名老妇人,是曹应举的夫人,她听说李觅踪在找曹应举,指了指里屋,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李觅踪放下心来,看来曹应举没有出事。 曹应举正在房中练字,他在村里也有些田地,全都租给邻居们去种,自己只是在丰收时收一半的粮食为租金,他见到李觅踪过来,脸上露出怀疑和警惕的神色:“你是谁?” 李觅踪报出自己刑部的身份。 曹应举闻言丢掉手中的毛笔说道:“当铺失火时,我在村子里,村中很多人都知道,那火和我没有关系。”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今天过来不是问失火的事,而是想知道玉牌的事,那玉牌……” 曹应举说道:“玉牌也的确是丢了,此事说来十分奇怪,因为玉牌是我亲手收起来的,外人一般很难发现玉牌放在那里,玉牌丢失之后,我和伙计们核对了账目,除了玉牌以外,其他的东西一样没丢。” 李觅踪仔细观察曹应举的神色,希望能够看出他有没有在撒谎,可是他看不出来,他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玉牌存放的位置?” 曹应举想了想:“除了我以外,两名伙计都不知道,可是东家有时会盘点一下当铺里的东西,所以他应该也知道,对了,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难道他在怀疑是我偷了玉牌?”东家自然指的是江廷威了。 李觅踪摇了摇头:“他没有怀疑,对了,为何当铺失火后,你不去其他当铺,反而回了家?” 曹应举盯着李觅踪看了一会,他冷笑道:“看来东家还是在怀疑我,走,我去跟他当面对质,我们读书人从小学习孔孟之道,怎会做出监守自盗这种事?何况我要偷,当铺里比玉牌值钱的东西更多,何必去偷那个玉牌?又何必在客人来赎当的时候去偷?东家怀疑我的清白,竟让刑部的人来我家查探,嘿,此事若不找他说个明白,陡然污了我的名节!” 李觅踪看曹应举的样子也不似作伪,他讶然道:“这两日你定然都没有出门了。” 曹应举说道:“不错,没有事情我出门干什么,对了,你为何这么问?” 李觅踪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的东家江廷威已经死了么?” 曹应举的脸色蓦地变得没有一点血色,他失声道:“东家死了?怎么死的?这,这,怪不得你来找我,你们是否在怀疑是我害的他?” 李觅踪做出一个双掌在身前下压的安慰性动作:“你冷静一下,我没有怀疑你,你东家本事高强,人称八臂仙猿,以你弱不禁风的身子又怎能害了他?我只想知道玉牌的事,我怀疑就是这块玉牌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曹应举慢慢走到书椅旁,颓然坐了下去,他喃喃自语了几句李觅踪也听不清的话,李觅踪问道:“你说什么?” 曹应举抬起头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露出坚定的神色,对李觅踪说道:“我想我知道玉牌在哪里了,不过不是我偷的,东家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能猜得出来。” 李觅踪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看不出来,他说道:“玉牌在什么地方?” 曹应举说道:“在这位书生前来赎当之前,我小舅子,也就是我夫人的兄弟,他经常到当铺去找我,那日我见玉牌不见了,立刻想到了他,只是……只是此事说出来也不好听,唉,是我害了东家。” 李觅踪问道:“那么此刻玉牌还在你小舅子的手中?” 曹应举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一定,我这小舅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又经常赌博逛窑子,这块玉牌是不是还在他手中,现在看来,实在难说得很。” 李觅踪说道:“玉牌又不是金子银子,未必能花得出去,我看他还会拿出去当了。” 曹应举苦笑道:“他会低价卖掉,但绝不会去当,这郑州府的当铺都是我们东家开的,他若是拿着玉牌去当,岂非就漏了陷?” 李觅踪也醒悟过来,他说道:“不错,不过到哪里能够找到你的小舅子?” 曹应举正要说话,忽然眼睛看着门外,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李觅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曹应举的夫人瞪着曹应举的尖锐眼光,李觅踪心道不妙,看来曹应举是个惧内之人。 李觅踪连忙代曹应举解释道:“曹夫人请放心,我绝不追究你兄弟的偷盗一事,我只是想找他问几个问题,况且那玉牌乃是不祥之物,我怕他拿着会有危险,我越早找到他,他越安全。” 曹应举也跟着应和道:“不错不错,你可知道我的东家江廷威已经被人害了,周易宁这小子若是拿着那块玉牌使出招摇,早晚会……”看来曹应举的小舅子名叫周易宁。 他夫人啐了一声说道:“你别咒他,还有,你哪知眼睛见到他偷玉牌了?你这不是污蔑人么?” 曹应举说道:“我倒没什么担心的,可是你能够不担心么?当铺失火,东家这么厉害的武功也被人害死,这些人杀人放火之事都能做得出来,你说你兄弟能幸免于难么?” 一席话说得他夫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跟他说吧,我看,要是他有个好歹,被捉进牢里,你得天天给他送饭……”说完她便转身出去了。 曹应举叹了口气,对李觅踪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她兄弟也……” 李觅踪赶紧问道:“他此刻现在何处?” 曹应举说道:“无外乎瓦房和赌场,他经常去的地方都是便宜的瓦房和郑州城郊外的一家烂赌场,瓦房么,都在郑州城的花柳巷。”接着曹应举详细地跟李觅踪说清了赌场的所在,“我去哪里赎过他,此人不学无术又好吃懒做,你要是捉到了他,我看送他进去受点教训也是好的。”最后几句话当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相告,对了,你最近出入也要小心点,凶徒穷凶极恶,我怕……” 曹应举说道:“无妨,既然当铺都没了,我还出去做什么?最近一两个月我都不出门便是。” 李觅踪点了点头,出门去找这个叫做周易宁的登徒子去了。 离开曹家村,李觅踪便感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他几次回头,都没有看到跟着自己的人,他心中颖悟,自己既然能够找到曹应举,那么别人也能找到他,现在跟随自己的人,其目的也是一样,就是找到周易宁,拿到他身上的那块玉牌。 李觅踪只希望周易宁还好好的,只希望玉牌还在他身上。 赌场离得最近,而且又是在城外,李觅踪先去了赌场,提起周易宁,竟然很多赌徒都认得,其中一人说道:“这冤大头很久没来输钱了,想必又不知跑到哪里躲债去了。” 李觅踪问道:“他欠得赌债很多么?” 那名赌客笑道:“他赌技不高,赌品又差,四处欠着钱,谁知道有多少。” 李觅踪见周易宁没有来过这里,心中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周易宁有了玉牌,应该趾高气扬地过来赌钱才是,而他没来,想来那块玉牌还没脱手,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玉牌的价钱,给他随手扔了也说不定,不,那玉牌质地很好,说不定他拿着孝敬哪名瓦房的姑娘去了。 想起曹应举说的郑州城内的花柳巷,李觅踪匆匆赶去,路上他还在自嘲自己的奔波之苦,自己名叫觅踪,看来是天生的寻踪觅迹的劳碌命了。 第十章 青楼探秘 李觅踪本想着花柳巷中的瓦房不过一二家,随便就能找到周易宁的所在,哪知到了这里才发现,花柳巷乃是一条巷子,这里面全都是干这种营生的。他心中自嘲,怪不得自己向人打听花柳巷的所在时,遭受了许多人的白眼和异样的态度,此时太阳尚未落山,他便四处打听这暗门子的地方,自然会被人误会。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辞辛劳地一家一家去问,若是不尽早找出那块玉牌,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风波来。 瓦房在许多人看来,是规模较小环境较差的青楼,其实这里的瓦房和青楼完全是两回事,青楼不管大小无论规模,老鸨茶壶龟公都是少不了的,无非是姑娘的多少,而这里的瓦房大多都只有一名风尘女子,包揽了所有的活,虽然收入不多,但开支也小,姿色不错的,甚至还能存下不菲的身家,几年后芳华不再,依旧能嫁个好人家。 李觅踪这种门外汉为了找周易宁可算是吃足了苦头,由于还没到瓦房开门揽客的时辰,大部分都房门紧闭,李觅踪只好一家家的去敲门。 有没接到客的姑娘不断向他招揽生意,李觅踪告知自己只是来找人,姑娘便自我夸赞:“还用去找谁呢?我就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姑娘,不用去别处找了。” 李觅踪告知她:“我来找一个男人,名叫周易宁。” 这名姑娘立刻换了副看他的眼光:“你这人哩,相貌堂堂,怎的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李觅踪被气得不行,这里的女人眼中几乎只认得钱,还夹缠不清,即使自己告诉他们是在办案找人,也会被她们看成装模作样,说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办案,李觅踪被缠得几乎要拔剑动粗才得以脱身。 有的已经有客的姑娘半天也不给开门,就是最后开了,嫖客还要对李觅踪一顿臭骂,说是被搅了好事的,有不识相的还要打人,不是被姑娘给劝住,就是李觅踪亮出刑部的腰牌才避免了一次次的缠闹。 一连经历了几家,李觅踪才慢慢摸出找人的最快的方法,但凡给他开门快的,都是没有客人的,开门慢的,李觅踪才亮出腰牌,这样问起嫖客的身份也快捷得多。 也合该李觅踪浪费许多时间,一直找到街尾倒数第二家才找到周易宁,若是他从街道的另一端找起,找到第二家便能找到。 只可惜他找到的周易宁却已不能告诉他玉牌在什么地方了,李觅踪在这家瓦房门前敲了很久的门,却无人前来开门,原本以为这里也是普通嫖客在和姑娘谈情说爱,虽说天还没黑,但嫖客付了钱,主人就得照顾客人的需要。 可是这一家不仅无人开门,而且院子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李觅踪用剑跳开了门闩走了进去,在内屋,一对男女坐在床头,**着身子,脸上全都露出诡异的微笑,李觅踪初见之下还不知道两人已经死了,还问道:“原来你们在这,我还以为没人,你们又不是聋了,我敲了这半天门,怎么不给我看门?” 这两人自然没有回应,甚至连表情都是僵硬的,李觅踪这才醒悟两人已经死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何两人被人害死,脸上露出的不是惊恐,反倒都像捡了个大元宝这么开心。 李觅踪又是探两人的呼吸又是摸两人的脉搏,确认两人都是死了,而且死了没多久,因为两人身子还是温的,在这深秋天气,两人死亡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死人不会说话,李觅踪暂时无法知道是谁害死了他们,至于男的是不是周易宁,李觅踪也不能确认,直到他在这男子的衣服里找到了一张写有曹应举的票据,李觅踪才得以确认,此人的确是周易宁,又是一个为玉牌而死的人,不仅他死了,连这位他的相好,一名风尘女子也跟着受害。 到底是谁赶在他之前将两人杀死的呢?李觅踪从曹家村出来后,就感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看来此人比自己更会在这种地方找人,或者凶手正是趁着李觅踪在街头的另一边,正和哪位姑娘或者嫖客夹缠不清的时候,这两人受的害。 李觅踪翻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有找到玉牌,而他找来的那个写着曹应举的票据,看模样应就是包着玉佩的票据,上面写着丁酉年三月,也就是去年的春天,不正是那名书生前来典当玉牌的日子么?李觅踪因为来晚一步,气得直连声臭骂,也不知骂的是谁,他翻找了一通没有结果,眼光又落在周易宁两具尸体上。 通过检查周易宁的尸体,李觅踪可以肯定两人都是被人点了死穴,凶手出手十分迅捷,两人在床上正行苟且之事,忽然见到凶手闯进来,还没来得及喝问,又或者凶手刚刚问清了周易宁的名字,两人从被子里刚刚坐起身子,就被凶手杀害,脸上的笑容则表示这死穴乃是在笑腰穴附近,所以两人死后脸上才带着诡异的笑容。 杀死两人的凶手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玉牌而来,因为摆在桌上的黄金首饰,抽屉里的几张银票,凶手都没有去动,显然不是图财杀人。 不过让李觅踪思之不通的是,凶手这次杀人的手法和杀死江廷威的手法不同,若非是凶手故意施为,那就是凶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若答案是后者的话,就说明这玉牌真的很珍贵,不只一人在找,只不过玉牌只有一个,也就是只有一人能够得到它。 李觅踪记得江廷威遇到那个书生典当玉牌的时候曾经说过,这玉牌别说五百两银子,就是五千两银子也不止,这话若不是书生在说大话,那么玉牌就一定有着其特殊的含义,绝非只是玉的质地,又或者雕刻的花样如何精美,而是玉牌背后的秘密。就像皇上调动大军所需要的虎符那样,虎符的价值绝非在其本身,而在其作用。 那么玉牌的作用,或者说玉牌的秘密是什么呢? 李觅踪只知道上面刻着“甲十二”三个字。 此案似乎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第十一章 不费功夫 离开花柳巷,李觅踪将那张票据带走,他思索着要不要将周易宁被杀一事告诉曹应举,可是他很快决定,还是先去趟郑州府的衙门,让他们派出差役去侦查一番再说,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地的江湖中人来此暂留,若能查到那书生的下落自然更好,虽然希望不大,但总是聊胜于无。 来到郑州府的衙门,李觅踪亮出自己的身份,当地的捕头赵胜负责接待了他,李觅踪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是在查探一块玉牌,这块玉牌和当铺失火一案有极大的关联,同时也就能找出杀死江廷威的凶手。 这赵胜见到李觅踪,神色有些怪异,他问道:“李大人为何来到郑州府这么多日,一直不先来我们衙门一趟,偏要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 李觅踪听赵胜话中有话,他问道:“此话怎讲?” 赵胜喊过两名差役,低语一番,这两名差役随后走了出去,接着赵胜对李觅踪说道:“最近发生之事,我们身为地方官,怎能没有一点消息?江记当铺失火之事我们还在查,可是李大人说江廷威是死于凶杀,这点我倒不是想否认,但是此事我们不宜插手,否则徒惹个灰头土脸,还会造成百姓的恐慌。” 李觅踪更是莫名其妙,他问道:“是否有人示意你们此案不要再查了?” 赵胜点头道:“大人英明,一猜即中。” 李觅踪刚想再说什么,那两名被赵胜使唤的差役匆匆赶回,递给赵胜一样东西,赵胜接在手里,摆了摆手,让两人下去。 赵胜等两人走后,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在找的,是不是这块玉牌?”说完将一块玉牌递给李觅踪。 李觅踪接过来,他在江廷威那见过玉牌前后两面的图案,因此一见便知,这块玉牌就是自己辛苦奔波四处寻找的那块玉牌,由于得来的太过容易,他反而愕然,他问道:“这玉牌从何而来?我找得好不辛苦,却原来在你们这里。”他心下想到,原来自己猜测的玉牌是在周易宁手中,被什么神秘跟踪自己的人杀人抢走,看来全都猜错了,而赵胜所说的,为何不先来衙门转一圈,指的就是此事,枉自己费了这么大周折,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赵胜说道:“我们在各处暗查当铺失火一案时,抓到了一个名叫陈三的惯偷,这是把他收监前从他身上得来的。” 李觅踪将玉牌拿在手里,立刻能够分辨出这块玉本身就是一块质地非常好的美玉,触手生温,和一般冰冰凉凉的玉有很大的不同,怪不得江廷威当时愿意给他当五百两银子。他反复看着玉牌,随口问道:“可曾审问过陈三,这玉牌从何而来?” 赵胜说道:“暂时还没有,我们只是照例搜身,想来这块玉牌是他从哪个有钱人身上偷来的,不过他没有招罢了,他一口咬定这玉牌是他自己的,像他这种偷窃惯犯,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只是他故意这么说的,都不过是为了减轻罪责的一种手段,这在衙门也是司空见惯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提审陈三,由我亲自来审。” 在一间昏暗的审讯房内,陈三被押了过来。 偷盗惯犯通常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獐头鼠目,一副贼像的人,但陈三看起来相貌普通,走在街上都未必能惹起别人的注意,正是这种人,不会让人留下什么印象的,才是天生做贼的材料,有人在街上丢了东西,即使见过陈三,一时也未必能够想起来他的模样。 因为是李觅踪亲自审问,而李觅踪又是六扇门的人,差役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稳妥起见,给陈三上了手镣脚镣,李觅踪和赵胜两人坐在桌子后,陈三跪在案前。 李觅踪问道:“陈三,这块玉牌你是从何而来?” 陈三:“回大人,这块玉牌实是小人自己的,不敢欺瞒大人。” 赵胜一拍桌子:“胡说,陈三,你可能不知道这位李大人是谁,他是从京城过来,专门查探大案要案的刑部要员,你不是还要我再提醒提醒你吧。” 陈三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我犯的事我都认,可是这块玉牌千真万确是小人的。”陈三一副混赖到底的样子。 赵胜还想再恐吓他一番,被李觅踪拦住,他说道:“你说是你的,好,就算是你的,你知不知道,这块玉牌本是江记当铺的东西,江记当铺后来失火你可知道?我们查明这块玉牌和当铺纵火案有关……”一边说着,李觅踪一边从怀中掏出这块玉牌在当铺的票据,扔在陈三面前。 陈三看了一眼票据,吓得连忙否认:“不,不是我,这玉牌乃是……乃是我从别人身上买来的。” 李觅踪:“从谁手里买来的?” 陈三:“是周易宁,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他本来问我要五十两银子,我跟他讨价还价,最后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赵捕头,这,这当铺失火一事和我没有半分钱关系!” 李觅踪说道:“他是什么时候卖给你的?” 陈三说道:“有旬日左右。” 赵胜问道:“这块玉佩一看便知价值当在百两银子以上,他怎会二十两就卖给你?” 陈三不知脑子是否糊涂了,他竟然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是否常去花柳巷?” 赵胜骂道:“混账东西,我们常去那里干什么?” 陈三连忙改口:“是是,大人要去也是查案,在花柳巷那里有一名叫做柳青青的,乃是周易宁的相好,他将玉牌卖给我就是为了银子去和柳青青厮混,你知道他名声不好,别人怕他作假,都不肯买他的东西,小人和他有点交情,可是亲兄弟明算账,我买过来自然是为了有点赚头,你情我愿下,他就便宜点卖给了我,他得了钱他就去了柳青青那里,我还没来得及脱手,就被你们给抓来了,小人所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偿若不信,到花柳巷找他一问便知。” 李觅踪说道:“周易宁已经死了,柳青青也死了,都是因为这块玉牌而起,你可知道这块玉牌中隐藏着什么秘密?” 陈三张口结舌:“小人不知,周易宁死了……” 李觅踪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不过他到证实了一点,这块玉牌的确是被周易宁从他姊夫曹应举左掌柜的当铺里偷来的,他什么不好偷,偏偏选择了这块玉佩,偿若偷了别的,也许就不会惹来后面一系列的事情,更不会因此丧命了。 陈三被押下去后,赵胜问道:“这玉牌到底有何秘密?” 李觅踪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早晚会查个水落石出,赵捕头,多谢你的相助,这块玉牌我先收着,能查明了结果,我再让人知会你一声,对了,花柳巷里周易宁和柳青青的尸体你也派人去收敛一下。” 赵胜自然连连答应。 第十二章 玉牌秘密 李觅踪离开衙门,现在他得了玉牌,却不知玉牌的来历,还是一筹莫展,他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各处要道贴张告示,写明玉牌就在自己身上,让那些为了玉牌之人前来寻找自己,自己只要守株待兔便行了。 但这种想法当然只能想想,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八臂仙猿江廷威和杀死周易宁于柳青青之人,从他们的手法看来,凶手的武功极高,自己不是其对手,若真是让人来找自己,那自己也和周易宁一样,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了,这些人为了玉牌,可不在乎多杀伤人命。 正苦于没有头绪,李觅踪已经心生回京先查查当年太行山下命案一事,走在郑州街道上,李觅踪那种被人跟踪的不安之感再次生出,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难道什么凶徒还敢当街犯案不成?李觅踪假装毫无察觉,浏览着街上的店铺,希望能够找出跟踪自己的人。 从街尾转到另一条街上后,李觅踪在街口停了一下,他打算突然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慌乱之人,那么尾随自己的人在淬不及防下便会露出狐狸尾巴。 可是还没等他打算实施,一人从旁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口中叫道:“李大人!” 李觅踪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又是伏缨,他刚要责怪伏缨坏了自己的事,伏缨假装跟他说话,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在跟着你,是一名穿着玄色服饰,头戴武士巾的人。” 李觅踪转怒为喜,他问道:“能否帮我将他捉住?” 伏缨摇了摇头,放开了李觅踪的手腕说道:“不行,这个人看到了我,已经走了。” 李觅踪问道:“这个人你认识?” 伏缨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 李觅踪说道:“你怎么没有回家,还在这里?” 伏缨说道:“我一想到回家就没有了现在的自由自在,回家的事过阵子再说,走,咱们喝酒去。” 李觅踪想起上次和他一起喝酒时他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本不愿意,说道:“这……咱们……” 伏缨问弦歌知雅意:“我早将此事看开了,不会喝多,我正有事问你呢。” 李觅踪也正想问问他关于尾随自己之人的事,只好和他随便找了家酒楼,要了酒菜,吃喝起来。 伏缨吃喝了一会后问道:“你上次问我关于名马被盗的事,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此事很有可能和一个你从未听说过的十二煞有关,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李觅踪果然从未听说过什么十二煞,他问道:“十二煞是何许人?十二个人么?” 伏缨摇了摇头:“我也是偶然听人提起,听说并非是十二个人,而是一个专门杀人的组织,神秘莫测,有许多出名的杀手,据说都是受到这个组织的控制。” 李觅踪说道:“这和丢马一案又有什么关系?” 伏缨异想天开的说道:“你知道十二煞指的是什么吗?就是十二生肖,十二生肖里不是有属相是马的么?” 李觅踪苦笑道:“若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定然以为你在耍我,这联想岂非太勉强了?” 伏缨说道:“当然不是光指这一方面,因为最近十二煞隐隐有在江湖上搅风搅雨的苗头。” 李觅踪说道:“好吧,我去查查,对了,我也正好有事要向你请教。”对于伏缨所说的什么十二煞,李觅踪感到太不靠谱,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伏缨问道:“你是说今日在你身后跟踪你的人么?” 李觅踪点了点头:“这是我要请教的事情之一,不错,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伏缨说道:“好像是三才门的一名护法。” 李觅踪问道:“你没有看错吧?三才门算得上是名门正派,他们教中的护法跟踪我干什么?而且此人身手不错,怎会只是一名护法?” 伏缨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我也不过是在谁的寿宴上见过一面而已,我和他又不熟。” 李觅踪不再纠缠此事,他将那块玉牌掏出来递给伏缨:“你走南闯北,惯识宝物,你帮我看看这块玉牌有什么来历。” 伏缨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忽然说道:“这玉牌就是十二煞的甲子令牌,你从何而来?”说着,伏缨就将这块玉牌往自己怀中放去。 李觅踪说道:“还给我,这可是重要的物证。” 伏缨说道:“什么物证,你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先帮你存着。” 李觅踪脸色一变,他正色道:“这块玉牌可是六扇门登记之物,你拿去我无法跟上面交差。” 伏缨听他说得郑重其事,只得将玉牌又从怀中掏出来还给他:“忒小气了,枉我还帮你查案。” 李觅踪接过玉牌连忙放在身上,对伏缨赔笑道:“以后我再有了什么宝贝,我自己送给你,这块玉牌牵扯到的事情太多,数日之间,已经有几人为了这块玉牌而丧命了,对了,你跟我说说,什么甲子令牌?干什么用的?” 伏缨之喜欢宝贝,那是天下皆知,有几次他去作案,为的不是钱,而是听说某人家里藏着什么宝贝,便忍不住出手,这块玉牌的来历他也听说过一点,只是见李觅踪不肯给他,只有一个空头许诺,便懒洋洋地说道:“什么甲子令牌?我不知道。” 李觅踪连忙给他倒酒,又发誓保证,回头一定给他找件宝贝,伏缨这才说道:“这块玉牌的价值不在于本身的价值,而在于它所能调动的势力,这上面的甲字,就是第一等的任务调动,十二恐怕就是调动十二名杀手,十二煞的杀手见令牌便要听从调动。” 李觅踪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样重要的玉牌,竟然会被人拿到当铺里典当五百两银子,这……” 伏缨说道:“当五百两银子?你实在说笑么?五千两银子也不止,听说让十二煞的杀手出动一个,所收到的钱也有数千两,何况十二名杀手齐出?那几乎足够做下任何案子了。” 李觅踪摇了摇头:“就是在江记典当铺子典当的,唉,这中间定然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说着他将玉牌的来龙去脉大致告诉了伏缨。 伏缨说道:“古怪古怪,你准备怎么着手去调查?” 李觅踪说道:“我想事情可能和江廷威当年在太行山下遇到的那对夫妻有关,我准备回京去打探一下,可是带着这块玉牌,走在道上又大稳妥,所以我想你红缨公子若是没事,陪我回京一趟,你看如何?”这是恳求伏缨在路上保护他了。 伏缨想了想,断然拒绝:“不行,我不会陪你趟这趟浑水,虽然这件事非常有趣,那十二煞可不是好惹的,我干嘛要和他们过不去?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第十三章 夜半刺客 李觅踪恨恨地说道:“你这人,和朱雀差得远了,若是他在,他定然会主动要求去查探此事,你倒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伏缨微微一笑:“你就算用激将法,我也不会上当,不如朱雀就不如朱雀好了,好奇心和侠义之心固然重要,但性命更重要,这些人冷血无情,招惹他们会给自己惹来无穷麻烦,我伏缨生平有几件原则,其中之一就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危险之事,我绝不会去做。” 李觅踪叹了口气,看来是说不动伏缨了。 伏缨说道:“我看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你将这块玉牌脱手,和我一样置身事外。” 李觅踪说道:“我和你不同,我是吃官家饭的,遇到案子不能不查。” 伏缨也只好闭嘴。 李觅踪问道:“你说你有事要请教我,是什么事?” 伏缨说道:“没什么事了,你现在自顾不暇,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这顿饭我请吧。” 李觅踪看着伏缨一会,最后终于笑道:“看来你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行,这块玉牌就暂时交给你保管。”说完就将玉牌掏了出来,递给伏缨。 伏缨假意拒绝:“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害我和十二煞作对么?”话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笑吟吟地准备伸手去接。 李觅踪忽然又缩回了手,他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伏缨冷哼道:“说来听听。”他想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但眼睛中对玉牌的喜爱却掩饰不住,看玉牌的神情,好像一只馋猫看到了肥鱼。 李觅踪说道:“我要你陪我回京查清案子的来龙去脉,到时候我在刑部登记的册子上做些手脚,那时候玉牌便和案子无关,你拿着也踏实一些。” 伏缨想了想,眼睛盯着这块玉牌,嘴里几乎要流出口水来,犹豫片刻后他终于答应下来:“行,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回家,就陪你到京城走一遭又如何?” 李觅踪这才把玉牌递给了他,伏缨接过来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仔细看了看玉牌,这才将玉牌放在怀中,然后端起酒杯对李觅踪说道:“来,预祝咱们查探的案子水落石出。” 从郑州府回京城,李觅踪提议骑马,伏缨却觉得还是坐马车为好:“坐马车能够节省体力,遇到歹人时咱们才好精力充沛地应对。” 其实伏缨就是觉得坐马车更舒服些而已,李觅踪本来觉得骑马更快,但为了迁就伏缨,只好选择了做马车。 两人加上一个马车车夫,晓行夜宿,这天傍晚,几人错过了城中歇宿之地,在一个名叫驿头村的地方借宿,李觅踪拿出银子,让一户农人家杀鸡买酒,饭饱酒足后,打算晚上就住在这里。 当晚月黑风高,李觅踪和伏缨两人住在屋内,而马车车夫要喂马,去了另一户有草料的人家。 睡到半夜,伏缨忽然被村子里的狗吠吵醒,他白天在车厢里打过盹,晚上睡得浅,被吵醒后,再也睡不着,便出来在院子里走动,星月被乌云遮住,四处一片漆黑,伏缨看得无聊,正准备回屋看看能不能继续睡会,屋顶的瓦面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伏缨的流萤剑还留在屋中,他感到了危险,立刻向屋中冲去。 屋顶的黑暗中果然有人,刚才不小心发出了动静,见伏缨既然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迹,向正准备回屋的伏缨挺剑刺去。 空着手的伏缨不敢硬接,身子向旁边闪去,避开了来人凌厉的攻击,同时伏缨口中喝道:“看镖!”并扬了扬双手。 此人闻言立刻向旁边闪去,其实伏缨手中哪来的什么镖?自然只是骗人的,伏缨趁着那人闪身躲避之际,人冲进了屋内。 李觅踪自然也被惊醒,他提着剑准备出来,伏缨一边向内冲一边对李觅踪喊道:“回去!”他来不及多说,从刚才对方刺过来的剑法身形来看,李觅踪未必是其对手,李觅踪不敢逞强,又倒退回去。 黑衣人被伏缨一声看镖吓了一跳,等到闪避过后,才知道伏缨不过是虚言恫吓,他恼怒至极,提剑向屋内扑去。 伏缨进了屋,径直扑向自己床头倚剑处,可是对方的剑风已经到了背后,伏缨着地打了个滚,黑暗中摸到了剑鞘,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拔剑,对方的剑又向他刺来,伏缨只能继续在地上滚动,尽管在黑暗中,伏缨也感到来人手中拿的是双剑,双剑来回递出,让伏缨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李觅踪听到来人剑法凶狠,伏缨似乎落在了下风,屋内没有掌灯,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眼前晃动,李觅踪推断此黑影绝非伏缨,挺剑刺去,那人听到破空声,回身一剑搅动,将李觅踪手中的剑搅得脱手而飞。 有了这一短暂的时间,伏缨终于从地上站起身,流萤剑离鞘而出,带着伏缨在地上滚动半天的怒气,向来人直刺而去。 那人听到伏缨的剑风,感到斗室之中打斗有些施展不开,因此双足一点,从屋中倒纵而出,落在院子里,伏缨提剑冲了出去,边冲出屋子,边对李觅踪说道:“你留在屋内不要出来!” 不等李觅踪回答,伏缨也跟着那人来到屋外,来人似乎对自己的武功感到极为自信,并没有逃走。 伏缨看他双剑一长一短,人穿着一身黑衣,就连脸上也蒙着黑巾,他说道:“你用双剑,又是刺客,莫非是金衣焕?” 那人身子一震,显然伏缨猜对了。 伏缨说道:“原来金衣焕也是十二煞的人,怪不得,嘿嘿,怪不得……” 金衣焕也是个人物,见对方既然看出他的身份,他不再隐瞒,拉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狭长的脸,他对伏缨说道:“你倒也见多识广,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来难为你,只要你将那块玉牌交给我,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伏缨看了看金衣焕,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金衣焕有些恼怒:“我说得话很可笑么?” 伏缨又笑了一会,这才说道:“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可笑,可是我却觉得非常好笑,你可知道我是谁?” 金衣焕摇了摇头:“你跟那鹰爪子在一起,莫非也是六扇门中的人?” 伏缨叹了口气:“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要饶了我的性命,嘿嘿,岂非可笑之极?” 金衣焕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议了?” 伏缨还没说话,屋内的李觅踪忍不住说道:“伏缨,你让他将十二煞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们,我们便放他一条生路如何?” 伏缨笑道:“不错,你看我们的建议比起你的建议来,是否更合理些?” 金衣焕脸色变了,他问道:“你就是伏缨?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伏缨说道:“原来你也是见多识广,不错,我是伏缨,我们的提议,你可要考虑考虑?” 金衣焕仅仅握着双剑的剑柄,他似乎在考虑伏缨的提议,忽然人向一旁突然闪去,看样子是想逃走,可是他还没逃出几步,就被伏缨赶上,伏缨既然是独行大盗,轻功上更胜金衣焕一筹,虽然只有一筹,但已经足够了。 伏缨说道:“我们的建议里,没有让你走这个选择。” 金衣焕问道:“那你想怎样?” 伏缨说道:“要么依我的朋友所言,将十二煞的事告诉我们,要么死!” 金衣焕说道:“别人都说你红缨公子流萤剑舞动起来,有流萤飞复息之妙,今日就让我开开眼界吧。”已知逃走不成的金衣焕,忽然交叉挥舞着双剑,向伏缨扑去。 伏缨早听说金衣焕乃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却没想到他竟然被十二煞搜罗到门下,本想借机打听一下十二煞的隐秘,并不是非杀死他不可,不料金衣焕宁愿和他拼命,也不愿将十二煞的事情说出来,正所谓一人拼命万夫难挡,金衣焕扑来之时,双剑交错,伏缨一时看真看不出他的破绽所在。 金衣焕连出三招杀招,伏缨连避三次,金衣焕喝道:“难道流萤剑名不副实?” 伏缨说道:“你真要看?” 金衣焕再施展出一招凌厉至极的杀招,逼迫得伏缨连闪避几乎都无法闪避,同时口中喝道:“出剑!” 第十四章 本司胡同 伏缨身子一转,流萤剑终于出手,循着一道奇异的轨迹,将金衣焕的双剑削断,接着掠过金衣焕的咽喉,流萤剑依然不停息,随着伏缨的身子转动,剑光流转,若有若无,尽管是在黑夜中,也隐约能够看到剑光的忽隐忽现。伏缨人随剑转,在空中转了两圈,未落地时,流萤剑剑回鞘中。 等到伏缨落地后,金衣焕已经倒地气绝,咽喉处的鲜血喷出,看起来极为惨烈。 李觅踪这时方从屋中走出,他忍不住称赞道:“好剑!好剑法!” 伏缨摇了摇头:“我本不想杀他,可惜他他杀我之心太急切,或者求死之心太切,这一招逼得我不得不回剑反攻,唉,这又何苦来由?” 李觅踪蹲下在金衣焕身上摸索,不一会摸到一块牌子,两人回屋点着灯,李觅踪看到手中的牌子乃是一块金子做的牌子,上面刻着乙三,他问伏缨:“这金牌又是怎么回事” 伏缨说道:“看来是金衣焕这次所执行的任务,路途上对付咱们两人的,一共有三名刺客,金衣焕已死,前面的路上还有两人在等着我们。” 李觅踪问道:“为何他们三人不同时对付我们呢?” 伏缨说道:“看来他们事先不知我的身份,以为对付一个李觅踪,派出金衣焕已经足够了。” 正当两人在屋中说话的时候,他们借宿的那名农夫也被他们的打斗之声惊醒,起来看到院子里多了具死尸,吓得惊叫起来,李觅踪连忙出去好言安慰:“别担心,这是强盗半夜出来作案,没想到正遇到了我,我是刑部的官差,这是我的腰牌。” 李觅踪费了不少口舌,才让这位农夫相信他的话,伏缨也跟着出来,三人一起将金衣焕的尸体埋到村中的荒地里,伏缨又给了农夫十两银子,让他不要说出去,这农夫虽然得了钱财,但还是显得胆战心惊,回来后他又用铁锨将地上的血迹用土覆盖住,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略觉放心。 翌日,两人跟农夫告别,坐着马车继续赶路。 此后的路上,伏缨和李觅踪两人一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防止再有人来暗杀他们,抢夺玉牌金牌,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一直等到他们回到京城,路上再没遇到什么杀手,看来是伏缨预料错了。 到了京城,李觅踪立刻开始查询七年前的冬天,有哪个京官之子到地方上赴任,可是他翻遍了官员调动的所有信息,包括八年前的以及六年前开春之前的记录,都找不到一点关于那名年轻官员的线索。 伏缨则住在旅店里等着李觅踪的消息,李觅踪翻查几日无果,脸上自然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伏缨见到他问道:“既然官员调动的记录上没有,说不定不是官员之子,你查查看,是不是什么王亲贵子,回个娘家干什么的?” 李觅踪说道:“回个娘家能带这么多财物?” 伏缨也想不通,但是他不断给李觅踪出主意:“是不是此人并非什么心上人,或者赴任什么的,说不定他本身就已经是地方官,来京城办事,所以没有官员调动的记录。” 李觅踪得他提醒,又回去继续查,这次不知他一个人查,还动用了六扇门的不少人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有几个看起来有些接近,但仔细再查下去,又全都被否定了,官员年轻的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他的官服表明他官职不低,当年又刚生了孩子,能够符合这点的,几乎一个都没有,几天下来,李觅踪几乎在这方面死了心。 伏缨见到他后说道:“依我看,既然查不出来,咱们不妨先查查名马丢失的案子。“ 但李觅踪是个死心眼,认准了这条路子,就要一直查到彻底没有可能为止。 伏缨在旅店里住得腻歪了,便在京城中四处转悠,看了不少戏曲儿,熟悉了本司胡同里的勾当,本司胡同是什么所在?那是教坊司所在的一条胡同,教坊司乃是被贬作官妓之人的场所,这里的女子以卖艺又或者卖身为生,被称之为勾栏女子。之所以称之为勾栏,乃是这胡同里的女子为了招揽生意,经常在楼上的栏杆里,勾引来往行人,伏缨又不缺钱,又在和唐轩儿闹别扭之际,竟然在这里玩得乐不思蜀,李觅踪经常回到旅店里找他,却找不到人。 教坊司胡同南边是勾栏胡同,北边是演乐胡同,伏缨这日饭饱酒足后,来演乐胡同听曲消遣,一边喝着茶一边磕着瓜子,来到这里除了听戏外,还能听这里别人的闲聊,有时候这些人的闲聊比戏曲更让伏缨感到有趣。 这次伏缨听着戏曲没有多久,屋子里就进来两个公子哥模样的人,两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伏缨也没有准备他们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话,哪知其中一人说道:“户部尚书朱老爷子这次真是要被气死了。” 另一人说道:“谁说不是呢?他孙子七年前跟一名妓女私奔,去年他自己得了一场大病,差点疯了,这次又是被人陷害,说他贪了多少多少银子,恐怕是晚节不保了。“ 前一人说道:“谁能不贪点?何况他在户部贪的绝对说不上多,肯定是得罪了人。” 另一人说道:“我对他有没有得罪人不感兴趣,可是他孙子却将咱们教坊司里最水灵的姑娘给带走了,想想就叫人气恼。” 前一人怪笑道:“你气恼什么?七年前你还不过是个不动女人为何物的毛头小子,我才是气恼为真,他奶奶的,这姑娘我也注意到了,只是碍着他爷爷是户部尚书,不敢跟他抢,哪知他不止是玩玩而已,竟然放弃了家中富贵,带着她跑了,嘿,如今看来,朱老爷子犯事,都着落在他孙子身上,真是报应!” 另一人说道:“小点声,你嚷这么大声,若是被人听到,传到朱老爷子那里,由你好看。” 前一人说道:“你放心,大家都忙着听戏,没人注意的,何况就算他听到了又如何,看在我爹的份上,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话虽如此,可是说话的声音毕竟还是小了很多。 户部尚书乃是朱廷恩,因为移魂教对他施展邪术之事,伏缨也从朱雀那里听过他的名字,没想到他的孙子竟然会和一名官妓私奔,这可真是奇谈了,伏缨不在意地笑了笑,正准备继续听戏,忽然他心头灵光一闪,联想起那年轻官员和他妻儿在太行山下遇到太行五虎之事,难道竟会这么巧,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伏缨再顾不得听戏,连忙出了本司胡同,准备将此事去跟李觅踪说说。 可是李觅踪在六扇门里查案,自己该怎么去找他呢?想了半天,伏缨决定先回旅店,等李觅踪过来找自己。 刚到旅店门口,正好碰上李觅踪过来找他,他一见伏缨就问道:“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你的人影。” 伏缨说道:“我去打听消息去了,你猜不到我查到了什么吧。”说到这里,伏缨不免有些得意,自己去听戏,竟能无意中探听到此事,他有八成把握,这朱廷恩的孙子和那年轻官员是同一人。 李觅踪果然感到惊讶:“看你春风满面的样子,赶紧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伏缨拉着他来到没人之处,对李觅踪说道:“不用去查什么年轻的官员了,你去查查朱廷伟的孙子,这小子和一名官妓私奔,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人。” 李觅踪说道:“官妓?一名官妓怎会有这么高明的身手?你要知道,那太行五虎都不是她的对手。” 伏缨说道:“官妓又不是天生的妓女,很多不都是因为他们家人犯了大案,人被强行送到教坊司为官妓的么?说不定她以前习过武也说不定。” 李觅踪点了点头,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说道:“我去查查看,对了,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们留意到有许多外地的江湖人忽然来到京城,我怀疑他们当中就有十二煞的人,你这段时间尽量少到外面去,更不要去人烟稀少的地方,给他们可乘之机。” 伏缨问道:“你是否有点草木皆兵呢?这里可是京城,他们就算是十二煞的人,难道就敢在天子脚下胡乱杀人了么?” 李觅踪说道:“他们要是担心这个,也就不会做这个行当了,据说现在的杀手杀了人,还能造成意外身死或者得急病而死的假象,总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伏缨点了点头:“你专门来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李觅踪说道:“不错,你要是还是这么不注意,不妨将那块玉牌先交给我看管,毕竟他们的目的还是以玉牌为主,杀人不过是个手段。” 伏缨忙道:“我多注意点便是,你休想花言巧语将这玉牌拿走,对了,你赶紧去查查朱廷伟孙子的事。” 李觅踪见他一股饿狗护食的劲,没有办法,只能再叮嘱他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第十五章 隐姓埋名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公平的,比如说命运,命运在人一出生的时刻,就用种种的区别,告诫人们解释不要试图违背它的掌控,出生在富豪官宦之家的婴儿,比之那些出生在贫困农人家庭的孩子,在刚出生的那一刻就有了绝对的优势,所以时人唐寅才有“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的感慨。 这种优势若是好好利用起来,可以是他们一生的命运永远凌驾于那些贫困孩子的头上。 但显然有很多人想要打破命运的牢笼,于是有了穷人家的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拼搏而终于出人头地的,当然这种人是极为少有的,可说是百中无一,更多的则是依然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但更罕见的,是有钱人放弃自己富贵荣华的命运,而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这种事更是万中无一。 比如说户部尚书朱廷恩的孙子,他显然就做了这种万中无一的罕见的事,李觅踪在调差之初,就有了这种印象。 朱廷恩的孙子名叫朱人凤,起这个这个名字,自然是他的父母希望他成为人中龙凤,朱人凤年幼之时,已经不负家人的期望,三岁时能够背诵数十首唐诗,五岁时已经熟读四书五经,七岁能够作诗,九岁时已经有了神童的美誉。 按理说,这种孩子应该比其他的孩子更懂得人事,更明白道理才是,但朱人凤不是这样,到了十岁那年,也不知他是读书读得腻歪了,还是因为结交了一帮纨绔子弟,反正从那以后就不再爱学习,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常常到半夜方才归家,如若只是这样,也不至于有了后来的事。 到了十三岁那年,朱人凤忽然嚷着要学武,家里本来为他不爱读书而感到哭闹,难得他有了这个喜好,家中人立刻重金聘请了武师,每日教他武功,开始时朱人凤还觉得新鲜有趣,也算下了几个月的苦功夫,后来又懈怠了,觉得习武太苦,学了不到两年,无论如何不肯再学,于是文也不成,武也不就,全都是半瓶子醋,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十五岁开始,朱人凤受狐朋狗友的影响,开始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就连晚上也都极少回家,和其他纨绔子弟不同的是,朱人凤有种其他到这种地方的人所没有的读书人的气质,分外讨这些风尘女子欢喜,这一点又让朱人凤感到极为得意。 八年前的一天,一位被贬作官妓的女子出现在教坊司,也就是本司胡同,这名女子名叫魏青青,她父亲魏长岭原本是工部的一名官员,因在漕运上贪污,被人参了一本,结果被罚抄没家产,族中男子被罚为官奴,女子被罚为官妓,魏青青会剑舞,因此被分到了教坊司,做一名歌舞伎。 魏青青相貌极美,剑舞之技又极为精彩悦目,一出来就惹起轰动,朱人凤自然也为其颠倒神迷,想尽办法去讨好她,尽管当时想要和魏青青共度良宵的大有人在,比朱人凤权势更高的,在京城也是常见,但朱人凤就是因为那种热女人喜欢的气质,而博得美人青睐,两人渐渐走到了一起……此后的事情就有了不同的说法。 首先是朱人凤的家人,说朱人凤是受了魏青青的媚惑,让朱人凤甘愿舍弃家中富贵,带着她远走高飞,两人若是被抓到,不仅魏青青因为擅自离开教坊司而要受到惩罚,朱人凤不免也要身受其害,教唆以及协助官妓私逃的罪名是免不了的了。 但一些垂涎魏青青美色的纨绔子弟则有了别的说法,他们指责朱人凤这小子,凭着小白脸的勾当,将魏青青据为己有,更过分的是,他还带着魏青青离开,让其他人少了一亲芳泽的机会,言语之中,对朱人凤又是嫉妒又是艳羡,恨不能自己才是那个和魏青青私奔之人。 反而教坊司其他的姑娘对朱人凤交口称赞,说朱人凤是位有情有义之人,不嫌弃魏青青的出身,为了和她在一起,还不惜舍弃自己大好前途,如今这种好男子可不多见了。 至于为何朱人凤要带魏青青离去,教坊司的姑娘说道:“朱人凤和魏青青好上了,什么王爷之子,什么宗人令的外孙子,什么太师的侄子无不对朱人凤怀有敌意,朱人凤又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若不带着魏青青私奔,早晚得被人整治一番。” 鸨母不让姑娘们瞎说:“小心传到外面,给人拿住把柄。” 这些官妓姑娘可不在乎这点:“怎么?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这样,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言下之意,为自己没有人带走而感到稀罕。 鸨母怒道:“魏青青这小蹄子要是被捉住了,肯定要凌迟处死,你们不识好歹,早晚会被人骗了。” 李觅踪查到这些线索,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结论,那太行山下的凶杀一案,定然就是朱人凤和魏青青两人私逃,在他们路经太行山下前,两人已经有了孩子,朱人凤带着两车财物,匆匆离去,却不想所雇的大车被太行五虎发觉,两人先是害怕自己是被京城来人捉拿,由朱人凤出手想打发这些人离去。 后来发觉这些人不过是为了图财,图财之余又想杀人灭口,却又被魏青青出手杀死了太行五虎中的四虎,魏青青既然剑舞之技精妙绝伦,武功自然也不低,还剩下老二江廷威未杀,恐怕也是她故意手下留情,若是他们携带的财物留在路上,或许会被人查出是他们留下的,因此他们宁可赠送一车财物给江廷威,逼他不要说出此事,两人带走了另外一辆马车,从此隐姓埋名,从此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于是太行山下出现了十具没有线索的尸体,分别是太行四虎和四名车夫,以及两名家丁模样的人,这两人自然不是什么家丁,应是朱人凤不知从哪里雇来的随从。 算一算,时间上也是十分吻合,八年前魏青青出现在教坊司,七年前他们有了孩子,在这件案子上,可算是已经水落石出。 但李觅踪却只有苦笑的份,太行山下的无名尸首一案虽然了结,但江廷威之死,以及玉牌的秘密和十二煞的事却远未结束。 伏缨见到李觅踪,问道:“可曾查出朱廷恩孙子的事?” 李觅踪虽不想他太得意,但想到他在此事上给出的线索,为他查明案子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还是跟他实话说了:“你说得没错,太行山下的杀人案子,恐怕就是朱廷恩的孙子朱人凤,以及一名叫做魏青青的官妓做下的。” 伏缨得意洋洋:“你看,若不是我给你之处方向,你恐怕还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查什么官员调动?这叫魏青青的官妓,竟然会有这么高明的武功,也真是料想不到。” 李觅踪说道:“魏青青的父亲原来是工部的魏长岭,他未被抄家之时,也算得上有权有势,他的女儿习练个武功,又算得什么事儿。” 伏缨又追问了李觅踪关于此案的经过,李觅踪被他缠不过,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他。 第十六章 街头戏法 看着伏缨听完后郁郁不乐的神情,知道他又想起了他家中的娇妻唐轩儿,正想劝他不如回家去看看,但又想起十二煞的事还没了解,或者害得借助他的帮助,便将这种想法压了下去,他说道:“虽然查出来江廷威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对于杀他的凶手却没什么帮助,你想,朱人凤和魏青青两人现在不知在哪里隐姓埋名的生活,又怎会甘冒风险过来杀人?这件事根本就说不通,所以说,江廷威之死,和他们两人应该没有关系。” 伏缨也同意这个推论,他说道:“这么看来,杀江廷威的人,还是和这块玉牌有关了。” 李觅踪问道:“你说玉牌上的甲十二,是什么甲子令牌,甲等任务,调动十二名杀手,是不是真的?” 伏缨说道:“我也是偶然听人说起,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十二煞隐藏得这么深,想找他们出来实在是不知从何入手。” 李觅踪问道:“既然这块玉牌有这样的作用,咱们何不利用玉牌,将他们招来,然后设下陷阱,将这十二名杀手全都拿下,再一一审问,不就有了结果了?” 伏缨说道:“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先不说咱们现在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用这块玉牌调动杀手,就算知道怎么用,十二名杀手,你有什么把握将他们拿下?搞不好还会死在他们手里,我看你这愚蠢的想法还是算了吧。” 李觅踪叹了口气,伏缨说得很有道理,这玉牌调动出来的十二名杀手,若是联起手来,一百名捕快也没有把握将他们拿下,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折损多少人手,就算最后将他们拿下,他们也未必肯老实交代。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伏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说道:“我原来有位朋友,也是做这一行的,不过他只是单干,未必会和十二煞有什么关系,咱们和不找他问问,毕竟他比咱们要更熟悉这个行当。“ 李觅踪问道:“此人是谁?” 伏缨说道:“就是有着天南剑神之称的黎一白。” 李觅踪听到天南剑神四个字,心中一动,隐隐有了个想法,只是模模糊糊,理不清楚,他问道:“这天南剑神黎一白人在何处?” 伏缨说道:“人在长安,做了一户有钱人家的看家狗。”虽然他称呼黎一白为看家狗,语带鄙夷,但想起他和自己在海外孤岛上种种口角争执,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李觅踪说道:“咱们这就去找他。” 伏缨说道:“可以,只是咱们这么去,路上的话恐怕还是有些不安全。” 李觅踪知道他的意思,他说道:“要我说,你干脆先把玉牌交给我,我放在我们六扇门里,保管没有闪失,等事情了结了,我再拿来给你就是。” 伏缨摇了摇头:“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我放心不下,何况见到黎一白,不也得让他看看这块玉牌的来历么?” 李觅踪愕然:“玉牌的来历不都知道了么?” 伏缨狡辩道:“也许我道听途说的未必正确,拿给他看看确认一下也是好的。” 李觅踪说道:“可是这么一来,那些为了拿回玉牌的杀手们,还不想闻了蜂蜜的黄蜂在路上对我们追杀不已?” 伏缨说道:“从金衣焕那里你没看出来么,这些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们想要拿回玉牌,只会找你。” 李觅踪怒极反笑:“你是让我在路上吸引他们的追杀,你则置身事外,安然无恙地去长安找黎一白?” 伏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这种悟性,还是可堪造就的。” 李觅踪说道:“我见过的厚颜无耻之人虽多,但是比起你来,似乎都都有些逊色。“ 伏缨笑道:“你不用说得这么委婉,也不用说得这么不堪,咱们想要躲过那些杀手的袭击,就要好好准备准备,我们只要换过一个身份,乔装打扮一番,然后暗中离去,那些杀手又不是神仙,怎能知道咱们的去向?说不定连咱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李觅踪虽然没有他想的这么乐观,不过也没有更好的注意了,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这日清晨,两人化妆成两名其貌不扬的商人,趁着城门刚打开的时候,就乘马离去。 一路上两人不敢耽搁,除了吃饭打尖外,其余的时间都在赶路,一路过保定,经获鹿县,走太行山西边的路径,一直来到太原府,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去长安已经走了一半的途径。 他们到达太原府城的时候,正是晌午,在这里随便吃了顿饭,李觅踪就要继续赶路,伏缨说道:“咱们连续赶了这么多日的路,现在走的话,傍晚又不知在哪里歇宿,我看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再走。” 李觅踪说道:“我说伏少爷,咱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要休息,何不等到了长安事情办完后再好好休息?” 伏缨说道:“黎一白在那里又不会跑,这连续几日奔驰,我大腿都磨出水泡了,说什么都要歇歇,这么玩命赶路,不用等别人来对付我了,光折腾就折腾掉我半条命去,何况就算咱们人不需要休息,马儿也要歇歇脚力。” 李觅踪无法,只得依他,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将马儿交给店家去喂些草料,两人要了两间普通的房间,按照伏缨的意思,不住上房都不行,李觅踪说道:“咱们此行要低调,太过张扬容易惹人注意。” 伏缨说道:“你就是瞎担心,咱们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朱雀见了也认不出来,何况是跟咱们并不熟的那些杀手?” 李觅踪劝道:“总之还是小心为妙……” 伏缨说道:“知道了。”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 李觅踪问道:“你干什么去?” 伏缨本是在房间里待的烦闷了,想要出去走走,他说道:“我去买点东西,以供咱们路上吃喝,你有什么要捎的没有?” 李觅踪摇了摇头:“我要用的东西会让客栈的人帮我买,能不出去,咱们就尽量少出去。” 伏缨没有搭理他,感到李觅踪实在是小心得有些过了分,其实李觅踪何尝不感到郁闷?他身为刑部的人,本来是该光明正大甚至横行霸道才是,只有那些犯了案子的人才会躲躲闪闪,如今世事反其道而行,他因为一块玉牌而陷入危险的境地,真是思之都让李觅踪感到委屈。 天气很好,虽是深秋,但秋老虎的余威扔在,走在街上人被太阳晒得还有些出汗,这种天气下,太原府的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会都出来走动走动,街市两旁做各种买卖的都有,伏缨虽然抱着出来散散心的心情,可是他很快被这繁华之像所吸引,看着这里所售卖的东西,路旁表演杂技耍猴等艺人,渐渐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而街市又很长,伏缨边看边行,他来到一个卖糖人的老头身边买了个娃娃糖人,又看了一个在变戏法的一人,表演戏法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头,只见这老头忽然从衣服里掏出一只麻雀,忽然从空无一物的脸盆里变出一条鱼,伏缨是名独行大盗,眼光不可谓不高,可是他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这老头变戏法的破绽,但尽管如此,他也看得津津有味,跟着众人大声叫好。 这老头忽然说道:“我再给大家变一个隔空移物的戏法,希望各位老爷太太们喜欢!”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这老头拿出两个桔子一只苹果,他将桔子和苹果都用一个铁盆罩住,然后故作玄虚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忽然,老头一指脸盆说道:“走!” 等到老头再次掀开脸盆时,脸盆中已经空无一物。 众人虽然感到这个戏法变得不错,但也没有感到有什么稀奇的,特别是比起他此前所表演的戏法而言。 这老头忽然指着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妇人说道:“桔子就在你篮子里。” 这妇人有些不信,她还笑着对旁边的人说道:“我这篮子里只有菜,没有桔子。”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在篮子里找了找,出乎她意料的,篮子里竟然真有一只桔子,众人看到这里,才懂得喝彩。 老头微微一笑,再指着一位看起来像是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说道:“你的怀里有第二只桔子。” 此人同样有些不信,可是在怀中一摸,还真摸到了一个桔子,此人目瞪口呆,被这神奇的一幕所震惊。 伏缨也跟着连声叫好,心中想着,这两人若非是托,那这老头的戏法真是太神奇了,他跟着其他人喊道:“那苹果呢?” 老头露出神秘的一笑,忽然指着伏缨说道:“苹果就在他身上,不信,让他拿出来看看!” 伏缨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指向自己,心中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诡计当中,这些人还是为了自己身上的玉牌,只是用了一种让自己无法反驳的法子。 看着周围观众望着自己的眼光,伏缨觉得尴尬极了。 第十七章 老酒好酒 在周围观众的起哄下,伏缨不得不装模作样地伸手入怀,看看怀中有没有苹果,其实对于老头表演的戏法,他已经相信了六七成,也有些怀疑自己怀中真有那枚苹果。 他伸手一摸,没有苹果,那块玉牌还在,这么一来他心中的警惕更增加了不少,他对周围的人说道:“没有!” 不过那老头不依不饶,指着伏缨说道:“就在你怀里,这戏法我变了几百次,从没有失手过,你让我来摸摸看。” 伏缨想退开几步,无奈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伏缨冷笑道:“我怀中有着几百两银票,岂是你说摸就能摸的?要是少了你可赔得起?” 变戏法的老头说不出话来,可是在伏缨旁边一位富商模样的人说道:“我来摸摸看,不用伸手到你怀中,只要隔着衣服一按也就知道有没有,这样就不怕摸到你那几百两银子了吧,何况几百两银票算什么?要是丢了,算我的!” 这么一来,周围的观众不怕事大,全都跟着起哄,伏缨左右查看,寻找着脱身之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腰下一麻,全身没有了力气,看来是谁挤在观众当中趁乱点了他的穴道,本来伏缨不会如此不堪,只是他在这种处在人群中,只顾着怀中玉牌不能让人摸去的时候,对于其他方面的防备就不免有些大意了。 伏缨在无能为力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富商模样的人把手伸到他怀中去摸,等到富商的手从他怀中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竟然真的有一个苹果,不仅如此,此人还高声说道:“你们看,我可没有拿他的什么银票,大伙都可以给我作证吧。”看着此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伏缨也醒悟过来,这人和那变戏法的老头都是一伙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伏缨暗叹倒霉,怀中的玉牌肯定已经不在了,他可以用性命担保。 变戏法的老头接过苹果,对周围的人唱喝到:“老朽的戏法就到这里为止,诸位公子小姐老爷太太们,请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伏缨夹在在人群中动弹不得,那老头收了一些铜板碎银子后,还对伏缨挤了挤眼,让伏缨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更让伏缨气得几乎要吐血的,是周围观众看伏缨的眼光,有几人还在议论:“他不是身有几百两银子么?怎么一个铜板也舍不得给?” 终于,变戏法的老头在得意的笑声中扬长而去,周围的观众也渐渐散了,只剩下伏缨一个人站在当地。 正当伏缨在努力运气冲解被封闭的穴道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拍在伏缨肩旁上,一股真气沿着伏缨的筋脉直透他被点的穴道上,穴道顿时豁然而解,伏缨一旦解脱,真是要跳起来,去寻那变戏法的人,可是他再着急去找玉牌,也要先看看是谁帮他解的穴,这手法这充沛的真气,好像十分熟悉。 伏缨猛地转过身来,正看到笑吟吟看着他的朱雀。 朱雀笑道:“我说你一个人愣在这里看什么呢,原来是在大街上被人点了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 伏缨见到朱雀本是又惊又喜,闻言是哭笑不得,他先伸手到怀中一探,那玉牌果然不出所料的不见了,他对朱雀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变戏法的老头?” 朱雀叹了口气:“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你哪个好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回到旅店,找到了李觅踪,李觅踪见到伏缨面色不善,忍不住问道:“你上街买个东西,怎么买得好像一副被人踩了尾巴的表情?” 伏缨正是有气没地方撒,听到李觅踪开玩笑的话,直接怒了:“你才被人踩了尾巴!你他妹的是被人把尾巴踩断了!” 李觅踪愕然,正要问他是不是发了疯,正好看到随后跟来的朱雀,他连忙招呼道:“朱雀,你怎么来了?你看这小子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刚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嘴巴里好像吃了狗屎炒大葱,又臭又冲。” 朱雀笑道:“他的宝贝丢了,正有气没地方撒呢。” 李觅踪的脸色也变了,他问伏缨:“你把玉牌弄丢了?” 伏缨支支吾吾地说道:“中了诡计,玉牌让人抢走了。” 李觅踪指着伏缨的鼻子说道:“我说要把玉牌留在六扇门,你偏偏要随身带着,枉你还被人称为红缨公子,独行大盗,还能被人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抢走,怎么没把你的人抢走?” 伏缨讪讪地说道:“我倒真希望他们把我抢走,而不是把玉牌抢走,你以为我愿意?” 李觅踪还要说什么,被朱雀拦住:“好了好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吵又有什么用?” 伏缨问朱雀:“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 朱雀说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这小子,唐轩儿四处找你不找,便来找我和伊雪,我一听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耐家里寂寞,出来溜达,我找丐帮弟子帮忙打听你的下落,最后从六扇门的朋友那里得知,你们从京城赶去长安,我估摸着日子,就来到这里等候,果然在这里遇到了你小子。” 李觅踪看着伏缨,伏缨也看着李觅踪,两人同时想到,既然朱雀能够打听到他们的所在,那么他们的行踪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伏缨问李觅踪:“这事你怎么能够随便说给你的那些同僚?怪不得我会在这里中了他们的诡计,原来我们的行踪就是你小子泄露出去的。” 李觅踪解释道:“我身为官府中人,又岂能像你们这么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我不跟上面说一声,他们还不知道我怎么样了呢。” 来旅馆的路上,朱雀已经问过伏缨,知道了他们实在调查十二煞的事,他说道:“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有没有那块玉牌,而在于他们为什么非要那块玉牌不可,那块玉质地再好,也不过是一块玉石,你们又不知道其中的来历,就是没丢,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伏缨说道:“可是这块玉牌能够让十二煞的人顾不得去做别的事,而来找玉牌啊,现在他们找到了玉牌,那……”言下之意就是十二煞作为杀手,了却了玉牌的烦恼后,现在就要开始杀人了。 朱雀说道:“一切都是止于猜测,你们去长安是不是去找黎一白?” 伏缨点了点头:“除了他之外,我实在想不起还有谁在这方面能给我们指点迷津。“ 朱雀沉思了一会说道:“黎一白是独来独往之人,你伏缨是独行大盗,他就是独行杀手,找他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而且据我所知,他是和十二煞这样的组织刻意保持了距离。” 李觅踪问道:“那我们该去找谁?” 朱雀说道:“所有的买卖,都离不开中间人,就像嫖客和妓女之间,就需要皮条客来拉生意,杀手也是如此,你何曾见过杀手主动问别人,你要不要杀人?” 李觅踪问道:“难道你认识这样的人?” 朱雀说道:“我认识一个人,名叫老酒,专门做这方面的买卖,他收雇主一万两银子,然后拿出五千两去请杀手帮人解决麻烦。” 伏缨咂舌道:“杀手的价钱也不过是五千两,他一个中间人凭什么拿这么多?” 朱雀说道:“因为他知道什么样的买卖去找什么样的人,找他办事可说从无失手,因此他虽然拿的多,可是大家若是有了这种需要,还是会去找他。” 伏缨说不出话来,李觅踪问道:“这老酒在什么地方?又该去哪里找老酒?” 朱雀说道:“此人名叫老酒,爱好自然是和酒有关,他所在之地人人都知道,却非人人都能找得到他。” 伏缨问道:“人人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朱雀问道:“附近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伏缨不假思索地回答:“山西汾酒,汾酒中最好的还是杏花村所酿。” 朱雀说道:“不错,这老酒就在杏花村,你去找吧,我看你是否能找得到。” 伏缨说话不耐烦起来:“你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怎么才能找到他吧。” 朱雀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找老酒,自然要去杏花村。” 第十八章 生死一发 伏缨气得简直不想理他,可是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李觅踪这时问道:“一个村子里都找不到老酒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人知道老酒长什么样?” 朱雀笑道:“还是李大人脑子好使,不错,的确是没人知道老酒长什么样,有的人说他是个红鼻子酒鬼,有人说他是个五六岁的娃娃,还有的人说他其实是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还有的人说他其实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伏缨听得呆住了,他问道:“你是说这老酒易容之术十分高明?” 李觅踪却否认了这点:“我看不是易容之术高明,因为易容成酒鬼和老婆婆容易,易容成五六岁的娃娃,就有些说不通了,他定然是有别的法子。” 朱雀说道:“不错,我猜测这些人都不是他,而只是他的传话筒,做这种生意的人,都是十分谨慎之人,他不过是让这些人帮他收钱接买卖,而他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无论如何,他们总要去一趟杏花村,才能找到老酒,而找到老酒,才能让他们找到十二煞。 按照朱雀的打算,他们找到老酒后,不能直接说他们是为了找十二煞,只能说让他们去杀一个人,而此人又必须出动十二煞的杀手才行。 伏缨觉得太麻烦:“干脆直接找到这名叫老酒的人,然后逼着他说出十二煞的所在不就行了?” 朱雀问道:“若是按照你这么做,咱们八成连老酒此人都见不到,还提什么十二煞?” 李觅踪说道:“可是若让他们去杀谁,他们才能出动十二煞的杀手呢?而出动十二煞的杀手,又得花很多钱吧。” 朱雀点了点头:“不过我们的伏公子有的是钱,这点倒不用担心,至于要杀谁么,这个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伏缨说道:“为什么要花我的钱?就是因为我有钱么?没这个道理,这可是六扇门在查案,可不是我伏缨。” 李觅踪陪笑道:“若真是破了案,你花了多少,我向上面报销便是,何况这虽然是我们六扇门在查案,可是我们不是还将一块价值极高的玉牌给了你么。” 伏缨一提玉牌就来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玉牌是在我这里么?” 李觅踪跟他耍赖:“这可是我亲手交给你的,你又没还给我,就算你弄丢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伏缨说道:“好啊,我陪你千里迢迢从郑州去京城,又从京城来到这里,你一块玉牌连我来回奔波的费用的抵不上,这一路上住店吃饭,还不都是我掏的钱?你……” 朱雀忙在中间打圆场:“行了,你伏缨若是不愿掏这个钱,就由我来出。” 这话一出,伏缨和李觅踪两人都像看着一位真正的侠义之士看着他。 可接着朱雀又说道:“只是我也没带多少钱,伏缨,你先将你身上的钱借给我。” 伏缨看着朱雀憋了半天,最后竟气得笑了:“好,好,好,我借。”真正是没有别的话好说的了。 朱雀问李觅踪:“先别说咱们用杀谁来当诱饵,真要是捉到十二煞的人,你又该怎么做?总不能见到一个就捉一个吧,十二煞这么多人,恐怕还没等你捉到几个,他们就会找上门来报复你了。” 李觅踪说道:“十二煞以杀人为业,虽然臭名昭著,可是我的目的只是想查出杀害江廷威和周易宁等人的凶手,其他案子,若是有了证据,也不能任他们逍遥法外。” 朱雀思索再三,最后说道:“此事我看有些不好办,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到了杏花村,咱们找到老酒,就说要请杀手来杀我朱雀吧。” 伏缨吓了一跳:“你不是说这老酒办事从无闪失么?若是真把你给宰了,你让我如何跟伊雪交代?” 李觅踪也说道:“这是否过于冒险呢?” 朱雀说道:“若是说杀别人,老酒若是找上别人,咱们此行岂非白跑一趟?” 看着朱雀不以为意的样子,伏缨喃喃地说道:“杀你不知要多少银子,也不知道我身上的钱够不够……” 三人计议已定,便决定在太原府待上一晚,翌日一早便出发去杏花村。 晚上三人在酒楼喝酒,伏缨挑了一个靠窗户的桌子,从这里能够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太原的繁华,三人在酒楼里人来人往之处,不好谈论十二煞的事,尽说些江湖中的奇闻趣事。 喝到一半时,伏缨忽然连招呼也不打,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李觅踪看着朱雀问道:“这小子也没喝多少酒啊,怎么就醉得发酒疯跳窗户了?” 朱雀说道:“定然是他发现了什么情况,我跟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在李觅踪的愕然之中,朱雀也翻身从窗户一跃而出。 李觅踪喃喃地说道:“这里可是三楼啊,还有,你们赶紧回来吧,这顿饭的账还没结……” 就在朱雀和伏缨两人不知发现了什么情况,一前一后地追出去后,李觅踪看到有一个人在向他走来,此人远远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来到附近后,李觅踪感到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他的身上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李觅踪立刻感到不妙,朱雀和伏缨两人定然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剩下自己一个人,正好为杀手所乘。 李觅踪右手持着酒杯故作镇定,左手却紧紧握住了剑柄,这名其貌不扬的杀手逐渐向他靠近,杀气变得越来越浓。 一只作死的苍蝇飞到这名杀手身前,竟然忽然停止飞动,接着掉落在地,看来这小小的蝇虫也抵御不了此人强大的杀气,竟然直接坠落。 李觅踪本以为此人会来到自己身边再拔出利刃下手,哪知在杀手离他还有一张桌子,前后还有一丈左右的距离,就忽然出手,此人双手一扬,两件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飞针向他袭来。 这一招大出李觅踪的意料之外,他一掀桌子,左手抽剑而出,左右两剑将这两只飞针拦下。 但杀手显然杀招不仅仅是两枚飞针,跟着飞针过来的,是刺客本身,只见他双手各持一把匕首,使出捕风捉影的身法,紧紧跟随在飞针之后,看着飞针被李觅踪磕飞,他双手的匕首向李觅踪胸前刺来,在酒楼灯光掩映下,匕首刃部闪映着蓝汪汪的光,看来这匕首不仅极为锋利,多半也是淬了毒的。 李觅踪见杀手出手险辣,连忙使出生平绝技,剑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 密不透风或者只是对那些武功二三流的人而言,在杀手眼中,李觅踪的剑法露出三处破绽,不过此人并没有冒险进击,因为若要攻击这三处破绽,他自己也有可能要负一点伤,他左手的匕首忽然将李觅踪手中的剑给挑开,右手的匕首闪电般向李觅踪胸口刺去。 李觅踪怎想到敌人武功高明至此,竟能在漫天剑影中找到自己剑身的真身,他脑海中想起了击中闪避的方法,可是似乎都来不及施展,对方的出手太快,那匕首离李觅踪已不到一寸,李觅踪再想不出什么脱身之法,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李觅踪生死系于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破空之声传来,杀手的匕首已经刺到李觅踪的身上,但奇怪的是,李觅踪只觉得胸口受到了什么阻挡,那匕首并没有刺入自己体内,他死里逃生,立刻向后退去,就在杀手盯着匕首前方刺入的一块银锭子,不知发生了何事时,朱雀已经从酒楼的另一扇窗户翻身进来。 原来朱雀出去追伏缨是假,他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窗外。 李觅踪想对他笑笑,表示感激,可是脸上表情僵硬,笑起来简直比哭还难看,他清楚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若非朱雀出现得及时,自己已经死于非命,心中激荡,身体也变得僵硬了。 第十九章 千里追魂 这名杀手看着朱雀阻止了他的杀人,他立刻醒悟自己落入对方的陷阱当中,他一个倒纵极快地向后退去,企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他刚退出一丈远近,朱雀的声音已从他身后传来:“杀人不成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杀手头也不回,双手向后甩动,他手中的两把淬毒匕首向后激射而出,人则趁机斜刺刺向窗户扑去,这两把匕首他也没有奢望能够刺伤朱雀,只希望能将他阻上一阻,自己好趁机跑掉。 可是他快,朱雀比他更快,等他窜到窗户这边时,朱雀又提前在窗户前挡住了他,腾云轻功加上移形换影施展出来,又岂能让他轻易离去? 这名杀手知道今天走不脱了,他眼睛左右看了一圈,再次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看起来比他之前的两把匕首更为锋锐,且匕首发出诡异的绿色光芒,不用说也是淬了剧毒的,只不过这次杀手的目标既不是李觅踪也不是朱雀,而是他自己,他眼见自己无法逃脱,又不想被他们捉去审问,因此便想自戮,否则若是泄露了他们的秘密,将受到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可是他想杀别人固然不可得,就连想自杀也是做不到,在朱雀面前,岂容他杀伤人命?哪怕是他自己的性命。 在匕首就要刺破他自己的脖子前,又是一声破空的尖锐声音传来,杀手手中的匕首忽然想是受到一股大力的撞击,他手中的匕首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咄得一声,匕首刺入旁边的墙上,而打落他手中匕首的,不过是朱雀从怀中摸出的一枚铜板而已。 就在这前后不过几招的时间,周围的食客已经看出他们动了刀子,顿时大乱,一群吃饭的人慌忙向楼下跑去。 在杀手自杀也不可得的惊讶之际,朱雀已经欺近他身旁,点了他身上几处要穴,杀手就连一根小手指也动弹不得,人向前倒去,却正好倒入朱雀的怀中,朱雀一把将他扛起,同时说道:“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不该轻易下杀手,就连你自己的性命你也没有权力轻轻巧巧地夺走。” 这句话刚说完,伏缨出现在楼梯口出,口中还对朱雀等人说道:“奶奶的,我看到了那人,追了半天,却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等他看到李觅踪脸无人色,而朱雀又扛着一个人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刚走你们就玩得这么热闹?” 朱雀说道:“先别多问了,咱们先离开这里!” 三人匆匆下了酒楼,朱雀肩上扛着一个人太过惹眼,伏缨过去拦下一个马车,不由分说地塞给马车车夫一锭大元宝,足够买下马车有余的,他让李觅踪和朱雀以及那个杀手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车夫的位置,立即驾着马车向城外冲去。 来到城外偏僻处,几人下了马车,伏缨将杀手也从马车上拉出来,让他坐在一旁。 李觅踪趁机问伏缨:“你吃饭吃到一半,究竟是看到了谁?饭也不吃,就从窗户那边追了出去?是哪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让你如此废寝忘食?” 伏缨啐了一声,他悻悻地说道:“这时候还拿我开涮,什么大姑娘?是个老头!” 李觅踪醒悟过来:“就是将你身上玉牌给抢走的老头?” 伏缨点了点头:“不是他还是谁?那老头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奶奶的,老子何曾吃过这样莫名其妙的亏,我一见到他,那还不得追出去,看看能不能将玉牌找回来,再顺便教训教训他。” 李觅踪问道:“看来那老头似乎早有准备。” 伏缨叹了口气:“我追过街角,两旁出现好几个衣服都差不多的老头,真是活见鬼了,而真正的那老头子却不见了人影,我只好返回来,别东西找不到,饭也吃不好,哪知老头固然没有抓到,这顿饭也竟然没有吃饱,你们捉的这家伙是谁?” 李觅踪说道:“你只顾着追人,后面的事你都没有注意到么?” 伏缨问道:“注意什么?” 李觅踪说道:“注意你前边刚走,后面朱雀就跟着你从窗户跟了出去?” 伏缨摇了摇头:“朱雀儿也去了?他要是也跟着去了,那老头恐怕也不能脱身了……” 朱雀没有理会两人在说什么,他拍开杀手的哑穴,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来杀我这位朋友?” 这位杀手一脸倔强,摆出一副宁死也不说的神情,伏缨听到这人是来杀李觅踪的,一时还不明所以。 朱雀说道:“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落入我手中后,你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而已,死你都不怕,难道还怕将真相说出来么?” 而伏缨也看出一些端倪,他说道:“你怕你们的人对付你,你难道就不怕我们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么?” 杀手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伏缨大怒,正要出手让杀手知道他伏缨的厉害,却被李觅踪拦住。 李觅踪说道:“别的先不说,你们为何要杀我,这个可以跟我说说吧,就算我真被你们杀死,也好知道我做了什么取死之事。” 杀手看了李觅踪一眼,依然是一言不发。 朱雀又说道:“是不是你有什么亲人在他们的威胁下,所以你不敢说?” 杀手还是无动于衷,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名杀手任由三人软硬兼施,就是什么也不说,伏缨趁两人不注意,点了此人身上的筋缩穴,筋缩穴位于背部的中枢穴和至阳穴之间,被点中后,全身的筋脉便会开始收缩,酸痛之处,实难跟外人道也。 伏缨却笑吟吟地看着此人身上痛出了一身大汗,他说道:“你在全身的筋脉缩为一团之前还能不说,算我佩服你。” 杀手咬牙坚忍痛楚,过了一会,他从牙齿缝中迸出几个字:“你们杀了我吧!” 朱雀和李觅踪看他的样子,然后再看伏缨得意的神情,哪还不知是他捣的鬼?朱雀说道:“是你点的他的筋缩穴是不是?这穴道被点的时间长了,人就变成废人了。” 伏缨说道:“他要是撑不住,不就会招了么?” 朱雀压低声音说道:“他胡说八道一通,你也无法分辨。” 伏缨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朱雀给杀手解开了筋缩穴,不仅是筋缩穴,连他身上其他的穴道也都给解开,然后朱雀拍了拍杀手的肩膀:“我们江湖人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你走吧。” 李觅踪和伏缨两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们问朱雀:“就这么放他走了?” 朱雀说道:“他宁死都不肯说,而且他和咱们只见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留她做什么?” 这杀手还有些不能相信自己要被他们放了,他看了朱雀几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伏缨说道:“你看看,他什么态度,你放了他,他连谢谢都不知道说一声。” 朱雀说道:“由他去吧。” 等杀手走远了,李觅踪像是恍然大悟:“咱们赶紧追过去,远了就跟不上了。” 伏缨也醒悟过来,对朱雀说道:“哈,你小子原来是假意放他走,然后在后面跟踪,看看他的老巢在什么地方,是不是?” 朱雀摇了摇头:“既然放了他,再跟他干什么?何况他刚脱离咱们的控制,当然不会这么蠢得回到他们的巢穴。” 伏缨问道:“那么说来,你放他是真的放他离去了?” 朱雀四周看了看,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当然不是,我在拍他肩膀时,将一种叫做千里追魂的香料拍在了他身上,这种香料七日内洗也洗不掉,他现在虽然不会回到他的老巢,可是早晚都要回去的,是不是?” 伏缨转怒为喜,可是他很快有担心地问道:“七日都洗不脱的香料,那么谁都能闻到了,若是这家伙自己闻到了,岂非会起疑心,七日内都不会和他们同伙见面?” 朱雀说道:“妙就妙在这里,这种香料一般的人闻之不到,必须要靠一种叫做豺犬的动物来帮忙追踪。” 伏缨笑了起来:“你小子真是鬼主意多,对了,那个什么豺犬呢?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朱雀双手一摊:“我没有。” 这下别说伏缨,就连李觅踪也傻了眼。 朱雀说道:“豺犬我虽然没有,可是太原城有一个人有。” 伏缨问道:“是谁?” 朱雀说道:“自然是被人成为犬痴的解二郎了,也只有他那里才能有这种古怪的动物,我的香料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第二十章 徒劳无功 三人很快来到解二郎家,乃是因为解二郎本来就住在城外的郊区,谁要是到了他家中去一趟,也自然就明白他为何住在郊外,因为他院子里这么多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狗是不可能让他住在城中的,且别说他养的狗会不会伤人,只是光吠叫起来,就足以吵得一里地内的人无法安稳。 解二郎并非他本来的名字,他本名恐怕除他自己外,别人也都不知道,之所以改名为二郎,也不是因为他排行老二,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之爱犬,足以和传说中的二郎神所媲美,因此他便改了这个名字,别人叫惯了,也忘了他本来的名字。 伏缨来到这里,简直被解二郎家的狗吓了一跳,大大小小足有上千只,伏缨说道:“恐怕我一辈子所见到的狗都没有这么多。” 还没等他们敲门,其实也并非是门,只是一个栅栏而已,还没等他们敲敲这个栅栏,里面的狗便此起彼伏地狂吠起来,倒省了他们的力气,这些狗还没叫多久,就有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三人问道:“什么事?”他没有看到朱雀,只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怀中的一条小狗身上。 朱雀说道:“解二郎,我看你对你的狗实在是比对我们这些朋友还要看重。” 解二郎这才看清是朱雀,连忙跟着笑道:“你说得不错,在我眼中……” 他话还没有说完,伏缨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求求你别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在我看来你就要骂人了。” 解二郎问朱雀:“这两位是?” 朱雀说道:“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恐怕你也没有听说过,你的心思都放在狗身上了,不过要和我们说话,也要让我们进去才好说啊。” 解二郎这才露出歉意,给他们打开了栅栏的门。 伏缨四处打量,这是一个用木桩子圈起来的一个院子,里面大大小小的各种狗都有,大的狗几乎到了伏缨的腰袢,看起来像个小牛犊,而小的则如同一只大老鼠,还有长毛的短毛的无毛的,花斑的,纯色的,秃斑的等等,这些狗流露出警惕的目光和随时都能扑出来的戒备姿势,尾巴崩得直直的,让伏缨看得脊背发凉,尽管他武功高强,胆子也不算小,可被这么多的狗注视着,总感觉周身不自在。 解二郎解释道:“这些狗都机灵得很,狗鼻子对于那些做贼的人尤其灵敏。” 伏缨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是独行大盗,这话岂非是直接骂他?不过他还没有表明身份,到不好指责他在指桑骂槐。 来到解二郎的屋子里,伏缨以为终于到了安生的地方,哪知解二郎的屋子里也都趴满了狗,看起来解二郎是和这些狗同住,怪不得有犬痴的大名。 朱雀表明了来意,说是要借他的豺犬一用,解二郎立刻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豺犬我也只有三条,况且它们也都怕生,让它跟着你们去做惊险之事,我怕会吓着它。” 伏缨到了此时,终于忍受不住了:“真是见你的鬼,借你一条狗用用,又不是借你的人。” 解二郎眼睛一翻:“你要是解我本人一用,到也没什么,可是我的狗却又不同。” 伏缨听他自己承认人不如狗,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股怒气也自消了,这犬痴自己都这么说了,他还好说什么呢? 朱雀说道:“你放心,就算是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的狗受到一点伤害。” 解二郎像是知道推辞不掉,他叹了口气问道:“你要借多久?” 朱雀说道:“三天!” 解二郎说道:“不行,三天后狗都不认家了,最多借你们一天。” 朱雀看着伏缨和李觅踪,他想了想,最后答应了下来:“一天就一天,不过不是今天,而是三天后。” 他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那名杀手在回去独自待三天后,自然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然后才会去找自己的同伙,而借三天豺犬,前两天都用不到,还不如第三天直接借来用一天。 和解二郎说好以后,朱雀说道:“我们三日后来取,这三天我们就不在府上打扰了。” 解二郎也没怎么挽留他们:“也好,有你们这么多陌生人在这里,我的狗儿们也睡不安稳。” 伏缨想说一句,你对这些狗简直比对你老子还孝顺。 这话一出必然得坏事,朱雀及时制止了他的话,解二郎看出伏缨的心声,他说道:“这世上最忠诚的动物就是狗了,它没有这么多心机,比人要好得多了。” 朱雀连忙和他告辞,带着伏缨和李觅踪两人离开了这里。 在回太原城的路上,伏缨说道:“你看看他那副德行,我真巴不得丐帮的人到他家中去一趟,好看看他的脸色。”丐帮中人喜欢吃狗肉乃是天下知名,其滚水狗肉更是一绝,伏缨这么说,那是希望丐帮的人都将解二郎家的狗给吃了。 朱雀说道:“我看你是不是有毛病?咱们上门是求人家帮忙的,你倒好,总是想方设法地和他过不去,我看要是借不来豺犬,你伏缨就去用你的鼻子去给我找出杀手来。” 伏缨讪讪地说道:“不知为何,我一见到那些狗就控制不住地想发火,好了好了,我再见到他的时候跟他好好说话还不行么?” 李觅踪则说道:“经过这一番折腾,老酒那里就要晚些时日再去了。” 朱雀说道:“反正老酒此人就在杏花村里,早几日晚几日也没有什么分别,现在咱们有了这条线索,总不能放着不问。” 李觅踪又问道:“在酒楼里,你是怎么看出杀手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能反而让他们上了当?” 朱雀说道:“我一看伏缨饭都顾不得吃,就从窗户跳下去,我立刻想到能让伏缨什么都不问立马就去追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骗走他玉牌的人,而此人必然不该还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所以我判断这一定是个计谋,只是暂时没有想出他们想干什么,所以我才暂避一下,直到我翻出窗户后,立刻想到了,我和伏缨两人若是都走了,酒楼中就剩下你一个人岂非非常危险?所以我留在窗户外面,躲在窗户下候着,但街上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我,我只好沿着窗户外面的招牌,来到另一扇窗户下,果然不出我所料,敌人用的是调虎离山,分而击之的策略。” 李觅踪问道:“可是我毕竟是六扇门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杀了我的后果么?” 朱雀说道:“一定是你现在调查的事情,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所以他们宁肯冒着杀死六扇门的人的压力,也要杀掉你。” 李觅踪说道:“可是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呢,怎么就威胁到了他们了?” 朱雀说道:“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毕竟咱们现在有了好几条线索,而且我看咱们调查的方向也肯定是对的,否则不会让他们这么紧张。” 伏缨此时才听出他们所说的话里的味儿:“你们是说我看到酒楼下那老头,其实是他们故意让我看到,就是为了惹我去追?” 朱雀笑道:“你很聪明,一下就能猜到点子上了。” 伏缨说道:“你别臭我了,我一见那老头,就忍不住火大,对了,既然你知道那是调虎离山之计,你怎么不拦住我?” 朱雀心中说道,要是拦着你,我还怎么引敌人上钩?嘴上却说道:“你身姿之矫健,身法之快捷,如狐似燕,等到我想到这有可能是计的时候,你已经鸿飞冥冥,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这话一出,伏缨果然不再计较,朱雀的夸赞,让他喜得合不拢嘴:“不是我吹,朱雀,你的轻功虽然高强,长途我未必能胜过你,可是要论到斗室之中腾挪辗转,你一定不如我。” 朱雀连忙赞同:“那是那是。” 李觅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就别吹了,刚才在解二郎家,也没见你这么意气风发。” 伏缨白了他一眼,问道:“难道这三日,咱们就什么都不做,好等三天后去借什么豺犬去追人?” 朱雀说道:“自然,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伏缨说道:“不行,这简直是在浪费像你我这样的人才,我要在太原城里好好打听打听。” 朱雀说道:“你精力充沛,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只要注意安全就行了。” 伏缨愕然:“难道你们都不去么?” 李觅踪摇了摇头:“我们在客栈里等你就行了,我们两人手脚又慢,脑子又笨,还是等候你的好消息。” 伏缨听到李觅踪说的反话,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才说道:“好好好,你们就在客栈里等着瞧吧,你们想看我伏缨徒劳无功的笑话,我一定会找到些线索臊臊你们。” 三人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太原城。 此后三日,伏缨果然每天早出晚归,朱雀和李觅踪则留在客栈里睡觉大作,养足精神。 到了第三天,伏缨再次颓然回来,他看着精神饱满的朱雀和李觅踪,想要臭骂几句,但回思这三日不过是自己自讨苦吃,只得将骂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了。 第二十一章 生杀大权 第三天傍晚,三人出了城,来到了解二郎家,来借他的豺犬,解二郎虽然言而有信,但那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就像借的不是他家的一条狗,而是他的命根子,流露出一副生死相别的不舍之情。 伏缨几次想埋汰他,都被朱雀制止,解二郎交代了他们,如何对待豺犬,如何让豺犬高兴,豺犬怕水,不能让它靠近河边等等,就连李觅踪都听得不耐烦时,解二郎又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豺犬的食物,是用熟肉做成的肉糜。 等到豺犬拿出来以后,伏缨几乎笑出声来,这豺犬名字听着十分霸气,哪知它的个头不过比兔子大一点,身上毛发极短,两只耳朵一直处于警惕状态的竖着,尾巴也不长,看起来极有精神,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 好不容易带着豺犬出来,伏缨忍得心头火气:“我看这只豺犬用完后干脆别还给他了,咱们煮来吃了算了。” 这话自然只是气话,可是这只豺犬仿佛能够听懂人话似的,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之色,朱雀连忙用解二郎教他的办法安抚了豺犬,并对豺犬说道:“那小子说的话,咱们只当是放屁,别搭理他。”伏缨气得哭笑不得,又怕这东西真能听懂人话,不给他们帮忙,只好闭上了嘴。 三人来到当日放走杀手的地方,朱雀掏出一个瓶子,里面便是千里追魂香,这种香料就算是放在瓶子里凑在瓶口闻,都几乎闻不到一点气味,但是豺犬却一点就透,循着杀手当日离开的路线寻找起来。 豺犬的速度很快,幸而三人轻功方面都不弱,尽能够跟得上。 三人在暮色下,追逐着前方的豺犬而行,他们经过了树林田地池塘,经过池塘的时候,朱雀还想着解二郎告诉他的,豺犬怕水,在旁边照应,幸而没出什么闪失,他们一直跟着豺犬来到太原城外的一个村子,在一户农夫家里停留了一会,接着又跑了出去,朱雀猜测那杀手被他们放了以后,曾在这户农家躲了一两天。 而杀手在这里查探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终于放下了心事,离开了这里,这也是朱雀的高明之处,若是真的尾随于他,早晚会被他发觉,说不定会被他带着耍一通,白白浪费力气,还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离开这个村子后,他们继续追随着豺犬前行,而杀手看起来发现没有人在后面跟踪他,也放下了心事,再走的时候,便是沿着官道行走,不知不觉来到太原府城南门外,看来杀手后来又回到了太原城中。 太原府的南门一共有两座,一座名为迎泽门,一座名为承恩门,迎泽承恩之意乃是取自一首俚歌,意为世间万物都迎承南风的恩泽,故而这两座城门有此名目,杀手是从迎泽门进去的,只是此时天色已黑,城门已经关闭,三人来到这里便追中不下去。 区区一座城门又怎能难倒三位好汉?朱雀俯身抱起豺犬,寻着一段没人看守的城墙,施展壁虎游墙功翻墙进去,李觅踪和伏缨两人也跟着翻墙进来,看到朱雀的轻功,进了城后伏缨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你小子腾云功越练越高明了,我们空着手施展壁虎游墙功不算什么,你抱着一条狗也能游墙,不得不说你的轻功的确是比我高上那么一点。” 朱雀说道:“废话少说,看看进城后豺犬还能不能闻到气味。” 说完,他将怀中的豺犬放下,豺犬在城门内四处嗅着,嗅了一会,终于认定了一个方向,继续追踪而去,虽然已是天黑,但城中到处亮起了灯火,三个大男人追着一条狗毕竟有些惹眼,朱雀抱起豺犬,喂了它一点肉糜,等到人少的时候,才继续追踪,不过在朱雀的呵斥下,豺犬也放慢了速度。 三人跟着豺犬来到一座宏伟的宅邸前停下,然后面朝宅邸低声呜呜叫着,显然杀手是来到了这里。 这一下大出三人预料,三人本来认为做杀手的,巢穴应该是在偏僻不起眼处,哪知竟然是这么一座大宅院,天黑下来后,宅院的大门已经关闭,门口两座大石狮子,看起来十分气派,让人能够联想到,若非是已经天黑了,白天门口还会站着四名家丁,看守门户。 门额的牌匾上写着杨府,三人都不知道这府邸的主人是谁,在太原城,宅邸最大的自然要数晋王府,那是王爷的府邸,恐怕除了晋王府,就要数这杨府最为气派,这杀手所在之地竟然如此张扬,难怪三人意想不到。 虽非光天化日,总在通衢大道上,三人感到住在这里的人绝非籍籍无名之辈,贸然查探,说不定会闹个灰头土脸。 反正已经认准了地方,三人奔波半日,肚子也饿了,伏缨说道:“不如咱们先去吃点东西,等到夜半无人之时,咱们偷偷潜进去,查查他们的底细。” 朱雀和李觅踪也都同意了,三人来到距离杨府不远处的一座餐馆吃饭。 店小二上来招呼时,看到他们携带的豺犬十分可爱,忍不住逗了逗它,谁知这豺犬十分怕生,若非解二郎让豺犬认了三人,这豺犬是出了主人外,谁都保持戒备之心,此时便对着店小二不住呜呜叫,弄得店小二十分狼狈,朱雀不住安抚它,又喂了它一些肉糜,它才不甘愿地住了嘴。 李觅踪点好饭菜,然后拉着店小二问道:“这旁边的杨府好生气派,不知主人是谁?” 店小二说道:“你们怕不是外地人吧,听口音你们也不是当地人,当地人都知道,那是杨三爷的府邸,太原杨三爷,除了王爷就数三爷了。” 李觅踪还是没有听出一点端倪,他接着问道:“这杨三爷本名叫什么?他是做什么的?” 店小二摇了摇头:“杨三爷本名是什么,小的就不清楚了,大家都喊他杨三爷,听说王爷见了他都喊杨三兄呢,你问他是做什么的?太原府一半产业都是他家的,杨家祖上做过大官,当过丞相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挥手让店小二去准备饭菜。 回过头来,李觅踪说道:“看起来这十二煞是傍上了一棵大树,咱们更不能贸然行事了。” 伏缨说道:“既然此人这么有钱,干什么还和杀手组织勾结?” 李觅踪说道:“有钱之后难免会担心有一日家财不保,他杨三或者出此考虑,所为商而优则仕,入仕的目的是为了权,我看极有可能是在做官方面受了限制,或者他祖上受过惩处,祖祖辈辈不得为官,那么他为了权力,就要从旁门左道入手。” 伏缨问道:“和杀手相勾结,算是什么权?” 李觅踪说道:“掌握别人生死还不是权?只要有对他不利之人,他便可以下手除去,这种权力,恐怕只有皇上才有。” 伏缨咂舌:“照你这么说,他岂非主张各种人的生杀大权,随时可以取人性命?” 李觅踪叹了口气:“想来就是如此,只是还需要咱们进去后查找查找线索加以验证,我真希望不是我想的这样。” 这时候饭菜端上来,三人不再谈论关于杀手的事。 饭后,三人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朱雀将豺犬交给李觅踪保管,让他在外面等着,他和伏缨两人则来到杨府后门,悄悄翻墙进去。 和一般大户人家的府院格局并没有什么分别,后院是一片花园,雕栏画廊,小桥假山流水无不具备,给人一种山野间的情趣,两人都是轻功好手,如同两只狸猫,无声无息地潜入前院。 第二十二章 惊悉阴谋 杨府虽然豪富,但论身份不过是个平民,宅邸不敢逾越身份,乃是个三进三出的规模,只是每一进都抵得上寻常富人的整座宅院,人心都是贪婪的,穷人固然追求财富,富人则会不断追求更多的财富,这点上从杨府更能够看出此点。 前院自然是那个什么杨三爷的宅院,中间这一进,住的基本上都是家丁厮仆,还有一座极其华丽的马厩,马厩中一排好马,看起来都非凡物,除此以外,惹起两人注意的,乃是一排门朝东屋子,应当是客房,但客房的房间在半夜三更还亮着灯,看起来就有些不同寻常,伏缨和朱雀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那边走去。 走的时候,伏缨的眼睛不停地向马厩中看去,他记得李觅踪正在调查一件关于名马丢失的案子,这里这么多好马,不知道有没有涉案的马儿在内。 夜间在这里走动,岂能容人三心两意?伏缨看马分了神,踏到了一根枯枝,发出轻微的声响,朱雀立刻拉着他向后疾退,刚才那一声轻响已经惊动了客房中的人,只见其中一扇门蓦地打开,四个人纵出屋外四处打量。 朱雀和伏缨两人则已经躲入马槽后,这四人在门外警惕地看着周围,正好此时真有一只猫儿从旁边的花丛中蹿出来,又踩动了一根枯枝,这四人的疑心方去,回屋关好了门。 两人见这些人警惕心这么高,互相看了看,都觉得他们越是如此警惕,越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朱雀低声说道:“你怎么回事?在这里岂能左顾右盼?” 伏缨说道:“不是,你看这些马……” 朱雀看了看马厩中的马,他说道:“都是好马,不过以杨府的财力,这马若都是劣马,那才不对劲呢。” 伏缨摇了摇头:“李觅踪在查一起名马失窃的案子,我怀疑这些马便是那些失窃的马,你看看,这马又岂是有钱便能买到的?这个水准的马,一般都是当做贡马送入京中去的。” 朱雀对此毫不在意,他说道:“咱们先查杀手之事,此时不是牵扯别的事的时候,这次咱们从房顶上过去,你可要走点心,不要再搞出什么动静出来。” 伏缨点了点头:“放心吧。” 两人绕到那一排房子的一端,这间屋子黑灯瞎火,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着的样子,朱雀和伏缨分别纵身上了房顶,两人落地无声,接着将轻身功夫施展到极致,慢慢来到刚才四人出来的房顶上。 伏缨拿出两个碗状的东西,一个交给朱雀,自己拿着一个覆在瓦上,然后趴下身子,耳朵贴在碗底处,仔细倾听屋内之人的谈话,朱雀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做,顿时,房间内几人说话走动的声音传入耳中,尽管声音不怎么清楚,但两人功聚双耳,说话的内容还是一丝不漏地传了过来。 一名苍老的声音说道:“老酒此人现在已经变得不怎么可靠了,单指望他的话,咱们就得跟着受风险。” 另一名年轻点的声音说道:“可是老酒信誉良好,毕竟一次也没出过事,咱们无端生疑,怕是坏了规矩。” 苍老的声音说道:“坏了规矩?坏个屁规矩!甲子令牌都能让他搞丢,还不算是出事?” 另一名妖冶点的女子的声音传来:“甲子令牌不还是找到了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令牌丢得好生古怪,若是被主人知道了,咱们都要倒霉。“ 那苍老的声音冷哼一声:“知道令牌丢失的,就是你我等人,你不说我不说,主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妖冶女子道:“就怕主人还是会知道,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俗语,你们难道都没听说过么?甲子令牌虽然在老酒身上,可是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们这些人,所以……” 那名年轻点的声音说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怀疑是我偷走的?” 苍老的声音说道:“据我们调查,拿着甲子令牌当做玉牌去典当铺子典当的,正是一位年轻书生模样之人,咱们几个人里,你看谁像是年轻的书生?” 这名年轻的声音急道:“任你血口喷人,也要看看主人相不相信,更何况若真是我偷的,怎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去当铺?而且所当的银子还真不少呐,足足有五百两银子,嘿嘿,我虽然钱不多,五万两也能拿得出来,又怎会去当个五百两银子?这不是笑话么?” 苍老的声音说道:“谁知道你捣的什么鬼?” 这名年轻的声音说道:“说不定是年纪太大,怕人认出来,所以随便找了个人去当也说不定,而且更合情合理!” 拍桌子的声音传来,不用看也能猜到是苍老的声音怒拍桌子,随后听到他的声音:“你……”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阴柔,但明显是男人的声音传来:“不要吵了!无凭无据,咱们就不要互相指责了,等有了证据再说不迟。” 这时,朱雀和伏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怕等有了证据,就晚了,咱们这次的任务非常棘手,若是咱们人里出现了叛徒,岂非更是凶险?” 苍老的声音说道:“咱们做这一行,本来就有着凶险,你前几日在酒楼对付那名六扇门的鹰爪孙都能失手,就算没有什么所谓的叛徒,又如何?” 看来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是那天刺杀李觅踪的杀手,此人果然在这里,只听他听了老者讽刺的话,恨恨地说道:“当时别说是我,就是你们在座的哪一位,恐怕也不能得手,那名阻止了我的人,我猜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雀。” 老者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几人又相互指责起来,朱雀和伏缨在上面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个人的身份,这名声音苍老的人原来竟是崆峒派的闵真子道长,崆峒派也算得上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没想到派中长辈竟然在暗中做出这种事,那名声音阴柔的男子是青城派的贾乐亭,也是青城派中的好手,女子名叫苏媚媚,武功平平,专门迷惑男子,趁人不防备时用毒针刺杀,年轻的男子名叫铁梨枪,听不出关于他的什么来历,好像众人都不知道,而去刺杀李觅踪的人,更让他们惊讶,竟然是飞刀门的乐正泰,怪不得他刺杀李觅踪时,用的是匕首做暗器,定然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份。 除了他们五人外,还有几个人,似乎不太爱说话,偶尔说一句,也听不出什么来历,朱雀推测这些人都是有着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他们极有可能是有什么把柄在那名他们称之为主人的手中,不可能单单为了钱财,就舍弃名声地位做这种事。 晚风拂来,深秋夜半的屋顶上毕竟还有些寒意,但朱雀和伏缨没有听到他们任务的目标,都没有离去。 终于,闵真子说道:“毕竟对付少林方丈,还需要咱们一起联手,否则谁耐烦跟你们这些人啰嗦,先这么定了,等到事成后,咱们将此事告诉主人,凭主人裁决便了。” 伏在屋顶上的朱雀和伏缨两人听到他们这次下手的目标竟然是少林方丈,都是心中一震。 趁着屋内还在争吵不休,朱雀和伏缨两人悄悄地离开了这里,他们只能先回去商量如何应对此事,下面十多个杀手可不是说笑的,而且两人一旦打草惊蛇,就更无法更深入地追查下去。 这些杀人背后所说的主人,究竟是谁? 两人出了杨府,找到还在等着他们的李觅踪,李觅踪将两人神色不对,刚想问问他们怎么回事,朱雀说道:“事关重大,咱们回去再说。” 这次探秘杨府,他们至少知道了几件事,首先,杨府的确是杀手们的巢穴,而且这个被人称为杨三爷的人,和这些杀手之间有着极深的关系,但他绝非是他们的主人,否则这些人也不用争吵不休了,其次,他们知道了杀手的目标乃是少林方丈,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事决不能等闲视之,第三,李觅踪也是他们下手的目标之一,此后的查探,都尽量有朱雀和伏缨两人去做,李觅踪越少露面越好。 第四,伏缨对李觅踪说了杨府马厩中马的形貌,其中有两匹伏缨的印象最为深刻,跟李觅踪形容了一番,李觅踪脱口而出:“那一定是绝影和踏雪,好啊,原来丢失的名马都在杨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朱雀说道:“你先别得意,马儿的事小,他们准备刺杀少林方丈事大,你此番若是去调查马儿,必然会打草惊蛇,等我们将他们的事情解决后,你再去处理马的事。” 李觅踪想不答应也不行,因为他也是杀手的目标之一,又怎能不知其中利害关系? 第二十三章 指东打西 尽管知道了这些人下手的目标是少林寺的方丈,可是他们一时也没有妥善的解决办法,只能先找丐帮弟子,让他们通知现任少林方丈的空相,让他务必小心在意。 李觅踪作为六扇门的人,所关注的并非空相的性命,而是这些人要杀死少林寺方丈的原因,因为要杀一个人总要有动机,空相为人谦和,又不怎么离开少林寺,所以他极少会结上非要杀死他不可的仇人,就算有,也不会等到现在,据说空相已经多年未曾下山,即使和他有私仇的,也当在多年以前结下的梁子,不会等这么久。 所以说,这些人要杀的极有可能并非针对空相本人,而是针对少林寺方丈这个职位,他们不管方丈是谁,都会去动手。 李觅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朱雀说道:“其实我们是否有些过于小心了,少林寺乃是卧虎藏龙之地,寺中千余名习武僧人,就算是十多名杀手前去,未必就能得手,而空相本人的武功又是不容小觑,他们偿若一击不中,极易陷在少林寺中脱身不得。” 伏缨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通知他,让他小心点陌生人总是不错的。” 朱雀说道:“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想刺杀少林方丈,可真正得手的一次也没有,外邦胡虏将少林看成中原武林的象征,企图通过对少林寺下手,震慑中原群雄,不都铩羽折戟而归么?看来少林寺自有他自己的一套防御手段,再加上咱们已经通过丐帮弟子告知了他们,我想他们的阴谋定难得逞!” 李觅踪跟着同意:“我本来在想,有谁会取少林方丈的性命,要么是少林寺中本身觊觎方丈一职之人,要么是企图让中土武林陷入混乱,自顾不暇的胡虏之人,只有这两种人才会不计私仇,不论方丈之位上是谁,都会痛下杀手,现在想来,凶手是少林寺的人,基本没有可能,因为少林寺无论是谁,想要对付方丈,以他们的财力,都没有请到这么多杀手的身家。” 伏缨笑道:“所以说穷和尚穷和尚,不穷谁会去当和尚,你说的真是对极了,那么外邦胡虏呢?” 李觅踪说道:“外邦胡虏的可能性也不高,虽然他们财力不消说,可是就如同朱雀所说,他们经过历年来的多次失败,总该会汲取点经验,他们派出的高手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会相信凭着十几名杀手,就能将方丈杀死?少林寺方丈要是这么容易被杀,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而请动这么多杀手,代价不菲,就算是胡虏,也不会轻易做这种蠢事出来。” 伏缨皱起了眉头:“你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会是谁想取方丈的性命呢?” 李觅踪说道:“现在得出结论还为时尚早,等到了明天早上就应该清楚了。” 这次就连朱雀都想不通,为何要等到明天早上,不过李觅踪没说,他和伏缨两人只好将疑问放在肚子里。 三人在杨府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那只由解二郎借来的豺犬,则有李觅踪来照顾,李觅踪通过喂它肉糜,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伏缨临睡前看着李觅踪还搂着豺犬,忍不住说道:“你晚上睡觉,不会让它睡在你床上吧。” 李觅踪说道:“夜里这么冷,这小家伙的毛又短,当然得让它睡在床上了。” 伏缨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说道:“你可别半夜里将它当成了你媳妇……” 李觅踪一只臭鞋扔了过来,伏缨连忙关上他房间的门,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三人吃过早饭,朱雀问道:“你的谜底该解开了吧,究竟是谁想要取方丈的性命?” 李觅踪吃早饭的时候,要了两碗豆浆,一碗自己喝,一碗喂给豺犬喝,他一边喂着,一边说道:“这事不该问我。” 伏缨问道:“是你说过的话,不问你问谁?” 李觅踪等豺犬喝饱了,指着豺犬说道:“问它!” 伏缨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朱雀却立刻醒悟过来,连忙赞道:“好主意!” 伏缨还是没有明白,问道:“什么好主意?你们别打哑谜了好不好?” 李觅踪说道:“朱雀不是说了么,千里追魂香的气味七日不散,如今刚刚到了第四天,你说这小家伙还会不会认得被我们追踪的乐正泰?” 听到这话,伏缨算是咂摸出一点味儿来,他说道:“你是说,咱们继续用这只狗子去追踪他们?”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错,你很聪明,一点就明。” 伏缨不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问道:“可是乐正泰等人怎么还会去见顾客呢?何况他们也不是和花钱雇他们的人直接联系的。” 李觅踪笑道:“谁说咱们要去找花钱雇他们的人呢?”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 朱雀叹了口气:“昨天李大人不是说了么?杀少林方丈一事极不合理,不管是谁,都没有非要杀死他的理由,咱们昨日在杨府恐怕已经泄露了踪迹,让他们有所察觉,所以这一番话,都是故意说给咱们听的,好让咱们为了此事徒劳无功一场,用的还是调虎离山、指东打西之计,好让他们趁机去做别的事。” 伏缨这才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们的目标并非少林方丈?” 李觅踪说道:“我没有这么说,只是有这种可能而已,至于他们是不是以方丈为目标,这只豺犬就可以告诉我们。” 朱雀点了点头:“偿若他们的目标是少林方丈,那么他们今日就该动身去嵩山了,若是他们是故意消遣咱们,为的是转移咱们的注意力,那么他们必然不会去嵩山方向,而是去别的地方。” 伏缨点了点头:“不错,幸好他们还不知道咱们有这只鼻子能够闻到他们踪迹的狗儿,嘿,他们竟敢戏弄本公子,本公子定会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 李觅踪说道:“现在什么都只是猜测,只有有了结果后才好下断定。” 伏缨说道:“那咱们还不快去?” 李觅踪和朱雀两人都坐着不动,朱雀解释道:“现在天太早了,等等再说,何况他们现在都未必会起床,还在杨府,又怎能知道他们的去向?” 这一等,三人等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都升得老高了,伏缨在那里坐得也不安生,李觅踪笑问:“你屁股上长疮了?怎么坐在那里总是扭来扭去的?” 伏缨骂道:“我屁股上就算长疮,也是长在你脸上,你去撒泡尿照照吧,我说,咱们什么时候走?” 朱雀长身而起:“看你着急的样子,咱们现在就走!” 伏缨说道:“看来你小子也是坐不住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朱雀没有理会他,又掏出那枚瓷瓶,让豺犬再闻了闻千里追魂香的味道,然后由它领路,三人跟在后面慢慢追踪过去。 李觅踪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管其他杀手的动向,这豺犬跟踪的飞刀门的乐正泰的行踪就绝非少林寺的方向,他们是从北城门出去,然后折向西北郊外。 李觅踪曾在太原办过案,他以行万里路的姿态跟三人介绍:“再往西北一点,就是菅草坪,一望无垠的菅草,让人仿佛置身胡人之地,咱们平时听到的草菅人命,指的就是这些菅草。” 伏缨说道:“这个方向没有多少人烟,而且都是荒原野地,里面还有不少坟地,这些人来这里干什么?” 朱雀说道:“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穿过一条从树林中通过的小路,等到过了这片树林,一片齐膝高的荒原出现在三人眼前,荒原上遍生菅草,一望无垠,虽在深秋,但没有经过霜降,草色虽已发黄,却并未枯萎。 朱雀等人看到眼前的情形,全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第二十四章 人皮面具 其实他们并非看到了什么异象,看到的只是人而已。 但在荒原上有着上千人,大部分的人手里都牵着马匹,围成一团,在他们的中间,是八个骑着骏马之人,这八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四人,正在打马球,在周围观者的欢呼声中,中间的八匹马来回穿梭。 伏缨看着李觅踪手中的豺犬问道:“你确定就是这里?” 李觅踪说道:“我不确定,不过狗儿就顺着气味来到这里,那这些人定然都在这里。” 朱雀说道:“看来你也能够确认一下,你正在查的名马失窃案,在这里能不能找到答案。” 李觅踪经他提醒,眼睛里流露出惊喜交集的神采。 可是朱雀马上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就算有,失马也只是小事,莫忘了你还在查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觅踪点了点头,当先走了过去,朱雀和伏缨连忙跟在后面。 马球的比赛十分激烈,围观的人情绪高涨,不断欢呼,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三人的到来。 伏缨故作懂行的人说道:“这马球从唐朝时,由西域传入中土,此后便成了富贵人家的游戏,穷人那里有钱和有闲去玩这个呢?咱们早年的宣宗皇帝,就对打马球十分着迷,而且他还是个马球高手,当朝的吏部尚书王直曾写过一首诗:‘玉勒千金马,雕文七宝球。鞚飞惊电掣,伏奋觉星流。炎页过成三捷,欢传第一筹。庆云随逸足,缭绕殿东头。’写的就是宣宗打球时的情形。” 朱雀说道:“想不到你懂得倒挺多的。” 伏缨连忙假做谦虚:“一般一般,但比起你来,那是懂得略多一点。” 朱雀说道:“少有看到你这么谦虚的样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伏缨说道:“至少咱们今天没有上那些奸贼的当,心中自然十分痛快。” 两人一边瞎聊着,一边在人群中搜寻飞刀门乐正泰等人的身影,而李觅踪则透过人群,看那些打马球的人胯下所骑的马,他已经认出了其中的三匹马,围观的人中还有两匹有些和失马相似的马儿,只是朱雀说的对,现在绝非查探失马案的好时机,他只能将马上之人的容貌记得清清楚楚,等到处理好命案以后,再来找他们盘问。 伏缨说道:“这里这么多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伏缨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就是窝藏在杨府的杀手们。 朱雀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想知道他们为何来此,只有耐心等候,等到他们行动上露出端倪。” 伏缨指了指正在打马球的这些人,问朱雀:“你看这些人的服饰,全都是用上好的料子缝制,而且十分合体,我看这些打马球的人非富即贵,会不会是这些人准备刺杀他们呢?” 朱雀看着这些打马球的人,不仅是衣服昂贵,而且相貌不凡,各个脸庞中都带有一股威严之意,显然是惯于发号施令之人,朱雀说道:“打马球,历来都是王公贵族之间的玩意,你看这些人里有没有晋王爷?” 伏缨经他提醒,仔细看了看,然后说道:“极有可能,不止有晋王爷,我看还有杨三在内,而这些人里,除了看热闹的人以外,还有几十名带刀侍卫,这些人好像看的都不是马球,而是关心王爷的安危。” 朱雀眼睛看着另一群人说道:“那些人自然就是杨府的家丁和护卫了,不过乐正泰显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伏缨说道:“你看,人群中还有人在下注,赌输赢,怪不得这里有这么多人,看来都有着各自的目的。” 朱雀点了点头,眼神中不断在人群中搜索,终于,他看到了躲藏在人群中的乐正泰,他示意伏缨看看那边,伏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喜道:“这小子果然在这里,他在看什么?好像根本没有发现咱们。” 朱雀说道:“不错,他在看着马球场上的人,像他这种人,又不喜欢马球,难道这打马球的某个人就是他们下手的目标?” 伏缨说道:“我过去看看!” 朱雀拉住他道:“慢着,你看看乐正泰周围的几个人……” 伏缨再次看去,忍不住说道:“崆峒派的闵真子,青城派的贾乐亭,旁边那妖艳的女子定然就是苏媚媚了,啊,他们十多人都在一起,难道这马上的哪个人武功高强到需要他们一起出手的地步?” 朱雀说道:“你看这些人挥动球杖的动作,除了两个有些武功的弟子外,其余的人都不似身有武功之人,要对付马上之人,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出动便足够了,何用他们这么多人一起过来呢?” 伏缨也想不通,他说道:“或者周围的人群中有高手在保护着他们,所以他们为了稳妥起见,所以才来了这么多人?” 朱雀说道:“这只是可能之一,而且可能性很低,我想……他们此次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死某人,而是为了保护某人。” 伏缨愕然:“保护某人?什么意思?” 朱雀说道:“他们武功都不弱,固然能够刺杀一名超特的武功高手,自然也就能够保护某个人不受伤害。” 伏缨想了想,问道:“晋王爷?” 朱雀摇了摇头:“像王爷这种人,只要敢出门,自然就有了足够保护他的力量,用不着去请这些杀手。” 伏缨又问道:“那看来就是保护杨府的杨三了,这家伙做了什么事,怕人来害他?” 朱雀说道:“这样的事猜是猜不到的,咱们能够肯定的是,至少杨三不是和他们所谓的主子有矛盾,否则这些人就不应是为了保护他,而是来杀死他了,而如果这些人想要杀死杨三,绝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在杨府他们动手的话,不是更能掩人耳目么?” 伏缨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有没有可能他们保护的也不是杨三,而是其他人。” 朱雀说道:“不清楚,咱们凑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伏缨说道:“那乐正泰见过咱俩的面相,咱们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不被他们发现才怪。” 朱雀从怀中掏出两张纸一样的东西,薄薄的,又有些油滑,伏缨一见便知道这是什么,他接过一张,贴在自己脸上,然后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好的人皮面具?” 朱雀笑道:“这是金九灵送给我的,我一直用不到,这次来找你,想着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带着有备无患,这不果然用上了。” 两人戴好面具后,互相看了看,若非知道对方的身份,根本认不出对方,这么一来,伏缨勇气大增,他说道:“咱们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要小心别再让他们摆我们一道。” 朱雀说道:“这次应该不会了,在他们心里,咱们此刻早已启程去少林寺了,别多说了,走吧。” 两人路过李觅踪身旁时,李觅踪果然没有认出两人,伏缨一时童心大起,他忽然拍了拍李觅踪的肩膀,李觅踪回过头来,看到一副陌生的面孔,他问道:“什么事?” 伏缨嘿嘿一笑说道:“李觅踪呀李觅踪,你不好好查案,竟跑到这里看马球来了,你可对得起你的俸禄?” 李觅踪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认出了伏缨的声音,他讶然道:“好小子,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伏缨说道:“晚点再跟你说,我们发现了杀手,现在换个样子去听听他们的计划。” 在他和李觅踪说话之时,朱雀已经走开了,伏缨连忙跟了过去。 毕竟是在暗中偷听别人说话,伏缨在围观的人后面走过,忽然听到一阵喝彩声,差点吓了他一跳,他扭头向场中看去,只见球高高飞起,一个人猛拉马缰,马儿人立起来,马前蹄对着球一踢,那球远远地飞了出去,纵马之人武功虽然不高,但控马之术十分了得,就连伏缨也看得暗中赞叹。 趁着众人的目光都注意在场中精彩的马球比赛上,朱雀和伏缨两人来到这十几名杀手身旁,竟然没有被人发觉。 第二十五章 貌合神离 两人来到这群杀手旁边,可是令他们失望的是,这群杀手在人群中并没有说出有关他们此行的目的,显然,在这么拥挤的群众当中,他们也不会轻易地谈起自己的秘密。 蓦地,异变突起,场中打马球的两个人的马忽然蹭到了一起,马上其中一人忽然举起球杖向另一人的脸上挥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杀招,让周围的人看呆了眼,就算此人不会武功,精铁打就的球杖若是击中对方,也够对方喝一壶的了。 就在这时候,杀手中一名年轻的男子忽然纵身而出,来到就要被击中脸颊的那人身旁,将那人连人带马向后拉了数尺,那球杖在此人眼前差之毫厘地一扫而过,显然,若非这个年轻男子忽然出手,此人就要被击中,就算不死也得落得重伤的下场。 那名挥动球杖的人不但脸上毫无愧色,反而冷冷地看着突然闯入场中的人,悻悻地说道:“主人在场上打马球,没想到会有奴才闯进来碍事。”朱雀看着一群王府侍卫都露出紧张的神情,似乎在等着王爷一声令下,他们就闯进去拿人。 而差点被击中的那人非但不生气,也不感激年轻人的搭救,而是表现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梨枪,王爷只是在打球,你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干什么?没的扫了王爷的兴致,下去吧!”原来倏下杀手的人竟然是王爷,这王爷自然就是晋王爷了。 这名年轻人看来就是朱雀和伏缨那晚听到的名字铁梨枪,按理说铁梨枪救了此人一命,却落得被埋怨一通的下场,脸上总该有些委屈或者忿然,可是没有,铁梨枪一脸平静,拱手施礼道:“是,三爷!”看来他所救的人竟然就是杨府的杨三爷,真正料想不到。 说完铁梨枪便退了下去,场上的王爷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仿佛刚才骤下杀手的并不是他,而杨三爷却连连告罪,表示回去要好好责罚下人,让朱雀和伏缨看得一脸懵然。 王爷说道:“只是打球罢了,你手下的人可真是会大惊小怪,难道我还真的能伤到你么?” 杨三爷跟着陪笑道:“是是,奴才们不懂事,扫了王爷的兴致。” 王爷哼了一声,马仗一抬,马球继续比试起来。 朱雀猜测这王爷和杨三爷两人之间定然有着不小的矛盾,可是两人谁都没有表现出来,只不过王爷表现得过于明显,得了机会就想给杨三爷下一记重手,而杨三爷的手下这群杀手也不是吃干饭的,见到杨三爷将要受伤,立刻上前解围。 而杨三爷定然事先吩咐过他们,让他和王爷之间的矛盾和私仇不要表面化,至少话语间显得平安无事。 不过两人之间的一番矫揉造作表现得过于明显,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不知道杨三爷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王爷,竟惹得他不惜亲自下手。 也许这些杀手的目的也正如朱雀猜测的,他们来此并非是杀人,而是为了保护杨三爷,那铁梨枪的身手当真了得,竟在王爷挥动球杖这电光火石间不容发之际及时赶到,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而王爷似乎也知道杨三爷对他有了防备,此后这种事情便没再有了。 很快,马球比赛进入尾声,杨三爷这边进了三个球,而王爷那边却只进两个,杨三爷似乎不像得罪王爷,最后比赛期间也不是这么积极进攻,在临结束的时候,又让王爷这边的人进了一球,双方打成了平局。 比赛结束,王爷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对杨三爷说道:“竟然打了个平手,那么咱们的赌注……” 杨三爷连忙抢着说道:“既然没输没赢,咱们的赌注也都不用算了,王爷今日在场上的比试极为神勇,若非小人拼了命,恐怕就要输给王爷了。” 王爷哈哈大笑,一副自己并没有用尽全力的表情,然后一挥手,带着手下和侍卫们抢先离去,这上前围观的人当中,竟然有数百名观众是王爷带来的人,看来他不但准备对杨三爷下手,似乎也在防备着杨三爷,当然,这只是朱雀的猜测,晋王爷也许平日来郊外游玩一次,也会带这么多人。 看着王爷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杨三爷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不少人来到他身后,也包括那十多名杀手在内,人人都是一副主人受折辱,奴才也不好过的神态,他们也没有多待,随后也赶了回去,杨三爷这次也显然在防备着王爷,他带来了上百人,人数虽少,却人人武功高强,实力并不比王爷带来的数百人低,怪不得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杀手们拥着杨三爷扬长而去,朱雀和伏缨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人数太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等他们走远后,两人也揭下了面具,恢复了原来的相貌。 其他不知从哪里过来围观的百姓,见到比试竟然是平局的结果,好不扫兴,他们下的注落空,众人拿回了赌注,也跟着一哄而散,整个菅草坪,就剩下朱雀伏缨李觅踪,以及寥寥数人。 李觅踪抱着豺犬来到两人身旁,问道:“你们可打听出什么消息?” 朱雀摇了摇头:“他们什么都没说,你们看这王爷和杨三之间,究竟有着什么矛盾,竟然会让两人到了这种地步,不是传闻两人关系不错么?” 李觅踪说道:“鬼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是为了钱财,说不定是为了女人,不过这杨三也绝不简单,竟然敢和晋王爷作对。” 伏缨说道:“晋王爷显然不怕他,否则也不会伸出球杖想要打他了。” 朱雀说道:“王爷不是这么蠢的人,他挥出球杖只是在试探对方,若非铁梨枪忽然出手相救,王爷恐怕就要动手了。” 伏缨:“哦?什么试探?” 朱雀说道:“王爷是在看杨三手下人的反应,这铁梨枪一出手,晋王爷就知道了现在还动不得他,所以他只好先隐忍着。” 李觅踪说道:“此时牵扯到那个什么甲子令牌,我看这些杀手绝不只是保护杨三这么简单。” 朱雀点了点头:“两人之间有着什么矛盾,我去调查调查,对了,这次他们用的马,都是你所调查的那些丢失的名马吧?” 李觅踪说道:“不错,场上场下我认出了五匹,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明目张胆,我原以为他们至少会改变一下马的外形,谁知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完全不将国法国纪放在眼里。” 朱雀说道:“事关王爷,就算让你抓个现行,又能耐他何?不过我想这些马并非王爷派人抢来的,多半是杨三弄来,然后为了讨好王爷,所以送给他的,晋王爷想要是么马,其实大可以用别的法子得到。” 伏缨问道:“既然杨三送给他这么多好马,为何两人还是反目成仇?” 朱雀说道:“这件事里面定然牵扯到别的,咱们在这瞎猜也没有用,我去找丐帮的朋友打听打听消息,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李觅踪说道:“此事无外乎牵扯到什么权钱之间的交易,你去找丐帮恐怕打听不到什么,不如让我到太原府的衙门去探听探听,说不定会有不少的收获。” 朱雀说道:“好,就这么办,我和伏缨先将豺犬给解二郎送过去,咱们有了什么结果,就到客栈汇合。” 当下李觅踪先回了太原府城,朱雀和伏缨则到城南的郊区,去将豺犬还给解二郎。 两人走在路上,伏缨问道:“这豺犬咱们还能用得着,非要现在就还给他么?” 朱雀说道:“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要对付少林寺方丈,乃是故意混淆咱们的视线,为了让咱们疲于奔波,既然如此,这豺犬的作用已经不大,而且只能追踪到乐正泰一人,偿若乐正泰和他们分开,咱们就完全迷失了方向。“ 伏缨说道:“有总比没有的好。” 朱雀摇了摇头:“依赖这只畜生,说不定会让咱们误入歧途,咱们要凭借自己来调查真相,晚上再入杨府一次。” 伏缨说道:“再入杨府?他们不会让咱们再上一次当吧。” 朱雀笑道:“他们以为咱们现在已经走了,再去也会出乎他们的意料。” 两人很快来到解家,归还了豺犬,解二郎见到豺犬,仿佛和豺犬乃多年未见的朋友,对其问长问短,让伏缨看着既好笑又感动,豺犬毕竟给他们帮了不小的忙,伏缨对解二郎的看法也改观了不少。 第二十六章 杨宪后人 当天夜里,朱雀和伏缨两人再次来到杨府,出乎意料的,杨府第二进宅院的客房中竟然黑灯瞎火的,伏缨觉得他们很可能因为去菅草坪折腾了半天,累了早点休息了。 可是朱雀却不这么认为,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杀手所在的房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人去屋空。 难道是因为杨三发觉了王爷准备对付他,所以在杀手的掩护下离开了太原城?两人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前院,找到了杨三的主宅寝室,看到杨三正在屋内睡觉,看起来杨三没有走,走的只是杀手而已。 两人在杀手的房间内搜寻了一会,一无所获,两人只能悻悻地离开这里。 来到大街上,伏缨问道:“你看这些人都去了什么地方?” 朱雀说道:“难说得很,反正时辰还早,咱们再去王府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伏缨看看天上的明月,已经到了下半夜,朱雀竟然还说时辰还早,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问朱雀:“既然王爷和杨三爷两人貌合神离,为何还在一起打马球?” 朱雀说道:“这或许只是他们做给别人看的,在太原城,晋王爷就是最有权力最有威严的人,而听那店伙计说,这杨三又是太原最有钱的人,两人若没有勾结,鬼都不信,只是两人在什么事上肯定出了争执,所以才有此古怪的表现,而他们的争执是什么,既然在杨府中找不到,咱们便只能去王府中查找。” 伏缨说道:“好吧,为何你说的话听起来总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朱雀笑道:“不是听起来有道理,而是我说的就是道理,走吧。” 晋王府之宏伟,超出了两人的想象,两人本来以为这里不过是大些的府邸罢了,没想到晋王府如同一座小皇宫一般,屋宇楼阁数之不尽,夜里虽然大门已经关闭,但门外依然有着看守的官兵,光大门就有三座,分别是东华门南华门和西华门,城墙高大,如同太原府里的城中之城,光城墙就有四道,里面甚至还有寺庙,城墙上每隔数丈,就有一名官兵把守,朱雀和伏缨两人来到城墙下,有种望墙兴叹之感。 虽然凭两人的本事,想要进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为了打听王爷和杨三爷之间的矛盾,冒这个险实在有些不值得。 夜已深了,两人颓然而返。 在路上,伏缨说道:“若非我深知咱们是在太原,看到王府定会以为咱们到了京城,这王爷好不会享受。” 朱雀说道:“由此看来,王爷和杨三爷之间,不应因金钱之事产生争执,因为王爷本身也不缺钱。” 伏缨说道:“太原是个什么地方,以前鞑靼人来犯,太原乃是必经之地,是防守北疆的第二道防线,多少年前,太祖皇帝将他的三儿子朱棡送来坐镇,没想到如今发展到如此规模,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两人回到客栈,没想到李觅踪已经回来,两人正因为无功而返感到丧气,见到他无不喜上眉梢。 伏缨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李觅踪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他说道:“今天我去衙门,找到了一个当年的同窗,他跟我说,晋王爷和杨三之间并没有什么嫌隙,不过这只是表面上做出来给人看的,再加上杨三不断给王爷送礼,让王爷也不好翻脸,私下里,王爷已经感到了威胁,杨三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让人猜测他有不轨之心,只是一来没有拿到他的什么真凭实据,二来也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现在实力如何,一时没有撕破脸皮罢了,我看王爷迟早会对付他。” 伏缨说道:“这是好事,为何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李觅踪说道:“这些事连咱们都知道了,杨三是这里的地头蛇,又则能不知情?我看他只是故作不知,暗中却在捣鬼,只看他将这十几名十二煞的杀手养在府中,就知道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朱雀猜测道:“你是担心他会和鞑靼人勾结,图谋不轨?” 李觅踪摇了摇头:“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个必要,这里和鞑靼人距离这么远,鞑靼人要勾结也轮不到他,我猜测,他定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让王爷不敢动他,说不定他会派人威胁晋王爷,毕竟他在太原有着这么多的产业。” 伏缨说道:“他来威胁晋王爷?他疯了吧,我和朱雀今晚想夜探王府,都落得个望而却步的地步,他们有什么本事威胁晋王爷?” 李觅踪说道:“我说得威胁不是指这个,而是晋王爷是不是做了什么会让皇上不高兴的事,却让杨三拿到了把柄,借此威胁他保护自己的利益。“ 伏缨说道:“这么一来,王爷不是早就找人暗中对付他,或者干脆胡乱给他安个罪名,抄了他的家么?” 李觅踪说道:“哪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只看十二煞的杀手在杨府,王爷暗中派人还不落得铩羽而归?而杨三在太原势力也不小,怎能是说抄家就抄家的?一旦明目张胆地对付他,太原城还不要陷入一团混乱?” 朱雀问道:“这杨三究竟是什么人?” 李觅踪说道:“杨三就是杨宪的后人,当年杨宪和胡惟庸斗法,却被刘伯温参了一本,其后被太祖皇帝杀害,毕竟杨宪当年做过中书左丞,官居正二品,他虽然死了,可是他生前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他的后人不敢在京城待着,怕受到牵连,来到太原隐居,也可说是为了避祸,时间一久,他们又不甘心蛰伏,毕竟这么有钱,谁也不想默默无闻,因此到了杨三这一代,开始不再隐姓埋名,甚至和王爷攀上交情,渐渐膨胀起来,杨三本名杨耀宗,外人之所以称他为杨三爷,并非是他排行第三,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在太原财势只屈居于晋王爷和太原知府,乃是太原的第三号人物,久而久之,别人都这样称呼他。“ 伏缨说道:“他的钱不过是祖上留下来的,有什么能耐这么张狂?难怪晋王爷会看他不顺眼了。” 李觅踪说道:“我看他的张狂,多半是和十二煞结识以后才有的底气,十二煞需要钱,他需要十二煞的人来保护他,两方面狼狈为奸,一拍即合,这杨三方有了张狂的资本。” 朱雀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今天的情形看来,晋王爷用球杖挥舞到他脸上,分明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在这节骨眼上,杨三家中的杀手能去了哪里?” 李觅踪问道:“他们不在杨府?” 朱雀摇了摇头:“晌午他们从菅草坪回来后,八成就走了,这时候离开,一定是去做什么大事,否则杨三怎肯放他们离去?” 李觅踪说道:“遭了,晋王爷的三公子这几日不在太原府,据说是天龙寺,莫非他们是去对付他?” 伏缨问道:“天龙寺?在什么地方?” 李觅踪说道:“天龙寺就在太原府南边的天龙山,离这里不过百十里地,据说三公子去的时候带着二十多名随从,不过这些人显然不是那些杀手的对手。” 朱雀和伏缨脸脸相觑,都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李觅踪接着说道:“可是这么一来,他和王爷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杨三未必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朱雀问道:“王爷的三公子为何要到天龙寺去?” 李觅踪说道:“据说三公子自小痴迷佛法,他去天龙寺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是每年都要去几次。” 第二十七章 凭空消失 商议了一晚,三人决定等到清晨便一起去天龙山去看看,虽说杀手们比他们要早到一日,但他们未必不能尽点亡羊补牢的人事。 天龙山群山耸立,漫山遍野都是红枫,深秋时节来此赏玩,必定是一番乐事,只可惜朱雀等人无心欣赏,三人快马加鞭,从太原府城来到山下时,只用了两个时辰。 前去天龙山郊游和拜佛之人不少,陆陆续续逶迤上山,马匹到了山脚下便上去不得,三人找了一家猎户寄放了马匹,然后向山上行去,由于上山的人不少,三人都没有施展轻功,以免骇人听闻。 上山的山路都是由天然山石加上少有的人工修葺而成,因为天龙寺远近闻名,山上香火不绝,前来礼佛之人甚众,将小路上的石头都踩得浑圆光滑,山路难行,普通人走一段路,就要休息一会,对朱雀等习武之人,自然不需要休息,三人一鼓作气,来到快要接近天龙寺的地方,这里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沾满了人。 以朱雀等人为了去查看王爷之子的安危,本无心欣赏这里一览山下风光的心情,可是朱雀却忽然在这里停住,目不转睛地看着石台上一位年轻人,伏缨和李觅踪两人催促他快走,朱雀却听了下来,来到那位年轻人身边,作揖道:“原来是二公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此人正是朱雀的好友,也是王爷之子的二公子,只是他是郡王爷之子,二公子见到朱雀,露出惊喜交集的神色:“这天龙寺深秋风光之佳,竟能将你我都吸引过来,真是难得,最近你又在忙活什么呢?” 朱雀和二公子已有多年未见,这次相见感到十分亲切,上次见面还是在朱雀结婚的时候,二公子亲自到场祝贺,朱雀说道:“一言难尽,二公子此次上山带了多少人陪同?” 二公子听他话里有话,知道他有要事,来不及问,直接说道:“二十人,怎么了?” 朱雀说道:“那正好,你带人跟我去趟天龙寺,我路上再跟你说。” 二公子喊来一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这人一招呼,原来石台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二公子的随从,只是这些随从没有穿侍卫的服饰,看不出来竟是王府的侍卫,朱雀和伏缨以及李觅踪三人领头向天龙寺行去,路上,朱雀将事情的大致原委告诉了二公子,二公子说道:“竟有人敢打晋王爷之子的主意,岂非是活腻歪了?” 朱雀说道:“事情牵扯太多,况且我也只是猜测,咱们先找到三公子,确保了他的安全再说。” 进了天龙寺,天龙寺之宏伟自不必多说,一行人在大雄宝殿,伽蓝殿,祖师殿和法堂等各处查探了一番,都没有见三公子的踪迹,问起寺里的和尚,这两日寺中可曾发生过打斗的事情,和尚告诉他们没有。 天龙寺的住持是一位佛法武功修为都颇为精深的老和尚,法名灵隐,灵隐住持告诉朱雀:“这三公子昨日曾在寺里待了一天,今日一早就去了天龙山东峰的石窟去了,石窟那边有天王神像和几尊石佛,是三公子常去之地,你们到那里去找找。” 朱雀问明了途径,便要赶去。 灵隐住持问道:“是否三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三公子虔诚向佛,为寺里的多座佛像重塑了金身,合寺上下都十分感激,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们可以助一臂之力。” 朱雀将灵隐和尚眼中神光内敛,内功修为极为深厚,可说是深不可测,有他相助算得上如虎添翼,但他们现在暂时确定不了三公子是不是真的遇险,因此婉拒了他的帮助。 一行人折而向东,去天龙寺的东峰,这里的石窟佛像乃是杨广被封为晋王时所修建的,当时隋文帝杨坚废除北周自立,当然在史书上写的是北周静帝禅让给他,只要不傻,大家都明白静帝自然是在他的胁迫下的无奈之举,此后杨坚恐怕内心会感到稍许不安,毕竟夺了宇文阐的江山,为了化解此点,他大力弘扬佛法,想通过佛法来得到解脱,而杨广作为他最喜欢的次子,当时被封为晋王,即使杨广尚未被封为太子,可是风头也是一时无两。 而天龙山的石窟佛像,就是在这样一个条件下修建出来的,自然是非常壮观,此后的数百年间吸引了不少向佛之人,香火也几乎从未断绝。 三公子此行带了二十多名随从,这些随从都是王府中的侍卫精英,虽比不得江湖上的武功高手,但也算得上身手不凡,朱雀只希望找到他时,他还没有遇到十二煞的杀手。 可是等到一行人赶到这里的时候,石窟佛像前只有一些燃尽的香,并没有人在,石窟前香烟还弥漫在空中,闻起来十分好闻,这种上乘的檀香,据二公子所言,能有这种檀香的不会有别人,只有王府中才有,那自然是晋王爷的三公子所点燃,香味既然没有散开,说明他离开并没有多久,可是他们从天龙寺来到这里,也有一炷香的时间,却并没有在路上遇到他们。 可见三公子一行人要么从别处下山,要么出了什么意外。 二公子立刻发散人手四处查探,看看有没有三公子离去的迹象,一行人打起精神,落足了目力,在石窟周围查找,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足迹。 太原府周围雨水稀少,多日没有下过雨,所以地上极为干燥,难以留下足印,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一点痕迹没有留下,特别是伏缨,他惯于偷盗,眼光比常人更为敏锐,可是就连他也没有看到二十多人从别处下山的迹象。 二公子说道:“不用找了,三公子也不可能从别的地方下山,因为咱们前来的路,是下山最便捷也是最安全的途径,没有什么意外,他们不可能从没有路的地方离开。” 伏缨说道:“可是他们既然没有从别的地方离去,咱们过来的时候又没有遇到他们,他们难道插翅而飞了?” 插翅而飞自然是不可能的,朱雀仔细查看了石窟佛像的周围,并没有看到什么血迹,也没有一丝打斗留下的痕迹,说明他们至少没有和十二煞的杀手在此遭遇,而根据香的线索,三公子又的确来过此处,那他和二十多名随从,究竟能去了哪里?朱雀听到伏缨提到插翅而飞,竟然不自觉的真的向天上看了看,此时已快到晌午,深秋的太阳依旧猛烈。 李觅踪作为六扇门的人,常年参与各种案件的侦破,他立刻想到了一个词,遁地。常言道,飞天遁地,既然飞天不可能,那遁地呢? 李觅踪看到,这里全都是山石,恐怕就是土行孙家的高手,也难以遁入,可见遁地也不可能,这么一来,就连李觅踪也没有什么好猜测的了。 但三公子等人偏偏就在这里凭空消失了。 朱雀仔细看了石壁上的佛像,其中有几尊佛乃是坐在一间极大的石窟内,石窟呈方形,犹如一间屋子,这个石窟内有一尊菩萨的石像,菩萨身旁有两个较小的弟子的石像,这间石窟左右是两间稍微小点的石窟,里面石像也都差不多,朱雀在三间石窟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好又走了出来。 来到石窟外,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篆刻着当年杨广在这里修建石窟佛像的功绩,上面写着石窟修建于开皇四年,那是隋文帝杨坚立国号为隋的第四年,宇文氏已经没落,杨家王朝也算是奠定了根基。 第二十八章 隋朝石窟 朱雀用手按在石碑上,心中烦乱,对于三公子的凭空消失感到不可思议至极,同时也在感慨千余年过后,千人所做的种种功勋,全都烟消云散,唯有在一些字里行间,才能让人想起他们做过的事,隋炀帝身为皇帝,才有这么点滴的痕迹留下,那么自己在千年后,可还会有人记得,他朱雀曾在这么一段时间里存在过? 伏缨走过来,见到朱雀在沉思,他踢了石碑一脚说道:“想什么呢?咱们向山头上看看,他们是不是向上去了。” 随着伏缨一脚踢过,朱雀感到石碑似乎震动了一下,他对伏缨说道:“你脚劲好大,似乎把石碑都踢松了。” 伏缨问道:“是么?”说着又是一脚踢在石碑上,这次朱雀却没感到震动。 朱雀摇了摇头,心道难道刚才只是幻觉? 伏缨见状似乎有些不服气,又大力踢了一脚,这次比前两次都更为用力,可是石碑依然纹丝不动,伏缨弯下身子,揉了揉脚尖说道:“不能陪你玩了,这一脚下去,我的脚趾头都快断了。” 朱雀摇了摇头:“有些不对劲,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第一脚踢在了哪里?” 伏缨悻悻地说道:“我不过是随脚一踢,哪还记得踢在哪里?” 朱雀蹲下身子,看石碑上所刻的字迹,上面写着:“开皇四年十月十日,有周统壹,上天道消,立隋抚运,冠冕前朝,绍隆正法,弘宜方遥……晋王则磐石之安。岁次甲辰年。”意思大约是,北周宇文氏曾经强令僧人还俗,所以道消,而到了他们隋朝,他们要弘扬佛法,希望祝愿他晋王能有磐石之安。 这篇碑文极为押韵,杨广本人乃是一位很有文采的诗人,他曾作过不少好诗流传下来,其中在一首《春江花月夜》其一中写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在另外一首《野望》中则有“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的描述,其诗文意境开阔,显得颇有胸襟,而这两首诗也都很是押韵,这碑文亦是如此,很有杨广的风格,只是其中少了他的那份韵味,格局有些小气。 当然,现在可不是琢磨碑文的时候,朱雀仔细查看,终于看到了伏缨的脚印,他的第一脚乃是踢在开字上,他伸手去按了按,这“开”字竟然有些松动,他逐渐按下去,发现“有”字也有些松动,然后是“道”字,朱雀逐次试下去,共有八个字松动的。 在朱雀查看碑文之时,二公子和李觅踪等人看到了他的行为有些古怪,都不自禁地走了过来,围在朱雀身旁查看。 朱雀按完所有的字,并没有什么动静,他站起身来,喃喃地说道:“开有道宝中缘在石,开有道宝中缘在石,开有道宝中缘在石……究竟有何含义?” 二公子也跟着念了一遍,忽然他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你们看,是不是‘开石有宝,缘在道中’?” 朱雀眼睛一亮,跟着念了一遍,然后说道:“不错,我看八成就是开石有宝,缘在道中,不过,这又有何含义?” 伏缨经常盗宝,还曾去过杨广的坟墓,知道杨广好机关之术,他说道:“你按着顺序按一遍看看。” 朱雀蹲下来,按照“开石有宝缘在道中”的顺序按了一边上面的字,石窟中忽然传来一阵轧轧之声,一行人愕然回头,只见中间最大的石窟内,一尊菩萨的塑像改变了位置,像是向前挪动了几步,几人见到这个异象,无不感到又惊又喜。 伏缨抢先跑了过去,来到菩萨石像后面一看,连忙对众人喊道:“这里有一阶石梯,通往下边,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我看那三公子等人,八成就在里面!” 二公子带着随从也赶了过去,看到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有多深,连忙对随从说道:“去找些枯树枝来,点了火把下去看看。” 随从应命出去办理,山上树木茂密,要找几根枯枝,那是极为容易。 朱雀并没有跟着众人进入石窟,他站在石窟前思索,若是三公子等人进入了石窟的密道当中,那菩萨是由谁恢复原来位置的呢? 李觅踪也耐不住好奇,进入石窟,看到菩萨石像后面的阶梯,忍不住啧啧称奇,一行人都急着想下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二公子听到惨叫声,立刻从石窟内冲了出来,问其中一名随从:“怎么回事?是谁……” 话未落音,另一边又是一声惨叫传来,这惨叫的声音都极为短促,让这些武林中人立刻想到这是人在临死前发出的声音,那名随从对二公子说道:“是阿甲和阿乙,两人都是前去找东西做火把的,看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朱雀顺着惨叫声的方向冲了过去,他边走边对众人说道:“你们全都留在这里,不要离开!” 伏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陪你一起去!” 朱雀头也不回:“你也留在那里!” 朱雀的腾云功展开到极致,就连伏缨也追不上,他想起前两日的调虎离山之计,心中一凛,赶紧回到石窟,好在二公子和李觅踪等人都在,他问道:“一共有几人前去找东西做火把?” 那名随从说道:“五个人,好像去了不同的方向……”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惨叫,这名随从战战兢兢地说道:“是阿丙……”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么看来,出去的五个人,至少已经有三个人遇害了,伏缨说道:“咱们谁都不要去查看,此时出现的敌人,多半就是十二煞的杀手,他们对付五名侍卫,要杀死他们而不让他们发出声音,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他们偏偏让他们临死前惨叫出声,肯定就是为了骗咱们过去,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李觅踪也附和:“不错,这时候,咱们已经待在一起,等朱雀回来!” 这时,在石窟外忽然传来几声嘲弄的笑声,十多名黑衣人蒙着面来到石窟外,其中一名黑衣人说道:“调虎离山,也要有虎才行。” 另一名黑衣人接口说道:“可是在我们的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绵羊。” 伏缨听这些人说话狂妄,忍不住说道:“我们是绵羊,你们是什么呢?是乌龟?一群不敢露出真面目的缩头乌龟?” 其中一名黑衣人大怒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爷爷们没空和你们啰嗦,现在就送你们上路吧。” 二公子,伏缨和李觅踪等人闻言全都抽出了剑,石窟中周转之地不大,伏缨带头走了出来:“我伏缨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似你们这么狂妄之徒,我还是初次见到,就让我先领教领教你们的本事,看看是不是有资格说这番大话!” 流萤剑一声轻吟,神奇地从鞘中自己飞了出来,伏缨伸手抓过剑柄,剑指这些黑衣人,秋阳照射在流萤剑上,刺眼的反光在剑身不断流动,这古怪的出剑招式,立刻震慑了这些黑衣人。 伏缨原本不是这么浮夸之人,可是他见这些黑衣人实在是狂妄地过分,因此便用内力推动剑鞘中的剑身,让宝剑仿佛自己从鞘中钻出,这一招虽然华而不实,但也让人见识到了伏缨的内力不凡之处。 一名黑衣人发出苍老的声音:“不过小小的把戏罢了,你就是伏缨?” 伏缨立刻通过他的声音认出了此人,正是那天晚上偷听到的崆峒派的前辈闵真子,伏缨笑道:“崆峒派也算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想不到派中人竟然做了十二煞的杀手,说出来,恐怕都会让人不敢相信。”闵真子武功如何,伏缨并不清楚,不过此人既然是崆峒派的前辈,身手自然了得,伏缨表面上满不在乎,心下却在暗暗着急,朱雀怎的还没有回来,难道遇到了什么意外? 此人正是闵真子,他看到伏缨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也不再隐瞒,伸手拉下了脸上的黑巾,他已经想到了那天晚上闯入杨府的必定有伏缨在内,所以也并没有感到奇怪和震惊,闵真子露出一张苍老却又极有精神的面容,对伏缨说道:“说出来?我们送你们归西后,你去阎王爷面前说去吧。” 说完,闵真子挺剑向伏缨刺来。 伏缨不敢大意,流萤剑幻起一片剑光,向闵真子迎了过去。 和闵真子相斗了几招后,伏缨立刻明白为何十二煞会吸纳他为杀手,因为此人的剑法或者不是那种能登大雅之堂的光明磊落的剑法,确实招招狠辣,每一次出剑都以杀死对方为目的,而非是为了比试剑法的高地。 崆峒派的剑法本来就以奇诡变幻见长,在闵真子手中使出来,更是显示出了老而弥坚的辛辣,甚至连撩阴剑这种为人所不齿的阴毒剑招都能使得出来。 可是尽管如此,闵真子还是低估了伏缨,伏缨的剑法也已经到了大成之境,在加上他手中的那口切金断玉的流萤剑,竟和闵真子斗了个旗鼓相当。 伏缨并没有用尽全力,他若是突下杀手,将闵真子刺伤,这十多名黑衣人不免就会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若是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和闵真子相差不大,那么他们这群人,就真的落入有死无生的凶险地步。 第二十九章 危急之际 伏缨看出形势非常不利,二公子和李觅踪又何尝没有看出此点?他们人数虽然比杀手们多,可是除了他们两人外,二公子带来的随从都是武功平平,绝非这些人的对手,二公子和李觅踪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形势不妙,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在闵真子和伏缨你来我往斗个不停时,黑衣人中一阵娇媚的声音传来:“闵老爷子,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大家可要一起上了……”伏缨不用去看,也知道说话的人就是苏媚媚,他忍不住眉头大皱,看来敌人要不讲究规矩了。 闵真子全幅精力都放在和伏缨的比试上,对苏媚媚的话充耳不闻,只见他一招更比一招狠辣,可是伏缨重守不重攻,将他这些招数全都接了下来,在外人看来,伏缨似乎好整以暇,其实心中焦急不已,一边在担心朱雀的安危,一边担心这些人一拥而上自己这边对付不了。 一名黑衣人见到两人斗个不休,不耐烦起来,右手一扬,一把飞刀向伏缨激射过来,出手之人正是飞刀门的乐正泰,这飞刀好不迅捷,直奔伏缨要害而来。伏缨和闵真子相斗时,对周围的一切都一直留意在眼中,飞刀来到身旁,他一招并蒂花开,挡住了这一记飞刀,同时也挡住了闵真子的进攻,飞刀虽然被他当下,可是伏缨却震得虎口隐隐发麻,飞刀上的劲道不容小觑,若是乐正泰再来几把飞刀,自己未必能够挡得住。 二公子见状再也隐忍不得,抽剑走了出来,对黑衣人说道:“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想打就冲本公子来!” 苏媚媚见二公子气度不凡,娇笑着说道:“这位漂亮的公子哥儿让给我来对付!”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条软鞭,娇笑着向二公子冲了过来,人未到,软鞭先到,向二公子颈上缠来,这根软鞭与普通软鞭不同,软鞭的前段还系着一把短剑,不仅软鞭能够伤人,短剑也能伤人,是一件奇门兵刃,二公子见她兵器奇特,招数怪异,挥剑挡开鞭稍的短剑,人却趁机向前冲去。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女子天生比男子气力小,苏媚媚用软鞭之长弥补其中的差距,而二公子同样明白自己的兵器比对方要短,唯有来到她身旁,让她长兵器的优势施展不开,好能取胜,可是苏媚媚早就料到二公子会冲过来,她手中软鞭一抖,鞭子末梢的短剑折而向后,直奔二公子脑后袭来。 二公子听到身后劲风,向旁边闪避,那鞭子犹如长了眼睛,改变了方向,继续向二公子攻来,二公子无奈,只能停下来挥剑挡开短剑,苏媚媚趁机后退两步,将两人的距离又给拉开。 又一名黑衣人走了过来,看着李觅踪和二公子的随从等人,李觅踪知道避无可避,也拔出了剑,准备死拼到底。 闵真子和伏缨一边比斗,一边说道:“看来你是在等你的同伴回来,嘿嘿,他已经落入了我们的陷阱,回不来了。” 两人相斗,攻心为上,闵真子这番话伏缨听在耳中,身心果然受到影响,他心中想到,怪不得朱雀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原来是中了他们的诡计,刚才朱雀去查探那发出惨叫的声音,自此一去不返,若非遇到什么麻烦,绝不会不过来,他心中一急,招数不免凌乱,闵真子连续几招疾攻,杀得伏缨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更有一名黑衣人说道:“大伙还等什么?陡然浪费时间,咱们一起上,将他们打发了好办事!” 十几名黑衣人全都抽出兵器,眼看一场厮杀在所难免,一名黑衣人当先向李觅踪冲去,两人接手斗了起来,剩下二十名二公子的随从犹如待宰的羔羊,他们连闵真子苏媚媚等这些人武功看都看不明白,何谈和他们相斗呢? 乐正泰手一挥,两把飞刀向二公子的两名随从射去,眼见这两人再难以幸免,忽然两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后发先至,竟将这两把飞刀拦了下来,乐正泰脸色一变,看飞刀落在地上,而打落他飞刀的,却是两枚钢针。 飞刀重而钢针轻,可是钢针不仅后发先至,更神乎其神地将飞刀拦下,这份眼力手力,思之让他心惊不已,他飞刀门的暗器功夫本来已经算得上一流的暗器功夫,他乐正泰更是飞刀门中的佼佼者,而他自问自己也难以做到这一点,他向飞针发出的方向看去,一名少年笑嘻嘻地向这边走来。 伏缨余光看到来人,发现竟是叶不凡,心中登时大定,再也顾不得自己这边实力不如对方,一连三招连环剑法,剑光暴涨,杀的闵真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出浑身解数才看看挡住这三剑,而对于第四剑是什么时候刺出来的,用的什么招式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伏缨刺到在地,手中剑拿捏不住掉落下来,腿上也受了剑伤,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人坐倒在地。 叶不凡赞道:“伏缨大侠剑法更精进了!” 尽管在黑衣杀手的虎视眈眈下,伏缨依然谦虚了一句:“这算得了什么,你的暗器功夫也没有搁下……” 黑衣人见到方才出手截下飞刀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名少年,怎么看都不会超过十八岁,原本紧张的黑衣人又放松下来,除了乐正泰外,无不心道,这小子年纪不大,看来也就飞针暗器厉害,其他武功未必如何了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乐正泰指着叶不凡问道:“刚才就是你打落我的飞刀?” 叶不凡点了点头:“你的飞刀竟然淬毒,你知不知道,暗器本是名门正大的功夫,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歹毒之人在上面淬毒,才让人看不起暗器的。”这十多名黑衣杀手平时执行暗杀任务时,倒有一半人会用淬毒暗器,他们听了叶不凡指责的话,无不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其中一名黑衣人说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就赶来教训我们,好狂妄的口气!”江湖中人最讲究尊卑上下,尽管是敌对双方,这种话若是出自少林方丈,武当掌门这种身份的人之口,那是理所当然,可是被一名十多岁的少年数落,他们便如同受到侮辱一般。 叶不凡淡淡地说道:“有的人不过痴长几岁,行事却颠三倒四,你说该不该教训教训……” 这名黑衣人忽然出手,一把细如牛毛的金针向叶不凡洒来,他趁着叶不凡说话之际蓦地出手,和偷袭几乎没什么分别,伏缨喝道:“小心!” 叶不凡冷笑一声,也是一把钢针撒出,将这些金针全都打落,黑衣人发出多少金针,叶不凡也发出多少钢针,一根不多一根不少,而且无一落空,其神乎其神之处,立刻震慑了其他想出手之人,这些金针细如毫发,就算能够打落一根也属极为难能,他们完全想不出叶不凡是如何做到的。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说道:“好小子,果然有点本事,再让我试试你其他的功夫!” 这名黑衣人用的是刀,他本来和叶不凡相隔五六丈,等到他的刀扬起,人和叶不凡的距离已缩短到了两三丈,伏缨喝道:“这是缩地成寸的步法,小心了!” 缩地成寸本是一种轻功,武功高强之人常常将这种轻功融入武功,能够收到神奇的作用,这名黑衣人见到叶不凡年纪即轻,也没带什么兵器,自己执刀便砍,空手能接下他这一招的人可不多,眼见叶不凡似乎被他这一招给吓傻了,竟然不知所措,他心中大喜,又是一招缩地成寸,配合着他的刀法,转眼间就要将叶不凡砍翻在地。 可是这一招刚刚使出来,他就感到自己手腕一痛,手中的刀把握不住,竟然掉了下来,同时膝盖一麻,双腿不自觉地跪了下来,他本在使缩地成寸的功夫,人虽然中了招数,但惯性使然,他一直冲到了叶不凡身旁,这才跪倒地上,叶不凡微微一笑:“你行这么大的礼,我可担当不起!” 这黑衣人感到又是害臊又是不解,也没见叶不凡如何出手,怎么就中了招?原来叶不凡双手拢在袖子里,将三枚钢针弹出,一枚正中他手腕上的穴道,两枚射入他腿上的牍鼻穴,所以外人虽然不见他动手,其实暗器已经发出。 第三十章 进入密道 叶不凡一掌拍在这名黑衣人的肩上,一股内力透体而入,直奔黑衣人的承泣穴,同时口中说道:“你既然给我跪下了,我就不打你了,你别害怕。” 黑衣人感到承泣穴一阵酸麻,他心中骇然,同时努力忍耐,希望不要流出眼泪,江湖上的人讲究有种,讲究的是流血流汗不流泪,一旦流了眼泪,会再也让人看不起,他虽然在竭力自控,怎奈承泣穴本来就是控制眼泪的穴道,此刻被叶不凡内力侵入,他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配合着叶不凡的话:“我都说了不打你了,你也不用哭啊。” 这么一来,黑衣人真的像是自己在哭着求饶,而此时此刻他又辩驳不清,这下丢人丢大了,他心中羞怒交集,脸红到耳根,连寻死之心都有了,而其他人见叶不凡并没有什么动作,便治得自己同伙反抗不得,不知他用了什么邪术,一时都不敢贸然上前动手。 叶不凡不再理会这名跪在自己跟前流泪的黑衣人,他来到伏缨身旁指着还在斗个不休的苏媚媚和二公子问道:“哪个是朋友,哪个是敌人?” 伏缨说道:“这还用问么,穿黑衣服的女子是敌人,那相貌堂堂的二公子是朋友。” 叶不凡点了点头,双手一扬,几片柳叶镖脱手飞出,苏媚媚的软鞭正要使出一记杀招,柳叶镖从旁飞过,她手中的软鞭忽然寸寸断绝,手中只剩下一根鞭柄,而二公子的剑已经来到苏媚媚的咽喉,不过二公子不喜多杀伤人命,他的剑在苏媚媚咽喉前停住,然后说道:“我不杀女人。”说罢剑回鞘中,退回到伏缨身旁。 这苏媚媚本来已算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是二公子饶她不死,她反而咯咯娇笑起来:“公子真是怜香惜玉之人,真是让我更为喜欢了。”女人镇定的功夫一直都胜过男人,这苏媚媚尤其如此,二公子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他。 双方一场厮杀,闵真子和那名使刀的黑衣人全都受伤落败。 这么一来,这些黑衣人动手也不敢,离开又不甘,进退失据下,你眼望我眼,都有种不知所措之感。 伏缨说道:“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小子,真是意外。” 叶不凡说道:“是朱雀大侠前几日托丐帮弟子给我带的消息,我到了太原城一打听,原来你们都来了天龙山,否则我怎会知道你们在这里?又怎会这么巧的跑过来?” 伏缨说道:“我说呢,朱雀人呢?” 这十几名黑衣杀手见两人聊着家常,完全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心中暗恨,正想着要不要一拥而上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才一会不见,你就这么想我?” 远处朱雀施施然走来,躺在地上呻吟的闵真子见到朱雀安然无恙地过来,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他忘了疼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是……落入了……我们的陷阱中么?” 朱雀微微一笑:“我是故意落进去的,就是想看看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这么明显的陷阱,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到?” 闵真子额头上渗出冷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雀指着一名黑衣人说道:“你是乐正泰!”接着又指着另一名黑衣人道:“你是苏媚媚!” 接着又点出了其他人的名字,这些黑衣人没想到朱雀全都认得他们,一时惶然。 朱雀说道:“你们大都是名门正派,或者江湖上有头有脸之人,想不到蒙上脸就做了杀手,此事偿若传出去,其不让你们各自的门派蒙羞?” 看着这些黑衣人被戳穿身份,全都一副要冲上来厮杀姿态,朱雀摇了摇头:“今日我不想杀人,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下次要是再让我遇到你们还是执迷不悟,就莫怪我朱雀不留情面了!” 这些黑衣杀手在叶不凡出来后,早就没有了斗志,而听到朱雀自保姓名,更知若再上前拼杀,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他们一言不发,扶着闵真子和那名用刀的杀手神情沮丧地离去,他们一番筹谋,自认为能够对付得了这些人,哪知竟会落得如此灰头土脸的地步。 临走前,苏媚媚又多看了二公子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跟着黑衣人一同下山去了。 伏缨忍不住问朱雀:“就这么放他们离去?” 朱雀说道:“这些人的朋友或者亲戚大多和我都有渊源,我又不能挑着捡着对付,不让他们离去又能如何?” 二公子问道:“我那五名随从……” 朱雀摇了摇头,看朱雀神色,众人都已经知道他们定然已经被害,对黑衣杀手的毒辣手段无不感到切齿痛恨。 伏缨对朱雀说道:“你怎的知道他们这么多人的姓名?”那晚伏缨虽然陪着她到杨府探听到了几名杀手的身份,但大部分的人还是不知道姓名的。 朱雀说道:“他们杀死二公子的随从,又故意让我们听到惨叫声,果真就是陷阱,为的是分散我们这些人,再逐一对付我们,幸而你们都在一起,没有分开,我到了那里,一眼看穿了他们的企图,故意假装落入他们的陷阱,就是将计就计,反而让我捉到了一名杀手,本来我担心你们的安危,无暇在那里盘问,正好叶不凡突然赶到,我让他先来,放下心事,慢慢问出了他们这些人的姓名,他们虽然蒙着脸,但是根据他们的来历结合他们身形,若还再分不清谁是谁,那我就真是太无能了。” 伏缨叹道:“这么高明的眼力,你却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我伏缨真是不能不佩服你。” 二公子虽然对五名随从被杀感到气愤,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又让人结伴去找来十几根手腕粗细的枯枝,点燃了做成火把,进入石窟密道中去查看。 这次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火把做好后,伏缨拿着一根火把,当先进入了石窟中菩萨身后的甬道中,二公子让十名随从留在石窟中,防止他们在里面遇到什么机关,外面有人好能照应一下。 进入地道之初,是一条斜向下的阶梯,从这道阶梯能够看出,这地道的规模不小,想来当年杨广修建之时,动用了不少的人力物力,他的父亲杨坚既然篡了位,他身为皇帝之子,做出这条密道,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知道他此举的目的而已。 密道中的空气并不沉闷,想来这条密道有着良好的通风,阶梯并不长,五六丈后就到了底,伏缨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他看得出这石道十分平整,左右宽约一丈,高度也大约一丈,非常宽敞,走在里面并不觉得沉闷,只是火把的光芒照不远,远方的通道还是黑漆漆的,不知有多深。 众人边走边左右观察,这条密道两旁都是石壁,石壁上也没有什么图案,光秃秃的,石道中极为安静,除了众人的脚步声,就是火把燃烧的噼啪之声,他们向前走了十多丈后,听到远处传来水滴的声音。 走了四五十丈,众人来到石道的尽头,甬道出现一个左右的岔路口,这个岔路口和他们来时的通道形成一个“丁”字型。 伏缨转过身来问道:“是往左还是往右?” 朱雀拿着一个火把蹲了下来,用火把在地上仔细照着,密道的地上非常潮湿,朱雀看了一会说道:“这地道不久前刚有人经过,应该就是三公子等人,他们是往左边去的,咱们也跟着他们往左边,就算找不出这里的秘密,至少也能见到人。” 伏缨同意了,领头走了左边的这条路,那滴水之声越来越近了。 李觅踪边走边说道:“杨广当年为何建这么一条山道呢” 这是人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可是现在谁都给不出答案,朱雀说道:“若是能在山洞中找到什么石刻,或者能够知道答案。” 往左走了有一百多丈,伏缨忽然停了下来,他用火把在前边照着,忍不住说道:“咱们走到底了!” 朱雀说道:“不可能,若是走到底,那三公子等人去了哪里?” 他从伏缨身旁走了过去,看到前边果然是一块石壁,密道到了这里,果然再没有路了。 第三十一章 密道机关 看到密道到了尽头,朱雀没有停下,反而来到石壁旁,仔细研究起来。 伏缨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这里是一条死路,咱们赶紧去另一条山道看看。” 朱雀说道:“你们看,这尽头的石壁不是天然的,而是有缝隙…” 众人围过来,用火把照着仔细看,果然,在通道的尽头和左右两边的石壁有些微不可察的缝隙。 伏缨不以为然地说道:“说不定这是石头的裂缝,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朱雀摇了摇头:“你们看,这道缝隙自上而下,全都有,上面…上面也有,下边…下边也有!这堵石壁不是通道的尽头,而是一堵墙,是个机关!” 伏缨也跟着仔细看过后,不得不承认这是堵墙,他对朱雀说道:“你小子眼睛挺尖的,我走在前面都没有发现,你走在后面反而看到了。” 朱雀说道:“我不是看到的,而是推断出来的,三公子等人来到这里就不见了,除非是被什么机关困住了,否则二十多名大活人,怎会说不见就不见?” 众人拿着火把在石道中上下左右地照着,寻找机关的开关所在,他们推测,既然三公子是从这里消失不见的,那么若有什么机关的开关,定然在他们这边。 可是石道内光秃秃的,看不到什么凸起的地方,朱雀说道:“大家仔细摸摸,看看石壁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想起石碑上的开关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其中一些字能够按进去,说明就算有开关的话,也应该是能够按下去的。 可是众人将两边的石壁几乎都摸了个遍,也不见有何异常之处,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全都踩了一边,也未见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众人的目光不禁放在了洞顶上,火把照耀下,洞顶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朱雀将火把交给身旁一人,然后说道:“我按按上面看看!” 山道的洞顶高达一丈,普通人伸手也触不到顶,朱雀一纵而起,双手迅速地在上面连续拍出数掌,掌心拍在山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山洞中远远地传开。 朱雀这一番出手却还是无功而返,伏缨说道:“别白费功夫了,我看说不定机关的开关在墙壁的那一边,你在这里枉自白费力气。” 李觅踪问道:“若是开关在石壁后面,那三公子等人又是怎么过去的呢?” 伏缨说道:“这还不简单?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八成还没有石壁,等到他们走过去后,不小心碰到开关,结果把自己关在里面了…” 李觅踪又问道:“若是里面有开关,他们被关了以后,难道不知道再打开么?” 伏缨强词夺理道:“谁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定里面只有开关的关,而没有开关的开,我看,这石壁很有可能就是个陷阱,为的就是将人困在里面,所以只能关不能开,否则这还叫陷阱么?” 朱雀不认可他的看法:“这山道规模宏伟,若说杨广方面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建一个关人的山洞,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二公子忽然抽出剑来,在石壁上戳刺几下,二公子的剑乃是锋利无比的宝剑,可是在石壁上也只留下几道剑痕,戳出几点火星而已,看来想用剑将石壁破开是不可能的了。 朱雀也拔出了剑,伏缨嘲笑道:“你这破剑就别拿出来显摆了,二公子的剑都不行,你也别试了。” 他显然误解了朱雀,朱雀不是用剑刺石壁,而是用剑柄敲击石壁,这块石壁做成的墙,看来是用一整块坚石做成的,厚度极厚,若非他们肯定这是堵墙,而非通道的尽头,单听声音,几乎听不到里面的空洞之音。 李觅踪说道:“既然找不到开关,咱们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去山洞另一边看看。” 伏缨也同意:“赶紧走吧,离开这见鬼的地方,老子都待得气闷了!” 朱雀终究心有不甘,他看着石道的顶部,终于决定最后再试一次,若还没有结果,就去另一边看看,他对众人说道:“等一下!你们让开!” 众人给他让出一片空地,朱雀拿着他那把陵光剑,人再次腾空而起,手臂一抖,使出一招星光点点,这一招剑法乃是对付从高处袭击自己的敌人或者暗器,朝天刺去的剑法,只见数十点火星从洞顶迸出,等到朱雀落下来时,那堵墙壁依然毫无动静。 伏缨说道:“机关不会在上面的,别白费力气了…” 可是朱雀摆了摆手,说道:“有点古怪。”他再次腾空而起,剑尖直指童一片地方。 等到他落下来后,他说了句:“我找到了!”还剑入鞘,他使出排云掌,人向洞顶猛力拍去。 伏缨刚想嘲弄他枉费精力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传来,随着石洞里轻微的震动,他们面前的那堵石墙缓缓地向一旁移动,其神奇之处,让人难以相信! 这堵石墙极厚,看起来都不像石墙,而是一块大石墩子,更难得的是这石墩子做得十分精细,和两旁的石壁几乎严丝合缝。 众人看着缓缓打开的石壁后面,又是看不到尽头的石道,一眼看去,并没有三公子等人。 伏缨怪叫着就要当先冲进去,朱雀一把拉住他:“慢着!” 伏缨问道:“怎么?机关打开了,咱们不进去看看么?” 朱雀说道:“进去是当然要进去,可是若是山洞再被封闭了怎么办?咱们商量一下,谁进去,谁留在外面,以防万一!” 伏缨显然没有想到这点,他说道:“既然你能打开石壁,若是再关上了,你也能打开,不如你留下,我们过去。” 朱雀笑道:“你小子,真是,既然是我找到的机关,自然我也要进去,打开开关的地方我一说你们就知道,谁留在外面都一样。” 当下,朱雀告诉众人头顶开关的所在,就算不能跳到这么高,两个人配合着也能碰到开关。 二公子留下四名随从在石壁这边等着接应,其他的人继续进入查探。 穿过石壁之后,依旧是和前边的石道没什么分别,众人拿着火把向前走了二十多丈,在通道左边,出现一间石洞,众人停下来,举着火把进入了石洞。 这间石洞不大,和普通人家的房间类似,里面放着一排排的兵器,有矛有刀有剑,全都用油布包裹着,伏缨粗略估计了一下,足足有两千把。 李觅踪拿起一把,解开油布看了看,他说道:“这兵器好新,若是杨广当年存放在这里的,恐怕得有上千年了,却连一点锈迹都没有。” 朱雀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这都是普通的兵器,并非什么宝刀宝剑,杨广存放这么多兵器干什么?” 二公子说道:“我看这些都是军队中用的,杨坚篡位,杨广怕事败后遭到屠杀,所以在这里留下兵械,以防未然也说不定。” 朱雀点了点头:“极有可能如此,两千人的兵器,就足以装备一队两千人的军队,除了这里,恐怕前边还得有。” 众人出了石洞,继续向前走,看前面还有什么。 第三十二章 脚下危机 前边的石道犹如一个张大了嘴巴,等待着择人而噬的野兽。 伏缨打破沉默问道:“为何一点也不见三公子等人呢?” 李觅踪说道:“或者他们退不回去,从其他出口离去了也说不定。” 离开堆满兵器的石洞,众人向前走了没有多远,朱雀忽然停了下来说道:“你们听!” 众人都跟着停下,仔细倾听,可是除了火把燃烧时的噼啪之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伏缨正要怪他疑神疑鬼时,叶不凡说道:“不错,声音似乎从下面传来的。” 叶不凡练习暗器时,耳朵比其他人更为敏锐,他既然都这么说,伏缨只好闭嘴。 一行人等了一会,不见有什么异常,都决定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他们又发现一间盛放兵器的石洞,众人走进去后,看到这里面的兵器不像第一个石洞摆放的那么整齐,而是东倒西歪,十分凌乱,像是被搜捡过。 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李觅踪说道:“看来在咱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这里,说不定就是三公子等人。” 二公子说道:“不错,这么说来,他们就在咱们的前面,咱们继续走!” 这次走了十多丈,又遇到一个叉路口,朱雀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说道:“他们还是走的左边这条路。” 李觅踪说道:“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伏缨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李觅踪说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山道里处处透着诡异,你们看,咱们若是算上这次左转,就是第二次遇到左转了,若是再遇到一次…” 伏缨笑道:“再左转一次,咱们就回去了。” 李觅踪却没有笑,他问道:“若是没有回去呢?” 朱雀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会在这里面迷路?”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错。” 伏缨说道:“这怎么可能?咱们两次都是左转,回来时两次右转不就回来了?” 朱雀说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岔路口多了,还是容易迷糊,这样吧,咱们回到那间兵器室,拿些兵器当做路标,这样就不怕迷路了。” 众人回到兵器室,看到凌乱的兵器,全都怔住了,伏缨说道:“你们看,是不是三公子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恐怕就是这样。” 伏缨不以为意:“若是如此,咱们反而更容易找到他们。”李觅踪说道:“可是他们若是拿到兵器后依然迷了路,咱们…” 伏缨抱起几把剑说道:“你们看不出来么?三公等人拿的一定是刀,咱们用剑做路标,既不能混淆,也能找到他们。” 这间石洞内的兵器摆放的虽然混乱,可是明显的,刀少了不少,三公子一行二十多人,每人拿几把,也得有百十把,他们有十一个人,一人抱着五把剑,想来也是足够了。 二公子说道:“多想无益,咱们到前面一看便知究竟了。”他当先走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出去。 伏缨一手揽着五把剑,一手拿着火把,边走边对李觅踪说道:“我都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一条山洞而已。” 李觅踪苦笑了一下,没有解释,只是在转弯的地方放了一把剑。 果不其然,他们转过第二个岔路口后,又遇到一间兵器室,伏缨埋怨道:“早知道这里还有一间放着刀剑长矛的石洞,咱们也没必要拿这么多剑了,这不是白费力气么?” 朱雀说道:“也累不着你,少说两句吧。” 再向前走,果然是一个岔路口。 李觅踪站着不动,脸色变得苍白,他说道:“不用看我也能猜到,若有脚印,一定还是左转的。” 朱雀蹲下来一看,果然,洞里潮湿,脚印看得清楚,一堆凌乱的脚印显示,的确是有人从这里左拐,而右边却没有脚印。 伏缨说道:“绕了半天,还是拐回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三公子等人可能已经从另外一个洞口出去了。” 他们在这个岔路口放了一把指示方向的剑,同时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一把刀,这说明他们猜的没错,不管是不是三公子等人,总是有人用刀在这里作为路标指示过方向。 继续往前走,前边不远处又是一个山洞,里面放满了兵器,众人都感到有些诡异,只有伏缨感到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已经左转了三次,看样子就要从某个洞口出去了。 但这次就连伏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出现一个岔路口,按照伏缨所想的,这里应该是出口,就算不是出口,也不应该再出现岔路口了。 李觅踪说道:“这山洞太诡异了,咱们不如回去吧。” 伏缨说道:“已经走到这里了,好歹继续往前看看,说不定三公子等人被困在什么地方,咱们这时候回去算怎么回事?” 李觅踪问朱雀:“你怎么说?” 朱雀看到岔路口放着的一把刀说道:“伏缨说得没错,咱们已经到了这里,继续往前看看,若真有三公子等人,咱们也好搭救一番。” 李觅踪无话可说,只能在这里再当下一把剑,然后和众人一起向前走。 在拐过第五个岔路口时,他们闻到了前方黑暗中似乎飘来一股血腥味,朱雀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先上前去看看。” 他将怀里抱着的剑放在地上,然后拿着一个火把向前走去,伏缨等人看着朱雀一人一火把将山洞深处的黑暗驱散,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都禁不住为他感到担心起来。 这一次,朱雀没有遇到岔路口,但是众人却看着火把逐渐消失在山洞尽头… 朱雀并没有消失,只是山洞越来越向下,而且拐了个弯,朱雀来不及回头跟众人说,因为他闻到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后来有人问过朱雀,有没有感到害怕过,朱雀说到,每次遇到危险,自己都会感到害怕,自己和比武功比他高的人比武,会感到害怕,被人关在出不去的屋子里,然后又点燃了大火,他会感到害怕,可是都不及他那次在隋朝杨广的石道中感到害怕。 朱雀走了一会,血腥气越来越浓,他回过头来,已经看不到伏缨,叶不凡,李觅踪和二公子等人。 黑暗仿佛无边无际,将他包裹其中,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踟蹰而行,而前方,则是未知,不,不能说是一无可知,那浓烈的血腥味,就像前方有一片血海… 等到朱雀终于看到前边的景象时,他差点吐了出来,只见前方十几具尸体被巨大的棍子钉在石壁上,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已经干涸,而在这些尸体之后,石道又似乎到了尽头。 朱雀想回头喊众人一起过来看看,可是他的脚刚抬起一半就停了下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踩到了地下的一个机关,他不知道如果松开脚会遇到什么事,只能站着不动。 他在等待众人前来营救他,十几具被钉在墙上的尸体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朱雀仔细看着穿过他们尸体的木棍,很快让他看出了端倪。 他骇然发现,这些木棍并非是木棍,而是一根根巨大的箭矢,他瞬间明白了自己踩下的机关是什么了。 第三十三章 亦真亦幻 朱雀的轻功虽不敢自夸已是江湖第一,毕竟比起凌波仙子,比起一些方外高人,他还是差了一点,但没有人能够否认,朱雀的轻功腾云功,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轻功,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敢动,怕自己的脚一抬起来,那机括便会发动,就会有木棍粗细的箭矢从两旁激射而出。 他可以试着和暗器比比谁快,他不敢,而且也没有必要,因为伏缨等人就在前一个路口,他们若是看着自己一去不复返,总会过来查看一下,接着就能想办法来营救自己。 朱雀甚至已经想好了营救自己的办法,他让伏缨等人撕下衣服做成一条绳索,自己抓住绳索,借助他们的拉扯,和自己突然使出的轻功,其速度应该能避开这些粗重刚猛的箭矢,之所以说刚猛,是因为这些箭矢连石壁都能射入,自然是刚猛无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伏缨,叶不凡,李觅踪和二公子等人始终没有来,恍惚中,朱雀还感觉到听到他们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石道中安静地可怕,只剩下朱雀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直保持着这个要命的姿势,脚无法用力踩下去,也不敢忽然提起来,就算是想朱雀这般武功高强,也仿佛回到了他刚练武时的情形,那时候师父让他蹲马步,蹲得不好就是用竹条抽打,让他在蹲马步时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的双腿渐渐变得酸痛,只是这次在一旁监视他的,已不再是师父,而是不知什么时候会发动的机括。 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的危险。 火把快燃到了尽头,朱雀额头和背后都渗出了冷汗,他已经知道伏缨等人不会过来救他了,他唯一的求生途径就是摆好姿势,以绝顶的轻功,躲开机关的危害,只是他现在的双腿已经麻木,若是他刚踩到机关时就展动轻功后跃,能够获得的生机要高得多。 不能再等了!朱雀一口真气走遍全身,双腿渐渐恢复了力气,他劲力灌足双脚,使出自己从未在轻功上使出的力气,人向后急速弹开,两边石壁果然如他所猜测的,从两旁激射而出无数的粗重箭矢! 朱雀人在半空时,就知道自己再也躲不开这些箭矢,心中感到一阵绝望,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山道之中?这些箭矢贯穿了他的身子,虽然没有将他钉在对面的石壁上,可是他身子带着沉重的箭矢还是向地上落去,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被几根箭矢贯穿的痛苦,火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熄灭,朱雀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醒醒!朱雀儿,醒醒!快醒醒……” “醒醒……朱大侠!” “朱雀!醒醒!,” 似乎有无数的人在他耳边呼喊,朱雀从一片混沌当中逐渐清醒过来,阳光刺眼,他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现在是何时。 朱雀茫然地看着眼前在喊他的声音,他猛然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惊恐地坐起身子,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可是自己身上连一点血迹都没有,衣服还是自己之前穿的那一身,甚至都没有破烂之处,朱雀不禁茫然起来,难道自己刚才踩中机括,中箭受伤等等,都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那么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朱雀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喊醒自己的人,有伏缨,有叶不凡,甚至还有二公子,他们都好好的,唯有自己昏迷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伏缨问道:“你没事吧?” 朱雀站起身来,潜运内力周身游走了一遍,查探了一番自己体内的情况,不但没有受伤,还没有什么异样,唯有头还浑浑噩噩的,他说道:“我没事,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忽然晕了过去?” 伏缨说道:“看样子你是记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咱们在经过第二个拐弯么?” 朱雀茫然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只记得转了很多弯,其他的在清醒前仿佛都记得非常清楚,如今却变得模糊起来。 伏缨说道:“那你一定还记得咱们左拐以后你忽然连个招呼也不大,就直接冲了过去的事么?” 朱雀摇了摇头,推测自己就是那时候中了什么招数,否则自己怎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二公子接过话头说道:“你到了那个拐角处,就被迷晕了过去,幸亏下迷药的是三公子等人,否则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朱雀问道:“是三公子?你们找到他们了?” 二公子点了点头。 朱雀又感到纳闷地问道:“三公子为何对我下手呢?” 二公子说道:“他们又不认得你是谁,在黑暗的山洞中忽然冲了过来,他们没有用毒粉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朱雀站起身来,发现自己乃是身在天龙山的石窟外,原来大家早就出来了,朱雀推测自己早就被迷晕了过去,而自己不断向里走,转过几个拐角,都是自己被迷晕后想象出来的,这迷药好不厉害,伤人于无形当中。 三公子等人见到朱雀醒来,也围了过来,三公子相貌和二公子虽然都有着皇室的血脉,长相却相差极远,二公子清瘦精神,三公子则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态,两人倒是有一点相同,就是都看不出来是王爷之子,三公子向朱雀道谢:“原来是朱雀大侠打开的石墙,救了我们一命,多谢朱雀大侠相救之恩。” 朱雀客气了两句,他此时还有些迷糊,想问三公子什么问题,可是脑中一团混乱,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幸而二公子脑筋清明,替他问了出来:“我听人说三弟虔心礼佛,每年都要到天龙寺来几次,看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三公子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们,我从前人的一些残卷中得知这里有一座隋朝时密道,里面有一些我需要的东西。” 二公子知机地没有多问是什么东西,只是问道:“找到了没有?” 三公子摇了摇头,却没有气馁:“这里山洞的规模超出我的想象,一时半会没有找到也正常,若非遇到了你们,我们已经陷入机关中出不来了。” 说到这里,三公子再次对朱雀道了谢,朱雀对他笑了笑,他脑子清醒了一点,问道:“你们可知道有人对付你们之事?” 三公子问道:“你说的是杨耀宗吧,他的人也来了么?” 朱雀点了点头。 三公子说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我,而是和我的目的一样,是想要这山洞里的东西。”说到这里,三公子似乎不想多谈,他接着说道,“你们真厉害,今日刚到就找到了山洞的所在,我是在这天龙山上寻找了两年,我不是每年来几趟,而是每个月都会来几趟,我山前山后查了这么久,最后才发现石碑上机关所在。” 二公子说道:“这还不都是朱雀的功劳。” 朱雀谦虚地说道:“哪里,若不是三公子直接来到这里,又没有留下离开的痕迹,我们也不会在这附近寻找,而找到石碑上的机括,更是在无意中发现的,不值一提。” 三公子说道:“当时我们在山洞中,看不清来人是敌是友,不免对朱雀大侠有些冒犯了,尚请恕罪则个!” 朱雀微微一笑:“在黑暗的山洞中,为了防备敌人,那是有情可原的,幸而三公子请我吃的只是迷药,而不是毒药或者刀子,我已经很感激了,换做是我在山洞中看到来历不明之人,说不定早就拔剑相向了。” 三公子又做了个歉意的神色,随着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朱雀感到三公子身上的确有病,他年龄不大,又是王爷之子,吃穿度用都是最好的,又不缺人照料,怎会得了什么病却没有去救治,反而来到这里找什么东西? 二公子问三公子道:“那你们还是打算继续进去寻找?” 三公子看了二公子一会,然后说道:“既然有朱雀大侠在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第三十四章 扁鹊遗书 朱雀闻言已经知道三公子要说什么了,出于礼貌,他还是说道:“请说。” 三公子说道:“朱雀大侠似乎对机关巧器颇为精通,再加上传闻中有过多次化险为夷的经历,你看能否……” 朱雀还没说话,一旁的伏缨说道:“这小子不过就是有些鬼门道,再加上一点运气罢了,没什么好夸的,这小子不禁夸,你再夸他几句,我看他就要上天了。” 叶不凡在一旁刚想为朱雀鸣不平,朱雀暗中拦住了他,他笑道:“这位红缨公子说得没错,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你若是要找人,不妨找这一位此道能手,正好我们这里刚好有一位。” 三公子惊讶地看着伏缨:“原来阁下就是和朱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红缨公子伏缨,本公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伏缨此人就是这样,别人不夸他时他着急,一旦夸了,他又感到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这不过是好朋友送给在下的雅号,并没有大家吹嘘的这样厉害。” 朱雀笑道:“哪样厉害?” 伏缨瞪着他,红着脸说道:“你……” 三公子说道:“红缨公子妙手空空之技,若是愿意对在下施以援手,在下又何愁事不能竞?” 伏缨见三公子对着他都自称在下了,心中侠义之气顿生:“难得公子能够看得起在下,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公子有何为难,我定当竭力相助!” 三公子微笑着说道:“这可真是多谢了,可是若无朱雀在场,我心中恐怕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当然,我不是不放心红缨公子,而是担心山道中会出现什么机关不测。” 伏缨看着朱雀说道:“你放心,朱雀这小子有时候就像个看对眼的小娘们……” 叶不凡问道:“咦,这是怎么说?” 伏缨说道:“心里已经千肯万肯了,却还在嘴硬奴家不肯。” 朱雀哑然失笑道:“你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何时说过不愿意去了?”其实他对这条杨广凿出来的山道也感到十分好奇,想进去一看究竟,只是对于三公子说话不尽不实感到有些反感罢了。 伏缨说道:“行了,既然你愿意跟着去不就得了么?咱们走吧。” 三公子说道:“折腾了一上午,咱们吃了饭再进去吧,到了里面,恐怕就没有机会吃了。” 这话有些不吉利,但是众人都没有太在意,三公子的手下带了干粮,分给众人粗略吃了一顿,众人摩拳擦掌,做好了继续去洞中探索的准备。 朱雀忽然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除了咱们外,也没有别人来此拜菩萨?” 三公子说道:“我早就安排了天龙寺的住持,让他们给看着,不让普通人过来,省得看到菩萨挪了位,大惊小怪的。” 朱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众人重新点了几根松油火把,进入山道,二公子还是安排了十名随从留在外面,以防出了什么意外。 进入山洞,这次是由三公子领头,伏缨也不再抢着走在前面,朱雀趁机问他:“我真是有些记不清了,咱们走左边的那条路,真的遇到放满兵器的洞穴没有?” 伏缨说道:“有,看来有些事你还是记得的。” 这次他们进去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时还是左转,却在第二个岔路口右转,走了一会,又出现一条岔道,为了防止大家走重复的路,三公子还是先选择左转,这次走了没有多远,就到了甬道的尽头,这次的尽头也是真的尽头,而不是被石墙挡住了去路,众人只能折返,然后在之前的岔路口右转。 折返回来的时候,二公子感慨:“就算是杨广当年为了以防不测,凿出这个山洞,也没必要弄得像迷宫一样,这么一来,他自己的士兵不也跟着走得晕头转向了么?” 李觅踪猜测着说道:“说不定他是为了防止敌人跟过来,因此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山道中的地形,他们选择在相应的位置一埋伏,这山道不大,易守难攻,可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番猜测虽然有些勉强,但也能说得过去。 三公子忽然说道:“你们都想错了,杨广当年在这里建造这么一个地宫般的山道,并非为了防止宇文氏的反扑,当时杨坚的皇位已经坐稳,他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他要防的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兄弟,杨广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二,为了争夺王位,兄弟相残之事常有发生,他防的是自己被兄弟追杀。” 伏缨问道:“你怎么知道?” 三公子说道:“这天龙山并非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可知他若是要在这里留下兵器,并非为了对抗,而是为了保命。” 伏缨说道:“三公子眼光独到,不愧是大家子弟出身。” 这番吹捧,听得朱雀一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伏缨不擅长拍马屁,这么说,自然是为了还三公子夸他的人情了。 经过他们一点点的探索,他们渐渐摸清了这地道一些规律,比如左边出现的石洞,里面放的不是兵器,也是一些盔甲或者盾牌一类,而右边出现的石洞,则放着书简和棉帛纸张一类的东西,只是这些穿在书简中间的牛皮条已经断绝,书简成了一根根的竹册,而至于棉帛和纸张,更是化为了灰尘,故而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左边放的是武,右边放的是文。 一武一文,可以代表了杨广的野心。 虽然朱雀不知道三公子在这里找什么,但通过他的神情动作,还是能够猜到一些端倪,他对那些兵器盔甲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对竹简等仔细看个不停,对于那些化为灰尘的书籍大感痛心,朱雀也看了看这些书简,上面所写的,无非是一些治世或者兵法或者杂技一类,总之绝非三公子要找的东西,因为他匆匆看过后,便丢弃在一旁。 走到火把快要燃尽的时候,众人只好先退了出去,等重新点燃火把再来,而此刻,他们从第一个岔路口左转所能通往的地方,也差不多都走了个遍,三公子一无所获,显得十分沮丧。 出了山洞,趁着手下继续去做火把的当儿,二公子说道:“天快黑了,不如明天再继续查看吧。” 三公子摇了摇头:“反正洞里怎么都比洞外要黑,都要点火把,没什么区别,还是连夜找完我才能感到踏实。” 二公子问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何不告诉我们你在找什么,我们一起跟着找,岂非要快得多?” 三公子叹了口气,让随从在四周看守好,他才对二公子说道:“二哥,你难道看不出我身子比常人显得虚弱么?” 二公子说道:“我看你脸色蜡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是行动却又如常,不像是得了病的样子。” 三公子说道:“我从小喜欢习武,身体原本该比常人要好得多才是,却只是行动如常,唉,我其实身子在几年前就感到不对劲了。” 二公子说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你身体不好,怎的不去找郎中给你看看,还要在这里找什么东西?” 三公子说道:“我的身子不是得了普通的病,而是由于练了一门阴气太重的武功,结果伤了气脉,武功都几乎废了,父王帮我找遍了附近几百里内的名医,都是束手无策,他们称我的病并非是外表之病,所以针石无用,我本想练练其他的武功,希望气脉能够得到一些改善,但是不练则已,一练便浑身剧痛,全身气血几乎倒流,吓得我也不敢再练,有一次我在机缘巧合下遇到一名老道,他告诉我,想要治疗我的怪病,除非扁鹊在世。“ 二公子愕然:“扁鹊已经死了近乎两千年,这老道不是消遣人么?” 三公子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我刚开始也这么认为,刚要生气,老道给我解释,他听师父说过,如今的医书多以治表里,用针灸,下药石为主,基本没有谈论气脉的事,可是扁鹊当年却是以《脉死侯》、《无色脉诊》、《经脉书》、《归脉数》等医书闻名天下,若能找到扁鹊的医书,不仅能够治好我的怪病,让我功力尽复,而且更能从中领悟不少内功修炼的难以索解之处,使武功更进一层,这武功更进一层,我也是不敢奢望的了,只要能够让我武功恢复旧观,我也就满足了。“ 朱雀问道:“你怎知杨广将扁鹊的医书藏在了这里了呢?” 三公子说道:“这几年来,我为了找扁鹊失传的医书,不惜买通不少盗墓之人,希望他们能在谁的陪葬物中找到,可是全都让我失望,后来遍阅古籍,终于看到杨广在天龙山开凿秘窟的消息,而且他在秘窟中藏了不少兵器和天下书籍,以他后来当上隋炀帝之尊,没有扁鹊之书便罢,若是有,他肯定会放在这里。” 三公子的话说得合情合理,让人心生同情,可是朱雀总感觉他隐瞒了什么,若是为了一部医书,杨耀宗派来的杀手,又或者是杀手们接到主人的命令,也来到这里搅和什么? 三公子之前曾说过,这些杀手的目的不是他,而是墓中之物,若说这些杀手的目的也是为了医书而来,那就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 第三十五章 弹指神功 为了抓紧时机寻找医书,三公子执意要在晚上进去继续探寻,朱雀等人为了怕他出什么意外,只能在一旁陪同。 这次他们做足了准备,吃饱饭后,三公子让侍卫们准备了充足的火把,除了点燃为用外,还准备了一批没有点燃的作为备用。 当晚天龙山上月明星稀,众人又鱼贯进入了这条隋朝的石道中,这次他们来到第一个岔路口,选择了右转右转之后走了不久,又是遇到岔路口,这次他们依然按照先左再右的顺序进去,果然,这边的书简之类多谢,兵器之类少些。 伏缨说道:“扁鹊的医术虽然高超,可是未必懂得多少武功内力上的修炼法门,很多武功都是最近几百年才出现的,就连少林寺也不过千年之久,而这扁鹊却是近乎两千年前的人,找他的医书我看未必有什么作用。” 朱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内力练功,乃是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了最基本的气血运行的规律,对我们修炼内功还是极有裨益的,咱们现在用的草药,不都是神农时便传下来的么?而现在咱们的气脉运行,若没有这些神医的积累,又谈何提起现在的内功?扁鹊作为经脉气血运行的祖宗,偿若能够找到他的医书,那就相当于得的病找到病根了。” 二公子也说道:“古诗说得好,流古递今空作岛,逗山冲壁自为潭。若没有千人之始发,焉有后人之累积?扁鹊给人治病,以他的起死回生之医术,现在的郎中或大夫也难以达到。” 伏缨讶然:“扁鹊能起死回生?那他岂非成了神仙?” 二公子说道:“有一次扁鹊到了虢国,忽然听说太子得了急病暴毙身亡,入殓还不到半日,扁鹊便前去皇宫门前求见中庶子,说能够让太子起死回生,中庶子认为他是夸夸其谈,无稽之言,扁鹊告诉他,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太子,他的鼻子应该还肿着,大腿内侧和丹田之下还有余温等,中庶子不由得不信,然后飞报给国君,虢君大惊,立刻将他请进了宫,扁鹊看了太子的尸体后说太子是得了尸厥之症,人接受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阳主上主表,阴主下主里,阴阳和合,身体健康;现在太子阴阳二气失调,内外不通,上下不通,导致太子气脉纷乱,面色全无,失去知觉,形静如死,其实并没有死,其后扁鹊便用针灸药石等手段,果然让太子起死回生,活了过来。“ 伏缨怔怔地听着,简直难以相信那时候竟有如此高超的医书,而至于断阴阳,用针灸也能到如此神奇的地步,看来他对扁鹊的看法,或多或少地有了些改观。 二公子接着说道:“你不要看不起古人,《黄帝内经》、《素女经》等医书哪个不是两千年以上的古书?这些医书至今还是名医们遵循推崇的典籍,更何况扁鹊不仅在这些医道之上,而且有了自己的真知灼见,他实是一个天生为医的大才,他所著的医书那还得了?” 伏缨至此叹服。 朱雀也记不得他们走过几个岔道以后,他们来到一间较大的石室,也就是更大的山洞,这里的书简等物比其他他们所见到的石室中的书简都要多上几倍,除此之外,还有几口木箱,这些木箱都上了锁,可是千年之下,这些锁全都锈在了一起,成了一团铁锈疙瘩。 三公子欣喜不已,抽剑斩开了木箱上的铁锁,这些铁锁虽然锈得不成模样,可是若非宝刀利剑,也不能轻易断开,朱雀仔细看了三公子的剑,确定是一口宝剑无疑,三公子指使手下将这些木箱全都打开,这里面盛放的,除了一些金银物器外,还有一些书籍,这些书籍看似用绢布所做,但竟然没有腐烂。 放在箱子里的书籍和放在外面的书简自然能够看出当年主人放置物品时的轻重之分,三公子置黄金白银于不顾,专门翻看这些书籍,朱雀随手也拿过来一本,他这才发现这看似用绢布做的书很沉,原来使用金丝混以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布料,而书上的字,似乎是用朱砂写成,怪不得千年以来,书都没有腐烂,朱雀翻看了一下,发现这本书记载的都是江山风物和水志,看来当年杨广在当晋王时,就有了觊觎天下的野心。 三公子翻看了几本书后,终于兴奋地大喊一声:“找到了!” 伏缨等人围过去看,只见三公子手中拿着一本金丝做成的书,上面写着《内经》二字,下面却署名姬缓书的字样,伏缨说道:“这本似乎不是扁鹊的书吧,怎么写着姬缓?” 朱雀笑道:“扁鹊只是人们对他的尊称,他本名姬缓,扁鹊以前是上古黄帝时期的神医,就像红缨公子是你,伏缨就不是你了么?” 三公子翻看了几页,上面除了文字记载外,还有一些人形,上面标注了人体经脉的详细情形,三公子如获至宝,将这本书放在怀中,在这本书之下,还有一本《荆门秘术》,三公子拿起来准备翻开看看,这是本什么书,就在此时,一阵密集的破空声传来,石室内的火把全都熄灭,陷入一片漆黑,众人一片混乱,混乱中三公子忽然喊道:“是谁!” 朱雀伏缨等人防止黑暗中有人下毒手,各自凝神戒备,石道中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带起衣炔之声和一阵风,接着门口有两名随从大叫一声,众人吵成一团,二公子喝道:“大家安静!” 等到安静下来后,朱雀听到石道内有人在迅速远去的脚步声,听这声音去势的速度,已经追之不及。 身有火折子的人点燃了火折子,石室内再次明亮起来,众人重新点起火把,然后询问怎么回事。 三公子说道:“那本《荆门秘术》在黑暗中被人抢走,是谁下的手?” 朱雀来到石室门口,看到两名倒在地上的王府侍卫,是三公子带来的随从,两人眉心处中着钢钉,钢钉深入眉心逾寸,显然不活了,朱雀说道:“看来抢走那本什么《荆门秘术》之人已经逃走了。” 叶不凡熟知暗器,他来到到底的两名随从尸体旁看了看,然后说道:“好厉害的手法!” 伏缨说道:“凶手和这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么近,也没有什么好厉害的。” 叶不凡摇了摇头:“刚才火把熄灭后,石室中一片漆黑,在这么黑的环境中,你看此人出手之准,正入眉心正中,说明此人除了出手快之外,黑暗中还能凭着人的呼吸认准要害,难道还不够厉害?” 伏缨说道:“再厉害我看也不如你厉害。” 叶不凡没有谦虚,也没有承认。 三公子查点人数,其他人都没有少,唯独他带来的随从里少了一名叫做周猛的人。 其中一名随从说道:“周猛是前些日子才应聘进入王府的,他身手还算不错,为人又不喜多说话,因此这次来这里也带了他,谁知道此人竟然另有居心!” 朱雀看了看刚才熄灭的火把说道:“这周猛何止是身手不错,你们看!” 他将火把送到众人眼前,众人看到火把点燃之处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断了,伏缨说道:“此人用的是什么暗器?一出手能将所有的火把全都打灭?” 叶不凡摇了摇头:“不是暗器,若是暗器的话,我会最先知道,根本就没有暗器,可是却有暗器的破空之声,那是什么?” 朱雀面露凝重:“不是暗器,是弹指神功!” 伏缨问道:“什么是弹指神功?” 朱雀对着火把上的火苗屈指一弹,火苗忽然跳动了一下,他说道:“这就是弹指神功,只不过我没有专门练过,只是听我师父提起过。” 伏缨咂舌道:“你是说,这石室内的火把都是他凭空弹灭的?那此人的武功……” 朱雀说道:“不错,此人的武功之高,江湖罕有,所以我才说他何止是身手不错,遍观武林,能够胜过他的也没有几个,再加上刚才他得手后立刻远遁,其轻功也足以和凌波仙子相媲美。” 别人不知凌波仙子轻功究竟有多高也还罢了,伏缨却是知道的,他愕然道:“你是否将此人夸大了些?” 朱雀摇了摇头:“非但没有夸大,反而可能夸小了,幸而此人旨在那本《荆门秘术》,而不在杀人,若是他有心伤人,我们在事出突然下,恐怕都防不了他的暗算!” 三公子伸手入怀,拿出那本医书宝典《内经》看了看,这本书还在,松了口气,他说道:“我们目的已经达到,咱们回去吧!” 伏缨看着几口箱子里的金银,禁不住露出贪婪之色,他说道:“如宝山又岂能空手而回?我带些金子回去。” 三公子说道:“反正都是无主之物,你们要的话,都可以拿些。” 朱雀等人虽不贪财,但也不拒绝这些,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手下都喜出望外,准备去拿一些回去,就在这时,山洞外的石道中忽然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动,朱雀想了想,忽然叫道:“不好!” 顾不得再去拿金子,他人先冲了出去。 其后的二公子也醒悟过来:“一定是山洞被人封住了,赶紧过去看看!” 三十多人谁也顾不得再去拿那些阿堵物,若是被困在山道中出不去,就算有再多的钱财,却要命丧山洞,钱财又有和意义? 众人都跟着向回走去。 第三十六章 荆门秘术 转过几道岔路口,众人看到了站在一堵石墙前的朱雀,山道果然被封住了。 二公子说道:“幸好我留了十名手下在外面,咱们让他们帮我们打开!” 朱雀摇了摇头:“此人既然有了将我们封在山道中之心,外面你的那些随从,想必此刻已经命丧九泉了。” 二公子不信,从兵器室中找来一把厚背刀,用刀鞘在石壁上敲击着,以他敲击之响,就算人在一里路开外都应该能够听得到,可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外面一点回应都没有。 众人脸色惨白,心中都明白朱雀的推测是对的,二公子不死心,让随从接着敲。 在一阵阵震耳发聩的声响中,伏缨大声说道:“咱们来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机括能够打开这石壁。” 朱雀也和他在一起查看,众人除了敲击石壁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在山道中寻找,朱雀和伏缨两人轻功高绝,两人从兵器室找来几杆长矛,在洞顶仔细戳动,希望能够找到什么机关,能够将封堵山道的石头打开。 可是一顿饭后,两人同感绝望,他们连每一寸地方都戳遍了,却连一点发现都没有,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机括只有在石墙的外面才有,里面没有。 朱雀见众人手中还有十多个火把,有一半是被点燃的,朱雀说道:“熄灭火把,只留下两根,因为咱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面待多久,火把省着点用。” 当下众人除了两根火把还点燃着,其他火把全都熄灭了。 二公子对还在敲击石壁的手下说道:“停下吧,朱雀说得没错,外面的人当是遭到了不测。” 伏缨说道:“出口一处是走不通了,咱们继续向里走走看,是不是还有其他出口。” 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毕竟还算有一线希望,三公子领头向山道深处行去,他们走到尽头的甬道自然不用去看了,只去看那些没去过的石道。 伏缨边走边骂那化名周猛进入王府之人,他不惜自降身份,潜伏晋王府至今,为的就是随从三公子进入这山道,为的就是那本《荆门秘术》,以此人武功之高,却又有着这么强的忍耐之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二公子问三公子:“那本书你翻开看了没有?” 三公子问道:“你说的是那本《荆门秘术》?” 二公子点了点头。 三公子摇了摇头:“我当时正要看,火把就被打熄,接着就被抢走了,我还没来得及翻看,这本《荆门秘术》究竟会写的什么,惹得此人垂涎这么久,还不惜进入王府做个下人呢?” 朱雀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说道:“《荆门秘术》,所讲的自然是荆姓之人的秘术,荆姓之人并没有什么武功好手,那么会是谁呢?” 二公子听他说到荆姓,忍不住说道:“姓荆的我只知道一个人,那就是刺杀秦始皇的荆轲。” 朱雀灵光一闪,他说道:“我知道那化名周猛的人是谁了!” 伏缨问道:“是谁?” 朱雀说道:“定然就是十二煞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些杀手口中的主人!” 伏缨想了想也说道:“不错!这本《荆门秘术》讲的应该就是关于杀人的秘术,他奶奶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书?这样的书又怎会被杨广藏在这里?” 朱雀说道:“杨广此人颇有学问,什么书都看,至于这本书,我看他留着的目的,多半不是为了刺杀谁,而是防止别人来刺杀他,他熟读之后乃是为了防备各种各样的刺杀之事。” 二公子点了点头:“你这猜测很合理,那些做杀手的,得了这本书,此后做起恶来,恐怕更是难以防备了。” 三公子苦笑道:“你们就不要替古人担忧了,咱们先能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 二公子说道:“我看还是应该着人在石壁那边敲击,虽然我的随从多半被那人杀害,可是要是有别人能够听到这里的声音,说不定能够救我们出来。” 朱雀说道:“且不说那机括的位置如此难找,就算你不断敲击石壁,我看也是难以被外人听到,刚才我看了,那堵石壁,并非是咱们进山洞后的石壁,也就是说,除了这个石壁外,石窟中的那尊菩萨一定也会被这名杀手推回原位,隔着这么远,咱们就在地下的山腹之中,除非咱们能将石壁炸了,否则休想外面的人能听到上面动静。” 二公子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众人继续前行,可是遇到的不是山道的尽头,就是岔路口。 每个山道的尽头,他们都仔细查看过,看看到底是尽头,还是一堵石墙,但他们始终失望。 直到在其中一间石室中,伏缨走在前边,但刚进去就像见到鬼了似的,又立即退了出来。 朱雀等人在后面都立刻紧张起来,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又或者有什么致命的机关? 伏缨脸色发白的转过头来说道:“里面一股硫磺的味道,一个个圆木桶,我看里面八成都是火药。” 朱雀先是一怔,接着问道:“你确定都是火药?” 伏缨不敢肯定,朱雀让拿着火把之人都站在外面,人当先走了进去,这间石室中弥漫着臭臭的硫磺之味,前后上下共堆放了四五十个木桶,他打开一个木桶,发现这木桶的木头也腐朽了不少,木头一碰就成了粉末,有的地方还生着霉迹,明显的,这些木头比之放那些贵重金银书籍的木箱子的木头要差得远了,那些木箱子都基本完好。 朱雀扣开一块木头,里面露出黑色的石头样的东西,朱雀用手一戳,戳下一块用手指捻开,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他站起身来说道:“里面的确都是火药,但可惜的是全都受了潮。” 众人听到火药,本来感到高兴,听到受潮后,又变得沮丧起来。 二公子走进来说道:“不,火药受潮后会在外面形成一层壳,里面的火药应该还是干的。”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抽剑劈开一个木桶,果然,在木桶里面,是一层受潮而变得坚硬的壳,里面黑色的粉末像沙子一样流出,是干的,众人一阵欢呼,有了火药,他们就能将石壁给炸开,炸出一条逃生之路。 人多好办事,他们两人抬一个,一共抬了七八桶火药,来到他们遇到石壁的地方,当然避免了火把会带来的灾难。 朱雀说道:“用不了这么多,其他的火药放在拐角处,不要受到波及。” 他和伏缨以及二公子三公子等人,抽出剑,在石壁上挖出小孔,用来盛放火药,伏缨和二公子三公子的剑都是宝剑,很快挖出了十多个空洞,朱雀的陵光剑虽然只是普通的青钢剑,但有他内力的灌入,也不逊于宝刀宝剑,四人很快挖出了二十多个小孔,朱雀砍开两个木桶,将其中的黑色火药紧紧塞在里面,然后用剑柄敲实,就像做爆竹那样,最后再用衣服撕下的布条掖到里面,布条上也抹上火药,做出一条长长的引线。 等到众人全都退到岔路口的拐角后面,伏缨用火把点燃了引线,火舌因为火药的缘故,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蹿去,伏缨连忙回到拐角后,众人全都捂住了耳朵,随着几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和山道中一阵气浪的冲击过后,山道上面的碎石也被震下来许多。 爆炸结束后,众人来到石壁前查看,是否将石壁炸开,随着一股呛人的白烟逐渐消散,众人大失所望,这石壁因为极厚,竟然只炸出了一个坑,却没有炸穿,朱雀说道:“不要紧,反正咱们火药多得是。” 他们继续在炸过后的地方挖洞塞火药,再做引线,如此这般,炸了三次后,终于将石壁炸开,众人从被炸开的洞中穿过,一直来到山道门口。 伏缨忽然想起了一事,他说道:“里面的金子还没拿呢。” 众人又随他去拿金子,可是他们走了一半就颓然发现,原来随着他们三次爆炸,山道中不少地方出现了坍塌,盛放金子的石室已经被坍塌的山石给堵死,再也进不去了。 伏缨怏怏而回,来到了山道出口处,他们发现这里果然也被堵住,就是被是菩萨给堵住的。 朱雀叫道:“糟糕,那盛放火药的石室也被坍塌给挡住了。” 伏缨说道:“早知道就将那些火药全搬出来再炸了。” 二公子拿着火把在出口处的石梯周围照着,他忽然说道:“这里好像有个机关,看样子不用炸开,咱们也能出去了。” 那个机关果然就是打开出口的机括,挡住出口的菩萨石像缓缓打开,众人鱼贯而出,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大口呼吸着洞外的新鲜空气,其实洞中也并不憋闷,感到气闷的,是他们的心境。 在石窟内外,有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正是二公子留在外面,准备接应他们的随从。 二公子恨恨地说道:“好不歹毒的人,这些随从都是跟随了我多年的人,唉……” 朱雀自己检查过之后说道:“全都是一击致命,再加上他将我们困在山道中,这个仇无论如何都得找他去报!” 第三十七章 道分阴阳 众人收敛了死去同伴的尸体后,便一起下了山。 回到太原城已是傍晚,三公子邀众人去了王府,叶不凡见事情告一段落,便跟朱雀告辞离去,临走前说道:“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叶不凡的,还是托人捎个信就行了。” 朱雀点了点头,目送叶不凡独自离去,他没有道谢,两人已是生死交情,用不着道谢。 李觅踪则是死活都不肯去,朱雀也能理解,他区区一个六扇门的人,在外面风光,去了王府身份就不同了,见谁都矮人一等,好像一个跟班,一个随从,俗话说得好,王府的奴才七品官,这让李觅踪处处都会感到不自在,还不如朱雀和伏缨,没有官职而在心理上不受约束,见他要走,三公子也没有怎么挽留。 其实李觅踪事情没有查完,怎会贸然离去?他只是先回客栈罢了。 二公子本就是王府之人,虽说郡王府比起亲王府要差上几个等级,但毕竟有血亲关系,二公子喊晋王爷为叔父,因此二公子来到此处最为随意,颇有些寻常百姓走亲戚的感觉。 在晋王府中,三公子有自己独立的宅院,他宴请了朱雀和伏缨,二公子去拜见晋王爷,所以宴席上客座暂时只有朱雀和伏缨两人,主座上除了三公子外,还有一名形貌清癯的年老道人,三公子介绍道:“这位是龙虎观的观主云鹤道长,道长精于养生之道,修为已到了极高的地步。” 这云鹤道长立刻故作谦逊一番,实则将这夸奖照单全收了。 朱雀和伏缨听到云鹤道长的名号,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同时感到奇怪,云鹤道长在武林中声誉不佳,据说喜欢修炼采阴补阳的邪法,向去龙虎观烧香许愿的百姓散播什么房中术,惹得武林中正道人士极为反感,可是除此之外,又找不出他真正做下什么恶事,再加上此人内功外功都到了一流之境,大张旗鼓讨伐之,则似乎不妥,看其不顺眼的,又估摸着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对其听之任之,但大多数人都洁身自好,不愿与其来往,不知怎的竟会成为晋王府的座上宾。 三公子说道:“今日多亏了朱雀大侠和伏缨大侠两位相帮,否则我不但求书不成,反而会遭到歹人的伤害,来,我敬两位一杯。” 朱雀和伏缨两人举杯喝了。 三公子说道:“在下之病,源自修炼内功而起,原本难以治愈,幸亏云鹤道长给我指点迷途,点明唯有扁鹊遗书上方有办法医治,在下若能因之痊愈,当会时时感念道长之恩,来,我敬道长一杯。” 朱雀和伏缨这才明白,原来三公子这次去天龙山的石窟中,寻找隋朝杨广密道,寻找扁鹊的医书,全都是拜这名道人所赐,怪不得以云鹤道长声名之不佳,依旧能够成为晋王府的座上客,甚至坐在主座处。 云鹤道长喝了这杯酒,搁下酒杯后说道:“道家讲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四个步骤,若非你练错了武功,也不至于落下这个毛病,普通习武之人,在炼精化气,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修炼内力之际,乃是最容易出岔子的地方,也是最难的地方,一旦突破了这点,到了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这两步时就相对简单得多,而到了练虚合道,嘿,那就难如登天了。“ 伏缨认定这云鹤道长是在信口开河,他忍不住问道:“道长大力推崇的什么房中术,什么采阴补阳,是为了炼精化气呢,还是炼气化神呢?” 云鹤道长说道:“你说的阴阳互补之道只是途径,当然是为了炼精化气了,大多数人为了炼精化气这一阶段,就算穷尽一生也难以突破,而一旦突破了,则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就容易得多了。” 伏缨嗤道:“可是你们又讲究养生,又讲究阴阳调和,岂不矛盾?” 云鹤道长呵呵笑道:“当然不矛盾,你们习武之人修炼内力也有阴阳交汇,龙虎际会,也分阴柔内劲和阳刚内劲,其中和我们道家阴阳只是名字不同罢了,实际上都是一回事,单修炼阴柔内力或者阳刚内力,都容易出岔子,起初或者提升极快,但到了一定阶段,便会停滞不前,只有阴柔和阳刚内力同时修炼,方能使内力得到持续不断地提升,我说的是也不是?” 伏缨一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虽然不喜欢这个被人暗地里成为妖道之人,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他想了想,最后问道:“不知道长这四步已经练到什么境地了?”他心想你若是自吹练到了练虚合道的境界,我就会立刻戳穿你。 谁知云鹤道长说道:“我也不过是在炼精化气的阶段不断修炼,偿若再过二十年能够突破这一步,便算我不虚此生了。” 伏缨先是讶然,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老道看起来七十或有不足,六十该当有余,竟自承还在练第一步,要突破这炼精化气的一步还要二十年,二十年之后他得多老了?他边笑边说道:“若非道长谦逊,那就是我有感到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云鹤道长对他的笑毫不介怀,微微一笑说道:“哦?有何不明白的地方?请讲。” 伏缨说道:“既然这第一步都这么困难,而且你在修炼之时又另辟蹊径,还要再等二十年,那就算练到第四步,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鹤道长说道:“所以我们才讲究养生之道,只有寿命够长,才有足够的时间用于修炼,我不是说了么?若真能突破第一步,则二三两步就容易得多了,第四步虽然困难,可是我们修道之人以无为之心对待,能够突破更好,突破不了也不会有遗憾,朝闻道夕可死矣。” 朱雀本来也和伏缨一样,颇瞧不起这道人,可是听了他这一番发人深省的话,对他的印象竟有了不少的改观,他说道:“道长方外之人,可能不在乎世俗的评价,我们不行,还要纠结于仁义礼智信,还要在乎别人的看法,看来,是终究难以突破这内力修炼的一步了。”这话暗中讥讽云鹤道长不知廉耻,但云鹤道长似乎听惯了这些话,并没有和他反驳。 三公子说道:“好一番精彩的谈话,咱们吃饭。” 伏缨也感受到这老道的口舌之利,不敢再起战端,闷头大吃大喝起来。 酒过三巡,去拜会晋王爷的二公子过来了,他坐在客座的上首,三公子又跟他介绍了云鹤道长的身份,两人寒暄一番之后,二公子说道:“我刚才去拜会了晋王爷,见到老人家身子康健,很是欣慰。” 三公子谢过他的吉言,然后说道:“这都是云鹤道长的功劳,他传授了父王一些养生的法门,父王照做之后,身子骨越发硬朗了起来。” 二公子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公子说道:“云鹤道长算得上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二公子说道:“恕我直言,今日那些刺客前去的目的,可我们事先设想的有些区别,我们本以为他们是为了绑走你,以此逼迫王爷什么,可是最后在那间石室中,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那本《荆门秘术》,最后封闭山道,恐怕也只是不想我们及时追上他,若他们想要对付你,以那人的身手,在王府中蛰伏数月,当有的是机会才对。” 三公子说道:“这……” 朱雀原本没有想到这点,因为最后他们的确经历了差点死在山道中的危机,不过经三公子这么一提醒,他也说道:“不错,现在一回想,果然如此,三公子,咱们既然一同历经生死,且对手都是同一帮人,何不坦诚相见,否则在要紧关头产生误会就不好了。” 第三十八章 失马迷局 三公子看着几人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就算告诉你们也无妨,只是此事牵扯到父王的声誉……” 二公子理解地说道:“既然牵扯到王叔,那不说也罢。”二公子这是以退为进。 三公子果然招架不住:“也没什么,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在太原府城,若论权力之高,莫过于王府,若论钱财之多,莫有能胜过杨府的,所以太原城有句话,王爷的权,杨家的钱,可见杨耀宗也的确算得上一号人物,此人累数世之积,财富到了惊人的地步,他和父王两人原本交情也不错,他正日给父王送来各类珍玩,而父王又保他生意安稳,可是这种关系,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而产生了裂痕。” 若是能让两个男人反目成仇的,多半都是为了一位女人,这件事古今如一,和身份地位都没什么关系,区别只在于那位女子而已。 三公子独酌了一杯酒后,接着说道:“两年前,太原的莺歌坊来了一位名叫绣绣的艳冠全城的女子,莺歌坊是什么场所,想来各位都心知肚明,杨耀宗得知此事后,立刻将莺歌坊给盘了下来,以为这样就能独享美人,那一日,他宴请父王,其实带着一些夸耀的意思,并让绣绣前来陪酒,却不想弄巧成拙,父王也看上了绣绣,两人虽然都没有明说,但杨耀宗岂能不明白父王的眼色?他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怎敢违抗父王?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答应了将绣绣送给父王为姬。” 二公子知道若是绣绣成为了王爷的姬,三公子按礼不该再称呼其名,而是该叫姨娘,显然事情还有转折。 果然,三公子接着说道:“可是等到他承诺将绣绣送入王府的那日,却传来绣绣自尽身亡的消息,父王自然大怒,认为这是杨耀宗在暗中捣的鬼,因为那名女子不想嫁入王府?可是杨耀宗却大喊冤枉,虽然死活不承认此事,一口咬定是绣绣自己悬梁自尽的,但两人因此生了嫌隙。” 二公子问道:“这绣绣为何自杀?难道已经和杨耀宗生了情,不愿嫁入王府?” 三公子摇了摇头:“她本事莺歌坊的一名歌妓,杨耀宗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了个主子而已,岂不闻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二公子说道:“那她为何自尽,杨耀宗也没有解释么?” 三公子说道:“没有,据说只在死前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上面一如王府深如海什么的。” 二公子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两人反目成仇啊。” 三公子说道:“问题是不仅是绣绣的事,父王喜欢打马球,杨耀宗也喜欢,两人经常在一起打球,在绣绣事情之前,杨耀宗为了讨好父王,基本每次都会在暗地里让着点,让父王能赢,可是绣绣死后,两人打马球时,不知杨耀宗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比试总是以和收场,你们应该知道,赢了对方不难,难就难在场场打和,这么一来,岂非摆明了他是让着父王么?父王本就心高气傲,原本每次都赢,以为自己乃是球技高超,一连几次下来,拿还不知道杨耀宗是故意为之?这么一来,父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两人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后来又出现杨府和王府斗富的情况,所以才有了最后的决裂。” 二公子问道:“斗富?难道杨耀宗胆大包天,敢跟王爷叫阵?” 三公子说道:“他自己当然不敢,可是他让他家的奴仆家丁和王府的下人斗富,父王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暗地里却极为生气,让他更觉得杨耀宗在和他有意为难,只是一时抓不到他什么把柄,没有证据罢了。” 朱雀想起自己和伏缨以及李觅踪,三人靠着豺犬追踪到太原城外的菅草坪,见到双方在打马球的情形,晋王爷恼怒之下,差点出手打伤了杨耀宗,若非铁梨枪出手相助,两人的矛盾已经在表面上激化了,他更想到,能让杨耀宗这么有胆量的,恐怕还是因为背后有十二煞给他撑腰的缘故。 二公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忽然问道:“那名叫绣绣的姑娘是否真的死了?” 三公子说道:“这倒是真的,王府的侍卫长去看过,真的死了。” 朱雀想起今晚没有来王府的李觅踪,便帮他问道:“看来杨耀宗和晋王爷两人之间虽然有些嫌隙,但杨耀宗还是不断给王府送礼,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三公子愕然:“你怎么知道?” 朱雀说道:“晋王爷上次打马球时所骑的马,我看多半就是杨耀宗送给他的。” 三公子同意道:“的确如此,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朱雀说道:“因为他们打马球所用的那几匹马,曾经是全国丢失名马案中的几匹。” 三公子还是首次听闻此事,连忙询问端的,朱雀只是听李觅踪大致说了一下,便将所知都告诉了三公子。 二公子问道:“杨耀宗有的是钱,想要马直接花钱去买便是,何必去抢去偷呢?既然偷来了,又怎会送给王叔?” 三公子笑道:“你当他是主动进献给父王的么?是父王无意中得知后,给他施压,让他送来的,父王当时并不知道这马是偷抢过来的,否则现在定然能给他一个下马威,现在父王既然已经得了马,我看也不好再追究此事。“ 朱雀想了想,问道:“你看这马是否杨耀宗故意让晋王爷看到的,引他来要的呢?” 三公子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清楚,若他是故意让父王看到的,此人之阴险,未免过于耸人听闻了。” 伏缨插了一句:“这算什么?江湖上有的是这种把戏买卖,这叫做见者有份,心照不宣,一旦真要查失马案查到他杨耀宗头上,王爷恐怕还得照应着他。” 三公子恨恨地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像这种赃物,若是杨耀宗不想让父王看见,父王哪里会知道,我看定是如此。” 谈到这里,朱雀想问的关于王府之事,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所不知的是这杨耀宗和十二煞究竟在搞什么鬼,他转过话头:“这杨耀宗若是牵扯到杀人之事,迟早饶不了他,我看多半是那些刺客们自己单独行事,先不说这些了,三公子身子抱恙,是否这能通过扁鹊的那本《内经》得到化解?” 三公子从怀中掏出那本扁鹊遗书,让云鹤道人过目,云鹤道人翻看过之后,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关于经脉论的奇书,这本书上关于气脉的论述真是发前人所未解,你看这里,他通过针灸引导气血的方向,再看这里,结识了阴阳元气的调和,公子照之习练,用不了多久,定然能够化解体内因为修炼阴柔内力所带来的寒毒!” 朱雀和伏缨听他说的如此神奇,都忍不住想一看究竟,无奈云鹤道长和三公子都没有让他们过目的意思。 二公子看出两人的渴望,却也不好代他们说话,只能举杯频频劝酒。 三公子听说自己有望恢复武功,显得极为高兴,他接过这本书,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看得朱雀和伏缨都是心中暗骂其小气。 一顿饭就在这种情况下过去了。 晚上三公子要给朱雀和伏缨安排歇宿,被两人拒绝,说行李和替换的衣物还在客栈,三公子只能让侍卫送他们回去。 第三十九章 凤阳高墙 朱雀和伏缨两人回到客栈,见到李觅踪正在研究几张房舍图,其中一张总图上面的房屋概略看起来极为熟悉,乃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宏伟宅院,其余三张则为每一进院子的房舍规划图。 伏缨忽然说道:“这……这不就是杨耀宗杨府的宅子么,你怎么搞到这些图纸的?” 李觅踪微微一笑:“不愧是红缨公子,竟能看出来这是杨府的图,我托衙门的朋友在工部那边拿来的,整个太原府的规划图都有,别说区区一个杨府,太原府除了晋王府外,其他无论是谁的家,我们都能找到。“ 伏缨找出第二进院子,指着东边的一排屋子说道:“这里就是那些杀手歇宿之地,是杨府的客房,这边是家奴婢女等人住的地方。” 李觅踪说道:“你们看,那抢走《荆门秘术》之人,现在会不会就在杨府?” 朱雀摇了摇头:“如果这本书这么重要,那么此人取走以后定然远遁,绝不会还留在这里等我们找上门。” 李觅踪却有自己的看法:“我刚开始也这么想,但此人胆大至极,咱们又没有人见到过他的相貌,他说不定会冒险留下,你们既然知道杀手们的身份,我怕你现在极有危险,他们为了你会戳穿他们的身份,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来对付你。” 朱雀说道:“他们若是找上门来岂不正好?你说的那个什么太行五虎的案子说不定就能了解了。” 李觅踪担心地说道:“我知道朱大侠艺高人胆大,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你只知道那天的十几人的身份,而十二煞到底有多少杀手咱们也不知道,说不定你的哪个朋友就是杀手而你却不知道,而十二煞的头目是谁更不清楚,偿若在疏于提防下,让他们得了手就不妙了。” 朱雀心中一凛,李觅踪说的没错,自己因为那些人原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一时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实际上,前晚在天龙山石道内夺取《荆门秘术》之人武功奇高,兼且自己的确不知道此人的身份,若此人是自己熟悉之人,那么自己也真有可能被对方宰了,他躬身受教:“李大人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有些大意了,当时在场之人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所以咱们应都有了危险,都该有所防备。” 李觅踪见朱雀听取他的意见,心中对于朱雀更多了一层好感,他说道:“你们看,杀手们都非籍籍无名之辈,只是他们下手时掩饰好身份,事后咱们也难以查到他们身上,所以我敢大胆地推测,这位杀手的主人,当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伏缨说道:“不错,以前黎一白说过,他们做这一行的,经常有暗杀一类的任务,而作为刺客,最大的本事就是让对方疏于提防,只有在他们疏于提防下,刺客才更容易得手,而疏于提防的最重要一点,就是杀手们让自己隐身。” 李觅踪愕然:“隐身?” 伏缨点了点头:“隐身只是个比喻,并非指真的看不见,而是他就在你身边,你却感觉不到他对你的威胁,这就是隐身,他们或者长相极为平凡,平凡到你就算盯着他看上半天,时候也记不住他的相貌,这种人自然是天生的做杀手或者做扒手的材料。” 朱雀说道:“可是这些杀手显然不是用的这种隐身方法。” 伏缨说道:“不错,除了相貌平凡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用他们表面的身份做遮掩,让你看不清他真正的身份,也就不会怀疑到他,更不会提防于他,这是一种更高级的隐身方法,武林中人,凡是武功高强的,都非籍籍无名之辈,他们走在哪里,都会有人能够认出,比如说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峨嵋掌门,某门派派主,这种人若是若是去杀人,更是容易得手,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提防他们,就算他们得手后,也无需逃走,因为也没有人去怀疑他们。” 李觅踪说道:“你是说,那主人会是少林方丈,或者武当掌门这一类的人物?” 伏缨说道:“肯定不是他们,只是举个例子,不过意思上差不多,偿若是这种人,你会提防他么?杀手武功都不会低,他们绝不会凭空冒出来,更不会有人在当初习武就是为了以后杀人为业,黎一白说,他们行内曾有人说过,若想对方卸下防备,就必须先让对方相信你,偿若你本身声名就不佳,别人对你处处防备,你就算武功比他高,也未必能够得手,若是对方对你好不介怀,就算你武功比他低,也能轻易杀死他。” 朱雀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如果你戒备之心太强,又容易草木皆兵,总不能每见到一个人,就要先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想过来害你的,那做人还有什么意味?” 伏缨说道:“这是咱们明知会被杀手盯上才这么做的,何况做没有意味的人,总好过有意义的鬼。” 李觅踪说道:“你们不用争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小心为是,对了,除了这几张杨家府邸的图外,还有一张太原府城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杨耀宗的产业,你们看看。” 他拿出一张极大的地图,展开后,给两人点出那些街上都是杨耀宗家的生意买卖,各种行业几乎都有涉足,药铺,典当行,估衣坊,酒楼,客栈,铁器店,杂货店等等,有利润大的行当,也有利润小的铺子,更有几家店甚至已是百年老店,可见杨家的财富不只是一天累积下来的,俗语说富不过三代,可是杨家之富,已经七八代人了。 伏缨说道:“富到这种地步,家中应该有人做官才对,就算他是杨宪的后人,不能入仕为官,也能扶植他人为官吧。” 李觅踪说道:“他因为数代人都和晋王府关系不错,对于其他的官员可能就不放在眼里,事实也是如此,有王爷的庇护,他们在买卖和人发生争执时,都是以他们占据上风,此次若是和王府发生嫌隙,对他们来说,该是有损无益之事,这杨耀宗怎会如此不智?” 朱雀问道:“是否杨耀宗掌握了晋王爷什么把柄,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因为对于王爷这种地位的人来说,也不是可以横行无忌,不是有专门对付王爷们的凤阳高墙么?说不定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 伏缨问道:“什么是凤阳高墙?” 朱雀说道:“就是用来囚禁那些犯了事的皇家子弟,不管是王爷还是王孙,一旦犯了大罪,或者犯了皇帝的忌讳,都会被关进去囚禁,当年的郡王归善王听说自己要被关进去,宁可撞墙自尽,可知王爷们也不是没有怕头。” 李觅踪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传言:“那里虽然是用来对付皇家子弟,一般也都是郡王之类,亲王的话,只要不是造反,就算犯了什么罪,几乎都会被赦免,而你们看,晋王爷有造反的迹象么?” 朱雀和伏缨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他们今晚刚刚在晋王府的三公子处吃过晚膳,看他们的情形,绝不会有造反的迹象,而且以晋王爷所处之地,非但没有造反的理由,也没有造反的能耐,他们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兵权,要造反,怎也轮不到他们。 李觅踪说道:“所以说,杨耀宗就不可能有什么王爷的把柄,用来威胁他,所以此事极为蹊跷,因为杨耀宗除非是发了失心疯,才会和王爷决裂,而与王爷因为一名青楼歌妓搞得反目成仇,更不是杨家这种商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伏缨说道:“那你说会是怎么回事呢?” 第四十章 丑妇红莲 李觅踪不答反问道:“一个盘子里有一个包子一个馒头,一个人说我吃了一个包子,可是盘子里剩下的还是包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伏缨说道:“那就是此人在说谎。”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今日调来杨耀宗家的产业和宅院图,越看越觉得杨耀宗不会主动向王爷挑衅,因为论身份,无论他多有钱,始终是个平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得罪王府,别说和王爷争一名歌妓,什么指使下人和王府之人斗富之类,都不像一位商人会做的事,除非他疯了,而杨耀宗显然没疯,所以我认为昨日三公子是在说谎。” 看着朱雀和伏缨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李觅踪接着说道:“最大的可能就是现在看来最不可能的事情,和杀手勾结的杨耀宗其实才是弱者,而晋王爷则是施害之人,杨耀宗勾结十二煞,多半是为了自保而不是准备对晋王爷或者三公子谋不利。” 朱雀说道:“即便如此,可是那些杀手们在天龙山石窟外对咱们动手,以及昨夜咱们被封堵在石道中,足见这十二煞也并非什么好东西,他们抢走的那本《荆门秘术》,其意更是显然。” 李觅踪说道:“或者他们认为咱们一行人都是王府找来对付他们的,所以他们先下手为强,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保护杨耀宗,和他们盗取《荆门秘术》,这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联系,虽然看起来都是同时发生,其实并非混于一谈。” 朱雀回思,他们看晋王爷和杨耀宗在菅草坪打马球时,王爷挥舞着球杆对杨耀宗下毒手,看起来他是极为莽撞,实则是他在对杨耀宗进行试探,这么说来,他们一直都查错了方向,其实极有可能是晋王爷在觊觎杨家的财物,王爷虽然俸禄优厚,但是那只是和其他人相较而言,王府这么多人的花费,都是从其中支出,有不少郡王府因为花销过大,都陷入入不敷出的窘地。 这么一想,王府中的那些名马,就不是晋王爷简单地索要而来,更有可能是他逼迫杨耀宗去搞来,这些马匹真正是那些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好马,所以杨耀宗只有花钱找人去抢夺这些名马,其中花费说不定比马儿本身更要高才是。 伏缨说道:“可是那三公子看起来又不像这样的人……” 朱雀说道:“你和他不过仅仅见过一次面,难道就能得出什么结论不成?” 伏缨说道:“那二公子不是你的好朋友么?你有机会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李觅踪说道:“想要证明三公子有没有在说谎,只要去问问那莺歌坊的人,那绣绣的死因,想来三公子不会漫天扯谎,定然有绣绣此人,而且绣绣也多半已经身死,可是她身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能够将此事查探清楚,那么找到真相便容易得多了。“ 朱雀说道:“不错,难得你这么细心,还记得那青楼的名字,若是绣绣之死不像他说的这么回事,三公子所言就是在撒谎,若是真如他所言……” 李觅踪说道:“真如他所言,咱们就继续去查他说过的其他事,若他说的全都是真的,那杨耀宗肯定是疯了,我有八成把握,你们查到的一定和三公子说的并不相符。” 说到这里,李觅踪指着太原府城地图上的一处地方说道:“这里就是莺歌坊,你们明日前去打探打探。” 伏缨问道:“那你呢?” 李觅踪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伏缨感觉不舒服:“这本是你们六扇门该查的事,为何让我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去做呢?” 李觅踪说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真相么?何况以我六扇门的出身,这种场合我就算便服前去,也容易被人看出来,而你们就不同了,特别是红缨公子,一看便知是风流人物,去了青楼定会受姐儿的欢迎,更容易打听到绣绣的事情,我一去,就会受到怀疑。” 一席话说的伏缨乐不可支:“你小子虽然其他的本事不怎样,看人倒还是挺准的。” 朱雀在旁听得哭笑不得,暗叹这小子一听到夸他的话,立刻就晕头转向不分东南西北了。 夜深了,三人各自回去休息。 翌日两人继续在客栈商量如何行事,而此时去莺歌坊,简直就是个笑话,白天莺歌坊的各色人等都在休息,他们也深知此点,只能静等傍晚的来临。 等到月上柳梢头之时,朱雀和伏缨两人换上一身新衣服,外面看起来如同那种富家公子哥,又都随身携带着兵器,让人一看就知是又身份有地位之人,两人联袂来到莺歌坊,果然受到了老鸨的热情招呼。 伏缨深谙此间的规矩,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的赏钱,然后让相貌清秀的青楼女子都前来让他们挑选,老鸨暗中提点伏缨那个是他们这里当红的阿姑,伏缨选了半天,选了一位相貌平平,脸上还长着疙瘩的中年女子,尽管此女看起来不免有些人老珠黄,但老鸨非但没有感到诧异,反而一直夸赞伏缨眼光极高,说道:“这名姐儿名叫红莲,不论是床上功夫,还是别的活儿,都非她人所能相比,公子真是好眼光!” 朱雀也诧异伏缨的眼光如此之差,他就算闭上眼睛选,也不会选这名女子,因为这红莲乃是这些姑娘中最丑的一位,其年纪之大,即便不能做伏缨的长辈,至少也比伏缨大上十岁以上。 老鸨又让朱雀跟着选一位,朱雀摆手拒绝:“我们两人由他一位侍候就够了。” 这名老鸨颇为失望,心下暗自嘀咕,莫非这两人有什么毛病?问两人要几间房,伏缨说道:“一间就够了。” 老鸨给他们开了一间房,伏缨怕老鸨起疑,多给了她一些赏钱,并说道:“我们一向如此,请别见外。” 那老鸨得了钱,认定两人有着特殊的癖好,便没再说什么,让人领着他们去了那间屋子。 当着红莲的面,朱雀不好指责伏缨为何选择这么丑,年龄又大的女子,事后伏缨解释道:“青楼女子,越是好看的,越呆不长久,所以好看的,来此地的时间必然不长,未必知道两年多前绣绣的事,而若是问错了人,再换个姑娘,就容易让人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动机,事情就难办了,向这位大姐,相貌平平,年纪又大,自然不可能是新来的,而且这种姿色的女子在青楼里必然会受到冷遇,闲来无事,最喜欢零碎嘴打听她人是非,咱们是来探听消息,又不是真个来逛窑子,美丑又有什么关系了?” 朱雀这才叹服。 且说他和伏缨两人在房间中等候,那红莲还以为两人真是来找她共度良宵的,她将朱雀和伏缨都是气度不凡之人,满心欢喜地梳妆打扮,然后款款而来,就在青楼之人,更加懂得让客人多等会,更会心痒难耐的道理。 谁知朱雀和伏缨两人见了她之后,既不宽衣解带,亦不谈情说爱,反倒问起她关于别人的事。 而且是关于绣绣的事,红莲心中嗔怒,几乎就要拂袖而去,伏缨见她脸色,明白她的心意,因此掏出一枚十两银子的元宝放在桌上,并说道:“只要你说的关于绣绣的事合我们的心意,这元宝就归你了,否则我叫别人来说,元宝就是别人的了。” 十两元宝可以找两位当红阿姑前来陪寝了,这红莲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见了银子,眼睛放出光来,她很久都没有接到客人了,见到银子,简直比饿狗见到肉骨头还走不动,她转嗔为喜道:“关于绣绣的事,只有我知道的最清楚,你们找别人也是白搭。” 伏缨说道:“绣绣的事,我们也知道不少,只是来求证一下,若是我发觉你说的不对,那可对不住了,银子就不能给你了。” 红莲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瞎说。” 接着,她就开始跟两人讲述关于绣绣之事,其中曲折离奇之处,更是出乎了两人的预料。 第四十一章 奇中之奇 两年多不到三年前,正是春节之后,莺歌坊来了一位姑娘,鸨母跟大家说,这位姑娘名叫绣绣,论姿色,那是艳绝太原,论才艺,那是歌冠莺歌坊,无论琴技还是别的,全都力压莺歌坊的其他当红阿姑。 原本这种姑娘来到这里,肯定会惹起其他姑娘的嫉妒,可是绣绣不同,她相貌出众外,更有一种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气质,反正就是让人一见之下,自惭形秽之余,更有种要保护她的冲动之感。 那年的春天虽冷,往年这个时节,莺歌坊都是生意清淡之季,可是因为绣绣的到来,通过太原城中的纨绔子弟口耳相传,闻其艳明全都蜂拥而至,最绝的就是绣绣声明只卖艺不卖身,即便如此,她依旧成了莺歌坊甚至整个太原,富家子弟豪门公子间谈论最多的人。 莺歌坊其他的姑娘,包括红莲在内,不但不嫉恨她,反而暗中十分感激她,因为在绣绣的带动下,整个莺歌坊的生意都出乎意料地红火起来,赶来莺歌坊的客人极多,可绣绣只能侍候一位客人,为其弹琴歌舞,而鸨母更是言之在先,绣绣一天只接一次客,很多人都在莺歌坊住了下来,就是为了排着,能够轮到他们见到绣绣一次,在没有见到绣绣之前,他们自然会让其他姑娘作陪,这么一来,莺歌坊其他姑娘都因她得了不少好处。 直到绣绣的大名传到了杨府的杨三爷耳中,杨三爷是什么人?几乎半个太原城都是他们家的,据说在杨府中铺地用的都是金子汉白玉,杨三爷想要得到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偏偏他也在绣绣这里栽了个跟头,即使是面对杨三爷,她也是不卖身的,她的宁死不从,非但没有让杨三爷感到愤怒,反而十分尊重她,为了她不惜用高价将莺歌坊盘了下来。 莺歌坊原本的东家也是一位有钱的主,但比起杨三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因为绣绣,莺歌坊这一转手,让原来的东家买了三倍的价钱,杨三爷不在乎钱,这么一来,绣绣就成了杨家的人,杨三爷经常带她去见客人,她在莺歌坊待的时间越来越少。 因为红莲相貌平平,经常接不到客,绣绣同情她,在莺歌坊时,经常点明让红莲一起出场,帮她抬琴搬椅子之类,所以红莲和绣绣走得近些,她曾听绣绣说起过,她之所以歌唱得好,舞跳得好,主要是因为她曾在教坊司学过一些时日,所以技艺非常娴熟,她自称身世可怜,又遇到负心的男人,所以才会沦落至此。 红莲说到这里的时候,朱雀和伏缨听到教坊司,心中一震,两人同时想到了从京城教坊司和朱人凤一起私奔潜逃的魏青青,虽然魏青青当年在本司胡同,最擅长的本领是剑舞而不是琴技,但在教坊司的训练中,这些都是她们最基本的。 而绣绣之所以在莺歌坊没有表演剑舞,显然是不想让人因此想到她。 取名绣绣,目的更是不言而喻,毕竟当年她从京城私逃,那是犯了大罪。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秀秀就是当年的魏青青,那么朱人凤呢?当时朱人凤为了魏青青,不惜舍弃自己祖父是户部尚书的家世,不惜舍弃家中万贯家产,可说是对其痴情至极了,但年轻情侣之间,经常出现一些争吵也是正常的,在一起过日子以前,两人互不了解,如同伏缨和唐轩儿,在婚前可说关系如胶似漆,婚后天天在一起,两人吵闹不断,以至于伏缨离家出走。 这么一来,魏青青过不惯平常生活,因此逃离,来到莺歌坊重操旧业,似乎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朱雀问红莲:“那后来呢?” 红莲说道:“后来……” 说到这里,红莲的声音低了下去,伏缨以为这又是她的手段,想要知道其中真相,就必须再付些银子,伏缨和朱雀听到关键时刻,怎能半途而废,伏缨又拿出一枚十两的银锭递给红莲,但这次他们想错了,红莲没有接,她说道:“你们给的银子足够了,这银子我不能再要了,你们要是问别人的事,我会用这种手段让你们多掏些钱,可是你们问的是绣绣的事,我不能拿她的事来讹诈你们。” 这番话赢得了朱雀和伏缨的好感,伏缨说道:“你说得很好,这银子你拿着吧,只要跟我们说清楚,别有什么遗漏就行。” 红莲这才接了过来,她到了现在,还以为两人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风闻绣绣的艳名,想要一亲芳泽,而这两人气度非凡,红莲心中对两人也并不抵触,她继续说起了绣绣的事。 自从杨三爷将莺歌坊盘下来以后,绣绣就很少在莺歌坊出现,不过这也并不影响莺歌坊的生意,特别是和杨三爷有些交情之人,听说莺歌坊的东家变成了杨三爷,生意依然红火。 而绣绣跟着杨三爷以后,在一次杨三爷和晋王爷的宴席上,绣绣出来弹琴娱宾,结果被晋王爷看上,晋王爷对绣绣那是一见之下,据说甚至都忘了自己身为王爷的身份,明提暗示杨三爷,让他把绣绣送入王府,他宁可每年让杨三爷的进奉少上两成。 朱雀听到这里,感到晋王府的三公子至少在这方面没有撒谎,绣绣的确是在杨耀宗和晋王爷两人的见面中出现,导致了晋王爷向杨耀宗强索绣绣。 红莲接着说道:“杨三爷迫于王爷的压力,再加上绣绣本来就不同意为他侍寝,因此就决定将绣绣送入王府,一年少两成给王府的进奉,那可不是个小数字,抵得上他盘下莺歌坊的钱了,再加上莺歌坊给他赚的银子,杨三爷在这一场买卖中,凭着莺歌坊,凭着绣绣,可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绣绣对于去王府也没有说什么,只跟杨三爷说,她还有些行礼放在莺歌坊,要过来取一下,杨三爷怕绣绣中途跑了,自己无法跟晋王爷交代,因此绣绣回到莺歌坊的时候,派了他的四名贴身护卫随她前来。 那是红莲最后一次见到绣绣。 绣绣也没有隐瞒红莲,跟她说了她要去王府一事,并且告诉了红莲一个秘密,当时杨三爷宴请晋王爷时,并没有安排她出来弹琴娱宾的,是她自己擅作主张地出来,为的就是让晋王爷看上她! 朱雀和伏缨你眼望我眼,同时心中感到震惊,他们从三公子那里听说,绣绣的出现,是杨耀宗为了炫耀自己刚得的这名歌伎,因此让绣绣在王爷面前显摆,而据他们推测,应是王爷也听说了绣绣的名头,强自让她出来弹琴唱歌的。 哪知世事大出他们的意料,这一切原来都是绣绣在其中作祟,两人都被绣绣给蒙蔽了。 又或者杨耀宗没有被蒙蔽,他毕竟是个商人,权衡利弊下,很快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就是答应将绣绣送入王府。 这么一来,本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导致了杨耀宗和晋王爷的反目成仇,就算谈不上反目,至少权钱之间的良好关系,也因此出现了嫌隙。 红莲叹了口气,她说了半天,口也渴了,自己倒了杯茶喝了,然后清清嗓子,继续说着。 绣绣从莺歌坊收拾好东西后,又被杨三爷的四名贴身护卫押送着回杨府,然后准备乘坐杨三爷的豪华马车前去王府。 结果,在她从莺歌坊回杨府的途中就出事了。 能够成为杨三爷贴身护卫的,自是身手不错的江湖中人,被杨三爷重金聘请过来,他们和绣绣一同坐在马车车厢中,可说是万无一失了。 但等到马车进了杨府,他们才发现,这四名贴身护卫全都被人抹了脖子给宰了,绣绣也神秘地不见了踪影,杨三爷逼问车夫路上发生了什么事,那马车车夫还懵然不知,杨三爷知道大事不妙,立刻着人四处搜索,一直找到天黑,也毫无绣绣的踪影,他甚至怀疑绣绣还在莺歌坊,着人将莺歌坊也给搜了个底朝天。 秀秀不见了,杨三爷无法跟晋王爷交代,最后据说他不得不找了个和绣绣相貌差不多的姑娘给勒死了,然后跟晋王爷说绣绣上吊自尽了。 虽然那名被勒死的姑娘和绣绣长相有些不同,但被勒死的人脸庞肿胀,舌头伸出老长,眼睛突出,难以分辨真假,杨三爷又用重金贿赂了晋王爷派来验尸的人,此事便这样遮掩过去了。 若说此事就到此为止,也不算什么稀奇古怪,奇怪的是,自从绣绣消失后,杨三爷府上就多了一群陌生人,这些人声称绣绣是他们的人,是他们一帮人中的叛徒,他们来到杨府被杨三爷封为座上宾,为的就是找到绣绣。 杨三爷可真不希望他们真的将绣绣给找到。 朱雀和伏缨都明白,若是绣绣又被找出来,那么晋王爷自然知道原来的那被勒死的姑娘,自然就是假冒的了,对于杨三爷欺瞒于他,自然是要雷霆震怒了。 第四十二章 真相背后 而这伙住在杨府的人,也自然就是那些十二煞的凶手了,原来绣绣也是十二煞的人,那可真是出乎意料了。 但此事似乎又早有端倪,若绣绣就是魏青青,当年在太行山下,遭逢太行五虎拦道抢劫,却被魏青青一人杀死了其中四个,太行五虎虽然武功在江湖中只是二三流,但举手之间,就能杀死其中四人,说明魏青青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出手狠辣干脆,擅长一击致命,而一击致命又是作为杀手的基本条件。 虽然魏青青是工部魏长岭之女,武功是从小练就,看似不可能是十二煞的人,但从他们前一晚的分析,十二煞的人多半都是会隐身的人,在武林中别有身份,让人想不到其实是名杀手,而官员之女若是做了杀手,谁又能够想到呢? 所以,越是不可能,却又更加合理。 两人都认定这绣绣九成九就是当年的魏青青了。 只差一个问题。 朱雀听红莲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你在说谎。” 这话不仅让红莲脸色变了,就连伏缨都感到诧异,因为红莲所说的事再合乎事实不过了,为何朱雀说她在撒谎呢? 红莲坚定地说道:“我所说的全都是事实,无一字虚言。” 朱雀问道:“然则你又怎么知道绣绣失踪后的详细情形呢?既然杨耀宗决定隐瞒晋王爷,在绣绣消失后,他所做之事应当极为隐秘才是,又怎会让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的确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 就连伏缨也是一点就通,他说道:“不错,绣绣之前的事,还可以说是她告诉你的,她走了之后,你怎知后面的事情?就连你自己也说了,在莺歌坊,你最后一次见到的绣绣。” 两人都以为红莲难以回答他们的问题。 哪知红莲这时眼睛渐渐红了,她说道:“我如今已经人老珠黄,平日也接不到什么客人,这点难道我自己不清楚么?你们由此怀疑,也属合情合理,可是你们不知道的是,杨三爷找来代替绣绣而勒死的人,正是我的好姊妹明珠,在莺歌坊,除了秀秀外,就数她和我最好,只因为明珠和绣绣有三分相似,便惨遭如此横祸,被杨三爷的手下活活勒死,其后在杨府做客的那些人也来莺歌坊打听过绣绣的事,和你们一样,他们也是找上了我,因此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朱雀和伏缨两人同时感到歉意,也知道红莲所说的都是实话,三人在房间中一时相对无言。 红莲忽然站起身来,对两人说道:“你们想问的,我全都告诉你们了,只希望你们不要跟别人说,来找我只是问绣绣的事,我总觉得我因为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终会给自己惹上杀身之祸,向你们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在意我一个年老色衰的青楼女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写,将自己衣服也半解开来,接着向两人做了个福,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朱雀和伏缨心中又是好笑又感可悲,红莲虽然丑,也有着自己的尊严,她和绣绣之间,也算是青楼中难得的情谊,据他们所知,魏青青以前在教坊司所在的本司胡同,就是卖艺不卖身,最后却因为和朱人凤一见钟情,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逃离那里,要知道官妓私逃,那可是杀身之罪。 那么问题来了,朱人凤人现在何处? 朱雀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同时想到朱人凤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因为在绣绣身上发生的种种看似合情合理,却经不住细细推敲的行为,都让两人对朱人凤有种不祥的预感。 偿若朱人凤还好好活着,就算两人闹了别扭,绣绣也不缺钱,为何回到青楼重操旧业呢?而她在京城时已经不屑那些王公子弟的身份地位,又怎会主动向晋王爷示好?晋王爷毕竟年事已高,若说绣绣看上的是三公子还差不多,又怎会看上他这个老头子?就算她是看中了晋王爷的势力,怎的会在将要被送入王府之际,忽然又神秘地离去? 这几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让人思之不通。 两人都推测,杨耀宗的四名贴身护卫横死车厢中,乃是绣绣,也就是魏青青自己下的手,得手后,她就悄悄地从车厢中离去,只有这样才能让马车车夫毫无察觉,若是有人半途中进入车厢,这四名护卫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 伏缨苦笑道:“本以为了解事情的真假以后,事情会变得简单一点,哪知反而弄得更复杂,更没有头绪了。” 朱雀叹了口气后说道:“咱们所有的推断都基于这绣绣就是魏青青而得出的结论,偿若绣绣不是魏青青,咱们所查探的事将更是麻烦。” 伏缨说道:“我看绣绣就是魏青青,否则怎么这么巧,而红莲不也说了么,绣绣也说了,她曾在教坊司习练过琴技和歌舞技艺,能够从教坊司逃走的官妓中,又身具武功的人,能有几个?” 朱雀说道:“你说的不错,唉,原来她也是十二煞的人,真正令人意想不到,这么看来,倒是十二煞的人主动找上杨耀宗,而不是他先和十二煞的人勾结在一起,咱们以前猜测的事情都错了,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伏缨说道:“先别管谁找上的谁了,这十二煞的人好不狡猾,竟骗咱们说准备去行刺少林方丈,嘿,凭他们这些人的身手,恐怕连少林寺的大门都进不去。” 朱雀摇了摇头:“若他们真的想对付少林方丈,定然会用隐身的方法,他们危言耸听,托一个理由要见方丈,趁方丈不防备之际,众人一起出手,也不是没有得手的机会的,这个组织对江湖的危害极大,咱们要是能将之铲除,也算是造福武林了。” 伏缨说道:“黎一白以前说过,这种行业的人是永远不会铲除完的,咱们就算将十二煞连根拔除,还会有十三煞十四煞出来,杀人本就是世上最古老的行业。” 朱雀笑道:“杀人不是最古老的行当,只算得上是第二古老,最古老的行业,还是这青楼中卖身的买卖。” 伏缨说道:“管他第一古老第二古老,你明白我的意思,总会有人从事这个行业的。” 朱雀点头承认:“就算如此,让咱们遇到了,难道就能袖手旁观么?还有李觅踪,一直在查江廷威江老二的死因,虽然江老二身为太行五虎,不值得咱们为其报仇,但总有死于无辜之人,否则咱们也不会因为听到他们要对付少林方丈而紧张了。” 伏缨说道:“特别是那冒充三公子侍卫之人,又从杨广石窟中抢得了什么《荆门秘术》,使得他们杀人的技巧更上一层楼,恐怕更加难治了。” 朱雀说道:“不错,咱们先去找李觅踪,跟他交流一下所知道的信息,看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两人离开莺歌坊的时候,伏缨又给老鸨赏了二两银子,算是对红莲的满意,老鸨喜得眼都眯起来了,招呼两人以后常来。 回到客栈,李觅踪正在看一本书,朱雀和伏缨也没有在意,但李觅踪没有先问他们结果如何,而是将那本书举了起来,对两人说道:“你们看看,这本是什么书?” 朱雀和伏缨接过来一看,不禁讶然,异口同声地问道:“这就是那本《荆门秘术》?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觅踪说道:“这本《荆门秘术》是我傍晚出去,从一间旧书铺子里寻来的,这家铺子也是杨耀宗的产业,不过此书恐怕和杨广石窟密道中的那本书完全是两码子事,因为这本书讲的全是如何养马,尽管见解独到,对养马之术颇有未传之秘,可是并不值得入王府蛰伏数月,然后杀人抢夺。” 伏缨前后翻了翻,这本书果然全是将如何养马的,他顿时没了兴趣,李觅踪说的没错,多半是书名巧合,这本书上的内容,绝不值得那人费这么大功夫去找,他将书丢在一旁,将两人今日在莺歌坊所得,全都告诉了李觅踪。 其中有几件事,让李觅踪不明了之处,都得到了解答。 第四十三章 云鹤道长 李觅踪也认为绣绣就是魏青青,至于她的图谋,则难说得很了,李觅踪查到当年太行山下的血案有户部尚书朱廷恩之孙朱人凤牵扯在内,案子已经明了,他的目的并非要靠着此案立功,而是解除心中的疑惑,本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但哪里想到这魏青青又会和十二煞扯上关系。 如今是他想放他们一把也不行了,既然要追踪十二煞,就不能单单将她撇开。 通过太行五虎中侥幸没有死在太行山下的江廷威所言,李觅踪推断出魏青青的武功比朱人凤要高,若非两人已经有了孩子,李觅踪甚至会猜测朱人凤有可能已经被魏青青给害死了,现在当然不会这么想,如今七年过去了,他们的孩子也得七八岁了,就在这当口,两人为何分开了呢? 对于这点,李觅踪推断有三种可能,一是朱人凤的家人找到了隐姓埋名的两人,将朱人凤和他的孩子全都给带走了,这么一来,绣绣为了继续和朱人凤厮守,就不得不出来寻夫寻子,而户部尚书已经换人,朱人凤多半已经不在京城,魏青青只好四处寻找,不料又被十二煞给纠缠上了;第二种可能是十二煞找上了他们,魏青青当年这一走,说不定惹得十二煞不快,为了不连累丈夫孩子,只能离家,继续替十二煞杀人办事,而化名绣绣,就是她的任务之一,或者因为她已嫁为人妇,变得心软,任务没有完成,却被十二煞的人当成了叛徒;第三种情况就是朱雀猜测的,夫妻两人不和,其中一人离家出走,要么魏青青就是离家出走之人,要么她前来就是为了寻夫。 假如绣绣就是魏青青的话,定然就是三种情况之一。 可是这却解释不了江廷威的死,以及在江记当铺中当出那块玉牌的书生是谁。 在他们了解更多的情况之前,他们所知的就是这些,伏缨说道:“多想无益,老子吃点东西就要睡了,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人都乏了。” 李觅踪虽然谈兴正健,也不得不放两人回去休息。 翌日早上,因为朱雀和伏缨昨晚折腾得太晚,所以两人都起得很晚,正享受着难得的懒觉,房门却被李觅踪敲得砰砰响,伏缨拉开房门,见到是李觅踪,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急事?就不能让人多睡会么?” 李觅踪说道:“二公子遣人请你们二人去王府一趟。” 伏缨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问道:“大清早就喊人过去,发生了什么急事?”他觉得奇怪的是,这次召他们前去的不是三公子,而是客居晋王府的二公子。 李觅踪说道:“不清楚,来人没说,不过人就在楼下,你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旁边的屋子门打开,朱雀也起了床,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门口,他说道:“走吧,我看咱们之前推测的对不对,很快就会有个结果了。” 来人一身华服,气派不凡,朱雀问起他的身份,他说自己不过是晋王府一名跑腿的,朱雀笑道:“看阁下的气度不凡,若王府一个跑腿的都有你这般风采,像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去讨饭了。” 此人连忙谦虚,伏缨问起二公子找他们何事,他推脱不知,说到了王府就知道了。 这让朱雀和伏缨两人不禁大起疑心,难道此人是来诓骗他们,让他们去什么陷阱中,好对付他们?不过看李觅踪又似乎认得此人,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样子,两人艺高人胆大,就算心有疑虑,青天白日也是毫不担心。 出了客栈的门,路旁停着三顶轿子,三人上了轿子,一路被抬着前行,朱雀通过轿帘看到轿夫走的都是大街,方向也正是向着王府,便放下了心事,三人一路被抬进了晋王府,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上次他们去王府,是在傍晚,没有领略到王府的规模,这次白天前去,更觉其气势宏伟,守卫森严,王府共有东南西北四道大门,他们是从南门端礼门进入,除了大门上的丹漆金途的碗大门钉,门内外各有两队守卫,进入王府内,一队队的侍卫来回巡视,其防备严密处,仅次于皇宫内院,而屋宇层叠,一眼望不到头,房屋雕栏画栋,勾檐斗角,青色琉璃瓦面,处处透露出王府的威严。 轿夫被人带领着,一直来到一座宫殿前,宫殿上提着承运殿三个金字,在朝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彩。 出乎他们意料的,虽然两人是以二公子的名义将他们召入王府,可找他们的,却是王爷,二公子在旁边陪着,并没有见到三公子。 伏缨和朱雀两人向王爷施礼之后,便被赐了座。 王爷的神色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而二公子也是一副肃然的神情,不过他见到朱雀二人前来,还是跟两人点了点头,王爷说道:“看你们一脸倦容,想必还没有吃饭,来人!将我早上吃的早点再做两份送过来。” 两人想不到王爷这么热情,连忙道谢。 不一会,早饭送来,两人在一旁风卷残云般吃了一通,又有人递上毛巾擦嘴,等朱雀和伏缨吃饱后,又有下人送上刚刚冲泡的碧螺春,几人闷声喝着茶,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不等朱雀询问召他们前来何事,二公子已经先开口说道:“这次找你们过来的不是我,而是王爷,眼下王爷正有一件头疼之事,希望让我为他分忧,可是我自知在江湖上的勾当比起两位来还是差得远了,因此便向王爷推荐了二位,希望你们不要介怀。“ 朱雀问道:“不知何事能让王爷感到头疼呢?” 王爷问道:“你们可知云鹤道长的来历?” 朱雀前两日刚在三公子那里见到此人,他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听说过有关于此人的一些传闻,听说他修炼内力乃是通过人所不齿的采阴补阳之术,为人所不齿,其他倒也没什么。”他想着三公子去天龙山石窟寻找什么扁鹊遗书就是得他的指点,难道这云鹤道人别有目的? 王爷说道:“本王就是怀疑此人和犬子结交,没安什么好心,二子,你跟他们说说吧。” 二子就是二公子,二公子说道:“那日咱们在杨广的石窟密道中,有人忽然出手杀人,最后抢夺了一本《荆门秘术》,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逃走,此人多半就是云鹤道人。” 伏缨讶然:“我和朱雀两人都没有看出来,你又怎会知道?” 二公子说道:“那人混入王府为侍卫时,乃是戴了一张面具,此人用弹指神功的功夫将几个火把打灭,当时他以为黑暗中不会有人看清他,所以他将面具拉下才出手夺走的那本书,却不知我的随从里,有一人是天生的夜明眼,他看清了此人的相貌,昨日在王府里曾和云鹤道人见过一面,感觉非常相似。” 朱雀说道:“既然如此,他当时为何没说?” 二公子说道:“当时我这随从又不知他和云鹤道人相像,对他来说总归是个陌生人,直到他见到云鹤道人以后,才发觉此点,昨天他才跟我提起此事,我问他能不能确定,他说有八成可能。” 伏缨说道:“会不会是巧合?” 二公子说道:“我们担心三弟的安危,听闻此事后,王爷立刻派人秘密去了龙虎观一趟,打听是否真有云鹤道人一事。” 伏缨接口说道:“云鹤道长臭名远扬,这点倒是真的。” 第四十四章 故旧之情 二公子点了点头说道:“龙虎观的观主的确就是云鹤道长,可是云鹤道长却在道观里没有出来,王爷派去的人也见到了云鹤道长,却非是和三公子在一起的那名道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所以在三公子身边的肯定就是假冒的,若他是假冒的,则此人必然居心叵测……” 朱雀想起那天初见云鹤道长时,他侃侃而谈,似乎对道教也颇有研究,并非一味胡扯,可是明明云鹤道人就在龙虎观中,那么此人自然就是假冒的,他接近三公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而且此人冒充谁不好,却冒充一个声名狼藉的云鹤道长,又是为了什么? 王爷说道:“之后本王便使人将三公子的院子团团围住,可是那假冒云鹤道人的妖道却已不知所踪,小儿也说不清他的去向,看来他已经离开王府了。” 朱雀问道:“三公子人呢?” 王爷说道:“他在自己院子里练功,那本《扁鹊内经》上载有如何练功治疗他体内的阴毒,他正在照着修炼。” 伏缨说道:“既然这道人是假冒的,所言亦不可信,再修炼那什么劳什子《扁鹊内经》,岂非有损无益?” 王爷摇了摇头:“这又不然,他照着那本医书练功,脸色变得红润了些,这是阳气渐生之兆,扁鹊能够名垂千古,自然是有真本事的,而那本书也的确是扁鹊的遗书。” 朱雀说道:“既然这假冒云鹤道长之人已经逃走了,我们又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王爷找我们来,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二公子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画上画的正是这假冒云鹤道长的相貌,他说道:“朱雀,你人脉广,让你朋友都看看,有没有认出他的人,查明他真正的身份以及潜入王府的企图。” 朱雀接过画像,画上之人正是那名年老的道长,这张画像形神具备,画工了得,偿若是认得他的人,定然能够一眼认出,二公子虽然没有明说,朱雀却知道他是希望自己去找丐帮的人,他们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朱雀将画像折了一道,然后放入怀中,他心中不解之处太多,这时既然替王爷办事,还不趁机问问一些自己不明白的事,那真是入宝山却空手而回了,当下他大着胆子说道:“王爷,请恕我冒昧,你怎会怀疑这老道的头上?” 王爷说道:“本王怀疑这厮会和杨耀宗有关,看看幕后之人会不会是他……” 朱雀知道在太原,唯一有胆子和晋王爷作对的,只有他一人了,但是他还是打断了王爷的话,不留情面地说道:“王爷既然要我和伏缨要为王爷办事,希望王爷不要对我二人隐瞒,王爷和杨耀宗的矛盾究竟是什么。” 王爷摇了摇头:“本王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王相提并论?不过比旁人多有几个铜板罢了。” 朱雀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依然问个不休:“那么关于绣绣的传闻……” 王爷总算露出了异样的神态,再不似方才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说道:“连绣绣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你们看本王年纪这么大了,又怎会痴迷一名女子?本王之所以想要她来王府,乃是因为她是当年工部魏长岭的千金,她和她爹长得极像,我是一见便知,而魏长岭原本是太原人氏,当年他在太原任职时,曾和本王有些交情,他后来因为漕运之事被皇帝抄了家,他犯了国法,我不能为他说情,可是他的子女乃是无辜受到牵连的,既然被本王见到了,本王总须顾及一些故旧之情,便想使她脱离莺歌坊,也算是为魏长岭尽点心意吧,哪想得到她竟然随后上吊身死,想来她是认为本王不怀好意了,唉,这件事乃是本王好心办了坏事,让我始终耿耿于怀。” 朱雀和伏缨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道,这绣绣和魏青青果然就是同一人,可是他们几次三番的推断都错了,就连三公子也不知道他父王想要绣绣来王府的真意,还以为晋王爷想要纳其为妾,而王爷有愧于心,也没有将此事告诉三公子,不过此时正好可以验证三公子所言是真是假的时候,朱雀问道:“传闻王爷的家奴和杨府的下人互相斗富,不知道可有此事?” 王爷说道:“这不过是谣言罢了,本王怎会因为此事责怪他?” 朱雀说道:“有一事看来王爷是不知道的了。” 王爷问道:“什么事?” 朱雀试探着说道:“那绣绣并没有死。” 王爷脸色一变:“绣绣没死?那她人呢?是否还在杨府之中?他敢欺瞒本王,好大的胆子!” 朱雀说道:“这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王爷倒不需在此事上责怪他,绣绣是自己跑了,杨耀宗怕因此得罪了王爷,所以找人假冒了绣绣……”当下他将杨耀宗用莺歌坊的明珠代替绣绣一事告诉了王爷,只是隐瞒了绣绣杀死杨耀宗的四名护卫之事。 王爷听朱雀说完,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了些。 朱雀最后问道:“可是王爷毕竟和杨耀宗有些嫌隙吧,那日你们在菅草坪打马球,王爷似乎对杨耀宗十分不满……” 王爷似乎因为绣绣未死而解开了心结,心情变得爽朗许多,他笑道:“就连此等小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嘿,本王虽然身为王爷,毕竟也有好胜之心,这杨耀宗的马球打得一般,全凭他们那一队的马好,才能和本王这一队打个平局,你们身处局外,不明白本王的心情,偿若你们和人比试谁跑得快,你明明比别人跑得快,却因为鞋子而输给对方,心中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怨气的。” 朱雀说道:“那马……” 王爷说道:“我们这一队人里,有两匹马是他孝敬给本王的,我听说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十多匹好马,却仅给本王送来两匹,他这等小气,本王本想教训教训他,却被他手下的一个奴才给维护住了,哼,看他下次会不会学个乖。” 朱雀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杨耀宗的马乃是刑部正在追查的盗马案中的马,王爷对此一无所知,他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他想从王爷这里知道的事情都已经问得差不多了。 王爷说道:“本王怀疑那假冒的道士是和杨耀宗有关,乃是我听说他府上最近多了一批脸生之人,各种身份的人都有,不知要干什么,若不能查清此人蓄意接近犬子的原因,本王也是寝食难安。” 朱雀点头说道:“好,请王爷等我消息。”他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告诉王爷,比如杨耀宗家中那些人都是杀手,都是十二煞中的人,这些事情说出来,徒然惹起他的担心,为这些本来就头绪纷乱之事再添烦扰。 和王爷告辞后,朱雀和伏缨离开王府,王爷要遣人用轿子抬他们回去,被两人拒绝,二公子则送他们出的王府。 三人出了王府,临别之前,二公子说道:“通过我对你的了解,你似乎对王爷还有所隐瞒。” 朱雀说道:“此事牵扯的事情既神秘又危险,二公子和这些事毫无瓜葛,最好尽早置身事外。” 二公子说道:“看你的语气,那杨耀宗难道真有胆量对王爷不利吗?” 朱雀摇了摇头:“杨耀宗不过是个商人,危险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二公子,你我交情自然不用说了,你若相信我,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二公子见他说得严重,只好答应了下来。 太原府的丐帮分堂是在城内东南角废弃的粥厂中,这里曾在灾年由杨耀宗出资建立,煮粥给穷人分食,灾年过后,粥厂荒废,被丐帮弟子盘踞。 朱雀找到丐帮中人,报上家门说明来意,将那假冒云鹤道人的画像交给他们看,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朱雀大侠在此等候半日,到了傍晚我们外出乞讨的弟子回来,再让大伙一起看看,说不定能够认出此人的身份。” 第四十五章 不同寻常 朱雀和伏缨两人便留在了丐帮分堂,等到傍晚的时候,丐帮太原分堂的堂主廖志杰也从外面回来,见到朱雀前来,真是喜不自胜:“难得朱大侠光临撇处,其他分堂的兄弟常常跟我夸耀你跟他们交情如何如何,我恨不能亲自一见,常常深以为憾,真没想到朱大侠降尊纡贵,造访我分堂,此后我看他们再如何说嘴去?” 见到廖堂主如此热情,朱雀也是高兴,却又带着歉意说道:“每次我来你们丐帮处,都是给你们带来了麻烦,这次也不例外,需要你们帮我认认一个人,还有,你别一口一个大侠地叫我,听着也别扭,你直接喊我朱雀得了。” 廖堂主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冒昧叫你一声朱雀,你能来找我们,说明没有将我们丐帮弟子当成外人,你们在找什么人?” 朱雀将那张画像递给他看,廖志杰看了也不认识,他将画像分传给众位弟子看,看看他们有没有谁认得此人,趁着这个当儿,朱雀又跟廖志杰介绍了伏缨,两人寒暄了几句。 太原的丐帮分堂虽然不大,也有几十上百号人,一张画像传了半天方才看完,随后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前些天我似乎在醉卧楼见过此人一面,当时他正和一名年轻人联袂从酒楼出来,看两人的样子,当时都没有喝酒,我感到有些奇怪,因此便有些印象。” 伏缨问道:“没有喝酒有何奇怪?” 丐帮弟子说道:“太原地处西北,民风淳朴,一般人,我是指不是大官富商之家,又非有特殊之事,偿若只是为了果腹,不会去酒楼,随便找个饭馆就能对付,而去了酒楼却不喝酒,难道还不奇怪?” 伏缨这才恍然,丐帮弟子平日除了讨饭外,就是留意来往当地之人,对于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常有异地的歹人在当地犯事,官府没有头绪的,也都会向丐帮询问。 朱雀说道:“除了没有喝酒外,两人是否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年轻那人一看便知是富家子弟,却又不是本地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而画像上的这人年龄难以判断,从四十多岁到六十多岁都有可能,甚至年龄更大些也不奇怪,我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关于此人身份的一点线索。” 朱雀明白,有些人常常隐藏自己的身份办事,时间久了,一言一行,甚至走路的姿态都可以加以掩饰,让人看不出他的出身来历,就比如经常种地的农夫,背部因为常年耕种劳作而会有些前倾,皮肤因经年累月在太阳下暴晒而显得黝黑,指节粗大,皮肤粗糙,神态卑微而衣着简陋。 为医者则身上有一股去不掉的草药味,捕鱼者身上带着鱼腥,书生则一席长衫,一副傲然之色,习武之人则走路时架势一眼就能看出,同样指节粗大,却又不同于农夫或者劳作者的那种粗大,练就不同门派武功之人,又有着细微的分别等等,丐帮弟子看人有着自己独到的心得,原本百不失一的判断,却在这人面前失效了,当然会更加关注此人。 伏缨本来也很相信丐帮人看人识人的眼光,可是这次他却有些不敢苟同,他问这名丐帮弟子:“你怎的连一个人的年龄也分不出,四十多岁和六十多岁那是相差远了,四十多岁差不多是一个人体力最强的巅峰,六十多岁已经开始衰老……”伏缨自以为自己说得十分有理,所以他几乎要怀疑这名丐帮弟子见到的根本不是画像上的人。 这名丐帮弟子摇了摇头,对伏缨说道:“你今年二十有七了吧?” 伏缨点了点头,此人猜自己的年龄非常准确,却怎的连那人年龄也看不出?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像你和朱雀两人的年龄我都能看出来,那人的年龄为何又看不出来呢?因为此人一眼看过去,像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但仔细观察下,此人无论走路的姿态还是身上的气度,又如同你说的,让人感到他处在体力的巅峰时刻,而且此人头发乌黑,没有一根华发,皮肤光洁,给人一种四十多岁的感觉,但偿若再进一步细细察看,此人眼角有些皱纹,皮肤上的黑斑又比常人多些,所以看来年纪又要大上不少,所以我难以断定此人的年纪。” 这次就连朱雀也站在丐帮弟子这边,他对伏缨说道:“这位丐帮兄弟说的一点也没错,有些人内功深湛,再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就比实际年龄要低些,传闻武当派的开山鼻祖张三丰道长,当年有人感到他有些仙气,看起来不过六七十岁,实则已经上百岁了,你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过吧。” 伏缨愕然:“张三丰那不过是传说罢了,难道还真有此事?” 堂主廖志杰说道:“别说张三丰,就算是在现在也有这样的人,一般练童子功的人,年纪看起来就要轻些,龙虎观上一任观主榄菊道人,驾鹤西去之际,有不了解他的前来吊唁的人,甚至认为揽菊道人乃是英年早逝,当揽菊道人的弟子告诉他们揽菊道人已经九十多岁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揽菊道人内力修为精深,又加上道家养生之法,使他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伏缨说不出话来,刚才还认为自己有理的话,也变得无法再坚持下去,不过他和朱雀两人听到廖志杰提到龙虎观,想起此人假冒的云鹤道人正是龙虎观的观主,不禁都留上了心。 朱雀问道:“不知廖堂主和这龙虎观的观主云鹤道人是否相识?” 廖志杰说道:“并不算熟,只不过大家都是晋北武林中人,多少见过几次面吧,你们也知道,这云鹤道人练功别走蹊径,声名不佳,若是我和他走得近了,难免对我们丐帮声誉不好。” 两人均知他指的是云鹤道人修炼上么采阴补阳的邪门道法之事,伏缨说道:“云鹤道人是否揽菊道人的徒弟?” 廖志杰点了点头。 伏缨又说道:“这么说来,那揽菊道人之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轻,是不是就是练了这种邪术而来?” 廖志杰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家养生之术的法门很多,包括饮食作息修炼等等,未曾听说揽菊道人当年如何,龙虎观不怎么招人待见,主要还是从这一任的观主云鹤道人身上而来。” 伏缨点了点头,和朱雀对那云鹤道人的了解虽然又多了些,可是还是没有明白为何那指点三公子去找扁鹊遗书,以及抢夺《荆门秘术》之人,为何要假冒云鹤道人,但显然廖志杰所知也仅止于此。 朱雀问那名丐帮弟子:“此人如此特殊,你不可能没有留意他的去向吧。” 这名丐帮弟子点了点头:“这人如此古怪,身份又大是可疑,我自然留意起来,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出了酒楼后,此人便和那名年轻人作别,两人分开而行,我跟着此人身后慢慢行走,他也没有发觉,我一直跟着他来到一家名叫莺歌坊的春楼……” 讲到这里,伏缨又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此人没有发觉你在后面跟着他么?” 丐帮弟子想了想,然后点头说道:“想来他是没有发觉我在后面跟着他,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朱雀知道伏缨问起此事的原因,此人冒充云鹤道人,又假扮王府侍卫,在天龙山石窟密道中一手弹指神功加上迅速离去的轻功身法,足见此人武功极高,一名丐帮弟子跟踪与他,他又怎会没有发觉? 不过此人后来竟然去了莺歌坊,真正料想不到,看来此事兜兜转转,又回到他们刚开始调查的地方,莺歌坊乃是绣绣,也就是魏青青和杨耀宗和晋王爷两人纠缠不清之地,而他们猜测魏青青也是十二煞的杀手,看来此人也多半和十二煞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他也是十二煞的人,只是在他前去之时,魏青青已经不在莺歌坊中了,难道此人并不知情? 来到丐帮分堂一趟,可说让他们收获不少,但仔细想想,却又一点进展都没有,虽然通过丐帮弟子提供的线索,他们有了不少猜测,但还是不知此人的身份,也不知此人为何要假冒云鹤道长。 朱雀和伏缨见丐帮所知也就这么多,久留之下也没有什么意思,便对廖志杰说道:“偿若你们再在太原府城见到此人,务必让人通知我一声,我们住在缙云客栈。” 见两人要走,廖志杰说什么也不同意,强留两人在丐帮分堂吃了晚饭,朱雀和伏缨都喝得醉醺醺的,这才一起回了客栈。 第四十六章 歇山楼阁 此后几日,朱雀和伏缨陪着李觅踪在太原城内漫无目的地搜索着那假冒云鹤道人的下落,同时暗中观察着杨府,可是他们不但没有找到人,杨耀宗不知怎么想的,这几日也收敛很多,平日极少出门,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一日晌午,三人刚从外面回到客栈,就见到两名丐帮弟子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朱雀连忙走上前去,问他们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那画像上的人虽然没有找到,可是曾和他一起去醉卧楼吃饭的年轻人却露了面。” 朱雀闻言大喜:“在什么地方?”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在城外的净因寺,我们有几个弟子在那里守候,若想见到此人现在就要赶过去,以防他忽然离去。” 有了这个线索,朱雀等人连午饭也顾不得吃,三人从客栈取了马,问明了丐帮弟子去净因寺的途径,不等和二人同行,便骑着马急匆匆赶去。 路上李觅踪猜测这名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朱人凤,他在八年前和魏青青从京城携手私奔,此后便没了音信,这次出现在太原城,多半就是为了寻找魏青青的下落,这么想来,那魏青青很有可能是被十二煞找上门来,为了不使朱人凤和他们的孩子受到伤害,不得已才离开他们隐居之地。 朱雀和伏缨都觉得极有可能如此,可是这名年轻人如果是朱人凤的话,那么那名假冒云鹤道长之人的身份,则更是扑朔迷离。 净因寺位于太原府城的西北的土堂村,三人从北城门出城,出了城径往西北行去,过了菅草坪,前后不过四十多里地,三人为了查明真相,快马加鞭,用了半个多时辰就赶到了土堂村,这就在土堂村的西南村口处,寺外有块石碑,记录净因寺的成因:相传此处曾经有座土山,后因暴雨导致土山崩坏,裂陷成洞,洞内还有一座土丘高达十丈,看起来形似一尊佛像,有传言说这叫山崩佛现,乃佛教净土之因缘,故在此建寺,并题名为净因寺。 净因寺周围古柏参天,杂树交荫,在寺门外不远处的柏树下坐着几名叫花子,这几人自然就是丐帮弟子,他们在此看守,防止那名年轻人走脱,他们见到朱雀等人过来,跟他们打了个手势,让朱雀明白这年轻人还在寺中没有离去。 朱雀冲丐帮弟子点了点头,和伏缨以及李觅踪三人在寺外下了马,将马系在门外的树下,三人进了净因寺。 净因寺为两进两出的格局,前院为天土殿和东配殿,大雄宝殿、罗汉殿和地藏殿,中间由一堵泥墙隔开,三人在寺中转了一圈,除了寺里的十几名和尚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在这里拜佛烧香,可是丐帮弟子又不会说谎,那这名年轻人去了哪里? 李觅踪想寺里的和尚打听,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据和尚所言,净因寺除了这两进院子外,寺外还有一座依着土山山崖所建的重檐歇山楼阁半座,之所以说是半座,因为楼阁里面便是土山的山洞,而歇山之意更是简洁形象,楼阁就像依靠着崖壁上歇息一般。 这半座楼阁之宏伟,比之寺内的大雄宝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楼阁内供奉着一佛二菩萨,佛像高达三丈有余,结跏跌坐,两座菩萨塑像在佛像前分侍左右,看起来端庄威严,附近的信徒前来礼佛,那里也是必去之处,从院子后门就可以过去。 原来寺院还有后门,怪不得外面的丐帮弟子没有察觉,三人来到山崖下的楼阁,进入楼阁来到土洞内,终于见到了他们认为是朱人凤的年轻人。 看着此人正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似乎正在许愿,旁边的蒲团上坐着几位老和尚,正闭目盘着手中的佛珠。 听到朱雀等人的脚步声,这名年轻人很快警觉起来,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那几位老僧却像什么都漠不关心似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等到年轻人缓缓转过身子,三人愕然发现,这名年轻人原来就是十二煞中的铁梨枪,十二煞中的杀手绝大多数都是有头有脸之人,所以在杀人之际,才能让人防不胜防,唯独这位名叫铁梨枪之人他们不知道来历。 铁梨枪见到朱雀等人,并没有他们预料当中的惊慌,反而相当冷静,低声说道:“你们终于找来了。”他故意压低声音,似乎不想打扰到那几名老和尚。 这句话更是让三人莫名其妙,铁梨枪示意三人出去再说。 出了这座楼阁,伏缨第一个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铁梨枪不答反问:“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伏缨直言不讳:“你是否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朱人凤?” 铁梨枪摇了摇头:“我不是朱人凤,朱人凤已经死了。” 朱人凤死了?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曾经猜测了多种情况,比如朱人凤被家人找到,因此魏青青出来找他,抑或魏青青出走,朱人凤出来找魏青青,却都没有想到朱人凤死了这种可能,既然朱人凤已经死了,而魏青青又化名绣绣来到此地,那么他们的孩子呢?这或者不是需要他们去考虑的,但若是不了解其中的情况,其余之事便仿佛解释不通。 李觅踪抢上前去,他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人凤是怎么死的?你又是谁?” 铁梨枪叹了口气说道:“你听我慢慢跟你说,朱人凤当年在京城之时,曾和我是知交,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后来本司胡同里来了一位极美丽的姑娘,名叫魏青青。”铁梨枪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温柔起来,特别是在说出魏青青的名字时,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 看着朱雀等人同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魏青青,铁梨枪接着说道:“就是因为魏青青的关系,我们两人出现了隔阂,却还没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我们两人都清楚对方喜欢魏青青,但世俗之约让我们望而却步,你们都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们也明知此点,却都过不了魏青青这一关,而魏青青也跟我们说过,我们两人都配得上做她的夫君,只可惜我们见到她时,她已是一名官妓,我们身份悬殊,难结善果,我和朱人凤都是真心喜欢她,谁都没有想过只和她做露水夫妻便了,两人都想着如何长相厮守,我和朱人凤都在暗中想办法,如何才能迎娶她入门,但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似乎怎都行不通,魏青青的父亲魏长岭犯的是贪污漕运大罪,最为皇上所忌讳,所以想救魏青青离开教坊司,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求之事,在我们几乎绝望下,朱人凤还是做出了让我想做而没敢做的事,他竟然抛弃了户部尚书之孙的荣华富贵,带着魏青青私奔而去。” 说到这里,他对朱雀等人说道:“你们看我们两人为了一名女子痴情至此,是否有些看不起我们?” 李觅踪还好,没有说什么,朱雀想到了伊雪,伏缨则想起了唐轩儿,两人同时摇了摇头,朱雀说道:“我年轻时也差点因为一见钟情而误了终身,年轻人对心仪的女子痴情,并没什么错,人人都会有这个阶段。” 铁梨枪露出感激的神色。 李觅踪忽然问道:“朱人凤乃是户部尚书朱廷恩之孙,你铁氏又是什么家境?” 铁梨枪说道:“铁梨枪只是我踏足江湖后所用的化名,我本名叫做铁占斌,家父就是兵部侍郎铁启堂。”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朱雀问道:“那后来呢?朱人凤既然和魏青青私奔,而且两人又有了孩子,也不缺钱,两人武功都不差,朱人凤又是怎么死的?” 铁梨枪苦笑道:“魏青青所怀的孩子,并不是朱人凤的,而是我的……” 伏缨听到这里,脚下好像踩到了狗屎那般跳了起来,他讶然道:“你说什么?” 朱雀和李觅踪听到这里,虽然没有像伏缨这样大惊小怪,可是也像是一副生吞下一枚鸭蛋那样,目瞪口呆,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朱人凤之死,和这名孩子有关?是铁梨枪为了抢回魏青青和孩子,而将朱人凤杀死的? 第四十七章 昔日之因 净因寺外,铁占斌跟三人讲述了这一段过往。 绝大多数人在出生之初,命运就已经形成,除了家室相貌天分外,还有一样不容忽视,那就是生而为男亦或生而为女,这个身份将伴随绝大多数人一生。 而在彼时三从四德的礼教之下,生而为女,有时候会被轻视,让她们不敢逾矩,遵从于世俗的约束和父母的安排,去学习女红针线刺绣一类,以为将来嫁个好人家而努力,女子被轻视,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更要命的是世人对女子的评判,都基于有没有遵守礼教,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而且似乎妻妾越多越显得有本事,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若是嫁给一个人,又喜欢另一个人,就会被看做不守妇道,会被人唾弃和谩骂,甚至自己的男人死了,也不能改嫁,守寡到老的,不但能得到周围的尊重,有时还会为其立个牌坊。 这个牌坊就叫做贞洁牌坊,会刻上为夫守寡之人的名字,成为后人的典范。 大部分女人只能在这种牢笼中逐渐适应和屈服,但凡事都有例外,偏偏有一些女子不甘于只做男人的依附,做自己想做的事,学文习武,不受世俗的束缚。不过,这只能是少数富裕人家的特例,穷人家的女子就算想改变,也没有这个条件。 魏青青当年的家境就相当殷实,其父魏长岭乃是工部的官员,专门负责漕运事项,官职虽然不高,但因为手握实权,因此颇能从中获利,且由于魏长岭经年累月不在家,魏青青乏人管教,有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意思,想做什么就非要做到不可。 学会写字读书后,魏青青觉得没意思,想要习武,这可把魏长岭的几名妻妾难为坏了,轮流来劝说她,说身为女子,就要学女子该做的事,否则以后如何找到婆家? 她们不劝说还好,不断劝说反而惹得魏青青心生反感,越发执拗地要去学,她恃宠生娇在家中大闹,魏府被她闹得简直鸡犬不宁。 一天,魏长岭从外面回来,听到女儿说要习武,他呵呵笑道:“要学就去学吧,我回头给你找个好点的师父,会些武艺,以后嫁人了也不会吃婆家的亏。” 魏长岭的一番话,让他妻妾们吓了一跳,你眼望我眼,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态。 魏青青的母亲乃是大家闺秀,更是难以接受自己的闺女习武,她说道:“一个女孩子家舞刀弄枪的,成什么体统?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还请老爷收回成命。” 魏长岭说道:“这习武不比别的,乃是最是吃苦之事,青青年纪小,或者练上几天怕是自己就不愿意学了,就算她能坚持,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不要大惊小怪,我负责漕运之事,时常在外面行走,知道现在世道险恶,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多学些本事总归是好的。” 有了魏长岭的撑腰,魏青青名正言顺地学起武来。 魏长岭因为觉得魏青青吃不得苦,带师父过来时还曾说过:“要是觉得辛苦,就说一声,很多男人都因为太苦而半途而废,更别说你一个女孩儿家,要是觉得自己不是习武的料,就趁去早学别的。”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魏青青,本来习武甚苦,乃是她从来所未经历的,几次想要放弃,但每次想起父亲的话,为了不让父亲瞧不起自己,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习武本就是开始最艰难,一旦习惯了,此后也就不会觉得什么了。 这位教她武功的人,正是黎一白,一次他有急事要过江,却又找不到船,魏长岭着人用漕运船将他送到江对面,黎一白感恩之下,曾说过要报答,正好魏青青要学武,魏长岭便请了他过来,黎一白乃是有恩必报,也不推辞,应约前来。 也正因为教她武功的乃是位男子,这让魏青青的母亲更是不喜,不过好在魏长岭已经答应过,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后来魏青青的母亲得了心疾,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未尝不是和此事有关。 黎一白教魏青青并不藏私,他武功本来就高,正是名师出高徒,魏青青也跟着他学到了不少本事,直到后来黎一白离开之时告诉她:“我的本事都已教给你了,至于能够到什么境界,就看你自己此后自己修炼的程度了。”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魏青青身上的一股韧劲发作,每天晚上都要坚持练上一个时辰的剑法,虽不能说尽得天南剑神真传,也算有了他几成火候。 一晃眼,几年过去了,魏青青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剑法也到了一定的水平。有一天晚上,黎一白又来找魏青青,当时他身受重伤,魏青青为他料理了伤口,并问他怎么回事,黎一白告诉魏青青,他在江湖中以杀人为业,却有一伙叫做十二煞的杀手组织想吸纳他入伙,被他拒绝,结果惹来十二煞的追杀,这也是后来黎一白为何帮着东瀛人做事,乃是为了避开十二煞的迫害。 魏青青问他十二煞的事,黎一白也不是很清楚,他说自己习惯了自由自在,不喜欢受人约束,这次自己和十二煞的人动手,杀了对方两人,自己也受了重伤,魏青青感激他教自己的武功,将他藏在自己的屋子里,对他悉心照料,却瞒过了家人。 黎一白在魏府养好了伤就离开了,可是十二煞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黎一白曾在魏府待过一段时间,竟找上门来,魏青青虽然剑法不错,但黎一白都在他们手中吃了亏,她又怎是这些杀手的对手? 眼看魏青青就要伤在他们手下,十二煞的主人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们,他觉得魏青青资质不错,又是官家子女,正是做杀手的好材料,他们正因黎一白不愿加入他们而赶到遗憾,魏青青比之黎一白,可说更适合他们这个行当,因此他们竟不惜以魏府上下人等的性命为要挟,逼迫的魏青青加入他们。 魏青青心中害怕这些人真会伤害他们,只得答应下来,并要求他们以后也不要再去找黎一白,因为黎一白毕竟是她的师父,十二煞的主人也痛快地答应下来。 此后魏青青便成了一名杀手,随着她每日的勤练剑法,武功越来越高,也为十二煞杀过几个人。还记得她第一次杀人,自己和对方并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十二煞收了顾客的钱财,便让她去取了对方的性命。 那次的目标就在她家附近,魏青青武功虽高,却因为第一次杀人,留下了不少痕迹,当时查探此案之人也曾怀疑过魏青青,只因她是官家子女,未出阁的闺女,谁都没有想过她会是一名杀人凶手,她杀人后又是激动又感害怕,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几次下来,她害怕之心渐去,留下的线索也越来越少,甚至得到主人的夸赞,说她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料。 不久,魏长岭因为漕运的案子被人揭发,上动天听,惹来抄家发配的惩罚,魏长岭被发配到边疆做苦工,魏青青和家中其他女子都被罚做官妓,以魏青青的当时的武功,原可轻易逃离,只是她怕自己连累了父亲,会加重他的刑罚,便没有反抗,她因为有武功的底子,剑舞之艺高超,被送到了京城的教坊司,习练琴技歌舞。 而在那段时间,十二煞的人也没有再找过她。 讽刺的是,魏青青在家中从没学过这些女子该学的东西,来到这里反而要学,她天资聪颖,很快便将这些都学得娴熟,并开始在本司胡同做一名歌舞伎。 而那一年,朱人凤只有十六岁,铁占斌十七岁,两人结伴前去本司胡同,见到魏青青后,两人同时为她倾倒。 第四十八章 真正杀招 魏青青也对两人生了情,更和铁占斌有了一夜风流,这一切朱人凤当初并不知晓。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知道在两人之间更喜欢谁,且她和两人身份悬殊,原本也没想过能够嫁给他们。 不仅仅是因为魏青青乃是罪人之女,被父亲案子牵连,罚没户籍成为官妓,官妓是不许嫁人,其实就算允许她嫁人,朱人凤和铁占斌家道也算显赫,在京城也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又怎会同意他们娶一名官妓为妻呢?魏青青知道此事,两人又何尝不知?但他们对魏青青之迷恋,让他们还没有想及此后的事。 那一段时间,朱人凤和铁占斌再没有过两人一起去找魏青青之事,两人为了她生出嫌隙,魏青青也是知道的。 本以为他们三人终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那一日魏青青收到一个噩耗,他父亲魏长岭在边疆受苦不过自尽而死,这个消息顿时让她感到天都塌了。 当日朱人凤去找她,她便央求朱人凤带她离开这里,朱人凤自然千肯万肯。 朱人凤在京城除了住在他祖父朱廷恩的大宅院里外,在外他还有一套自己的小宅子,说是小宅子其实也并不小,他见魏青青要跟他在一起,喜出望外下也没有多想,便将魏青青接到自己家中过了一年,当时魏青青已经怀里身孕,朱人凤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其实只有魏青青知道,那是铁占斌的孩子。 十月分娩,魏青青生下一个男孩,可是魏青青从教坊司私逃一事,官府一直在查,只因朱人凤是户部尚书之孙,一时没有查到他罢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受到怀疑,京中已经待不住了,不得已,朱人凤只能带着魏青青离开京城,为了她,朱人凤宁可放弃自己的显赫家室,宁和和她做一对平民夫妻。 魏青青颇为感动,也决定了和朱人凤一起到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地方,隐姓埋名,了此痛苦的一生。 于是就有了后来在太行山下发生的血案,这点也从李觅踪所调查的结果得到了印证。 朱人凤带着魏青青私奔之后,铁占斌想起曾和魏青青的那一夜风流,也是痴情万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魏青青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是朱人凤带着魏青青私奔的。他拼命习武,想借着习武时的痛苦,来忘掉魏青青,可是却依旧徒劳无功,终于,他抵不住对魏青青的思念,也离开了京城,并化名铁梨枪,在天南海北的寻找着她,有一次他在无意中听到魏青青乃是十二煞的人,便也想尽办法加入了十二煞。 其实十二煞的人也和铁占斌一样,一直在寻找魏青青,加入十二煞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又或背叛他们,魏青青知道很多关于十二煞的事,所以他们宁可杀死魏青青以绝后患,也不能任她在外泄露了十二煞的真正秘密。 那甲子令牌,就是十二煞的主人交给铁梨枪,让他率领十二名杀手去找到魏青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是十二煞的主人怎都没有想到铁梨枪和魏青青的关系,铁梨枪拿着甲子令牌找到了老酒,让他去召集其他十一名杀手,却又在其后将甲子令牌偷了出来,然后放在江记典当行,假做典当五百两银子。 铁梨枪说到这里,困扰李觅踪这么长时间的谜团也逐渐解开。 李觅踪说道:“原来你就是典当甲子令牌之人,你若不是自己承认,我还真想不到是你。” 朱雀和伏缨想起那日夜探杨府,两人在屋顶听到他们在提起此事,看来他们也在怀疑是铁梨枪暗中捣的鬼,铁梨枪自然是竭力否认,想不到最后还是他干的。 铁梨枪接着对李觅踪说道:“你查案的动静太大,所以我们决定对你下手,让飞刀门的乐正泰去酒楼杀你,想不到他竟然失手,现在我自然不会再感到奇怪,由你朱雀在场,就算是十个乐正泰,恐怕也无法得手。”这也解释了李觅踪为何会受到杀手刺杀一事。 李觅踪悻悻地说道:“幸而有他在,否则我现在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听你说话?” 铁梨枪说道:“我们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加上金衣焕被害,也猜到有人在外面偷听,所以故意说我们行刺的目标是少林寺的方丈,而且所说的有真有假,为的就是想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开,哪知你们并没有上当。” 朱雀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猜测到的,给敌人保留一点神秘感,才能让人觉得自己高深莫测,不敢轻易向自己下手。 伏缨问道:“后来呢?” 铁梨枪说道:“你先听我说……” 等到老酒找来了其他十一名杀手后才发现令牌不见了,一行人怕主人责怪,便将寻找魏青青的事放在一边,先齐心协力前去寻找令牌的下落,这也是铁梨枪偷走令牌的原因,他们暂时没有精力去寻找和对付魏青青。 而魏青青和那块令牌都像消失了似的,无影无踪,一年多以后,铁梨枪打听到一点关于魏青青的消息,他跟着线索查找,途径郑州,便想将令牌先给拿回来,有了这块甲子令牌,说不定紧急关头他还能救魏青青一次,结果当铺却将玉牌弄丢了。 寻寻觅觅中,他们找到了江廷威这里,也多少知道了点甲子令牌的下落,可是金衣焕却因此而丧命,他们也暴露了行踪,被李觅踪等人一直追踪不休。 李觅踪问道:“那江廷威可是你杀的?” 铁梨枪否认:“人不是我杀的,下手的是闵真子,他们也多多少少地知道了甲子令牌的下落,一路追踪到了京城,又从京城追到了太原,知道找到了你们。”他指着李觅踪和伏缨说道。 伏缨想起自己带着玉牌,却因为被变戏法的吸引,上了当还弄丢了玉牌一事,他老脸通红,忍不住说道:“好啊,果然是你们下的手,后来我们在酒楼中吃饭,你们又故意现身,演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是也不是?” 铁梨枪点了点头,但却解释道:“此事我也是事后从他们口中得知,当时我并没有参与,这点你应该也清楚。” 这件事的确是让伏缨感到丢脸至极的事,他冷笑着没有说话,铁梨枪也继续说起此后的事。 有了甲子令牌后,铁梨枪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转移众人的视线,不得已,只能将主人在寻找魏青青一事说了出来,他心中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魏青青一命。 其后的事,李觅踪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听说莺歌坊的绣绣,也怀疑她就是魏青青,而他们结识杨耀宗,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并非杨耀宗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觅踪听到这里,他问道:“如果杨耀宗是清白的,那他府上的那些马又都是怎么回事?” 铁梨枪说道:“那些马?那些马是我们主人搜集来,暂时放到他家中的。” 李觅踪有些难以置信:“是你们放在他家中的?那杨耀宗怎么将其中两匹送给了晋王爷?他不怕你们找他麻烦么?” 铁梨枪说道:“本来就有两匹马,是我们主人送给杨耀宗的,至于他送给谁,那是他自己的事。” 伏缨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主人,主人,说了半天,你们那十二煞的主人到底是谁?” 铁梨枪说道:“我们的主人就是……” 刚说到这里,一阵密集的,犹如黄蜂离巢而出时发出的嗡嗡之声传来,朱雀暗叫一声不好,他一个转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将衣服向声音传来之地卷去,果然,有一片向他们袭来的暗器,全都被朱雀用衣服裹住,竟然没有一丝遗漏,朱雀从听到声音开始,分辨声音方向、转身、脱衣、将暗器卷在衣服中,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顺畅,让伏缨忍不住喝了一声采。 可是喝彩仅喝到一半,伏缨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朱雀的神情极为难看,伏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吓了一跳,只见铁梨枪的眉心多了一点黑色,而铁梨枪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但人还站着没有摔倒,伏缨对铁梨枪喊道:“快说啊,你那主人是谁?” 朱雀摇了摇头:“别问了,他已经死了……” 仿佛为了验证朱雀的话,铁梨枪此时才缓缓地倒地。 伏缨纵身而起,跳上身旁的一棵树,四下张望,然而凶手早就如飞鸿冥冥不见踪迹,眼前所见,只有杂树随风摇摆,伏缨从树上跳下来,他对朱雀说道:“他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把所有的暗器都给收了么?” 朱雀说道:“那些暗器都是为了惹咱们去闪避或者击落,除此之外,还有一枚暗器才是真正的杀招,凶手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杀人灭口。” 伏缨说道:“此人是谁?为何能够同时发出两拨暗器?这岂非比叶不凡那小子还要厉害?” 朱雀摇了摇头:“在暗器上,没有人会比叶不凡更厉害了,头一把暗器是他发出来的,那一根杀死铁梨枪的暗器则是用机括射出来的,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机括应该是胡不工当年的杰作。” 第四十九章 同门相残 铁梨枪虽然给他们解决了不少疑惑,但他的突然身死,也让很多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比如朱人凤是怎么死的,铁占斌和魏青青两人的孩子去了哪里,那被丐帮弟子看到的一老一少两人里,年轻的那人是不是他,魏青青人去了哪里,十二煞的主人又是谁,他为何囤积了这么多的名马等等,这些问题随着铁占斌的身死而变成了没有了头绪。 伏缨看到朱雀一脸平静,他感到有些奇怪:“这小子死在你面前,你好像无动于衷,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 朱雀说道:“敢当着咱们三人面杀人的,就觉不会怕咱们去追,我看你上蹿下跳,若不让你折腾几下,我怕你憋出毛病来。” 伏缨冷冷地说道:“这可多谢你的好意了,你的是意思是说,这名杀死铁占斌,也就是铁梨枪的人,他的武功比你我等人加起来还要高?” 朱雀摇了摇头:“在这个世上,武功比咱俩加起来还要高的也不是没有,却绝不会超过一只手上的手指,而且这几个人自重身份,绝不会去干这种杀人灭口的勾当,更不可能是十二煞的人。” 伏缨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凶手不怕我们追,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比咱们高,难道是因为他的轻功极高,比你我都要高的多?” 朱雀还是摇了摇头:“此人的轻功未必也比我们高,他不怕我们去追,不是因为我们追不上,而是我们就算追上了,也不知道他是谁。” 伏缨简直要被朱雀的话给说傻了,他大声说道:“你不要打哑谜了好不好?什么叫我们就算追上了,也不知道他是谁?” 朱雀说道:“你马上就能明白了,给我来!” 李觅踪也感到朱雀的话有些深不可测,他和伏缨两人随着朱雀来到了歇山楼阁中,刚才铁梨枪还在这里虔诚拜佛,转眼间和他们就已经生死相隔,伏缨心中感到,若非他们找上铁梨枪问起关于十二煞的主人身份,铁梨枪也不至于被人杀死灭口,他心中内疚,不明白朱雀又回来干什么。 歇山楼阁里的情形和他们离去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几名老僧依然在盘着佛珠,口中低声念着佛经,准确地说,一共是五名老僧。 朱雀指着这几名老僧对伏缨说道:“凶手就在这五人之间,你来告诉我,哪一个才是凶手?” 伏缨虽不知朱雀据何理由这么说的,但他相信朱雀不会空口无凭随便说说,所以他开始仔细观察这五位老和尚,想看看他们其中哪一个曾经离开过这里,杀了铁占斌后,又悄悄地返回。 一般的老人,大家都很容易分辨出谁是谁,可是老和尚却未必好认,这五名老僧年纪都已经很高,全都是光头,还穿着同样的僧袍,再加上几人脸型都很消瘦,一脸皱纹,所以看起来都差不多,伏缨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一点端倪。 李觅踪倒不想伏缨,他直接来到一名老僧身旁问道:“刚才你们几人,谁曾出去过?” 那名老僧对他理也不理,依旧在念着经,朱雀说道:“你别问了,他们在念经之时都神游在外,对外界到了能够不闻不见的境界,而且我已经知道了十二煞的主人是谁,所以找不找到杀死铁梨枪的人都无所谓了。” 伏缨讶然:“原来你知道,好小子,你连我都瞒住了,快跟我说说,是谁?” 朱雀说道:“说出来你都想不到,就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有人发射了暗器,目标自然是朱雀,此时三人和五名老僧相距又近,暗器来得又快,似乎怎都躲避不及,朱雀似乎也被暗器惊得呆住了,他甚至忘了躲闪,一道银光闪过,钉入朱雀的胸膛。 伏缨惊叫一声,再向五名老僧看去,几人都没有一丝动弹,那么暗器是谁射出来的呢? 只见朱雀捂着胸口,脸上非但没有中了暗器的痛苦之色,反而露出微笑,这又是怎么回事? 朱雀的手从胸口拿开,他的手中拿着一块银锭子,银锭子上面钉着一枚银针,原来朱雀假做没有防备,实则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将银锭子交给伏缨说道:“你看出来是谁发射的暗器了么?” 伏缨茫然地摇了摇头,朱雀指着银锭子上的银针说道:“你们看着银针的角度,也应该知道是谁发出的暗器,他一动未动,身上肯定有发射暗器的机括!” 说道这里,五名老僧中的一人忽然起身向一旁跑去,还没跑出两步,就忽然停了下来,让准备追出去的朱雀和伏缨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名老僧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小腿,原来另一名老僧不知何时,用了一根细索将他拉住,怪不得他跑不动了,只听他说道:“定性师兄,你……你不是在坐禅么……咱们几十年师兄弟的交情,你真要让他们抓住我么?” 这名拦下凶手之人原来法名叫做定性,定性说道:“我要不是提前收功,还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呢!定如,咱们佛门弟子,你为何要杀人?这可是佛门大戒啊!”定性等人正在练一种禅定的功夫,可是他提前醒来,刚开始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看到定如竟准备杀死面前的一个人时,这才突然出手,阻止了定如的逃走。 这一番争执下来,其余三名老僧也停止了禅定的功夫,逐渐清醒过来。 伏缨来到定如身后,防止他再逃走,并冷冷地说道:“凶手果然是你,你不但杀了铁梨花灭口,现在连我们也想杀了么?现在你露了相,趁早老实些,是谁指使的你?”凶手竟然真是庙中的老和尚,朱雀刚才假装知道谁是十二煞的主人,一句话就让他自己漏了底,伏缨心中也忍不住佩服朱雀的急智。 定如伸腿挣扎了一下,但定性捆住他小腿的细索十分坚韧,他挣脱不开,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好……好……好!很好!” 在别人都不知道他连说几个好是什么意思时,朱雀忽然叫道:“小心!”同时向前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人又听到一声暗器发出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暗器的目标是定性,定如恼他阻拦住自己的逃遁,竟对师兄痛下杀手!定性显然没想到定如会忽然对自己下此毒手,连一点防备都没有,一根银针深入定性的眉心,透脑而入,定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立即气绝,竟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 定性既死,他手中的细索再也抓不住,定如趁着众人惊愕的当儿,忽然抽身离开,向楼阁外面蹿去,可是就在他来到门口时,赫然发现已经有人挡在了这里,他骇然发现挡住他去路的就是朱雀! 其余三名老僧心痛定性之死,趁着朱雀将定如拦住之际,三人同时出手,点住了定如身上的要穴,定如叹了口气,委顿在地,再也动惮不得,朱雀拉开他宽大的袖子,在他的手腕上捆着一个机括,看来那银针暗器就是从这个机括中发射出来的,怪不得他们看不到他们有什么动静,就将暗器发射了出来,让铁梨枪和定性死于非命。 朱雀将这个机括暗器接下来,仔细看了看,这个机括暗器做的十分精致,在上面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个胡字,胡字右边的月中间多了一横,这是胡不工大师当年做出的暗器,如今胡不工已经去世多年,想不到世上还有他的暗器,朱雀说道:“果然是胡不工的暗器,难怪让人难以防备。” 定如见暗器暴露,知道再也抵赖不得,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第五十章 迫不得已 一名脾气火爆的老僧揪住定如的衣襟厉声问道:“你为何害死定性师兄?嗯?咱们净因五绝僧怎会出了你这么个败类?”说到这里,这名老僧再也按奈不住,伸掌就向定如天灵盖击去,被朱雀连忙伸手拦住:“且住!” 这名老僧刚才在坐禅,没有听到朱雀和定性的一番对话,老僧吼道:“干什么?你是否和定如一伙的?” 朱雀躬身说道:“定如杀害定性定然有其理由,你要杀他,也要先问清楚他为何这么做,这定如在寺外刚刚杀死了一人,这才一会的功夫,两条人们折在他手里,咱们又怎能不问个清楚?” 另一名老僧说道:“定业,这位施主说得对,先问个清楚明白,他为何要杀死定性,再做决定不迟。” 这名叫做定业的脾气火爆的老僧对定如吼道:“快说!你为何要造这么多杀孽?” 定如仿佛知道自己已经无幸,竟咬紧了牙关,只字不吐。 定业见他一副宁死不说的神态更是暴跳如雷:“怪不得你经常离寺外出,看来,你不知还有多少事情瞒过了我们,你到底说是不说?” 伏缨拍了拍定如的肩膀说道:“若非你这贼秃年纪这么大了,我一定会猜你是为了那个女人,嘿,你不说难道以为我们就不知道了么?”这句贼秃惹来其余老僧的侧目,不过伏缨也不以为意。 等伏缨的手从定如身上收回候,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了几样东西:一块金牌,一张度牒,一把长命锁,几两碎银子…… 定如见到伏缨手里的东西,终于变得不淡定了,他说道:“这都是我身上携带的东西,怎么跑到你手中去了?”原来伏缨在一拍定如的肩膀,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然后使出妙手空空之技,将他怀中的东西都给扒了下来。 伏缨拿着那块金牌对定如说道:“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十二煞的人,嘿,你人都杀得,拿你几样东西看看你为何杀人,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定如虽然已经被制住,但还是冷哼了一声,不回答伏缨的问题。 其中一名老僧对朱雀等人合十颔首道:“阿弥陀佛,敢问这位可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伏缨听他竟然能够认出自己的名字,心中有些得意,他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伏缨,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这老僧没有理会伏缨,接着对朱雀说道:“能够和伏缨一起,轻功又这么高绝的,阁下一定就是朱雀了?” 朱雀点了点头。 这名老僧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几位老糊涂至今还糊里糊涂的。” 朱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大师上下?” 这名老僧说道:“我们都是净因寺的僧人,附近的人因为我们师兄弟五人各有一项绝技,便给我们取了个外号叫做净因五绝,刚才被杀死的乃是我们的大师兄定性,这位是二师兄定真,我是老三定劫,这位是老四定业,而这位则是老幺定如,我们原本也是绿林众人,几十年前做下了一件大错事,便一起在净因寺出了家,想着在佛门忏悔我们的罪业,却没想到定如到现在尘心都没有化解,竟然犯下这等佛门大戒!定如,你还执迷不悟么?你忘了我们为何来此出家么?你对定性怎能下得了手?”朱雀听他们说话的口气,还带着一点江湖上的说话口吻,原来他们出家以前是绿林中人。 定如任定劫如何说话,就是一言不发。 定业怒道:“还跟他啰嗦什么?让我一掌送他归西,给咱们大师兄报仇!” 一直没有说话的定真开了口:“定业,先问清因由,咱们再做决定!” 伏缨将长命锁拿出来,这把长命锁乃是用银子打就,一面刻着牡丹的图样,另一面则刻着,伏缨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意思,然后递给定劫:“你看看,说不定定如就是为了这个才不惜杀死定性的。“ 定劫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问道:“这把长命锁是送给谁的?你也到了古稀之年,自然不可能再有孩子,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雀看了看那长命锁,是空心的,他拿了过来,发现这把锁能够前后开合,他打开后,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卷起来的纸条,取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和一个地址,定劫接过来看了看那个地址,然后冷笑着对定如说道:“看着生辰八字,这长命锁所送之人,不是两岁,就是六十二岁,想来你也不会为一位六十多岁的人准备这把锁,定如,我们要是找到这个地址,你猜我们会找到谁?” 定如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说道:“三师兄,我可没有得罪过你,求你……我杀大师兄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 定劫将纸条收起来,对定如说道:“你是逼不得已?哼!当年咱们发过什么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定如脸如死灰,当年他们五人结拜时曾立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对自己的生死倒也不放在心上,可是那把长命锁…… 定劫说道:“一切的因由,我看就是从这名两岁的娃娃身上而起,报仇要报个彻底,让我先去将这娃娃宰了再说!”说完,他作势要往外去。 定如终于崩溃下来,他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定劫师兄,这孩子是我的孙子,我就是因为他受到威胁,才不得不听命于人……” 和尚有了自己的孩子,已经算是非常稀奇的了,没想到这定如连孙子也有了。 在定劫的威胁下,定如终于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在他们来到净因寺出家前,定如有一个相好,后来他们几人错手杀死一位武林中颇有威望的侠士,为此他们极为内疚,又担心那人的朋友找上门来,因此几人约定一起来净因寺出家,一者为了忏悔自己的罪孽,二者也算是避祸,后来他们经过了佛法的熏陶,便一直留在了净因寺没有还俗。 定如有一次下山,去看相好时得知了自己有了一个孩子,此后他便经常下山,虽然他已经成为一名僧人,但毕竟凡心难泯,经常在暗中查看自己儿子的生活,看着儿子长大,看着儿子结婚生子,儿子有什么仇人,他便暗地里出手给打法了,这一切他做得都极为隐秘,就连他儿子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父亲。 但如此隐秘之事,却不知如何,竟然被十二煞得知,他们以他孩儿性命相要挟,让定如为他们杀人做事,定如怕他们伤害自己的孩子,只能依言行事,那胡不工的杀人暗器机关,也是十二煞给的他,作为他杀人的凶器。 定如也用这个暗器,前前后后为他们杀过几个人,以至于越陷越深,因为他身为净因寺有名的高僧,所以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这恐怕也是十二煞吸纳他入伙的主要原因。 这次铁梨枪在佛前许愿时,无意中将十二煞的事说出来,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着实让定如吓了一跳,等到铁梨枪将要说出十二煞的主人是谁时,定如怕自己暴露,不但自己将会身败名裂,而且自己的孩子也将沦落险地,终于忍不住出手将他杀死,然后又折返回歇山楼阁,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哪知还是被朱雀看出了问题。 而定性的出手,让定如更是慌乱不堪,以为自己所做的事都被别人知道,自己一心只想回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冲动之下,竟将定性给杀死了。 说到这里,定如说道:“我杀了定性,你们取我性命,我毫无怨言,只希望你们放过我的孩子……” 朱雀说道:“你要告诉我们十二煞的主人是谁,否则定然我们饶过你的孙子,他也不会放过你。” 定如身子打了个寒颤,他看着朱雀说道:“我要是告诉了你,你是否会保护他们不受到伤害?” 朱雀说道:“我不能保证,只能尽量而为。” 定如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十二煞的主人,乃是一位你们都想不到的人,他就是武林中人人都十分尊重,被人称为中州大侠的孟德昭!” 尽管朱雀等人早就预料到十二煞的主人会是一个很有名望的人,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孟德昭用剑,又被人称为孟子剑,孔孟之道尊崇君子,孟子剑也就是君子剑的意思,此人不仅以行侠仗义为己任,而且为人谦恭有礼,极受武林中人的尊重,伏缨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说道:“你撒谎!一定是你含血喷人,孟子剑怎么可能会是十二煞的主人?” 定如惨然一笑:“你们若是知道一个人声誉不佳,定然会对其防备,这种人即使为恶也不深,最难防备的,便是伪君子,你们看着孟德昭一脸正气,可是我却怕他对着我笑,否则我怎会相信他对我的威胁?因为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此人的恶毒隐藏得极深,我杀了这么多人,也没有准备能苟且偷生,只希望我的亲人不要受到伤害,你们仔细查查,定然能够找出他作恶的证据,朱雀!你答应了去保护我的孩儿,拜托了……” 说到这里,定如的嘴角流出一缕黑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的嘴里暗藏毒馕,知道自己无幸,说出真相后便咬破毒馕自尽了。 他虽然死了,但众人依旧被他所说的真相震惊得难以平复。 过了一会,李觅踪喃喃地说道:“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在说谎!” 朱雀也是心头纷乱得没有一点头绪,他也难以相信定如的话,但心底深处,又隐隐觉得定如临死之际,实在是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第五十一章 孟府惊魂 在中原武林,能够被称为大侠的,有很多,当面以大侠称呼的,更是不胜计数,和朱雀关系一般的人,都称他为朱雀大侠或者朱大侠,也有直接称呼他大侠的,朱雀刚开始听的时候也觉得别扭,自己年纪轻轻而且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侠义之举,着实有些配不上这个称号,但随着这么喊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便不再和人谦虚,坦然接受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脸皮变得厚了,而是因为他逐渐发现,很多人对江湖上的名气颇高的人,都是这么称呼的,甚至连伏缨这个独行大盗,别人也以伏缨大侠来称呼他,大侠这个称谓似乎已经变得像阁下像先生这么普通。 大侠这个称呼虽然变得非常普遍,可是以大侠为名号的人,江湖上却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孟德昭,人称中州大侠, 名字可以起错,但名号通常不会错,有的人父母给自己的孩子起名阿猫阿狗,后来阿猫的外号叫做赛华佗,那么阿猫指定是行医做郎中的,阿狗的外号为岭南神剑,那他一定是使剑而不是用刀的,某某人称疤脸大盗,那么非但他脸上有疤,一定也是一名大盗等等。 中州大侠这个称号,则是因为孟德昭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急人之难,常常为受到冤屈之人鸣不平,为受灾受难的百姓捐善款,当年西北闹旱灾,孟德昭捐出数万两银子,惹起轰动,就连朝廷都对其嘉奖数次,得其恩惠之人更是给他送来无数锦旗,将他家中的墙壁都给挂满了。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所以孟德昭至少在表面上当得起这个称号。 现在,既然定如说他是十二煞的主人,偿若真是如此,那么有一点让朱雀不得不怀疑的,那就是孟德昭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做这些善事,虽然值得提倡,可前提是你得有数万两银子,否则何谈出钱救人?而一次捐出数万两银子,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有人说孟德昭祖上乃是中州第一世家,家中就爱出钱做善事,一连几代人做善事,钱也够用,可是据朱雀所知,中州第一世家乃是洛阳常家,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孟家。 人通常会怀疑一个恶人钱从何而来,而对于一位大善人,则极少有人去怀疑,因为怀疑一个好人,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朱雀若非从定如这里得知他极有可能是十二煞的主人,他也绝不会去怀疑他。 如今自然不同了。 净因五绝因为定如的缘故,一日之间两人离去,变成了净因三绝,定如精于暗器,定性善使软鞭,其余三人是哪三绝,朱雀也没时间去追究,他和伏缨以及李觅踪三人帮着他们料理了定如和定性的后事,然后回了太原。 三人折腾了一日,早就饿了,随便找个地方吃饭,伏缨边吃边说道:“你们怎么看?” 朱雀问道:“什么怎么看?” 伏缨用筷子点了点桌子:“你们是相信那秃驴的话,还是不相信?” 朱雀说道:“这恐怕不是我们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咱们要去查查孟子剑是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伏缨说道:“这么说来,你至少动了疑心。” 朱雀点了点头:“咱们现在只有这条线索,自然要查个清楚明白,难道你就没有怀疑么?” 伏缨说道:“孟德昭是什么人?是人人尊敬的大侠士,而定如那秃驴则显然是阴险卑鄙之人,我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他只是想让咱们白跑一趟,恨咱们揭穿了他的身份,临死还要戏耍咱们一通,李鹰爪,你看呢?” 李鹰爪是伏缨随口给李觅踪起的外号,江湖上对六扇门的人都有些不太待见,称呼他们为鹰爪孙,这是一个贬义词,鹰犬孙子又能是什么好话了?可是李觅踪也不生气,他淡淡地说道:“在事情查明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大善人明着做善事,暗中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也不是没有,朱雀说的不错,至少咱们得去查查。” 伏缨说道:“我肯定你们要白跑一趟,你们愿意去你们去,我就不跟着白费力气了。” 朱雀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伏缨:“你平时遇到这种事,都会主动凑个热闹,今次又是怎么回事?” 伏缨说道:“自从我上次凑热闹丢了玉牌后,已经不喜欢凑热闹了。” 这当然是在说笑,可是显然伏缨自从净因寺回来后,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就连李觅踪也看出这点,他问道:“你不是因为离家太久,而想媳妇了吧?” 伏缨笑骂:“去你的,我跟你们说了吧,我以前也听说过中州大侠的名头,那时我刚出道不久,对是偷什么好人还是坏人也不在意,那一晚我便去了他孟德昭的府邸,准备偷一偷这中州第一世家……” 接着伏缨便跟两人说起了当时的经过。 七八年前,伏缨不过十七岁,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才不管孟德昭的武功如何,反而觉得越是偷这种江湖上有些斤两的人,越让他觉得有挑战性,年轻人都喜欢刺激,伏缨觉得若是他能偷到孟德昭府上的东西,不管什么东西,以后也足以在别人面前炫耀一下,所以他那次去孟府,也并非全是为了钱财。 那晚阴云遮月,四下里全都是黑乎乎的,正是行窃的好时机,伏缨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从孟府的后院翻墙而入。 作为一名贼盗,彼时的伏缨不过刚刚从事这一行,而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宅院,所以不免有些不知从何入手之感。 孟府的后院是片花园,还有几件城防杂物的屋子和一间柴房,伏缨知道后院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穿过花园去了前院,不论孟家是不是中州第一世家,他家的宅院规模都可称得上宏伟,已是二更,孟家的人大多都在睡梦之中,中间的那一进院子伏缨查探了一番,全都是卧室,伏缨知道有钱人家的东西一般都不会放在卧室,更多的是放在书房。 书房并没有在这个院子里,伏缨又穿过了这一进院子,来到了前院,前院是厅堂,书房等房间的所在,伏缨远远地就看到书房中还亮着灯,这个时辰书房中还有人,颇有些出乎伏缨的预料,他来到书房的窗户下,想看看是否孟德昭本人还在书房里看书,书房的门和窗户都紧紧地关闭,伏缨用手指沾了点口水,悄无声息地戳破了窗户纸,凑上去看看里面是什么人。 从伏缨看过去的角度,这书房的书桌旁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伏缨,双手按在书桌上,看着书桌上的东西,伏缨因为是透过窗户上的小孔向里看的,所以也看不全书桌上放着什么东西,他的目光放在了靠墙的柜子以及书桌下,一瞥之间,伏缨已经看出了几个能够存放贵重东西的地方,他只要耐心等待,等着书房中的人出去,他就能进去翻找一番,他并不贪心,只要能够拿走一样东西就足矣。 那据案之人忽然双手在身前摆弄了一会,伏缨渐渐地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一个人面对书桌时,一般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而此人既非看书也非写字,何况是在深更半夜,看书之人常常会拿着一本书,对着油灯观看,而此人显然在忙活什么。 过了一会,这人停了下来,双手下垂,似乎长吁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伏缨骇然发现此人的双手上似乎沾满了鲜血! 而这人从书桌旁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走向一旁的柜子,就在此人离开书桌之后,伏缨也看清了书桌上的东西,那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半夜三更的孟府书房,竟然会有人将死人的尸体放在书桌上,而且尸体的肚腹也被剖开,那人不管在干什么,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伏缨吓得魂飞魄散,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此时的他只想悄悄地离开。 但他在心惊胆战之下,行动不免有些慌乱,他矮着身子离开书房的窗户之际,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书房中的人立刻察觉到了他,飞身推开书房的门,出来找他。 两人在院子里一番追逐,当时伏缨的轻功火候不足,还没等他逃出孟府,就被那人从后追上。 第五十二章 死里逃生 在伏缨的眼中,此人简直就是一个恶魔,若非恶魔,谁会半夜三更地在书房里用刀剖开一具尸体的肚子? 那人拦下伏缨后,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半夜来到孟府?” 伏缨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从对方说话的口气来看,至少对方不是鬼,只要是人,伏缨都好对付,他反问道:“你又是谁?刚才你在书房干什么?” 那人冷笑道:“这里是我家,我想在家中干什么,碍着你什么事了?看你的打扮,想必是来孟府偷东西的小贼!” 当时年方十七岁的伏缨,雄心勃勃地要做一名绿林大盗,被人看成小贼当然让他感到有些不忿,可是这里也不是跟他分辨的好时机,天上没有月光,四下里一片寂静,伏缨有些奇怪,两人一番追逐,这么大的动静孟府中竟然没有人起来查看,既古怪又诡异,伏缨说道:“我没空跟你说,告辞!” 他身子一纵,就想先离开这里再说,可是他转身想跳上墙头,人在半空时,身上的几处穴道一麻,人从半空跌了下来,这人提着起伏缨就往书房走去。 伏缨的哑穴也被封闭,此刻的他就算是想喊叫都喊不出来,只有眼睛能动,能够看清自己是被带到什么地方,可是他宁肯自己看不到,宁肯自己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此人刚刚在书房里剥开一个人的肚子,当然,那被剥开肚子的人已经死了,可是谁知道肚子被剥开以前是死是活? 自己被他带回书房,说不定也是要将自己给活活开膛破肚,伏缨想挣扎,可是身上几处要穴都被封闭,想动也动不了,天上没有月光,他想看清此人的相貌也不可得,否则他就能通过此人的神情来判断自己的命运了。 这人将伏缨带到书房里后,将伏缨扔在一张椅子上,然后解开伏缨的哑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究竟为了何事?” 伏缨全身动弹不得,可说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他乖乖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也承认了自己想偷点东西的目的,那人点了点头:“少年人做什么不好,为何偏偏要做贼呢?” 伏缨说道:“做贼也比你在这里杀人的好!”他想着反正自己死定了,是软是硬结果都一样,也不用想对方祈求了。 这人搬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伏缨对面,这时候伏缨总算看清了此人的相貌,方脸盘,一脸正气,让人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看来以貌取人必然不靠谱。这人看了伏缨一会,忽然笑道:“看来你很怕我。” 伏缨的确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你想怎样?”他虽然强作镇定,但语气中还是露了底。 那人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伏缨摇了摇头。 那人说道:“你来到我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可见你不仅不是做贼的料,而且也不大聪明。” 伏缨听他一口一个我家,心中一动,他说道:“你是孟子剑孟德昭!”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孟德昭!” 伏缨有些糊涂起来:“人家都称你为中州大侠,可是你怎的……” 孟德昭说道:“你以为我在干什么?这人是我的朋友,他被仇家杀死,可是身上却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我剖开他的肚子,是为了查明他的死因……原来他是中了仇人的绵掌,五脏被击伤,受的乃是内伤。” 伏缨听了他的解释,这才恍然,原来自己一直错怪了他,不过这也怪不得自己,谁在半夜三更忽然见到这种诡异之事,都会胡思乱想的。 孟德昭说道:“看起来你本性不算太坏,身手也算不错,以后若能改过自新,未尝不能建立一番功名,男儿汉总不能一直以偷盗为生。”这番话说的也是正气凌然,伏缨则听得唯唯诺诺,其实伏缨并非以偷盗为生,而是他天生喜欢这个行当,只是此时此刻,他自然不能袒露自己的想法。 或者是孟德昭自认武功比伏缨高,又或者他看人极准,看出了伏缨不会再反抗,他便将伏缨的穴道给解了:“你走吧,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还在做入室行窃这一行。” 伏缨既然恐惧之心已去,他站起身来,看着书桌上的尸体问道:“他是谁?” 孟德昭摇了摇头,没有告诉他。 伏缨问道:“你怎知他是死于绵掌?” 孟德昭指了指那尸体被剥开的肚腹说道:“他五脏全都被震伤,表面却看不出伤痕,能够造成这种结果的,我所知的只有绵掌。” 伏缨说道:“承你不杀,且没有将我送入官府,中州大侠若是知道仇人是谁,要去报仇的话,我伏缨也能帮你出一份力。” 孟德昭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希望别人来插手,今日之事我只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就算是还了我的人情。” 到了这个地步,伏缨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他刚才还觉得自己也会被开膛破肚地杀死,如今对方对方不但没有杀他,反而放他走,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死里逃生,他又怎能不答应对方的要求? 此后多年,这件事他果然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此事,就连朱雀也都不知道他的这段惊悚的经历。 如今既然怀疑孟德昭有可能就是十二煞的主人,伏缨终于将这件埋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朱雀听伏缨说完此事后对他说道:“看来你非但没有听孟德昭的好言相劝,反而在做贼的路上越走越远,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独行大盗,更博得红缨公子的美名。” 伏缨苦笑道:“你就别来损我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无脸去见他,要去打探他的事,你们两人就足够了,也不用拉上我。”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李觅踪忽然问伏缨:“后来你难道就没有去查过孟德昭的这个朋友的身份?以及他朋友的仇家的身份么?” 伏缨说道:“我当然去查过,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后来也就放弃了。” 李觅踪说道:“那你可曾从绵掌一事上查查?江湖上会绵掌的人不多,只要知道是谁在之后忽然暴毙,也就容易查清此事。” 伏缨说道:“你说的倒轻巧,习练绵掌的人是不多,可是这些人都极少在江湖中走动,他们是死是活,一般人也不知道,而且此事又和我无关,我又何必给自己去找这个麻烦?” 朱雀说道:“李大人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说,孟德昭说那个人是他的朋友,未必可信,偿若能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也就能够知道他有没有在撒谎。” 伏缨说道:“那天晚上我受到的惊吓可不小,你们没有亲身经历,不知道我的感觉,我就连打听孟德昭的事,也是几个月之后,再加上我去孟府准备偷东西,没有得手还被他捉住,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 李觅踪说道:“所以你也没有真正去查,再加上孟德昭声名很好,所以你也没有疑心。” 伏缨问道:“疑心?我疑心什么?” 李觅踪说道:“疑心那个他剥开肚子的人并非他的朋友,说不定那人就是他杀死的!” 伏缨想了想,然后说道:“不会的,如果那人是他杀死的,那他为何没有杀我呢?他完全可以杀了我灭口的,我看自从你们相信了定如那贼秃的话,就一直想将孟德昭和十二煞的主人联系在一起,我看孟德昭不会是十二煞的主人。” 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那人是孟德昭杀死的,他已经制住了伏缨,该当杀了伏缨灭口,防止他将此事说出去,可是他没有这么做,朱雀心想,难道孟德昭真的不是什么杀手的头子,那定如真的在说谎? 李觅踪说道:“他是什么人,咱们去查探之后才能明白,伏缨不愿去就算了,咱们两人也能查个清楚。” 第五十三章 打抱不平 朱雀盯着伏缨看了一会,直到伏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朱雀这才又问道:“你真的不去?” 伏缨内心也是在犹豫,一般人的心中,都会隐藏着一个未知的恐惧,只有直面恐惧本身而不是想着躲避的人,才能从中超脱,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胆量罢了,伏缨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不去,对孟德昭其人的恐惧便永远不能消散,永远也不能让他释怀,可是那晚的情形又太过于骇人,伏缨并非一个胆小的人,却还是犹豫不决,他苦笑道:“你不妨再给给我一个我不得不去的理由。” 朱雀想了想说道:“为了不让唐轩儿觉得你是个胆小的人,怎样?” 伏缨哈哈大笑,说道:“你让我再想想,咱们要是真的查到了那孟子剑不是好人,那咱们该如何处理?” 李觅踪毕竟是官家之人,他说道:“不管是谁犯了法,都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孟德昭也不能例外!” 由于三人是在餐馆里边吃边谈,李觅踪这句话说得义正言辞,不免声音响亮了些,话刚落音,旁边一张桌子边一名大汉一拍桌子:“谁这么大胆,竟敢编排中州大侠孟子剑的不是?” 李觅踪转身看过去,那人也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李觅踪拱了拱手:“在下李觅踪,不知阁下何人?是在为孟德昭打抱不平么?” 那人轻蔑地说了句:“李觅踪,那是谁?没有听说过,李觅踪……听起来倒有些像小蜜蜂……”一句话惹得和他同桌吃饭的几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觅踪霍地站起身来,就要动手,江湖上鲜有这么当面辱人性命的,李觅踪是六扇门的人,常常以自己的名字觅踪二字为傲,觉得自己做这一行简直就是天意,所以他加倍受不了此人的话语,何况他还拱手施礼,并没有直接得罪对方的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李觅踪的手刚按上剑柄,准备教训教训此人,就被朱雀拉着他坐回椅子,接着朱雀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既然为孟子剑出头,想来和他也有些交情,不知是也不是?” 那人冷冷地看着朱雀,似乎因为朱雀年纪不大的缘故,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朱雀笑容不改:“你们既然知道孟德昭,却不知道我,岂不好笑?”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朱雀,忍不住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我们不认得你就是好笑?” 朱雀说道:“孟德昭人称孟子剑,我姓孔,大家抬爱,背后都叫我一声孔子剑……” 那人半信半疑,伏缨倒是听得饶有趣味,他此刻还不知道朱雀这么说的意思,因为朱雀很少这么唬人,他想听听究竟,所以也没有打岔,自顾自地喝酒吃菜,那菜都已经凉了,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李觅踪怒气渐消,他听朱雀胡说八道,以为朱雀在帮自己出头,所以也没有说话,那人挠了挠头皮,最后说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我还没有听过阁下的字号……” 与他同桌吃酒的人忽然问道:“你说你是什么孔子剑,这倒也奇了,我们都没有听说过,既然阁下有此外号,剑法想必不错,请问阁下师从何人?”江湖上,除了像慕容寒山这种天资纵横的奇才,许多剑招都是自创之外,一般习剑之人都有个师傅,或者有个门派,只要能知道对方的师父是谁,也就知道对方的身手如何了。 朱雀说道:“我师父么,你们还不配问他老人家的名字,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试试我的剑法,你们可以一起上,偿若真能赢过我,在下此后再不以孔子剑自称,并和我这位朋友去给孟子剑登门认错,除此以外,你们偿若真能胜过我一招半式,我这把随身携带的宝剑也送给各位,此后不再用剑。” 这几人想不到朱雀竟然这么大胆,竟然敢一个人对付他们几个,要么是朱雀有着惊人的艺业,要么就是他在吹牛,他们看着朱雀身上的剑,露出贪婪的目光,江湖中人在外讨生活,谁不喜欢宝刀宝剑,而且许多神兵利器并非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还要有一定的机缘,其中一人问道:“你这把剑真是宝剑?” 朱雀点了点头:“切金断玉不再话下。”伏缨肚子里暗暗好笑,他知道朱雀平时身上只带着这把普通的青钢剑,哪里是什么宝剑了? 其中一人将自己的腰间的一把刀抽出来说道:“是不是宝剑,一试便知,你用你的剑和我的刀试一试就知道了。” 朱雀原本笑吟吟地站着,几人只见眼前一道剑光一闪而过,随着一声轻响发出,这几人连剑身是什么样子都没看到,朱雀的剑已经回了鞘中。 那名拿刀的人愕然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刀尖已经被削断,切口齐整,他喃喃地说道:“好剑!” 其实这是朱雀将内力输入剑身当中,普通的青钢剑便变得锋利起来,这种内力假于刀剑算不了什么,武功到了化境,据说飞花摘叶都可以伤人性命。 这几人自然想不到朱雀实在骗他们,眼见他的剑的确锋利,再无怀疑,可是对于朱雀为何这么做却产生了怀疑,一人问道:“我们赢了你,你把宝剑送给我们,要是我们输了呢?” 朱雀说道:“如果你们输了,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不需要你们什么财物,看你们的样子,身上也不会有比我这把宝剑更贵重的东西了。”到了这一步,李觅踪和伏缨都知道了朱雀的目的,这几个人看起来和孟德昭有些渊源,要打听孟德昭的为人,不妨从这几个人身上问起。 几人听到朱雀这么说,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们盯着朱雀的剑左看右看,心痒难搔,当下饭也不吃了,同时站起身来:“这饭馆后面有个院子,咱们可以到那里去试试!” 来到院子里,李觅踪看到这里停着几匹上好的马,倒有些像他一直调查的失马案中的马,却又有些不同,若非他们过来,还不知道这里有这些马儿,这家饭馆不大,这些马自然不会是店家的,多半就是这几人带过来的。 那几人刚才见到朱雀出剑时的迅捷,一时也不敢大意,其中一人说道:“咱们点到为止,仅仅是试探,可不要伤了人。” 朱雀笑道:“那是自然,若是一不小心伤到了你们,就算我孔子剑输了,这把宝剑就归你们所有。” 到了这一步,这几人还是显得有些疑虑,其中一人说道:“咱们这样比试还是不公平。” 朱雀问道:“还有什么不公平的?” 这人说道:“你的剑是宝剑,太过锋利,体现不了你孔子剑的真正水平,就算你赢了,到底是赢在剑还是赢在阁下的武功,就难说得很了。” 朱雀装作无奈地说道:“那好吧,我就换一把别的剑吧,只是我身上就带了这一把剑,我这两位朋友的剑也都不是凡铁……” 其中一人痛快地说道:“那你用我的这把剑吧,这样大家都放心。” 朱雀假装犹豫了一下,这才同意,他将自己的陵光剑解下来递给伏缨:“你来帮我拿好,一会说不定我不是这几位好汉的对手,那这把宝剑就要易主了。” 伏缨见朱雀装模作样的神态,几乎要笑破了肚皮,他本着脸说道:“还望孔子剑孔大侠剑下留情,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就行了,千万别打伤了他们,咱们还要给他们治伤。” 朱雀微微一笑,转身面对这几人说道:“动手吧!” 这些人同时大喊一声,一拥而上,向朱雀身上不同的部位攻来…… 第五十四章 舍本逐末 朱雀冒充什么孔子剑,为了让这几人相信,自然要装模作样,他使出一招自己的剑法,口中却喊道:“樊须苗圃!”相传孔子的这位弟子喜欢种地,并且向孔子讨教过种庄稼和种菜的技巧,孔子不知道,因此说自己不如农民,等樊须走后,孔子却讥讽樊须为小人哉。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故事,用在此处,当真让对方以为这是孔子剑的剑招。 这几人哪里是朱雀的对手?朱雀这招剑法使出,他们连剑影都没看清,其中一人的手腕就被朱雀的剑身拍中,那人兵器掉落,败落下来。 其他几人见状,先是愣了一下,可是想起朱雀的那口宝剑,又拼命围攻过来,他们此时已经清楚,就算几人合力,多半也不是朱雀的对手,心中想着朱雀说过的话,我若是不小心伤了你们,就算我输了。于是乎这几人宁肯拼着自己受伤,对朱雀的进攻不再闪避,只希望能够将宝剑赢过来。 朱雀跟着喊出一声鞭打闵子,一脚踢翻了另一人,这人也败下阵来,相传闵子是个大孝子,他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父亲娶了继母,寒冬来临,继母将棉衣给了他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给他穿的却是塞着芦苇的衣服,看起来暖和,实则一点都不保暖,他父亲让他在前边赶车,结果他因为受不住寒冷而不小心使马车滑入沟里,他父亲就骂他,你的两个弟弟穿得比你薄都不嫌冷,你怎么这么怕冷?一边骂他,一边用鞭子抽他,结果将他的袖子抽破,露出里面的芦花,他父亲这才明白他的继母偏心,便要休了他的继母,被闵子拦住,并说道,有继母,不过是我一个人受冻罢了,如果你休了她,我的两个弟弟也要跟着受冻了,他父亲很受触动,不再提休妻之事,他的继母也痛改前非,闵子是孔门十哲之一,这一句鞭打闵子,自然也让人想到了孔子。 接下来朱雀连出四招,同时口中喝道:冉耕祭祀,澹台灭明,子夏言诗,宰我不仁,再打倒四人。冉耕,澹台灭明,子夏和宰我都是孔子的弟子,当然,朱雀空中这么喊,手里使出的却是他自己的剑法,前后朱雀一共使出六招,将对方六人全都打倒在地,朱雀轻轻松松地赢了这场比试。 这六人全被打倒落败却没有受伤,知道自己和对方的武功相差太远,再上前去也只是白费力气,几人脸上全都露出颓丧的表情,当然也相信了朱雀就是什么孔子剑。 其中拿剑给朱雀的人问道:“你要问我们什么问题?” 朱雀将他的剑还给了他,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说道:“我叫石跃。” 朱雀又问道:“你们跟孟德昭是什么关系?” 这人回答:“我们那有资格跟中州大侠攀上关系,我们几人原本是同一镖局的镖师,和孟爷乃是同乡,他雇了我们几人帮他办事,能为中州大侠办事,也是我们的荣幸,我们自然答应下来,辞了镖局的行当,听他的差遣,前后已有两年多了。” 朱雀点了点头,原来孟德昭是这几人的雇主,怪不得他们听到李觅踪说起孟德昭的不是,他们立刻急眼,他问道:“这一趟,孟子剑让你们帮他办什么事?” 石跃指着院子里的几匹马说道:“运马,从西安将这几匹马送到北直隶。” 别说是李觅踪,就算是不懂马之人,也能一眼看出这几匹马都是千中挑万中选的好马,但见这些马的高度都比寻常的马要高些,骨肉匀称,四腿修长,虽然被系在桩子上,也能够看出马儿身上所带有的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慢之感,如果这种感觉放在江湖人的身上,此人定然是一位武功绝顶的高手,才会有这种骄傲的感觉。 比如慕容寒山,比如嵇无忧,他们看人,就带着一股不屑。 从马的眼神中就能够看出这几匹马都是能够驰骋万里的好马,但据石跃所言,这些马是从西安府方向送往京城一带,和他们所想的这些马都是运给孟德昭的截然相反。 李觅踪问道:“这马送到北直隶什么地方?” 石跃看着李觅踪问道:“我们可只是输给孔子剑,又没输给你,你是何人,凭什么来问我们?” 李觅踪怒道:“你……” 朱雀拦住,他问道:“对了,这些马送到什么地方,送给什么人?” 石跃说道:“送到保定府北大街,到时候会有人拿着信物跟我们接头,我们把马送了,就算交了差。” 朱雀接着问道:“你们可知这些马是孟德昭从哪里得来的?” 石跃说道:“我们孟爷这么有钱,还用问么?自然是花钱买来的。” 朱雀知道这些人所知的也就如此,再问下去,他们也说不清楚,这些人在孟德昭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帮他办事的下人,而马为何送到保定府,就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了。 石跃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我们可要接着赶路了。” 李觅踪拦着他们说道:“慢着,这些马我怀疑都是偷来的马,我们要调查一番。” 石跃问道:“偷来的?你莫不是在说笑吧!” 李觅踪被这几人轻视了半天,早就憋了一口闷气,他掏出刑部的腰牌拿给那些人看:“谁给你们开玩笑?看清楚些,我是六扇门的人,专门负责调查名马丢失一案,这些马和那些丢失的马很相像,你们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吧!” 朱雀总觉得李觅踪这么做有些舍本逐末,他们现在调查的是孟德昭是否十二煞的主人,又是谁指使的那些杀手杀人,可他偏偏纠结在丢马的案子上,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将这些马扣下,说不定能够查清孟德昭在和谁来往,说不定还能因此找出他真正的身份。 李觅踪对朱雀和伏缨说道:“我耽搁不久,你们等我有了结果后再和你们一起去找孟德昭。” 看着李觅踪带着他们人和马去了衙门查案后,朱雀和伏缨两人一时都有不知干什么的茫然之感,想了想,还是先回旅馆休息。 来到旅馆,还没进门,在旅馆门口有两个穿着王府侍卫服饰的人,一见到两人,就立刻迎了上来:“我们王爷请两位到王府一行。” 朱雀问道:“王爷可说了什么事?” 侍卫说道:“好像是关于三公子的事,小人不太清楚,朱大侠和伏大侠去了便知道了。” 两人跟客栈的掌柜交代了一声,若是李觅踪办案回来,也好知道他们的去向,接着两人便跟着侍卫去了王府,上次还有轿子相迎,这次却换成了马。 来到王府,晋王爷一见到两人就连忙迎了过来:“可算找到你们了,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朱雀不答反问:“王爷召我们匆匆前来,是因为何事?” 王爷说道:“那冒充龙虎观观主云鹤道人的人又来了,现在就在王府,你们再不来,我怕他又跑了。” 朱雀感到有些奇怪:“王府中这么多侍卫,他又怎能说跑就跑?他现在可是在三公子的院子里?” 王爷说道:“不错,这道人虽然是假的,可是本事却也不小,我怕侍卫未必能够拦得住他。” 说到这里,王爷让一队王府侍卫带着两人去了三公子的院子。 来到三公子的宅院,朱雀和伏缨果然见到了上次向他俩煞有介事地他们说什么阴阳交汇和养生之道的道人,因为两人已经知道了他是假冒云鹤道人,所以原来朱雀对他的一点好感也都不翼而飞。 第五十五章 龙虎交汇 伏缨一见到这假道人就喊道:“好啊,你这家伙胆子真够大的,假冒云鹤道人,竟然还敢来王府,你究竟是何人?” 这道人还没说话,三公子倒替此人鸣不平:“什么假冒云鹤道人?此人就是云鹤道长!谁告诉你他是假冒的?” 伏缨说道:“上次他在王府时,云鹤道人就在龙虎观中,一个人怎会出现在两个地方?龙虎观中的云鹤道人既然是真的,那这一位自然就是假冒的了!” 眼看被人当场戳穿身份,这道人却毫不惊慌,反而笑道:“看来你们是误会了,我就是云鹤,每次下山,我都会让观中弟子告诉外人我在坐观,不受人打扰,所以外人便会以为我在那里。” 伏缨将信将疑:“然则你又为何如此?” 云鹤道人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也是我道门不幸,罢了罢了,我来跟你们说吧,当年我从师父手上接任观主一职时,我的一位师兄云鸾道人十分不服气,甚至不惜叛教而去,临走时他扬言要让龙虎观毁于一旦,可是他武功不如我,不敢当着我的面在龙虎观逞凶,我怕他会趁我不在之时来道观生事,因此每次我出来,都让他们声称我在观中,也算是对他的震慑。” 听到他这么解释,伏缨一时倒也找不出什么来指证他,本来气势汹汹的他,因为想不到他会否认得干干净净,所以变得哑口无言。 朱雀说道:“可是有人看到了你冒充王府侍卫去了天龙山石窟,这又是怎么回事?” 伏缨也想到了这点,他说道:“不错,有人已经认出了你,你又作何解释?” 云鹤道人问道:“认出了我?这怎么可能?是谁认出了我,让他过来当面看看,是否认错了人。” 朱雀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可是此事太过蹊跷,朱雀还是让一名侍卫去将那名有夜明眼的侍卫给叫来,让他看看那晚在石窟密道中见到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那名自称在石窟中见到云鹤道人的侍卫匆匆赶来,他来到云鹤道人身前左看右看,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伏缨说道:“你见到的究竟是不是他,你但说无妨,有我们在此,他不能拿你怎样。” 这名侍卫说道:“看起来像,又有一点不同……” 云鹤道人问道:“是否那人的鼻翼左侧有颗痣?” 这名侍卫讶然说道:“你怎的知道?难道真的是你?” 云鹤道人摇了摇头:“那人就是我师兄云鸾,我们并非亲兄弟,可是长相却非常相似,的确也是十分罕见,也难怪你会认错。我和云鸾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鼻翼左侧的黑痣,很多人都曾将他当成了我,所以我才猜想是他。” 伏缨忽然说道:“难道那颗痣不能假冒么?既然能够带着面具冒充王府侍卫,鼻子旁边用墨汁点一颗痣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名侍卫听伏缨这么一说,似乎又变得不能确定。 云鹤道人说道:“龙虎观历经两百多年,你们可知龙虎乃是何意?” 伏缨说道:“龙为水,虎为火,道家一般都是这么说的吧。” 云鹤道人说道:“不错,《丹阳二十四诀》中又说道,神者是龙,气者是虎,是性命也,元精是龙,元神是虎,龙虎交汇,才能达到练精化气的地步,这也是我们龙虎观的宗旨,所以每一代的观主都要修行龙虎诀,而其他弟子不得传授,你们看……”云鹤道人缓缓地抬起双手,只见他左手发青,右手却发红。 一般阴盛阳虚,血流不畅才会发青,而血气过旺才会发红,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出现这两种情况,则极为罕见,云鹤道人说道:“这就是我练了龙虎诀之后的症状,其他人不会有这种情况,等到我两手颜色消失,就表示我体内阴阳达到平衡,为此,我不惜采取采阴补阳的房中术来调节,以至于为武林同道所侧目。” 看到云鹤道人双手的形状,朱雀和伏缨都感到骇然,他们修炼内功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普通人到了这种地步,早就走火入魔,他们想不通云鹤道人怎能安然无恙,看来他所言应该是真的。 可是伏缨虽然心中已经相信了九成,却还是问道:“你说的那个云鸾道人,也就是你的师兄,为何要要找那本《荆门秘术》呢?而且你跟三公子说了扁鹊遗书之后,云鸾就找上门来,假扮侍卫,趁机出手,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云鹤道人说道:“这不是巧合,这是我故意让他知道此事的,我故意让本观的弟子传出想要破我龙虎诀,唯有找到《荆门秘术》,我原本是想将他引出来诛除一绝后患,谁知他竟然会提前混在侍卫中,竟真让他得了手。” 伏缨说道:“这《荆门秘术》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你说的能够破你的龙虎诀,看来是骗他的了?” 出乎意料的,云鹤道人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他,那本《荆门秘术》中的确有能破我龙虎诀的秘密……” 伏缨讶然:“那么说,你师兄要是找出那秘密,你岂不是危险了?” 云鹤道人说道:“所以我才想着看看扁鹊遗书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龙虎交汇,我若能先一步做出突破,便不用担心他了。” 伏缨不依不饶:“《荆门秘术》里究竟写着什么,难道是一本武功秘笈么?” 云鹤道人说道:“也算是,也算不是,《荆门秘术》其实大部分讲的都是关于马的事。” 伏缨愕然:“什么?” 云鹤道人说道:“民间也有《荆门秘术》流传下来,不过确实残缺的,唯有杨广的密道中那本才是完整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靠着马来增加功力。”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了,伏缨想不明白,人如何靠马来增加功力? 云鹤道人说道:“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大秘密!” 伏缨问道:“什么秘密?” 云鹤道人说道:“在一百多年前……” 第五十六章 尘封往事 云鹤道人跟朱雀和伏缨两人讲述了这段被历史尘封的往事。 一百多年前,太祖鬼力赤在阿鲁台的拥护下成为可汗,鬼力赤因阿鲁台拥护有功,封他为太保及枢密院知院。 鬼力赤是曾经的鞑靼大汗窝阔台的后人,为了统一草原,他不断和草原上的另一大势力瓦剌部落的人发生战争,并拒绝和天朝通好,他想凭借一己之力将瓦剌纳入自己的版图。 只可惜事与愿违,瓦剌人的实力与日俱增,不得已下,鬼力赤转变了想法,开始向天国朝廷示好,并表示愿意向天朝年年朝贡,借以获得天朝的支持来铲除异己。 结果这一举动受到了鬼力赤部下的极力反对,他们认为这是鬼力赤在向天国祈求,同时又传出他并非铁木真的嫡系子孙,可说是祸不单行,这两点使得鬼力赤的威望大失。他不知道的是,太保阿鲁台早已和天朝在暗中有过来往,阿鲁台见鬼力赤的威信逐渐难以服众,便暗杀了鬼力赤,又拥立了本雅失里为大汗,本雅失里则封阿鲁台为太师。 阿鲁台凭借一人之力,一生共拥护过三位大汗,在和本雅失里闹翻后,阿鲁台还拥戴过阿台可汗,就是这么一个人,在鞑靼可算是权倾朝野,凭得又是什么呢? 蛮夷之地,崇尚武力,鬼力赤能得阿鲁台的拥护,是因为鬼力赤的武功本身就极高,可是在鬼力赤失去利用价值后,阿鲁台轻易地将他刺杀,且不论鬼力赤可汗身旁有多少护卫,单单鬼力赤本人已是草原上难得的勇士,想杀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阿鲁台轻轻巧巧地就做到了,凭得就是他独门功夫,从马儿身上汲取内力为自己所用,使得他成为了草原上的第一勇士。 这门功夫说起来有些骇人听闻,可是中原早就有了这些内力转化的技巧,比如人能够将内力输入玄玉石中,然后让其他人再从玄玉石中汲取内力,刘苏儿就是其中的受益者,还比如江湖上臭名昭著又让人闻风丧胆的归元大法,将别人身上的内力吸取,然后供自己所用,阿鲁台年轻之时到过中原一趟,受到这些技巧的启发,回来后就开始研究,但始终不得其法。 毕竟就算是中原的武林高手,懂得将内力转移的人也不多,一个蛮夷之人,又如何能明白内力的博大精深之处呢? 后来,在因缘巧合下,阿鲁台得到一本关于养马的书,那是一本足本的《荆门秘术》,这本书上记述了许多关于养马的秘诀,只不过书是中土人所著,很多技巧都是用来解决圈养马的问题,并不太适合草原上养马的风格,阿鲁台一直也没怎么翻看,有一次他闲极无聊,在翻阅的时候看到了最后几章,这几章所讲的竟然是关于人马合一的秘密。 所谓人马合一,指的是内力高深的习武之人在骑马的时候,为了提高马儿的奔跑速度,以及长途跋涉的耐力,可以将内力输入马的体内,就像人将内力输入兵器,提高兵器的韧性和锋利,马儿得了人的内力,也会忽然间体力大增,不但速度变得更快,甚至连跑一天也不觉得疲惫。 阿鲁台尝试了几下,可惜普通的马得了人的内力之后,非但没有书上所写的体力大增,反而因为外力的作用,导致马身上的血管爆裂,一连死了几十匹马,最后阿鲁台才摸到了诀窍,那就是必须要体质极佳的马,才能够承受人输入它体内的内力。 可是这么一来,这种做法就显得没有意义了,因为一匹好马,就算不用人的内力输入,好马的速度和耐力都是极好的,再输入内力,所增也是有限,反而会浪费了骑马之人极大的内力。 就在阿鲁台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想到,既然马能够承受人身上的内力为它所用,那么马身上是否也有一定的内力为人所用呢? 在整个草原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阿鲁台更具习武天资的人了,他花费了数年的时间,终于从这本《荆门秘术》的逆练中,研究出一套将马儿身上的一些精力汲取到自己身上,为己所用的办法,只是还要有几个条件,一是马儿必须是好马才行,而且每次汲取完马儿的内力之后,这匹马便算废了,若不是极有财力之人,也难以做到这点,幸而阿鲁台不缺好马名马,第二点是自己本身的功力也很高,才能将马身上的内力吸收过来,除此之外,还要在行功之后立刻散去内力中的杂气,也就是所谓的吐故纳新,否则容易导致走火入魔。 凭借着这套练功的法门,阿鲁台的武功进境极快,若非他没有成吉思汗的血统,说不定他早就自己坐上可汗的位子了。 百年之后,鞑靼人的国力渐衰,也没有多少人再记得当年阿鲁台的风采,可是阿鲁台虽然已经化为尘埃,但他那套练功的法门却流传了下来,通过口口相传,在阿鲁台的后人中得以保留下来,只是阿鲁台的后人不像他们的祖宗,没有足够的权力和财力,去练这门功夫。 人人都听说过一句话,学而优则商,商而优则仕,却从没听说过通过钱财去换取武功,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中,习武从没有捷径可言,必须要从基本功练起,若是资质不佳,就算练上几十年,也未必能够出人头地。 若是习武有捷径,又能用钱买来的话,那有钱人用金钱就能换来武功,再也不用辛苦去修炼了。 可是阿鲁台的这个法门,似乎就是个例外,只要有足够的财力,能够买到足够的好马,内力武功似乎就能够不劳而获,唾手可得,就像当年的玄玉石一出世,整个江湖都为其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少林寺的方丈空正甚至为此丧命。 所以如果有这种法门,又如何能够不让人为之疯狂? 只是这个传说的真假十分耐人寻味,当年阿鲁台流传下来的法门,似乎也仅限于他嫡系后人才能知道,而中土朝廷对于好马名马,更是管控甚严,普通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真正的好马,似乎就算有了这种习武的捷径,也非是一般人能够习练的。 云鹤道人讲到这里,他对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朱雀和伏缨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了吧。” 朱雀说道:“你是说,你师兄云鸾道人已经明白了这个秘密,所以他才辛辛苦苦去找《荆门秘术》,为的就是用来对付你?” 云鹤道人说道:“我猜想他是这个打算。” 伏缨问道:“既然他有了这个练功的法门,还要和你争什么龙虎观?” 第五十七章 失马线索 云鹤道人说道:“借助畜生来修炼内力,毕竟不过是旁门左道的功夫,阿鲁台当年虽然凭借着这个法门纵横草原,却从未和我们中原的顶尖高手较量过,因此就算我云鸾师兄能够凭借这个技巧在武功上获得突飞猛进,但他还是更想得到龙虎诀的秘密,说不定他能利用这种假借的内力,突破龙虎诀的第一层。” 伏缨问道:“不知你为何将你们龙虎观中这么隐秘之事告诉给我们呢?” 云鹤道人说道:“一者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二来你们都是真正的侠义中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伏缨问道:“坐视什么不管?” 云鹤道人说道:“这是我忘了跟你们细说了,练这门从马身上汲取内力的功夫后,要对体内的杂气进行散功,否则内力不纯,容易导致经脉错乱,走火入魔,而散功的方法,就是将体内的杂气凝聚在掌心,然后转移到别人的身上,而承受散功之人,则会五脏破裂,立时毙命!每练一次功,就要杀一人,像两位这般嫉恶如仇之人,难道会坐视不管么?” 朱雀和伏缨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伏缨在孟德昭府上所见到的那人,应该是那具被剖开肚腹的尸体,当时孟德昭告诉伏缨,那人是他的朋友,身中绵掌而死,现在看来,事情绝非这么简单,难道是因为他在练这门邪功,散功之际杀的人? 可是那是七八年前发生的事,为何各地的名马丢失一案,是前不久才发生的呢? 而且这个云鸾道人既然随着三公子去隋杨石窟的密道中盗取那本足本的《荆门秘术》,可以推测这位云鸾道人并不会这个从马儿身上吸取内力的功夫,否则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去偷书了。 那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搜集这些名马?搜集这些名马的人,是否就是为了练这门邪门的功夫呢? 朱雀想起一事,他说道:“若偷去那本《荆门秘术》的人是你师兄的话,那么在我们和二公子进入石窟密道之前,曾经和十二煞的人遭遇,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这本秘笈?” 云鹤道人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说不定双方同流合污。” 在云鹤道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三公子一直在旁边听着,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显然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这时候他说道:“你们还记得那名假冒侍卫之人所用的功夫么?朱雀当时说是弹指神功,据我后来打听,练这种指力之人,手指都异于常人……” 云鹤道人说道:“不错,我师兄的确练过弹指神通的功夫,我没练过,你们看看我的手。”说着,他伸出两手给朱雀和伏缨看。 朱雀看了看,点头同意道:“不错,你的确不是那假冒侍卫之人。” 伏缨问三公子:“你们是怎么结识的?”他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偿若是云鹤道人主动来找的三公子,说不定他会带着别的企图。 三公子说道:“三年前……应该就是三年前,我练功除了岔子,心中抑郁,便离家出来散心,那日到了龙虎观,见到云鹤道长,云鹤道长一见我的脸色,就指出我是因为练了阴气过盛的功夫才导致的,我当时大感惊讶,心道这位道长既然知道我的病根,当能治好我的病,可是云鹤道长却说他也无能为力,除非能找到扁鹊遗书……” 其后的事,朱雀和伏缨两人也都大致知道了,这两三年的时间里,三公子找遍了各个地方,甚至挖掘了不少古人的墓地,全都是一无所获,直到他无意中得知杨广当年建立了这么一处密道,这才生出了希望,他将此事告诉了云鹤道长,云鹤道长当即想到偿若能够找到扁鹊遗书,那么其他很多已经散迭遗失的古籍都应该能找到,包括那本《荆门秘术》的足本,所以他巧妙地让云鸾道人也得知了此事,本想趁云鸾道人出手时将他制服,哪知还是让他跑掉了。 这么看来,云鹤道人并不是那个背后行凶之人,当可以肯定了。 伏缨安慰云鹤道人道:“不过云鹤道长也不用这么担心那云鸾道人。” 云鹤道人愕然问道:“却是为何?” 伏缨说道:“既然云鸾道人去抢夺那本《荆门秘术》,可见他并不会这种吸取马儿内力的功夫,偿若他想从这本书中自己琢磨出方法,以阿鲁台当时之聪慧,也花了几年的功夫,又用了几十匹马才领悟,你师兄想来也不是一会半会就能练成的,就算练成,还需要好马供他练功,哪有这么快就能过来挑战你的?” 云鹤道人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说不定那阿鲁台因为是蛮夷之人,对内功领悟的差些,才用了这么长时间的。” 朱雀看到三公子脸上有了血色,忍不住问道:“三公子练了几日的扁鹊遗书,现在可好了些?” 三公子点了点头:“想不到扁鹊不但在医道上有这么高的成就,在筋脉气血上更是有独到之秘,他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我照着上面慢慢琢磨,前后几天的功夫经脉的损伤已经好得多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恢复,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云鹤道人也说道:“所以我才想从中借鉴一下,说不定能让我修炼的龙虎诀有了突破,我师兄既然得到了那本《荆门秘术》,我若是没有点进展,说不定真会将龙虎观拱手相送。” 伏缨听他们说得神奇,也想看看这本扁鹊所著的《内经》,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就在这时,李觅踪前来找他们,朱雀和伏缨立刻想起了李觅踪带着石跃几人去了衙门,查探他们有没有和名马失窃一案有关,他来王府找两人,应是有了一些结果。 朱雀见到李觅踪问起审讯的结果,李觅踪说道:“那些马全都对上号了,就是那些案子中丢失的马,我所料的不错,这些马都用染料染过,改了外貌,不是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朱雀说道:“我们也有了一些结果,咱们出去再说。” 当下三人跟三公子和云鹤道人告辞。 在离开晋王府前,朱雀又去跟晋王爷解释了一番,这云鹤道人的确就是真的云鹤道人,不用担心,晋王爷心生感激,让朱雀有时间便来王府,他要好生招待一下他。 朱雀客气了两句,有拜托晋王爷这段时间不要和杨耀宗发生冲突,以防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晋王爷自然答应了。 第五十八章 接头之人 离开晋王府,三人回到客栈,伏缨最是沉不住气,问李觅踪:“那些马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吧?” 李觅踪说道:“马没有问题,咦,你为什么这么问?” 伏缨也不瞒他,将云鹤道长今日说的话都告诉了他。 李觅踪也是头一次听到用马来练武,他说道:“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既然如此,这杨耀宗就变得更可疑了,那定如说杨府的马都是孟德昭的,可是孟德昭为何将马放在他这里?而他还将其中两匹好马送给了王爷,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朱雀说道:“奇怪只是咱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前的感觉,咱们是否该去找孟德昭了?” 李觅踪说道:“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咱们不妨先去趟保定府,去查查这接马之人是谁。” 朱雀点头道:“不错,这接马之人,说不定才是挑起这些事端之人,只不过就连石跃等人将马送给谁,咱们又怎能找出此人呢?” 李觅踪说道:“咱们假扮成送马的人,然后跟着接头的人,不就能找到那人是谁了么?” 伏缨说道:“你是说,让咱们带着这六匹马去保定府?” 李觅踪说道:“你真聪明,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伏缨也同意了他的想法,毕竟不用先去见孟德昭,他心中也不用这么纠结了。 这六匹马果然都非凡品,三人六匹马,从太原府向保定府行去。 路上李觅踪告诉了两人和接马之人联络的记认,并然后问道:“依你们看,这位能够让孟德昭送来好马之人会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呢?” 伏缨猜测:“应当是有权有势之人,否则又怎能差得动像孟德昭这样的人为他办事?而且最少懂得当年阿鲁台用马修炼内力秘密之人。” 朱雀一边骑马一边尝试着将内力送入马儿体内,却感到怎么做都难以成功,心中不禁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最少在千年之前,他们就找出了其中的秘诀,朱雀说道:“也说不定是一位武林大豪,在草原上生活过,若是咱们猜测得不错,这人要马就是为了修炼内力,那么此人的武功至少要有一定的底子,云鹤道人不是说了么,要汲取马儿的精力,本身的内力也不能低。” 李觅踪说道:“而且为了散功,汲取一次马身上的精力,就要杀死一人,要么此人修炼的次数不多,要么此人杀的人就太多了。” 想起可能因为练这邪功而发生的惨事,三人都感到心头沉重。 伏缨对李觅踪说道:“那晚我们看到你在看的那本《荆门秘术》竟然是关于养马的书,我们还以为不是同一本书,唉,原来竟真的是,我们开始时还以为是关于荆轲一氏杀人的本事。” 朱雀说道:“只要内力到了,什么杀人的本事也都轻易能够做到,这两日似乎没大见到十二煞的那群杀手有什么动静,孟德昭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主人,咱们一时半会也确认不了,唉,朱人凤死了,铁梨枪死了,定如也死了,那魏青青和她的孩子到底去了何处,真让人难以捉摸。” 李觅踪说道:“以我往年查案的经历来看,魏青青此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伏缨说道:“原来黎一白曾经做过她的师父,怪不得她会加入十二煞,再加上她父亲魏长岭被革职发配,她的一生也算相当不幸了。” 说到这里,三人都感到心情不佳,不再说话,只是全心全意地纵马而行,这些名马奔跑之速,让三人如同御风而行,除了快之外,这些马儿颠簸的幅度也比平常的马儿小,骑起来显得非常平稳。 三人早上骑三匹马,下午换三匹马,除了吃饭投宿之外,其他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只三日功夫,三人就带着马来到了保定府。 和前来接马的人约定在保定府的北大街,保定府靠近京城,又是一座大城,城内之繁华,不亚于京城的外城,大街上来往行人极多。 三人牵着六匹马,且这几匹马一看便知是极为罕见的好马,惹得行人侧目,对三人不断地指指点点,三人也都不以为意,很快他们来到了北大街。 保定府最有名的三条大街,分别是东大街,西大街和北大街,尤以北大街的房子最为高大阔气,这里住着城中最有钱有势的人,因为这里商铺不多,所以行人也少了些。 李觅踪在前方领路,来到北大街上最大的一棵梧桐树旁,这里就是石跃等人约定交马之地,三人在此等了两个多时辰都没见有人前来接洽。 伏缨带着怀疑地问道:“石跃那家伙是不是在骗咱们?怎么等到现在也不见人来?” 李觅踪摇了摇头:“不会,这几人分开问的,全都是说的这里,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犯法之事,所以也都没有说谎的必要。” 朱雀问道:“是不是咱们来得早了,还未到约定的日期?” 李觅踪又否认了此点:“从昨日开始,一连几天时间都在约定的时间内,咱们再等等。”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昏,就连李觅踪都不禁有些疑惑,难道那几人真的骗了他们? 他们来回张望,人没等到,却看到几个人拉着车子过来,看起来也不像来和他们接头收马的人。 可是这几人看着不像,却偏偏就是来找他们的人。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片纸,之上写着半个德字,李觅踪从怀中也掏出一片纸,纸上是德字的另一半,两相一凑,正好严丝合缝,乃是一张纸上的字被撕成两份。 看来是这几人了,李觅踪不欲打草惊蛇,将这六匹马都交给了他们。 这几人熟练的将拉来的车子套在马上,凑成六架马车,一人赶着一架马车,扬长而去。 朱雀和伏缨两人等到他们走远后,这才开始跟踪起来。 李觅踪因为轻功不如两人,怕在跟在后面露了馅会打草惊蛇,因此先去了约定好的客栈等候。 六架马车走在城中十分惹眼,这些人走了没有多久,六架马车就分开而行,朱雀和伏缨两人分开去追,一人跟着一架,朱雀跟着马车从城北门出了城,他不知道其他的马车是不是也跟着出了城,只认定眼前这架马车,出了城后,城外的行人少了许多,再追踪马车就显得有些突兀。 趁着周围的行人没有注意,朱雀来到马车后,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后背几乎着地,他双腿用力一蹬,人贴地窜入马车车底,朱雀抓着车厢底部的凸起,隐藏在马车底下,赶车的人只感到马车轻轻一震,还以为轧到了一块石头,浑然没有意识到车底下已经多了一个人。 第五十九章 马有失蹄 在马车底下的滋味可不太好受,车底的灰尘不断扬起,朱雀向旁边看去,想看看自己经过了什么地方,却只能看到时不时从旁边经过的人的鞋子和腿,很多人的身份,其实都可以从这些并不起眼的鞋子看出来。 穿草鞋和沾满泥土的布鞋的,自然不是商贩就是农人,穿麻耳鞋和芒鞋的,基本都是方外之人,穿软底轻靴皮札的,家境则要好的多等等,而朱雀从马车底是看不到穿官靴皂靴的,因为这些达官贵人,不是坐在轿子里,就是坐在马车中,很少会用他们官老爷的脚自己走路。 平常人吊在车底这么久,早就会双臂发胀,浑身酸痛,但朱雀何等样人,这比之他平时练功时则要轻松多了,马车奔驰了一会,转了几个弯,经过一片草地,这草中还有不少苍耳和一些带刺的草,因为已是深秋,这些草叶在半枯之时更是锋利,一些刺球甚至留在了朱雀的头发间,让朱雀吃足了苦头。 马车停了在了一间土屋前,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赶车的人从马车上下来,这人下车后,朱雀隐约看到此人穿的是一双云纹靴,这是一般江湖人常穿的一种鞋子,云纹靴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土屋,朱雀隐隐感到有些不对,这么好的马怎么会被带到这荒郊野外的土屋旁,难道那懂得从马儿身上汲取内力之人,就在此地练功? 为了彻底查清真相,朱雀又在马车底下等候了一会,准备有人出来将马牵走的时候自己再出来。 可是自从这位赶车的人进了土屋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过来,又过了一炷香前后的时辰后,朱雀再也忍耐不住,从马车底下出来,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朱雀看到土屋里没有掌灯,心中感到不妙,忙推开了土屋的门,进去查看。 这土屋多半是附近瓜农遗弃的屋子,除了自己进来的这面土墙还算完整,其他的墙都坍塌了一半,土屋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到了此刻,朱雀再傻,也知道自己上了当,看来此人早就发觉自己在跟踪他,却没有叫破,宁肯这匹马不要了,也不想让自己找出他们是谁。 朱雀将自己头发间苍耳的刺球摘掉,想起自己在车底吃灰,却闹了个毫无结果,让他如何不感到愤怒?思量着那赶车的人还没有走多远,朱雀纵身跃上土屋,四下查看,暮霭之中,东北角似乎有个人影,朱雀跳下土墙,迅速解下套在马车上的马,好在这马的鞍子未解,朱雀跨上马,向东北方向追去。 马是好马,离开马车后奔行如飞,很快追上了东北方向的人,来到近前,朱雀才发现那人原来是伏缨,原来他也追失了马儿,两人相视苦笑,伏缨说道:“我还在想,就算是我追丢了马,不还有你朱雀么?哪知你也这么无能,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朱雀虽然在气恼当中,依然听得好笑:“就算我无能,好歹我还有一匹马,你呢,不会连人带马都追丢了吧?” 伏缨说道:“还有马,哟,好神气!” 朱雀知道他是因为追失了人,心情极差,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他说道:“好了,别生气了,这些人既然知道咱们在后面追他,定然是因为咱们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让他们看出咱们不是原来过来送马的人,先回城,找到李觅踪,再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伏缨说道:“此刻城门都已经关了,咱们两人还好回去,你这匹马又怎么回城?” 朱雀想了想,说道:“丐帮的保定分堂就在城外不远处,先将马寄存在那,咱们翻墙进城。” 安置了马儿后,两人回了城,在约定的客栈见到李觅踪,李觅踪见到两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两人将马车追丢了?” 这话不过是李觅踪的玩笑话,以两人的身手,去追踪六架马车,偿若还能追丢,那真是奇闻了,看着两人都没好气搭理他,李觅踪这才不由得不信:“真追丢了?你们……” 伏缨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追丢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觅踪还想再追问,被朱雀打断:“事已至此,咱们得想想别的办法将这人找出来,再追究我们是怎么追丢的也已经于事无补。” 李觅踪看看两人,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他说道:“以你们的身手和见识,也能将人追丢,那么看来此人一定是此处的地头蛇,咱们带着马一进城的时候,就被人看出了不对。” 朱雀点了点头:“说得有点道理,毕竟进城之人,带着六匹这么惹眼的马儿的人也不多,咱们带着马在北大街等了这么久,才有人过来接马,说明他们在做准备,他们分开离去,说不定街边有人告知他们那架马车后面有人跟踪,所以他们才会不用看就知道,宁肯将这些马车丢掉,并非他们突然有所发现。” 伏缨也不傻,本来觉得是自己追踪只是露出了什么破绽,被对方发现,正感到沮丧,听到朱雀这么说,情绪立刻缓和了过来:“一定就是如此,否则以我落地无声的追踪本领,他们也不会连头都不回地就知道我在后面跟着。” 李觅踪趁机捧了他一把:“是啊,以红缨公子的本事,若非他们提前得知你在后面,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朱雀见伏缨一副满脸受之无愧的样子,也懒得理会他,他问李觅踪:“你可知道保定府最大的地头蛇是谁?”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在保定查过几次案子,都和一个叫做皮货党的行商帮派打过交道,这些人开始时是做皮货买卖的行商,常年往来中土和草原,贩卖皮货,因为朝廷禁止汉人和鞑靼人通商,但京城的富人又十分推崇鞑靼人的皮货,物依稀为贵,越是买不到的东西越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来买,所以这些人通过贩卖皮货都挣了大钱,有钱的皮货商不愿再冒险来回贩卖,便在保定落了户成为坐商,专门收其他人带来的货,因为他们买卖的都是朝廷明令禁止,所以这些人为了逃避官府的抄查,通常会用大笔的钱财行贿官员,后来形成了一个帮派,就是皮货党,皮货党和官府和绿林中的人交往极深,说是保定府最大的一条地头蛇,一点也不为过。” 伏缨问道:“既然这些皮货都是卖给京城的人,为何他们不在京城而在保定呢?” 李觅踪说道:“京城乃是太子之地,在天子脚下买卖私货风险更大,而且京中的官员又贪得无厌,一点小恩小惠难以疏通,保定挨着京城,查得不是这么严,只要肯花钱,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朱雀说道:“我看八成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那鞑靼人的太师阿鲁台的后人知道如何从马儿体内汲取内力,说不定就是皮货商把这个方法带入中原。“ 李觅踪说道:“只要看看孟德昭和他们中的那位来往密切,也就差不多有个结果。” 伏缨说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他们问问。” 李觅踪说道:“此时太晚了,你们又奔波了一天,还是平日再去吧,咱们先去吃饭。” 朱雀虽然将人追失了,可是他在马车底下藏了半天,一身尘泥,早就觉得浑身难受,便让伏缨和李觅踪两人先去吃,自己在房间里洗个澡再去。 第六十章 洗澡惊魂 客栈里有现成的热水,房间的屏风后又有洗澡用的木桶,朱雀掏出一颗碎银子交给客栈的伙计,让他帮自己兑好温水,又备了一大壶开水放在旁边,防止洗澡时水变凉,店伙计告诉朱雀,在这洗澡很麻烦,还不如去澡堂子,澡堂子里有极大的水池,而且有人不断添水,在水池里泡一泡更舒服。 朱雀谢过他的好意:“我随便洗洗就行了,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脱好衣服后,朱雀赤身裸体地坐在木桶中,正洗得舒服,这时房间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停了停,接着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朱雀在屏风后看不到来人是谁,想着可能是店伙计,也没有在意,正想让店伙计再送点热水过来,他忽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危险。 来人的脚步声绝非是店伙计,而且脚步声极轻,只有练过轻功的人才会有这种脚步声,可是来人极非伏缨,也非李觅踪,那么此人此刻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怀好意。 最尴尬的是朱雀现在坐在木桶中一丝不挂,来人已经到了屏风后。 朱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他也做好了对付敌人的防备,然后问道:“是谁?” 一声娇笑声传来,来人原来是个女子,这女子终于从屏风前走了过来,来到朱雀洗澡的木桶旁,朱雀见她容貌清秀,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手中也没有拿着什么利器,心中放松下来,他问道:“你是谁?” 这名女子不答反问:“你就是朱雀?” 朱雀感到此情此景荒诞至极,他一丝不挂地洗着澡,竟然会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出现在身旁,这种情形他是头一次经历,他点了点头,对这名女子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在下此刻没有穿衣服,恐怕会污了姑娘的眼睛,不管姑娘找我有什么事,都请先出去等一下,等我穿上衣服再说。”朱雀觉得自己说话十分得体,这位女子听了后定然会十分害羞,转身出去。 哪知这名女子非但没有出去,反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娇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朱雀什么都不怕,竟怕被人看着洗澡?真是好笑,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朱雀啼笑皆非,他说道:“姑娘来找我什么事?” 这名女子本来还在笑着,听到朱雀这么一问,脸上忽然变得黯然起来,她说道:“你可知道你已经命不久矣,我是来救你的。” 朱雀愕然:“是么?” 女子点了点头:“你现在正追查的人十分厉害,你的追查让他感到一种危机,所以他要杀你。” 朱雀从未在女人面前怂过,他说道:“我得罪过很多人,他们都想要杀我,我至今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这名女子摇了摇头:“这次不同……” 朱雀问道:“有何不同?” 女子说道:“你洗澡的水中被人下了毒,你自己还不知道,这种毒只有我有解药。” 朱雀不信:“哦?是么?”他虽然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人在暗中查探这洗澡水有没有什么异样,不知是不是受到这名女子的影响,朱雀感到自己的皮肤有些酥酥麻麻的,有时候用热水泡澡,泡久了也会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洗澡水已经渐渐凉了,深秋时节,晚上夜凉如水,洗澡水本就容易凉,朱雀深知一些江湖上的伎俩,有人为了给人下毒,哄骗对方已经中毒,然后让对方乖乖地服下解药,其实那解药才是真正的毒药。 这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才会上的当,朱雀认为自己是老江湖了,自然是不信这女子的话,可是很快,朱雀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这种酥麻之感,绝不是泡澡泡出来的感觉。 这名女子说道:“这种毒叫做七星散,乃是由七种毒药混合而成,药物相互克制,所以无色无味,七星散融入水中后会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你的皮肤,在你觉察不到时,毒性就已经渗入你的皮肤,你会逐渐感到皮肤麻木,继而全身瘫软,没有力气,没有了血流动的力气,没有了心跳的力气,然后悄悄死去。” 女子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相信的语气,朱雀从丹田提起一股内力,在全身游走一遍,他可不是任人一番话就能糊弄过去的,热水澡泡久了,皮肤麻木,全身也通常都会懒洋洋的,自己要是上了这女子的当,那可成了大笑话了,至于什么连心跳的力气都会消失,对他来说,乃是闻所未闻。 可是平常内力在全身游走一遍,不过一弹指的功夫,这次内力在全身游走也变得缓慢起来,似乎内力由一匹疾奔的马儿忽然变成了跛脚马,朱雀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立时明白这女子没有危言耸听,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话一出口,就连朱雀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虚弱起来。 这女子说道:“你以后自然会知道,我这里有解药,可以帮你解毒,但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木桶中的洗澡水逐渐变凉,但朱雀却觉得身体燥热,他问道:“什么事?” 这名女子说道:“我要你帮我找到我的儿子!” 也许是在死亡的阴影中,朱雀的脑子忽然变得清明,他脱口而出:“你是魏青青!” 这女子也没有否认:“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应该也就清楚我要找的儿子,他今年已经七岁了……” 朱雀说道:“好,我答应你。” 魏青青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打开瓷瓶的塞子,然后又掀开朱雀旁边盛着开水的水壶盖子,将瓷瓶里的水倒入水壶,她提起开水壶晃了晃,接着将水壶中的热水倒入木桶中。 变凉的洗澡水因为有热水的加入而变得温暖起来,魏青青看着朱雀在木桶中的身子,说了一句:“你真强壮。” 朱雀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魏青青倒完了水壶中的水,然后站起身来,对朱雀说道:“我住在北大街的长乐坊,你找到我儿子后,让人知会我一声。” 木桶里的水因为加了热水,又变得氤氲起来,朱雀因为没有了毒药的威胁,而变得渐渐放松了下来,朦朦胧胧中不知是不是解药的作用,他竟然睡了过去。 醒来后,水也凉了,朱雀起身从包裹中取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此事他心中恍恍惚惚的,对于魏青青的到来,也变得亦真亦幻,不知她真来过,还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来到客栈前面的餐馆,伏缨和李觅踪正在大吃大喝,看到朱雀到这时才来,忍不住埋怨:“你洗个破澡怎么洗了这么久?” 朱雀坐下来刚要吃,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说道:“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伏缨和李觅踪两人都不知他在发什么神经,没有搭理他,朱雀一边走一边想到,能有机会给自己下毒的只可能是店伙计,自己刚才的那番经历是真是假,只要找伙计一问便知。 但他左找右找,都没有找到这店伙计的踪影,他找到掌柜的,掌柜的带他来到伙计住的房间,这是在楼梯下的一间极窄的小屋子,那位给朱雀倒洗澡水的伙计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掌柜的一角踢在他屁股上,才将他唤醒,掌柜的怒道:“大家都忙里忙外的,你倒好,跑到这里来睡觉了!” 这名伙计挠了挠头皮,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朱雀一见此人便知道,这不是给自己兑洗澡水的那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相似,但绝不是同一人,朱雀问道:“店里还有没有其他伙计?” 掌柜地说道:“还有一名老头,一位老婆子。” 看来这三人都不是,朱雀反而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冒充客栈伙计给自己下毒一事是确有其事,并非自己做梦。 看着掌柜的还在臭骂伙计,朱雀摸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的:“不要责罚他了,年轻人贪睡也是正常,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这名伙计爬起身来,朱雀看到他连衣服都没脱,他说道:“我恐怕是见了鬼了,明明刚才我还在柴房忙活,怎么一转眼我就到了这里?脑袋到现在还有些懵。” 朱雀更明白了这伙计的遭遇,定然是有人冒充他,又怕被发现,所以将他打晕后藏在这里。 回到餐馆,伏缨和李觅踪已经吃得饭饱酒足,正一边剔牙一边喝茶,见到朱雀过来,伏缨说道:“看你满面春光的样子,是不是走了桃花运?你可别做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 朱雀笑骂了两句,又喊小二点菜,他心中所想的,倒还真是魏青青。 第六十一章 事有蹊跷 饭后回到客栈房间,朱雀将见到魏青青一事告诉给了伏缨,却没有告诉李觅踪,伏缨问道:“当时你怎么不拦着她?有许多咱们不清楚的事,都只能他来告诉咱们,你这……” 朱雀说道:“我刚见她的时候是在洗澡,而且也不知道她就是魏青青。” 伏缨:“你后来猜到了她的身份,不也没拦下她么?” 朱雀怒道:“我当时赤条条的蹲在木桶里,总不能光着屁股去追她吧,这让别人看到了得怎么看我?” 伏缨想想也觉得好笑:“算你说得有理,这么说来,你是答应她去找她儿子了?她什么都没告诉你,甚至她儿子怎么丢的都没说,天下这么大,你又不知道她儿子长什么样子,怎么找?” 朱雀说道:“无论如何,她都算救了我一命,答应了她的事总要做到,而且她说了长乐坊这个地方,咱们总能从那里找到一点端倪。” 伏缨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你不觉得此事挺蹊跷的么?这魏青青人过来,随手就解了你的毒,而且还知道毒药的名字叫七星散,由七种毒药做成,她什么都知道,你就不怀疑这毒药本就是她自己下的么?她师从黎一白,黎一白本身就是个杀人高手,给你洗澡水里加点毒药,岂非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她这么白白的卖你一个人情,就是屁颠屁颠地去帮她办事,这种划算的事,我伏缨也是大把大把有的卖。” 朱雀说道:“无论是不是她下的毒,她总算是救我一命的人,就算是她下的毒又如何,若非她是可怜之人,何必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找我?” 伏缨说道:“为何你单单跟我说起此事,你不打算告诉李觅踪么?” 朱雀点了点头:“他是吃官家饭的,和咱们行事不同,很难能让他为了什么江湖道义行事,一是没必要告诉他,二来我怕横插一手,帮不上咱们的忙,还会给让原本简单的事横生枝节,于他于我都没有好处。” 伏缨说道:“可是你却把这棘手的问题转嫁给了我,这是否算是杀熟呢?” 朱雀笑骂:“杀你奶奶的熟,咱们来看看这让人头大的事牵连了多少人。” 伏缨说道:“不仅是人,还有马。” 朱雀点了点头:“十多年前,魏府的小姐魏青青想要习武,魏长岭请来黎一白,黎一白教了魏青青武功,或者还教了他一些杀人的技巧,几年以后,黎一白离开魏府,却又被十二煞逼入伙不得,受伤来到魏府,为魏府带来了祸患,魏青青为了魏府和黎一白的安危,被迫加入十二煞,七八年前,魏长岭被贬,魏青青被贬为官妓,来到京城教坊司,却又和朱人凤及铁占斌两人生情,她怀了铁占斌的孩子,却跟朱人凤私奔,铁占斌对魏青青不能忘情,从京城出来寻找魏青青,后来铁占斌化名铁梨枪也加入十二煞,其后朱人凤身死,魏青青化名绣绣进入莺歌坊,不知目的为何,杨耀宗为此买下莺歌坊,却又被晋王爷逼迫送入王府,绣绣假死离去,铁占斌被定如杀死,定如临死前告诉咱们十二煞的主人是孟德昭,晋王府三公子为了治病而和云鹤道长相识,被云鹤道长推荐他去找扁鹊遗书,同时云鹤道长的师兄云鸾道长为此化身侍卫进入王府,并伺机在天龙山石窟密道夺走了《荆门秘术》,而在天龙山石窟前,也少不了十二煞杀手们的参与,于此同时,各地好马名马接连失踪,而据定如所言,这些马又和孟德昭有牵连,马儿却不是孟德昭要的,而是一位神秘人物,此人要马的目的多半就是为了修炼阿鲁台当年遗留下来的从马儿身子里汲取内力的法门,咱们为了追踪是谁在找马儿,结果又遇到了魏青青,你看是不是这样?“ 伏缨听得目瞪口呆:“难得你能将这件错综复杂的事情理得这么清楚,的确,咱们所知的就是如此。” 朱雀问道:“那,咱们所不知道的呢?” 伏缨说道:“咱们不知道的是孟德昭是不是十二煞的主人,还有,这些马到底都是谁要的,为何又能委托到孟德昭来帮他寻马,以及,魏青青的儿子的下落。” 朱雀说道:“不错,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十二煞的杀手无所不在,几乎牵连到了所有的事,问题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何他们能够参与到所有的事当中?” 伏缨问道:“看你这么说,难道你有了什么想法?” 朱雀说道:“我在想,如果孟德昭不是十二煞的主人,那么一切就能明白了。” 伏缨一脸不解,问道:“什么意思?为何孟德昭不是十二煞的主人就能明白?我反而觉得更糊涂了。” 朱雀说道:“如果孟德昭不是十二煞的主人,而是夺马之案的幕后黑手,同时也是从阿鲁台的后人那里得来修炼内力法门之人,那么一切就全都说得通了。” 伏缨问道:“有什么证据么?” 朱雀说道:“说来说去,都和魏青青脱不了关系,我想十二煞的主人早就找到了魏青青,此后魏青青不敢不听他的话,只看马儿送到保定府,而魏青青正好出现在保定府,就知道他们之间绝不可能没有关系。” 伏缨问道:“还有呢?” 朱雀说道:“还有,就是我被人在洗澡水中下毒,魏青青正好能够赶到帮我解毒,并非是也因为毒是魏青青下的,而是魏青青知道想杀我之人会用什么办法,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相互之间也知道他们的杀人技巧。” 伏缨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相信魏青青是给你下毒的那人,好吧,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朱雀说道:“你说的也不错,就是要找到魏青青的儿子,咱们一点头绪都没有,还得要找到魏青青才行,下一步,咱们要去长乐坊一趟。” 伏缨说道:“我看咱们还是需要低调一点才行,明日不还要去见皮货党么?” 朱雀说道:“要做的事太多,还要暗中地方他们会对咱们下手,特别是你我,今日他们对我下毒手不得,我看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帮人都是杀人的高手,杀人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因此咱们两人此后行动必须要在一起,别让他们再寻到机会。” 伏缨说道:“这么说来,李觅踪岂非也是同样危险?” 朱雀想起李觅踪在酒楼中曾遭飞刀门乐正泰的暗杀,他点了点头:“所以有些事不让他知道,他反而更安全些。”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如何应对杀手的策略,比如他们吃的饭菜也都要小心,睡觉前检查一下床铺,有没有毒针或者毒物一类,睡觉之前要关好门窗,防止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等等。 说到后来,伏缨有些生气:“这么小心翼翼地活着真是窝囊,我看干脆咱们不如假装被他们害了,引他们出来,和他们正面较量一下,咱们两人行走江湖,何曾这么怕死过?” 朱雀说道:“留着有用之身才能去做有用之事,若是赌气行事,只会自乱阵脚,从而落入隐藏在黑暗中人的算计当中,你年纪也不轻了,做事多思量些,少点冲动,说不定和唐轩儿的争吵也能少些。” 伏缨经他提醒,一瞬间想起了家中的娇妻,终于没再坚持,两人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了。 第六十二章 皮货商人 能成为行商的人,大都是极为凶悍之人,这些人的武功未必有多高,但胆子绝对比常人要高得多,行商来往各地,比之走镖之人所能遇到的风险更大。 最凶狠的行商有三类,一类是贩私盐的盐商,盐铁一类暴利的行当都有官府把握,可是还有一些人不堪贫困,铤而走险,从官府中抢夺生意,贩私盐的利润虽然高,可罪名也是极大,他们既然敢于贩卖私盐,早就本着将脑袋别再裤腰上做事的打算,结党成派,形成让人头疼不已的盐帮,所以贩私盐的都非常凶狠,见到官兵捉拿,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而是拼命反抗,以至于连官府众人轻易都不会对付他们,而是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 二类是长白山的采参客,大抵和当年的捕蛇者相似,就算他们冒着寂寞和危险,采到了有年岁的老人参,从长白山千里迢迢贩卖到中原,中间不知会受到多少劫匪的觊觎,和贩卖私盐的盐帮不同,采参客大多是独来独往,所以他们的疑心更重,路上遇到多看他们几眼的人,说不定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第三类就是来往中土和鞑靼之地的皮货商,朝廷严禁两地通商,皮货商也是在贩卖皮货等物的千里迢迢中,通过了官府的盘查,盗贼的掠夺,才能安然将货物从鞑靼人的地方带回繁华的京城附近,皮货商的既不同于盐商的成群结队,也不同于采参客的独来独往,而是一帮十分亲信之人才能相互结伴而行,怕的是辛辛苦苦将皮货拉到了中原,同行之人见财起意,杀死同伴,所以至亲者,不能同行。 在鞑靼人的眼中,将银钱之物看得甚轻,而将器物看得甚重,一副上好的马鞍能够换到一匹好马或者一捆毛皮,甚至一口双耳铁锅,也能换的不少皮货,因此皮货商通常在内地购买了这些器物,然后再去鞑靼人那里换取皮货,来回一趟,十倍之利,也就是说,准备好一百两银子的本钱,跑一趟能赚回一千两银子。 但这毕竟也是倒头舔血的买卖,一些皮货商倒腾几次后发了大财,便不再去冒险,转而蛊惑他人去做,他们在京城附近盘下铺子,成为坐商,因为做的还是皮货的买卖,所以他们依然称自己为皮货商,皮货商为了应付官府的查封,只能不断贿赂官府,结交帮派,逐渐的,他们为了减少成本而聚在一起,从而形成了如今的皮货党。 皮货党说是保定府最大的地头蛇,一点也不为过,朱雀分析那阿鲁台的练功邪法,就是通过这些皮货行商传过来的,普通习武之人就算是知道这种练功的法门,也是难以去炼,因为没有能力去找来这么多好马,江湖好汉,向往横刀立马的霸气,而马儿又是他们驰骋江湖的伴侣,普通江湖中人对马的爱护甚于亲人,好不容易得来一匹好马,又怎会舍得拿来练功呢? 所以这靠马练功之人,定然不是普通人,至于是不是皮货党的头目,还不好说。 李觅踪在此地查过几次案,和皮货党中的一些人关系很熟,他带着朱雀和伏缨两人来到一家皮货行,这家并不大的铺子里堆满了皮货,偿若有人问起这些皮货都是从何而来,这些人定然会说从中原的猎户那里收购而来,实则这些皮货都是皮货行商用命换来的,而且大多都被京里的达官贵人给订了。 看守铺子的伙计并不认得李觅踪,还以为三人是来买皮货的,天气转冷,皮货行的买卖也热闹起来,店伙计招呼的非常热情,但李觅踪说道:“我是来找潘洪的。” 店伙计:“潘爷近段时间极少来店里。” 李觅踪问道:“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店伙计不答反问:“不知各位怎么称呼?” 李觅踪知道他是怕自己过来找潘洪麻烦的,因此说道:“潘洪不在,邹方难道也不在?我是他们的老朋友了,你跟他们说京里的李六来找他。” 店伙计听他是京里的人,不敢怠慢,连忙让另一位在盘货的小伙计赶紧去通知,小伙计离开铺子飞一般地去了。 朱雀和伏缨闻不得皮货铺子里的一股难闻的味道,两人在门口等候,李觅踪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觉得这味道好闻,留在店里没有出来,和店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伏缨说道:“这里买卖的皮子还都是皮,连一件皮衣都没有。” 朱雀说道:“能够买得起这些皮货的,都会请京中有名有姓的裁缝来缝衣服,这些人偿若真是做出皮衣,怕更是吃力不讨好。” 两人闲聊没多久,那名去喊人的小伙计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名长满络腮胡的大汉,此人看着朱雀和伏缨两眼,然后进了铺子,见到铺子里的李觅踪,此人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李大人,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李觅踪并没有同他客气,而是说道:“潘洪,我是否在哪里得罪了你们?” 这名叫做潘洪的汉子吃了一惊,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李大人莫非是说笑话了,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何谈得罪一说?” 李觅踪冷笑着说道:“若我没有得罪你们,昨日你们何苦给我下了套?” 潘洪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觅踪接着说道:“昨日我进城之时,你们是谁在城门口看到了我?我记得上次来查案的时候,你潘洪身有嫌疑,还不是我帮你说了好话,才没有让你吃牢狱之苦,你却想着害我性命?” 潘洪连连大叫冤枉,朱雀和伏缨也觉得奇怪,虽然和他们接头将马带走之人极有可能是皮货党的人,但何来害李觅踪性命一说?潘洪连连否认,并发了毒誓绝无害李觅踪之心后,李觅踪问道:“若不是你们,保定城中还有谁会对我下手,还有谁敢对我下手呢?” 听到李觅踪这么说之后,潘洪进出两次店铺,看看周围有没有别人注意到这里,直到确定安全了,这才对李觅踪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借一步说话。” 李觅踪点了点头,潘洪领头向铺子里面走去,李觅踪招呼朱雀和伏缨两人一起跟过来,三人跟着潘洪,穿过四下堆满的毛皮来到铺子里面,里面还有闪门,潘洪推开这扇门,当先走了进去。 原来这铺子后面还有个院子,潘洪回身将门关上,带着三人来到一间屋内,这间屋子里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四人分别坐定,潘洪这才开口:“我们老大最近有些不大对劲,有很多事都不和我们这些人商量,直接让手下的人去做,我其实昨天就已经知道李大人的到来,听说你们三人还带着六匹马进的城,这六匹马都是极为罕见的好马,我若连这件事都没有听说,那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我得知此事后,曾要过来找你,却被老大警告最近不要见李大人为妙,我问他为什么,老大也没说。” 李觅踪说道:“你说董昌不让你来找我?嘿,我知道了,你说董昌最近有些不大对劲,指的又是什么?”看来这董昌就是皮货党的老大了。 潘洪犹豫了一会,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觉得我们老大最近神神乎乎的,天冷了,买卖到了重要关头,他非但丝毫不问,而且做一些事也不跟我们这些人商量,前些日子他带了一名伙计去了恒山,结果自己一个人回来,那名伙计不见了踪影,他的家人找上门来,老大就说他跌入山中死了,赔了伙计家一笔钱,可是我们都觉得奇怪,那名伙计非常机灵,又怎会跌倒山中死了呢?” 李觅踪点了点头:“还有呢?” 潘洪说道:“他在前些日子,将几名小妾全都休了,而且经常待在家中不出来,就连下人都不见,神神秘秘的,有时候出来一趟也不和我们见面,直到昨日听到你来了后,他又拒绝让我和邹方和你见面。” 第六十三章 卖书老人 若非朱雀已经知道了练这种邪门功夫,需要散功杀人,否则定然感到疑心重重,不明所以,如今看来那是再明显不过了,董昌定然是为了练功,又不希望别人看到,所以将小妾都给休了。 而那名枉死的伙计当然是死在董昌的练功之下。 伏缨和朱雀对望了一眼,都有种有悟于心之感,潘洪说了这么多,李觅踪只问道:“那董昌现在在什么地方?” 潘洪说道:“应该还在他家里,没有别的事,他不会出门。” 四人本是在皮货行的后院里说话,说到董昌的时候,皮货行的后门忽然打开,一个人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在房间中的潘洪忽地站起身来,看着进来的这个人喊道:“董老大!” 原来这人正是董昌,不过他并没有朱雀等人想象的那样武功深湛,杀人如麻之感,倒像是被土狗追逐的兔子,进了这皮货行的后院之后,还不停向后张望,朱雀和伏缨两人随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一直看到大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在追他。 潘洪虽然对这位老大的一些行为感到不满,可是见到他似乎在受到威胁,一股兄弟义气冲上心头,他直接跑出来,护在董昌身后,董昌见到院子里有几个人稍稍放下心来,他问潘洪:“后面没人吧?” 潘洪说道:“没人,谁敢在后面追你?” 朱雀也感到奇怪,且不说以董昌身为皮货党老大的身份,整个保定府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人都不多,就算有这样的人,皮货商常年做刀尖舔血的买卖,寻常之事轻易也不会动容,他为何这么害怕呢? 当时潘洪摆出保护董昌的动作,乃是站在董昌身后,背朝皮货铺子的后门,忽然破空之声大作,朱雀心中一震,他和伏缨都是站在院子内屋门前,朱雀急展轻功前去护着潘洪和董昌,可是那声音来得太过迅速,一团黑影来到潘洪身后,一掌将潘洪击得飞了出去,潘洪连哼都没哼一声,这团黑影又出掌向董昌拍去。 朱雀此时已经来到董昌身旁,他伸出手掌将这一掌接下,两人身子都是一震,这团黑影倒退一步,朱雀也震得手臂隐隐发麻,几人这才看清这黑影的面目,原来是一名全身都穿着黑衣的女子,这名女子恶狠狠地盯着董昌,嘿嘿冷笑两声,或者觉得有朱雀等人在场,此刻已经杀不死董昌,她狠狠地瞪了董昌一眼,然后一个倒纵,飞身离去。 这女子来的迅速,去得也快,当真是如鬼似魅,朱雀和伏缨两人都没有追出去,不是因为女子的武功太高,而是因为她的相貌,这女子长相太过骇人,以至于让朱雀和伏缨两人都愣在当地,她长相也不是什么妖邪之状,头上没有长角,口中也没有露出獠牙,只是她的口唇眼睛都带着一股黑气,常人嘴唇都是红色,她的嘴唇黑得像是要滴出墨汁来,眼睛里也隐隐透出黑气。 常人口唇眼睛如此,不是中毒,就是得了难以治愈的疾病,而这名女子行动如风,显然既非中毒也非生病。 伏缨问道:“她……她是谁?” 董昌过了良久才算是缓过神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是……是我的……内人!” 伏缨和朱雀同感惊讶,伏缨说道:“她是你的妻子?那她为何要对你下毒手呢?” 这时铺子里的伙计走了过来,看到院子里潘洪的尸体,吓得全身发抖,董昌说道:“你且关上门,看好铺子,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 看着那名伙计赶紧关上了门,董昌这才说道:“屋子里有酒,你们让我喝口酒定定魂再说。” 进了屋子,董昌从桌柜中取出一瓶酒,他拔开塞子,连杯子也不用,直接向嘴里倒,一直喝了半斤左右,他惨白的脸色才变得有了点血色,他喘了几大口气,仿佛心头压抑着一块石头,这才说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董昌身为皮货党的老大,已有多年没有亲自到草原去贩卖皮货了,他既有足够的钱,也有一定的势力,就在保定府做一个富家翁,平日和官府,和京城的人打交道,也算过得安稳,但这种安稳的日子,在那天被打破了。 “那日,从鞑靼人贩皮货的一位老人来到皮货行,可是他并没有带皮货过来,而是带来了一本册子,据说这本册子里是关于当年鞑靼人的一代枭雄阿鲁台练功的秘诀,这老人想用这秘诀换取一大笔钱,我自然不相信这老人的话,有时候还会有人带来一块石头说是宝贝,让我们花钱买来,可是我们是商人,只有能卖出高价的东西我们才会收,这本册子我觉得只是骗人的,自然拒绝了他。” “我将老人赶了出去,可是内人那天正好在铺子里,她瞒着我,花了一大笔银子,将这本册子买了下来,我当时并不知道,后来知道后,还和她吵了一架,觉得这婆娘肯定是疯了,才会如此。” “可是更令我想不到的是,她买下这本册子并不是为了卖了赚钱,而是自己拿着修炼其中的武功,她的武功进境极快,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制不住她了,她逼着我将家里的几名小妾全都休了,说我如果不听她的话,她就拿我来练功,我无可奈何下只能照做,可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一天她让我带上店里的一名伙计陪她出去,结果到了山上,她竟然用我们骑过去的马来练功,练完功以后,竟然一掌将那名伙计活活打死,我吓得魂飞魄散,她则轻描淡写地将马和那名伙计的尸体都扔到山涧里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处处躲着她,怕她连我也给杀了,人家伙计的家人找上门来,害得我花了一大笔银子才安抚好他们,她练功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人也变了模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看起来十分瘆人,后来她告诉我,她练功时用的马不是好马,体内的杂气太多,他逼着我去找好马,我不得不答应下来,可是我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连我也杀了,因为只有我知道她这个秘密。” 说到这里,朱雀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董昌说道:“那老人前来卖书,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朱雀看了伏缨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件事:既然董昌的妻子拿到这本练功的册子不过四五年的功夫,那么七八年前,伏缨在孟德昭府上,见到孟德昭剖开一个人的肚子,这具尸体不管是谁,都不会是董昌的妻子下的毒手,那么他们就能够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要么那人不是练了这种邪门功夫的人为了散功而杀死的,要么就是不只董昌的妻子在练这种功夫。 李觅踪问道:“昨日我们送马过来,是谁将马给取走的?” 董昌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是我……不过我也是被逼无奈,我要是不听内人的话,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伏缨问道:“这马从何而来?” 董昌摇了摇头:“我只负责出钱,马是内人自己买来的,我只负责将马接下来。” 朱雀点了点头,却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长乐坊是你们皮货党的生意么?” 董昌摇了摇头:“我们只做皮货生意,从不涉足别的行当。” 朱雀问道:“你可见过尊夫人在这段时间和谁来往密切?” 董昌说道:“我不清楚,她时常出去,又不跟我说,我又哪里敢去问?” 第六十四章 不择手段 伏缨问道:“你夫人现在什么地方?你带我们去看看。” 董昌似乎心有顾虑:“我看……我看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要离开这里……” 李觅踪忽然拉住了他:“我们还没有问过你,你既然对你妻子言听计从,她又为何要杀你呢?” 董昌脸现惊恐之色:“她今日不仅是让我买马这么简单,她……她还让我骗些人来助她练功,我虽然怕她杀了我,可是我也不想干这伤天害理之事,结果她就说自己去找,我趁她出去,便跑了出来,结果被她发现,我猜她是怕我将她的事情说出去,所以想杀了我灭口。” 伏缨说道:“难道她就不顾及一点你们夫妻的情分么?” 董昌说道:“原来自然会顾及一些,可是随着她练了这邪门的功夫后,性子大变,甚至连我都要杀了,哪里还讲什么夫妻情分?” 朱雀说道:“你告诉我你们家的位置,我们过去找她,不能让她再害人了。” 董昌告诉了他们,之后说道:“各位要是有本事,只废了她的武功而不杀她最好,不过……不过若是迫不得已,那也没有办法。” 李觅踪问道:“你这婆娘叫什么名字?” 董昌说道:“吴仪真。” 朱雀想起云鹤道人告诉他的,练这门邪功的条件,他问道:“吴仪真在此之前是否学过武功?” 董昌点了点头:“她爹是六合剑的传人,她有家传的武功,当年我俩一起贩卖皮货时,她还和我一起打发过劫匪,想不到我们苦日子都过来了,她却变成了这样……” 出了皮货行,朱雀和伏缨以及李觅踪三人匆匆向董昌家行去,路上朱雀说道:“这吴仪真应该不会是十二煞的主人,不过她和十二煞的主人定然有极深的渊源,魏青青在此地出现也绝非巧合。” 伏缨说道:“瞎猜也没有用,等见了这婆娘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董昌身为皮货行的老大,家院也是不小,三人来到这里,发现院门从里面上了闩,不过这难不倒三人,伏缨懒得翻墙进去,流萤剑离鞘而出,剑身掠过门缝,将门闩削断,然后推门进去,前院悄无声息,见不到一个人影,突然一阵打斗之声从后院传来,三人穿过一道拱门来到后院,后院里十多个人围着吴仪真,时不时有人向吴仪真出手攻上几招。 朱雀和伏缨一见之下不禁感到惊讶,原来这些围攻吴仪真的人他们都认得,在天龙山石窟前,他们都见过的,就是那些在江湖上都有名有姓却都是十二煞杀手的人,见到这些人和吴仪真殊死搏斗,看来他们猜测的他们本是一伙的想法是错的。 这些人集中精神在和对方比试,竟然谁都没有发现三人的到来。 人群中苏媚媚说道:“我们主人说了,只要你将那本秘笈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你又何必拼命?” 吴仪真应付了青城派贾乐亭的几招连环踢之后,她说道:“想要秘笈可以,只要让他亲自来取。” 苏媚媚娇笑一声:“我们主人何等身份,怎会来见你,我们只要杀了你,难道在这院子里还找不到那本书么?” 吴仪真似乎无所谓:“我早说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书,只不过只要我见了他,愿意亲自告诉他习武的秘诀。” 朱雀和伏缨两人同感奇怪,以吴仪真刚才在皮货行里表现出来的武功,绝不至于和这些人打个不分上下,只是她为何不痛下杀手呢?还有他们之间所说的主人究竟是谁? 闵真子说道:“这样吧,你若是真的没有什么秘笈,那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去见见我们主人。” 吴仪真避开贾乐亭的几招攻击,忽然一掌将他击退,她说道:“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是他要来见我,不是我要见他,别惹得老娘真的生气了。”朱雀心中一动,他看出吴仪真并非不是对方的对手,而是她一直在引这些人出手,好像在学习他们的武功,所以一时没有下杀手。 闵真子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他边走便说道:“你不知道,我们主人最是钦佩姑娘,常说姑娘是他见过的最有主见的人,比寻常男子还要厉害……”闵真子此刻看起来如同一位慈祥的老者,在说着后辈与后辈之间的评语,听这意思,吴仪真和十二煞的主人之间还有着些许暧昧的关系。 吴仪真听他这么说,放下了戒备,也笑着回答:“他真是这么想的?”朱雀见到两人笑脸相迎,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他知道闵真子不怀好意,想要倏下杀招,就算不是为了杀死吴仪真,也要重伤她,朱雀虽然对吴仪真没什么好感,可是也不忍见她这么受人伤害,他忍不住叫了声:“小心!” 随着他这一声喊出,闵真子的右手忽然出手,向前一探,从他袖子里滑出一根极细的袖里剑,直刺吴仪真的肩井穴,吴仪真虽然武功比闵真子高得多,无奈和人动手的经验尚浅,对闵真子的笑里藏刀没有防备,虽然得朱雀提醒,但毕竟有些迟了,闵真子的袖里剑已经刺穿吴仪真左边的肩膀,吴仪真尖叫一声,一掌打在闵真子的胸腹处,闵真子正得意自己刺中了对方,蓦地中了这一掌,他的人倒飞出去,胸口的肋骨已经断了几根,一名相貌有些像猴子的人跳起来接住闵真子,看闵真子口角流出鲜血,人却已经被这一掌击晕了过去。 这么一来,这些人都察觉到了朱雀等人的到来,这些杀手同时向朱雀怒目而视,怪朱雀打扰了他们的好事,可是等到他们看清来者是朱雀时,又无不露出尴尬之色。 吴仪真站在当地,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她伸出右手,将这根极细的袖里剑缓缓地从肩上抽出,伤口处的鲜血顺着袖里剑流了出来,由于朱雀等人的到来,这些杀手们全都怔怔地看着,谁也没有趁机上前动手,他们也都明白,既然有朱雀在,他们今日图谋之事怕是也要闹个虎头蛇尾。 朱雀来到这些杀手跟前,冷冷地说道:“你们以名门正派的身份做杀手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这种卑鄙的手段来伤人,简直是连江湖中下三滥的无赖都不如。” 几名杀手低下头去,苏媚媚脸皮厚,不以为意,她说道:“打架还讲究光明正大么?那还打什么架?不如回家抱娃娃去了。” 伏缨听到她的强词夺理,走上前来说道:“既然能够无所不用其极,那你们试试我的毒粉!” 只见伏缨袖子一扬,苏媚媚只感到脸上一凉,像是被风吹过,又像是真的中了什么毒粉,她吓得连退数歩:“你……你和这女人是一伙的么?” 伏缨摇了摇头:“我不认得她,只是看不惯你们而已。” 苏媚媚进退失据,想要问伏缨这是什么毒粉,却又知道问起来也没什么用,一时说不出话。 伏缨接着说道:“不要害怕,我是骗你的,我伏缨要杀你也会光明正大的动手,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用下三滥的手段有多么惹人厌恶,我又怎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虽然场合不合适,但朱雀还是觉得伏缨此举大快人心,果然苏媚媚再也不敢大言不惭,他们三人虽然救下了吴仪真,可是吴仪真对他们也并不领情,对他们防备极深,虽然受了不轻的伤,可是依然没有放下戒备,朱雀略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这吴仪真定然将他们三人也当成了前来夺武功秘笈之人。 朱雀也不甚在意,对这些杀手说道:“既然我们来了,你们事情也难以得逞,我只是奇怪,你们怎么还有胆子留在这里?” 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人要走的意思,吴仪真说道:“他们不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不敢走。” 朱雀问道:“什么意思?” 吴仪真说道:“因为他们的主人就要来了,他们怎敢先一步离去?” 第六十五章 十二煞主 十二煞的主人就要来这里?朱雀和伏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果吴仪真的目的是想要引他出来对付他,那么她的未免太过胆大妄为了,因为若非朱雀和伏缨等人恰好来到了这里,以她现在受伤的样子,如何能对付的了? 而如果不是她引其出现的话…… 就在众人相互对峙之际,外面的大门无风自开,一位相貌堂堂之人穿过拱门从外面走了进来,虽说门闩已经被伏缨削断,但两扇门也算沉重,不用推的情况下,仅用真气将门震开,这份内力也足以骇人听闻。 伏缨一见之下,忍不住喊了出来:“孟德昭!” 来人是人称中州大侠孟子剑的孟德昭,此人看起来果然有君子相,气度不凡,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若非吴仪真刚刚说过十二煞的主人回来,朱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和杀手头领相提并论,怪不得伏缨一直都不相信幕后之人会是他。 孟德昭一到,这院子里的所有的杀手全都围了过来,那么孟德昭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李觅踪也变得紧张起来,如今许多事即将水落石出,可是形势却又是敌强我弱,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孟德昭见到伏缨,微微一笑:“多年前一见,我曾劝你改过向善,没想到你虽然没听,却闯出一番劫富济贫的侠盗名声,正所谓殊途同归,你这种做法也让我深感欣慰。” 就连他此刻依然能够说出这种道貌岸然之语,难怪常人会被他侠义之的表象所欺骗,伏缨却不吃他这一套:“我伏缨虽然身为大盗,可是我不否认,怎想的到你堂堂一位中州大侠,竟然会是十二煞的主人,嘿嘿。”最后的冷笑毫无意义,只是伏缨像表达的一种情绪罢了。 孟德昭笑道:“你我目的相同,你做大盗赚钱做好事,我做杀死坏人的买卖赚钱行侠仗义,又有什么区别了?” 朱雀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此人一脸正气凌然,怎知竟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之语,而且这些话还都披着正义的外衣,朱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无法苟同:“为钱杀人,竟然还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亏得你,你说你杀的全都是坏人?” 孟德昭没有跟他争辩,反而说道:“是不是坏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在我们看来,这些人都是恶人,咱们争论下来也没有意义,他是伏缨,看来你就是好管闲事的朱雀了。”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 孟德昭说道:“你们过来的意思是否和我们一样,也是向要那练功的秘诀?” 朱雀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他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练功的秘诀,那么那些马是你主动让人送过来,然后你追踪马儿,来找到练功之人?” 孟德昭说道:“人说你朱雀极为聪慧,很多事情能够立刻想明白前因后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后生可畏啊,不错,若非如此,我怎能找到这里?这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朱雀说道:“这种邪门的武功不练也罢,而且没练一次,不仅要毁掉一匹好马,还要因为散功杀掉一个人,你不觉得太过残忍么?” 孟德昭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看起来有几分聪明,却原来都是小聪明,当年鞑靼人阿鲁台既然能从一本《荆门秘术》中领悟出从马儿体内汲取内力,可是他却没有更进一步,可以说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他连说两个愚蠢至极,让朱雀等人不明所以,以阿鲁台的过人天资,能够领悟从马的身体中吸取内力,若还算愚蠢的话,那么别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朱雀问道:“什么意思?” 孟德昭说道:“你可知道为何散功时为何要杀人?” 朱雀虽然觉得他想法非常极端邪恶,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孟德昭说道:“因为马儿虽然体力过人,体内更是蕴藏了无穷的精力,可是畜生的精力和人的内力毕竟不同,就算勉强吸入体内为人所用,也会产生大量的杂质,就算散功之后,体内还是会残留不少让人难以吸收的内劲,长此以往,终会反噬自身,所以我听说阿鲁台的武功虽然极高,可是那只是相对于鞑靼人而言,并非到了极致,此人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练到一定的地步以后,便停止不练了,否则他也不能活到寿终正寝,就会被反噬的内力折磨得走火入魔而亡。” 朱雀讶然:“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找什么练功的秘笈呢?” 孟德昭接着又是微微一笑,看得伏缨心中发寒,他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之所以说阿鲁台愚蠢,没有能够更进一步,是因为他既然掌握了从外界汲取内力的手段,何必只对着马来练功?” 朱雀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他问道:“你是说……” 孟德昭说道:“看来你也不蠢,也会跟着想到了这点,不错,如果用这种功夫汲取的不是马的内力,而是习武之人的内力,大家修炼的都是人体内的内功,又何须散什么功呢?而且更易为我所用,你说是也不是?” 朱雀想起了一件事,他说道:“你说的这种功夫早就有了,不就是归元功么?嘿,这种将别人体内的内力俱为己有的邪恶武功,早就为武林中所不齿,你难道想和整个武林为敌么?” 孟德昭说道:“归元功失传已久,而且据说归元功有着不少的缺陷,还要将人制服,却只能吸得对方三成功力,那如这门功夫?连马儿身上的精力都能吸出为我所用,何况人乎?” 李觅踪这时站了出来说道:“你将这么凶残之事毫无顾忌地告诉给我们,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这里了?” 孟德昭说道:“我身份尊贵,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另外一个身份,当你们看到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难道你们还打算活着出去么?当然,这位一脸黑气的美人自然是个例外。” 朱雀和伏缨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今日之事难以善罢,他们两人暗自计算着对方的实力,对方除了孟子剑孟德昭外,还有十三名杀手,一共十四人,孟子剑孟德昭成名已久,就算不是朱雀的对手,相差也不多,两人在百十招内恐怕都难以分出胜负,朱雀对付孟德昭之余,一时也无力对付其他杀手,至于伏缨,他一人对付这些杀手,极限也就是七八个人,自己这边李觅踪武功平平,能和一名杀手打个不相上下已实属不易,而吴仪真又受了伤,孟德昭想不让他们生离,绝非大言炎炎。 不过尽管敌人非常强悍,可朱雀和伏缨也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两人各自抽出了自己的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孟德昭脸也变得严肃起来,就在双方即将动手之际,孟德昭忽然说道:“我有一个提议,几位不妨考虑考虑。” 朱雀说道:“请说。” 孟德昭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杀手的身份,都非籍籍无名之辈,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各种各样身份的掩护,所以别人从不会怀疑他们,一来可以更让他们容易下手,别人既然没有防备,下手自然容易得多,二来事后也不会有人查到他们头上,所以大家既容易得手,又不容易被怀疑,而各位也都是聪明人,知道你我双方实力的差距,真要是打起来,几位也是有死无生,既然这样,几位何不考虑考虑加入我们十二煞,以诸位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绝不会有人想到各位的另一个身份,自然更想不到各位和十二煞的关系,而我也必会重用各位……” 伏缨打断他的话:“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孟德昭以为他们有些意动,连忙说道:“请问。” 伏缨问道:“你们这些人为何名为十二煞呢?是否有什么来历?我猜测你们用的是十二生肖的名头。” 孟德昭闻言失笑道:“《洛阳伽蓝记》中说道,立性凶暴,多行煞戮。煞字就是杀戮之意,而且听起来很有气势,至于十二么,一来让人看起来人多,而来十二又代表一年十二个月份,我们每个月都可以行事,所以有十二煞之名,并无其他含义。” 伏缨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原来如此,不过你看我们像和你们同流合污之人么?” 孟德昭闻言也不生气,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动手了!” 朱雀忽然说道:“慢着!” 第六十六章 倒戈相向 孟德昭连忙拦下准备动手的这些人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雀看着手中的陵光剑,同时问道:“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孟德昭问道:“谁?” 朱雀说道:“你们十二煞中,曾有一位叫做魏青青的女子,她有一个儿子,我想问问她的儿子是不是在你们手中。” 孟德昭摇了摇头:“看在你临死之际,我也不忍心欺骗你,我从未听说她有什么儿子。” 朱雀感到有些失望,他剑尖向前向上斜斜挑着,做了一个起手式,然后说道:“那我没什么可问的了,动手吧!” 话刚落音,孟德昭抢先向朱雀抽剑攻来,他身为十二煞的主人,武功为十二煞之冠,眼光也十分老练,一眼看出朱雀是几个人当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若是能够将他纠缠住,让手下将其他人杀死,再过来围攻朱雀,那么他们很容易便能大获全胜。 朱雀陵光剑一沉,和孟德昭你来我往地厮杀起来,伏缨的流萤剑一甩,也和其他的杀手动起手来,李觅踪也知道这是生死关头,他的武功虽然不能和朱雀伏缨相提并论,可是拼起命来,这些杀手一时也难以将他刺杀。 只有吴仪真,因为孟德昭还要找她要练功秘笈,所以没有对付她,吴仪真肩井穴被闵真子的袖里剑刺伤,左手手臂使不出力,就算想上前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德昭一边和朱雀比斗,一边看着手下人和伏缨相斗,伏缨武功尽管极高,怎奈双拳难敌四手,眼看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孟德昭放下了心,专心和朱雀比试起来,一时间,庭院中的人分作三团,打斗得十分激烈,伏缨和朱雀一时都没有大碍,只有李觅踪连遇险招,幸而他接连使出与敌俱伤的少数,才迫退攻向他的人,不过也已到了强弓之末。 眼看朱雀等人就要落入孟德昭的算计当中,被这些人逐个杀死,这些围攻伏缨的人中,忽然有一人在伏缨遇到险招时,忽然出手攻击自己人,向伏缨进攻的一名八卦刀的门人哪里想到自己人会忽然倒戈相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他忽然感到肋下一凉,接着胸口剧痛,人缓缓倒地。 这些人向伏缨围攻正急,一时竟没人发现这八卦刀的门人是死于自己人之手,还以为伏缨剑快,在他们没有察觉下,出手将他杀死的,这么一来,这些人围攻得更为疯狂。 伏缨看那人时,乃是一名脸生的少年,不知道他是谁,为何忽然帮自己杀死他们的同伙,不过有了此人的协助,伏缨压力顿轻,他故意哈哈大笑,吸引这些人的注意,这名少年趁人不备,又在杀手们的身后偷偷出剑杀死一人,其中一人见伏缨出剑当头向他劈来,此人横剑一挡,没想到伏缨的流萤剑锋锐异常,竟然砍断了他的剑,同时剑势不止,又削在他的眉心上,此人大叫一声,立时倒地气绝,趁着这人被伏缨杀死之际,那名少年人又杀了一人,直到他杀到第四人时,才被人拦下。 拦下这名少年的乃是手持分水刺的黄河帮的顾青蛟,他用分水刺挡住少年偷袭过来的一剑,然后厉声问道:“裘伯君,你干什么?” 听顾青蛟的喊叫,这名少年原来名叫裘伯君,伏缨不知他何门何派,为何帮他杀自己人,不过他心中还是十分感激,这名叫裘伯君的少年笑嘻嘻地说道:“真是抱歉,我这剑被伏缨的剑气扫到,不由自主刺向了你,你别多心。” 顾青蛟信以为真,见伏缨连杀他们四人,还不知道其中有三人都是裘伯君搞的鬼,他呼喝连声,向伏缨疾攻,双手的分水刺分上下两路,向伏缨胸腹两处要害刺来,就在他分水刺被伏缨用剑架住时,这名叫做裘伯君的剑在此时刺入了顾青蛟背后的要害,顾青蛟怪叫一声,回过头来看着裘伯君,口中问道:“为……什么……杀……”话未说完,就倒地而死,死的时候依然双目圆瞪,这般死得不明不白,当然是死不瞑目了。 这么一来,这些杀手都看出了裘伯君的不对劲,纷纷向他攻来,围攻伏缨的十二个人当中,死了五个,还有一个裘伯君倒戈,只剩下六个人,还有三人去对付裘伯君,伏缨压力顿轻,他忽然向前冲去,流萤剑舞得只能看到一片剑光,他看似向前冲杀,却又忽然后退一步,将和李觅踪相斗的那人一剑刺死。 此人正和李觅踪斗得正急,哪想到伏缨回突然脱身过来杀他,甚至连防备都没有,就被伏缨宰了。 李觅踪正打得狼狈不堪,得此机会,也不再上前拼杀,而是来到吴仪真身旁,看着场中的比试。 朱雀本在担心伏缨和李觅踪的安危,和孟德昭相斗时分了心,一时竟处在下风,这时他一瞥之间,看到李觅踪转危为安,伏缨更是大展神威,杀死了近一半的杀手,心中放下心来,专心和孟德昭相斗,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伏缨一人也能对付得了五名杀手,再加上这名叫裘伯君的少年的相助,两人很快将剩下五名杀手,包括乐正泰,苏媚媚和贾乐亭等人都给料理了。 如此一来,原本大战上风的十二煞杀手,只剩下孟德昭一人在苦苦战斗,伏缨将朱雀处于上风,便暂时没去帮他,而是问裘伯君:“阁下是谁?为何会帮我伏缨对付你们自己人呢?” 裘伯君笑道:“你猜猜我是谁。” 一般江湖好汉少有用这种口气何人说话的,就算是少年,也极少为用这种口吻,伏缨想不出对方是谁,他说道:“你别打哑谜了,我又不认得你,怎能猜到你是何人。” 裘伯君伸手将脸上的一层面皮撕下,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接着又解开了自己的头发,头发散开后,伏缨讶然:“原来你是女人!” “裘伯君”微微一笑:“我不是裘伯君,我是魏青青。” 伏缨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名看起来少年一般的人竟然是魏青青,他忍不住问道:“你要是魏青青,他们为何要喊你裘伯君?” 魏青青说道:“真正的裘伯君早就被我送去见阎王去了,这些人里,我的身高和身形最接近裘伯君,我早就在模仿他说话的音调,走路的姿势,这次既然听到主人前来,我有话要问主人,便冒充裘伯君混了过来。” 伏缨问道:“你还是在找你的儿子么?” 魏青青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承认,可是我还是觉得此事必然和他有关。” 魏青青伸手指向和伏缨打斗的孟德昭,伏缨看到孟德昭在朱雀的攻击下连连后退,只是两人武功相差不多,朱雀虽占上风,可一时也是难以取胜,伏缨手持流萤剑跃入场中,也出剑向孟德昭攻去,江湖规矩,以多胜少本为人所不齿,可是孟德昭实在是太险恶了,对付这种人,伏缨也不用跟他讲什么道义。 孟德昭本就落在了下风,再加上伏缨的加入,前后十几招的功夫,孟德昭就中了朱雀一记豹尾脚,人横跌在地,伏缨怕他还会忽然暴起伤人,又连点了他身上几处要穴,这么一来,孟德昭再也动弹不得。 魏青青来到孟德昭身旁问道:“我儿子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孟德昭摇了摇头:“我到了这种地步,本可以以你儿子为要挟,或者能够借机脱身,可是我不想骗你,我的确没有见过你儿子。” 魏青青听到这话,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她喃喃地说道:“若是连你都不知道,那么还有谁会知道他的下落?” 朱雀说道:“你别着急,我有一些朋友擅长找人,咱们只要去找,总会找到他的。”这话可非空言安慰,论找人的本事,还有什么人更胜过丐帮弟子的呢。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孟德昭对伏缨说道:“当年我饶了你一命不杀,难道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么?” 伏缨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那天夜里,你在屋子里所面对的那具尸体到底是谁的?好像不是你孟子剑的朋友吧。” 从伏缨的这句话,朱雀知道他已经能够走出孟德昭所带给他的阴影,不至于对那晚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了。 孟德昭没有回答伏缨的话,反而说道:“除了你们几人,没有人知道我是十二煞主人的身份,别人所知,我乃是中州大侠孟子剑,你们这么对我,怎么跟江湖上的人交代?” 这时吴仪真来到他身旁说道:“要杀了你而不让别人知道,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吧,说,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练这门功夫的事?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第六十七章 以恶养善 孟德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吴仪真问他:“有何好笑?” 孟德昭说道:“你看看你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练这门功夫练得恐怕你娘都不认得你了吧,哈哈哈哈……” 吴仪真大怒,忍着伤痛忽然出掌向孟德昭击去,朱雀一掌轻轻接下,吴仪真痛呼一声,退了下来,她勉力提起这一掌击出,已经痛得几乎站不住,她瞪着朱雀问道:“你为何拦着我?” 朱雀说道:“你看不出来么?他这么说,就是引你杀他,他是一心求死而已,现在咱们还不能让他死。” 魏青青也说道:“不错,他现在不能死,我的孩子还没找到。” 孟德昭对魏青青说道:“你儿子已经被我宰了,还找什么找?” 这么一来,就连魏青青也忍不住想要出手杀他,不过最后终于还是忍住了,伏缨说道:“你好歹也是一个人物,好事坏事全都做过,怎的连一点担当都没有?我们记得,你孟子剑家中还有妻儿,你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孟德昭若是知道朱雀的真正为人,该当明白伏缨只是这么一提,并非会真的对他家人不利,只可惜在他眼中,君子所见无不善,小人所见无不恶,以自己度人,便真的认为伏缨语出威胁,此话若是朱雀说出,他未必会放在心里,他冷冷地说道:“你要知道我孟子剑在洛宁的名声,你敢动我家人,小心自己性命不保!”这句话色厉内荏,谁都看出他还是未能泯灭人性。 朱雀说道:“你家人妻儿就是人,别人的孩子就不是人么?魏青青的孩子呢?” 孟德昭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没有见过她的孩子,更不知道她的孩子在什么地方。” 魏青青怒道:“你撒谎!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我和人凤居住的地方?你们既然找到了我们,又怎会不知道我孩子的下落?” 孟德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既然别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他再解释似乎也没有用,不过朱雀似乎相信了他一点,偿若他不断狡辩,朱雀反而会更生疑心。 李觅踪忽然问道:“太行五虎中的江廷威是不是你杀的?” 孟德昭还没说话,魏青青忽然插口道:“江老二是我杀的!” 李觅踪问道:“什么?” 魏青青说道:“他当年发下毒誓,不讲我和朱人凤的事说出去,那一日我为了找我儿子,去了他那里问问,不过他一时心虚,直接告诉了我他将此事说出来的事,我当时既心痛儿子不见,心情极差,又听他说泄露了我们的秘密,我更是怒极,便出手将他杀了。” 朱雀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江廷威虽然人品不佳,可是魏青青杀他也过于草率,也许是她一生遭遇使然,使她视人命如草芥,若魏青青仅仅只有这一面,那么她和其他十二煞的杀手也没什么不同,可是她在此之外,还有了感情,有了儿子,所以她反过来反抗孟德昭,她的反叛,又救下了朱雀伏缨等人,说她是好人,肯定不是,说她是坏人,又未免过于偏颇,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本就难说得很。 李觅踪显然也有这种困惑,出于法理,他该缉拿魏青青,因为她杀的人不止一个,可是出于道义,他怎都出不了手,李觅踪常年行走在六扇门内,在庙堂和江湖的边缘游走,早就历练出了这种应对自如的习性,他知道就算自己动手抓人,别说不是魏青青的对手,就算他能轻易地捉拿,朱雀和伏缨两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何况刚才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再出手。 可是孟德昭就不同了,在六扇门中,像孟德昭这种人,算是大鱼,表面上是人人尊敬的大英雄,被人称为中州大侠,背地里却以另一种身份作恶,自然饶他不得。 伏缨问孟德昭:“许多年前的那天夜里,你书房中的那具尸体到底是谁?” 孟德昭说道:“那人也是我们十二煞的杀手,去刺杀一个人时,中了绵掌而死,这件事我已经了解了。”原来那具尸体,并非是散功杀人。 伏缨还是想不通:“既然如此,那天晚上你又为何放我一条生路呢?” 孟德昭说道:“向你这种入室盗窃的小毛贼,通常并非一个人作案,外面通常都有人放风,我怕杀了你之后,外面的人趁机跑了,除了人命对我孟府有影响,毕竟我的秘密这么多,不想给自己惹来麻烦。” 伏缨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原来他想了各种解释,为何孟德昭没有杀死自己,只不过当时自己声名不盛,孟德昭不知道自己行窃乃是独来独往,放自己一条生路,原来是怕给他惹来麻烦,伏缨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心中发苦,想起这么多年自己在此事上的恐惧,纠结,不解等各种情绪,如今才明白,原来真相竟是这么简单。 李觅踪又问道:“各地丢失的名马,也都是你派人去抢夺而来的吧?” 孟德昭说道:“不错,我自从知道可以用马练功以后,便想办法搜集了不少名马,然后四处打听有谁备用马儿练功,我便将马送过去,然后准备抢夺练功秘笈,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被你们捉住?”说到这里,孟德昭露出一丝苦笑。 吴仪真听到这话后,冷哼一声:“你这话太过勉强,难道买马的,就一定会用马来练功么?你这么说,岂非太过可笑?” 孟德昭说道:“丢马案闹得沸沸扬扬,官府又查得紧,一般人谁敢顶风花大价钱来买这些马呢?我又让人打听你们的来历,得知你们做的是皮货商的生意,经常往来草原贩卖皮货,我想就算是块木头,也能想到你们买马的目的吧。” 吴仪真说不出话来。 孟德昭说道:“你们要问的,我都告诉了你们,只希望你们能放过的家人,你们都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想来不会去为难那些妇孺吧?” 朱雀点了点头:“我保证不会有人去伤害他们,只不过我要你将十二煞的事都给我们说清楚,你既然身为中州大侠,又为何要去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呢?” 孟德昭说道:“谁不想好好做人?只是先后问题,我是先建立了十二煞,通过杀人赚到了钱,这才成为中州大侠的,这个名号可以说是我用钱买来的,我四处捐钱,说得好听是急人之难,说得难听些,便是沽名钓誉,只不过大侠也并不好当,有了大侠的名头后,我本想金盆洗手,将以往所做之事隐藏下来,可是有了大侠的名号后,便有更多的人来找我求助,我既然身为大侠,又则能坐视不理?而许多行侠仗义的事,不是有一身武功就行,大部分都是用钱才能解决,为了大侠的声名,我只有去挣更多的钱,杀更多的人,你说这不是讽刺么?” 李觅踪说道:“强词夺理,人朱雀不也是大侠么?也没见他做伤天害理之事。” 孟德昭说道:“这是不同的,谁知道你朱雀住在哪里?你来了兴致就帮人一把,没有时间就不闻不问,我孟府的宅子,门槛都被人踏平了,其实做大侠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这就是我为何舍不得放弃中州大侠的名头,宁可以恶养善。” 李觅踪说道:“你再文过饰非也是不能掩盖你做的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是六扇门的李觅踪,咱们还需公事公办。” 第六十八章 始料未及 孟德昭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朱雀有些不解,到了此刻的地步,孟德昭也自己承认了所有的事,他的恶行也得到了暴露,为何他似乎并不害怕呢? 要问他的事似乎还有很多,比如他和杨耀宗的关系,为何将抢夺而来的马放在他的府上,他又怎么知道天龙山石窟内会有《荆门秘术》,从而派人准备在那里抢夺呢?还有他和云鸾道长的关系,他究竟为钱杀过那些人等等。 不过这些事情都并非举足轻重的事。 朱雀忽然感到有些疲倦,在这些打着正义的名头下面,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行恶,朱雀相都不敢想,他宁愿相信只有孟德昭这一伙人这么做,他不想再问这些事,可是有些事却不得不去做。 这些问题都可以让李觅踪去审问,他还要解决吴仪真的事,还曾答应了魏青青去找她的儿子,他还有许多疑问要问魏青青。 朱雀对李觅踪说道:“孟德昭就交给你了,这里死去的杀手,有不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小心处理,有了结果后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和魏青青以及吴仪真来处理其他的事。” 李觅踪答应了,一脸喜色,能够破获这件案子,功劳可不低,尽管他对自己的现状很满足,可是能有这样破获大案的机会也不多,失马一案也有了结果,自己至少能够官升两级,能够升官,谁不感到高兴呢?他押着孟德昭去了保定府衙门,面对董昌家中十几具尸体,朱雀对吴仪真说道:“一会衙门的人过来,定然会有诸多不便,咱们出去说话……” 魏青青忽然看着吴仪真,露出惊恐的神色问道:“你怎么了?” 吴仪真的口唇本来就是黑色,可是此时更是黑得发亮,但是她兀自没有所觉,她问道:“我怎么了?没什么?” 朱雀一瞥之间,已经明白了,吴仪真剑上的伤口流出的血也逐渐变黑,她中了闵真子的袖里剑,这根极细的剑上定然是淬了毒,而这毒好生古怪,让受伤之人自己竟然感觉不到,到了此刻,毒显然已经深入腹脏,朱雀连忙到闵真子身上去找解药,可是这些尸体里,竟然找不到闵真子的踪迹。 众人这才想起,闵真子并没有参与和他们厮杀,而是在偷袭吴仪真时被打晕了过去,不知何时他苏醒过来,然后趁着众人厮杀成一团,而悄悄溜了出去,这么一来,谁也不知道吴仪真身上中的是什么毒,更别提用什么解药了。 吴仪真见众人看他的目光极为古怪,她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顿时明白了自己的遭遇,她连忙运功,企图将毒从伤口处逼出,可是已经太迟了,她刚刚运起内力,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魏青青将她扶起来,靠着墙,然后说道:“她还没死,不过……” 伏缨说道:“这毒入血,已经无法救治了。” 魏青青说道:“难道咱们就这么看着她死去么?” 朱雀说道:“伏缨说的不错,咱们已经救不了她了,只能聊尽人事。”他来到吴仪真身旁,伸手搭在她背后,将一股内力输入她的体内,吴仪真得他内力相助,又悠悠地苏醒过来,就在这时,朱雀感到自己身上的内力不住外泄,看来是吴仪真经常习练吸取内力的功夫,得朱雀自己送上门来的内力,她身子竟然不自觉地将朱雀身上的内力吸取过去。 朱雀想制住自己的内力向吴仪真身上倾泄,可是一时却制不住,朱雀心中暗暗叫苦,却说不出话,不过好在吴仪真神智也恢复清明,她立刻制住从朱雀身上吸取内力,朱雀这才能将手掌从她背上拿开,他心中暗道,这功夫好生邪门,若非吴仪真自己停止,自己身上的内力说不定会被她吸取多少。 吴仪真看着朱雀,然后说道:“你是好人,我不能害你,我中了那老儿的毒手,是自己知自己事,我中毒已深,难以施救了,我临死之前,只希望你们能够将那本练功的册子给毁了,不要让它再害更多的人……” 朱雀点了点头:“我答应你,那册子放在什么地方?” 吴仪真说道:“寝房中……虎皮……” 说到这里,吴仪真口中溢出黑血,人气绝而死。 朱雀不禁感到惨然,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和伏缨两人相视了一眼,和魏青青三人一起在各个房间中寻找着,董昌的宅院中有十多间寝房,三人根据虎皮这个线索寻找,朱雀和伏缨两人找了几间都没有找到,魏青青来到一间寝房内,看到房中放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铺着一张黄皮黑纹的虎皮毯子,董昌身为皮货商,家中有虎皮也并不奇怪,魏青青掀开虎皮,看到下面的椅子面可以掀开,她从掀开的盒子里找到了一本面皮发黄的册子,她打开看了看,正是那本修炼内功的秘笈。 这时朱雀和伏缨两人也来到这间屋子,见到魏青青找到了秘笈,都感到放松了下来。 魏青青转过身,拿着这本册子说道:“这本秘笈先放在我这,朱雀,你帮我找到我儿子,我再将这秘笈给你。” 两人都想不到她会忽然来这一手,伏缨怒道:“这本害人的玩意要立刻毁去,你怎能用来作为要挟我们做事的把柄?更何况以我们两人的功夫,就算从你身上强抢,也不是做不到,只不过看你是个女人不想动粗,识相的,就赶紧给我们递过来。” 魏青青一副不屑地表情,她对朱雀说道:“你怎么说?” 朱雀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帮你找回儿子,你不用这么要挟,我也会去,你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刚才若非是你,我们未必是孟德昭的对手,相当于你救了我们几人的性命,我们不会对你动粗。” 伏缨说道:“你领她的情,我可不领,她杀那几人又不是为了救咱们,不过是为了寻找她儿子的下落罢了,魏青青,这本书你要是不给我们,我可真要动手了!” 看着魏青青还没有给他们的意思,伏缨再也忍耐不住,流萤剑离鞘而出,就要向魏青青攻去,朱雀忽然也跟着出剑,不过不是向魏青青刺去,而是伸剑拦住了伏缨:“住手!” 伏缨瞪着朱雀,说道:“你……” 朱雀说道:“你知道我的为人,绝不肯让你伤害她,你也少费点力气吧,魏青青,我朱雀生平从未说过一句虚言,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尽力去帮你!将这本秘笈毁去,不仅是吴仪真的遗嘱,也算是对武林做件好事,望你三思而行。” 魏青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忽然叹了口气:“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拿去吧,我又不稀罕这本破书。” 说着魏青青将这本阿鲁台当年研究出的从马儿身上汲取内力的秘笈给朱雀扔了过来,朱雀刚要伸手去接,窗外忽然甩过来一根长鞭,将这本册子卷去,接着鞭子消失在窗外,朱雀和伏缨见此异状,两人同时从门口掠了出去。 屋子外面,一个人正窜上屋顶,向外逃去。 朱雀和伏缨两人心中立刻展开轻功追去,心中同时感到奇怪,前方的人身形看起来好生眼熟,究竟是谁躲在一旁伺机而动? 魏青青在后面又是后悔又是惊愕,不过她立刻就冷静下来,也跟着追了出来,她本意绝无想留下这本秘笈之意,只不过是想坚定朱雀帮自己的决心,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本秘笈竟然会被人抢走,这么一来,朱雀便有了不帮自己的理由,她拼命追赶,希望能够追上抢走秘笈之人,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董昌的宅院,乃是保定府中最为繁华的所在,除了董府的房子外,其他的房子也都是一间紧挨着一间,夺走秘笈的那人踩着屋顶的砖瓦,从一间房子的屋顶纵身跳往另一间房子的屋顶,迅速离去,可是朱雀和伏缨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紧紧跟随,并没有被前方之人甩脱。 那人手中有一根长鞭,在前方两间房子的屋顶跳不过去的时候,他就甩开鞭子,卷住中间的大树树干,然后像风中飘荡的蜘蛛一般,越过两间房子房顶的距离,来到对面,朱雀和伏缨两人的轻功也不足以越过这么远的距离,可是两人之间有着极深的默契,伏缨忽然蹲了下来,双手交叉平托,朱雀踩在他的手心里,伏缨双手一送,朱雀接着他这一送之力,加上自己的腾云功,人立刻高高跃起,像一只大鸟般,跳到对面的屋顶,继续追击。 伏缨在后面则跳下屋顶,从地面向那人追去。 第六十九章 镜花水月 朱雀和伏缨两人联手追人,乃是从所未有过的,两人轻功俱为江湖中第一流的,就算不是江湖上第一第二的轻功,能够追不上的人也不多,朱雀在房顶屋檐上来回纵跃,前方那人的轻功也不见得比他高多少,怎奈前边走的,总是这间屋子那间屋子地转折,朱雀总是差这么一步才能追上。 伏缨在下面虽然路子平坦些,但是房顶上的人没有阻碍,从这一家的屋顶跳到那一家的屋顶,伏缨却要翻墙过户,惹得这些人家中鸡飞狗跳,喝骂不已,伏缨哪里有空去跟他们啰嗦,一个翻身,便从这家翻到了另一家院子,在下边紧追不舍。 前方那人手中拿着长鞭,向前一甩,绕住了前方空地上的一棵树,接着没入一片杏林,朱雀纵身跃下房子,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闯出了保定府城的主城,来到了外城,虽没出城,但靠近城墙的地方人家稀少,种了一片杏林,这人慌不择路,一头钻进了杏林。 朱雀心叫糟糕,杏林里枝桠横生,甚是难追,不过出乎朱雀意料的,此人刚进了杏林,忽然又退了回来,想要折而往其他的方向,这么一来,朱雀岂能让他再度得逞?腾云功施展开来,朱雀立刻拦住了那人的去路,一见那人的相貌,朱雀几乎脱口而出:云鹤道长! 不过此人和云鹤道长也有些许不同的地方,此人鼻侧有一颗痣,那么看来他是云鸾道人了。 这是一个人施施然从杏林中走了过来,正是手提流萤剑的伏缨。 原来伏缨早就预料到他会闯入杏林,因此提早来到这里拦着,只见他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对云鸾道人说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在背后作祟。” 云鸾道人故作镇定,他说道:“我也不认识你们,你们这么追我一个道人作甚?” 朱雀说道:“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说我们追你干什么?你当着我们的面,将那本修炼邪功的秘笈夺走,似乎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么?” 云鸾道人假装不懂:“什么不是第一次?” 朱雀说道:“道长真是善忘,难道你忘了天龙山石窟中的事了么?” 云鸾道人还想否认,伏缨说道:“跟他啰嗦什么,此人不是什么好人,正好咱们将他捉住了,也算是还云鹤道长的一个人情。” 朱雀笑道:“不错,咱们四处找他不着,哪知他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云鸾道人眼珠子乱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脱身之道,他说道:“我和云鹤的事,是我们门户内的事,恐怕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吧?” 伏缨说道:“杀人抢夺,也算和我们没关系么?云鸾道人,看你野心不小,得了《荆门秘术》还不肯罢休,还要再夺这练功秘笈,我看你的目的不只是龙虎观,以及那龙虎诀吧?” 朱雀跟着说道:“我总疑心十二煞的人为何能够这么巧地赶到各处,云鸾道长,你以为你和他们勾结,就没人都能发现么?” 云鸾道人神色一惊:“你说什么?是否我那师弟云鹤告诉你的?” 朱雀微微一笑:“这还用他来告诉我们么?这么明显的事,你就是因为做得太过了,所以处处留下破绽,你想听听是什么破绽么?” 云鸾道人忍不住问道:“什么破绽?”这句话不啻承认了他和十二煞勾结之事,因为他要是没有做过,只会直斥其非,斥责朱雀在胡说八道,他既然没有做过,有何必这么问? 朱雀说道:“从江廷威开始,十二煞的甲子令牌丢了,虽然是铁梨枪拿去典当,但其后若无人说起,魏青青如何能够找上他?从那时起,我就在怀疑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暗中牵线,你以为阿鲁台的练功技巧能有几人知道?我朱雀走边中原,若没有云鹤道长跟我提起,我对这门邪功都是闻所未闻,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云鹤道长暗中捣的鬼,云鸾,八年前在孟德昭的家中,他研究的那具尸体,我看也是你送给他的大礼吧,你勾起了十二煞主人的好奇心,以他的势力,又怎会不去查个清楚?此后天龙山石窟之事,包括这次你劫夺秘笈,都只不过是将十二煞当枪使,你一个人势单力弱,对付不了晋王府,对付不了皮货党,甚至连董昌的老婆吴仪真,你都不是对手,但你躲在背后,让他们替你出头,你这招浑水摸鱼的功夫真是用的炉火纯青呐。” 伏缨对朱雀的分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不知道,有很多关键,朱雀也不过是刚刚想到,有很多就是因为云鸾道长的那句什么破绽,他在豁然想通了整件事。 云鸾道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他还是嘴硬道:“你想怎么说都行,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朱雀说道:“你以为你做得很缜密,没有人能够揭穿你是不是?” 云鸾道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朱雀说道:“无论如何,你先将那本修炼邪功的秘笈交给我们,你精于世故,该当明白能屈能伸的道理。” 云鸾道人看看朱雀,又看了看伏缨,终于明白了自己如果不交出秘笈,两人也会先将自己制服,然后抢了去,他以己度人,认为朱雀和伏缨要这邪功秘笈不过是自己拿去修炼,他还有再夺回来的机会,他伸手入怀,将刚刚抢到手的册子扔给了朱雀,朱雀接过翻了翻,严明了这本秘笈乃是真的,没有被掉包,可是他并没有就此收手,他接着说道:“那本《荆门秘术》呢?一并拿出来吧!” 云鸾道人脸色真的变了,他说道:“那本《荆门秘术》我并没有带在身上……” 朱雀摇了摇头:“以你的为人,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放在哪里都不会放心的,难道真要我们动粗在你身上搜上一搜么?” 云鸾道人恶狠狠地盯着朱雀看了一会,然后才无可奈何地从怀中掏出那一本足本的《荆门秘术》扔了过来,朱雀伸手接了过来。 这么一来,天龙山石窟密室的谜底也就解开了,朱雀说道:“真想不到,以阁下的籍籍无名,竟然能够引动十二煞到处肆虐,各处失马一案,以及最终从皮货党人这里找到秘笈,云鸾道长,我想最后问你一件事,魏青青的儿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云鸾道长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更何况魏青青对我也是无用,我找她儿子干什么?” 朱雀察言观色,看出他并非是撒谎,他心中更是没底,若是云鸾道人也不知道魏青青的儿子去了何处,还有谁会知道呢? 就在这时,从董昌家中匆匆追过来的魏青青竟然也追到了这里,伏缨佩服地问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魏青青在后面追逐三人,只因三人轻功比她高处太多,魏青青很快就失去了三人的踪影,不过她认准了这个方向,一路赶来,竟然真让她在这杏林边找到了他们,她来不及回答伏缨的话,而是先问朱雀:“我的儿子是不是他掳走的?” 朱雀摇了摇头,他对云鸾道人说道:“以你做的恶事,我本该为民除害的,但你今日很识时务,我便饶你一次,不过,若再让我听说你为非作歹,下次见到,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这个意思就是让他滚蛋,可云鸾道长兀自有些不死心,他问道:“这两本秘笈……” 朱雀说道:“你放心吧,这两本害人的东西,我会帮你将之烧毁,再也不会留在世上害人了。” 云鸾道长一直抱着一个侥幸心理,那就是朱雀虽然将这两本秘笈拿走,只不过是为了朱雀自己修炼,他还有夺回的机会,如今朱雀竟然要将之销毁,那么他这么长时间图谋之事,犹如镜花水月,尽皆要化作流水,他指着朱雀,一时感到绝望,失落,愤恨,伤心等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竟让他脸色变成了死灰色。 伏缨忽然喊道:“小心!” 这云鸾道人似乎恼羞成怒,又似乎失去了理智,忽然出手向朱雀手中的两本秘笈抓去。 第七十章 红颜祸水 朱雀何曾没有防备他,眼见云鸾道人如同恶狗扑食一般向自己冲来,朱雀一招移形换影,瞬间横移开去,只是此次云鸾道人疯狂中又不失冷静,他看似去抢朱雀手中的两本秘笈,实则目标是魏青青。 就在朱雀横移闪开的同时,云鸾道人一双就像枯树枝的手爪已经抓住了魏青青的手腕,通过内关,太渊,列缺三处穴道,控制住了魏青青,朱雀再次闪身过来时,已经迟了一步,云鸾道人另一只手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架在魏青青的雪白纤细的脖子上,伏缨在一旁喊道:“你干什么?” 云鸾道人冷笑道:“我干什么,你们最清楚,将那两本秘笈还给我,我就放了她,否则……” 朱雀看着手中的两本修炼邪功的秘笈,心中感到十分为难,他没想到云鸾道人竟然是这种人,竟将一名女子做质,比之江湖上下三滥的途径还不如,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将他击杀,甚至心慈手软地要放他离去,他为难的不是这两本秘笈,而是怕他拿到秘笈后,依然会伤害魏青青,他问道:“非要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么?你现在放开她,我任由你离去。” 云鹤道人有些声嘶力竭:“难为你能推测出我为了这秘笈花费了我多少功夫,你就应该明白我现在的决心,我这么多年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才得来的希望,你说要毁掉?你现在就将那两本秘笈还给我,等我离开,我就放了他。” 朱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将两本秘笈扔了过来,扔到云鸾道人脚下:“秘笈给你,你知道我朱雀所说从无虚言,你放了魏青青,然后拿着秘笈离去,我保证没有人追你,至少今天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云鸾道人说道:“我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你们退开二十歩,我带着这小娘们离开这里,你们不要追过来,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将她放了。” 朱雀刚想拒绝,只见云鸾道人手中的匕首已经划破了魏青青的脖子,鲜血流出,在她雪白肌肤映衬下,更是显得触目惊心,朱雀知道他让自己和伏缨退开,是想将他脚下的两本秘笈捡起来,然后用魏青青做掩护而离开,可是谁能保证云鸾道人会言而有信,将魏青青放回呢?想到这里,朱雀忽然说道:“你杀了她了吧,我不相信你,你杀了魏青青后,我们就能够痛下决心宰了你。” 说完,朱雀向云鸾道人走来,就连伏缨听到朱雀这么说,都是一脸愕然,更别说云鸾道人了,他听朱雀这么说,一时失了分寸,他说道:“你朱雀侠名在外,难道真的不顾她的死活了么?” 朱雀说道:“你不会不知道,魏青青也是十二煞的人,恐怕你在十二煞里,所利用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魏青青,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他的死活?”说着朱雀又上前走了一步。 云鸾道长喊道:“等一等!” 朱雀听了下来:“怎么?” 云鸾道长说道:“如果我现在放了她呢?是否能够拿走这两本秘笈,然后你们放我离去?” 朱雀假装思索了一会,然后说道:“好,反正这两本秘笈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若能用之换得一位美人的性命,也算是物有所值!” 云鸾道长依旧有些不放心:“一言为定?” 朱雀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云鸾道长连点了魏青青身上几处穴道,然后俯身捡起这两本秘笈,接着推了魏青青一把,人同时向后飞掠而去。 伏缨想要追去,可是他扭头看着朱雀,见他浑然没有一点要去追的样子,他忍不住问道:“你难道真的放着无耻之人离去?” 朱雀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他,自然说到做到。”他抢上前去,将魏青青扶起,并帮她解开了穴道,然后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魏青青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摇了摇头:“我的伤没事,不过是破了点皮,唉,你们不该为了我放他离去的。” 朱雀笑道:“救一个好人,胜过放走一名坏人,我这么做也不后悔,偿若他真伤了你,我找到你的儿子,又该怎么跟他说起你呢?” 原本一副坚强神色的魏青青听到朱雀提起她的儿子,她立刻变得柔软起来:“可是我找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 朱雀私下一条衣襟递给魏青青:“你伤口不严重,总还在流血,包扎一下吧,咱们先回去,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你,问清楚了才好去找你儿子。” 三人慢慢地走回保定府城内城,魏青青边走边将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好,伏缨对朱雀说道:“刚才我看你对魏青青的性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以为你真的准备不顾她的性命,而借机宰了那妖道呢,唉,那两本邪门练功秘笈落入他的手中,可算是为虎作伥了。” 朱雀笑道:“你小子成语用得不通,就别充秀才了,什么为虎作伥?你是在怪我放他离去么?” 伏缨说道:“我哪敢怪你,咱们现在去哪里?” 朱雀说道:“先去吃个饭,和魏青青谈谈我心头的几件疑问,然后回客栈,到时候李觅踪怕也审问孟德昭完了去找咱们。” 三人回了府城,胡乱找了家菜馆坐下,伏缨做东,要了一桌子的菜,他是饿极了,并非是在铺张浪费,只是不免有些眼馋肚饱,朱雀也吃了些,唯有魏青青思念儿子,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朱雀放下筷子,问她:“我最后听到你和朱人凤的消息,还是在太行山下,你们将太行五虎杀死其四,只是让人想不通的是,你们给江廷威留了一马车的财富,让江廷威以此为根本,发了不小的财,那次事情之后,你们去了什么地方?朱人凤又是怎么死的?” 魏青青说道:“我们从太行山下离去后,又向西走了几百里来到华阴县,然后在那里隐居下来,我们不缺钱,带着一个孩子,三人安安稳稳地渡过了几年,那几年,恐怕是我一生中感到最快乐的几年了。” 朱雀问道:“你的儿子,可是你和铁占斌之间的孩子?” 魏青青说道:“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我虽然和他做过一夜夫妻,但那段时间里我并非只和他好过,和朱人凤也好过,只是我瞒过了他,不想他伤心罢了,否则我后来又怎能选择和人凤一起私奔,而没有选他呢?” 朱雀沉默下来,想不到内中竟有这么复杂的变数,他想说魏青青不免有些水性杨花,可是那时的她已被她父亲魏长岭拖累而沦落为官妓,遭遇不堪,实在没有责怪她的底气。 魏青青察言观色,知道朱雀对他的想法,这本是人之常情,可她还是解释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有些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位朝三暮四的女子,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想从一而终,只是那时我身不由己,在教坊司若不攀附一位有点地位的人,我的名节早不知会被谁夺去,铁占斌和朱人凤两人都不错,我也不知道两人谁才是我能依附之人,两相比较,铁占斌不免有些优柔寡断,朱人凤虽然也不脱纨绔子弟的习气,可是他敢于承担,所以我最终选择了他,后来我父亲在边疆受不了折磨而逝,朱人凤也向我证明了我选择他是对的,他带着自己多年积累的财富,甘于舍弃富贵,和我离开京城。” 朱雀苦笑道:“这些话你其实都没有必要告诉我们。”他心道,原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还不一定呢。 魏青青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一生不幸,克父克夫,可能我就是红颜祸水,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父亲去了,和我一起生活了数年的朱人凤,不知道是否后悔和我一起私奔,开始时他还十分高兴,也觉得自由了,但是后来不知怎的,也逐渐郁郁不乐起来,后来生了一场病,不到一年也去世了,他走后,我独自一人抚养我们的孩子,生活虽苦,也算能过得下去,直到有一天……” 那天魏青青出来给孩子买块布,准备回去给他缝件衣服,在县城中逛着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十二煞的人,不过对方并没有看到她,魏青青不知道对方是刻意来寻他,还是恰好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吓得布也不买了,直接回了家,家中孩子有一个老妈子看着,魏青青回到家后发现老妈子惨死在屋内,而她的儿子却不见了。 魏青青认定是十二煞的人干的,因为一旦成了十二煞的人,就必须一直服从十二煞的命令,永远不能脱离,十二煞的秘密这么多,岂容人离开后在外提起?因此魏青青觉得他们八成是来找她的,因为没有找到她,所以将她的儿子掳走。 为了找儿子,魏青青不得不去找十二煞的人商量,可是她不想见到他们,反而能够见到,如今她向找他们要儿子,却四处都找不到十二煞的人的所在,魏青青关心儿子,心中急得几乎疯了。 第七十一章 寻觅之路 魏青青在寻找儿子的时候,路过郑州时,忽然见到江记典当行,立时想起当年在太行山下之事,那时候,她和朱人凤带着孩子,虽然前途尚无着落,但心中充满着希望。 然而不过数年,朱人凤去世,孩子也丢了,魏青青觉得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极有可能是江廷威将他们离去的方向,告诉了别人,否则谁会知道他们隐居之地呢?又是谁会将孩子抱走呢?魏青青找到江廷威,逼问之下,江廷威竟然承认了他将此事说出去,江廷威怀疑魏青青的到来,和那名书生前来典当玉牌有关,因此一并告诉了她。 魏青青问江廷威她的儿子如今所在何处,江廷威自然不清楚,魏青青一怒之下杀死了江廷威,她又去寻找玉牌,通过当铺里的人的描述,魏青青隐隐约约猜到了典当玉牌的人便是铁占斌。 原来铁占斌也加入了十二煞,那么他八成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魏青青这么想着,她一路来到了汾阳杏花村,找到了老酒,通过老酒她得知十二煞的人现在都在太原府,魏青青便又来到了太原,打听到了十二煞的人只不过是偶尔来一趟太原,为了等候十二煞的人,魏青青化名绣绣进入莺歌坊做掩护。 后来莺歌坊被杨耀宗盘去,魏青青发觉十二煞的人竟然和杨耀宗有关,她一时不知道杨耀宗是十二煞才盘下的莺歌坊,还是因为别的,她一时恍然失措,倒不是自己怕了十二煞的人,她怕自己出了事,就没办法再去寻儿子,因此在杨耀宗会见王爷时,自己出面,故意让王爷看到,希望能让王爷保住自己。 但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错怪了杨耀宗,杨耀宗根本不知道她和十二煞的关系,他买下莺歌坊,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美貌,当杨耀宗跟她合盘脱出后,她知道自己暂时没有了麻烦,再加上那段时间十二煞的人也不再杨府,魏青青便离开杨耀宗而去,这才有了杨耀宗用别人的尸体代替魏青青之事。 离开杨耀宗家,魏青青打听到十二煞的目的在保定府,似乎和皮货党有关,魏青青便跟着来到保定府,为了掩人耳目,她进入长乐坊,后来的事朱雀和伏缨也都知道了,她委托朱雀去找自己的儿子,之后又化妆成裘伯君的样子混进十二煞的人中,终于救了朱雀等人的性命,却没想到还是没有找到她的儿子。 这一段往事说下来,朱雀似乎看到一名不幸女子的半生经历,原来的种种疑惑,也逐渐明白。 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魏青青的儿子究竟被谁掳走,许多最有可能的人都一一排除,孟德昭,云鸾道人,杨耀宗等人,都不是。 此刻的魏青青和朱雀所知都差不多,所以两人都是一样的茫无头绪。 不过朱雀安慰魏青青:“你放心,我和丐帮的朋友相熟,会委托他们去打听的,对了,你的儿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魏青青说道:“他今天已经八岁两个月七天,若要说时辰,那就是八岁两个月七天又三个时辰多一点。” 朱雀心中凄然,只有几度思念一个人,才会计算得这么清楚,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魏青青红着眼睛说道:“朱晓云。” 朱雀说道:“你可有地方先住着?我和伏缨两人去找,偿若找到了,去哪里通知你?” 魏青青说道:“我还是暂回长乐坊,我在那里的名字就叫做小青,我在那里等你们便了。” 饭后朱雀和伏缨回到客栈,果不其然,李觅踪已在那里等着他们,只见他红光满面,眼睛中都孕育着笑意,显然是有了什么好消息。 朱雀抢上前去问道:“可是找到了魏青青的儿子?” 李觅踪愕然摇头。 伏缨问道:“那看你的样子,好像刚在地上捡了个大元宝似的……啊,我知道了,你升官发财啦!” 李觅踪拱手道:“呈光呈光,虽然升了官,却没有发财,现在我已是六扇门的老总了,这都是托了两位之福。” 朱雀说道:“恭喜恭喜,看来你是破了十二煞的暗器和失马的案子,两件案子都算了解了。” 李觅踪说道:“是三件,太行山下的无头案也结了案,这三个案子都是大案,最小的案子就是失马案,可是丢失名马的都是权贵之家,说来我能升到老总的位子,多半还是靠了失马案。” 朱雀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孟德昭也是什么都召了?” 李觅踪叹了口气:“孟德昭什么都没说,刚关起来不久,他身上穴道自解之后,便自断经脉而死,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一旦被抓起来,那就是身败名裂有辱门楣的结果,他一死倒好,我们不能拿死人说事,毕竟他在洛宁的声名太好,偿若宣扬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衙门里的意思是偷偷地将案子结了就算了,也算便宜了他,他死后名声不坠。” 朱雀说道:“这样也好,他总算能够想清楚,他孟家在洛宁家大业大,妻儿俱在,偿若他不死,他的家人也都跟着遭殃了。” 李觅踪说道:“他这一死倒是痛快,可是有很多疑问,也就无人再能告诉我们了,十二煞散落在各地的杀手,也将烟消云散,这个危害中原的祸害,也算就此消弭了。” 朱雀却没有他想的这么乐观:“我看你还是将收尾工作做好为是,杏花村的老酒依然能够成为买凶杀人的纽带,只是老酒此人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想找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觅踪说道:“不过是麻烦些,我会派人在那周围一直留意,就算捉不到他,最少也能震慑前去雇凶杀人的人,时间一长,他也揽不到生意,若是能够露出狐狸尾巴,那就更好。” 见李觅踪这里也找不到魏青青儿子的线索,朱雀和伏缨第二天便离开这里,他两人委托了丐帮弟子帮忙打探朱晓云的下落,然后向太原府行去,此事既然有了结果,该当给晋王府的三公子以及云鹤道人交代一声。 毕竟云鸾道人还带走了那两本邪功秘笈,总要云鹤道人提防一些才是。 来到晋王府,三公子因为修炼了扁鹊遗书上的内功,身子已经大好,他见到朱雀和伏缨,人高兴地说道:“你们不知道,那杨耀宗如今已经横不起来了,他拼命巴结父王,好在父王心胸开阔,对他以前坐下的蠢事也都既往不咎,嘿,区区一介平民,又怎会是我们王府的对手?” 朱雀想起杨耀宗没有了十二煞的撑腰,腰杆再硬不起来,他将这些天的经历捡些没要紧的告诉了他,然后问道:“最近可曾见到云鹤道长?” 三公子摇了摇头:“道长最近一直留在龙虎观中闭门修炼,企图参破龙虎诀的炼精化气,所以有段日子没来了。” 朱雀和伏缨向他作别,三公子说道:“别走这么急,父王说过的要设宴款待你们的!” 两人拒绝了他的好意,推脱龙虎观云鹤道长事急,然后脱身而去。 龙虎观坐落在太行山的支脉,一座名为龙虎山的山坡上,山因山上的龙虎观而得名,道观不大,却十分齐整,真武观,太乙观,道祖观等,附近百姓常来拜老子和真武大帝,香火极是昌盛。 朱雀和伏缨穿过郁郁葱葱的松柏,走过崎岖蜿蜒的山路,来到龙虎观,道童听说他们来找观主,露出为难的神色:“观主说了,他在闭关修炼,外客一概不见。” 伏缨说道:“我们可不是外客,事关你们观主的安危,赶紧去通告!” 在伏缨的软磨硬泡下,道童无奈,只能带他们来到道观后的一座山洞前,这山洞虽然是天然形成的,但洞口加以修饰,装上了一扇门,道童来到门前告知了访客的姓名为朱雀和伏缨。 朱雀和伏缨则在不远处耐心等候,两人并不担心云鸾道人此刻的到来,因为他就算要修炼那邪门功夫,也需要一段时日,暂时来说,云鹤道人还是安全的。 过了良久,那木门缓缓地打开。 不过,从里面走出来的,并不只云鹤道人,竟然还有一人,只是那人站在山洞的阴影处,看不清面貌,只是轮廓觉得眼熟而已。 第七十二章 尘埃落定 云鹤道人赶走了道童,对朱雀和伏缨两人说道:“两人前来之事,我已经知晓,我先向你们介绍一个人,在介绍他之前,我想告诉两位,其实我们道家和佛家在改过向善一事上,态度都是相同的,那就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两人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从他所说的,我已经知晓你们此行的目的,难道道家真有占卜八卦的神通? 他们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云鹤道人对山洞中的那个人影说道:“出来吧。” 山洞中那面目不清的人从山洞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山洞中虽有灯火,可是比起山洞外面的阳光,还是显得黑暗,等到那人来到洞口,伏缨忍不住脱口而出:“孟德昭!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阳光之下,这孟德昭赫然站在那里,就连朱雀也感到骇然,李觅踪不可能欺骗他们,但是孟德昭怎么又活了? 孟德昭歉然道:“我在保定衙门的牢笼中乃是暗运龟息功假死,让你们受到惊吓了,真是抱歉。” 伏缨说道:“你……”他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接着有转身向着云鹤道长:“道长乃是高人,可不要被他花言巧语所蒙蔽了,此人乃是十二煞的主人,善于伪装欺骗,此人手段极其凶残,道长可千万不要被骗了。” 云鹤道人说道:“我武功和名望是不如诸位,可是我看人确实比两位要准些,孟德昭已经改过自新,我能看的出来。” 孟德昭也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明白,很难让两位相信,你们有所不知,在我决定假死的那一刻,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对于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甚感羞愧,我的生藉在官府衙门已经消了,本来以我这身罪孽,早该赴死,只可惜我尘缘未灭,心中挂念妻儿,朱雀,你当时跟我提起他们时,便让我倏然而惊,这些年我所追求的名与利,其实都不过是虚幻泡影,我决定此后隐姓埋名,再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偷偷地带着妻儿去无人知晓的偏僻乡下,陪着他们了此残生。” 这番话说得真挚动人,可是朱雀和伏缨两人一时却难以接受,这位杀人如麻的杀手头子,如今说改过向善,那简直比和尚娶妻还要荒唐,可是从孟德昭的语气中,两人又感到一丝真诚,一时半信半疑,难以确定。 云鹤道长打破沉默,对朱雀和伏缨说道:“我知二位是来告诫我关于云鸾道人一事,不知是也不是?” 云鸾道人后来抢夺邪功秘笈时,孟德昭已经被李觅踪带走了,他应是不知才是,如果孟德昭不知道,云鹤道长又是从何而知?朱雀点了点头,问道:“不知道长怎知此事?” 云鹤道长说道:“我这师兄也是命运不济,他在离开保定府城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孟居士,两人从前都是旧识,师兄还想着委托孟居士与他合力对付我,被孟居士拒绝,我师兄怕事情败露,向孟居士偷袭,企图将他杀死,不过孟居士武功也非泛泛,反击之间反而将我师兄击毙,并从他身上寻得这两门邪门之书,孟居士回来后交给了我,我本想立时销毁,想着你们可能还想看看,便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云鹤道长返回山洞里,将那两本邪功秘笈拿了过来,交给了朱雀,朱雀翻看了一下,的确就是那两本秘笈,到了此刻,不由得他不信孟德昭改过向善的想法,因为孟德昭若要继续作恶,便没有必要带着这两本秘笈来到龙虎观,他只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便可,而在此之前,这两本书也是他孟德昭的必得之物。 朱雀说道:“道长心怀澄明,不萦于物,让我等十分佩服,就连我拿着这两本邪功秘笈都不免有些心动,这邪祟之物留在世上只会害人,便让我来毁了它吧。” 说完,朱雀掏出火折子,将这两本害人不浅之物给点燃烧了,山风呼啸,这两本书转眼间就烧成了灰烬。 在这期间,朱雀曾看过孟德昭的眼神,他对这两本书也没有了可惜或者不舍之意。 孟德昭见朱雀将书烧完,他说道:“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习武,在我醒悟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当年师父的教诲,武功之于人,便如同赋予一个人对付别人的本事,这个本事可以用来用来对付坏人,也可以用于对付好人,即便不能行侠仗义,也不能做损人利己之事,师父当年的淳淳嘱咐,都被我抛之脑后,可说利令智昏,如今我既然一心向善,便再也用不着武功了,此后我只愿做个平凡之人,再不去以之做出违背道义之事。” 朱雀和伏缨一时都没有明白他此话的含义。 孟德昭微微一笑,忽然双手向身子两旁一振,全身立刻发出犹如爆竹的噼啪之声,朱雀和伏缨看得无不惨然,孟德昭此举是在向两人表示自己此后绝不再害人,所以将一生所练的武功给废了。 云鹤道人蹙眉道:“你又何故如此?散功以后,你的身体会变得虚弱,比之寻常人的体质尚且不如……” 噼啪之声响了一阵子后,声音渐渐变低,最后几不可闻,朱雀和伏缨却知道孟德昭散功完毕,此后武林中,再也没有孟子剑这号人物,更不再有中原大侠这个称号。 朱雀见状对云鹤道长说道:“此间事了,我们也就不再相扰,这边告辞了。” 伏缨也接着跟云鹤道长告辞,之后他又向孟德昭辞别:“我原本对你十分厌憎而且惧怕,如今我对你只有佩服,告辞!” 散功时身体也是非常疼痛,可孟德昭忍住了疼痛,他额头上渗出冷汗,对伏缨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已经说不出话来。 下了龙虎山,朱雀和伏缨提起孟德昭之事,两人都觉得对他来说,这是最合适的结局了,同时两人都佩服他散功的勇气。 伏缨问道:“如今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寻找朱晓云,你可有什么想法?” 朱雀说道:“原本没有,可是我见过孟德昭之后,便忽然有了一点灵光,只不过这想法无凭无据,咱们只能亲自去查看一番。” 伏缨说道:“你别说话没头没尾的,什么灵光一闪?直接说吧。” 朱雀说道:“咱们回京,去朱人凤家中找找,朱晓云虽然不能确定是朱人凤的孩子,还是铁占斌的孩子,但魏青青是被朱人凤带着离家出走的,所以我想,加入朱家要是遍找朱人凤不得,多年后忽然得知他已经死了,那么他的孩儿应该怎么处理?” 伏缨说道:“你这想法也有些牵强,好吧,朱晓云是朱家的血脉,自然会被带回去,不过,既然魏青青蛊惑了朱人凤私奔,他们为何会饶过魏青青不杀?毕竟朱人凤是和她隐居后去世的。” 朱雀说道:“你脑子怎么转不过这个弯?朱晓云既然是延续朱家香火的血脉,魏青青就是他的母亲,他们既然要收养朱晓云,又怎会让他因为母亲而和朱家结仇?” 伏缨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如果真是这样,那魏青青可就麻烦了,毕竟魏青青乃是一介风尘女子,朱晓云还是留在朱家比较好。” 朱雀说道:“咱们先去京城看看再说,真有了结果,咱们也不要强抢,回来告诉魏青青一声便是,我看她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危,若是能对孩子好的,她作为母亲,真疼孩子的话,是知道如何取舍的,何况朱晓云已经八岁了,会记得他这位娘亲的,等他成年后,朱家家业由他来继承,那时候母子团圆还不是轻而易举?” 伏缨叹道:“你想得倒美,魏青青是否这么想,谁也不知道,人人都说母子连心,魏青青十年见不到儿子,还不得急疯了?” 两人都猜不到魏青青会怎么做,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去京城确认一下朱晓云的下落。 果不其然,朱晓云就在户部尚书家中,朱廷恩位高权重,自己儿子离去后,他早就派出无数人在天南海北地寻找这朱人凤的踪迹,最后才发现他的孙子已经死了,让他少感欣慰的是,朱人凤有了孩子朱晓云,他们本想杀了魏青青的,可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便放过了她。 来到保定府城长乐坊,朱雀和伏缨找到魏青青,将此事告诉了她。 魏青青对两人千恩万谢,朱雀问他:“既然你知道了朱晓云的下落,也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你打算怎么做?” 魏青青犹豫半晌,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总要去看看他。” 伏缨说道:“千万不可,你从教坊司私逃,回京乃是极为凶险之事,而且朱晓云现在既然过得很好,你过去岂非会搅和了他的生活?偿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徒让令郎伤心罢了。” 魏青青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她说道:“容我自己再想想,无论如何,我对两位大恩大德都是十分感激,这块玉牌就送给你们做个纪念吧。” 她从怀中掏出那块甲子令牌递给朱雀,朱雀没接,伏缨却一把接了过去,他问道:“这块玉牌怎么会在你手中?” 魏青青说道:“我化身为裘伯君的时候,便将这块玉牌取到手中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晓云的下落,我自己看着办吧,如果我真是遭了不幸,也不过是我命苦罢了。” 朱雀和伏缨两人相视无言,临别前,伏缨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跟黎一白那小子说的,我可以代你传话。” 魏青青摇了摇头:“我只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好好的。” 和魏青青辞别之后,两人一路向南,一路上两人回想魏青青之事,心中都有些郁郁不乐,伏缨对朱雀说道:“你听魏青青是怎么称呼黎一白的么?” 朱雀说道:“有什么问题么?” 伏缨说道:“不知不觉间,我们竟然成了老人家,嘿,天啊,我还不到三十。” 朱雀失笑道:“黎一白要有四十多岁了吧,何况称呼老人家并非真的老,只不过是敬称罢了,对了,在外面浪荡了这么久,你回去怎么跟唐轩儿交代?” 伏缨一直避免想及这个问题,此刻朱雀提起,他是避无可避,他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后大不了迁就她一些就是了,江湖风谲云诡,处处充满危机,那如家中温暖,经历了这些,我和她之间的那些争吵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朱雀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就怕一吵到气头上,就忘了这些,前面咱们就要分开了,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了。” 伏缨愕然:“你难道不陪我一起去我家中坐坐么?” 朱雀说道:“咱们还不有的是机会在一起,我和伊雪也许久没有见了,不能让她担心,或者她在家中静极思动,到时候我和她一起去拜访你和唐轩儿。” 伏缨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两人分开后,朱雀一路向南,这一日,他正骑着马走在路上,后面一阵马蹄声赶来,听蹄声来得好快,转眼间就越过自己而去,更让朱雀感到意外的是,马上之人背影十分眼熟。 那人越过朱雀后,也转过身来看了朱雀一眼,这一看之下,那人立刻勒马停下,朱雀此时也认出了此人,原来是丐帮保定分堂的弟子,这马朱雀也认了出来,正是他当时在保定府城中追踪的那架马车上的马,后来他将马寄存在丐帮保定分堂,一时忘了此事。 丐帮有丐帮的规矩,平时是禁止骑马的,偿若有事,也需在丐帮破烂的衣服外面罩上普通人的袍子,所以朱雀一时没有认出此人。 这人说道:“我们堂主听说朱大侠已经离开了保定,怕是忘了这匹马,特地让我送来。” 朱雀本想说这马正是李觅踪所查的失马案的马,不过想起此案已经了解,李觅踪恐怕也不记得这匹马了,他谢过这名丐帮弟子,并将自己原本骑的马送给了他,丐帮弟子施礼后上马离去。 这匹马果然是匹好马,朱雀依稀记得这匹马的名字叫做绝影,只是马的颜色已经做过更改,恐怕就连原本马的主人见到,也已经认不出来,朱雀也就老实不客气,骑着这匹无主好马,飞驰电掣般向家中赶去。 而这件名马奇案,也终于尘埃落定。 第一章 雪见偷招 有些事,你以为能够风轻云淡地过去,却想不到会像一块石头般一直压在心头,有些事,曾经看重的,如今却早已忘了。 这件事说的是刘苏儿回少林寺去见渡劫,却遇到一件极为曲折古怪之事。 少林寺之于刘苏儿,便像是娘家,渡劫已经垂垂老矣,但亏得以前内力培植得深厚,故而虽然垂朽,却没有什么病,能吃能喝也能在寺里走动,看到一些新入门的弟子在埋头苦练,还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几年,少林寺越发壮大起来,少年英杰们仰慕少林寺天下第一门派的名头,从天南海北赶到这里来习武,少林寺则是择优而录,一录人品,二录体质,三录应变,凡此三者合格者,方获入门拜师傅,三者中还以人品为最重要,即便有练武的奇才,偿若人品不佳,也不能得入少林门下。 因此,江湖中所有门派中,以少林寺声名最好,门规最严,门下弟子即使在武功上并没有什么特出之处,走在外头,也是极为受人尊重的,和其他门派不同,其他门派之人,几乎终身为门派中人,极少有背离门派自立门户的,少林寺却非如此,准你在寺里学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也准许落发为僧,终身待在寺里的,这都是别派所无。 少林寺里十八门神功,分别为拳功,掌功,腿功,指功,爪功,头功,肘功,膝功,刀功,剑功,长、短棍,枪功,长、短鞭,锤功,暗器,内功等,每门神功又生出数般变化,共有一百零八门武功,从少林寺下山的俗家弟子,依仗着这些功夫成门立派,在这一百多门功夫的基础上加以演变,便有了如今江湖上这繁多的派别。 可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唯有一门功夫,却并非原本出自少林,而是许多年前,从别派习得,然后加以变化,便成了少林十八神功之一,这门功夫就是拈花指。 拈花指听名字,只和佛旨有关,当年佛祖拈花,迦叶一笑,于是有了流传天下的拈花悟佛的美谈,所以常人认为拈花指定然是少林寺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功夫,其实不然,拈花指是后来少林寺给起的名字,原本拈花指名叫摘花指,是青云山赏花宫的功夫,只是后来因为赏花宫的宫主越青瞳将功夫传给一名他十分喜爱的书僮洛飘零,洛飘零十分聪慧,再加上他只钻研这一门指法,进境甚快,甚至隐隐有了青出于蓝之势。 传闻当年洛飘零习得这本绝技后,曾下山一趟,遇到了少林寺达摩堂的首座雪见,两人不知怎的起了冲突,洛飘零仗着自己会这门摘花指的功夫,竟和雪见和尚打了个不相上下,但终究洛飘零打斗经验浅,最终输给了雪见和尚。 洛飘零甚是不服,要求再打。 雪见和尚乃是达摩堂的首座,达摩堂的主要职责就是钻研天下武学为少林寺所用,一者为了提高少林寺武功破解其他武功的能力,二者为了将少林功夫不足之处加以修补,雪见和尚见了洛飘零的这套摘花指法,禁不住见猎心喜,他偿若使出高深内力,其实一二十招就能将洛飘零打倒在地。 可是若是这么一来,洛飘零就会觉得和自己武功相差太多,不会再和自己比试,那他也见不到这套武功的全部招数,更难以领悟这套武功的精髓,因此他假意和洛飘零相斗到一二百招,这才胜他一招半式。 这么一来,洛飘零还是不服,两人就在长安城外,一连斗了个三天三夜,饿了洛飘零花钱让人送素斋过来,两人吃饱后接着比试,晚了两人就睡在郊外,醒来又接着比。 最后,雪见和尚终于将这套指法的每招每式都学了个精熟,这套指法共有八十一招,端的是变化莫测,每两招甚至每三招之间又能生出变化,一共能生出上千种变化,最后雪见和尚自觉已经学完,便不耐和洛飘零缠斗,再比试时,只用数招便将洛飘零击败。 这并非是说这套摘花指法不行,而是雪见和尚当年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在少林寺中修炼三十多年,无论内外功,俱已到了极其精深的地步,而洛飘零不过十多岁,是个容易受激的年纪,否则也不会和雪见和尚比试这么久。 洛飘零终于醒悟自己和这位和尚相差太远,气呼呼地回了青云山,将此事告知了宫主越青瞳。 越青瞳说道:“我说你怎么在外滞留这么久,原来是和人打架去了,难道我教你武功,就是为了让你和人比个高低么?要知天下之大,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你不知天高地厚,枉我平日对你的一番教导!” 洛飘零说道:“我在长安城外的茶棚下见到这老和尚太过迂腐,便说了他两句,哪知这和尚脾气好不暴躁,我们两人争吵几句,糊里糊涂地便打了起来。” 越青瞳说道:“我教你的这套武功,一般人绝非是你的对手,既然能够打赢你,看来这和尚八成便是少林寺的和尚了,不过我听说少林寺中颇有些身份的和尚平日极少下山,所以你遇到的不过是一般少林弟子,又怎能打了这么久?” 洛飘零说道:“宫主,说来也怪,我开始和他打时,似乎和他打了个不相上下,你来我往打了一百多招方才输了一招,我越想越是不服气,便又和他继续比试,感到我和他武功差不多,可是打了三天,他忽然只用几招便能将我打败,原来这老和尚是真人不露相,前两日不过是在耍我,这口气我可真咽不下去!” 越青瞳身为赏花宫的宫主,见识和思虑都极为不凡,他立刻便猜到这位和尚是在偷招,否则何用打上这么久,越青瞳说道:“咱们赏花宫的功夫,江湖上极少有人见到过,那老和尚定然是一见之下便心痒起来,一边和你打,一边暗记你的招式,唉,赏花宫的武功再使出来后,便不能收到让人猝不及防的奇效了……” 洛飘零得知了雪见和尚的真实目的后,愤恨不已,觉得自己外泄了赏花宫的功夫,请求自罚,在赏花宫终身为奴,不过越青瞳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将此事当成多大的事,因为他认定雪见和尚所学去的,只不过是一些指法的花架子,真正的摘花指,还需要一套武功心法加以配合,这和尚不知心法,也就不算真正将武功偷了去。 雪见和尚回去以后,将这门摘花指法记录了下来,然后潜心钻研,可是这套指法在洛飘零这名书僮手中使出来十分凌厉,自己使出来,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对此,雪见和尚也猜到自己是只得其形,未得其功夫的真髓,他殚精竭虑,穷十年之力,想方设法将少林内功融入这套指法,几乎算是另创了一门功夫,只不过因为有了招数,所以相对容易了些,少林寺的内功刚猛为主,少有这种细腻的变化,雪见和尚将内力不断变化,最终方才能够融入无间。 鉴于这门功夫以指力为主,雪见和尚便给这套指法起名为拈花指法。 不久,少林寺凭借着这门拈花指法,击退了上门挑衅的大敌,这套武功使出来,和少林寺其他武功都不同,雪见和尚看起来闲庭信步,出手却又凌厉绝伦,让对方难以抵挡,不得不认输落败,这套拈花指法随即名声大噪,不仅成了少林寺的一门绝学,还位列十八门神功之一。 算一算,这已经是一百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在这段时间里,赏花宫超然于江湖之外,世人也大都忘了青云山赏花宫的存在,赏花宫宫主几经更迭,到了这一代,宫主名叫莫轻弹,他也有个书僮,名叫洛寒霜。 这洛寒霜就是当年洛飘零的后人,洛飘零当年因为泄露了赏花宫的功夫,终身留在赏花宫,不过越青瞳却也没有轻贱以待,将一名侍女许配给他为妻,从此洛家人便在赏花宫延绵下来,基本上都是做宫主的书僮,到了洛寒霜这里,已是第六代人了。 前几代洛家人都本本分分在赏花宫渡过一生,不仅是洛家人,就连赏花宫的宫主,也是极少和外界有什么接触,正所谓静极思动,到了洛寒霜成年之后,他从书中读到了中原的繁华,又谨记祖上洛飘零所遭遇之事,因此他便给莫轻弹留下一封书信,偷偷溜出赏花宫,想到中原去长长见识,路过少林寺时,洛寒霜想起当年之事,便向少林寺下了挑战书,企图为自己的先祖一雪前耻。 只不过这封挑战书所约定的时间却是在一年之后。 之所以选择在一年之后才进行比试,是因为洛寒霜想要少林寺做好准备,不落个突如其来的话柄,同时,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也不想这么快地结束自己这次离宫出走之行,怕和少林寺比试一事闹得动静大了,自己会被宫主莫轻弹召回赏花宫,因此他决定先到中原好好玩玩,玩个一年,也差不多玩得够了,再去少林寺比试。 刘苏儿去的时候,正是洛寒霜下了挑战书之后的事。 第二章 石碑战书 进入少林寺,刘苏儿发现平时极少有人习练的这套拈花指,竟有不少人在苦苦钻研习练,因为这套功夫既要极深的内力为基础,又要有足够的耐心,一遍一遍地进行习练,练到熟能生巧时,威力才会自指尖自生,因此习练这套武功的,大都是寺中内力修为有了一定水平的人。 少林寺的僧众,习武都是各有爱好,各有所长,有喜欢练拳的,有喜欢腿攻的,还有喜欢兵器的,像如今这种这么多人同时修炼一门功夫,实在罕见罕闻。 刘苏儿带着一肚子疑问,来到藏经阁拜会渡劫禅师。 渡劫禅师见到刘苏儿,心情极好,他笑道:“你能来看我,说明你心中还有我这个人,你这些年在外面行侠仗义的一些事,我也听到不少,真为你高兴。” 刘苏儿说道:“徒儿不敢忘记师父,师叔祖等人的教诲,更不敢丢了少林寺的脸面。” 渡劫禅师说道:“你既已离开少林寺,便不再算是少林寺的人,又何谈给少林寺长脸还是丢脸呢?而且行侠仗义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脸面呐。” 刘苏儿俯身受教,来到渡劫禅师身旁的一个蒲团上跪下,他问道:“师叔祖这两年身子可还安好?” 渡劫禅师笑道:“很好,只是太好了,我总觉得心中不安,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活得久了,就觉得自己是个祸害了。”渡劫禅师有时候会说些笑话,只不过刘苏儿只能在肚子里笑,表面上当年不敢如此不尊敬。 刘苏儿问起少林寺中很多人都在练指力,练拈花指法,却是为何。 渡劫禅师说道:“还不是因为前两天的事,你没听说么?” 刘苏儿问道:“什么事?” 渡劫禅师说道:“有人向少林寺下了挑战书,点明让我们用拈花指法应对,因此合寺上下有点基础的弟子,都在习练这套指法,一图和人比试时,能够不损少林寺的颜面。” 刘苏儿笑道:“这种临阵磨枪,抱佛脚的功夫,又济得什么用?” 渡劫禅师说道:“这次不同,来人的挑战书讲明比试是在一年后,因此现在修炼还算来得及。” 刘苏儿不以为意地说道:“每年前来少林寺挑战的人都不在少数,大多都是名不副实之辈,依我看,这次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些师兄弟们怎的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闷不吭声地埋头苦练,这么多人勤奋地习武,在咱们寺里可不多见呀。” 渡劫禅师说道:“可是这次和往常却又不同,前来下挑战书的那人,用手指在碑林的石碑上戳了几个坑,言明挑战少林寺的拈花指,说少林寺徒有虚名,只会从别处偷招,还冠以十八神功之名,你说说,这要是传出去,岂非坠了少林的威风?可是百十年来,自当年的雪见禅师以后,咱们寺里精于拈花指的人,一共也没有几个,大多数的弟子都先拈花指法过于繁杂,不愿习练,宁可去练拳练腿练刀剑,因此咱们寺中现在无人能够做到下挑战书之人的指力,到时候真要比试输了,岂非坐实了咱们的指法是从别派那里偷来的么?” 刘苏儿怒道:“是谁这么狂妄?大家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天南海北这么多门派,大部分门派都和咱们少林寺有些渊源,咱们的功夫任人去练,穷奇一声也都练不完,何必去偷别人的武功?这不是污蔑么?咱们理他作甚?” 渡劫禅师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问题是,咱们的拈花指法的来历,还真是有些不太光彩。” 接着,渡劫禅师便将雪见和尚当年从洛飘零那里骗来武功的经历告诉了刘苏儿,只听得刘苏儿原本理直气壮的神态,也逐渐变得沮丧,他说道:“这么说来,这套拈花指法,竟真的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还是从一名十多岁的少年那里偷来的?” 渡劫禅师说道:“硬要辩驳的话,其实也不是这样,咱们既没有偷看他们传授这套武功的经过,就连心法用的也是正宗的少林内功心法,唯一能够让人说嘴的,就是这套武功的招数,武林中,武功心法不同,尽管招数相似,咱们大可说是借鉴,不能算偷,只是这么说,不免有些强词夺理,不合咱们少林寺的大家风范。” 刘苏儿说道:“因此前来下挑战书的那人,便以胜负论定?” 渡劫禅师说道:“不错,此人又非少林弟子,却会和拈花指相同的武功,若咱们不是对手,那不是偷招是什么?因此内力有些根基的弟子,都在埋头苦练,希望胜过前来挑战之人,以堵外人之口。” 刘苏儿说道:“可是拈花指法又岂是这么容易能够精通的?当年三指神僧在练这门功夫,前后都花了七八年的功夫,那还是练得快的,这些师兄弟们练得再勤,又怎能在一年内有所突破?“ 渡劫禅师解释道:“拈花指的功夫,主要是以内力为根基,招数倒在其次,前人修炼这门功夫,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培植内力上,所以修炼指法的这些弟子,都是内功深湛之人,所以他们只要熟练招数,到了一定的程度,这门功夫就算略有所成了。” 刘苏儿说道:“若咱们的功夫真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仓促之际的修炼,又怎有别人精于一技的对手?” 渡劫禅师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咱们少林寺总不能束手待毙,所以大家一起修炼,就想看看有没有在指法上有天分的弟子,能够有所心得,能和敌人一较高下,少林寺以参禅为主,习武为末,和人争胜负本是不该,但此事关乎少林寺的名节,却又不得不全力应对,唉,想不到少林寺竟会有此一劫。” 刘苏儿也跟着叹气,过了一会,他安慰渡劫禅师道:“对了,咱们寺里的武功,除了拈花指,还有大力金刚指,让精于金刚指的师兄弟们修炼起来,岂非事半功倍?” 渡劫禅师说道:“你能想到的,其他人又何曾想不到?大家只要觉得有希望的,谁都可以修炼这门功夫,只是你没见到石碑上被那人用手指戳出来的坑,指法霸道凌厉,看起来他们必然有一套和这武功相印证的心法,咱们的大力金刚指,也逊其一筹,何况拈花指法和金刚指法看起来都是练习指力,其实心法还是大相径庭的,你待会若是没事,可以到碑林那边去看看。” 刘苏儿想起自己身上的内力大多源自玄玉石中的内力,内功和少林寺的内功颇有不同,自己何不试上一试?想到这里,他说道:“师叔祖在此稍等,我过去看一下,看看这指法有什么邪门之处。” 渡劫点了点头,目送他出了藏经阁的门。 刘苏儿曾在碑林和师兄弟们起过冲突,当时是因为少林寺方丈空悬一事,如今时过境迁,刘苏儿又从少林寺离去,即不会觊觎少林方丈一职,则少林寺的弟子们看到他时,也就没了往日敌对的目光。 按照渡劫禅师所讲,刘苏儿找到了那块来人下挑战书的石碑,在石碑上方没有刻字之处,果然有几个深可及寸的小坑,石碑上的挑战书自然已被取走,只留下这几个难看的窟窿,刘苏儿伸出手指向窟窿中一戳,立刻明白,这的确使用手指戳出来的,刘苏儿没有练过少林寺的指法,怎都不明白指法怎能练到这种地步,一个人的血肉之躯怎能达到开碑裂石的地步。 第三章 有力难施 武功分为内功和外功,内功自然不必说,达到一定的地步后,外物不能伤,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到了近乎神话的地步,外功不同,一招一式都是通过一遍遍的习练,逐日熟练深湛,那是丝毫没有捷径可以走,但内力可以促进外功的进境,外功又可以扩展内功修炼的极限,两者相辅相成,内外功臻于化境者,方可达到武功的大成。 自来武功大成的,不是练刀枪剑戟,就是练拳脚防护,比如如今的慕容寒山,若无内力辅佐,剑招即使再繁复凌厉,也不过是一个花架子,比如因为无意中修炼了《洗髓经》而功力大增的罗汉禅师,若非后来修炼了一套罗汉拳,也不能被称之为武林高手。 又譬如刀君胡漫天,枪王呼延刺日,鞭王百里曲直等等,武功到了这种地步,便由内敛而变得外放,这等高手绝不会藏着掖着,去练暗器,去练指力等这种含蓄的功夫,因此只要听说谁的成名功夫乃只限于小巧腾挪之间,那么此人定非一流的高手。 可是若非一流的高手,谁又会将指法练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 那向少林发出挑战的人究竟是谁? 刘苏儿此次回寺,因为和师兄弟们的嫌隙都已经消弭,他看完石碑后,就在寺中走动,已经到了傍晚,还有不少弟子在习练拈花指法,刘苏儿认得寺中一位师叔长辈空泥,空泥马步半蹲,对着眼前的一座木桩子,全身蓄满内力,运力于指,倏地一指点出,食指在木桩上戳出一个窟窿。 这已是极为厉害的境界了,可是木桩子至于石碑,那还是差得远了,毕竟石碑是有青石所刻,坚硬异常。 空泥练到这里,收了内力,看着木桩上的指孔,摇头叹息,刘苏儿知道这位空泥师叔的武功,他内力在寺里已算是中上,若他还练不出一个什么结果来,其他人更是难说。 刘苏儿上前给空泥行了礼,然后问道:“师叔为何叹气?我看你练得很好啊。” 空泥说道:“我不是叹自己指法威力不足,而是叹拈花指法根本就练不到以指钻石的地步,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刘苏儿说道:“若是不可能,难道那石碑上的指孔是假的?” 空泥苦笑道:“那是真的,唉。” 刘苏儿不解:“既然是真的,那就说明指力能够练到那一步,为何师叔又说根本不可能呢?” 空泥说道:“因为那人所练的武功和咱们的拈花指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武功,看似招数相同,内力心法恐怕截然相反。” 刘苏儿愕然:“怎么会?当年雪见禅师虽然说是将这套武功的招数自己配上的少林内力,可是那也是内力由着招式的,难道雪见禅师的这套武功练错了?” 空泥说道:“错倒说不上,当年雪见前辈借鉴了从那名书僮施展出来的招数,他连记了三天三夜,每一招每一式,甚至连每一招的顺序都不会错,雪见禅师身为达摩堂首座,在武功上的钻研之力,比其他人更甚,普通武功他只要看上一遍,也能记个十之七八,更别说让他看了三天三夜,后来他为了将少林寺的内功心法融入其中,更是花费了十年的功夫,这门功夫又怎会错了?只是不匹配,少林内力刚猛无畴,这指法却又阴柔细腻,雪见禅师想必为了这套指法,又化刚猛为阴柔,这才导致了不对,虽然内劲错了,可是依然是一门绝技,故此才能得列少林十八门神功之一。” 说到这里,空泥觉得自己口说无凭,伸指凌空虚点了几下,他禅房窗外的一道帘子忽然破了几个孔,阳光穿过空洞,形成了一道道的光束,照在刘苏儿惊愕不已的脸上:“师叔的内力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实在让晚辈钦佩。” 空泥谦虚道:“我的内力比起师侄来,还是差了老大一截,你也休要枉赞,我这指力之所以能够虚空点破窗帘,却不能点石头,就是因为这套武功的心法以阴柔为主,再练下去也是枉然。” 刘苏儿说道:“师叔也不必过谦,晚辈的内力都是得于外物,并非自己苦苦修炼而来,那如师叔这般运用自如,圆转如意。” 空泥听他这么一说,蓦然想起刘苏儿的内力大部分是得自玄玉石,心中一动,拉着刘苏儿的手笑道:“有了,哈哈,有了……” 刘苏儿一脸茫然,手都被空泥抓得痛了,他又不能运功抵御,那是不敬,他问道:“师叔,什么……有了?” 空泥放开他的手说道:“这套拈花指法你虽然没有修炼过,可是以你的内力来修炼,自然是比我等修炼起来要容易,而且你在修炼之时,我可以在旁边照拂,让你指力不这么阴柔,说不定能够赛过那强敌,保住我少林寺的声誉。” 刘苏儿说道:“师父莫不是忘了,当年寺里传出我有意要争夺方丈一职,害得诸位师兄弟起了阋墙之祸,为了避免猜疑,我这个俗家弟子早已拜别少林寺,算不得寺里的人了,这事若是告知方丈,以方丈固执的秉性,定然不会允许我这个外人为少林击退强敌,偿若他能同意我出面,自然也就不用信守敌人只和其比试拈花指法的约定了。” 如今的少林方丈,已经不是空相,而是在年前传给了慧字辈的慧尘,慧尘品行端正,生性仁慈,武功虽然不是慧字辈的弟子中最高的,却宅心仁厚,空字辈的师叔师伯们都非常认可,唯独有一点,慧尘有些太过于端正,则不免有些固执,他处理事情,往好了说是严守寺规,往坏了说不免有些拘泥不化,不过除此以外,别人也说不出慧尘别的不是。 对于门规森严的少林寺来说,也许由慧尘来当方丈最合适不过,只要看看近几年少林寺的兴旺,便知慧尘作为方丈住持,自有他拿手的一套依规秉公的出事手段,可是这次接下挑战书后,慧尘为了维护少林清誉,早就决定用拈花指法和对方比试,以证明拈花指法并非是偷招,偿若位列十八神功的拈花指不是对方指法的对手,那么这门拈花指法便要从少林寺中除去,并要承认当年的雪见是在偷招了。 慧尘方丈答应下来的事,自然再也不能更改,而且此举也得了几位空字辈师叔伯的肯定。 所以,空泥一听到刘苏儿说自己已不算少林寺的弟子,不能助少林退敌,也明白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罢了罢了,少林寺既有此一劫,就算是躲也躲不掉,只能让大家加紧习练了。” 刘苏儿一时无言可答,偿若他空言泛泛,说什么少林寺必能击退强敌化险为夷,让空泥不必担心等语,显然是一番谎话,而若是照实说了,干脆别练了,练了也是白练,还要耽误其他的修炼,这话更是说不出口。 空泥怔怔地看着刘苏儿一会,刘苏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告辞,向藏经阁走去。 来到藏经阁见到渡劫禅师,他将所见所闻告诉了渡劫,渡劫说道:“你看到那石碑上用手指戳出来的孔洞,恐怕就会明白寺里为何这么多人在加紧习练拈花指法了吧。” 刘苏儿点了点头:“以徒孙所见,咱们寺里似乎没有人能够达到这种指力的。” 渡劫说道:“不错,何止咱们寺里,整个武林中,这种人也如凤毛菱角,苏儿,你可知道这拈花指的秘诀?” 刘苏儿摇了摇头:“徒孙没有接触过这门武功,也就更别提什么秘诀了。” 渡劫微微一笑:“你近日可有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没什么事。”他在来少林寺前,梅嫽应邀去了亲戚那里,她亲戚住得离家较远,来回一趟都要费不少时日,所以就算一两个月恐怕也不会回来。 渡劫说道:“既然没什么事,多陪陪我这遭老和尚,你不会嫌闷吧?” 刘苏儿说道:“师叔祖说哪里话,我本来就是要在这陪师叔祖的。” 渡劫接着笑道:“那就好,我也希望你能在寺里多待些,咱们这里是藏经阁,拈花指法的秘笈最近是最热门的一本秘笈,寺里僧众连夜临摹了二十多本,大多都被寺里弟子拿去,幸好我这里还留下一本,你在这段时间,就拿着翻看翻看吧。”说着递给他一本泛黄的书册,正是当年雪见禅师亲自录下的拈花指法的秘笈。 第四章 指法秘诀 刘苏儿恭恭敬敬地接过,他看了看,书册封皮上写着拈花指三个字,刘苏儿随手翻开,只见这本秘笈上不但记录了八十一招拈花指的招式,而且每一招都配着相应的内力心法,还有一些涂抹之处,想来雪见禅师记录这本秘笈之事,或者还有些疑虑之处,比之其他武功秘籍的整洁,颇显得糟乱了些。 渡劫禅师说道:“以你现在的武功,先不要去看这套指法的内力心法,先看招式,或者你能有些不同的领悟。” 刘苏儿说道:“师叔祖高看我了,据说当年雪见禅师为了给这些招数添上内力心法,花费了十年的功夫,徒孙恐怕就是在少林寺待上一年,也未必能够摸到这套指法的皮毛。” 渡劫禅师并不觉得刘苏儿实在谦逊,反而点了点头:“不错,一套武功的创制,何其艰难,向这种已成体系的武功,都是穷一派之力,数百年无数人的心血经验,不断进行改进,才能有这完整的绝技,当年雪见禅师乃是和对方相斗了三日三夜,和这门功夫的正主比试了不知多少招,这才通过对方的出手,有了对这套武功的领悟,所以他在自创内功心法之前,已经有了一个谱,而你对此功夫一无所知,所以让你对着招数融入内力,怕是更加为难。” 刘苏儿说道:“师叔祖说的是,若是对着一套花架子的招数,就能琢磨出这套武功如何运劲,如何将内力配合到招数上,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渡劫禅师说道:“话虽如此,可是凡事都有例外,所谓有缘指的便是如此,说不定你跟这套指法有缘,很快便能领悟出相应的心法也说不定。” 刘苏儿失笑道:“师叔祖是否太过于抬举徒孙了?适才我见到空泥师叔,他的拈花指法在我看来已经到了极高的地步,我一无根基,二来也从未练过指法,哪会有什么缘分?” 渡劫禅师说道:“你是误解空泥了,你看他那一手凌空点破窗帘,觉得这一招就算是你内力如此充沛,也无法做到,是也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 渡劫禅师又问:“你一向以寺门为重,为何这次却推脱囿于门规所限?” 刘苏儿解释道:“少林寺有难,徒孙拼命都行,只是这次却不是拼命就能做到的,我若是冒然答应相助的话,只怕非但不能给寺里带来什么帮助,反而会为寺里丢人。” 渡劫禅师说道:“空泥的一手拈花指,已经练了多年,并非是临时起意,所以指力精纯,就连我也做不到,这的确是当年雪见禅师自创的阴柔内劲,并非原来的武功心法,只是现在有人找上门来,咱们又的确理亏,就像是偷了别人的荷包,就算没偷荷包里的银子,只将荷包拿走,也算是偷,后来荷包里装了自己的银子,人却说这荷包带银子都是他的,这也不对,咱们就是要在对与不对之间,寻找一种解决的办法,拈花指法是雪见禅师十年心血所系,又位列少林十八门神功之一,咱们就算理清了,承认荷包是别人的,里面的银子是自己的,也说不过去,毕竟少林寺的声名太大,寺里上千子弟,寺外更是无数和少林有牵扯的门派在托举着,谁都不敢轻易将其放下,否则江湖中就会动摇了了名门正派的根基。” 刘苏儿这才明白,为何少林寺非要接下这个挑战不可,往年来到寺里的人,十人中倒有八人比试不成,那都是少林寺毕竟是座佛门重地,不是打架斗殴的擂台,知客僧再加上寺里长者的谆谆告诫,大多能够打消前来挑战之人的意思,好生劝了回去,而要是遇到极为难缠的,也都会在无意中露上两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少林寺原本可以不去接下这个挑战的,怎奈此事确实理亏,也就无法气壮地拒绝。 渡劫禅师接着说道:“合寺的人,所练的都是阴柔内劲,那石碑上的指力我也去看过,确是阳刚内力无疑,所以当年雪见禅师并非不知拈花指原本的功夫是走得阳刚路子,他穷十年之力,不是少林内劲不合,或者是因为内力太过相和,所以雪见才会花上这么久的时间,另创一套阴柔内力心法予以配合,就是加以区分。”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正所谓以柔克刚,咱们未必会输于……”讲到这里,刘苏儿自己就醒悟过来,及时住口,他原本的意思是少林寺的拈花指法未必会输给对方,但他立刻想起对方在这套指法上的造诣,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 渡劫禅师说道:“谁都能看出,来者不善,下挑战书的人若是比别的功夫,少林寺也不会担心,就算输了,于少林名誉也并无多大损害,就如那慕容寒山若是来咱们少林寺比剑,咱们实不是其对手,就算传扬出去也没什么问题,别人也只会说上一句少林寺的剑法虽非天下第一,但还有无数绝招可使,如若慕容寒山和咱们比试拳脚功夫,比试鞭法棍法暗器,就未必是咱们的对手,可是这次事情不同,所以咱们必须要从指法上下手,方能解决。” 刘苏儿说道:“说了半天,咱们修炼金刚指的师兄们,师叔伯们,所用的内力再阳刚不过了,为何不能将其运用在拈花指上呢?” 渡劫禅师说道:“因为这两种功夫根本就是不同的,等你回来练过拈花指你就明白了。” 刘苏儿说道:“想来这套指法的阳刚之力,是有特别的心法将内力集中于指尖,并将其做到了极致,且挑战之人在这套武功上最少习练多年,既然如此,我又怎有胜出的机会?” 渡劫禅师说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依我看,想要胜过纯刚之力,单用阴柔内力也不成,要阴阳融汇,说不定便有了一线生机。” 刘苏儿一脸疑惑:“师叔祖说得太玄了,近乎道,恕徒孙一时难以理解。” 渡劫禅师说道:“此事本就是需要自己去体会,我也看了看这本拈花指,隐隐约约觉得如此,行了,一会吃过晚斋,你就留在这里揣摩一下这套拈花指法吧。”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刘苏儿就留在藏经阁中,除了吃饭睡觉外,一直在练习这套指法的招数,却故意不去看雪见禅师自创的内功心法,在修炼的过程中,刘苏儿的确有了不少心得。 从第一招佛祖说法,到最后一招拈花一笑,刘苏儿都练得纯熟无比,在渡劫禅师的指点下,刘苏儿将自己的内力逐渐融入其中,可是别说用手戳石碑,就算是戳木桩,也是被反震得手指生疼,只勉强能够戳破一层树皮,不过刘苏儿不但不感到失望,反而心中似乎透露出一道曙光。 第五章 山野村夫 偿若刘苏儿跟着雪见禅师的内功心法修炼的话,所出手的指力因为阴柔,指尖触物反弹,也不会震痛手指,这说明自己所用的内力乃是阳刚指力,虽然指力孱弱,可是这并非因为自己内力不济,而是因为自己不懂得运用内力于招数融合罢了。 这套指法的招数果然极尽繁琐,每一招使出,都有数般后招准备应对对方的反击,故而有两招连使,三招连使的招数,这又非其他武功中的两招,更像是一招拆开来使,前一招不过是试探的半招,后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比如一招孔雀昂首,食指中指并拢,做孔雀首的形状,直点对手中宫,偿若对方左右闪躲,则下一招信徒翻经则左右点出,让敌人避得开中宫,避不开左右,其实后一招才是真正的招数,前一招不过是幌子。拳脚当中,出指最快,所以在和别人比斗之际,电光火石之间,不容对方过多思索,便中招倒地,由于出手过于迅快,常常让人误以为这是一招。 所以整套拈花指法,是两招至三招连环,单出一招,指尖赋予内力不难,难的是变招之际,内力也能跟着转折,高手相争,虚招实招,往往能被对方一眼看穿,所以每一指出手,都要让对方误以为是用尽了全力,否则一招使出,对方察觉是虚招,不闪不避,硬接下来,双方只能拼内力,而由于自己用的是虚招,内力不足,多半不是对方的对手。 其中内力转折是最为关键,想通了这点,运劲于臂,凝力于指,则指力也会变得锋锐起来。 这一日,刘苏儿来到山后习练拈花指法,刘苏儿拣着一棵小树习练,小树树干比之大树松软些,作为初始的习练最为合适,刘苏儿一指点出,已经能够点入半根指头,只是拔出手指变招再点,却没有了气力,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几下掌声。 刘苏儿转过头去,发现原来是空泥,还没等他向空泥见礼,空泥已经哈哈笑道:“看来你那日所说,什么自己不是少林弟子,不能为少林寺出头,原来是诓我的,自己不愿跟我修炼,却偷偷躲在这里苦练。” 刘苏儿单掌行了一个佛礼回道:“师侄不敢诓骗师叔,只是怕我毫无根基,损了少林寺的颜面。” 空泥走了过来问道:“你练了这套指法有多久了?” 刘苏儿说道:“自从上次见过师叔后开始练起,算来已经有四十多天了。” 空泥讶然:“那你的进步委实让人佩服,我练到你这个地步,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苏儿连忙解释:“师叔明鉴,师侄所练的并非拈花指法的内功心法,所以阳刚之力多些,才能有此成果,师叔所练的拈花指心法走的是阴柔的路子,用阴柔之力洞穿树干,师叔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是极其了不得的成就。” 空泥笑道:“还是你这个俗家弟子的嘴最会说话,你既然没有连拈花指的内功心法,那你的内力……” 刘苏儿说道:“这还是我原本自身的内力,只是在招数转折上难以为继,所以似乎因为这个屏障,总是难有突破进展。” 空泥在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又折了一根竹枝,他轻轻一折树枝,树枝便啪的一声断了,他再折竹枝,竹枝虽然弯曲,却一时断不了,空泥虽然一句话也没有指点刘苏儿,刘苏儿心中却涌起了一片明悟。 树枝和竹枝外表看来都是直的,为何实心的树枝会断,空心的竹枝不会断呢?树枝为刚,竹枝为柔,刚者易折,柔者无骨。 这个渡劫禅师所提点的基本相同,渡劫禅师也曾说过,只有刚柔并济,才能胜过至刚或者至柔。 刘苏儿说道:“多谢师叔指点,我再试试。” 空泥点了点头:“我因为看了雪见禅师的内力心法,指点你时不免会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你自己修炼吧,若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我自当竭诚相告。” 刘苏儿再谢过空泥,空泥转身返回寺里去了。 看着空泥回去的身影,刘苏儿这才想起他是特异过来点拨自己的,心中感激,正要再继续习练,一转眼间,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路逶迤向少林寺行来,怕不有两三百人,他在少林寺后山,地势较高,所以看得分明,只怕寺里的弟子还不知道。 刘苏儿不明所以,不过看这些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不怀好意,只是相隔远了,看不出这些人的服饰,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他想起不久前刚有人挑战少林寺的拈花指法,这些人说不定和那挑战之人有关,多半是来找少林寺麻烦的,刘苏儿虽然是已经离寺的俗家弟子,但心还是向着少林寺的,少林有难,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刘苏儿随即向少林寺赶去,不多久,就赶上了空泥。 空泥也看到了山下正向少林赶来的人,他对刘苏儿说道:“别着急,那些人并非武林中人。” 刘苏儿佩服地问道:“师叔眼力高明,相隔这么远,都能看得这么清楚?” 空泥说道:“你看这些人手上拿的,并非什么兵器,不过是一些干农活用的农具罢了,哪个武林中人会像这样?” 刘苏儿得他提点,再运足目力看去,这才发觉果然如此,不过虽然不是武林中人,这些山野村夫恐怕更难对付,刘苏儿对空泥说道:“师侄前去一趟,也好让寺里的人有所准备。” 说着,不等空泥回音,立刻展开轻功,向寺中奔去。 来到寺里,刘苏儿见到极为寺中空字辈的长辈,跟他们说了此事,让他们通知其他人,准备应付这些人,就算是农夫,也不至于被纠缠个束手无策。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刘苏儿来到寺门外,远远的已经能够瞧见前来的先头一些人,这次离得近了,看这些人的服饰和走路的姿态,果然是附近的乡农无疑,刘苏儿心中奇怪,少林寺一向对这些乡农都是和善的,平时也没有什么矛盾,怎么他们纠集了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像是找事般地赶来? 少林寺院门外,只有几个闲着无事的知客僧,刘苏儿问他们:“咱们寺里和附近的乡农又闹过什么没有?” 一名知客僧说道:“还不是那几片田地的事,咱们一再荣让,可是这些无知乡农贪心不足,得寸进尺,一直觉得咱们不过是和尚,吃百家饭,让一让他们又有什么,可是咱们寺里上下一千多人的吃喝用度,寺里添砖添瓦,修塑佛像,大都是从这些田里来,再让他们得一望二,遇到荒年,咱们也得省吃俭用,哪能供他们这般无止歇地贪占?” 刘苏儿点了点头:“这也说的是,既是如此,为何他们还敢这么毫无忌惮地前来生事?难道不知道咱们少林寺是干什么的么?就算是江湖上的一些名门大派也不敢来找咱们生事,这些乡农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知客僧这才看到从山下赶过来的那些人,见到来了这么多人,不禁有些慌了,若是江湖中人,自有武僧前来打法,可是这些不会武功的百姓最是难缠,打又打不得,撵又没有理,有两名知客僧说道:“我们先去通知方丈,多派些人来守住寺门。” 这两名知客僧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寺里召集众僧的钟声响了起来。 第六章 狮子吼攻 领头的乡农都是下边乡里的老人,这些人让老人走在前边开路,那是打算耍那泼皮无赖的手段了,他们就是仗着少林寺注重声誉,不敢对老人动粗,才来的这一套,只要僧人拦不住,让他们进了寺,恐怕就应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话,若不遂了他们的意愿,想让他们离开少林就难了。 此时方丈还没带人赶到,看这情形,几名知客僧和几名武僧是绝对阻拦不住他们的,刘苏儿挺身而出,来到室门外百十步的地方伸掌虚拦,大声问道:“你们准备干什么?” 这些人见拦人的并非是和尚,以为就算是少林寺的人,也不过是打杂的烧火的又或者是看菜园子的,且刘苏儿看起来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就算是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不需要用老人做前行军,一名汉子走了过来,伸手去推搡刘苏儿,让他别挡道。 此人不动手还好,一动起手来,正中刘苏儿下怀,他早就做足了准备,身形转动,来到此人身后,这名大汉跟着转身伸手一推,刘苏儿哇哇大叫着向人群中倒飞过来,走在前边的老者见状立刻向一旁避开,身手倒也迅捷,几名老人闪开后,他们身后的人看不到前面的状况,有五六个人被刘苏儿冲过来力道冲倒,变成了滚地葫芦,刘苏儿也倒在地上,不过他很快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指着这名大汉问道:“唉,好好的,你怎么打人?” 这名村汉连手都几乎没有沾到刘苏儿,更别提推得他向后飞退摔倒,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指着刘苏儿,一时说不出话来,大家都看着是他推的刘苏儿,他就算生有几张嘴巴,恐怕也辩解不轻,乡下男人口舌又不利索,只气得呆在当地。 刘苏儿爬起身来,对着这群乡野村夫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如何这般霸道,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 一名老者站了出来说道:“我们有事要到少林寺去讲,你别拦着,我们不会伤着你,偿若你再不让路,一会让他们将你捆起来,那就不好看了。” 刘苏儿说道:“老爷子,我就是少林寺的人,你们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 这句话一落音,这群乡农便鼓噪起来,纷纷议论,大致的意思就是你算什么东西,也能代表少林寺说话?有些人见刘苏儿刚才摔得狼狈,没将他放在眼里,说话更是不堪。 这名老者也跟着说道:“我要见的是少林寺的方丈,跟你也说不清楚,你再不让路,那些年轻气盛的,我可管不住了。” 刘苏儿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他笑着说道:“不知诸位乡邻此次前来是否还是为了田产一事?” 有十几名年轻些的乡下小伙见刘苏儿还不让路,已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跟刘苏儿搭话的老者冷冷地说道:“不错,就是田产的事,只可惜你也不是少林寺的方丈,也做不了我们的主,赶紧让开!” 这时那些年轻人已经围了过来,一名年轻人说道:“好狗还不挡道呢,你给我们让开吧!” 四五个人一拥而上,企图将刘苏儿制住,刘苏儿待他们靠近,以极快的速度点了他们的穴道,这几人立刻站在当地,动弹不得,刘苏儿从这五个人中间走了出来,对这些乡人说道:“好啊,原来你们不是来说事的,而是来打架的,少林寺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们这些乡下老儿前来撒野?” 这些乡农何曾见过什么点穴,他们见到准备对付刘苏儿的五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禁惊得呆住了,剩下的七八名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向刘苏儿扑来,这次他们做足了准备,地方刘苏儿伸手点在他们身上,可是刘苏儿是何等人物,他们又怎能提防的了?不片晌,这七名年轻人也都被刘苏儿一一点中了穴道,姿态各异地站在刘苏儿周围,刘苏儿对自己的处理大感满意,这么一来,这十二名年轻人,变成了阻挡其余两百余人的屏障。 一名老人指着刘苏儿说道:“他会妖法!大伙别怕,咱们这次准备得充足,来人!将咱们带来的黑狗血拿来!” 刘苏儿听到黑狗血,那真是将自己当成了妖邪,他暗中叹了口气,这些乡农好不刁蛮,他们聊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阻拦,想来这些黑狗血也不是准备用来对付自己的,而是准备对付寺里的弟子。 两名乡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两人一人抱着一个罐子,看来罐子里盛的就是黑狗血了。 这两人战战兢兢地向刘苏儿走来,准备将黑狗血泼在刘苏儿身上,克制他的邪法,刘苏儿又气又怒,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子,随手甩出,那两名乡农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怀中抱着的罐子就被石子击破,罐子里的黑狗血登时淋了两人一身,这两名乡农吓了一跳,怕刘苏儿会对他们施展什么妖法,连跳带跑地跑回了人群中。 刘苏儿说道:“少林寺乃是佛门清静之地,哪容得你们这些乡下无赖前来惹事生非,都快快给我回去吧,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一名老者说道:“我乃山下村里的保长,你敢对我不敬?” 刘苏儿连王爷也见过,怎会担心他小小一个保长?只不过是见他年纪大了,自己作为少林寺的人,若是欺负老人,传出去有损少林清誉,因此刘苏儿对老人作了个揖,然后朗声说道:“老人家,你既然身为保长,带这么多人来少林寺闹事,又算怎么回事?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你们来的目的咱们心里都清楚,偿若真要将事情闹大,别说你这个保长不保长的,恐怕全村的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老人问道:“受什么牵连?” 刘苏儿说道:“少林寺的田产,那是在户部都有登记造册的,你们不管怎么抢夺,又有何用?何况少林寺怕还雇了你们村里不少人种地,也算你们的东家,真要闹僵了,你以为少林寺还会雇佣你们村的人么?你这岂非砸了自己人的饭碗?” 这老者一时语塞,过了一会,他说道:“田产隔几年丈量一次,咱们有争执的田产只要划分清楚,便不是你们少林寺的田产了,户部的鱼鳞册上就会更改,我跟你也说不清楚,你让开,我要去见你们方丈。” 刘苏儿一听老者之言,就是准备占少林寺田产的便宜,否则他就不会说划分清楚后就不是少林寺的田产,而应说划分清楚后就能厘清明白,他冷笑一声,并不让开,那老者振臂一挥,这两百多人便准备向前冲去,刘苏儿就算是有妖法,也未必能将他们一举制服,只要他们有人冲进少林寺,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撒泼混赖了。 面对这些乡农的强来,刘苏儿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难不成将这些人全都打倒?凭他一人之力也阻拦不了多少人,就在这时,寺门外一声“站住!”传来,声音洪亮,震耳发聩,刘苏儿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寺里的人到了,用的狮子吼功夫将这些人镇住。 果然,年轻一点听到声音不过耳中一震,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听到这两个字,被震得立足不定,坐倒在地。 刘苏儿转过身来,看到慧尘方丈带着十多名渡字辈的老禅师来到寺外,其他僧人都留在寺内,刘苏儿见这些渡字辈的禅师不是眉须皆白,就是老态龙钟,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之吹倒,可是这些老僧的功力已经练得再精纯没有,身手也不输于壮年的僧人,刘苏儿立刻明白了慧尘带他们前来的因由,心中忍不住佩服慧尘方丈的聪明。 这些乡农之所以推着老人打头阵,就是想让少林寺不敢硬拦,以落得个不敬老人之罪,可是由这些渡字辈的禅师前来,那边没有不敬老人的说法,这些渡字辈的禅师最小的也有八十多岁,年纪大些的已经九十多上百岁,若有他们出手,不敬长者的罪名可说只能是这些乡农。 慧尘走了过来,对这些人喝道:“阿弥陀佛,你们纠集这一干人等来少林寺闹事,究竟想干什么?” 那名身为保长的老者问道:“空相方丈呢?” 慧尘双手合十说道:“空相师叔已经交接了方丈一职给本僧,钱保长又不是不知,为何还要这么问?” 这钱保长说道:“我知道虽是知道,可是焉知不是空相故意这么做的,将方丈一职一解,以前说过的话,就好像不用承认了似的,空相方丈当年答应过了的,要将那些有争议的田地划给我们,如今你们又不承认,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让我们进去找空相一问便知。” 慧尘喝道:“放肆!少林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岂能容你们在这撒野?你身为老者而不尊,信口雌黄,我空相师叔何时说过此话?你们不在家中安分守己,想来谋夺少林田产,你以为多带些人过来闹,就能遂你们的愿么?” 那老者看慧尘年轻,觉得他好欺负,便向前走了两步:“我今日要是见不到空相方丈决不罢休,咱们去寺里找空相讨个说法去!” 慧尘并没有出手阻拦,反而后退了几步,来到了渡字辈禅师的身旁。 这位钱保长还要向前冲的时候,渡难站了出来,对乡农们吼道:“少林寺岂能容你们这些刁民前来撒野?” 这句话用狮子吼的功夫喊出,这两百多乡民只觉耳中嗡嗡直响,过半人都立足不定,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 第七章 无坚不摧 这么一来,这些乡民人数虽多,此时哪里还敢造次,倒在地上的人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农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失了分寸。 那钱保长被人扶着,虽还么有跌倒,却已脸色苍白,他颤抖着说道:“这……这又算得了什么?往年……空相方丈待我们可都客客气气的,哪里有你们这般野蛮?” 刘苏儿走到他面前说道:“亏你还有脸替空相方丈,他对你们处处容忍,你们倒觉得他好欺负不成?你们说说,你们占了少林寺多少便宜,还嫌不够,今日若让你得了逞,那倒好了,你们今日来一趟,明日来一趟,我们少林寺的田产岂非早晚要被你们这些蝗虫给吞了去?”这番话刘苏儿一是说给钱保长及这些村民听,另一方面又是说给慧尘方丈听,他想起曾有一次见空相时,曾遇到三名乡绅前来啰嗦,希望少林寺能将农田让出一点给农户,空相被缠得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们晾着。 想不到几年之后,这群乡农竟然到了升米恩斗米仇的地步,想来这些年陆陆续续又贪占了不少少林田产的便宜,终于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钱保长倚老卖老,指着刘苏儿说道:“你……你这混小子,竟敢对我这么不敬,可见少林寺只教了你们武功,却没有教你们尊敬长者吗?你这没有教养的……” 化为说完,慧尘僧袍一挥,一股沛然难御的袖风刮过,钱保长只觉口鼻中灌入了一股劲风,几乎让他窒息,剩下的话自然也就说不出来,这股劲风过了半晌方止,慧尘说道:“并非我们不知尊重长者,比起不敬长者,为老不尊恐怕更让人看不过去吧,再说了,要说长者,在我们这里的几位师祖,年纪比阁下还要长上许多,何曾见你尊重过我们?说话前要仔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既然要厘定田地,也好,我们就去郑州府,取来鱼鳞册好好核对,属于谁的田产便能一目了然,也胜过在这佛门之地搅搅嚷嚷,成什么体统?” 鱼鳞册便是各地州府县衙等级造册的田籍,册中将田地山塘依次排列、丘段连缀地绘制在一起,因其形似鱼鳞而被称为鱼鳞图册,又称鱼鳞册或鱼鳞图,有了鱼鳞册,相当于有了官府的认可,这些刁民再想耍赖也不行了。 这一番话直堵得钱保长无言可答,他们本想仗着人多,闯入寺中耍些无赖,从少林寺的田地中多贪占些,哪知遇到了这个铁面无私的方丈,偿若真要去郑州府请来鱼鳞册重新划定,那么他们非但占不了什么便宜,反而要将原来贪占的少林田产归还出来,这么一来,他们就成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结果,而且偿若他以保长身份前来少林寺闹事,上头偿若追究起来,他这个保长一职能不能保得住还很难说。 钱保长身后一名老者说道:“我不跟你们说这些,空相禅师呢?请他出来,我们只跟他说话,偿若他说不行,我们再也不来吵闹了。” 慧尘答道:“空相师叔正在闭关修炼,岂能为你们这些山野村夫坏了修为,现在你们要么立刻回去再不来骚扰少林,要么咱们就按照鱼鳞册重新核对地界。” 钱保长此时终于缓过劲来,他被慧尘的这一股袖风似乎吹得清醒了些,他说道:“不错,空相是否在躲着我们?否则为何不肯当面和我们对峙?他曾答应过的,那些田地都是我们村子的……” 刘苏儿也感到奇怪,这次他回寺已有一个多月,却一直没有见到空相,也未曾听说空相在闭关修炼,偿若空相在此,那么这些人更有何话可说?难道空相并不在寺里,而是有事出去了?是什么事,这么久都没有回寺? 慧尘说道:“已经跟你们说过了,空相师叔在闭关,看你们的意思,是想经官了,那好,慧明,慧谷,你们陪着这位钱保长,去郑州府衙一趟,请衙门的主簿,让他们来嵩山一趟,一定要说明是我们少林寺请他来的……” 话未说完,钱保长立刻阻止了慧尘:“好好好,既然你这和尚如此不通情理,我们走,我就不信我见不到空相,他总不能像个缩头乌龟,一直躲着不出面!”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一直隐忍的慧尘方丈,他怒道:“只要再让我看到你们,此事就必须经官拿着鱼鳞册仔细核对清楚,我身为少林方丈,绝无虚言,送客!” 说完,慧尘带着众位渡字辈的老僧转身回了寺里,再不去理会这群刁蛮的乡农。 那钱保长呆在当地,看着这群和尚的背影出了会神,他心中终于明白,再想占少林寺的便宜已经不可能,他回过神来,对着这二百多人垂头丧气地说道:“大伙儿都回去吧,这些高僧不会再发慈悲了。” 可是还有十多人被点了穴道,不能自己走动,钱保长只好拉下老脸来求刘苏儿给解了这邪法,刘苏儿冷冷地说道:“过六个时辰就能动了,不需再让我费神了。” 钱保长央求道:“可是这些人走动不得,留在少林寺门口,也让外人看着不好看。” 刘苏儿说道:“没事,我们都任由你们这些刁民前来吵闹,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们愿意在少林寺门口待着就待着。” 说完,刘苏儿也回了寺,钱保长无奈,只能指挥村民将这十多人抬下山去,边抬边骂骂咧咧的,乡农本就粗鄙,口中污言秽语哪里又好听了,只怕将慧尘上下几十代人都骂了个遍,这些人也都明白再占不了少林寺田产的便宜,讨讨口舌的便宜也是好的。 刘苏儿见慧尘处理此事得当,不似空相这么优柔寡断,肚子里暗暗好笑,恐怕这些人再不敢上少林闹腾了。 吃了午时斋饭,刘苏儿来到藏经阁,渡劫一见到他,就说道:“今日少林寺门口的喧哗,也多亏了你提前挡住了他们,否则他们入了寺再撒泼耍赖,就难办得很了。” 刘苏儿笑道:“原来师叔祖已经知道了。” 渡劫说道:“方才慧尘方丈来了一趟,告诉了我原委,他说让你有闲暇时到方丈室一趟,他有话要跟你说。” 刘苏儿点头应了,接着告诉了他今日在少林寺后山习练拈花指法的时候,空泥曾过来指点了一番,让他受益匪浅。 渡劫说道:“空泥习练这套拈花指法已经七八年了,自然会有一些心得,一套武功偿若练了几百上千遍,便会变得根深蒂固,一举手一投足,都会带着武功的痕迹,所以对于他来说,再想改变内力心法去练,比之你这个初练者要困难得多,今日我思索了那石碑上的指孔,想出了一点什么,正要跟你一起参研参研呢。” 刘苏儿跪在渡劫身旁的蒲团上,对渡劫说道:“徒孙哪有资格和师叔祖参研,还请师叔祖指点。” 渡劫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他的话,他说道:“寺里所有习练掌法抑或拳法的,偿若他们一拳一掌打在石碑上,虽说不上开碑裂石,要向将石碑打下一个角,在少林寺待上五年以上的弟子,绝大多数都能做到。” 刘苏儿说道:“不错,咱们少林心法以刚猛为主,就算是一块山石,也能打得石屑翻飞。” 渡劫说道:“拳掌都能将石头击破,手指却不能将其戳破,你可想过其中原因?” 这句话让刘苏儿听得摸不着头脑,他说道:“是啊,为何如此?” 渡劫说道:“这是因为手指上凝聚的内力不够多,偿若能够将全身的内力都凝于一指,那么想来也就无坚不摧了。” 第八章 慧尘方丈 刘苏儿自然明白内力凝聚后可以产生极大的威力,只是此事知易行难,所以大部分的少林弟子才会选择拳脚功夫,因为将内力凝聚在拳脚之上,总胜于凝于一指一点,而习武的目的无外乎强健己身,抑或和人打斗,指力高强似乎并不比拳脚来得厉害,而且更难习练。 渡劫说道:“拳脚练的是锤子的功夫,指力练的是钉子的功夫,你自己下去领悟一下吧。” 刘苏儿说道:“是。” 他出了藏经阁,想起慧尘找自己有事要谈,便匆匆向方丈室行去。 藏经阁位于少林寺大雄宝殿后面,方丈室就在藏经阁后面,两者相隔没有多远。方丈室门前的两座石柱上有一副对联:少室山下禅林静,五乳峰前钟磬悠。这里环境清静,是修禅向佛的好地方,刘苏儿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这里。 已过了春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寒意,午后的阳光照在寺中,院子里还算暖和,进了方丈室,就感到一股春寒,慧尘方丈正盘腿坐在方丈室里面的蒲团上,刘苏儿感到有些奇怪,除了打坐念经外,方丈不必时刻坐在蒲团上,可此刻慧尘既非打坐也非念经,仿佛在等着刘苏儿。 刘苏儿给方丈施礼,慧尘本来半睁半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睛里一道精光一闪而逝,刘苏儿在外经年,想不到原来在寺里默默无闻的慧尘,修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慧尘也给刘苏儿回了礼,示意他坐到旁边的蒲团上。 刘苏儿问道:“不知方丈师兄唤我来所为何事?” 慧尘说道:“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来,一直在寺里修炼拈花指法?”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只是这套指法繁复精深,我练了一个月有余,也只是领悟了一点皮毛。” 慧尘点了点头,转过了话题:“今日乡农聚集来寺里吵闹一事,虽然被咱们软硬兼施地化解了,其实此事可大可小,大了有损少林声威,当然,咱们的田产也会受到损失。”说到这里,慧尘笑了笑,刘苏儿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这点田产的损失,慧尘接着说道,“可是你的参与,使得此事处理得当,即维护了咱们少林的清誉,也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他们再来纠缠的麻烦。” 刘苏儿也笑道:“这都是方丈师兄睿智大度,将渡字辈的师叔祖们请来,让他们没有说嘴的地方。” 慧尘当了方丈,为了维护方丈身份的威严,平日一直端着严肃的面孔,难得再有开怀大笑的时候,这时听到刘苏儿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道:“无论如何,咱们齐心协力,渡过了这次危机,我若不是最近听到了你已娶妻之事,还想让你回寺里呢。” 刘苏儿说道:“是啊,我若再回寺中,外面就会说少林寺的弟子竟然娶妻,不知道真相的人不免四处乱说,恐怕师叔伯,师叔祖们都要跟着受到连累了。” 慧尘叹了口气:“很多人觉得我行事过于拘谨,不懂变通,就拿这次有人前来挑战拈花指法一事,我是拒绝也不是,迎战又没有多大把握,有了你在这里,我就放心多了,别觉得我会因为你已经艺成下山,就不当你是少林寺的弟子了,我可不在乎这些。” 刘苏儿失笑道:“那我真是多虑了,我之前还在担心这些,可是就算是我,要是只能比试拈花指法,我想我也难能帮上什么,到时候若是输给对方,丢了少林寺的威名,那就功不抵过了。” 慧尘说道:“这就是我今天找你过来商量的原由之一。” 刘苏儿问道:“原由之一?难道还有别的事?” 慧尘点了点头:“今日乡农聚集前来闹事,咱们虽然给化解了,但是回来后,我仔细想了想,颇觉此事有些蹊跷,这些乡农都在少林寺附近,不是不知道少林寺有多少人,他们纠集了两三百人就想来生事,肯定知道事情难成,为何偏偏还要过来?表面上他们的目的是涌入寺中,然后耍泼撒赖,企图贪些便宜,可是咱们四五名僧人侍候他们一人,将他们抬出寺,也不是什么麻烦的,大不了会多闹上一阵子罢了,你有没有发觉他们离去的时候虽然有点沮丧,可是并没有太过失望的神色?” 刘苏儿问道:“什么意思?” 慧尘说道:“我回来后,找管事的查了查,咱们少林寺和山下村子里有争议的田产不过只有十多亩地,摊到地界前后的一点挪动,算下来也只有两三亩地的争执,他们实在是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纠集这么多人前来争议,我看此事背后多半有鬼。” 刘苏儿也立刻感到了蹊跷之处:“就算十多亩地都给他们,就算是咱们占了他们十多亩地,前后他们也没有必要来这多人,而且大部分人并无利益纠纷,若说他们一个村子同心协力,却又不像,此事的确古怪,方丈师兄有什么想法?” 慧尘说道:“我想,这些人多半是被人唆使前来,那么此事背后定然有着更大的阴谋,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是那背后的唆使之人,这么做,能够达到什么目的?今日之事若没有你,这些乡农多半就冲了进来,为了防止他们在寺中吵闹捣乱,咱们多半会调集寺里大部分僧人,甚至是合寺所有的人,将他们围住,或者撵出去,或者抬出去,那么寺里其他的地方,比如藏经阁等处,便乏人看守,说不定会着了道儿。” 刘苏儿说道:“不错,此事多半会是这个结果,方丈猜想的不错,难道这背后主事之人,目的是觊觎藏经阁中的那些武功秘笈?” 慧尘说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所以才需要你去查探查探。” 刘苏儿点头答应:“好,若是乡农被人唆使,定然是受了别人的好处,而知道真相的人不会太多,那钱保长定然脱不了干系。” 慧尘说道:“有劳了,此事由你去办我最是放心。” 刘苏儿说道:“你刚才提到的拈花指法……” 慧尘说道:“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我在想,咱们少林寺的拈花指,会的那几名弟子,也都是寺里的僧人,外人可说是没人知道拈花指法这门神功的诀窍。” 刘苏儿讶然道:“你是说……” 慧尘微微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不错,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来人根本不知道拈花指法的真正的面目,咱们的目的又是为了维护少林寺的声誉,所以我认为,咱们无论怎么使出拈花指法,对方也不能指摘这指法使得对或不对,只要咱们能赢过他,事情便算是解决了。” 刘苏儿有些犹豫:“可是咱们的拈花指法早就为世人所知,若是更改了招数,恐怕还是会被看出来,那时候怕还是不好分解。” 慧尘说道:“招数不变,咱们可以融入其他武功的诀窍,听说丐帮的汪九成帮主待你不薄,曾将他的成名绝技狂风骤雨掌传授给你,指法和掌法多有想通之处,我对这套掌法所知不多,你可以自行领会。” 刘苏儿眼睛亮了起来,他说道:“好,咱们就以此渡过这次难关,然后再跟其他学了拈花指的弟子们解释就是了。” 慧尘说道:“拈花指虽然位列少林十八门神功之一,可是其中颇有一些缺陷,偿若你领悟过来的指法胜过了原来雪见禅师的指法,那么拈花指法可以重录,你明白么?” 刘苏儿摆了摆手:“这倒不敢当,我去试试吧,若无别的事,我这就先去调查一下钱保长的幕后指使。” 慧尘点了点头,对刘苏儿双手合十行礼,道了声:“阿弥陀佛。” 刘苏儿也还了礼,慧尘身为方丈,原本不用向他行礼的,怕是需要他去办事,所以有些歉然。 从方丈室出来,刘苏儿对和挑战少林拈花指之人的比试提升了不少信心,他回到藏经阁,跟渡劫说了此事,渡劫说道:“慧尘方丈十分聪慧,未当方丈之前,只觉他敦厚淳朴,想不到他能想的这般通透,行,你去吧,不过要小心行事,拿捏好分寸。” 刘苏儿答应了,略作收拾,便离开少林寺,向山下行去。 第九章 乔扮货郎 经过打听,刘苏儿得知少林寺山下有十多个村子,和少林寺田产相接的,一共有两个村子,分别是钱家村和乔家村,那日领头前来少林寺闹事的钱保长想来就是钱家村的人,至于有没有乔家村的参与,现在还不好说。 刘苏儿思忖,若是直接去了村子里打听,必会惹他们反感,他们对自己也不会说什么实话,说不定还会给他们留下口舌,让他们有了理由再次去少林寺闹事,所以要么是趁着晚上夜深人静时,直接去村里找出钱保长的家,逼问出是谁撺掇他们的;要么乔装改扮,化成另一副面孔,前去悄悄打听,刘苏儿选择了后者。 他下山之后,遇到了一位走街串巷卖小物件的货郎,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竹竿,这根竹竿上又横着穿着几根细点的竹竿,细竹竿上挂满了各种饰品和玩具,这种货郎常行走在乡村之间,定然不会惹人怀疑,刘苏儿掏出二两银子将他的这些货物全都买下。 除此之外,刘苏儿知道自己的服饰和外貌钱家村的人都能分辨得出来,他又花了一贯钱,将自己的外衣和对方换了,这位真正的货郎想不通刘苏儿此举何意,刘苏儿的衣服较新,就算不给他一贯钱,他也愿意跟他换,同时还将自己的帽子送给了他,有了这顶脏兮兮的帽子,刘苏儿俨然变成了一位寻常的货郎模样。 换完以后,刘苏儿又问了这竹竿上货物的价钱,省得在这些细节上除了岔子,货郎告诉他后,便欢天喜地地离去,想不到竟然会遇到能将他所有货物都买下的人,货郎走得很快,大约是怕刘苏儿反悔。 刘苏儿跟着来到一条小河边,捡了一些枯枝败叶生了一堆火,火燃尽后留下一堆灰烬,刘苏儿将这些灰烬和着水,调出一把黑灰色的泥,然后仔细地对着河水涂抹在自己手脸上,这么一来,他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在外行走,脸上被晒得黑黑的样子,恐怕自己对着镜子,自己也难以认出自己。 做完这些,刘苏儿便挑着竹竿,向钱家村行去,走在路上,他想起自己声音也能被村里的人认出,因此他不断地大声吆喝着:“过来看看哪,用草编的蝈蝈,青蛙,竹哨子,针线,宝石手镯,玉观音,能驱鬼辟邪的桃葫芦……什么好东西都有,大家快来看看吧!物美价廉,童叟无欺!一两个铜板一件……” 一边走,刘苏儿一边大声吆喝,浑然不在意路边田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等来到钱家村外,已过了晌午,刘苏儿的声音已经喊得略带嘶哑,听起来和他原来的声音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在刘苏儿的想象中,钱家村既然会和少林寺闹这么大动静,就为了一些田地,想来定然是十分贫困,村民们大都食不果腹,可是到了以后他才知道并非如此,钱家村虽然是村子,但家家都是一副不少食不缺穿的温饱之相,非但有不少鸡鸭在村子里闲逛,还有不少狗盘坐在各家门前,只看这些狗都肥肥胖胖的,那么这些人家也不至于吃不饱饭。 奇怪的是,这些狗见到刘苏儿这个陌生人,竟然没有此起彼伏地吠叫。 这就让刘苏儿更知道这些村民富足,所谓狗不嫌家贫,越是穷苦人家,狗越是忠心,见了外人定会狂吠,而富人家的狗,想来多半就是爱理不理的,其实刘苏儿想错了,这些狗之所以不叫唤,是因为他身上所穿的货郎的衣服,这货郎常年穿行在各个村子里,身上带着一股气味,让这些狗儿闻起来觉得无害,因此便懒得叫唤了。 到了村口,刘苏儿大声吆喝,很快村子里的孩子都围了过来,被他竹竿上的各种玩具所吸引,一直流连不去,有几个孩子甚至跑回家去,央求家中大人给钱来买。 也有一些大人和老太太前来购买针线等物,谁都没有看出刘苏儿原是那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围着他的人大多都买到了自己所需,逐渐散去,只有一位留着鼻涕,看起来有些邋遢的孩子因为没钱买,却又等着骨碌碌的大眼,一直看着竹竿上的玩意,舍不得离去。 刘苏儿见身旁只有这个看起来邋遢不堪的小孩,猜测他定是这村中最贫寒一户人家中的孩子,趁着没有别人,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邋遢小孩吸了吸鼻涕,又用袖子抹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叫狗剩。” 刘苏儿感到有些奇怪,天下哪有父母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不过此事和他无关,他说道:“狗剩,你喜欢哪个玩意?” 狗剩说道:“我喜欢那条彩色的金鱼,不过我没有钱买。” 刘苏儿说道:“没有钱不要紧,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这条金鱼就送给你,怎么样?” 狗剩点了点头,刘苏儿接着说道:“不过我问你的问题,你不能跟别人说,不然别的孩子也跟着过来问我要这些玩意,那就不好了,给你的这个,我也得要回来。” 狗剩说道:“我不说,你快问。” 刘苏儿问道:“最近,可有什么你不认识的人来到村里?” 狗剩想了想,然后说道:“前天有一个叔叔去了保长家,昨天花婶的娘家人来过一趟。” 刘苏儿问道:“前天那位叔叔长什么样?”他心中霍霍而动,前天有人去了钱保长家,昨日村民们就赶去少林寺去闹腾,若说中间没有关系,说给谁听也不会相信。 狗剩说道:“那位叔叔脸白得很,比我们村里脸最白的丽娘还要白,身上香得很……别的我就记不清了。” 刘苏儿将竹竿上的金鱼取下来递给狗剩,又取下一件辟邪的红绳桃核送给了他,并告诉狗剩:“我问你话的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啊,不然给你的东西,你都要还给我。” 狗剩又吸了吸鼻子,眼睛骨碌碌地一转,然后说道:“你再把那个哨子给我了,我就死也不说。” 刘苏儿失笑道:“你这孩子好不贪心,你跟我说说,你们保长家住在什么地方?” 狗剩指着村中最大的一家院子说道:“保长家就住在那里,不过他今日出去了,不在家。“ 刘苏儿将那枚竹哨给了他,看着狗剩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问到了所要问的,刘苏儿一时也不忙走,他在村子里又转了一圈,一边吆喝着,一边看着村子里的情形,吃过晌午饭后,村子里的男人有的下地干活去了,有的在家中睡觉,村子里除了孩子欢闹的声音,此外一片宁静。 刘苏儿见到一户人家中,以为老婆婆在院子里锤洗衣服,刘苏儿假做进去讨碗水喝,这老婆婆看起来就是一位心慈面善之人,二话不说,就用瓢给他舀了一瓢水,刘苏儿谢过了,端着瓢喝着,随口跟老婆婆闲谈:“今年雨水充足,年前又下过一场大雪,都说雨雪兆丰年,今年定然是个丰年。” 这老婆婆说道:“丰年时,田多的才高兴,老婆子家里只有五亩薄田,就算遇到好年岁,去掉官税,也余不了多少口粮。” 刘苏儿说道:“老婆婆说哪里话,我看你这屋子高墙新瓦,不过的挺滋润的么?” 老婆婆笑道:“这都是我养的十几只母鸡,每日下蛋,一点点积累下来的,房子是去年秋天盖的,准备用来给我儿子娶媳妇,只是盖好了,也没有余钱再去打新家具,新屋子里用的还都是那些破破烂烂的物什。”虽然说得可怜,但老婆子依然是一脸骄傲的样子,显然,在村子里能盖上几间大瓦屋,那是很值得炫耀的。 刘苏儿哪里有心情跟他扯这些芝麻谷子的事,他奉承了老婆婆两句,接着直奔主题问道:“我听说昨日你们村子里的人都去了少林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婆婆说道:“还不是那钱保长心生奢望,也不瞧瞧少林寺是什么地方,他鼓动村里的壮丁,说是问少林寺去要些肥田,大家伙都有好处,不仅将咱们村子里的男人都喊了过去,就连隔壁乔家村村子里的男人也叫了不少,没成想却闹了个灰头土脸回来,钱保长闹了这个笑话,怕人说口,回来后每人给发了一吊钱,算是大家的辛苦钱,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钱,钱保长虽然受人尊重,可是家里也只有十多亩地,二百多吊钱本可以不用给的,他既给了,大伙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听到老婆婆的话,刘苏儿心中更是有了谱,十吊钱为一两,二百多人,就是二十多两银子,别说他只是一个村子的保长,就算是县城里的殷实人家,也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这其中定然有鬼。 狗剩说那面皮白皙,身上有香味的男人去过保长家,看来银子多半就是他给的,整起事情也定是他唆使的。 刘苏儿打定主意,晚上再去钱保长家探探,看看能不能问出那人的身份,想来多半就是向少林寺下挑战书的人,也就是拈花指法原本的正主儿,想到这里,刘苏儿从竹竿上取下一包针线送给老婆婆,以谢她赠水之德,老婆婆推辞不收,刘苏儿硬是塞给了她,这才离去。 背后那老婆婆不停念叨,真是遇到好人了。 出了村子,刘苏儿来到村外一条偏僻的河边,他在这里躺着睡了一会,到了傍晚,他起身寻到一根竹竿,用针线做了一副钓竿,以泥土中的蚯蚓做饵,从河里钓上来几尾鱼,又捡了些树枝,将鱼烤熟了吃了,此时钱家村家家都升起了炊烟,夕阳西下,刘苏儿想起了去亲戚家探亲的梅嫽,一时真恨不能回家和她见上一面。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野外一片蛙鸣虫吟,村子里人为了节省灯油,晚上歇息得早,刘苏儿扔掉货郎的竹竿,悄悄地返回了钱家村。 第十章 月下公子 钱保长还没睡,偏房内点着油灯,他正坐在桌旁翻看着一本册子,刘苏儿轻易地来到他院子里,前后查看了一番,这钱保长家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位婆娘,婆娘已经在另一间屋子睡下,也不见他的子女,想来他要么没有子女,要么他的子女都是在外面居住。 刘苏儿拿出一块方巾,将自己脸上蒙住,他试探着推了推门,门并没有上闩,刘苏儿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钱保长年愈五十,身体倒还健壮,忽然见到家中进来一位蒙面之人,马上认定是遭了贼,他从桌底下拿出一柄铲子,对着刘苏儿说道:“你是谁?想来干什么?来人呐……” 刘苏儿怕他大声叫嚷,吵起了别人就有些麻烦了,他欺身向前,随手点了钱保长的穴道,好在他的喊声还没有惊动旁人,刘苏儿压低声音,用故作沙哑的嗓子说道:“我是嵩山上的山大王,最近手头有些紧,听说你钱保长最近发了财,想来借些银子用用。”说完刘苏儿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钱保长被刘苏儿点了哑穴,苦于说不出话,刘苏儿说道:“你答应不大声嚷嚷,我便帮你解开穴道,否则别怪我杀了你!”刘苏儿抽出一口剑,插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接着解开了钱保长的哑穴。 钱保长看看插在桌子上的利剑,又看看刘苏儿蒙了面的模样,他胆战心惊地说道:“我们不过是种田的乡农,哪有什么发财不发财的?大王是不是找错人了?” 刘苏儿冷笑道:“找错人?我听村里的人说,你给两百多人没人发了一吊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还想瞒我?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钱保长说道:“我……我……” 刘苏儿见他眼睛不时看了看立在西墙的一个柜子,他哪还能不明白,他来到柜子前,拉开柜子门,里面放着一个包裹,刘苏儿将包裹拎出来,这包裹沉甸甸的,解开包裹一看,里面是六个银元宝,每个二十两,一共是一百二十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碎银子,刘苏儿将包裹丢在桌上,钱保长看着这个包裹,眼睛中都快流下泪来,他心中悔恨,不该这么张扬地给村子里的人发钱,惹得贼人觊觎自己这些钱财。 刘苏儿问道:“你不是说家中没钱么?这些银子是哪儿来的?” 钱保长说道:“这些钱都不是我的,山大王,这都是别人托我办事,寄存在我这里的,你偿若给我拿去了,我如何同人家交代?” 油灯上的灯芯烧糊了,灯火跳跃,闪烁的灯光下,钱保长露出一副惊惶不安的神情,刘苏儿从桌子上拔出剑,一剑削去了过长的灯芯,灯还没灭,留在剑身上的一段灯芯还在燃烧,这手功夫一露,就算是不懂武功的钱保长,也能看出厉害,若不是刘苏儿武功高强,那便是这口剑异常锋利。 刘苏儿看着剑上的火苗说道:“这些银子老子也看不上,我且问你,这银子是谁给你的?你要是照实说了,这些银子我就留下不拿走,若是不说,或者故意说错,你不但银子保不住,你的老命恐怕我也得带走了。” 剑刃上的一点火光逐渐熄灭,刘苏儿剑回鞘中,钱保长不敢逞强,听到银子还有保住的一线希望,他立刻说道:“我说我说,是……”说到这里,他又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刘苏儿问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说?” 钱保长再看了看包裹里的银元宝,叹了口气说道:“银子你拿走吧,那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刘苏儿想不到他会忽然变了口气,他说道:“看来那人的身份比你的这条老命和这些银子都要重要,那么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他提剑假意要刺向钱保长,可是钱保长却不怎么惊慌,一名乡农竟然会有这般胆量,真是出乎刘苏儿的意料,而他又不能真的杀死这老儿,心中涌起了极大的疑问。 那钱保长忽然笑道:“怎么?下不了手?我知道你是少林寺的人,嘿嘿,少林寺的人要杀人劫财,传出去可就不大好听了吧。”原来是钱保长猜出了刘苏儿的身份,怪不得他忽然变得有恃无恐。 刘苏儿想不出哪里露出了破绽,不过此时承认与不承认都有问题,他把心一横,将蒙在脸上的面巾扯下,露出他抹了灰烬的黑黝黝的脸,故作狰狞地冷笑道:“我说你这老东西怎么不怕我杀了你,原来你竟然把老子当成了少林寺的和尚,可笑啊可笑,既然你不肯说出那财主的来历,我只好宰了你,这点银子虽然不多,也够老子快活几个月的了。” 钱保长见了刘苏儿的“真面目”,再听到他这么一说,心中又慌乱了起来,眼见刘苏儿举着剑再次刺将过来,他连忙喊道:“别!别杀我!我说!我说……刚才我想你既然会和那少林寺一样的妖法,小老儿才误认为阁下是少林寺的人!” 刘苏儿心道原来如此,钱保长见识浅薄,以为会点穴的都是少林寺的人,也难怪他会一下“猜中”自己的身份,他说道:“老子可没有多少耐心了,你再耍花招,我也懒得再和你啰嗦!” 钱保长说道:“不敢不敢,前日村子里来了一名出身高贵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他给了我银子,让我去跟少林寺去闹上一场,他说少林寺的人不会对我们动粗,我想着既能得了他的银子,说不定还能要来些少林寺的田产,因此我便喊上村里的人过去,谁知那少林寺的人好不强硬,我事情没办成,还不知道那年轻人会不会找我来要银子……” 刘苏儿问道:“这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钱保长说道:“小的不知,我问过他,他没有说。” 刘苏儿又问:“你听他是哪里口音?哪里人士?” 钱保长说道:“他说得一口官话,我着实无法分辨出他是哪里的人。” 刘苏儿:“此外此人还有什么特征?比如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腰间挂的,你都给我说说。” 钱保长说道:“此人眉清目秀,就是比女子还要俊俏些,他发髻中插着一根通绿翡翠做的钗子,腰间挂着一块玉牌,看起来也是值钱得很,他穿着青色的缎子外衫,递给我这一包银子时,我看他手指上还带着一块扳指,只是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和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细皮嫩肉倒有些不同……” 刘苏儿听他提起此人的手指粗糙,心中一动,难道果然就是此人?他问道:“还有呢?” 钱保长想了想,忽然说道:“对了,此人临走之前,问起我一种花的名字,我告诉他那是绣球花,花上有些毒性,让他不要多碰,他笑着说道,绣球花?名字果然好听,唉,艳丽的花儿不是有刺就是有毒,表面看起来好看的,里子还不知道什么样,好了,你帮我好好办事,事儿办得漂亮,我还有赏。” 刘苏儿问道:“就这些?没别的了?” 钱保长说道:“其他就没有了,我曾问该如何称呼公子,他说道不必有什么称呼。” 刘苏儿感到再问不出什么,正想解开钱保长的穴道,忽然他心中闪过一道光亮,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还有事隐瞒着我,看来你还是不老实,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他话虽这么说,可是心中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认为他有所隐瞒,他模模糊糊有些想法,却想不真切。 钱保长说道:“我……唉,他临走时的确说过,他还会回来一次。” 随着这句话,刘苏儿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因为若只是刚才的那番话,这钱保长实在是没有必要拿性命做担保,不肯说出实话,除非是那人会知道他会出卖了他,刘苏儿问道:“他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钱保长说道:“就……就是今晚……” 就在钱保长话刚落音,院子里传来一声叹气:“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若是再这般威胁以为老人,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话语带威胁,可是语调却是平平,就像那人再说着一句微不足道的事,而且声音非常低沉悦耳,刘苏儿剑回鞘中,转身出了屋子,庭院中,月光下,一名书生模样的人站在外面,看相貌,正是钱保长口中提到的那人。 刘苏儿一见对方相貌气度,相较之下,立刻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他问道:“你是谁?为何给这老儿钱财,让他去少林寺闹事?” 此人看着刘苏儿,眉头微微一皱:“原来你是少林寺的人,怪不得你会这么问,我刚才以为你会对那老者动粗,看来是误会了,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我要问你一件事。” 刘苏儿听他说话傲慢,心中不知如何生出一股邪火,他说道:“你不回答我的话,反倒问起我来,看来你是不肯老实回答了,也别怪我动粗。” 第十一章 恼羞成怒 平时刘苏儿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这次不知怎的,总觉心中有股怒气压抑不住,因为无法冷静,他也没有想到,对方既然知道他是少林寺的人,却并没有怎么放在眼里,说明对方的来头不小。 这长相俊美且服饰高贵的少年微微一笑:“我到这里来之前,师尊曾交待过,让我遇到少林寺的人和丐帮的人时,都要客气一点,刚才我好生问你话,你不仅不回答,反而语带讥讽,那也我也不用客气了。” 刘苏儿心下暗自警惕,听此人的语气,看来是准备动手了,对方语气不仅傲慢,而且咄咄逼人,只是他和寻常恼羞成怒的江湖人有所不同,脸色平静,看不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而且行事慢斯条理,说了不用客气,也没见有什么动作,他回了一句:“在少室山脚,口气还如此狂妄,没将少林放在眼里的,阁下还是第一人,到底如何不客气,我倒想瞧瞧。” 这名少年从腰间取出一件内弯的弯刀,刃在里面,和寻常的弯刀正好相反,这种奇门兵器刘苏儿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这并非弯刀,少年又从背后取下一根短棍,他将短棍接在这古怪弯刀的一端,顿时变成了一件镰刀一样的怪兵器,接着此人将怪兵器向前一指,准备出手。 刘苏儿伸手虚拦:“且慢!” 这少年露出嘲弄之色,问道:“怎么?” 刘苏儿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怕了你,我只是不想打一个糊里糊涂的架,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道:“哪有这许多啰嗦,等你打赢了我再问不迟。” 刘苏儿心中怒火愈加变得强烈,他心道,好没有规矩的东西,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等我打得你爬在地上求我,到时候看你还是不是这么狂妄,刘苏儿身边只带着一把普通的铁剑,剑法也非他所长,刘苏儿抽出剑来,看钱保长的院子里放着一把锄头,他走过去,将锄头上的铁锄削掉,只留一根锄头的木柄,刘苏儿扔掉铁剑,试了试这根锄头的木柄,大小轻重无不趁手。 少年见他不用剑,反而用一根锄头柄,显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舞动这似镰刀非镰刀的武器,这武器名叫夺命勾魂镰,中原江湖极少有人用这种兵器,夺命勾魂镰使出的同时,少年脚下也跟着不断变幻方位,走得竟是奇门八卦步法,他见刘苏儿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就算是从小在少林寺习武,也只不过是一二十年的修为,根本就没有将其放在眼里,他也不拟就此杀死刘苏儿,只想打伤了他,问清自己的事情便算。 刘苏儿见他武器怪异,武功更是从没见过,他将锄头柄舞动开来,正是莲花棍法的一招莲叶田田,封死了少年所有进攻的路线。 少年对少林寺大部分武功有有所了解,心中早就想好了他会用什么武功来防御,自己又如何继续追击,怎料刘苏儿一出手就出乎他的意料,而这套莲花棍法,也是他从所未见,夺命追魂镰竟然攻不出去,而对方的棍法隐隐还有反击之势。 这么一来,少年方知刘苏儿的厉害,他收起了大意之心,脚下踩着奇门八卦步法,企图转到刘苏儿身侧出手,刘苏儿轻功也不弱,跟着也转过身来,少年的兵器向刘苏儿脚下攻去,刘苏儿跃起躲避,一招天花乱坠,木棍从半空中挥舞下来。 面对漫天棍影,少年再踏八卦步法,打着避其锋锐,重整攻势的想法,所谓避其锋锐,不过是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见刘苏儿棍法猛烈,暂时躲开而已。 刘苏儿落了下来,两人恢复对峙之局。 少年说道:“你用的不是少林寺的武功吧。” 刘苏儿问道:“那又怎样?难道比武还要对方指定用什么武功不成?” 少年闻言似乎心中一震,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他说道:“好,很好,就算你用的不是少林武功,也赢不了我。” 刘苏儿说道:“不妨试试,若是比起自大吹牛,我或者不是你的对手,武功么……嘿嘿。” 这最后两声冷笑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么一来刘苏儿彻底激怒了这名少年,刘苏儿原本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只是故意用言语羞辱对方,试图激怒对方,因为武功到了两人这种水平,比武比的不仅是招数和功力,更比得是气势和心境,偿若心中被其他情绪所干扰,那么在招数上不免容易使老,招数使老便容易出现破绽,有了破绽,也就容易击败对方。 这少年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他此时已被刘苏儿气得失去了理智,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夸赞和吹捧着过来的,何曾听过有人这么讥讽于他?少年手中夺命追魂镰左右一摆,一记杀招使出,他原本不想痛下杀手的,此刻怒火攻心,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刘苏儿手中木棍一抬,见招拆招,两人你来我往,顷刻间相斗了数十招,招数上可说是不分上下,只是刘苏儿兵器上吃了点亏,对方的夺命追魂镰的镰乃是精钢所铸,镰刃又是切金断玉的锋利,镰柄也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所作,坚硬非常,而刘苏儿手中的木棍不过是锄头柄,农家的农具,又能用什么好材料了?不过是榆木而已,刘苏儿为了不让镰刃将木棍削断,已是吃了些亏,木棍和镰柄交击之际,榆木又怎会是上好紫檀的对手?很快他的木棍便被打断了一截。 少年闹刘苏儿出言不逊,下手好不容情,夺命追魂镰招招致人死命,只是刘苏儿棍法实在精妙,莲花棍法已差不多是中原棍法的极致,他出招虽然凌厉,刘苏儿也尽能防守得住。 那钱保长见两人在院子里厮杀,吓得他躲在屋内不敢出来,他的老婆子也被两人打斗的声音惊醒,同样缩在屋内,只敢透过门缝向外张看。 只见刘苏儿的榆木棍越来越短,刘苏儿知道再打下去,自己手中的木棍恐怕也使不出莲花棍法,他将手中的短木棍向少年掷去,少年闪身一躲,刘苏儿趁着这个空档,又从墙边拿起了钱保长家中的一根铁耙,说是铁耙,耙柄还是木头的,刘苏儿故意让少年将耙头打掉,便又多了一根木棍。 刘苏儿对这根木棍异常珍惜,因为再打断了,一时也不好找到什么东西替代,他将内力注入木棍当中增加木棍的硬度,这么一来,虽然内力损耗得多些,可是木棍一时再也不能被打断。 少年的夺命追魂镰和刘苏儿丑陋的木棍再次交击,被棍上的内力反震地手臂发麻,他心中不禁凛然,对方看起来不过是少林寺二十多岁的俗家弟子,想不到内力竟然如此浑厚,印象中,似乎这种深厚的功力,似乎只有在师父身上见过。 两人你进我退,镰来棍往,已经斗了上百招,两人心中都非常惊讶,想不到对方武功如此高强,刘苏儿从玄玉石中得到了极大的内力,又跟着丐帮帮主汪九成学会了莲花棍法,武功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想不到这相貌俊美的少年,看起来不到二十岁,武功竟然能够和自己打个平手。 当然,这只是刘苏儿兵器不趁手,又没有拼命下杀手之故,尽管如此,这少年的武功也是非常强悍,也难怪他这么自傲。 两人再斗数招,少年忽然一招旋转出招,这一招少年在之前已经用过,高手相争,原本不应该在百十招内就出现重复的招数,刘苏儿见他重复使出此招,心中笑道黔驴技穷了,他既然见过此招,在对方一经使出之时,就知道了破解之法,对方脚下踏着奇门八卦的步伐,自己只要抬棍点击对方脸面,迫使对方迎镰相挡,自己再垂棍击其腰部,就能让对方落败,刘苏儿在少林寺习艺经年,早明白了慈悲为怀的道理,用这种办法赢了对方,又不伤人性命,最是合他心意。 可是刘苏儿虽然算盘打得好,奈何对方是故意使出这一招,引他上钩,刘苏儿的棍一点对方面门,对方并没有迎镰上击挡住他这一招,而是身子一转,脚下踏着八卦方位,人已经绕到了刘苏儿背后,使出一招卷镰式,刘苏儿心下暗骂自己活上当,仓促迎击,结果手中的木棍被夺命勾魂镰勾中,即使如此,刘苏儿的内力比对方要高,木棍原可保得无碍,可惜他力道用反了,刘苏儿眼睁睁地看着木棍被夺命勾魂镰勾走,却只能徒呼荷荷。 那木棍被甩上半空,越过钱保长家的院子,不知落到了何处。 少年一招得手,下手更不容情,连使杀招向刘苏儿要害攻去。 刘苏儿空着手,只能使出狂风骤雨掌与之相抗,夺命追魂镰的招数虽然招招狠辣,可是这套掌法却也威力惊人,双方又打了个不相上下。 第十二章 言而无信 这少年本以为刘苏儿失了兵器,很快就会被他击败,哪知刘苏儿使出的掌法却也精妙绝伦,掌力刚猛,一掌袭来,掌风呼啸,少年也不敢硬接,只能脚踏奇门八卦步法,闪身避其锋锐。 再打了十多招后,少年猛攻几招,趁着刘苏儿忙于抵挡之际,忽然抽身后退,口中喝道:“住手!” 刘苏儿愕然停手不攻,看着少年。 少年说道:“想不到少林寺有你这个异类,你敢不敢只用少林功夫和我比试一场?” 刘苏儿又非三岁娃娃,岂能受他所激,他说道:“你想要公平比试,也好,咱们就空手相比如何?我没有携带趁手兵器,自然比不得阁下手中这用了几十年用惯了的武器。” 少年心中好笑,自己年龄不过双十,对方非要说这夺命追魂镰是他用了几十年的武器,那自是想激自己不用兵器和他打,可是以刘苏儿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功力来看,自己空手多半不是他的对手,他假做思索,暗中却使出来另一门手段。 刘苏儿见他沉吟不语,以为他在考虑,月光之下,这少年肌肤如白瓷上的釉,玉润之外还泛着光彩,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尊细瓷所造,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手底下却又这般硬朗,和他打斗之际,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十分好闻,偿若他是位女子,那自然闻起来沁人心脾,可他确实男子,身上又有这种香味,不免让刘苏儿感到他有些古怪娘气。 就在双方再次恢复对峙的时候,一股闻起来更好闻的花香之气越来越浓,初春的月夜,微风拂过,让刘苏儿有些熏熏之感,可是他心中却在暗暗警惕,防止对方忽然暴起伤人。 见刘苏儿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这少年心中的惊讶逐渐变成了惊惧,原来这股对刘苏儿来说更好闻的花香,其实是一种迷药,叫做夺魄香,乃是从一种有毒的花上提炼而来,闻过之后,便会使人失魂落魄,神不守舍,因此有夺魄香这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少年自知自己的武功难以胜过刘苏儿,便在袖中打开了盛有夺魄香的瓷瓶,掌心暗运内力,用掌力将这香气逼迫出来,他自己自然早就暗中服了解药,他故作犹豫实则是在暗中等待,等待刘苏儿中了招,他便将刘苏儿捆缚起来,再问自己要问的事。 可是刘苏儿却对这夺魄香完全没有反应,别说失魂落魄,就连眼神的明亮也没有什么变化,少年不知道刘苏儿曾经误服千年山浆的阴毒,身上早已百毒不侵,这夺魄香在他闻来,非但不受其害,反而精神更旺。 少年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将夺魄香放好,对刘苏儿说道:“好,不用兵器就不用兵器!我倒要看看,你们少林武功究竟有多大本事。” 刘苏儿看着他拆卸了夺命追魂镰,他心地淳朴,不知对方诡计,他摆出少林寺入门功夫,罗汉拳的起手式,准备和对方空手相斗。 少年一声娇叱,人向刘苏儿冲来,刘苏儿摆开架势,他不知道对方武功路数,因此准备先防守再反击,他使出罗汉拳的一招罗汉托塔,双手平端,全身真气谷荡,防守之严密,恐怕就算是少林寺渡字辈的禅师见了,也要拍手称赞。 这少年来到刘苏儿身前一丈前后,忽然拔地而起,人跃上半空,双足连踢,脚法似鸳鸯腿却又和鸳鸯腿不同,鸳鸯腿最多踢两个来回,也就是双脚各踢两下,一共踢出四脚,便到了极限,可是少年双脚不断踢出,还没提到刘苏儿身上,就已经提出了七八脚。 刘苏儿一招举钵向天,这是举钵罗汉端着钵向上的动作,正是应付这种高来高去的招数,双方拳脚交接了十多招,少年一个筋斗翻身到了刘苏儿身后,刘苏儿也不回身,反手一招布袋乾坤,这是布袋罗汉反背布袋的模样,乃是应付身后敌人的绝妙招数,两人若真是空手相斗,这招原也使得恰如其分,只可惜刘苏儿双手向后击出时,手背上忽然一阵刺痛,刘苏儿临危不乱,一招踏水渡江,向前扑出,拉开了他和少年之间的距离,这才回过身来,刘苏儿举起双手一看,每只手的手背上都有五六个刺伤,鲜血从伤口处渗出,伤虽不重,但刘苏儿锐气已失,他抬头向少年看去,这一看之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少年手中拿着一根带刺的软鞭,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刘苏儿这才明白上了对方的当,既然说好了不用兵器空手相斗,他怎的言而无信,还是用了兵器?刘苏儿气得骂道:“好没廉耻的小贼,言而无信!” 少年说道:“我怎的言而无信了?” 刘苏儿说道:“你不是答应了空手相斗么?怎的又用了兵器?” 少年说道:“我是答应了不用兵器,却没答应空手!” 刘苏儿说道:“什么不用兵器,什么空手?你手中拿的又是什么?” 少年说道:“这中间自然大有不同,不用兵器是不用兵器,空手是空手,这两者又岂能一样?我只答应你不用兵器,你瞧瞧,这可不是兵器,这只不过是条带刺的藤条,算得什么兵器了?” 刘苏儿这时才明白自己上了他的当,因这少年刚才所说的的确就是不用兵器,他恨恨地说道:“好不狡诈的小贼,竟然如此狡猾!” 这少年任他喝骂,心中更是惊讶,原来他拿出的这根藤条,不是普通的藤条,这藤条上生着倒刺,刺伤有毒,中了刺的人便会身子麻痹,失去动弹之力,只看刘苏儿骂人时中气十足,便知道他又没有中毒,这么一来,少年心中信心更是受到打击,他说道:“既然你承认不是我的对手,再和你打也没有什么意思,胜之不武,我走了!” 这番话说得漂亮,其实是少年心怯了,要逃走。 刘苏儿见他转身离去,跟在后面喊道:“哪里走!你唆使乡农上少林闹事,这件事你还没有说清楚呢!” 少年哪里搭理他,他的轻功之中融入了奇门八卦的步法,左行一步,右边一闪,左右踏足几步,已经来到了钱保长的院墙下,接着一个纵身跳过院墙,消失在墙后。 刘苏儿也三步并作两步,跟着翻身上了院墙,他站在墙头上,看着少年一袭青衫,向村子西边蹿去,刘苏儿跳下院墙,展开轻功,跟在后面也奋力追了过去。 那少年的轻功虽然别出蹊径,纵跃腾挪比刘苏儿要快,但长途奔袭,却是刘苏儿的强项,刘苏儿内力充沛,轻功虽然不是走得细腻步法的路子,但全力奔驰,速度也逾奔马,在后面紧紧追赶,两人一前一后,在钱家村外的农田里如同御风而行。 已是初春,田里全都是绿油油的麦苗,少年竭尽全力奔驰,在麦苗上几乎足不点地的奔走,似在麦苗上滑行,正是轻身功夫里最有名的轻功草上飞,加上他姿势潇洒脱俗,看起来颇有些仙意,刘苏儿在后面大步追赶,他的轻功自然就没有这么儒雅,大踏步之际,将麦田里的麦苗踩倒了不少,溅得一裤脚的绿汁,他也顾不得这许多。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黑夜里也分辨不清方向,两人都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们越过田野,越过树林,眼看着刘苏儿越追越近,前面那少年自知摆脱不掉刘苏儿,心中暗生毒计。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座山坡前,刘苏儿距离少年只有十多丈的距离,只要刘苏儿加把劲,要不了片刻,就能追上少年,就在此时,这少年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向刘苏儿撒出数枚毒针,刘苏儿疾奔之际,哪料得他说停就停,见到这几枚毒针向他头脸要害射来,毒针速度之快再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假思索,双手使出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雨大作,双掌使出全身的功力向这几枚毒针拍去。 为了保命,刘苏儿这一招用上了十成功力,风雨大作这一招又是刚猛至极的掌力,加上又是双手同时使出,掌风将这几枚毒针扇得向后激射,倒飞回去,尽数钉入少年的身子。 刘苏儿使出这一招掌法之际,人还在向前奔驰,没有停下,一招使出后,人已经来到少年面前,这少年受到毒针的倒射和刘苏儿掌风的袭击,人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仰天倒下,昏迷了过去。 刘苏儿见状,心中暗骂对方狠毒,想偷袭自己不成,还遭了自己暗器的反噬,可说是他活该,不过对方和自己并无解不开的死仇,他用暗器射自己,也是出于自己追击他,似乎也是有情可原,无论如何,他一名少林弟子,不能看着对方陷入险境而见死不救。 月光照在斜坡上,刘苏儿见少年脸色惨白,知道他伤得很重,他中了暗器不应该昏迷,此时却昏迷了过去,应是自己刚才那一招风雨大作的掌力击得他闭过气去了,刘苏儿拿起少年的手,果然见他手指略显粗糙,却也没有钱保长所说的那样不堪,只是少年手掌不大,刘苏儿用自己的手掌和他掌心相对,将一股真气输入少年体内,希望将他救醒。 可是一股股真气输入,少年依然没醒,脸色却变得黯淡起来,刘苏儿醒悟过来,看来刚才射向他的这些暗器都淬了毒。 刚才少年共射向他八枚毒针,眼下这八枚毒针全都扎在少年的胸前,刘苏儿不知如何解毒,便想着先将毒针起出来,若是常人拔出毒针,定然要包裹住手指,防止毒针上的毒伤了自己,可是刘苏儿百毒不侵,也不在乎这些,他一根一根地将毒针拔出,拔出乳中穴旁的一根毒针时,刘苏儿感到少年胸前出手柔软,他心中一愣,再看少年的咽喉处,也没有喉结,原来这名少年竟然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这么一来,刘苏儿顿时感到脸上发烧,同时心中慌乱起来。 不过慌乱归慌乱,刘苏儿还是将八枚毒针尽数拔出,然后撅了个土坑埋掉,防止有人不小心被刺到受害,刚做完这些,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嘤咛一声,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第十三章 解家二郎 深夜的郊外,刘苏儿和一位穿着男人衣服的女子单独相处,这种经历是他从所未有的,毕竟他已是家有妻室之人,孤男寡女,偿若被人看到,不知会被人说成什么。 除了这点顾虑外,刘苏儿也将自己原来的推测给否定了,他原本认为这挑唆村民和向少林寺挑战之人为一个人,如今见到这位女子,自然不可能是以指法见长之人,女子的手指虽然略显粗糙,可若说能够洞穿石碑,那还是差得远了。 这名女子醒过来后,指了指自己衣服里,说了声:“解药……”接着又昏迷了过去。 刘苏儿更是感到尴尬,不过为了救女子性命,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从她的怀中拿出大小五个瓷瓶,每个瓷瓶形状颜色不同,却都十分精致,想来有着不同的用法,刘苏儿不知哪个才是解毒针的解药,不敢贸然尝试,他只好先扶女子盘腿坐起,点了她胸前的几处要穴,护住她的心脉,然后从她背后给她输入一股真气,一直过了一盏茶时分,女子才缓缓苏醒,刘苏儿大喜,连忙问起哪个瓷瓶才是解毒针的解药,如何用法。 这女子指着其中一个瓷瓶说道:“内服……外敷……都是这个……” 这毒针上的毒好不凶险,毒针极细,毒性却如此猛烈,刘苏儿喂女子服了一点解药,可是等到外敷时却不禁感到十分尴尬,正要咬紧牙关,帮女子脱了衣服,给她解毒时,这女子已经能够动弹,伸手接过解药,对刘苏儿说道:“我自己来……你,你走远一点。” 刘苏儿连忙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远远地走开,他要等女子解了毒,好问她为何教唆乡农去袭扰少林,目的为何,为何女扮男装,还有那挑战少林寺的人又是何人,他们是何来历等等。 想着在钱家村钱保长家中,自己和她相斗时闻到的那些香味,既然已知她是姑娘而非男子,心中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不过他立刻收摄住了心神,觉得若是生出旖念,不免对不住梅嫽,同时暗责自己真是个呆子,自己一见到她,就生出这少年好生俊美之心,同时又莫名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心下既感羞愧又感好笑。 刘苏儿背着那名女子,暗中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自然想到了是女子在脱衣服,给自己伤口上药,过来一会,声音渐微,刘苏儿扬声问道:“可上好了药?” 那女子回道:“没有……”声音低微,好在夜深人静,刘苏儿耳力又敏锐,这才能够听到。 刘苏儿只好再耐心等候,他和梅嫽分开已经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梅嫽回家没有,偿若回到家,定然会猜到自己还在少林寺没有回去,会不会来找自己?少林寺不许女子入寺,梅嫽定然会去少林寺别院,着人知会自己,平时想起梅嫽,刘苏儿心中总是甜丝丝的,今晚不知怎的,总有些心绪不宁,多半是这女扮男装的姑娘所影响。 想起自己一生的遭遇,刘苏儿暗暗感激老天,他从一位孤苦无依的孤儿,鬼使神差地捡到一块玄玉石,由此解释了少林寺方丈空正,此后经历更如同在梦中一般,经历江湖上种种坎坷,抱得梅嫽这位美人归,老天待自己不薄,自己定然要规规矩矩行事,不能辜负了命运的这番安排。 当然,自己也不能和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 想到这里,刘苏儿身子一震,怎的女子敷药至今没有动静,自己一番沉思已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再次朗声问道:“还没有上好药么?” 刘苏儿期待着那名女子的回话,他是正人君子,不想落入偷看姑娘身子的罪名。 可是在这荒郊野外,除了蛙鸣虫吟夜风习习,以及偶尔传来的猫头鹰的咕咕声,此外更无别的声音。 刘苏儿暗道不好,连忙回转身来,月光明亮,照在原本应该是那女子所在之地,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纵览整片山坡以及山下的原野,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刘苏儿纵身跳上一棵大树,站在高处四处查看,却什么发现也没有,他只好又从树上跳了下来,他心中明白这位姑娘已经偷偷溜走了,他暗骂自己愚蠢,为了什么非礼勿视,就这么将人放走,再想去找她,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去哪里寻找呢? 自怨自艾了一会,刘苏儿忽然又哑然失笑了起来,其实就算这姑娘不走,她要是不肯说什么,自己又不能对她用强,好在自己总算见到过她,还和她比试了一场,至于她的来历如何,自己不放回寺里,问问达摩堂的首座,只要问出她武功的来历,岂非就知道她的身份了么?想到这里,刘苏儿放下了心中的自责,向少林寺行去。 路过钱家村,刘苏儿又去了一趟钱保长家,希望再问问关于这姑娘的线索,可是到了来到钱保长家才发现,这对老两口正一个躺在门内,一个躺在偏房,两人都倒在地上,刘苏儿一惊,以为那位姑娘又回到钱家村杀人灭口。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误会了她,两人不过只是昏迷了过去,原来在他和这位姑娘打斗之际,姑娘施放迷香,刘苏儿百毒不侵,没有什么,这两位可就遭了殃,闻到香味后就昏迷不醒。 刘苏儿在厨房找到一口水缸,舀了一瓢水,将钱保长泼醒,钱保长醒来后兀自迷迷糊糊的,刘苏儿将他扶着坐在椅子上,问起那位姑娘来找他时的细节。 钱保长清醒了一些后,完全不知道刘苏儿在说什么,直到刘苏儿告诉他,那少年原来是女儿身后,其惊讶之处比之刘苏儿更甚,将姑娘找他时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刘苏儿无奈下只得作罢,又和钱保长一起将他的婆娘救醒,这才辞别。 刘苏儿连夜赶回了少林寺,寺中除了照例巡逻的僧人外,其余人都已经睡下,刘苏儿直接回了藏经阁,在藏经阁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吃过早斋,刘苏儿便去了方丈室,将昨日所见告诉了慧尘方丈,慧尘方丈对那名女子也说不出所以然,他找来达摩堂的首座以及渡字辈的几位师叔祖,前来一同探讨。 达摩堂的首座现在是空寂,他听刘苏儿描述过和那名女子相斗的经过,又让刘苏儿描述了那姑娘所用的两样兵器,沉吟很久方才说道:“那能够拼装起来的镰,应是夺命追魂镰,那条带毒刺的藤条,我就不清楚了,听刘苏儿所言,我想这位姑娘应是传闻中赏花宫的人,只是赏花宫上百年来都未曾在江湖中露面,难道到了今日又静极思动,出来搅风搅雨不成?” 在座的几人,除了渡字辈的两名禅师隐隐听说过赏花宫的名头外,其他人对赏花宫都是闻所未闻。 慧尘问道:“请问师叔,这赏花宫究竟是何来历?” 空寂说道:“启禀方丈师侄,这赏花宫听说是创立于两百多年前,由一对江湖中的神仙眷侣,在经历了武林中各种灾劫后,看破了世情,隐遁后所创立,有一段时间,赏花宫的人曾在江湖上掀起一股好大的风波,风波之后,许多武林中的名门大派的高手,都要群起而攻之,可是不知什么缘故,还没等这些好手聚在一起,那赏花宫的人又凭空消失了,此事虽然让人感到有些蹊跷,可是既然祸胎自去,谁还敢寻根问底地去追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而这追命夺魂镰,就是他们当年用过的兵器之一。” 尽管空寂说得十分详细,可是闻者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慧尘问道:“师叔说名门大派的高手想要群起而攻之,是他们的人数众多,还是他们武功极高?” 空寂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当时有多少人,武功当然是极高的,否则也不会成为武林的公敌。” 刘苏儿说道:“武功高就成为武林公敌,自然是有些说不通的,我可不是在说师叔,不过他们当年掀起一股江湖风波,到底是何风波?” 空寂说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 这时,渡字辈的僧人渡悲忽然接口说道:“这事我倒记得非常清楚,那还是我师父说给我听的……话说当年,江湖中有一位名叫解二郎的江湖才俊,他出身名门,乃是江湖世家解青峰的次子,相貌出众,据说有潘安宋玉之貌,武功又高,十多岁时便尽得解家乾坤剑的真传,不仅如此,解二郎还风流倜傥,为人豪爽洒脱,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说他交情满天下也不为过,就连丐帮,咱们少林,还有武当等诸多名门正派,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和他有着相当的交情,他出手阔绰,常救人于为难之中,这等人才,可说是武林中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人物。” 说到这里,渡悲顿了一顿,仿佛沉浸在那段已被尘封的往事当中。 刘苏儿和慧尘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觉得渡悲所言有些扯得远了,空寂说着赏花宫的事,他怎的提起一个不相关的人?只是渡悲身份尊崇,两人都不好指摘便是,不过心中都难免认为渡悲老得有些糊涂了。 渡悲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他的师父至少比他高三十多岁,所说的又是前尘过往,更不知多久以前的事,那解二郎再英俊潇洒,如今也早化为尘泥了,再提他又是为何? 整个方丈室陷入沉默,渡悲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可是像解二郎这么出众的青年才俊,遭遇确实极惨,就是因为他和赏花宫的一些感情纠葛,害得解二郎生不如死,江湖上各路好汉准备围攻赏花宫的人,多半都是因为和解二郎的交情。” 渡悲说到这里,众人这才精神一振,明白了渡悲为何将解二郎身世交代得如此清楚,就是为了让诸位明白,这赏花宫惹出的风波,皆是从解二郎身上而起。 第十四章 退隐江湖 据渡悲所言,当时从赏花宫来到中原的,只不过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都是相貌如同天人一般,不知是赏花宫的水土养得这般的人物,还是赏花宫专门收相貌出众的人为弟子,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赏花宫的人入世后,走到哪里,这对璧人都会惹来别人的艳羡,男的会盯住女子看个不停,女人也会对这男子目不转睛,许多狂蜂浪蝶采花登徒子,对两人都不敢贸然动手,此事很快惹起了轰动,凡是二人途径之地,都会有人慕名前来一窥究竟,见过这两人的,都会生出见面更胜闻名之语。 然而终有武功高强的胆大之徒,垂涎这对璧人中的姑娘,密谋对付男的,掳走女的,不过此事却被解家二郎提前得知,解二郎虽然是江湖上不世出的后起之秀,可是就连他也对这对璧人产生了一丝嫉恨,尽管他并没有见过两人,可是两人却在无意中抢走了他解二郎的风头。 以解二郎的天资,走在哪里不是被人奉承到天上,可是自从这对赏花宫的人踏足江湖一来,解二郎所遇之人,话题无不围绕着二人展开,解二郎年轻气盛,心生不满也是常情,即便如此,他的不满也没有遮掩他心中的侠义之心,他将那暗中准备对赏花宫下手的采花贼人捉住,准备送到两人面前,一来有炫耀自己本事之意,而来也好趁机压压两人的风头。 这本是带着一点私心的好意,谁成想赏花宫的两人极为傲慢,见到解二郎后,非但没有感激他,还告诉他,他们赏花宫的人自有解决之道,无需别人插手,言下之意,竟是嫌弃解二郎多管闲事。 这解家二郎一见那位赏花宫的姑娘,便和其他男子没什么区别,被迷得神魂颠倒,可是这对男女的傲慢,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让解二郎平时的高傲之心,瞬间土崩瓦解,他原本潇洒豪迈的性子,竟变得心胸狭隘起来,也许是被两人态度所激,解二郎不忿两人的羞辱,竟拔出剑来要和那男的一较高低。 解二郎被传十多岁时便已尽得解家乾坤剑真传,因此在解二郎心中,自己武功即使不是排在武林前十,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了,可是他和那赏花宫的男子比试了不到三招,就被对方连兵器都打落在地。 说到这里,渡悲对众人说道:“武林中这么一个世家,就是从那些事情之后没落以至销声匿迹的,你们可能不知,当年解二郎的父亲解青峰以一手乾坤剑闯荡江湖,几乎未逢敌手,乾坤剑威名之盛,一时无两,既然如此,你们相必有些奇怪,既然乾坤剑如此厉害,为何尽得真传的解二郎会接不下赏花宫人的三招?” 旁人不知究竟,一时都绝难以回答,刘苏儿问道:“难道是赏花宫的人武功竟然高明至此?” 渡悲问道:“为何你会这么认为?而不认为是解二郎的武功不济?” 刘苏儿说道:“既然解二郎能够轻易地击败那采花大盗,看起来解二郎的功夫也不是名不副实。” 渡悲说道:“我师父当年猜测解二郎的武功只不过是被人吹捧起来的,因为他父亲解青峰的武功太高,名头太响,别人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将他捧得高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对付那采花大盗一事,他思之不通。” 刘苏儿说道:“除非这采花大盗武功也不高,所以解二郎才能轻易得手。” 渡悲说道:“为了调查此事,咱们少林寺当时也派出一些俗家弟子去打听,那采花大盗的武功也不低,只是解二郎捉住他的时候,并非是动武,而是用计,那采花大盗之所以能够坏不少妇女的名节,并非依仗武功,而是迷药,解二郎以其之道还治其身,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解二郎武功不怎么高,却又捉到了那名采花大盗。”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解二郎该有自知之明才是,怎的还会主动挑衅那赏花宫的人?” 渡悲苦笑道:“就是因为解二郎没有自知之明,他常年依附在他父亲的名望之下,别人都让着他三分,再加上他出手阔绰,从小至大,从未有人真正和他交过手,大家所吹捧的是乾坤剑,不是解二郎,所以养成了解二郎目空一切的心态,直到和赏花宫的人一比试,他方露出原形,解二郎心高气傲,又是在他喜欢的姑娘前受辱,不免经受不住这番羞愤,当场便自断右腕,发誓终身不再练剑!” 在座的几人闻言无不感到愕然,想不到这解二郎性子竟然如此刚硬,一位习武之人,偿若断了手腕,那便成了残疾,即使将来后悔,再练武功也到不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此事并不如何曲折,可是众人都听得入了迷,就连方丈慧尘都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渡悲说道:“解家经此一事,和赏花宫的人结下了梁子,即使算不得是解家和赏花宫之间的梁子,而是和赏花宫的两名弟子,解青峰知晓此事后,心中痛惜次子伤残,便准备为儿子讨回公道,他亲自出马,找上了这两个人……” 说到这里,渡悲露出黯然之色。 刘苏儿讶然:“难道解家后来变得籍籍无名,也和此事有关?难道那名震中原的解青峰也不是赏花宫的两名弟子的对手?” 渡悲说道:“解青峰怎会不是那两人的对手,他乾坤剑法的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碍于自己的声名,将赏花宫的弟子击败之后,并没有要了此人的性命,而是也斩下了男子的手腕,这名男子手腕断后,便自刎而死,临死前说到,赏花宫定然会为他报仇。” 众人听得无不惨然,细想下来,这对赏花宫的弟子并没有什么过错,却落得这般下场。 渡悲不用别人催促,又接着说道:“若仅仅是因为此事,也不至于令解家退隐江湖,那和自刎的男子一道前来的女子也跟着殉情而死,这才让解青峰动容,他收敛了两人的尸体,回头对他的好友说此事他做得太过了。” 刘苏儿说道:“难道就是因为此事,解青峰退隐的江湖?” 渡悲摇了摇头:“是因为赏花宫的一名书僮。” 刘苏儿愕然:“书僮?” 渡悲点了点头:“这名书僮名叫洛飘零,是我们唯一知道的赏花宫的名字,那对自杀而死的赏花宫的一对璧人,中原江湖至今不知他们的姓名。” 第十五章 通晓道人 一个人若是孤僻得久了,就容易忘了大多数人所谓的规矩,赏花宫的弟子们就是如此;一个人若是被人奉承得久了,同样会忘了真正的规矩,武林中高高在上的解家父子就是这样。 解家和赏花宫结仇之事,并没有被解青峰放在眼里,不仅是在解青峰的心中,放眼整个武林,都不会有人认为解家会有什么事,或者能让解青峰感到烦恼,他最心疼的次子解二郎虽然断了手腕,可是对方两人全都身死,此事便只能作罢,何况此事也有解二郎的一些不是。 在解青峰的心中,解二郎的一只断腕,当然足以抵得上对方的两条性命,甚至尚有过之,只不过他解青峰为人大度,不愿再和对方计较罢了。 此事传将出来,外人自然会夸解青峰胸襟宽广,解青峰也觉得如此。 中原武林想来如此,自己孩子的一根寒毛,似乎都比别人的性命来得重要得多,前不久就有鬼头刀郁森的徒弟被人打了一巴掌,郁森便将对方满门杀害的例子,虽然郁森做得过分了些,可是他是为了徒弟报仇,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相较之下,解青峰没有找上赏花宫再要对方付出些代价,那还不是他宽宏大度么? 直到解青峰遇到了前来为他们宫主的弟子来复仇的一名书僮,洛飘零,解青峰才知道自己错了。 那是洛飘零和雪见相遇之前的一段时间,彼时的他尚不知道之后他会遇到雪见,从此赏花宫和少林寺便结下一段跨越百年的深仇,他离开赏花宫,就是为了为那两名赏花宫的弟子报仇。 解家是武林世家,累世居住在庐山脚下,非常好打听,就连从未踏足过江湖的洛飘零都能轻易找到他们家的所在,听到赏花宫的人前来,解青峰亲自接见了他,可是见到他不过是一位十多岁的孩子,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他好歹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望极有身份之人,一手乾坤剑,武林中人提起,那个不是又是尊敬又是钦佩?他要是降尊纡贵地到别的门派,非要对方门主或者掌门亲自接待不可,谁知赏花宫派人来见自己,竟然只派来一位小小的书僮。 不过气归气,解青峰还是将他带到了厅堂。 在厅堂中,解青峰正在招待几位朋友,一位是白枫观观主江湖人称通晓道人,据说通晓道人简直天文地理,古今历史无所不知,一位是孙厚道,据说此人为人处世都十分厚道,不辱其名,还有一位身份略低一点,乃是人称八臂仙人的周惜羽,之所以被人称为八臂仙人,乃是周惜羽一手八卦推手使出时,就像有八条手臂一般,非同小可,而说他身份略低一点,不因别的,只是周惜羽并非一派之主,也非一门之长,所以解青峰对他并不是很热情,只因他随着通晓道人来他家做客,他在情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在这方面,解青峰做的就不如他儿子解二郎了,解二郎就算心中看不起身份不如他的人,他表面上至少也会显得十分亲热,博得一个不摆架子的美名。 等到洛飘零进了厅堂,这周惜羽登时感到愤愤不平起来,原来他和通晓道人过来拜见解青峰时,解青峰不过是让家丁将他两人带进来,为何对这一个孩子,却亲自前去迎接? 等到解青峰介绍了洛飘零乃是来自赏花宫后,这些人方才恍然,赏花宫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他们并不十分清楚,可是解二郎因为赏花宫的人而断了一只手,他们都有所听闻,所以对于解青峰此举,立刻表示释然。 但等到洛飘零自道身份,不过是赏花宫的一名书僮后,这些人又似乎椅子上有刺,几乎坐不住了,他们心中都在想,这赏花宫好不傲慢,来将解青峰这样身份的人,竟然只派出一名小厮。 厅堂中只有孙厚道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不愧为江湖上最为厚道之人。 解青峰既不请洛飘零坐下,更不招待洛飘零喝茶,而是对在座的三人说道:“诸位可知方才我为何亲自去迎接这位赏花宫的书僮?”书僮二字他说得特别响亮一点,表明自己根本就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孙厚道说道:“解大侠胸怀宽广,这么一来,赏花宫就不好说解府的不是。”不愧是厚道人,说话也显得厚道。 解青峰摇了摇头:“不,我亲自去迎接,乃是因为我想看看赏花宫对我解某人的态度,和我对他们的态度,咱们做事,先让对方服理,别说他们派来的是名书僮,就算派的只是一只鸡一条犬过来,我也会亲自前去迎接的。” 通晓道人说道:“解门主就是处事得体,此事若放在我身上,来人若只是一名小小的书僮,我早一棍子打将出去了,不过,别人虽然抬举我为通晓道人,可是对于这赏花宫,我所知也不过是一鳞半爪,不知解门主可知道他们的什么消息?” 解青峰讶然道:“通晓道长不愧是通晓道长,我等对赏花宫之事就连一鳞半爪也不清楚,倒要向通晓道长请教请教。”原来通晓道人是以退为进,故意在宣扬自己所知的渊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将洛飘零晾在那里,浑不将他当做一回事,而且所言极是难听,可是洛飘零非但没有生气,就连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就连解青峰见了心下也是暗暗纳罕。 通晓道人得意地笑了笑:“解门主谬赞了,据说那赏花宫的宫主乃是一位女子,就是因为她十分喜欢花,所以成立了赏花宫,赏花宫地处偏僻,不轻易涉足江湖,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其实他们不过是故作玄虚,让人感到神秘莫测罢了……”这番话乃是通晓道人猜测而来,而且不着边际,连他自己都觉的这么说不会有什么破绽。 可是在他说到这里时,洛飘零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打断了通晓道人的话,通晓道人有些恼怒:“有何好笑?” 洛飘零说道:“一派胡言,犹如放屁,尤其是贼道之屁,更加的臭不可当。”这是洛飘零来到厅堂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通晓道人怒道:“你……你这小崽子,你说话好没规矩!这难道是因为赏花宫的人都这般没有教养么?” 洛飘零说道:“天下有三种人最为讨人厌而且还不自知,排在第一的就是胡乱放屁自称无所不知的人。” 解青峰口中说道:“小孩儿家懂得什么?这位通晓道长又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倒要你来口出恶言?”解青峰虽然为通晓道人辩解,但口气中并无愤怒,难道是因为通晓道人果然是惹人厌烦? 洛飘零说道:“我来自赏花宫,难道还不知道赏花宫的事?这贼盗胡言乱语,岂非在大放狗屁?” 第十六章 信口雌黄 通晓道人一瞥眼间看到解青峰非但没有帮他之意,反而嘴角笑吟吟的,他冷冷地说道:“看着小崽子如此维护赏花宫,我看他八成是赏花宫的宫主和下人私通出来的杂种,既然是杂种,所以才如此没有教……”话未说完,洛飘零忽然欺身上前,来到通晓道人身边,别人只听到啪啪两声,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洛飘零已经退了回来,还是站在他刚才所站的地方,这一进一退之际迅疾如风,仿佛留在原地没有动弹过,只是通晓道人左右脸颊上却多了两记红彤彤的掌印。 解青峰任在座之人起口舌之争,这没有什么,可是一旦动上了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解青峰忽地站起身来,向洛飘零喝道:“你想干什么?” 洛飘零笑道:“有人大放厥词,大放狗屁,主人不以为意,我却觉得臭不可当,闻之作呕,因此贸然出手,想封了他的屁门,尚请主人莫怪!” 这番话由洛飘零笑嘻嘻地说了出来,更让通晓道人怒不可当,他也腾地站起身来,指着洛飘零,口中因抑制不住的愤怒而显得略有颤抖:“你……你……” 在外人看来,通晓道人被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其实通晓道人生气归生气,更多的是惊怒交集,洛飘零刚才打他这两巴掌,从他腾身来到自己身前,到出手扇过自己两个耳光,再到他又退回原处,每一步都让他看得明明白白,偏偏他却躲不过去,通晓道人自己知自己事,别看洛飘零年龄不大,但自己绝非他的对手,这一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通晓不了别的,通晓自己总是有的。 久在江湖上厮混的人,自然明白君子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通晓道人强忍下这股怒气,转身对解青峰说道:“解门主,这可是在你的府上,难道你就任由这小厮向贫道动手不成?在下为解家的客人,自不能在解府擅自动手,还请解门主来主持公道!” 解青峰听他说得好听,说是身为客人不便打闹,实则是推他出头,他又岂能不知通晓道人有些心怯了,不过这书僮的轻功好生了得,若是他的武功和轻功一样高明,倒也甚为棘手,想到这里,他故作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通晓道长且慢生气,别忘了我和赏花宫的正事还没解决呢。”言下之意是我解家也在赏花宫手下吃过亏,你就先等一等吧。 通晓道人吹胡子瞪眼地盯着洛飘零,洛飘零自然也当仁不让地回看他,通晓道人就这么干站了一会,终于慢慢坐了下来,脸上的愤怒也逐渐恢复平静,让其他人都忍不住赞他能拿得起能放得下。 有了通晓道人的前车之鉴,这孙厚道和周惜羽本来也想跟着嘲讽几句,这时也都乖觉地闭口不言,厚道之人,有时候也识时务,不过这时候闭口不言,就不显得怎么厚道了。 解青峰说道:“赏花宫派你过来,果然有几分门道,可是若凭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想在解家撒野,还差得远了!” 一般武林中人如果听到解青峰这么说话,早就吓得浑身发软了,可惜洛飘零不是一般武林中人,他只不过是名书僮而已,只不过是一名十多岁的孩子而已。 孙厚道终于开了口:“看来赏花宫派人来,并非是向解大侠赔罪的,解大侠不妨问问这小小书僮前来的目的。” 解青峰心中一动,向洛飘零问道:“那么你今次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洛飘零说道:“当然是来为我们赏花宫的人讨个公道来了。” 解青峰冷冷地说道:“我没有为我次子断腕去找你们讨公道,你却先上门问罪来了,好,好,好,你打算怎么讨个公道?” 洛飘零说道:“我家宫主说了,你们伤了我赏花宫两条人命,非要跟我们一个交代不可,听说你解青峰有两个儿子,不如就拿他两人性命相抵,我们宫主大人有大量,也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解青峰不怒反笑:“好啊,赏花宫派个书僮来到我解府,原来为的是这个目的,我若是因为你没有上下尊卑而教训你一顿,倒显得我解青峰没有肚量了,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洛飘零听到解青峰的威胁,面不改色地说道:“自然是被你家解二郎所害死的。” 解青峰森然道:“我儿子解二郎侠义为本,天下皆知,他好端端地为何要去害他们?他一番好意,打听到有采花浪子要对你们赏花宫的姑娘下手,夺取她的贞操,我家二郎侠义心肠,将这采花贼子捉了给你们赏花宫那两名弟子送过去,可是这两人非但不知感激,反而恶语相向,更出手砍断了我二郎的手腕,如此恩将仇报,且下手毒辣,残人肢体,我身为人父,自然不能袖手不理,便出手教训了他,哪知那少年被我斩断手腕后举剑自尽,接着那名姑娘也随即自刎而死,我实无杀害他们之意,好好一对俊俏的人儿双双自戮,我也感到惋惜……这便是事情的经过,又怎能说他们是我家二郎所害?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们赏花宫若真是想要报仇,就冲着我解青峰来吧!我之所以要跟你一名小小的书僮说个清楚,就是要世人知道,我解青峰不是仗势欺人之辈,请你回去将我的话告诉你们宫主,若是他尚有怨恨,便来找我!” 这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不愧是一代大侠所言,有理有据,且没有为难这名书僮之意,可说是言语得体,以理服人之典范,这番话一说出,通晓道人心中暗叹,这场架多半打不成了,自己这两巴掌算是白挨了,这书僮听完这一席话,哪还不知就坡下驴,立即离开? 孙厚道和周惜羽闻言则是对望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对解青峰的钦佩之意,以解青峰的武功和身份地位,其实没有必要向一个孩子解释这么清楚的,直接将这他轰出门去就是了,可是他还是这般说了,此事的确是赏花宫的人以怨报德所引发,解青峰和解二郎两人并没有什么过错。 但洛飘零听后非但不这么觉得,反而对解青峰的话嗤之以鼻,他说道:“我赏花宫的人遇到什么事,自会自己解决,你家解二郎是谁,我们也不认识,又让你们来卖个什么好?你们前来卖好,又非要我们买了不成?我们不领情,是因为觉得解二郎沽恩示惠兼且小题大做,一名小小的采花贼还不放在我们赏花宫眼里,你们家解二郎先是出言不逊,见我们对他爱理不理,不知哪来的邪火,又动手挑衅,不敌之下被我们的人砍下手腕,你颠倒黑白,说是我们赏花宫的不是,你身为中原颇有名望之人,在这里信口雌黄,做下这等祸事,以为狡辩就能瞒得过去么?” 第十七章 赤手相搏 解青峰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好个伶牙俐齿的娃娃,我若被你激怒了,也不配被人称一声大侠,你回去吧,我也不来和你一般见识,你们赏花宫若也是这么想的,让你家大人,不,让你家宫主来找我解青峰做个了断便是……”一席话说得解青峰心灰意冷,不愿再和洛飘零纠缠下去。 洛飘零冷冷地说道:“你算什么大侠?颠倒黑白,为你那蠢儿子砌词维护,若无你那多管闲事的儿子主动找到我们赏花宫的人面前,又怎会有后面的事?我们赏花宫召你们了惹你们了?你们上门生事,导致我们两名赏花宫的弟子身亡,更有什么好说的?” 解青峰脸上阵青阵白,他说道:“你伶牙俐齿,我儿的侠义之举,倒成了他的不是了,好,就算如此,你又待怎的?” 洛飘零说道:“杀人偿命!你儿子乃是罪魁祸首,不过他一命抵不了两命,你既然不愿让你长子无辜受到牵连,那么阁下和此事脱不了关系,由你来抵上一命也行。” 这是周惜羽插嘴道:“小孩子胡说八道,解大侠不和你一般见识罢了,你方才出手倒还算敏捷,练到这等功夫也算不易,赶紧回去吧,否则一会解大侠生起气来,要你好看。” 洛飘零对周惜羽的话不理不睬,只盯着解青峰说道:“怎么?你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这时通晓道人不忿刚才解青峰没有为他做主,他在中间推波助澜道:“解门主乃是一位大侠,你们赏花宫不是他的对手,我劝你赶紧回去吧……” 解青峰说道:“我解青峰又岂是仗势欺人之辈,小孩儿不懂江湖规矩,我也不来和你一般见识,通晓道长说得不错,你回去吧,此事既然跟你说不清楚,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洛飘零讥刺道:“想来你是仗着自己武功高,不愿以命抵命,那就由我动手,我先杀了你儿子,再来杀你,你将解二郎喊出来!” 解青峰说道:“好个狂妄的书僮,我若不是见你年纪小,早将你赶出去了,你……” 洛飘零说道:“你若是将我赶出去,我们宫主自然会亲自前来,偿若你不能呢?” 解青峰说道:“我若不是你的对手,任你处置也无妨!”解青峰并非说的是气话,一来他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根本不信这小孩是自己的对手,二来就算在万一情况下,这书僮胜过了自己,那时还不是任他处置?所以别看他说得大方,其实并没有许诺下什么事。 洛飘零却不管这么多,听到解青峰的一席话,他纵身从厅堂跃到院子里,等解青峰出来相斗。 孙厚道此时说道:“解大侠何必跟一个孩子较劲呢?”这句话说是刚才所说,还有些劝和的味道,此刻到了解青峰不得不出手的地步,这番话在解青峰听来不免有些刺耳,他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孙厚道,人跟着出了厅堂。 主人都出去和人比斗,通晓道人,孙厚道和周惜羽自然不能坐在厅堂中不出来,三人也跟着来到院子里。 解青峰只想早点打发了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僮,他在洛飘零对面站定之后说道:“亮兵器吧!” 洛飘零说道:“我空手和你斗,不用兵器!” 既然一名书僮都空着手,他解青峰身为大侠的身份,又怎好占对方这个便宜,他若是用剑和一名空手的孩子相斗,传扬出去,他解青峰的脸都不用要了,解青峰说道:“好,就让我空手教训教训你!” 解青峰武功乃是中原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依仗的就是他那一手乾坤剑的剑法,拳脚虽非他所长,可是他功力深厚,与人交手的经验也丰富,在他意识里,就算是空手,也能打得洛飘零喊爹叫娘。 可是他不知道洛飘零的摘花指法,乃是得自赏花宫宫主越青瞳的亲传,解青峰和他相斗不到十招,就暗暗叫苦,觉得自己不该为了颜面,舍自己擅长的乾坤剑而空手于他相斗。 洛飘零的指法实在是凌厉无双,也怪不得后来雪见禅师一见之下,就忍不住心动,缠着洛飘零和他连斗三日三夜,终于偷招而去。 若是只有解青峰和洛飘零两人比试,解青峰倒还好抽剑与之相斗,只是此时有通晓道人和孙厚道等人在旁边看着,这三人也都是颇有身份之人,他既然答应了空手和洛飘零相斗,又怎能食言而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比试下去,无奈拳脚并非解青峰所长,再加上他低估了洛飘零的武功,洛飘零虽然年纪不大,但技精一门,多年来只练了这一套指法,竟让这熟悉中原各种武功的解青峰看不出所以然来。 最后解青峰在六十九招上终于输给洛飘零一招,解青峰脸如死灰,默然不语。 一旁观战的周惜羽说道:“这并非解大侠不敌,而是解大侠没有用擅长的剑法,这次比试不算!要重新比过!” 洛飘零一脸不屑地问解青峰:“你怎么说?” 解青峰爱惜自己大侠的名声胜过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他说道:“我输了就是输了,任你处置便了!” 这是就连一旁的孙厚道都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道:“解大侠且慢!对方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做不得准,只要你说一声,我们一起上前将他击毙了!” 解青峰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我解某人一生从未做过言而无信之事,今日之事自然也不能例外,输了就是输了,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和那些下三滥的无赖又有何区别?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 一句话说得孙厚道脸红脖子粗,他心中恚怒,老子一番好意,倒被你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一顿,你这狗屁大侠面子薄,死撑着不肯退让,不过你答应了任人处置,看你如何应对,最好是这名书僮逼得你们父子自尽才好! 通晓道人将孙厚道碰了一鼻子灰,自己便闭紧了嘴巴,来个壁上观。 倒是洛飘零被解青峰的举动所感,他说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言而有信,这倒让我不好办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用剑的对手,所以逼你空手相斗,罢了,此事如何了结,我回去问过宫主再做决定!我虽然饶过你,宫主却不会这么心慈手软的。” 说完洛飘零就离开了解府,众人想不到他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走得这么突然,都不禁感到愕然。 解青峰经过此事,已知通晓道长和孙厚道周惜羽这几人都不是什么好人,通晓道长并不比别人多通晓多少,孙厚道的厚道更是假装的,还不如周惜羽的性子直爽些,便下了逐客令。 等到客人都走了以后,解青峰喊来解二郎,问起当时他捉着那采花大盗前去赏花宫弟子面前的情形,终于明白了此事必定是自己理亏,解二郎当时的确带着挟恩示惠之意而去,更是因为在那赏花宫美貌姑娘面前失了面子,嫉恨成狂下,才率先出的手,以至于发生了后面的种种惨死。 解青峰惭愧无地,他对解二郎的所作所为又是失望又是气愤,又怕赏花宫的人再来寻仇,他自己虽然不怕,可是解二郎毕竟和他父子连心,他不能不为他性命着想,因此竟然在洛飘零离去后不久,就携带着家人隐退江湖,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家的失踪在当时还引起了许多猜测,特别是解青峰的名气正是如日中天,为何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有的人说他们家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灭了门,也有的人说他们是自己厌倦了江湖生涯,金盆洗手,不愿再和江湖上的人有何来往,在荒山野岭处隐居起来,也有的人说他们解家出海去了海外仙岛,全都羽化成了神仙…… 而洛飘零击败了解青峰,毕竟是少年心性,心中十分兴奋,更因此而感到膨胀,认为自己的武功已经到了十分了不起的地步,听人谈起解青峰,便忍不住说了他两句不是,却不曾想因此和雪见禅师产生了口角,两人打了起来,才有了后来雪见偷招成拈花指一事。 说到这里,渡悲长叹一声,对这些往事唏嘘不已,他讲得如此详尽,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日。 慧尘听过以后,忍不住问道:“师叔祖,不是徒孙出言不逊,既然那解家举家失踪,那这些事情都是谁传出来的?” 渡悲说道:“那解青峰和雪见禅师乃是好友,解青峰在退隐江湖以前,曾托人给雪见禅师修书一封,讲述了这其中的恩恩怨怨,至于其中几人心中所思所想,也都是雪见禅师自己通过解青峰的记叙而推测出来的,解青峰退隐武林,恐怕也有对武林中人的道貌岸然充满了失望之意。” 慧尘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刘苏儿却还沉浸在这段往事当中,他终于明白了拈花指法的来龙去脉,而自己所见的那名女扮男装的姑娘,多半就是赏花宫的人,这赏花宫的其他事情虽然不知,人长得好看却绝对是真的。 第十八章 闻香寻人 知道了雪见禅师遇到赏花宫的书僮洛飘零并偷招一事,其实对这次的事还是于事无补,现在他们对于赏花宫的所知只限于他们兵器怪异,使用的是江湖中极为少见的镰,指法凌厉,其他武功不详,轻功过人,相貌出众,极少踏足江湖,现在来到这里的,最少是一男一女。 如今女的受了伤,男的没有露面,两人是不是走在一起,还很难说。 少林寺担心的既是自己的声誉,又担心这赏花宫的人会不会在中原闹出什么动静来,虽然上次赏花宫来中原,已经是百多年前的事,但来到一次,便将像解青峰这种江湖豪侠逼得举家归隐,谁知道这次前来,又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至少男的向少林寺送来一封挑战书,已闹得少林寺惶惶不安,其中女子更是唆使乡农在少林寺前吵闹一通,虽未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可已让少林寺的人警觉起来,这两日寺里卯夜巡逻的人已经增加了一倍。 刘苏儿说道:“只是不知他们既然挑战少林,为何要在一年之后呢?这中间又是什么缘故?” 慧尘说道:“如今算来,只剩下十个月,这件事的确难以索解,一般来说,向少林寺发起挑战之人,又点明了只用咱们弟子极少修炼的指法,应直接入门挑战,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恐怕对他的胜算更大些,偏偏他还要给我们留出一年的时间用来做准备,实在很难说他们的目的,唉,江湖中的一些伎俩,咱们一经剖析,都能明白其中的缘故,对于此人此事,我却总有捉摸不透的感觉。” 渡悲年纪已经九十多岁,年轻时也曾参与平息过武林中的不少事端,见识过人,他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他自己的准备也并不充分?既然此人要挑战少林,这么大的事,自不能消无声息地展开,因此他要使出散播宣扬,等到一年后,让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人齐集少林,他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咱们少林寺击败,以图让咱们少林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番话很有道理,慧尘等人听过后,都认为很有可能,因为除此以外,他们也想不出别的原因,这么一来,他们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刘苏儿说道:“这是他有必胜的把握,在指法上能够击败咱们寺中所有人,才会做出的决定吧?” 慧尘说道:“咱们也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从那石碑上留下的挑战书,你我都知道咱们无人在指法上是其对手,武功并非一蹴而就之事,纵然给咱们留了一年的时间,对咱们来说,也还是远远不够的。” 刘苏儿默然不语,他心中暗下决定,在其后的十个月里,自己一定要在拈花指上有所突破,维护少林寺的声誉。 离开方丈室,刘苏儿准备回藏经阁找渡劫再探讨一下拈花指的习练技巧,这时一名知客僧匆匆赶来,见到刘苏儿,连忙喊住了他:“刘苏儿师兄,有一名女子在少林别院等你,要你过去一趟。” 刘苏儿心道,难道就是昨晚那女扮男装的赏花宫女子?自己正要找她,想不到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还真是有恃无恐,刘苏儿本想通知慧尘,多带几人过去,想了想,对方又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他匆匆来到山腰间的少林别院,一名女子正在别院外等他,刘苏儿一见之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遗憾,心道幸而没有大张旗鼓带一群和尚前来,同时暗责知客僧没有跟他说清楚,原来在别院外等候他的人正是他的媳妇梅嫽。 梅嫽见到他十分高兴,她说道:“我故意不让人说出我的身份,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看着刘苏儿的表情,梅嫽讶然道:“看你的样子,不是还有别的女子会在这里等这你吧。” 刘苏儿说道:“别多想了,哪有。” 两人夫妻一体,刘苏儿不善说谎,梅嫽一眼就看出他神色间带着遗憾,连忙追问起来:“果然有别的女子,到底是谁?”似梅嫽这种洒脱之人,牵扯到男女之事,也有吃醋的时候,何况她长途跋涉来到少林,心中本就更为敏感。 刘苏儿怕她想歪了,连忙跟她解释了最近发生的事,再加上昨晚那女子忽然离去一事,使这件事变得更没有了头绪,梅嫽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再责怪刘苏儿,反而跟着一起担心起来。 梅嫽说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就这么天天练拈花指法,等人找上门来?” 刘苏儿说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梅嫽说道:“何不下山找出他们,只要问清他们的目的,不就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么?那女子找人在少林寺山门前闹事,定然有着其他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那本拈花指法。” 刘苏儿心中灵光一闪,他拉着梅嫽的手说道:“我们只想着她会到藏经阁偷武学秘笈,倒没想过会是拈花指,你说得没错,这两人既然都是从赏花宫出来的,极有可能目的一样,不过此事也不用过于担心,那本拈花指,少林寺已经抄出了而是多本,就算被她偷走一本两本也无碍。”说到这里,刘苏儿苦笑一下,“这本武功秘笈也许是少林寺最不担心会流传出去的秘笈,咱们寺里的人都少有人学,流传在外,又有谁会花这么大的功夫去练呢?” 梅嫽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拈花指法毕竟是少林寺的十八门神功之一,是少林寺的独得之秘,偿若被宵小之辈得去,以至祸害武林,毕竟还是有损少林清誉之事。”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这门拈花指的功夫,至于还是不是少林寺的功夫,现在还不好说……” 梅嫽说道:“拈花指法虽然是赏花宫武功的招数,但里子还是当年雪见禅师自创出来的,江湖上的人自有公道,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让少林寺将武功抹去的,你也别担心,现在咱们要做的,一是做好防守,不要真让他们得手,将拈花指法的秘笈偷走,以至于流传出去,二是想办法找出赏花宫的人,现在敌暗我明,咱们处境不理。” 刘苏儿没好气地说道:“谁不知道找出他们非常重要,可是只要他们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咱们又如何找得到?那女子更会装扮成男人,更让人无从捉摸。” 梅嫽说道:“论找人,自然还是丐帮做的最好,你又和丐帮帮主相熟,咱们不妨托他们打听打听,这两人相貌你都知道么?” 刘苏儿说道:“那女子的外貌我倒知道,男的就不清楚了,更别说他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在暗中潜伏。” 梅嫽问道:“这女子长得很美么?” 刘苏儿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梅嫽还能去关心女子的长相,他点了点头:“的确是极美的……”说到这里,他蓦地发现梅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连忙接下去说道:“……只是还不如我娘子美。” 梅嫽哼了一声:“言不由衷!”不过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是问道,“既然她相貌这么美,你刚开始怎么会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的?难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像男人么?” 刘苏儿回思了一会,他说道:“她穿着男子的衣服,看起来不过是位少年,说话的确有些雌音,但少年人这种声音也算正常,所以我就没有多想,不过,她在和我打斗之际身上散发出的花香之味,倒有些古怪,也许是在夜里,我并没有仔细去看。” 梅嫽哼了一声:“人家身上是香味,我身上就是臭味了?” 刘苏儿知道她对自己夸赞那女子还是有些介怀,连忙安慰她:“你若是臭的,那倒有些怪了,现在的臭味也变得这么好闻了。” 梅嫽噗嗤一笑,总算饶过了他。 刘苏儿却似乎有了一丝灵感:“对了,她身上的香味应是一种花香,这种人又不多,丐帮弟子应该通过这点能够打听出来。” 梅嫽说道:“好,咱们现在就去找丐帮弟子帮忙,不过此事我要和你一起去办,省得你见了人家俏姑娘便会心猿意马。” 刘苏儿啼笑皆非,他说道:“好好好,不过去丐帮之前,我要跟方丈和师叔祖去说一声,省得他们不见了我的踪影会担心。” 第十九章 江湖救急 离开少林后,刘苏儿和梅嫽两人便去了洛阳,丐帮的洛阳分堂乃是附近丐帮弟子势力最大的地方,而且相距不远,两人在山下雇了两匹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洛阳。 到得洛阳时天色已晚,刘苏儿想要明日在去找丐帮弟子,毕竟晚上丐帮弟子很少出来,再加上他和梅嫽两个月没见了,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不如晚上到旅店过过夫妻生活,但梅嫽说道:“事情紧急,耽搁得久了,还不知道那女子会去了哪里,偿若走得远了,那便于事无补了。” 刘苏儿无奈,只能带着她来到丐帮的分堂处,自从洛阳分堂的堂主魏青衣被奸人加害以后,分堂的堂主便由孙不应来执掌,刘苏儿身份特出,和汪九成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孙不应见他前来,自是十分欢喜。 孙不应说道:“兄弟有事便来找我们丐帮,可见刘兄弟并没有将我们这群叫花子当成外人。” 刘苏儿说道:“晚上搅攘,实属无奈……”当下他便将自己寻找来自赏花宫的一名女子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孙不应听完之后,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刘苏儿见状讶然问道:“怎么,难道你们已经和这女子打过交道了?” 孙不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慢慢告诉你,对了,你们夫妻二人从少林匆匆赶来,一定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谈。”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见事情有了点线索,也不推辞,孙不应让弟子去街上打了酒,买了些小菜,又让人在破庙后面烤了两只叫花鸡,几人围坐在一张断了腿架在一块石墩上的破烂桌子边,吃了起来。 孙不应给两人倒了酒,敬了两人一杯,然后说道:“刘兄弟好福气,找了这么大方豪爽的姑娘为妻,别的我不了解也不好多说,只看她不嫌弃我们肮脏,愿意和我们同桌吃饭,做哥哥的就觉得十分感激和佩服。” 梅嫽连忙客气地说道:“我也是江湖中人,从不在乎这些,丐帮在江湖中侠名甚著,小女子以能和各位好汉结交为荣,又怎会心生嫌弃?来,我敬孙堂主一杯。” 孙不应哈哈一笑举杯干了,他用筷子拨动盘子里的花生,却没有夹起来吃,仿佛颇有心事,刘苏儿也不催他快说,只是闷头吃着菜,过了一会,孙不应这才放下筷子抬起头来说道:“刘兄弟夫妇也不是外人,我便将这件丢人的事跟两位说说,还希望两位不要笑话。” 刘苏儿愕然,心下寻思能让丐帮感到丢人的事倒也不多,难道也是和赏花宫的人有关? 孙不应说道:“这次之事并非如兄弟所说,是和一位女子有关,而是一名男子。” 刘苏儿说道:“未必是男子,那赏花宫的女子常常女扮男装,说不定还是她。” 孙不应苦笑道:“男人女人我还能分不清么?你且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以前……” 一个多月前,丐帮的人忽然收到一封江湖救急的信,信是由孟县飞凤剑的掌门盛培林亲手所书,上面写着他门下突遭横祸,希望能够让我们丐帮出面帮助化解,信上并没有说他们所遭遇的横祸是何事,但孙不应却没问情由地答应下来。 这飞凤剑在武林中虽然并没有多大名头,但盛培林声誉还算不错,何况孟县和洛阳相距不远,算下来也算是丐帮洛阳分堂的管辖范围,且不说江湖救急乃是丐帮的本分,就凭着盛培林曾过来在先堂主魏青衣的灵堂上磕过头,丐帮都没有袖手不问的道理。 自从魏青衣去世,孙不应成为分堂堂主一来,他将分堂管理得井井有条以外,平日就是勤练武功,以防别人说他这个堂主名不副实,几年下来,孙不应的武功有了很大的进步,所以接到飞凤剑的求救信来,也有足够的自信来应对,他想着这件横祸无非是飞凤剑和其他门派起了什么摩擦,自己仗着丐帮的名头,前去一说就好,放眼整个武林中,敢不卖丐帮面子的人还不多。 有了这种想法,孙不应便带了四名武功不错的丐帮弟子,就立马赶去了孟县。 盛培林的飞凤剑在孟县有着不小的门户,这得益于盛家几代人的半商半武,孙不应来到飞凤剑的飞凤门,这里是孟县城内的一家大院子,飞凤门下的弟子平时就在这里习武,孙不应到的时候,盛培林并不在这,不过在这里的弟子听说丐帮的堂主过来,立刻去通知盛培林。 孙不应在飞凤门等候的时候,问起一名飞凤门的弟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名弟子说道:“前两天,孟县来了一位狂妄的少年,在黄粱酒家吃酒,吃过酒后,他问起酒家中的伙计,孟县可有什么武功门派,说巧不巧,这黄粱酒家就是我们掌门盛家的产业,伙计自然将我们飞凤剑说了出来,并夸赞了一通,这少年听这伙计的吹嘘过后竟然嗤笑了起来,这伙计不敢多说什么,立刻着人赶来跟我们提起此事,怕是我们飞凤剑有什么仇人找上门来,提前告诉我们,这也本是人之常情,您说是不是?” 孙不应点了点头,这名飞凤剑的弟子虽然说得啰嗦,但也不会漏说什么事情,他随口回答了一句:“然后呢?” 这名弟子接着说道:“其后我们的大师兄,也就是我们师父的长子盛仁杰便带了几个人前去打听打听此人的来路,虽说我们飞凤门并没有什么仇家,但说不定会有人对我们不利,大师兄此举也是无可厚非,您说是不是?” 孙不应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 这名弟子说道:“我们大师兄到了以后,看他不过是名脸生的少年,只他一人,吃过酒后还没有离去,在那里喝着茶,大师兄性子直爽,直接过去问他,打听我们飞凤门乃是何意,岂知这少年好不傲慢,出口不逊,我不是打听你们什么飞凤门飞鸡门,我只是看看这里的习武之人都是什么水准,您看看,骂人也不能骂我们门派吧,大师兄当时便怒了,要教训教训这小子。” 说到这里,这名弟子停了一停,孙不应自然能够猜到,他的什么大师兄盛仁杰肯定不会是对方的对手,否则也不用喊自己过来了。 果然,这名弟子说道:“可是那小子的武功好不古怪,大师兄带着五个人前去,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大师兄更是被打了几个耳光,这可让大师兄丢尽了颜面,回来跟师父一说,这丢脸的可不是大师兄一人,而是我们整个飞凤门。” 孙不应说道:“难道你们师父亲自出马,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这名弟子说道:“师父仔细问起那人的武功,还没有说要不要前去找回场子,那小子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孙不应一怔,问道:“他找上门了?” 第二十章 有备无患 据飞凤门的弟子所言,那名相貌俊美却又傲气逼人的少年,找上门来并非是为了在黄粱酒楼之事,而是为了打听少林寺拈花指的功夫,进了飞凤门他便口出无状:“听说你们飞凤剑是左近最大的一个门派了,不想竟如此寒酸,我想问问你们可有人学过少林寺的拈花指法?” 盛培林闻言当即大怒:“好小子,我没去找你,你反倒自己找上门来,嘿,还想打听少林之事,少林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拈花指更是少林十八门神功之一,我也懒得和你啰嗦,咱们先算算今日你落我儿颜面的账吧。” 这少年点了点头,接着语出惊人:“不错,是该算算账了。” 盛培林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愕然片晌,然后问道:“你觉得该怎么算才合适?” 这少年说道:“我在酒楼中吃饭喝茶,被几名不长眼的东西搅和了,原来是你的儿子,那好极了,儿子没有教养,原本应该来找他老子算账才是!” 盛培林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师父受辱,弟子又岂能袖手旁观?飞凤门的十多名弟子连声喝骂,有几名弟子更是出手去打,结果可想而知,这几名飞凤剑的弟子不过是自取其辱,纷纷被打倒在地。 这么一来,盛培林再也坐不住了,他见了少年的身手,知道自己也难以取胜,可是势逼至此,若是传出去被人找上门来也不敢还手,他飞凤门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盛培林从椅子上站起,然后缓缓地抽出他那把仗以成名的青凤剑,厉声说道:“好啊,原来你是踢场子来了!” 少年说道:“你们先动手的,却将原因指责在我身上,可笑可叹可悲,原来中原武林竟是这么言行不一,我跟你说了,我只是过来打听少林寺的拈花指一事,却是你们动手在先。” 盛培林几次想出手,却又生生忍住,若是败在这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手下,他一生英名必将毁于一旦,他如今已是色厉内荏,又不能总摆个拔剑的姿势,便收了剑问道:“若是想问少林寺的拈花指法,你该当直接去少林去问,又来我飞凤门作甚?”这句话听着声音响亮,可是他的诸位弟子都知道师父心怯了。 少年说道:“我想知道少林寺有没有将拈花指法传给别人,去了少林他们未必肯说实话,因此我想先问问你们。” 盛培林说道:“你……少林寺的拈花指法位列少林十八门神功之一,非是出家弟子轻易不会得传,更何况别人?” 少年说道:“多谢相告,你早这么说了,岂非省了这一堆麻烦?告辞!”言罢,这少年便转身就走。 若是让他就这么走了,盛培林又如何跟被打倒在地的弟子们交代?他喝道:“慢着!你上门打伤了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 少年回过头来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和你打起来也无趣,我乏了,要回去休息了,你若是觉得心有不甘,后天日出之时,你来孟州城东门外的桑林找我便是。” 说完,便再不理会飞凤门的人,转身离去,留下盛培林师徒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明知他们这么放人走了,却连对方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若被外人得知,他们定会被人笑话一场,可是盛培林都强忍着没有出手,弟子们见过他的厉害,就更加不敢造次,好在对方约定的时间是在后日,这中间大可去邀一些帮手,反正对方也没说可以带多少人去。 接下来的事,不用这名飞凤门的弟子再说,孙不应也都知道了,两日之内,盛培林能够找到的,足以对付这小子的人,唯有丐帮洛阳分堂,所以盛培林亲自修书一封,说他门下陡遭横祸,孙不应念在武林一脉,以及相邻之情,立即匆匆赶来,不过孙不应到了孟州以后,也已是第二日,离他们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日。 等到盛培林听弟子说孙不应亲至,匆匆赶来后,也跟孙不应大致又说了一遍经过,事情的确和飞凤门的弟子所说没有分毫差别。 说到这里,孙不应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难堪之色,刘苏儿见状大感惊讶:“听孙堂主的口气,难道竟输给了那少年不成?” 孙不应苦笑道:“不然我怎么说给丐帮丢了人呢?” 当日盛培林随着弟子赶回来的时候,身后还有着几位朋友,分别是猴拳名家孙意行和螳螂拳高手郑捕蝉,孙不应虽然和两人也都相熟,但还是有些责怪盛培林未免多此一举,且心下略感不快,不过孙不应乃是老江湖,自然没有表现出来,他笑着说道:“我以为盛兄弟之邀了我丐帮前来帮拳,没想到孙猴子和郑螳螂也来了。” 孙意行和郑捕蝉两人略显尴尬,不过还是抢着过来和孙不应打了招呼,别说两人的门派给丐帮提鞋也不配,就连武功,两人也比孙不应差得远了,孙不应都想不明便盛培林找这两人来干什么,他转念一想,或者他觉得自己身份尊贵,他小小一个飞凤门未必能够请得动丐帮的堂主,因此多邀几人,这叫做有备无患,心中也便释然了。 盛培林解释道:“咱们也不知道那小子会邀多少人前去,咱们多去几个人,出不上力也能添个人场。” 孙不应说道:“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难道盛兄弟一点都瞧不出?” 盛培林说道:“他曾说道你们中原武林等几个字,想来他并非中原武林之人,多半是从西域或者关外过来,可是他说的又是寻常的官话,听不出他的口音,说他来自偏僻之地,却又有些不像。” 孙不应说道:“地处偏僻之地会说官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自觉有点身份的人都以说上一口官话为荣,还有呢?” 盛培林想了想,然后说道:“他衣服非常干净,看不到一点灰尘,说明此人绝非刚到此处,否则刚刚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而来,身上不会这么干净,他足音很轻,说明轻身功夫不错。” 孙不应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如何,咱们总要给盛兄弟找回场子,我看这小子丝毫不懂江湖规矩,多半只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只不过家传武艺精湛罢了,未必和人有什么交手的经验,比起孙猴子和郑螳螂这样的江湖老手,怕是还欠缺些火候。” 孙意行和郑捕蝉两人连忙谦虚。 盛培林却是一副不敢苟同的神色,只是碍于孙不应的颜面没有驳斥而已,孙不应想起此人曾出手打倒几名飞凤门的弟子,连忙问起他武功招数,盛培林说道:“这小子出手并没有露出师门,所用的招式都是寻常招式,所以我才感到有些棘手。” 孙不应知道他的意思,初出茅庐的少年和人动手,一般都会使出自己得意的招数,若是能够不露师门,大多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怪不得盛培林不敢轻易出手,怕自己也不是少年的对手,折了自己的声名。 几人正在说话,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盛培林连忙向孙不应介绍:“这位就是犬子盛仁杰,仁杰,这位是丐帮的堂主孙堂主,你该喊一声叔叔,这位也是孙叔叔,这位是郑叔叔。” 盛仁杰一一行过礼,之后他对盛培林说道:“爹,这几位叔叔都是来帮着咱们对付那狗贼的么?” 盛培林说道:“别这么称呼那人,人家比你年纪还小,修为却到了此等地步……不错,你这位几位叔叔就是来帮着咱们的。” 孙不应想起一事,他问盛仁杰:“你也和那小子动过手,他是如何出的手?” 这盛仁杰更是脓包,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是故意贬低对方:“那小子趁我没有防备,突然出手,我闪避不及,被他击中了脸面……”一席话说的好像他是不小心才输给了那名少年。 孙不应心道,你爹都不敢轻易出手,你倒好,竟说的那少年像是偷袭一般,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微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明日咱们几个为你讨回公道。” 当晚盛培林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请来孟县几位颇有头脸的人物做陪客,晚饭可说吃的是宾主尽欢。 第二天天没亮时,几人就起了床,净脸吃饭带着兵器,然后一人骑着一匹马向城东门的桑林赶去。 第二十一章 目中无人 孟县是座小城,出东门没多远,就见到一片桑林,一条官道穿过桑林而过,众人来到桑林前,此时朝阳尚未升起。 当时是二月天,早上还是十分寒冷,地面上了冻,踩着硬邦邦的,盛培林显得有些焦躁,他下了马,来回走动,这次他没有带儿子盛仁杰过来,怕双方打起来后会出危险,他有些气愤地说道:“这天就快亮了,太阳快出来了,这小子竟不知提前来到这里等着,真是没有半点规矩。” 孙意行说道:“盛兄少待片刻,咱们身为孟县一带的武林中人,算是半个主人,咱们礼数足了,也让对方无可说嘴。” 孙不应到不怎么着急,他知道一般这种约定,对方故意来得迟些,就是想让自己心浮气躁,古语不是说得好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己若是连人都没见到,就生了怒气,那是先输了一手了,他和跟来的几名丐帮弟子交代好,自己待会和对方的人相斗,若是对方一对一公平决战,自己若是落败了,他们千万不要上去以多欺少。 几名丐帮弟子答应了,他们从没想过堂主孙不应会输,孙不应这么说,只过是说给盛培林等人听的。 一行人一直等到太阳升起,也未见对方前来,郑捕蝉早就骂骂咧咧开了,江湖中人讲究死约会,不见不散,言而无信最是让人瞧不起,就连开始时相劝盛培林的孙意行也没了耐心,觉得对方说不定是知道了飞凤门和丐帮的交情,吓得不敢来了。 盛培林却不这么想,只是对于对方为了到了约定的时间没来,也感到纳闷,难道这小子出了什么事? 眼看着到了日上三竿,对方还没来,孙不应也觉得对方不会来了,什么日出之时在这里相见,会不会是盛培林听错了,其实是日落时才是约定的日子? 盛培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说道:“咱们再等这小子一个时辰,偿若再不来,咱们就回去,孙兄说得不错,这小子有可能是害怕不敢来了,中午我在孟县最大的酒楼里摆上一席,给诸位仗义前来的好朋友赔罪。” 孙不应说道:“盛兄弟说得哪里话,对方没有来,怎能怪到盛兄头上,江湖上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对方没来,咱们也不用过多追究,就是对方怕了咱们,盛兄的面子也全了,省下一场拳脚岂非更好?” 几人打定了主意,再等上一个时辰,不见人来,他们就回去。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还是没见那少年的身影,几人再也没有耐心,决定上马回城。 就在他们将要离开的时候,从孟县方向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几人随即向马蹄声传来之处望去,一匹高头健马载着一名翩翩美少年,却不像赴约的样子,正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之所以不像是赴约,乃是因为这是一条官道,他的样子倒像是从这里经过,还有一点就是,他和飞凤门相约在此比试,却只是孤身前来,若非有恃无恐,就是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不等众人发问,盛培林先开了口:“就是这小子!奶奶的,竟然到现在才来!” 孙不应也觉得对方实在是过分了,若非他们耐性好,可能早就走了,等到这少年不紧不慢地来到他们身旁,孙意行忍不住喊道:“好小子,好大的架子!” 这少年看到他们一行人站在这里,眼神中露出一丝茫然,等看到盛培林后,他才一副恍然的样子:“啊,原来是你!你们这是?”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绝非做作。 这么一来,众人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这小子根本就没想过来赴约,只不过此时恰好从这里经过罢了。 盛培林怒道:“咱们不是约定在这里见面的么?” 少年微微一笑,没有一丝羞愧之意地说道:“我说你若是不服气,就来这里等我,原想着你会有点自知之明,却没想到你真有胆子过来,哦,原来是找了几位帮手,壮了胆子,就凭这猢狲一样的人,还有这几名叫花子,就让你硬气起来了?” 盛培林的脸上阵红阵白,他怒道:“你……” 孙不应说道:“好狂妄的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视我中原武林无人耶?” 少年说道:“中土武林多半是欺世盗名之辈,就连你们那个什么少林寺,也不过是从我们赏花宫偷招过去的,又有什么好吹嘘的?”这是他们初次听他说起自己的来历,原来他是来自什么赏花宫,只是几人均不知这赏花宫的来历。 孙不应听到他这么说,反倒冷静下来,他觉得这少年不过是在激怒于他,比武之际,最忌讳心浮气躁,否则就难以发挥平日的水准,并且少年见到他们这些人,依然坐在马上没有下马,简直傲慢得不能再傲慢了,孙不应淡淡地说道:“我们是否欺世盗名,咱们一较高低不就知道了?” 这少年斜眼看了看孙不应,一脸嫌弃,仿佛在嫌弃孙不应这位丐帮堂主身上太过肮脏,一旁的孙意行刚被他说过长得像猢狲,如今又一副不将中原武林中人放在眼里的神态,早就按奈不住,从马上飞身而下,向少年疾扑过来! 天下形意拳何止数十种,有虎形,有鹤行,有鹰形,有蛇形,有犬狼形,有龙形凤形螳螂形等等,要说最为灵活的形意拳,还是形意拳中的猴拳,因为猿猴通人形,且比人要灵活得多,所以猴拳的力道未必很大,但是以小巧腾挪见本事,举手投足都迅疾无比,而且高手相斗,拼外力的少,往往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只要击中对方的要害或者穴道,就能至敌死命,所以猴拳虽然在一流的高手眼中上不得台面,但真到了比试之际,谁也不敢小觑。 而孙意行挟带着一股无明业火抢先攻击,虽然少年骑在马上,但孙意行出手已然笼罩住了少年下半身的十多处穴道。 孙不应见到孙意行的出手,心中思忖若是自己和这少年易地而处,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翻身下马,借着马的阻隔抢回先机,然后再寻求反攻之法,这一来虽然不免有些狼狈,可却是得保完全的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这少年似乎根本没将孙意行放在眼里,等到孙意行出手距他仅有一尺之遥,少年蓦地抬脚,竟是后发先至,一脚点在孙意行的胸口,孙意行数般后招都没用上,就直挺挺地向后翻倒,眼睛紧闭,显然已经被踢得闭气晕了过去。 这一手露出,就连孙不应都感到震惊,这少年好刁钻的腿法,好快的动作,孙意行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可是少年依然能够比他更快。 原本跃跃欲试的郑捕蝉,这时也打了退堂鼓,这也怨不得他,他的武功和孙意行不过是在伯仲之间,就算他比孙意行技高一筹,也仅是一筹而已,孙意行连对方一招也接不住,自己也绝非起对手,于其露丑不如藏拙。 而盛培林和郑捕蝉心思差不多,他和孙意行交情不错,两人私下还曾切磋过,武功也是半斤八两,不过孙意行既然是为盛培林的事而来,他不能不管不问,他纵身下马,将孙意行扶起,怒视着少年,却没有上前挑战。 如今能够和少年相抗衡的,便只有孙不应一人,孙不应夷然不惧,下了马对少年说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如此张狂,原来却又几分本事!” 少年微微一笑:“过奖过奖!”依然没有下马。 孙不应冷哼一声说道:“那便让我来讨教讨教阁下的武功!” 少年问道:“这又何必?咱们又没有什么过节!” 孙不应说道:“便是见不得你这么目中无人,说不得只好替你父母师长出手教训教训你!” 少年动了怒气,再不打话,从马上飞身而下,却不是落在地上,而是从马上下来的空中,就已经伸脚向孙不应踢去。 孙不应想不到他说打就打,连一点场面话都不说,连忙双手架起,挡住了这一招,这少年落下来后,又是一记踢腿,一腿跟着一腿,踢得孙不应几乎没有反击之力,直到十多招过后,孙不应才找到一丝间隙,反击过去,不过他的反击也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又被少年占了上风。 旁边的几人都看得紧张起来,偿若连孙不应都不是这少年的对手,那他们此次可真是院子里种树,栽到家了! 这少年只出腿不出手,已经打得孙不应暗暗叫苦,偿若这少年再跟着出手的话……其实在少年心中何尝不感到惊讶,想不到对方随便找来个叫花子,手底下都这么硬朗,这是他来到中土后,遇到的唯一一个能够接下他这么多招的人。 好在孙不应最近几年刻苦习练,虽然落在下风,却一时不露败相。 少年人最是沉不住气,腿法无功后,终于出手,只见他双手幻起一圈拳影,向孙不应身上招呼过去,准拟一招击败孙不应。 就在少年以为比试就此结束时,孙不应用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消雨歇,堪堪将少年的攻击挡住。 第二十二章 风消雨歇 当年汪九成心上魏青衣之死后,让丐帮洛阳分堂副堂主孙不应接替了堂主之职,汪九成知道孙不应在武功上远不如魏青衣,便传授了他一招狂风骤雨掌,让他以之服众。 只传一招给孙不应,却将三十二招整套狂风骤雨掌传给了刘苏儿,这并非汪九成偏心,也非他不信任孙不应,若是不信任他,汪九成也不会择他做洛阳分堂的堂主,只因这套掌法非要充沛的内力来配合,方能将掌法中的刚猛之力施展出来,刘苏儿得玄玉石之助,内力沛然莫当,自然容易驾驭,而内里不到者若是强行修炼,就会像让八九岁的小孩挥舞百十斤的大锤一般,非但不能发挥大锤的威力,反而容易伤了自己。 这一招风消雨歇,倒还是狂风骤雨掌中少有的以攻为守的招数,掌意在于顿止,将漫天如同狂风骤雨般的袭击抵挡住,造成风消雨歇的平静,仿佛在自己身外打了一把包裹住自己的伞,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实是比斗中精妙的守御招数。 孙不应这几年来每日勤奋练功,内力颇有精进,这一招也使得逐渐圆转如意,虽未臻汪九成使出时的威力,也足以震慑群小,在少年使出一招孙不应无法抵挡的招数时使将出来,一下便将其抵挡住,且转危为安。 少年突见孙不应拳法变了,不但挡住了自己的进攻,反而隐隐有反击之势,他连忙后退数歩,保持防守姿势,若是孙不应懂得多点的狂风骤雨掌,早就因此冲上前去,趁机占了上风,只可惜孙不应只会这一招,使出以后,他只能再用别的功夫和少年相斗,一旦落入危及之时,便再次使出这一招出来化解。 等到孙不应三次使出这一招时,少年心中明白孙不应已是技穷,他也摸透了这一招的防守空隙,能到他再使出一招孙不应难以抵挡的招数时,孙不应不得不第四次使出风消雨歇,却早落入少年的算计当中,他趁机晃过孙不应的面前,使出极高明的轻功转到孙不应的身后,用一招简单的扫堂腿将孙不应踢倒,接着用脚尖连点孙不应身上多处要穴,使得孙不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跟着孙不应前来的四名丐帮弟子见堂主落败,哪还将孙不应说的若是一对一地比试,他们不可上前,四名丐帮弟子护主心切,纵身上来向少年围攻,可是就连孙不应都不是少年的对手,这四名丐帮弟子虽然身手不错,又哪里能和少年过上几招?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四名丐帮弟子也俱被打倒在地。 这么一来,现场还没被打倒的只有盛培林和郑捕蝉两人,孙意行此刻还在昏迷当中。 盛培林见到少年神色平静,以为他要过来对付自己,他连忙威胁到:“你可知……可知被你打倒在地的,是丐帮的人!”孙不应虽然倒在地上,听觉未失,他听到盛培林此时说出自己的身份,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输了倒也罢了,如今牵扯到丐帮,难道是怕自己丢人丢得不够大,还让整个丐帮跟着丢人么?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己和孙不应等几名丐帮弟子相斗时接触过的地方,显然是嫌弃孙不应等人身上污秽肮脏,此举不但无礼,而且极其羞辱人,擦过后,少年将手帕丢在一旁,然后回盛培林的话:“哦?丐帮的人?怪不得都是些臭叫花子,是丐帮的人哪又怎样?” 盛培林说道:“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你得罪了丐帮,小心他们帮主汪九成要找你麻烦!” 少年一句:“不劳关心!”将盛培林的话给堵了回去,他来到盛培林面前问道:“我现在要去少林寺找少林寺的麻烦,不知咱们之间的事了结了没有?不知你还会不会继续来烦我?” 盛培林想着自己能够找到的最厉害的帮手也不过是孙不应,而且对方胆大包天,要去找少林寺的麻烦,自己又怎能是他的对手,他连忙结结巴巴地回应:“结束……结束了……不敢再找阁下的麻烦……” 少年又看了郑捕蝉一眼,郑捕蝉连忙说道:“不……不关我的事……” 两人胆怯的表现让倒在地上的孙不应都觉得羞耻,和人比试输了又如何?打输不过是常有的事,江湖上讲究输人不输场,越是有种的人,越是受人待见,孙不应虽然躺在地上,却夷然不惧,大骂少年道:“老子可没有和你了结!你不过是打赢了老子,可是你敢侮辱我们丐帮,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孙不应虽然是应盛培林之邀,过来帮他解决麻烦的,如今盛培林却不断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若是激怒了这少年,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孙不应怎能不知盛培林眼色的含义?他故作不见,只是臭骂那少年。 那少年果然听了孙不应的喝骂之后神色不喜,他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孙不应问道:“你是丐帮的人?” 孙不应被点了穴道,不能点头,他大声说道:“不错,老子是丐帮的人,你打败老子老子也不嫉恨你,可是你侮辱丐帮却是不行!” 这少年说道:“你们丐帮不过是由一群臭烘烘的叫花子组成的,怕吃饭都是向别人讨来的,还逞什么强?你若是觉得不服,可以让你们叫花子头过来找我便是,不过我提醒你,你要提前跟你们头领说好,再找我比试时,可要换身干净的衣服!我若是被你们熏晕了过去,可不会承认你们有什么本事的,哈哈,哈哈!” 孙不应气得几乎吐出血来,可是那少年此时却又做了一件孙不应想不到的事,他来到他们丐帮弟子身旁,抬脚将五人被封的穴道都给解了,孙不应当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少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上去打吧,明知不是对方的对手,再打不过是自取其辱,可是不打,却又心有不甘。 那少年说道:“我要走了,你们若是不服,不妨再来找我便了!”说完少年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孙不应忽然冲了过去,拦在少年马前:“阁下叫什么名字?我们若要找你,又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少年说道:“我姓洛,名叫洛寒霜,居无定所,不过你们丐帮既然身为天下第一大帮,想找到我应该没什么困难吧,我又不会躲起来不见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了!”说完少年一提马缰,从孙不应身旁驶过,这次孙不应没有再拦他。 旁边的盛培林对孙不应说道:“这小子的武功实在太厉害了,孙堂主,我看这事咱们不如就此罢了!” 孙不应对他的懦弱早就感到不满,他呛道:“亏你还是一派掌门,竟然怕成这样,你们飞凤门罢了,我们丐帮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盛培林陪笑道:“我们门户窄,不像你们势力庞大,孙堂主,既已至此,咱们不妨先回孟县,由小弟做个东道……” 孙不应呸了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带着四名丐帮弟子离去,他心中暗骂晦气,不该来帮飞凤门这个忙,人家一句认栽了撇清了关系,倒给丐帮惹了一身骚。 回来之后,孙不应心中抑抑,丐帮中能够对付那少年的,唯有帮主汪九成和几名长老,难道真要为了全自己和丐帮的颜面,去请他们不成?几日后,孙不应忽然自己想开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深仇大恨,何必耿耿于怀?何况此事知道的人不多,盛培林和孙意行以及郑捕蝉等人也是没有面子,自然也不会说出去,自己不放吃了这个闷亏,再去找那少年徒耗人力物力。 直到刘苏儿找上门来,他才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刘苏儿听到这里,一拍桌子说道:“这少年好不嚣张,落了你们丐帮的面子后,想来接着便去了少林寺下了挑战书,真是不将咱们中原武林放在眼里了!”他这满怀激愤的一拍,这破桌子上的碟子碗都跳将起来,一旁的梅嫽连忙安慰他:“人家自不将咱们放在眼里,是说明他的无知,你跟着生什么气?” 孙不应也劝道:“刘兄弟自己生气也没用,不如找到他后,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怕他也不会这么嚣张了。” 刘苏儿想起他挑战少林寺的拈花指法,让整个少林寺的僧众都为之不安,自己也没有用拈花指指法必胜的信心,但自己若是提前找到了他,代表丐帮用其他武功将他击败,逐出中土,却又如何? 这办法也非万全之策,万一少年不走,又去了少林,自己既然代表了丐帮,又怎能再作为少林弟子和他比试? 梅嫽看出他的心意,她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说不定那少年来中原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折辱丐帮和少林而来,还有其他更大的阴谋,咱们须得小心行事,调查清楚。” 孙不应摇了摇头:“我和那少年比试,完全是出于偶然,只是为了飞凤门凑巧前去了而已,他的目的不在丐帮身上。” 梅嫽说道:“他既然选上飞凤门,是否早就料到盛培林回来找你帮忙呢?” 孙不应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非盛培林前来吊唁先魏堂主的灵堂,我未必肯亲自前去,那少年不会知道此事的。” 刘苏儿说道:“也许他就是为了那指法而来,并非别的,不过梅嫽说得不错,怎都要先找到他再说。” 第二十三章 不懂规矩 孙不应说道:“现在只知道他名叫洛寒霜,不知他落脚之处,不过咱们丐帮找起人来,还没有找不到的,此事交给我们去办,若是找到了他,咱们……” 刘苏儿说道:“找到了他,后面的事便由我来处理。” 孙不应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你们夫妻晚上前来所为何事?” 刘苏儿听孙不应讲述见到洛寒霜的经过,听入了迷,差点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说起赏花宫的另一位女子,希望丐帮的人能够帮他找出来,这女子唆使乡农骚扰少林,显然不怀好意。 孙不应说道:“赏花宫是什么来路,我不清楚,可是只看他们连丐帮和少林都不放在眼里,要么是他们狂妄自大到不可一世的地步,要么他们地处偏僻,根本不知丐帮和少林寺,从我和这小子那次接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再狂妄的人,就连昔日的魔教教主,也不会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刘苏儿说道:“不管这一男一女真正目的如何,咱们都要小心行事,无论如何,不能坠了少林和丐帮的声威。“ 孙不应说道:“这个自然。” 刘苏儿问道:“此事你是不打算跟汪帮主说了,对了,最近可有汪帮主的消息?” 孙不应摇了摇头:“帮主还是犹如闲云野鹤,帮内最近又没有什么大事,一些小事也都不需劳烦他老人家出手,想来他是在什么地方享清福呢。” 刘苏儿想起和汪九成在一起的时日,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思念,希望他如今一切安好,如果有汪九成在这里,以他的睿智,此事当不难解决,自己还是稚嫩了些,无法独当一面,他跟着又想起了朱雀,想起了伏缨,似乎这些人从不会为什么事情感到烦恼,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们。 当晚刘苏儿和孙不应两人喝得大醉,醉后丐帮的弟子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歇息。 翌日,丐帮便动员本帮的弟子开始寻找那赏花宫的一男一女,刘苏儿和梅嫽则留在丐帮分堂等候消息,整日和孙不应喝酒谈武,并点拨了孙不应一些武功技巧,让孙不应受益匪浅。 很快,丐帮通过飞鸽传书,陆陆续续带来了不少消息,不过全都是关于洛寒霜的,至于那赏花宫的女子,则是一点音信也无,关于洛寒霜的消息还不少,一个多月前,洛寒霜离开少林寺后,便向东南行去,一路上虽说不上招摇,却也没有故意隐藏行迹,而像他这种人物,走到哪里都容易为人瞩目。 有几件发生在洛寒霜身上的事还算有趣,比如,洛寒霜经过汝州时,在一家客栈打尖,正好遇到豫中四义也在那里吃酒,四人见到洛寒霜是个人物,有意结交,其中四义里的老三彭连山走到洛寒霜面前打了个招呼,希望洛寒霜到他们这边坐坐,大家交个朋友,可以想见洛寒霜自然不会答应,不仅没有答应,反而让他滚开,用词多半是好狗不挡路什么的。 这么一来,豫中四义可算是气炸了肺,江湖上邀约吃酒,就算是拒绝,也没有出口伤人的,毕竟首先结交对方,那是瞧得起对方,其次也算是一番好意,哪知惹来洛寒霜的恩将仇报,老四彭连虎首先发难,口中一边喊着:“哪里来的野种!爷爷们好心请你吃酒,你反倒满嘴喷粪!”一边便想出手教训教训洛寒霜。 豫中四义平日为人也不算坏,结交广泛为人忠义,所以才有豫中四义这个称呼,他们是汝州本地人,就连汝州衙门里的人对他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时受过这等腌臜气?彭连虎这一出手,还担心这少年身子骨柔弱,不堪一击,他也没打算怎么着洛寒霜,只想让他吃点教训,因此他一出手,就是想洛寒霜的肩膀上袭来。 但洛寒霜怎管得了这许多,一抬脚就将彭连虎给踢了个跟头,砸塌了旁边的一张桌子,这么一来,豫中四义其他三人都明白了这少年武艺不凡,他们以为彭连虎不过是大意了,怎都没想到洛寒霜会武艺不凡到什么地步。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等到打斗结束洛寒霜转身离去时,豫中四义全都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当天晚上,豫中四义要来汝州十多名武林好手,要来找回场子,这次的经过丐帮弟子也没有多说,反正这一二十人又吃了瘪,这才知道遇到了他们惹不起的刺头,只好带着一身伤痛罢了手,好在洛寒霜事后也没去找他们的麻烦。 另一件事是发生在信阳,信阳有一大户人家,姓龚,名千文,龚千文极为有钱,且和信阳知府有着姻亲,如同当地的土皇帝。龚千文并不是武林中人,他家中却养着二十多名家丁,这些家丁都会几下拳脚,平日里作威作福,极其嚣张。这龚千文有一独女,名叫龚如珍,相貌且不去说她,只因她是龚千文的女儿,在信阳被捧上了天,龚千文自然也是宠溺非常,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仗着龚千文的宠爱,龚如珍在信阳成了人人都怕的母老虎,走在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稍有人让他不如意的,她就让家丁出手,将人打得不能动弹为止,信阳百姓背后都称她为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如今已到了二十多岁,仍没有出嫁,因为据说媒婆子前来说的亲,她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洛寒霜相貌俊美,外面看来也是彬彬有礼,走在街上不免惹得男人看了嫉妒,女人看了便挪不开眼光,这龚如珍也不能例外,她见了洛寒霜一眼后,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含羞之心,回去便央着她爹龚千文前去说亲,这龚千文开始也没有当回事,觉得以他们家的家世,找人前去一说,这少年还不是一副福从天上来的狂喜,亲事那是一说准成。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洛寒霜下榻的旅店,龚千文也没有打听洛寒霜的家世,在他看来不管对方身世如何,只要女儿喜欢就行,好不容易有个女儿能够看上眼的男子,那还不赶紧将这事办了,自己也能跟着踏实了,甚至连后面的事龚千文都想好了,洛寒霜若是家世平平,不妨让他入赘,自己膝下无子,女婿就算是半个儿子了,到时候子嗣若多,还能过继一个姓龚。 可惜这都是龚千文的一厢情愿,他派出的媒婆带着大礼前去旅店说媒,自然是被洛寒霜给轰了出来。 得知此事的龚千文依然没有看清形势,他觉得对方定然不知道他龚千文在信阳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不惜降低身份,亲自前去跟他说亲,不是他龚千文自视过高,信阳有头有脸的人,想要见他龚千文一面也不容易,如今龚千文亲自去见一位无名小子,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信。 为了稳妥起见,龚千文带上了二十名家丁,他做好了万一的打算,这少年若是有了婚约,或者已经结了亲,自己就将他强请到家中,好好劝说劝说,有妻的让他休了妻,无妻则正好把事情办了。 龚千文带着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地前去旅店,此事在信阳城都惹起了轰动,街上的人知道龚千文亲自为女儿去提亲,纷纷跑来围观,大多数人心下都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谁都和龚千文的想法一样,觉得龚千文一去,事情准成,若是换了其他人有这个福分,恐怕早出门赶过来迎接这位富贵无极的岳丈了,有儿子的人家则无不对洛寒霜感到艳羡。 此后的事据丐帮弟子所言,简直成了一场闹剧,龚千文屈尊降卑地前来,同原先的那个媒婆一样,也跟着吃了个闭门羹,龚千文大怒,便让家丁前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二十多名家丁和龚千文自己被丢到大街上以后,龚千文咽不下这口气,又去找了身为知府的连襟,带了一批官兵前来,同样被洛寒霜打了一顿,不过招惹上了官府,洛寒霜自己也知在信阳待不安稳,只能离开。 这件事一时成了信阳街头巷尾哄传开来的笑话,龚千文也因为此事一连多日都足不出户,在家中养伤加生闷气。 除了这两件事外,还有几件表明洛寒霜丝毫不懂江湖规矩的事,不过都只是小事,不值一提。 从丐帮弟子传来的消息来看,洛寒霜是一路向东南而去,不知目的何在,他也不着贪着赶路,倒像在游山玩水一般。 孙不应对刘苏儿说道:“这小子行路不急,咱们只要走得快,定然能够在他前面截住他。” 刘苏儿说道:“这事孙堂主最好暂时不要插手,由我和内人两人前去对付就足够了。” 丐帮洛阳分堂事务繁多,孙不应一时也无法离开这么久,他点了点头:“我在此地继续寻找那女子的行踪,你们小心一些,我会安排沿途的丐帮弟子给你们提供帮助。”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辞别孙不应,匆匆踏上了追踪洛寒霜的行程。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刘苏儿和梅嫽两人骑马行在官道上,官道两旁的细柳都抽出嫩芽,骑在马上,迎面而来的风也都带着暖意,此行若非是去追人,倒也会感到踏春的愉悦。 梅嫽说道:“我觉得洛寒霜此人出了针对少林寺外,其他的事他虽然不怎么懂江湖规矩,可是也大都不能怪罪于他。” 刘苏儿问道:“怎么说?” 梅嫽说道:“比如飞凤门盛培林和他之间的那些争执,说不定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听拈花指指法有没有从少林寺外泄出来,只不过态度傲慢了些,其余之事,别说信阳那家什么大户女儿提亲之事,就连豫中四义也是先招惹的他,并非他主动惹事。” 刘苏儿想了想,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点,不过他说道:“以这小子的行事态度,若非他武功高强,他在江湖上这般横冲直撞,早不知被人宰了几回了,这赏花宫到底是什么地方,怎能教出这样的人来?” 梅嫽说道:“或者和赏花宫的教导无关,同样来自赏花宫的那名女子,不就厉害得过分么?常人哪会想着教唆乡农对少林寺不利?依我看,赏花宫的人也不能一概而论。” 刘苏儿说道:“幸而不久就能见到洛寒霜这小子了,到时候少不了一番打斗……” 第二十四章 东南形胜 根据沿途丐帮不断传来的消息,刘苏儿和梅嫽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轻易追踪到洛寒霜,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怀疑洛寒霜是否在故布疑阵,其实并不是向这个方向去的,可是和他们接洽的丐帮弟子又都言之凿凿,让他们不由得不信。 这天,两人跟着洛寒霜的线索来到了大别山下的六安州。 六安到了本朝才废县为州,州城的规模仅比普通县城略大,这一带大多都是山区,道路崎岖不平,刘苏儿沿途打听,才知道他们来到了大别山北边的山脚下,这大别山名称由来也颇为有趣,传闻当年汉武帝从这里经过,准备前去祭祀古南岳天柱山,当他登上附近最高的山峰,南北相望后叹道:“山之南山花烂漫,山之北白雪皑皑,此山之大果别于他山也!”这句话被史学家司马迁记录下来,此后大别山名声大噪。 刘苏儿走六安的街道上,眼看着天色将晚,便同梅嫽说道:“咱们找个地方歇息,明日再走吧。”梅嫽答应下来,两人在旅店安置了行李和马,然后找了一家饭馆吃饭。 刘苏儿见梅嫽精神不错,忍不住问道:“这几日走得辛苦了,不过我见你心情还好,不知是何缘故?” 梅嫽拿出一张简略的地图给刘苏儿看:“你看,咱们顺着那洛寒霜走过的地方一直向东南方向走,怕是要不了几日咱们就到了家了。” 两人居住在扬州,刘苏儿顺着她指出的地方,精神也是一振:“不过他的目的看着也不是扬州,恐怕是江南胜地,这小子多半是游山玩水来了。” 梅嫽点了点头:“这么推测,洛寒霜并非是狂妄得没边了,而是的确来自偏僻之地,听说边疆之地的人经常羡慕中原花花世界,多半都在江南一带。” 刘苏儿问道:“这是为何?” 梅嫽说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么?” 刘苏儿又问道:“听过什么?” 梅嫽说道:“北宋时期,大词人柳永作了一首词,名叫望东潮:东南形胜,词中说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你倒说说,这首词里说的是什么地方?” 刘苏儿想了想,然后回答道:“苏州?” 梅嫽笑了笑,却非是取笑,她说道:“你能想到苏州,已经很接近了,人们常说尚有天堂,下游苏杭,苏州和杭州原本是不分轩轾,不过既然说了钱塘自古繁华,指的自然就是杭州了,而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指的也就是西湖美景。“ 刘苏儿说道:“我想的却是苏州旁边的太湖,原来是西湖,梅嫽,你懂得真多。” 梅嫽说道:“不是我懂得多,是你懂得太少了,这些都是书上写的,你多读些书也就知道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忽然又神色黯然地说道:“我年幼之时家境贫寒,甚至连填饱肚子也有所不能,更别提去什么学堂读书识字了,略大些又遇到了旱灾,父母带着我逃难,更没时间去读书,后来父母双亡,可说是自小就成了孤儿,这几年虽然有了钱,却又被牵连在各种琐事当中,没有学习的机会,以后若得平安下来,我一定要多读些书,就像你懂得这般多。” 梅嫽说道:“我虽不是孤儿,却过着孤儿的生活,好在我父亲和师父原是同一个人,师父在我小的时候待我还算不错。”看着刘苏儿闷闷不乐的样子,梅嫽转开话题说道:“你可知道到了晚宋时期,北方的金人听说了柳永的这首词,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果然被分了心神:“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懂,干脆直接说吧。” 梅嫽说道:“当时金国国主完颜亮听到柳永的这首词,十分羡慕西湖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亲率百万大军,分四路伐宋,宋主孱弱,当金人大军攻来之际,宋高宗赵构心生害怕,将都城动汴州迁到了杭州,当时的一位诗人林升作诗嘲讽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不久,赵高宗连同秦桧害死了岳飞,终将汉人大好江山断送在金人手中。” 刘苏儿听得大怒,早将自己之事忘到了爪哇国去了,他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我小时候也听过岳飞爷爷的英雄事迹,却没想到他是这么死的,我看赵家的江山丢的也是活该!” 虽然说的是赵宋之事,可是公然谈起江山社稷,毕竟十分忌讳,梅嫽说道:“小点声,我跟你说起此事,可不是让你感慨这些陈年旧事,而是说洛寒霜那小子多半也会和完颜亮那样,仰慕中土的东南形胜,目的多半是苏杭一带。” 刘苏儿自愤怒中逐渐平复下来,他说道:“不错,贤妻说的十分有理,不过有件事我感到有些奇怪。” 梅嫽且不问他什么事奇怪,而是对他称呼自己为贤妻感到极是别扭,她问道:“这贤妻二字你是跟谁学的?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刘苏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说书的人,什么李靖啦称呼红拂女,就是这么称呼的,我觉得你也配得上这个称呼……” 梅嫽说道:“李靖才不会这么称呼他妻子呢,这都是外人瞎编的,你还是喊我梅嫽吧,我听着舒坦。” 刘苏儿只好点了点头。 梅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有些奇怪?” 刘苏儿说道:“既然这小子是在游玩玩水,可是他脚程却也不慢,前两日我听丐帮弟子所言,他不过比咱们早上五六天,我寻思着咱们既然没有游山玩水,且是骑马追赶,两三日下来,总要接近了些,今日我问过丐帮弟子,咱们和他相距依然有五日的距离,这倒让我有些想不通了。” 梅嫽想了想,然后说道:“他既在游山玩水,又走得十分快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刘苏儿想不到这都被她想到可能性,他问道:“什么可能?” 梅嫽说道:“那就是洛寒霜这小子所骑的马特别快,比咱们的马要快得多!” 就在这时,他们吃饭的饭馆角落里,有一人鼓掌道:“好聪明的姑娘!一猜即中!” 刘苏儿和梅嫽说起宋朝往事,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入迷,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人,这时才发现两人说话原来都被别人听了去,刘苏儿站起身来向那边看去,同时口中喝道:“是谁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角落里的桌子边上,一位不修边幅的汉子站起身来,朝两人拱了拱手:“在下蒙振东,非是有意偷听二位说话,实在是二位说话声音太过响亮,在下欲不听而不可得!” 刘苏儿将此人一副磊落模样,加上的确是两人说话时没什么顾忌,所以被他听去也属正常,刘苏儿说道:“若是如此,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这蒙振东呵呵笑道:“此事没有对错,不过是你们说者无心,我这听者有意罢了。” 刘苏儿说道:“听阁下的口气,似乎对我们在追查之人也有知道一些内情?” 蒙振东说道:“略知一二……” 梅嫽打断两人的话:“你们二人这么隔着几张桌子喊来喊去的多么不便,相公,你何不请这位朋友过来喝杯酒?” 刘苏儿跟着笑道:“不错,朋友若是不嫌弃,便来此处共饮一杯再说话如何?” 蒙振东点了点头:“我看你们桌上有女眷在此,本想会有些不便,难得两位如此好客,我也是却之不恭了。” 等蒙振东在他们对面坐下后,刘苏儿说道:“我夫妻二人都是江湖中人,并不忌讳这些世俗之礼,听蒙兄所言,似乎知道一些内情?” 梅嫽让店小二又添了一副杯筷,又加了几道菜,这蒙振东也不推辞,对刘苏儿说道:“你们所谈之人,前几日我和他打过一次交道,只是过程不堪提起,若非见兄弟是个直爽人,我也不会跟你们说,对了,还未请教两位姓名……” 第二十五章 一招落败 三人经过一番介绍,刘苏儿和梅嫽报了姓名,也得知蒙振东的身份。 原来蒙振东本是凤阳人,祖上以贩马为生,后来积累了一些家当,当地以及周边的几处州县的蒙记骡马行都是他家的产业,产业做大了,不免出现兄弟纷争,蒙振东小的时候得一名游侠传授了一手武艺,对家里产业看得淡了,分家的时候,几处地方的肥差都被他兄弟夺去,六安骡马行买卖一般,只够糊口,几兄弟谁都不去争,他便接了下来,在这边独居,也好落得个清静。 蒙振东来到六安不过两年的功夫,他没有家室,平日除了去骡马行照看一下,就是喝酒练武,除此之外,家中的言传身教,让他十分喜欢好马。 五天前,蒙振东在酒楼喝酒,透过窗户,看到一名相貌俊美的少年牵着一匹好马前来吃饭,马儿交给酒楼伙计打理,蒙振东一见那马,眼睛就挪不开了,等到酒楼伙计牵着马到后院照料,蒙振东也跟了过去。 那马异常高大,四条腿修长又不失健壮,除了额前一缕白毛外,全身都是赤红色,马的腰身几乎没有多少肥膘,而是一块块的腱子肉,就像习武之人身上那样,透露出一身使不完的精力,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马,甚至不是中土的马,而是异域名种,据蒙振东所说,这样俊美的马,他自打记事起,还是首次得睹,这马对于蒙振东来说,那就好像好色鬼见到了绝世美人一般,他心中想着,我一定要买下这匹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行,六安骡马行中骡子有十多头,马有三十多匹,马车五辆,就算都花出去,还得这匹马他也愿意。 刘苏儿说道:“蒙兄,不是说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蒙振东愕然:“我还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兄弟怎就说我的不是?” 刘苏儿说道:“看得出你十分喜爱这匹马,可是起意了占有之心,恐怕已经有点……” 蒙振东说道:“唉,你不知道我一见那马,什么都忘了,就像那习武之人,忽然看到了慕容寒山的剑法秘笈一般,不错,我虽然没有说出,可是也起了一丝抢夺之心,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你先听我说下去……” 刘苏儿还想再说什么,梅嫽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才罢休。 蒙振东接着说起了他五日前的遭遇。 打定了主意后,蒙振东来到酒楼上,找到了那名少年,当时蒙振东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看他形象,以为他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富家公子,多半还是瞒着家人外出游玩,这种人多半胆小怕事,蒙振东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软硬兼施,他总要得到那匹马。 看着少年吃得饭菜十分清淡,蒙振东连个招呼也不大,就坐在少年对面,这少年自顾吃着,并没有搭理他,蒙振东说了声:“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少年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蒙振东干咳一声,然后说道:“刚才交给伙计照料的那匹马是你的吧。” 这少年还是头也不抬。 蒙振东感到有些尴尬,他说道:“你开个价吧,多少钱肯割爱?” 少年说道:“不卖。” 蒙振东兀自不肯死心,他说道:“五百两银子如何?” 少年终于放下了筷子,对蒙振东说道:“滚!” 这么一来,蒙振东终于忍耐不住,他说道:“好小子,这般无礼,你要是觉得价钱低,咱们还可商量,你出口伤人,是否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这少年细皮嫩肉的,蒙振东也不想公然动粗,他站起身来,不经意地敞开了外袍,露出腰间挂着的一把刀,这意思十分明显,你若是不肯卖马,当知老子可不是像你一样吃素的。 少年忽然问道:“你会武?” 蒙振东点了点头:“何止会武,武功之高,怕是出乎你的想象。” 跟刘苏儿说到这里,蒙振东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他干笑道:“当时我这么说,其中多半是带着恐吓之意,不过后来和这小子动上了手,我才明白在人家眼前,我这不过只是三脚猫功夫,不,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只算得上是街边耍把式的。” 听到蒙振东直言不讳,刘苏儿对他的看法改变了些,他问道:“那小子怎么说?” 蒙振东说道:“这小子听了我的话后笑了起来,我问他有何好笑,他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你既然会武,明日日出之时,在城南门外等我,若是你能胜得过我一招半式,我这马就送给你了,现在我要吃饭,请你先走开。” 听了少年的话,蒙振东真是惊喜交集,不过当时他还不知道洛寒霜的能耐,害怕洛寒霜反悔,虽然走开了,却没有走远,在一旁监视,防止洛寒霜出尔反尔,趁他不注意时忽然逃走,那他好梦便会落空。 等少年吃完饭后,蒙振东也一直跟在少年身后,一直跟到少年在旅馆住下,蒙振东也不敢大意,守在旅馆外面,这少年自然知道他在后面跟着,却也没有撵他,就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少年越是如此,蒙振东越担心他言而无信,眼睛盯着他,简直一刻也不敢稍离,看着少年熄了灯睡去,蒙振东为了马,竟在旅馆外面靠墙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一亮,少年起床漱洗吃饭,然后牵着马离去,他看到蒙振东还在,还主动跟他打招呼:“既然你在这里,正好我要出城,咱们一起走吧。” 蒙振东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还怕他有什么埋伏或者接应,谁知两人一道除了南城门,却什么人也没有遇到。 来到城南郊外,除了匆匆进城贩卖蔬菜的小贩外,并无什么特别的人经过,少年将马拴在道旁的一棵树上,然后对蒙振东说道:“出手吧,你打赢了我,这马就送你了。” 蒙振东说道:“就你一人和我比试,没有别人?” 少年说道:“对付你还需要什么别人?别啰嗦了,赶紧出手,我还要赶路。” 蒙振东看了一眼马,心痒难搔下,也不再多说,他立刻抽出了刀,口中说道:“小心了!”便向少年攻去,他心中打定主意,绝不伤这少年性命便是,只要打败了他,赢得了马,自己还会按照原来所说的,将五百两银子给他,自己又非强盗,怎能平白无故取人东西? 之后的事表明了蒙振东想多了,这少年见蒙振东虎虎生风地挥舞着大刀冲了过来,一招便将蒙振东击败,蒙振东甚至连自己怎么输的都没看明白,就倒在地上,身上几处要穴被封,在蒙振东的眼中,就像见了鬼。 刘苏儿和梅嫽相视一笑,就连丐帮的堂主孙不应都败在洛寒霜的手下,蒙振东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蒙振东说到这里,还是感到十分羞愧,他说道:“我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和他相差这么多,心中甚至糊涂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倒在了地上,直到这少年踢了我一脚,从他脚上传来一股浑厚的内力,在我身上游走,解开了我被封的穴道,我才知道遇到了我难以想象的高手,我从地上爬起来,愣愣地看着他,连话也说不出来,少年问我还打不打,我只觉脸上热辣辣的,缓缓地摇了摇头。少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走了……我这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慢着!” 那少年回过头来问道:“怎么,还不服气?” 蒙振东说道:“服气,怎会不服气,我想问问公子的姓名。” 少年问道:“你问我名字干什么?” 蒙振东说道:“好让我知道我是输给了谁。” 这少年说了他的名字,洛寒霜。 蒙振东又问道:“我对你如此无礼,你怎的就这么轻巧地放过了我?” 洛寒霜说道:“你虽然惹人讨厌,可是还有几分眼光,识得我这马是匹好马,所以我就饶了你。” 第二十六章 交浅言深 蒙振东说完和洛寒霜之间的这场交往,刘苏儿自然也明白了刚才他为何夸奖梅嫽,因为梅嫽根本连洛寒霜的人影都没见到,就猜测出他骑着一匹好马,蒙振东说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可能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此事对我来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和两位一见如故,看得出两位也非凡人,但洛寒霜此人身手十分了得,两位若是有事前去寻他,千万要小心在意了,在下交浅言深,两位莫要责怪才是。” 刘苏儿果然因蒙振东的一席话对他印象不佳,可是对于他对自己的关心,看来倒是出于真心,对他的观感也改变了些,不过只要是并不限制非要用指法比试,刘苏儿也并不怕洛寒霜,他点头谢过蒙振东的好意,两人喝了杯酒,刘苏儿见蒙振东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蒙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要不是让我问洛寒霜要马之事,其他事情都好谈。” 蒙振东说道:“这件事不敢劳烦兄弟,我蒙记骡马行也有两匹好马,比起洛寒霜的马来说当然不如,可是比起两位现在所骑的,要快上不少,我原怕跟两位说了,会被两位误会我是来拉买卖来了。” 刘苏儿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原本就想换两匹好马,蒙兄既然是做这行买卖的,咱们也不用客气了,这本是互利互惠之事,就算蒙兄不说,我夫妻二人也想到蒙记骡马行去转转的。” 蒙振东大喜,对刘苏儿说道:“今天这顿饭我请了,就算你们不雇我的马,我也交了二位这个朋友。” 刘苏儿连忙拒绝:“我见蒙兄也是心生欢喜,本来就是我邀蒙兄前来饮酒的,自然不能让蒙兄花钱。” 蒙振东连忙相争:“我在这里好歹也算是个半个主人,二位远来是客,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这顿饭钱我来出了!” 刘苏儿执意不允,蒙振东争执半天无果,只得罢了。 看着刘苏儿和蒙振东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梅嫽心下有些有些不悦,蒙振东此人相貌堂堂,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江湖好汉,没想到先前算计别人的好马在前,如今又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在后,实在令她难生好感。 饭后,天色已晚,刘苏儿本想明日再去,可在蒙振东的力邀之下,两人还是跟着他来到蒙记骡马行。 六安的蒙记骡马行并没有像蒙振东所说的买卖萧条,至少从外面看起来依然是挺有规模的,骡马行中除了数十匹骡子马儿,还有七八名伙计在给马儿刷洗喂草,刘苏儿看骡马行还算兴旺,想着或许就是这蒙振东很会做生意的缘故,他的一张嘴能说会道,加上相貌看起来又颇有正气,没有一般生意人给人的那种奸诈印象,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就连他夫妻二人不也是无法拒绝他的拉拢么? 商人通常是重利轻别离,两人都认定蒙振东牵来好马后,会趁机狮子大开口,问他们多要些钱,两人也做好了比平常多花些钱的准备,若是钱要得太多,他们也能拒绝,反正追上洛寒霜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和梅嫽两人很快认识到他们想错了,蒙振东将骡马行的两匹最好的马给牵了过来,然后对两人说道:“你们骑我的马,你们的这两匹马便放在我这里,至于雇金么,我和两位一见投缘,这次就免了,只要两位回来时将马还给我就成了。” 这么一来,就连梅嫽都觉得不好意思,两人又不差钱,何必欠他这个人情?当下梅嫽掏出一锭十两的金元宝递给了蒙振东:“咱们初次相见,怎好占蒙兄这个便宜?这锭金子差不多有两匹马的差价,万一我们出了什么意外,这马带不回来,也不能让蒙兄干吃亏。” 蒙振东再三推辞,知道刘苏儿说道:“蒙兄若不收下这锭金子,这马我们也不雇了。”蒙振东这才接下,他又告知了两人这两匹马的习性,嘱咐两人一定要好生对待,从他的字里行间,刘苏儿和梅嫽感到他是真心爱马,而不是虚言做作。 离开蒙振东后,刘苏儿和梅嫽回了旅馆歇息。 晚上临睡前,旅店的伙计过来跟刘苏儿说道:“外面有人找你。” 刘苏儿想不到在这里还会有人来找自己,他跟梅嫽说了一声,心中带着疑惑地走了出去,一见到旅馆外面两个衣衫褴褛之人,立刻明白了来找自己的是丐帮的人。 这两名丐帮弟子拉着刘苏儿来到僻静处,对刘苏儿说道:“我们听一名弟子说,今日刘兄弟和蒙振东一起吃了酒?” 刘苏儿点了点头:“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我说句不中听的,刘兄弟可别介意。” 刘苏儿说道:“你们知道我的事,咱们这般亲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但说无妨。”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这蒙振东可不是什么好人,别看他相貌堂堂,可是一肚子坏水,刘兄弟要是和他打交道,千万要小心些。” 刘苏儿想不到丐帮弟子会给他说这个,他说道:“这……好像有些不可能吧……”他将今日和蒙振东相遇的经过说了出来,然后说道:“他给我们提供了两匹骏马,实在是帮了我们一个忙。” 这名丐帮弟子听过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不知道此人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等你们还马时打听洛寒霜的所在,也许是别的我们想不到的诡计,总之刘兄弟千万小心才是,这蒙振东还和官府来往甚密,绝非你表面上看到的像个好人。” 刘苏儿点了点头:“多谢两位相告,我会一切小心在意的,还有别的事么?”他心下有些觉得丐帮弟子有些大惊小怪,做骡马行生意的,和官府往来密切些不很正常么?除了官府的人,普通百姓有几人能常雇他们的骡马? 这两名丐帮弟子摇了摇头,见刘苏儿没有尽信他们的话,又劝说了几句,然后告辞离去。 刘苏儿也的确没有尽信他们的话,他看着两名丐帮弟子离去的背影,心中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因为蒙振东此举的确是在帮主自己能够尽快赶上洛寒霜,他也非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年,却一点也看不出蒙振东有什么恶意。 回到旅馆的房间,梅嫽问起来找他的是谁,刘苏儿自然不会瞒他,将丐帮弟子说蒙振东不是好人的事告诉了她,然后说道:“你说此事可笑不可笑?这蒙振东明明是帮助了咱们,丐帮弟子却偏要咱们提防他,嘿,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梅嫽听完后,她叹了口气:“此事一点也不可笑,非但他们不可笑,而我对你却感到有些可笑了。” 刘苏儿问道:“什么意思?” 梅嫽说道:“丐帮和你有着过命的交情,又是熟知当地人的事,你不信他们的话,反而相信一个不过今天刚刚认识,听他说了一个故事的陌生人,这还不可笑么?若来找你的人真是丐帮弟子,而不是由人假冒的,那么蒙振东此人绝对有问题!” 刘苏儿想不到梅嫽会这么说,不过他转念一想,梅嫽说得没错,自己会怀疑丐帮弟子说的话,的确可笑极了,他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两名丐帮弟子是真的,因为我长跟丐帮弟子打交道,他们身上那种独特的气味,是其他人难以模仿的,梅嫽,你说的不错,丐帮弟子好心提醒我们,我们就该注意,你看着姓蒙的在打什么主意?” 梅嫽也想不出来,她说道:“多半还是打的洛寒霜所骑的那匹马的主意,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想不通,咱们小心在意,别还没找到洛寒霜,半路上就被人算计了。” 刘苏儿说道:“这两匹马我们都看过了,的确是比我们的马儿好,咱们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梅嫽说话直接:“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丐帮的弟子所说。” 刘苏儿无言可答,只得答应她小心为是,两人这才停止了争吵,相继睡去。 第二十七章 知人知面 睡到中夜,旅店后院里忽然传来了吵闹声,江湖中人住在旅店,睡得本来就浅,听到异响,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同时醒来,梅嫽下床点燃了油灯,和刘苏儿两人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出了事,蒙振东给他们换过来的两匹快马就放在后院,难道他们又将马偷了去,然后再向两人索要? 如果是这样,那伎俩太过简单了吧。 刘苏儿让梅嫽在房中好好待着,自己则船上衣服前去查看,梅嫽自己一人在房里哪能睡得着,也跟着穿上衣服出来。 后院围满了旅店的人,大多都是客人,也有三名旅店的伙计,他们挑着灯笼,正和人在争吵着什么,刘苏儿赶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伙计见到刘苏儿,认出了他,伙计说道:“客官,出了事了!今日的草料中被人投了毒,合院里的马都中了毒……” 刘苏儿拨开围观的人来到马厩前一看,果然,在马棚下,六七匹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其中就有两匹是今日蒙振东刚刚给他们换来的好马,刘苏儿见马儿口中吐出的白沫里带着血迹,他摸了摸马脖子,马身上还有些余温,却没有了动静,显然死透了,其实他看到马倒在地上也心知肚明,就算马儿没死,能够救活也当不了他们的坐骑,因为中毒的马至少伤了元气,怎能再行长路? 梅嫽在刘苏儿身后拉了拉他,刘苏儿想到这多半是蒙振东下的毒手,他站起身来问旅店伙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名伙计说道:“我哪里知道,还是这位客人先发现的,然后告诉的我,客官,咱们赶紧报官吧,一定是哪位客人的仇家下的手,却牵连了这么多人……” 几名住店的客人连忙呵斥:“我们都是正当生意人,哪里会有什么仇家?别胡说八道了,马在你们客栈出的事,我们自然要找你们陪!” 一名年长的客人说道:“就算是有仇家,毒个马干什么?这不是瞎说八道么?是不是你们旅店的人不想客人离开,所以用这种法子来留住人?” 这名伙计连叫冤枉,他对另一名伙计说道:“赶紧去通知掌柜,此事必须要报官,大伙儿谁都不要走,这事非查个明白不可!” 刘苏儿和梅嫽面面相觑,他们刚通过丐帮得知蒙振东不是什么好人,两人凑猜测蒙振东会将马偷走,哪知事情更为恶劣,竟然直接将马毒杀了,这么一来,他们非但不能更快地追到洛寒霜,甚至连马都失去了,刘苏儿听到伙计大叫谁都不要走,他明白一旦衙门开始查案,他们都要被留在这里,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他和梅嫽两人趁没人注意,悄悄折回了房间里,将行李收拾好,听着外面吵杂的声音,两人均知多待无益,连忙翻墙溜出了旅店。 来到大街上,梅嫽说道:“我早看那蒙振东不是什么好人,却没料到他下手这么狠辣,亏他还表现得一副爱马的神态。” 刘苏儿说道:“此事是不是他下的手,暂时还不好说,咱们先去找他问问!” 梅嫽说道:“多半就是他,那丐帮的朋友不都说了,这蒙振东和官府来往甚密么?这旅店一旦报了官,咱们恐怕也要留下来查案,若是蒙振东在中间使了什么诡计,咱们就更难以脱身……” 刘苏儿猛然醒悟:“这蒙振东多半是和洛寒霜有了勾结,或者是受洛寒霜的委托,将咱俩绊在这里!这奸贼,我真是看错了他!” 梅嫽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去找他了,指不定他还会搞什么诡计,或者设下什么圈套等着咱们去钻,咱们连夜出城,到外面买马再走!” 刘苏儿说道:“此刻城门已关,咱们这么狼狈地出去,不知到什么地方才能买到马,不行,咱们还是要去找蒙振东,去他蒙记骡马行将咱们的马牵走!” 梅嫽说道:“现在城门关了,牵了马也走不了,何况咱们的目的又不是他,何必为他耽搁时间?” 刘苏儿说道:“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这蒙振东算什么东西,咱们又不怕他,枉咱们还请他吃了顿酒,你还给了十两金子,难道咱们就当定了这个冤大头?” 梅嫽想了想,忽然失笑了起来,笑得刘苏儿有些莫名其妙,梅嫽说道:“好,咱们去找他,不过这半夜三更的,他肯定不在骡马行里,此事若是他干的,他这时不知躲在哪里呢,咱们找不到他又如何?” 刘苏儿说道:“我就不信他骡马行的伙计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先去了再说!” 两人商量好,便想蒙记骡马行行去,路上他们遇到了一队差役,匆匆走过,看方向,正是他们刚才所在的旅店。 骡马行和别的生意不同,因为常有半夜有急事,比如得了重病要找大夫的,有急事要去找人的,特别是官府,要雇车马办案更是不问时间,因此骡马行通常很晚还在营业。 刘苏儿和梅嫽赶到这里的时候,蒙记骡马行门口的两盏灯笼果然还亮着,里面有几名伙计在打盹,刘苏儿进去后大喊一声:“蒙振东呢?给我出来!” 正打盹的伙计被吓了一跳,其中一名躺在椅子上睡觉的伙计被吓得滚到了地上,几人看着刘苏儿和梅嫽,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名伙计说道:“咦,你们不是今天晚上来过的人么?” 刘苏儿说道:“看来你记性不错,蒙振东呢?” 这名伙计说道:“你问我们东家?这么晚了,他当然在家里睡觉。” 刘苏儿问道:“他家在什么地方?” 这名伙计说道:“在淠河岸边的金安巷。” 刘苏儿说道:“你带我去找他。” 这名伙计说道:“这……我晚上还要在这里忙活……” 刘苏儿极少吓唬人,可是对于这种看不清形势的伙计,只能抽剑相逼,果然,这伙计一见刘苏儿抽出剑,立刻吓得答应了下来,三人既然是在骡马行,自然也不用委屈自己,套了一辆马车,由一名车夫赶车连夜向金安巷赶去。 路上,这名伙计问道:“不知两位主顾为何半夜前去找我们东家?” 刘苏儿想起丐帮对蒙振东的评价,问伙计:“你们东家人品如何?” 这名伙计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东家自然是人品极好的……” 梅嫽说道:“我是问他的为人,不是问他的长相,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老实说了罢!” 这名伙计还是不敢说实话,刘苏儿摸出一块碎银子给他,并说道:“我们又不会跟蒙振东说,你老实交代,这锭银子就给你了。” 这名伙计接过银子,这才说了实话:“我们东家行事有些不择手段,只要是他觉得对自己有利的,都会想方设法地夺过来,六安州本来有三家骡马行的,自从我们东家过来后,两年的时间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了……” 刘苏儿说道:“蒙振东不是说六安的生意不好做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家骡马行?” 这名伙计说道:“谁说六安的生意不好做?六安周围都是山道,且不说官府,就连寻常商人,也常来雇佣我们的骡马,原本我们蒙记只有十多匹骡马,自从只剩下我们一家骡马行后,我们的骡马增添到了五十多头,生意忙起来,这些还不够,东家说还要多添些呢。” 刘苏儿这才明白蒙振东跟他们所说的全都是瞎扯,目的就是让他们心生同情,不再怀疑他的话。 梅嫽问道:“你们东家可曾提过我们?” 这名伙计摇了摇头:“我们东家想来也不知道是谁……” 梅嫽问道:“不知道是谁?什么意思?” 这名伙计说道:“我们东家在前几日说了,有人要用劣马换我们的好马,只是不知是谁,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今日你们过来,我们才知道果然如此。” 第二十八章 落入圈套 马车车厢内一团黑暗,谁也看不到谁,梅嫽抓着刘苏儿的手捏了一下,刘苏儿知道她的意思,蒙振东既然早就预料到会有人跟踪洛寒霜,因此在这里做足准备,八成就是洛寒霜的同党,想要绊住他们。 离金安巷越来越近了,刘苏儿问这名伙计还有多远,伙计说还有两条街就到了,刘苏儿立刻喝止了马车,他拉着伙计和梅嫽一起下了马车,让车夫先走,这名伙计虽然纳闷刘苏儿为何放着马车不坐,而宁愿走着走,不过他当然不敢多问。 刘苏儿预料到如果这些都是洛寒霜连同蒙振东两人针对他二人设下的诡计,那么现在蒙振东家里定然设下了埋伏,自己偿若坐着马车赶去,动静过大,会让埋伏在蒙振东家中的人提前得知,容易打草惊蛇。 来到街口,这名伙计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宅院说道:“那一家挂着灯笼的,便是我们东家的院子,两位大侠,若是被东家得知是我带你们过来的,恐怕我……” 没想到刘苏儿非常好说话:“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伙计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跑走了。 刘苏儿问梅嫽:“咱们怎么做?是从大门直接闯进去,还是从后面翻墙进去?” 梅嫽说道:“咱们就这么闯进去,自然就落入他们的诡计当中,当然从后面翻墙,我还没翻过别人家的后墙呢。” 刘苏儿说道:“别人家的后墙你没翻过,少林寺的院墙你可没少翻吧。” 梅嫽想起当时自己就是为了查出自己师父梅林隐的下落,曾到过少林寺,只因少林寺从不让女子入寺的规矩,梅嫽便在晚上偷偷地潜进去一事,后来终于证明了原来她的师父梅林隐就是她的父亲,而她也因此结识了刘苏儿,两人共经患难,终于结为夫妻,她对刘苏儿甜甜一笑,两人一起来到了蒙振东宅子的后院外,这里有扇后门不过却是锁住了。 刘苏儿压低声音说道:“我进去把门打开,就省得你也跟着翻这墙头了。” 梅嫽看着刘苏儿纵身上了墙头,接着轻轻地跳了进去,梅嫽站在外面,心中期待着刘苏儿落地后过来给自己开门,可是跳下去后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梅嫽心中佩服自己的男人在轻功上又有了突破,心中充满了骄傲。 可是又等了一会,门内还是没有动静,也没有人将门打开,院子里传来了几声狗叫,接着有人吵吵嚷嚷地来到和梅嫽只有一墙之隔的门内,接着他们在门内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很低,梅嫽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很快,这些人又走开了,梅嫽心中担心极了,她不知道刘苏儿在墙内发生了什么事,看情形,刘苏儿似乎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刘苏儿自从院墙上跳下去后,就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难道他中了极强的迷药?但刘苏儿身有千年山浆之毒,早已百毒不侵,又怎会中了什么迷药?还是有人躲在墙下,等刘苏儿跳下来的一刹那,将刘苏儿击晕了过去?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梅嫽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担心,她担心刘苏儿出了什么事,自己却毫不知情,她担心刘苏儿遇险,需要自己的帮助,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梅嫽想跳上墙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冷静下来以后,她又放弃了这种鲁莽的行动,既然刘苏儿从这里进去遇险,自己又岂能避免?她最终决定就从大门进去,为了刘苏儿的安危,她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来到蒙振东家的大门外,梅嫽一脚踢开了大门,口中大声喊道:“蒙振东!你给我出来!” 大门虽然在里面上了闩,但还是被梅嫽踢开,可见她现在心中的怒气和担心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蒙振东的院子里很快冲出来十多人,却没有蒙振东在内,这些人穿着衙役的服饰,手中拿着铁链和铁尺,一副守株待兔,早就准备好捉人的气势。 梅嫽再次喊道:“蒙振东呢?” 一名捕头说道:“你擅闯民宅,在旅店中下毒毒毙数匹马儿,还想杀人不成?大伙儿一起上,将她拿下!” 这话梅嫽一听就知道是诬陷,旅馆的马中毒而死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这些差役又怎会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知来到这里埋伏他们?梅嫽想通了这点,对刘苏儿现在的情形到也不着急了,她笑着说道:“只要你们有本事,就过来捉我,别说我事先没有告知你们,敢向我动手的,我下手绝不会留情。“ 捕头见梅嫽一介女子,不相信她能有多高的武功,何况他们有十多人,若是被一名女子虚言恫吓吓得不敢出手,那才成了笑话了,捕头喝道:“你还敢拒捕不成?大伙一起上,将这名名贼捉拿归案,上头重重有赏!” 十多人呼啦一下冲了过来,将梅嫽围在中间,梅嫽缓缓地抽出剑,她是梅花一字剑的嫡传弟子,再加上和刘苏儿成为夫妻后,两人也切磋过武功,梅嫽的武功已臻一流高手,她将剑摆在身前,浑没将这十几名差役放在眼里,心中在想刘苏儿打得什么主意,以他的身手,自然不会出什么意外,可是他为何让自己这么担心呢? 一名衙役当先冲了过来,将锁链向梅嫽身上套去,偿若不知梅嫽身负高深的功夫,衙役这般捉拿牲口一样用锁链套人,实在是没有一丝怜花惜玉之心,对梅嫽这种美人儿行此大煞风景之事,足见他们平时仗着一点点的权威会有多么的飞扬跋扈,六安的百姓不知在他们手下吃过多少苦头,对于这种人,梅嫽向来没有怜悯之意,其他差役见有人事先士卒,也都大喝一声,同时扑了上来。 拿着锁链的衙役只看到眼前剑光一闪,叮当一声,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骇然发现锁链锁在了自己的身上,其中一道锁链箍在他脖子上,缠得他气也喘不过来,他使劲挣动,非但挣扎不脱,而且锁链越缠越紧,终于将他自己勒晕了过去,临昏迷前,他听到几声娇叱,和他同僚的惨呼声,终于此人昏迷过去,陷入无边的黑暗。 梅嫽如同在十几只自寻死路的兔子群中左右冲突的母狼,不多时,十多名差役全都受伤倒地,只有那名捕头丝毫无损地站在那里,这自然是梅嫽手下留情了,梅嫽精妙的剑法,别说他连见都没有见过,恐怕连想都想不出来,他颤声说道:“我们可是衙门的人,你若是胆敢伤害我……” 到了此刻,这名捕头依然试图威胁梅嫽,梅嫽二话不说,一剑削去了他一只耳朵,捕头惨叫着,伸手捂住已经失去了的左耳,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梅嫽冷冷地问道:“我的话只问一遍,你若是敢不答或者答错,七天后便是你的头七了。” 这名捕头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位女魔头,他忍着剧痛说道:“请……请……问……” 梅嫽问道:“今夜之事,是否你们准备栽赃陷害于我?” 这名捕头连忙点头:“不关我的事,是蒙……蒙振东的主意……” 梅嫽又问道:“那他人现在何处?” 这名捕头还没说话,从后院传来蒙振东的声音:“我在这里,梅嫽,放了这位衙门的兄弟,你男人在我手中,你若是再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 梅嫽向后院看去,黑暗中,蒙振东手中挟持着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蒙振东手中拿着一把刀架在刘苏儿的脖子上,梅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刘苏儿的身手,若非中了暗算,怎会被他挟持?而刘苏儿此刻看起来精神萎靡,似乎是中了什么迷药后的样子。 事已至此,梅嫽自然是以刘苏儿的性命为重,她反手将剑送回鞘中,看都没看上一眼,这把剑就如同长了眼睛钻入鞘中,就连蒙振东都忍不住赞道:“好漂亮的手法,想不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身手竟然这么高明。” 梅嫽说道:“少废话,说吧,要怎样才肯放人?” 蒙振东说道:“也没什么,我和两位无冤无仇,原本也不想事情闹到这一步的,现在我也不想和两位留下什么解不开的死仇,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两位在我这里盘桓上一年半载,咱们就能相安无事。” 梅嫽说道:“好,我答应你,你说得没错,咱们本无冤无仇,所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蒙振东干笑着说道:“你既然答应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梅嫽说道:“以你的本事,也做不出这些事来,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你,此人难道就是洛寒霜?” 蒙振东感到有些不忿:“为什么凭我的能力做不到这些事?这些差役岂非都是我找来的?” 梅嫽说道:“你说的是这几个废物么?” 蒙振东说道:“还有跟你们换马,旅馆的马儿被毒死,这些可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这边捂着耳朵呻吟不止的捕头惊愕地看着蒙振东说道:“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蒙振东……愧我还把你当成兄弟……你竟然这么坑我……” 蒙振东摇了摇头:“关捕头,你何时把握当成过兄弟?你只是把我的银子当成了兄弟了吧!” 这位关捕头怒道:“你……” 两人正在争执之时,从蒙家后院的黑暗中又走出来一个人,这次却是一名女子,相貌极美的女子,梅嫽一见这女子,就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第二十九章 妒火中烧 这名女子一见到梅嫽,就脸露不屑:“以你的本事,想要追上……真是痴人说梦!” 梅嫽说道:“我自然没有你怂恿一群无脑的乡农打算骚扰少林的本事,对了,你和洛寒霜究竟是什么关系?” 女子听她这么说脸色变了,她上前一步说道:“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 梅嫽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有这个胆子做出这种事,还怕别人知道么?” 这美艳的女子眼睛骨碌碌地一转,她看到倒在地上的官差,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又看到蒙振东怀中挟持着一个人,不过并没有看清是谁,她觉得既然能被蒙振东制住,也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等到她的眼睛再次转到梅嫽身上时,原本紧张的神态逐渐变得放松下来:“是什么关系都和你没关系了,本来我只想将你关上几天,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那真是抱歉得很了,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梅嫽见她连自己是谁都没问,就要杀死自己,而且说话的语气如此平静,就像在说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话,简直有种视众生如蝼蚁的傲慢,且傲慢得愚蠢,她听刘苏儿提起过她,刘苏儿也告诉了她这女子的武功厉害,可也不过是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自己的武功对方不知道,对方的武功自己却已略知一二,两人谁强谁弱还很难说,梅嫽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就怕你牛皮吹过了头,自己不好收场。” 这时蒙振东对梅嫽说道:“你男人在我手上,轮不到你来嚣张,还不赶紧抛下兵器束手就擒?” 这名女子听说蒙振东挟制的原来是梅嫽的男人,她这才来到蒙振东一侧,向刘苏儿看去,等到她看到蒙振东怀里的人是刘苏儿时,立刻露出骇异的神色,她问道:“他是被你抓住的?” 蒙振东得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从后院翻墙进来,一下子就落入我的迷魂阵里,中了我的三步倒,被我手到擒来!” 这名女子冷笑道:“是么……”话刚说完,两道毒针向蒙振东怀中的刘苏儿射去,蒙振东叫道:“干什……”梅嫽见到这女子倏下杀招,连忙向前扑去,只可惜她和刘苏儿相距太远,眼看着毒针就要射入毫无反抗之力的刘苏儿体内,就在这时,刘苏儿原本病恹恹的眼睛忽然一张,眼睛闪过一道亮光,梅嫽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她忽然明白刘苏儿原来是诈做被蒙振东迷倒的,实则一点事情也没有。 蒙振东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他怀中的刘苏儿忽然不见了,这么一来,那两枚原本射向刘苏儿的毒针,一枚从他腋下穿过,一枚射入他的身子,他尖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忽然立足不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本萎靡不振的刘苏儿却站在梅嫽身旁,神采奕奕地露出轻蔑的微笑。 这名女子对蒙振东说道:“蠢材,此人是少林寺的俗家高手,又怎会中了你那下三滥的迷药?” 蒙振东身中的毒针剧毒无比,此刻他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只能大口地喘息着,他想不到刘苏儿和梅嫽两人武功如此高强,自己一番谋划付之东流不说,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好在他在这名女子心中似乎还有些作用,这女子帮他起出了毒针,又给他服了和敷了解药,蒙振东才魂归窍穴。 梅嫽对刘苏儿埋怨道:“你倒玩得开心了,害得我还为你担心了半天。” 刘苏儿说道:“我从墙上跳下去后正好落在一张网中,接着一把面粉迎面洒来,几乎让我呛出声,受到这般招待,难道我还不看看他们唱的究竟是哪出戏么?我记得有一出戏文名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梅嫽说道:“哪有这出戏?你净瞎说。” 两人随口几句关系的话,显得两人之间关系之深厚,自不需多说,之听得那美艳的女子咬牙切齿,她怒道:“要打情骂俏回家去做,本姑娘可没有兴趣在这看你们戏耍!说,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刘苏儿冷哼一声说道:“真是蛮不讲理的疯婆娘,我还没来问你想干什么,你反倒问起我来,你冲击少林,诬陷于我,做下这种种恶事,为的又究竟是什么?” 这名女子蛮不讲理:“你管不着!” 梅嫽也冷笑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们就会放过你,别人也许会在乎你,可是我们却不吃你这一套,你若是不老实回答,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这名女子听了梅嫽的话,眼睛里露出楚楚可怜之色望向刘苏儿,柔声问道:“是么?” 刘苏儿想起那晚自己给她敷药的情形,心中有些犹豫该不该对着美艳女子用什么逼供的手段,他一抬眼看到梅嫽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吓得刘苏儿起了一个机灵,狠下心肠说道:“不错!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 这名女子用娇滴滴的声音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梅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女子说道:“谁跟你说话?只有这位少年英雄来问我,我才肯回答!” 梅嫽当然知道她意指刘苏儿,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暗骂哪儿来的骚狐狸,正想拔剑动武,刘苏儿拦下她说道:“好,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女子说道:“我叫夏侯莺,你可以叫我莺儿……” 梅嫽再也忍耐不住夏侯莺的说话,她厉声讥讽道:“叫你莺儿?怎么不叫你乌鸦,你看你那骚狐狸的样子,八成是……”说到这里,梅嫽自觉说下去有些不雅,便住了口,但谁都能听出她要说的绝非什么好话。 夏侯莺听到梅嫽这般骂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吃吃地笑道:“原来姊姊是吃醋了。” 梅嫽呸了一声:“谁是你姊姊?你别瞎喊,别拿一身骚熏了别人!” 刘苏儿听梅嫽跟她扯得远了,连连给她递眼色,示意她正事要紧,梅嫽还没回应,却被夏侯莺看到了这一幕,她咯咯娇笑着说道:“你看看刘苏儿,也不知怎么看上的你这只母老虎!” 梅嫽被气的指着夏侯莺说道:“你……” 刘苏儿自然是站在梅嫽这边,他对夏侯莺说道:“少废话,我问你,你为何要做出这些事?” 夏侯莺故作不明白:“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自然是你唆使乡农上少林寺去闹事,还有在这里诬陷我们的事。” 夏侯莺笑道:“原来你问的是这件事,我还以为你要问的是哪天夜里,你我两人在荒郊野外,你给我身上敷药的事呢。” 梅嫽听到之后忍不住问刘苏儿:“这骚狐狸说的什么?什么上药的事?”这件事刘苏儿之前没有跟梅嫽说,就怕梅嫽瞎想,哪知他虽然有所顾忌,但夏侯莺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故意当着梅嫽的面给说了出来,这么一来,刘苏儿此时再做解释,仿佛就成了狡辩,之前的隐瞒便成了故意的,刘苏儿恨恨地说道:“当时我是为了救她性命,所以也没有多想,却没想这女子竟然不知廉耻,当众说了出来……” 夏侯莺娇笑着对梅嫽说道:“原来他还没告诉你,啊,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怕你吃醋!” 刘苏儿说道:“你别转移话题,在这里夹缠不清,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梅嫽拉着刘苏儿的衣袖问道:“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刘苏儿说道:“正事要紧,这件事等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梅嫽说道:“好啊,除了此事,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刘苏儿急道:“你别听她挑拨离间,我和她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救她,也是为了问她为何这么做,还有什么阴谋……” 夏侯莺插口道:“原来你救我是为了这个,可是你后来怎么不问了,又放我走了呢?” 梅嫽原本就带着怀疑的心,听到夏侯莺这么说,立刻盯着刘苏儿问道:“对啊,你为何放她走了?” 刘苏儿见她们越来越夹缠不清,明知是夏侯莺故意搅和此事,他还是生气地对梅嫽说道:“她是自己敷的药,我自然不能盯着她看,所以就走到了一边,她是自己趁我看不到她偷偷溜走的,否则我为何要放她走?” 见到梅嫽疑心没有尽去,刘苏儿也顾不得多解释,他指着夏侯莺说道:“你少在这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你当时女扮男装,中了毒针后我以为你是男人,嘿,钱家村的钱保长还没死,他会证明这一点的,我只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夏侯莺叹了口气:“唉,我爱的人却不爱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这句话是她今晚难得的一句真心话,只是对于当时男女之防甚严的风气,这句话说出来,对在场的人来说,不啻为一个晴天霹雳,让诸位听到这话的人都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梅嫽听了之后,则是更加地生气,觉得这女子好没有廉耻之心,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对一个男子的爱慕之情?那和风尘女子有什么区别?而让她感到更为生气的是,夏侯莺这话多半就是说给刘苏儿听的,刘苏儿身在少林寺,她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跑到少林寺去闹,那意图还不显而易见么? 至于夏侯莺女扮男装,则更容易解释了,她想进少林寺,可是少林寺历来不需女子入寺,她想见刘苏儿,自然要装扮成男人的模样,想到这里,梅嫽的心中更是妒火中烧! 唯有刘苏儿明白,夏侯莺虽然这句话说得发自肺腑,却并不是针对自己,多半是为了洛寒霜。 第三十章 夫唱妇随 蒙振东虽然被解了毒,却毒性没有尽去,还在哎呦的叫唤着,关捕头蹲下身子给受伤的差役包扎,好在梅嫽出手极有分寸,这些官差所受的都只是皮外伤,伤口多半在脚踝和手腕处,包扎好之后,关捕头让这十几名手下先相互扶持着离去,自己则来到蒙振东身旁,啐了他一口吐沫说道:“奶奶的,我这些兄弟们的伤该怎么算?” 蒙振东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关捕头,关捕头接过看了看票面,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蒙振东看着关捕头的身影,知道以后他蒙记骡马行和官府之间的关系再不会如以前亲密了,不过他并不如何担心,心中盘算着如何跟知州打点好。 梅嫽因为夏侯莺不知检点,再加上担心刘苏儿是否对这骚狐狸动了心,心情败坏地站在一边看着刘苏儿怎么收场。 刘苏儿算是想明白了,这夏侯莺这些话说的多半都是事情,赏花宫的洛寒霜来中原找少林寺的晦气,夏侯莺担心他,所以一路所行之事都是在暗中帮他,包括指使乡农冲击少林寺,看来就是为了少林寺的拈花指法,而自己和梅嫽在后面追踪洛寒霜,夏侯莺得知后,和蒙振东勾结企图绊住自己,多半也是为了他,想通了这些,刘苏儿问夏侯莺:“你担心洛寒霜不是少林寺的对手,是不是?” 夏侯莺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我师兄金枝玉叶,就算你们少林寺输了,偿若不小心伤着他了,你们这些秃驴拿什么来陪?” 刘苏儿听她出言侮辱少林寺的和尚,其中还包括了他的师长,他怒道:“你!你怎的出口伤人?” 夏侯莺笑道:“我又没说你,再说了,你也不秃啊。” 刘苏儿说道:“看你是个女子,我才没有对你动粗,你别做得太过分了。” 梅嫽插口道:“什么女子就能动粗?你是看她骚媚的样子,不舍得动手吧。” 刘苏儿叹了口气,对梅嫽说道:“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咱们没了马,明日再买两匹,继续去追踪小子,这几日你跟着我不断赶路,也辛苦了,咱们回去休息休息吧。” 梅嫽听他关心自己,这才心中舒服了些,她指着蒙振东说道:“咱们的马是他骗走的,他毒死了自己的马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还用买什么,明日到他骡马行拿回来就是了。”说到这里,梅嫽对蒙振东说道,“我的那十两金子呢?你还有脸收着么?” 蒙振东察言观色,知道今晚绝对讨不了好去,识时务地将金子拿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还给了梅嫽。 刘苏儿说道:“走吧!” 夏侯莺在后面喊道:“站住!” 刘苏儿问道:“怎么?你做了这么多恶事,我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还没完没了了?” 夏侯莺说道:“你们还不死心,还要去找我师兄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 夏侯莺说道:“我师兄是和少林寺公平比试,比试的时间未到,你这么去找他算怎么回事?” 刘苏儿一时语塞,梅嫽说道:“这场比试,你若知道内情,自然知道此事对少林寺极不公平,我们是找他跟他说清楚,还有,既然是洛寒霜跟少林寺之间的比试,你又搅和什么?” 夏侯莺指着梅嫽说道:“你……哼,我绝不会放弃此事不管的!” 梅嫽忽然想到了点什么,她笑道:“看来你虽然喜欢洛寒霜,可是洛寒霜却不喜欢你,可惜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句话戳中了夏侯莺的要害,她原本美丽的脸庞变得狰狞起来,想扑过来对梅嫽动手,思忖了一会,终于明白她连刘苏儿一个人都打不过,更别提两人联手了,她扭曲的脸孔逐渐变得平静下来,接着透露出一副烦恼的样子,可见梅嫽的一句话,的确勾起了她的心事。 刘苏儿也懒得再理会她,拉着梅嫽的手走出来蒙振东的家。 他们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蒙振东的声音:“姑娘,这……” 接着是夏侯莺的声音:“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废物……一点小事也办不成……” 两人寻了一家旅馆住下,梅嫽想起今晚的遭遇,感到有些好笑,她说道:“这小妞儿长得真不赖。” 刘苏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梅嫽见她神不守舍,忍不住问道:“你还在想着她吗?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刘苏儿说道:“你说的什么?我在想接下来,这女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那赏花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梅嫽说道:“还用问么?当然是专教狐媚子的地方。” 刘苏儿失笑道:“看起来你还在生她的气,还有那蒙振东,我倒也看错了他,刚见到他时,看他相貌堂堂的样子,还以为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好汉,哪知他竟然是狐媚子用来对付咱们的棋子。” 梅嫽听他也用狐媚子来称呼夏侯莺,心中便放下了此事:“你心地忠厚,容易上这种当,咱们此后可要小心翼翼地行事了。” 刘苏儿说道:“放心吧,咱们原本没想过会有夏侯莺在背后捣鬼,既然咱们有了防备,她自然再无法得逞,难得你能看出她喜欢洛寒霜,而洛寒霜却不喜欢她。” 梅嫽说道:“好难猜么?只看她为洛寒霜做了这么多事,可是洛寒霜对她并不怎么理睬回应就知道,唉,师妹已经这么厉害了,洛寒霜这名师兄怎样咱们却连影子都没有摸着。” 刘苏儿点了点头:“早点休息吧,要想追上洛寒霜的快马,咱们每日必须要多赶些路才成。” 翌日一早,两人直接去了蒙记骡马行,蒙振东不在,可是他已经交待过来,刘苏儿和梅嫽两人顺利取回了自己的马,两人趁着日出,城门打开的时候,双双纵马出城,在城门外,两人见到了跟自己打过招呼,提醒两人蒙振东不是什么好人的丐帮弟子,刘苏儿下马亲自向两人道了谢,这才上马离去。 此后几日,刘苏儿和梅嫽一日也没有耽搁,两人出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在赶路,好在洛寒霜所到之处并不躲躲藏藏,途中所遇的丐帮弟子尽皆能够指明他的方向,见到两人如此匆忙得赶路,其中一位丐帮的堂主提议,要不要丐帮弟子在前面想办法拖住他。 刘苏儿对这个提议颇为心动,但最终还是被他拒绝了,因为洛寒霜的武功太高,让丐帮弟子阻拦他是件十分凶险的事,刘苏儿谢绝这位堂主的好意:“我们追他并不急,什么时候追到都无所谓,毕竟他和少林寺的比试还在十个月之后。” 走在路上,刘苏儿对梅嫽说道:“上次我听朱雀大侠说过,有种御马的功夫,能够将咱们体内的真气注入马儿的体内,增加马儿的速度和行程,若是有了这个本事,咱们每日就能多赶些路。” 梅嫽尚未听说过此事,听他这么说,感到有些兴趣:“马儿得了人的内力,就变成了千里马?这怎么能够做到?” 刘苏儿说道:“据说有本《荆门秘术》上提过此事,只不过最后一本《荆门秘术》已经被朱雀大侠烧掉了。” 梅嫽讶然:“为什么烧掉?” 刘苏儿说道:“因为既然人的内力能够传给马儿,便有人动起了心思,反将马儿体内的真气吸入到自己身上,为己所有,甚至后来干脆又将这种本领用在汲取他人的内力上,是门损人利己的邪术,朱雀大侠怕此书流传开来后荼毒武林,因此便烧了了事。” 梅嫽点了点头:“怪不得,只可惜江湖上的人大多是自私自利之徒,朱雀大侠烧得了书,烧不了人心的贪婪,对了,咱们这几日距离洛寒霜似乎越来越近了,到没有那狐媚子的消息了。” 狐媚子自然是梅嫽对夏侯莺的蔑称,刘苏儿说道:“咱们走得这么快,她怕是早被咱们甩在后面了,怎么,见不到她反而想她了么?” 梅嫽啐了一声:“我想不想她不要紧,你可千万别动什么歪脑筋才行!” 刘苏儿哈哈大笑,加快打马赶路,梅嫽也娇叱一声“驾!”随后跟上。 第三十一章 太平客栈 这一日,刘苏儿和梅嫽来到太平府芜湖县,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天气,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两人到得芜湖时天色向晚,两人要在这里渡江,晚上没有大点的渡船,小渡船只能载人不能载马,两人只得在江北住了一宿。 第二日还没起床,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两人买了两副蓑衣笠帽,准备冒雨渡江,可是来到渡口前,雨忽然下得大了,狂风呼啸,不像是春季,倒有些像夏季暴雨的情形,渡口的江流变得湍急,几艘渡船的船老大怕出什么意外,不肯冒险过江,刘苏儿和梅嫽只能牵着马来到岸旁的一家客栈避雨。 客栈门前挂着一幅牌匾,上书太平客栈,客栈外面还有一杆旗子,在疾风劲雨下飘摇。 两人踏着湿泥进了客栈的大门,里面早有了不少人。 在这里避雨的人多为来往长江南北的商人,见渡口停了,也不着急,有的独自一人喝点烧酒,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着茶磕着瓜子,看着天,存有这雨下一会便能小的侥幸,有的随身带着货物,既然过不得江,便将货物摊开,便宜出售,引得不少人围观,客栈的大堂中乱哄哄的,好不热闹。 门口的几人见到二人牵着两匹马进来,慌忙给他们让出一片空来,马儿身上也被淋了个湿透,这些人怕马儿甩动身上的雨水弄湿了衣服,掌柜的见状连忙喊来两名伙计将马牵到后院的马厩中,客栈是供人食宿之地,两人也不好白白地过来避雨,便要了一大壶热茶,一碟南瓜子,在近门处的桌子边坐下来歇息,两人摘下斗笠,靠在凳子一端,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 梅嫽埋怨道:“好不容易和洛寒霜的距离只有两天功夫,哪知被着风雨一耽搁,又要被他多行一日。” 刘苏儿说道:“这雨又不是只在江北下,江南说不定下得更大,他一样也行走不得,被困在旅舍里,咱们还是相距两日的路程。” 梅嫽说道:“就你想得乐观,一路上丐帮弟子的消息都是说他住最上等的房,吃最贵的菜肴,他长相又好,还骑着一匹好马,这种少年倒也少见,真不知他要和少林寺过不去,图的是什么。“ 刘苏儿说道:“人各有志,有的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求的便是衣食,有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追求的自然又会是别的,此事少林寺本就有些理亏,否则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少林寺什么风浪没有经过?你看着吧,一年后,少林寺也绝不会因为他而受到什么影响。” 梅嫽嗯了一声,没再接腔,两人怔怔地看着江边,几艘大些的渡船在江面上晃荡着,船老大不用渡江,坐在船舱中休息,长江两岸历来是富饶之地,这一带的百姓不缺吃喝,所以比起其他地方,人显得要悠闲些。 客栈大堂内的吵闹逐渐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一道长长的闪电在远处的天空划过,将阴暗的大地照得通明,不久,一声春雷如在平地炸起,轰隆隆的声音在各人耳际萦绕不去,伴随着这记响雷,远处的马路上一辆马车歪歪斜斜地向江边冲去,看样子是准备渡江的马车,不知道渡口已经停摆,还在向这里赶来,结果马儿被雷声吓得受了惊,带着马车发疯般地向江边冲去,情形看起来极为凶险。 刘苏儿说道:“不好!”接着霍地站起身来,跟梅嫽连个招呼也来不及打,就冒雨冲了出去。 梅嫽见桌边刘苏儿立着的斗笠,才发觉刘苏儿连斗笠都没来得及戴,原本就淋了些雨的衣服瞬间被雨水湿透,不过她并不担心刘苏儿的安危,心中对自己有这么一位英雄男人感到骄傲。 客栈内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风雨中失控的马车,只是这些人自然没有刘苏儿的本事,有的吓得尖声惊叫,有的议论纷纷,就在这时,又有一人从客栈中冲出,向马车冲去,通过此人疾奔过去的样子,梅嫽看得出此人并不会武功,有能力的人见到危险之事仗义出手已属不易,没有能力的人也能不顾己身安危地仗义相助,更是难能可贵。 刘苏儿轻功施展出来,急逾奔马,赶在那马冲到江边之前捉住了马缰,那马疯狂之际,本想争跳起来,可是刘苏儿何等样人,手中有着千钧之力,那马前后上下挣脱不得,渐渐驯服了起来,马车内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原来马车中尚有婴儿,刘苏儿奇怪这马车上为何没有马夫,就在他感到奇怪时,一人从来路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边跑边骂这马,原来车夫是有的,只是被马儿颠了下去。 等到刘苏儿将马制服之后,从客栈中冲过来的第二个人这才赶到,他连忙对刘苏儿道谢,刘苏儿连忙客气,两人和那名一瘸一拐的车夫三人牵着马车来到客栈,从马车车厢里走下来一名年轻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啼哭不已的孩子,车夫随着伙计将马车牵到后院。 梅嫽见到后面冲出去的那名不会武功的男子,原来是和这妇人是一家人,怪不得他刚才舍命往外冲。 众人见到刘苏儿拦停了疯马,纷纷夸赞他的侠义之举,刘苏儿说道:“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大家的夸奖,咱们先看看孩子有没有受到惊吓吧。” 这时妇人也才回过神来,抱着孩子,和那名浑身湿透的男子双双过来给刘苏儿道谢,梅嫽见婴儿不足一岁,还是吃奶的年纪,便让掌柜的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让他们休息一下。 等到三人去后,梅嫽才关心起刘苏儿来,众人受刘苏儿义举所感,有的安排给刘苏儿冲碗姜汤驱寒,有的拿出铜板让伙计搬来火炉给刘苏儿烤干衣服,刘苏儿脱下蓑衣,在火炉边烤着,外面风急雨急,可是客栈的大堂中却充满了温暖之意。 几名商人拿出随身携带的货物,要送给刘苏儿,也不过就是一些牛角梳子,玉石首饰一类的东西,东西虽不值钱,可是看得出这些人对刘苏儿不顾自己安危之举身受感动,表达自己的钦佩,刘苏儿推辞不得,只能收下。 雨减小了,可是江水上涨,江流依然湍急,还是行走不得,众人只能继续留在客栈等候。 天色渐黑,那名陪着妇孺的男子从楼上的房间中下来,来到刘苏儿身边就要跪下来,刘苏儿自然阻拦住,他看男子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平平,不过却给人一种知书达礼的书生形象,刘苏儿说道:“你衣服也湿透了,正好这里有火炉,你也烤烤火吧。” 这男子一边烤火,一边问起刘苏儿的姓名,刘苏儿也没有隐瞒,跟他说了,这男子也自报了姓名,他姓苏,单名一个荃字,今日坐着马车赶来的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梅嫽说道:“这么大的雨,你怎的让他们冒险来江边?” 苏荃叹了口气,似有什么话说,但终于忍住没说,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着急过江,并不知道渡口停了。” 出门在外,逢人只说三分话的规矩,刘苏儿还是懂得的,既然人家不肯说,怕其中还牵扯到他的什么隐私,自己刚刚算是救助过他,再问下去不免有些挟恩示惠的无礼,只好将疑问搁在肚子里。 因为看着苏荃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话再说下去不免有些尴尬,刘苏儿装作看雨,站在门口消磨时间。 晚上众人便在客栈里过夜,刘苏儿和梅嫽两人要了一间房,正好在苏荃一家人的隔壁。 许多商人为了省钱,不舍得订房间,都在客栈大堂里歇息。 夜里雨停了,刘苏儿和梅嫽正在床上休息,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马蹄声赶来的方向,正是他们这家太平客栈,听着这阵越来越近的急促的蹄声,两人都知道太平客栈今夜恐怕难以太平了。 果然,马蹄声在客栈外面停下,接着传来一阵拍门声。 第三十二章 身不由己 刘苏儿和梅嫽被惊醒,两人同时听到楼下传来伙计一边埋怨一边打开门板的声音,来人的喝骂声,与此同时,隔壁也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显然苏荃夫妇也被吵醒。 接着楼下传来桌椅翻到的声音,杯碟打碎的声音,刘苏儿和梅嫽感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这不像是有人住店的样子,倒像是客栈遭了土匪,两人迅速地穿好了衣服,刚刚打开门,就看到一群穿着黑色衣服,衣襟和衣领处描着红色的人,正堵在楼梯口,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敲门查探,显然在找什么人,这些人距离他们两人的屋子还有三扇门就查了过来,距离苏荃的房间还有四扇门,刘苏儿猜测这些人和苏荃一家人有关,刚想走出房间,一名搜寻的人便指着刘苏儿说道:“回屋去,我们搜查完所有的房间之前谁都不准出来!” 此人态度之蛮横无理,让刘苏儿十分反感,再加上对苏荃一家三口的同情,刘苏儿理都没有理他,反而向这群黑衣人走来,这倒不是刘苏儿想找麻烦,而是因为他听到苏荃等人打开了窗户,准备从窗户逃走的声音。 一名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指着刘苏儿说道:“你小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让你回屋,你还出来?” 刘苏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就算是官府捉人,也要有相应的文书才行,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搜查?” 这名黑衣人看着刘苏儿年纪轻轻,浑没将他放在眼里,几名黑衣人向刘苏儿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说道:“我们都是阮家的人,哪还需要什么文书?” 刘苏儿不知阮家的人是指什么人,不过看他们的气势,在这里的势力定然不小,更是激起了他惩强扶弱之心,他说道:“好大的气势!不过我要是不准呢?”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可不管你准不准,再不让开,莫怪我们要得罪了。” 刘苏儿笑道:“你倒是得罪得罪我看看?” 其中一名黑衣人拖来推搡刘苏儿,同时口中说道:“哪里来的浑小子……”一句话没说完,他感到自己身子忽然凌空倒翻,接着急速下坠,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人已到了楼下,屁股疼得像是被大铁锤砸过一般,原来是一招之间就被刘苏儿丢下了楼。 这么一来,楼上的走廊和楼下的大堂中顿时大乱,让刘苏儿想不到的是,客栈的掌柜来到黑衣人旁边,帮着将他扶起来,然后对刘苏儿喊道:“这位客官,你瞎捣什么乱?他们可是阮家的人,他们来找人,你就让他们搜一搜吧!” 刘苏儿正义凌然地说道:“掌柜的莫怕,什么阮家的人,我也不放在眼里,这群人嚣张跋扈,搅了我的好梦,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们!” 楼上的这群黑衣人虽然见到刘苏儿身手不凡,却依然仗着人多势众,准备向刘苏儿动手,刘苏儿非但不惧,反而向黑衣人冲来,他这一冲,犹如虎入羊群,不多时,十多名黑衣人被刘苏儿丢下了楼去,还有两三人见到形势不妙,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刘苏儿哈哈大笑,像是做了一件极之痛快的事,他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灰尘拍掉,准备下楼接着将这些人撵走,这些黑衣人再没有刚来客栈时的气势汹汹,见到他下楼,如同见到恶鬼一般,纷纷跑到外面,狼狈地上马逃窜。 等到这些黑衣人离去后,刘苏儿也睡不着,来到楼下的一张桌子前坐着,掌柜的愁眉苦脸地过来,对刘苏儿说道:“唉,你这一番鲁莽之举,可算是得罪了人了。” 刘苏儿趁机问道:“这阮家之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好像比官兵还不讲理的样子?” 掌柜的还没说话,在楼下大堂过夜的一名商人说道:“阮家的人在芜湖县,那当真比知县还有权威,这芜湖县的城墙都是他带头修起来的,芜湖的城西门叫弼赋门,说的就是阮家大老爷阮弼,就连县太爷都要仰仗他的脸色做事。” 刘苏儿点了点头:“那就是这里的财主了,即便是他,可也不能这么嚣张跋扈吧,我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仗势欺人的势利之辈,你们不要担心,此事是我惹出来的,他们有什么事,就让他们冲着我来好了!” 可是这群人和掌柜的却依然忧心忡忡,刘苏儿做了一件好事,并不指望着这些人来奉承他,可是这些人看着他的样子却又像在埋怨他不该这么做,刘苏儿和他们话不投机,只好上楼回房,想着再睡一觉,明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房间里,梅嫽正从窗户外翻进来,朱雀问道:“那苏荃一家人走了?” 梅嫽点了点头:“他们在后院躲了一会,看到那群人离去后,就喊醒睡在车厢中的马车车夫载着他们离去。” 刘苏儿说道:“这半夜三更的,他们又带着个孩子,能跑到哪里去?白天那场暴雨下得,恐怕道上也是泥泞难行。” 梅嫽说道:“那苏荃跟我说这些人要是将他们抓回去,肯定会将他们打死,所以他们一定要逃走。” 刘苏儿看着梅嫽,忍不住问道:“有咱们在这里帮他,他在太平客栈总比在外面安全些,若是再遇到那些不死心的什么阮家的人来追踪他们,怕是他们更加危险,对了,你怎么不拦着他们呢?” 梅嫽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感到那苏荃所说的话不尽不实,咱们又不了解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怎好揽事上身?好在雨停了,咱们明日就要过江去追洛寒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苏儿有些生气:“你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唉,我不是怪你,毕竟见到他们一家三口落难,我心中难安。” 梅嫽说道:“睡吧,别多想了,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替他们担心也是无用。” 后半夜倒还算太太平平地过去,只是刘苏儿心系苏荃一家,睡得并不踏实,时常觉得他们又会赶回来。 早上起来的时候,昨天对刘苏儿表示好感的商人们对他的态度一夜之间转变了,他们态度变得冷冰冰的,刻意远离刘苏儿,刘苏儿也猜测出定然是因为自己得罪了阮家的人,才导致的这个后果,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无论如何,自己救下了苏荃的一家人,也算得上是行侠仗义,和他昨天立止疯马乃是同一种行为。 江流变缓,渡船也可以渡江,刘苏儿和梅嫽两人牵着马上了最后一艘渡船,就在众人都上了船后,岸边驶来那架马车,苏荃一家三口的马车,渡船的船老大已从一名商人口中得知,这架马车上的人多半就是被阮家的人要抓捕的人,因此不愿让他们上船,怕得罪了阮家。 刘苏儿见此情形,便和船老大吵了起来,最后他拿出了一锭金子,才让船老大心不甘情不愿地让苏荃的马车上了船。 渡船缓缓地驶离岸边,这时岸边又赶来十多匹快马,马上之人穿着黑色的绣着红线的衣服,正是昨夜来太平客栈的阮家的人,他们远远地看到渡船上的马车,高声喊着让船老大停船,将船开回来。 船老大左右为难,刘苏儿逼他不要理会,可是船老大知道若是得罪了阮家的人,他承担不起这个后果,非要将船开回去不可,刘苏儿知道偿若船开回去,这些人还会将苏荃一家人捉住,自己要是和这些人起了冲突,便会如梅嫽所说,又耽搁一些时间,追踪洛寒霜的事恐怕还得受到延误,还不如逼着船老大直接过江,事情简单。 见船老大不肯就烦,刘苏儿抽出剑指着船老大,然后对他说道:“岸上的人见到我拿剑逼你,就会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回头也不会怪你。” 船老大无奈,只能吩咐水手将船向对岸驶去,岸上的那批黑衣人在岸边破口大骂,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第三十三章 无地自容 刘苏儿自觉又做了件好事,可是这么一来,船上的人和他更加疏离,看他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位会让他们惹祸上身的瘟神一般,而此刻被他救下的马车车厢却丝毫没有动静,刘苏儿微觉失望,因为苏荃一家人至少该从马车上下来表示一下感激的。 不久,船就来到南岸,让刘苏儿想不到的是,长江南岸这边早就有一些黑衣人在隐蔽处等候,见到船靠了岸,这些人便都围了过来。 马车车夫赶着马车刚下了船,就被这些黑衣人拦下,刘苏儿要上前帮忙,被梅嫽拦住,刘苏儿感到有些不解,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强行上前,看着这群黑衣人掀开车厢的帘子,想等着,若是看到苏荃一家人被黑衣人欺负,他再上去帮忙。 结果令他和船上的人想不到的是,马车的车厢竟然是空的,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一名黑衣人将车夫从马车前拉了下来,问道:“人呢?” 车夫装傻:“什么人?” 黑衣人抽出刀子指在车夫的脸前,喝道:“若还是不老实说,老子就一刀结果了你,我再问你一遍,这马车上的人呢?” 车夫见到性命受到威胁,连忙老实交代了经过:“他们三人早就换了菜农的衣服,将孩子放在背后的菜篓里,乘第一艘渡船过了江,我赶着马车,就是吸引你们的注意,好让他们趁机逃走……” 这么一来,刘苏儿才知道,原来苏荃一家使出了金蝉脱壳的计策,不过这么一来,他也放下了心,这说明苏荃一家已经安全了。 见这一趟他们的抓捕又徒劳无功,这群黑衣人来到刘苏儿身边,为首一人对刘苏儿和梅嫽两人说道:“说起来还是两位路见不平,动了侠义之心,所以帮助他们逃走了,是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哪里会怕这些人,他笑着说道:“路见不平倒是有的,我劝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他们吧。” 这名为首的黑衣人将刘苏儿承认,也没有生气,他说道:“这之间的事情恐怕阁下有些误会,我们少爷想请两位前去喝杯茶,亲自将事情给两位分说分说。” 刘苏儿说道:“我没空见你们的少爷还是老爷,我还有事,不能耽搁,告辞了!” 说完,不能黑衣人有何话说,翻身上了马,刚想纵马离去,这名黑衣人忽然闪身来到马前,刘苏儿立刻摆出戒备之色,心想难道此人想要在老虎头上挠痒痒,想对自己动手?哪知这黑衣人没有对他动手,而是对刘苏儿的胯下之马刺出一刀,这马儿的脖子上立刻涌出鲜血,痛得人立起来,刘苏儿大怒,从马上飞身而起,向黑衣人冲去。 可是黑衣人丝毫没有还手甚至抵挡之意,刘苏儿一招狂风骤雨掌使出一半,看对方好不抵抗,心下觉得奇怪,他收了掌力问道:“你怎的不抵挡?” 黑衣人说道:“大侠掌力高明,小人抵挡不抵挡都是一样。” 刘苏儿见他耍赖,怒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对我的马下毒手?” 黑衣人说道:“少爷让我请侠士过去,侠士不肯,因此小人斗胆伤了侠士的马,若是侠士心怀不忿,不妨跟小人前去一趟,我们另送一匹好马给侠士。” 刘苏儿冷笑道:“看来你是非要让我前去不可了?” 这名黑衣人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给他来了个默认。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不管你们和那苏荃有什么恩怨,既然他们已经脱险,此后的事我也不再过问,你也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这名黑衣人忽然举起匕首,对刘苏儿说道:“侠士若是不肯跟我回去见我家少爷,我便自戮在侠士面前。” 刘苏儿心中气不打一出来,对方伤了自己的马,可是却又摆出一副以死相逼的态势,自己没找他麻烦,他反倒要挟起自己来,从渡船上下来的乘客都在旁边围观热闹,刘苏儿刚想拒绝,毕竟黑衣人的死活和自己无关,然后他再到前边去买匹马赶路,这时候梅嫽说道:“好,我们就跟你去一趟。” 这名黑衣人大喜道:“还是夫人心好,请!我保证两位不虚此行!” 刘苏儿见梅嫽不顾自己擅自答应,心中虽然不满,可是也没有和她争吵,只好从这匹受伤的马上拿下行礼,这匹受伤的马也被黑衣人牵着,据黑衣人说道,他们要将马带走医治,他手中所拿的行礼,也有人过来抢着背起。 见到对方也不似怀有敌意的样子,刘苏儿只好跟着他们向前走,折过一个路口,便有人送上马来,黑衣人带着刘苏儿和梅嫽,一行人向东驰去。 不久,在黑衣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前停下,宅院大门的门额上写着阮府二字,刘苏儿问这名为首的黑衣人:“你叫什么名字?你口中所说的少爷又是何人?” 黑衣人说道:“不敢劳侠士垂询,小人名叫阮二,我家少爷便是阮弼大公之子阮城。”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由阮二带着走进了阮府。 和刘苏儿想象的不同,阮城并没有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形象,反而显得彬彬有礼,刘苏儿心中觉得这不过是阮城故意做作,否则有其仆必有其主,这阮城有这么大的势力和声望,自然绝非省油的灯,自己在江湖上声名不显,阮城实在没有对自己礼下于人的必要。 阮城起身出门亲自迎接刘苏儿和梅嫽,等两人进了这修饰极为华丽的厅堂后,又招呼两人先坐下,自己这才在主位上落座。 刘苏儿开门见山地问道:“阮兄,咱们相互不熟,而且我更是几次三番地坏了阁下的好事,为何阁下仍旧对我这般客气?不知阁下打的什么主意?”刘苏儿这番话毫不客气,好事二字更是加重了语气,明指对方所做是见不得人的事,将自己找来也是不怀好意。 听到刘苏儿的冷嘲热讽,阮城反而笑了起来,他毫不在意地挥手让下人上茶送上点心,然后对刘苏儿说道:“不管阁下是谁,所做之事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面对像阁下这种路见不平能够拔刀相助之人,我自然会心生敬重,这又有什么?” 刘苏儿想不到阮城的涵养这么高,自己来到他的地盘,这么说他,他却丝毫不动气,他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你所言当真?” 阮城诚恳地说道:“千真万确。” 刘苏儿说道:“我揍了你的人,你一点不生气,此事恐怕有些匪夷所思。” 阮城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凭着一腔热血仗义出手,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我自然也不会生气了。” 刘苏儿此时才有些觉得梅嫽说得不错,自己在苏荃一事上可能做错了,他说道:“这苏荃到底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你会派人去抓他呢?” 阮城露出疑惑之色:“什么苏荃?谁是苏荃?” 刘苏儿这才恍然,原来那自称苏荃的年轻男子,就连姓名也是骗他的,他和梅嫽两人相视苦笑,然后对阮城说道:“自然是你在追的那名男子,他不叫苏荃叫什么?” 阮城心思机敏,一下便猜出了刘苏儿受了那人的欺瞒,他说道:“看来不用我怎么解释,你也知道自己上了当,他哪里叫什么苏荃,他不过是我府里的一名花匠,名叫庞晚庐。” 刘苏儿心中叹了口气,感到事情正朝着不大妙的方向转去,他接着问道:“那跟着他的那名女子和孩子呢?” 阮城说道:“那名贱婢名叫灵儿,原是我的一房小妾……那个孩子,多半也是两人私通生下来的……” 话说到这里,刘苏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看似施暴人的阮城才是受害者,看似落荒而逃楚楚可怜的这三人,才是背主私通的坏人。 阮城露出苦笑:“不过我并不怪你,毕竟你不知事情原委……”阮城越是这么说,刘苏儿越是心中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行侠仗义,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在滥做好人,若是地上有道缝,他都恨不能钻进去。 刘苏儿说道:“阮兄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做的蠢事,不知找我来,是否希望我帮你将他二人给带回来?” 第三十四章 绞丝软甲 阮城摇了摇头,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刘苏儿自从认识到自己的鲁莽后,对阮城的印象来了个彻头彻尾的转变,原本因对方相貌清癯而感到阴险的印象,如今却感到对方乃是一副极有涵养的样子,刘苏儿发自肺腑地说道:“阮兄有话不妨直说,真没想到他们原来是这种人,此事若有何差遣,我无有不从。” 梅嫽白了他一眼,心想他倒是答应的痛快,自己还陷在一堆麻烦事中,若是阮城真差你做什么事,你两头如何顾得? 阮城说道:“刘兄不必自责,他们若真是两情相悦,庞晚庐若是真心对灵儿好,我倒也愿意成人之美,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只是我担心那庞晚庐恐怕别有居心。” 刘苏儿愕然,想不到阮城这么通情达理,他愈加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愧疚,他问道:“怎么说?这庞晚庐难道还有别的目的不成?” 阮城说道:“我也只是推测,不过并非没有根据,一来,灵儿入我房后,我待她不薄,这两年,她私下也当存了不少钱财,她跟庞晚庐走后,我请查过,灵儿将所有的细软全都带走了,所以我担心庞晚庐对灵儿并非真心实意,而是为了她的财产。” 刘苏儿点了点头:“阮兄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他们既然有了孩子,怕怎都会在一起生活吧。” 阮城说道:“若真是如此也便罢休,那些钱财我既然已经给了灵儿,自然也不会再过问,只不过,这庞晚庐离去之后,我阮府跟着丢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这才是我猜测他居心叵测的最重要的原因。” 刘苏儿问道:“什么东西?” 阮城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刘苏儿恍然,这东西恐怕极其贵重,抑或极其重要,所以阮城不能轻易说出来,不过阮城在经过一番思索后,还是挥退了下人,只留下阮二,想来阮二是阮城的心腹,只看阮二对阮城的忠诚便能知道。 等到下人离去后,阮城又沉默了一会,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丢失的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一件绞丝护身软甲,这件软甲本是开国功臣桑世杰留下的,桑世杰追随太祖皇帝戎马一生,立下赫赫战功,特别是在攻打江南等地时和徐达常遇春等人联手杀敌,更是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太祖皇帝见到他身上所受之伤,便私下赐了他这件绞丝软甲,为何私下里赐给他呢?那是为了不让徐达等人知道后嫉妒和排挤他,不利于军心凝聚,可惜太祖皇帝的一番好意却被桑世杰辜负了。” 刘苏儿听得入了迷,他问道:“为何辜负了?” 阮城说道:“桑世杰那时已经被授予昭武大将军、统兵元帅,攻下常州后又被升任行枢密院判官,作为半路投奔太祖的人来说,这个赏赐已算得上富贵无极,桑世杰也担心自己穿上这件绞丝护身软甲后会被徐达等人看出来,此后自己再勇猛杀敌,也会落人口舌,你常常冲在前面,原来是身上穿着这件宝贝软甲,并非真有胆量,等等各种原因下来,桑世杰在攻打石牌前,将软甲留给了儿子,自己冲锋陷阵,却不幸战死沙场,太祖皇帝悲痛之下,赠安远大将军、轻车都尉、永义侯等封号,侑享太庙,和赵德胜乃是同一规格,桑世杰的儿子也因为桑世杰的功勋,而被任命为都督府佥事,后更被封为徽先伯,岁禄千七百石,予世券,只可惜桑世杰的儿子不争气,最后因为蓝玉一案被牵连而死,此后这件软甲便被桑家的后人偷偷保留了下来,一直留到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因为修建芜湖城墙,有德于民,这件软甲便被送给了父亲,你知道的,我们阮家当然也不会白白要了这件宝贝,给了桑家后人一笔重金。” 刘苏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宝贝赠有德之人,既然是有德之人,又怎好白要别人的宝贝,这本就是互利互惠之事,阮城心地纯朴,没有说从桑家后人那里买来的,而说是他们自愿送来的,当然是为了全桑家后人的面子。 阮城将刘苏儿理解,显得很是高兴,他接着说道:“这件绞丝护身软甲是件极为难得的宝贝,每根丝线都是用冰蚕丝、金丝、乌蛛丝和人发绞成,刀劈不烂,坚韧非常,穿上以后不仅刀枪不入,而且能够隔绝真力,内劲不凡的武功高手出手时挟带的真力也会被软甲吸收,减少被攻击的力度,当年桑世杰若是穿上这件软甲去打仗,或许就不会身死了。” 刘苏儿神驰想象,若是有了这件软甲在身,闯荡江湖自然会减少不少凶险,说是一件救命宝贝也不为过,他问道:“既然这件软甲如此珍贵,又怎会丢失了呢?” 阮城说道:“家父得到了这件宝贝后,除了跟我说过外,并无多少人知道,不过……不过灵儿也知道,所以我才怀疑是庞晚庐偷走的。” 刘苏儿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我找到了他们后,将这件软甲带回来还给你?” 阮城说道:“也未必就是他拿的,我只希望不是他偷走的,他若没偷,则他对灵儿的真心便多了一分,若是他偷的,唉,恐怕灵儿未必就是被他利用了。” 刘苏儿想不到阮城在此时还能为那背夫偷人的小妾担心,看来阮城也是真心喜欢灵儿,以阮家的势力和财富,这灵儿除非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选择和一位花匠私通,而阮城却如此大度,真是难能可贵。 梅嫽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此刻却忽然说道:“阮公子不用担心,此事既然是我们的鲁莽,则那庞晚庐对灵儿是真心的还罢了,若是虚情假意,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阮城对梅嫽苦笑着说道:“有你们二位的承诺,我也就放心了,我在后院备好了一席粗茶淡饭,两位若是不嫌弃,便一同过去喝杯水酒如何?” 刘苏儿心有所属,本不想留下来吃饭,但梅嫽已抢先答应下来:“好,既然主人如此盛情款待,我们若是推辞倒显得不知好歹了!” 几人来到来到后院,果然备好了一大桌子盛宴,阮城所说的什么粗茶淡饭,自然只是客气之语,以阮家的财力,虽比不上当年修建南京城的沈万三,也算得上富可敌城,既然为了招待人,所备的,无一不是精心准备的食肴,其中一些食材并非仓促之间能够准备好的,看得出阮府平日一直都做着这些菜,以备随时能够拿出来招待客人。 见到阮家这么有钱,刘苏儿酒过三巡,也不客气,直接问起阮家是做什么买卖的,阮城说道:“我们阮家不过是做些浆染的活,算不上什么大买卖。”这话当然也只是客气话,将浆染业“五方争购者益集其所,转毂遍于吴、越、荆、梁、燕、豫、齐、鲁之间”,行销全国各地,并远销海外,阮弼本人不操利权,亦犹之乎百谷之王左海,可见阮家在一行可说不仅做到了极致,而且根本不用再插手生意,就可以坐拥其利,自己富了以后还造福乡里,报效国家,建立粥厂施舍穷人,抵御倭寇侵袭,筑造城墙,修桥铺路,被官家尊称为长公,荣华富贵无极,生意何止是一些浆染的活而已! 刘苏儿不懂生意,也不知阮家的地位,他关心的也不是这些,而是庞晚庐的下落以及灵儿母子的安危,阮城尽管善于交际,为人又极为和善,何时和刘苏儿毕竟有些话不投机,又加上各自有着心事,一顿盛宴虽然美味可口,可几人都是食不知味。 饭罢,刘苏儿和梅嫽就向阮城辞行,阮城知道他急于去找庞晚庐,也不再挽留,而是对二人说道:“难得刘兄如此侠义,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正好我家中还有两匹好马,就送给两位,望能找到那庞晚庐,探清他的心意,若是能够拿回绞丝护身软甲自然更好,若是拿不到也没什么,反正我们也不上阵杀敌,只是两位一定要注意保重,别再被坏人骗了。” 刘苏儿感到有些惭愧,对阮城说道:“我们会小心的,只是坏了阮兄的大事,阮兄还要以德报怨,让在下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再说我们也有马,虽不是什么好马,却也将就骑得。” 阮城说道:“两位且莫再推辞,不过是两匹马而已,若是不收便让我觉得我不配和两位结识了,况且两位有了快马,更容易追上庞晚庐,或者能够及时阻止他的什么不轨之行,这两匹马一匹名为朝云,一匹名为晚霞,和贤伉俪正相匹配,刘兄就不要再推辞了!” 刘苏儿对此逾拒无从,只得谢过,接着阮城让阮二去将这两匹马牵来,刘苏儿一见之下,心中就暗暗喝彩,两匹马果然神骏非常,朝云为红马,晚霞为黄马,刘苏儿再次谢过阮城的慷慨,和梅嫽两人各自骑着一匹骏马辞别离去。 第三十五章 误会好人 离开阮府,刘苏儿和梅嫽放开马力疾驰,这两匹马疾奔起来如同御风而行,两人在六安遇到蒙振东,想着能得到两匹好马去追洛寒霜,最后那两匹马儿却被毒死,其实就算是那两匹马儿没死,比起这两匹来也还是差得远了。 两人出了芜湖县,向南疾驰了一阵子,刘苏儿尚是首次骑上这么好的马,竟怕把马累着了,逐渐放缓了马速,梅嫽也有同样的心思,两人缓缓并排骑着马,梅嫽说道:“想不到阮城此人家中如此豪阔,人却没有半点架子,真正的世家子弟。” 刘苏儿点头同意:“我就是因为看他家的那群黑衣家丁如此霸道,所以将他想错了……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咱们看到持强凌弱时,总会莫名地感到弱者就是好人,强者就是坏人,其实倒也未必。” 梅嫽说道:“我看你真是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唉,也不只是你,就连我也被阮城的气度所折服,只看他给咱们的这两匹马,这举动之大方,我还是首次遇到,这么一比较,那名花匠庞晚庐则显得更为可恶。” 刘苏儿说道:“不错,不过我还是希望他和灵儿乃是两情相悦,不过我却知道这只是奢望,能够做出背主弃义之事的人,又怎会对人生出真感情?我看灵儿多半是被他骗了。” 梅嫽说道:“听你的意思,是先去找庞晚庐,那洛寒霜的事情则押后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事情有急有缓,显然先找到庞晚庐为急,若是此人存心在欺骗灵儿,而此后一直骗下去还好,若是被灵儿发觉,恐怕她的性命都将堪忧。” 梅嫽说道:“好吧,咱们就先去找庞晚庐,对了,我倒有个解决少林寺麻烦的主意。” 刘苏儿想不到梅嫽还能谈起这件事,连忙问道:“什么解决麻烦的主意?” 梅嫽说道:“那件绞丝护身软甲既然是如此珍稀的宝贝,咱们何不向阮城借用一次,等到和洛寒霜比试的时候,只要穿上这件软甲,就能避开他指力的锋锐,岂非是稳赢不输?” 刘苏儿想了想,然后说道:“就怕到时候被洛寒霜发觉了,那少林寺丢人就丢得更大了。” 梅嫽说道:“不会的,他手指点在你身上,你因软甲隔绝了他的真力而不受伤,他只会以为你练了少林寺的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功夫,怎都不会想到你身上穿着什么宝贝。” 刘苏儿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咱们此时还要先确定那件绞丝护身软甲在庞晚庐身上才行。” 梅嫽见他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心中也感到高兴,不过她忽然娇躯一震,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她说道:“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刘苏儿问道:“什么事?” 梅嫽的脸色变得煞白:“这庞晚庐如果真如阮城所说的,他偷了阮家的绞丝软甲,又拐走了阮城的小妾,可是阮城乃是住在阮府,阮府又是在长江以南,庞晚庐在江北为何不向北逃,还偏要冒险渡江去南岸呢?” 刘苏儿也想到了这点,他莫名打了个寒噤,忍不住说道:“难道说这阮城是在骗咱们,他说的这些都是假的?” 梅嫽骑在马上,仔细回思和阮城见面的一切细节,最后叹了口气:“我想阮城不会骗咱们,可是庞晚庐为何要冒险渡江,而且是在芜湖渡江,此事的确有些说不通,他这么做,岂非是自投罗网么?而且阮家的家丁又怎会在江北的太平客栈向南追寻?” 刘苏儿也想得头都大了,他断然说道:“反正咱们现在也没走多远,何不回去问问那阮城?” 梅嫽连忙拦住他:“慢着,咱们去找阮城,只听他一面之词,他若是在说谎,自然会有合理的解释,可是咱们又无法辨别真伪。” 刘苏儿问道:“除了去问阮城,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梅嫽想了想说道:“今早庞晚庐坐是第一艘渡船过的江,我想就算是阮城在说谎,庞晚庐既然知道和阮家起了冲突,也不该渡江南来的,除非他有着更重要的事,咱们只要找到庞晚庐又或者灵儿,自然也就明白了他们渡江的原因。” 刘苏儿说道:“兜兜转转,还是要找到他们,听那船夫说,他们换上了菜农的衣服过江,现在是以什么样子躲在什么地方咱们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找?” 梅嫽说道:“怎么去找,你还要来问我么?” 刘苏儿一怔,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错,是我糊涂了,咱们先回芜湖县,找到芜湖的丐帮弟子,找他们问问今早过江之人的下落,或者能有点收获。” 商量妥当,两人又拨转马头,折返回芜湖县,只怕他们胯下的朝云和晚霞也会感到奇怪,怎的这两人出城又回城? 芜湖县并无丐帮分堂,却有着不少丐帮弟子,刘苏儿找到一名丐帮弟子,报出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让他去查庞晚庐一家三口的下落,丐帮弟子让他们在城内的一处偏僻处等候消息,接着便去打听去了。 刘苏儿和梅嫽一边等着,一边猜测着丐帮弟子能不能查到庞晚庐和灵儿的下落,梅嫽似乎觉得丐帮弟子应查不到庞晚庐的下落。 刘苏儿问道:“为什么?” 梅嫽说道:“在芜湖,阮家的势力似乎比丐帮的势力要高得多,若是有了三人的下落,阮家都难道查不到反而丐帮到能查到了?” 刘苏儿说道:“这个倒不好说,毕竟阮家乃是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丐帮弟子打探消息的渠道和他们不同,丐帮弟子消息之所以灵通,并非只靠他们本帮的弟子,而是和当地的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来往,庞晚庐若是为了躲避阮城的追捕,自然要隐藏于市井之中,这么一来,就很难逃出丐帮的打听范围。” 梅嫽承认道:“有点道理,只是庞晚庐为何要渡江南下呢?” 刘苏儿也想不通,两人做了几种猜测,都不得要领。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丐帮弟子就有了结果,前来告知他们:“你们要找的那一家三口已经查到了,他们冒充菜农,却并没有去菜市,被我们的兄弟看到,不过他们并没有在城中停留,直接从南门出城了。” 刘苏儿问道:“可知他们出城后的方向?”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据我们打听得来,他们直奔宁国府而去,不过也难说他们会不会在中途改变方向,宁国府离这里不远,那里也有我帮的兄弟,两位可以到了那边再问问。” 刘苏儿点了点头,丐帮弟子只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是十分了不起成就,他谢过丐帮弟子,和梅嫽立刻出城,向宁国府赶去。 两人也想明白了为何庞晚庐不向北逃却要冒险渡江,看来他们的目的就在宁国府,说不定那里有能够保护他们的人,又或者他们有什么事必须去宁国府一趟。 这么推测,阮城所说的也都是真的,两人为自己怀疑阮城而感到有些惭愧,差点再次误会了好人。这次他们不再怕累着马儿,朝云和晚霞两匹马在他们的鞭策下,放开四蹄如同蹄不点地般向南疾驰而去。 来到宁国府,城门尚未关闭,两人进了城,立刻找来丐帮分堂的弟子询问庞晚庐和灵儿的去向。 宁国府驻有丐帮分堂,堂主名叫石满月,和刘苏儿曾有过一面之缘,石满月见到刘苏儿夫妇二人自然有一番欣喜,不过他见到刘苏儿事情紧急,来不及和他二人叙旧,立刻安排弟子去查探庞晚庐三人的下落。 他安慰两人:“刘兄弟不用着急,只要人在宁国府,绝没有我们找不到的道理,你们只管等我们的好消息。” 对此,刘苏儿倒不怀疑丐帮的本事,他只是担心庞晚庐并不在宁国府。 第三十六章 黑灯瞎火 晚上丐帮弟子并没有带来什么庞晚庐的线索,石满月带着刘苏儿和梅嫽两人来到分堂的所在,磨盘山山下脚等候消息,此时天气渐暖,虽在郊外,可是春风习习,并无寒意,石满月对弟子搜查庞晚庐一家三口没有消息感到有些内疚,他说道:“今晚没有消息,明日准有消息,若是明日再无他们的下落,就能肯定他们并不在宁国府城中,你们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让我做个东道,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在石满月的指挥下,丐帮弟子在磨盘山下埋锅为灶,他们杀了两条土狗,五只肥鸡,盛宴款待了刘苏儿两人。 丐帮的名肴虽然不太好看,却是极为美味,让人每次吃起来,都差点将舌头吞下去,再加上宁国府历来风调雨顺,民间富足,丐帮的日子也比其他地方好过些,分堂中竟然还藏有几坛陈年好酒,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喝过同样是赞不绝口。 石满月说道:“我们汪帮主好酒,我们分堂多存些酒,帮主就能多来看望我们些。” 提起汪九成,刘苏儿也非常想念他,他问道:“不知汪帮主现在如何?我倒有几年没有见到他了。” 石满月说道:“去年汪帮主从这里经过,在我们分堂待了两三日,喜幸身子健壮,一切都好,今年汪帮主应该满五十了,我们做弟子的,想给他半个大寿,却连他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刘苏儿叹了口气:“汪帮主如闲云野鹤,最爱无拘无束地生涯,只要他感到快活,咱们就算是见不到他也高兴。” 石满月问道:“既然高兴,为何又叹气呢?” 刘苏儿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一杯!” 当晚刘苏儿喝得大醉,和梅嫽两人便留宿丐帮分堂的客房中,丐帮弟子自己虽然邋遢,可是对待客人却十分干净,这间供丐帮朋友留宿的客房就收拾得十分整洁。 第二日起床后,刘苏儿的酒便醒了,这倒不是他酒量宽宏,而是他内力深湛,酒水也就消化得快些。 早上他们在山下的早点铺吃了些早点,然后回到分堂接着等候,不到中午,丐帮弟子终于带来了消息,他们虽然不知道庞晚庐的相貌,但是他们找到了昨日才进城的一家三口,孩子不足一周,正和他们找的人相符,这三人来到宁国府后,就遮遮掩掩地去了一名侯姓人家。 刘苏儿问道:“侯姓人家?是什么人?” 这名丐帮弟子答道:“此人名叫候敬宗,乃是当年候来保的后人。” 刘苏儿对史实所知不多,又问道:“这候来保又是何人?” 这次不等丐帮弟子开口,石满月就告诉了刘苏儿:“候来保乃是当年忠义臣子陈迪的仆人,当年陈迪也算是宁国府的世家望族,不过他有些愚忠,只忠于建文皇帝,也就是惠宗皇帝,惠宗皇帝在靖难之役后失踪了,皇帝之位落入他叔叔燕王朱棣的手里,陈迪前去金陵指斥朱棣,说他‘背祖欺侄,谋权篡位’,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坚决不侍‘逆贼’,结果被凌迟而死,株连全族,这候来保却保住了陈迪的一名幼子,才使得陈迪后人被仁宗皇帝免了罪,并做到了太子少保的大官,陈迪后人此后对侯家的后人十分照顾,陈家人虽然迁居在外,这候来保的后人却留在宁国府定居下来。” 刘苏儿说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候敬宗和那庞晚庐有什么关系,庞晚庐为何冒险来找候敬宗?” 石满月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候敬宗也不是咱们武林中人,难道是因为和庞晚庐有亲戚?” 刘苏儿原想着庞晚庐冒死来宁国府,是因为这里有人能够庇护他,使他们不至被阮家的人追杀,可是这么看来,候敬宗不过是众臣仆人的后代,又不是武林中人,他来到这里找他做什么?思之不通,刘苏儿便决定自己前去探一探。 石满月看出他的心思,他说道:“候敬宗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深得附近乡邻的敬重,陈家的祠堂里甚至还有着候来保的供奉,别看他家不是什么豪门大院,可是也是危机重重,若是去他家,一定要小心在意,万一被发现了,容易惹起众怒。” 刘苏儿点了点头:“放心吧,若是连这种寻常人家我也去不了,也不要出来寻洛寒霜了。” 听到刘苏儿提起洛寒霜,石满月说道:“我差点忘了,我们到消息,说你此次过来是追踪洛寒霜的,是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难道洛寒霜也从宁国府经过?” 石满月说道:“不错,不过那是三日前的事了,这洛寒霜在宁国府曾和人打过一架,似乎打成了平手,双方都没有讨好。” 刘苏儿知道洛寒霜的身手,又惊又喜地问道:“竟然能和洛寒霜打成平手,一定是位好汉,是谁和洛寒霜打的架?又是为什么打的架?” 石满月说道:“此人你也认识,就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据我帮的弟子打听得知,当日是伏缨先招惹的洛寒霜。” 刘苏儿想起伏缨,心中生出了一股温暖之意,他问道:“伏缨大侠可还在宁国府城?” 石满月摇了摇头:“红缨公子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和洛寒霜起了冲突的当天晚上,我们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刘苏儿说道:“伏缨大侠想来不肯吃亏,对他来说打成平手就算是吃亏了,他一定要找回场子,我看他是追踪洛寒霜去了。” 石满月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洛寒霜是在第二天才走的,也难说红缨公子是不是在城外等他。” 刘苏儿因为伏缨的出现,显得有些兴奋:“今晚我就去那候敬宗的家中去探探,若是能够找到庞晚庐,将阮家丢失之物找回来,事情就解决了,我也好赶着去看伏缨大侠和洛寒霜的热闹。”他心中想着阮家和软甲两字音同意不同,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石满月喊来一名丐帮弟子,让他给刘苏儿讲清了候敬宗家周围的情况,这名丐帮弟子常在那一带乞讨,对哪里的房舍地形十分熟悉,他告诉刘苏儿:“候敬宗家住在柳塘巷子里,那是一条老巷子,周围的房舍都是数十年前盖起来的,多少都有些破败,只有候敬宗家的院墙在几年前翻修过,是柳塘巷子里最新的一家,一入巷口便能看见,因为候敬宗周围房屋破坏,围墙腐朽,所以刘哥儿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在意。” 刘苏儿道了谢,知道丐帮弟子是怕他在翻墙入院时墙塌了,若是自己因此被人发现,传将出去,定然会被江湖同行笑歪了嘴巴。 做这种入户探听消息的事,也不用和人同行,人数是越少越好,刘苏儿让梅嫽在丐帮分堂等候,他做足了准备,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丐帮弟子又给了他一种去味粉,这种去味粉并非真能够去掉刘苏儿身上的味道,只是用另外一种味道将他身上的味道掩盖了,好让那一带的狗儿闻不到生人的味道。 到了夜里,刘苏儿和石满月辞别,由一名丐帮弟子带领着他来到柳塘巷子附近,给刘苏儿指明了方向,等到这名丐帮弟子离去后,刘苏儿便悄悄地走了过去。 在刘苏儿的过往中,不乏他留进豪门大院的经历,这候敬宗苏然受到朝中贵臣陈家的接济,却也不过是小康之家,只有一进院子,里面是个四合院的格局,刘苏儿展开轻功,纵身上了候敬宗家的房顶,他落地如鸿毛,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夜半三更,候敬宗院子里黑灯瞎火,想来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院子里静悄悄的,刘苏儿分清了主房和客房,然后从房檐滑到了院子里,如同一只夜枭,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刘苏儿知道主卧是在厅堂的东边,既然所有的人都睡下,刘苏儿准备先去厅堂探听一下主卧的动静,看看候敬宗有没有在家,也许因为院子大门已经从里面上闩的原因,厅堂的门并没有关上,刘苏儿踏足无声地来到厅堂门口,忽然听到了厅堂里传来说话声。 除非是瞎子,晚上常人在厅堂中坐着,绝对会点起灯,可是在黑乎乎的厅堂里,却有人坐着说话,还没点灯,那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刘苏儿几乎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躲在厅堂门外的墙后屏住呼吸,想要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你确定他还会来?” 庞晚庐,也就是跟刘苏儿自称苏荃的人声音传来:“我想他一定会来,敬宗请耐心等待。” 看来那传来陌生的男子说话声就是候敬宗了,听两人说话的口气表示两人十分相熟,只不知他们在等的人是谁,为何又要熄了灯等候?想到这里,刘苏儿打了个寒噤,难道他们在等候自己? 不可能啊,无论是跟自己毫不相识的候敬宗,还是这庞晚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会找到这里来。 一瞬间,刘苏儿心中涌起了很多可能,比如他们在等的是洛寒霜的师妹夏侯莺,又或者是洛寒霜本人,虽然丐帮弟子说洛寒霜在两三日前就已经离开宁国府,也保不准他又回来了。 又或者是伏缨?刘苏儿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不可能是他,他怎会和这种人有什么交往? 第三十七章 黑衣圣使 不论这两人在厅堂中坐着等谁,刘苏儿都感到自己不能站在厅堂外,因为若是有人要进厅堂,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外的他,虽然刘苏儿不怕任何人,可是这样一来他的暴露不免会打草惊蛇,让他失了敌明我暗的先机。 其实庞晚庐和候敬宗两人坐在黑灯瞎火的厅堂中,也算不得敌明,刘苏儿哪还计较这许多,他悄悄地来到东边的院子角落,然后纵身跳上房顶,他在房顶小心翼翼地挪到厅堂的上方,和厅堂中的庞晚庐以及候敬宗两人一起等候来人。 趁着这个机会,刘苏儿自己思索现下自己所得知的事情,不管阮城说的有关庞晚庐的事是真是假,如今庞晚庐既然在这里,那灵儿以及两人的孩子多半也在这里,如果阮城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多半是被庞晚庐偷走的那件绞丝护身软甲也会被庞晚庐带在身上,这么贵重的东西,价值何止万金,以庞晚庐这种人,放在别处他也不放心,更有可能这件软甲此时就穿在他身上。 庞晚庐既然做了亏心事,岂能不怕半夜鬼敲门? 虽然刘苏儿陷入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困境中,但伏缨曾在宁国府的出现,让刘苏儿产生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似乎无论遇到什么麻烦,自己都不用担心,伏缨和朱雀一样,都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房顶的滋味绝非在厅堂里坐着舒服,不过刘苏儿为了探求真相,还是耐心坚忍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趴伏在房顶度过了一个多时辰,心中在想这是不是庞晚庐等人故意设计折磨他,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下去的时候,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入院子里,来人也和刘苏儿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不过此人更是谨慎,脸上也带了黑色的面巾。 刘苏儿怕被对方看到自己,连忙又趴低了身子,厅堂中的两人还没有发觉他们等的人已经到了,足见来人的轻功至高明,到了落地无声的地步。 等到这位黑衣人来到厅堂门口时,厅堂的人才发觉来人已至,屋内传来砰砰两声微响,刘苏儿通过声音猜测出是庞晚庐和候敬宗两人跪下来的声音,这更让刘苏儿感到奇怪,难道这庞晚庐冒险过江南下,来到宁国府后就是为了跪拜这位看不出身份的人?为的又是什么? 刘苏儿只能看出此人不是洛寒霜,也不是洛寒霜的师妹夏侯莺,更非伏缨,伏缨才不会做这种故弄玄虚的事。 这时黑衣人开口说话了:“我让你们去找的东西都拿到了?”声音清脆,原来黑衣人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屋内传来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禀告圣使,托宫主的洪福,小人已将东西拿到!” 刘苏儿想不出这年轻的女子是什么圣使,而宫主二字则让刘苏儿感到恍然,这宫主想来多半就是赏花宫的宫主,想不到这赏花宫的宫主威严堪比官家,见到他们派出的什么人,不但要称为圣使,还要行跪礼,刘苏儿最看不惯这种尊卑上下的划分,他虽然读书不多,可也知道这个圣字可不是随便用的,能被称为圣人的都是极其了不起的人,而在当下,唯有皇帝敢称圣上,这年轻的女子好无廉耻,竟也配称得上一个圣字? 这位黑衣圣使说道:“既然拿到了,还不赶紧呈上来?” 庞晚庐和候敬宗两人说道:“是!”接着传来窸窸窣窣地起身行走的声音,庞晚庐的声音传来:“这件看起来像是衣服的便是绞丝护身软甲。” 候敬宗的声音传来:“这瓷瓶里装的便是百草丹,只是属下已经看过,里面只有一颗百草丹,并非是宫主说的两颗,想来其中一颗已经被他们服下了。” 黑衣圣使的声音说道:“很好!你们做得很好,你叫候敬宗不是?” 候敬宗连声应道:“小人正是候敬宗。” 黑衣人说道:“宫主说过百草丹还有两颗,就不会有错,现下只有一颗,那么另一颗自然是被你私自留下了吧!” 候敬宗惶恐地说道:“没有……小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委实我拿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颗百草丹了。” 黑衣人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转而问道:“这件事先不说,毕竟你也不是我们宫里的人,只是你既然想入我宫,却没有一点诚意,宫主可不会高兴,对了,我还没问你,你要入本宫的原因是什么?” 候敬宗说道:“我侯家有一家传之宝,被贼人偷去,我想方设法打听到,那家传之宝是被江湖上人称红缨公子的人给偷去的,我希望宫主能够帮我讨要回来,否则我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祖宗。” 黑衣圣使冷笑一声:“你侯家祖上不过是陈迪的奴仆,又有什么传家宝贝?” 候敬宗解释道:“这传家宝贝正是当年陈迪落难前送给祖上的,是一只翡翠麒麟……” 黑衣圣使说道:“若是你找来两颗百草丹,此事倒也好说,如今百草丹只有一颗,宫主会不会答应收你入宫,我也没有把握,等我回去禀告宫主,你就等着吧。” 候敬宗连忙答应下来。 黑衣圣使又对庞晚庐说道:“这件衣服就是绞丝护身软甲,真正想不到会是这么薄,这么软。” 庞晚庐得意地说道:“这件宝贝的独特之处便在此处,若是像盔甲一样沉重,也算不得什么了。” 黑衣圣使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传闻绞丝护身软甲不仅能抵挡宝刀利剑的戳刺,还能抵挡得住真力的攻击,是件稀有的宝贝,原来是这个样子,庞晚庐,你穿上我看看。” 庞晚庐说道:“属下不敢,这是送给宫主之物,属下怎敢私自穿在身上?” 黑衣圣使说道:“我让你穿你就穿,你敢忤逆我不成?” 庞晚庐战战兢兢地说道:“属下不敢!”说完,从厅堂中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庞晚庐迫于圣使的威严,不敢不听。 等到庞晚庐说道:“穿好了。” 黑衣圣使则干脆地回答:“很好!”此后一连串的声音传来,让伏在屋顶的刘苏儿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接着是庞晚庐的惨叫以及候敬宗的求饶之声。 接着是庞晚庐传来微弱的声音:“请圣使告知,属下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圣使对我下次毒手?”听到庞晚庐的声音,刘苏儿知道庞晚庐受了极重的内伤,看来是受到了黑衣圣使的偷袭,刘苏儿想不出黑衣圣使为何出手对付庞晚庐,他和庞晚庐一样想不通。 黑衣圣使冷笑道:“绞丝护身软甲若是真的,我这一掌的内力早被挡下,你既然受了内伤,难道还想不出原因么?”这么一来,厅堂中的庞晚庐以及躲在屋顶的刘苏儿这才恍然,原来这件绞丝护身软甲是假的,怪不得黑衣圣使会忽然出手,一来是试试软甲的真伪,二来软甲要是赝品,那么庞晚庐自然应当受到惩罚。 庞晚庐立刻跪下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想不到我竟然上了阮家那贱人的当,偷来的竟然是假的,请圣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去想办法……” 可是黑衣圣使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庞晚庐传来一声惨呼,接着惨呼断绝,想来已被黑衣圣使灭了口。 候敬宗吓得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关我的事……” 黑衣圣使说道:“宫主要你取来两颗百草丹,你却只拿到一颗,这样吧,你去阮城家里将软甲取来,便算你是本宫的人了,若是取不到,便自己了断吧!” 候敬宗诚惶诚恐地答应下来。 刘苏儿想不到这黑衣圣使听声音不过是位年轻女子,下手却这般狠辣,这么看来,那赏花宫的宫主也非什么善类了。 第三十八章 捕风捉影 黑衣圣使拿着一枚百草丹便要离去,潜伏在房顶的刘苏儿一时还在想自己要不要下去阻止,还是等她离去以后,自己下去逼问候敬宗黑衣圣使的来历,刘苏儿做事向来不怎么果断,一件事常要考虑到各种因素,这黑衣圣使的武功高强,又是女子,自己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对付得了,若是等她走了,只对付候敬宗一人便容易得多了。 可是若是候敬宗宁死不说,自己岂非白白放走了黑衣人这条重要的线索? 就在刘苏儿还没做出决定时,黑衣圣使已经来到厅堂外的院子里,刘苏儿抬头要看看黑衣圣使离去的方向,就在他看向黑衣圣使的时候才骇然发现,原来黑衣圣使不知何时已经发觉了在屋顶隐藏偷听的他,也看向屋顶,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黑衣圣使一声娇叱,人如黑暗中的一只大鹞向屋顶扑来,这么一来刘苏儿暴露了行迹倒也有一分好处,那就是不用他再犹豫了,见到黑衣圣使扑过来的姿势气势汹汹,他将屋顶的瓦片揭下向黑衣圣使掷去,黑衣圣使双手各持一柄精光闪闪的匕首,将刘苏儿掷过来的瓦片削成碎片,而扑过来的力度丝毫不减。 刘苏儿一脚踏在屋顶,人借势高高跃起,来到黑衣圣使的头顶,这姿势虽然不雅,但黑夜中忽然交手,这以上击下却占了莫大的优势,刘苏儿双足向黑衣圣使头顶点去,黑衣圣使双手利刃来回交叉划过护住头顶,刘苏儿在间不容发之际足尖点在匕首的护手处,人再次借力向旁边的一棵大树跃去。 黑衣圣使本拟一鼓作气跳上屋顶和刘苏儿相斗,可是人在半空被刘苏儿踩了一脚,上升的力度被压下,黑衣圣使无奈之下又落到了地上,看着人已经隐藏在大树中的刘苏儿,黑衣圣使从怀中一掏,也看不出什么东西,甩手就像刘苏儿射去! 不管是什么,绝非好玩的,刘苏儿在大树的枝叶间看到黑衣圣使扔过来的乃是两件黑乎乎的东西,他不敢硬接,人从树上又跳了下来,就在这时,那两件黑乎乎的东西在树枝间砰地一声炸开,原来是两枚霹雳雷火丹,强大的冲击力让刘苏儿直接坠落到地上,差点立足不稳。 这么一来,刘苏儿又落到了候敬宗的院子里,这一番交手,只能用说时迟那时快来形容,所有的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就结束。 黑衣圣使和刘苏儿正面对峙,直到此刻,屋内的候敬宗才慌忙走出来查看,见到院子里多了一个黑衣人,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身为侯家主人,连忙向刘苏儿喝问:“阁下是谁?这半夜三更地来我家干什么?” 刘苏儿全副心神都放在黑衣圣使身上,对候敬宗的话不理不睬。 黑衣圣使双手各拿一柄匕首,做出随时可以进攻的姿势,让刘苏儿丝毫不敢放松,候敬宗将刘苏儿一言不发,他心中猛的一动,指着刘苏儿说道:“你……你是不是伏缨?” 刘苏儿想不到他会将自己看成伏缨,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黑衣圣使趁他心神被分,哪管他是谁,双手一挥,就像刘苏儿攻来,刘苏儿见黑衣圣使虽是女子,可是出手之犀利狠辣,乃是一流的高手风范,立即收摄心神,空手使出狂风骤雨掌和黑衣圣使比试起来。 这黑衣圣使的武功极为怪异,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她用的匕首短到了极处,人像一只雌豹,直往刘苏儿怀中攻去,企图占有近身搏斗的有利之地,刘苏儿空手和她相斗,自然不在乎远近,狂风骤雨掌远有远的打法,近有近的招数,并不因此气馁,但他还是没有见过黑衣圣使这种招数,她来到刘苏儿身前,两手中的匕首忽然有一只脱手向刘苏儿飞去,匕首在空中旋转着,刘苏儿侧身避开,心中想不通黑衣圣使为何使出这招无用的招数,丢了一把武器不说,她手中只剩下一只匕首,威力也减弱不少。 就是因为刘苏儿感到奇怪,这才躲过了一劫,偿若他性子大大咧咧,不这么多想一层,也就会忽略那只被黑衣圣使甩出去的匕首,又从他背后旋转着飞了回来,刘苏儿见过江湖上的人使过回旋镖,扔出去的回旋镖还会飞回,却从没想过一名女子会将匕首当成回旋镖来使,只因为他感到奇怪所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所以才察觉到背后那几不可闻的破空声,这才躲过这一记杀招,不过已经躲闪得很狼狈了。 黑衣圣使伸手接过飞回来的匕首,对于刘苏儿能够躲过她这百无失一的杀招而感到震惊,一下错失了趁着刘苏儿狼狈之际继续追击的好时机。 两人又恢复了正面对峙的姿势。 黑衣圣使问道:“你是谁?” 刘苏儿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黑衣圣使说道:“你可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刘苏儿有些啼笑皆非,他摇了摇头:“我不是伏缨,你可是赏花宫的什么圣使?” 黑衣圣使也同样摇了摇头:“赏花宫?那是什么地方?你的确不是伏缨,伏缨应该没有你这么年轻,而且伏缨用的是一把叫做流萤剑的宝剑。” 刘苏儿相信黑衣圣使不是赏花宫的人,因为赏花宫的人绝不可能对赏花宫有这种轻蔑的态度,因为江湖上的人无论如何狠恶,都不会贬低自己的门派,因为这就相当于贬低自己,而且此举也会受到江湖同道的唾弃。 两人都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黑衣圣使点了点头:“其实你是谁,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刘苏儿想不到她忽然会这么说,他问道:“什么意思?” 黑衣圣使说道:“因为不管你在此之前是什么身份,从此以后都将只有一个身份……” 刘苏儿感到好奇:“什么身份?” 黑衣圣使说道:“死人!” 刘苏儿:“死人?” 黑衣圣使狂笑道:“不错!不管你原来是什么人,在我杀了你之后,你只有死人一个身份!” 刘苏儿被这名女子的狂妄也激得冷笑起来:“真是好笑,想要杀了我,先拿出本事来瞧瞧!” 黑衣圣使双手举起匕首,久违的月亮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锋利的匕首映着月光显得更是寒气逼人,这名女子忽然双手甩出,两把匕首同时向刘苏儿飞来,接着人追着匕首向刘苏儿冲去,这一招在中土也有,有个名目叫做捕风捉影,人可以跟上发出的暗器,所以这一种武功的必要条件就是轻功要极其高明。 刘苏儿淬不及防下,人向后弹射而出,可是匕首射出的速度太快,他后退的速度虽然也不慢,但还是被匕首追上,刘苏儿知道这两把匕首就算是射不中自己,也会像回旋镖那样再折回,间不容发之际,刘苏儿使出铁板桥的功夫,人像被风吹伏的草一样向后倒去,他的双足如钉在地上纹丝不动,后背向后仰到了极限,后背几乎贴着地,两把匕首全都落了空,若只是闪避匕首,刘苏儿这一招可说做到了极致,可说至矣尽矣篾以加矣,但匕首之后就是跟着赶来的黑衣圣使,她见刘苏儿以膝为轴,人倒向地面,自然不肯放过刘苏儿难以再加变化的姿态,猛力一脚向刘苏儿要害踢去,刘苏儿暗骂此女出手之狠辣,他将功力发挥到极限,在一发千钧之际,竟然只用双足之力向旁边横移了数尺,躲过了黑衣圣使踢来的一脚。 随后刘苏儿身子弹回,就像被折弯的竹子又恢复了笔直,其灵活处,浑不似人形,与此同时黑衣圣使接回了折回的匕首,双手一挥,匕首再次向刘苏儿划来,刘苏儿使出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吹雨打,这一招使出的掌力全都是斜的,就是为了避开匕首的锋锐,武功和兵法一样,都讲究避其锋锐极其中流,这一招在此时使出,正合了武功的要旨,掌风挟裹着刘苏儿浑厚的掌力使出,将黑衣圣使的双手击偏,跟着又是一招惊涛拍岸,黑衣圣使感到掌力凶猛,未敢迎接,人飘飘荡荡地向后退去,正好避开了刘苏儿的这一掌。 这么一来,黑衣圣使先手的攻势化为乌有,刘苏儿跳将过来,抢先发难,两人你一掌我一刀地比试起来,黑衣圣使胜在有兵器在手,招数奇诡,刘苏儿强在功力深厚,掌法玄奇,两人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第三十九章 善恶难明 刘苏儿本对输赢感到无所谓,可是黑衣圣使却似乎没有了耐心,和刘苏儿一番比试下来,她收摄了自己的狂傲,知道和刘苏儿武功最多不过是在伯仲之间,这还是因为刘苏儿空着手,没有携带趁手的兵器,黑衣圣使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认清现实。 躲在一旁看两人相斗的候敬宗怕殃及池鱼,缩进了屋子里不敢出来。 刘苏儿一边发掌一边说道:“作为女人,你的武功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可惜啊可惜!” 黑衣圣使冷哼一声,本不想理会刘苏儿,可是此话偏偏戳中了黑衣圣使的心事,她想起了自己从小因为是女孩而经历的一些凄惨之事,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好可惜的?” 刘苏儿说道:“可惜女人天生就不是男人的对手,若是相貌过人,说不定还能让男人放下些戒备,像你这种丑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人,则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黑衣圣使怒吼一声,将双手中的匕首全都向刘苏儿甩去,匕首脱手后,她并没有用捕风捉影的功夫跟着匕首向前冲去,而是双手探入怀中,每只手各夹出两枚霹雳雷火丹,一共四枚,一前一后地向刘苏儿掷去,刘苏儿见她情急拼命,这霹雳雷火丹可不是说笑的,他向旁急速闪避,感觉还是避不开霹雳雷火丹的杀伤范围,人又蹿上了房顶,就在他刚刚站稳,忽然发现黑衣圣使只扔出三枚霹雳雷火丹,而留下的一枚却向厅堂中掷去,候敬宗还在屋中没有出来,刘苏儿立刻明白了黑衣圣使的打算,她是想逃走了,逃走之前怕刘苏儿从候敬宗口中问出她的来历,所以她要杀人灭口! 刘苏儿在这电光火石间想通了这点,却也已经无力回天,几声巨响过后,刘苏儿所在的屋顶被炸塌,刘苏儿在屋顶塌陷之前,又跳到了另一间屋子的屋顶,整个侯家的院落中黑烟弥漫,候敬宗所在的屋子变成了一堆废墟,至于候敬宗本人,看起来是凶多吉少了。 至于黑衣圣使,早在爆炸之前就想好了退路,等到刘苏儿去瞧她时,自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房子倒塌后,柳塘巷子里的邻居们开始从家中出来查看发生了何事,不少人开始向这边靠拢,刘苏儿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纵身上了未塌屋子的房顶,正要溜之大吉,忽然看到候敬宗的西边厢房里传来女人的呼救声,这么一来,刘苏儿不能见死不救,他重新跳回了院子里,冲进了西边厢房,里面有一名被绑着的妇人,正是阮城的小妾,跟庞晚庐私奔的灵儿,除了她以外,旁边的床上还有一位哇哇大哭的婴儿,刘苏儿解开灵儿的捆缚,又抱起了婴儿拉着灵儿向外跑去。 出了侯家的家门,外面已经围聚了不少人,见到刘苏儿和灵儿跑出来,不少人七口八舌地问他们:“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今晚侯家总是传来爆炸声?是放爆竹了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不理会这些人,趁乱拉着灵儿抱着婴儿极快地离开柳塘巷子,他们背后传来众人纷纷议论的声音,刘苏儿知道任他们想破脑袋,怕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防止被人看到他们的行踪,刘苏儿带着灵儿专走偏僻之地,不知不觉,两人带着一名婴儿来到了城中的一条河边,刘苏儿见到这里四下人烟稀少,便放开了灵儿,不知是否因为刘苏儿在跑动之际产生颠簸,他怀中抱着的婴儿早就停止了啼哭,正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刘苏儿,刘苏儿这一停下来,婴儿撅了噘嘴又要哭出声来,刘苏儿没有照顾婴儿的经验,不知道如何处理,连忙将婴儿递给了灵儿,灵儿接了过来,轻声安慰。 刘苏儿这才发现灵儿一双水灵的眼睛哭得红肿,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儿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抽泣着跟刘苏儿说道:“我被他骗了……他这个骗子!” 刘苏儿问道:“你说的是苏荃?哦不,是庞晚庐?” 灵儿点了点头,眼泪随着她的点头滴落在地,的确是我见犹怜,怪不得阮城对她的背叛耿耿于怀。 刘苏儿接着问道:“你是说他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他想起黑衣圣使对庞晚庐说的话,看来庞晚庐进入阮府做花匠开始,目的就是为了那件绞丝护身软甲。 灵儿点了点头:“他对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告诉我的名字,关于他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刘苏儿叹了口气,听灵儿话语中对庞晚庐的恨意来看,估计她尚不知道庞晚庐已经死了,他问道:“这孩子难道不是他的么?为了孩子,他也该和你好好生活,又怎会将你捆了起来?” 灵儿看着怀中的孩子,忍不住悲从中来,她说道:“他为了怕我坏了他的事,所以将我捆起来,要不是你将我救下,他事了之后还要将我和孩子杀了!” 刘苏儿安慰她道:“不会的,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庞晚庐再坏,又怎忍心杀了你和他生下的孩子?” 灵儿哽咽着说道:“可是庞晚庐却不肯承认这是他的孩子,他说孩子眉目之间都有阮城的影子……” 刘苏儿愕然,心道难道这婴儿是阮城的孩子?还是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他说道:“若是阮城的孩子,他定然会喜不自胜,也不会计较孩子母亲的过错,你再回去,他定然会认为你功大于过,会好好待你的。” 灵儿越说越感自怜自苦:“我好命苦,现在知道上了当,可是我做了这般对不起阮城的事,又如何能够再回到阮城身边?” 刘苏儿说道:“如果孩子真是阮城的,他大人有大量,一定会不计前嫌。” 灵儿摇了摇头:“阮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温文儒雅,其实他内心也龌龊不堪,否则我又怎会舍弃他跟苏荃私奔?他心胸狭隘,我回去定然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刘苏儿想起阮城义赠朝云和晚霞两匹骏马给自己夫妇二人,绝非是心胸狭隘之辈,不过若说他善于隐忍倒是真的,想不到他虽然被庞晚庐骗了,可是庞晚庐从他这里偷来的却是假的绞丝护身软甲,即便说不上阮城是阴险狡诈,也当得上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间就送了庞晚庐的性命。 不过庞晚庐会送命,也未必就在阮城的预料之内,他所做的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绞丝护身软甲被偷走,仅此而已,算不上什么恶毒,只是自己被他骗了一场,和梅嫽两人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同情。 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刘苏儿对灵儿说道:“别哭了,无论如何,现在都要为孩子着想一下,所以回去见阮城总是最好的选择,我也会跟他说说,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再追究你和庞晚庐的事。” 灵儿听到他的话,又哭了一会,这才抱着孩子随他离去。 刘苏儿带着她回到了磨盘山下的丐帮分堂,天色已晚,他打算明日再带灵儿回芜湖。 梅嫽见他这么晚才回来,还带回了灵儿和孩子,她刚想问那庞晚庐的下落,刘苏儿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梅嫽虽然不解其意,却知机地没有多问。 石满月招呼他们休息,灵儿抱着孩子先睡去了,刘苏儿和梅嫽来到外面,梅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将今晚之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并说道:“如今灵儿的情绪看起来不怎么乐观,所以我没有告诉他庞晚庐已经死了,等带她回到阮城那里,再跟她说罢。” 梅嫽也认为这样做最为稳妥,谁知道灵儿若是知道了此事,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谈论了一会,梅嫽始终有些难以相信被庞晚庐偷走的绞丝护身软甲是假的,因为这就说明了阮城城府极深,原本作为被伤害的阮城就变得不那么简单,整个事情也都变得复杂起来。 刘苏儿说道:“我原本向让丐帮弟子送灵儿母子回去的,可是又担心再出什么事,所以我们只能将追踪洛寒霜的事再放一放了。” 梅嫽点了点头:“是啊,若非听到阮城答应好好照顾灵儿,咱们怎都放心不下,唉,此事主要是庞晚庐的错,他既然已经死了,一切他做出的罪孽也就风流云散了,那黑衣圣使到底是何许人也?武功竟然能够和你打个不相上下?” 刘苏儿刚要说话,感到附近传来一丝动静,他和梅嫽两人寻声看去,却发现是灵儿在远处站着,这么一来,刘苏儿和梅嫽都是尴尬不已,两人都不知道庞晚庐之死有没有被她听了去。 第四十章 阮家骨肉 梅嫽喊了她一声:“灵儿!” 灵儿向梅嫽苦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带着无比的凄惨之意,梅嫽对刘苏儿低声说道:“你先回屋,我来跟她谈谈,看看能否解开她的心结。” 刘苏儿点了点头,自己回了屋,留梅嫽和灵儿两人在丐帮分堂外面说话。 想起这几日之事,刘苏儿仔细整理了下思绪,自己因梅嫽去了趟亲戚家,自己回到少林去看望渡劫师叔祖,结果遇到赏花宫的洛寒霜来找少林讨教拈花指功夫,除此之外,洛寒霜的师妹夏侯莺又鼓动乡农袭扰少林,自己下山追查此事,夏侯莺则连同蒙振东陷害自己,等到自己和梅嫽脱身后,在芜湖的江边路见不平遇到了庞晚庐和灵儿,此后一番追寻下来,才发现原来追捕庞晚庐等人的阮城,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个人,刘苏儿和梅嫽愧疚之下,想为阮城讨回公道,发现庞晚庐这么做,都是受到黑衣圣使的指示,至于黑衣圣使是什么来路,暂时还不知道。 更让人愤愤不平的是,灵儿也是受到了庞晚庐的诱骗,灵儿一直以为和庞晚庐乃是两情相悦,却不料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她不过是庞晚庐为了盗取阮家绞丝护身软甲的一枚棋子,更出人意料的是庞晚庐盗走的绞丝护身软甲还是假的。 真正斩不断理还乱,如今庞晚庐已经身死,灵儿带着孩子进退不得,就算自己和梅嫽两人勉强说通了阮城,不要追究灵儿的过失,可是夫妻之间已生嫌隙,总是破镜难圆,此后如何发展谁都难以预料,而自己和梅嫽两人硬劝阮城手下已经生了外心的灵儿,是福是祸本就难言。 唉,只希望梅嫽能够安慰好灵儿,不至再生什么变数,自己明日痛痛快快地跟阮城交了差,好去继续追摄洛寒霜,至于那名黑衣女子,也就是黑衣圣使,自己是再也不想理会和过问了。 刘苏儿想着这些纷乱之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梅嫽回来,刘苏儿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问梅嫽:“怎么说了?” 梅嫽叹了口气:“她承认自己不是,说她对不起阮城,说她自己一生孤苦,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和苏荃,也就是庞晚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说她没想到她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活在谎言中,唉,怪不得佛家说人活着就是在受苦,有什么七苦十二苦,刘苏儿,你和我在一起,不是也在欺骗我吧?” 刘苏儿听她这一席话,不敢想象梅嫽是怎么劝说灵儿的,看她的语气,非但没有将灵儿安慰好,反而受到了她的不少影响,他连忙讨好地说道:“当然不是骗你的!你千万不要多想!” 梅嫽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苏儿:“若是我发现你是在骗我,我就杀了你!” 刘苏儿苦笑道:“你别夹缠不清了,灵儿怎么样了?” 梅嫽没有多说,只说:“回屋了。” 刘苏儿问道:“你和她怎么说的,说了这么久?我在这等的无聊死了,你快跟我说说!” 梅嫽说道:“她就说了说她小时候家穷,受了不少苦楚,直到遇到了阮城,她是阮城的第四房妾室,虽然阮城对她的宠爱偏多些,可是毕竟还得要去安抚其他妻妾,只有苏荃说过,只会对她一个人好,骗得她死心塌地,后来苏荃说要带她走,两人去过幸福的日子,临走前不如从阮家拿件宝贝出来,作为他们以后生活的资本,反正阮家有的是钱,也不会在乎,所以灵儿主动跟苏荃说了那件绞丝护身软甲的所在,想不到一切都落入苏荃的算计当中……” 刘苏儿问道:“是灵儿主动告诉他的?” 梅嫽点了点头。 刘苏儿说道:“不会的,定是灵儿还不知道庞晚庐已死,她还在想替他隐瞒,这傻女人,是真心爱上了庞晚庐,心中还生着奢望,认为庞晚庐说不定会因为她的真心,而真正爱上他。” 梅嫽叹了口气:“以前我听人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真是一点也不错,这庞晚庐就是一个人渣,可是竟还会有人真心维护于他,老天或许真的没有开眼。” 刘苏儿也感慨了一番,将自己的担心说给她听:“你说阮城真能原谅灵儿么?能够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梅嫽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我非阮城,安知他的想法?看起来阮城也曾真心爱过灵儿,再加上灵儿帮他生了个儿子,以后的事,难说得很,我倦了,咱们睡吧,明日见到阮城咱们好好劝说劝说,要是他觉得灵儿不忠,我……我便认了灵儿为姊妹,好让阮城能够看在我们的面子上,让着她点……” 刘苏儿说道:“就算阮城肯让着她点,不跟她计较,阮城的其他妻妾又岂能不因此而数落她?”说到这里,刘苏儿听不到梅嫽的回应,转头看去,梅嫽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刘苏儿帮她宽了衣,两人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两人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就听到丐帮分堂里一片吵杂,刘苏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惊而起,他极快地穿好衣服出来查看,只见外面不少丐帮弟子在吵吵嚷嚷的,刘苏儿喊过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刘兄弟,你带来的那位婆娘上吊自尽了!很多兄弟都觉得她死在这里死在太晦气了,你不知道,今日咱们的一名弟子听到屋里孩子哭个不停,也没人哄孩子,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推门进去一看,那婆娘正吊在梁上晃悠着,将他吓得魂都跑了几分……” 刘苏儿心中一痛,会错了意,他问道:“可曾救活了没有?”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刘兄弟在说笑吧,这婆娘死了几个时辰了,早死得透了,还谈什么救不救得活?她舌头伸得老长,口鼻中……” 刘苏儿不耐烦听他多讲灵儿死状的凄惨模样,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人则向灵儿的屋子走去,就在这时,一个人拉住了他,刘苏儿回头一看,是梅嫽,她不知什么时候也起了床,只见她脸色苍白,拉着刘苏儿的手问道:“是灵儿上吊了?”刘苏儿点了点头。 梅嫽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来到灵儿方外,灵儿的尸体已经被放下来了,搁在屋中的一张破席上,尸体上盖了一张被子,梅嫽想拉开看看,旁边一名丐帮弟子劝阻道:“我劝嫂子还是别看的好……”梅嫽打了个寒噤,知道这名丐帮弟子乃是一番好意,上吊而死的人绝不好看,看过后说不定还会做噩梦,梅嫽问道:“孩子呢?” 这时候石满月走了过来,对梅嫽说道:“孩子被抱到另一间屋去了,在这里待着也不好。” 刘苏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问的本是灵儿之死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石满月却误认为他在问灵儿是什么时候上吊的,石满月说道:“根据她耳鼻中流出的血来看,她是在二更前后上吊的,这里有她一封信,你看看吧。” 刘苏儿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她自觉对不起阮城,如今她已经陷入了绝望,所以她也不祈求阮城能够原谅她,只希望阮城能够好好对待孩子,因为这孩子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既然她已经背叛了阮城,也奢望能够入阮家的灵堂,只要将她火化了,骨灰随便撒了便是。 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和悲哀,刘苏儿看完后又递给梅嫽,等梅嫽也看完后,刘苏儿才说道:“看起来她已经知道了庞晚庐的死,否则她不会这么绝望地死去。” 梅嫽说道:“孩子咱们能带回阮家,可是灵儿的尸首怎么办?难道真由她所说,火化了再将骨灰撒了?” 刘苏儿说道:“灵儿只是同庞晚庐私奔,恐怕阮城还没写下休书,她还算得是阮家的人,怎么下葬,咱们还是看阮城的吧。” 两人商量一番后,就抱着孩子跟石满月作别:“我先将孩子安顿了,这位灵儿的尸体先放在这里,我会着人来带回去,对于她死在分堂,毕竟是我带她过来的,我代她致歉,我也没想到她会想不开,否则我也不会……” 石满月打断了他的话:“你再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这事本也不怪你。” 梅嫽烧了点面水,喂饱了婴儿,由刘苏儿用绢布缠在身上,两人骑上朝云和晚霞,向芜湖赶去。 宁国府到芜湖两地相距本来就近,马又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两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阮家,阮城听到二人到来,亲自出来迎接。 阮城本来想上来就问两人有没有追到那庞晚庐,结果一看到刘苏儿怀中裹着的婴儿就愣住了,他问道:“他们呢?”他们自然指的是庞晚庐和灵儿。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下了马,将马交给阮府的家丁,两人跟着阮城走向厅堂,一旁跟着的,还有对阮城十分忠心的阮二,刘苏儿边走边解下孩子边对阮城说道:“死了。” 阮城问道:“死了?谁死了?” 刘苏儿说道:“都死了。” 阮城以为是刘苏儿杀的他们,跟着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此时刘苏儿不主动先说,他也倒不好先开口问起关于那件绞丝护身软甲之事。 来到厅堂门口,刘苏儿解开了包裹在自己身上的婴儿,然后递给阮城说道:“给,这是你的孩子。” 阮城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这……这是他们生下的野种?” 刘苏儿说道:“你仔细看看这孩子的面孔,眉目还有这个鼻子,和庞晚庐一点都不像,反倒和你有着几分相似,灵儿临死前说了,这孩子是你阮城的孩子,不是庞晚庐的,因此她让我给你带来。” 阮城将信将疑地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也许婴儿年纪小,不到一周岁,阮城看了半天,也不敢肯定,不过他虽然不能肯定就是他阮家的血脉,也不能否认,他对阮二说道:“去将大房屋里的奶妈子喊来,让她照看着孩子。” 阮二答应着走了出去,阮城抱着孩子在厅堂中来回踱步,怀中的婴孩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阮城,浑不知此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第四十一章 真情流露 等到奶妈子将孩子抱走后,几人在厅堂坐定,阮城低头沉思,不知话该从何处说起,刘苏儿说道:“这里有灵儿的一封遗书,你看看吧。” 阮城茫然地接过,他看完之后,神情显得十分悲痛,他将这封信仔细折好放入怀中,然后说道:“灵儿临死之前能写下这封信,足见她对我还算是有些歉意,既然有歉意也就有情感,唉,对了,灵儿的尸骨何在?” 刘苏儿说道:“在宁国府磨盘山下,她是上吊自杀而死的。” 阮城身子一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是说灵儿不是你杀死的?” 刘苏儿说道:“我杀她作甚?你看不出她遗书上所写的,她自觉对不起你,没有脸面再会阮家,而庞晚庐已死,她心灰意冷下,便走了这条路。” 阮城顿足道:“她真是太傻了,她还是不知道我对她的心意,只要她回来,我就会原谅她,她怎能做出这种傻事?”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回应,过了一会,阮城说道:“你们是否觉得我三妻四妾,定然十分风流,既然是风流之人,也就不会专情,这么多妻妾,死了一个又算得了什么,是不是?” 刘苏儿和梅嫽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谁都没有说出来罢了,刘苏儿心中甚至想到,不是这样又能怎样? 阮城玉带真情地说道:“我的原配,是我父母亲给我指定的,为的是家中的生意,因此对方也是芜湖县的大户人家,我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对双方都有利,可是我们二人相互之间却没什么情感,只不过是攒和在一起过日子罢了,还有一点最是关键,我这位原配之妻只为我阮家生下了一名女儿,便再也无法生育,也不知这是否天意使然,为了阮家的香火,我纳妾便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只是原配的娘家怕我冷落了正妻,头两位妾室都是他们给安排的,直到第三位,才是我自己相中的,这第三位小妾也是命苦,入我阮家不久便得了病,不久后便撒手人寰,此后我便娶了灵儿,灵儿家境贫寒,又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人心生疼惜,我从她身上第一次尝到了男欢女悦的欢愉之感,所以,若说这些妻妾中,我对灵儿其实最是珍爱,却没想到她后来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这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妾室上,我都不会这般痛心!” 一席话虽然没有让刘苏儿和梅嫽感到他如何专情或者之类,但却明白了阮城的真实心意,灵儿因是阮城最心爱的女子,所以她的背叛对阮城造成的痛苦也最大。 阮城的双目红肿,显然语出真诚,他自己克制了一会情绪,然后问刘苏儿:“那庞晚庐又是怎么死的?” 刘苏儿说道:“是被人一掌打死……” 阮城将刘苏儿欲言又止,连忙将对灵儿的伤心撇在一边问道:“怎么,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刘苏儿问道:“阮兄,我见你也是位耿直之人,可是你所做之事,我却有一点不解。” 阮城问道:“何事不解?” 梅嫽对刘苏儿连递眼色,可是刘苏儿却故作不见,他直接问道:“你说你祖传之物绞丝护身软甲是被庞晚庐偷走的?” 阮城说道:“极有可能是他,也不排除会是别人,怎么,你从他身上没有找到这件软甲?” 刘苏儿见阮城眼中不带一丝狡狯之意,不过他还是不信阮城对这事一无所知,他说道:“软甲倒是在他身上。” 阮城脸露出喜色:“那我就不明白了,刘英雄还有什么不解的?” 刘苏儿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分辨不出阮城神色真伪,他说道:“只可惜庞晚庐拿到的那件绞丝护身软甲却是假的!” 阮城脸上的喜色瞬间敛去,他也不笨,瞬间明白了刘苏儿为何这么问他,他想也不想地说道:“这不可能!这件绞丝软甲我们每隔一个月就会拿出来阴干一次,以防其受潮,上次拿出来还是在二十多日之前,我亲手检查过的,不会是假的!” 刘苏儿见阮城如此肯定,自己也犯了嘀咕,难道是庞晚庐故意给黑衣圣使出示假的软甲,想自己私下昧了这件宝物?不,不可能,因为庞晚庐正是因此丧了命,他不可能不知道那黑衣圣使的脾气,怎肯为了软甲而丢了性命?再贵重的宝贝,也不如性命贵重啊,如果阮城说的是真的,真的绞丝护身软甲也的确是被庞晚庐偷去,那最后为何变成了假的? 想起丐帮分堂堂主石满月对自己提起,伏缨曾在宁国府出现,难道……想到这里,刘苏儿对梅嫽说道:“难道庞晚庐偷走这件宝贝之后,又被人掉了包?” 梅嫽说道:“也不排除这个可能,高明的大盗惯会使出狸猫换太子的办法,为的就是让失主一时发觉不了东西丢了。” 阮城说道:“原来你们怀疑是我设计,故意让庞晚庐偷走假的护甲?我若是知道他有此心,又怎会让灵儿随他私奔却毫不知情?我阮城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做过此事。” 梅嫽说道:“我们自然相信你,只是事情有些古怪,难免让人心生疑窦,刘苏儿你说呢?” 刘苏儿只能点了点头,不过他越想越觉得软甲在庞晚庐手中被人掉了包的可能性最大,而能够做到这点的,则以伏缨最有可能,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在宁国府现身。 若是被伏缨偷走,那么凭着自己和他的交情,见了他一问便知,此刻只在存疑间,他也不能对阮城说出对伏缨的怀疑,刘苏儿说道:“或者这中间另有别情,阮兄,你委托我办的事,我没有办完,可是灵儿临死之前托付的婴儿,的确是你阮家的骨血,你可要小心在意地照料。” 阮城站起身来说道:“这就不劳刘英雄操心了,我阮家的孩子我还能照顾不周么?更何况他还是灵儿生下的孩子……” 刘苏儿说道:“那好,关于你家的这件传家之宝,我会继续追查下去,到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古怪,我自会查得清清楚楚。” 阮城说道:“此事本来已和两位没什么关系了,不过刘英雄既然这么说,在下在这里多谢了。” 刘苏儿告诉了阮城,灵儿的尸首乃是在宁国府的丐帮分堂,让他自己看着办,是按照灵儿遗愿火化了,还是怎的。 阮城又悲又喜,对两人说道:“灵儿是我的女人,当然可以收敛在阮家祖坟,等会我就让阮二带人去将灵儿接回来……不,还是我亲自去接,我娶她的时候没有用轿子迎娶她进门,现在我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回来……” 刘苏儿和梅嫽想不到阮城对灵儿竟然情深至此,事情也算是暂时了结,便跟阮城告辞,决定遇到伏缨之后再问软甲的事,而伏缨神出鬼没,何时能够见到他还不好说,不过朱雀多少总会知道他的一些行踪,自己若是找不到他,便去朱雀家中问问,多半可知。 阮城亲自出来送他们,刘苏儿说道:“软甲之事阮兄也别着急,总会查到下落的,还有一事,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此去要办的事,还需那两匹快马……” 阮城说道:“你们帮我找回了儿子,又要劳烦两位帮我打听软甲的下落,这两匹马算得了什么,就送给两位了。” 刘苏儿原本只是借用,见他如此大方,推辞几下没有推辞掉,也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 离开阮府,两人更不耽搁,直接向南行去。 第四十二章 太湖三白 途径宁国府,刘苏儿告诉了石满月阮城会来将灵儿的尸身接回去,石满月听了关于阮城和灵儿的事,也欷歔感慨了一番,他说:“阮家乃是芜湖,甚至整个江南省的首富之家,想不到其子阮城竟然会对一位对他不起的妾室用情至深,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对了,两位此后还是继续去追踪洛寒霜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此人干系重大,我必须尽快赶去,在这里耽搁了两日,还不知道这厮又到了何处。” 石满月遗憾地说道:“和刘兄弟好不容易相见一次,便又要匆匆分别,我本想留你夫妻二人在这里住几天,让我带着你见见宁国的英豪,但你毕竟大事为重,以后偿若得了闲暇,又还记得你这个哥哥,便来看看我。” 刘苏儿感动地说道:“兄弟记下了。” 看着两人就要离去,石满月忽然想起了一事,他说道:“你可知道昨夜候敬宗家被炸毁后,外人怎么说的么?” 刘苏儿想起此事,连忙问道:“怎么说?” 石满月说道:“或者是有人买通了官府,外人都说侯家的房子是遭了天雷,其实天雷和霹雳雷火丹所诈相差极远,官差们又不是瞎子,岂能分辨不出来,他们这么说,多半就是为了息事宁人,否则认真查究起来,也未必就查不出个什么结果。” 刘苏儿感到有些荒唐,想不到候敬宗和庞晚庐之死就这么草草了解,虽然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物伤其类,总觉得生命之脆弱不堪,如同雁过之痕,如同过眼云烟,人死灯灭,似乎什么踪迹也不会留下来。 石满月说道:“不过从我们丐帮弟子跟官差们打听得知,候敬宗家中只发现一具尸体,就是候敬宗的,那庞晚庐的尸首则不知去向,你说奇怪不奇怪?” 刘苏儿讶然:“这怎么可能?且不说他先中了那黑衣圣使的掌击毙了命,就算掌击他只是昏晕过去未死,后来黑衣圣使又在厅堂放了一枚霹雳雷火丹,就连候敬宗都给炸死了,他又怎能不死?难道是那霹雳雷火丹正好落在他身上,他的尸首被炸得灰飞烟灭了?” 石满月摇了摇头:“一具尸体再被损毁,总会留下一些残肢断体,可是的的确确只有候敬宗的一具尸体,你看是不是那个什么黑衣圣使又回来,将庞晚庐的尸首带走了?” 刘苏儿想了想,摇了摇头:“爆炸过后,我带着灵儿母子出门时,外面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邻居,这黑衣圣使若是回来带走一具尸体的话,不会没人看到,唉,反正他已经死了,尸体去哪里了也没什么要紧的,石堂主,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此后还有见面之时,我夫妻二人继续追踪洛寒霜去了!” 和石满月辞别后,刘苏儿和梅嫽两人顺着丐帮指点的洛寒霜离去的方向,向东行去,到了此刻,两人都能确定洛寒霜此行的方向是杭州西湖一带,那里有着中土最有名的西湖美景,如此看来,洛寒霜多半只是为了游山玩水。 行走在途,两人一人骑着朝云,一人骑着晚霞,刘苏儿想起洛寒霜,忍不住对梅嫽说道:“好不嚣张的小子。” 梅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说?” 刘苏儿说道:“如今看来,这小子跟少林寺约战在一年之后,这一年里,少林寺的师兄弟们无不在加紧习练拈花指法,我以为洛寒霜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同样会刻苦习练,准备迎战,哪知这小子天天在游山玩水,似乎浑没将和少林寺的比试放在眼里,这不是嚣张至极是什么?” 梅嫽说道:“你这人哩,这小子越是目中无人,越是大意,对少林来说不越是件好事么?难道要他也每日刻苦修炼你才开心?” 刘苏儿不禁语塞,他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的狂妄,找到他后,我总要先让他吃点苦头,方能一泄我心头之恨,若没有他凭空出来,咱们何用在这里苦苦赶路,连着两旁暖春的风景也无心欣赏。” 梅嫽说道:“真要是没有这小子突然出现,你整日无所事事,不也叫着无聊么?有了事又嫌多事,我到觉得此事挺有趣的,就算是他最后在指法上胜过少林寺的僧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少林寺就是靠着一记指法称雄武林的么?少林寺千余年的威风,又是他一介少年所能轻易撼动的?” 刘苏儿听了梅嫽的安慰,心中踏实了些,他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惜只有你我这么想却没什么用,如今少林寺的师兄弟们哪个不是如临大敌苦苦磨炼?而慧尘师兄做了方丈,表面上并没有将此事看得多重,暗地里恐怕也是铆足了劲,不能让少林寺的威严折损在他的手里,如今此事不仅关乎少林武功的高下,还关乎这拈花指法的出处,唉,此事会怎么了结,我都无法预料,咱们只能但尽人事罢了。” 两人一时无言,将心中的烦乱强自压下,然后借着两匹快马奔行的速度来释放这股闷气。 这日午后,两人来到湖州府,湖州府距离杭州已不过一日的路程,喜幸通过丐帮弟子的消息得知洛寒霜到了杭州后便没有离开,刘苏儿和梅嫽也放松了一些,想着和洛寒霜很快就能见到面,也不用再着急,两人决定在湖州歇息一夜,第二日再赶路。 湖州南接余杭,北望太湖,雨水充盈,百姓生活富足,管仲曾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处百姓果然比其他地方更知书达礼些,刘苏儿说道:“怪不得朱雀大侠寻太湖之滨为隐居之地,这里山清水秀,让人一住下来,就舍不得离去。” 梅嫽说道:“这是站在此山看远山,远山更比此山低,你当时也是这么说扬州的吧,咱们中土地大物博,各地有各地的好处,保不准你到了西湖后,却又觉得西湖好了。” 刘苏儿想起曾在西湖之畔,和朱雀一起观看慕容寒山挑战白重影,那一战之惊心动魄,至今让他难以忘怀,想不到多年后,自己会重临旧地,几多感慨,他说道:“你说得不错,人心贵在知足,扬州也有扬州的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这里非常有名的醉风楼,两匹好马交给伙计牵到后院去喂草饮水,两人来到二楼,点了一份这里的特色菜,太湖三白,说是一份,其实乃是三道菜,分别是白鱼、银鱼和白虾,一份清蒸白鱼,一份醉白虾,一份银鱼汤,刘苏儿不想喝酒,便要了主食米饭,菜虽清淡,却极为鲜美,两人开始大快朵颐,这几日难得有今日这么踏实,洛寒霜近在眼前,暂时也没有别的事情的烦扰。 汤足饭饱后,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又要了两杯热茶,一边喝着一边满足地相视会心一笑,这一刻,仿佛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两人静静地享受饭后慵懒的时光,只可惜这份惬意很快被人打破,一名相貌蠢笨的汉子踉踉跄跄地走上了楼,刘苏儿和梅嫽看了这名汉子一眼,登时一点喝茶的欲望都没有了。 其他客人纷纷嚷道:“店家!店家!这人又脏又臭,怎的放了他上来?还要不要人吃饭了?” 来人一身的臭泥,此臭泥非他自身之臭泥,而是像在什么臭水沟里打了个滚,刚刚爬出来一样,泥水还在顺着他的衣服头发向下滴,一股恶臭向四周弥漫开来,离他近的人纷纷捂着鼻子起身远离,此人脸上也被脏泥覆盖,看不清相貌。 第四十三章 酒楼疯汉 刘苏儿和梅嫽虽然被此人坏了心情,却也没有说什么,两人不想多事,只想离开这里,却没想到这一身臭泥脏水的汉子却径直向两人走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就是他们!你们别想跑!” 刘苏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就是我们?” 这名脏汉子说道:“就是这两个人害得我成这个样子!” 刘苏儿认不出怒叱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一直在这里吃饭,何曾害你成这个样?” 这汉子指着刘苏儿说道:“我不过是欠了你二两银子,你就让人抱走了我的孩子,还将我扔进了臭水沟里,我问你,我的孩子呢?” 刘苏儿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可能,比如此人是黑衣圣使派出来找他们麻烦的,自己坏了她的好事,还和她相斗一场,她有来找自己麻烦的理由,还有夏侯莺,夏侯莺为了拖住自己和梅嫽去找洛寒霜,也有绊住自己的起因,而且她有教唆别人的长处,也曾说动蒙记骡马行的蒙振东这般对待自己,此次极有可能是故技重施,他虽然生气,可是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问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这名汉子一举手一投足,身上的臭泥都会甩出来,他说道:“什么指使?倒是你指使了人绑走了我的孩子,可怜我的孩子只有五岁……” 刘苏儿怒气勃发,若非他身上十分肮脏,自己早就将他踢下楼去,正在他被气昏了头时,梅嫽却站了出来,她问道:“好,你说你欠了我们二两银子,可是我们却不认识你,你先说说,我们叫什么名字?” 本以为此人会无话可说,就此语塞,却不想这人指着刘苏儿说道:“你叫刘苏儿。”接着又指着梅嫽说道,“你叫梅嫽,你们对我做了这般事,我怎会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梅嫽也大感愕然,她和刘苏儿想的不同,她本以为这是一位疯汉,认错了人,却没想到此人说话条理清楚,而且知道自己名字,那么定是别人指使无疑了,听到此人说出自己的名字,周围的食客无不对他们二人投来怀疑的目光,再加上怀疑他们真如此人所说,绑了人家的孩子,都生出了同情之心。 不过梅嫽并未因此惊慌失措,她镇定地说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根本不认识我们,他不叫什么刘苏儿,我更不是什么梅嫽,所以你的孩子是谁绑走的,我们也不清楚,我劝阁下别在这里瞎搅和了,你的孩子若是丢了,赶紧去找孩子要紧!” 刘苏儿先是愕然,接着他便明白了梅嫽的意思,忍不住心中叫妙,既然这疯汉是在胡言乱语胡编乱造,自己再和他讲理肯定说不清,倒不如以胡言乱语对付胡言乱语,扰乱视听,否则光是周围的人听他一面之词,两人也是麻烦不休。 这脏汉想不到梅嫽会这么说,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刘苏儿和梅嫽?那你们是谁?” 梅嫽冷冷地说道:“我们是谁都跟阁下没有关系吧?你胡言乱语,在醉风楼寻衅滋事,搅得大伙饭都没法吃了,这醉风楼的掌柜难道都不闻不问么?”她此刻心中已能肯定此人定然是受到别人的指使而来,所以见招拆招,快刀斩乱麻结束此事。 一席话激起了楼上食客的公愤,纷纷指责道:“就是,人家两位怎么看都不想他说的那样的恶人,倒是你,我看才是胡言乱语,店家!店家!还不找人将他赶出去?” 这时掌柜的才连同几名伙计走了过来,原来他们早就在楼下等候,八成也是嫌弃此人身上污秽肮脏,一时没敢上来,这是听到众人众口一词地要将他赶走,他才不得不出来,几名伙计手中拿着棍棒菜刀,驱赶着这名脏汉,脏汉眼见事情难成,忽然坐倒在地上撒起泼来,掌柜的说道:“对不住了各位,今日的饭钱全都算在这家伙头上,他要是不付账,我们就送他见官去!” 这名脏汉或者觉得有些不妙,听到掌柜地这么说,连忙向楼下冲去,这几名伙计差点都拦不住,眼见得就让他跑走,刘苏儿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两根筷子,顺手挥出,两根筷子正中脏汉双腿腿弯间的委中穴,筷子上贯注内力,脏汉只觉腿弯一麻,立足不定,跪了下去,这些伙计趁机将他按住,有的嚷嚷着让人去取绳子将他捆起来,有的人喊道,这家伙真臭,比烂泥里的母猪还臭! 其中一名伙计忍着肮脏,伸手到脏汉衣服里掏摸,竟然摸出一个银元宝出来,这么一来,什么他欠了人二两银子孩子被人绑走之事都不攻自破,这个银元宝看起来不亚于十两重,怎会有身怀银子却又欠人二两银子只说?自然是他在胡说八道了。 等到脏汉被人制服押走后,刘苏儿和梅嫽两人才下了楼,到了楼下,更是随手掏出二两银子扔到柜台上,掌柜的连连致歉:“搅了两位贵客的用餐,这顿饭钱就免了。” 刘苏儿说道:“你看看我像为了二两银子去绑人家孩子的人么?我又不在乎钱,银子你收下吧,也好让人知道这疯汉是在胡言乱语!” 掌柜地想不到会遇到这么傻的人,连连道谢,又是道谢又是致歉,搅攘了一番,才令伙计牵出马来给两位,同时还奉承道:“一看两位这么名贵的马,就知道两位不是凡人,那疯汉子已经被我们扭送衙门去了,两位大人大量,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出了醉风楼,此时夕阳西下,天边层叠堆砌着瑰丽的晚霞,只可惜两人都无心欣赏美景,刘苏儿说道:“娘子刚才的应对真是绝妙,硬是以一招以毒攻毒,将这场风波化解。” 梅嫽却无心跟他说笑:“这疯汉子是受人指使无疑了,我猜八成就是夏侯莺做的,这疯汉不懂什么武功,却让咱们不敢近身,搞了一身臭泥做护盾,这泼皮无赖的法门,也只有泼皮无赖才能想出来,而且这件事多半只是个开头,咱们明日就能追上洛寒霜,今晚是夏侯莺最后阻拦咱们的机会,她定会不遗余力地对付咱们。” 刘苏儿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也不怕她。” 梅嫽说道:“此人诡计层出不穷,难以应付,再加上她善于鼓动别人来对付我们,一不小心终会着了她的道儿,我看,咱们干脆别再湖州过夜,今晚连夜赶去杭州得了。” 刘苏儿看看天色说道:“怕是有些迟了,此刻城门想必已经关了,咱们人能出城,朝云和晚霞这两匹马难以出城,没有马,靠咱们双腿可不行,我倒有一个主意,避开夏侯莺的诡计。” 梅嫽问道:“什么主意?” 刘苏儿说道:“来到湖州府,咱们还没有拜见这里的丐帮分堂,咱们今晚不如就在丐帮分堂过夜,任她如何诡计多端,恐怕也不会胆大到去丐帮那里惹事生非吧。” 梅嫽白了他一眼:“有事就找丐帮庇护,我看你都快成了丐帮的弟子了。” 刘苏儿说道:“事急从权,何况咱们这次也并没有怎么劳烦他们,只在他们分堂住一夜,怕也没什么吧。” 两人打定主意,准备在路边找到一名丐帮弟子,让其带着他们去丐帮分堂,两人刚走了没多远,一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刘苏儿对梅嫽说道:“我怕是见了鬼了……” 梅嫽说道:“什么鬼?” 刘苏儿指着前方的人影说道:“你看看那人,像不像庞晚庐?” 梅嫽放眼望去,果然,离他们数十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向前匆匆走着,只看背影,的确像他们在芜湖江边的太平客栈里遇到的庞晚庐,那是他还名叫苏荃,梅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他不是死了么?” 刘苏儿说道:“说不定只是长得相似。” 梅嫽当机立断:“咱们追过去看看!”说完她跨上晚霞的马背,刘苏儿也随即骑上了朝云,两人纵马向前驰去。 第四十四章 泉下有知 朝云和晚霞两匹马的马蹄声在傍晚的街道上响起,那名背影像极了庞晚庐的人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还没等刘苏儿和梅嫽两人看清他的相貌,那人就匆匆地向前跑去。 这么一来,刘苏儿和梅嫽两人更加肯定此人多半就是庞晚庐,否则何用这么心虚? 尽管刘苏儿认定庞晚庐已经死了,可是石满月却告诉他们庞晚庐的尸身不见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庞晚庐真的没死,他被黑衣圣使打晕了过去,接着又醒来,从候敬宗的厅堂窗户溜走也说不定。 想起为了庞晚庐而绝望自尽的灵儿,若是他没死,刘苏儿和梅嫽更是非要找到他问个清楚不可! 前边那人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知道自己跑不过快马,他疾奔了几步,转而拐进一条小巷子里,这条巷子十分狭窄,不便行马,刘苏儿对梅嫽喊道:“你来看着马,我去追!” 说完,刘苏儿不等梅嫽答应,就将马缰扔给梅嫽,自己从马上纵身下马,也向小巷子里冲去。 都说北人骑马,南人行舟,这条小巷子的尽头就是一条小河,那人跑到巷子的尽头,看到前面的小河,似乎也傻了眼,就在这时,刘苏儿已经追到他身后丈许,也许在衡量之下,那人感到若是落在刘苏儿手里结果更坏,竟纵身跳入河中,像河对面游去。 刘苏儿来到河边,他见到那人游得极快,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跳下去追,那人已经游到了河对岸,刘苏儿从怀中摸出两枚铜钱,屈指一弹,两枚铜钱携带着劲风,向那人背后电射而去,刘苏儿在铜钱中注入了自己的内力,想要先用铜钱点住了对方的穴道,制住对方,然后再想法子过河找他。 那人听到了铜钱破空之声,回头看了看,夕阳照耀下,刘苏儿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正是庞晚庐,他果然没死!与此同时,铜钱击中了庞晚庐的后背,可是庞晚庐却似乎毫无所觉,浑没有受到一丝影响,趁着刘苏儿一呆之下,拐入另一条巷子消失不见。 刘苏儿追失了人,可是心中的失落却抵不上他见到庞晚庐死而复生后的震撼,自己偿若再追过去,一来未必能够追的上,这里巷子错综复杂,又是河道极多,不管追上还是追不上,总是和梅嫽走失了,自己匆匆过来追人,也没来得及和梅嫽约定汇合的地点,他想着反正已经知道对方是庞晚庐,在湖州城中,还没有丐帮弟子找不到的人,暂时放他一马也没什么。 等他从巷子里返回时,梅嫽牵着两匹马正在路边等着他,将他竟然追失了人,忍不住感到惊讶。 刘苏儿说道:“边走边说吧。” 两人牵着马茫然地向前走着,梅嫽看他的神情,知道他在思索什么事情,也没有去打扰他,过了一会,刘苏儿才开了口:“我想通了!” 梅嫽问道:“想通什么了?” 刘苏儿说道:“这庞晚庐好不可恶,这厮原来是在假死!” 梅嫽也同感愕然:“那人真是庞晚庐?他没死?” 刘苏儿说道:“不错,何止你我,就连那黑衣圣使以及死鬼候敬宗都被他骗了!” 两人这时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停了下来,在这里说话不虞被人听到,梅嫽问道:“你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假死?我有点不大明白。” 刘苏儿点了点头,跟她解释道:“此人当真狡诈,他定是早就预料到了那黑衣圣使会拿他来试那间绞丝护身软甲,嘿,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此人心机如此深沉,如此不动声色……其实咱们早就知道他善于掩饰,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尽管刘苏儿因为心情震颤,所言不免有些颠三倒四,可是梅嫽和他相处已久,事情还是听出了个大概,她问道:“你是说,他从阮城家中偷出来的那件绞丝护身软甲是真的?” 刘苏儿说道:“当然是真的,不然他怎么假死?那天晚上我在候敬宗的房顶上偷听,刚开始我不知什么原因,候敬宗的客厅中夜半也不点灯,后来想到,估计是为了黑衣圣使不想让人看清她真面目的缘故,反正厅堂中光线昏暗,庞晚庐在黑衣圣使的逼迫下穿上软甲,接着挨了黑衣圣使一掌,庞晚庐惨呼着倒地,我当时在屋顶上心想他多半没命了,也正是因为他的惨叫十分真实,却想不到这些都是他假装出来的。” 梅嫽又多明白了一些:“他故意装死,就是为了让黑衣圣使和候敬宗两人都误认为他偷到手的软甲是假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他就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实则那软甲是真的,而软甲能够阻隔真力,所以他并未受伤,或者就算受伤,也无足轻重,黑衣圣使既然认定了软甲是假的,所以连检查都懒得检查一下,却不料随着我的出现,给庞晚庐制造了逃走的好时机!” 梅嫽说道:“那候敬宗又躲在门后,看你和黑衣圣使比试,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庞晚庐又复活了。” 刘苏儿说道:“不错,说不定他和候敬宗两人合起来准备骗黑衣圣使,咱们就不清楚了,反正后来黑衣圣使一枚霹雳雷火丹结果了候敬宗,庞晚庐没死之事,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得了这件宝贝,当时就离开了宁国府!” 梅嫽点了点头:“不错,怪不得后来丐帮的石堂主说不见了庞晚庐的尸首,原来他本就没死,所以何来的尸首?” 刘苏儿说道:“不错,想不到此人如此阴险,怪不得灵儿回上了他的当,唉,咱们刚开始不也上了当了么?” 梅嫽也感到有些愧疚:“不错,咱们还以为阮城是在骗咱们,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刘苏儿说道:“就是因为想不到庞晚庐没死,所以我才将事情都想左了,竟然在想真的软甲会不会被伏缨大侠给偷走了,还想着去问问他,刚才我在追庞晚庐的时候,才肯定绞丝护身软甲就穿在他身上。” 梅嫽感到奇怪:“你怎么能够肯定就穿在他身上?” 刘苏儿告诉了她刚才用两枚注入内力的铜钱打在他身上,他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的事告诉了她,刘苏儿说道:“这贼子,阮城托咱们查的这件传家之宝有了着落,那灵儿之死,也要他来负责,我定要宰了这负心之人,以告慰灵儿的在天之灵!” 梅嫽苦笑道:“灵儿是否真想他死还不好说,听她临死前的语气,她还是深爱着庞晚庐的,若非她从咱们口中得知庞晚庐死了,她也未必会赶赴黄泉,她心心念念的,多半还是去黄泉和庞晚庐相会。” 刘苏儿说道:“若真有鬼神之说,灵儿在泉下有知,也当该看清庞晚庐的真面目,也就会死了心。” 梅嫽不愿再和他争执,在她心中,灵儿多半明知庞晚庐是在骗她,可是她还是深爱着庞晚庐的。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名年老的乞丐蹲在路边正在收拾东西,两人连忙走了过去。 刘苏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让这名老丐带自己去丐帮分堂,这名老丐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领着两人向前走去。 第四十五章 落入圈套 丐帮弟子里,有许多人是真正的乞丐,并非是武林中人,他们也不会武功,只能整日乞讨为生,同时帮丐帮打听消息,换取丐帮的庇护,当然,在丐帮有难之时,他们也敢挺身而出,即使不能出力,也能添个人场。 刘苏儿见到的这名老丐多半就是如此,看他走路的姿势,似乎也不会武功,对刘苏儿所说的话,也不知有几句能够听懂,而且一言不发,难道这乞丐是哑巴?乞丐中有残疾的不在少数,毕竟很多人,若非是身有残疾,谁肯出来讨饭为生呢?这些人和丐帮中那些侠义英雄,仿佛是两类人,然而丐帮之大,却又将这些截然不同的人融为一体,成为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大帮。 帮主汪九成更是丐帮中少有的武学奇才,将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 带着对汪九成的钦佩,刘苏儿和梅嫽两人走在老丐身后,眼见得老丐越走越偏僻,两人跟在后面,却是谁都没有感到奇怪,丐帮的分堂一般都设立在偏僻之处,若是在闹市之地,才反而是件怪事。 前前后后走了一顿饭的功夫,老丐带二人来到了城墙根下的一所宅院,然后对刘苏儿对着宅院指了一指,便要转身离去。 刘苏儿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这宅院虽不过是普通的宅院,但丐帮何曾将分堂设于普通之地,多半不是破败的院子就是荒废的寺庙,这宅院看起来却像是普通的人家,刘苏儿喊住老丐说道:“朋友不跟我们一起进去么?” 那老丐摇了摇头,抬脚又要离去,刘苏儿没有理由再阻拦他离去,毕竟他让老丐带自己来到丐帮分堂,他既然已经做到了,自己若不让他离去,又是何道理。 可是梅嫽却依然拿着剑连着剑鞘拦在老丐身前,老丐回过头来,带着无辜的眼神看着梅嫽,神色间带着不解之意,梅嫽说道:“你不是乞丐,更不是丐帮中人……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带我们来这里?” 刘苏儿虽然有些疑惑,但不如梅嫽这么肯定,更不知梅嫽从何处看出这老丐不是丐帮中人。 这老丐原本看来无辜的眼神逐渐变了,不过他兀自狡辩了一句:“谁说我不是丐帮的人?小姑娘可别乱说话。” 原来这老丐不是哑巴,那他为何刚才一言不发呢? 梅嫽冷冷地说道:“丐帮弟子膝盖和肘部都有补丁,我见过的所有丐帮弟子无不如此,唯有你身上的补丁都是在不当紧之处,可见你这将破烂的衣服并非真正丐帮的衣服,不过是伪造的,而且你身上虽然有臭味,却和真正丐帮弟子身上的臭味不同,你……” 话未说完,这名老丐忽然伸手抓住了梅嫽的剑鞘,梅嫽见他现出原形,而且暴起发难,不知他底细的前提下,梅嫽抽出剑鞘中的剑,同时向后退了一步,这老丐手中只剩下一把剑鞘,却见他以剑鞘为兵器,反手向梅嫽指去,刘苏儿在梅嫽怀疑他的时候就在暗中做足了准备,看到老丐出手,他也跟着拍出一张狂风骤雨掌,这老丐没想到刘苏儿掌力如此雄浑,剑鞘还没向梅嫽递出一半,就立刻向后纵退,以避开刘苏儿的掌力。 刘苏儿叫道:“好小子,原来你连不会武功的样子都是假扮的!你究竟是谁?” 这老丐眼见不是刘苏儿的对手,眼睛里闪现出一道凶恶的光,他将剑鞘向刘苏儿甩去,同时身子向后趋避,然后一个弹跳,人落入身后的宅院里。 刘苏儿伸手接过老丐掷过来的剑鞘,忽然感到手心里有些发热,他看了看剑鞘上一道乌黑的掌印,这才明白这老丐竟然在剑鞘上下了毒,幸而他如今百毒不侵,否则一经找了道儿了。 梅嫽伸手要接过剑鞘,刘苏儿却将剑鞘丢在一旁的草丛里:“剑鞘上有毒,反正这老丐一经进了院子,一时也跑不了,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将马拴在旁边的树上,之后来到宅院门前,刘苏儿伸手一推,发觉门里面上了门闩,丐帮宅院何曾要在里面上闩?他们能够肯定这里绝不可能是丐帮分堂,梅嫽想起两人此次乃是涉险而来,连门都不用敲,便提着剑使出梅花一字剑,从门缝中将门闩削断,跟着刘苏儿一脚踢去,将门踢开。 木门前后晃荡了一会,门后面不过是一座寻常的院子,不但没有看到逃进来的那名老丐,而且一个人也看不到,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带着戒备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一口带着石栏的井,井上有一个绞架,和寻常人家的院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院子里拉着几条绳子,像是用来晒衣服的绳子,绳子上空空如也。 院子北面和东西两面,三面都有房屋,只是所有的屋子全都紧紧关闭着房门,两人私下打量了一番,不见有什么异常,那老丐纵身跳入院子后就不见了踪影,刘苏儿来到井边,忍不住向井中探头一看,出乎意料的,这口井竟然是口枯井,里面一点水也没有,就在两人准备到关着门的屋子里面去看看时,三面的屋顶处传来动静,刘苏儿和梅嫽背靠背向屋顶抬头看去,三个身穿黑衣,蒙着黑面巾的人在屋顶出现。 一见到这三人的服饰,刘苏儿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候敬宗家出现的黑衣圣使。 除了房顶的这三个人外,他们进来的大门处,也有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此人也带着黑面巾,和另外三名黑衣人隐隐对两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刘苏儿喝问:“你们都是什么人?大白天却不以真面目示人,如此鬼鬼祟祟的,难道都是因为相貌太丑,所以不敢见人么?” 对女人来说,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她们丑,就算她们是真的丑,也不愿人当面说出来,何况这些人还都自认为长相不错,从大门进来的黑衣人叱道:“无礼!” 刘苏儿笑道:“带着面巾见人,又算得上哪门子礼?想不到你们竟然知道我和丐帮的关系,竟然让人将我骗到这里来,又算得上什么有礼?咱们也不用假惺惺地谈什么有礼无礼的了,你们想要干什么,不妨直说了罢!” 这名黑衣人显然几人的头目,也就是那天晚上刘苏儿遇到的圣使,她说道:“好不伶牙俐齿的小子,那天晚上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刘苏儿说道:“你为何去,我也就为何去,咱们心知肚明,就不用说破了吧1” 黑衣圣使心生疑惑:“你去哪里难道也是为的那件绞丝护身软甲?” 刘苏儿点了点头:“你看,咱们开诚布公来谈不就直接得多了么?” 黑衣圣使冷哼一声道:“我需要和你谈什么?庞晚庐拿来的那件软甲既然是假的,真的自然是在阮府中,但你那天晚上却害得候敬宗毙命,候敬宗也算得上半个我门下的人,这件事却要和你算个清楚!” 说道算个清楚时,原本站在房顶的三名黑衣人也无声无息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人人带着一种蓄势待发准备出手的气势,刘苏儿知道黑衣圣使武功虽比自己第一点,却也有限,若是这三名黑衣人武功和黑衣圣使的武功相差不多,只他自己,脱身绝没有问题,可是此时有梅嫽在,他不想冒这个险,他左思右想,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黑衣圣使冷冷地问道:“有何好笑?是否知道自己死到临头,所以犯了傻?” 第四十六章 流云圣使 刘苏儿笑声止歇,然后说道:“我笑你们何其愚蠢,却还不自知,可笑啊可笑。” 黑衣圣使见他不像虚言恫吓,忍不住问道:“有何愚蠢,又有何可笑?你要是不给我说个清楚明白,我让你们死无全尸!” 本以为刘苏儿既然这么说,已是有点带着讨饶的拖延,就连梅嫽也这么认为,但刘苏儿却偏偏在此时出手,他身子向旁边一纵,一掌已经拍向西边那名黑衣人,这名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他说打就打,连声招呼也没有,仓促之间想要招架,却发觉刘苏儿这一掌掌力惊人,若是他硬接,非要身受重伤不可,这名黑衣人审时度势,向一旁退开,准备先避其锋锐再行反击,可是还没等他退开,刘苏儿已转身离去,攻向北边的那名黑衣人。 这名黑衣人更是想不到刘苏儿对西边黑衣人一招没有击中后又攻向自己,同样仓促迎战,和刘苏儿拍过来的一掌硬拼了一记,结果硬拼之下,此人只感到自己气血翻涌,登时立足不定,向后连退数歩,看来已经受了内伤,正要强压下伤势反击时,刘苏儿也没有趁势追击,再次扑向东边的那名黑衣人。 东边的黑衣人虽早料到了刘苏儿回来攻击自己,可是刘苏儿冲过来时,双掌掌风之凌厉,乃是其从所未见,若是像北边的黑衣人那样迎接,肯定讨不了好,只好也向一旁慌忙闪避,因为闪避得仓促,所以不免显得有些狼狈。 刘苏儿突然出手,连攻三人,前后三招,如同在电光火石间就结束,其后他并没有继续攻击黑衣圣使,而是退回到梅嫽身旁,摆出一副似乎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 黑衣圣使见刘苏儿蓦然出手,自己正要上前对付他,刘苏儿已经住了手,黑衣圣使怒道:“这算什么?” 刘苏儿傲然说道:“我只是让你明白,我告诉你们为何愚蠢,并非是我怕了你们,更非是想拖延时间或者求饶,你以为你们这几人是我们夫妻二人的对手么?还说什么让我们死无全尸,简直是笑话!” 黑衣圣使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衣衫颤抖,显然非常愤怒,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不过圣使毕竟是圣使,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好,算我们小看了你,你说吧。” 刘苏儿说道:“这还差不多,我问你,你们究竟是什么门派的人?你又叫什么名字?” 黑衣圣使盯着刘苏儿看了一会,才淡淡地回答道:“就算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我们是流云宫的人,我的名字叫做辰晖。” 刘苏儿一脸愕然,流云宫是何方所在,他的确没有听说过,至于辰晖这个名字则更是古怪,可是对方已经坦然相告,他也只得说道:“我说你们愚蠢,是因为你们上了庞晚庐的当,却还不自知,庞晚庐偷到的那件软甲其实是真的,而且他也没死,辰晖,你那一掌并没有伤到他,他故作被你杀死,就是为了要独吞这件宝贝,你当时若是再检查一下,他的诡计立时无所遁形,可惜你太自大了,以至于就这么放过眼前的宝贝,说你愚蠢,没有冤枉你吧?” 辰晖圣使想不到庞晚庐竟然没死,欲待不信,可是刘苏儿语气真诚,又不像在胡说,他本向对刘苏儿和梅嫽痛下杀手的,可是经过刚才刘苏儿向三名黑衣人的出手来看,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时愣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她依然嘴硬道:“你说庞晚庐没死,可有什么证据?我怎知道你不是在胡说八道?” 刘苏儿说道:“你看我是至于撒这种弥天大谎的人么?只是庞晚庐虽然没死,却也轮不到你们去找他。” 辰晖圣使问道:“什么意思?” 刘苏儿说道:“这件软甲乃是阮家的东西,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帮他们找回来,至于你们流云宫?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好自为之吧!” 辰晖圣使说道:“这是我们势在必得之物,你若再敢插手,下次见到,我们可不会再放过你!我们走!” 刘苏儿知道他们没有对付自己的把握,什么不会再放过自己,不过是面子上说得好听而已,不过也难说下次他们会不会找更多的人来对付自己,既然这流云宫的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深浅,则下次不来则已,来了就必然是有了能够对付自己的把握,现在他听了辰晖圣使的话,只是笑笑,他才不会蠢得在这里和她们反驳,两人等黑衣人走后,又在这宅院内外搜寻了一番,不见那名引他们过来的老丐,便携手离开。 两人骑着马,在湖州城中又逛了一圈,见到了真正的丐帮弟子,这才由他们领着来到湖州分堂。 湖州虽然富足,但湖州的丐帮分堂却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依然是破破烂烂的,只是丐帮弟子看起来脸上不像其他地方的丐帮弟子带着菜色,自然是因为百姓们吃得饱,所以丐帮弟子能够讨到的饭食也多,不至于挨饿。 此处的堂主名叫阎铁塔,人如其名,站在那里真像一座铁塔,见到刘苏儿夫妇二人,招呼得也十分亲热,刘苏儿虽不想多事,可是还是将今日的遭遇说了出来,他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比如在醉风楼上遇到的疯汉,不大像是流云宫找来的人,多半是夏侯莺为了绊住自己而找来的人,自己在丐帮分堂过夜,多半也能安然度过,可是那将自己骗入流云宫圈套中的老丐却引起了阎铁塔的注意,他骂道:“竟然有人敢冒充丐帮的人,刘兄弟,此事交给我们去查,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刘苏儿说道:“也未必非要找他怎样,只要他此后不再打着丐帮的幌子做什么坏事,也没必要为此多费精力查探。” 阎铁塔说道:“这怎么行?一定要找出此人不可,否则我们丐帮岂不让这些人坏了名声?” 刘苏儿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他问道:“不知阎堂主可曾听说过流云宫这个地方?” 阎铁塔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不过听你说来,那什么辰晖圣使的武功既然如此高强,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偏偏连我们都没听说过,看来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古怪之处。” 刘苏儿叹了口气:“何止这个流云宫,还有一座赏花宫也是神秘莫测,想来都让人头疼……” 阎铁塔知道刘苏儿和他们帮主汪九成的关系,浑不在意地说道:“刘兄弟已经得了我们帮主的真传,不管是流云宫还是赏花宫,我看都莫奈你何,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苏儿闻言一动,想起自己这几次何人动手,都是吃了没有兵器的亏,如今在丐帮分堂,难道还找不到一件趁手的兵器么,他也不跟阎铁塔客气,问道:“阎堂主,咱们分堂可有什么镔铁棍,齐眉棍一类的棍子,好让我作为兵器防身?”他本有一根满疤的瘤木棍,只可惜放在了扬州的家里没有带出来。 阎铁塔哪还不知道他要棍子是用来使莲花棍法,想了想,对刘苏儿说道:“铁棍没有,不过湖州最有名的就是竹子,我知道一片紫竹林,我们帮主的紫竹棒就是从那里采来的,若是刘兄弟要用,咱们何不到那里去寻寻?只是那里虽也在湖州城中,可距离此处还是有点远……” 刘苏儿不以为意地说道:“远不要紧,正好我这里有两匹快马,还请阎堂主带路!”他让梅嫽留在分堂等候,他和闫铁杉两人骑着朝云和晚霞两匹快马,由阎铁塔领路,两人向西北方向驰去。 阎铁塔说道:“这年深日久的紫竹子做成的棒儿最是坚硬,当年汪帮主寻到的那根紫竹棒,是从一棵已有两百多年的紫竹子上砍下来的,不仅刀剑难伤,而且带着一定的韧力,汪帮主一见之下,便爱不释手,听说此后他再也没有换过别的兵器。” 刘苏儿回想曾见过汪九成携带着的一根紫竹棒,忍不住说道:“那根紫竹棒竟然有两百多年了?可是也没见得有多粗啊?” 阎铁塔哈哈大笑道:“这就是这里紫竹和其他地方竹子的不同之处,有年月的紫竹也并没有多粗,而是像红木一样往硬里长,一般竹子中间空心多,可这里年老的紫竹子中间几乎都要长实了,像汪帮主那样两百多年的紫竹,更是可遇不可求。” 刘苏儿听阎铁塔将紫竹子夸得如此好,更是心痒难搔,两人纵马疾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阎铁塔所说的紫竹林。 第四十七章 百年紫竹 这片紫竹林坐落在一片小胡旁边,刘苏儿原以为这片紫竹应是极大的一片,却没想到湖边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片小竹林,此时天色已晚,这几片紫竹林只能看出一些轮廓,也分不清是青竹还是紫竹还是黑竹,两人下了马,阎铁塔说道:“咱们点着火把来找。” 刘苏儿变做火把便问道:“阎堂主,如何分辨紫竹的年龄?” 阎铁塔说道:“紫竹和别般的竹子不同,仔细看竹子身上会有竖条的纹路,这些纹路越是紧密,说明年限越长,等到纹路密集到通体一片,摸不出来的时候,那至少是百年以上的紫竹,质地最为坚硬。” 刘苏儿打着火把仔细寻找,几乎一根紫竹都不愿放过,阎铁塔也在一旁帮他找着,并对刘苏儿说道:“太细的就不要去看了,肯定年年不长,再看紫竹的高度,上面尖的,也多半没多少年月,因为年限长的紫竹上边已经断了,不再向上生长。“ 有了阎铁塔的指点,刘苏儿找得便快了些,不过所见到的,最多也只有一根二十多年年限的紫竹,而且弯曲得厉害,看起来极不合刘苏儿之意,说来也怪,若无阎铁塔的指点,刘苏儿多半会随便找一根紫竹使用,如今既然知道了越是年深日久的紫竹越是质地坚硬,那是有了更多的希望,非要全都找一遍不可,否则就会生出一种错过去了的失落感。 两人找了四五片紫竹林,都没有找到能够让刘苏儿中意的,两人都有些失望,刘苏儿问道:“这里就这么多紫竹了么?” 阎铁塔说道:“从这里再往东北,就是太湖,这片小湖的湖水就是太湖流淌过来的,那边还有一片大些的紫竹林,只是如今天黑了,那边有守城军,为了一根竹棒,似乎没有必要冒险。” 刘苏儿说道:“区区几名守城兵还能难倒你我?咱们过去看看!” 阎铁塔无奈,只能陪着他再往太湖方向过去,心中隐隐生出后悔对他说起汪九成那根紫竹棒乃是两百多年的宝贝,这种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寻找?刘苏儿这一心心念念地向往,指不定会折腾一夜。 湖州城乃是依着太湖而筑,城的东北角其实深入太湖,不过这里虽然没有城墙,却也安排了守城军,最近几年,沿海一带倭寇猖獗,所以城守得十分严密,阎铁塔带着刘苏儿来到左近便下了马,两人将马藏在树林里,然后施展轻身功夫向前行去。 根据阎铁塔的指点,过了一段太湖的水湾,就能看到那片紫竹林,城内的紫竹多有附近的人砍伐,所以没有什么经年累月的好竹子留下,太湖这边的不同,因为恰好在城防处,所以得到了保存。 湖州城的城墙延伸到太湖水湾处便断绝,不过在湖水两畔还是各有十名守城兵,天上月光皎洁,照耀得四下一片通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渡过这片水湾而不被守城军发觉,简直是不可能的。 两人在湖边思索对策,商量着是否该用芦苇做通气孔,两人从水下潜过去,就在两人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时,正好有一人划着一艘小筏子出现在太湖上,吸引了守城兵的注意,两人暗叫一声天助我也,来到城墙根上,趁着守城兵的注意力都放在太湖上的小筏子上时,偷偷地翻墙过去。 对于这么晚了,太湖上出现的人是谁,两人也都没有精力去想,刘苏儿更是将心思全都放在城外的紫竹林上。 这片紫竹林的确大了许多,但两人都无法再点燃火把寻找,这样会惹起守城兵的警觉,刘苏儿靠着月光,逐个去摸竹身,阎铁塔也在一旁帮他寻找,刘苏儿一直找了上百根竹子,这才摸到一根儿臂粗细的竹身,这根竹子通体浑圆,摸上去仿佛在摸一块玉石,竹身冰凉光滑,粗细趁手,刘苏儿大喜,对阎铁塔说道:“阎大哥,你来瞧瞧这根竹子!” 阎铁塔闻声过来,仔细看了看这竹子,尽管看得不是十分清楚,竹林中又十分昏暗,可是阎铁塔一摸到竹身,立刻发出赞叹之声,他对刘苏儿说道:“不用挑了,就是这根,这根竹子的光滑程度更胜过汪帮主的那根,看来年岁更久!” 刘苏儿心中大喜,忙抽出剑来,向竹子根部砍去,的确是根好竹子,刘苏儿一剑砍下去,却只蹭了一层竹皮,果然是刀剑难伤,阎铁塔说道:“若是这么轻易就被砍断,也不是宝贝了,现在没时间砍削了,先将它挖出来,这竹子根没有多硬。” 两人费了半天劲,终于将这根紫竹挖了出来,紫竹长近两丈,提起来沉甸甸的,不输于铁棍,刘苏儿忍不住问道:“这竹子既然如此坚硬,常人又是怎么将它砍断的?” 阎铁塔说道:“哪里是砍得断的?都是匠人用铁锯一点点锯断的,非常考验功夫,咱们先回去吧。”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对这根紫竹真是爱不释手,自己扛着,和阎铁塔两人来到城墙下,接着竹竿之力,两人毫不费力地就会到城墙内,就在两人准备到树林中牵马回去的时候,刘苏儿忽然说道:“有些不大对劲!” 阎铁塔四处一张望,也发觉了刘苏儿所说的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出来的时候,在太湖上看到有一人乘着筏子过来,还有十名守城兵围拢过去查看,如今四周静悄悄的,不但没有了乘筏而来之人的踪影,那十名守城兵也没有了动静。 刘苏儿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阎铁塔是湖州丐帮分堂的堂主,也关心湖州城的安危,两人来到湖边的城墙处,赫然发觉这十名守城兵全都倒毙身亡,湖边空留一片竹筏,筏子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阎铁塔一见到这种情况,立刻说道:“不好,有人袭城!” 刘苏儿安慰他道:“不要大惊小怪的,只不过是一个人过来而已……” 阎铁塔说道:“虽然只有一个人,可是这十名守城兵却无声无息地被此人杀害,此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苏儿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阎铁塔断然道:“先回丐帮分堂,我让弟子连夜出来打探消息!” 两人匆匆来到树林里牵了马,刘苏儿提着这根紫竹,两人向丐帮分堂疾驰而去,刘苏儿刚刚找到宝贝的喜悦之情,也都不翼而飞。 第四十八章 泼水不入 湖州城防夜间受袭的消息很快传出,不用丐帮弟子巡城,现在的湖州城中已是戒备森严,街道上是不是传来一阵阵官兵来去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半夜还在城中闲逛的人不免都要受到盘查询问,就连骑马经过的阎铁塔和刘苏儿也未能避免,幸而阎铁塔身为丐帮分堂堂主,在这里头面熟络,盘问的官兵一见是他,问都没有问,就放他们过去。 回到丐帮分堂后,丐帮的弟子早已闻风而动,湖州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睡不安稳,不待阎铁塔回来安排,他们早自觉地分头行事,一部分前去打探消息,一部分人严守丐帮分堂,防止袭城之人是针对丐帮而来。 本已在客房睡下的梅嫽也穿戴整齐地出来等候,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担心着,看到刘苏儿和丐帮堂主携手回来,这才放下了心事。 阎铁塔对刘苏儿说道:“刘兄弟,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带人出去看看情况!” 刘苏儿点了点头:“阎堂主,你是知道我和丐帮的交情的,但凡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阎铁塔点了点头,待着几个得力的丐帮弟子又出去了。 梅嫽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和你们可有关系?” 刘苏儿跟她解释了一下,梅嫽听到有人乘着小筏子从太湖上过来,忍不住问道:“是否又是什么赏花宫的人,也就是夏侯莺找来的人,针对你我而来?” 想起那人半夜入城,不惜杀死十名城守,刘苏儿也说不准,他说道:“一切以阎堂主打听出的结果为准,咱们在这里瞎猜只会自乱阵脚,你来看看,这就是我俩今天晚上出去的收获!” 说着,刘苏儿将这根紫竹拿过来端详,刚才来得慌张,加上没有光亮,所以也没有仔细看,如今来到丐帮分堂,才有空暇仔细打量。 这根紫竹近乎两丈长,有些太长了些,这么长的竹竿用来做武器也不趁手,更不适合耍莲花棍法,这根紫竹就算截做两断,每段的长度也都够用,这根紫竹的颜色近乎乌黑,正所谓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正是年深日久的结果,这根紫竹的颜色比之汪帮主手里那根紫竹颜色还要深,显然比之更要贵重。 刘苏儿向丐帮分堂去借锯子想要截断这根紫竹竿,丐帮弟子笑道:“我们穷叫花子又不是木匠,怎会有什么锯子?”刘苏儿想想也是,可是这根紫竹若是无法分断,便没有办法使用,空自着急。 梅嫽感到奇怪:“一根紫竹子而已,还要用什么锯子?直接一剑砍断不就成了?” 刘苏儿将紫竹竿递给她,说道:“你若是能够砍断,那就是我的亲媳妇!” 这话自然是在开玩笑,梅嫽接过来,手忽然向下一坠,显然错估了竹子的重量,她惊讶地说道:“竟这般沉重!” 刘苏儿告诉了她这根紫竹至少有两三百年,中间都长实了,坚硬逾金石,用来做兵器正好合适,只可惜截不断。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之际,一名丐帮弟子走了过来说道:“我们分堂虽然没有锯子,但是有一把斧子非常锋利,你来试试看如何?” 刘苏儿大喜,连忙答应,这名丐帮弟子连忙去将斧子拿来,这斧子并非寻常的斧子,而是一名丐帮弟子带艺投入丐帮,在此之前,这名丐帮弟子练的兵器就是开山斧。刘苏儿接过斧头,忍不住赞了一句:“好斧子!” 但见这把斧子斧柄和斧身乃是一体打就,不像寻常斧子都是木柄,看起来就知道出自高手匠人之手,刘苏儿将紫竹竿放在一块木头上,丈量了长短,在一处竹节处用斧子比试了一下,接着力贯斧身,将真气注入斧刃,向着竹节处一斧子劈下去,只听一声裂帛也似的声音,紫竹棒应声断为两截。 刘苏儿将斧子还给那名丐帮弟子,拿起自己看好的一截,看到断口处十分齐整光滑,拿在手中,长短轻重无不如意,心中充满了极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剩下的一截和他手中的也相差无几,刘苏儿将另一半交给丐帮弟子:“此竹棒就作为我孝敬汪帮主的礼物,等他何时来湖州分堂,你们就交给他!” 这名丐帮弟子见刘苏儿如此大方,接过来后欢天喜地地去放好。 刘苏儿拿着这段紫竹棒,正准备使出一套莲花棍法试试威力,这时候一名年长的丐帮弟子走过来说道:“刘兄弟,紫竹棒需上些桂花油来保养一下,此后竹子便不易开裂。” 看着刘苏儿欣喜地为紫竹棒涂油,梅嫽在一旁数落他:“真是没出息,一根竹竿儿就让你喜出望外,丐帮弟子手里大多都有一根竹竿,我看你干脆加入丐帮做个小叫花算了。” 刘苏儿对梅嫽的挖苦不以为意,他笑道:“你懂得什么,这种趁手的神兵利器那是可望不可求,你莫忘了当年一柄太初宝剑,多少人为之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家破人亡?我毫不费力地得到这根宝贝,感到高兴又有什么?” 紫竹上涂过油,更是显得玲珑通透,灯火照耀下,一股油光在竹竿上流转,仿佛活物一般,围观的丐帮弟子纷纷赞叹,有的忍不住说道:“若是拿着这根竿儿去讨饭,别人一见,恐怕连饭都不会给了,一定会说,你这叫花子这么有钱,还讨什么饭?”梅嫽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刘苏儿且不管别人说什么,从人群中纵跃出来,紫竹棒一摆,一套莲花棍法使出,从第一招荷叶田田开始,每一招使出都给人一种莲花绽放的浑然天成之感,舞到要紧处,一丐帮弟子端了一盆水路过,看到刘苏儿使得兴发,一盆水泼将过去,结果水都被刘苏儿的竹棒扫开,水花四溅,一直到刘苏儿使完最后一招莲开盛世,然后收功立定,紫竹棒在身前抱拳结束,一众丐帮弟子向前查看,发现刘苏儿身上没有被刚才的泼水溅上一滴,当真应了棍法紧密,泼水不进的地步。 在丐帮弟子的赞叹声中,阎铁塔带人打听事情也有了结果,匆匆赶回了分堂。 刘苏儿迎了上去,问道:“如何?闯入湖州城中的人可曾有了什么线索?” 阎铁塔见刘苏儿手中的紫竹棒已经截断,感到有些诧异,却也来不及多问,对刘苏儿说道:“咱们坐下来说话。” 见到堂主回来,一种丐帮弟子围坐在周围,听阎铁塔说话,这些丐帮弟子看似乱七八糟地随地而坐,其实谁在前谁在后都没一点错乱,丐帮比起其他门派更讲究长幼尊卑之分。 等到众人围坐完后,阎铁塔说道:“今夜我和刘兄弟到城东北太湖一带办事,遇到无名之人乘坐小筏经太湖而来,于无声无息间杀死了十名守城官兵,以诸位兄弟来看,此人应当是个什么人?” 刘苏儿想不到在这丐帮议事之时,阎铁塔还能让众人猜谜,要么是其心大,不讲对方放在心上,要么就是这是阎铁塔凝聚众人之心的手段。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是否是倭寇的头子?” 阎铁塔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不露喜怒之色。 另一名丐帮弟子说道:“难道是位江洋大盗,要来湖州犯案?” 这两种猜测都是合情合理,可是阎铁塔还是摇了摇头:“都不是,来者是诸位闻所未闻的赏花宫宫主莫轻弹!”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和担心。 第四十九章 杀气凌人 听到赏花宫宫主几个字,一众丐帮弟子都是一脸茫然之色,有些弟子问道:“赏花宫,是什么来头?” 阎铁塔坦然说道:“我也不知道。” 刘苏儿忽然说道:“赏花宫,我倒知道一些,我们此行所追踪的那名叫洛寒霜的人,就是赏花宫的人,只是我想不通,阎堂主是如何知道赏花宫宫主的身份的?” 阎铁塔脸露惭愧之色:“说来惭愧,这是赏花宫宫主莫轻弹亲自告诉我的。”接着阎铁塔告诉了众人他适才出去寻找线索的经历…… 湖州城因为十名守城官兵之死,内外都已经戒严了,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和衙役外,已没有他人,阎铁塔带着几名得力的丐帮弟子出来,也被劝回,可是阎铁塔又岂是乖乖听命于官府之人?他带着弟子走在小巷子里,准备到可能知道来人的门派去打听。 小巷子里非常阴暗,不过也没有官兵盘查,一行人熟门熟路地走过几条巷口,来到女儿河,女儿河是湖州城内的一条小河,宽不过一丈,却十分狭长,源头之水就是太湖,河畔数十户人家的房子都是沿河而建,这里的人家出了门就能乘舟串门,非常方便,女儿河上有一座无名拱桥连接着河两岸,阎铁塔就准备从这条拱桥上到对岸的练洪家拳的洪一锤家去打探打探。 月明星稀,几人来到桥边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头戴斗笠,站在桥上,这座拱桥左右不过七尺之宽,原本只是过人不过马车的小桥,看到有人,一名丐帮弟子就要吆喝此人让路,可是阎铁塔立刻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他隐约觉得此人就是乘筏经太湖过来的人。 此刻夜已深,城中又戒了严,此人却好整以暇地在此出现,绝非偶然,说不定就是为了他们丐帮而来,而此人虽然并没有摆出什么猛恶的姿势,可是在阎铁塔这种高手的眼中,此人绝不好惹,不过事到临头,他身为丐帮堂主,自然不能不出头,他来到桥下,对此人说道:“朋友在此时此地出现,不知为了何事?”说完阎铁塔就暗自戒备起来,只等此人说一句自己是为丐帮而来,然后和他交手。 可是此人像没有看到阎铁塔一般,而是依然看着从拱桥下不断流淌的女儿河,过了良久才冷冷地答非所问地说道:“人与人之间,最悲哀的地方就是不能坦诚相见,两个人明明就在对面,却像相隔万里江山,重重阻碍,不得自在。” 阎铁塔自然觉得对方话里有话,说的就是自己,他说道:“不错,但阁下不妨有话直说,阁下是谁?来此何为?” 这人终于转过身来,面相阎铁塔,只是月光之下,此人的面目隐在斗笠的阴影中,看不清楚,只一双眸子反射着精光,此人问道:“有话直说?” 阎铁塔有些生气:“不错,有什么事无需拐弯抹角。” 这人说道:“有话直说四个字说来轻松,做起来却难。” 阎铁塔针锋相对地说道:“说出自己的名字以及来此何干,也没什么难的。” 此人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姓莫,名叫莫轻弹,男儿有泪不轻弹之轻弹,我来自赏花宫,自诩为宫主,实则和宫奴无异,至于我来此何为?却不能告诉你。” 阎铁塔觉得此人说话有些疯疯癫癫的,未必是针对他们而来,可是普进城便杀人,虽说杀的是官府众人,可是丐帮弟子也不能坐视不理,他说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在北城墙太湖之畔杀死守城官兵的可是你下的手?” 莫轻弹点了点头:“他们要杀我,却不是我的对手,于是被我杀死了,倒不是我有意为之。”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歉意。 阎铁塔想不到他竟然一口承认,他从腰间拿出他仗以成名的兵器一把铁锏,有兵器在手,阎铁塔的腰杆不禁挺直了几分,他对莫轻弹说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阁下既然承认了杀死了守城兵,要么跟我们去官府,听由官府的定罪,要么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跟我回去。” 莫轻弹嘿嘿冷笑一声:“能够命令我的人,已经在二十年前仙去,我今晚不想再杀人,也奉劝阁下不要轻举妄动!”说到这里,莫轻弹虽然一动未动,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在这股杀气的逼迫下,女儿河的河水仿佛也流动得慢了,原本在河中肆意游动,不是跳出水面的鱼儿,也沉入了河底不敢出来。 阎铁塔其实已被对方杀气笼罩,但既然身为丐帮堂主,胆量自然不一般,他偿若因为明知不是此人对手而退缩,那么此事必将在他心中留下难以扫除的阴影,他大叫一声:“职责所在,在湖州城杀了人,你必须要跟我走一趟!”同手挥舞手中铁锏,向莫轻弹冲去。 不知道是否受了阎铁塔正义凛然的气度所慑,莫轻弹并没有和阎铁塔动手,在阎铁塔扑过来的一瞬间,莫轻弹掀开头上的斗笠向河面上扔了过去,接着人跟着斗笠弹射出去,斗笠在河面漂浮,他的人也落在斗笠上,随着河水慢慢远去。 阎铁塔扑了个空,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武功和轻功都和莫轻弹相差太远,他敢向莫轻弹动手,已是鼓起了常人难以拥有的勇气。 说道这里,整个分堂里围坐在周围的丐帮弟子鸦雀无声,跟着阎铁塔前去打探消息的丐帮弟子证实了此点,当时除了阎铁塔外,其他的几名丐帮弟子都承认当时吓得一动不敢动,知道那人顺着女儿河的河水远去,他们才像魂魄归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刘苏儿则听得骇然,这种境界的武功,他能够想象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慕容寒山,被人成为剑神的人,另一个则是幽灵山庄的白重影,也就是曾经击败过慕容寒山的人,两人都有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魄。 除了这两人外,刘苏儿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到达这一步,只怕自己前去追寻洛寒霜的事又充满了凶险。 不过就连阎铁塔都能鼓足勇气前去动手,他刘苏儿又怎能知难而退?少林寺的危机尚未解除,他也不能半途而废。 阎铁塔接着说道:“再跳入河里去追此人,那就不是胆子大,而是发了疯去送死,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看,若要对付此人,咱们丐帮中,唯有汪帮主,只可惜汪帮主却如闲云野鹤,不知所踪,那咱们丐帮也只好避其锋锐了,兄弟们,偿若你们遇到此人,千万不要逞强动手,我也绝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们,湖州守城官兵被杀一事,可不是咱们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丐帮弟子听完后,哄然议论起来,若非亲见,的确难以想象对方的武功能够高到什么地步。 说完话后,阎铁塔便让众人回去歇息,毕竟已经很晚了。 直到众人都散了,阎铁塔才有机会跟刘苏儿说话:“刘兄弟,不是我说丧气的话,既然赏花宫的宫主已然来到附近,我劝你暂时也别去找洛寒霜的麻烦了……” 刘苏儿知道他是一番好意,此人自然认定了自己绝非莫轻弹的对手,刘苏儿苦笑一下说道:“如同阎堂主所言,此行我是势在必行,而且我找到洛寒霜也非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我看那莫轻弹也不会不讲道理。” 阎铁塔再劝说了几句,见刘苏儿决意前往杭州,便只得作罢,转而劝他千万要小心,遇到不敌之人认输也不是什么丑事。 刘苏儿点头受教,和梅嫽也回了客房休息,不知何故,他忽然觉得手中这根紫竹棒变得烫手起来。 当晚刘苏儿和梅嫽在丐帮湖州分堂平平安安地渡过了后半夜,早上起来,他们便和阎铁塔作别,要去杭州继续追踪洛寒霜,离去之前,刘苏儿让丐帮弟子帮忙追查庞晚庐的下落,反正湖州距离杭州没有多远,只要有了庞晚庐的下落,一定要通知自己。 阎铁塔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刘苏儿也收摄心神,不再想莫轻弹的事,这种人,越是去想他,越是给自己增加压力,想多了,胆子也就变小了。 梅嫽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心中的担忧也并不比刘苏儿低,只是女儿家善于隐藏心事罢了。 第五十章 暗中遇袭 到了杭州后,梅嫽心情一直低落,虽然她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和她生活了多年的刘苏儿又岂能不知?两人进城后,就下马步行,刘苏儿说道:“梅嫽,咱们夫妻一体,你有什么心事,难道还不能跟我说么?” 梅嫽叹了口气:“其实咱们此行的目的不外乎洛寒霜,而找洛寒霜的目的又不外乎是为了维护少林寺的声名,可是我昨晚听了阎堂主说的赏花宫宫主莫轻弹后,心中一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刘苏儿,你问我有什么心事,我的心事就是为此感到害怕,我多么希望你现在就折返而去,不再去过问这件事,这件事自有少林寺来扛着,而不是让你一人承担,我却又知道劝说不了你,所以本不想说的。“ 刘苏儿身有同感,他何尝不因阎铁塔说起的莫轻弹武功之强而感到害怕?只是因为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所驱使着,让自己不去细想此事而已,湖州城的十名守城军被他轻而易举地全部杀掉,说明了此人之无情,自己在这种人眼里,也和那些守城兵没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自己不是别人,自己只是自己而已。刘苏儿笑笑,想要措辞来安慰安慰梅嫽,却忽然发现无从安慰起,只好沉默下来。 梅嫽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反而轻松了一点,她说道:“想这么多干什么,将来的事反正现在也得不出答案,咱们既然势在必行,却也别忽略了其他的事,你看杭州的春天多美啊,咱们也不用刻意去寻找洛寒霜的下落,一边在杭州游玩,一边寻找,他偿若也是在这里游山玩水,迟早总能遇到的,对不对?”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杭州的美景甲天下,上次我来过一次,就已经错过了这里的景致,这次可不会这么愚蠢了,何况这次还有我的好娘子作伴,就让咱们边逛边找人吧。” 两人在西湖畔的一家客栈歇马,湖边水草丰足,朝云和晚霞两匹马在此也受到了良好的招待,来到客栈的餐馆,梅嫽向店伙计打听这里的特色菜,店伙计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杭州的美食可多了去了,来杭州城不能不吃的有酒酿圆子,西湖醋鱼,知味小笼包,醉蟹知己,东坡肉……” 梅嫽说道:“东坡肉算得上什么杭州的特色菜?这道菜我在其他地方也吃过。” 伙计笑道:“您在我们这里吃到的东坡肉和其他地方的东坡肉做法不同,你一吃便知。” 两人最后点了酒酿圆子,西湖醋鱼和东坡肉三样菜,店伙计说道:“三样菜是单数,您夫妻二人……要么客官少点一样,要么多添一样。” 这句话勾起了梅嫽的心思,她又点了一样醉蟹,其实三样菜他们也吃不完,只是心有所感,便多点了一样。 吃完饭后,两人马也不骑,就先到附近的西湖边上闲逛,梅嫽见刘苏儿手中时刻不离这根紫竹棒,她说道:“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见到拿竹竿的,不是叫花子就是瞎子,你这么拿着一根竹竿多难看,回头我给你做根带子,你将竹竿系在背上。”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这都是小事,我方才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那套拈花指法,渡劫师叔祖曾说赏花宫洛寒霜的指法走得是阳刚的路子,而少林寺的拈花指法是阴柔内力,人们常说以柔克刚,可是渡劫师叔祖却说要胜过洛寒霜,非要刚柔并济才行,这几日匆匆行路,也没有仔细去想,如今洛寒霜近在眼前,若不弄明白此事,就算是遇到洛寒霜,恐怕在指法上也胜不过他。” 梅嫽心中略感生气,觉得他不该在此时提出此事,夕阳下的西湖美不胜收,刘苏儿此言不免有些煞风景,可是她没有抱怨出来,只是说道:“武功一道,哪有这么容易想通的,刚柔并济不过把握好阳刚和阴柔的尺度而已,人的内力总归有限,要么阳刚要么阴柔,阴柔并举也不是说内力就加倍了。” 刘苏儿说道:“那也说的是。” 梅嫽说道:“洛寒霜武功虽高,咱们也不放在心上,我只担心莫轻弹……” 刘苏儿没有在意梅嫽在说什么,他自顾自地说道:“丐帮汪帮主传授我一套狂风骤雨掌的掌法,最后一招风雨兼程正是阴柔与阳刚并存,使得掌力大增,让敌人专注左手阴柔,便应付不来右掌的阳刚,而若是专心对付右掌的阳刚,便又着了左手阴柔的道儿,如何才能将这掌法和指法相融汇呢?” 梅嫽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现在别提此事,好好陪陪我?” 刘苏儿想不通梅嫽为何忽然发怒,他说道:“我……唉,你为何这么激动?这事……” 梅嫽说道:“我怕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会不多了,趁着这段时间,咱们还不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度过?怕以后想要过这种日子的时候,又未必再有机会。” 刘苏儿想不到梅嫽会生出这么绝望的想法,他顿时感到了自责,因为在他的心中,关心少林寺的事多过于关心她,虽然她就在自己身边,也一直安然无恙,可是自己之于少林的名声,还不是一样出于危险的境地?这样一想,自己就觉得亏欠了她,他心中只想着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何曾想过两人的未来,他感到倏然心惊,却又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说得不错,是我错了,咱们该好好在一起,不用想着那些腥风血雨的事,走,咱们向前看看,人们常说西湖有十大美景,也有的人说西湖十大美景只不过是概数,其实西湖美景多不胜数,也许前边就是。” 梅嫽见他直接认错,心下又软了,其实她何尝不明白刘苏儿成为今日之刘苏儿,也是被迫无奈,身在江湖,谁又能身心由己?她勉强收摄了心神,对刘苏儿说道:“何用到前边寻找呢?这里的美景已经够美了,你看,夕阳下,这湖水上仿佛在波光之上铺了一层金子。” 刘苏儿为了逗她开心,胡说八道:“为何像铺了一层金子就好看?像铺了一层臭狗屎就不好看呢?是否因为你是个贪财的婆娘?” 梅嫽果然被他逗笑了:“金子之贵重,就是因为它颜色好看,狗屎之不堪,正是因为它又臭又丑,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岂是贪不贪财的问题?” 刘苏儿看着梅嫽在夕阳下的笑脸,脸上也泛着一层霞光,忍不住将她拥在了怀中…… 等到两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然暮霭沉沉,房间中更是昏暗,两人进了房间,准备点灯,就在这时,刘苏儿将梅嫽护在身后,就在梅嫽刚想发问,刘苏儿已经对着黑乎乎的房中问道:“谁在这里?” 原来在刘苏儿刚来到桌子旁边,就感到有一个人坐在床前,此人刻意收敛了呼吸和真气,所以直到刘苏儿来到他旁边才发觉。 黑暗中的人影一言不发,出手就像刘苏儿攻来,刘苏儿一边提起紫竹棒抵挡,一般喊道:“出去!” 这出去二字自然不是针对在房间中埋伏偷袭之人,而是对梅嫽说的,若是一般女子,总会觉得要和男人共进退,可是梅嫽却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刘苏儿为保护她而施展不开,所以她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退出了房间,同时抽出了剑,防止外面有人夹击。 刘苏儿自从得到这根紫竹棒一来,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对手,此人空手向自己攻击,招数娴熟老辣,但这显然不是对方的拿手功夫,刘苏儿和他在黑暗中攻守十多招,始终看不出对方的来历,但他因为手中兵器的缘故,所以稳占上风,只是若想一举将对方击败,却也是难能,对方手足并用,出招极快,仿佛也知道了自己空手不是刘苏儿的对手,猛攻几招后,向后飘去,接着再冲了过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第五十一章 一场赌局 有了宝剑在手,那人气势大增,招数恢弘,一招月光浸浸,剑光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刘苏儿卷来。 对方虽然有了兵器在手,但严格来说,还是刘苏儿占据了上风,因为他手中的紫竹棒在黑暗中难以看清,而对方的剑光闪闪,一招使出,来路分明,刘苏儿虽然知道这根百年紫竹棒质地坚硬,无惧刀剑所伤,可是对方一者用的是宝剑,二者对方武功高强,内力自然也不平庸,紫竹棒能否挡得住宝剑的劈削很难说。 只是这一招剑法凌厉,刘苏儿不得不提棒迎上,他内力贯注棒身,和对方的宝剑相交,只听叮的一声,竟传出金石交击之声,显然紫竹棒尽皆能够挡得住,刘苏儿心中暗喜,一招藕断丝连紫竹棒反击过去,迫得对方不得不采取守势。 两人一边相斗,刘苏儿一边猜测着对方的身份,首先,对方绝不可能是赏花宫的宫主莫轻弹,别说以他的身份不屑暗中伏击,就是以阎铁塔描述的莫轻弹之高明,也绝不会和自己缠斗这么久,其次,对方也多半不是洛寒霜,因为自己虽然在找他,可是洛寒霜却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也不可能是他,而此人身形力气又显然是名男子,也就不可能是夏侯莺,对方和自己相斗这么久,武功也算极高,所以也不可能是偷走绞丝护身软甲的庞晚庐……刘苏儿实在猜不出对方的身份,却又觉得对方依稀有些眼熟。 刘苏儿使出莲花棍法,越斗越是得心应手,这多半归功于紫竹棒的趁手,使到兴发出,刘苏儿纵身一跃,紫竹棒以上攻下,从空中向对方挥去,这一招名叫天花乱坠,棍影挽出数十朵棍花,眼看那人抵挡不住,竟然抽身后退,一直后退到身后的墙边,接着双足点在墙上,借着这一点之力,那人也跃到空中,在空中翻腾了七八个跟头,让刘苏儿看得目不暇接,想不通此人为何要使出这种没用的招数。 等到此人从空中落地之后,手中的剑已归鞘,这人哈哈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刘老弟,想不到你武功进境这么高,称得上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之语!” 刘苏儿先是愕然,接着转为欣喜,他对门外的梅嫽喊道:“梅嫽!快来,此人不是敌人,是伏缨大侠!” 梅嫽进来点了灯,对方果然是伏缨。 刘苏儿问道:“伏缨大侠为何忽然向小弟出手?兼且招招狠辣,似乎不取我性命不罢休,否则我也不会将你看成敌人。” 伏缨说道:“你别喊我伏缨为什么大侠了,你若是看得起我,就喊我一声伏兄,我叫你一声刘兄弟,这样听着也顺耳。” 刘苏儿说道:“这怎当得起?” 伏缨故作要拂袖而去,并生气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瞧不起我了?” 刘苏儿刚想说话,梅嫽已在一旁笑盈盈地叫了声:“伏大哥,既然如此,小妹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伏缨这才转怒为喜,对刘苏儿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小子还不如你媳妇豁达。” 戏谑之后,刘苏儿深情地说道:“伏大哥,许久不见,让兄弟十分想念,前些日子,我在宁国府听到了伏大哥的消息,只是无缘得见,想不到伏大哥竟然会在这里找上兄弟。” 伏缨说道:“我此次前来,为的是和朱雀打的一个赌,而这个赌又和你有关,我原本不该和你见面的,只是方才在西湖边上听到你们所说的不吉利的话,担心你们遇到什么险恶之事,所以忍不住现身相见,这么一来,我破了赌约,这个赌算是输给了朱雀那小子了。”能够直呼朱雀为小子的人不多,伏缨恰巧就是其中的一个。 刘苏儿挠了挠头皮:“伏大哥在说什么,恕小弟听不明白。” 伏缨说道:“你以为你小子为了少林寺的声誉追踪洛寒霜的事没有别人知道么?早就传开了,少林寺的事也就是中原武林的事,朱雀听到此事,觉得此事不该由你一人来承担,所以我们便打了个赌,赌你是否能够以一人之力,将这件事解决,我赌你能将此事化于无形,朱雀却说赏花宫地位超然,必然得汇聚大伙之力方能解决,今日我听你们语气绝望,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来这里试探试探你,想不到你武功之高还胜过了我,为何还是如此悲观呢?” 刘苏儿听得大是感激,想不到朱雀和伏缨如此照顾自己,他甚至感到鼻头有些发酸,他说道:“我……,我真是多谢伏大哥和朱雀大侠的照顾,想不到这件事竟然传开了……”心情激荡下,不免有些词不达意,一旁的梅嫽忍不住问道:“原来你们一直在暗中照拂着我们,我们在西湖之畔说话时,好像没有看到伏大哥的人影啊?” 伏缨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笑道:“我带着这副面具在湖边钓鱼,你们自然认不出来,而你们住在这里,丐帮的弟子早就得知,所以也不用问我为何知道你们的房间了。” 刘苏儿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伏大哥可曾遇到赏花宫的宫主莫轻弹?” 伏缨摇了摇头:“我虽没有见过,可是也听丐帮的人说起,此人的武功极高是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伏缨说道:“这点也不用担心,朱雀既然说了要大伙儿一起来解决此事,他早就知道赏花宫宫主的厉害,因此先去了苏州。” 刘苏儿问道:“难道朱雀大侠知道赏花宫的来历?” 伏缨点了点头,先不说此事,而是带着狡黠的笑容问道:“你可知朱雀去了苏州什么地方?” 刘苏儿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万剑山庄!” 伏缨说道:“不错,他就是去请慕容寒山出手。” 刘苏儿带着疑惑地说道:“可是慕容寒山轻易不肯牵扯到江湖中的事来,朱雀大侠和他交情虽然深厚,却也未必能够请得动他吧。” 伏缨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就算那个什么莫轻弹再厉害,此刻你我在一起,他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咱们的联手。” 刘苏儿心道那也难说,他说道:“此刻就连洛寒霜都不知道我在找他,那赏花宫的宫主莫轻弹恐怕就更不知道我了,只有当我找上洛寒霜,恐怕他才会来对付我吧。” 伏缨摇了摇头:“都说了你的事情已经遍传江湖,莫轻弹又怎会不知?朱雀就是因为赏花宫的宫主历来都极为护短,对自己门下的弟子分外照顾,所以他才担心你的小命。” 刘苏儿心中五味杂陈,他问道:“既然伏大哥知道赏花宫的厉害,为何还认为小弟能够独自解决此事呢?” 伏缨说道:“你小子得了玄玉石的内力,又得汪九成的青睐,将他的两大绝学,狂风骤雨掌和莲花棍法都传授给了你,天下还有什么事能够难得倒你呢?刚才我试了试你的身手,恐怕就连汪九成也都不是你的对手了,所以我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为难的,就算面对莫轻弹,你也未必会输吧。” 刘苏儿苦笑道:“伏大哥太看得起小弟了,对了这赏花宫什么来历?朱雀大侠怎知道得如此详尽?” 伏缨说道:“此事那是从小没娘——说来话长,你可知道朱雀师从何人?” 刘苏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伏缨说道:“朱雀的师傅,就是西域的北斗先生,而北斗先生正是和赏花宫的上一任宫主有着一段恩怨,你说他能不知道么?” 刘苏儿沉默不语。 伏缨问道:“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刘苏儿说道:“此事怕是牵扯到朱雀大侠的隐私,我怕问起来有些不尊敬。” 伏缨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所以详细的我就不说了,只能跟你说,就连朱雀都觉得危险的人,那就是真的危险。“ 刘苏儿本以为他不说,他偏偏说了,本以为他会说得详尽一点,他反而又欲言又止了,刘苏儿刚才一番欲擒故纵的手腕落了空,不仅恨得牙痒痒,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神态:“伏大哥知道赏花宫人的危险,还能觉得小弟能够摆平此事,如此看得起小弟,真是让小弟感激不尽!” 伏缨笑道:“你这点心思我又岂能不知?只是你说的不错,赏花宫的事事关朱雀的隐私,你有机会亲自去问他吧,我是不方便说。” 刘苏儿忽然问道:“不知伏大哥和朱雀大侠你们二人拿我打赌,赌注又是什么?” 伏缨不知如何,脸忽然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这个就是我们之间的事了,好小子,你从哪里找来的这根竹棒,我的流萤剑竟然砍不断。”伏缨不想继续就此事谈下去,便转移话题。 刘苏儿也不揭破,他也关心这根得来不易的紫竹棒,拿起来在油灯下仔细看看,和伏缨棍剑相交处之留下浅浅的印痕,连油皮也没破,他跟伏缨说了这根紫竹棒的来历,忽然想起了一事,他问道:“不知伏大哥可知道流云宫?” 伏缨问道:“你为何提起流云宫?是否遇到了他们的人?” 刘苏儿点了点头,将芜湖阮城的绞丝护身软甲丢失一事说了出来,并说起流云宫的那名辰晖圣使,伏缨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第五十二章 挟恩示惠 看到伏缨的脸色,梅嫽问道:“难道这流云宫比赏花宫还要难缠么?” 伏缨肃然道:“这流云宫和赏花宫原本是一家人,听说在当年因为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其中一人愤而离开了赏花宫,自立门户,便有了后来的流云宫,其中的情形因为牵扯到北斗先生,所以我也不便妄言,你们到时候直接问朱雀吧,反正最近你们要是见到流云宫的人,最好不要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以至于让北斗先生为难。” 这话说得十分清楚明了,不过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不免有些埋怨:又是去问朱雀。不过好在很快就能和他见面了,也不急于一时。 刘苏儿说道:“听说伏大哥对宝物向来是抱有赏识之心,为何对着绞丝护身软甲却好像并没什么兴趣?” 伏缨笑骂道:“好小子,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你直接说我觊觎宝物,总想据为己有不就得了?这绞丝护身软甲么,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你放心吧,做哥哥的要是得了手,自然会跟你分享一下的。” 刘苏儿却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这件软甲却是阮家之物,我已答应了他帮他寻回。” 伏缨说道:“宝物之所以称之为宝物,就是要放在有用之人手里,正所谓有德者居之,他阮家不过是商人之家,这宝物在他们家放着根本用不上,简直是暴殄天物,你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了他便是,真的还给了他,你又能得什么好处了?” 刘苏儿听着感到很是别扭,江湖中讲究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自己既然答应了阮城,自不能食言而肥,可是看伏缨的态度,又感到和他谈这些没有用,只得沉默以对。 梅嫽笑着说道:“伏大哥和朱雀大侠打赌输了,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着想的缘故,让我们心下有所不安,可有什么是我们能够为伏大哥做的,伏大哥若是把我们当成自己人,还请直说。” 伏缨一脸的大义凌然之态:“弟妹说什么,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你们好,怎么还会让你们帮我做什么?那岂不成了挟恩示惠之辈?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梅嫽连忙致歉:“是小妹说错话了,伏缨对我夫妇的照顾之情,乃是出于至诚,是小妹想多了。” 本以为伏缨真是什么要求也没有,可是伏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瞠目结舌:“不过,我虽然没有什么事让你们做,却有一件事想向你们讨教讨教。”话说到这里,他的狐狸尾巴还是露了出来。 刘苏儿说道:“伏大哥请说,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伏缨说道:“这件事你未必懂,却要问弟妹,当然,也不尽然,唉,我都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 刘苏儿和梅嫽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解,伏缨说话算不上颠三倒四,可是两人却完全听不出一点端倪,梅嫽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伏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伏缨的脸红了红,又清了清嗓子,这才鼓起勇气说道:“你们知道我伏缨的媳妇唐轩儿,你们该称一声嫂子的,最近不知怎的,我们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 对此刘苏儿不好置喙,梅嫽问道:“什么问题?” 伏缨说道:“这个……那个……你们知道,咱们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快意江湖,而唐轩儿当年也是因为这点和我在一起,如今她却又觉得我不顾她的感受,正日在外游荡不回家,你们是知道我的,我天生喜欢刺激,喜欢偷盗一些宝贝,这是天性使然,更改不来,可是唐轩儿却让我顾家,还要在此刻要个孩子……这,这以后若是有了孩子,我岂不要在家里闷死?” 看着伏缨苦恼的神色,刘苏儿问道:“伏大哥今年贵庚?” 伏缨眼神闪烁地说道:“三十九。” 梅嫽摇了摇头:“不对,你今天四十一了吧。” 伏缨愕然:“你怎么知道?” 梅嫽不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劝道:“伏大哥,这件事也不怪嫂子,快意江湖总不能快意一辈子,的的确确需要照顾照顾家里人了。” 看着伏缨不悦的神情,刘苏儿问道:“伏大哥喜欢嫂子吗?” 伏缨点了点头:“当然,你嫂子相貌出众,为人又温柔又洒脱。” 刘苏儿说道:“既然喜欢她,为何反认为在家陪着她是件苦恼的事呢?” 伏缨说道:“问题是我虽然喜欢她,可,可也喜欢梁上生涯,我跟你们说了吧,我喜欢做独行大盗,这世间有这么多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对我来说,这些人家都是一座座宝藏,其中藏着只有像我这种人才能发现找到的宝贝,有些知道的宝贝我去取就是在考验我的本事,有些不知道的宝贝,那更是一场探险,其中的美妙难以言喻,若是有这种机会我却不能前去一探,定然会心痒难搔,哪怕我取到宝贝再还回去呢,若是不让我这么做,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席发自肺腑的话,让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然知道伏缨是大盗,可是从未想过他做大盗的原因,如今听他自己讲来,他是痴迷这一行,不像有的人是为了贪财,有的人是为了不可言说的秘密,他是真心喜欢偷盗的过程,真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人,两人一时都无言以对。 伏缨见两人的神情,忍不住问道:“我这么说,你们能听懂么?” 刘苏儿说道:“这有什么难懂的,有的人痴迷赌博,有的人痴迷字画,有的人痴迷习武练剑,比如慕容寒山……你们都是同一种人,只是爱好不同罢了。” 伏缨听到刘苏儿这么说,仿佛感到了莫大的安慰,立刻将刘苏儿引为知己:“想不到你小子如此懂我,唉,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觉得两难。” 三人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梅嫽问道:“为何你去寻宝的途中,不能将嫂子带上呢?” 伏缨闻言愣住了:“你说什么?” 梅嫽说道:“你喜欢的是做大盗的过程,而非结果,你又如此喜欢嫂子,何不带着她一起做这件事呢?难道夫妻大盗就不行么?” 伏缨摇了摇头:“唐轩儿是本分人家的女儿,不会陪我去做这种荒唐的事的。” 梅嫽问道:“你问过她了么?” 伏缨再次摇了摇头:“不用问我也知道,而且……而且她又不懂什么武功,带着她只是累赘。” 梅嫽说道:“不会武功可以学,伏大哥武功高强,自己就能教她,另外你们做了雌雄大盗,嫂子也未必一定要陪你飞檐走壁地涉险,她也可以只在外面放风,你想想,这么一来,不就两全其美了么?你既能和她在一起,又能去做你的爱做的事,两不耽误,事情岂非便得到了解决?” 伏缨想了想,最后说道:“我去试试,当然,要在赏花宫此事解决之后。” 说到了正事上,刘苏儿问道:“伏大哥是否知道了洛寒霜的下落?” 伏缨说道:“洛寒霜我没见到,却见到了一位和你一样在找他的人,不过此人确是个女人,还是一位刁蛮的女人。” 刘苏儿断然说道:“那一定是夏侯莺了,这小妮子的确让人感到棘手。” 伏缨说道:“现在不光是棘手这么简单,听说莫轻弹就是为了她才出的宫,所以她现在靠山可硬着呢。” 刘苏儿说道:“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伏缨说道:“在离这里不远的听湖小筑,看来她还是不想你去找洛寒霜。” 刘苏儿问道:“听湖小筑?那是什么地方?客栈吗?” 伏缨摇了摇头:“不,是边听雨和南宫心湖的家。” 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乃是江湖上最令人羡慕的一对神仙侠侣,怎会和夏侯莺扯上关系? 刘苏儿心道不妙,难道她又去教唆两人在对付自己和梅嫽,以图阻止自己去找洛寒霜么? 第五十三章 神仙侠侣 伏缨看着刘苏儿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慰他道:“你们不用过于担心,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二人虽然难惹,可是他们很久很久都不问世事了,就算二人被夏侯莺骗来对付咱们也不要紧,此二人最是讲道理,只要咱们跟他们解释清楚,他们也不会胡乱行事。” 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两人年龄相加已过二百,是谁都惹不起的一对老人,这并非说两人凶神恶煞又或不讲道理,恰恰相反,两人就是因为非常讲道理,所以才赢得绝大多数武林中人的尊重,大家惹不起,不仅仅两人武功极高,也因为若是得罪了两人,就相当于得罪了大部分的武林中人,引起公愤,这可不是说笑闹着玩的。 伏缨话是这么说,可是刘苏儿还是感到有些不大踏实,毕竟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二人既然同意夏侯莺住在他们家中,就已经说明两人偏爱夏侯莺这小妮子,更且夏侯莺是教唆别人为她办事的高手,说不定两位老人听了夏侯莺的一面之词,对他们的话再不相信,那就糟了。 梅嫽也听师父说过这两位,梅林隐当年常以这对相处了七八十年的璧人拿来教育梅嫽和颜末师兄妹二人,这两人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值得所有人学习,两人年少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两人历经磨难最终走到一起,光是两人如何冲破双方师门家人的重重阻挠而执意在一起,就足以成就一段佳话,如今两人虽然退隐江湖,却时时被人提起,这两人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就如一座难以逾越的丰碑,是楷模,一如少林在江湖人中的形象地位,容不得他们有半点玷污。 像这样一对老人,谁都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伏缨说道:“这样的人你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今晚过后,你们就先去找洛寒霜,注意行踪,别让这小妮子找到你们不就行了?” 两人一想也是,放下心来,伏缨也在这家客栈住下,就住在他们房间的隔壁,这样有起事来也方便照应。 这一夜绝非是安稳的一夜,他们面临着赏花宫,面临着流云宫,面临着各种可能会来的威胁,刘苏儿和梅嫽不知是否因为伏缨就在旁边,天大的事,都会由他来顶着,所以睡得十分踏实,倒是伏缨想着此后带着唐轩儿一同做大盗的情形,既感苦恼又感到甜蜜,折腾到很久才睡着。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晚他们平安度过。 第二天一早,伏缨便带着两人离开这里,或者还是因为伏缨在此,而且朱雀和慕容寒山将至,梅嫽也不再对刘苏儿有所约束,两人都发现大胆地踏上寻找洛寒霜之路。 有丐帮人的指点,三人循着洛寒霜曾走过的路一路追寻,他们发现洛寒霜此人十分孤独,又好像十分享受孤独,常常一个人来到人烟罕至之地,独自一人欣赏美景,这次三人来到西湖的一处湖畔,这里春花烂漫,风景怡人,却总给人一种别扭之感。 这种美景,多半是一对夫妻又或一对恋人,至少也是一名少女所欣赏的地方,洛寒霜一个堂堂的大男子,他来到这里看花?岂非太过诡异?三人在这里自然没有找到洛寒霜,因为洛寒霜定然已经离去。 而他们三人的顺利似乎也就此而止。 就在伏缨领头将要离去之际,一辆没有马的马车,缓缓地来到他们过来的小路上,如同被一匹看不见的马儿在前面拉着,阻住了他们回去的必经之地。 没有的马的车又怎能算得上是马车? 见到这种情况,刘苏儿和梅嫽感到十分诧异,正想向前查看情况,伏缨却察觉到了不妙,对两人说道:“快逃!” 可是对方显然是谋而后动,又岂能让他们轻易逃走? 就在三人刚刚转过身,准备向后逃走时,他们的后面缓缓走过来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这老婆婆年纪之老,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三人不用问也能猜到,这老婆婆定然就是他们极不想遇到的南宫心湖。 既然南宫心湖在此出现,那么边听雨也就在附近,很可能就在那辆没有马的马车中。 伏缨见反正已经走不脱,倒打消了这种念头,露出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对老婆婆施了个礼:“晚辈伏缨拜见南宫前辈!” 刘苏儿和梅嫽也不敢怠慢,两人也行了礼。 南宫心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伏缨心中有气,即使你们再有名气,也不能欺人太甚,难道我伏缨是好欺负的么?他朗声说道:“不知南宫前辈此举何意?我伏缨自认并没有做什么败坏武林声誉之事,又何来这么大的面子,让两位前辈专程来找我?你们若是想见我伏缨,在江湖上放出话来,我伏缨岂敢不乖乖地道听湖小筑去给两位前辈磕头?” 在他们身后,一名苍老的声音传来:“既然你这么听话,为何刚才看到我们的马车,便做贼心虚地转身要走呢?”说话的自然就是边听雨了,三人回过头,果然看到一位满头鹤发的老者从车上下来。 边听雨的这做贼心虚四字放在伏缨身上真是再恰当没有了,伏缨嘴硬道:“我只见到马车,未曾见到两位,算不得失礼吧?何况这马车没有马也能跑,在下看着害怕,想要避开,又何来什么心虚呢?” 南宫心湖啐了一声:“油嘴滑舌,胡说八道,你伏缨若是这么胆小的人,又为何来搅这趟浑水?难道不知道赏花宫的厉害?” 伏缨一时语塞。 南宫心湖和边听雨两人慢慢来到三人身前,边听雨说道:“走吧!” 刘苏儿问道:“去哪里?” 边听雨斜眼看着刘苏儿,忍不住说道:“这里还有你小娃娃说话的余地?”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想给刘苏儿一巴掌,这一掌果然体现出了边听雨功力之纯,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看着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可是衣袖带起的风里却隐含着浑厚的内力,似乎包裹住刘苏儿的双手,让他难以反抗。 而一瞬间,边听雨犹如枯树枝般的五指就来到刘苏儿的脸前。 就在这时,刘苏儿的紫竹棒轻轻一转,正好拦在边听雨手掌必经之处,竟然将这一掌拦下。 如此一来,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两人脸色变了,想不到这小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功力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旁边的梅嫽更是说道:“你们算什么讲道理?怎么能随便打人?” 边听雨一招落空,似乎老脸上面子挂不住,他又变幻了几招掌法,看看刚才刘苏儿那一招是否偶然使出,可是尽管他变招凌厉莫测,但每一掌都被刘苏儿用紫竹棒拦下。 竟一掌都没有被边听雨打到,若非他十分尊重这对老人,换成别人他早就还手了。 南宫心湖忍不住说道:“老头子住手!这是汪九成那小子的莲花棍法,想不到竟传给了他!” 第五十四章 倚老卖老 江湖上能将丐帮帮主汪九称为小子的人,除了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也没别人了,就连少林寺的渡字辈高僧提起汪九成来,都要尊称一声汪帮主,那是对丐帮的尊重。 这两人年纪太大,声名太响,虽然这么说也不怎么让人觉得别扭,可是听在刘苏儿耳中,却不免感到两人有倚老卖老之嫌。 边听雨听到南宫心湖的话,这才住了手,他说道:“我说你怎的如此狂妄,原来是有汪九成在背后撑腰,你是丐帮的么?怎么不穿丐帮的衣服?是嫌弃丐帮服饰肮脏破烂么?”边听雨说话咄咄逼人,竟让刘苏儿插不上嘴。 伏缨咳嗽一声,刚要准备说话,南宫心湖就抢先一步阻止了他:“你别多嘴。”伏缨只好乖乖地闭嘴,他心里暗骂老太太好不霸道,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十分尊重她的表情。 梅嫽却不管这么多,她是管你们名头多大,这样跟我男人不讲理,我也不用表示得太过前辈,她说道:“我男人不是丐帮的人,你们讲讲道理好不好?” 南宫心湖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道:“你说我家老头子不讲道理?” 伏缨见到老太太的神色心中暗暗叫糟,他觉得梅嫽不该这么和老太太顶嘴,可是梅嫽却是犯起了倔劲:“不错,边前辈说话咄咄逼人,一句话没有问完,又问到第二句,如此霸道,难道还不是不讲理么?” 南宫心湖冷冷地问到:“你是执意为了你男人而得罪我们了?” 梅嫽说道:“不错!” 伏缨连忙为梅嫽辩解:“前辈,这两人不懂……” 南宫心湖一挥手,制住了伏缨继续说下去,她眼睛瞪着梅嫽,梅嫽也当仁不让地和她对视,只见南宫心湖脸上的煞气越来越浓,就连刘苏儿都感觉到了,他暗中做足了准备,以防这老太太暴起伤人,气氛在几人间变得凝重起来。 良久…… 南宫心湖仿佛被寒冰包裹的脸逐渐融化,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这微笑就像让人在寒冬中沐浴到春风那样温暖,她转身对边听雨说道:“你瞧瞧,这两个孩子不畏什么江湖上虚伪的那一套,只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真是难能可贵!” 边听雨原本好像不讲理的形象也变成了微笑,他点了点头:“不错,有多少口是心非的人,这两孩子的确难得,不因我们两个老家伙而曲意奉承。” 伏缨放下心来,原来两位老人刚才只是故意做作,他刚想插科打诨两句,缓解一下气氛,南宫心湖指着伏缨说道:“你小子可就圆滑得多了,不讨人喜欢。” 伏缨啼笑皆非,连连承认:“是是是,您老教训得是!”肚子里却在暗骂老婆子事儿多,不知怎么找到婆家的。 边听雨忽然伸手扇了伏缨一巴掌,伏缨想躲没躲开,脸上中了这一巴掌,掌音清脆响亮,实则却没有多大力道,显然这一巴掌只是为了惩戒,而非惩罚,伏缨捂着脸不解地问道:“边前辈为何打我?” 边听雨说道:“我最近修炼了一门察言观色的功夫,你小子口是心非,表面上对我们恭恭敬敬,却在暗中辱骂我们,你说这一巴掌打得你冤不冤枉?” 伏缨感到骇然,又带着怀疑,心中摸不准边听雨真有这门功夫,还是猜的,只是他心中暂时也不敢再骂,只能点头认错。 这边刘苏儿也跟着放下心来,心中这才明白为何江湖中人如此尊敬两位神仙般的侠侣,这两人刚才一番试探,虽然让人感到有些心惊胆战,但两人既然是讲道理的人,此举就必将有其深意。 果不其然,南宫心湖说道:“你们一定奇怪我们为何要来到这里试探试探一下你们,是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晚辈确实有点不明所以,还请前辈明示。” 南宫心湖从衣服里掏出一把糖果,问刘苏儿和梅嫽:“你们吃糖不吃?” 刘苏儿摇了摇头,梅嫽却接过一颗吃了,南宫心湖往自己嘴里也放了一颗,然后对两人说道:“前几日,有一位故人之女前来探望我们两个不中用的人,我们想着既然别人还能记得我们,又是千里迢迢地远道而来,自然感到十分高兴,可是这小妮子可不简单。” 梅嫽问道:“婆婆说的可是夏侯莺?”梅嫽见南宫心湖面善,语气也从前辈变成了婆婆。 南宫心湖点了点头:“夏侯莺这小妮子花花肠子可多呐,前两日将我们两人哄得好像年轻了几岁,可是很快她的狐狸尾巴便露了出来,原来她此次过来探望我们,目的可不单纯,我说呢,我们两人行将就木,除了那些不安好心的,想从我们这里拿点什么的,哪还有人会来看看我们?” 伏缨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发热,这老太太说的是夏侯莺,说的是他们自己,可是伏缨却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他好久都没有去探望他了,等近日有空,自己要带着唐轩儿去瞧瞧他老人家。 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两人没有子女,所以分外在意这种事情。 梅嫽忽然说道:“婆婆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多来陪陪你。” 南宫心湖对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接着说道:“夏侯莺并不直接让我们去做什么,她心眼多,只是故作可怜,常常在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嘿嘿,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又恰巧能够让我们看到的时候,你们说巧不巧?她独自一人好像十分伤感,有时默默流泪,她这一番做作,反倒让我们主动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边听雨在一旁笑道:“不错,不过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南宫心湖啐了他一声:“你这老头子,见到年轻姑娘就觉得可爱,也不怕我吃醋,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边听雨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态,变得严肃起来:“没有没有,我对你的心呐,天地可鉴。” 刘苏儿和梅嫽觉得这两位老人才是真的可爱。 南宫心湖埋怨着继续说道:“我说话,他就会打岔,我们说到哪里了?” 梅嫽说道:“婆婆说到夏侯莺反让你们去关心她。” 南宫心湖说道:“不错,等我们主动问她时,她便欲言又止地给我们说了许多事无巨细的故事。” 梅嫽故作惊奇:“既然欲言又止,又怎的事无巨细?” 南宫心湖说道:“这就是这小妮子的高明之处,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却被你们两人追得四处逃窜,我当即大怒,问她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这么对你?这小妮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在我千番逼问下,这才说了你们两人的身份,我和老头子立刻安慰她,要教训教训你们,为她做主。” 梅嫽这次真的感到惊讶:“既然如此,婆婆为何又改变了注意?” 南宫心湖说道:“我们毕竟年纪大了,事情也经历得多,等我们过来的路上,我就想通了事情的原委,我哈哈大笑起来,跟老头子说我们两人一世英名,差点折在这小妮子手里,可是我们还是怕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所以我们打算先试探试探你们,这一试,哪还不明白这小妮子是拿我们当枪使?” 刘苏儿也跟着笑道:“多亏两位前辈心明眼亮,否则我们又要被她算计了,算起来,两位已是她第四次教唆的人了。” 边听雨问道:“你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不是丐帮的人,难道还能是少林寺的不成?”这次边听雨再喊刘苏儿为小子,刘苏儿非但不感到反感,反而觉得有一股亲切之意。 刘苏儿说道:“前辈明鉴,晚辈的确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不过如今已经出山了。” 边听雨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能得汪九成传授武功的少林弟子怎么会是坏人?他们既然不是坏人,那坏人自然就是那小妮子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花丛后传来一句话:“你们两个老家伙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还编排我是坏人?不理你们了!”听声音,正是夏侯莺的声音,不过她说完话后就逐渐远去,想来得知诡计不成,只能暂时避开。 其实伏缨和刘苏儿早就知道花丛后有人躲藏着,只是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两人没有表示,他们也不好擅自说破而已。 南宫心湖和边听雨相视苦笑:“用我们的时候喊我们爷爷奶奶,喊得这么甜,用不到我们的时候就喊我们两个老家伙,唉,若非看在她是故人的孩子份上,我一定要给她几个老大的耳刮子。” 梅嫽笑道:“婆婆也不用生气,反正此后她也不敢再见你们,你们也落个清静。” 南宫心湖说道:“还是你这姑娘可人疼,走,我带你去我家玩玩。” 梅嫽说道:“不行啊,婆婆,我还要跟他去追人。” 南宫心湖说道:“傻孩子,男人在外面打打杀杀,你一个女孩子跟着干什么?走,等他事情办完了,让他到我家去接你。” 刘苏儿心中一想也对,便劝说梅嫽道:“梅嫽,你不妨到听湖小筑去住上几天,也好陪陪两位孤独的老人,有伏大哥和诸位朋友相助,我此行有惊无险,你也不用一起跟着。” 梅嫽犹豫了一下,终于答应下来,伏缨和刘苏儿看着他们三人上了马车,隐隐约约还听到梅嫽在问:“你们这马车没有马,是怎么跑起来的……” 湖边风景宜人处,便只剩下伏缨和刘苏儿两人,刚才的一番吵闹,就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 伏缨不知在想什么,看着没有马的马车远去的背影出了会神,最后才对刘苏儿说道:“走吧。” 第五十五章 青楼探秘 其实伏缨是因为刚才南宫心湖的一席话又惹出了心思:他们男人打打杀杀,你一个女孩子跟着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决定以后带着唐轩儿一起去做一对雌雄大盗,如今又犹豫起来,不知道此举是对是错,自己做独行大盗一来,从没考虑得失危险,若是带着唐轩儿就不同了,自己心有顾虑,恐怕做事的时候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潇洒了。 刘苏儿见伏缨默然不语,以为他还在想着边听雨和南宫心湖两人责备他的话,便安慰他道:“这两位老人的确有趣,只是他们说话太过直接了些,伏大哥也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为之生闷气。” 伏缨失笑道:“这两位神仙中人早就看破世情,语出至诚,又没有什么恶意,我生他们的气干什么?你想多了,我想的是自己的事,对了,梅嫽不在,咱们赶紧去找洛寒霜吧,若是能赶在莫轻弹之前将人找到,将事情解决,岂不更好?” 刘苏儿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沿着洛寒霜曾经走过的地方继续追踪。 到了晚上,他们来到一家名叫西施楼的青楼,据丐帮弟子所言,洛寒霜曾来过这里,却没见到他离去,说不定他还在里面,刘苏儿心道幸好梅嫽去了听湖小筑,否则这种地方怎是她能去得的? 西施楼的老鸨和其他地方青楼里,那种过分的招呼不同,老鸨似乎也沾染了一些西湖的灵气,看起来像是有些才情,招待得人很是舒服,刘苏儿张口就说道:“我们是来找……” 话未说完,就被伏缨拦住,接着伏缨一脸暧昧地对老鸨说道:“我们是来找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的,我的这位兄弟还是个雏儿,因此我这个做大哥的要带他过来一趟……鸨母心下应该是明白的吧?” 老鸨看着一脸通红的刘苏儿,露出会心一笑:“明白明白,你们跟我来。” 刘苏儿还要解释一下,早被伏缨拽着跟着老鸨向前行去,老鸨穿过一重院子来到一片花园似的地方,这里也是一进院子,四周花廊环绕,中间则是水榭凉亭,倒像是什么富人家的花园一般,周围的走廊里是一间间的屋子,老鸨领着他们来到其中一间,让他们在此稍作等候,人随即走了出去。 趁着屋里只有两人的机会,刘苏儿对伏缨说道:“伏大哥干嘛跟我开这个玩笑,小弟连妻室都有了,你却说我还是个雏儿……这,这从何说起?” 伏缨轻嗤一声:“你懂得什么,你要不说你是来找娘们的,你看她们可会理你?你以为你向他们打听人,人家就会好心地告诉你?只有你成了她们的金主,她们才能将你当回事。“ 刘苏儿点头受教:“可是,就算如此,你也不用说我是个雏儿啊……” 伏缨促狭地一笑:“你不知道,说你是雏儿,在这里受到的招待自然也有所不同,再加上我看你也从没逛过青楼,说你是雏儿,怕也没有错怪你,你放心,一会有了好看的姑娘,我让你先挑。” 刘苏儿愤然道:“伏大哥,或者你觉得在这里快活无所谓,嫂子也不会怪你,可是我在此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梅嫽的事……” 伏缨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好,好,你是正人君子,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不会当真了吧?” 刘苏儿一时无言以对,也许南宫心湖说得对,伏缨待人接物处事行为方面过于圆滑,不讨人喜欢。 不久,七八名莺莺燕燕由一名茶壶领了进来,这几名青楼女子莺肥燕瘦,高低丑俊都有了,若在往常打探消息,伏缨一定择丑而录,因为丑姑娘在这里生意不好,多半会以打听别人之事打发寂寞,可是这次伏缨偏偏选了个姿色还不错的,哦不,不是选了一个姿色不错的,而是选了两个。 等到其他人都退下之后,这两位姑娘熟络地向两人怀里钻来,刘苏儿坐怀不乱,让姑娘坐在一旁先为自己斟茶,伏缨却早已搂住了其中一位香起脸颊来,惹得这位姑娘咯咯娇笑,其丑陋不堪处,刘苏儿简直都无法直视。 伏缨斜着眼看着刘苏儿,干咳了一声,让这位姑娘也坐好,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说道:“有一名相貌极为出众的男子,约么二十三四岁,名叫洛寒霜,或者他用的是假名字,长得比咱们几位姑娘都要俊俏,身上还带着香气,就在三日前来到这里,你们若是能够告诉我此人的所在,这锭金子便是你们的了。” 这两位姑娘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伏缨说道:“怎么?” 其中一名姑娘说道:“大爷说的此人我也知道,他一来到我们西施楼,就引起了我们楼里的轰动,我们许多姐妹都表示不要嫖资,愿意白白侍候他,为了接待他,我们几位红阿姑甚至争吵了起来,菲菲姊姊甚至愿意包了他的开支,不过那人也没有看上她,这位公子最后看上了一名不大爱说话的莲儿,原来这位公子喜欢安静,那些吵闹的姐妹算是打错了主意。” 伏缨点了点头:“照你这么说,此刻他还在那莲儿的房间里?” 这名姑娘摇了摇头:“不,哦不,听说他在前天夜里忽然消失不见了,结果莲儿至今都为之伤心难过,茶饭不思,妈妈劝说了许久也没什么结果,唉。” 伏缨问道:“现在那名叫莲儿的接了客人没有?” 这名姑娘说道:“没有,莲儿这两日都告病没有接客。” 伏缨眼睛转了转,对这两名姑娘说道:“我和我这位小兄弟出去问问莲儿,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个时辰后若是不见我们回来,你们便拿着金子出去,那莲儿在哪间屋子?” 姑娘说道:“莲儿在夏字莲花房,二位爷可要回来啊,我们等着。” 伏缨随口应了,拉着刘苏儿走出了房。 来到外面,刘苏儿问道:“难道伏大哥还要回来么?不然为何让她们二人在房里等着?” 伏缨说道:“两位姑娘留在房间里,就不会出去乱说,等到她们告诉别人咱们两人举止怪异时,咱们已经走了。” 刘苏儿跟着伏缨又学到了一招。 两人来到夏字莲花房,伏缨让刘苏儿去敲门,刘苏儿敲了几下,伏缨说道:“你敲个门也这么文,生怕把人家的门敲坏了么?”他来到门前,伸掌啪啪啪地拍起门来,里面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我跟妈妈说了,今日我身子不舒服,盖不见客。” 伏缨说道:“我们不是找你,我们是来找洛公子的。” 门内顿时安静了,刘苏儿却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若是里面的莲儿不愿意开门他们该怎么做,他看着伏缨一脸镇定,心中忍不住赞他能沉得住气,若是让他对付十多条恶汉,刘苏儿是一点都不会气馁,让他在青楼里闯荡,他却仿佛走在刀山火海中,步步荆棘。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悉悉索索地开门声,莲儿毕竟还是给他们开了门。 一位娇弱的女子出现在门内,看到伏缨和刘苏儿两人,脸上充满着希望地问道:“两位认识洛公子么?” 刘苏儿心道原来他并没有用别的名字,还是姓洛。 伏缨说道:“让我们进去说话吧。” 说完,伏缨就直接走了进去,莲儿只好侧身让开,刘苏儿也跟了进去,两人在房内的桌子边坐下,莲儿来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青楼的房间多半都是红色的,这莲儿的房间却是白色居多。 看莲儿也不给他们倒水,伏缨老实不客气地拿起茶壶自斟自酌了一杯,然后问道:“你是莲儿吧?” 莲儿点了点头。 伏缨说道:“跟我们说说,洛寒霜在这里待了多久,有没有跟你透露去了何处?” 莲儿神色一振,喃喃地说道:“原来他叫洛寒霜,我原只知道他姓洛,洛寒霜,洛寒霜……。”她低低地念了几遍洛寒霜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眷恋之情。 伏缨脸现失望之色,心道原来她连洛寒霜的名字都不知道,看样洛寒霜的事情也多半不会告诉他了。 第五十六章 有情无情 刘苏儿问道:“你知道关于他的事么?” 莲儿抬起头来,缓缓地点了点头,又跟着摇了摇头:“他是个孤独的人,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他只在我房间里过了一日一夜,却只是跟我说了说话,其他什么都没做。” 伏缨讶然:“难道他在那方面不行?否则怎能把持得住?” 莲儿有些愤怒地说道:“不许你这么说他,他自然是行的,只是他不愿意和我发生没有爱意的肉体关系罢了。” 伏缨语气有些尖锐:“他付你钱了没有?” 莲儿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说道:“我听说你们楼里的姐儿多数看上了他的容貌,有些当红阿姑宁愿倒贴钱也要洛寒霜去她们房里,所以我问你,他付你钱了没有。” 莲儿说道:“他自然付了钱,他出手阔绰,可是我却没收,因为我感到和他在一起,是他在陪我,而不是我在陪他,所以我没有收钱。” 伏缨有些不信:“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是我看你却似乎对他动了情,他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的小白脸,像你们西施楼里的姐儿,哪个不是阅人无数,难道不知道越是长得好看的,越是无情无义么?” 莲儿并不为伏缨说她婊子无情而愤怒,反而为洛寒霜辩白起来:“他是不一样的……” 伏缨冷笑道:“他若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又怎会来到这种地方,我看你是睁着眼睛装瞎子,这么简单的事你都看不出来么?” 莲儿说道:“不,他来到这里,是因为他要看遍中原的花花世界,而非是为了我们而来,对他来说,青楼不过是中土的另一番风景,他说他游历完他想去的地方,就要回去了,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过来,所以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刘苏儿想起洛寒霜和少林寺的一年之约,心中一动,问道:“看来他跟你说的东西不少。” 莲儿热切地问道:“你们可知道他的来历么?唉,我怕我跟他一样,此后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奇男子了。” 刘苏儿说道:“我们知道他的来历,可是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能告诉我们他接着去了哪里么?” 莲儿眼中露出茫然,伏缨从怀中摸出一锭约莫二两的金子放在桌上,对莲儿说道:“你跟我们说了洛寒霜的去向,这块金子就是你的了。” 可是莲儿对金子却是看也不看,她只是说道:“他自然是去在回去前,看这里最美的风景去了。” 伏缨见她所知不过如此,有些失望,便想离开,刘苏儿却问道:“什么风景,他自然跟你说了,是不是?” 莲儿听刘苏儿说话温柔,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洛公子问过我西湖何处最值得一去,我给他推荐了几个地方,也不知他会不会去。” 刘苏儿连忙说道:“会的会的,他一定会去的。” 莲儿白了他一眼:“你怎的知道?” 刘苏儿说道:“像姑娘这种人,正应了爱莲说中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洛寒霜是懂得欣赏美景之人,自然也是赏识美人之人,美人说出的美景,洛寒霜焉有不去之理?” 莲儿眼中涌出了感激之情,情绪也有些激动,过了良久方才平静下来,她说道:“像公子这种人,或者能够和洛公子结成好友……好罢,我就告诉了你们。”接着她就说了几个地方,无非就是西湖十景中的几处和其他一些有名的风景绝佳处,只是这几个地方都是游人稀少之处。 出了西施楼,伏缨对刘苏儿说道:“想不到你小子道貌岸然,看着像是个君子,其实却是花丛中的老手,真没看出来啊。” 刘苏儿尴尬地说道:“伏大哥取笑了。” 伏缨说道:“若没有你那几句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她又怎肯乖乖地将地点告诉我们?你还想狡辩不成?” 刘苏儿说道:“莲儿也是个苦命的人,她虽然沦落风尘,定然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唉,只看她对洛寒霜的痴情就知道,她不是那种为了钱而肯出卖自己的人……”刘苏儿说着说着,感到有些不对劲,转过身来,却看到伏缨笑得直打跌,几乎背过气去,刘苏儿怒道:“若是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尽可以跟我说,何用这般嘲笑我?” 伏缨又笑了一会,这才止住,他喘着气说道:“你小子不是当真的吧?还是你真的这么认为?” 刘苏儿问道:“怎么,莲儿不是这样的人么?” 伏缨拍了拍刘苏儿的肩膀说道:“兄弟,你还是嫩了点,你说什么她不贪钱?咱们离去的时候,我侧目一看,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二两金子已经不见了,她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哪有不爱钱的婊子?你太容易被骗了。” 刘苏儿怔住,他知道伏缨不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骗他,他心中充满愤怒,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相信别人,所以才容易被人骗了么?他从背后抽出紫竹棒,一脸的怒气勃发之状,伏缨见他这个样子,连忙说道:“你不会因此去找莲儿的麻烦吧?还是你要将西施楼给砸了?” 刘苏儿紧紧地攥着紫竹棒,手上青筋凸起,仿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过了片晌,他忽然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伏缨反倒愕然,刘苏儿大笑了一会,逐渐控制了情绪,然后才说道:“我真傻,不过你别担心,我怎会和一个婊子一般见识?我只是在想,若是她在骗咱们,那么她告诉咱们的几个地方,也都不是真的了?” 伏缨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这倒未必,若是这些地方是假的,那么她不怕咱们再要回那二两金子么?所以我觉得地方应该不假。” 两人边走边说话,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难得她说得如此动情,如此逼真。” 伏缨说道:“动情或许是真的,可是绝非是因为洛寒霜看不上她,而是因为别的事,反正咱们也搞不清楚,别再想这事了,咱们赶紧去找洛寒霜去。” 按照莲儿跟他们说的地方,第一个就是双峰插云,不过两人猜也能猜到,他们赶到的时候,洛寒霜多半已经离开,而第二个地方就是雷峰夕照,两人决定直接去雷峰塔。 从西施楼到**塔要绕过西湖,朝云和晚霞两匹马儿都留在了客栈,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乘舟穿过西湖,这样和骑马的速度差不多,只是坐船更省力些。 来到西湖边上,两人很快找到了一条渔船,伏缨拿出一点碎银子,让渔夫载着自己倒湖对面的雷峰塔去,这渔夫说道:“一看两位就是外地人,其实雷峰塔并没有什么看头,很多去了塔哪里的人,除了看个高外,也没有什么意思。” 刘苏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来都来了,再没意思也要去看看,否则岂不白来了?” 渔夫说道:“两位要是肯听小老儿的推荐,我说一个地方,你们去了准不后悔。” 伏缨说道:“别给我们推荐了,您老划快些吧,我们是过去有事,不是去看风景。” 刘苏儿倒是好奇心起,他问道:“反正在湖上闲来无事,你何不说说什么地方我们去了准不后悔?” 渔夫说道:“诸位可能没有听说过,就是湖心岛中的销金窟。” 两人果然没有听说过,都在心下嘀咕,销金窟?那是个什么所在? 第五十七章 湖心销金 渔夫一边划船一边说道:“销金窟顾名思义就是花钱的地方,我看两位过来的方向,乃是西施楼的所在,便想着两位既然会去那种温柔之乡,则消金窟更是不得不去之地,所以我才会跟两位提起。” 伏缨的好奇之心也被吸引,他问道:“为何我们去过西施楼,就会去销金窟?” 渔夫带着暧昧的笑容说道:“西施楼里有的,销金窟中都有,而且更好,西施楼里没有的,销金窟中也有,反正只要你有钱,那里几乎什么都能用钱买到,所以那地方乃是贵客不得不去的地方。” 两人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所在,那里定然是专门为了有钱有势之人快活逍遥的地方,有美女有美酒,有平时男人想去享受之地所能有的一切,说白了,只要有钱就行。 面对就在西湖对面可能出现的洛寒霜,两人就算对销金窟很感兴趣,可是也没有时间去。 刘苏儿更是说道:“恐怕船家会错了意,我们的确是从西施楼里出来,不过却并不是去快活,而是去找人的。” 渔夫点了点头,见两人对销金窟没有什么兴趣,便不再多说,专心摇橹。 渔船经过湖心时,刘苏儿和伏缨虽然无暇过去,可是两人还是忍不住向湖心岛多看了几眼,伏缨忍不住说道:“这里不过几处石塔而已,何来的销金窟?” 渔夫笑道:“既然是销金窟,自然是在洞窟里,这里有许多名流常来,他们自重身份,自然不能让人发现,或者轻易找到,洞窟若不经人带领,一般人绝难找到,而且洞口已被巧妙地遮挡起来,不是真心想去销金的,绝难找到门路。” 伏缨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船家是专门做这接客的活了?” 渔夫点了点头:“客官真是心思通透,既然猜到了这点,你们又不打算去,我想请两位贵人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否则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定会因人围观,那这里生意就不好做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们不说便是……对了,最近销金窟可曾有过什么特别的客人?” 渔夫问道:“每位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挺特别的,客官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刘苏儿说道:“我说的人二十多岁年纪,相貌极为俊俏,也是从西施楼里过来,多半是在前天夜里……” 话未说完,渔夫说道:“你说的此人可是身上散发这好闻的花香味?一脸骄傲神气的公子哥?” 刘苏儿大喜:“不错,就是他,现在他是在销金窟还是在别的地方?” 渔夫停止了划船,站在船上,眼睛一会看看刘苏儿一会看看伏缨,一言不发,伏缨明白此人的意思,肚子里暗骂了一句,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渔夫,渔夫接过银子,脸上露出笑容:“这位公子哥就是在消金窟中,至今没有出来。” 伏缨闻言,连忙说道:“那快调头,我们不去雷峰塔了,我们也去销金窟。” 渔夫说道:“去销金窟的船费每人十两银子。” 伏缨愕然:“这么贵?” 渔夫说道:“准备到那里销金的,这点银子两位绝对看不上眼里,却是小老儿借以维持生计的钱。” 伏缨平日随身携带的钱财极多,这时也不再跟他争执,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好了,带我们过去吧。”他给了银子,心中却想自己原本不想去的,可是这渔夫却根本不过问自己是不是去找人,接了银子就愿送自己过去,这销金窟看来也并非有多神秘。 渔夫掉转了船头,一边划船一边跟两人说道:“两位贵人,要到那地方去,有三样规矩必须要遵守,否则销金窟的主人就会将你们赶出来,而且再不会提供你们所要的东西。” 刘苏儿问道:“什么三样规矩?” 渔夫说道:“第一样就是进去之前,每人都要带着一个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头套,这是为了防止大家认出彼此的身份,而且在有其他客人在的地方,头套不能拿下来,进了单独的房间以后,则可以脱下来,和姑娘亲热之际,带着个头套总归不方便的,是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那第二样规矩呢?” 渔夫说道:“第二样是不准询问其他人的身份,也不能自曝自己的身份,这点其实是和第一条规矩一样的道理,第三样规矩是里面的东西货物美人都是竞价所得,只要竞了价就不能反悔,所以不要报出自己拿不出来的价钱,否则下场会很惨,只要遵守这三样规矩,我保证两位在里面能够享受到真正天堂般的待遇。” 说到这里,渔夫已经将船划到了湖心岛的一个石塔旁边,看样子销金窟的入口就在这里,可是若没有渔夫的指点,刘苏儿和伏缨两人的确找不到入口的所在。 西湖中间原本就有三座石塔,那是宋代大词人苏轼当年疏浚西湖的淤泥时,发现西湖中间有三座礁石,便以礁石为根基,在这里立了三座石塔,形成一道特殊的风景,只可惜本朝立朝之初,这三座石塔已经被人毁掉一半,看起来十分丑陋,想不到这丑陋的石塔,竟然成为了别有居心之人用来建立销金窟的所在。 他们实难想象,在这里会有什么销金窟,这石塔冒出湖面的地方并没有多少,若是销金窟只有湖面上看到的这么大,那就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船身缓缓地靠拢到石塔边上,渔夫拿出一个铜环,对着一座石塔上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叮叮叮地敲了起来,看来这声音十分特别,是里面之人分辨是否自己人的手段之一,在他们目瞪口呆中,这块石头竟缓缓地移动起来。 石头怎么会自己移动? 那自然是有人在石头后面推动,果然,等这块石头完全移开后,里面露出一条甬道,甬道斜斜向下,看这个方向应是通到湖面之下了,然而这怎么可能?甬道深在湖面之下,为何湖水没有涌进去呢? 里面的人对刘苏儿和伏缨说道:“请贵客下船。” 两人从船上迈入这神秘的石塔通道中,看到给他们“开门”的此人也带着头套,并分别给两人一人一个头套,两人接过后套在头上,回过头来,那渔夫已经划着船离去,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又将石头拉回原处,两人知道,若无人引路,就算是来到石塔附近,也看不出来这里有这么一个机关。 伏缨跟着这位迎宾之人向前走着,同时他左右观看这里,这里点燃了无数的油灯,灯火辉煌,丝毫不觉昏暗,而且呼吸畅快并不气闷,说明通风良好,也不知在水面之下,何以做到的,两边的石洞大多是天然形成的,却又经过了人工的修葺,伏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前边的人:“这地方看来是在湖下了,建这个地方肯定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领路人笑道:“贵客看来是第一次来这里,这条通道算什么?到了前边,贵客再感慨吧。”话语里带着数不尽的骄傲。 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一道铁门前,领路人问道:“这里的三个规矩,那船夫可曾跟你们说了?” 伏缨点了点头,却对铁门留上了心,这铁门上了锁,看样子进去后,若不得主人的同意,休想离开这里,他暗中升起了警惕之心,这里既然到了西湖湖面之下,想来也没有别的出路可走。 这人又问:“钱可带足了?” 伏缨问道:“多少算足?” 这人说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否则空有好东西,你们带的钱不够,便只有后悔的份了。” 伏缨不知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便问道:“五万两银票还不够么?” 那人说了句:“虽不多,也够在这里待上两日了。”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将铁门打开。 五万两银票,那简直是一笔巨资了,可是在此人的眼里,似乎还不算多,不愧是销金窟,难道这里面的东西真是贵得吓人? 等到铁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一眼看去,就被里面的奢华所震惊,同时也明白了什么五万两银票也不算多的意思。 这里面是一座像宫殿般宏伟的石窟,石窟的顶部缀满了夜明珠,将整个石窟照得有如白昼,没有了油灯,也就没有了难闻的烟火气,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酒香,还有一股惹人遐想的说不出的香气,准确的说,就像是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石窟中有一排排的椅子,二十多人坐在椅子上,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座平台,平台上有两个人正举着牌子,这两人也带着头套,牌子上只有一个数字,二十九,就是对着这块牌子,台下椅子上的人时不时说一句:“一万两。” 另一边有人喊道:“一万三千两!” 又有人喊道:“一万五千两!” 两人看到这些人简直着了魔,不明白牌子上的二十九代表什么,怎么会值这么多钱。 在两人不明所以下,有两名带着头套的侍从领着两人坐到了一处空着的椅子上,然后递给两人一张信笺,看着信笺上的字,两人顿时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争抢着这二十九。 只见信笺上罗列了三十多样东西,每样东西前面都有一个数字,如今已经轮到了二十九,前边的数字后有的写着秋水剑一把,有的写着鸳鸯腿腿法秘笈,有的写着西域美人,芳龄十五,有的写着无色无味的毒药,有的写着仙丹的秘方,还有的后面写着各地朝廷官员喜好等等,这二十九后面赫然写着胡不工遗作,胡不工已经去世,他生前所做的机关巧器自然价值不菲,甚至要不止这些钱,说不定是从谁那里得来的赃物。 而伏缨对这种销赃则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就连他也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怪不得自己进来时那人问自己可曾带足了钱,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五万两银票可真不算多。 第五十八章 神秘宝物 第三十号事物乃是一把切金断玉的匕首,这件东西在这里都算是普通之物,被人三千两银子就喊价买走了。 其余的几件东西也很快有人出价买走,刘苏儿和伏缨志不在此,两人在喊价的这些人中寻找洛寒霜的踪影,但这里的人全都带着头罩,谁也分不出对方的身份,若是在别的地方,两人还能通过洛寒霜身上的香味来找他,可是这里本身就有一股十分好闻的香气,将洛寒霜身上的气味都掩盖住了。 直到最后一件东西被人高价买走,他们也没有分辨出哪个是洛寒霜。 台上的两个人卖完了所有的东西,然后走下台去,又有一位带着头罩的人走上台子,他说道:“我们销金窟里又新来了两位贵客,我在这里说一下规则,你们在这里不仅可以买东西,若是身上带着贵重之物,能让这里的客人看得上眼的,都可以拿出来卖,我保证这里的价格绝对让你们满意,比外面的人出价要高,好了,本次唱卖的最后一件东西,也是我刚刚才拿到手的,乃是一本少林绝诣,也是少林寺十八门神功之一的《拈花指》指法秘诀,想要的朋友们可以出价了,底价一千两!” 刘苏儿和伏缨听到拈花指指法几个字,两人同感讶然,少林寺的绝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拈花指正是洛寒霜要和少林寺一比高下的功夫,难道是洛寒霜将拈花指送过来的? 拈花指指法虽然位列少林寺十八门神功之一,可是武林中修炼指法的人不多,再加上得到这门少林绝学并且练成后,平常人也不敢公开使出,所以秘笈虽好,可是要之无用,一千两也不是少数,因此等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出价,刘苏儿不知真伪,加上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银子,所以也没有出声。 台上的那人说道:“你们别忘了,这可是少林神功,就算你们自己不练,买回去后也会有需要的人会高价买走,你们一买一卖,至少能赚上几倍的价钱……” 此人的话语极具说服力,很快就有人出价一千两,接着两千两,三千两……不久,价钱就被叫道了一万两,再往下就没人再喊价了,显然很多人都有所顾虑,怕是买到手后脱手也麻烦,干脆就放弃了。 这时候刘苏儿忍不住喊道:“一万三千两!” 伏缨愕然,他知道刘苏儿身上没有这么多钱,看来是准备拿自己的钱来用了,好在他对此也并不在乎。 台上的人问道:“这本《拈花指》神功,还有出价比一万三千两高的么?” 石窟中沉默了一会,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的铁门又被打开,进来一名带着头罩的人,此人喊道:“我出一万五千两!” 这是一名女子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刘苏儿虎躯一震,他立刻认出这女子的声音,正是夏侯莺,这么一来,他明白了这指法应不是洛寒霜拿过来的,也不是夏侯莺带来的,因为她根本没有必要买自己卖的东西,自己之所以出价要买,是不希望少林寺的绝学外泄,夏侯莺为的自然就是她的师兄洛寒霜了。 刘苏儿继续喊价:“一万六千两!” 他能听出夏侯莺的声音,夏侯莺又岂能认不出他的声音?夏侯莺看了他一眼,又跟着喊道:“一万八千两!” 刘苏儿:“两万两!”看来两人都是势在必得,只有伏缨暗中叫苦,一本和他毫无关系的少林秘笈,却要他出这么多钱来买。 夏侯莺:“我出两万五千两!” 刘苏儿:“三万两!” 两人喊价,恐怕得益最多的就是这销金窟的主人了,见到两人竟将价格喊到了底价的三十倍,他连忙站起来说道:“这位喊价的姑娘,不知你身上可带足了银子?别空喊了半天,却拿不出钱来。” 台上的人对伏缨说道:“你放心,但凡敢叫价的人,偿若拿不出钱来,我们也不会放过她,而且宝贝也会重新竞价。” 伏缨无言可答,只能坐了下来,这时夏侯莺又喊道:“三万三千两!” 刘苏儿还要喊,被伏缨一把拦住,刘苏儿也清醒过来,自己这时拿伏缨的钱来喊价,他回思一想,既然知道拈花指的秘笈是在夏侯莺的手中,而拈花指到底是不是少林寺从他们赏花宫偷招出来,还没有定论,自己早晚能够拿回来,所以他便放弃了继续喊价。 这边一放弃,拈花指的指法秘笈自然就落到了夏侯莺的手中。 台上之人说道:“没有买到自己心意的东西的,也不要可惜,两日后我们还有一场竞卖,到时候宝贝更多,请大家放心,这两日诸位可以选择离去,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这里什么吃的都有,更有美人作陪,要是选择离去,等到晚上就行。” 拍到中意宝贝的人,当天晚上就离开。 刘苏儿和伏缨既没有见到洛寒霜,而且看到夏侯莺也没有离去,他们便也留了下来。 果然,这里美酒美人都有,两人来到一间石屋,石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门后还有一个铃铛,带两人过来的侍从们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有何需要,只要一摇铃铛,就会有人过来招呼。 两人在石屋中将头套摘掉,刘苏儿说道:“想不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伏缨说道:“此地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今日拍卖的东西里有不少好东西,那本拈花指神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真让人意想不到。” 两人独自待在石屋里,原本说话也不用有什么顾忌,可是深知江湖伎俩的伏缨却还是小心在意,用手指沾了桌上的茶水,在桌面上写道:“不要多说咱们的事,小心隔墙有耳。”毕竟这里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两人身在这种地方,自然要小心行事。 刘苏儿点了点头,虽觉伏缨有些小心过分,但还是意识到再小心都不会有错,而一个失误很有可能就会让他们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再说话只说些不相干的,真要谈到关于洛寒霜或者夏侯莺的,就用手指沾着茶水写在石桌上,等到石桌上的水渍干了,就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两人谈了谈关于洛寒霜的事,都觉得没有一点主意,这里的人都带着头罩,如何才能分辨出那个是他,而且就算是分辨出来了,在这里两人也不能找上他,只能等出去后再和他谈。 商量半天没有结果,伏缨摇了摇铃铛,让侍从送来美酒烧鸡,两人大吃大喝了一顿,想不到这里虽然隐蔽,所藏的美酒倒好,烧鸡更是刚烧出来的,不但是热的,而且滑嫩鲜香,吃得两人赞不绝口,饭饱酒足后,两人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在销金窟里分不清日夜,两人醒来时也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一日没有唱卖,两人又叫来美食美酒,吃了便睡,睡醒便吃,侍从还问两人要不要女人,伏缨闲着无聊,本想让侍从送来一位美人以解寂寞,可是看到刘苏儿的眼神,又放弃了这种想法。 在吃完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三顿饭后,两人也睡不着,伏缨说道:“咱们再切磋切磋武功吧,若是不动动,我都要闷死了。” 刘苏儿何尝没有同感?这里简直就和一座监狱没多少分别,同样不得自由,只是在监狱中吃不到这么好的美酒美食罢了。 这次切磋,刘苏儿将紫竹棒放在一旁不用,转而用狂风骤雨掌和伏缨相斗,狂风骤雨掌既有狂猛阳刚,大开大合的掌法,也有细腻绝伦的小巧腾挪的功夫,两人在斗室之内你来我往斗个旗鼓相当,浑然忘了两人乃是身在西湖湖心。 到了第三日,算算是在吃过午饭后,侍从们过来,让两人带上头罩,看来销金窟中又送来了一批宝贝,让他们前去参与竞价。 两人跟着侍从来到石窟大堂,早有二十多人在这里坐着,有一部分人是前日和他们两人一样意兴未足而留下来的,也有一部分人是这两日新来的,只是大家都戴着头套,看不出谁是谁而已。 伏缨心道,这种神秘感和叫卖宝贝的吸引力的确不错,若非有刘苏儿跟着,自己在寂寞时还能喊一位不知身份的美女陪着,的确很有吸引力,无论这销金窟的主人是谁,此人都对人性有着相当的了解,让人心甘情愿地在此销金。 唱卖今日的宝贝之前,有侍从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本次唱卖的宝贝,一共二十多种,林林种种,每一样都是极有价值的东西,除此之外,最后还有压轴的宝贝,此刻没有说出来,更让人对此充满期待。 这次伏缨都被其中两件宝贝吸引,决定喊价拿下,其中一件是如意索,乃是一件机括,能够射出极细极坚韧的绳索,绳索前端带着钩子,射出的绳索能够勾中极高极远的事物借以攀爬,对于身为大盗的伏缨来说,有了这个宝贝,此后飞檐走壁将如虎添翼,还有一件是玉肤膏,顾名思义,涂抹了这个,皮肤就会变得如玉一般,伏缨自己当然用不到这个,他想拍来送给唐轩儿,自己最近和她闹了别扭,正好买下来用来哄她。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来此地的初心,寻找洛寒霜,两人在石窟内细细查看,通过这些人的身形,他们把可能是洛寒霜的人从二十多人缩减为四个人。 可是就算只有四个人,依然是太多了,若是不能肯定,那么这四个人在今日宝贝唱卖之后走一个留三个,或者走两个留两个,他们就无法决定是跟着走还是留下来。 就在这时,第一件宝贝的唱卖已经开始了。 第五十九章 出卖自己 前半场唱卖的时候,一直没有听到有女人的声音,也就是说明了夏侯莺一直没有喊价,前边的宝贝虽然不凡,可是伏缨用不到,也看不上眼,很快就被其他人给买去了。 其中有一副画作,被台上的两人单独拿出来,因为这幅画并非出自名家之手,但画工不凡,笔力并不输于名家,着墨均匀,能后看出画这幅画的人倾注了深情,这幅画是幅人像画,刘苏儿一见到就惊呆了,因为这画像上的人十分像梅嫽,又和梅嫽有略微的不同,看画纸像是二十多年前的画纸,所以画上画的绝不是梅嫽。 二十多年前,梅嫽还是个娃娃,自然不可能是她。 就连伏缨见了也感到奇怪,忍不住说道:“这画上的人好像弟妹梅嫽,不过,仔细看又有点不同……” 刘苏儿很快想到了这画上的人是谁,多半就是他的岳母,梅嫽的母亲石凌波,人称凌波仙子的便是,只是不知她的画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幅画的底价也是一千两银子,虽然画上的美人形貌精美,可是在座的人既然不知画上人的身份,这画又非出自名家之手,没有几人和刘苏儿竞价,最后让刘苏儿花了三千两银子拍下。 得了这幅画,刘苏儿立刻想到留在听湖小筑的梅嫽,若是自己将这幅画带回去,她定然会感到惊讶不已。 轮到如意索的时候,竞价还不算激烈,让伏缨用了七千五百两银子买下这件巧器,等到了玉肤膏的时候,喊价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底价两千两银子的玉肤膏因为喊价的人多,很多价钱到了一万五千两,许久没有听到声音的夏侯莺也参与到喊价中来,毕竟那个女人不爱美?而其他的男人想要买来,多半心思都和伏缨差不多,为了取悦心爱的人。 最终价格被喊道两万两的时候,再无人喊价,这个价格是夏侯莺喊的,就连伏缨都放弃了,花两万多两银子买这个给送给唐轩儿,多半还不如直接送给唐轩儿两万两银子来得更让她高兴。 夏侯莺得了这件宝贝后,又沉寂了下来,知道不在单子上的压轴宝物。 压轴宝物让刘苏儿和伏缨都想不到,竟然就是流云宫一直在寻找的绞丝护身软甲!压轴宝贝的底价可不低,五万两,伏缨身上的银子还有四万多两,也就是说他们要和这件绞丝护身软甲无缘了。 这件宝贝大家都知道它的价值,那简直就是无价之宝,不管你是不是武林中人,穿上它几乎算是多了一条命,而且就算自己用不到,买下来卖给别人,那还不是被抢着要?喊价之声此起彼伏,就连夏侯莺也跟着喊了几次价,等到价钱过了十万两后,夏侯莺也停止了喊价,看得出她身上所带的银子也到了喊价的极限。 但十万两银子显然不是这件宝贝的最后喊价,在座的人非富即贵,喊价的还在不断加价,气氛到了几乎沸腾的地步。 十二万两! 十五万两! 十八万两! 二十万两! …… 直到价格过了二十二万两,剩下喊价的只剩下三个人,可见再好的宝贝,也有人感到有所不值,亦或是有所顾虑,江湖上常说宝物无罪,怀璧其罪,太过烫手的东西,同样也会给人带来灾祸,这无形中也增加了宝贝的成本。 这三个剩下来的人,一位是年轻的男子,听声音也不过二十多岁,同时此人也是刘苏儿和伏缨怀疑是洛寒霜的人,一位是带着异域口音的人,不知是什么来头,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男子的声音,这人的声音刘苏儿听着有些耳熟,却分辨不出是谁。 三人一直将价钱喊到了三十万,谁都不肯放弃,看来三人都是志在必得。 喊到了三十三万两银子的时候,那位异域口音的人忍不住站了起来说道:“这里的买卖都是现钱交易,银货两讫,我身上共有四十万两的银票,就在这里,你们二人若是身上的银票比在下多,拿出来让我看看,在下就放弃了喊价,若是没有这么多,我愿意将这四十万两银子全部拿出来!”此人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看来四十万两银子不是虚言。 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从身上掏出一叠金票说道:“那么阁下只能放弃了,我这里是二十万两金票,折合一百万两银票,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看一下,金票全都是山西宝丰源的金票,随时可以兑现。” 这位异域口音的人愣了一会,接着无奈地坐了下来,口中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接着这位三十多岁口音的男子问那名年轻的男子:“到了此刻,你也该给大家看看你身上所带的银子吧,若是比在下为多,在下也不用浪费口舌喊价了。” 那名年轻的男子还没说话,台上一人说道:“这位公子的财力你们不用担心,这位贵客,你既然亮出了二十万两金子,是准备将这些金票全都作为喊价的价钱么?”竟是销金窟的人为此人担保。 这人想不到对方比自己还要有钱,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这才说道:“不,我喊价十万两金子,也就是五十万两银子!” 那名年轻人说道:“我出五十一万两。” 这名三十多岁的人身子发抖,多半是被气得发抖,若非是带着头套,众人应该能够看出他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就在他咬了咬牙,还要接着喊价的时候,刘苏儿身旁的伏缨站起身来:“我出八十万两!” 那名三十多岁的人颓然坐下,他是决定放弃了,那名年轻男子却生出了怀疑:“阁下可曾带着这么多钱?” 伏缨摇了摇头:“没有。” 台下二十多人顿时哗然,就连刘苏儿也想不通,伏缨身上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他喊到这么高的价钱,拿什么来付呢? 台上之人冷冷地说道:“阁下不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没有这么多银子却喊这么高的价钱就是捣乱,而在这里捣乱,阁下是否不想活着离开这里?” 伏缨哈哈一笑,接着掀开了自己的头罩,他缓缓地向台上走去,台上的人顿时保持了一副警惕的神态,伏缨说道:“你们也说了,有什么宝贝,都可以在这台上卖,我有宝贝唱卖,唱卖后我就有了钱,怎么能算是坏了规矩呢?” 台上的人将信将疑地问道:“阁下有什么宝贝,有把握能唱卖到这么高的价格呢?” 台下的刘苏儿也想不到伏缨身上有什么宝贝能值这么多钱,除了他身上余下的四万多两银票外,最值钱的就是他随身携带的那把流萤剑,可是那把剑再贵重,也不会超过十万两银子,更别提八十万两了。 伏缨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要卖的就是我自己,为了让大家看看我值不值这么多钱,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在下伏缨,老骥伏枥的伏,簪缨的缨,人送外号红缨公子,在下是干什么的,我想在座的各位多半都知道,所以我伏缨值不值这个价钱,由你们来决定,对了,我伏缨当然不是卖身,而是卖我此后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可以为买下我的人做任何事!” 在座的人的确多半都听说过红缨公子的来历,人们纷纷议论,的确,不管多少钱买下伏缨,都一定是稳赚不赔的,因为伏缨虽然不能夜盗千户,夜盗八百户还是能的,那么一年里能够得回多少银子,那还用说吗?何况伏缨武功高强,由他在身边保护自己,就算有仇人前来寻仇也能高枕无忧,有仇家的,还能让伏缨前去解决。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既然众人各怀心机,都觉得伏缨真是个宝贝,很快就有人喊出八十万两的底价,既然要买伏缨,至少也要花上他喊价绞丝护身软甲的钱。 出乎刘苏儿意料的,伏缨这个宝贝非常吃香,价钱一路飙升到了一百二十万两。 刘苏儿在台下看着,完全摸不透伏缨此举何意,他为何要卖身呢?就是为了绞丝护身软甲么? 而且江湖上讲究言而有信,伏缨若是卖了自己,那么就必须要按照自己所说的,完全听命于对方,他既然自曝了姓名,若是反悔,定然会被人瞧不起,伏缨实在是不该这么冲动。 更让众人出乎意料的,这次出钱买伏缨的,还是以那名年轻人最为热情,价钱喊道一百五十万两后,再无人跟他竞价,看来很多人不再喊价,不是觉得伏缨不值这个价,而是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 台上的人见无人再行喊价,直接敲定,伏缨归那名年轻人所有。 第六十章 护身软甲 其他人无不带着欣羡的眼光看着年轻人,后悔这次没有带来足够的钱。 这名年轻人虽然带着头套,看不清神情,但他的眼睛里却透露出兴奋之色,他招手向伏缨说道:“既然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还不到我身边来?” 伏缨说道:“说好的银货两讫,你钱还没付,我还不算是阁下的人吧?” 这名年轻人从怀中掏出银票,点了点后将一百五十万两的银票递了出去,台上的人过来接过,销金窟中的抽成为卖价的一成,他们找出十五万的银票扣下,将剩下的一百三十五万两银票交给伏缨,许多人都在猜,伏缨既然做了别人的奴仆,那么他身上的这些银票不知道怎么算? 只见伏缨接过银票,点出八十万两递给台上的人,拿走了那件绞丝护身软甲,然后到台下,将剩下的五十五万两银票和软甲都交给了刘苏儿:“你帮我保管好,我此去为奴,一年不得自由,咱们只能一年后再见了!” 刘苏儿想不通,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伏缨背着其他对刘苏儿眨了眨眼,刘苏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能将疑问放在肚子里。 这次唱卖结束,大部分人都要离去,不过显然此时还是白天,只能等到午夜再出去,否则青天白日的,忽然有一群人从西湖的湖心冒出来,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而且容易将销金窟的所在暴露。 侍从将刘苏儿拍下来的那副凌波仙子的画送了过来,又将如意索送给伏缨,这如意索伏缨倒没让刘苏儿保管。 趁着别人没有注意到他二人,刘苏儿问伏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伏缨说道:“我怀疑那买下我的年轻人就是洛寒霜,与其咱们瞎猜哪个是他,不如让他找上我。” 刘苏儿问道:“你怎知他一定会买下你?” 伏缨说道:“我猜的,这里只有他身上最有钱,而且买下我伏缨好处极多,他何乐而不为?” 刘苏儿还是想不通他为何如此笃定洛寒霜会买他,若是他被别人买下,那岂非糟糕至极?刘苏儿问道:“知道他是洛寒霜,你打算怎么做?” 伏缨想了想,然后说道:“咱们离开这里后,我想办法带着他去咱们此次见面的客栈一趟,到时候你再跟他交涉……” 说到这里的时候,侍从过来,带着伏缨去了那名年轻人处,看来是把伏缨当成货物看待,如今正是交货的时机。 看着伏缨离去,刘苏儿心中生出了一种极为荒唐的感受。 在等待离开的时间里,他们又吃了一顿饭,到了夜半无人时,侍从们带着他们一一离去,其中一位刘苏儿认定是夏侯莺的人也出了石窟,销金窟的人为了防止他们互相之间泄露身份,因此送人出去都是一次次的分开送,这使得刘苏儿想要和伏缨在一起离开的愿望落了空。 唯一的好处是,夏侯莺一时半会也不能纠缠到了自己。 伏缨此去凶吉难料,刘苏儿担着极大的心事,轮到他出去的时候,载他上岸的还是那位渔夫,渔夫问他:“你去哪个方向?这里是西湖的中心,到哪个方向距离都差不多,不过我只送你到岸边。” 刘苏儿想了想,说道:“去听湖小筑那边。”他打定主意,先去听湖小筑接了梅嫽,然后和她一起去客栈等候伏缨和洛寒霜的到来。 渔夫摇着撸,带着刘苏儿缓缓地向听湖小筑方向划去,听湖小筑在西湖一带十分有名,就连这位渔夫也知道,刘苏儿抬头看看了漫天星光,和湖水中倒映的月亮,想起这几日在销金窟的荒诞经历,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若非自己手里拿着绞丝护身软甲和那幅凌波仙子的画,他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靠岸后,渔夫又划船回去接其他人,刘苏儿认出了听湖小筑的院子,踏着月色匆匆赶去。 已到了午夜,边听雨和南宫心湖都已经睡下,梅嫽也刚刚上床准备休息,刘苏儿的到来让这一切都乱了套,家丁打开门口带他进来,南宫心湖有些生气,问他:“难道你明天再来不行吗?” 刘苏儿本可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可是他却说道:“我想梅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晚辈刚刚处理完事情,就想来接她回去。” 南宫心湖的脸色立刻转为慈祥的神色,说道:“这半夜三更的,回去也不方便,你若是真想她,便在我们听湖小筑歇息一晚吧,你媳妇人很乖巧,我很喜欢,你们二人再陪着我住上几日再走。” 刘苏儿叫苦不迭,本以为自己能够博得这老太太的同情,立刻将梅嫽带走,那边伏缨和洛寒霜何时能到客栈还不好说,自己若是在这里耽搁里,那可会误了大事,他苦笑着说道:“晚辈对梅嫽除了想念外,还有事情要和她一起去做,不能耽误。” 南宫心湖说道:“小滑头,我看你也是心不在焉,想骗我老婆子?唉,铃铛,你去将梅嫽喊来,你们回去可不要忘了我们,时常过来看看我们,你若是不便,让梅嫽一人过来也行。”铃铛是听湖小筑的侍女,闻言走了出去。 刘苏儿想不到南宫心湖心思这么通透,而且说话直接,脸色红了起来:“是是是,等到我们空闲下来,就来陪陪两位前辈。” 在南宫心湖的注视下,刘苏儿感到十分尴尬,好在梅嫽得知他来了,很快便起床过来,两人一同跟南宫心湖告辞,梅嫽说道:“边前辈不在,还请南宫前辈跟他说一声,这里风景优美,我和刘苏儿将事情解决,就过来陪你。“ 南宫心湖拉着梅嫽的手,似乎有些舍不得让她离去,看着老人孤苦寂寞的神情,两人又做了许多保证,这才得以脱身离去。 离开听湖小筑,刘苏儿说道:“看来你很讨老人喜欢啊,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也的确该常来陪陪他们,两人没有子女,和咱们却是有缘。” 梅嫽没心思跟他说这个,问起伏缨的去向,刘苏儿将这两日的经历告诉了她,当梅嫽听到这西湖的湖心竟然会有这么一个销金窟时,感到十分惊讶,等她听到伏缨将自己给卖了时,更是觉得又是好笑又是荒唐,她问道:“不会是你逼他的吧?” 刘苏儿当然否认:“他这么做都没提前跟我说一声,连我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就算因此找到洛寒霜,我看也是有些得不偿失。”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客栈,回到房间,刘苏儿将这幅画和绞丝护身软甲给梅嫽看,梅嫽将软甲放在一边,拿着那幅画看了看,讶然道:“竟然真是我母亲的画像,究竟是谁画的呢?” 刘苏儿说道:“这里有个单款,似乎是谁的名字,我识字不多,你看看是什么字?” 梅嫽仔细分辨了半天,才疑惑地说道:“好像是剑斋二字,也不知是不是。”梅嫽都不能确认,刘苏儿更是难以分辨,不过梅嫽还是将这幅画仔细收好,说以后见到母亲时,交给她看看。 接着两人研究起这件价值八十万两银子的绞丝护身软甲,梅嫽忽然说道:“今晚有事,你将这件软甲穿上吧!” 刘苏儿说道:“我皮厚肉糙,遇到什么皮外伤也没有大碍,还是你穿上吧,若是今晚发生什么打斗,我也不用太顾及你。” 可是梅嫽不同意:“我一介女子,能向我动手的人品来说,武功也多半高不到哪去,还是你穿上!”最后在梅嫽的死磨硬泡下,刘苏儿将这件软甲穿在了身上,这件软甲的确轻软,就像一件里衣一样贴合,穿着也不觉得有什么负担,外面罩上外袍,一点都看不出来。 刘苏儿穿上后说道:“这件软甲本来在庞晚庐手中,不知怎么竟然会落到销金窟中去卖。“ 梅嫽说道:“说不定就是庞晚庐自己拿出来卖的,他得了这笔巨资,此后隐姓埋名,远离江湖做个富家翁,不胜过在江湖上打生打死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那也说的是,不过这件软甲既然是伏大哥用卖身的钱买来的,我看倒不好做主还给阮城。” 梅嫽听他说起唱卖的经过,她猜测着问道:“你看那三十多岁,带着二十万两黄金的人,是否就是阮城?” 刘苏儿摇了摇头:“若是阮城我自然能够听出来,不过此人说话的口音的确听着耳熟,难道……” 梅嫽问道:“难道什么?” 刘苏儿猜测着说道:“会不会是阮城的兄长?” 梅嫽说道:“或者只有见到阮城后问问才能知道了,你说的不错,这软甲既然是伏大哥用卖身钱买来的,倒不好擅自做主,你先穿着吧,等到伏大哥脱身后,再问问他的意思。” 两人在客栈中等候伏缨和那年轻人的到来,从西湖湖心的销金窟出来,若是伏缨顺利,这时候应该到这里了,可是他们夫妇二人一直等到天亮,也没等到伏缨和年轻人的影子,两人实在熬不住困倦,在下半夜的时候熟睡过去。 早上起来,伏缨还是没来,刘苏儿坐不住了,要和梅嫽一起去打探打探。 第六十一章 功力精纯 两人骑着朝云和晚霞两匹马,先去了丐帮在杭州的分堂,杭州分堂位于钱塘县的一座废弃的城隍庙里,这天还未到晌午,春雨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水迷蒙却并不让人感到寒冷。 两匹马并行在郊外,踏起地上的湿泥,溅得马腿上斑斑点点,梅嫽放缓了马速说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刘苏儿也放缓了马速,问道:“你说什么?” 梅嫽知道刘苏儿定然不知道这首白乐天的诗,也懒得跟他细说,她说道:“我看你一点都不担心伏大哥的安危。” 刘苏儿说道:“伏大哥江湖经验比我丰富,他若是解决不了的问题,我担心也是无用,不过,他没有依言前去客栈找咱们,会发生了什么事?” 梅嫽说道:“他现在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既然已经卖身给别人,想来多半是被那年轻人带着去干什么事了?一百五十万两的身家,人家可不能百花。” 刘苏儿点了点头:“那也说的是,说不定是被那年轻人委派去偷什么东西去了。” 梅嫽说道:“这世上比起金钱还要重要的事多的是,那年轻人未必就是为了钱财,能一掷百万两银子的人,会是将钱财看得很重的人么?” 刘苏儿不认同这点:“那也未必,越是有钱的人越是想要更多的钱,不过此人年纪轻轻,出手就有这么大的魄力,倒也少见,我曾怀疑他是洛寒霜,可是洛寒霜不过是赏花宫的一名书僮,不应有这么多的钱财,此人要么是出身豪富之家,要么是什么王公贵子。” 梅嫽说道:“不论是豪富家的少爷,还是王府的公子,这两种人都和江湖牵扯不多,我都不会怎么担心,我担心的是此人会是什么邪魔外教的人,买下伏大哥是为了让他帮助自己铲除异己,这样一来,伏大哥就会陷入危险的地步。” 刘苏儿摇了摇头:“伏大哥是以偷盗见长,不以杀人行刺为主,唉,谁说的准呢?伏大哥此举着实让人担心。” 两人一边担心着伏缨,一边猜测着他的去向,可是凭空猜测,总是不得要领,不多时,两人来到丐帮分堂,破落的城隍庙门内外站了不少丐帮弟子,想来因为下雨的原因,不少丐帮弟子都没有外出乞讨。 刘苏儿下了马,跟他们表明了来意,两名丐帮弟子听到他的名号,转身匆匆跑进去报告,其余弟子因为没有见过刘苏儿,眼神。 梅嫽也跟着下马,两人来到门楼下避雨,这雨下得虽然不大,但一路行来,人和马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刘苏儿跟一名丐帮弟子打听得知,丐帮分堂的堂主名叫涂忘怀,这名丐帮弟子有点欲言又止,好像分堂出了什么事,可是最终又没说,这让刘苏儿心中生出些许忐忑。 在丐帮分堂门口没有等多久,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来,刘苏儿立刻明白了丐帮弟子欲言又止之事,原来是他们的帮主过来了,听到刘苏儿和梅嫽前来,汪九成和两人一样,又惊又喜地从里面冲出,堂主涂忘怀也跟在他后面出来。 已经多年未见,刘苏儿听到汪九成的笑声,眼睛就红了,等到汪九成在他眼前出现时,他的眼睛已经变得和这春日的雨水一样朦胧,他本事孤儿,比常人更注重这些情感,汪九成拉起刘苏儿的手,刘苏儿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汪九成说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刘兄弟,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里面吃酒!” 一旁的梅嫽也跟汪九成打了个招呼,汪九成这才看到梅嫽,更多了一番欢喜,拉着两人到里面说话。 在刘苏儿眼中,几年未见,汪九成脸上已添苍老之色,鬓角也有些花白,喜幸他精神健旺,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开朗。 来到破旧的城隍庙殿宇中,一张用短腿和石块撑起来的门板摆在一座满结蛛网的城隍泥像之前,门板上摆着四五个瓷盆,瓷盆里不是狗肉就是鸡肉,刘苏儿调整好了情绪,对汪九成笑道:“在城隍面前吃酒吃肉,是否有些不尊重城隍爷呢?” 汪九成说道:“城隍爷要是真的灵验的话,这城隍庙也不会破败至此了,现在北方战事将起,一些地方民不聊生,有的百姓都准备造反,咱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啊。” 刘苏儿不知道国事,想不到看起来太平无事的中土,已经隐伏着祸胎,不过他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一些棘手的事情非要先解决不可,他说道:“不知汪大哥来此是否有什么特殊的事?”他知道汪九成平日就算是路过各地丐帮分堂,也很少会现身过来,否则容易被当地的堂主留住招待,难以脱身难得自由。 汪九成说道:“一点小事,对了,我也听说了你的事,好像有人挑战少林寺,你却将事情接着了?” 刘苏儿说道:“没有说的这么夸张,只是这件事有些特殊而已。”他简要地将赏花宫的人前来少林寺,指明只比试少林寺的拈花指法,因此感到有些棘手。 汪九成听说拈花指法原来不是少林寺原本自创的功夫,也感到惊奇,他有些担忧地说道:“江湖上各种武功里,尤以指法最是难练,你在这方面又不怎么擅长,干嘛要将此事揽上身?这件事可是吃力不讨好啊,打赢了还好说,输了却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身为俗家弟子,已经从少林寺下山,按理说少林寺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煌煌少林,上千僧众,其中更是藏龙卧虎,就算你不出手,少林寺也能自己解决。” 刘苏儿说道:“毕竟我的武功就是源自少林,当年若非空正方丈收我为徒,我早不知在何处暴尸荒野,做人不能忘本,少林寺有事,我自然应当出一份力,而且你说得不错,指法难练,少林寺不乏一些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可是在拈花指指法上有所建树的几乎没有,我便想找到洛寒霜,从根本上解决此事,否则少林寺若是传出偷招别派,这个人可就丢得大了。” 汪九成点头同意:“不错,少林寺在江湖中地位非凡,此事不单单是少林的事,也关乎整个中土武林的颜面,的确要小心行事,一个处理不好,将使各路和少林有远远的武林人士受到打击。” 刘苏儿将此事放在一边,将此次前来的目的告诉了汪九成:“伏缨伏大哥忽然和我失去了联络,我和梅嫽两人这次过来就是想让汪大哥的弟子们帮我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汪九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小子不见了?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将两人前去销金窟,为了绞丝护身软甲,伏缨将自己卖身一事告诉了他,汪九成听后脸上表情古怪,似乎哭笑不得,他说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这小子比鬼还机灵,再说了,不管是谁买了他去,既然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也不会轻易让他出事,你若是花上这么多银子买个宝贝,还不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刘苏儿叹了口气:“问题是买他的人未必将他当宝,而是将他当成工具,至于是什么工具,那就难说得很了。” 汪九成对身旁的涂忘怀说道:“你也听说了,去跟小的们说一声,让他们打听打听红缨公子的下落。” 涂忘怀点了点头,走出去安排,到了这时,刘苏儿方才放松了下来,有了丐帮天下第一的找人本领,定然很快就会有伏缨的下落。 梅嫽给汪九成倒了碗酒,夫妇二人陪着汪九成喝了一碗,汪九成和他两人重逢也是异常欣喜,他看到刘苏儿背上的那根紫竹棒,问他要过来看看,刘苏儿将紫竹棒递给他,并说道:“汪大哥要是喜欢就拿去用。” 汪九成仔细看了看这根紫竹棒,啧啧称赞了一会,然后还给了他:“你小子在湖州给我留了一根紫竹棒,当我不知道么?如今你行走江湖,没了兵器更增凶险,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刘苏儿推让了几次,见汪九成坚决不要,这才作罢。 汪九成说道:“那拈花指法你跟我说说,说不定咱们有办法找到一个不求胜但求不败的法子。” 刘苏儿说道:“这拈花指法的招式据说和赏花宫的指法完全相同,只是运功的法门完全相左,赏花宫的指法走的是纯阳刚的路子,少林寺的拈花指法却以阴柔为主,我师叔祖渡劫禅师说道,若要胜过赏花宫的指法,需得刚柔并济,方有取胜之机。” 汪九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狗肉放入嘴里大嚼,之后筷子却不放下,而是以筷子为武器,向刘苏儿点来,刘苏儿也以筷子为防守,两人极快地过了几招,接着两筷子相交,刘苏儿只觉筷子一震,汪九成手中的筷子安然无恙,他手里的筷子却断成了四截。 刘苏儿赞叹道:“几年不见,想不到汪大哥的功力更加精纯了。”他这么说并非是可以奉承汪九成,而是汪九成的内力明明没有他的内力深厚,却能将他的筷子震断而自己的筷子无损,就是因为内力精纯之故,刚才两人筷子相交,汪九成使出的阳刚内力几乎不含一丝阴柔的杂质。 第六十二章 背后伤人 汪九成听到他这么说,眉头反而皱了起来,他说道:“我刚才故意只用阳刚之力,虽然厉害,却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缺陷,就是不能持久,时间一长,真力便不纯了。” 刘苏儿说道:“何人决胜负分生死,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持不持久关系也不大。” 汪九成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偿若对方武功逊于自己,则不用纯阳刚的内力也能取胜,若是对方和自己是在伯仲只见,胜负只是五五之数,一旦对方避开了刚才这一招,我无以为继,很有可能就会输在对方手下,而对方武功若是比自己高,则这转瞬即逝的纯阳刚之力又济得什么用?” 刘苏儿说道:“武功高低,本就是很难说的事,若是招数精妙,善于把握那转瞬即逝的时机,便有一招败敌的机会。” 汪九成看着刘苏儿不语,刘苏儿恍然大悟,原来汪九成这一番说辞,正是指点了他如何用拈花指败敌的窍门。 这种指点本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刘苏儿有悟于心,只是暂时不知如何用在指法上面用以败敌罢了,可是自己在这方面的领悟又进了一步,汪九成见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再多说,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刘苏儿坐在那里,貌似神游物外,实则一直在想着武功方面的事。 吃过饭后,几人来到城隍庙外面的空地上,虽然还在下雨,但雨水如牛毛如细丝,覆在脸上只有轻轻柔柔之感,汪九成喝了十多斤酒,脸色泛起潮红,他随手带着一根普通的竹棒对刘苏儿说道:“先将那什么拈花指法放在一边,这两年我教你的莲花棍法你到了哪一步,我倒要考考你。” 一众丐帮弟子听到帮主要和刘苏儿比试比试,登时在两人周围围了一圈观看,梅嫽知道刘苏儿和汪九成的关系,自然是一点也不担心,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 刘苏儿拿出紫竹棒在手,对汪九成说道:“汪大哥的教诲,小弟自然是时时铭记在心,这套棍法么,小弟每日勤加习练,多半已经青出于蓝,汪大哥吃多了酒,最好小心点,若是被小弟不小心用这根紫竹棒击中了,在诸位丐帮兄弟面前,可不大好看!” 一帮丐帮弟子听刘苏儿说出这番大话,无不跟着起哄,汪九成哈哈大笑:“你小子武功长进不多,吹牛皮的本事倒是进步得挺快,出手吧!让我看看你的功夫有没有像你吹嘘得这么厉害!” 在围观人的哄闹声中,两人挥舞着竹棒比试起来,由于两人对这套莲花棍法都是轻车熟路,于对方的招数也都烂熟于心,两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出手,招数极快,众人只看到两人卷入两团棍影之中,连他们如何出手都看不清,都不禁感到惊讶,他们惊讶的倒不是汪九成而是刘苏儿,他们想不到刘苏儿年纪轻轻,竟然能和汪九成斗个旗鼓相当。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谁也奈何不了谁,刘苏儿胜在内力高出一筹,汪九成胜在招数更为熟练,毕竟在这套武功上,他比刘苏儿多了十多年的修为,终于,在一招莲开盛世上,两人竹棒相交,汪九成用的乃是普通竹棒,抵不过刘苏儿手里的紫竹棒,从中断裂,不过汪九成临危不乱,将手中只剩下一半的紫竹棒向刘苏儿掷去,同手双手使出狂风骤雨掌的招式。 刘苏儿闪过竹棒后,也将手中的竹棒扔掉,两人以狂风骤雨掌对狂风骤雨掌,又斗了起来,围观的丐帮弟子见两人比试之激烈精彩,无不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他们知道两人只是比试,换做不知两人关系的人,还以为两人在做生死相拼。 终于,在两人使出同一招风雨兼程时,两人掌心对掌心,四掌将对,到了这一步,就是比拼内力高低的时刻,两人各自开始收回掌力,汪九成想不到刘苏儿这几年进境如许,若非他顾着自己的面子,说不定自己真不是他的对手,他对刘苏儿微微一笑表示赞许。 比拼掌力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刘苏儿和汪九成四掌相对后,逐渐收回掌力,这并不是两人担心对方会伤了自己,而是怕对方掌力收回得过快,自己伤了对方,因此你退一分掌力,我跟着退一分掌力,然后分开最为保险,就在两人各自回收掌力之际,异变突起,一道人影从城隍庙的庙顶扑下,一掌拍在汪九成的后背上! 只见刘苏儿喷出一口鲜血,汪九成反而丝毫无恙,反手向偷袭之人攻去,那人便打边退,口中喊着:“住手!” 为何汪九成背后中掌,刘苏儿反而受伤喷血?原来两人正四掌相对,汪九成背后中掌后,掌力沿着汪九成而传到刘苏儿身上,刘苏儿若是正在竭力抵御,则他也不会受伤吐血,奈何他正在收回掌力,对方的这一掌击来,登时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尽管刘苏儿穿着绞丝护身软甲,可惜软甲却防不住露在袖子外面的双手。 汪九成见刘苏儿受伤,对方竟然冲进丐帮分堂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又岂能听对方的话而住手?他越打越是猛烈,若非刚才和刘苏儿一番比拼消耗了不少内力,此刻已让对方中掌受伤。 即便如此,对方一边闪避一边腾挪抵御,竟然不落下风,说明此人武功也不低,而汪九成和刘苏儿刚才打得兴发,竟然没有注意有人潜伏在城隍庙的庙顶。 此人一身黑衣,不断和汪九成交手,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相貌,梅嫽来到刘苏儿身旁,查看他的伤势,可是刘苏儿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忍痛大喊:“住手!” 汪九成听了刘苏儿的话,这才在猛击一掌后退开。 而对方也没有再行纠缠,此人穿了一身黑衣,带着面罩,汪九成正要问对方是谁时,刘苏儿先开了口:“伏大哥,原来是你,你……你为何出手伤我?” 那名黑衣人拉下脸上的黑巾,露出清癯的脸孔,不是伏缨是谁? 可是包括在汪九成在内的人无不在想,伏缨为何要打伤刘苏儿呢? 伏缨还没有加以解释,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声狂笑,听到这笑声,刘苏儿方才有些明白,原来此人正是那日在销金窟买下伏缨的人,刘苏儿想不通此人为何指使伏缨对付自己,更没想到伏缨竟然不顾两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对自己下了手! 这名年轻人来到丐帮众人身旁,向汪九成做了个揖:“在下冒昧前来,不知汪帮主在此,多有无礼之处,尚请原谅!”这年轻人相貌英俊,一身衣服也都是用最昂贵的料子裁剪而成,映衬得此人气质高贵,来历不凡,他头上戴着一顶元宝帽,帽子中间镶着一块玉石,脸上神情极为傲慢。 汪九成冷哼一声问道:“阁下是谁?” 年轻人说道:“我是谁,其实并不是你们所关心的,你们一定在想,为何伏缨会打伤他的好兄弟刘苏儿呢?此事当然是我指使的,伏缨如今是我的家奴,我命令他这么做,他不得不做,所以你们不用怪他,不过,是不是怪我,你们还要听听我的解释,我和刘苏儿素不相识,且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对付他呢?” 别人正等他继续解释,刘苏儿却说道:“这有何难猜,定然是为了夏侯莺这小妮子。” 这名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所以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伏缨,而且我想你也不要去怪夏侯莺,夏侯姑娘若非因为你一直在威胁她的师兄,她也不会出此下策了,可见刘兄弟还要反省自身。” 汪九成说道:“胡说八道,你指使人来丐帮伤人,以为狡辩几句,就能胡混过去么?” 年轻人说道:“汪帮主火气有些大了,出手的是伏缨,事主是夏侯莺夏侯姑娘,此事可怪不得我。” 众人想不到他竟然耍此无赖,一事无言可对,汪九成对伏缨说道:“好你个伏缨,此事你又怎么说?” 伏缨脸露歉然之色,对刘苏儿说道:“刘兄弟,你当能理解做哥哥的苦衷,此举实非我的本意,奈何如今我身不由己……” 他这么解释,就连梅嫽都听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啊?” 伏缨接着解释道:“若是罗公子让我伤了刘兄弟的性命,我自然不会动手,可是罗公子说道,只要打伤刘苏儿,不让他继续追踪洛寒霜就行,我一想只是打伤,也没什么大碍,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那罗公子买我的钱岂非白花了?” 梅嫽气得脸色发白:“你将你刘兄弟打得吐血,竟然还说这是小事?亏我们还担心你的安危,在这里托丐帮的兄弟打听你的下落,想不到你竟然恩将仇报,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伏缨表示抱歉地去安慰安慰刘苏儿,刘苏儿却没有怪他,伏缨趁着那名罗公子不备,偷偷地将一件东西递在刘苏儿的手中,然后说道:“别人不理解我伏缨,难道做兄弟的也不了解哥哥么?罗公子不让你们去追洛寒霜,其中也有好意!” 汪九成从地上捡起刘苏儿的那根紫竹棒对伏缨说道:“咱们交情也算不错,伏缨,原来打伤兄弟还是好意,那么我若不对你也来一番好意,都对不起咱们之间的交情了。” 伏缨正要对汪九成解释,可是汪九成已经提着紫竹棒向他冲了过来。 刘苏儿连忙阻止:“汪大哥!这次,这次就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原谅伏大哥一次……” 汪九成对刘苏儿说道:“你就是心软!”说是这么说,还是住了手。 那名被伏缨称作罗公子的人见事情解决,也不多作停留:“汪帮主,事情既然了解,咱们有缘再见,告辞了!” 看着伏缨尾随在他身后离去,汪九成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他恨恨地说道:“想不到伏缨这小子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若是朱雀得知,还不知怎么说呢,唉!” 刘苏儿等两人走远后才说道:“伏大哥这么做必有其原因,好在我伤也不重,也不用跟他计较。”汪九成没有看到伏缨递给他的东西,依然恨恨地骂个不停。 梅嫽扶着刘苏儿进了城隍庙,坐在一旁歇息,看着没人注意,刘苏儿将伏缨递给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颗蜡丸,捏开蜡丸,里面是一张团成一团的烂银票,银票上写着字,看来伏缨是在事情紧急时,找不到纸,便撕下银票做纸,写下了这个纸条。 第六十三章 冷泉猿啸 银票上写着:罗公子本姓觉罗,乃是女真人,来到中原是为了搜罗人才搅乱江湖,赏花宫为其笼络目标,我将留在此人身边监视,或有非出自本意之行为,一切是以大局为重,特告知。 看完这烂银票上的字后,刘苏儿和梅嫽两人都感到恍然,怪不得这位罗公子年纪轻轻,却随身带着这么多的银票,更出巨资将伏缨买下,看来他非常明白伏缨的价值,而伏缨之所以打伤刘苏儿,罗公子之所以为夏侯莺出头,都因为此,两人各有目的,伏缨为了取信这名女真人,而女真人则是为了赏花宫。 伏缨所说的或有非出自本意之行为,指的便是打伤刘苏儿之事,或者还会有其他的不符合其性子之事,那都是为了大局考虑,刘苏儿本就没有怪他,现在更是不以为然,梅嫽知道了缘故,自然也原谅了他。 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洛寒霜要挑战少林,这等人才,对女真人来说,那是奇货可居,而和他们结交乃一举两得之事,既能想办法让他们为自己办事,又能挑战少林,打击中原武林士气,不过这样看来,伏缨现在对这位罗公子用处极大,暂时也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 梅嫽问刘苏儿:“伤好些了么?还痛不痛?” 刘苏儿摇了摇头:“有你在身边,伤好得特别快,再加上伏大哥并未当真用尽全力,现在已经不痛了!” 梅嫽说道:“少贫嘴,再疏通疏通经脉,我去跟汪帮主说一声,别让他误会了伏大哥。” 刘苏儿点了点头,看着梅嫽走出去,他盘腿做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从丹田搬起一股内力,在感觉瘀滞之处来回冲击,很快打通了许多阻塞,一开始真气在周身流转的时间缓慢,随着所有窒碍被打通,真气流转得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丝毫感觉不到阻滞,人轻啸一声,跳起身来,感到全身说不出的畅快,伤势已然痊愈。 梅嫽和汪九成就站在他身边,看到他满面红光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两人都对他好得这么快感到吃惊,汪九成自嘲道:“我老子,这江湖以后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这样的伤若是放在我身上,没有三五天都好不了。” 刘苏儿说道:“洪大哥言重了,主要是伏缨大哥没有下重手罢了,这伤表面上看起来严重,实际并无大碍,对了,梅嫽跟汪大哥说了吧,伏大哥此举……” 汪九成点了点头:“在弟妹跟我说之前我就已经想明白了,若是伏缨真是不安好心,你我在收功时受他偷袭,能活下来都是侥幸,又怎会我连一点伤都没受,你也受伤不重?他故意做作给那名什么罗公子看,定然有他的打算。” 刘苏儿说道:“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想着伏大哥是卖身给人,身不由己,汪帮主,我和梅嫽继续去找洛寒霜,以防止赏花宫真会被那女真人给笼络收买了。” 汪九成说道:“此行你也去得,不过天这么晚了,你若走也要等到明天再走吧。” 刘苏儿一时还没明白天这么晚了是什么意思,他走出城隍庙的殿宇,这才发觉外天天已经黑透,四周的草丛里此起彼伏的响着蛙鸣,刘苏儿觉得自己运气疗伤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却没想到竟然花费了半天多的时间。 回过头来,刘苏儿苦笑道:“看来非得明日起行不可了,汪大哥,又搅攘了你一顿。” 汪九成说道:“哪有这么多见外的话好说?来,咱们几年不见,陪哥哥好好喝几斤酒,说会话……” 晚饭更是丰盛,丐帮弟子捉了许多肥大的青蛙,烩了一大盆青蛙腿,又煮了豌豆,凉拌了一盘黄瓜用来下酒,丐帮弟子又送上来几捧有些烤焦的花生,一边吃着,汪九成一边将这次来杭州之意说了出来。 原来汪九成自从上次偶遇女真人和鞑靼人对中原的不轨之心后,便对这件事留上了心,所以几年来他化身为流浪汉,在北方草原打听消息,防患于未然,丐帮形象和北方流浪汉分别不大,是以从未有人发觉汪九成乃是丐帮帮主的身份,当然,以汪九成的身手,要打探什么消息也用不着几年的时间,只是他贪爱草原上的牛羊美食美酒,一直流连不去,知道最近听说他们要为复仇做准备,派人到江南搜寻人才为他们所用,这才到杭州分堂准备见机行事。 刘苏儿讶然:“原来女真人的阴谋汪大哥早就知道了。” 汪九成摇了摇头:“女真人不服化教,有不臣之心,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他们地处偏远,朝廷对他们是笼络为主,打仗主要打的是钱,如今听说朝廷国库空虚,这仗是能不打就不打,鞑靼人就不同了,鞑靼人这几年在北方和咱们打了几场仗,幸而那些镇守边疆的将士还不算太无能,堪堪打赢了几场仗,我也帮他们刺杀了几名鞑靼人的将领,见到鞑靼人虽有死灰复燃之意,却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我便以女真这边为主,但他们明面上不做什么让人摸得着把柄的事,暗地里却一直在培植势力,也不知是谁告诉他们的,打仗需要的是人才,中原的人才大都聚集在江南富庶之地,所以他们便要来江南寻找人才,正好我在北方也待得腻了,便跟着南下,其实对他们暗中收买人才一事,我并不担心。” 刘苏儿问道:“这却是为何?” 汪九成说道:“真正的人才又岂会被异族蛮夷给收买了?能被他们收买的,就算有点本事,也不是真本事,你想想,若是连祖宗连自己都能出卖的,又谈得上什么有真正才能的人?这种唯利是图之人到了他们那里,未见得是什么坏事。” 刘苏儿沉默不语,他读书不多,可是也觉得汪九成所言未必全对。 汪九成接着说道:“他们要寻找文人也就罢了,想不到他们对咱们武林中人也打起了主意,伏缨只是他们的开始,此后他们不知道要带走多少江湖人,习武之人和那些读书人不同,他们多数是利字当头,一旦被女真人带过去做他们的教头,他们势力就会跟着大增,这可有些不妙。” 刘苏儿说道:“咱们习武之人的气节未必输给读书人,汪大哥是否将读书人看得太高了?” 汪九成说道:“你读书少,怕是有所不知,这仁义礼智信乃是每一本书上都有的,读书人读得多了,对这方面看得就比较重,可是习武之人不同,除了他们师父所教导的那一套外,他们懂什么?为钱为利为争夺势力相互争斗自相残杀的,可都是这些武林中人,说是有气节的也不是没有,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只要价钱给足了,怕是没有他们不敢出卖的了。” 刘苏儿虽然不认同这些,可是见到汪九成似乎有感而发,加上他一碗一碗地喝酒,他便也没有和他争辩,这青蛙腿烧得非常鲜美,他和梅嫽两人多吃而少说话,和涂忘怀等人不多时就将青蛙腿吃个一干二净。 饭尽酒磬后,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回客房休息。 梅嫽说道:“咱们好像都忘了一个人,怕是有些不妥。” 刘苏儿问道:“忘了谁?” 梅嫽说道:“流云宫的辰晖圣使,她不是负责寻找绞丝护身软甲么?怎么会让庞晚庐将软甲拿到销金窟去卖,而她却踪影全无?” 若非梅嫽提起,刘苏儿也真是将此人给忘了,他记得伏缨跟他说过,这流云宫和赏花宫一样不好惹,是否他太大意了呢?他想了想:“现在绞丝护身软甲就在我身上,到真要小心点为好,今日在丐帮分堂,又加上汪帮主在此,当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等到明日离开后,须得多加提防了,还有赏花宫的宫主莫轻弹至今未到,或者已经到了这里,却没有现身,咱们处处都要小心行事,既然不是莫轻弹的对手,咱们凭着朝云和晚霞两匹快马,逃走应该不成问题。” 当晚果然什么事都没发生,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后发现汪九成一早就出去了,问堂主涂忘怀汪九成的去向,他竟然也不知道,不过刘苏儿知道汪九成的本事,自然也不会担心。 两人辞别丐帮分堂,按照他们给的关于洛寒霜的最新的踪迹,刘苏儿和梅嫽骑着两匹快马向那边赶去。 原来洛寒霜当日并没有到销金窟去,那渔夫所说的身上带着香味的年轻人是那名女真人,洛寒霜去了雷峰塔看夕阳,又去了灵石樵歌,灵石樵歌乃是钱塘八景,并非西湖十景,一般去了灵石樵歌之处的山谷后,便会跟着去冷泉猿啸,因此刘苏儿和梅嫽直接去了后者。 冷泉猿啸的景色是由冷泉亭和呼猿洞两处组成,呼猿洞位于飞来峰的北面,关于飞来峰有着不少的传说,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济公和尚抢新娘的传说,两人骑马来到这里,梅嫽将这个故事讲给刘苏儿听:“飞来峰原来是一片平地,土地肥沃,在这片土地上还有一座村庄,一日济颠和尚预料到有一座山峰要从天上飞来,为了防止飞来的山峰伤了人命,济癫就将此事告诉村民,可是因为济癫平时疯疯癫癫,说话常常做不得准,所以谁都不信他说的话,甚至还笑话他,从来未曾听说过山会飞的事,济癫见无人相信,十分着急,说来也巧,这日村中正好有人娶妻,济癫背着新娘就往村外跑,村民自然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就在大家全都跑出村子后,一座山峰从天而降,落在村子所在之处,这是人们才相信了济癫说的话是真的。” 刘苏儿说道:“这传说非常有趣,我都听得入迷,那洛寒霜若想看遍中原的风景,这飞来峰他也飞去不可。” 梅嫽说道:“不错,而且那冷泉猿啸的风景就在附近,咱们去呼猿洞等他便了。” 第六十四章 单打独斗 呼猿洞位于飞来峰西北方向的一座山峰下,这座山峰当地人称为白猿峰,相传山峰上树林深处又不少白猿出没,近来却是少见的很了。 关于呼猿洞的称呼也有个传说,据《临安志》卷八所记载,茶圣陆羽云:宋僧智一善啸,有哀松之韵。尝养猿于山间,临涧长啸,众猿毕集,谓之猿父……当然,传说不一而足,还有人说不是智一和尚,而是慧理和尚常在此洞外和猿猴下棋,每次下棋前一声呼啸,便会有一黑一白二猿前来,据说这二猿棋艺高超,还曾赢过知府大人,当然,这些都是传说。 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这座山峰上真有猿而已。 两人来到白猿峰下,便骑不得马,两人下来牵着马向呼猿洞边走边说话。 刘苏儿听完梅嫽给他讲的这些典故,说道:“若是我长啸一声,能招来猿猴就好了。” 梅嫽愕然:“你招来猴子干什么?” 刘苏儿说道:“你会下棋,招来猴子好陪你下棋啊。“ 梅嫽笑道:“又不是所有的猴子都会下棋,而且这些本来就是传说,倒还不如由你来陪我……” 这是将刘苏儿看成一只猴子了,两人正说笑着,前方忽然传来隐约的打斗之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梅嫽说道:“我牵着马慢慢走,你先赶过去看看!” 刘苏儿点了点头,施展开轻功,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赶去,这方向和呼猿洞的方向相同,刘苏儿先到了呼猿洞,这洞说得神奇,其实不过是普通的一个石洞,过了石洞不远处有一片山林,打斗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刘苏儿匆匆赶了过去,只见山林中有一片空地,五六个人形貌各异的人在围攻一名相貌极为英俊的人,那人虽然在围攻之下,可是出手潇洒,不见狼狈,刘苏儿一见此人的年纪和相貌,立刻想到此人必然就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洛寒霜。 被围攻的是洛寒霜,那么围攻他的人又是谁呢? 刘苏儿数了数,一共是六个人在围攻洛寒霜,这些人所用兵器不同,可说并非是同一门派之人,男女都有,不知如何走到了一起,他逐一看去,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是很久没有见面的烂赌鬼欧阳九,刘苏儿更是感到奇怪,欧阳九常常独来独往,怎会和这些人一起向洛寒霜出手? 其中有一名女子,使的兵器是双刀,出手凌厉狠辣,还有一名壮汉用的是方便铲,挥舞之际虎虎生风,这六人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不断向洛寒霜出招,洛寒霜足踏九宫八卦步法,在众人的围攻下进退趋避,丝毫不落下风。 刘苏儿来到这群人面前说道:“且慢动手!” 可是这些人打得兴起,几人见到来人不过是个脸生的年轻人,哪里去理会他,依旧不停地向洛寒霜出手,洛寒霜既然是在围攻之下,自然也没有停手任人打杀而不还手的道理,只有欧阳九见到是刘苏儿,发出咦的一声,率先从围攻的人中退了下来,对刘苏儿说道:“你来的正好,咱们快将此人拿下!” 刘苏儿虽然认为被围攻的人多半就是洛寒霜,却还是问了一句:“他是谁?” 欧阳九说道:“他就是洛寒霜啊,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了他要挑战少林,那不是瞧不起咱们中原武林中人么?既然如此,在他去少林自取其辱之前,我们先教训教训他!” 听到欧阳九这么说,刘苏儿算是确认了洛寒霜的身份,他接着问道:“那这些人呢?都是和你一路的么?” 欧阳九摇了摇头:“大伙都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而这小子武功也的确厉害,大家同仇敌忾,所以……” 刘苏儿说道:“所以你们就围攻他一个人?” 欧阳九脸红了:“不是……此事关乎少林声誉,所以……” 刘苏儿说道:“你让大家住手!” 欧阳九愣了愣,他知道刘苏儿武功极高,以为他要单独对付洛寒霜,因此对其余几人喊道:“有少林弟子在此,大伙儿停手罢!”欧阳九本就是天生的大嗓门,这一吼起来,更是声动山野,围攻洛寒霜的人本就因为欧阳九停了手而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闻言各自向后纵跃退开,却并没有退多远,仍形成合围之势,似乎在防止洛寒霜逃走。 洛寒霜见众人都停了手,他也住了手,将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趁机追击。 刘苏儿走了过去,对洛寒霜说道:“阁下就是赏花宫的洛寒霜?” 对方一脸傲然:“不错,你是少林寺的弟子?”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 洛寒霜又问道:“少林弟子不都是光头和尚么?” 刘苏儿还没有回答,围在洛寒霜周围的几人纷纷喝骂:“好个没见识的东西,少林寺有俗家弟子你不知道么?” 洛寒霜点了点头:“俗家弟子?我原本不知,我和你们少林寺约定一年之期,怎的时间未到,你们又找来这么多庸手在此伏击于我?这岂非应了你们中原的那句成语,做贼心虚么?” 这几句话可说把在场的人几乎都得罪了一遍,先说这些人都不过是庸手,又暗指少林寺的拈花指法的确是从他们赏花宫偷招而来,因此少林寺不敢应战,想用这种办法来阻止这场一年之约,这么一来,就连刘苏儿都听不下去,他说道:“你的挑战本来就不公平,还好意思说什么一年之约?少林寺的武功博大精深,你却约定只比试指法,嘿,难道我们少林寺说你们的掌法或者拳法是从我们少林偷招而来,指明要你用拳或者用掌来和我们比试,若是我们赢了,就能证明你的拳法掌法就是从我们少林偷招的么?” 洛寒霜闻言有些语塞,不过他很快转过了思绪,他说道:“你明知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这拈花指法和我们赏花宫的摘花指法招数相同,若非是你们从我们这里偷招而来,又怎会这么巧?”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少林寺的心法和你们赏花宫的心法截然不同,咱们一加比试就会知道,何用争来争去的呢?少林寺武功绝学数不胜数,何用从你们那里偷招?咱们一比高下,不用指派对方必须用什么武功,也能知道你我内力的路数。” 洛寒霜冷冷地说道:“只偷招数也是偷,任你伶牙俐齿,也不能否认这点吧。” 刘苏儿说道:“如果你赢了就说是少林寺偷招,那么少林寺流传天下的武功,凡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都可以说是少林寺偷学流传于外的武功了,天下焉有是理?” 洛寒霜词穷,忍不住说道:“你……好,既然和你说不清楚,咱们就先比试一场,看看你们少林寺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我赢了你之后,再去赴少林寺的一年之约,我就不信少林寺里那些僧人也会如你这般强词夺理!” 刘苏儿哈哈大笑:“怕不是我强词夺理,而是你理屈词穷了吧,你若是赢了我,自然可以去少林是再行讨教,可是若是输了呢?” 洛寒霜见他年纪轻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不信他能在武功修为上更胜过自己,所以单打独斗,他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周围的欧阳九等人,他眼光向其他人一瞥,刘苏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道:“我们少林寺的弟子和你比试,自然要讲究公平,咱们两人单打独斗,他们不得参与,否则就算是我输了!” 洛寒霜点了点头:“好,如果你赢了我,少林寺之约便就此取消!” 两人拉开架势,双方四目相对,谁都不让谁。 梅嫽这时刚刚牵着朝云和晚霞两匹马儿来到,看到两人剑拔弩张,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既然要公平比试,咱们也不用有所保留,亮出你的兵器吧!” 洛寒霜将背后的兵器拿出来组装上,和夏侯莺所使的兵器相同,是夺命追魂镰,而刘苏儿也将紫竹棒拿在了手中。 一场比试蓄势待发! 第六十五章 赏花宫主 洛寒霜所使用的武功并非刘苏儿首次遇到,所以也就避免了不知对手武功路数而导致的措手不及,这也是夏侯莺当时使出这套镰法时所没有想到的,若是她知道了这点,心中自然会对其感到后悔。 刘苏儿和夏侯莺比试时,因为没有趁手的兵器,所以是空手应对,如今有了紫竹棒在手,刘苏儿心中自信顿生,他将紫竹棒横在身前,两人虽然都没有抢先出手,可是各自的真气都已随着气势而展开,寻找着对方的弱点。 欧阳九听到刘苏儿不让他们出手相助的话语,和另外五名中原武人退到一旁观看,梅嫽牵着两匹马站在另一边,她也猜到了洛寒霜的身份,尽管洛寒霜在少林寺下的挑战书显示了其骇人的指力,但梅嫽对刘苏儿依然充满信心。 何况两人并不是空手相对,那至少表明了刘苏儿用言语激得洛寒霜不得不全力相搏,孙子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就从这一点来看,刘苏儿也多了几分胜算。 终于,洛寒霜首先发动,他的镰法比夏侯莺要快上许多,可是刘苏儿有了紫竹棒在手,却也并不怕他,莲花棒法使出,尽可能敌得住,白猿峰上山风呼啸,呼啸的山风中两团人影你来我往,紫竹棒和夺命追魂镰相交之际,发出密集的金铁交接之音。 论指法,刘苏儿不是洛寒霜的对手,可是比兵器,追命夺魂镰虽然是奇门兵器里比较厉害的武器,洛寒霜出手也非常凌厉,可是毕竟还是难以和丐帮镇帮棍法相比;而在内力方面,洛寒霜以这个年龄练到这一步可说是天分加勤勉所致,已达一流高手之地步,但刘苏儿内力来自玄玉石,已非人力所能达到,所以洛寒霜无论是在招式方面还是功力深厚方面都不是刘苏儿的对手,很快,他便落在下风。 刘苏儿越战越勇,不仅完全封死了夺命追魂镰的进攻路线,让洛寒霜处在一种束手束脚的被压制的范围内,而且莲花棍法的反攻则让洛寒霜应接不暇,不过洛寒霜虽然一时落在下风,但因为他对夺命追魂镰的防守方面做得很好,刘苏儿想要击中他的要害,也非一时半会所能做到。 夺命追魂镰听名字十分可怖,其实也不过就是像个大些的镰刀而已,其招式有勾、戳、劈、砍、拉、旋、绞等,镰柄更兼具了拐和短棍的功能,可说是一把攻守兼备的兵器,洛寒霜攻既受挫,退而以守为主,夺命追魂镰在周身环绕,竟将刘苏儿每一招都尽数挡住。 欧阳九等人见到两人斗得如此激烈,都认定洛寒霜刚才和他们相斗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他们焉能抵挡得住如此凌厉的镰法?两人武功精妙在何处,他们未必能够看得出,但对于刘苏儿稳占上风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虽然刘苏儿一时未能取胜,但获胜也只是时间而已。 梅嫽站在一旁也看得心中大定,她对刘苏儿自然是放心的,却也不免有些担心万一,如今见到洛寒霜不敌刘苏儿,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刘苏儿越打越勇猛,紫竹棒棒端棒尾连环出击,好像一根紫竹棒变化为两根短棒一样,棒端和棒尾的攻击虽然分前后,但刘苏儿手持竹棒中间,以极快的速度使出,两次攻击竟像是在同时出击,这一招名为莲开并蒂,本就是极凌厉的一招,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招刘苏儿已经使出过一遍,这次却是洛寒霜故意引刘苏儿出手的,就在众人认定刘苏儿不出十招,定然能够击败洛寒霜取胜时,异变突起,在这招莲开并蒂,两朵棍花结成后,洛寒霜忽然急速后退,拉开了和刘苏儿的距离,众人只见他一手持镰,一手忽然射出几枚暗器! 两个月前的钱家村外,刘苏儿在追夏侯莺时,夏侯莺就曾使出过毒针,结果反被刘苏儿用一招至刚至猛的掌法风雨大作,将毒针反射到夏侯莺身上,为了救夏侯莺的性命,刘苏儿这才发现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如今洛寒霜也使出毒针,可见毒针并非是夏侯莺独有的武功,而是赏花宫的功夫。 和夏侯莺不同的是,洛寒霜知道何时发射毒针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他故意引得刘苏儿使出莲开并蒂,无暇防备之际,毒针蓦然出手,且一出手就是六枚,分打刘苏儿身上六处大穴。 在梅嫽惊叫声和欧阳九等人的喝骂声中,这六枚毒针悉数没入刘苏儿的衣服中。 洛寒霜虽然用毒针获胜,胜得并非正大光明,可毕竟是胜了,他发射暗器既非偷袭,也非从背后袭击,而是和刘苏儿正面相对,所以洛寒霜依然是得意洋洋,准备再打发欧阳九等人,就能趁机脱身。 可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刘苏儿已如同没有中招般冲了过来,紫竹棒一招藕断丝连,在洛寒霜震惊骇然中,将他右手手臂打折,原本洛寒霜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事的,可是他没想到刘苏儿中了六枚毒针后丝毫无恙,一时不敢相信,所以也躲避不及,手臂断折的剧痛之下,夺命追魂镰拿捏不住掉了下来,洛寒霜忍着痛,在夺命追魂镰落地前,左手一探,又将兵器拿在手中,可是谁都能看出他俊俏的脸上渗出冷汗,已经输了。 刘苏儿却也没有趁机再度攻击,而是退开一步,两人恢复对峙的姿势。 梅嫽见刘苏儿没事,这才想起他身上穿着绞丝护身软甲,因此毒针伤他不得,她又是欢喜又感后怕,脸色变得没有血色。 欧阳九等人原本以为刘苏儿中了暗器之后必然是就此落败,那几枚毒针就算无毒,看去势也是击中了刘苏儿的几处要穴,哪知事情竟然出现让他们错愕的反转,刘苏儿不仅没有受伤,反而因此获胜。 洛寒霜又惊又怒,再也不似刚才那般一脸的狂傲,他说道:“原来……原来你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怪不得……”他的手臂断折,声音因为疼痛而变得沙哑。 刘苏儿本想解释自己穿着护身软甲,他向来光明磊落,不想欺瞒别人,哪怕是他的对手,可是他话还未说出口,在一旁的欧阳九冷笑道:“少林神功金钟罩赫赫有名,量你这乡下小子也未必听说过!” 洛寒霜一直心高气傲,如今败在刘苏儿手下不说,竟还被欧阳九讥讽为乡下小子,他本受伤不轻,听到这话更是羞辱难当,正要准备拼死一搏,好胜过这难当的羞辱,在他身后的树林中,一声刺耳的破空之声传来,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洛寒霜身旁向刘苏儿电射而至。 刘苏儿不知何物,连忙举起紫竹棒挑开来物,紫竹棒的棒端和这飞来之物一碰,刘苏儿感到虎口一麻,飞来之物爆开成屑,刘苏儿定睛一看,原来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石子,他浑身一震,谁人有此功力,从这么远的地方掷出这枚石子,竟然还带着这么强的力道,比之弹石机的力度还要强劲,好霸道的内力! 洛寒霜本要扑出的身子又停了下来,他也想不到是谁在帮他,茫然地回头看去。 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一个对刘苏儿来说十分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刘苏儿只看一眼就立刻认出,来人正是赏花宫的宫主莫轻弹!他和丐帮湖州分堂的堂主前去找紫竹棒时曾见过他一次。 洛寒霜发出一声带着各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的呼声:“师父!”然后向莫轻弹冲了过去,来到莫轻弹身旁,洛寒霜倏地跪了下去。 莫轻弹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许,相貌清癯,鼻梁高隆,眼睛细长,带着精光,嘴唇很薄,人常说唇薄无情,不管莫轻弹是否无情,一眼看去,总会给人无情之感,面对跪在自己身旁,手臂断折的弟子,众人都以为他定然要安慰安慰洛寒霜,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动作几乎让人惊掉了下巴,只见莫轻弹一巴掌打得洛寒霜翻身倒在地上,洛寒霜脸上的孤傲再无一丝影踪,他哭叫一声:“师父,弟子错了!” 一巴掌打出后,莫轻弹又将洛寒霜扶了起来,手法熟练地帮他将断臂接起,然后疾点他断臂周围的几处穴道帮他止痛,同时口中说道:“回头再和你算账!”似乎在外人面前他不好说出本门之事。 这又打又疼惜的几下动作,简直让这些中原武人摸不着头脑。 终于,做完了这一切,莫轻弹缓缓地看着刘苏儿等人,冷冷地问道:“是谁打伤了他?” 刘苏儿站了出来:“是我!不过我们乃是公平比试,并非我……” 一句话没说完,莫轻弹忽然出手,刘苏儿和他相距颇远,本没想到他会说打便打,此人一步踏出,正是缩地成寸中极高明的功夫。 刘苏儿见他倏忽而至,而且出手极快,如鬼如魅,忙举起紫竹棒挡架,但莫轻弹出手之快还是出乎他的意料,紫竹棒刚伸出一半,脸上已经中了一掌,刘苏儿半边脸颊立刻红肿起来,也幸而刘苏儿速度够快,莫轻弹为了比他更快,力道不免减弱了一些,否则他的半边牙齿都要被打掉。 梅嫽见刘苏儿中招,连忙扑了过来,她护住刘苏儿,对莫轻弹说道:“你讲不讲道理?凭什么上来就打人?” 莫轻弹说道:“此人打断我徒儿手臂,我自然要打他,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梅嫽说道:“他们二人乃是公平比试,又非是蓄意而为,你这算什么?” 莫轻弹冷冷地说道:“公平比试?笑话,武功高的和武功低的相比试,算什么公平?” 梅嫽见他强词夺理,一时无言可对。 第六十六章 剑神将至 莫轻弹接着说道:“武功高的就是道理,这才是千古不移之至理!”说到这里,他看着刘苏儿说道:“你打伤了我徒儿的一条手臂,我要你一条命,这也是公平!” 刘苏儿心下叫道:疯子!此人一定是个疯子!不过他武功好强,难道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在一个疯子手里? 欧阳九虽然等人虽然忌惮莫轻弹的武功,可是他们却是以江湖义气为重,欧阳九首先走了过来,站在刘苏儿身边,他说道:“好不讲道理之人!你武功虽高,可是我们也不怕你,你胆敢对刘苏儿下手,就要先杀了我才行!” 刘苏儿感激地说道:“欧阳兄,你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此人武功太高,咱们携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要对付的是我,你又何必白白塔上一条性命?” 欧阳九说道:“刘兄弟,我佩服你的为人,咱们中原武林一脉,自然是共同进退,此人不是我们中原人,咱们大不了死在一起便了!” 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欧阳九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刘苏儿听得热血沸腾,却完全没有被莫轻弹放在心上。 此人的心如冰一样冷,如坚石一般硬,他缓缓地抬起手,就要大开杀戒…… 一阵娇笑之声随即响起,笑声在山谷间回荡,良久不绝,山坡上一些细小的石子随着笑声而被震落,显示发出笑声之人功力之深,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就连不讲一切放在眼中的莫轻弹听到这笑声,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 如此功力深厚且充满嘲弄的笑容竟然发自一名女子之口。 笑声未绝,三个人影从山下缓缓地走了上来,领头的是一名中年女子,一身白衣,跟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子却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刘苏儿回头看去,立刻认出其中一名黑衣女子正是流云宫的辰晖圣使,那么这位先声夺人的中年女子自然就是流云宫的宫主了。 莫轻弹扬起脸颊,似在看山峰上的游云,又似乎在显示傲慢,对来人不屑一顾,总之,他是对来人绝无好感。 梅嫽趁机低声问刘苏儿:“怎么样?你伤得不重吧?” 刘苏儿说道:“没事,他力道不大,没什么事。” 梅嫽听他说话声音一如平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两人一起看着流云宫的人,他们记起伏缨曾经说过,流云宫和赏花宫本是一家人,因为不和所以分开,如今看两方面的人见面时的情形,伏缨所言不虚,刘苏儿暗自盘算,如何趁机离开这里,他虽然不怕死,可是也不愿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死在莫轻弹这疯子手中。 辰晖圣使跟着穿白衣服的中年女子身后,经过刘苏儿身旁,白了他一眼,似乎在笑他竟和赏花宫宫主作对,不自量力。 中年女子说道:“赏花宫自从我师叔祖离开以后,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唉,祖师爷的教训全都抛到脑后了……” 这番话说得刘苏儿等人不明所以,可莫轻弹却忍不住反驳:“你已经不是赏花宫的人了,赏花宫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中年女子说道:“我们流云宫虽然和赏花宫暂时分开,莫忘了我师叔祖当年离开时和你们当时宫主的约定,一旦我们流云宫有人武功胜过了你们先任的宫主,赏花宫就必须依附在我们流云宫下,这话不假吧?” 莫轻弹傲然道:“若是你的武功真能胜过我,我自然会遵守先人留下的承诺,难道如今你荆楚红的武功真能胜过我?” 原来中年女子的名字叫做荆楚红,她娇笑着说道:“现下自然不能。” 莫轻弹放松了下来:“既然不能,又何必多言?” 荆楚红笑道:“现在不能,可是一会说不定就能了……” 别说刘苏儿等人不明白荆楚红何意,就连莫轻弹也是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荆楚红不答莫轻弹的问话,反而向刘苏儿问道:“这位小兄弟的名字可叫做刘苏儿?” 既然辰晖圣使和她在一起,又则能不将刘苏儿的名字告诉她?荆楚红这么一问显然是多此一举,不过既然钟楚红和莫轻弹两人果然不对付,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苏儿对荆楚红说道:“不错,我就是刘苏儿。” 莫轻弹正被荆楚红这飘忽不定的说话方式感到气恼,刚想发难,就被荆楚红接下来的话所震惊:“刘苏儿你是否收到这位自高自大的赏花宫宫主的威胁?不用怕,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会有人为你出手,来人的武功比起莫轻弹来只高不低!”莫轻弹本来对荆楚红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刘苏儿跟着问起:“你说的是……” 荆楚红说道:“不错,我说的正是人称剑身的慕容寒山!” 莫轻弹立刻醒悟荆楚红刚才所说过的话的含义:现在荆楚红还不是莫轻弹的对手,可是慕容寒山前来,两人自然会进行交手,荆楚红在旁边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自己和慕容寒山对决之后,就算生出,也毕竟消耗极大的体力,即时荆楚红再来捡这个现成便宜,他若是输了,自然就不得不将赏花宫的一切拱手相送! 他心中暗道不妙,自己一时大意,竟然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境。 相传慕容寒山只败给一个人之手,那就是西域大雪山的北斗先生,而那也是二三十年前之事,如今的慕容寒山被人称为剑神,就算像莫轻弹这种远在化外之人,也听说过他的名头,自己是否是他的敌手还很难说。 唯一摆脱困局的办法,就是莫轻弹此刻趁慕容寒山到来之前,带着徒儿洛寒霜立刻逃走。 但以莫轻弹如此高傲之人,又则能用到逃之一字?荆楚红就是摸清了他这种心态,所以不愁他不坠入瓮中。 洛寒霜也明白了莫轻弹此刻的境遇,他对莫轻弹说道:“师父,都是弟子的任性害了你,您老人家先走,让徒儿誓死维护赏花宫的声誉!” 听到洛寒霜的话,本有些顾虑的莫轻弹狂傲之心再起,他哈哈一笑说道:“寒霜,咱们赏花宫何曾怕过任何人?就算是慕容寒山,为师又有何惧?你在一旁看着,为师要试试剑神之名,是否徒有其名!” 此刻就连荆楚红都不得不佩服莫轻弹的胆量,不过她心中更是得意,若是莫轻弹一直留在赏花宫龟缩不出,她也永远不会有这么好的时机,等到慕容寒山和洛寒霜一场大战之后,自己若还是不能对付得了莫轻弹,那自己这么多年的武功也算是白练了。 刘苏儿和梅嫽等人听到慕容寒山将至,无不涌起死里逃生的惊喜之意。 若荆楚红说得没错,慕容寒山既然来到这里,那么他自然是答应了朱雀的邀约,朱雀自然也会跟着过来,如此一来,他们中原武人的势力大增,可说就算是流云宫和赏花宫联起手来,他们也不再担心。 白猿峰山风依然在呜咽,可是每个人的心境都不同了。 第六十七章 侠义心肠 江湖上已多年没有剑神慕容寒山的消息了。 有传闻说他已勘破剑道,平地飞升。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只是这几年慕容寒山留在万剑山庄极少出门而已,他还在练剑,仿佛他为剑而生,为剑而死,江湖上无论有多少痴于剑者,我敢说,没有一个人会像慕容寒山这样痴绝,可用亘古未有四个字来形容,可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八个字来形容。 他几乎没有朋友,有人认为朱雀算是一个,可是就连朱雀自己也不会这么认为。慕容寒山和嵇无忧决战于忘忧谷,朱雀不能让他停手,朱雀有事,也请不动他出手,既不能让慕容寒山住手或停手的,又怎能算得上是朋友? 有人说无垢禅师是他的朋友,这点恐怕连无垢禅师自己也不会相信,若是一年说不定只能见上一面,喝茶论道,论剑道,就能算得上是朋友,那朱雀也可以说自己是慕容寒山的朋友,他和慕容寒山见面的次数还要多些。 有人说宜宁公主算是他的朋友,毕竟他自己也这么说过,可是这却只是慕容寒山的一个承诺,他答应为宜宁公主做三件事,三件事做完,两人便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你能说这样的关系是朋友么? 慕容寒山几乎没有亲人,他的父母已于多年前去世,他曾有一个兄长慕容岚月,卒,慕容岚月有个女儿,也就是慕容寒山的侄女慕容娇,慕容娇倒是还活着,但慕容寒山连剑都不肯教她,逼得她甚至离家出走,拜无影剑殷无形为师,后来两人虽然冰释前嫌,慕容娇也得嫁意中人芩芒,可是自从慕容娇出嫁后,两人之间也在没有了来往。 你能说这样的关系是亲人么? 偌大的万剑山庄里,陪伴着慕容寒山的,唯有一位年迈的老仆而已,老仆年纪太老了,做不了多少出力的活,只能做点饭,扫扫地,幸而慕容寒山不是一位懒汉,很多事宁可自己亲力亲为,以他的财力,就是请一百名厮仆家丁侍候他一百年也足够,可是他没有请,这倒不是因为他抠,而是因为他喜欢安静。 只有安静的环境,才适合练剑冥想悟道。 就是这么一个人,又如何能被朱雀请来,挽救刘苏儿一条小命呢? 就连刘苏儿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可是慕容寒山偏偏来了。 莫轻弹虽然表面上说不在乎慕容寒山,可是只看他一副凝重的神色,也知道他对于能不能胜过慕容寒山来说,丝毫没有把握。 时间过得很慢,又过得很快,流云宫宫主荆楚红说他一炷香的时间内会到。 这里没有香,时间在众人心底偷偷计算,有觉得过得慢的,有觉得过得快的,刘苏儿和梅嫽两人手牵着手,望向上山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是否是一炷香的时间谁都不好说,慕容寒山终于来了,他独自一人走在山路上,一身白色的衣服,手中拿着那把因人而成名的小楼剑,他眼中好像无神,又好像目空一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绝不会目空一切,至少不会目空他的剑,他的对手。 看到朱雀没有随他前来,刘苏儿心中失望极了。 等到慕容寒山来到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刘苏儿感到这几年的时光并没有在慕容寒山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带着梅嫽来到慕容寒山面前行了个礼:“见过慕容前辈!” 慕容寒山识得刘苏儿,因此向他点了点头,对于其余之人,他也不招呼,只是一眼望向莫轻弹问道:“你是赏花宫的宫主?” 莫轻弹点了点头:“你是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说道:“不错!赏花宫远在青云山,你不该来中原的。” 莫轻弹冷笑道:“中原又非你慕容寒山所有,我为何不能来?” 慕容寒山说道:“你不来,我不会去找你比剑,因为你还不足以我千里迢迢地过去挑战你,但你送上门来,我却非要和你比试不可!” 莫轻弹说道:“你和我比试,是否认为我足以做你的对手?” 慕容寒山承认:“对手难寻,我已经多面没有遇到可堪一战的对手了,高处不胜寒,高处寂寞,唯有剑陪伴,既然有了对手,我自然不会放过。” 莫轻弹因慕容寒山的名气而心生疑虑,如今见到慕容寒山本人,忽然狂傲之气又生:“你能这么说,也不枉我来中原一趟,能遇见你这种高手!” 两人相视一笑,充满了知己相逢的味道。 欧阳九等人带着不尽的崇拜之情看着慕容寒山,流云宫荆楚红等人则心中充满了得意,此战不论谁胜谁负,她流云宫才是这一战最大的胜利者。 莫轻弹对慕容寒山说道:“就在这里战?”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这里不好?” 莫轻弹:“不好?”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却没说明原因,原因太多了,他比试时不喜别人看着,毕竟比剑是生死大事,不是耍猴,还有这里人也多,比试时又不希望受到打扰,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莫轻弹:“此处不好,又在何处?” 慕容寒山:“若不嫌弃,何不来在下寒舍一行?” 莫轻弹怔了怔,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我在赏花宫也听说了万剑山庄的名头,心向往之,尝希望能前去拜见一番,又怕冒昧打扰,既然慕容庄主有此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慕容寒山:“请!” 莫轻弹一抬手:“主人请先行!” 两人就这么留下一种傻了眼的诸人,就这么连招呼都没打便离去,洛寒霜想要跟过去,却看到莫轻弹手放在背后摆了摆,意思是不让他跟过来,没有了荆楚红渔翁得利之心,他也更能够放开和慕容寒山一战了。 赏花宫的武功,又岂是会输给别人的?赏花宫的弟子洛寒霜和夏侯莺用的兵器都是追命夺魂镰,唯有宫主用的是剑,赏花宫的剑法更是剑法中的极致,因而慕容寒山一见到他,就明白他,所以才要求莫轻弹随他而去,到一个无人打扰之地去比剑。 在场的几个人中,最失望的就是荆楚红了,她一番筹谋眼看就要化做流水,又怎能甘心?她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她想不到慕容寒山虽然会和莫轻弹比试,却不料并不是在这里比。 她总不能跟到万剑山庄去。 荆楚红恨恨地看着洛寒霜,她要将怒气发泄在洛寒霜身上:“小子,你师父走了,那么由你来代表赏花宫也不错!” 洛寒霜施礼道:“小子辈分低于荆宫主,更且受了伤,不但不配和宫主相提并论,更不配和宫主动手!”他心中明白荆楚红的失落,赶紧自认晚辈来避免荆楚红的报复。 荆楚红冷哼一声:“你当然不配,你赏花宫有弟子,我们流云宫便没有么?辰晖,夕映二使,你们谁去试试赏花宫的武功?” 辰晖圣使刚要说话,夕映圣使先站了出来:“请师父允许弟子出手!” 荆楚红笑道:“好!” 如今赏花宫的宫主莫轻弹虽慕容寒山离去,赏花宫只剩下洛寒霜一个人,流云宫和赏花宫向来不对付,趁此时机哪还不教训教训赏花宫的人,一舒心中一口闷气? 洛寒霜表面上虽然无惧夕映圣使,心下却在暗暗叫糟,自己就算能胜过夕映,还有辰晖在一旁虎视眈眈,若对方都是男子,多半还会顾及身份面子,不会使出车轮战这种卑鄙的手段,但荆楚红显然不会在乎这些,只看她们明知自己受伤,却还要跟自己比试就知道这场比试自己是绝对躲不过去的,他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夺命追魂镰,强忍着右臂断折处传来隐隐的阵痛,心下盘算着镰法中狠辣犀利的招数。 刘苏儿看出洛寒霜的窘迫,他和洛寒霜刚才的一番比试,解决了少林寺的一件心头隐患,心情正好,本来被莫轻弹威胁之事如今也已不成问题,忧患既去,他心中对洛寒霜落到如此地步而感到一丝愧疚,侠义之心顿起:“你们明知他负了伤,还要和他比试?是否是趁人家师父不在这里呢?” 洛寒霜身子一震,他看着刘苏儿,眼睛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显然其中最多的还是他被刘苏儿的仗义执言所感动。 荆楚红想不到和洛寒霜刚刚比试过的刘苏儿竟然会帮着他说话,她说道:“此事和你无关,你就别多管闲事了!你几次三番坏我流云宫辰晖圣使的好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刘苏儿说道:“一码归一码,我绝不会看着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受伤之人!” 荆楚红冷笑道:“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先对付你,再对付这赏花宫的小子也不迟!” 在一旁围观的欧阳九等人来到刘苏儿身后,欧阳九说道:“也算我一个,我也不会看着人趁机欺负受伤之人!” 其他五名中原武人也纷纷说道:“也算我一个!欺负受伤之人,算什么好汉?” 荆楚红不屑地说道:“我是女人,你跟我谈好汉,真是笑死人了!夕映,你去对付这小子,剩下的人交给我和辰晖!” 辰晖夕映二使两人同声答应。 第六十八章 强弱易势 刘苏儿暗暗叫苦,若是荆楚红好莫轻弹乃是一个级别的人物,他们八人未必是流云宫师徒二人的对手,自己就算能够纠缠住荆楚红,包括梅嫽和欧阳九等人在内的七个人,未必是辰晖圣使的对手,而那边受了伤的洛寒霜更非夕映圣使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夕映要向洛寒霜动手之际,又有一干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边走边说道:“趁着师父不在欺负徒弟,如此不要脸之人,真是找遍天下都少见!” 这话显然是说给荆楚红听的,竟然有人敢当着荆楚红的面这么说她,这对荆楚红来说乃是从所未有之事,她怒道:“是夏侯莺这小妮子么?怎么变得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仗着什么人的势,敢说出这种话来!” 来人便是夏侯莺,那名年轻的女真人,化名罗公子的,跟在二人身后的,就是卖身给罗公子的伏缨,除了三人外,还有二十名左右的随从,从这些随从走路的架势来看,个个都是身负武功之辈,可说来势汹汹,怪不得夏侯莺有恃无恐。 这么一来,赏花宫和流云宫的强弱之势登时逆转。 但荆楚红身为流云宫的宫主,除了忌惮莫轻弹又或者慕容寒山外,余子皆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对方人多势众?只见她被夏侯莺所激怒,化为一团白影,向夏侯莺袭来,速度之快,让夏侯莺几乎来不及反应。 别看夏侯莺话说得硬,可是心底下还是有些发虚的,只不过是她为了营救师兄洛寒霜,故意激怒荆楚红罢了,莫轻弹以前就曾经告诫过他们,别人也都算了,若是遇到流云宫的荆楚红,能躲则躲,不能躲也要以晚辈的身份让她不好向你们动手!可见在莫轻弹眼中,荆楚红也是一位让他忌惮之人。 夏侯莺此刻见到荆楚红向她冲来,她立刻想起了师父莫轻弹说过的这番话,人吓得呆在当地,一动不动,竟然连闪躲也不知道。 眼见荆楚红就要攻到夏侯莺身上,这一招至少也要让她身受重伤!那罗公子自忖并非荆楚红的对手,竟然也没有以身涉险地英雄救美,但他对伏缨下令道:“护住她!” 伏缨早蓄势以待,毕竟他和夏侯莺乃是一路而来,上来就让人伤了人,他脸上也挂不住,说时迟那时快,伏缨的流萤剑离鞘而出,剑光流转,向荆楚红这团白影削去,伏缨的这一招谁都不敢等闲视之,荆楚红不认得伏缨,见他这一招攻自己不得不救之处,方位拿捏之准,剑招之精妙,她惊异于夏侯莺身旁竟有这等高手,来不及多想,荆楚红仓促变招,从怀中摸出一个金环挡住了伏缨这一剑!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后,荆楚红倒翻回去,伏缨也跟着后退一步,两人同时感到震惊! 荆楚红震惊的是伏缨功力之深厚,虽然不如她,可是自己也绝非一时半会能够打发得了,若要击败伏缨,差不多要四五十招之后的事,那她教训教训夏侯莺之事则暂时无法得逞。 而伏缨则震惊于他流萤剑乃是蓄势出动,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他已使出九成功力,荆楚红仓促接招,竟然还能震退自己一步,从未听说过哪个中年女子有这等功力,此人到底是谁? 夏侯莺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她尚惊魂未定,一只手忽然被人捉住,夏侯莺愕然转身,正是刚刚走过来的洛寒霜,见到是他,夏侯莺的心才逐渐平复起来,心中充满了万般柔情蜜意。 刘苏儿说道:“荆宫主,如今你如意算盘已经打不响了,我劝荆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罢手吧!” 荆楚红心下不断盘算,最后说道:“想让我就此离去,哪有这么容易?正好,有两名赏花宫的人在此,也说不少我们流云宫以多欺少,辰晖夕映,你们二人正好对付他们两人,如果有人插手,我来帮你们打发!” 刘苏儿见她死缠烂打,而此刻伏缨又是形势未明,加上女真人在一旁不知打得什么主意,今次之事,还是存在极多的变数,极多的危险,他刚要继续阻拦荆楚红等人,梅嫽拉住了他,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让他稍等一下,静观其变。 既然有罗公子这位女真人在此,而他又是蓄意笼络赏花宫的人,自然不会任由流云宫的人对他们下手。 辰晖夕映二使奉荆楚红之命向洛寒霜和夏侯莺扑来,罗公子此刻终于站了出来,拦在两人之前喝道:“住手!”辰晖和夕映二人再向前冲就要冲到罗公子身上,两人并非是对付他,愕然之下还是停了下来。 荆楚红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要维护赏花宫的人?” 罗公子说道:“这位夏侯莺小姐乃是在下的红颜知己,在下姓罗,相请这位前辈高抬贵手,不要向他们动手!” 荆楚红哼了一声:“什么骡公子驴公子?胆敢出头,我连你一块教训!” 她故意将罗公子的罗说成骡马之骡,那是故意羞辱他,罗公子身后二十多名随从一起喝骂:“哪里来的疯娘们,敢对我家公子这么说话?” 荆楚红早就因为图谋赏花宫的大事未竟,心中郁闷,想要教训教训洛寒霜也不可得,这时听到这女真人的随从如此叫骂,心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她手中拿着金环,疯魔一般冲入这群随从中大开杀戒! 这些随从虽然也会些武功,但如何是流云宫宫主的对手?前后只几息之间,荆楚红手中的金环就从五名随从头脸要害抹过,等到荆楚红再次退回刚才的地方时,这五名随从方才倒地身亡! 面对荆楚红含怒出手,诸人都看呆了眼,没想到荆楚红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倏忽之间就杀死了五人! 这五人虽是女真人的手下,但刘苏儿也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之意! 罗公子见属下五条人命被取走,他又惊又怒,对伏缨说道:“给我杀了她!” 伏缨明知自己不是荆楚红的对手,但此时此刻,除非他立时背信弃义,将罗公子重金将他买下之约断然撕毁,否则就要舍命向前,他看了看刘苏儿,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不言而喻的光芒,刘苏儿知道伏缨不是荆楚红的对手,那是邀约自己一起对付她。 若是伏缨为了别人而和荆楚红比试,自己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是他此刻是为了女真人罗公子,自己帮他是否应该,他心中还没有定论。 这时拉着他手的梅嫽将他的手放开,刘苏儿心中立刻做出了决定,梅嫽此意是让他帮助伏缨对付荆楚红,所以放手,而伏缨无论是基于什么原因和荆楚红相斗,自己都不能看着他落败,更不能看着他受伤,所以他提着紫竹棒也走了过来。 就算是面对伏缨和刘苏儿两人联手,荆楚红似乎也并不畏惧,三人拉开架势,准备分出胜负生死! 白猿峰呼猿洞外,流云宫,赏花宫,中原武人,女真人等四路人马齐集,本就有些混乱热闹,就在三人将要动手之际,又有两个人携手走了过来。 刘苏儿一见到二人身形,立刻兴奋了起来:“原来是汪帮主和朱雀大侠来了!” 这次上山之人正是朱雀和汪九成,原来朱雀没有陪着慕容寒山前来,而是去找汪九成去了。 荆楚红虽在地处偏僻的流云宫,可是中原极为名声最盛之人她还是略有耳闻的,除了刚才被人称为剑神,要和莫轻弹比剑的慕容寒山外,这朱雀和丐帮帮主汪九成的名头,她也是听说过的。以她的自负,此刻也知道再纠缠下去也讨不了好去,不如此后再寻找机会对付赏花宫的人! 她这次派出辰晖圣使和夕映圣使两人前来中土寻找绞丝护身软甲,和百草丹等物,就是为了和莫轻弹比试,就是为了夺回赏花宫的控制权,如今可说一件事情都没有办成,仅仅得到了一颗百草丹,又济得什么用? 尽管心有不甘,可是她还是果断地带着辰晖圣使和夕映圣使二人展开轻功离去。 刘苏儿和伏缨等一众中原武人对她并没有直接的仇恨,所以也没有阻拦,罗公子也不想树立这个大敌,自然更不会阻止她们离去,洛寒霜和夏侯莺唯恐她走得慢了,又岂会说什么? 刚刚上山的朱雀和汪九成见到三名陌生的女子,不知来头下,更是侧身给她们让了路。 这边罗公子见自己虽然伤了五名随从的性命,却更加笼络了赏花宫的人,算下来还是得大于失,如今中原武人越来越多,他不欲多待,对夏侯莺和洛寒霜说道:“咱们也走吧,别等那女魔头再回来了……” 夏侯莺连忙点头,洛寒霜则带着感激的眼神看着刘苏儿。 就在他们一行人也要离去时,刘苏儿喝道:“等一等!” 罗公子等一行人愕然回头,夏侯莺问道:“你还想干什么?” 刘苏儿说道:“你和你师兄两人是赏花宫的人,你们可以先离去,这位不知是罗公子还是觉罗公子的人以及他的手下,暂时不能离开!” 第六十九章 小节大义 听到这位年轻人的姓氏觉罗,欧阳九等人都明白了他是女真人。 可是女真人此刻并未和朝廷闹翻,也没有明显的反意,这么公然留下他,怕是也没什么道理。 罗公子问道:“不知让我们留下又是何事?” 刘苏儿一时有些词穷,他说道:“你……” 就在他不知怎么解释时,汪九成和朱雀两人已经来到他们旁边,汪九成说道:“让你们留下,乃是和钱塘县知县勾结妄图造反一事!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刘苏儿只知道这个罗公子不安好心,却没想到他在暗中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罗公子眼睛一转,对汪九成说道:“你无凭无据,莫要含血喷人!” 汪九成冷冷地说道:“恐怕连你们图谋造反的契约还在你身上,是不是含血喷人,等我拿下你,一搜便知!” 罗公子后退一步,显然有些心虚,这种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放心,一般都会被人随身携带,罗公子脸色涨红:“本公子身份高贵,怎能容你这叫花子搜身!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汪九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契约,只是随口一试,你偿若不是心虚地让我搜身,我还未必会搜,这么看来,你身上是真有造反的证据了?” 罗公子对伏缨说道:“还不动手?” 伏缨点了点头:“谨遵公子之命!” 汪九成想不到伏缨会跟罗公子走到一块,他愕然道:“伏缨,你是要对我动手么?” 伏缨说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我是身不由己,你别怪我!” 就连刘苏儿都觉得伏缨有些是非不分了,不过他要是不停罗公子的话,是为背信弃义,他要是听了罗公子的话,则是背叛朝廷,是为不忠,不忠不义自古两难,所以伏缨无论怎么做,都似乎不能怪他! 汪九成摆好防守姿态,却见伏缨忽然出手,出手之快,如风如电! 只是他的出手并非是对付汪九成,而是向罗公子出手,罗公子万万没想到伏缨会对付他,所以他连抵抗之心都为生,就被伏缨制服,要害被拿捏在伏缨手中! 这么一来,罗公子手下的十多名随从登时大哗,纷纷抽出兵器,将两人围了起来。 有的随从喊道:“快快将我家公子放开,否则我们将你剁成肉泥!”这是胁之以武。 还有随从说道:“伏缨,你已经卖身给我家公子,如今岂能言而无信?”这是晓之以理。 还有的随从说道:“伏缨,你若是要钱,我们公子有的是,你先将公子放下……”这是诱之以利。 这些人各说各的,听得朱雀茫然不明所以,汪九成和刘苏儿知道这些人说的意思,对伏缨此举虽然暗自叫好,可是也敢到奇怪,毕竟失信于人,难以在江湖立足,江湖中人讲究一言九鼎,为了遵守信义,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之辈也在所多有。 这罗公子也说道:“伏缨,好汉做事当以信义为先,你既然卖身给我,为何又出尔反尔?岂不叫天下人看不起你?” 伏缨冷冷地说道:“你意图不利于中原百姓,不利于朝廷,你所做之事乃是叛逆,你意图燃起战火,屠戮天下,将会使得多少中原百姓流离失所?我一个人的小节和民族大义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我为了你一个企图作反之人信守承诺,那才会叫天下人所不齿!” 一席话说的罗公子哑口无言,汪九成在一旁附和道:“说得好!常言道大义尚可灭亲,区区一句承诺就算的了什么?伏缨,你此举只会受人尊重,绝不会有人说你半个不字!” 朱雀虽然不明白伏缨卖身经过,可是也猜出个大概,他和汪九成两人对视一眼,两人忽然向罗公子的这十多名随从动起手来,以朱雀和汪九成两人联手之力,天下更有谁能当得? 有的女真随从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可是刘苏儿在一旁阻拦,三人一起动手,不消盏茶时分,就将这些人全都点到在地。 洛寒霜和夏侯莺两人在一旁冷眼旁观,既没有帮三人对付女真人,也没有帮助女真人对付三人。 刘苏儿知道他们心中的意思,毕竟这位罗公子一路帮着夏侯莺阻拦刘苏儿追踪洛寒霜,又帮着他们二人对付流云宫的人,在情在理,他们都不能对罗公子的人下手,而汪九成,朱雀等人的武功又极高,两人就算想帮罗公子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在一旁干看着,汪九成果然从罗公子身上搜出两封信笺,他抽出一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说道:“果然如此,这钱塘知县竟如此糊涂,做出这等事来!” 洛寒霜见事已至此,走过来对刘苏儿说道:“今日之事多谢阁下援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说完就要和夏侯莺携手离去。 刘苏儿说道:“慢着!” 夏侯莺怒道:“怎么?你还没完没了么?”她以为刘苏儿还要找洛寒霜的麻烦。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想问问你师兄,和少林约战一事怎么说了?” 洛寒霜说道:“刚才比试,我已输给了你,比试自然依约定取消!” 刘苏儿放下心来,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我的意思是你们师兄们两人暂时不妨和我们待在一块,那流云宫的人不知隐伏在何处,我怕你们离开这里,再被他们阻截。” 夏侯莺想不到刘苏儿乃是一番好意,她心下意动,自己失去了罗公子这个女真人的靠山,自己又在刚刚得罪了流云宫的宫主荆楚红,万一遇到了她,两人性命堪忧,她刚要答应下来,洛寒霜已先说到:“不劳关心,我们自己会小心的!” 见到洛寒霜执意要走,刘苏儿无话可说,只得看着他们兄妹下山离去。 这边欧阳九等人和朱雀以及汪九成等人见过面,其余五名中原武人见大势已定,他们也没有出上什么力,待在这里颇感不好意思,便要告辞离去。 汪九成说道:“且慢,大家都是武林一脉,还有些事情需要诸位帮忙!” 欧阳九带头说道:“汪帮主有何差遣,但请直说,我们无有不从!” 汪九成指着罗公子一干人等说道:“尚要请诸位将这些人押去杭州府城衙门,告诉衙门他们勾结钱塘县知县意图造反一事。” 欧阳九愕然说道:“这事我们没有出什么功劳,何不由丐帮来得这份功劳?捉拿到反逆,朝廷的赏赐可不少呢。” 汪九成说道:“我们一群叫花子,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你们不同,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又多少和官府有些来往,话也好说些,注意此事千万要快,莫被钱塘县的人知晓泄露风声,以致徒增变数。” 欧阳九点了点头,伏缨连点罗公子上半身十多处要穴,就连他的哑穴也点了,防止他半路胡言乱语,蛊惑几人,罗公子恶狠狠地盯着伏缨看,眼神里充满怒火,似乎若是眼神能够杀人,伏缨早被他杀死多次了,伏缨对他却是满不在乎,这十多名女真随从也都被朱雀和汪九成等人封了穴道,不满六个时辰,穴道不会被解开,只留他们腿上穴道没封,由六位武林中人押解他们去官府是足够了,不至于会出什么岔子。 看着这些人离去,刘苏儿这才有机会和朱雀、汪九成说上话,他有许多问题要问,比如怎么请得动慕容寒山,比如他为何没有和慕容寒山一路,比如他们如何找到这里,比如汪九成如何得知钱塘县知县和女真人暗中勾结等等,想要问的事情太多,一时反而不知从何处说起。 而伏缨做了这件“背主”之事后大感痛快,他说道:“想不到事情解决得如此畅快,汪帮主,咱们下去喝一杯!” 汪九成呵呵笑道:“咱们都去,你们若不嫌弃我分堂粗陋,就由我来做东道,咱们边喝边说!” 朱雀则笑着对刘苏儿说道:“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一切等咱们下山再说。” 刘苏儿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温暖之意,汪九成等人都是徒步而来,刘苏儿和梅嫽两人虽然有马,却也不好独自骑行,两人便一人牵着一匹马,五人向山下走去。 热闹的白猿峰,又变得冷清起来。 下山的路上,两旁的山林中竟然真的出现了白猿的身影,刘苏儿看到后不免有些大惊小怪,他尚是初次看到白色的猿猴,可惜白猿一闪而过,没有看个仔细。 伏缨见刘苏儿有些遗憾地样子问道:“猿猴有何好看?” 刘苏儿说道:“猴子我见过不少,只是没见过白猿,为何白猿的毛发是白色的呢?” 伏缨说道:“有一部分是天生如此,白猿没见过,白狗见过吧,一个道理,当然,还有的是黑猿,老了以后毛发变白,也就变成了白猿。” 刘苏儿这才恍然。 走在路上,梅嫽问道:“慕容寒山和莫轻弹一战,不知能否获胜?” 朱雀点了点头:“慕容寒山的剑法已经到了无敌的境界,莫轻弹武功虽高,却也不是其对手,放心吧。” 刘苏儿问道:“那慕容寒山若是赢了,会不会杀了莫轻弹?” 朱雀摇了摇头:“若非形势所禁,他多半不会动杀机。” 梅嫽天真地问道:“什么是形势所禁?” 朱雀说道:“形势所禁就是在比试中,被对手以一招难以拆解的招数所逼迫,若不杀死对方自己便会受伤或者落败,不过这种情形一般只出现在功力差不多的两人身上,慕容寒山当不会落在这种形势下。” 听到朱雀对慕容寒山极强大的信心,两人都放下心来。 刘苏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路上问了起来:“你是如何说动慕容寒山前来此处的?” 朱雀笑道:“他常常找我练剑,这次我去找他,告诉他有一个绝佳的练剑对手就在此处,他还不眼巴巴地赶来?” 刘苏儿也跟着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为了我动了侠义心肠呢,原来还是为了剑……” 几人来到丐帮分堂,那座破败的城隍庙中,汪九成说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安排好吃的。” 伏缨说道:“不能什么都让你出,你丐帮又穷,你出菜,我去找酒!” 两人分头去办,丐帮弟子则出去帮忙,庙中只剩下朱雀和刘苏儿以及梅嫽三人。 朱雀说道:“少林寺有你为徒,可真是一点也不亏呐。” 刘苏儿知道他是说自己为少林寺化解了这次风波,忙谦逊地说道:“少林寺于我有再造之恩,为之奔波一番,也算不得什么。” 梅嫽在一旁说道:“多亏了慕容寒山及时赶到,否则一个莫轻弹,就让我们对付不来!听说朱雀大侠和赏花宫有些渊源?” 朱雀笑容敛去:“是有些渊源,不过不是我,而是我师父北斗先生和赏花宫有些来往,不过那已是数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第七十章 悔之莫及 六十年前的西域,名望最盛的门派就是雪山剑派,因为雪山又被称之为天山,所以雪山剑派又名天山剑派。天山剑派在西域可谓一派独尊,其掌门薛轻禅更是雪山剑派的第一人,剑法独步西域,四十岁之前未逢敌手。 从未遇到过敌手,并非指薛轻禅的剑法在西域已经无敌,雪山剑派在西域名望最盛,也不是说没有其他门派能与其一争高下,商天枢和赏花宫就是能和他匹敌的对手与门派。 只是他们都没有与雪山剑派一决雌雄争胜负之心罢了,商天枢也就是后来的北斗先生,六十多年前,商天枢不过是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醉心于老庄,沉迷于从武入道,每日在大雪山下习练剑法内功,并不为人所知,有一天,商天枢觉得这种练武的生涯未免有些闭门造车,便想出去走走。 天地之广,是为无涯,可商天枢并没有走多远,只离家一百多里,来到一片山清水秀之地,不似大雪山终年积雪,商天枢一见之下就感到心中宁静喜悦,便决定在这里停留一阵子。 山青之山名为青云,山顶上有片道观似的巨大院落,初到此处商天枢便见到了,可是他并未上去拜访,而是在山下结庐而居,饿了便狩猎为生,渴了便和山泉水,看来往游云时而沿着将山顶遮住,时而去往远方,他闲来便打坐连剑,说不出的悠然自在。 可是殊不知他虽没有去山顶拜访那座巨大的院落,可是院落里的人却看到了山脚下的商天枢,看到商天枢在山下练剑,生出了误会,那一天商天枢依旧在草庐前练剑,山上下来两名女子,这两名女子就是赏花宫的人,山上的院落就是赏花宫,那是的商天枢还不知道。 两人来到商天枢附近,商天枢就觉察到了她们,便停止了练剑,他以为两名女子不过是从此路过,便想回屋,却不想这两人就是冲着他来的,其中一名女子喝道:“站住!” 商天枢停下问道:“不知两位姑娘找在下何事?” 那名女子说道:“薛轻禅,你好狂傲,你在雪山待着我们也不来管你,你却来到青云山山脚下练剑示威,赏花宫可是任你欺上门前而不敢言语的?” 商天枢喃喃地说道:“薛轻禅?赏花宫?你在说什么?”他不知这名女子说话何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那名女子闻言怒道道:“你不要太狂了,也好让你知道,我们赏花宫的厉害!” 说罢,这名女子拔出剑来向商天枢刺去,另外一名女子只在一边旁观,并未上前夹击,此时心高气傲的商天枢也感到有些愤怒,自己并没有招惹她们,怎的她们一上来就舞刀弄剑的?眼见女子剑法清奇凌厉,他不敢怠慢,也提剑反击起来,两人剑来剑往,转瞬间交手了三十多招。 商天枢越打越是心惊,怎的随便来一位姑娘,剑法就如此高明,那……那自己这许多年来所练的剑,到底又有何用? 而这位姑娘的心中也感到作为西域第一剑客来说,这剑法虽然也够厉害,但似乎又有点名不副实。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手中剑却不停,倏忽间又交手了十多招,商天枢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和人相斗,何况对方还是名女子,他疾攻三剑,然后倒纵丈余,那名女子见商天枢停了手还要追击,商天枢喝道:“且慢!” 这名和他相斗的女子愕然止步,用言语挤兑他:“薛轻禅,你的剑法也不过如此!” 商天枢终于明白对方是认错了人,他苦笑道:“你说的这名薛轻禅一定曾得罪过姑娘,以至于让姑娘一见面便欲杀之而后快,可惜我并不是什么薛轻禅,否则说不定会让姑娘刺伤两剑,以解心头只恨。”他暗中嘲讽这女子脾气暴躁,分不清是非黑白,出手便伤人,只是话说得极为委婉而已。 这名女子果然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一双美丽的眸子露出极为迷茫和歉然的神色:“啊,原来你不是薛轻禅,可是你连薛轻禅是谁都不知道么?” 商天枢摇了摇头:“恕在下孤陋寡闻,我在家中一待二十余年,今日还是第一次出来。”那是的商天枢没有听说过薛轻禅,也没有听说过雪山剑派,并非虚言。 这名女子有点不信,却没有深究:“就算你不是薛轻禅,你又为何来到我们赏花宫下练剑示威?” 商天枢愕然:“唉,山上的那片屋宇原来是叫赏花宫,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我练剑是练剑了,却不是在示威,引起姑娘误会了,我在此道歉,我在这里住下,只是喜爱这里山水风景,若是姑娘觉得我在这里不妥,我离开便是。” 旁边一直旁观而没有动手的另一位女子说道:“你不是薛轻禅,那你叫什么名字?” 商天枢扭头向另外一名女子看去,心头一颤,这位姑娘好标志的容貌,和他相斗的这名女子也是极少见的美人,可是为人却显得冲动暴躁,就像一颗极辣的辣椒,而这名女子却如同一朵白菊,安静而迷人,商天枢立刻被她吸引,他说道:“在下名叫商天枢,不知两位姑娘芳名?” 通过相谈得知,和他相斗的这名女子叫做袁秋水,是师姊,另一名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名叫陆婉晴,是师妹,两人都是赏花宫的弟子,既然是一场误会,袁秋水便邀请商天枢到赏花宫一行,虽然陆婉晴觉得有些不妥,但拗不过师姊,便随她。 当时赏花宫的宫主名叫盛千山,武功极高,并不在乎世俗规矩,对于女弟子带来的商天枢表示十分欢迎。 商天枢在此后一年的时间里,就留在了赏花宫,和盛千山切磋武功,他之所以留下来,多半是为了陆婉晴,可是和盛千山的切磋,也让他受益匪浅。 在赏花宫里,商天枢想方设法接近陆婉晴,可惜陆婉晴对他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更令商天枢想不到的是,袁秋水之所以邀请商天枢来赏花宫,乃是因为她对商天枢也是一见钟情,可惜的是商天枢对她却是毫无感觉。 朱雀说到这里的时候,汪九成和伏缨却从外面回来,朱雀说的虽是陈年旧事,但事情牵扯到北斗先生的私情,朱雀为了跟刘苏儿讲述赏花宫的事,不得不提起这些,可是却不想别人知道,因此便住了口。 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听得入迷,却也明白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也没有催促,反正朱雀既然打算告诉他们此事,此后有的是机会。 汪九成准备的菜肴十分丰盛,特别是叫花鸡,刚刚从泥中剥开,鲜香之味弥漫,引人流口水。 伏缨买来的酒也不差,杭州本事富庶之地,伏缨又舍得花钱,买来两坛状元红,封口打开的时候,酒香让人熏熏欲醉,陈年美酒加上一席盛肴,众人也都饿了,顾不得说话,一同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 眼看吃得差不多时,外面两名丐帮弟子匆匆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汪九成说道:“帮主,不好了……” 汪九成正吃得过瘾,闻言眉头一蹙:“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慢慢说!” 这名弟子点头应是,平复了呼吸后说道:“欧阳九等人押送女真人去杭州府衙门的途中遇袭,这群女真人包括那复姓觉罗之人,一共十多人全都被救走,欧阳九等六名武林中人全部罹难!” 汪九成将手中的一根正啃得津津有味的鸡骨头扔掉,霍地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他自然听清了发生了什么事,再问一遍,乃是心中感到十分震惊之故。 就连朱雀和刘苏儿等人也无不感到惊讶,连忙问道:“可知是谁下的手?” 这名丐帮弟子摇了摇头:“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朱雀问道:“在哪里发生的事?” 丐帮弟子说道:“就在城郊,离杭州府城的城门不过二三里地……” 汪九成顿足道:“是我害了他们,我不该让他们押送回城,应该亲自押送的!”言语中透露着无尽的后悔之意。 朱雀说道:“此时怪不得汪大哥,咱们过去瞧瞧!” 几个人随着这名丐帮弟子匆匆赶去,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将马留在丐帮分堂,也跟着展开轻功过去,刘苏儿突闻欧阳九遇难的消息,心中十分难过,想起了和欧阳九结识的经过,此人虽是淮阴五鬼中的人,但品行不差,是条值得被人尊重的好汉。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并将罗公子等人劫走的呢? 第七十一章 钱塘县衙 郊外的一条小路上,欧阳九等六名中原武林中人横尸就地,看起来是被人用棍子击中眉心而死,都是一击致命,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这点让刘苏儿心中悲痛之情减轻了些,至少这些人在临死前并没有受到折磨。 汪九成明白这几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此处是小路,六名中原武人虽然押送的是准备造反的女真人,但不明真相的百姓看到他们,还是会感到奇怪,为了避免没有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们选择走小路。 刘苏儿看到他们眉心的伤痕问道:“什么棍法会击中眉心,一招毙命呢?欧阳九的功夫不算坏,加上六人都是一样的死法,说明他们并没有经过多激烈的打斗就被人杀害,凶手的武功可高明的紧!” 汪九成说道:“不错,若非他们死于光明正大的招数,我甚至会以为是洛寒霜和夏侯莺两人办的事,毕竟那女真人于两人施有恩惠,除了他两人,谁会知道他们会押往杭州城的衙门,因而在这里伏击他们呢?” 伏缨问道:“会不会是莫轻弹?说不定他和慕容寒山的比试提早结束,也并没有去什么万剑山庄,两人找了一处无人之地,比试过后,莫轻弹自然是输了,他回来找两名弟子,接着为了帮弟子还人情,便将这些人劫走?” 汪九成叹了口气:“应该不会,若说是这些人的同伙,可能性还高些,既然那姓觉罗的小子是来中原做这样的大事,身旁没有武功高明的人协助也有些说不过去,说不定是他暗中隐藏的高手,等欧阳九等人押送他们回城的时候,跟在后面,伺机动手救人……” 这种说法也有可能,但朱雀蹲在欧阳九身边,仔细看过他眉心的凹痕后否定了这点:“首先赏花宫的人用的兵器不是夺命追魂镰就是剑,他们怎会放弃手中的兵器不用,而用什么棍子呢?而女真人的高手同伙,可能性也不大……咦!” 伏缨也跟着蹲了下来,奇怪地问道:“什么?” 朱雀说道:“我知道是谁了!你们看,他们眉心的伤痕不是棍子留下的,这痕迹中间深些,两边比较浅……” 伏缨恍然道:“是圆环!是金环,是荆楚红的金环!” 朱雀说道:“不错,多半是她,她为了得到赏花宫的一切,竟然会和女真人勾结,这却有些想不到。” 刘苏儿经朱雀提醒,忽然说道:“荆楚红救走他们,未必是为了和女真人勾结,我想,她的目的也许还是洛寒霜和夏侯莺。” 伏缨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还有一事不明:“莫轻弹不在这里,荆楚红若要对付洛寒霜和夏侯莺,也不必和女真人勾结啊?” 刘苏儿说道:“荆楚红一人对付他们师兄妹都足够了,可是很有可能是只有女真人才知道他们的下落,再加上欧阳九在白猿峰曾得罪过荆楚红,她对这些人下杀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汪九成说道:“无论如何,咱们向将他们的尸首收敛了,再行商议后面的事。” 丐帮弟子回城去买棺木,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之人,不能草草掩埋了事,这六名中原武人,除了欧阳九外,朱雀还认识其中三人,见到他们惨死,也是心生愤怒,尤其是欧阳九,还曾对他施过援手,他站起身来,对汪九成说道:“汪大哥,这里交给你来处理,我去找流云宫的人为他们报仇!” 刘苏儿也跟着说道:“他们被人害死,寻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几人的一番好意,他们本来是要对付洛寒霜,为少林寺出头,此事我也不能袖手不问,我跟你一起去!” 伏缨说道:“既然你们都去,也不能落下我。” 汪九成知道,以他们三人之力足够,便说道:“小心点,我在这里也会让弟子们打听他们的行踪,你们准备从哪里着手?” 朱雀说道:“这女真人既然和钱塘县的知县相勾结,现在脱了身,自然要先去钱塘县除去后顾之忧,我们先去钱塘县!” 刘苏儿对梅嫽说道:“我们去办事,你就别跟着了,马儿放在城隍庙那边,你骑着朝云先去听湖小筑陪陪两位老人,等我事情解决,就来找你。” 梅嫽点了点头,自行去了。 这边朱雀、伏缨和刘苏儿同汪九成告辞,三人立刻向钱塘县赶去,杭州府府城为临安,距离钱塘不过四十多里地,伏缨贪图舒服,想要沿钱塘江乘船过去,朱雀说道:“咱们要立刻赶过去,防止事情有变,乘船太慢,咱们施展轻功过去快些!” 说完,不等两人回答,当先向钱塘方向疾行而去,伏缨和刘苏儿两人只得紧随其后。 来到钱塘县后,太阳还未落山,朱雀直闯县衙,门口的衙役阻拦,朱雀亮出王府金牌,一路走了进去,边走边问:“你们知县可在?” 一名衙役说道:“知县大人午间去了瓶窑镇,至今未归。” 朱雀只得又走出了衙门,和伏缨及刘苏儿商量,是去瓶窑镇还是在这里等候,因为他们此时再赶去瓶窑镇已经迟了,必然会落在女真人之后,若是在这里等候,又不知他们何时方回,极有可能白白耽误时辰,又心有不甘。 伏缨拉过一名衙役问道:“你们知县姓甚名甚?到瓶窑镇去干什么?” 这名衙役见到伏缨和朱雀在一起,误以为两人都是王府之人,老实回答:“我们大人姓洪,洪乃洪福齐天之洪,名讳达理,通达事理之达理,洪大人去瓶窑镇,乃是探查民情!” 这名衙役原以为这般说话,会给两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哪知伏缨呸了一声说道:“还洪福齐天?还通达事理?探查民情?我看他是……” 朱雀连忙拦住他继续往下说,又给伏缨递了个眼色,伏缨这才悻悻地住口。 三人离开衙门,伏缨问道:“下面怎么办?” 朱雀说道:“我看着衙门防守松弛,你展开妙手空空之技,进去找找这洪达理和女真人勾结的契约,若是能将契约找到,便不愁他们不上钩。” 伏缨说道:“即使衙门防守松弛,可现在还是白天,太阳也未下山,这青天白日进入衙门偷东西……” 朱雀激他:“怎么,有难度么?” 伏缨断然否认:“当然没有,只是为何要冒这不必要的风险?等到了晚上再进去岂非更是轻松容易?” 朱雀说道:“等不到晚上了,早一步将洪达理造反的证据拿到手里为好,等他们回来,又或派人回来销毁证据,咱们便空口无凭了。” 伏缨只好硬着头皮,从衙门后面翻墙进去寻找。 朱雀和刘苏儿则来到衙门旁边的一间茶馆坐着等候,两人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见伏缨出来,天快黑了,而那位洪福齐天的洪知县也没见回来,刘苏儿等得有些心浮气躁,不过他见到朱雀气定神闲,也逼着自己放松下来。 第七十二章 知县失踪 这一等,等到了太阳下山,伏缨才施施然从衙门后面出现,刘苏儿招呼他进入茶馆,然后问道:“拿到手了?” 伏缨摇了摇头:“我翻遍了这贼知县的几间屋子,都没有发现,我看多半是他随身携带着。” 朱雀说道:“可是他至今没有回来,我怕他有些凶多吉少了。” 伏缨说道:“不会吧,这洪达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那姓觉罗的若是将他给宰了,岂不是将事情闹大了?于他有什么好处?” 朱雀说道:“闹大了又有何用?只要洪达理一死,这女真人意图谋反一事,便成了死无对证,咱们就算拿到那小子,也无法送官查办。”说到这里,朱雀对伏缨说道,“拿出来瞧瞧。” 伏缨装呆:“拿什么出来瞧瞧?” 朱雀说道:“你去了贼官的老巢这么久,若说不顺手那些宝贝出来,你伏缨也不是伏缨了。” 伏缨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副张旭的书帖而已,想不到这洪达理不过是一县之官,衙门里却藏着不少宝贝,不过很多东西都太大了,不好拿。” 朱雀说道:“你口气也真够大的,草圣的墨宝在你眼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我又不稀罕,你看你小心眼的样子。” 伏缨干笑了下,却还是没有掏出来看看。 刘苏儿看两人拌嘴,虽然心中有不少事情没有解决,可是还是觉得十分有趣。 就在这时,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走了进来,对三人说道:“我们帮主有请三位过去,说是有事相告。” 三人同感愕然,想不到汪九成也来了,看来定然发生了不小的事,才会让他亲自前来相告,刘苏儿问道:“汪帮主现在何处?”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帮主在城外等候诸位。” 三人跟着这名丐帮弟子匆匆赶去,可是几人来到城门处发现城门已经关闭,不过这当然难不倒几人,丐帮弟子领头从一处无人值守的城墙翻了过去,朱雀见这名丐帮弟子身手灵活,轻功高明,不禁起了疑心。 来到城外,朱雀问道:“汪帮主何在?” 丐帮弟子向前指了指说道:“拐过那条小路有座茶亭,帮主就在茶亭里等候。” 朱雀又问道:“不知兄弟能不能给透露一下,汪帮主这么急着找我们何事?”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应该是和洪知县有关。” 朱雀点了点头,不再相询,这名丐帮弟子接着说道:“快走吧,一会帮主等得急了。” 几个人来到小路的拐弯处,朱雀忽然停了下来,并将这名丐帮弟子一把拿住要害,伏缨和刘苏儿在旁边看的骇然,朱雀莫非是有毛病,为何对丐帮弟子下手? 这名丐帮弟子被封住半身的穴道,脸带惊恐地问道:“朱雀,你干什么?” 朱雀冷笑着说道:“你我从未见过面,你怎知我是朱雀?” 这名丐帮弟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帮主……帮主给在下说了各位的形貌……” 朱雀说道:“放屁,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在丐帮中所任何职?”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在下……在下张小三,乃是丐帮余杭分堂的外值弟子!” 朱雀摇了摇头:“丐帮只有杭州分堂,并无余杭分堂,你究竟是谁?难道让我用刑你才肯说么?”听到这里,伏缨和刘苏儿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假冒的丐帮弟子,不知他假冒丐帮的人将三人诓骗到此处的目的为何,而朱雀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明明此人一副丐帮弟子的打扮。 此人眼睛左右乱转,似乎在想办法搪塞过去,嘴硬道:“小人的确是丐帮的弟子张小三,我不明白……” 朱雀见他这等态度,哪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先封了他的哑穴,接着随手点了他的肘部小海穴,小海穴在后肘部鹰嘴突尖端与内上髁间,是人的麻筋所在,被点中的话会感到抽筋般疼痛,而且疼痛会越来越重,朱雀先点了他的哑穴,乃是为了防止他因疼痛呼叫出声。 这假冒丐帮弟子的人果然忍受不了疼痛,不消片刻,额头后颈等处便渗出冷汗,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口中呵呵连声,却又说不出话来,朱雀故意让他多受些痛楚,知道此人痛得小便失禁,朱雀这才说道:“我给你解开穴道,你老实交代,若是再敢耍什么花样,我便封住你这个穴道任你全身筋脉缩成一团而死,这种死可非一时半会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此人虽然被点了哑穴,可是听觉未失,连连点头,额头的冷汗了糊住了眼睛,看得出此人实在撑不下去了,朱雀随手解开了他的小海穴,又解了他的哑穴,然后问道:“老实说,是谁让你将我们骗来的?前面又设下了什么埋伏?” 这人连喘了几口气,这才开口回答,他一开口,刘苏儿简直吓了一跳,原来就在这一会的功夫,此人的嗓子便沙哑得几乎听不出说的什么,只听他说道:“小人也是受人所托,所托之人不似中土人士,还有一名中年婆娘随他们一起……” 伏缨听到这里,说道:“一定是流云宫的那婆娘荆楚红,嘿,咱们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朱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 此人说道:“小人名叫毛遂之……乃是……”说到这里又犹豫了起来,似乎不敢说出自己的来历。 朱雀冷冷地问道:“乃是什么?” 毛遂之连忙回答:“乃是钱塘三杰……”说出来后,他自己脸都红了,“小人是因为腿脚利索些,被那婆娘看上,前来哄骗几位好汉,实非小人的本意。” 伏缨呸了一声:“就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也配叫什么钱塘三杰?杰他奶奶个熊!”说到这里,他伸手要打,被朱雀拦住接着问道:“他们把我们骗过去后,准备怎么对付我们,你可知道?” 毛遂之连忙答道:“听说流云宫用的是霹雳雷火丹……茶亭里有一位传叫花子服饰的草人,等三位过去,他们便炸了茶亭……” 朱雀听到这里,忽然出手,一掌将钱塘三杰打晕了过去,等毛遂之倒下后,朱雀又抬脚一脚将他踢到路旁的草丛中,等毛遂之过几个时辰自然会醒来,朱雀并非嗜杀之人,他说道:“好不歹毒的阴谋,若是咱们冒失前去,说不定真会中了他们的算计!” 刘苏儿想起自己和流云宫的辰晖圣使交手时,她便用过雷火丹想杀死自己,这种火器原本是他们用惯了的,他问道:“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朱雀说道:“他们既然知道咱们要去钱塘县衙门,看来洪达理多半已经无幸,他们要炸是咱们,人肯定是在附近,若是他们见不到毛遂之诓骗我们过去,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伏缨想了想,然后说道:“他们久等咱们不至,必然会过来看看情况,只是我想不通,他们用稻草人来骗咱们,这计策可不怎么高明啊,若是咱们远远地看出来,岂非根本不会上当?” 朱雀说道:“天马上就黑了,咱们若不是事先知道真相,极有可能会中了他们的诡计,你说得不错,他们久等咱们不至,定然会过来查看查看情况,咱们便在回城的必经之路隐藏起来,来个将计就计!” 三人藏身在路旁的树林中,静静地等他们过来,此时月亮初升,城外四野一片寂静。 等了半天,他们也没见有人过来,朱雀看着天色黑透,对伏缨和刘苏儿说道:“多半他们已经猜到咱们的计划,不会来了。” 伏缨说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似乎有朱雀在场,伏缨连脑子都懒得用了。 朱雀说道:“钱塘县知县多半已经被害,而他若死,此事明日必然传遍全县,到时候县城里肯定戒备森严,咱们留在钱塘县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先回杭州府再说。” 三人商量停当,又连夜赶回了杭州府,这一趟奔波可算是徒劳无功,三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刘苏儿也不不去听湖小筑找梅嫽,跟着朱雀和伏缨去了城隍庙,也就是丐帮分堂处,汪九成见他们回来,感到十分高兴,他还没睡,酒瘾上来,正独自喝酒,见三人到来感到正好,连忙让三人陪着他喝。 朱雀告诉了他此行经过,汪九成说道:“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现在知道了流云宫的人和女真人混在一起,钱塘县知县既然凶多吉少,那么他和女真人勾结一事也不攻自破,岂非挺好?” 三人闻言只有苦笑,这荆楚红怪他们坏了她夺回赏花宫的大事,尚在暗处对他们虎视眈眈,这算得什么挺好? 当天夜里就有消息传来,钱塘县的知县失踪了,这件事十分蹊跷,此后历经数月,都没有找到洪达理的踪影,常言说得好,死要见尸,可是就连洪达理的尸体也没有人见到过,此事成了轰动一时的奇案,还被写入钱塘县的县志。 钱塘县没有知县可不成,很快,朝廷便委派了一位姓聂名心汤的人领钱塘县令一职,聂心汤为人持重,对钱塘县政绩也不少,却并无太过出众之事,但他做了一件和钱塘县无关之事,便使他名垂千古。 此事便是疏浚西湖,开朝之初,西湖十景之一的三潭印月便被毁去,后被人用来当做销金窟,聂心汤到任后,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对西湖进行疏浚,令人取西湖湖底葑泥,在湖心岛周围筑堤,又将被毁的三座石塔重新修建一番,那隐藏于湖底的销金窟自然就此不复存在了,有人说是聂心汤早就得知销金窟之事,修建三潭印月只是幌子,毁掉销金窟是真,是真是假,外人是不得而知了。 至于他为何这么做,此事和我们的故事无关,所以就不加考究了…… 第七十三章 流水无情 当晚在丐帮分堂,汪九成和朱雀等三人喝得大醉,最后汪九成还和刘苏儿在城隍庙外比试了狂风骤雨掌和莲花棍法,朱雀和伏缨两人在一旁观看,刘苏儿这几年勤加苦练,再加上他内力并不输于汪九成,所以两人打得十分激烈,不知究竟的人还以为两人是真打。 伏缨则是见到刘苏儿占了上风就叫好,惹得一旁围观的丐帮弟子相视苦笑,对伏缨一副不嫌事多的样子,都感到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汪九成有自知之明,若非刘苏儿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让了一招半式,自己多半已经落败,所以他首先提出休战,并夸奖刘苏儿:“你小子长进不少,让我好生欢喜!对了,刚才是谁在我快要抵挡不住时大声叫好的?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伏缨连忙告饶,惹得朱雀和刘苏儿人哈哈大笑,汪九成这才罢了,几日酒后前去梦乡,临睡之前,汪九成交代弟子晚上一定要加强值守,这几日乃是多事之秋,千万不可大意了。 幸而当晚无事,否则以几人醉酒的状态,有人偷袭丐帮分堂,他们未必抵挡得住。 第二日到了日上三竿,四人陆续醒来,不知是否因为喝醉了所以得到了良好的休息之故,早起后朱雀感到脑子特别灵敏,他对汪九成说道:“偿若洪达理失踪的确是女真人所为,那么这些人多半不会在附近停留,以免惹祸上身。” 汪九成蹙眉道:“既然如此,你看他们会去什么地方?” 朱雀说道:“假如流云宫贼心不死,荆楚红多半回去找洛寒霜和夏侯莺,就算得不到赏花宫,至少也要让他们两人吃些亏,你说洛寒霜和夏侯莺会去什么地方呢?” 汪九成笑道:“小狼若是受到威胁,自然会去找老狼庇护,如今老狼去了万剑山庄,这两个小子还不会追过去么?”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依我看对付洛寒霜和夏侯莺,多半只有荆楚红这边的人,女真人和这对师兄妹毕竟认识在先,未必肯对付他们,这么一来,他们就走不到一块了。” 汪九成说道:“有可能,女真人不安好心,我们丐帮绝不会袖手旁观,这样吧,你们三人去找荆楚红等人,女真人由我留下来对付。” 朱雀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汪大哥也认为这样最为妥当,那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就此作别,若是汪大哥想念小弟,事情了结后去太湖湖畔找我便了。” 说完,朱雀、伏缨以及刘苏儿三人跟汪九成辞别,三人向苏州行去。 走在路上,刘苏儿问起朱雀当年北斗先生和赏花宫的事后来又如何了,朱雀见没有外人在,伏缨又早就知道经过,便接着跟刘苏儿说了起来。 当年商天枢留在赏花宫,和赏花宫宫主盛千山每日切磋剑法,过得倒也逍遥快活,盛千山对商天枢的天资大加赞赏,说像他这么有天分的人,他从未见过,并感慨自己的弟子里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商天枢的。 话语中竟有些希望能收商天枢为徒之意。 商天枢本钟情于陆婉晴,若是为了她,在赏花宫中厮守一世,也不是什么苦差事,他几乎就要答应了,但因为不想表现的太过急色,因此便表示考虑考虑。 盛千山听他颇有心肯之意,露出高兴的神情,此后更将赏花宫的武功要点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商天枢。 一天夜里,袁秋水出现在商天枢门外,商天枢感到奇怪,却不好出去询问,毕竟半夜三更,若是被人看到两人独自在一起,被人误会成是在谈情说爱就不好了,原本商天枢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自从他的心中有了师妹陆婉晴后,便开始因此避嫌。 可是他要避嫌,袁秋水却不避嫌,她还是敲开了商天枢的门。 世上之事说巧不巧,无巧不成书,就在商天枢打开了门,两人四目相投,还没有说话时,盛千山从旁边路过,看到了这一幕,并咳嗽了一声,两人都听到咳嗽声,都是身子一震,袁秋水若非在商天枢屋外徘徊这么久,也不会被盛千山看到,若是再晚一会敲门,也不会被盛千山发觉,偏偏就在她鼓起勇气时,盛千山从一旁经过。 商天枢见到袁秋水眼中饱含的神情,立刻明白了她对自己实是芳心暗许,只可惜自己喜欢的确实陆婉晴,因此他唯有硬着心肠问道:“不知袁姑娘找我何事?”这话既是说给袁秋水听的,让她能够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是说给盛千山听的,让他千万不要生出误会。 因为师父在旁,袁秋水只能假装问商天枢借梳子。 这理由非但难以令人相信,破绽重重,而且十分荒唐,且不说半夜三更为何要借梳子,就算是借梳子,完全可以去师妹那边去借,怎会来到商天枢这里借呢? 尽管谁都明白这只是借口罢了,但商天枢还是返回屋内,拿了把梳子递给她,然后看着她离去,心中感慨万千地轻轻关上了门。 他不敢望向盛千山那边,心中暗叫糟糕,只怕自己在赏花宫是待不长久了。 果然,在第二天,盛千山看商天枢的眼色就变了,但商天枢为了陆婉晴只能假意视而不见,而盛千山一时也拉不下脸来驱赶他下山,但收他为徒一事,却再不提起,恐怕在盛千山的眼中,还是自己行事放浪形骸在先。 事情陷入一种微妙的地步,陆婉晴对商天枢并没有日久生情,而袁秋水却误以为商天枢是为了她才留下的。 盛千山对商天枢也逐渐冷淡下来,希望他自己能够离去。 若是没有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商天枢也终将忍受不住陆婉晴的无情和盛千山的冷眼,自己主动离去。 这件事便是雪山剑派的薛轻禅上门试剑一事。 说是试剑,其实就是挑战盛千山的剑法,薛轻禅要确认自己的剑法是西域第一。 对于薛轻禅的上门挑衅,盛千山并不想和他比试,想要婉言拒绝,可是薛轻禅乃是有备而来,岂肯轻易离去?他算得上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要和盛千山比试,盛千山最终还是出手。 那场比试,后来北斗先生不愿意提起太多的细节,只告诉了朱雀结果,那一战只有他一人在旁边观看,盛千山怕有自己的弟子在场,会影响薛轻禅的出手,而因为商天枢不是赏花宫的人,所以被准许站在一旁,最后盛千山可以说是赢了,也可以说是输了,这么说并非是故弄玄虚,而是盛千山在本该赢的一招上,故意输给了薛轻禅,不知薛轻禅是否发觉此事,反正商天枢作为旁观者心知肚明,因为那一招盛千山曾演示给商天枢看过。 蹊跷的是,薛轻禅回去后就卸任了雪山掌门一职,原因不明。 比试过后,盛千山问商天枢:“赏花宫弟子十多人,我最钟爱的弟子只有袁秋水和陆婉晴二人,你说我将宫主一位是给师姊好,还是师妹好?” 商天枢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自己,他回答:“这件事自然只有盛宫主能够做主,我一个外人,不便置喙。” 盛千山语含深机:“可是我想知道,我将宫主之位留给谁,你会留下来?” 商天枢终于醒悟过来,他苦笑着说道:“这一年多来,承蒙盛宫主不弃,收留我在宫里,搅扰之余,也使我在武功上获益良多,感激之情自不必多说,如今我再留下来已没有意义,这便告辞了!” 盛千山并没有挽留他。 商天枢也没有跟袁秋水和陆婉晴告辞,他决然而去,想必两人也会明白他的心意。 此后听说赏花宫的宫主落入陆婉晴之手,袁秋水愤而离去,创立了流云宫,不知是不是巧合,袁秋水的名字里有个水字,流云宫里有个流字,是否正是在暗指她对商天枢乃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就谁都不知道了,流云宫创立没有多久,听说袁秋水便郁郁而终,好在她将武功都传给了弟子,使得流云宫一直存活下来,并隐隐有和赏花宫争高下之意。 商天枢离去后,经历不少机遇,武功大成,便弃本来的名字不用,而自称北斗先生,因为商天枢名字里的天枢二字,正是北斗第一星。 直到前日,朱雀见到荆楚红,才知道原来盛千山当年虽然将宫主之位传给了陆婉晴,却也说了以后袁秋水或者袁秋水的弟子能够胜过宫主,便能夺回宫主之位。 如今袁秋水已逝,这个愿望便落在了荆楚红的身上。 第七十四章 茶馆风波 听到这里,刘苏儿忍不住问道:“难道北斗先生此后便没有去找过陆婉晴么?” 朱雀说道:“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去找她又有什么用?不过徒增伤悲而已。” 刘苏儿又问道:“成为赏花宫宫主的陆婉晴后来嫁人了么?” 朱雀想了想,最后说道:“师父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 刘苏儿叹道:“北斗先生该去找她的,谁又是一见面就好上的?朱雀大侠和伊雪女侠两人不也是经历了诸多磨难,最后才走到一起的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朱雀愣住了,虽然此时再提当年事已经迟了,但北斗先生为何没有去争取呢?自己经历了大火焚烧之惨,经历生死之险,才鼓足勇气去跟伊雪表白,自己千里迢迢追到峨嵋,死缠烂打下,才最终夺得美人芳心,可是师父从来没有跟陆婉晴表白过,就放弃了。朱雀叹了口气,无言可答。 伏缨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到了这时,他才说道:“此后的事我也略知一些,袁秋水埋怨师父盛千山偏心,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妹,她几次回青云山赏花宫去挑战陆婉晴,可是没有一次成功,更受了不少内伤,所以没过几年就过世了,但好在她的一身武功全都传给了弟子季浮萍,并将遗愿告诉了她,季浮萍知道自己事,自己武功还不如师父袁秋水,师父都不是对手,她又怎有这个本事夺回赏花宫宫主之位呢?所以季浮萍再没去过赏花宫,却大肆收徒,希望有天资过人的徒弟能完成袁秋水的遗愿,季浮萍虽然没去赏花宫,却将流云宫壮大起来,此后宫主之位又传给了荆楚红,荆楚红算是流云宫里功夫最高的人,所以她去了赏花宫,但却铩羽而归。” 刘苏儿也明白了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他说道:“我知道荆楚红为何寻找绞丝护身软甲和百草丹了,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朱雀说道:“不错,流云宫和赏花宫虽然想斗个不死不休,但却为了两方的发展铺好了路子,事后想来,不得不佩服盛千山的远见。” 刘苏儿有些不明白,他问道:“什么?” 朱雀解释道:“盛千山将宫主之位传给陆婉晴乃是故意的,袁秋水虽说不是被他亲手逐出宫门的,但也想去不远,否则一个人怎会这么轻易地离开自己出身的门派?盛千山定然讥讽过她,要像夺回宫主之位,只能凭借武功,这么一来,成就了赏花宫和流云宫的争竞,让两宫之人相互激励,赏花宫的人偿若不刻苦砥砺,便保不住自己的地方,流云宫若不奋力拼搏,便夺不回赏花宫的一切,所以赏花宫和流云宫的传人越来越强,也不会去中原搅风搅雨,得以偏安一隅。” 刘苏儿想着盛千山当年的风采,心生仰慕:“若非他和薛轻禅比试之时故意输给他一招,恐怕雪山剑派也不会停止对赏花宫的骚扰。” 伏缨说道:“不错,雪山剑派在西域雄踞第一门派数十年,若是在那次比试中,薛轻禅输给了盛千山,这口气他定然咽不下去,回去勤练武功后,还会再来请教,薛轻禅既然赢了,自然不会再去挑战这个手下败将。” 朱雀苦笑道:“他是真的赢了么?武功到了薛轻禅这种地步,就连我师父北斗先生,当年只有二十多岁,都能看出盛千山是让了他一招,薛轻禅自己心中又怎会不知道?或者他是知道的,薛轻禅回去后就让出掌门一职,专心修炼,武功到了后来的嵇无忧时,我们就能看出雪山剑派武功的进境,足以和慕容寒山一较高下,说明薛轻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刘苏儿说道:“这些事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他们一边谈论过往,一边赶路,三人都是轻功高绝之人,奔走之际不亚于奔马,杭州到苏州不过三百多里路,三人行到吴江州时,距离万剑山庄不过四五十里地,所以三人过吴江而未入,继续赶路,不久,他们路过一间茶馆,伏缨决定进去歇歇脚,朱雀好刘苏儿也跟着进去喝茶。 这间茶馆极其简陋,里面只有一张长条桌子和两条长凳,桌子上连茶杯都没有,只罗列着几个碗,一个放着茶叶的罐子,此外便是一口大缸,一个小火炉,炉子上放着一个铁壶,铁壶中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水汽弥漫,茶馆里漂浮着一股茶香,一位老汉坐在一旁打盹,三人都有些渴了,便让老汉冲三碗茶。 老汉从茶罐中捏了三撮茶叶放入三个碗中,然后用开水一浇了事,事虽简单,但冲开的茶中竟然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令三人大感惊喜,伏缨忍着烫轻轻泯了一口,连赞好茶,并问那老汉:“老爷子,这是什么茶,怎的这般香?” 就像没有听到伏缨的问话似的,那老汉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没有回答他,伏缨正要发怒,刘苏儿站起来作揖问道:“请问老人家,这碗中放的是什么茶?竟这般香!” 这老汉白了刘苏儿一眼,好像是在说,你看看,要像这位小伙子这么问,才算尊重老人家,他脸带微笑地对刘苏儿说道:“这不是一种茶,而是九种茶叶按照一定的秘方比例搭配起来的,这九种茶里又有新茶又有陈茶,所以就算我告诉你是哪九种茶,你也是配不出来的。” 伏缨想不到他这么轻轻捏出一点,就有九种茶在里面,他有些不大相信,刚才看碗这么大,茶放这么小,还想怪他小气,再加上这老头对自己说话也不搭理,他在一旁说道:“九种茶?怕不是吹牛皮吧?” 这老汉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朱雀仔细看茶碗中的漂浮起来的茶叶,认出了几样:“呵,果然有几种茶,这是龙井,这是铁观音,这是毛尖,这是六安冰片,碧螺春,普洱……其他的就不认得了,不过的确是有九种茶叶在里面。” 伏缨瞪着眼睛看着碗里毫不起眼的茶水,想不到这一小撮茶里真有九种茶。 老汉听了朱雀的话说道:“你能认得六种茶,也算是难得了。” 刘苏儿又问道:“请问老人家,其余的三种茶又是什么茶?” 老汉对刘苏儿说道:“另外三种茶分别是云雾茶,银针茶和甘露茶。” 刘苏儿端起茶碗喝了两口,只觉十分好喝,不像其他茶叶带着苦味,却也说不出其中的妙处,朱雀连喝了半碗茶,这才吁了口气说道:“九种茶混在一起,难得茶叶搭配得十分精妙,并不让人觉得茶味混了,这配茶者定然是茶中高手。” 老汉谦虚地说道:“不敢不敢,高手谈不上,只是一点爱好罢了,茶味能融为一体,乃是有的茶为陈放了两到三年的茶,有的茶是新茶,这中间的关窍说来简单,其实颇为麻烦,你们年轻人也不会有这个耐心去尝试。”原来这种茶就是这位老汉配制的。 伏缨听老汉语气中带着教训人的意味,对老汉不搭理他的事更觉生气,他对着老汉左瞧右瞧,忽然说道:“老头,我看你手脚利索,骨节粗大,应是武林中人,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有什么目的,否则干什么做这卖茶的贱役?” 老汉身躯一震,朱雀则立刻想起了卖混沌度日的关天门,关天门本事铁砂掌的高手,却因老伴去世,伤心之下退出江湖,每日只以卖混沌为生,决意不再过问武林中事,这老汉莫非也有什么伤心事?他经伏缨提点后,果然发觉这老汉在刻意隐藏自己身上的内力,这时得伏缨说破,他也不再收敛,一双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显得功力不凡。 伏缨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老人说道:“好家伙,我说你怎么对我一直如此冷漠,你可以隐藏武功,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他指着茶碗问道,“是否茶碗里下了毒?” 刘苏儿在一旁说道:“应该不会吧,这茶这么香……” 伏缨说道:“就是因为太香了,所以古怪,是为了掩盖茶中剧毒的味道吧?” 朱雀喝了半碗茶,他暗自运气在体内游走了几个周天,混无半丝异样,他对伏缨说道:“别瞎说,茶中没有下毒。” 老人看着茶馆外远处的农田桑树,过了良久方才说道:“若是在十年前,你敢对老夫如此无礼,我早将你的舌头割下来下酒了,我收敛真气不是像隐藏武功,而是不想展示功夫,我是卖茶的,不是耍把式的,我在此卖茶已经三年了,往事如烟不堪提,你们就别多问了。” 朱雀最不喜揭破别人隐私,既然老人退隐武林,选择在这里卖茶为生,实在没有必要打扰他的生活,朱雀说道:“不管前辈是谁,能够敢于这种平淡的生活,始终受人敬佩。”他竟不再问起,也阻止伏缨再问,三人默默地喝着茶,感到情形十分尴尬,若非茶极为好喝,他们早就付了茶资离去。 喝完了茶,朱雀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就要离去,这是时从官道上风尘仆仆地赶来十多人,这十几人全都骑着马,为首的那人说道:“还没入夏,这鬼天就热得受不了了,到了夏天那还得了?咦,这边有间茶馆,咱们喝杯茶再走!” 后面有人笑道:“恐怕不是天热,是你二郎心热吧,心中想着那小娘们,自然会觉得热,咱们兄弟这么多人,还觉得冷呢!” 一行人哈哈大笑起来,口气中充满着淫秽之意,朱雀一听之下,就知道这十多人绝非什么好人,本来要走的伏缨和刘苏儿,却让朱雀拦下,他准备看看这些人出现在此地准备干什么,若是准备去做见不得光的事,自己便顺手将他们除去。 朱雀说道:“老人家,请再给我们冲三碗茶。” 第七十五章 点苍指法 这卖茶的老汉知道三人之意,他将茶碗中留下的茶叶倒掉,重新给三人冲了新茶,茶香味再次弥漫开来。 这次冲了三碗茶后,炉子上的水壶里水不多了,老汉拿过一个瓢,从大缸中舀了一瓢水倒入水壶中,刘苏儿暗中观察,这老汉舀水时手臂并没有用力,而是用的手腕之力,瓢里的水连一丝晃荡都没有,果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他佩服伏缨和朱雀两人能看出来,自己的眼光还是差点。 这十多人在茶馆外下了马,一窝蜂地冲进了茶馆里,登时将茶馆挤满。 其中一人将桌上的一个空碗碰到了,空碗在桌子上转了个圈子,将要落到地上,一名在碗旁边的人伸指一弹,将碗弹回了桌子,朱雀看得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一窝蜂的人看不出来竟个个身怀武功,他们来此何事呢? 为首的那人冲老汉嚷道:“老头儿,快倒上茶,我们吃了茶还要赶路!” 老汉冷冷地说道:“水壶中新添了水,诸位要等水开了才能冲茶。” 其中一人见老汉说话没有一点热情,脸上生出戾气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子十多个人过来捧你的买卖,看你一副快入棺材的样子,都说像你这么老的人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了,你若是再没好脸色,老子将你另一只脚也送进门去!” 他自以为说得好笑,说得有趣,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其他的人中也有七八个人陪着他干笑了几声。 伏缨一拍桌子说道:“好臭啊好臭。”朱雀想阻拦伏缨也来不及,他本想安安静静地听着,看看能不能听出这十多人的来历和将要去做的事,被伏缨这么一搅和,还怎么打听? 那人不知伏缨是谁,听伏缨说的奇怪,问道:“什么好臭?” 伏缨说道:“茶好臭。” 那人以为伏缨是在帮他们说话,还假做关心地问道:“茶好臭?不会吧,我闻着还挺香的,难道喝起来臭?” 伏缨说道:“这茶本来是香的,奈何有人在茶馆里放屁,香茶也被熏成了臭茶!” 那人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来伏缨实在骂他,他脸上立刻涨红了起来,怒道:“好小子,诚心找事不是?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们是什么人!”跟着伸出手来,就要向伏缨肩膀上抓去。 伏缨暗道来得正好,他故意让那人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手提着他的膀子,将他向茶馆外扔了出去,看那人的意思,是想将伏缨扔到外面摔个狗吃屎,朱雀自然明白此人武功和伏缨相差得远了,他只是奇怪为何伏缨没有反抗。 眼看这伏缨就要被扔到茶馆外,谁知他在快要飞出茶馆的时候忽然用脚在茶馆的招牌上一勾,人又飞了回来,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就像没有被扔出去过,这么一来,这些人都知道遇到了高手。 那位被人称为二郎的人立刻改变了一副态度,过来给伏缨致歉:“我这兄弟脾气暴躁,有些冲动,得罪了英雄,还望英雄不要跟他计较,在下在这里多谢了。” 说完,二郎又对其他的人说道:“咱们大事为重,不要多事!” 伏缨冷冷地说道:“看不出你这奴才倒会察言观色,我问你,你们是什么人?此行又准备去干什么?” 朱雀想不到伏缨心直口快,直接将话问出来,这些人准备去干的若是见不得人的事,又岂能告诉他? 果然,那人说道:“我们是什么人,好像和英雄没什么关系吧?至于我们去做什么,告诉你倒也无妨。” 朱雀一听不禁愕然,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些人去做的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好事? 那人说道:“我们此行是去求亲。” 伏缨问道:“谁去求亲?” 那人说道:“我们都去求亲……” 伏缨本着脸愣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都去求亲?敢问新娘又是何人?” 那人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阁下既然没有被邀请,那自然也没有听说过,新娘乃是赏花宫的夏侯莺……” 朱雀等人闻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刘苏儿问道:“夏侯莺?她又则能看上你们?” 这人笑道:“她能看上谁,未必全凭武功,说不定姑娘瞧我瞧对了眼呢?” 伏缨看着朱雀,眼睛里带着疑惑,朱雀点了点头,两人交情很深,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的意思,伏缨是在问难道夏侯莺终于被荆楚红找到了么?朱雀的意思则是极有可能。 刘苏儿也明白了夏侯莺肯定是身不由己,荆楚红这么做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想起和夏侯莺之间的恩恩怨怨,虽然对她行事感到不齿,但她落入荆楚红手中被如此羞辱,他还是觉得自己该付上一定的责任,他说道:“我看几位乃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我劝你们一句,从哪来的就滚回哪儿去,夏侯莺是什么人,也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这十多人对伏缨刚才惊人的身手有些畏惧,可是对刘苏儿却没有此心,一者刘苏儿年纪不大,而来他身上这次连剑都没有携带,只在背上背着一根竹竿,所以这些人又怎会听刘苏儿的劝诫?其中一人说道:“传信的人说了,谁能娶得夏侯莺,那赏花宫里的财宝和武功秘笈便归谁所有,小哥儿若是有心前去求亲,凭着缘分去便是,何必又阻拦我们?她要是看不上你,说不定会看上我们兄弟中的一个,哈哈……” 刘苏儿伸手给了那人一巴掌,那人想不到刘苏儿说动手就动手,一时呆住了。 这十几人本是亡命之徒,刚才畏惧伏缨的轻功,说话客气了些,这是遭到刘苏儿言语羞辱在前,打耳光在后,哪还忍得住,有几人来到茶馆的四个角落,忽然抽刀砍向支撑茶馆的柱子,这茶馆全凭四根柱子支撑,柱子被砍断,整个茶馆便坍塌了下来,朱雀和伏缨想不到这帮人这般歹毒,来不及去寻找他们谁干的,先抽身从茶馆中飞身退出,那茶馆哗得一声,变成了一团废墟。 灰尘飞扬中,伏缨怒喝道:“哪里走?” 一阵马蹄逐渐远去的声音传来,这帮人做了此事后,怕伏缨找他们麻烦,立刻上马离去,看得出来这十几人做这种事绝非初次,相互之间配合得极为默契。 朱雀喊住伏缨:“先别追了!” 伏缨恨恨地走了回来,刘苏儿和那名茶馆的老汉也都从茶馆中脱身,并没有受伤,只是可惜的是茶馆却被毁了。 朱雀来到老汉身旁致歉:“若非我们言语中得罪了他们,也不会害得前辈茶馆被毁,我这里有一锭金子,自然是抵不上前辈这清闲为生之地,只算得上是聊表心意而已。” 这老汉也不客气,结果朱雀递过来的金锭说道:“二十两金子?你也太客气了,我这茶馆最多值得二三两金子而已,朱雀,难道你也是为了那名叫夏侯莺的女子而来?你不是娶妻了么?” 朱雀听他蓦然喊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震惊,他问道:“前辈认得我?” 这老汉说道:“人我不认得,可是刚才你从茶馆中飞身退出时使出的轻功是腾云功,放眼天下,除了你师父北斗先生外,会这门轻功的人只有你,几年前,你上峨嵋去纠缠人家弟子的事哄传江湖,后来你自然是抱得美人归,我没有说错吧?” 朱雀说道:“前辈好眼力,不敢请教前辈上下。” 老汉说道:“朱少侠请猜猜看……”说着老汉伸出手来,向坍塌的茶馆中虚点几下手指,只见废墟中忽然爆起了几蓬灰尘,朱雀脱口而出:“啊,是弹指神功!不,不是弹指神功,是……是点苍指!你是霍啸海霍老前辈!” 霍啸海微微一笑:“你见识挺多的啊,竟还能知道我这个糟老头子。”能被朱雀认出,老汉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苦楚之意。 朱雀喃喃地说道:“从前辈用九种茶叶来配茶,我就该想到霍老前辈的身份,是我太愚鲁了。” 霍啸海说道:“这十几个人难道你们也没看出来他们的身份么?” 朱雀说道:“这些人,晚辈委实从未见过……” 霍啸海提醒他:“其中一人被唤作二郎,江湖上能被人唤作二郎,又是十三人一起的,也不多见啊。” 还没等朱雀回答,伏缨抢着说道:“难道是南浔一带被人称作十三犬的人么?” 霍啸海点了点头:“不错,自愿被人称为犬的,除了他们,也不会有别人了。” 说人是狗是犬,一般都是骂人的话,这些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足见他们平日行事多么不堪。 伏缨说道:“原来是他们,若是我们刚才知道,定然要让他们吃点苦头,也不至于霍老前辈的茶馆被他们毁了。” 霍啸海对伏缨说道:“唉,我哪里是什么霍老前辈了?我是老爷子,是老头儿,说不定在你心中还是老家伙,老不死呢。” 伏缨的脸有些红了,倒也是奇观,朱雀打破尴尬:“想不到霍老前辈竟然甘于平淡,在此卖茶为生,只是点苍指没有了传人,前辈难道不觉得是件憾事么?” 霍啸海说道:“我已没有了争强好胜之心,这点苍指随我入土,也不算有何憾事。” 朱雀知道他曾因为徒弟不肖,所以心灰意冷,此后再也没有收徒,如今来到这里卖茶为生,多半也是为了此事,他故意提起此事,也是有原因的,他说道:“点苍指不再,武林中能够称得上是第一指的,恐怕只有赏花宫的摘花指了。” 霍啸海蹙起了眉头盯着朱雀看。 朱雀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问道:“怎么?” 霍啸海说道:“你有北斗先生为师,还不满足?怎的还来激我?难道你想跟我学这套指法么?” 朱雀摇了摇头:“我人懒,你就算肯教我,我也未必耐得下性子来学,我这位小兄弟名叫刘苏儿,身集少林和丐帮两家所长,若是能得霍前辈指点一二,恐怕也不会埋没了前辈这套震慑江湖宵小的武功。” 霍啸海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刘苏儿,心中起疑:“你是说他?他年纪轻轻,能学成少林寺一门绝技都算十分了不起了,竟还集少林和丐帮两家所长?” 朱雀肯定地说道:“不错!若是霍前辈不信,一试便知!” 第七十六章 择徒而授 见到朱雀执意让自己跟着这位老人学习这套什么点苍指,刘苏儿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此举若是在洛寒霜挑战少林寺的拈花指法时,或者还能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作用,如今洛寒霜已经答应了他不再去跟少林寺比试,那他再学习这套指法又有何用? 刘苏儿对朱雀说道:“朱大侠,我不学这套指法了,你别让霍前辈为难,他既然选择了在这里弄茶为乐,也就表示他此后再不问江湖事,咱们还是别再打扰他为好,霍前辈,我们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霍啸海看着刘苏儿语气真诚,不像是那种以进为退,故意这么说的,看来,这小子应是不知道这套指法的威力,所以才会如此不屑。 有人的脾气就像是骡子,牵着不走,赶着倒退,这霍啸海好像就是这样,朱雀一直在劝他教刘苏儿,他心生疑虑,一旦刘苏儿表现得没什么兴趣,他偏偏又露出要刘苏儿非学不可的样子。 霍啸海说道:“这孩子别的我不清楚,尊重老人方面,却还做得不错,比起一些年少成名之辈来说,更为难得,更为难得。”这话显然是在指桑骂槐地点向伏缨,伏缨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 刘苏儿笑了笑:“这不算什么,霍前辈,伏大哥给你的金子若是不够重建茶馆的,我这里还有……” 霍啸海心中矛盾,对刘苏儿说道:“你别跟我提什么茶馆。” 刘苏儿说道:“是,是,霍前辈,那,那我们先走了。” 霍啸海忽然说道:“慢着!” 刘苏儿站在那里,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霍啸海真是越看越是满意,原本对不肖徒儿的怨气在刘苏儿身上逐渐笑容,刘苏儿见他一副慈祥的面孔,放下了戒备,刚想问问他还有什么事,脸带慈祥的霍啸海忽然出手,一张蒲扇似的大手向刘苏儿扇来,刘苏儿想不到他会动手,但好在如今他临敌经验已经十分丰富,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用一招狂风骤雨掌挡住, 霍啸海一招无功,又是一招有些像螳螂指的指法使出,刘苏儿侧身一闪,还了一招掌法,他认为霍啸海不会和自己真打,因此自己还的这一招掌法,也旨在迫得对方不能再进攻而已。果然,霍啸海被他这一掌逼得指法使出一半,便缩了回去,刘苏儿放松下来,心想这老人武功也不过如此,自己跟不跟他学都无所谓。 可是老人虽然一招只使出了一半便收了回去,可是刘苏儿却感到肩井穴上一麻,原来老人的指力还是凌空点住了他,若非他有绞丝护身软甲穿在身上,这一指恐怕早让他半边身子陷入麻木不灵的地步,这绞丝护身软甲对真气的阻隔的确神乎其神,这一指若是点在他身上其他地方,他未必会有感觉,只因点在了肩井要穴,这才察觉。 这么一来,刘苏儿收起了大意之心,对方的点苍指法凌虚空点便能伤人,偿若他取的不是自己身上,而是自己头脸,自己可就难以抵挡了,想到这里,刘苏儿将背上的紫竹棒取下,对霍啸海说道:“前辈武功高明,晚辈和前辈空手相斗甚是不敬,所以晚辈斗胆用上兵器,尚祈前辈莫怪。” 霍啸海见自己一招点苍指明明点中了刘苏儿的要害,而他却浑然无事,心下有些骇然,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老了,他定了定神,见刘苏儿手中所谓的兵器不过是一根竹棒儿,他哈哈大笑,心中豪气顿生:“无妨,我要试试你的本事,你也不可隐藏,此后招数十分凌厉,是我年轻时仗义成名的点苍绝诣,小心了!” 随着小心了三个字,霍啸海脸上露出红光,人如龙腾如虎踞,纵跃下蹲,将点苍指从第一招灵石点头到最后一招指点江山,前后四十九招全都一一点出,只见他出手如风,往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点出,所点穴道也有不少出人意料之地,每一招都是凌空虚点,看着霍啸海离刘苏儿还有数尺的距离,但其实这些凌空虚点不亚于直接点中人的身上,这让朱雀想起了叶不凡的暗器,只是点苍指的暗器是看不见的真气,更加令人难以地方。 刘苏儿使出的抵御方法极为笨拙,却极为有效,他一时分辨不出霍啸海无形指劲的去向,其实就算他能分辨出,一时也未必能够及时抵挡,他所用的笨法子就是舞动紫竹棒,将莲花棍法使到极致,到了泼水不进的地步,既然拨水都破不进去,点苍指的凌空无形指力又怎能伤他分毫? 双方的打斗都极耗功力,点苍指法乃是将身上的真气从指间点出,每点出一指都要耗费不少内力,像霍啸海这样,一套点苍指使完依然伤不到对方的情形极为罕见,而刘苏儿不断使出莲花棍法,为了防止这无形指力透过棍影点在他身上,他只能不断挥舞竹棒,好在这竹棒不是一般的竹棒,乃是数百年的紫竹棒,否则竹棒也早被点断。 一套点苍指使完,霍啸海收了功力,后退一步,脸上露出疲倦之意,这疲倦之意不是来自身子的疲倦,而是内心的疲倦,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竟连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无法击败,难道江湖后浪更超前浪? 刘苏儿见霍啸海住手,他才敢收止棍法,气喘吁吁地说道:“霍前辈的无形指力真是点得我心惊肉跳……” 霍啸海问道:“你年纪轻轻,身兼丐帮和少林两家所长,那是毫无疑问的了,我只是奇怪,你年纪不大,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练起,你这一身金钟罩铁布衫,也不该练到如此地步,为何我第一指点中了你,你却若无其事,不受影响呢?” 刘苏儿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不忍欺骗他:“好叫霍前辈得知,我身上穿着一件宝衣,能够挡住天下所有的利器和真力,否则的话,那一招早让晚辈失去行动力了。” 霍啸海讶然道:“真的?”这种事情一般人不会说出来的,他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少年好不坦诚,偿若自己不安好心,他这么坦诚相待,自己趁他没有防备时,一指虚点他的头脸要害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喜的是并非自己老了,更不是自己的玩意不行,同时这小子对人一片赤诚,不似原来的徒弟。 刘苏儿说道:“不行前辈可以过来看看,这还是伏大哥用了八十万两银子买下的。” 霍啸海沉吟了一会,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似乎是他解开了一个什么心结,他对刘苏儿说道:“我这套不中用的玩意随我带入黄土,必然会让我难以瞑目,你叫刘苏儿是不是?你可愿意将我这套指法传扬下去?” 刘苏儿想了想,其实经过刚才他和霍啸海两人的比试,对这套指法的凌厉也是见识过了,自然心中想学,可是他毕竟是少林弟子,虽然只是俗家弟子,而且已经学成下山,但在他心目中,空正方丈永远是自己的师父,自己难以不念他的恩情而投入别的门派,因此说道:“前辈招数精妙绝伦,晚辈实在是心向往之……” 听到刘苏儿这么说,霍啸海心中认定刘苏儿已经答应了,忍不住捻须微笑,等着刘苏儿向自己磕头拜师。 哪知刘苏儿接下来说道:“可是晚辈却不能拜入前辈门下,还请前辈原谅!”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霍啸海心中失望已极,他问道:“为什么?” 刘苏儿忍不住将已经逝去的空正之事告诉了霍啸海:“我若是拜入前辈名下,师父泉下有知,定然十分难过,晚辈之所以能有今日,全仗空正师父所赐,晚辈不能忘本。” 霍啸海得知了情由,心中反而更是有了一个超出他本意的决定,他眼中充满了温柔的光芒,对刘苏儿说道:“你能不忘本,很好,很好,你不知道,江湖上很多人为了学我这门功夫,宁可背叛自己原来的门派,而你明明已经脱离了原来的门派,却依然执着自己的信念,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江湖上可不多见了,这样吧,你不用拜入我门下,我也不用如何费劲心力来教你,你一身深厚的内力,也是我教不来的,你我二人就在这废墟旁待上两个时辰,我将点苍指的诀窍交给你,也好让这门功夫不至于失传。” 收入门徒,和在这里指点两个时辰,那自然相差极远,刘苏儿本想拒绝,他还要和朱雀以及伏缨两人组追踪那南浔十三犬,营救落入荆楚红手中的夏侯莺,但他看到霍啸海眼中的一股期盼之意,知道若是再拒绝的话,定然会伤了老人的心,因此答应了下来。 这边朱雀一番施为,虽然没有让霍啸海收了刘苏儿为徒,但能得他指点一番,也必将是刘苏儿获益匪浅,他知道刘苏儿心心念念之事,他说道:“那你就留在这里陪着霍老前辈学习吧,我和伏缨两人先走一步,看看情况。” 有朱雀和伏缨两人前去,刘苏儿放下心来,大喜道:“那感情好,不过伏大哥和朱大侠若是遇到荆楚红,一定要小心。” 朱雀点了点头,和伏缨一起跟霍啸海辞别,然后展开轻功,向十三犬离去的方向赶去。 这边霍啸海说道:“两个时辰虽然有点太少了,但你若能掌握这套点苍指的诀窍,将指意发扬光大,老夫我也足以老怀弥慰了。” 在刘苏儿的注视下,霍啸海使出一招灵石点头,然后告诉他这一招如何运气,如何将真气从指间点出,详细告诉刘苏儿,刘苏儿听到这简单的一招,竟然要将身上九处地方的真气凝结为一,何处真力搬运多少,又要留下多少用作招式转折,无不清清楚楚,霍啸海说道:“真气无形物质,却要化为有质,关键的诀窍就在于凝聚二字,譬如朝露,无中生有,又非是无中生有,只是将周围的水汽都凝聚一体罢了……”接着霍啸海又将一些法门窍诀细细说给了他听。 第七十七章 妇人之毒 朱雀和伏缨两人一路追踪,方向似乎正是万剑山庄的方向,两人并肩前行,伏缨说道:“刘苏儿这小子真是有福,有丐帮少林对他好也就算了,怎的霍啸海这老魔头还会将他看成宝贝,似乎收他为徒不得都十分遗憾似的,我怎么看这小子就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呢?” 朱雀笑道:“你没听霍啸海说了么,你不懂尊重老人,又年纪有些大了,自然不入他的法眼,有些人拜师固然艰难,但有时择徒更难,这小子宅心仁厚,有这等福气也属正常,你我二人不都因之对他很好么?” 伏缨想了想说道:“那也说的是,只是你说我年纪大了是怎么回事?我年纪很大吗?你又年轻臭美了么?” 朱雀听他瞎扯,懒得理他,两人虽然展开轻功疾驰,可是目光一直注视着路上的马蹄印,再加上沿途打听,一路顺着十三犬的踪迹追寻,按理说十多人张狂地骑马而过,应该会被很多人注意到,可是两人来到甪直镇外,就失去了这些人的行踪,从甪直到慕容寒山的万剑山庄不过十多里地,朱雀猜测他们绝不敢贸然去万剑山庄,荆楚红那夏侯莺做饵,引附近的绿林中人前来,不知什么目的,但绝不会安什么好心。 天色已近黄昏,两人来到甪直镇上寻找线索,在拐角处两人见到一名乞丐,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朱雀喊住他问道:“这位丐帮的兄弟,我是朱雀,不知你可曾看到十多人骑着马从这里经过?” 这名乞丐看了看朱雀,然后冷冷地说道:“我不是丐帮的人,你们打听那些人干什么?” 伏缨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扔到这乞丐的碗中,这名乞丐立刻转过一副态度,说道:“十多名骑着马的人么,我是见到了,不过他们去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伏缨说道:“我们不是一般人,我们去不了的地方倒还没听说过,你倒说说看?” 这名乞丐说道:“他们去了琼楼阁,我不是说两位身份不够,而是那地方若是没有请帖,他们不让上去。” 伏缨不明白什么叫不让上去,应是不让进去才对,他问道:“琼楼阁?那是在什么地方?” 乞丐仿佛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反而重复了一遍伏缨的话:“是啊,琼楼阁是在什么地方呢?” 伏缨暗骂这乞丐贪心,只得又朝他碗里丢了一两银子,这乞丐方才说道:“啊,我想起来了,琼楼阁就在那里,你们看!” 朱雀和伏缨两人顺着他指的地方,只见远处的一片湖上停泊着一条画舫,现在太阳刚刚下山,画舫上就已经灯火通明,原来琼楼阁是条船,怪不得这乞丐说是不让上去,而不是不让进去,伏缨喃喃地说道:“那是太湖么?似乎有些小了。” 乞丐笑道:“当然不是太湖,是澄湖,虽然比不得太湖宽广,但另有一番美景在里面,两位既然是跟着这十多匹马来的,那么定然是为了那美貌的姑娘而来的吧?” 朱雀想不到这乞儿知道这么多,而且不是丐帮中人,他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了什么美貌姑娘而来,你知道?” 乞丐带着不怀好意地促狭神色说道:“有了你们给的银子,等会我也要换身衣服过去瞧瞧呢,你们又何必明知故问,大家过去自然是为了赏花宫的夏侯莺。” 伏缨带着怀疑的神色:“我们上不去那船,你反倒能上去?你一个叫花子,怎会有什么请帖?” 这名叫花子笑道:“我这叫花子身份不过是兴之所至,像我这种人,怎么会以乞讨为生?” 伏缨问道:“那你以什么为生?” 这名叫花子瞧了瞧自己的碗。 伏缨只好又朝碗里丢了一两银子。 叫花子笑道:“大多数的时候,是以赚你们这种冤大头的钱为生,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一点本事,你想不想知道?” 若是旁人被这么讽刺几句,又有朱雀和伏缨这样的本事,早对这讨人厌的叫花子饱以老拳了,但两人毕竟不同常人,伏缨甚至觉得此人有点意思,他苦笑道:“我若是为了想知道你其他的本事再花银子,那真的是冤大头里的冤大头了。” 叫花子哈哈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看在你给了三两银子的份上,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有时也帮人跑跑腿,否则这么多准确的消息又从何而来。” 不知怎的,这叫花子引起了朱雀和伏缨两人的兴趣,两人竟也不急着去那艘琼楼阁,朱雀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不知要不要花钱。” 这乞丐说道:“何不说来听听?” 朱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这乞丐说道:“你倒是猜猜看。” 伏缨见他脸上污秽,可是说话却带着一点雌音,想来年龄不会有多大,他抢着回答:“我看你年纪在十七岁到十九岁之间,十八岁上下,错不了。” 这乞丐摇了摇头:“你们定然是看我身子骨小,说话又显得年轻,其实我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 伏缨被吓了一跳,他怎都不会相信自己会猜错这么多,而且此人的年纪比自己还大,这从哪个方面看着都不太像,他说道:“你若是四十六岁了,那是比我还大五岁,真想不到。” 这乞丐叹了口气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其实只比你大四岁,今年四十五,虚岁四十六,大家都说四十五是属驴的,说来也不好听,所以我逢人只说虚岁。” 朱雀见到乞丐眼中带着狡黠的神色,又见伏缨已经相信无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若是四十六,那我倒有八十多岁了,你将前面的四抹去还差不多。” 这乞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和脸上污秽不相称的干净而整齐的牙齿说道:“为什么有的人只相信谎话,却不相信事实呢?” 伏缨这才知道上了这小叫花子的当了,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而是说道:“你身上若有请帖,不知可否卖给我?你小小年纪,去了琼楼阁又有何用?” 这乞丐摇了摇头:“不卖,你们去了为什么,凭什么我去了就不行?我酒也喝得,那地方自然也能去得。” 有那么一瞬间,这不是丐帮弟子的小乞儿让朱雀想起了常州分堂的丐帮弟子麻雀儿,麻雀儿正是一个这么喜欢充大人的孩子,朱雀见这乞儿不愿给,也不勉强,对伏缨说道:“走吧。” 两人对这小乞丐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离开没有几步,朱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呜呜地哭泣之声,两人同时转过身来,见到是这乞儿在哭,伏缨忍不住感到奇怪,他问道:“你哭什么啊?我们又没有欺负你,你不愿将请帖卖给我们,我们不买便是。” 他这么一说,小乞丐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朱雀来到他旁边,温言问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所以才哭的?” 小乞丐点了点头,朱雀叹了口气,说道:“人人都有伤心的事,不是哭就能解决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挣钱的本事,其实比很多人都要幸运的多。” 伏缨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男人哭会让人看不起的,是否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有空去教训教训他。” 小乞儿又哭了一会,逐渐止住哭泣,他对伏缨说道:“我哭才不是因为被人欺负呢,我是想起了我死去的爹,他,他和你们很像,一直都对我很好,可是他还是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关心我了。” 朱雀听他说得可怜,从怀中掏出一锭二十两左右的元宝递给他:“好了别哭了,这块银子你拿着,去读些书,以后能走上正途。” 对这锭元宝,小乞儿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他抹了抹眼泪,对朱雀说道:“你们真是好人。” 朱雀点了点头,和伏缨刚要离去,这小乞儿又喊住了两人,伏缨颇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事?” 小乞儿说道:“你们不要去琼楼阁了,那里危险。” 伏缨挺了挺胸膛说道:“不用担心,我们不怕危险,危险只会怕我们!” 这小乞儿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说那条船是个陷阱,船底藏了许多火药,你们若是去了,定然会丧命的。” 朱雀和伏缨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朱雀来到小乞儿身旁问道:“船底有许多火药?你怎么知道?” 小乞儿说道:“是我昨天夜里在湖边看到的,所以我猜他们是在船上设下了陷阱,引你们过去。” 伏缨还是有些不信:“你刚才不是说你也要去么?又要什么请帖的?” 小乞儿说道:“刚才我是骗你们的,刚才你们也没有对我这么好啊,我说我有请帖就是想试探试探你们会不会仗着你们是大人,从我这里抢夺,若是你们强抢的话,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了。” 伏缨简直要惊出一身冷汗,朱雀也是如此,两人都能想到,这如果是荆楚红设下的陷阱,那显然就是针对莫轻弹而设的,只要莫轻弹一死,赏花宫还有谁是她的对手?到时候赏花宫对她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怪不得她四处散播夏侯莺在她手上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莫轻弹前去营救。 因为除了莫轻弹外,荆楚红又不知自己等人回去救她,其他人也没有能力搭救,这条计谋不可谓不毒,自从她希望莫轻弹和慕容寒山一战后捡现成便宜的计策落空后,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如今莫轻弹就在左近的万剑山庄,也许和慕容寒山已经比过剑了,一旦他从万剑山庄出来,很容易就会得知夏侯莺在琼楼阁,说不定洛寒霜也在那里,只要他上了琼楼阁,火药引燃,赏花宫就算是落入荆楚红手中了,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荆楚红的毒计正好验证了此点。 如今朱雀和伏缨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他们决不能坐视不管,不管是为了夏侯莺也好,还是为了船上许多无辜的性命也好,他们都要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 伏缨问朱雀:“你怎么说?” 朱雀断然说道:“先去万剑山庄!” 伏缨指着小乞儿:“咱们走后,他可就有危险了。” 朱雀一想也是,小乞儿既然知道荆楚红的秘密,不知道有没有说给别人听,留他一人在此,的确很危险,他当机立断,对小乞儿说道:“你跟我们来!” 小乞儿不知要跟他们去哪里,竟不愿跟他们走。 第七十八章 慕容之怒 事急从权,朱雀哪还管这小乞儿愿不愿意,直接伸指封了他的穴道,然后将人扛到肩上,和伏缨一起向万剑山庄行去。 两人向前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住,一名大汉站在街角伸出双臂,对两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当街强掳孩子?” 朱雀知道他误会了,不过此人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伏缨信口胡说:“这孩子是我侄儿,我要带他回家去,快让开。” 这名大汉犹豫了一下,然后问这小乞儿:“你认识他们两人么?” 这小乞儿大声呼叫:“这两位是强人,根本不是我叔叔,我不认识他们!” 朱雀好后悔没有点了这小乞儿的哑穴,以至于落入如今这等尴尬的地步,那大汉说道:“好个强人,嘿嘿,这孩子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是谁?”大汉这么一喊,尽管是在傍晚,街上还是很快围上了十多人,这么一来,朱雀和伏缨倒不好强行带小乞儿硬闯。 伏缨可不吃这套,他抽出剑来,想吓走这些人,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在这里耽误时间可不值得。 岂料这些人竟无一丝惧意,一名妇人甚至指着两人说道:“万剑山庄附近你们也敢拔剑行凶?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听了这妇人的话,朱雀和伏缨这才想起,在万剑山庄外,谁敢胡乱杀人?但澄湖之上的琼楼阁却将要被炸毁,显然荆楚红不会在乎慕容寒山,而威胁小乞儿性命的,又恰恰是她,朱雀对伏缨说了句:“走上面!” 说完,朱雀扛着小乞儿却有若无物,他展开腾云功,轻飘飘地落到了旁边的屋檐上,伏缨也跟着上了房檐,两人从房顶上逃出一种百姓的堵截,迅速离去,来到另一条街上,这才从屋顶上纵跃下来,小乞儿还在大声呼救,这下朱雀也不必跟他客气,随手点了他的哑穴,两人认准万剑山庄的方向,向那边行去。 天色黑了下来,街道两旁逐渐亮起了灯光,一些做晚上买卖的铺子门前也都挂起了灯笼,在两人又走了没多远,两名黑衣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朱雀和伏缨见过这两名黑衣人,是流云宫门下的辰晖圣使和夕映圣使,两人这次到没有带黑面巾,只是脸上挂着一副冷冷的表情,犹如带了一张面具。 朱雀说道:“劳驾两位让让路,在下有事赶路,没时间和你们啰嗦。” 辰晖圣使说道:“让你们过去也行,将你们手中的小乞儿留下!” 朱雀从她的口气中得知,两人的目的绝不再小乞儿身上,因为他们就算知道小乞儿得知了她们的秘密,现在再杀人灭口已经迟了,她这么说,不过是找理由将自己和伏缨拖延在此一段时间,好让他们的宫主荆楚红实施她的阴谋,试问自己怎能如她们所愿,将小乞儿置于不顾呢? 伏缨没有想这么多,他说道:“好狗不挡路,这个道理想必你们都懂,爷现在没空和你们啰嗦,朱雀,你带人先走,我来打发她们!” 朱雀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行事多年,配合可说默契无双,伏缨的流萤剑出鞘,剑光映着街道两旁的灯光,整个剑影如同一片光幕,向二使席卷而去,朱雀趁机带着小乞儿从旁边闪身过去。 很快,朱雀来到了万剑山庄外的十里杨堤,这条大道两旁全是杨树,看起来十分齐整,可是在这春夏之交,杨絮飞扬,也是让人感到苦恼,朱雀施展行功,在十里杨堤上疾行,落在地上的杨絮又被扬上空中,犹如扬起了漫天大雪。 行至一半,伏缨就追了上来,朱雀问道:“你脚程倒也不慢,那两个小娘们都让你打发了?” 伏缨傲然说道:“我伏缨剑法虽然不如你,不如慕容寒山,但对付两个婆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朱雀笑道:“少见你这么谦虚的,那两位可不是普通的婆娘,而是流云宫的圣使,几日不见,你剑法有长进啊。” 伏缨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是当然的,练剑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朱雀点了点头:“很好,很好,慕容寒山最近一直向邀我来陪他练剑,我一直推脱,如今你剑法有了长足的长进,正好陪他练练剑,顺道也能让你对剑法有些别的领悟……” 伏缨忙告饶:“行了行了,我不过吹吹牛皮,你至于将我推入火坑中么?陪慕容寒山练剑?你还不如让我直接举剑自刎了呢。”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万剑山庄门外,到了这里,朱雀也不用担心有人再加害小乞儿,将他放了下来,解开他穴道前对他说道:“你在苏州这么久了,当知道这万剑山庄是什么地方,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惹怒了慕容寒山!” 警告一番后,才给他解了穴道,小乞儿茫然地问道:“你们为何带我来这里?” 朱雀说道:“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怕有人杀你灭口,你这么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么?” 小乞儿摇了摇头:“没有人会杀我一个小乞丐的,我看你们倒是不怀好意。” 伏缨脸上露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我们都是慕容寒山的朋友,你该知道我们不是坏人。” 这个牛皮吹得有些过火,小乞儿一下就戳破了他的谎言:“你撒谎,慕容寒山从没有朋友,你一说就露馅,哼,在苏州,谁不知道这点。” 伏缨脸上有些挂不住:“虽然说不上朋友这么亲密,但总是有些交情的,你小小人儿,可别不识好歹。” 朱雀不理会他们的争论,敲了敲万剑山庄的大门,不一会,山庄里唯一的老仆人过来给他们开了门。 见到是朱雀,老仆人也不进去通告,直接请三人进来。 朱雀问道:“慕容庄主在家吧?” 老仆点了点头。 朱雀又问道:“那位被慕容庄主带来比剑的莫轻弹还在不在?”问完这句话,朱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若是莫轻弹不在,多半是去了琼楼阁,那就凶多吉少了。 幸而老仆又点了点头,朱雀和伏缨两人才放下心来。 来到万剑山庄的磨剑堂,果然见到慕容寒山和莫轻弹两人正在下棋,慕容寒山回过头来,见到朱雀和伏缨带着一名小乞儿前来,颇感奇怪,但他心思全都放在棋盘上,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朱雀见到慕容寒山在下棋,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且不说慕容寒山邀莫轻弹前来是为了比剑,而且慕容寒山似乎除了剑外,对这些耗费心神的玩具从来不感兴趣,下棋尤其如此,棋子虽然只有黑白两种,但棋路千变万化,一旦沉溺其中,将难以自拔。 而此时,慕容寒山和莫轻弹的这一局棋也已经陷入胶着之中,莫轻弹拿着一枚白子,迟迟无法下去,朱雀来到棋盘前,讶然发现,这两人的棋势中竟然带着凌厉的剑意,每一颗棋子下去,都和其他人下棋不同,而是两人通过棋子直指对方要害,竟是以棋盘为擂台,以棋子为剑招,杀得难分难解,而此时慕容寒山所执的黑子已占上风,白子被这大巧若拙的一招逼得不知是后退自保,还是以攻对攻,抑或全盘防守,只因慕容寒山的攻势太强,若是落入防守,或可得一时无虞,但此后再想转守为攻,便更是难上加难。 都说旁观者清,但此时的旁观者一旦陷入棋局,竟比当局者还要迷乱。 这时,小乞儿的一句话打断了众人的思路,他说道:“你们带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人下棋么?” 朱雀和伏缨这才倏然惊醒过来,这时莫轻弹将手中的白子放了回去说道:“我输了,而且早就该认输,只是心有不甘,所以连最后一点风度都输掉了,慕容庄主剑法神奇,在下自问不敌。”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连客气话都没有说,因为他实在已经没有必要故作谦虚了。 江湖之中,能极于剑者,为他一人而已,而绝顶之处,又是高处不胜寒,赏花宫宫主也非他敌手,放眼天下,再难寻出一个能够和他匹敌之人,没有对手的寂寞,谁人能懂? 莫轻弹站起身来,就要告辞离去,原本以为莫轻弹能够和慕容寒山下棋到这一地步,已是极为了不起的,慕容寒山也只是赢在一线之间,哪知莫轻弹说道:“慕容庄主剑法高明,让了我四子,我依然不是庄主的对手,唉,此生再难逾越庄主这座高峰,这边告辞了。” 原来慕容寒山还让了他四子,这就相当于两人比剑时,慕容寒山让他几招没有还手一样。 慕容寒山的剑法更加深不可测了。 莫轻弹站起来就要离去,朱雀却拦下了他:“且慢,莫宫主,在下有一事相告。” 等到朱雀将荆楚红的事告诉给他之后,莫轻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说道:“这妖妇的计谋好毒,我就算明知是计,但对夏侯莺也不能见死不救……” 朱雀说道:“也不用直接和他们正面相对,既然咱们提前得知了她的毒计,咱们便给她来个将计就计。“ 莫轻弹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说了,这小乞儿既然已经被你们带来了,这毒妇定然知道自己计谋已经败露,定然有了防备的手段,再怎么折腾,恐怕也都在她的预料当中,事情是我赏花宫的事,和你们无关,你们能够帮我做到这一步,我已经极为感激,这件事由我自己去处理,生死有命,若是我死在荆楚红手中,她能将赏花宫传将下去,也是一样。”说到最后,毕竟还是透露出心有不甘的语气。 可是弟子在人手中,作为赏花宫的宫主,以及他们的师父,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这时,慕容寒山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冷冷地说道:“我跟你去。” 莫轻弹说道:“慕容庄主有此心意,在下已经感激不尽,庄主千金之躯,不必为我那没出息的徒儿涉险。”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万剑山庄,我曾经说过,万剑山庄方圆二十里内,谁都不可以胡乱杀人,既然有人敢违背我慕容寒山的话,就相当于和我慕容寒山过不去,嘿,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莫轻弹心中涌出无尽的感激之意。 但朱雀却知道,慕容寒山的确不是为了他赏花宫的弟子,而是动了真怒。 第七十九章 琼楼画舫 朱雀说道:“我没有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琼楼阁若是被炸毁,定然有很多无辜之人跟着送命,我也看不下去,莫宫主,我也跟你一起去。” 伏缨说道:“你们都知道我和朱雀儿的交情,我又怎能放心他一人前去涉险?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而我却安然无恙,光是伊雪嫂子的责问,我也无话可说,所以,我自然也要去的,可不是为了莫宫主你。” 莫轻弹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他虽一句话都没说,可是只看他身子忍不住颤抖,便知道他心中因为感激而激动。 一旁的小乞儿这时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才相信你们是好人。” 伏缨说道:“你若是不再认为我们带你过来是想害你,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几人说走就走,小乞儿喊住他们:“等一下!” 伏缨回头问道:“干什么?” 小乞儿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递给他:“有了这个,他们就不会防备你们,那艘琼楼阁我也去过,船底的入口是在厨房的后面,还有,你们小心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伏缨想不到他说有请帖,竟真的有请帖,他问道:“这帖子你是从何而来?” 小乞儿说道:“是我从人身上扒下来的……” 伏缨心中一动,对他说道:“好,你也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不要乱跑,这里是万剑山庄,想要害你的人绝不敢来这里。” 看着小乞儿点了点头,他才放心地随着众人前去。 澄湖原本叫做陈湖或者沉湖,名陈湖,是因为这片湖所在之地为古时的陈县。而名沉湖,则是传说这片湖原本没有,在唐代天宝年间整片土地忽然塌陷成湖,所以名叫沉湖。 之所以后来又叫澄湖,则是因为当地吴侬软语之故,外人听来不管是沉湖还是陈湖,都是澄湖之音,因此后人多成澄湖为多,澄湖原本和太湖为一脉之水,后来两湖中间逐渐干涸成田,澄湖和太湖便失去了联系,成了两片独立的湖水,虽然澄湖比之太湖要小得多,也有七百余顷,也就是七万多亩大小。 几人赶到澄湖后,已是明月中天,远远看去,琼楼阁静静地泊在岸边,灯火通明,走近了必然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各种喧嚣,这些醉生梦死之人,只怕想不到他们脚下的船舱中藏着极多的火药,足够将他们炸个粉碎。 可是故人所言的无知是福,的确有其道理。 在距离琼楼阁最近的岸边是一个码头,码头上有数十头好马,其中便有南浔十三犬的坐骑,若是琼楼阁上只有像十三犬这类人在上面,炸了它也是为百姓造福,可是船上还有更多的无辜之人,包括夏侯莺和洛寒霜在内。 而夏侯莺是不是无辜,也还难说得很,只是莫轻弹不能坐视不理。 朱雀说道:“我和伏缨二人水性还好,我们两人从水下过去,若能破开船壁从下面进去,我们就想方设法将火药破坏,你们呢,打算怎么做?” 莫轻弹说道:“荆楚红既然是为我而来,我自然是从正面进去为好,也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你们在水下好办事。”伏缨将小乞儿给他的那张请帖给了莫轻弹。 朱雀又问道:“那慕容庄主呢?” 慕容寒山说道:“荆楚红想要莫轻弹的性命,无非是为了赏花宫,她自己绝不可能以身涉险,否则这毒计便没有了意义,我在岸上找她,若能将她解决,这条毒计也将付之东流。” 几人商量妥当后,朱雀和伏缨两人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两人像两条大鱼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在夜色的掩护下,向静静地停在靠岸不远地方的琼楼阁游去。 而莫轻弹则用请帖上船,因为琼楼阁离岸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莫轻弹拿出帖子后,专门有人用一条小船送他过去。 朱雀和伏缨两人游得极快,在莫轻弹赶到之前已经来到琼楼阁的船底下,到了船下,他们能够清楚得听到船上传来的欢声笑语,丝竹琴瑟之声,而今晚的重头戏,就是十三犬所说的为夏侯莺招亲,荆楚红以夏侯莺做饵,吸引这些狂蜂浪蝶前来,实则是在羞辱赏花宫,就算莫轻弹不在乎徒儿的性命,以宫主之位为重,可赏花宫的弟子受辱,他也不能不来。 荆楚红早就将这一切都预料好了的,她不愁莫轻弹不上钩。 朱雀在船底下一边踩着水,一边摸着船底,希望能够找到薄一点的地方,好破开船身进去。 伏缨抽出流萤剑,一剑刺入船身,剑身刺入一尺有余,虽然宝剑锋利刺入,可是伏缨一点高兴的神色也没有,因为这一剑,他是凝结了内力使出,水中难以施力,能够刺入船身,想要挖个洞却是极难,尚不知他们的时间是否足够。 朱雀也说道:“这艘琼楼阁所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木料,难以施为,对了,偿若荆楚红那个毒妇得知莫轻弹上了船,通知船上的人点燃火药炸船,会用什么办法呢?” 伏缨说道:“夜色之中,没有比烟花更醒目的了,我想她会用烟花传讯,又或者是灯笼,古时候打夜仗,不就有用灯笼指挥的么?” 朱雀摇了摇头:“不会是灯笼,夜晚岸上灯笼太多,容易误认,多半是用烟花,只要没有见到烟花,就说明暂时是安全的,咱们来想办法在船舱处凿个洞。” 伏缨问道:“我想知道,就算知道他们如何相互传讯,可是在琼楼阁留下点燃引信的人如何脱身?” 朱雀说道:“要么乘坐小船离开,要么跳船游水,这里离岸边没有多远,乘坐小船太突兀了,我看点燃火药的人多半会选择游水。” 伏缨说道:“那好,咱们先来凿船……不好!” 朱雀问道:“什么不好?别一惊一乍的吓唬人。” 伏缨说道:“若是火药的引线在外面,他们从岸上射出火箭点燃火药,这么一来便用不着烟花做讯号,咱们岂非危险?” 朱雀看了看岸上,他说道:“这种可能不大,而且有慕容寒山在岸上,谁想射出火箭,慕容寒山岂能让他们得逞?” 伏缨放下心来,两人研究如何将船舱凿开,伏缨说道:“若是在岸上,脚能踩上实处,这船体也难不倒咱们,现在在湖中无处着力,如何能够使得上劲?” 朱雀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一手抓着船,一手拉着你,你来挖船。” 伏缨点了点头,朱雀抽出他的陵光剑,也是一剑斜斜刺入船身,然后一手拉着剑柄,一手拉着伏缨,伏缨有了借力之处,将真气注入流萤剑,流萤剑在夜色下竟隐隐透着剑芒,伏缨使出一招吴刚伐树,剑向船体砍去…… 莫轻弹靠着帖子上了船,这一幕早就被隐藏在岸边的荆楚红看到,此时她要是下令点燃火药,她的阴谋也多半能够实现,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容寒山就在左近,一旦她发出讯号,慕容寒山会立刻冲上前去宰了她。 荆楚红迟迟没有发出号令,是想莫轻弹在找到他的两名弟子时再动手。 琼楼阁是一艘极大的船,船上有三层楼阁,每层都有十多间能够看到澄湖的房间供认享乐,琼楼二字就是取自琼楼玉宇,指的是此处之乐,比得上仙界楼阁。 莫轻弹上了船后,专门有人迎接他,莫轻弹想着弟子还不知所踪,早没了耐性,他直接亮明了身份,对两名前来迎接他的迎宾伙计说道:“我就是赏花宫的莫轻弹,我的两名弟子在什么地方?” 一名伙计说道:“原来是莫宫主,我们收到吩咐,您的两位弟子在船顶最豪华的地方,请随我来。” 莫轻弹随着他上到船顶,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洛寒霜的声音。 第八十章 银针酷刑 房间里洛寒霜的声音听起来很含糊,似乎在经受着什么折磨,但至少性命暂时无碍,莫轻弹放下了一点心事。 送他前来的伙计说道:“莫宫主要的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小人就不奉陪了。” 莫轻弹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问道:“到底是谁人指使的你们?你若不说出来,我宰了你!” 这名伙计说道:“放……放手!哎呦,没……没什么人指使我,是有人给了小人一两银子,让我为你带路,其他便没有什么了……” 莫轻弹看他神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而且这名伙计顶多就是个小喽啰,捉住他不放也没有意义,便将他放开,说道:“滚吧!” 这名伙计吓得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莫轻弹不知道朱雀等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不论是谁,若是事先得知自己是在一大堆的火药上,随时可能送了性命,总会有些犯怵,莫轻弹虽是一方豪杰,但他首先是个人,是个人就难免脱离七情六欲,犹豫了片刻,他一咬牙,还是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的,这间豪华的房间中,洛寒霜正坐在对面的一张舒适的椅子里,旁边两名姿色不错的女子,一个正喂他吃东西,一个正在给他揉肩,洛寒霜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并非是受了什么折磨,而是享受这温柔侍候的愉悦之声,从门外请来,愉悦的声音和痛楚呻吟的声音本就难以分清。 看到莫轻弹进来,洛寒霜苦笑一下说道:“原来是师父来了,请恕弟子身在温柔乡,不便起身,一起来喝杯美酒吧。”这小子,见到师父竟然都不起身迎接。 莫轻弹却也没有怪罪,只是向他身旁的两名女子看了一眼,见她们衣着暴露,行为放浪,蹙了蹙眉,问洛寒霜:“你在这里逍遥快活,你师妹呢?” 洛寒霜说道:“师妹?唉,她年纪还小,哪里像这两位姊姊这么懂得侍候人呢?她既不会侍候人,醋意又大,早不知去了哪里。” 莫轻弹终于动了怒火,他双手一张,对洛寒霜说道:“好小子,你不敬师尊也就算了,竟然还将你师妹说得如此不堪,就让为师再来教训教训你!” 说着,莫轻弹手作虎爪形,向洛寒霜扑去。 奇怪的是,莫轻弹如此凶神恶煞,洛寒霜两旁的女子却完全没有惊恐之色,反而笑吟吟地看着莫轻弹。 而洛寒霜见到莫轻弹含怒出手,似乎终于有了些惧意,他嗫嚅道:“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洛寒霜话还没说完,莫轻弹的双手已经来到洛寒霜的面门,眼见莫轻弹一招就能要了洛寒霜的小命,洛寒霜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想不到师父真会对他动手,竟连反抗之意也没有,就在洛寒霜就要血溅当场之际,莫轻弹的虎爪手忽然变成了指法,中原武人从未见过的摘花指使出,只是摘花指针对的不是洛寒霜,而是洛寒霜身侧的两名女子。 这两名女子每人都是身上多了一个血窟窿,惨叫着溅血向两旁飞跌出去,还没倒地就全都晕了过去。 这两名装扮放浪的女子哪里想得到莫轻弹出手的对象不是洛寒霜,而是她们两人,别说莫轻弹如此出其不意,就算是莫轻弹告诉了她们,自己要对她们出手,她们也是躲不过去的,莫轻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他早就认定了洛寒霜是受到两人的挟制,为了蒙蔽两人,故意这么做,等到他冲到洛寒霜脸前时,由于这两名女子不知莫轻弹针对的是她们,所以也来不及以洛寒霜为要挟。 这两名女子抛跌出去后,洛寒霜果然直挺挺地向一侧倒去,莫轻弹伸手将他扶住问道:“怎么?你被人下了毒?” 洛寒霜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说道:“在我脑后……” 莫轻弹向他脑后看去,骇然发现他的脑后被钉着九根银针,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寒霜语带痛苦地说道:“这是荆楚红亲自下的手,说这针不能从外面抽走,只能用内力从体内逼出,否则我会变成疯子……” 莫轻弹这才明白洛寒霜刚才是受到了什么胁迫,刚才这两名女子自然是以拔掉他脑后的银针为要挟,否则以洛寒霜的性子,就算以命要挟他都不会害怕,可是若是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谁都受不了,他出手试探了一下,心中暗骂荆楚红之卑鄙,原来若将银针逼走,必须要耗费不少真元,这还不算什么,耗费真元外,想要将这九根银针逼出洛寒霜体内,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现在他们最不能耽误的就是时间。 想到这里,莫轻弹问洛寒霜:“你可知道这船什么时候会炸?” 洛寒霜还不知道船底放满了火药的事,他瞠目不知所对。 莫轻弹简单地跟他说了此事,让他明白自己暂时不能救他的原因。 洛寒霜也明白了这点,他说道:“师父,你杀了我吧,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疯,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拖累您老人家。” 莫轻弹犹豫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曾生出过杀了他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问道:“你师妹夏侯莺呢?” 洛寒霜说道:“我和师妹被荆楚红抓住后,就一起被带到这里,接着我被送进了一间屋子,被施以银针之刑,醒过来就在这里,师妹她,她多半也在船上。” 莫轻弹叹了口气,他说了这么多等于没说,他也能够想到夏侯莺是在船上,可是究竟在船上什么地方呢? 这是洛寒霜哭道:“师父,一切都是徒儿惹出的祸事!我不该擅自离开赏花宫,离开青云山,师父,你杀了徒儿这个累赘吧,徒儿是罪有应得……” 莫轻弹冷哼了一声:“现在岂是谈论这些的时候?你还能走动吗?” 洛寒霜慢慢地站起身来,然后说道:“走动还行,就是真气提不起来。” 莫轻弹点了点头,当机立断,两个徒儿能救一个是一个,总好过大家一起死在这里,他有了决定,将洛寒霜背在身上,然后打开窗户跳了出去,窗外是个走廊,莫轻弹来到走廊上毫不停留,他在上船之前已经大致浏览了一下琼楼阁的结构,知道从这里下去便是一根桅杆,桅杆过后就是甲板,他只希望朱雀和伏缨两人还在水中。 以莫轻弹的轻功,身上背着一个人和空着身子没有什么分别,他如灵猿,如狸猫,几个纵跳就来到甲板上,此时的甲板上有两名船员再整理缆绳,见到莫轻弹如飞天将军从天而降,都吓得呆住了。 莫轻弹哪里有闲情去理会他们,他背着洛寒霜扑到船舷边,向澄湖中望去,天上虽然月朗星明,但黑暗中的湖水看过去黑沉沉的,完全察觉不到朱雀和伏缨的下落,正在他着急顿足的时候,从岸边划来一条小船,船上只有一个人,莫轻弹哪还犹豫,暗叫一声侥幸,连忙向小船到来之处奔去。 等到小船靠上了琼楼阁这艘大船,莫轻弹也看不清小船上的人是谁,他此刻也没有必要去看清船上的人是谁,此刻乃危机关头,琼楼阁随时会爆炸,不管是谁,他准备夺了船再说,所以他从大船上毫不犹豫地跳入小船中,虽然身后背着洛寒霜,但轻身功夫展开,他踏足小船中间,小船只是微微一晃。 船上操船之人正要向他喝问,莫轻弹放开洛寒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展开摘花指向对方点去,准备夺了小船,让洛寒霜驾船离开,自己再返回琼楼阁去找夏侯莺。 以莫轻弹的武功,这方圆百十里内,除了慕容寒山,恐怕无人是他敌手,所以莫轻弹也没有在意对方的身份,黑夜中原本就看不清相貌,但莫轻弹摘花指即使是蒙着双眼也能点中对方要穴,他指力凌厉,一指点出,竟带着破空之声。 让莫轻弹赶到震惊的是,他这必中的一指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他正要变招再攻,对方呼喊出声:“是莫宫主!且慢动手,在下刘苏儿!” 莫轻弹愕然收手,他问道:“你怎的在这?”说完这句话,莫轻弹没空听刘苏儿解释,直接又改口说道:“既然是你,那就更好了,这是我徒儿洛寒霜,你先将他带上岸去,我还要回大船上一趟。”说罢,也不等刘苏儿答应不答应,他一个弹跳,小船向下一沉,借着这个力道,莫轻弹人又回到了琼楼阁上。 这边刘苏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对洛寒霜说道:“我也上去看看,你先划船回去吧。” 刘苏儿刚要跟着上大船,洛寒霜拉着他的手说道:“琼楼画舫上危险万分,船舱里放满了火药,这是荆楚红的一个阴谋!” 听到洛寒霜的解释,刘苏儿吓了一跳,他问道:“既然你知道是阴谋,怎的任你师父一个人上去?” 洛寒霜说道:“我受了伤,帮不了师父,我师妹多半还在船上……” 刘苏儿此刻方才看到洛寒霜脑后的银针,夜色下,银针泛着月光,看起来十分诡异,他问道:“你这银针有些古怪,对了,那日我打断了你的手臂,现在如何?” 洛寒霜叹了口气:“手臂都是小伤,已经接上了,将养几日就行,现在荆楚红不知何时会点燃火药,这艘船你上去不得!” 刘苏儿问道:“朱雀大侠和伏缨大侠呢?你可见到没有?” 洛寒霜摇了摇头。 刘苏儿在茶馆废墟旁,因得霍啸海指点点苍指的指意,所以到了此时才来到这里,他不知众人的方向,先去了万剑山庄,问过万剑山庄的老仆,这才得知众人来到了这里。 洛寒霜说道:“那荆楚红好不歹毒……” 刘苏儿正在犹豫怎么做时,他忽然感到琼楼阁这条大船有一丝波动,湖面随着这丝波动,产生了一圈圈的涟漪,向周围慢慢扩散,他问洛寒霜:“你感觉到没有?” 洛寒霜受了银针酷刑,已经失去了内力,竟然没有发觉琼楼阁的异样,他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琼楼画舫忽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动静,似乎整条船忽然颠簸了一下,这条大船好好的停在这里,又没有开动,怎么会产生颠簸?难道船底的火药已经被点燃? 刘苏儿看着琼楼阁的震颤,忽然说道:“我明白了,这艘船是在下沉!” 下沉二字刚刚说出口,不远处的岸边忽然射出一道紫色的烟花,这道烟花蓦然在夜空升腾而起,到了极高处,随着一声爆响,又突然炸开,变成无数紫色的流光,向四周散开,看到这烟花,刘苏儿还没想明白什么事,洛寒霜却是立刻想到了这古怪的烟花极有可能是荆楚红在岸上发出点燃火药的信号,他惊道:“不好!” 刘苏儿问道:“怎么?” 洛寒霜惊呼道:“这条船要爆炸了!咱们快离开!” 第八十一章 釜底抽薪 烟花的余烬在空中飘散开来,就在同一时间,岸上传来一声惨呼,而琼楼阁则忽然向下一沉,琼楼阁上传来不少人的惊叫声,慌乱地奔走声,刘苏儿尽管很敬佩莫轻弹,但还未到生死以共的地步,他拿着船桨,将小船迅速划离琼楼阁,来到安全的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琼楼阁上的吵杂之声逐渐变小,刘苏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洛寒霜的啜泣之声,他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洛寒霜身子抽搐地说道:“我师父……他现在定然凶多吉少……” 刘苏儿从远处看向琼楼阁,只见这艘大船在夜色中正缓缓下沉,完全没有一点要爆炸的样子。 湖面如同一只张大了嘴巴的上古巨兽,正在一点点地吞食这琼楼阁。 忽然,几道人影从琼楼阁上跳了下来,有两人落入水中后竟然没有沉没,而是大踏步地向岸边疾行,见到这种奇景,刘苏儿对洛寒霜说道:“你快看,那两人中有没有你师父?” 洛寒霜擦干了泪眼,向那两名凌空踏波之人看去,然后摇了摇头:“不是,若是我师父,没有救下师妹,他肯定不会离去的。” 刘苏儿想不出那两个人究竟是谁,何以能够凌空踏波而行,能踏波而行的绝顶轻功他也不是没有见到过,一位是凌波仙子,一位是凌波仙子的徒弟纪重灵,如今纪重灵已经死了,凌波仙子又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那这两人究竟是谁? 这两人刘苏儿自然是想不到,走在前面的是荆楚红,而在后面追的,则是朱雀! 荆楚红不是应该在岸上的么?她怎的冒险来到船上?那刚才岸上一声惨呼又是何人所发?伏缨又去了什么地方?以荆楚红,甚至是朱雀的轻功,怎能做到踏波而行? 原来朱雀和伏缨两人躲在船底的湖水中,靠着二人合力,终于将船舱底部挖出一个洞来,伏缨累得气喘吁吁,挖完后他才苦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朱雀问道:“什么事?” 伏缨说道:“既然火药是藏在船舱下面的,咱们为何不在湖水中挖洞,这样湖水涌入,不就将船底的火药全都浸湿了么?这一招就叫做釜底抽薪,没了柴薪,荆楚红那婆娘又如何生得出火?” 朱雀也同样苦笑道:“你小子有时也挺机灵的,只不过事后诸葛亮罢了,现在再说又有什么用?” 伏缨无话可说,只能说道:“反正再挖洞也来不及了,咱们到船舱里面看看,伺机行事便了。” 两人湿淋淋地从湖水中爬进船舱底部,里面漆黑一团,伏缨掏出火折子,发现火折子也都被湖水泡湿了打不着,也亏得如此,否则船舱底部到处都是火药,一点迸出火星来,说不定会惹出大祸,朱雀喝止了伏缨的愚蠢行为,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暂时安全了,可是两人在漆黑一团的船舱中犹如瞎子一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伸手不断摸索,朱雀更是拿着剑鞘四处点动,一点点地辨认自己所在地方是什么样的情况,两人一边摸索,一边前行,所遇的事物,也大多是圆木桶,透过这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两人都明白圆木桶中装的都是火药,也不知道荆楚红在仓促之间是何处找来的这么多火药。 两人也比试过,船底的破洞比圆木桶要小,否则两人大可以将这些盛放着火药的木桶扔到湖中去,一了百了,如今自然不行,若是用剑劈开木桶,将火药倾倒如湖中,实在太过浪费时间。 两人不知不觉走了一段路,其实没有多远,只是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显得路比较漫长罢了。 朱雀用剑鞘在黑暗中连点两下,一般就会知道前面是什么东西,是船体的龙骨,还是杂物,还是圆木桶,还是方木箱,走着走着,朱雀剑鞘前点,忽然点到了一个柔软之物,即像什么牲畜,又像是人,黑暗中不能肯定,朱雀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让伏缨停下,两人静静地倾听,在他们两人的前方不远处,的确是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听声音多半是人。 伏缨也听到了声音,他大着胆子来到那发出呼吸声的地方,伸手一摸,竟摸到一个人的脸,这么一来伏缨全身寒毛直竖,心中惊悚之感无以复加,从此人的脸的位置,伏缨判断出此人身上其他的地方,他出手如风,连续封闭了对方十多处穴道,可是对方既不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略略变得急促了些。 朱雀说道:“莫要轻举妄动!”他怕伏缨一时激动下,竟出剑伤人。 可是黑暗中又什么都看不清,朱雀忽然想起一事,问伏缨:“平时你身上不都带着夜明珠的么?今日怎的?没带?” 伏缨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他在怀中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枚小小的夜明珠,这枚夜明珠虽然小得如同黄豆大小,但两人眼睛在黑暗中久了,通过这微弱的光,两人还是看清了前面一点情况。 只见在他们身前不远处,有一名女子半躺在一堆麻袋上,口不能言,身子不能动,眼睛里带着惊恐之色,正是被荆楚红掳来的夏侯莺,伏缨一眼便认出了她,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朱雀说道:“她被封了穴道,怪不得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你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平时没事时身上带的夜明珠都有龙眼这么大,关键时刻,拿出来的夜明珠只有芝麻粒这么大。” 伏缨连忙叫屈:“你家的芝麻粒有黄豆这么大?我这是给唐轩儿做的耳环,你见谁的耳朵上坠着鸡蛋这么大的石头?别啰嗦了,赶紧给她解开穴道。” 朱雀说道:“你先把你封住的十几处穴道解了,看不出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怎的黑暗中对一位姑娘下手这么狠,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伏缨想不到朱雀此时还能说出这等无聊的笑话,他没有理会朱雀的调侃,伸手解开了夏侯莺身上的穴道,夏侯莺慢慢地站起身来,想来是她在这里困久了,身子有些麻木不灵,她眼中眼泪汪汪的,反射着夜明珠的微光,向二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朱雀说道:“我们是误打误撞来的,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赶紧从我们来的方向离去,那边有个我们挖出来的洞,足够你钻出去的,你会游泳不会?” 夏侯莺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我不能走,我师兄洛寒霜还在船上!” 朱雀说道:“你师父就在上面救他,你先离开,别给你师父添麻烦,以至横生枝节。” 夏侯莺听到师父来了,又有朱雀和伏缨这等高手在此,这才放下了心,她转身摸索着离去,出了这艘琼楼阁,游水离去,只因为她怕在附近的岸上遇到荆楚红,所以向另外一个方向游去,正好和刘苏儿中间隔着这艘船,因此刘苏儿和莫轻弹以及洛寒霜竟没有发现夏侯莺已经得救离去。 朱雀和伏缨两人救出了一人,心中舒坦了些,朱雀说道:“若想要湖水灌入船舱,其实也不用另挖洞,刚才的那个洞就行。”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那个洞明明在水面之上,怎么能让湖水灌入?” 朱雀说道:“你看看船底的这些东西,都是十分沉重之物,这条大船在水上犹如一个跷跷板,咱们过来的那个洞偿若偏沉的话,会怎么样?” 伏缨恍然大悟,不禁喜道:“还是你小子鬼主意多,咱们在船底将重物都运到有洞的那边,这整艘琼楼阁就会歪斜,湖水就能从洞中灌入,湖水一旦灌进来,就会加速下沉……” 朱雀说道:“来吧,别光说不练,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尽管有两人在船舱地步看守,其实很难有人再将火药引燃,但荆楚红设下如此周密的计划,是否有本事拼个鱼死网破将火药点燃,谁都不能保证,因此还是将火药浸湿来得实在,只要火药浸了水,任她通天本领,也点不着了。 朱雀和伏缨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干起活来更是事半功倍,原本一点点搬东西很慢,可是盛着火药的木桶都是圆的,只要放倒后滚过去就行了,两人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将不少重物挪到船底破洞的一端,船身慢慢地发生倾斜,一部分湖水已经溢了进来,看着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朱雀对伏缨说道:“剩下的活也不多了,你来接着干,我上去看看情况。” 伏缨说道:“你倒会偷懒,搬东西的蠢笨活留给我,你好上去快活。” 朱雀说道:“你要是嫉妒,那你上去,我留下来好了,在这里无惊无险的,怎都好过在上面冒风险吧?” 伏缨见他要留下来,让自己上去,他反而又犹豫了:“你小子鬼机灵,还是你去吧,我在这里搬东西挺好,不累。” 朱雀说道:“一旦灌进来水,你就立刻出去,否则到时候船底灌满了水,你想出去也难了。” 伏缨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若是能被困在这里,我红缨公子的名头也不要要了,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第八十二章 阴谋落空 朱雀留伏缨一人在此,人悄悄地从船舱口上去,来到舱门后,他仔细倾听了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便退开船底的舱门,悄悄地来到上面,又将舱门关好,然后假装船上的人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个船底的舱门,乃是在一间厨房的后面,琼楼阁并非什么远洋的海船,而是主要供权贵之士来此享乐之地,因此船上的厨房极大,十多名厨子在里面掀锅颠勺地吵着菜,空气中漂浮这一股食物的香味,朱雀感到肚子都有些饿了。 他悄悄地来到甲板上,仔细搜寻莫轻弹和洛寒霜的去向,他既然认定了荆楚红不会以身犯险,人一定是留在岸上,因此也并没有如何防备她,在他在船上一间间屋子搜寻的时候,莫轻弹和洛寒霜正在三楼的房间内,而等到朱雀来到三楼查看的时候,莫轻弹和洛寒霜正好从船上跳入刘苏儿的小船中,朱雀就这么和他们擦肩而过。 朱雀遍寻两人不着,心中想着难道两人已经脱身?既然如此,不如先去看看伏缨的情况,别让这小子大意,真的被涌入的湖水堵在船舱底部,他已经觉察到此时的琼楼阁正在一点点地倾斜,这倾斜十分微弱,若非是朱雀这等有心人,其他人根本感觉不到。 来到厨房后面,朱雀正准备下到舱底去看看伏缨的情况,就在这时,岸上一道紫色的烟花腾空而起,朱雀暗叫一声不好,难道伏缨至今没有用湖水浸湿火药?随着烟花在空中散开,岸上又传来一声惨叫。 朱雀一怔,感到有些奇怪,那声惨叫定然是慕容寒山出手,将放出烟花之人宰了时发出叫声,不过却不是荆楚红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子的惨叫,他心中银月觉得不妙,但又来不及思索为何放烟花的不是荆楚红,他正要打开舱门进去看看伏缨,蓦地,船身一个剧烈的颠簸,朱雀连忙扎稳马步,这才没有摔倒,而船上其他人就惨了,他们没有朱雀的定力功夫,纷纷摔个四仰八叉,十多名正在炒菜的厨子也随之跌倒,有的热油泼在了身上,痛得他们哇哇大叫,整个琼楼阁中到处传来惨叫和呼救。 朱雀再次去打开舱门,刚刚将舱门打开,一道人影忽然从里面蹿出,朱雀只能分辨出这个人影不是伏缨,一晃眼却没看出是谁,他顺势追了过去,口中喊道:“站住!” 那人来到船舷旁,朱雀这才看清那人的背影,不是荆楚红还能是谁? 朱雀想起她既然从舱底离开,那火药定然也已经被点燃,连忙追了过去,只见荆楚红来到船舷旁,拿出两件东西套在自己脚上,接着毫不停留地纵身跃入澄湖漆黑的湖水中,接着踏水而去,朱雀紧跟着来到船舷旁,看到原来船舷旁放着几根凿着空的木头,那空的大小正好能放下脚,朱雀立刻明白了荆楚红就是将这东西套在脚上,才能够踏水而行,他不敢犹豫,也跟着在脚上套上这东西,然后纵身跃入湖水,他虽然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可是他轻功高明,竟稳稳地落在水面,接着他也大踏步行走在湖面向荆楚红赶去。 这就是刘苏儿和洛寒霜在小船中看到的情况,只是夜色下,相隔得又远,两人都没有看清从船上跳下来的人是谁罢了。 而几人都认定烟花就是讯号,讯号过后,这艘琼楼阁就将爆炸,陷入火海,可是两人等了良久,也没见爆炸出现,琼楼阁下沉得反而越来越快了,不断有人从船上跳入湖水,向岸边游去。 看到这种情况,洛寒霜转悲为喜,对刘苏儿说道:“咱们也过去,船沉到这种地步,说明船舱中灌满了水,那火药浸了水就点不着了,也就不会爆炸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划着小船慢慢向琼楼阁靠近,毕竟他心中还是有些犯怵,万一再火药没有尽湿,又爆炸了呢? 其实刘苏儿的担心是多余的,所有的火药都湿透了,伏缨留在船底,将重物都搬向破洞的一侧,导致琼楼阁倾斜,湖水灌入,伏缨不敢多停留,趁着湖水还没有大量涌入的时候,赶紧从破洞离开,在他离开后,湖水猛地灌进去不少,导致了琼楼阁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伏缨踩着水,看着自己造成的成果,心中满是成就感。 既然湖水涌入这么多,那些木桶装的火药定然全都泡在水中,荆楚红的狠毒阴谋自然也就无法得逞了,伏缨看了一会,也随着夏侯莺离去的方向,向岸上游去。 而荆楚红则的确是留在了琼楼阁上,她若是不亲眼见到莫轻弹在船上,不亲自点燃火药,又怎能放心?岸上之人其实是她找来的无辜之人,约定了时刻释放烟花,就是为了吸引慕容寒山的注意的。 当朱雀和伏缨将那名知道真相的小乞儿带走时,荆楚红就知道自己的阴谋已泄,她也想好了应对之法,她准备好了三处引线,无论如何都要将火药引燃,就算莫轻弹和朱雀伏缨等人毁掉两处引线,她依然能够将琼楼阁给炸了,让莫轻弹尸骨无存,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朱雀和伏缨会从湖面上直接破洞进入船舱底部,引湖水进来,将所有的火药全都浸湿,这么一来,别说荆楚红准备了三处引线,就算准备三百处引线,她也点不着潮湿的火药。 这次阴谋又没有得逞,荆楚红心中又惊又怒又是不甘又是无奈又是害怕,她的阴谋既然没有得逞,那么面对慕容寒山等人的反扑,她也将没有好果子吃,因此她在船舱中看到船舱底部都是水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只想着逃之夭夭,甚至对朱雀在身后紧追不舍都不在乎了。 随着琼楼阁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船上的人不断跳入湖水中,会水的人自然向岸边游去,好在这艘琼楼画舫离岸边没有多远,一般都能游到,可是不会水的人就糟糕了,他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有的就算是跳入湖中,也是随着湖面载浮载沉,刘苏儿看得不忍,划着小船,将这些不会水的人救上来,可是一条小船载不了多少人,刘苏儿对洛寒霜说道:“咱们两人在船上也沾着空,不如咱们游水上岸,多给他们留些位置吧。” 洛寒霜点了点头,他脑袋后面还扎着九根银针,但好在只要不试图拔出银针,真气虽然提不起来,走路游水还是不成问题的,两人下了船,在船上十多人感激的目光中,两人向岸上游去。 莫轻弹在船上遍寻夏侯莺而不得,而琼楼阁已经在逐渐沉没,他站在琼楼阁的最高处,忽然看到两人追逐着向岸上踏波而去,不禁感到骇然,他自负轻功高明,可是也知道自己还做不到这点,难道中原真是卧虎藏龙之地么? 等到那两人来到岸边,接着岸上的灯火,莫轻弹看清了前面那人的身影,分辨出正是荆楚红,莫轻弹气不打一处来,知道就算夏侯莺被藏在船中某处,此刻也已经来不及找她了,他怒火中烧,从琼楼阁山一跃而下,跳入澄湖,向岸上极快地游去,他要荆楚红这毒妇付出相应的杀徒代价。 朱雀追到岸上的时候,荆楚红已经脱下踩水木头,向湖旁的树林中蹿去,而慕容寒山在一旁没有动手,朱雀经过他身旁时问道:“你怎的不拦下她?” 慕容寒山说道:“我怕宰了她,你就没有追人打听线索的乐趣了。” 朱雀说道:“你可以拦下她,却不杀她啊?”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剑不轻出,出则要其性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雀哭笑不得,连忙接着向荆楚红追去。 第八十三章 罪有应得 澄湖外,有一片树林,大多都是杨柳,靠近湖畔的多为柳树,如今快到夏天,柳树新抽出的柳枝犹如美人的秀发,有的垂入湖水,随着微风在湖面上画出一圈圈的涟漪。 可是此时的朱雀全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他要追上荆楚红,以防她再做出什么疯狂之事,而至于捉到荆楚红后怎么处理,他倒也没有想这么多,他不是道德君子,却也不是自诩足以审判别人之人,除了十恶不赦之人外,他极少取人性命,更别说是女人的性命了。 腾云功施展开来,朱雀追不上的人还不多,很快,夜色下,前方荆楚红在夺命狂奔的身影出现,朱雀一声断喝:“站住!”一边喊着,他一边加快了速度,可是他没想过,为何荆楚红会选择从这里逃生,而不是从别的地方,这是因为荆楚红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去路。 就在朱雀快要追上荆楚红的时候,两道人影从树上跳下,拦在朱雀身前,这两道身影自然是辰晖圣使和夕映圣使,两人一声不吭地向朱雀攻去,她们两人联手,足以纠缠朱雀许久,让她们的师父荆楚红好友逃命的时机。 都说天下最难缠的就是不讲理的女子,而比一个不讲理的女子更难缠的,就是两个不讲理的女子,朱雀如今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他说道:“荆楚红虽然是你们的师父,可是她犯下的罪恶和你们无关,只要你们让我过去,我便饶过你们二人,如何?” 可是辰晖圣使和夕映圣使以师父为尊,又岂能被朱雀三言两语给化解? 两人你一招我一招,打得朱雀难以招架,更别说去追荆楚红了,就在朱雀心中暗骂时,荆楚红忽然又见了鬼似的逃了回来,看到这一幕,朱雀感到十分惊讶,他勉为其难地一边和辰晖夕映二使相斗,一边前去阻拦荆楚红,这时从树林深处追过来两个人,一见这二人,朱雀就明白了荆楚红为何又退了回来。 来人正是莫轻弹和夏侯莺,见到这二人,荆楚红那还不知道阴谋已经完全败露,这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在她的左手边是澄湖,唯有右边一个方向可以走,荆楚红正要转身从这个方向逃走,可是这个方向也走不通了,刘苏儿带着受伤的洛寒霜也及时赶了过来。 荆楚红犹如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彷徨无定,她犹豫了一下,又向莫轻弹的方向冲去,也许在她心中,毕竟流云宫和赏花宫系出同门,还有些香火之情。 朱雀跟辰晖和夕映二使边打边说道:“到了如今你们还不住手?” 辰晖和夕映不敢违抗师命,依然和朱雀斗个不休,刘苏儿见状忽然冲了过来,一招拈花指的天花乱坠使出,二使挥剑抵挡,可是两人的剑只使到一半,就忽然像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明明刘苏儿的手指距离二女还有数尺之远,但偏偏就点住了她们,辰晖圣使和刘苏儿交过手,想不到短短几日,他的武功竟然精进至此,虽然被封住了穴道,可是她依然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 朱雀见状忍不住夸赞:“好小子,跟着霍啸海只学了两个时辰,就能凌空点穴了。” 刘苏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只不过是霍前辈告诉了我将内力逼出体外的窍诀罢了,我还没谢朱大侠的成全呢。” 朱雀说道:“我不过动了动嘴皮子,有什么好谢的?咱们过去看看,这毒妇还是和莫轻弹交上手了。” 两人丢下二使,向前赶去,在一片杨树围绕的空地上,莫轻弹正和荆楚红斗个难分难解,莫轻弹的武功虽然高出荆楚红一筹,但荆楚红明知无幸,所以招招拼命,莫轻弹一时倒也难以取胜。 此时若是朱雀又或者刘苏儿上去帮莫轻弹一把,用不了三招两式就能将荆楚红拿下,可是两人并不想联手对付一名女子,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防止荆楚红趁机逃走。 莫轻弹和荆楚红两人都是用剑,两人招数大致相同,可以看出他们的武功本就是一套武功,只有在一些细节方面有所不同,赏花宫可算是盛千山的嫡传弟子,习武之时定然会循规蹈矩,不会在招式上做出什么改变,因此朱雀推测是流云宫的袁秋水对武功做了一些改动,目的就是为了胜过赏花宫。 可是一套武功之成体系,不知经过多少人的经验积累而成,袁秋水希望在招式上能够胜过赏花宫,对招式做出策更改也都是针对赏花宫原本的武功而来,有几招的确收到了一些出其不意的效果,但一招变动,几招连环使出的功夫都跟着受到了影响,使得这套武功的威力不增反减。 夏侯莺见师父和荆楚红比试一时无虞,她四处看了看,正看到不远处的洛寒霜,连忙跑了过去,等到她看到洛寒霜脑袋后面的九根金针时,不禁骇然,想要替洛寒霜拔下来,洛寒霜连忙阻止了她这冒失的行动:“千万别碰,否则我脑子受到震荡,会失去了神智。”夏侯莺吓得连忙缩回了手,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样?” 洛寒霜说道:“还不是荆楚红那毒妇害的?” 夏侯莺四周看了看,看到朱雀和刘苏儿两人站在一起,正看着荆楚红和莫轻弹比试,并不时指指点点,她连忙走了过去,来到刘苏儿身旁,对刘苏儿行了个礼。 这一举动让刘苏儿又是惶恐,又是莫名其妙:“夏侯姑娘,你太客气了……” 夏侯莺点了点头,眼睛有些红了,她说道:“这段时间,我做了不少对不起少林寺和你的事,我全都承认,你若是心中有气,我愿意任你责罚!” 刘苏儿说道:“不敢,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夏侯莺说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师兄洛寒霜,如今他脑后中了银针毒刑,你本事这么大,必有救他之法,我求求你帮他一下,此后我发誓不再和你又或者少林寺的任何人作对,若是你对我的怒气未消,你救了我师哥后,我可以陪你到少林寺去认领责罚。” 如今她是两次提起任刘苏儿责罚,刘苏儿曾听江湖上的人说过,一个女子若是你任你打骂任你责罚,那基本上就是……唉,想到哪儿去了,夏侯莺显然钟情于她师兄洛寒霜,而此刻她的举动正应了那句古语,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刘苏儿说道:“我明白了,只是如今令师正和荆楚红做生死相搏,要我救他至少等两人比试完,事情解决,要去除他脑后的银针,可不是一会半会的事。” 夏侯莺说道:“可是我担心银针在他脑后待得时间长了,会损害他的身体……” 朱雀在一旁问道:“怎么回事?” 刘苏儿将洛寒霜的事告诉了他。 朱雀本就侠义心肠,听了这话,他说道:“要不然咱们两人联手施为,想来能够快些,那银针留在他脑后时间久了,怕真有什么损害也说不定。” 刘苏儿点了点头,两人来到洛寒霜身旁,将要为了他取出银针一事说了。 洛寒霜听了露出感激不尽的神色,他说道:“唉,都是我不好,不知道少林寺的人竟会这般侠义,我去少林寺挑战拈花指的事,也不用提了,总之是我惹出的这种种祸端,若是少林寺降罪于我,我也甘领责罚。”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你还是来挑战一下吧,只是不用去少林寺,等事情了结,咱们两人单独切磋一下就行了。” 洛寒霜还想再说,刘苏儿打断了他,让他盘腿坐下,接着朱雀和刘苏儿也跟着盘腿坐在洛寒霜对面,两人一人拿起他一只手,然后也各自伸出一只手掌,和洛寒霜掌心相对,两人同时发力,将内力注入洛寒霜体内,朱雀和刘苏儿的两股真气混合在一起,循着洛寒霜体内的脉络,向他脑后涌去。 合两人之力,用来逼出银针,依然相当困难,盖因银针太细,想用真气将之逼出,有些使不上力的感觉。 两人尝试了半天,银针还是一动未动,洛寒霜却忽然一声痛呼,晕了过去。 刘苏儿吓得赶紧放开了他的手,对朱雀说道:“这么硬来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夏侯莺见到师兄陷入昏迷,担心地问道:“我师兄怎么了?” 朱雀安慰她道:“没什么,洛寒霜是因为脑中受到我们真气的震荡而昏迷,一会就能自然醒来,他晕过去正好,一些疼痛正好感觉不到了,刘苏儿,咱们使出内力却没什么效果,我看是因为咱们的内力针对的目标不同,这和一个人对他施救并没有什么分别,这九根银针成九宫之形,咱们击中内力先对付乾宫上的那根银针。” 九宫是按照奇门遁甲中的九宫八卦来命名的,乾宫也就是西北方向的所在,这是习武之人都要学的,因为许多步法都要用九宫八卦来说明方位。 两人商量好后,再次使出内力,提前在洛寒霜体内交汇,然后向银针所在之处冲去,这次由于两人内力混而为一,可说的上是内力汹涌而至,两人又汲取了经验,将内力更为击中。 终于,乾宫上的那枚银针一点点地向后退去,终于,随着嗤的一声轻响,左上角的那枚银针从洛寒霜脑袋后激射而出,刺入洛寒霜身后的一棵杨树树干上。 接下来便是合力对付坎宫,坎宫位于正北,两人一起发力,这一次有了经验,银针很快便被他们逼出,接着是艮宫,这逼出银针是头一根最难,此后越来越轻松,两人合力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九枚银针全都逼出,洛寒霜也缓缓地苏醒过来。 夏侯莺见到这一幕,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激荡,扑入洛寒霜的怀中,问他怎么样了。 洛寒霜暗中运了下内力,没有了脑后银针的挟制,丹田中的内力已经能够运用自如,他虽然不满夏侯莺当着外人的面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可是她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自己一时倒也不好将她推开,他对刘苏儿和朱雀两人感激地说道:“大恩不言谢,以后两位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洛寒霜去做的,尽管跟我说。” 朱雀微微一笑:“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说完话,再去看莫轻弹和荆楚红,只见两人的比试不知何时已经结束,荆楚红胸膛中刺着一把剑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死了,而那把剑又是莫轻弹的,众人虽对莫轻弹一剑将荆楚红杀死感到有些残忍,但想到荆楚红做下这般恶事,也算是罪有应得。 第八十四章 是是非非 洛寒霜见到这种情形,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和夏侯莺一起向莫轻弹走去,同时口中喊道:“师父!” 莫轻弹看到洛寒霜脑后的银针不见了,又见刘苏儿和朱雀两人刚刚站起身子,显然是他们两人动手救治的洛寒霜,莫轻弹没有理会徒儿,径直来到两人身旁,对两人说道:“多谢两位对我徒儿的救治之情。” 朱雀说道:“不足挂齿,对了,荆楚红已死,她的两名徒弟不知莫宫主准备如何对付?” 莫轻弹叹了口气说道:“荆楚红和我本是同门,我并无杀她之意,当我用一招清风徐来刺出时,她本能躲过去的,可是她却没有了生念,自己将身子撞上我的剑,她说道她背负着流云宫师父的遗愿,活得太累了,又做了这么多恶事,实在是早该去死,我想抽手已经来不及了,我既然连荆楚红都不愿杀死,又怎会杀死她的两名弟子?你们不用多虑了。” 原来荆楚红是自尽而死的,这倒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既然她要死,为何不挥剑自戮,反而借着莫轻弹的手去死呢?也许她是为了向师父季浮萍以及师祖袁秋水的在天之灵表明自己已经为了重回赏花宫而尽力了,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如今荆楚红已死,这些事都成了谜。 刘苏儿有些不信荆楚红是自尽而死的,以她恶毒的行径,怎会潘然悔悟呢?不过当时自己和朱雀两人正好在给洛寒霜疗伤,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 莫轻弹看出刘苏儿的疑惑,他说道:“荆楚红的徒弟,也就是流云宫的两位圣使,都是亲眼所见,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她们,她们两人绝不会代我说谎吧。” 若在平时,莫轻弹根本不会跟他们解释这些,只是刘苏儿刚刚耗费了真气救治了洛寒霜,他很承刘苏儿和朱雀的情,所以才耐着性子跟他们说了。 刘苏儿差点忘了辰晖圣使和夕映圣使的存在,他连忙走过去,两人还因自己凌空点住了穴道而一动不能动,刘苏儿看到两人一脸的泪水,正无声地哭泣,心下感到有些不忍,他说道:“你们若不再动手,我就解开你们的穴道如何?” 两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刘苏儿叹了口气,就算解开两人的穴道,有朱雀和莫轻弹等人在此,也不怕她们,便给她俩解开了穴道,两人一旦能动,连忙冲到荆楚红的尸身旁失声痛哭起来,哭声中透露着悲恸之意,让人闻之心酸。 原本无情的夏侯莺,不知是否经历了这些日子的苦难折磨,还是因为能和洛寒霜在一起,心底也变得软弱起来,她来到辰晖夕映二使旁边说道:“两位姊姊别难过了,你们师父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你们也不用自责,现在你们该看看怎么处理你们师父的后事。” 难得荆楚红活着的时候如此对她,差点害死了她和她的师父莫轻弹,夏侯莺在荆楚红死后能够不计前嫌。 两人听到夏侯莺的劝说更是感到凄凉,更是放声大哭,辰晖圣使边哭边说道:“我们原本都是孤儿,是师父收留的我们,您抚养我们,教会了我们本事,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您,您怎么就扔下我们不管不问,自己先走了呢?” 夕映圣使伏在荆楚红的尸身上只是哭泣,没有说一句话,莫轻弹见自己的剑还插在荆楚红身上,他走过去轻轻地将剑从她身上抽出,之所以轻轻地抽,是防止伤口中的血喷出来。 就在这时,辰晖圣使忽然拿剑向莫轻弹冲了过去,像疯了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剑,莫轻弹三招两式就将她的剑绞上半空,辰晖圣使手中没有了兵器,也没有再行攻击,只是伸手入怀,想要掏出什么东西,刘苏儿一见之下就叫道:“不好!住手!”他和辰晖圣使交过手,知道她要从怀中掏出霹雳雷火丹奋力一搏。 他抢先点住了辰晖圣使的穴道,拦住了她,辰晖圣使嘶吼道:“让我杀了他,为我师父报仇!” 莫轻弹一言不发,像是懒得跟她多说,一旁的夏侯莺忍不住说道:“你师父是自杀的,又不是我师父有心相害,否则我师父何不将你们一起杀了以绝后患?你可别不识好歹。” 辰晖圣使哭叫道:“若非你师父将我师父逼到这等地步,她又如何会寻死?你说是不是他害死的我师父?”这次她不用杀死而用害死,这么一来,夏侯莺一时语塞。 朱雀在旁边说道:“你师父做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为了谋夺赏花宫之位,竟在琼楼画舫的船舱底部放了这么多火药,准备将琼楼画舫炸掉,那将害死多少无辜之人?幸而她阴谋没有得逞,否则淡淡是在万剑山庄外杀人,慕容寒山就不会放过你们!现在她自知阴谋泄露,谋求赏花宫之事没有了希望,她没有了退路,所以自己甘愿赴死,和别人又有何干?“ 看着辰晖圣使依然在哭泣,朱雀心软了下来,他说道:“当年盛千山盛宫主将赏花宫宫主一位留给陆婉晴而没有留给你们师祖袁秋水,为的就是让你们和赏花宫之间不断督促对方进步,将赏花宫的武学传承下去,他说过,只要你们流云宫的人能够有胜过赏花宫宫主武功的,就能重回赏花宫并执掌赏花宫,是让你们依循正途,凭借武功坦坦荡荡地获胜,而不是凭这些阴谋诡计获胜,偿若你们有志气,回去后好好修炼武功,也不是没有完成你师父遗愿的机会。” 说完,朱雀亲自给辰晖圣使解开了穴道,辰晖圣使放弃了再想莫轻弹动手的意思,转身又扑在荆楚红身上痛哭。 这时伏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到眼前的变故,瞠目不知所以,正想发问,朱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去再说,伏缨只好将一肚子疑问留在肚子里。 莫轻弹见辰晖和夕映二使哭个不停,他想着荆楚红为了赏花宫宫主之位跟自己交手多次,如今竟落到这般下场,也跟着唏嘘不已,他问洛寒霜:“你的伤无碍吧?” 洛寒霜点了点头:“已经没事了。” 莫轻弹接着说道:“那好,既然已经没事了,你去骡马行雇一架马车,多费些银子,领着马车去棺材铺子挑一副上好的棺木,过来收殓荆宫主的遗体,也好让辰晖和夕映护送她们师父的法体回流云宫。” 洛寒霜刚要去办,朱雀喊住了他:“慢着,如今快到夏天,从这里到西域可说万里迢迢,一路怕不是要走上一个两个月,荆宫主的遗体怎能保存这么久?依我看,不如火化了,将舍利带回流云宫去也是一样。” 辰晖和夕映二使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听朱雀说得有理,也只得跟着照办。 是夜,莫轻弹等人帮着辰晖和夕映二使将荆楚红的尸体火化,又装入坛子,两人捧着师父的骨灰,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莫轻弹对朱雀等人说道:“这次对亏了几位仗义相帮,感激之情无以名状,此后只要有用得着我赏花宫的地方,差人捎个信给我,我们赏花宫必然万死不辞!” 这番话中带有离别之意,朱雀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咱们一起吃了饭再走,如何?” 莫轻弹想起此次中原之行处处不顺,急匆匆间也没有和慕容寒山作别,而洛寒霜在中原武林中搅起的风浪还未平息,总要给他们一个说法,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就迟一日再走!”当下和他们约定了见面的地点,苏州太白楼,然后带着两名弟子离去。 洛寒霜离去之前,似乎对刘苏儿有话要说,后来又想起明日又能见面了,便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离去。 刘苏儿关心琼楼阁上人们的安危,和朱雀等人来到澄湖岸边看去,这才看到琼楼阁原来并没有完全沉没,只因靠近岸边的地方水浅,所以巨大的琼楼阁只淹没一半便已搁浅,既然船没有全部落入水中,那么船上的人也多半没有什么大碍。 伏缨在一旁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这才问起刚才发生的事,等他听到荆楚红自尽而死,忍不住骂了句活该。 刘苏儿问道:“这么晚了,你们准备去哪里休息?” 朱雀想起慕容寒山没有亲自下手杀死荆楚红,多半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下场,所以也不想自己的小楼剑上沾血,他说道:“这里离万剑山庄这么近,还用说么,自然是到他家里叨扰一宿了。” 伏缨吓了一跳:“我宁可去客栈,甚至宁可睡马路也不想去万剑山庄,万一他要是找我试剑怎么办?” 朱雀嗤笑道:“有我和刘苏儿在此,何时能轮到找你试剑?走吧,我看他现在绝对还没睡觉,正等着咱们的回话呢,咱们要是不去,那才是惹麻烦上身呢。” 伏缨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他后面,三人一同向万剑山庄赶去。 路上伏缨问起刘苏儿跟霍啸海学习点苍指学得怎么样了,刘苏儿谦虚地说道:“霍前辈的点苍指精妙绝伦,又岂是我两三个时辰能够学会的,只不过是学会了一点指法的诀窍罢了。” 伏缨不信,缠着他说道:“你别谦虚了,究竟学到了多少?当年霍啸海就凭借着这一手功夫,纵横四海,扬名立万,你是否怕我缠着你学,所以不肯说呢?” 刘苏儿故作被冤枉的样子:“伏大哥说哪里话,我跟着他只不过学了两三个时辰,就连一招点苍指的招数都没有学会,不过却在他的指点下,学会了运气于指的技巧,正好可以用在拈花指上,明日洛寒霜离去之前,我便用这套带着点苍指指意的拈花指和他决斗一场,好让他彻底死了再找少林寺麻烦的心。” 伏缨听后大感失望:“你一招都没学会?一定是霍啸海这老家伙藏私了。” 对于拈花指,伏缨那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三人脚程极快,不久便到了万剑山庄,朱雀猜得一点也没错,慕容寒山还没有入睡,正等着他们。 伏缨见到慕容寒山后,故意装得哈欠连天,慕容寒山见他的样子,便让老仆先领着他去客房休息,让朱雀和刘苏儿留下,跟他说说今晚所发生的事。 在朱雀说完后,慕容寒山说道:“我之所以放过荆楚红,就是因为她尚未杀人,再者她是个女人,我从不和女人动手。” 刘苏儿这才知道之前朱雀猜的慕容寒山没有杀荆楚红的原因是对的,他问道:“不知慕容庄主和莫轻弹比剑比得如何?” 慕容寒山想了想,然后说道:“莫轻弹的剑法虽然还有些瑕疵,不是我的对手,不过这不是说赏花宫的武功不行,而是他天分不够,赏花宫的武功的确精妙,我和他两人都没有动剑,只是文比,以后赏花宫偿若真出了个练剑的奇才,说不定连我都不是其对手,只可惜那至少得是三四十年后的事,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天。” 第八十五章 临别大礼 朱雀和刘苏儿想不到慕容寒山对莫轻弹的评价这么高,刘苏儿想起自己和洛寒霜明日还要比试一下指法,如今听到莫轻弹武功竟然到了这等地步,那么洛寒霜是否也是一直在隐藏实力呢? 看到朱雀和刘苏儿惊讶的表情,慕容寒山笑道:“我只是说他武功厉害,并不是说他的人有这么厉害,西域的剑法多以雄浑见长,不似中土剑法繁复细巧,偏又多能以拙胜巧,北斗先生的剑法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从朱雀身上能够体会到这一点,雪山剑派亦是如此,想不到赏花宫也是这样,想来是和创制剑法之人的性格有关,西北民风彪悍,中土民性多智,只能说各有所长吧。” 朱雀说道:“慕容庄主此言看得透彻,看来对剑道的领悟又更进了一步。” 慕容寒山盯着朱雀看了一会,朱雀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他连忙说道:“在下最近事务繁忙,可没时间陪你练剑……” 慕容寒山失笑道:“我只是想不到你干什么要拍我马屁,平日也不见你这样。” 朱雀苦笑道:“我看你一副和莫轻弹比武没有过瘾的样子,而你剑法又有了长进,我可不想此时做你练剑的靶子。” 慕容寒山哈哈一笑说道:“夜了,回去睡吧。” 朱雀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翌日,朱雀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三人早早地便去了太白楼,他们作为中原武人,在这里可算得上是半个主人,因此提前一点到也算是对莫轻弹等人的尊重,没想到莫轻弹到得更早,他带着洛寒霜和夏侯莺两名徒弟,在一间包间里等候,朱雀和他们一见面便说道:“劳莫宫主等我,真是让我朱雀汗颜。” 莫轻弹哈哈一笑:“朱雀朱英雄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 朱雀和刘苏儿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感到好笑,何时变的这么客气的?那自然是昨天晚上听慕容寒山对莫轻弹的评价之后。 搅攘一番后,几人坐下,刘苏儿特意坐在洛寒霜身旁,那边朱雀伏缨和莫轻弹互相说着中原武林和西域武林的趣事,这边刘苏儿问洛寒霜:“你的伤都好了么?” 洛寒霜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感激:“多亏了你和朱大侠相助,唉,以前我是对少林带着偏见,如今看来,少林弟子可都是真英雄,真好汉,我是再也不敢去少林挑战了。” 武林中人很少会有轻易认栽的,有时候宁可姓名不要,也要强出头,可是刘苏儿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感到折服,因此才有这番自承不敌的说话,而且语出至诚,发自肺腑,表示这话并不是谦虚,而是从刘苏儿的身手想到少林寺济济千人之众,其中胜过刘苏儿的更是数不胜数,能够胜过刘苏儿,就能够胜过他洛寒霜,这事不言自明。 刘苏儿说道:“你跟我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略略听过寺里前辈提起过,却不知究竟。” 洛寒霜推脱道:“这事还提他干吗?不说了,都是我赏花宫的不是,咱们喝酒,喝酒。” 他以为刘苏儿实在不依不饶,殊不知刘苏儿是出自真心想问,见洛寒霜误会了,刘苏儿赶紧跟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此事我先声明一点,我们少林寺的拈花指法虽然位列十八门神功,可是其八十一招的招数全都是从当年的洛飘零前辈手中习得,并非少林寺自创,可是拈花指的心法,却和洛飘零前辈丝毫无关。” 洛寒霜想不到刘苏儿自己亲口承认了此事,虽然他言明只是招数而不是全套武功,但能够有勇气承认这点,也不亏他刘苏儿、不亏少林寺有这个担当,洛寒霜这次来中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少林寺承认偷招的事,事到临头,他极承刘苏儿的情,本想将此事揭过便算,尽管他心中还有些许不平,但想到刘苏儿救了自己和师妹夏侯莺的性命,甚至自己师父之命也是他救的,他又怎能再说此事? 而刘苏儿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心中怎能不感到激动? 他拉着刘苏儿的手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瞒你,这一切的原由我从头跟你说起……” 原来洛寒霜就是当年书僮洛飘零的后人,此后他绝足没离开过赏花宫,可是少林寺十八门神功绝技却响遍武林,洛飘零就算没有离开赏花宫,也听说了此事,而其中的拈花指,更是由雪见从他这里偷招而去的武功,赏花宫宫主越青瞳生性恬淡,他也能猜到少林寺只是借用了摘花指的招数,偷不走这套指法的心法内力,所以并没有怎么在乎。 可是越青瞳虽然不在乎,洛飘零却心存芥蒂,他既然发誓终身不离赏花宫,自然也就无法去找雪见禅师当面指认此事,他将此事记录了下来,点明少林寺是从他手里偷的招,赏花宫武功外流,他洛飘零就是赏花宫的罪人。 时间一晃,一百多年过去了,洛飘零一生留在赏花宫,反而一次得到了赏花宫宫主的信任,因此每一任赏花宫宫主对洛家的后人都很好,并传授他们武功,赏花宫的功夫,除了只能由宫主修炼的剑法不能传授给他们外,其他的武功都不禁止他们学习。 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下赏花宫,赏花宫的武功都和他们的创派之人的一些习性有关,据说此人从前是个以采集天山雪莲为生的人,所以在武功还有武器方面都带着采雪莲的影子,比如摘花指,比如夺命追魂镰的镰法,比如踏雪无痕的轻功,都是为了更好地采集莲花,只是后来的赏花宫成了规模,后人无需再以此为生。 洛寒霜在赏花宫里得授夺命追魂镰的镰法和摘花指的指法,这两套武功都习练得十分纯熟,特别是指法,自觉已能和天下修炼指法武功之人一较高下。 那日他忽然看到洛飘零当年留下的记录,得知了当年的情况,不禁兴起了要去少林寺讨要说法的心思,可是赏花宫却不是能说走就走的,洛寒霜只能等候,在此期间,他苦练摘花指,是要和少林寺的拈花指法一较高低。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日宫主莫轻弹要闭关修炼七七四十九日,莫轻弹趁机大着胆子私自离开赏花宫,下了青云山,在赏花宫中的时候,洛寒霜还胆战心惊,准备在师父出关前再赶回来,可是下山以后,随着他阅历越来越广,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起来。 一路上,他看遍了西北百姓生活的疾苦,以为全天下都是如此,直到有一日来到长安,方知世间有如此繁华之地,可是长安虽然已经挺繁华的,但人们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风景看不足,他心生向往,自忖自己出来这一趟不容易,反正都是受罚,何不到江南繁花似锦之地玩个痛快,这才回去? 这个想法随着他的东来,越来越不能扼制,他路过嵩山少林寺的时候,便留下一年之约,约定一年,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他要趁这段时间在中原游山玩水,直到他要离开时,才去找少林的麻烦,一来是给自己不会去找借口,二来是怕自己先和少林比试,以少林在中原的声名,比试之后他若想太太平平地在中原游玩便有些麻烦。 所以他偷偷地潜入少林寺,趁着没人,在一块石碑上留下自己的指痕和挑战书,之后便洒然而去。 他没想到的是,不仅少林寺的人见到这封挑战书后会来江南找他,他那位小师妹夏侯莺偏偏一颗心已经系在他身上,在他离开赏花宫没多久,夏侯莺在洛寒霜房间内看到了洛飘零的那封书信,明白洛寒霜私自离开赏花宫的原因,放心不下他,便也跟着出来。 夏侯莺自然是和洛寒霜一起对少林寺和中原武林中人同仇敌忾,认定了师兄的目标既然是少林寺,那么少林寺的人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夏侯莺在少林寺外打听出来钱家村和乔家村的人与少林寺有些田产上的争执,便怂恿他们去少林寺取闹,同时她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想去偷那本拈花指的秘笈,让师兄和少林寺的人比试时能大占上风。 结果她虽然成功偷到了书,可是书又在路上丢失了。 至于是谁偷走的这本秘笈,并送到西湖的销金窟去唱卖,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这里,洛寒霜将这本拈花指法拿出来还给了刘苏儿,他说道:“我看过拈花指了,招数是和我们赏花宫的摘花指相同,可内力运功则截然相反,我们赏花宫的摘花指以阳刚为主,这本指法的心法却以阴柔为旨,至于谁强谁弱,只能看修为了。” 刘苏儿接过这本拈花指,才想起这本指法在销金窟中出现,后来被夏侯莺花了三万三千两银子买去,自己差点忘了此事,不过此时洛寒霜定然已经全部看过,若是按照这本秘笈上的雪见创制的心法来和洛寒霜比试,自然是必输无疑,比武和打仗一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洛寒霜知道了少林寺的指法,可是自己却对他的指法一无所知。 其实并非是一无所知,至少他知道赏花宫的心法走的是阳刚的路子。 刘苏儿接过这本拈花指法,翻开看了看,的确是从少林寺流出的临摹本的秘笈,接着,他做出了一个洛寒霜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将这本夏侯莺花了三万三千两银子的少林十八神功之一的秘笈给撕了,而且撕得粉碎,他一边撕一边说道:“洛兄,你上当了,这本秘笈是假的,拈花指法不是这么炼的,这本秘笈既然留着只能贻误他人,不如毁了算了。” 洛寒霜愕然:“假的?这……” 刘苏儿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说这怎么可能,看着他望着夏侯莺的讶然眼光,夏侯莺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刘苏儿肚子里暗暗发笑,他说道:“这本秘笈自然是假的,不过上面的招式倒是对的,只是心法不对,我是少林寺的弟子,难道我还不知道这指法么?” 夏侯莺伸过头来说道:“可是我看过,这心法也没什么不对,照着上面修炼,经年累月下来,也能取得了不起的成就。” 刘苏儿说道:“既然拈花指法位列少林十八门神功之一,自然是威力不凡,洛兄,你就要回西域赏花宫了,临走之前若是不和少林寺的拈花指比试一场,我怕你心有不甘,等会吃过饭,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切磋切磋,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临别之礼。” 洛寒霜和夏侯莺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不信那本秘笈是假的,如今刘苏儿明知他指力非凡,还要和他比试,看他他是有恃无恐了,难道说那本秘笈真是假的?洛寒霜本想既然刘苏儿救过他们的性命,他也不再找少林寺算那件陈年旧账,如今刘苏儿自己送上门来,那自然是另说了,他说道:“好,难得刘英雄愿意指教,在下却之不恭!” 第八十六章 拈花摘花 这边刘苏儿和洛寒霜两人正约定饭后比试一番,那边朱雀望了过来,问道:“你们三人在谈什么呢?谈得这么投机?” 洛寒霜心直口快,对朱雀说道:“刘苏儿英雄和我约好,饭后我们比试比试指法。” 莫轻弹听到后眉头一蹙道:“寒霜,别胡闹了,昨天晚上若非刘少侠和朱大侠如此不顾自身安危的舍身相救,咱们试图三人恐怕……”这么说虽然是在表示自己对刘苏儿十分感激,可是言下之意,颇有点少林寺武功不如赏花宫武功的意味在内。 刘苏儿知道他是怕洛寒霜落了自己的颜面,他打断了莫轻弹的话,帮洛寒霜解释道:“莫宫主不用责备洛寒霜,是我主动要和他比试的,我们少林寺有一套武功拈花指法和贵门的摘花指法招数相同,修炼的心法内力却迥然而异,因此我想看看到底是那种武功高明一点。” 莫轻弹毕竟是一宫之主,心胸宽阔,他说道:“还用说么?自然是以少林寺的拈花指为高,依我看,根本就不用比试了,我们赏花宫怎能和少林寺相提并论?”这话自然也是因为感激刘苏儿救命之恩而言的,在他的心中,只怕少林寺给他赏花宫提鞋也不配。 刘苏儿笑道:“我们只是切磋,并非生死相搏,也不邀请外人观看,莫宫主请放心。” 一旁的朱雀知道刘苏儿是因为跟着霍啸海学习了那套点苍指,因此信心大增,和洛寒霜比试不免有炫技之意,他对莫轻弹说道:“孩子们想要比比,咱们在一旁看着,不让他们伤着就行了,我知道这太白楼附近不远处有片地方人烟稀少,咱们饭饱酒足后,就到那边去看看他二人比试。” 有朱雀说话,莫轻弹不好再拒绝,不过他心中已打定了让洛寒霜故意输给刘苏儿,以还他一点人情的打算。 朱雀察言观色,对刘苏儿和洛寒霜说道:“这次比试既然没有外人在场,你们不可以徇私舞弊,故意向对方手下留情,否则我可不答应。” 刘苏儿和洛寒霜对视一眼,同时答应道:“是!” 伏缨笑眯眯地看着刘苏儿,想着这一路和他相伴,为了洛寒霜挑战少林寺的拈花指法一事,两人费尽了心神,伏缨更是连自己都给卖了,想到这里,他身子一震,好像想到了什么事,他看着夏侯莺发愣,夏侯莺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刘苏儿还以为伏缨对她起了色心,连忙干咳了一声。 听到刘苏儿的干咳声,伏缨非但没有感到尴尬,反而问夏侯莺:“不知那名女真人罗公子,哦,是觉罗公子,你从那天以后可见到过他?”原来他是因为洛寒霜和刘苏儿的比试,想起了在小金库内将自己卖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之事,自从这些人杀了欧阳九等人之后,一直没有露面。 夏侯莺摇了摇头。 朱雀也忽然想起了这名女真人,他忽然想到,流云宫的荆楚红从西域千里迢迢地过来,在苏州人生地不熟,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俘虏了洛寒霜和夏侯莺?又如何找到这么多火药放入琼楼阁的舱底呢?自己从昨日到现在,心神一直被昨晚发生的事所吸引,今日又马不停蹄来见莫轻弹,实在是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个问题。 刘苏儿问夏侯莺:“如今咱们之间的嫌隙已经没有了,还请夏侯莺姑娘给我们说说,你是如何跟那名女真小子结识的。” 夏侯莺说道:“也没有什么,前段时间我去了趟听湖小筑,想请边听雨拦截住你,让你不要去找我师兄,可是他们非但没有答应,反而将我说落了一顿,我一气之下就回了杭州,找了一家酒馆喝酒,这女真人自称是罗公子,前来搭讪,我看他一表人才,手下又有不少习武之人,开始以为他是什么门派的公子哥,便想着多一人总比我自己孤零零地去帮助师兄的好,所以就和他认识了。” 刘苏儿问道:“他可曾告诉了你他的身份?” 夏侯莺说道:“他说了他复姓觉罗,还说汉人比较敌视他们女真人,因此在外面他都自称姓罗。” 刘苏儿愤然说道:“既然你也知道汉人和女真人现在有些有些不妥,为何还和他走在一起呢?我和洛兄不过是私人之间的矛盾,说大了也不过是帮派纷争,可是民族大义毕竟要放在首位……”刘苏儿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声音越来越高昂,浑没注意到朱雀再不断跟他使眼色,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其实他就算见到朱雀在给他使眼色,他也未必会听。 刘苏儿一直说了半天,夏侯莺脸上却毫无愧色,等到刘苏儿停了下来,夏侯莺才问道:“说完了么?” 刘苏儿说道:“我看你还是不知道……” 听他还要说下去,朱雀忍不住说道:“刘苏儿,你先打住,先听夏侯姑娘怎么说。” 刘苏儿最是听朱雀的话,只好悻悻地住口不言,他瞪着夏侯莺,想看看她怎么说,毕竟无论如何,民族大义自然是要放在首位的。 夏侯莺微微一笑,这一笑在刘苏儿眼中简直成了无耻之笑,不过再听下去,他才是真正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只听夏侯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汉人,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刘苏儿还以为她是在狡辩,朱雀说道:“不错,夏侯莺姑娘是畏兀儿族人,不是我们汉人,你的民族大义对她来说也就没有了约束力。” 刘苏儿问道:“可是畏兀儿族的人怎么会有咱们汉人的姓氏?” 朱雀说道:“他们来到中原,自然是用中原的名字,若是用他们本来的名字,容易惹起汉人的反感,特别是他们的武林中人,几乎人人都有一个汉人的名字。” 刘苏儿的心提起又放下,他歉然道:“是我不知究竟,错怪了姑娘,那之后呢?” 夏侯莺说道:“之后我们约定在销金窟会面,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他被你们捉走,此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朱雀问道:“你被流云宫的人捉走,是荆楚红亲自下的手?” 夏侯莺点了点头:“我和师兄二人会面后,便想来苏州找师父,没想到荆楚红早就料到这点,她在半路上伏击了我们,将我们带到了澄湖上的那条大船里。” 刘苏儿对朱雀说道:“若说女真人和荆楚红之间没有联系,我绝不信荆楚红能搞到这么多的火药,定然是女真人那小子在一旁怂恿,此事若是昨晚问问辰晖和夕映圣使便简单了,可惜当时看到她们师父去世,也忘了追问她们。” 朱雀点了点头:“现在再说这些已经迟了,不过也不要紧,丐帮在全力追查此事,定然会有个结果,好了,不要在客人面前谈这些了,咱们吃饭喝酒!” 饭后,朱雀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处山坡下的松林处,这里果然人烟稀少,地势开阔,刘苏儿和洛寒霜准备在这里比试一番指法。 只比拈花指和摘花指的高下,所以两人都是空手,刘苏儿将紫竹棒交给了伏缨,洛寒霜也将身上带着的夺命追魂镰让夏侯莺拿着,两人相隔一丈远近,都做好了准备。 刘苏儿说道:“你远来中原,身为客人,你先出手吧。” 洛寒霜说道:“客随主便,还是你先出手。” 刘苏儿点了点头,随手使出一招拈花微笑为起手式,向洛寒霜攻去,这一招其实是摘花指中的分草逐花,洛寒霜自然是练得熟极而流,知道怎么拆解,使出一招神农百草反击过去,两人内力全都凝聚在手指上,比试之际,二人的指尖竟传来嗤嗤的破空之声。 洛寒霜指力刚猛,只要被他用手指戳中,自然绝不好受,但刘苏儿别说现在身上穿着绞丝护身软甲,就算没有软甲,他也不担心,得到了霍啸海的指点,他已经将点苍指的指意融入拈花指中,准备凌空使出指力,点中洛寒霜的穴道便算结束。 两人从相互敌视,到如今前嫌尽释,忽然动手,都有些怕伤害到了对方,等到发觉对方武功着实不低之后,两人才逐渐增加了力道,所以两人越打越是激烈。 洛寒霜心中以为刘苏儿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指力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若是他遇到了少林寺其他年纪大的和尚,岂非更是无法与抗?他想起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心中惭愧,出手便慢了点,好在刘苏儿不忍这么快便打赢他,并没有趁机使出无形指力。 等到两人堪堪将八十一路指法全部使完时,刘苏儿说了句:“注意了,我要使出全力了。” 洛寒霜不禁骇然,难道打了这么久,刘苏儿一直有所保留?他说道:“刘兄不必客气,偿若不尽全力,打起来也没什么味道。” 刘苏儿点了点头,人不进反退,忽然双手连点,使出一招迦叶念珠,这一招同时也是摘花指法中的繁星点点,只见刘苏儿和洛寒霜相距还有数尺,他的手臂根本不能点到洛寒霜身上,旁观者除了朱雀和伏缨知道刘苏儿使出的是点苍指那般隔空点穴的手法,莫轻弹和夏侯莺均是不知刘苏儿此举何意。 而身在局中的洛寒霜也感到愕然,刚想冲过去和刘苏儿进行近身搏斗时,他忽然感到自己手臂上,肩膀上,胸膛处等身上十多处要穴被点中,不过不知是刘苏儿手下留情,还是他隔空点穴只能做到这种地步,洛寒霜感到被点中的穴道只是微微一麻,并没有多大伤害。 洛寒霜运了运内力,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正要冲过来时,刘苏儿忽然随手向自己身旁的一根枯枝点去,随着刘苏儿的虚点,那根枯枝忽然啪地一声变成粉碎。 看到这种情况,洛寒霜哪还不知刘苏儿刚才是手下留情?他倏然收了手,对刘苏儿说道:“好厉害的指法,是我输了!” 第八十七章 一诺千金 刘苏儿抱拳道:“承让!这套拈花指法在下学了不到三个月,若能入得了洛兄的法眼,请高抬贵手,让此套武功便留在少林寺,若是洛兄觉得指法的招数和贵门招数相同,我回去便让寺里的师兄弟们将招数一点一点地改了。” 洛寒霜摇了摇头:“这倒不用,此套武功和我们赏花宫的摘花指虽然招数相同,可是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武功,想不到少林寺在拈花指的心法上竟能够做到以无形指力凌空虚点,我们赏花宫……” 在洛寒霜就要自认赏花宫的摘花指不如少林寺的拈花指法时,赏花宫宫主莫轻弹忽然走了过来,打断了洛寒霜的话,并接着他的话说道:“我们赏花宫也能做到这点,只是洛寒霜的功力不逮罢了,刘少侠请看!” 莫轻弹忽然随手连点,点向身旁数尺外的一棵松树,使得正是拈花指法中的拈花微笑,也就是摘花指中的分草逐花,随着莫轻弹的每一指点出,松树都会晃动一下,莫轻弹一共点了七点,松树晃了七下,朱雀来到被莫轻弹凌空点过之处看了看,不禁感到讶然,原来莫轻弹虽然只是凌空虚点,但松树上却多了七个指孔,看这七个指孔的深度,刘苏儿显然做不到。 看到这里,朱雀才明白为何慕容寒山会说赏花宫宫主的武功不行,不代表赏花宫的武功不行,这套摘花指法在莫轻弹手中使出来,显然比洛寒霜的功力要深厚的多,多半也不亚于霍啸海,洛寒霜学到一点皮毛,便不知天高地厚,出来挑战少林,原来摘花指指法练到深处,竟能达到这种地步,洛寒霜又惊又喜又绝惭愧,他对莫轻弹说道:“师父……” 莫轻弹叹了口气:“武功一道,无论哪一门功夫,练到精深处,都觉得这门功夫似乎永无穷尽,譬如万剑山庄的慕容庄主,一生只钟情于剑,所以能够到达这种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别说慕容寒山天资过人,也需要每日勤练不缀,咱们没有那个天分,还没有别人练习得专注,咱们又拿什么和他相比呢?咱们赏花宫历来都是具有自知之明,更不会夜郎自大,所以至今方能偏安一隅,和赏花宫同一时间创立的门派多不胜数,几百年下来,世上还有几个门派能够存活下来?你以为赏花宫得有今日是侥幸得来的么?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洛寒霜垂首道:“徒儿受教了,徒儿也知错了。” 朱雀和伏缨互相看了看对方,都看出对方眼中对莫轻弹此语的惊讶,想不到此人眼光竟然能够看得这么深刻这么长远,因为莫轻弹输在慕容寒山手下,所以两人都不免对莫轻弹有所轻视,只要看看慕容寒山对莫轻弹多么重视,一见之下就邀回万剑山庄比试,可知他在慕容寒山心中的分量,而慕容寒山也没有隐藏这点,对他评价极高。 所以他们的轻视非但错了,而且大错特错,此人虽然敌不过慕容寒山,可是谁又能敌得过慕容寒山呢? 莫轻弹看着刘苏儿说道:“一套拈花指法能够融入这么多的心法内力,少林武功犹如大海纳川,我们赏花宫不愿再和少林寺有何争执,也望少林寺宽宏大量,不计较我们的鲁莽。” 刘苏儿抱拳道:“不敢。”他心下却在暗骂,莫轻弹表面上是在夸赞少林寺,实则是在讽刺这套指法所用的心法是点苍指的心法,只是他顾及着少林寺的颜面,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好在他以宫主的身份揭过了这道梁子,这件拈花指功夫到底由谁创制的争执也就此解决。 莫轻弹又对朱雀和伏缨说道:“两位大侠宅心仁厚,以后必有福报,有空到青云山赏花宫来,我莫某必当扫榻恭候,这便告辞了。”也许他自知此后再不会踏足中土,而朱雀和伏缨也未必会去西域,所以客气话都说得十分含糊,连有缘再相见一类的话都不肯多说。 朱雀点了点头,伏缨也说道:“宫主客气了,我若是到赏花宫去,必是因为你们宫中藏着什么宝贝。” 莫轻弹微微一笑,对伏缨说道:“我们赏花宫穷得很,红缨公子怕是去不了了。”接着他对洛寒霜和夏侯莺说道:“走吧。” 洛寒霜和夏侯莺都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刘苏儿,然后跟在师父身后离去,虽然三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千言万语都包含在这深情的一瞥之中,刘苏儿知道自己和他两人在一路的追逐当中,逐渐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感情,想到此后再也无法相见,心中感到有些难过,眼睛也有些红了。 朱雀看着他们师徒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不无感慨,如今江湖上哪个不是仗着自己功夫有两下子,而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像莫轻弹这种能够认清自己而遗世独立之人,是越来越少了。 直到赏花宫的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了,三人还站在原地,伏缨问道:“有人罚咱们站么?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朱雀问刘苏儿:“你去哪里?去找梅嫽?”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找那些祸害中原百姓的女真人,那个什么罗公子,若是不将他绳之於法,我也心中难安。” 朱雀说道:“那好,咱们先去丐帮的苏州分堂,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发现,此事本由汪帮主亲自追查,必定会有些线索。” 刘苏儿又问伏缨:“伏大哥可要一起去?” 伏缨想了想,拒绝了他:“那姓罗的女真小子人虽然坏得出水,可是武功不怎么样,你们两人再加上丐帮对付他那是绰绰有余了,我就不掺和了,最近我有些日子没有回家了,你嫂子不知会怎么看我,我还是回去哄哄他吧。” 看着伏缨起身就要走,刘苏儿喊住了他:“伏大哥,我身上的这件绞丝护身软甲和剩下的数十万两银子……” 伏缨说道:“这东西本就是从那女真小子身上骗来的,我拿着也不光彩,正好你要去对付他,说不定还能用得着,至于那些银子嘛,你就算是给了我,莫忘了我劫富济贫的高尚品德,害得要多费一番功夫才能送给那些有用之人,不如此事你也替我操办了,也让我能省点心。” 面对这份大礼,刘苏儿毕竟受之有愧,他说道:“这件护身阮家本是巢湖阮家之物,我答应了要帮他找到的,是否要还给他,还要伏大哥的应允。” 伏缨愕然:“说你是个傻小子,你不会真去做傻事吧?这阮家又非武林中人,拿着这件软甲又有何用?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在家私藏着这件软甲对他阮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多半还要遭贼,我看你就自己留着就行了。” 在刘苏儿心中,那是答应过人家的事必须做到,他不像伏缨,因为常年为盗,对你的我的这种观念看得极为淡薄,而对方财力越盛,他越是不会关心这些,他心中思量着事情了解后,便去趟阮家,将软甲还给他,但表面上他却对伏缨说道:“我听伏大哥的便是,预祝伏大哥和嫂子和和睦睦,不生争吵。” 这祝词未免有些大白话的感觉,但伏缨听出刘苏儿语出真诚,点了点头,让他一切小心,又和朱雀辞别。 朱雀说道:“好小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若是不常来太湖之畔找我,小心我见到唐轩儿后说你坏话。” 伏缨白了他一眼:“为何每回都是我去找你,而不是你来找我呢?” 朱雀说道:“你做了唐家的上门女婿,我去找你好不尴尬,我家里就我和伊雪二人,大家说话没有顾忌。” 伏缨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第八十八章 臭味相投 来到丐帮的苏州分堂后,朱雀和刘苏儿惊喜地发现汪九成也来到这里,三人寒暄一番,朱雀立刻猜出汪九成来此的目的:“是否汪大哥查知那姓觉罗的小子来到这里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我听说在澄湖,他又和流云宫的荆楚红联手,差点将琼楼阁给炸了?” 朱雀说道:“的确如此,若非我们提前得知了消息,不知会伤及多少无辜。” 汪九成最恨这种滥杀无辜之事,尽管他们并没有得手,但他身为丐帮帮主,却要防患于未然,防止他们再次作恶,他问道:“女真人虽然可恶,可是若无像荆楚红这样的人甘于和他勾结,他一个外族之人,又怎能在中原掀起什么风浪?” 朱雀叹了口气,对汪九成说道:“汪大哥不用担心荆楚红了,她已经自尽,流云宫不会再和他们勾结作恶了。”说着,他将荆楚红的经历告诉了汪九成。 汪九成到没有什么感慨,反而说道:“这荆楚红也是活该,若非她自作自受,又怎会恶有恶报,现在事情倒简单了,只要将那些女真人全部除去就行。” 朱雀问道:“可知他们现在的去向?” 汪九成说道:“我帮弟子打听到他来到苏州后,便失去了他们一行人的踪影,现在我们在各处出城之路都埋伏好了人手,只要他们离开苏州,就绝不会逃出我们的眼线,现在还没有动静,说明他们还在苏州,我已经发散了弟子们四处探听,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朱雀见事情暂时并不着急,便对汪九成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事要去办一下,咱们丐帮分堂有马没有?” 汪九成点了点头:“有一匹马,是用来传送消息的弟子所用,你有什么事?” 朱雀说道:“我去趟万剑山庄。”他忽然想起了那名给他们传递消息的小乞儿,他不是丐帮之人,趁着丐帮帮主汪九成在此,何不让他真的加入丐帮? 刘苏儿问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朱雀摇了摇头:“我去去就回,要不了一个时辰。” 汪九成命人将马牵来给他,朱雀上了马便想万剑山庄赶去。 来到万剑山庄,朱雀见到慕容寒山正在洗剑池畔练剑,隐隐约约能够看出他的剑法中竟带着一丝赏花宫剑法的影子,朱雀在一旁看着,没有打扰他,等他一套剑法使完,朱雀才说明来意:“那名小乞儿呢?”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小乞儿?” 朱雀说道:“就是昨晚我和伏缨带来的那名小乞儿。” 慕容寒山说道:“他不是乞儿,同时他也不在这里了。” 朱雀问道:“他走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就在刚才,这小子被伏缨带走了。” 朱雀感到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伏缨不是赶着回家找唐轩儿么?怎么还有心情过来将小乞儿带走,他问道:“伏缨带走他是为何?他要去什么地方?” 慕容寒山说道:“伏缨觉得自己一身本事需要有人来传承,而这小子据他所说根骨不错,所以有将他收为徒儿之意,至于去什么地方,伏缨说是带他回家,我也不知真假。” 朱雀想起这小乞儿从人身上偷了一张琼楼阁的请帖,应该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伏缨才起意收他为徒的,自己原想带着小乞儿加入丐帮,看来是自己多事了,他问道:“难道做小偷挺光彩的么?这小子怎肯同意呢?” 慕容寒山笑道:“伏缨当着他的面,将他身上的东西全都扒走,这小子看得两眼放光,看来和伏缨一样,是天生的贼骨头。” 朱雀问道:“有何好笑?” 慕容寒山说道:“你当时不在场,你若在场,定然也会忍不住发笑,伏缨心心念念地想收徒,而这小子又对他崇拜得不得了,两人简直顷刻间便如失散重逢的父子,如胶似漆,而这小子的根骨我也看过,骨头极轻,的确适合连伏缨的轻功,以后说不定真能将红缨公子的一身本领发扬光大呢。” 朱雀也听得好笑,他问道:“慕容庄主这一身本事,是否也会择徒而授呢?”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的剑法需要天分和苦练,有了这两点的人,根本不需要我的指点,只要他能忠于剑,剑也能忠于他,是否由我来教,没什么区别,对了,我一人练剑正愁孤单你,正好你来了……” 朱雀连忙拒绝:“只怕要让庄主失望了,丐帮汪帮主正在分堂等我一起对付女真人呢。” 慕容寒山不知道什么女真人的事,显然他也不想知道,只是露出遗憾之色,对朱雀说道:“像莫轻弹这样的对手,以后你若遇到了,还可以来找我出手。” 朱雀点头答应,跟他告辞离去。 回到丐帮分堂,汪九成说道:“来得正好,有了那些女真人的线索了,他们在虎丘,虎丘那里多半是一些私盐贩子,盗贼横行之地人的聚集处,这些人到那里绝没什么好事。“ 朱雀说道:“那咱们赶紧过去!” 汪九成说道:“我正在召回在外面的弟子,大伙儿一起去。” 朱雀说道:“难道以你我和刘苏儿三人之力还对付不了么?” 汪九成苦笑道:“那地方的人只认钱不认人,那姓罗的小子若是和虎丘的当地人勾结,咱们人少的话容易被他们纠缠住,咱们总不能见人就杀吧,何况那些人多半也都罪不至死,还有不少不讲道理的老人,妇人和孩子,则更加难缠,我帮的弟子都轻易不去那里。” 朱雀说道:“要不然咱们先去,以防那小子走脱,其他的丐帮兄弟等到集合后再让他们赶过去,咱们先见机行事,说不定就将他们解决了呢?” 汪九成说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行,咱们先走。”他交代了分堂堂主几句,便和朱雀以及刘苏儿三人先向虎丘赶去。 路上,刘苏儿见到汪九成身上的那根紫竹棒,正是自己留在湖州的那根,他问道:“汪帮主将这根紫竹棒取来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追踪女真人正好路过湖州分堂,这根紫竹棒比我之前的那根还要好,真不知你是怎么找到的。” 刘苏儿说道:“多亏了阎铁塔阎堂主带我连夜去找,这才找到的。”他想起当晚莫轻弹进入湖州,杀死了十名守城官兵,心中庆幸他已经找到徒儿回去,否则不知还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三人来到虎丘的集市,临近晌午,这里一片安宁,一名丐帮弟子见到帮主前来,连忙跟他们说了女真人的所在,此刻正在孟啸虎的家中吃酒,这孟啸虎是虎丘的一霸,有不少人弹孟啸虎的权势和金钱与其勾结,在他家所在的街道上,几乎每家人都成了孟啸虎的眼线,一旦有陌生人前来,就会受到盘查,若是情形不对,孟啸虎自有逃脱的密道,这也是为何官府来缉拿孟啸虎几次,却都是无功而返。 自古以来,越是富饶之地,朝廷的苛捐杂税越多,对官府朝廷有怨言的人不在少数,女真人和孟啸虎相勾结,怕就是为了以后女真人起事后,好能有人在中原和他们内呼外应,更容易得事,孟啸虎在苏州城内虽非一呼百应之辈,却也能笼络一些仇视官府之人,所以女真人才会看上孟啸虎,而孟啸虎多半是看上了女真人的银子,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汪九成对朱雀和刘苏儿说道:“硬闯绝非上策,一个不好便会打草惊蛇,让他们走脱了,咱们不妨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候,等到我帮弟子赶来,将这地方团团围住,让他们上天下地无门,咱们才好来个关门打狗。” 朱雀深以为然,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在让罗公子走脱,再想找到他,怕就更难了。 第八十九章 重重围困 三人坐在距离孟啸虎宅院所在的街道不远处的酒馆里,苏州虽然富庶,可是穷人地方的茶馆却很少见,有口井水喝就足够了,谁会花钱去喝茶呢?但酒馆不同,就算是穷人,有时候也需要酒精来麻醉一下,好忘却劳苦的生活。 朱雀和刘苏儿因为大事当前,都没有喝酒,唯有汪九成一碗接着一碗,连喝了三碗,喝完后依旧面不改色,若想要汪九成喝得脸红脖子粗,以这酒馆里的酒碗,怕得让他喝上三十碗才行,汪九成喝了三碗过后,用袖子抹了抹嘴说道:“今日有事在身,喝三碗过过嘴瘾便成,想不到虎丘这边有这等美酒,难得的是价钱也不贵。” 一旁的酒馆伙计听到这话,连忙对汪九成说道:“客官真是挺识货的,我们这酒,用的是冬天窖藏的雪水酿制,酒曲用的也都是陈年老酒的酒曲,所以酿出来的酒特别醇厚,被称为虎丘第一佳酿,一些好酒之人,都要赶上几十里路来这里喝酒呢。” 一席话说得汪九成酒瘾又上来了,他说道:“三碗酒让我连个酒味都没有仔细品过来,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小菜,给我端来一点,酒嘛,再给我斟上两碗,我慢慢地喝。” 这伙计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说道:“好嘞,客官您等着哈。” 小菜无非是些鸡爪,牛下水之类的,汪九成又吃又喝,乐在其中,朱雀和刘苏儿心中却在暗自焦急,怎的丐帮弟子还没来? 等到汪九成喝到第二碗的时候,十多人才来到酒馆向汪九成禀告,店伙计见酒馆里一下冲进来这么多叫花子,吓了一跳,掌柜的正要吩咐伙计将这些丐帮弟子赶出去,汪九成站起身来,酒也不喝了,问他们:“都布置妥当了?” 为首的一名丐帮弟子点了点头:“由堂主亲自带领三百名兄弟将这一片都给围了起来。” 汪九成点了点头,称赞道:“做得好,既然已经有三百多名兄弟在那边了,你们几人就不用去了,帮我做件事。” 这名丐帮弟子听到汪九成的话,立刻垂首等候汪九成的命令。 汪九成对店伙计说道:“你们店里的酒还有多少坛?” 店伙计说道:“还有七八十坛。” 汪九成说道:“要不了这么多。”他转身对丐帮弟子说道:“你们一人帮我带两坛回去,等我办完了事,回去跟你们喝个痛快!” 店伙计想不到这群叫花子非但不是来讨饭的,反而是来买酒的,不禁愕然呆住,刘苏儿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出来说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搬酒!剩下的银子找给这些兄弟变成!” 说完,刘苏儿和朱雀跟着汪九成离开酒馆,向孟啸虎所在之地走去。 来到街道路口,附近的行人蓦然见到这么多叫花子在一起集会,纷纷侧身走避,匆匆离开,反倒给汪九成等人办事提供了方便。 他刚一走进去,就有几个人故意挡在路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汪九成说道:“我们有一桩买卖要和孟啸虎谈,请你们让让路。” 其中一人说道:“什么买卖?我去通知孟爷一声!”说着转身就要赶去通风报信。 刘苏儿伸手虚点,使出点苍指的指力,凌空封了那人身上的几处穴道,汪九成说道:“我和孟啸虎约好了,不用通报!” 这些人立刻认识到汪九成等人是来找麻烦的,想要跑到孟啸虎家去通告一声,这边朱雀和刘苏儿又怎能让孟啸虎和女真人有所察觉?他们下手毫不留情,这些人都被点了穴道,晾在一旁。 只可惜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人在房顶的高处放哨,见到他们这边打了起来,立刻摇响了铜铃,这么一来,孟啸虎必然得知了这里的情况,汪九成也再顾不得什么暴露身份,和朱雀以及刘苏儿展开轻功,向孟啸虎的家中冲去。 孟啸虎家大门紧闭,汪九成使出狂风骤雨掌,双掌齐出,要将这扇门给破开,可是这扇门非常坚固,但再坚固的门,又怎能承受得住汪九成的掌击?大门虽然没有没击破,门闩也没有断开,可是整扇门连着门框却向内轰然倒去,在门后,是一个空旷的院子,十多人手拿刀枪棍棒,做出抵御的姿势,显然是被汪九成将大门轰开所震慑。 领头的一人大着胆子喝道:“什么人?” 汪九成问道:“我来找孟啸虎,他人呢?” 这人说道:“我们孟爷今日不在家,你若是来找我们孟爷,我劝你改日再来……” 汪九成猛地向前冲去,口中喝道:“放屁!有谁敢让老子改日再来?” 这十几人见汪九成冲过来,互相喊叫以壮声势,接着一同拿着武器向汪九成围攻而至。 朱雀自然不担心汪九成的安危,这些看家护院的家丁,别说十几人,就算一百多人,又岂能伤着汪九成一根寒毛?他也跟着向前冲去,可是冲到一半,却忽然接着这股疾冲之力拔身而起,使出腾云功的绝技,从这些家丁的头顶上一跃而过,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厅堂中,只见厅堂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人,但几张茶几上都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显然客厅中本来有人,听到铜铃声后知道有人来犯,直接跑了。 孟啸虎家中有通往外面的密道,朱雀在厅堂中查看了一番,没有看出密道入口的端倪,此时正是追击他们的紧要时刻,晚了只怕他们逃远了,他不敢耽搁,又从厅堂中退了出来,出来时看到汪九成和刘苏儿一人拿着一根紫竹棒,使出莲花棍法,犹如猛虎冲入羊群,将这十几名家丁打得人仰马翻。 朱雀可没空去看他们两人耍威风,而是又纵身上了房顶,四处查看有无女真人和孟啸虎的踪影,好在孟啸虎家附近一带都是穷人,房子低矮,孟啸虎的厅堂是附近最高的房子,朱雀站在高处,看到周围的街道都被丐帮弟子牢牢把守,却不见孟啸虎等人的踪影,朱雀心想,难道他们还在密道中没有出来? 他站在房顶四处查看了一圈,不见女真人的踪影,又从房顶跳了下来,这时候孟啸虎家院中只剩下十多名倒在地上呻吟的家丁,汪九成问他道:“可见到那些人的去向?” 朱雀摇了摇头:“他们离开的十分迅捷,看来孟啸虎家中若有逃生的密道,定然就在厅堂中,你问问这些家丁可有知道密道入口的,我进去找找,咱们得尽快追上他们才行!” 汪九成点了点头,提着紫竹棒开始向这些家丁用武力逼问。 刘苏儿对朱雀说道:“我跟你一去去找。” 两人进入厅堂,在四下里寻找,朱雀专门查看墙壁上有无夹层机关,而刘苏儿则用紫竹棒在地上敲打,看看有没有空洞的地方,两人找了半天,朱雀看到一副中堂画,上面画的是一只站在山腰向山下咆哮的老虎,老虎画得十分逼真,极有万兽之王的风范,在画的两边是一副对联,上面写着虎啸风声远,龙腾海浪高。 朱雀心道这孟啸虎的志气倒高,他正要向上面看去,忽然心中一动,人走了过去,来到中堂画前,一把将这幅虎啸图给扯下来,后面露出一扇小门,看到这山小门,朱雀心中颇感失望,这一尺见方的小门,无论如何都不像能钻过一个人的样子,倒像是放什么宝贝的居多,不过他还是顺手拉开了这扇小门,里面出人意料地只放着一个碗。 第九十章 逃生密道 这里面若是放着金银财宝,珠玉翡翠,朱雀都不会感到奇怪,他心道这碗出现得有些古怪,他伸手去拿那碗来看看,谁知道这碗就像是生根在墙壁里,竟然拿不出来,朱雀不惊反喜,他尝试着转动碗,只听一声细微的轧轧之声传来,主人座位旁边的茶几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洞口来。 刘苏儿见到洞口说道:“找到了!” 朱雀摇了摇头:“不对,这个洞口倒像个陷阱,若是厅堂中的人全都进去了,那这个机关又是谁关上的呢?” 刘苏儿说道:“多半是那些家丁。” 他们这是才注意起外面被汪九成逼问的人,只听几人不断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刘苏儿说道:“我不畏毒,我先先去看看,若真是逃生的密道,你和汪帮主再跟过来。” 朱雀拦住了他,他劈开一条桌子腿,沾上灯油点燃,做成火把扔进洞中,只见这洞并没有多深,就开始向一旁转过去,看起来的确像是密道。 刘苏儿纵身跳了下去,捡起火把向里面照了照,对朱雀说道:“是个密道,让汪帮主也不用再逼问了,这里面还有机关,多半就是关上外面机关的锁链。” 朱雀喊上汪九成,两人也依次下了密道,只见密道极长,前方一个火把在逐渐远去,那自然是刘苏儿拿着火把走在前面。 刘苏儿走了有数百步,这密道逐渐向上而去,刘苏儿知道到了出口,这里距离孟啸虎的主宅差不多有一里路了,一里路的远近虽然已在另外一条街上,在丐帮弟子的包围圈外,却也在朱雀站在房顶能看到的范围内,为何刚才朱雀没有看到他们呢? 打开了出口的门板,刘苏儿立刻明白了,原来这里是孟啸虎的另一套宅子,只是这套宅子没有什么人住,也没有人知道这是孟啸虎的宅子罢了,这套宅院只是用于孟啸虎临时脱身保命之用,所以也和普通百姓的房子没什么区别,这恐怕也是孟啸虎一直没有被官差捉到的原因。 刘苏儿来到地上,看到这里是一间柴房,他走到柴房外面,十多名女真人见到他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刘苏儿提着紫竹棒冲向这群女真人,连指带打,很快打倒了四五个人,这时,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几个人,正是罗公子等人,刘苏儿没见过孟啸虎,也不知哪个是孟啸虎,估计是这些人一直躲在屋子里,想等汪九成等人走后再原路返回,这时听到刘苏儿和女真人打斗的动静,便出来查看。 那罗公子见到来的只有刘苏儿一人,狞笑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大家一起上,将他砍成肉泥!” 刘苏儿不屑地说道:“觉罗小子,我倒佩服你的胆量,千里迢迢地深入中原,竟然还敢这么张狂……” 但这名罗公子还没等他说完,一群人就像刘苏儿攻去,刘苏儿手持紫竹棒,一招莲叶田田,棍打四方,逼得这些人近不了身,女真人个个势如疯狗,退开一步后,又不断向刘苏儿扑去,其中除了这名罗公子的武功高些外,还有一名一脸大胡子的人刀法凌厉,刘苏儿猜测此人就是孟啸虎,他夷然不惧,兵来棍挡,打得十分激烈,只因对方人有二三十人,所以刘苏儿一时难以占据上风罢了。 就在刘苏儿手忙脚乱地和他们厮杀时,汪九成和朱雀也从柴房的密道出口中出来,两人见到刘苏儿被围攻的困境,两人立刻拿出兵器,汪九成提着紫竹棒,朱雀抽出陵光剑,两人一起加入战团,原本刘苏儿一人就和这些人打个旗鼓相当,现在汪九成和朱雀两人的加入,这些人立刻招架不住。 其中孟啸虎的确就是那名使刀的大胡子,他见势头不对,和罗公子一起向门口冲去,准备让手下纠缠阻拦一阵子,他们好趁机逃脱。 可是他们刚来到门口,就发现不知何时,朱雀已从混战中脱身来到这里阻住他们的去路。 罗公子打听过朱雀的名号,知道他惹不得,转身向后逃去,这孟啸虎可不知道朱雀的身份,他扬着那把后背大刀,准备从朱雀这边杀出一条血路来,他的刀极厚且沉,挥舞之际呼呼带风,看起来威猛非常,可是在朱雀的眼中,他每一招都有多处破绽,两人只一接触,朱雀便用剑尖划破了他的喉咙,只因此人和女真人相勾结,这种不忠不义之辈是朱雀最为厌恶的,所以直接下了杀手。 那边罗公子慌不择路,来到一处死路,眼看前面是一堵墙,墙上还布满铁钉,上去不得,这位罗公子拼了命地跳将起来,竟让他趴住了屋檐,准备上房逃走,朱雀手中陵光剑电射而出,将他钉在了墙上,这名准备在中原搅风搅雨的女真公子哥,就这么被朱雀的陵光剑刺死在半空。 朱雀回过头来,准备和汪九成以及刘苏儿联手对付女真人以及孟啸虎的手下,却看到二十多人躺在地上,汪九成的脚踩在一名女真人的脑袋上,对朱雀说道:“我们在这里拼命苦战,却让你拔了头筹。” 朱雀说道:“这些人又怎么对付?” 汪九成说道:“若是别的事,也就饶了他们,可是他们勾结外邦异族之人,准备对汉人下手,这等人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干脆全都宰了!” 一名孟啸虎的手下连忙求饶:“这位好汉,我们只是听命于孟啸虎,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汪九成说道:“你们和这些女真人厮混在一起,还说什么都不知道?一派胡言!” 又一名孟啸虎的手下求饶道:“大英雄,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们都是家有妻女老小需要照顾,不得已才,才跟着孟啸虎的,求英雄饶命!” 朱雀看得心生不忍,劝说汪九成道:“汪大哥,外族人当前,咱们汉人就别自相残杀了,这些人的狗命先记着,以后若敢再有什么勾结外族之人,再取他们性命不迟,今日只要将这些女真人宰了,咱们就大功告成了。” 汪九成对这几名孟啸虎的手下说道:“今日看在我兄弟的面上,就饶了你们的狗命,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有何不臣之心,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亲自手刃了你们!” 这几人连忙点头应是。 剩下的十几名女真人可就没有一点饶过他们的理由了,三人一起动手,这些女真人本来便已经被汪九成和刘苏儿打得无法反抗,这时杀死他们轻而易举,三人杀人毫不留情的场面深深震慑了那几名孟啸虎的手下,此后这些人果然连一件伤天害理之事都不敢再做,活得小心翼翼。 处理完女真人的事,刘苏儿在一旁默念道:“欧阳兄,我们已经为你报了仇,你可以死尔瞑目了。” 汪九成和朱雀也都人的汪九成,闻言都是心中沉重,汪九成对那几名孟啸虎的手下说道:“还不快滚?” 这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汪九成也跟着来到外面,招来丐帮弟子,将这些女真人以及孟啸虎的尸首全都拉到乱葬岗喂野狗去了。 这件事解决后,朱雀问起汪九成和刘苏儿的去向。 汪九成说道:“女真人觊觎咱们中原已久,他们绝不可能之派出这一个人前来生事,各处隐藏的祸胎仍多,我一边四处查探,一边对付他们去也,不过今天晚上我却要留在苏州分堂喝酒,明日再走,你们过来一起和些吧。” 第九十一章 拈花神功 刘苏儿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办,不能陪汪帮主了。” 汪九成略感失望,问朱雀:“那你呢?” 朱雀说道:“事情了结,我也想喝点酒庆贺庆贺,明日再走。” 汪九成喜道:“还是你和大哥的感情深呐。” 刘苏儿尴尬地说道:“难道不陪汪帮主喝酒,感情就不深了么?行,我也陪你们一醉方休。” 汪九成连忙说道:“千万别,强扭的瓜不甜,这喝酒也是,你去忙吧,我方才的话只是说笑,只是不舍得你忽然离开而已。” 刘苏儿心中感动,说不出话来。 和两人依依不舍地辞别后,刘苏儿向杭州赶去,梅嫽还在听湖小筑,不知是否等得心焦了,毕竟他来到苏州办完这些事再返回杭州,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梅嫽定会为他感到担惊受怕。 离开苏州向南行去,刘苏儿本想路过霍啸海的茶馆,再去探望探望他,哪知霍啸海已经不在那里,之空留一片茶馆的废墟,但他此行也不是没有收获,老天开眼,又让他遇到了当日将茶馆毁坏的十三犬,这次刘苏儿倒没客气,一阵打斗,将这些败类打得惨叫不已,出乎意料的,这些人品行虽差,但有一样让刘苏儿饶了他们的狗命,那就是这些人相互之间还讲些义气,一人挨打,所有人竟没有逃走的。 最后刘苏儿警告了他们一番后,这才开始上路。 本以为梅嫽早在听湖小筑等他等得不耐烦了,想不到刘苏儿还是多虑了,原来丐帮的消息灵通,梅嫽去了杭州分堂,城隍庙那边,不但得知了刘苏儿的消息,而且将朝云和晚霞这两匹马也带回了听湖小筑。 这次刘苏儿前来带走梅嫽,让边听雨和南宫心湖更感不舍,直到梅嫽答应他们时时前来探望他们才罢。 两人离开听湖小筑,向巢湖方向行去,路上刘苏儿将此行的经历告诉了梅嫽,当他说道荆楚红和女真人勾结,要炸毁澄湖上的琼楼画舫时,她担心地说道:“你明知舱底放着火药,你还过去?” 刘苏儿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可是朱雀大侠,伏缨大哥以及莫轻弹莫宫主等人才是真的明知船舱下面有火药,却还上去将危机化为无形,唉,我和他们比,还是差得远了。” 梅嫽摇了摇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勇敢的,对了,你新学的什么点苍指到底怎么样,回头有时间使出来给我看看,想不到你只学了三个时辰,竟因此击败了洛寒霜,早知如此,咱们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追着他不放,直接找到霍啸海,跟他学了,然后在少林寺等洛寒霜过来挑战便是。” 刘苏儿说道:“霍前辈甘于平淡,开了一家茶馆,谁都料想不到,我能遇到他,纯属偶然,而且就算我领悟了点苍指的指意,和赏花宫宫主的摘花指相比,还是远远不如,不过莫轻弹莫宫主心胸开阔,不似他徒儿这么计较罢了,否则要是比起来,少林寺的指法还是会一败涂地。” 两人将少林寺的麻烦解决,心情舒畅,一路上如游山玩水般,并不着急着赶路,和他们来时的心情迥然不同,即便如此,朝云和晚霞两匹马脚程快,没几日,两人来到了巢湖的阮家。 阮城听说两人前来,忙亲自出来迎接。 刘苏儿将身上的绞丝护身软甲的际遇说给他听,等到他说到西湖湖心岛的销金窟时,阮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刘苏儿又说道:“这是红缨公子卖身得来的银子买来的,不过这件软甲总是你们软甲的,我既然答应了你为你去找,如今找到了,我也好了结了一件心事。” 阮城喃喃地说道:“竟然是你们花了八十万两银子买来的,这件软甲自然是归你们所有。” 刘苏儿说道:“这是你的传家之宝,我怎好据为己有?” 阮城说什么也不肯收:“我家世代经商,又不去江湖中打打杀杀,家中有了这东西,少不得还会有人来抢夺,只会给我阮家带来麻烦,刘兄,你答应我的话已经做到了,软甲我也见到了,现在就算是我的,我拿来送给你,还请你万勿推辞。” 刘苏儿见他言辞恳切,只得收了下来,这么一来,刘苏儿和梅嫽两人再不好要他的朝云和晚霞两匹好马,阮城见他们不收,心想自己已经将马送给了他们,再收回来又算怎么回事?他说道:“这样吧,这两匹马就算是我卖给你们,咱们银货两讫,一千两银子一匹,你给我两千两银票,咱们就不用争执了。” 这么一来,刘苏儿再不好推辞,点出两千两银票交给他,两人哈哈一笑,都觉得对方为人值得相交,约定了以后有空时相互走动。 离开了阮府,梅嫽说道:“这样的好马,一万两银子一匹也值得,他却只收一千两银子,像他这样做买卖,岂不要亏死?” 刘苏儿说道:“你是在装傻还是明知故问?他这么做,自然只是想让我们骑着这两匹马时心中踏实些,想不到阮城如此慷慨,软甲送给了咱们,马儿又送给了咱们。” 梅嫽笑道:“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以为你不知道,看你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还以为你不知道马的价钱呢。” 刘苏儿说道:“我若让他看出我知道他向咱们卖好,徒然惹得他不痛快了,唉,此后又欠了阮家的人情了,以后有机会再换吧,走吧。” 梅嫽问道:“去哪儿?” 刘苏儿说道:“自然是去少林,事情解决了,我偿若不去跟方丈师兄,跟渡劫师叔祖等人说一声,寺里的师兄弟们还在拼命苦练拈花指呢。” 梅嫽说道:“苦练就苦练呗,能有这种苦练的机会,难道还不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梅嫽还是陪他去了少林寺,少林寺历来不许女子入内,梅嫽便留在少室山下等他。 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过后,刘苏儿从少林寺出来,梅嫽问道:“你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刘苏儿说道:“我将事情跟他们讲清楚就花了半天时间,接着又陪师叔祖过了夜,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将从霍前辈那里领略过来的点苍指的指意告诉了达摩堂的师叔,让他们记录下来,拈花指的心法恐怕要重新书写了。” 梅嫽讶然说道:“你倒是好心,你不怕以后点苍指的传人再去少林寺讨要说法么?” 刘苏儿说道:“赏花宫的摘花指的招数精妙绝伦,点苍指的心法指意凌厉无双,这两者相结合,才算是真正厉害的拈花指法,此后少林寺吸收教训,每门神功都不会没人修炼,这样也就不存在忽然有人点明挑战少林寺某一项功夫的时候而措手不及了,这也是拈花指受到挑战后的经验教训。” 梅嫽惋惜地说道:“可是此后这门功夫就不是你独有了,难道你不觉得可惜么?” 刘苏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少林寺是我武功起源之地,对我犹如再生父母,哪有只让父母抚养孩子,而孩子大了却不让孝敬父母的道理?少林寺所有的武功,没有一样敝帚自珍,而是不断择徒而授,使得少林武功流传天下,我们这些少林弟子自然也要知道反哺。” 梅嫽叹道:“有些道理,我是从树上读来才能知道,而你却是先做到了,才跟着印证了书上的话,这套拈花指法能因此而尘埃落定,也算是功德圆满,咱们走吧。” 之后少林寺的拈花指法便因为有了点苍指的心法指意,而能够隔空伤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少林十八门神功之一。 此为拈花实录。 第一章 夜半造访 月光浸浸,夜凉如水。 在京城内的一座宅子里,睡的正香的刑部关侍郎忽然被一阵奇异的声响所惊醒,起初他以为是老鼠在梁上走动的声音,他想起身去看看,他身旁的一名赤裸的女子却用温软的四肢纠缠住了他,使得他放弃离开暖和的被窝出来查看,转身去和这名女子亲嘴。 而就在他准备不去理会时,又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 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就像背后有人在悄无声息地走近,皮肤因恐惧而起的颤栗的感觉。 就在关侍郎扭过头来时,透过从窗户泻进来的月光他看到,一名黑衣人隐藏在黑暗中,让他惊恐的是,此人提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宝剑剑锋正指着他的咽喉要害。 关侍郎正准备大叫起来时,那人用剑刃拍了拍他的嘴,关侍郎的叫声就这么咽回了肚子。 要命的是,他身后的美人儿还没有察觉到异样,这初冬寒冷的天气,让她连眼睛都不愿张开,她腻声腻语地说道:“关郎,快来亲亲我。” 关侍郎此刻身子被吓得抖动不已,他怕身后的美人忽然叫出声来,便会被眼前这黑衣人杀了灭口。 黑衣人一剑点向他身后的女子,关侍郎拼命忍住才没有呼喊出来,而他也立刻感觉到了身后的美人连呼吸都消失不见了。 关侍郎牙齿得得得响个不停,就像穿着薄衫的人被寒风吹过,敌不住寒冷而牙齿打战。 他以为黑衣人是来偷钱的大盗,而身后的女子已经被他杀害,若不是他人在被窝里起不来,关侍郎此刻已经要跪下来,恳求对方饶命了,他强忍着牙齿在打架,结结巴巴地说道:“侠士,我……我床下的箱子里有金条,你……要的话,全都拿走,只求大侠饶我一命……” 这人说道:“我不是为了金子,我问你,京城的水牢里,是否关着一位名叫陆小闲的人?” 关侍郎想了想说道:“我……我不清楚,水牢中所关的人太多,怕不有一百多号人,是否有这个叫做陆小闲的,我得明日去刑部查查才能清楚……” 这人的利剑在关侍郎脸前晃了晃说道:“你撒谎,你身为刑部右侍郎,怎会连此事也不清楚?” 关侍郎差点被利剑吓晕了过去,他说道:“水牢里的人并非全都要通过我才能被关进去,有时候六扇门的捕头捉到了十恶不赦的重犯,便会直接关进去,等到他们将所有有关案子的人全都绳之以法后,才会上报刑部,这都是刑部尚书大人准许的。”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你明日去查查,我明日夜里再来,我来此之事你不得告诉他人,否则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说完黑衣人剑回鞘中,转身向外走去,走到房门前,黑衣人并没有伸手去拉门,门却无风自开,那人走后,门又自己关上。 关侍郎等他走后一段时间,刚想大喊大叫,忽然又想起黑衣人的警告,人躺倒在床上大口喘气,以平复自己死里逃生的激动,等到心情略略平复下来,他才想起来自己身后的美人应以香消玉殒,他赶紧转过身来看美人的情况,发现美人似乎只是晕了过去,他伸手在美人的鼻子下一探,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传来,关侍郎来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这位美人并非他的妻妾,而是他在外面包养的一名官妓,名叫夏灵儿,官妓都是有身籍押在教司坊,若是平白无故地死了,对他来说也是一场大麻烦,如今得知她没死,他放下心来,但怎都睡不着了,任谁经历了深更半夜时被一把宝剑在眼前晃来晃去,随时可以要了自己小命的事,都不会很快平复心情睡觉。 关侍郎有两名略懂武功的随从,而且他来到这里和夏灵儿私会一事,除了自己的亲信外,无人知晓,就算是对家里人,他也是谎称自己在外公干,这黑衣人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自己的那两个随从呢?怎的有人来到自己屋内,他们都没有发觉? 想到这里,关侍郎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他拉开房门,准备去看看两名随从的生死,却在院门内发现两人躺倒在地上,关侍郎走过去,发觉两人似乎只是睡着了,他叫醒了一人问道:“福喜,你怎的睡了?” 福喜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我也不清楚,老爷,你没事吧?” 关侍郎摇了摇头,看着还在睡的另一名随从福来,心中醒悟定是那黑衣人搞的鬼,否则他两人断没有同时睡着的道理,更不可能在这初冬的天气,睡在地上。 他顿时感到心烦意乱,将福来也喊醒,对二人说道:“你们回屋睡去吧,睡在这里若是得了风寒,最后受罪的还不是我?” 两名随从连忙躬身说道:“谢老爷体贴!”然后一边搓着手,一边溜回屋里睡觉去了。 关侍郎知道两人就算在这里守夜,遇到黑衣人也是无计可施。 一阵寒风吹过,他也被冻得瑟瑟发抖,这才发觉自己只穿着里衣就出来了,他赶紧回到屋内,钻进床上温暖的被窝,身旁的夏灵儿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问道:“关郎怎么出去了?是去小解么?” 关侍郎登时感到一阵迷糊,那黑衣人前来之事,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做的一个梦?夏灵儿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而福喜和福来也没有发觉什么人进来,他叹了口气,心中隐约觉得这黑衣人是真的来过,说是做梦,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话罢了。 他将夏灵儿搂在怀里说道:“下人在院子里睡着了,我怕他们冻着,让他们回屋睡去了,这大冷的天,又有谁会出来偷咱们的东西呢?就不用守夜了。” 夏灵儿趴在他怀里说道:“关郎真是好心,会体贴人。”说完这话,夏灵儿又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昏昏睡去。这夏灵儿说话又甜,又会夸人,明知她说的话多半都是言不由衷地刻意讨好,可是听在关侍郎的耳朵里,还是让他十分受用。 关侍郎则一直在想,那陆小闲的名字似乎是听说过,又似乎没有,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他究竟是谁?是否被关入水牢?若是被关在水牢里,又是为的什么? 还有,这黑衣找他干什么?准备劫狱么?在京城劫狱可是大案,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事,多半还是要停职查办的,自己做到侍郎这个位子不容易,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第二天一早,关侍郎早早地来到刑部,正准备先查查资料,再去上早朝,却被告知今日皇上龙体不适,休朝一日,近段时间,朝会时有时无,而各地洪旱灾情,流民作反之事不断涌现,正是需要一殿大臣妥善商议之际,但皇上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动不动就说龙体不适,奏折积压了无数,至于皇上龙体是否真的不适,谁又敢去追究呢? 不过,今日休朝对关侍郎来说倒正合他心意,他把什么事都推在一边,只让人送来京城在押犯人名单,拿着一点点地查找起来,遍寻关入水牢中的人,并无一个名叫陆小闲的人,若说有什么人被关进水牢而没有登记,只有可能是刚刚送进去的,而明明那黑衣人昨晚就来问过自己。 第二章 水牢少年 关侍郎问给事中:“除了这名单上所记的,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押重监而没有登记在册的?” 这名给事中姓方,人称方给事,方给事在刑部专门负责这类文书工作,他见关侍郎问得奇怪,便问道:“有什么事么?重监的犯人,除了圣上亲自下密旨捉拿羁押的,其余的全部都在这里,咱们京城就这么多犯人,时间长点的不是放了就是斩了,来去都相差不多。” 关侍郎自言自语地说道:“圣上亲自下旨?什么人能让圣上下密旨,而我身为刑部右侍郎却毫不知情的?” 他这话问得大有可虑之处,因为皇上若是瞒过一个人去做事,那么此人也离倒大霉没多远了。 方给事笑道:“关侍郎不要多虑,我是说能让圣上亲自下密旨的,多半都是和近日来流传较广的谣言而生。“ 关侍郎说道:“你是说当年刘伯温提出的遇顺而止的谣言?” 方给事点了点头,他说道:“偿若世间太平,朝中无事,我看早朝还会多开些,事情越多,圣上似乎……” 关侍郎厉声说道:“别胡说,这种话岂是你能说得的?若是被别人听去……” 方给事叹了口气:“难道不说就太平大吉了么?一句遇顺而止的谣言,都闹得满城风雨,你还以为现在大家都是像侍郎这般忠君不二么?我给你说吧,右侍郎自从得知今日早朝不用去后,早就出去花天酒地了,现在人人都抱着一副及时享乐死了活该的态度混日子,哪还会有人再真个计较这些?” 关侍郎默然,方给事说得是实情,过了一会,他问道:“圣上从何时开始追查此事的?我在朝中也没有听说啊。” 方给事说道:“我是在和锦衣卫的朋友喝酒时从他们那里听来的,皇上听说了此事后,只在暗地里叮嘱了东厂的人,让他们查出是谁在散播谣言,一旦查到,当场处死,若是牵扯到人多的,多半就会先下在水牢里,每日严刑拷问一番,再来抓住背后的主使,这就叫做顺藤摸瓜,东厂的人手不够,又调用了不少锦衣卫的人,因为是圣旨,所以此事虽不在锦衣卫的职责范围,却也只得配合。” 关侍郎断然说道:“走,你陪我去一趟城西的水牢,就算关进去的人没有登记造册,投入水牢时,牢头总要登记吧。” 方给事说道:“关爷,您究竟为的什么事,难道不能跟我说说么?在下虽然只是名小小的给事中,可是侍郎若是有事瞒我,以后被查到,我也不好遮掩。” 听方给事的意思,那是怀疑关侍郎要去水牢中所找的人,极有可能是他的亲朋好友,这种事一旦受到牵连,便会同罪同罚,所以方给事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不然自己怎么糊里糊涂丢了官,甚至丢了脑袋到时都整不明白。 关侍郎摇了摇头:“你别想歪了,我是去找一名叫做陆小闲的人,也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人。”说到这里,关侍郎想起方给事和自己向来都是福祸与共,便将昨夜之事告诉了他,看看他能不能知道点什么。 方给事听他说完,仔细分析了一通,然后说道:“此事可有些不大妙,对方既然知道侍郎在外面的女人,就不怕侍郎报官,否则侍郎仕途堪忧呐。” 关侍郎啐道:“什么报官?咱们不就是官么?我若非知道夏灵儿不能让人知道,早通知那些差役去追捕那人去了,你小子口风也要给我把实了!” 方给事点了点头:“那么关侍郎的意思是,准备替他将人从水牢中提出来?此事也不可能,那比他将侍郎在外面养的女人说出来还要麻烦。” 关侍郎说道:“我又岂能不知?我去找这个名叫陆小闲的,也只是想问问那人是谁,我的朋友里也有江湖中人,看看能否私下里跟他说说,别将我牵连在内。” 方给事说道:“既然他今夜还要来,咱们找几个人将他宰了不就一了百了了么?” 关侍郎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那人武功极高,我虽然不懂武功,但眼力还是有的,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偿若事情败露,此人拼个鱼死网破闹将起来,咱们都要跟着倒霉。”他说得是咱们,而不是他关侍郎自己,这就暗示方给事两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方给事肚子里暗骂,脑中却在代他思索,最后他说道:“对了,六扇门的李觅踪和小人的大舅子有些交情,听说他认得不少江湖上的高手,这些天他又正好因事留在了京城,咱们不如找他看看,能否有什么办法。“ 关侍郎皱着眉头说道:“李觅踪?这小子原本只是六扇门中的一名捕头,听说这两年破了几个大案子,什么名马奇案,什么无头案,晋升如插翅一般,如今已经是六扇门的把总了,现在我听人说他眼高于顶,咱们去求他,也未必有什么用。” 方给事说道:“这都是以讹传讹,实际上李觅踪此人是位挺讲究的人,前两年我大舅子帮过他一个小忙,算是他欠了我大舅子一个人情,这事找他,多半能给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侍郎总是三品要员,论职位还在他之上,他总要卖些官场的情面,对了,咱们最好先去水牢那边看看情况,回头再说此事。” 京城中有两处水牢,一处在城东,一般关的都是从外地押送过来的死囚,只因事情还没交代清楚,所以先下入水牢折磨一番,里面关着的人不多,通常审问过后,就交由大理寺定罪,只要定了开斩的日子,一般就不再让其受水牢之苦,城东的水牢里那几个人关侍郎也都清楚,不用去看,那个叫做陆小闲的人,一准是在城西的水牢,城西的水牢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即使有个别的冤案错案,可关侍郎能够保证大多数人都是罪有应得。 城西的水牢是在地下,水牢的规矩,夏季水牢中的水要过腰,冬天要过膝,无论冬夏,都绝不好受,水牢中的水又能干净了?就算是在夏季,犯人们在水牢里大小解,人泡在里面,就算没有其他的严刑拷打,人也容易得各种疾病,身子骨弱的,撑不住几日就被阎罗王收了去,而冬日虽然水少了些,而且水牢是在地下,水不会结冰,但双腿陷入水中,依旧会将人冻得支撑不住,就算侥幸出了水牢,此后关节也会因此落下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会疼痛不堪。 所以,再恶的恶人,都不想被关入水牢,关进去的多半都是无幸,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受一遭罪呢?所以水牢里的犯人比其他地方的犯人更容易寻短见。 关侍郎和方给事也不是头一次来到水牢查看了,每回到过此处,两人对待犯人的态度都不同,关侍郎是觉得他们是活该,是罪有应得,而方给事因为出身贫贱,见过含冤入狱之人,因此对这里的人都是感到同情,为这里人的遭遇感到凄惨。 就算是真正犯了事的人,也大都有其不得不犯事的原因,这些因由不能都怪罪到他们身上。 看守水牢的差役十分清闲,正不知因为说了什么笑话,几个人正哈哈大笑,见到关侍郎过来,他们立刻停止了笑声,向关侍郎行礼,关侍郎问道:“这两日可曾有新关进来的犯人?” 狱吏点了点头,禀告道:“黑爪子昨日带来一名少年。” 黑爪子就是他们对厂卫的蔑称,只要没有厂卫的人在,他们官员之间都这么称呼,几乎成了一种习气, 关侍郎问道:“这名少年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罪?” 狱吏说道:“此人姓路,名叫路小千,犯的乃是反叛大罪,不过犯事的却不是路小千,而是路小千的父亲路达远,路达远在陕北府谷县拥兵作反,路小千不管有没有同他爹一起起事,总是死罪难逃。“ 关侍郎心道,原来不是陆小闲,而是路小千,路达远在府谷一带作反的事他也听说了,不过是因为当地旱灾导致粮食没有收成,赋税却依然不变,他们吃不饱肚子所以起而举事,但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是造反,就触了天条,牵连九族,死罪难逃,关侍郎问道:“既然是路达远的儿子,为何不就地正法,反而带回京城?” 狱吏说道:“这路小千却不是在府谷那边捉来的,而是在保定擒获归案的,此人来到京城一带,绝非前来游山玩水,说不定有什么大阴谋,因此黑爪子先将他送过来,等到审问清楚后再行处死。” 关侍郎又问道:“这路小千被关在几号牢房?” 狱吏说道:“关在癸字号水牢,侍郎大人是否要提他出来盘问?” 关侍郎才不在乎这个路小千的事,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他摇了摇头,随后编造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在押之人是否都在刑部册子上登记到了,现在我知道了就够了,这件事既然由厂卫负责,我们也落个清闲,随他去吧。” 第三章 不速之客 关侍郎转身就要离去,方给事说道:“且慢,牢头,我想问问,这少年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狱吏问道:“给事中所说的奇怪之处是指何意?” 方给事说道:“我是说,这少年和其他囚犯,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狱吏喊过一名狱卒过来问道:“王五,癸字号水牢中昨日送来的那名少年,可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狱卒王五先给关侍郎和方给事行过礼,这才说道:“要说什么不一样的,这个,他嫌这里的伙食不好不愿意吃,不过初来乍到的犯人不都是这样么?饿个他们两三天,他们也就不会嫌弃了……还有,他好像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垂头丧气,死样活气的,精神挺好的,还和其他囚犯有说有笑的,没有那种死到临头样子,至于其他的嘛,我倒也没看出来,和其他人一样有鼻子有眼的。” 狱吏呸了一声:“我能不知道他有鼻子有眼么?说让你说这个了?还有别的么?” 王五回答:“这就没有了。” 狱吏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去看着吧。”说完扭头对方给事说道,“方大人,您看,也就这样了。” 方给事默不作声地想了想,然后对关侍郎说道:“行了,咱们先走吧。” 出了城西的水牢,方给事说道:“现在咱们有了路小千的下落,晚上若是黑衣人过来,你至少有了个交代,关大人可记得了,是城西水牢癸字号牢房。” 关侍郎点了点头,对方给事说道:“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方给事说道:“大人先回去,我去找我那大舅子,让他牵线去找一下李觅踪,看能不能约他出来,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 关侍郎说道:“晚上恐怕不大合适,最好能在中午就将事情说一下,晚上那人不久来了么?” 方给事抬头看了看天,离晌午还早,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关侍郎是在刑部等着还是?” 关侍郎说道:“我要回家一趟,连续两晚不回家,总归说不过去,你要是约定好了李觅踪,就到我家去通知我。“ 方给事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关侍郎回到家后,看到家中下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异样,关侍郎拉过一名家丁问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么?” 这名家丁叫做关二,是他买来的奴仆,从小养到大的,最近一段时间却被他大房收买过去了,关二目光闪烁着不敢说,关侍郎冷哼一声说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也没空说你,福喜和福来呢?” 关二嗫嗫嚅嚅地说道:“他俩在……在大娘屋里。” 关侍郎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福喜和福来他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被他收为贴身随从,这两人若是再背叛了他,跟他媳妇告了状,那他在这个家里,再无可信之人。 事情来了,躲也是躲不过,关侍郎硬着头皮向妻子的房中走去,来到门口,正看到服侍大婆娘的老妪孙婆婆,关侍郎问道:“孙妈妈,屋里头的人怎么样了?” 孙婆婆白了他一眼,说道:“老爷自己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这孙婆婆在关家做了十几年的下人,平日关侍郎对她挺客气的,如今她侍候婆娘了,倒和婆娘走在一路。 关侍郎心中暗骂,真是反了反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看来这些人都有些分不清了,这家规也该好好拾缀拾缀了,他信步走了进去,心中打定主意,婆娘要是闹,就让他闹去,又不会闹出个大天来。 他的婆娘姓李,名叫李双儿,父亲李崇业是礼部的人,虽然官职没有他高,但因为过于迂腐,又极之疼爱这个独女,所以一直不许关侍郎纳妾,这种不许,不是在明面上的,而是旁敲侧击,敲得关侍郎无可奈何,本来没有岳丈不许女婿纳妾的规定,但李崇业不知打哪里打听到他的一些把柄,关侍郎为了仕途,只能迁就他们父女俩,原本他娶了一名小妾,却在李崇业的施压下又给休掉了,此后便再无娶妾的心思,他向等着李崇业荣休或者去世后再做打算,怎奈李崇业身体安健,也没有要退下来的迹象,关侍郎只好暂时死了这条心。 最近李双儿怀了第二个孩子,关侍郎寂寞难耐,便推脱刑部案子解压繁重,三天两头在外面和夏灵儿厮混在一起。 关侍郎有时候觉得李双儿知道他在外面有人的事,只是从来不提起,今个这是怎么了? 走进去后,只见福喜和福来两人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宁死不屈的坚定神色,李双儿坐在椅子上,丫头铃儿在一旁给她捏肩,让关侍郎意想不到的是,屋里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也大模大样地坐着,见到关侍郎并不起身。 虽说李双儿有了身孕,但让一个陌生男子来到她屋里,似乎也不合规矩,关侍郎的脸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不过有外人在此,这事只能先放在一边。 李双儿看到关侍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家主子回来了,这位客人有什么话直接跟我们关大人说罢。” 这人年纪不大,一身土里土气的穿着,听到李双儿说关侍郎的身份,这才站了起来,对关侍郎说道:“在下受人所托,前来问过大人,在京城的监牢里,可曾有一名叫做路小千的在押犯人?” 关侍郎听到他的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昨晚那黑衣人到他和夏灵儿所在的地方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来到了他的家里来闹,这不是在暗地里威胁他么?他说道:“咱们到外面说罢。” 李双儿摇了摇头:“何必到外头去说?那个什么夏灵儿什么秋灵儿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关侍郎脸色微红,看了看福喜和福来,只见两人微微摇头,表示不是他们说的,关侍郎心中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如今不是提起此事的时候,他对这陌生男人说道:“不错,在押的犯人中的确有一名叫做路小千的,被关在城西水牢癸字号牢房,不过我倒要问你,你是谁?又是受何人所托?” 这人说道:“小人名叫莫谷儿,自府谷千里而来,至于受何人所托,想必关大人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多问呢?” 关侍郎心道莫谷儿定然是个假名字,不过是真是假都没什么分别,他说道:“你们也太过分了,昨晚已经问过,怎么说好的今晚过来,却在白天又来我家,这是什么意思?” 莫谷儿愕然问道:“昨晚就有人问过了你?” 关侍郎冷冷地说道:“你又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有没有人找过我,难道你们自己还不知道么?” 莫谷儿摇了摇头:“小人自府谷千里迢迢地赶来,也只不过是在今日刚刚进京,怎么可能昨晚就去找了大人?啊,不好!” 关侍郎问道:“什么不好?” 第四章 事有蹊跷 莫谷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关大人请不要多问,知道多了反而对关大人不利,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关大人让人在里面关照一下路小千,这是小人的一点意思,事情办得好了,我家老爷还有礼物相赠。” 关侍郎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对木盒递给他,他没有接,莫谷儿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对关侍郎等人说道:“小人还有事,关大人别忘了跟监牢里的狱卒关照一声,告辞了。” 说完,莫谷儿来到门外,却没有向门口走去,而是忽然拔地而起,上了房顶,这光天化日之下,此人也不怕此举过于骇人听闻,想不到这人看起来土里土气,身上的功夫却不差。 随着房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远去的声音,关侍郎知道莫谷儿已经离开,他心中存着诸多疑问,比如昨晚那黑衣人看来并非是和莫谷儿一路的,这路小千怎会有这么大的面子,找来几路人马前来搭救他?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莫谷儿留下的两个木盒,只见里面各放这一个美玉雕成的娃娃,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雕工精美栩栩如生,关侍郎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玉石,他顺手递给李双儿,李双儿冷着脸没有接,关侍郎只好又将玉娃娃放回了木盒,虽然满腹心事,却依然感到这两个玉娃娃的礼物可不轻。 李双儿对福喜说道:“你来说说你们老爷昨晚去了哪里。” 福喜低头抬眼看了看关侍郎,见关侍郎正盯着他,吓得他眼睛又缩了回去。 关侍郎说道:“你不用问他了,我就在这里,什么事不好问我?何必去逼问我的随从?” 李双儿说道:“那好,我问你,你可知那夏灵儿是什么人?” 关侍郎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夏灵儿是教司坊的歌女,他的父亲夏伯田因为挪用赈灾的银子,牵连到的她,可算是遭遇凄惨,唉。” 李双儿说道:“夏灵儿这个名字是她去了教司坊之后改的,她本名叫做宫秀莲,根本不是什么夏伯田的女儿。” 关侍郎身子一震,讶然问道:“此事连我都没有听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双儿哼了一声:“要是我连我男人在外面找到人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知道,我这个做妻子的岂非让人笑话?” 关侍郎喃喃地念叨:“宫秀莲,宫秀莲,她为何要骗我?” 李双儿说道:“这个你得亲自去问她了,我倦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会。” 关侍郎对福喜和福来使了个眼色,两人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关侍郎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喜说道:“回老爷,此事绝非我们说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娘子将我们喊来时,她显然已经知道外面夏小娘的事了。” 关侍郎说道:“她自有本事去查,他爹是礼部的人,官虽不大,认识的人倒多,定然是他在背后调查的,我问的不是这事,而是那莫谷儿是什么时候来的?” 福喜说道:“就在老爷回来前不久。” 关侍郎问道:“他是怎么来的?是从大门进来的,还是这么从屋顶上下来的?” 福喜说道:“多半是从房顶下来的,他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说要找老爷,我们告诉他老爷不在家,他边说要找夫人说话也行,我们见他出现的古怪,正想盘问,哪知大娘子正出现在门口,便将他叫了过去。” 关侍郎点了点头说道:“那他前来就应该没人知道了,和反贼谈话,被人看到了也是麻烦,还有,你们两人真的不知道昨晚的事?” 福喜说道:“什么事?哦,小人该死,不该睡着……” 关侍郎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了,我一会要出去一趟,你们跟我一起去。” 两人应了。 关侍郎来到厅堂喝茶,心中难以宁定,这个名叫夏灵儿的究竟是不是叫宫秀莲,为何要用假名字,自己得好好查查,别在这事上栽了跟头,还有,昨天晚上的黑衣人不是和莫谷儿一路,那…… 正思量着,方给事来了。 关侍郎迎上来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方给事说道:“跟李觅踪说好了,晌午在迎客楼相见,关侍郎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回事?” 关侍郎说道:“一时也说不清楚,等见到李觅踪再说吧。” 他喊着福喜和福来两人,随着方给事一起坐着马车出门,向迎客楼赶去。 几人在迎客楼等了半天,李觅踪方才风尘仆仆地过来,一见到关侍郎,李觅踪就打着官腔说道:“你也知道,最近世道不宁,我们六扇门的人那个人都忙得没日没夜,不像你们这些朝中大臣清闲啊,所以这次晚到,还请体谅一下下官。” 关侍郎说道:“不敢,李大人请坐。” 李觅踪做好后,对关侍郎说道:“听说关大人找我,有事要说,咱们都是为刑部办事,又有这层情面在,关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关侍郎犹豫了一下,此事不知从何说起,自己若是将昨晚之事说出来,不免要提到夏灵儿,这件事若是让李觅踪知道了,也算是有了把柄在他手中,可是若是不说,此事便难以解决,正两难间,方给事说道:“还是我来跟李大人说罢,我们关侍郎昨夜遇到一名武功高强之人打听水牢中犯人的情况,这名犯人叫做路小千,现在关侍郎不知那人打听路小千乃是何意,还请李大人帮忙查探查探。” 李觅踪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向朝廷命官打听犯人之事?” 关侍郎叹了口气:“那人武功高强,又在卯夜出现,我至今兀自感到心惊肉跳。” 李觅踪对此倒并不怎么在意,武功高强的人,他见得还少了?他只是对关侍郎说话吞吞吐吐,不尽不实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斟酌着说话的用语,对关侍郎说道:“侍郎大人在官衔上比下官高,有些话本不该下官来过问的,只是此事太过蹊跷,而关大人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要知道,查案一事,若不能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恐怕不大容易查出真相。” 第五章 礼下于人 尽管李觅踪说的很委婉,但关侍郎还是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想起夏灵儿对他仕途的影响,又想到了李双儿说的,夏灵儿不是她的真名,真名叫做宫秀莲,也不知真的如此,唉,如今所有的事都好像一塌糊涂,关侍郎下定决心赌一把,与其这么寝食不安地被动,不如将一切都告诉李觅踪,让他帮自己去追查到底,万一他要是以此来要挟自己,自己就算是看走眼了吧,来个痛快的,也胜过被恐慌慢慢折磨。 想到这里,关侍郎痛下决心,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这件事因为有伤德化,所以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跟李大人说,如今李大人已然见疑,我又相信李大人绝非是背后伤人的小人,所以不妨直说了吧,我在外面养了一房女人……” 接着,他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如何在教司坊和夏灵儿相识,如何对其楚楚可怜的身世充满同情,如何在外面购置了一套宅院以供和她相厮守,如何昨晚在和她同床共寝时被一名黑衣人所逼迫,如何今日从夫人那里得知夏灵儿乃是宫秀莲伪造身份,而从府谷县过来的莫谷儿又来打听路小千的消息,可是两人并非一路等等,一股脑地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了李觅踪。 方给事在一旁听着,他想不到关侍郎竟然豁出去了,他也不担心李觅踪此后抓住他的把柄不妨,让他吃尽苦头,其实在京城的官员,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皇上便是带头的后宫三千佳丽,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满朝文武官员几乎都以娶的妻妾多为荣,像关侍郎这种家中只有一位妻子的倒是少见,但在外头包养官妓,和纳妾回家,对于在朝中做官的人来说,那就是两回事了。 这种事若是地方官员的作为,倒还好说些,天子脚下,事事都要讲究个礼仪风化,若是被人参奏了一本,轻则革职,重则流放,罪名当然是个以官谋私,豢养官妓,贪赃枉法了。 关侍郎原名关存孝,前年升到侍郎后,大家包括他自己都知道这已是他所能攀上的仕途的顶峰了,加上他为人老成持重,没有大的过失,升降都没有多少可能,故而人人都喊他关侍郎,时间久了,记得他本名的人倒不多了。 关存孝原本家世平平,能够走到如今刑部侍郎这一步,除了他颇有文笔,懂得奉承上面的人外,还有他岳丈李崇业数十年积累下来的人情,所以他走到这一步极不容易,如今差行差事,竟将一生荣辱全都押宝在李觅踪身上。 李觅踪何尝不知道这点?不过他志不在此,他身为六扇门的人,对官场的肮脏手段听得多了,他若要以此勒索官员,怎都轮不到他,他仔细听过关侍郎的诉说,又提出了几个问题,关侍郎听后都一一把所知的告诉了他。 最后关侍郎问道:“怎样?” 李觅踪说道:“这黑衣人的武功不是一般的高,那用剑点向夏灵儿,如果他不是和夏灵儿合谋演戏,那么那一招在武林中叫做剑气点穴,这种武功,江湖上老一辈的人能够做到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人,年轻人中更是寥寥可数,昨天晚上去找你的人,显然不是个老头子。“ 关侍郎连忙点头:“绝对不是老头子,听那黑衣人的声音,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李觅踪又说道:“而你所说的莫谷儿,没有从你府上大门离去,而是从房顶离开,用的是旱地拔葱的功夫,虽然比不上那黑衣人,但年纪轻轻,也是相当了不起,我敢肯定,这两个人绝非是一伙的。” 关侍郎讶然道:“李大人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怎能肯定不是一伙的?” 李觅踪说道:“路小千的父亲路达远在府谷起事,获得的支持极多,当地的穷人同仇敌忾,就连官兵都不放在眼里,后来路达远兵败,路小千不知所踪,造反之人一时群龙无首,得知路达远还有个儿子,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他找出来,让他继续揭竿而起,那么有几路人找上了他,也就不奇怪了。” 关侍郎常年待在京城,对于边疆灾民以及反贼的消息听得不多,皇上又刻意回避这些事,以至于关侍郎竟然不知道反贼头子路达远已经兵败身亡,怪不得路小千流亡在外,原来如此,他说道:“路达远死了?我竟然不知道,京城消息闭塞至此。” 李觅踪摇了摇头:“不怪京城消息闭塞,只怨有人在京城将这些军情全都拦下,对皇上报喜不报忧,但军情大事,还是多多少少地传了过来。” 关侍郎想不到事情竟然到了这等地步,他说道:“既然如此,杀死匪首路达远,已经邀功请赏一事,为何这种事也不见有人大肆宣扬这赫赫之功呢?” 李觅踪冷笑道:“早有人在暗中盯着这个功劳,希望能够升官发财,可是谁敢做这个出头鸟呢?“ 关侍郎问道:“什么意思?难道直接向圣上报捷,还有人敢阻拦么?战功可不比别的,就算是厂卫的人,也没有话说。”他心道,这中间定有古怪,平常打了一点胜仗,甚至打了败仗都要说成胜仗来邀功,这次怎的如此奇怪? 李觅踪摇了摇头:“不敢邀功,倒不是来自京里朝中的阻碍,而是路达远此人在陕北的武林中交情很广,谁敢以此居功,路达远的那些江湖朋友多半就会找上门来,以至于后患无穷,升官发财固然诱人,可是能够活着,才能够享受升官发财的结果。” 关侍郎恍然大悟,他说道:“怪不得有这几路人来问路小千的事,说不定不止这两路人,只是这两人刚好找上了我罢了,刑部这么多人,总不会这么巧,就这么两路人全都摸到我那里了。” 李觅踪说道:“此事古怪就古怪在这个地方,我还没有听说其他人也遇到这种事,侍郎大人在刑部是否有何过人之处,所以他们都找到了你呢?“ 关侍郎苦笑道:“李大人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如何成了这个冤大头吧?” 李觅踪说道:“这事定然有蹊跷之处,我回去查查看是否其他人也被人逼问过,若是只有侍郎大人一人,这……”他顺手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一颗花生然后说道,“我随手夹起这颗花生,并不是因为偶然,而是这颗花生是盘子里最大的一颗,可是若仅仅是打听路小千所在何处,也完全不需要像侍郎大人这样的大官,随便一个狱吏或者比侍郎知道得要多,他们找上你,定然不只是打听一下这么简单。” 关侍郎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还会让我帮着劫狱?” 李觅踪摇了摇头:“这倒不至于,但是让你传递个消息,将看守的牢头狱卒给引开,又或者让你以自己为人质,逼他们放人等等,都在你能做到的范围内,只是他们会怎么做,咱们现在也不知道。” 关侍郎说道:“如果这样让路小千逃脱,我也跟着脱不了关系。”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错,我忽然想到,这两路人既然不归同属,而各自前来搭救路小千,多半是他们反贼内部的派系之争,你想,要是能够救路小千这贼首之子逃出牢笼,对反贼来说,这是多大的功劳,以后若得了势,那救出路小千的人还不是成了保……你说是不是?”李觅踪本来想说保架,那路小千所谓的得势也就是割据一方,只是这话在京城里极为犯忌讳,李觅踪点到即止。 关侍郎点了点头:“不错,这么说来他们非但不会同心协力,反而会起争执,李大人是说让我好好利用利用他们这点?” 李觅踪说道:“关大人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说不定能从这点上成功脱身也说不定,切记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侍郎大人千金之体,千万不要与他们起了冲突。” 关侍郎点了点头,他想起晚上那黑衣人还要过来,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今天晚上……” 李觅踪说道:“侍郎大人既然找到了我,我自然要竭力相帮,可是事情原委还没有调查清楚,别的我也不好说,但照顾大人的安危,下官自然还是要负责的,请关大人告诉我您外宅的地址,我提前安排一下。” 关侍郎压低声音告诉了李觅踪,李觅踪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方给事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此事见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他给两人都满上酒,然后举杯说道:“我就说李大人是个爽快人,只要有关咱们自己人的事,那定然是不遗余力,来,侍郎大人,咱们敬李大人一杯。” 若非关侍郎在求李觅踪帮忙,按照尊卑,他身为刑部侍郎三品要员,绝不会将这位六扇门的把总放在眼中,如今有求与人,自然不能再摆谱,当下和方给事一起向李觅踪举杯道:“来李大人,我的事多有劳烦了。” 李觅踪假意谦逊了几句,实则照单全收,欣然喝下了这杯酒。 第六章 无情剑客 三人商量妥当,除了这匪首之子路小千的事,教司坊官妓夏灵儿究竟是不是宫秀莲,也一并拜托李觅踪前去调查,这件事简单得很,李觅踪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答应下来,这一顿饭吃得主人放下了心事,客人也受到了尊敬,自然是宾主尽欢。 饭后几人辞别,李觅踪离开了迎宾楼,立刻去找一个人,他这次对关侍郎的事答应得如此痛快,是因为他这次回京调查的另一件案子,正是和路达远有关,他正茫然没有头绪,听到方给事说起关侍郎的事,他立刻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对于案子,李觅踪是连一点线索也不愿放过,因此痛快地答应了和关侍郎的饭局。 他被调到京城调查的就是兵部周帷幄和路达远之事,原来路达远被诛,皇上早就知道了,这还是他一手授意的。 陕西省旱灾十分严峻,国库存粮不足,只能从南北其他十二省调集粮食银两去赈灾,可中间牵扯了太多腐败之事,运过去的十停银粮,到了陕北不过剩下五停,再被土匪劫掠,灾民抢夺,真正用来赈灾的,只不过二三停而已,以至于当地灾民以为是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顾,因此作反。 以路达远为首的叛军开始招揽灾民加入他们,他们冲击官府,抢夺大户的粮食,很快形成了规模,这件事在西北闹得虽大,可是送到京城的急报却被改成了不痛不痒的小事,所以在起初并没有被京城中的文武官员放在眼里,直到调去镇压叛军的著名右都督威豹和路达远的叛军遭遇后,全军覆灭,此事这才引起朝中震动。 京城文武官员无不一只认定对叛军进行围剿歼灭,以除后患,但皇帝却觉得此举未必可行,但他不忍拂逆众臣之意,让人觉得他身为一国之君有些软弱,因此只在私下里下了密旨,让人送给远在西安府驻扎的神武卫周帷幄,让他以招安为主,围剿为辅,将叛军分化,有宁死不归顺的再行击杀,以儆效尤。 这倒密旨产生了想象不到的威力,路达远率领的叛军中,有几个头目抵不住招安许下的当官发财的诱惑,纷纷反水,以至于叛军走向分崩离析的地步,路达远以难以想象的毅力和能力将残余之人收拢,对周帷幄军进行誓死抵抗,可惜最终还是被周帷幄率军击溃,这么看来周帷幄和路达远本不会有什么关系,而且更有了死仇,路达远身死,捷报只报给皇上一人。 这对皇上来说原本是件好事,但锦衣卫却查出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而且周帷幄有和反贼结交的怀疑。 皇上开始并不相信,因为在外征战的都督,都有妻儿老小扣押在京,别说他敢不敢这么做,而且也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锦衣卫查出来的理由虽有些荒唐,但又非全然胡说,他们说道,此事和路达远的一名女人有关,这个女人便是路小千了。 对于镇守在外,又刚刚立了大功的将士来说,最不该对其产生怀疑,否则容易生出祸患,但这件事却非空穴来风,锦衣卫只管京城,东厂也只敢在文官以及百姓中耍横,对手握重兵在外的周帷幄却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态度,那就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既然此事厂卫不敢查不能查,又不能公开去查,皇上只好让六扇门的人去打听事情的真相。 这就是李觅踪来京的原因。 无论在什么朝代,皇上若是对在外的将士起了疑心,都将是祸患的开始,所以贵为天子,皇上也要小心翼翼地处理此事,他吩咐李觅踪暗中调查,万万不可泄露了风声,偿若泄露一星半点,那就是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周帷幄拥兵作反,偿若有所泄露,李觅踪便要提头以报皇恩。 这是皇命,也是关于朝廷安危之事,李觅踪当然要尽力去查,就算此事真的只是空穴来风,他也要查出这风是从何处吹来,又因何而起的风,若做不到这点,他李觅踪便愧对了皇上的期许。 这也是他要和关侍郎见面的原因,其实就算关侍郎不央求他来帮忙查探,他只要知道了,也会主动要求参与进来的,只是他主动和关侍郎主动还是有区别的,他假做因为人情才答应下来的,办起事来便不着痕迹。 既然知道了一些线索,身在庙堂和江湖中游刃有余的李觅踪,当然要找江湖上的人来帮助自己。 庙堂中可没有这样高明身手的人,他要找的,正是曾经欠过他一些人情的无情剑客萧别离。 一首别离曲,天涯断肠人,这就是对萧别离的写照,李觅踪曾为他别离过的女人找出了凶手,萧别离很承他的情。 凶手当然已经被无情剑客送上西天,无情剑客的剑如同他的人,无情却有情,有情又无情,有情无情之间的剑法,是极其辛辣的剑法,所以李觅踪才会来找他,李觅踪一时也想不起来还能找谁。 李觅踪在客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要离开,李觅踪心中暗暗叫妙,若是晚来一步,他就要走了。 萧别离眼中的感激之意从没有减淡,是因为萧别离一直都没有机会偿还李觅踪的人情,他说道:“李大人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 李觅踪说道:“找人。” 萧别离:“找谁?” 李觅踪指着他说道:“找你。” 萧别离心中又感轻松又感沉重,轻松的是他终于能还李觅踪人情了,沉重的是他有急事要走,两难之际,他露出了苦笑,一时无法抉择是该走还是该留。 李觅踪见状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多久的,如今已经快到黄昏,我只让你帮我到子夜,之后你再走,我也不会留你。” 萧别离脸上的寒冰开始融化:“那好吧,到底是什么事?” 李觅踪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 当天晚上,关侍郎照旧来到夏灵儿的这所宅院后,只见宅子内黑灯瞎火,天色刚刚黑透,夏灵儿却没有点灯,难道是睡得早?关侍郎名福喜去敲门,福喜只敲了一下,那门就开了,原来门是虚掩上的。 关侍郎见状心提了起来,门没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夏灵儿不在这里,自己走了,二是昨晚那名黑衣人已经来了,就在里面,已经制住了夏灵儿。 这两种可能里,关侍郎宁可是前一种,他宁可夏灵儿是在欺骗自己,是为了他的钱,如今她将床底的黄金全都拿走,远走高飞了,毕竟他心中还是十分喜欢夏灵儿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他不希望她死。 福喜和福来两人先走了进去,来到客厅外,两人便停了下来,他们可不敢擅自进入,这是关侍郎曾交待过的。 可是这次关侍郎却说道:“你们二人进去将灯点了,小心点。” 福喜和福来两人想不通就算是点个灯,为何要让两人一同进去,更不明白小心点是什么意思,难道点个灯他们还做不到么? 关侍郎担心的自然不是两人连灯都点不好,而是担心那黑衣人已经在屋内,怕两人一见面就被杀了灭口。 福喜和福来两人悉悉索索打火折子的声音传来,终于,屋内的油灯点燃了,关侍郎松了口气,这说明那黑衣人不在,他走了进去,四处查看,果然不见了夏灵儿的身影,他进了厢房,看了看床底下,出乎他意料的,那箱金子还在,夏灵儿若是偷偷溜走,怎会不带走金子? 关侍郎让福喜和福来两人到门口守着,他则留在屋内,准备看看夏灵儿有没有留下什么书信,好歹两人露水夫妻一场,夏灵儿不能说走就走。 可是房中一切关于夏灵儿的事物都没有带走,她的衣服,她的首饰,但让关侍郎感到庆幸的是,屋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他看着夏灵儿的东西,心中猛地一动,既然他的夫人李双儿已经知道了夏灵儿的存在,会不会是她让人将夏灵儿赶走的?又或者是李双儿名人将夏灵儿囚禁起来痛加折磨?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两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关侍郎猜测这是福喜和福来两人被打晕后倒在地上的声音,看样子,是黑衣人再次到来。 关侍郎大着胆子从厢房中走了出来,正准备要和黑衣人相见,外面出来了打斗的声音,关侍郎知道能和黑衣人过招的,唯有李觅踪找来的人,他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竟不敢走出厅堂去,只敢凑到门缝隙里偷看。 初冬冷冷的月光下,一名黑衣人正和一名穿着青衫的人打的激烈。 黑衣人是来找关侍郎的,那穿青衫的人正是无情剑客萧别离,只是关侍郎还不知道罢了。 门缝中看不真切,再加上关侍郎不懂武功,所以全然看不出谁占上风谁落下风,只能干着急,同时他也没有看到李觅踪的身影。 难道他的生死荣辱就只能系在这身穿青衫的人身上么?关侍郎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四处寻找着自救的路子,眼睛落到了厢房的窗户上,若是穿青衫的人输了,自己难保不会被黑衣人杀死,与其在这里干等,何不先偷偷地离开这里再说? 第七章 一块铁片 就在关侍郎刚从窗户爬了出来时,一个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旁,关侍郎吓得差点连魂都飞了,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发现正是李觅踪,忍不住问道:“李大人怎么躲在这里?” 李觅踪压低声音说道:“想不到此人竟能和无情剑客斗个旗鼓相当,这真是怪事。” 关侍郎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李觅踪说道:“路达远身旁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武功高手,如果有,他也不会兵败身死,早就被救出去了,这人如果不是路达远部的人,那他究竟会是谁呢?” 关侍郎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路达远身旁有没有这样的人,他随口说道:“或者是路达远在外地的朋友也说不定,你们不是说他在陕北的武林中交情很广么?” 李觅踪摇了摇头:“陕北武林中不会有这样的人才,江湖中的高手不是出自中原富饶之地,就是出自西域偏僻之所,整个陕北都不会有什么武功绝顶之人,这名黑衣人绝不会是陕北人,当可以想见,而其他地方的武功高手就算是和路达远有点交情,还没到为了他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来京城营救的交情。” 关侍郎似懂非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古怪理论,殊不知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人,常年在外和江湖人士打交道,所认识的和所听说的关于江湖上一些超特之人极多,由此得出这个结论。 从门派上说,少林以西杰出的门派便少得多,犹如进入了门派的沙漠,偶尔有两个像样的门派,也终究没法和中原腹地的门派相提并论,从少林寺向东向南,则犹如来到一片门派的森林,其盛况之空前,犹如雨后春笋,特别是如今到处闹灾情,陕北旱灾还没消停,河南洪灾又开始泛滥,灾民流离失所不断向东转移,对于饥民来说,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因此世上不太平,有点家业的人都想让孩子学点功夫傍身。 从个人来讲,江湖上剑法最强的人,毫无疑问是在苏州的万剑山庄里,依旧在剑道的路上不断做出突破的慕容寒山,除了他以外,江湖上传闻武功高强的人,不是在江南就是在冀北,还有时不时从西域来中原一次的雪山剑派,赏花宫等一流高手。 而西北贫瘠之地,就算有双环门,土行门等特异的门派,也绝不会出现武功特别高的,最多不过是有些独特的本领罢了。 只可惜这些若是说给江湖老耄来听,他听然会佩服得击节赞叹,说李觅踪眼界宏伟,但连武功都不会的关侍郎哪里懂得这些,李觅踪的一番妙论如同对牛弹琴。 显然这黑衣人不会是路达远的什么朋友,那他为何要救路小千呢? 李觅踪心中忽然一阵,他是否是为了救路小千,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无情剑客萧别离和黑衣人相斗得正激烈,两人交手差不多已有上百招,兀自没有分出胜负,李觅踪透过窗户看到这场精彩纷呈的打斗,却神游物外,思索着黑衣人和路小千的关系,就在他想得有些迷糊时,一个瘦弱的人影忽然从半空中疾冲而下,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看起来像剑的兵器,向黑衣人刺去,他的到来十分突兀,犹如忽然从空中飞掠下来觅食的夜鹰。 黑衣人和萧别离武功几乎不分伯仲,斗个旗鼓相当,这第三人的加入,使得黑衣人立刻落在下风,这瘦弱的人影武功似乎并不如何高明,但出手奇诡,处处透露出一副以命搏命的狠辣势头,黑衣人不愿和他两败俱伤,很快节节败退下来。 关侍郎看清了瘦弱的人影后失声叫道:“是莫谷儿!” 李觅踪因得他告知了莫谷儿也是为了路小千而来的人后,对于他是真正准备搭救路小千的人毫不怀疑,却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如关侍郎所言,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高明的轻功,虽不花哨但绝对实用的武功,好像一头在荒野觅食的瘦骨嶙峋的野狼。 在萧别离和莫谷儿的夹击下,黑衣人不是敌手,他退到墙根下,猛地使出一招凌厉的剑法,暂时逼开萧别离和莫谷儿,而后纵身翻越墙头落荒而去。 莫谷儿随后追去,在黑衣人翻过墙头的一瞬间,他也跟着跳将起来,用手中的兵器在黑衣人背后划出一道口子,但可惜的是只划破了衣服,没伤着人,莫谷儿势头已尽,又落了下来,黑衣人离去后,莫谷儿也蹿上墙头,人站在墙头向外看了看,似乎因为黑衣人逃走得太快,他追之不及,最后颓然从墙头上跳回院子里。 无情剑客萧别离问道:“你是谁?” 莫谷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和他黑色皮肤不太相称的洁白牙齿说道:“我叫莫谷儿,你是谁?你的武功很不错啊。” 萧别离说道:“我姓萧,你来这里干什么?” 见到黑衣人离去,李觅踪带着关侍郎又从窗户这边爬了进来,走到院子里,莫谷儿看到关侍郎,来不及回答萧别离的话,先对他说道:“我总算来得及时,你还没死。” 关侍郎听到他这么说,身子一颤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黑衣人是谁?他要杀我?” 莫谷儿说道:“他是单勤王的人。” 关侍郎非但没有解惑,反而更加疑虑了,他问道:“这个单勤又是谁?” 莫谷儿笑了笑:“不是单勤,是单勤王,据说是因为他爹姓单,他娘姓王,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倒不是他自称为王。” 李觅踪说道:“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他是干什么的?为何要杀关侍郎?” 莫谷儿说道:“单勤王是另一拨义军,只是和我们主人素有嫌隙,所以另立山头,和我们在募兵方面有所冲突,他要杀的不是关侍郎,而是我家公子路小千。” 尽管莫谷儿已经点明了他是叛军,但李觅踪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敌意,捉拿叛军,可不是他六扇门的责任,他听到莫谷儿这么说,心中立刻明白了,原来是两拨叛军之间的争执,一旦单勤王杀死路小千,那么路达远原来兵败四散的旧部属就只能向单勤王归顺,而若是路小千被救回,则会和单勤王形成竞争叛民的关系,想通了这点,他说道:“怪不得这单勤王我听来这么耳熟,我听说当年路达远为朝廷大军围攻时,曾经派人出去找援军,也曾找过单勤王,看来是被单勤王拒绝了。” 莫谷儿点了点头,恨恨地说道:“当时我们虽然被朝廷大军围攻,可是同时我们也牵制了对方,只要单勤王肯发兵,必然能够大败朝廷的部队,只可惜单勤王这厮目光狭隘,他想的只是巩固自己的势力,哪管别人的死活,如今竟然想对我家公子斩草除根,好让他在西北独擎大旗,他想得虽美,可别人未必心服。” 李觅踪点了点头,这拨叛军看来根本不用朝廷出兵围剿,就已经先出现窝里斗了,皇上高瞻远瞩,早看出这些流民不会齐心协力,有了口饭吃后,便想着争权夺利,这叫饱暖思**,他说道:“这么说来,你是非救路小千出来不可了?” 莫谷儿露出坚定的神色:“我本是孤儿,被主人收留,将我养大,我生是路家的人,死是路家的鬼,为了公子,我死了也是在所不惜。” 无情剑客萧别离看着莫谷儿手中的“宝剑”说道:“莫谷儿,你手里的这把家伙能不能给我瞧瞧?” 莫谷儿脸色一红,将手中的武器交给了萧别离,萧别离接过来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兵器了?根本就是一条薄铁片,一端用布缠好当做把手,其他的地方磨出了刃,没有护手没有剑萼,锈迹斑斑,想不到就是这把破铁片,将黑衣人杀走。 萧别离看着铁片上有干涸的血迹,问莫谷儿:“你用他杀过人?” 莫谷儿点了点头:“你别看它丑,它倒非常好用,我不仅用来杀过人,还用来剥兔宰鸡杀鱼,一路上若没有它的陪伴,我未必能从府谷赶到京城。” 萧别离问道:“你用它杀过谁?” 莫谷儿淡淡地说道:“路上的人,大多在陕北河南一带,再往东就没杀过人了。” 萧别离赶到奇怪:“为何杀的人都在陕北河南?” 莫谷儿说道:“这两地都恼了灾,路上都是灾民,一些心狠手辣的人常在山林处劫掠,他们不求财,只求杀人做粮食,我既然不想被他们吃掉,便只好杀了他们。” 萧别离想不到灾情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竟然出现了人吃人的事情,他冷冷的面容上露出难得的温情之意,他问道:“你跟着路达远作反,他就给了你这把武器?” 莫谷儿摇了摇头:“主人给了我一把真正的剑,我把它送人了,杀人本就只要能杀死对方就行,难道非要用剑才能杀得死对方么?” 萧别离点了点头:“原来你练武的目的只是杀人,怪不得刚才使出的招数招招都是拼命的招数。” 莫谷儿说道:“我听主人说过什么你所不欲,不要施给他人,想要对方的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命去博。”李觅踪心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莫谷儿连这话都记不住,可见也并没有读过什么书。 萧别离闻言无话可说,他觉得莫谷儿的武功说不定根本未曾受人指点,杀人的技巧都是在战争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他活着死了都是为了报答对路家的恩惠,这种人心志坚定,怕是比起他无情剑客还要无情,他原本是看莫谷儿可怜,想将自己的剑送给他,现在当然知道不需要了,他对李觅踪说道:“今晚的事情已帮你解决,我还有事赶着去办,咱们后会有期。” 李觅踪说道:“今晚多谢由你相助,以后若有用得着我李觅踪或者六扇门的,托人捎信给我,我必定竭力相帮。” 萧别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八章 床底女尸 等到萧别离离开后,关侍郎说道:“路小千被关在水牢中,有人要救他,有人要杀他,厂卫的意思是要审问他,想不到他身为匪首之子,竟牵扯到这么多事来,莫谷儿,你一路匆匆赶来京城,为何不去找别人,偏偏找上了我?” 这话要是不问个明白,恐怕关侍郎也是寝食难安。 莫谷儿说道:“因为你最简单,我进城后去打听,关侍郎家最容易找,而且其他刑部的官员随从护卫极多,怕是平日做的伤天害理之事太多,不好下手,唯有关侍郎平日只带两名武功平平的随从,而且……” 关侍郎问道:“而且什么?”他看了看晕倒在地的福喜和福来,心道这小子说的真他妈的对极了。 莫谷儿说道:“而且关侍郎包养官妓一事,恐怕很多人都知道了,唯有关侍郎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关侍郎的夫人怀了身孕,家中没有娶妾,关侍郎不会武功最好下手等等,有了这些消息,才使得我和那名黑衣人全都选择通过关侍郎打听消息。” 李觅踪说道:“这还是表面的,还有就是关侍郎遇到这些事,恐怕也不会说出来吧,否则那黑衣人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 关侍郎的脸红了,他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休要取笑我了,如今夏灵儿不见了影踪,她的衣服首饰和这院子里的钱财都没有带走,恐怕是凶多吉少,还请李大人帮忙调查调查。” 李觅踪点了点头:“明日我差人去办就是。” 莫谷儿问关侍郎:“我家公子在监牢中过得还好吧?” 关侍郎说道:“好不好要看怎么说,他被关在水牢里,精神倒好,似乎料定了你们会有人去救他。” 莫谷儿叹道:“京城水牢看守森严,怎是这么容易得手的,还请关侍郎明日跟牢头说说,待我家公子好点。” 关侍郎点了点头,却在心中想道,现在自己竟然和反贼在这里商量劫狱一事,就算自己没有参与,若是被人看到了也不妙,他对莫谷儿说道:“你知道水牢看守森严就行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只要敢有人打那里的主意,事情可就严重得多了,也非是我一个侍郎能够解决的。” 莫谷儿知道他现在只想脱身事外,能够和自己说到现在而没有赶自己离去,多半还是看在自己帮他将黑衣人赶走的份上,这也怪不得关侍郎,毕竟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贼,一个是官,莫谷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辞,关大人还请好自为之。” 若是换做别人这么说,听起来就像对方在威胁自己,但莫谷儿这么说,只是在提醒他小心黑衣人。 关侍郎苦笑道:“多谢关心,再见,哦不,最好不要再见了。”说着他看着李觅踪,心道李觅踪作为六扇门的人,竟然对这小子也无动于衷,这倒奇了。 李觅踪语重心长地说道:“有很多事,不是说用杀人就能解决的,莫谷儿,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若是出了人命案子,必定会使你在城中寸步难行,所以凡事还要想清楚再动手。” 莫谷儿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你们京城人都很讲道理,又没有人想要吃我,我干嘛要杀人?走了!” 说完,莫谷儿纵身而起,上了房顶,在几处屋顶起落几番,便不见了踪影。 关侍郎看着莫谷儿离去的身影他说道:“原来他们找上我是因为这些原因,啊,不好,内人还在家中,她还怀了身子,那黑衣人偿若不忿,到我家中……” 李觅踪说道:“不用担心,我找人来这里对付他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人手在你家附近暗中保护了,从明天起,你不要再来这里,出了上朝外,也尽量少出门,非要出门不可,也要选择在白天,晚上一定不要出来,你身为刑部侍郎,可以调动些官差在你府上守夜,一直要等到路小千的事了结之后,关侍郎才可放松警惕。” 关侍郎点了点头,平日晚上他便不愿回家,如今他自然再没有了这种想法,对于李觅踪的安排他是感激无尽:“若非有李大人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了,李大人若是查出了夏灵儿的身份和目的,还请告诉我一声,最好此事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李觅踪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查清夏灵儿的事后,最好让他亲自前去告诉他,不要委托别人,只是他不好直接说出来罢了,他说道:“你放心,对了,你不是要回去么?我陪这你回去吧,夜已深了,别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了岔子。” 关侍郎对这个提议自然是千肯万肯,他喊醒了福喜和福来,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关侍郎说道:“老爷,这座宅子是不是闹鬼?为何我们二人一来到这里,就会莫名其妙地睡着?” 关侍郎说道:“别瞎说,定是你们两人偷懒,咱们回去吧,今晚的事可不要再跟大娘子说了,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两人连忙叫屈,连连解释上次什么都没有说,关侍郎也不听他们解释,让两人锁了门,然后随李觅踪向家行去,福喜和福来见自己睡了一会后,院子里便多了一个人,虽然心中感到奇怪,但也没敢多问。 送关侍郎回到他家后,李觅踪又折回了关侍郎的外宅,门虽然被锁住,可是自然难不倒他这个六扇门的人,他轻易地将门打开,然后点着了油灯,在屋里仔细搜寻起来,他对关侍郎以及他所说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直有所怀疑,这位化名夏灵儿的人若是心怀不轨,早就应该露出端倪,怎会这么巧的,那边关侍郎的夫人李双儿刚刚揭破他在外面有人的事,转眼夏灵儿就失踪了。 关侍郎的这所外宅平日里他也不常来,仅仅是作为夏灵儿的金屋藏娇之地,夏灵儿如今不明不白地失踪了,这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其实他对夏灵儿此人也有所怀疑,且不说她为何和关侍郎一起,只从她化名进入教司坊,就知道她所做之事都有预谋,也就都有目的,如今乱世之相有了苗头,一切风吹草动的异象都不能放过。 宅子不大,看得出来夏灵儿平日都是在厅堂吃饭,李觅踪端着油灯来到厢房,将油灯放在一张梳妆台上,梳妆台上放着一块明亮的铜镜,胭脂水粉无不具备,李觅踪为了不放过这些线索,将胭脂盒也打开看了,里面放的的确是胭脂不是别的,其他一些小盒子里放着耳环手镯等事物,似乎平时穿戴一件也不少。 李觅踪打开衣柜,看了看里面的衣服,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他趴在地上向床底下看去,床底下是一排箱子,李觅踪想起关侍郎所说的金子,多半就是在这些箱子里,可是以关侍郎的俸禄,如何会有这么多箱子的金子?李觅踪随手拉过来一个箱子,准备看看箱子里有什么,可是箱子拉开后,箱子后面忽然露出了一个人的衣服。 半夜三更,李觅踪默然看到衣服在床底下,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骂上两句,他忽然发现这不是衣服,因为这件衣服里露出一个人的手,手指上涂着鲜红的指甲,看来是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的可能性为多,李觅踪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将这一排箱子全都拉开,床底下果然是一具尸体,而且是具女尸。 李觅踪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夏灵儿的尸体。 第九章 梁上之人 这是不是夏灵儿的尸体已经何难分辨了,当李觅踪将尸体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尸体的脸上被横七竖八砍了十多刀,已经面目全非,完全分辨不出死者是谁。 李觅踪心中疑惑,这具尸体如果是夏灵儿,何用这么欲盖弥彰呢?死在这里,任谁都会认为这是夏灵儿,这么一来,他又无法肯定,如果夏灵儿乃是宫秀莲化名而来,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那么这具尸体是不是她,就难说得很了,有时候一些亡命之徒为了让人相信他已经死了,往往会杀死一个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人,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再将面容毁了,旁人多半就会认为他已经死了,也就不会再去追究。 可这种事,只不过是说书人的杜撰而已,因为此举能够瞒得了陌生人,又怎能瞒过自己的亲人呢?这具尸体是不是夏灵儿,他李觅踪虽然分辨不出,但关侍郎和她同床共寝这么长时间,难道还能分辨不出么? 夏灵儿是在今晚关侍郎过来以前失踪的,今天早晨,关侍郎从这里离去的时候夏灵儿还是好好的,可知这具尸体就是今日放入床下的,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老手,自然知道如何检查尸体,他通过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体皮肤的变化,推断这具尸体最少死了两日以上,只因现在是初冬天气,所以尸体才没有发出腐臭味。 李觅踪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都无法解释这点,他心中隐隐有个可怕的想法,只是暂时无法证实罢了。 看着这具尸体,李觅踪一时无法决定是否要先通知关侍郎一声,让他前来认个尸,想了想,决定将此事先押后。 李觅踪继续在屋里查找线索,但身旁有一具尸体,让他怎都无法沉下心来,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油灯的火光吹得摇曳不定,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也跟着跳动,李觅踪办案多年,见过无数死尸,但今晚不知怎的,总是感到一股心惊肉跳之意。 没有办法下,李觅踪又将这具女尸先推到床下,然后打开了原本挡住女尸的几口箱子进行寻找。 床底下一共有四口箱子,李觅踪打开的第一口箱子,看到里放的并非黄金,而是一些衣服,既非夏灵儿的衣服,也非关侍郎的衣服,而是一些戏服,花花绿绿的,除了戏台子以外,平时谁也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出门,李觅踪接着又打开第二口箱子,里面放的是一些鲁班锁华容道之类的巧器,第三个木箱里放的则是各种书籍,李觅踪随手翻了翻,都是些通俗小说一类,第四口箱子里倒是有些黄金,但也不多。 看到这些箱子里的东西物件,李觅踪站起身来,他有几种猜测,不过和箱子里的东西都不太符合,若说这些东西都是夏灵儿的,而夏灵儿只有真是一名官妓,才会用这些东西来消磨时间,关侍郎白天不来找她,夏灵儿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可能出门和人说话,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只能躲在宅子里消遣。 这种寂寞当然十分难捱,当然,这是指夏灵儿真的是教坊司的官妓才行,偿若她别有用心,怎会有心情玩弄这些东西? 李觅踪思索不通,看着墙上自己巨大的影子发愣,不知从何时开始,李觅踪忽然发现墙上的影子旁边多了两个奇怪的影子,这两个影子并不是人的影子,倒有些像是皮影戏的剪影,可是在这所三更半夜的宅院里,又怎会出现剪影?李觅踪倏然转身,什么人都没有看到,但有两张剪纸缓缓地从半空中飘落。 看到这种情况,李觅踪连忙抽出刀来,同时鼓足勇气喝问道:“是谁?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并没有人回答,李觅踪感到自己握着刀柄的手心渗出冷汗,他走回厅堂,厅堂上也没有人,他来到院子,夜风习习,月光如水,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李觅踪忽然想起剪影是从半空中飘落,他连忙返回厢房,抬头向屋梁上看去,果然一个带着诡异面具的人蹲在梁上,此人身子极瘦,面具上画的是一个吊死鬼的样子,和普通吊死鬼不同的是,这个面具上的脸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李觅踪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梁上人桀桀怪笑道:“我还没有问你,你反倒先问起我来了,老子好好地在这里睡觉,你却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搅了老子的好梦,我问你,你是谁?为何这么做?” 李觅踪哼了一声说道:“我是官府的人,这里发生了命案,我自然要来瞧瞧,你呢?” 那人说道:“原来是鹰爪子,算老子倒霉,老子换个地方睡吧。” 那人说到这里,忽然腾空而起,冲破屋顶走了。 李觅踪自知不是此人的对手,但事到临头,他只能从后面追去,他不能一跃而上,只能来到院子里,看着房顶那人几个起落,来到隔壁的房顶上,李觅踪拉开房门,来到街道上,向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没有几个人,李觅踪从街上追去,可是那人却从这个屋顶跳到那个房顶,来回跳了几次,便失去了此人的踪影。 李觅踪只能怏怏而回,回到夏灵儿的宅子,继续寻找线索。 只是李觅踪想不到,自己被此人引走后,宅子里又发生了怪事,床底下的女尸不见了。 李觅踪立刻明白自己是中了对方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以对方的身手明明可以不让自己发现他的,他故意现身,让自己追逐一番,趁机将床下的尸体偷走,此事让他感到不是愤怒也不是惊惧而是后怕,以这人的身手,足够杀了他再将尸体带走,可是为何他们饶过自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是官府鹰爪子的身份么? 当然不是,在这些绿林人的眼中,他身为六扇门的身份,根本震慑不了他们。 而这些人是谁?要一具尸体又为的何事? 唯一让李觅踪感到受挫的是,没有了尸体,就无法让关侍郎来辨认是不是夏灵儿。 可是尸体明明是已经死了两三日的尸体,夏灵儿不过失踪半天,尸体又怎可能还是夏灵儿呢? 李觅踪再次满屋子寻找起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线索,但剩下的东西看起来都十分正常,而且太过正常了,又处处透露出古怪,李觅踪看着快到二更,除了那奇怪的尸体出现又失去外,其他可算得上是一无所获,他不得已先离开这里,准备明日到教坊司再去问问,他将木箱子全都收拾好,从外面看不出来有人翻动过,这才锁了门离去。 离开夏灵儿的房子,李觅踪回了贤良寺休息,贤良寺便是一般外地官员来京城办事所居之地。这一夜李觅踪脑海中一直回响着梁上那人的桀桀怪笑,使得他噩梦连连,直到早上方给事来找他的时候,他才起床。 见到方给事,李觅踪问道:“怎么?关侍郎又出了什么事?” 方给事摇了摇头:“非但没有出事,反而解决了一些事,侍郎大人今早去了趟教坊司,发现夏灵儿并没有失踪,而是回了教坊司。” 李觅踪愕然:“这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她是化名夏灵儿的么?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回去?” 方给事说道:“我哪里知道,侍郎大人说了,这样一来也好,这姑娘现在在外面也不安全,就现在教坊司待着吧。” 李觅踪问道:“那宫秀莲这个名字不是夫人查探出来的么?” 方给事说道:“侍郎大人说了,这多半是他娘子醋坛子打翻了,故意这么说好提醒他不要在外面胡作非为,此事已有了结果,他让李大人不要再追查夏灵儿的事,只要将路小千的事查清楚就行了。” 第十章 结党营私 这个理由决不能说服李觅踪,这件事里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关侍郎的态度也十分蹊跷,李觅踪问道:“那侍郎大人现在何处?我亲自去问问他。”他想着要不要将那屋子里床底下有具女尸的事告诉他,若是那具女尸在床底下待了三日,那么前天晚上关侍郎和那位夏灵儿两人在床上亲亲我我之际,尸体就在床下了,这事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关侍郎怎能轻轻巧巧地试图让他将此事就这么翻篇呢? 方给事说道:“侍郎大人回来就去宫里上朝,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如今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用去查夏灵儿的事,正好让我轻松轻松。” 方给事见他答应了,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李觅踪在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出去向教坊司行去。 教坊司位于京城的本司胡同,乃是当朝官员常去流连之地,这里不比寻常的青楼,平民百姓便是有钱也不能前来享受,何为官妓?便是为了官员而训练的歌妓。 近几年厂卫权力膨胀,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动不动就对不向他们弓背屈膝的官员下手,他们靠着皇权特许,随便给人按上一个罪名,轻则将其下入大牢,重则先斩后奏,其家中男子不是发配边疆就是斩首,家中女人则被送入教坊司成为官妓,以供京城权贵狎玩消遣,只因官员家的女人多半都出身良好,使得教坊司里女子的素质比普通青楼女子的素质要高上不少。 李觅踪来教坊司的时候,被几名看门的大汉拦住:“要来这里玩的话,现在不嫌早了些么?姑娘们还没起床,大人还是再忍耐忍耐,等傍晚再来。” 一阵促狭的话说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觅踪亮出六扇门的腰牌,冷冷地说道:“我可不是来玩的,而是来查案的,让开!” 这几人的笑声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他们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立刻闪身避开,普通的官员他们也不怕,就怕厂卫和六扇门的人。 李觅踪抬脚向内走去,忽然又转过身来问这几名看守教坊司大门的人:“你们可知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夏灵儿的女子?” 这几人同时摇了摇头:“教坊司的女人太多,我们也不大清楚。” 李觅踪暗责自己糊涂,这几人不过是把门的,又没有资格进去享受,怎会知道里面姑娘的名字? 和黄昏后这里歌舞升平的景象不同,早上这里许多姑娘刚刚起床,有的再等着早饭,有的还在熟悉,负责打点教坊司和训练官妓的,是三名老虔婆,见到李觅踪进来颇感诧异,正要责问门口的人为何放了个男人进来,李觅踪已先亮明了身份,然后问她们:“你们手底下可有一名叫做夏灵儿的姑娘?” 一名虔婆说道:“有的有的,不过夏灵儿姑娘身子不适,还没起床。” 李觅踪说道:“我要查探一下她的来历,劳烦婆子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名虔婆带着他来到后院,这里除了几个下人在煮饭,并没有其他人,李觅踪问道:“这夏灵儿是什么来路?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教坊司?” 虔婆说道:“夏灵儿因为受他爹夏伯田的牵连,一家子的男人都被发配到千里之外做苦力,她是夏伯田的独女,被罚到这里,说来也是挺可怜的。” 这些话和关侍郎所说的差不多,李觅踪问道:“夏灵儿这段时间是否出去过?” 虔婆连忙否认:“我们教坊司的姑娘可都有规矩,一直待在这里,哪有出去的可能?门口的那几人你也看到了,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这里飞出去。” 李觅踪哼了一声:“我不追究你们的事,你老实跟我说夏灵儿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何时回来的,否则有起事来,你也免不了一个包庇的罪名。” 虔婆左右看了看,看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明鉴,来我们教坊司的人都是在这里跺跺脚,京城都要震一震的人,我们一个小小的教坊司哪里敢得罪他们?有的官大人要将姑娘带出去吃酒,我们也阻拦不住,这夏灵儿姑娘被人带出去已经两个月了,昨日才回来。” 李觅踪点了点头,又问道:“她是昨天什么时辰回来的?” 虔婆说道:“昨日晌午,我们正在吃饭,夏灵儿自己回来的,还跟我打了个招呼,我招呼她一同吃饭,她说吃过了,就回房去了。” 李觅踪想了想,昨日午时回来,那么从早上关侍郎离去后这段时间,足够她做很多事了,他接着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名叫做宫秀莲的女子?” 虔婆摇了摇头:“没有。” 李觅踪提醒她:“或者这名叫做宫秀莲的姑娘不在你手下,有没有可能在其他婆子手下?” 虔婆还是摇了摇头:“我老婆子记性好,每个姑娘的名字我都能叫得上来,的确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对了李大人,这夏灵儿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李觅踪哪里会告诉她事情,只是含糊地说道:“不好说,她和一件案子有没有牵连,还在查,这夏灵儿两个月前从这里离开时,是被谁带出去的?” 既然夏灵儿在外面和关侍郎住在一起,当然是被关侍郎带出去的,李觅踪不过随口问起,并没有多在意。 虔婆说道:“是被谭大人带出去的。” 李觅踪讶然:“谭大人?那个谭大人?” 虔婆说道:“自然是兵部的谭大人了。” 李觅踪身子一震,他忽然明白了这些事情绝没有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关侍郎身为刑部的人,很少会和兵部的人有来往,而这个老虔婆口中的谭大人,正是周帷幄的副将谭豹。 谭豹既然和关侍郎有同嫖之谊,也就有了在其他事情上勾结的可能,而朝廷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何况这两人的目的不止于此。 李觅踪觉得棘手极了。 虔婆说道:“夏灵儿此刻就在房中,李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她?” 李觅踪点了点头,虔婆带他来到一间房间外,然后对李觅踪说道:“你们谈,我老婆子还要去打理其他的事,就不奉陪了。” 第十一章 教坊惊魂 李觅踪敲了敲门,这是教坊司的早晨,姑娘们在李觅踪身后来来往往,显得甚是热闹,李觅踪敲了三下门然后等着夏灵儿给他打开房门,就在这期间,李觅踪感到周遭人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若是教坊司早上不准男子进来,为何自己来到这里,这些姑娘却没有什么异样呢?普通人忽然见到一名陌生的异性,总会带着异样的目光,对他指指点点,可是这里的姑娘却对李觅踪视若无睹。 不管这些了,李觅踪心想,这里古里古怪的,只要问过夏灵儿的话,自己就立刻离开这里,教坊司不知是否大都是由罪人的女儿组成,待在这京城的达官贵人视若温柔乡的地方,身为六扇门把总的李觅踪非但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愉悦,反而如入囹圄,周身似乎被真正的犯人所包围。 隔了一会,门还是没开,李觅踪心想既然夏灵儿推脱身子不适,说不定此刻正从温暖的被窝中起来,再穿好衣服才能过来开门,所以等候一些也没什么,总不能自己直接闯进去这么无礼,他又敲了敲门,同样是敲三下,力度不轻不重,既没有惊扰其他的人,也可以让里面的人听个清楚。 依旧没有人来开门,李觅踪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刚要想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还是继续等一会,屋内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李觅踪此刻也不用再犹豫,他伸手向门上推去,可是这一下却没有推动,显然门从里面上了闩,惨叫声倏然止歇,李觅踪再也忍耐不得,一脚将门踹开,然后冲了进去。 夏灵儿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一切井井有条,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只余一头长发在外,其他的地方都被被子蒙住,看不出是死是活,而被子没有呼吸带来的起伏,被子里的人多半凶多吉少。 李觅踪四处查看了一番,这间屋子不大,却被床后的一扇屏风隔为两处,李觅踪先不去看被子里人的情况,而是手握刀柄,先来到屏风后查看有没有人,屏风后只有一个便壶,一张板凳,板凳上放着一叠草纸,此外并无他物,更别提什么人了。 见到屏风后没有凶手,李觅踪猛地想到不好,凶手不在屏风后,那就只能在屏风前,而自己刚才看过没有别人,那么如果有凶手行凶的话,在自己进来的一瞬间,此人不是躲在被子里就是躲在床底下,李觅踪连忙回头,只见夏灵儿的门外聚集了许多人,在向里面张望,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李觅踪来到屏风这边的床前,他一把拉开被子,心中一紧,只见被子下是一句脸孔血肉模糊的女尸,再没有别人,李觅踪立刻向床底下看了看,床底下也没有人,他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既然这屋里只有一具女尸,那么刚才的惨叫声多半是这个女人发出来的,可是这种死法惨状又绝不可能是自戮,那么凶手呢? 门外的其他歌妓和看守门户的壮丁将门围得水泄不通,多半都是来看热闹的,在教坊司里绝不可能有人会同情一名歌妓,这些人的围观虽然没有什么帮助,可是也证明了自己刚才到屏风后,也不会有人趁机从大门逃脱。 除了大门外,剩下的凶手唯一能够逃走的地方就是窗户,可是窗户紧紧地关着,而且是从里面上了销子,凶手杀人行凶后也不可能从窗子逃走。 那么是谁杀了床上的女人? 就在这时,带李觅踪过来的虔婆冲进了屋内,指着李觅踪说道:“好啊,你竟然敢杀害教坊司的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李觅踪摇了摇头否认道:“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你可不要瞎说!你看这尸体脸上的血,若是我杀的,我身上怎么会没有溅上血迹?我刀伤也没有血……” 虔婆说道:“呸,你说着话谁能相信?这里众目睽睽,门是从里面关上的,窗户也关死了,这屋里除了夏灵儿和你之外并无别人,不是你杀的,难道夏灵儿是自杀的?你身上刀上没血,说不定是你将凶器藏起来了!” 李觅踪暗中叫糟,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精心设下的阴谋当中,而这整座教坊司就是为了陷害他而结为一体,李觅踪面对这么多人,却毫不慌乱,毕竟他查案多年,见到过的场面多了,他冷静地说道:“鸨母可别乱说,我刚刚到这里,怎么会有时间杀人?你想陷害我,也要证据充分才是,诬陷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这老虔婆听到死罪二字身子一震,接着对李觅踪说道:“这还不算证据充分么?这间屋子里除了你和夏灵儿外并无别人,唉,李大人,你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朝廷命官犯了案,岂非一样要受到国法的惩罚?”这老虔婆似乎认定了他是凶手,一字一句都在暗指此点,外面围了满满的人,几名看守门户的壮丁都有些跃跃欲试,铤而走险将他拿下送官之意,只是他们相互之间谁也不愿意抢先动手,所以还在犹豫罢了。 李觅踪看着这具尸体的脸庞,忽然想起在关侍郎外宅床底下见到的尸体,那具尸体就是面容被毁,分不清尸体的身份,即便如此,也还是被人施计取走,说不定这两具尸体本就是一具,想到这里,李觅踪又看了看床上的尸体,忽然问虔婆:“你怎知这就是夏灵儿?” 虔婆愕然愣住,接着才一副忽然清醒过来的样子说道:“这是夏灵儿的屋子,不是她还会是谁?” 李觅踪叹了口气:“这具尸体不管是谁,都已经死了三日以上,夏灵儿又怎会是昨日从外面回来?这岂不是荒谬至极?而说我是凶手,那不是笑话奇谈么?我今日才来到教坊司,怎会杀死一个已经死了三天的人?” 其实他一眼之间,根本看不出尸体死去的时间,这具尸体面容被毁,上面虽有鲜血,但焉知鲜血不是后来涂抹上去的鸡血鸭血?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这老虔婆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李觅踪心中大定,他冷笑道:“既然尸体是早就准备好的,那么刚才的惨叫声又是谁故意发出来的?我看这间屋子里必有暗门。” 老虔婆眼珠子乱转,正不知打得什么鬼主意,李觅踪不能再给她这个机会,他说道:“教坊司乃是朝廷设立的训练歌妓舞姬之地,如今这里出了命案,大家都免不了会有嫌疑,谁都不要走,一会都要跟我到刑部去一趟!” 围观的这些女子立刻叽叽呱呱地哗然:“什么和我们有关?我们连什么事都不知道,今晚还有表演,我们还要训练呢。”一边说着,围观的人一边散去,门口让出一条路来。 李觅踪来到教坊司门外,他不敢离开太久,否则教坊司还不知会搞什么鬼,再将尸体挪走,推个干干净净死不承认此事,自己孤身一人也说不过她们,因此他掏出怀中六扇门紧急情况时才会用到的召集部下的烟花,点燃引信,只听嘭得一声响,一朵彩色的烟花在教坊司上空绽放,虽是白天,可这烟花依旧看得清清楚楚,隔了许久才缓缓落下。 在教坊司目瞪口呆中,李觅踪守在门口,紧紧看着夏灵儿的房间,告诫众人:“那是命案现场,我劝诸位都离得远些才好,省得被当成凶手,惹嫌疑上身。” 不久,十多名穿着六扇门服饰的人从各处感到,来到李觅踪身前施礼。 李觅踪说道:“教坊司里有具尸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仔细查探个清楚明白!” 十几人同时应道:“是!”接着这些人随着李觅踪来到了夏灵儿的房间,开始仔细查探起来,李觅踪则在一旁告诉他们事情的始末,两名手下听过以后,又匆匆地出去,出了他们六扇门的人,谁也不知道两人出去干什么。 看着手下在房间里搜索,李觅踪来到门外,对刚才那名咬定自己是凶手的老虔婆说道:“你确认夏灵儿昨天中午来的?” 老虔婆有些慌了,她连连点头:“没错,夏灵儿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 李觅踪又问道:“可曾看清来人是夏灵儿本人,而不是别人假冒的?” 虔婆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李觅踪喊过两名手下,指着老虔婆说道:“带她找个清静的地方,让她说出夏灵儿的相貌,你们给画出来,然后让教坊司认得夏灵儿的人辨认,若是画得不对,就将老虔婆带回刑部审问!” 两名手下说道:“是!”从怀中掏出炭笔,然后对老虔婆说道:“请吧!” 老虔婆无奈带着两人去了她自己的屋子。 这边老虔婆刚走,屋内一名手下就过来对李觅踪说道:“报告李大人,屋里有了发现!” 李觅踪随他进了屋子,只见屋内的窗户已被打开,外面是一片花园,此人对李觅踪说道:“大人请看,这扇窗户缝隙里有块痕迹,痕迹很新,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随着此人指出的地方,李觅踪看到那片痕迹是在两扇窗页之间,他问道:“不错,这痕迹好像是竹篾磨过的痕迹。” 此人说道:“大人英明,大人刚才说进来时窗户和门都是关着的,那就是屋内的人从窗户离去后,又用竹篾挂住窗户的销子,从外面关上窗户后,将竹篾用力抽走,销子就会落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从里面关上的样子。” 第十二章 剖析真相 李觅踪微微一笑:“他们这么费心思,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真以为此举能栽赃陷害于我?” 这名手下不知此事的前后究竟,因此没有回答。 李觅踪说道:“尸体检查好了没有?” 两名勘验尸体的手下过来说道:“检查得差不多,这具尸体的确死了有三十多个时辰,脸上的砍痕却是新鲜的,上面的血也不是尸体的血,多半是用牲畜的血涂抹上去的,尸体是具女尸,身高为五尺四寸,年纪大约在二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之间,肩上有一颗三角形的胎记可做辨认。” 李觅踪问道:“查出死因是什么了么?” 一名手下说道:“窒息而死。”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两名出去的手下又赶了回来,只不过他们回来时带来一位老头,包括李觅踪在内,这些人对老头都十分尊重,在教坊司里的姑娘虽然不愿惹祸上身,可是都在偷偷瞧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这名老头过来,不知他是干什么的,纷纷嘀咕。 只见老人进了夏灵儿的屋子,夏灵儿屋门被关上,过了许久,门又打开,李觅踪又让两名手下将这名老头恭恭敬敬地送回去,而李觅踪此时手上却多了一张纸,至于纸上是什么,不知李觅踪是有意还是无意,教司坊的人都看不到。 等到带着老虔婆去画夏灵儿相貌的两名六扇门的官兵过来后,李觅踪问道:“可曾画好了?” 两人点了点头,送过来一张画,其中一人说道:“我们问过其他人了,将这幅画和其他女子的画掺在一起,其他人一眼就能认出这张画上之人是夏灵儿。” 李觅踪点了点头:“那就不会错了。”他打开了另一张纸,只见纸上赫然画着一个和夏灵儿画像差不多的人像。 其中一名手下问道:“这……这是曹师傅画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从,他这手摸骨画人的绝技还没有丢下,这是他刚刚画出来的,你们看看可有什么区别?” 两人仔细看了半天,这才说道:“若是真人,或者会有区别,这画像有些简陋,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李觅踪点了点头:“若是一样就更怪了,夏灵儿昨日才回的教坊司,她怎会带着自己的尸体回来呢?” 一名手下说道:“除非两人中有一人是假的。” 李觅踪说道:“不错,床上躺着的这具尸体多半是夏灵儿真身,人可以通过易容术改变自己的相貌,死人的骨头可不会撒谎,那活着的多半是有人假冒夏灵儿,原来夏灵儿已经死了三日了,好了,大伙儿都辛苦了,将这具尸体先带回刑部吧。” 其他人问道:“其他的不用查了么?” 李觅踪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杀人的场所,冒充夏灵儿的人目的已经达到,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就是查也查不到什么线索,反而会误导我们,其他的事情由我来查。” 这些人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来,李觅踪刚想让人将老虔婆等人也带回去做审问,一名穿着三品官服的人带着两名随从匆匆赶来,李觅踪定睛一看,却不是关侍郎是谁? 关侍郎看到李觅踪,连忙问道:“我不是让方给事跟李大人说了么?不要再查了,李大人怎的还是来了?” 那被两名六扇门的人看守着的虔婆见到关侍郎犹如见到了救星,连忙对关侍郎说道:“关大人关老爷,老生都快被他们这些当差的折磨死了,关大人赶紧过来帮我评评理,他们还要带我去审问,我这把老骨头又怎能经得住什么折腾?求关大人帮我说说情!” 李觅踪看着关侍郎刚要开口,他拉着关侍郎走到一旁问道:“关大人别因为一个老鸨坏了名声,你不让我接着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关侍郎被问得莫名其妙:“知道什么了?” 李觅踪说道:“夏灵儿死了。” 关侍郎身子一震,李觅踪仔细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故意做出来的,关侍郎问道:“什么时候死的?”他要向夏灵儿的屋中过去看看,又被李觅踪拉住:“夏灵儿死了三天以上了,关大人还是不要去看了。” 关侍郎先是一怔,接着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丝血色,他呵呵笑着说道:“李大人且末再开本官的玩笑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夏灵儿怎么可能死了三日以上?我前天晚上还和她在一起……” 李觅踪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关大人,前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子绝非是夏灵儿……” 关侍郎问道:“你又不在那里,你怎的知道?还是你瞎猜的?” 李觅踪说道:“那名女子我现在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前天晚上你们两个躺在床上亲亲我我之际,真正的夏灵儿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就在你们的床下躺着呢……” 关侍郎忽然感到胃里一阵抽搐,他竭力忍住,问李觅踪:“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夏灵儿的尸体呢?你让我去看看!” 这次李觅踪没有拦他,关侍郎来到夏灵儿屋内,见到了她那具脸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边老虔婆连忙让人给关侍郎地上水和面巾,等到关侍郎在外面吐到胃里酸水都出来时,身子方才舒服了些,但他心中依旧感到恶心,后怕,惊惧,疑惑等各种情绪,可惜这老虔婆却毫不知趣地在此时向关侍郎求情道:“关大人,求求你跟这位李大人说说情,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请看在灵儿的面子上……” 她不提夏灵儿还好,一提起来,关侍郎又是一顿干呕,接着对虔婆说道:“滚!” 李觅踪趁机对手下说道:“将这位不知好歹的老虔婆带回去!” 在虔婆挣扎求饶中,四名如狼似虎的六扇门众人拿出锁链将她锁了,然后押了出去,整个教坊司的人原本以为虔婆认得这么多权贵,李觅踪不敢拿她怎样,如今见到他动了真格的,人人噤若寒蝉,无人敢过来替虔婆说情。 等到六扇门的人将这里收拾好离去后,关侍郎和李觅踪来到外面,关侍郎问道:“李大人,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觅踪不答,反而对他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还要关大人来告诉下官呢。” 关侍郎问道:“什么意思?” 李觅踪说道:“这事在这里谈不合适,咱们还是回刑部去说吧。” 来到刑部,关侍郎让人泡了一杯浓浓的茶,似在驱走心中的恶心,李觅踪犹豫了一会,这才对关侍郎说道:“我不知关大人立场,有些话不大好说出口。” 关侍郎说道:“李大人但问无妨,我虽在小节上有些不太检点,但在其他事上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关大人是如何结实夏灵儿,又是如何将她从教坊司带出来的呢?” 关侍郎说道:“我也不瞒你,那日我陪两位同僚到教坊司听曲,正好遇到了兵部的谭豹,谭豹原本是在边疆值守,不知何时回的京城,出于礼貌我和他打了个招呼,谁知他却拉着我说,有事需要我帮忙。” 李觅踪适时地问道:“什么事?” 关侍郎说道:“他说他这趟回京乃是调动,他要被调到陕西去,因为陕西灾情严重,而灾情严重之地容易出现反情,他调去陕西原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后来陕西路达远竟真的作反了,哦,他当时求我的事有些莫名其妙,他说他这次调到陕西乃是得罪了人,如果他要是传来死讯,他有一件东西放在城外的一座寺庙里,让我到时候拿出来交给他的好友仇万年,不知李大人可知道仇万年这个人?” 李觅踪点了点头:“他原是礼部的人,后来因为什么事被黜,我也记不得了,我之所以能够记得起此人,还是因为他的名字十分古怪之故。” 关侍郎说道:“不错,就是他,谭豹和他是忘年交,他委托我的这件事又不是什么难事,因此我便答应下来,谭豹求我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若是他没死,我也千万不要去取那件东西,作为回报,他将夏灵儿从教坊司带出来给我做露水夫妻,便是这样了。” 李觅踪问道:“你可知谭豹放在寺庙里的东西是什么?” 关侍郎摇了摇头:“他既然说了他如果没死,千万不能去取,所以我一直没有看过,这件事似乎和夏灵儿没什么关系吧?” 李觅踪想了想,然后说道:“这夏灵儿为何肯听谭豹的话,愿意随他出教坊司呢?是否两人以前有过接触?” 关侍郎点了点头:“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你也知道,在京城最霸道的就是兵部的人了,他们大多是武馆出身,教坊司的人都怕他们,否则也不会对他网开一面,让他能将里面的姑娘带出来了。” 李觅踪问道:“可是令夫人却说夏灵儿是假名字,真名叫做宫秀莲,这又是怎么回事?” 关侍郎苦笑道:“这种事我怎么好和她谈呢?何况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我偿若和她争吵起来,动了胎气,那就糟糕至极了。” 李觅踪问道:“那,由我去问呢?” 关侍郎还是摇了摇头:“恐怕你去也不大合适。” 李觅踪还是不死心,又问道:“不管宫秀莲这个名字是真是假,总归不会凭空而来,也不会是令夫人自己调查出来的,她若是差别人去打听,会差谁去呢?只要能让我和此人说上话就足够了。” 关侍郎想了想,最后说道:“她有一个陪嫁的丫头叫做桐儿,这种事情,我想她应会通过桐儿去办,桐儿当然也不会自己去办,多半会去找她娘家的人……” 李觅踪说道:“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去查就行了,对了关大人,京城外的寺庙一事你能不能说得清楚点?”李觅踪话说得十分委婉,他奉有密旨,查探周帷幄周都督一事,这谭豹是他的副将,他究竟将什么东西留下来,对整件事请可能至关重要。 哪知这个要求被关侍郎一口回绝:“李大人,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我当时已经发了毒誓,我能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对不住他了,偿若再将他的东西泄露出来,你知道的……” 李觅踪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关大人,我还是自己去查吧,我猜想害死夏灵儿的人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东西,夏灵儿懵然不知,他们便杀了夏灵儿取而代之,然后希望从你口中套出东西的下落,所以还请关大人好自为之了。” 关侍郎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还是想知道东西的所在,可是他思索了再三,还是拒绝了李觅踪:“是否如此,现在也没有证据,我对李大人的帮助十分感激,只是这件事我不能说,还请李大人谅解。” 李觅踪由此知道他还有些事情瞒着自己,或者说是不尽不实,只是他想不出是什么事情而已,他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先去查清楚害死夏灵儿的凶手,若是有了什么结果,我会派人或者亲自过来告知关大人的。” 关侍郎点了点头,李觅踪起身离开。 第十三章 威逼恫吓 京城的衙门设立在顺天府署内,李觅踪刚出了中堂的门,属下就有人来报,教坊司的虔婆已经招了,今日在教坊司企图污蔑李觅踪为杀人凶手一事,确系受人指使,虔婆收了人两枚百两元宝,元宝还在教坊司虔婆屋内,已经派人去取了。 李觅踪问道:“这虔婆可交代了是受何人所指使?” 属下说道:“她咬定是受了夏灵儿指使,其他便不肯多说了。” 李觅踪愕然:“这夏灵儿明明已经死了,这老贼婆还要将事情都推给她?” 属下说道:“她说的夏灵儿不是死了的哪个,是还活着的夏灵儿。” 李觅踪点了点头:“这才合理,她人呢?还在刑审房?” 属下说道:“老贼婆受不了两下就杀猪一般大叫,且……因此换了衣服在审讯房交代呢。” 李觅踪说道:“带我去见见她。” 来到审讯房内,老虔婆跪在地上还在接受问询,她见到李觅踪,脸上涕泪横流,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诬陷与你!且请看在老身一把年纪的份上,别同老身计较,老身回去后定当日日吃斋念佛,想着李大人的好处,祈祷李大人升官发财……“ 李觅踪冷冷的看着她,接着挥退了两名记录的手下,单独和老虔婆在一起,他问道:“我知道你还知道一些事情,夏灵儿原来的名字是不是宫秀莲?” 老虔婆吓得浑身一个机灵,不答反问到:“你说什么?”这反问一句,明显就是她心虚了,故意用这种手段拖延时间,好砌词掩饰心中的惊骇。 李觅踪精于刑审,又岂能不知道这点?他趁老妪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又对她说道:“看来你是有意要和我们拖延了,一定是刚才负责审问的下手太轻,让你依然心存侥幸,唉,这样的话,只好请黑阎罗亲自对你动手审讯了,希望审完你还能说出话……” 不用动手,光是李觅踪的一番话语已经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她连爬磕头道:“别……我说,我说……我什么都交代,求大人不要动刑,我什么都说……” 李觅踪点了点头,对她说道:“起来坐下再说吧。” 老虔婆战战兢兢地坐好,然后对李觅踪说道:“那贱人乔装夏灵儿,别人不知,我又岂能看不出来,夏灵儿跟我学规矩学了几个月,她就算变成鬼我也能认得她,可笑那贱人背着一个口袋回教坊司的时候,还企图瞒过我,我问过贱人到底是谁,她说她就是夏灵儿,我说你要是不老实说的话,我就喊人了,她这才央求我不要说出去,我问她不说有什么好处,她露了一手功夫,对我威逼利诱,我心想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便接受了她的金子……” 李觅踪问道:“你口中所说的贱人究竟是谁?” 老虔婆说道:“就是宫秀莲!我如今落到此等地步,还不都是这贱人给害的?” 李觅踪说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竟认为能污蔑得了本官?” 老虔婆说道:“就那二百两银子……” 李觅踪一拍桌子:“胡说!二百两银子,你在教坊司随便照顾照顾那位权贵,得到的赏钱也有了,你在教坊司作鸨多年,二百两银子怎会放在眼里?” 老虔婆故作可怜地说道:“还请李大人明鉴,却是只有二百两银子,还有……还有就是宫秀莲这贱人不杀我,银子倒在其次,她是个女魔头,武功高强得很,老身一见到她,就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李觅踪低头思索了一会,这宫秀莲如果真是武功高强,又为何要化身为夏灵儿委身关侍郎呢?他问道:“这宫秀莲长得和夏灵儿很像么?否则她怎会企图瞒过教坊司的人?” 老虔婆摇了摇头:“原本长得定是不像的,她化妆的手段十分高明,光是看长相的确没什么分别,若不是她在一些动作上话语中露出破绽,我也看不出来。” 李觅踪想不出宫秀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转过话题,对虔婆说道:“此事暂且不论,你将谭豹和夏灵儿的事给我说说。” 老虔婆说道:“谭豹每次来教坊司,都只找夏灵儿一人,时间久了,夏灵儿便和他走得近了些,这种情况在教坊司也是在所多有,所不同的是,夏灵儿听说谭豹家中只有一位娘子,夏灵儿曾起过让谭豹帮她赎身,纳她为妾之意,可是教坊司的姑娘只有在教坊司待满五年才能准许被赎身,夏灵儿便决意等候五年,谁知道五年未到,谭豹却出了事。” 李觅踪问道:“什么事?” 老虔婆说道:“这件事外面大多不知,谭豹在军营里杀了人,却隐瞒不报,被别有用心之人举报,原本这种事情要革职查办的,只因谭豹在京中有人为他说情,最后谭豹才被调到陕西,做了周都督的副将,这么一来,谭豹要去夏灵儿的事情便黄了。” 李觅踪问道:“后来呢?” 虔婆说道:“谭豹临走前心中对夏灵儿有些过不去,便想为夏灵儿找个能够托付的人,他打听了京城中没有娶妾的官员,找来找去只有关侍郎一人,虽不理想,但总是比其他人要好的多了。” 李觅踪问道:“这是谭豹一厢情愿的,还是夏灵儿同意的?”他想起谭豹后来将夏灵儿带出教坊司,然后送给关侍郎,想来关侍郎不会也没有拒绝这次的艳福,原本李觅踪想着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原来事情竟然这么简单。 虔婆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谭豹将夏灵儿带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等到回来时已经……你也知道了。” 李觅踪点了点头:“那宫秀莲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怎么让你污蔑我的?” 虔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告诉我夏灵儿已经死了,到时候会有衙门的人来查,让我听到她在屋中叫喊一声后,隔一会再去看,让后让窝栽赃李大人。” 李觅踪问道:“她当时便说了是栽赃于我,而不是别人?” 虔婆说道:“哪里还有第二个李大人?自然是大人您了。” 李觅踪应关侍郎之邀,调查路小千的事还没多久,先是夏灵儿的尸体被偷走,带到教坊司诬陷他,种种情况,似乎这些人都知道李觅踪查案的本事,希望将自己从此事中排除出去,不让自己继续查下去,不知道这伙人知不知道自己是奉旨查案,若是知道,那么事情就有些言重了,他对虔婆说道:“这宫秀莲还说了什么?” 虔婆摇了摇头:“别的就没有了。” 李觅踪问道:“可是她在屋内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呼救,又或将此事告诉别人,为何你什么都没做,只等陷害本官?你安得究竟是什么心?” 虔婆慌忙解释道:“大人且不要错怪老身,大人请看!”说着虔婆开始脱衣服。 这虔婆的年纪至少比李觅踪大上二十多岁,已过了耳顺的年纪,自然不是想色诱李觅踪,李觅踪看着她露出脖子,在她咽喉下天突穴处有一个紫色的疮,虔婆说道:“这是那贱人宫秀莲防止我将事情说出去而下的毒,她说只要老身按照她说的去做,事后就会将解药放在夏灵儿的屋内,如何我不照做,这脓疮就会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会疼上两个月,最后会溃烂而死,老身实在是别无他法,还请李大人原宥我这个老糊涂……” 李觅踪现在已经了解了关于夏灵儿的事,对方究竟是谁,这宫秀莲的名字是真是假,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伙人厉害得过分,事事都做的滴水不漏,武功高强,目的不明,自己再审问虔婆也没有用,继续问下去得来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他说道:“好了,我不怪罪你便是,一会你在认罪书上画押后,我会让人放了你,让你画押不是让你领罪,而是希望你此后在教坊司再听到什么与此有关的事,就要立刻来顺天府署告知于我们,否则让我知道你知情不报,还是会将你送入大牢!” 老虔婆连忙答应下来,听到李觅踪暂时饶恕了她,她不管别的,只知道磕头。 李觅踪将剩下的事交给手下处理,又去找了关侍郎。 关侍郎以为他已经出去了,见他又返回,忍不住问道:“李大人难道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 李觅踪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要去调查一下令夫人的丫鬟桐儿,怎都要跟你说一声才是。” 关侍郎说道:“此事李大人尽管去查,我这里自然是没有问题,我也想知道她是找的什么人查到的这些事情,只是有一点,千万别让我家娘子知晓是我授意的,否则她非找我大闹一场不可。” 李觅踪说道:“这个请关大人放心,就算被桐儿发觉,我们也会说是因为别的事,绝不牵扯到侍郎大人。” 关侍郎点了点头,不知是否又想起了惨死的夏灵儿,脸上忧愁百结,李觅踪很想说出他是奉旨查案,让他说出谭豹在京城外的哪间寺庙里藏了什么东西,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压下了这诱人的想法,此事若是捅出来,非但让皇上难做,对自己之后的查探也不利,他不再多说什么,跟关侍郎告辞,下去安排追查关侍郎府上丫鬟桐儿的事去了。 第十四章 四大凶徒 查清桐儿的底细而又不让关侍郎的夫人李灵儿发觉,此事绝非一时半会能够办到的,李觅踪决定将追查的重点还是放在水牢中的路小千身上,毕竟路小千才是他要追查的关键所在。 陕西叛乱,匪首路达远留下一个孩子,有人希望将他救出来领袖叛军,有人希望将他杀死,好接纳路达远的旧部,同时在西北的叛军中也能一家独大,偿若以后真能成事,自然是富贵无极不可限量。 而路小千现在是被厂卫的人捉来的,他李觅踪已六扇门的身份去审问,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即便他奉有圣旨,可是圣上下的旨意是让他秘密查探,这便断了他打着皇上的名义去查,而偿若以六扇门的身份,厂卫,东厂和锦衣卫,哪个都是六扇门惹不起的,但事逼至此,他又不能不查,想到这里,他有了一个主意。 城西水牢午后送来两个犯人,这两个犯人和其他犯人不同,是六扇门亲自送过来,点明要去癸字号水牢看守。 牢头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因为得了刑部关侍郎的招呼,他也不敢多问,而且还送上来一笔钱财,嘱托牢头对路小千和新送来的两名犯人好好招待,这笔钱远多于好好招待犯人的费用,多出来的钱自然是留给看守牢房之人,牢头得了好处,哪还不知道照办然后闷声发大财的道理? 新来的两名犯人自然是李觅踪安排过来的六扇门的好手,既然不能明察,他便暗访,这两人一名叫做邓家雄,一名叫做郑以墨,两人假做杀人劫财的名义被送进来,为的就是从水牢中打听路小千的秘密,除了他们已经知道的人,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人马前来救他,万一有人对他下手,就先保护他,有人来救他,则设法破坏。 邓家雄和郑以墨两人都是六扇门中的好手,否则李觅踪也不会找上二人来办这件事,当然,此事也不能全都依靠这两人,除了他们,李觅踪还安排了十多人藏身于水牢周围的民宅内,万一有人铤而走险前来劫狱,他们也能及时出手。 白天自然不会有人敢这么大的胆子来劫狱,如果有,也是在夜里。 安排好这些后,李觅踪的心思暂时放在追查那名冒充夏灵儿的宫秀莲身上,还有关侍郎家的丫头桐儿,桐儿这边暂时没有消息,宫秀莲更是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因为没有人知道宫秀莲的相貌,只要宫秀莲卸下夏灵儿的妆,别人便认不出他是谁来,就算有人曾经见过宫秀莲的真身,但只要宫秀莲随便改个相貌,谁又能认得出来?甚至连宫秀莲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觅踪想得头都大了,知道寻找到宫秀莲的可能十分渺茫,只能无奈地等待事情的进展。 晌午,李觅踪劳累了一上午,准备出来吃点东西,关侍郎从身后叫住了他,希望能请他吃一顿,李觅踪拒绝了:“若是让外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说不定又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关大人若是真想谢我,等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你带我到教坊司听听曲看看舞乐,我便感激不尽了。” 关侍郎一想也是,便没有勉强。 李觅踪离开顺天府署,来到附近的星月楼,准备随便对付一顿,午后再陪着手下一起在水牢外监视,等他刚上了楼,就被一个声音喊住:“李大人升官了呐,来到这酒楼里一个人吃饭,必定有官家报销,我等真是羡慕不来啊。”李觅踪闻言大怒,随着这句故意说得响亮的话,整个酒楼之上的人,目光都注视着李觅踪,其中不乏他的一些练熟的同僚,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李觅踪和认识的人点头招呼过后,再去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众人面前讥讽于他。 声音是从角落里的一张大桌子上发出来的,一张桌子坐满了人,人人带着讪笑看着他,唯有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人背对着他,这声音非常耳熟而且年轻,看来多半是这位年轻人所发,此人故意不转过头来,多半是说了这话以后又后怕,嘿,这事岂是后怕能够解决的? 他大踏步走过去,期间有意无意地亮出自己六扇门的金腰牌,京城中能来到星月楼吃饭的人,多半都认得各种官员的腰牌,一些看到腰牌的食客知道六扇门的人不好惹,全都变得噤若寒蝉,李觅踪来到那名年轻人身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同时厉声喝问:“可是你小子在开本官的玩笑?”这一掌下来,李觅踪运了些内力,原本就带着让此人吃点苦头的惩戒之意,但没想到此人内力浑厚,他这一掌拍下,又被弹起,手心被震得隐隐发麻,李觅踪心中震骇,此人好深厚的内力,究竟是谁? 这名年轻人缓缓地转过头来说道:“不错,原来李大人真的升官了,恭喜恭喜!” 随着年轻人转过头来,李觅踪这才又惊又喜地发觉原来是多年未见的刘苏儿,想不到是他在开自己的玩笑,他的一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整桌上的人无不哈哈大笑起来,李觅踪也跟着笑道:“好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一见面就搞得我差点下不了台。”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奶奶的,这酒楼上一般都是前来吃饭的官员,我差点被你气得晕过去。” 刘苏儿笑道:“若是让李大人晕过去,小弟的罪过就大了,既然李大人真是一个人来吃饭,就别客气了,和我们一起吃吧。” 李觅踪向同桌的那些人打过招呼,这些人给他让出一张椅子的空,李觅踪便在刘苏儿身旁坐了下来。 还没等李觅踪发问,刘苏儿就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李觅踪说道:“这里的十几人都是反贼,李大人和我们一起吃饭,却又有些不大妙。” 李觅踪被吓了一跳,接着他又冷静下来,笑着对刘苏儿说道:“行了,别开玩笑了,就算是反贼我也不怕。” 刘苏儿正色道:“谁给你开玩笑了?我告诉你,这几人都是从陕西过来的好汉,李大人且请冷静下来,别让人看出异样。” 李觅踪脸上的血色又不见了,他眼珠乱转,虽然他并不忌讳和绿林中人结交,像伏缨这种独行大盗,他都是视之为友,就算是反贼,在无人知道的场合称兄道弟也无所谓,但在这顺天府衙门口的酒楼中,又是在光天化日四周都是在朝官员的情况下,李觅踪只感到脊背凉飕飕的,此事若是被人告发,自己在大庭广众和反贼同桌喝酒吃饭,那是再也赖不掉的。 看着李觅踪苦着脸,刘苏儿笑道:“你放心,除了在座的几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李大人还请宽心。” 李大人的心又怎能放宽得下来,他心中颇感后悔自己一人来这里吃饭,加入自己答应了关侍郎的邀请,又或者自己选择别的地方去吃饭,怎都不会落到这等进退不得的地步,如今站起来要走又太着痕迹,还会让刘苏儿瞧不起,他硬着头皮坐定,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索,这些人来到这里,绝非偶然,多半是为了……想到这里,李觅踪也压低声音对刘苏儿说道:“你们来此可是为了路小千而来?” 刘苏儿微微一笑:“李大人料事如神,只可惜此地不是商谈此事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等了李大人这么久,李大人又是个敞快人,咱们晚上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再叙叙旧。” 李觅踪这才恍然,原来自己遇到他们并非偶然,而是他们刻意为之,而找上自己,也多半是想自己在他们搭救路小千一事上帮忙,此事棘手之极,不过他虽烦恼,懊悔之心却渐渐消散,毕竟对方有意找上门来,自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是穷女婿终要见丈母娘,多是躲不掉的,只能想着怎么推脱,听到刘苏儿的话,他说道:“你这可怕我害惨了。” 刘苏儿笑道:“不提这些了,咱们喝酒喝酒!”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让人听到李觅踪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喝酒吃饭,那是来也赖不掉的了。 饭后,刘苏儿为了防止李觅踪感到是被自己要挟这般事而故意坏事,先让这些人走了,然后带着他来到一处早点铺子,早点铺子下午没人,正是清静谈话的好地方,而这里的掌柜显然也是和刘苏儿一伙的,见到刘苏儿带人过来,竟装作没看到。 刘苏儿对李觅踪说道:“西北旱灾,民不聊生,当地百姓食不果腹,竟闹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李大人虽在京城,想必也听说过此事吧。” 李觅踪无奈点了点头,他说道:“你若是希望我对当地百姓起了同情之心,这我能够做到,可是你若想让我跟反贼走到一路,这点提都不要提,刘苏儿,你我虽然交情很好,也同生共死地处理过几件事,但想让我拿我李家九族人的性命押在这事上,恕我无法答应。”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来找你,就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偿若我来京城办事,不事先告诉你一声,事后你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怪我不将你当朋友呢。” 李觅踪见他答应不拉自己入伙,便放下了些心事,他问道:“那你带着这些反贼过来乃是何意?” 刘苏儿说道:“我是为了路小千的事而来,但我却不是为了救他出狱。” 李觅踪讶然:“那是为了什么?” 刘苏儿看着早点铺子外面来去的行人,不答李觅踪的话,反而问道:“李大人身在六扇门,可曾听说了最近两年在江湖上为非作歹肆意妄为的四大凶徒?” 李觅踪想不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他说道:“听过一点,但不知究竟,我还以为什么四大凶徒是传言,想不到真有这四个人。” 第十五章 事出有因 刘苏儿肃然道:“乱世多出凶徒,偿若是一般的劫道凶徒,也不会被我们放在眼里,可是这四人却是真正的泯灭人性之人,他们杀人劫掠,眼中没有国法和道义,已经在百姓中引起了恐慌和不安,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还会有效仿和假冒者,事情将变得更加难以遏制。” 李觅踪点了点头,问道:“可知道这四人的身份目的?” 刘苏儿说道:“经过我们正道中人多番打听,这四个人乃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的多以和尚的形象出现,专坏妇女贞洁,事后从不留活口,在四大凶徒中排名第四,绰号淫和尚,另一个男的则是以一副道貌岸然的夫子形象出现,但下起杀手来冷血无情,乃是排名第一的凶徒,人称坏书生,两名女子一位表面看起来是位女道人,据说常以为人趋吉避凶为名,进入常人家中,杀人全家,人称索命坤道,一位相貌不知如何,似乎千变万化,什么坏事都作,被称为千面婆,至于这两人谁的凶名更著些,实在难以分清,且这两人丝毫不以自己的行凶作恶为耻,反以为荣,暗中有隐隐较量排名之心,这种没有廉耻之徒,实是江湖中的祸害毒瘤。” 李觅踪问道:“武林中有少林武当等正道门派,还有峨嵋等一众以正义为己任的门派,为何这些门派没有什么动静?还有,武林自诩为正派的人士为何没有将他们宰杀,反而任他们横行无忌呢?当然我可没说你,至少你现在来到这里了。” 刘苏儿说道:“谁人不想杀了他们?只是这四名凶徒都各自有一套保命之法,每每听到他们在何处出现,等到我们正道中人赶过去时,他们已经逃之夭夭,害得大伙儿多番奔波却又徒劳无功,几次下来,一群希望为江湖铲除祸害的热血好汉们也逐渐失望起来,他们自己也都是有家有业之人,总不能不顾着自己的事,而少林武当等诸派都派出了人,只是暂时没有线索而已。” 李觅踪说道:“这种事若是放在以前,我们六扇门也同样是不能不问的,可是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各地的灾情军情不断传来,朝廷根本无心过问这些小事,对了,你来到这里,难道是因为这几名凶徒来到了京城?”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这几名凶徒每次行凶并非表面上看来的毫无因由,其中坏书生便是专门以替人杀人而收人钱财为生,据说只要被他看上的人,最后都会死在他的手中,还没有听说过有失手的情形。” 李觅踪想起刘苏儿和那些从陕西过来的反贼厮混在一起,他恍然道:“难道这次坏书生的目标是路小千?”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这次不知是坏书生前来,听说四大凶徒有两位都已经来到了京城,四大凶徒每人都能独当一面,若是两人联手,恐怕事情更是没有不成的。” 李觅踪问道:“来的人是否一男一女?除了那坏书生外,是否还有一位会易容术的女子?” 刘苏儿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你和他们交上手了?”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看那名女子多半就是宫秀莲,原来他是四大凶徒的人,那就能解释很多事了。” 刘苏儿问道:“解释什么事?” 李觅踪说道:“此女行事的确阴险毒辣,他杀死了教坊司的一名叫做夏灵儿的歌妓,然后冒充她和刑部右侍郎在一起,还企图栽赃于我,就是因为她早知道了我六扇门的身份,误以为我在调查她,为了防止我坏事,她便来了这么一手,向让我惹上麻烦,从而置身事外,嘿嘿,好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看她的目的不止是杀了路小千,还有一件事,不过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他说自然是谭豹在京城外的寺庙里留下来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此刻恐怕就连关侍郎都不清楚,他自己更是一无所知。 刘苏儿还以为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他有难言之隐,并非真的不太清楚,便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说道:“不管两人的目的是什么,都绝非好事,咱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 李觅踪说道:“我已经在想办法阻止他们了,至于有没有用,现在还不好说,想不到区区一个匪首单勤王竟然能够请得动四大凶徒中的两人为他办事,了不起,了不起。” 刘苏儿愕然说道:“谁说是单勤王派人杀的路小千呢?” 李觅踪大讶:“不是单勤王还有谁会心心念念地要杀了他?难道陕西还有别的叛军不成?” 刘苏儿问道:“你可知道路小千的父亲路达远是怎么兵败身亡的?” 李觅踪说道:“我听说是他的手下接受了招安,然后进行了叛变,路达远被亲信背叛,所以最后才被斩杀。” 刘苏儿点了点头:“事情大致不错,但你想想,当时路小千在什么地方?他怎么没死?反而来到京城附近,被厂卫捉拿而进了水牢?若是真如传言那般,虽然路小千的爹兵败身死,可是陕北府谷一带毕竟是他们父子起事之地,单勤王想要杀死路小千那是千难万难,有多少人会誓死保护路小千,单勤王若是做出这种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之事,其不让跟着单勤王的那些反民觉得他残忍,觉得他不念旧情么,单勤王不是傻子,又怎会做出这种蠢事?” 李觅踪自从听到莫谷儿这么说以后,便信以为真,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对此事进行过怀疑,他沉下心来仔细想想,单勤王这么做的确并不似莫谷儿所说的那样,难道他杀了路达远的公子,路达远散在各处的旧部还会对他死心塌地的效忠么?只怕想宰了他的人还要多过归顺他的人,他身为叛军之首,绝不会是个没脑子的傻子,怎么算,对路小千的保护和招揽都要胜过对路小千穷追不舍非杀不已,他对刘苏儿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受人误导,所以才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点,以单勤王从利害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没有必要杀是路小千,那么这两大凶徒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呢?” 刘苏儿说道:“反正你知道不是单勤王就行了,路小千的事是个秘密,我答应了旁人暂时不能说出来,所以,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觅踪感到有些愤然:“好小子,我将什么事都告诉了你,你却遮遮掩掩的,叫人心里好不痛快!” 刘苏儿说道:“我要是袖手不问你才真正的不痛快呢,这件事没有武林中人插手,单靠你们六扇门,嘿嘿,你以为能够解决得了么?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再责怪我的话,可就有些分不清好歹了。” 李觅踪失笑道:“好小子,吃了你的亏还要感激你,若非我知道你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否则我定会以为你在耍我,对了,那些陕西的反贼来到京城又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还不是为了搭救路小千而来?” 刘苏儿压低声音说道:“此事偿若不跟你透露一些,我看你也不会死心,我告诉你,但你不可告诉别人,否则会坏了大事。” 李觅踪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不告诉别人便是。” 刘苏儿见他说的随意,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儿戏,我要你发个毒誓不说出来,我才能告诉你。” 李觅踪本想不停,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无奈下只能照刘苏儿的意思发了个毒誓,然后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刘苏儿这才说道:“其实路小千不是被厂卫抓到京城的,而是路小千自己要进来,他故意找上厂卫报上身份从而束手就擒的。” 李觅踪雄躯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刘苏儿说道:“你听得清清楚楚,何必再让我说一遍?” 李觅踪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这么多人涌入京城,在外面为他打生打死,原来他是自愿进的水牢,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连问两遍路小千为何这么做,表示此事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刘苏儿神神秘秘地说道:“自然是有他的目的,刚才和咱们一起吃饭的那些陕西好汉,也就根本不是为了救路小千而来,因为路小千根本不需要搭救。” 李觅踪有些怀疑:“京城水牢守卫何等森严,路小千此举岂非自陷死路?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为何这么做呢。” 刘苏儿说道:“他为何这么做,我暂时也不能告诉你,至于水牢守卫森严,那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否则谁会自陷绝境呢?” 李觅踪感到这中间定然有什么重大的目的,只是自己完全想不出来,而刘苏儿也不肯告诉自己,他来找自己说不定就是来利用自己,而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他忽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带着自己也难以相信的语气问道:“这路小千不会是过来刺杀皇上的吧?” 刘苏儿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要刺杀这位昏君,哪有不去皇宫反而去水牢受苦的?你别瞎想了。” 李觅踪放下了些心事,刘苏儿明明知道不少事,却又偏偏不说,惹得他心痒难搔,他恨得牙痒痒的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接下来怎么做呢?” 刘苏儿说道:“我希望借李大人十块六扇门的腰牌用用,别的也就没有了。” 李觅踪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他心道好小子,毕竟还是有求于我,我何不趁机以此为要挟,多问出些东西?刘苏儿看他眼珠乱转,还没等他说出口,刘苏儿就猜到了他的心事,他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也不要以为我是白白求你帮忙的,自然也会对李大人有所报答。” 李觅踪被他揭破了心事,也不好再说,而是问道:“什么报答?” 第十六章 反叛之因 刘苏儿说道:“就是救下你和你得力干将的性命。” 面对刘苏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李觅踪尽管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可是依然被震惊地差点跳将起来:“你什么意思?有人要杀我?”他知道刘苏儿从不打诳语,既然这么说,自然会有一定的把握。 刘苏儿说道:“不是要杀你,是要害你。” 李觅踪有些不敢相信,别说这里是京城,就是在外面,他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把总,手下能人无数,他本人也身具武功,想要对付他李觅踪的人也不是没有,多年来他解决了这么多案子,难免会得罪了一些凶徒,这些人当然想要他的命,可是他还不是依旧活得好好的?他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是要害我而不是杀我?” 刘苏儿说道:“你连这点都想不通,怪不得我担心你会死得糊里糊涂的,唉,看在咱们多年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你可知如今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同流合污?” 李觅踪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同流合污,只是现在非常时期,双方暂时合作各取所需罢了,难道是他们想要害我?没有道理啊,我们六扇门和他们不相统属,他们没有必要插手我们六扇门的事。” 刘苏儿冷笑道:“你们六扇门常年在外地办案,恐怕对京城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你六扇门虽然和他们不相统属,但相互之间还是有不少的交集,你们处理朝廷和江湖之间的大案要案,有时权力之大,可以调动各地衙门官差为你们办事是不是?” 李觅踪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些相信了,最近厂卫行事有些癫狂,他也不是没有耳闻,但没想到他们竟会将主意打到六扇门的身上,怪不得如今调查周帷幄的事,原本是厂卫的职责,可是皇上已经不信任厂卫,才暗中授意他们六扇门接手,这件事若说厂卫一无所觉,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他问道:“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刘苏儿说道:“当然有,否则岂不是空口无凭?你跟我来。” 李觅踪茫然地站起身来,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谁知道刘苏儿转身来到早点铺子的后院的一间屋子前,这间屋子没有门,只有一张厚厚的帘子,北方的早点铺子多半都是这样,初冬天气,一道帘子有时比四处透风的门还要保暖,刘苏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李觅踪也跟着进去,里面光线昏暗,但李觅踪还是看到两名身穿锦衣卫服饰的人被捆着,口中塞着布团,两人见到李觅踪进来,口中嗬嗬叫着,只因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而已。 在京城敢将锦衣卫给捉住,也只有这些不要命的江湖人士才能做得出来,李觅踪问道:“这两人知道内情?” 刘苏儿点了点头,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何不自己问问他们?反正我们之所以知道李大人的事,也都是从这两位横行霸道的家伙口中得知。”说完刘苏儿走了出去,留下李觅踪一个人来问他们。 院子里有一棵树,树叶已经落光了,刘苏儿想着如今四处闹天灾,世道不靖,忍不住忧心忡忡,身为武林中人的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这些命运和自己联系起来,其实天灾不过是对人的一种考验,若没有人的腐败,什么天灾都可以安然度过,只可惜人心苦不足,如今的世道便如同院子里的这棵树,树叶只是虚有其表的繁盛,却抵御不住秋冬的严寒,尽皆凋零,留下这些丑陋的本质。 原本只是西北一带闹灾,朝廷调动其他地方的银两前去赈灾,这些银两足够让西北之地的灾情缓解,但可恨的是各处官员的盘剥,使得赈灾的银粮到达灾民手中的不过二三成,这么一来,一开始的天灾逐渐演变成人祸,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百姓食不果腹,命都保不住了,焉能不反?好像梅嫽曾经跟刘苏儿说过的那句诗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刘苏儿小的时候经历过这种天灾人祸,好在那次他侥幸活了下来,但他的父母却没有撑下来,他受到各种人的帮助,成就了今日的刘苏儿,如今其他人有难,刘苏儿又怎能袖手不问?他让梅嫽留在家中,自己带着伏缨留给他的银票和以前积累下来的钱财前去西北,希望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只可惜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他带去的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以路达远为首的灾民终于还是反了。 而刘苏儿一路救人,在去西北的路上,亲眼目睹了各处官员的腐败,原本他是对路达远的反叛表示同情的,但等他到达陕北,路达远的叛军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朝廷大军击溃,路达远本人也不幸战死,好在路达远虽然死了,但还有一支以单勤王为首的叛军又起来了。 刘苏儿希望当地的武林豪杰,希望他们能够为联手为灾民做些什么,却发觉陕北武林豪杰大都心灰意冷,细问起来才知,他们不是不想出手,原本路达远起事作反时,他们倾尽全力,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但叛军很快分崩离析,刘苏儿问起原因,自然是因为叛军中有人收了朝廷的招安,以种种好处策反了他们为首的几个人,才导致的这场惨败。 叛军之所以反叛,最基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并无什么争天下或者占地为王的野心,因此这也怪不得那些被招安的人,大家都是被逼无奈,有的人归顺朝廷还因为家人被朝廷拿来做要挟,他们不得不答应,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众人也更难以指责他们。 既然没有人错,但事情还没有解决,大部分的灾民还是吃不饱肚子,偿若只是陕北一带有灾情也就罢了,很快河南,山西,湖广等地也接连报出灾情,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天下四处灾荒,不是旱灾就是洪涝,甚至几年未见的蝗灾也开始泛滥,原本的盛世,变得千仓百孔,叛军不断涌现,不旋踵都被朝廷扑灭,像路达远一样,如今唯有单勤王还算有些起色,但单勤王野心勃勃,反叛的目的动机也令人怀疑,所以这些武林中人都本着独善其身的目的,对身外事心灰意冷也就情有可原了。 刘苏儿四处游说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尽自己所能做些什么,但收效甚微,甚至有人说道:“天灾人祸,非你我所能解决,况且天灾之下,已无是非,咱们帮谁似乎都不对,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做做自己本分的事。” 刘苏儿问道:“什么本分的事?” 这人说道:“江湖上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四大凶徒才是真正的顽疾祸害,你刘苏儿有本事,便去为百姓将他们铲除,至少做这件明确之事,胜过那些虚无缥缈的枉自奔波,你说老夫说的是不是?” 在刘苏儿的心中,四大凶徒要诛,灾民也要尽力相帮,他辗转找到了当年路达远的旧部,希望他们即使不像在加入叛军,也要照顾一下当时被击溃叛军的一些家人,可是这个举措也是徒劳了,大部分被击溃的灾民返回家中后,自己的家人都照顾不了,何谈帮助他人呢? 其中一位参加过叛军的人对刘苏儿说道:“我们路元帅还有一个儿子,你要是能够找到他,由他带领,大伙儿说不定还会心服,否则剩下的人不是为了自己,就是去投靠单勤王去了。” 刘苏儿这才开始打听起路达远之子的事。 第十七章 祸起萧墙 路达远年轻之时,家境还算不错,最少在陕北算得上中上人家,家中也有些田地,自己不想出力干活时,还能雇得起几名短工,年少时的路达远就是在那段时间学了一些拳脚功夫,结识了一些江湖上的人。 后来,路达远结了婚成了家,就和两个兄弟分了家,他分到了不少土地,原本可以过着和原来差不多的生活,逍遥终老,但他那两个兄弟贪赌,将他们自己分来的田地全都输了进去,变得一贫如洗,这原本是路达远的两兄弟活该,可路达远为人义气,不能看着两兄弟沦落到讨饭的地步,便将自己的一些土地分给了他们二人一多半。 但两名兄弟却像是被猪油蒙了心,又或是鬼迷了心窍,不仅没有从之前的倾家荡产中汲取教训,好好过日子,反而将路达远分给他们的土地也输了出去,这么一来,两兄弟无颜在府谷待下去,到了外面去闯荡了。 他们走得潇洒,却给他们兄长路达远留下了祸患。 路达远送给两兄弟的土地化作了流水,这点不仅让路达远感到心寒,连他的女人也为此天天和他吵架,夫妻的感情也在每日的争吵中变得淡薄起来,毕竟路达远将自己的家产分给两个兄弟后,自己的生活也变得捉襟见肘,这种积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积累得越来越多,终于,在女人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后不久,就丢下了这个家不辞而别。 此后路达远便和路小千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男人带孩子究竟麻烦,路达远曾带着孩子去找路小千的母亲,无果,回来的路上,路达远将他托付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希望路小千能学些本事。 一晃多年过去了,路达远守着自己的几亩田地过得很不如意,丰收年后他将卖粮食的钱都拿来和人结交喝酒,灾年就饿着肚子熬过,可是最近几年都是收成不好,尤其是今年,旱灾导致粮食颗粒无收,即便如此,官家的苛税还是照常征收,这么一来,多少人家过不下去,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 正所谓官逼民反,路达远在一帮人的拥戴下,领头抢了官府的粮仓,抢了送来赈灾的粮食,有了粮食好办事,灾民听说投靠路达远有饭吃,纷纷前来投奔,随着义军的壮大,路达远成了名震陕北的义军首领,与此同时,还有几处叛军相继出现,却都没有路达远的势力这么大。 他们造反的目的只是为了吃饱肚子,只是为了活下去,所以谁都没有将作反看成光彩的事,所以路达远自己造反也就算了,并没有将自己的儿子路小千也拉近叛军中来,他们似乎料到他们终有败亡的一日,所以从富家大户强来的财物全都挥霍起来,有一日,路达远身旁的一名亲信问道:“咱们大军抢了不少女人,元帅何不前去挑挑,找一个合适的,做压寨夫人?” 路达远啐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前边说了咱们是大军,后面又说什么压寨夫人,当咱们是山贼么?咱们和山贼不一样,山贼是抢百姓的钱财供他们自己挥霍,咱们是劫夫人朝廷的粮食给百姓吃,能一样么?还有,我听说朝廷的大军已经向咱们这边开过来了,我看咱们未必是朝廷训练有素的大军的对手。” 这名亲信说道:“咱们现在依附的人已经有了两万人,朝廷派来的大军也不过两万人,咱们的人又肯拼命,未必便会输给他们,而一旦打赢了,这周遭的穷人哪还不拼命来投奔咱们?到时候可就不知一两万人,而是一二十万人了。” 路达远却没有这么乐观,他们不过是由灾民聚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所用的武器大都是锄头,叉子一类的农具,又不懂得怎么打仗,虽然稍微训练了一点,可是劫掠大户冲击衙门有余,抵抗大军不足。 果然,朝廷派来的大军虽然在兵力上并不占优,但他们采取对峙坚守的策略,并不主动出击,又派出不少细作离间分化他们,很快路达远的大军开始分崩离析起来…… 路达远兵败身死前,路小千在外地听说了他爹的壮举。 自从被父亲送到鸳鸯腿学习武功后,路小千每日勤奋习练以图出人头地,鸳鸯腿的掌门有一天告诉路小千,我能教你的都已经教了,再留你在这,只能耽误了你,我给你介绍一位武功出神入化的高人,你去找他接着学武。 路小千依依不舍地拜别这位鸳鸯腿的掌门,带着他的书信去了深山中,几年过去了,这一日路小千下山买东西,见到了外面因为旱灾而导致的惨状,也听说了路达远起兵作反的事,他回来就辞别了师父,想去助父亲一臂之力。 可惜还没等他回到府谷,就听到了他爹兵败身亡的消息。 路小千悲痛欲绝,找到了他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问起究竟,他父亲是怎么这么快败亡的。 此人告诉路小千,他父亲的死,主要原因并非朝廷大军的围剿,而是亲信的背叛,这名背叛者名叫沙忠利,曾是他父亲生前极为信任的义军二把手,若非他将路达远的主力带走一半,并告诉了朝廷军路达远的位置,使得路达远被朝廷主力猛攻,最终终于寡不敌众兵败身亡,朝廷这招叫做集中兵力只攻其一点,击败义军本是他们份内的事,所以若说仇恨也算不到朝廷军上,而是在沙忠利身上。 除此之外,这人还告诉了路小千一个秘密,那就是关于此次率领朝廷大军前来对付他们的周帷幄周都督本是山西人,参军以前和路达远有些交情,朝廷派他来剿匪,就是因为他熟悉这里的人情地势,那想着周帷幄和路达远乃是旧相识。在沙忠利判出之前,周帷幄和路达远本以暗中有了约定,但可惜的是朝廷又派了谭豹为副将,又大力采用招安的分化之计,沙忠利暗中前来高密,若没有谭豹,周帷幄也未必就会发兵讨伐路达远,只可惜阴错阳差下,才有了悲剧的发生。 路小千悲愤不已,这沙忠利他小的时候也见过,和他父亲两人经常在一起,想不到他最后竟然出卖了他父亲,他问起沙忠利的下落,这名父亲昔日的朋友说道:“可笑的是沙忠利虽然为朝廷立了功,但朝廷大军并没有给他许诺的奖赏,反而将他捆缚起来,当做功劳送到了京城,听说已被押入水牢,哈哈哈哈!” 此人是路达远生前真正的朋友,他对沙忠利的嘲讽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之感。 路小千则早已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发誓,一定要将沙忠利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为了报此杀父之仇,路小千联络了十多名父亲生前的好友,这些人都是府谷一带的武林中人,他们本想推举路小千为首领,重举义旗,但路小千非但没有造反的野心,而且心中执意先为父亲报仇,此事只能暂时搁下。 于是路小千去了京城,他本没有江湖历练的经验,又被人算计,在快到京城的时候,竟被厂卫的人盯上,路小千这些年学得了一身本事,若想从厂卫手中脱身,那是轻而易举,可是他觉得如果进了水牢,不就能够找到沙忠利报仇了么? 于是路小千就这么束手就擒,也果然被送入了城西的水牢里,可惜的是,路小千在这里并没有见到沙忠利,原来沙忠利被送入水牢只是谣传,但路小千此刻后悔为时已晚。 刘苏儿赶到府谷的时候,路小千在京城被送进水牢的消息已经传开,当年跟随路达远起事的这些人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尽管附近有单勤王的另一支义军,但据说单勤王人品不行,大家都不愿投奔他,只希望救下路小千,让他来当首领。 这些人里便有十多人和路达远当年交情不错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妄图去京城劫狱救人,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京城环境的带路人,怕还未到京城,就被厂卫的人认出身份而让他们功败垂成。 第十八章 腰牌换命 刘苏儿的到来,正好成了他们的希望,刘苏儿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我希望你们知道,京城的防卫绝非你们想象的这么容易,别说你们只有十几人,就是一百多人,恐怕也没有将人就下来的可能。” 其中一名好汉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轻易能够做到的事,我们也不来求刘大侠您了,只要刘大侠能够给我们指点一下门路,我们便感激不尽了,至于救人么,不敢劳烦刘大侠冒险出手。” 作为武林同道,刘苏儿却之不恭,只好带他们去了京城。 在去京城的路上,刘苏儿知道路小千此刻最大的仇人便是沙忠利,他托丐帮弟子打听沙忠利的下落,却没想到路小千去找他报仇的事已被沙忠利得知,沙忠利知道路小千偿若活着定然是一个极大的威胁,竟不惜代价,请了四大凶徒的人去杀路小千。 这种事四大凶徒本来只要派一个人就足够了,但不知什么原因,四大凶徒竟然派出了两名凶徒去办此事。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刘苏儿跟陕北这些好汉一说,这些人更是忧心忡忡,原本想要做壁上观的刘苏儿,在得知了有四大凶徒参与进来此事后,他便决定真心帮助路小千一回。 刘苏儿想到这里,太阳已经到了中天,虽然是在出动,但正午的阳光还是有些温意。 李觅踪审问过两名锦衣卫后,沉着脸从屋内走出,来到早点铺的后院当中,来到刘苏儿的身旁,一眼不发。 刘苏儿问道:“怎么样?” 李觅踪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他们准备对付我,然后用他们的人取我的位置而代之,哼,他们打得好如意算盘!” 刘苏儿笑道:“若是你毫不知情,他们或有得手的可能,如今既然被李大人知道了,有所防备下,他们有什么阴谋怕都不再李大人话下吧?” 李觅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沉思了一会,然后下定决心说道:“六扇门的腰牌我可以给你,但我要这些人帮我做一件事。” 刘苏儿没有贸然答应,而是问道:“什么事?” 李觅踪咬牙切齿地说道:“帮我杀一个人。” 刘苏儿说道:“以你们六扇门的实力,杀谁都不成问题,为何还要他们帮忙呢?” 李觅踪说道:“就是因为我们六扇门的人,一旦事情泄露,恐怕就真的如他们所愿了,如果凶手是陕西过来的人,即使被人查到,也会推测是为了路小千而报复厂卫的人,那就说得通了。” 刘苏儿冷笑道:“你到撇得干净,唉,说来说去,你要杀的自然是厂卫的人,不过究竟是锦衣卫的人还是东厂的人?” 李觅踪说道:“锦衣卫的指责有限,他们的指挥使平日见到我还算客气,我要对付的是东厂的人,展仓里!” 刘苏儿说道:“展仓里?展仓里岂非是人称鹞子展翅的展公公?他算得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对付的是东厂的厂主呢。“ 李觅踪说道:“就是他,十块腰牌想要换东厂厂主的命?那么不是你疯了便是我疯了,而且这些人带着我们六扇门的人去刺杀厂主,失败了也会让人从腰牌查到我们六扇门身上,你可能不知道,这东厂的很多事,都是展仓里出的主意,他是东厂里最让人棘手的人物,只要他死了,东厂就相当于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时半会凶不起来,我就有机会进行自保。” 刘苏儿说道:“十块六扇门的腰牌就要换这么厉害的人一条命,李大人,这个买卖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划算不过了。” 李觅踪笑道:“对付展仓里,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顺手为之,而我还要担着风险,既然要在凶险之地行凶险之事,不冒点风险怎么行?” 刘苏儿皱着眉头说道:“这展仓里据说是太监里武功最高强的,这些从陕西过来的武林中人,未必是展仓里的对手,李大人不担心他们失手么?” 李觅踪笑容不改:“不是他们未必是展仓里的对手,而是他们一定斗不过展仓里。” 刘苏儿讶然:“既然如此,李大人提出这个要求,岂非是让他们去送死么?” 李觅踪露出狡黠的一面:“他们斗不过展仓里有什么关系?展仓里虽然厉害,终究只是只鹞子,又怎能是真正的雄鹰的对手?” 刘苏儿这才咂摸出味来:“好家伙,你算来算去,是想让我为你出手?这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觅踪说道:“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刘苏儿,我的刘少侠,我借给陕西那帮人十块腰牌,并非要挟他们为我做什么事,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如今你就不能为老哥我着想着想?咱俩交情怎么样?就算是一般吧,你人心看着我被厂卫的人杀死?现在庙堂本就不靖,若是再让厂卫的人独揽大权,一些真正为民做主的清官都要被害死了,你就算是为了百姓社稷着想,留我李觅踪一条贱命来牵制他们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刘苏儿隐隐感到自己正在陷入李觅踪的一场诡辩陷阱里,却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他苦笑道:“你是算准了我,才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将我套在里面,唉,我只是为了四大凶徒才来的京城,却被你拉入你们内斗的漩涡里,我何其无辜?” 李觅踪安慰他道:“乱世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呢?咱们都是为了安宁啊,只不过我是为了庙堂,你是为了江湖。” 刘苏儿恨恨地说道:“你也不用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毕竟你的目的只是为了你自己,行了,我答应你了便是,那些腰牌呢?” 李觅踪说道:“腰牌我又不会随身携带,这样吧,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回去后让人给你送过去。” 刘苏儿说道:“我住在悦来客栈,腰牌送过来的时候,将展仓里的行踪也跟我说一下。” 李觅踪笑道:“放心吧,只是你武功虽然高强,也要小心一点,这家伙害的人不少,所以十分注重防范,除了他本人是中门拳的高手外,他每次出门都随身带着六位护身高手。” 刘苏儿说道:“你放心,若是连一个太监都对付不了,枉自你这么瞧得起我了,对了,屋里那两位锦衣卫的人你打算怎么对付?” 李觅踪沉着脸说道:“已经被我宰了,一会我会派人过来将他们的尸体带走,你将他们的衣服扔到炉子里烧了,这样更不容易让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们的锦衣卫腰牌我是留着还是?” 李觅踪说道:“随你,如果能够拿来栽赃东厂那就更好了。” 刘苏儿笑道:“我知道了,你也跟你属下说一声,暂时不要对那些陕西人下手,就算是奉命行事,能够放过他们一马也是好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和刘苏儿告辞离去。 刘苏儿回到屋内,看到两名锦衣卫已经被李觅踪灭了口,看不出血迹,定是李觅踪点了他们的死穴,刘苏儿拿走两人的腰牌,又脱光了他们的衣服,然后卷起来哪到早点铺子,那位老掌柜正在收拾东西,刘苏儿将衣服递给他说道:“这是那两个死鬼的衣服,你给放在炉子里烧了,要烧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老掌柜点了点头,将衣服投入炉子里,又用一把铁钳不断挑开,让衣服烧得充分。 刘苏儿又交代了他几句,包括一会还有人来带走尸体的事,安排好了,这才离开了这里。 看看太阳西斜,刘苏儿来到了本司胡同,本想去教坊司查探查探,可是这里不准百姓单独前来,刘苏儿若是强行进去,也没人能拦得住他,只是他暂时没有非去不可而惹出麻烦的道理,他还是选择先回了悦来客栈,等李觅踪的人送东西和消息过来。 第十九章 喜鹊胡同 回到客栈,这十多名陕西好汉问道:“刘少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刘苏儿说道:“李大人很好说话,已经答应了下来,不过你们行事时一定要小心些,莫要被人识破了,否则连累了李大人,我面子上也过不去。” 为首一人名叫章百川,他曾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会说北直隶一带的口音,因为六扇门的人多半是从北直隶的人中选拔出来的,所以由他来应付,最不易为人发觉,章百川说道:“刘少侠放心好了,难道我们冒险行事,还会舍了性命陷害他不成?话说回来,这李大人也挺够意思的,若没有刘少侠这般交情,他怎肯甘冒这种风险?” 刘苏儿苦笑了一下,心道我不想沽恩示惠,所以没有告诉你们这十块六扇门的腰牌乃是用董昌役头展仓里的命换来的,他说道:“京城行事,一定要某后定而动,万一被人活捉住,看到你们身上的六扇门腰牌,你们怎么说?” 章百川说道:“我们就说是在顺天府偷来的,刘少侠放心好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人是准备在路小千被厂卫的人从水牢带出去审问时,将人劫下来,而用六扇门的腰牌则是浑水摸鱼,让厂卫的人误认为他们真是六扇门的人,这样即使路小千被他们带走,他们也不会拼命去抢回来,据他们买通的狱卒送来的消息,厂卫的人准备在明天晚上审问路小千,即时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李觅踪派人过来,给了刘苏儿十块腰牌和一张图纸,接着什么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去。 刘苏儿将腰牌交给章百川,并拒绝了章百川请他吃酒的邀请,然后返回屋内查看起那张图纸来,图纸上是京城的一部分地图,上面标注了展仓里的住所,他每日会经过的路线,以及他在各处停留的时间,看来展仓里是个极有规律的人,六名跟着他的护卫有两名在前面查看有无嫌疑的人并进行警示,有四人跟在他身后,像展仓里这种人,一旦受到袭击,第一反应绝不是留下来和六位护卫一起和袭击致人拼命,尽管他本人的武功极高,他会首先想到让贴身护卫纠缠住敌人,然后自己有那么远跑那么远。 在展仓里每日行走的路线来看,他途径顺天府等几处朝廷机构,这些地方都有官兵看守,展仓里随便找个地方,基本上都能脱身保命,但其中有一段路,是他短时间内无法到达任何一处有官差的地方,这是一条距离教坊司不远的一条胡同,名叫喜鹊胡同,京城有无数条胡同,每个胡同的名字都不相同,而且都有相应的来历,这条胡同被叫做喜鹊胡同,大约是因为经常有喜鹊飞入胡同中吧,如今已经无法细细考究。 这条胡同既非展仓里办事的地方,也不是展仓里的住所,那他经常来这里干什么呢? 刘苏儿思之不通,若展仓里不是阉人,刘苏儿自然会想到展仓里在这里养了女人,可是一个不能行人事的人,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可能,他猜测展仓里是不是将他收受贿赂的金银财宝藏在了这里,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天天过来看一眼啊。 此事若是朱雀遇到,他绝不会像刘苏儿这样猜测,因为太监为了满足自己的缺憾,也会娶老婆,甚至会和宫中的宫女私下里成双成对地在一起,这叫做对食,当年安幽谷的母亲,就是为了保护安幽谷,而嫁给了曹公公,因此安幽谷记恨起了母亲,一直到她母亲死后她才明白母亲的真意。 刘苏儿可不懂这些,太监们都十分贪财,比平常人对财物的贪婪要严重得多,这展仓里身居东厂役头,自然会为自己搜罗不少钱财,为了斩杀此人,这条喜鹊胡同附近正是最好的下手地点。 他能想到此处,这展仓里岂能想不到?他每次来到这里,自然会加强戒备,可是刘苏儿不在乎这点,只要杀了他,自己就能跟李觅踪有所交代,李觅踪也暂时不会被厂卫逼到绝路。 刘苏儿从没有这么处心积虑地去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这次若非为了这些陕西人,为了路小千,为了李觅踪,为了不让京城陷入厂卫的只手遮天,他只能这么做,何况东厂的人臭名昭著,从厂主一下连杀一百人,绝无一个人能称得上冤死。 京城的夜里和其他城市的夜不同,这里感受不到其他城市中的随意,却也没有其他地方的灾情和担忧,这里仍是太平盛景,仿佛独立出来的一片净土,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但刘苏儿却感到京城只是朝廷一张艳丽的皮囊,皮囊下是得了顽疾的骨肉,对于顽疾,人人都心知肚明,却又是若不见。 透过悦来客栈房间的窗户,刘苏儿看着京城的夜空,心中遏制不住地想起了家,想起了梅嫽,这些年来,他有了两个孩子,本不想再过问江湖事,但不知如何,自己总脱离不出江湖的漩涡,也许江湖人江湖事,进来容易离开难吧,从少林和丐帮这边学到了这许多本事,受到这许多恩惠,总不能就这么抽身离去。 似乎本事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想到这里,刘苏儿立刻想到了一个反例,那就是在万剑山庄为了追求剑道极致而独善其身的慕容寒山,他的本事到了这种地步,却不用背负什么责任。 要不要背负这些,并不是看自己能力,还是看人心。 晚上睡觉时,刘苏儿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确实四大凶徒之事,四大凶徒给整个江湖所带来的恶,已经不单单是他们做出来的恶事,而是他们的影响,江湖中人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四大凶徒做了恶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才是最坏的影响,以至于会有一些人效仿,江湖上的阴暗在不断扩大,这才是四大凶徒的恶,所以尽快铲除他们,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这种影响。 如今来到京城的两人,多半是坏书生和千面婆二人,两人一是为了害死路小千,一是为了寻找谭豹在京城外的寺庙里所留下的东西,刘苏儿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他们得手。 第二日一早,刘苏儿来到客栈楼下吃饭,看到十几名陕西好汉全都各自表情肃然地吃着饭,估计是为了今晚的行动,人人都下定了决心,一副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壮烈感油然而生,刘苏儿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一句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心中感动,却清楚地知道,从此刻开始,自己要和他们保持些距离。 刘苏儿要了几根油条,一碗豆浆,正吃得心满意足,有两名丐帮弟子站在门口向客栈里边看着,只是这两人都不认得刘苏儿,所以目光不免有些犹豫,刘苏儿捏着油条边吃边走了出来,来到这两名丐帮弟子身旁问道:“两位兄弟,我是刘苏儿,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丐帮弟子连忙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刘苏儿大侠,我们堂主让我们二人来找你,正不知哪个是你呢……” 刘苏儿说道:“你们堂主找我何事?”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我们堂主知道刘少侠在此,相请刘少侠前去商量对付四凶之事。” 刘苏儿闻言大喜,四凶指的自然就是四大凶徒了,自己正愁没有他们的线索,丐帮既然找到自己,说不定他们已经有了什么眉目,他对二人说道:“两位吃过早饭了没有?” 他看两人的神色已经知道没吃,便从客栈报了十多根有条分给两名乞丐,三人边吃边向丐帮分堂行去。 京城的丐帮托都城繁华的福,这里的弟子比之其他地方都要舒服些,京城中的人最注重的就是脸面,而施舍正是维护他们脸面的方式之一,所以遇到乞丐,他们打赏得十分大方,京城的分堂也和别处不同,他们有着自己的宅院,分堂的堂主名叫赵红袍,是个磊落大方的汉子,刘苏儿在多年前随朱雀来京城办事的时候,曾见过他一面。 几年过去了,岁月似乎也不敢欺负这条莽汉,使得赵红袍的相貌并没有多大变化,他见到刘苏儿,露出爽朗的笑声,拉着刘苏儿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小子,做哥哥的听说你这几年在江湖上做过的威风事迹,每回都要痛饮一坛,唉,岁月不饶人呐,这江湖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刘苏儿十分喜欢他这种豪爽的性子,他也跟着笑道:“赵大哥正值春秋鼎盛,说什么岁月不饶人?丐帮这些年在江湖中做的行侠仗义的事才叫数不胜数,我算得了什么?” 两人来到屋内坐下,刘苏儿问道:“赵大哥这次找我前来,是想说那四大凶徒之事?” 赵红袍脸上的笑容敛去,他点了点头:“不错,我们丐帮得到消息,四大凶徒中有三人来到了京城,不知准备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丐帮自然不能袖手不理。” 刘苏儿讶然:“竟然来了三个凶徒,我还以为是两人。” 赵红袍说道:“是三个人,除了淫和尚外,坏书生,索命坤道和千面婆都来了。” 第二十章 亡命之徒 刘苏儿说道:“我是巴不得他们都来了,好一股脑地将他们全都杀了,赵大哥,你们丐帮既然得到了他们的消息,看起来你们也有了他们的一些线索?” 赵红袍说道:“也算不上什么线索,因为这次三名凶徒联手做事,千面婆不仅能够改变自己的容貌,而且也能改变坏书生和索命坤道的相貌,如今我只知道他们和刑部的人有勾结,至于是谁,我们还没有查出。” 刘苏儿疑惑起来,刑部的人?那岂非和李觅踪也脱不了干系?李觅踪的六扇门虽然脱离了刑部单独行事,但毕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刑部调动出来的,多多少少都会和刑部有些联系,听李觅踪说,他这两日正在查刑部关侍郎的事,这关侍郎是刑部右侍郎,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赵红袍见刘苏儿沉吟不语,又接着说道:“四大凶徒在江湖上横行无忌,除了他们行事狠辣,善于躲藏外,还因为他们受到了一些人的庇护,否则以他们的行事,早让人给宰了,他们能够活到现在,绝非运气够好又或武功极高。” 刘苏儿愕然说道:“哦,赵大哥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赵红袍说道:“你只要明白,没有人做事都凭空又或凭着自己的喜好而肆意妄为,就算他是皇帝老子也不行,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尺度,做了这件事所得的好处和坏处的都有因果,或者说是有利益的驱使,四大凶徒除了淫和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外,其他三人所做的事都必定受人指使!” 刘苏儿说道:“这么说来,他们杀人放火等等恶行,都是收人钱财才做的?” 赵红袍说道:“我说的利益未必都是钱财,比钱财更重要的是性命,若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他们,定然会给出不少好处,比如帮他们通风报信,使得他们逃脱正派人士的追杀,帮他们掩饰身份,帮他们善后等等,当然,钱财也是利益的一种,自然也少不了。” 刘苏儿说道:“会不会是他们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住,所以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为人卖命?” 赵红袍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四大凶徒的恶名在江湖上崛起之迅速,比之任何正派人士的出名都要迅速得多,不能排除是有人故意为之。” 刘苏儿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赵红袍说道:“这么做,既是抬高四大凶徒的恶名,也能提升他自己的地位,你想想,若是有人知道四大凶徒是为谁办事,那么此人的权力和威慑力,自然就会大大地提高,若是有人是他的敌人,自然会感到害怕,会屈服,这些不都是好处么?” 刘苏儿说道:“那么这次四大凶徒有其三前来,就是奉了某人的命,来京城为他办事?” 赵红袍点了点头:“不错,而淫和尚并没有和他们一路,所以我觉得淫和尚未必是和他们一路,而是为了凑数,显得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故意将他算入四大凶徒的,四大凶徒至少听起来比三大凶徒和五大凶徒听起来要顺耳些。” 刘苏儿苦笑道:“至少我现在无法反驳你这个观点,但我却觉得听起来顺耳,却不免有些太玄了。” 赵红袍呵呵笑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如何将四大凶徒以及他们背后的人找出来,否则的话,咱们就算铲除了这三人,我怕还有其他的人冒出来顶替他们的身份。” 刘苏儿想了想说道:“京城乃是权贵名流集中之地,若想找出此人,怕是有些不容易,咱们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赵红袍断然道:“自然是从路小千身上查起,他们于路小千被厂卫捉拿归案之后到来,我看绝非巧合。”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我也认为杀了路小千,是他们来京城的目的之一,今天晚上厂卫的人要提审路小千,陕北一带的十多名豪杰都来到了这里,准备趁机将路小千劫走,咱们到时候只要看好路小千,就不愁他们不自己送上门来。” 赵红袍对从陕北过来的豪杰全无信心,他说道:“他们想要劫走路小千?我看他们连一点希望都没有。” 刘苏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赵红袍说道:“在京城,厂卫的力量比得上守城军,他们不仅人多,而且身居高位的人多是武功高强之人,路小千是什么身份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怀疑什么提审路小千,恐怕是个陷阱!” 刘苏儿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陷阱?” 赵红袍说道:“不错,极有可能是针对那些企图搭救路小千的人所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抓捕反贼的余孽,路小千的同党,城西的水牢内便有刑审房,他们厂卫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非要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审问?而且他们明知带路小千离开水牢是件十分危险的事,他们为何非要冒这个风险呢?” 刘苏儿经他提点,真是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说得没错,我真是糊涂,怎么想不到这点?赵大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回客栈跟那批陕西人说说,让他们停止行动,否则岂非是自投罗网?” 赵红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需要制止他们别做蠢事,不过他们会不会听你的话便很难说了。” 刘苏儿说道:“我和他们一路从陕北过来,而且在搭救路小千的事上也帮了些忙,只要跟他们说明白因由,他们也不会蠢得白白送死吧,我先去了。” 赵红袍看着刘苏儿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其实他担心的倒不是这些陕西豪杰的安危,而是四大凶徒的事。 来到悦来客栈,陕西人已经离开了这里,看来他们已经去水牢附近埋伏去了,刘苏儿向掌柜问起他们的去向,掌柜所指的方向也印证了此点。 十多名陕西人来京城自然是十分碍眼的,近城门以前,他们十多人假做贩马之人为掩饰,马贩子常常十多人在一起,所以才不会惹人疑心,他们这么做也是有点深意的,因为城西的水牢距离马市并没有多远,在马市假装买马,以及住在附近的客栈,也不容易惹人怀疑。 刘苏儿匆匆来到城西的马市,也没有看到这些陕西豪杰,反倒遇到了李觅踪,李觅踪一见到他,就将他拉到偏僻之地说道:“我给你们的腰牌呢?是否还在你身上?” 刘苏儿说道:“已经给那些陕西人了。” 李觅踪急得直跺脚:“他们人呢?你赶紧去找他们,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定是准备在今天晚上行动,因为有人放出消息,厂卫的人今晚提审路小千,是不是?” 刘苏儿说道:“咦,原来你都知道了。” 李觅踪说道:“这是厂卫的诡计,其实他们就是为了让路小千的同党现行,才故意设下的这个圈套,这些莽汉一旦进入陷阱,就会中了他们的埋伏,别说他们只有十几人,就算是几十人,在厂卫的围攻下也是一个都走不脱,我可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一旦他们被捉住,他们身上的六扇门的腰牌就会落入厂卫的手中,我也不用他们使出什么诡计陷害,单单此事就会给我惹祸上身。” 刘苏儿安慰他道:“原来你们六扇门还是有些本事的,能够查到这些,我也猜到了这是厂卫的阴谋,因此过来寻找他们,让他们放弃在今晚动手,只是我回客栈迟了一步,他们已经在水牢周围进行埋伏起来,你放心,晌午之前我一定能够找到他们,劝他们收手,只是腰牌,我看他们事情既然没有得手,未必肯还。” 李觅踪脸色有些不虞:“你当这是什么?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帮你铲除东厂的展仓里,这腰牌对他们来说还有用,你不能让他们还没暖热就要回去吧,这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李觅踪说道:“展仓里恐怕就是今晚设下陷阱的主谋,唉,我真担心我这个六扇门的把总被你们一群鲁莽之徒拖下水,我现在很怀疑,厂卫究竟是不是知道这群陕西人的真正身份和目的,说不定他们已经怀疑到他们,只是吃不准,还没有下手罢了,而你们却依然被瞒在鼓里毫不知情。” 刘苏儿说道:“我看你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唉,也许你是对的,对了,你是怎么查到厂卫今晚的行动是个陷阱的?” 李觅踪说道:“厂卫有人故意拉拢结交我们六扇门的人,厂卫的人里也有我们收买下来的人,否则我们六扇门早就被他们控制了,这人也是刚刚得到命令就让人告诉了我们,若是消息来得迟了,恐怕已经被他们得手了。” 李觅踪是通过有人通风报信才知道的真相,比起丐帮堂主赵红袍通过推测就能猜到厂卫的目的,还是差了一点。 刘苏儿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帮我看好路小千,这事交给我处理,对了,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要老实回答。” 李觅踪毕竟是六扇门的统领,听到刘苏儿这么跟他说话不免有些生气,他问道:“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我收到消息,四大凶徒有三人来到京城,如今三人是靠刑部的人庇护,所以我才查不到他们的踪影,不知李大人可曾知道庇护他们的人是谁?” 李觅踪摇了摇头:“竟有此事?我还是首次听说。”他心下感到震骇,但表情一点没有露出,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呢?难道会是关侍郎?自然不会,关侍郎的女人夏灵儿都被他们害死,那还会是谁? 刘苏儿说道:“我相信你现在也不知道,不过,三名凶徒和哪位刑部的人勾结,此事想必不难查出,还请李大人上心查查此事。” 李觅踪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也想知道是谁,自然会好好查的。” 刘苏儿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这三人都是亡命之徒,且武功高强,李大人切记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查他们,否则我怕李大人会有危险。” 李觅踪被此事分了心神,一时竟忘了问刘苏儿要回腰牌之事。 第二十一章 玄空门徒 刘苏儿让李觅踪先回去,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以后李觅踪也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展仓里和四大凶徒的事先交给他来解决。 李觅踪觉得刘苏儿有点大惊小怪:“就算四大凶徒恶名在外,可这里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他们难道还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不成?” 刘苏儿说道:“他们若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现在咱们还不知道他们实在为谁办事,小心行的万年船。” 李觅踪还想再说什么,刘苏儿让他先回顺天府去查查刑部哪个人最有怀疑,李觅踪离开后,刘苏儿在马市附近寻找陕西人的下落,可是这十几人隐藏得很好,刘苏儿转了两圈,竟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好在他们看到了刘苏儿,主动找上了他。 章百川问道:“刘少侠来到这里,是想助我们一臂之力,营救路公子的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今晚的行动必须要取消了,这是厂卫针对你们设下的陷阱!” 章百川等人有些难以相信:“这……” 刘苏儿说道:“这是六扇门的李大人刚刚送来的消息,是从厂卫那边透露出来的,如何营救路小千,咱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虽然其他人对这个消息还是感到有些怀疑,但章百川相信刘苏儿不是说谎之人,他断然决定离开这里先回悦来客栈再说。 回到客栈,章百川等几个为首之人来到刘苏儿的房间,商量着如何搭救路小千的事,刘苏儿本想置身此事之外,可是如今的京城中风谲云诡,除了庙堂之上,刑部的一些人和兵部的一些人各怀心机,相互之间勾心斗角,厂卫和六扇门牵扯其中,企图夺取别人手中的权力,面对这种复杂的形势,就连天子都被卷入其中而无可奈何,又遑论别人?除此之外,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四大凶徒有三名来到京城,尚不知道他们是被谁操纵,目的为何,这十几名陕西人偿若为了搭救路小千而鲁莽行事,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中,刘苏儿又怎忍心独善其身? 想了半天,刘苏儿说道:“我去看看形势再做决定,在我通知你们何时行事之前,你们切不可自作主张,更不要轻易将六扇门的腰牌拿出来。” 章百川虽然感到这样有些被动,但刘苏儿既然答应了帮他们,总是利大于弊,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尽量少出门,就在客栈等候刘少侠消息便了。” 和这些人商量妥当后,刘苏儿离开客栈来到街上,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不禁感到有些茫然,中原各地灾情不断,在这里却浑然感觉不到,整个大地如同一个筛子,被各种原因戳得千仓百孔,王朝开始腐朽,大厦开始坍塌,可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有能力的人多数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陡让恶人逞凶,一股有心无力的颓唐感油然而生,刘苏儿叹了口气,随着众人向前走去。 本没有目的地,刘苏儿却在不知不觉间来到水牢附近,一直到了这里,他才像醒悟了似的,有些自嘲地想到,我明明知道厂卫今晚提审路小千是个陷阱,为何还要来到这里? 他刚要离开,但内心却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越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却是有可能实现。 刘苏儿怔住,在水牢旁的一间小酒馆坐下来歇息,店伙计送来一碟蚕豆花生,刘苏儿随口要了一壶酒,边吃边想,难道明知这是个陷阱,我还有机会救出路小千么? 他推测,厂卫会派出十人左右进入水牢,然后将路小千带出来,这个路小千多半是假的,黑夜中也瞧不清楚,极容易上当,一旦有人冒险来救路小千,埋伏在周围的厂卫主力就会倾巢而出,将准备劫夺路小千的人一网打尽,这是个十分完美的计谋,刘苏儿估计他们的计划八成就是如此,可是即便能够猜到他们的计策,但想将计就计地救出路小千也是没有可能。 就在他想的头都大了时,酒馆里来了一名少年。 这名少年之所以会引起刘苏儿的注意,是因为他穿得衣服土里土气,而且是西北一带那种饱经尘土的衣服,有些灰白,和少年精神饱满的样子并不相称,而且此人进来喝酒时说的一口陕西腔,如果这还不能让刘苏儿感到他的奇怪,那么少年假做喝酒,目光却一直放在水牢方向,刘苏儿想起李觅踪说过的话,大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刘苏儿端着酒杯来到此人对面坐下,这少年看着刘苏儿,眼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刘苏儿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我请你喝杯酒如何?” 少年冷冷地说道:“我不喝不认识的人喝酒。” 刘苏儿说道:“我叫刘苏儿,你瞧,咱们这不就算是认识了么?” 少年说道:“我虽然知道了你的名字,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怎能算认识?” 刘苏儿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说道:“你叫莫谷儿,我又怎会不知道?” 少年的确是莫谷儿,因此听到刘苏儿忽然叫出他的名字,忍不住一个激灵,手按向腰间的短剑,露出戒备的神色:“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刘苏儿笑道:“别紧张,我何止知道你的名字,我连你来这干什么都知道,但是我有些事情不大明白,所以想问问你。” 莫谷儿左右看了看,刘苏儿说道:“不用担心,就我一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若是你回答得让我满意,我说不定还会帮你一把。” 看到莫谷儿犹豫的样子,刘苏儿知道他是不知自己的本事,所以自己能帮他一把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刘苏儿拿起盛酒的锡壶扔了出去,落下来时正好平平稳稳地落在窗棱上,这手功夫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莫谷儿正要说自己也能做到,还要比他做得更好时,刘苏儿伸出手指向酒壶虚点了几下。 这是从点苍指的指意领悟出来的拈花指法,刘苏儿又是刻意施为,他的指尖发出嗤嗤的声响,窗棱上的锡壶忽然破了几个洞,壶里的酒汩汩流出,这手功夫使出,果然让莫谷儿震惊地目瞪口呆,要知道锡壶放在窗棱上,离他们足足有一丈远近,就算是用暗器打出,也很容易将锡壶打翻,而不是将锡壶戳破,刘苏儿能戳破锡壶,说明他的指力之凌厉到了莫谷儿难以想象的地步。 莫谷儿也是武林高手,自然能够看出他这一手功夫的难度,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帅的手法,行,你要问我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你曾跟关侍郎说过,要杀路小千的人是单勤王,可是我所知道的却是单勤王并无杀死路小千的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谷儿听到刘苏儿说起关侍郎、单勤王和路小千,知道这个叫刘苏儿的已经知道了他大部分事,自己想要搪塞过去也是不可得,他犹豫了一会,又见刘苏儿不像奸诈狡狯之人,否则刘苏儿若是蓄意和他为敌,以他的身手,自己也是逃不脱,他断然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跟关侍郎这么说,就是想让他保护好路小千,我知道要杀路小千的是谁,却不能告诉他。” 刘苏儿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莫谷儿说道:“因为要杀路小千的其实是周帷幄,周帷幄手握兵权,那关存孝又是刑部的人,兵部和刑部都是朝廷的官,大家都说官官相卫,你说我要是告诉了关侍郎要杀路小千的人是周都督,你说路小千还会有命么?” 刘苏儿本想跟他说兵部和刑部完全是两个部门,未必便会相互勾结,不过也难说得很,周帷幄现在手握重兵,关侍郎私下和他的关系怎样谁都不好说,他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路达远的旧部了,你究竟是谁?” 莫谷儿叹了口气:“我是路小千的师兄,我们本是同门师兄弟,是否得知路小千的事后,就让我过来帮路小千一把。” 刘苏儿这才明白莫谷儿的身份,难得他将路达远和单勤王在陕北的事情说得煞有介事,让人不得不信,既然莫谷儿是路小千的师兄,那么他来营救路小千也就不难理解了,他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门派?” 莫谷儿说道:“我们是个小门派,你未必听说过。” 刘苏儿见他不太想说,可是自己若是和他一起去救路小千,此事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他说道:“咱们要想齐心协力,你不能对我有所隐瞒,否则咱们之间若是惹出了什么误会,恐怕联手也对付不了那些人。” 莫谷儿问道:“那些人?不就是看守水牢的这些狱卒么?我已经观察过了,原本我一个人进去救人还是有些勉强,你我联手,那是一定没有问题了。” 刘苏儿说道:“这些狱卒算什么?真正要对付的人比这些酒囊饭袋厉害十倍,你还要对我有所隐瞒么?” 莫谷儿身子一震,别说十倍的狱卒,只要再加上一倍,他已经没有了救出路小千的把握,他说道:“你若是没有骗我,比狱卒厉害十倍,就算你我联手也没有办法,唉,你本事这么大,说不定行……跟你说了吧,我和路小千都是玄空门的门下。” 刘苏儿愕然:“玄空门?是干什么的?”他的确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不过看莫谷儿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他。 莫谷儿有些赧然:“我们门派原本是以勘探风水为人占卜为生,后来的掌门人在一处墓穴中找到一本陪葬的武功秘籍,此后我们门派才开始习武……” 刘苏儿明白了,玄空门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一帮盗墓的成立的门派,莫谷儿这么说,看来不是撒谎了,因为他要是撒谎,完全可以说的更好听些。 第二十二章 毒杀狱吏 莫谷儿跟刘苏儿坦白了出身来历,刘苏儿更是无法不将救出路小千当成己任,他也告诉了莫谷儿今晚厂卫的人会假做将路小千提出来审问而设下陷阱一事,莫谷儿脸色阴晴不定,最后颓然说道:“既然明知是陷阱,咱们岂不是无隙可乘?” 刘苏儿说道:“我一个人本来感到有些为难,现在有你帮我,咱们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莫谷儿问道:“我需要怎么做?” 刘苏儿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一阵耳语。 莫谷儿听得眉毛扬起又落下,最后疑惑地问道:“这样做能行?” 刘苏儿摊了摊双手:“虽然还有风险,但总归是最有成功可能的办法,你有其他的主意吗?” 莫谷儿摇了摇头。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冒险试试吧。” 当天晚上亥时末,已快到子夜,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一队锦衣卫前来水牢,亮出他们的腰牌,让狱吏将癸字号水牢中的路小千带出来,他们要将路小千带走审问,狱吏严明腰牌无误,便让四名狱卒走了进去,过不了多时,一名瘦高的犯人被提了出来,这一切都落入附近刘苏儿和莫谷儿的眼里,只是此人的面容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到底是不是路小千本人。 两人趴在一处民宅的房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水牢里发生的事。 莫谷儿轻轻地说道:“看身形倒和我那师弟路小千有几分相似,不过不能肯定。” 刘苏儿点了点头:“先看看再说,我猜一定是假的,真的还在水牢里。” 莫谷儿看两边的街道静悄悄的,不像有厂卫的埋伏,刘苏儿知道他的心意,对他说道:“厂卫是京城的地头蛇,他们若是躲起来,自然不会露出端倪,一会等到发生异样就知道了。” 锦衣卫的人给这个不知是不是路小千的犯人头上套了一个布套,这么一来,就算是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外人也看不出他的真正身份,不过看此人手脚带着铁镣,刘苏儿心中还是有一丝担心,万一这是一个计中计,他们带走的是真的路小千又该当如何? 幸而等到他们押着人走出水牢后,莫谷儿肯定地说道:“此人果然是假冒的,路师弟走路的姿势不是这个样子。” 刘苏儿这才放下心来,他说道:“那就好,记住,咱们一定要有耐心,和厂卫的人比耐心,咱们的胜算要高些,毕竟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存在。” 莫谷儿找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在房顶待上半夜。 就在锦衣卫押着假的路小千离开水牢不远,异变陡生,随着一阵桀桀怪笑,路旁的一棵大树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此人手中拿着一根韧性极强的铁枝一类的兵器,向锦衣卫刺去,刘苏儿和莫谷儿两人见那人兵器古怪,有些像柳条,刚柔并济,以刺为主,直点锦衣卫的咽喉要害,中者无不立刻倒毙,下手之狠辣,让两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黑衣人出手极快,一瞬间就刺倒了四名锦衣卫,其他的人大骇,一边丢下假冒的路小千四散奔逃,一边大声呼喝,果不出刘苏儿等人所料,街道两旁随着此人的到来,立刻涌出无数人马,将街道两边都给堵住,然后向黑衣人冲来。 不知是否艺高人胆大,黑衣人见到自己落入重围,却没有立刻逃走,反而不慌不忙地向假路小千杀去,就在假路小千就要被他刺中,奇怪的事发生了,假路小千手上脚上的镣铐忽然断开,接着他使出一个随风摆荷的身法,竟然躲过了黑衣人的袭杀。 黑衣人出手落空似乎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他立刻变招,手中的怪异兵器刺出数道杀招,想要在围攻的人冲上来之前将假路小千杀死,这时候刘苏儿和莫谷儿都猜出来,这黑衣人是来杀真正的路小千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路小千是假冒的罢了。 而那假路小千身手也算了得,见对方招数狠辣,连忙向后趋避,可是对方招数太快,眼看他要被刺中,假路小千一个懒汉翻身,顾不得形象,人变成了一个滚地葫芦,在地上不断滚动,向冲过来的人方向滚去,黑衣人连向地上滚动的假路小千刺出多下都被躲开,他知道自己今晚杀死路小千的愿望落空,不得已放弃,转身跳上旁边的屋檐,然后准备从屋顶上离去,可是随着他跳上屋顶,几名围攻的高手也跟着纵身上去,向黑衣人追去。 刘苏儿和莫谷儿看得紧张不已,下面设伏的人看服饰都是东厂的人,怕得有三百人多人,而且其中不乏高手,若是刘苏儿没有事先知道这是个陷阱,想要脱身也不容易,就算那假的路小千是真的,他也带不走他,自己和黑衣人目的不同,黑衣人是想杀路小千,若是想救路小千的人和这假冒的路小千离得太近,说不定还会中了他的暗算。 东厂里有很多人都是从江湖上招聘的高手,莫谷儿暗暗庆幸遇到了刘苏儿,否则今晚他休想脱身。 下面虽然吵闹得热闹,不过早在两人的预料当中,所以并没有感到多惊讶,两人都压低了身子,防止被人看到,而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声音渐低,显然不管是逃的人还是追的人,轻功都不错,刘苏儿猜测那黑衣人就是曾经在关侍郎的别院中出现的黑衣人,也就是四大凶徒中的坏书生,此人身手的确了得,而且兵器属于旁门左道一流,若是蓦然遇到,定然会被他杀个措手不及。 那名假冒路小千的人站起身来,将头上的布套拿掉,在火把的映照下,此人脸色苍白,他恨恨地对手下说道:“下令全城戒备,一定要将此人给我找出来!” 一名手下说道:“是!”然后带着一部分人前去传达命令,东厂的人在京城的势力十分庞大,说要搜遍全城,绝非大言炎炎。 莫谷儿在刘苏儿耳边说道:“此人就是东厂的展仓里,他的身材和我路师弟的身材好像。” 刘苏儿心中一凛,记下了展仓里的形貌,想不到假冒路小千的竟然是他,只看他能从坏书生的刺杀下逃脱,当知道此人也有两把刷子,不然也不会让李觅踪忌惮到要将他除去的地步。 东厂人才济济,想要从中冒出头来绝非容易之事,刘苏儿心中感到有些沉重,要杀展仓里,看来未必有自己想象的这么容易。 展仓里见到毕竟有人中了他们的陷阱,放松下来,东厂埋伏的这些人也渐渐散去,准备去追拿黑衣人,刘苏儿在房顶看着他们并没有继续提审路小千的打算,心中才醒悟这只是针对他们的阴谋诡计。 刘苏儿看到东厂的人逐渐撤走,暗中甚至有些感激坏书生,要没有他的出现,东厂的人还不知道要埋伏到什么时候。 展仓里来到水牢外,对不知所措的狱吏说了几句话,只是隔得远了,刘苏儿没有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猛然醒悟,就算是相隔这么远,静夜之中他也没有听不到一点的道理,这定然是展仓里故意压低了声音说的,他在安排狱吏什么事呢?难道他能预料到自己这些人的存在? 极有可能,因为他们的埋伏本来是针对营救路小千的人,没想到却瞎猫碰到死耗子,遇到了前来刺杀路小千的人,那么向刘苏儿这样的人没有出现,也多半在他们的预料中,而下半夜他们的行动是否也会中了东厂人的诡计还很难说。 想到这里,刘苏儿心中暗暗着急,莫谷儿尚不知道刘苏儿心中的想法,还在耐心等候刘苏儿和他一起行动的时候。 展仓里交代好了以后,然后带着东厂的人全部离去,水牢又恢复了宁静。 但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就在展仓里等人走后不久,水牢大门外又来了一个人,此人看来却不像什么劫牢杀人的人,因为来人是个女人,而且是位年纪极大的老女人,只见她弓背驼腰,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左臂挽着一个篮子,颤颤巍巍地来到水牢大门口,对牢头说道:“各位大爷们,我这里有刚刚炒熟的香甜板栗,大爷们要不要买些尝尝?这么冷的天,老婆子我卖完这些也能早点回去歇着。” 刘苏儿趴在放地上看着那名老婆婆,心中涌起强烈的同情之意,初冬的夜里寒气逼人,可是京城一些有钱人却早早地吃饱喝足去睡了,像这位老婆婆年纪这么大了,为了生活,却要在寒冬半夜出来卖板栗,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看着老婆婆身上打满的补丁,就知道她日子过得极为可怜。 难得的是这老婆婆依然自力更生,并没有像其他孤苦老人沿街乞讨,在京城乞讨,总能吃上一口饱饭,刘苏儿的眼光又落到了这老婆婆的脚上,心道不好,这老婆婆一身都是补丁,但脚上却穿着一双新鞋,看来这老婆婆多半是千面婆假扮的,此人真是装神像神扮鬼像鬼,自己差点都被她给骗了,这狱吏要是买了板栗吃,多半会被毒死。 这狱吏仿佛没有注意到这点,怜悯之心大起,将老婆婆篮子里剩下的板栗全都买下。 老婆婆高兴得眉开眼笑,对狱吏说道:“板栗还是趁热吃的好,冷了滋味就差了。” 狱吏也笑道:“我们买来暖手,不是用来吃的,老婆婆既然卖完了板栗,还请离去吧,我们这里可不是闲人待的地方。” 这老婆婆脸色变了,忍不住说道:“买来暖手?实在太浪费了,这板栗乃是山中老树上结的板栗,又香又甜又糯,大人不尝尝吗?” 狱吏在身后摆了摆手,几名狱卒走了出来,无意中将这名老婆婆围在中间,原来他们毕竟还是看出来这老婆婆不对头了。 果然,狱吏见到老婆婆已经落入包围,他这才狞笑着说道:“半夜三更出来卖板栗?你当我们是傻子么?老子在这地方待了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嘿嘿,亮出你的真面目吧!” 这老婆婆也跟着笑道:“原来你们看出来了,不过我的确当你们是傻子,你们以为不吃板栗就不会中毒么?你们看看自己的手!” 这几名狱吏虽然不信她的话,可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看看,只见他们摸过板栗的手全都变得乌黑,狱吏见这毒如此厉害,心中惊怒交集,拔出刀来喊道:“好毒的妖妇,我要宰了你!” 说罢,一群如狼似虎的狱卒随着牢头向千面婆围攻过去…… 第二十三章 千面妖婆 千面婆外表随时一位年迈老朽的婆婆,可是她的出手比之最灵敏的少年还要敏捷,别说这些狱卒中了毒,就算没有中毒,也不是她的对手,千面婆如同一只在众人间来回纵跃的灵猿,很快将他们全都打倒在地。 伏在水牢外房顶上的莫谷儿低呼一声:“不好!”跟着人就要冲过去,却被刘苏儿拉住。 莫谷儿慌道:“这千面婆显然是要去杀我路师弟的,为何不去帮他?” 刘苏儿说道:“且耐心等候一下,我保证你路师弟没事,最少不会在这老妖婆手中出事。” 莫谷儿不明所以,眼见得千面婆杀了牢头和几名狱卒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向水牢中冲去,不知更有何人能阻拦住她,心中正搬到忐忑不安提心吊胆时,冲进水牢中的千面婆如同见了鬼一样,忽然又从水牢中逃了出来,见到这种怪事,莫谷儿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他喃喃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苏儿说道:“老妖婆中计了,你看!” 莫谷儿顺着刘苏儿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本应已离去的东厂的人,又从街道两边冲出,原来他们根本没有离去,只是故意做作样子,好引千面婆等人上当而已,莫谷儿佩服地看了看刘苏儿,心想若没有他,自己早已陷入重围,不知刘苏儿是怎么看出他们是假装离去的。 千面婆的武功和轻功显然不如坏书生,被几名东厂的人围攻,像是一条被围追堵截的恶狼,来回冲突,却始终无法冲出重围,这还是因为东厂的人想要捉豁口,没有倏下杀招,而且千面婆在围攻之中困兽犹斗,东厂的人既然已经占据了上风,谁也不想一不留神下被她反噬,那便得不偿失了,因此他们以围捕为主,以袭杀为辅,对千面婆进行一场消耗战。 远处房顶上的刘苏儿和莫谷儿两人看得惊喜交集,喜的是四大凶徒之一的千面婆终于要恶贯满盈了,在如今的情况下,千面婆已无逃脱的可能,惊的是东厂人中武功不错的好手人数不少,偿若现在陷入重围的是他们,怕也是插翅难逃,而且这次东厂为了防止千面婆重蹈前辙,在她两旁的屋檐下都安排好了人手,千面婆即使轻功如坏书生一般高明,也无法歩坏书生的后尘了。 可是东厂的人第一次预料失策,被坏书生上房逃走,这一次怕是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还是低估了四大凶徒的实力,就连刘苏儿和莫谷儿也看走了眼,因为这一次他们不是低估了千面婆,而是低估了他们联手的威力,这次围攻千面婆的人当中,忽然有一名东厂的高手倒戈相向,这一招大出围攻千面婆一行人的意料,登时乱了起来,混乱中夹杂这喝骂:“奶奶的,张七两,你疯了么?怎么向我动手?” 那被称为张七两的人一言不发,提刀就向那人砍去,那人哎呦一声之后,忽然说道:“你……你不是张七两!你是谁?” 这人哪会去搭理他,先是砍翻了几个打着火把和灯笼的人,接着和千面婆携手冲入人群中来回冲杀,只因晚上光线昏暗,那被称为张七两的人又穿着东厂的服饰,因此东厂的人对其难以分辨,几个人接连被他砍倒,周围的人登时乱成一团,如同没头苍蝇,人人都担心身旁的自己人忽然变成敌人,场面变得失控起来。 千面婆趁着混乱随着混乱的人冲到黑暗处,等到东厂举着火把灯笼的人赶到后,已经不见了千面婆的踪影,只有一团茫然失措的自己人,这些人立刻挑着灯笼在附近查看,很快,他们不得不承认千面婆不见了。 展仓里原本也加入了抓捕千面婆的围攻,只是刚开始,他错误地认为千面婆已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绝对无法逃脱,所以不免有些大意,让手下冲上前,自己留在后面,等到异变突起,他感到不对劲时,自己想要冲过去,却被手下挡在了外围,他大声指挥手下且末让人逃走,但为时已晚,等到他冲进人群时,也跟着怔住了。 这千面婆又不会遁地法,怎会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呢?那名倒戈相向的东厂好手又是谁?为何此人忽然发了疯般向自己人动手呢? 这一幕都被在不远处房顶上的刘苏儿看得清楚明白,那倒戈相向的假冒的张七两定然是千面婆提前化妆好埋伏在东厂里的内应,在千面婆被围攻时,那人忽然出来制造混乱,然后趁乱给了千面婆一件东厂的衣服,千面婆在黑暗中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又戴上了一个面具,然后假扮成东厂的人,竟然没有被发现。 那名假冒的张七两也在同时迅速换上另一张面具,两人就这么大模大样地留在东厂的人群中,竟然无人觉察,展仓里见今晚两次让人当着自己的面逃走,气得暴跳如雷,立刻指挥着一队队的人马沿街搜索起来,那千面婆和冒充张七两的人趁机离去。 这一切虽然都被刘苏儿看在眼里,但他当然不能下去跟东厂的人点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千面婆离开,而无可奈何,尽管他十分痛恨千面婆,并且想要她的命,可心中还是佩服她的应变和勇气,四大凶徒臭名昭著,能信任千面婆和让千面婆信任的人不多,那名假冒张七两的人极有可能是索命坤道。 刘苏儿暗叫可惜,和莫谷儿两人继续观察着水牢的情况,等候机会去救出路小千,但经过这两场混乱后,水牢的狱吏和狱卒死了几人,水牢的防守缺少人手,展仓里害怕水牢再出什么事端,竟派遣了一百多名东厂的人看守在这里。 这么一来,不用刘苏儿开口,莫谷儿也知道今夜营救路小千的事情落空,但好在有了这么一闹,路小千的性命暂时无碍,至少东厂的人不会再让人轻易靠近水牢,更别提威胁到路小千的安危了,莫谷儿叹了口气,对刘苏儿说道:“咱们先回去再说。” 水牢附近的几条街上都是来往巡查的东厂侍卫,刘苏儿和莫谷儿躲躲藏藏地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悦来客栈。 在客栈交集等候他们的陕西人早就等待得心急如焚,见到刘苏儿回来,连忙拉着他回屋问询,刘苏儿先是告了歉,表明了没有将路小千救出,同时告诉了他们今晚发生的事。 章百川等人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听到刘苏儿说完始末,章百川说道:“这事自然怪不得刘大侠,而且若没有你的警告,恐怕我们此时已经被宰的宰捉的捉,哪还有机会在这里跟刘大侠说话?这位少侠是?”他们并不认得莫谷儿,看到他和刘苏儿一路,因此言语间也十分客气。 刘苏儿跟他们介绍了莫谷儿的身份,何门何派没说,只说是路小千的同门师兄,之后刘苏儿说道:“看样子,四大凶徒有其三都来到了京城,这消息不假,问题是他们为何要杀路小千呢?” 章百川说道:“他们定是受人指使,幕后之人多半和路达远元帅有仇,以路小千路公子平日的行踪,不至于会结到这么厉害的仇家。” 莫谷儿也在一旁点头同意:“我们师兄弟一直在深山中学艺,除了必要采买生活用品外,极少外出,路师弟本人不会惹到什么人。” 刘苏儿沉吟一会,然后断然说道:“我原本以为路小千待在水牢中比较安全,现在要杀他的人里竟然有四大凶徒的人,那么咱们要尽快将路小千救出来才行。” 众人都深以为然,可是如今水牢被东厂的人重兵把守,要将路小千救出来,谈何容易?大家商量了半天,都不得其法,在东厂的人还没有遇到坏书生和千面婆等人之前,用六扇门的腰牌趁乱救人还算有一线机会,如今在戒备重重中,再去行骗,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最后刘苏儿说道:“明日我在找丐帮的人想想办法,咱们再在这里闭门造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夜了,大伙都先回去休息吧。” 陕西豪杰在这里没什么相熟的人脉,只能唯刘苏儿马首是瞻,莫谷儿晚上也不回去了,他住在别的客栈,可是如今外面戒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留下来和刘苏儿在一间房里挨了一夜。 翌日一早,刘苏儿匆匆吃了早点,就去了丐帮分堂打听消息。 赵红袍正在院子里洗脸,见到刘苏儿一脸疲惫,忍不住问道:“你不会一夜没睡吧?怎么精神这么差?” 刘苏儿说道:“昨夜睡了,但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多亏了赵大哥的提醒,我们才没有落入厂卫的圈套。” 赵红袍一边用毛巾抹着脸,一边笑道:“看来你还是不死心,明知是陷阱,还硬要去闯一闯,看来昨晚东厂四处抓人,就是你搞出来的动静吧?”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坏书生和千面婆等人。” 赵红袍讶然道:“什么?” 第二十四章 有所顾忌 刘苏儿简单地将昨夜的事跟赵红袍说了,并推断他们绝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 赵红袍愕然道:“四大凶徒竟然会为了路小千铤而走险,这路小千的面子可真不小。” 刘苏儿苦笑道:“这个时候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即使现在有东厂的人把守水牢,我看也不保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路小千救出来,否则若是他们买通了里面的人……” 赵红袍沉吟不语,刘苏儿问道:“赵大哥似乎有什么问题?” 赵红袍说道:“路小千只不过是反贼路达远的儿子,这些人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呢?若说是怕他出来后带着他父亲的旧部东山再起,只要关着他不放不就行了?再不行,只要在路小千的饮食中下毒,岂非胜过冲进水牢将他杀死?” 刘苏儿说道:“也许是他们找不到门路,又或者是厂卫的人要留路小千一命。” 赵红袍摇了摇头:“我看都不是,路小千身上定然有着什么大秘密,一旦这秘密泄露出来,就会危及某人的性命或者地位,否则不应有其他的原因值得他们三人同时出手。” 刘苏儿说道:“不是说他们三人和京城刑部的某人有关系吗?只要查清谁和凶徒有联络,便能有个结果,唉,最好的办法还是将路小千救出来,直接问他最痛快。” 赵红袍说道:“想要保住路小千的性命,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找出原因来,将他救出以及铲除四大凶徒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咱们就算是杀了坏书生等人,那背后之人还会去找别人,还会想别的办法,咱们将路小千救出来,会使得此人更为疯狂,你想想,若非东厂设下计谋,他连水牢看守也不放在眼里,路小千若是出来,不更是遂了他的愿了么?” 刘苏儿点头同意,他说道:“此事还有奇怪的地方,若是坏书生等人乃是和刑部的人有勾结,而刑部的人若想害一个人,哪里还用这么麻烦?” 赵红袍叹了口气:“这就是令人想不通的地方了,不过路小千若是掌握了什么秘密,定然和他兵败身亡的爹路达远有关,等会我去让人查查这路达远做过什么事,值得他死后还有人追究不停。” 刘苏儿说道:“路小千乃是束手就擒,可说是故意让厂卫的人捉去,好向他爹的叛徒沙忠利报仇雪恨,这沙忠利至今踪迹全无,以赵大哥来看,这沙忠利会不会是幕后黑手?” 赵红袍不屑地说道:“一个卖主求荣的家伙,哪里有什么本事请得动什么人?他以为他背叛了路达远,朝廷就能高看他?这种人若是被我见到了,我定当一刀一个宰了,不过朝廷应该也没有杀他,否则以后谁还会接受招安,沙忠利若不是傻子,此刻当隐姓埋名地躲起来,说不定还能安度余生,否则露出面来,路达远忠心部下幸存的不在少数,他岂非是自找死路?”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多虑了,这沙忠利虽然可恨,也没有再出来兴风作浪惹祸上身的理由,唉,此事好生难以索解。” 赵红袍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救出路小千和对付四大凶徒作用不大,可是还必须为之,至少现在咱们所知道的,对路小千性命的最大威胁还是他们,我也会派些丐帮的弟子在水牢附近蹲守埋伏,有其事来也能提供一些援手,不过作用也不大,而四大凶徒中的坏书生等人,只要咱们让他们不敢露面,就能扼制他们的行动。” 刘苏儿问道:“计将安出?” 赵红袍说道:“凶徒就是凶徒,如同过街老鼠,只要咱们散布四大凶徒在京城的消息,不管和咱们有没有瓜葛的,恐怕都要打起几分精神来,自诩正派的同道中人更会摩拳擦掌,企图宰了他们,既能为江湖除害,又能扬名立万,你说他们能不上心么?” 刘苏儿笑道:“不错,这么一来,老鼠便只能躲在洞里不敢出来,唉,我有一事感到十分矛盾。” 赵红袍问道:“什么事?何不说出来,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想想办法?” 刘苏儿说道:“我欠了李觅踪一份人情,因此答应帮他诛杀东厂的役头展仓里,可是现在明面上能够保护路小千的也只有东厂的人,我怕杀了展仓里,东厂一乱,徒给想害路小千的人制造机会。” 赵红袍想了半天,也是分不清利害,他说道:“那就晚些再对付他便是。” 刘苏儿为难地说道:“关键就在时间上,最近厂卫的人觊觎六扇门的权力,正想方设法对付李觅踪,晚些对付展仓里又怕迟了,此事真是两面为难,杀了他对路小千不好,不杀他又对不住李觅踪。” 赵红袍说道:“现在路小千的事已经够让他们头疼的了,他们未必还有精力对付六扇门,再说了,六扇门的人又岂是吃醋的?李觅踪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在乎争权夺利,可是他若是真的不在乎,又岂能有今天这个地位,你放心吧,就算你不出手,他也绝非任人宰割的绵羊。” 刘苏儿说道:“反正现在也没有事,对付四大凶徒和保护路小千的事就先劳烦赵大哥了,我去找李觅踪谈谈。” 赵红袍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有说什么,刘苏儿和他辞别后便向顺天府署行去。 离开丐帮分堂没多久,刘苏儿就感到有人尾随在他身后,刘苏儿知道此时的京城处处充满危机,他夹在其中,必然会成为一部分人中的眼中钉,不过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怕光天化日下有人胆敢当街行凶,何况就算他们行凶,也不是他的对手,一个真正的高手,又怎会做这种暗中跟人的下作事情呢? 出于高手的直觉,刘苏儿很快发现跟踪他的人有四个,他虽然很想知道是谁,却明白自己一回头,就将让对方失去他高深莫测的感觉,在刘苏儿拐入顺天府署所在的大街时,跟踪自己的人离去。 刘苏儿对此也浑不在意,来到顺天府署门口时,他被守卫拦住,问他找谁,刘苏儿说明来意,守卫匆匆进去通报,不一会,李觅踪匆匆走了过来。 李觅踪自然不会邀请刘苏儿到顺天府署去坐坐,毕竟这里相当于京城的衙门,他带着刘苏儿来到外面的一家茶馆,两人要了一壶茶,然后谈起了正事。 刘苏儿说道:“李大人可曾查到刑部的哪一位和四大凶徒有联络?” 李觅踪摇了摇头:“此人不管是谁,都一定是在暗中行事,而千面婆又能化成各种模样,哪里会这么容易查到的?对了,昨夜水牢那边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当然知道,我就在附近。” 李觅踪吓了一跳:“你好大的胆子,我不是跟你说了,那是个陷阱么?你怎的还要去?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刘苏儿说道:“你不会怀疑我的身手吧?不过也幸亏我去了,否则还不知道路小千身陷险境呢。” 李觅踪对昨夜的事所知不甚了了,刘苏儿将经过细节跟他说了:“你身为六扇门的统领,也算得上是刑部的人,难道就不能直接派人看好路小千么?” 李觅踪说道:“哪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我们和刑部的人毕竟分工不同,而且路小千又是厂卫的人捉拿回来的,我怎么派人去?” 刘苏儿表示理解,毕竟现在厂卫的人对他们六扇门依然虎视眈眈。 第二十五章 解开心结 李觅踪又问道:“那些陕西的武林中人没有去吧?我们六扇门的腰牌……”李觅踪没有称他们为反贼,已经很温婉了。 刘苏儿说道:“放心吧,他们没去,你的腰牌没事,昨晚在东厂的人将计就计设下第二次的埋伏时,水牢的牢头和几名狱卒依然被杀,他们必然会感到大失面子,不会就此罢休,我猜他们说不定会调集你们六扇门的人一起进行围剿,如果这样,便正合我意,到时候你派人跟我说一声,我住在悦来客栈你也知道。” 李觅踪怎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心下感到刘苏儿的猜测极有可能,厂卫的权力在他们之上,若想在全城搜索缉拿要饭,他们人手还真未必够,而到时候他们要是征用六扇门的人,那么拿到腰牌的陕西人就有机会下手,他说道:“就算我们听命去搜查拿人,也必定靠近不了水牢,我看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 刘苏儿叹了口气,颓然道:“而且此举既容易暴露你和他们的关系,对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声,丐帮要将坏书生和千面婆以及索命坤道现在京城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你别说我没提前知会你。” 李觅踪沉思了一会,很快想通了此举之意,他佩服地说道:“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真是绝妙,只要消息散播出去,非但京中自诩为正派之士的武林中人绝不会不管不顾,我们六扇门和刑部的人也不能装聋作哑,如此一来,除非他们真能上天入地,否则迟早会被大伙找出来,而且在此期间,他们定然只能躲藏起来,这么一来,他们便无暇过问路小千的事。” 刘苏儿只想着京城武林中人会倾全力去找对付四大凶徒,却忘了厂卫和六扇门的人也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只要消息散布得够广,京城中的权贵也能知道此事,他们必定会因之坐立不安,谁都不想家门口有恶狼的出没,自然会给刑部和六扇门施加压力,可是这么一来,责任便主要落在六扇门头上,偿若他们没有个结果,只怕还要受到厂卫的挑刺,李觅踪自然是知道此点的,可是奇怪的是此人在对付真正的匪徒时,从来不露出惬意,实是难得。 李觅踪接着说道:“我现在就要提前布置一下,以防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说着就要和刘苏儿作别,回顺天府去安排,刘苏儿叫住他:“还有一事,我不得不跟你说一声,非是我不肯竭力去办,实是有说不出的苦衷。” 还没等刘苏儿跟他说起展仓里的话,李觅踪已经猜到了是这件事,他说道:“现在京城一团混乱,厂卫此时对我下手恐怕不会有结果,要么他们会等此事过去后再对付我,要么就会拿这件事来指责我,展仓里这贱人,就让他多活几日吧,否则路小千失了他的保护,恐怕会让几名凶徒有了可乘之机。” 刘苏儿见他如此好说话,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他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吧,四大凶徒和路小千的事了结后,我定然会亲自取了他的性命。” 李觅踪点了点头,又跟着摆了摆手,就这么回去了。 和李觅踪将展仓里的事说开后,刘苏儿心中感到畅快了些,他先去了悦来客栈,找到这些陕西的豪杰说道:“很快京城中就要大举搜索四大凶徒的踪迹,到时候你们留在京城容易受到怀疑,不如趁现在出城,路小千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他做出这个决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原本路小千的事是他们的事,刘苏儿并不想插足,以至于还要付道义上的责任,可是自从帮他们借了六扇门的腰牌后,不但自己被牵扯在内,而且李觅踪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失败泄露,连累到他。 若是这批陕西豪杰人人身负一流武功,刘苏儿是留下他们还来不及的,只可惜这些人虽然怀揣一腔热血,但武功都是第三流的,除了给他们带来负担外,仅凭他们,无论如何是就不出路小千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离开痛快。 刘苏儿让他们先走,可是这些人目的没有达成,路小千还在水牢中,大部分的人都不同意离去。 章百川说道:“我们走了算什么?营救路小千路公子的事原本和刘少侠无关,如今……”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我怕你们在京城中万一出了点意外,只怕我要搭救的人出了路小千外,又多了几个,岂非更是麻烦?你们若是相信我,就赶紧离开,我刘苏儿以人格担保,救出路小千的事我虽无十足把握,但必定会尽力去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再不明白刘苏儿是嫌他们碍手碍脚,只能帮倒忙外,那他们就是装傻了,章百川和其他几人商量了一番后,终于做出决定,先撤出京城,不过他们也不先回府谷,而是在宣化等候消息。 只要他们出了京城,安全上就没什么问题,刘苏儿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他们出城后的目的地,他点了点头:“也好,偿若有幸,能够救得路小千出来,我便让他去宣化找你们。” 商量妥了以后,章百川将六扇门的腰牌收集起来还给了刘苏儿,刘苏儿也不客气,拿个布袋子装起来,对几人说道:“既然要走,宜早不宜迟,一旦四大凶徒在京城的消息传开,想走就迟了。” 章百川点了点头:“我们这就走,刘少侠,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们几人的性命就卖给刘少侠了,只要我们不死,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到时候去陕西通知一声便了,我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这一点刘苏儿倒是相信他们,几人再相互祝福几句后,刘苏儿便离开了悦来客栈。 说实话,少了陕西人在京城的帮助,刘苏儿对救出路小千的信心却似乎增加了不少。 离开悦来客栈后,刘苏儿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丐帮,赵红袍见到刘苏儿手中的布袋感到有些奇怪,他虽然没有问,可是刘苏儿还是告诉了他:“这是十块六扇门的腰牌。” 赵红袍何等机灵,立刻猜到了陕西人已经离开京城的事,他点了点头:“他们于此刻离开是对的,若是留下来,反而会分了咱们的心神,不是我瞧不起他们,只看他们鲁莽的作风,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苏儿认同这点:“所以我才劝他们离开,若是他们的人也被厂卫的捉去,那便棘手得很了。” 赵红袍说道:“这些腰牌你准备怎么处理?” 刘苏儿说道:“等有时间就还给李觅踪,这些腰牌在外面,他始终不放心,再加上现在厂卫的人觊觎他六扇门统领的位子,一旦让人捉住了小辫子,就难脱身了。“ 赵红袍点了点头,不过他却说道:“也不用先还给他,先放在我这,最近事情多,说不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刘苏儿自然不会担心丐帮会乱用这些东西,他将布袋子交给赵红袍,然后问道:“可有了什么消息?” 赵红袍说道:“消息虽然有了一点,但还需要继续调查才行。” 刘苏儿问道:“是坏书生的消息么?” 赵红袍摇了摇头:“不是坏书生,而是千面婆,不过我怀疑他们三人现在就在一起。” 刘苏儿佩服地说道:“连千面婆都能有些消息,丐帮的兄弟办事很有些本事呐!” 赵红袍笑道:“刘兄弟倒是猜猜看,我们是怎么查到消息的?” 第二十六章 蛛丝马迹 刘苏儿想了想,问道:“是否看人的衣服和鞋子打不搭配?还是丐帮弟子对京城常来常往的人都熟悉了,只看陌生人的行踪?” 赵红袍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办法都太笨了,而千面婆的易容又极为巧妙,外人绝对看不出破绽来的,你再猜猜。” 刘苏儿喃喃地说道:“千面婆一副相貌千变万化,我真想不出是怎么查出她的行踪的。” 赵红袍不再卖关子,跟刘苏儿说道:“我问你,你可知道人要易容,需要什么东西?” 刘苏儿得了提醒,若是再不醒悟,那就是真傻了,他眼睛一亮:“也真有你的,竟然能够想到这方面,易容用的最多的就是粉吧?还有胭脂?香料?胶?” 赵红袍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还有假头发,需要换的衣服鞋袜,以及染料等等东西,这些东西似乎随处都可以买到,而京城又百物不缺,所以我们猜测千面婆来京城绝不会带着大包小包各种包袱,若是她易容需要随身带这么多累赘,还算什么绝技?我猜测她来到京城后必定会去采购这些易容所需要的东西,因此派人到各处店铺打听有没有陌生人来买这些东西,果然让我们得到了一点线索。” 刘苏儿说道:“难得丐帮在找人方面天下第一,单靠这些蛛丝马迹也能追踪到人,真是让小弟佩服的五体投地,兄弟们查到了什么线索?” 赵红袍说道:“这些东西都不是千面婆自己采买的,当可以肯定,而且由于她不仅需要自己易容,还需要给别人易容,再加上他们需要易容很多次,所以他们采买的量很大,这也是我们找到一些线索的原因,我们查到来买这些东西的人,都是刑部尚书韩铁律韩府上的丫头出来买的。” 刘苏儿失声道:“什么?这是否说明几名凶徒是躲在刑部韩尚书府上?” 赵红袍说道:“我们只查到这里,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现在不能排除这个嫌疑,也不能肯定这点。” 刘苏儿想了想,感到事情有些荒唐,他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会是韩铁律和凶徒勾结,否则以他尚书地位之尊崇,要杀一个路小千,何用坏书生和千面婆等凶徒去水牢刺杀这种笨法子?他只要暗中授意水牢上下,哪个不会想尽办法将路小千宰了?” 赵红袍点了点头:“我也是想不通这点,所以才不敢肯定韩尚书会和凶徒勾结,也许是厂卫的人的安排,韩尚书也没有办法轻易杀了路小千,偿若刑部低位最高的人和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匪徒相勾结,传扬出去的话,恐怕会惹出大乱子,所以在这件事上,咱们务必要小心行事。” 刘苏儿想了想,对赵红袍说道:“赵大哥乃丐帮京城分堂的堂主,毕竟是在京城待久了,人脸熟,而认得我的人却不多,不如由我潜入尚书府上去探探,看看是否如咱们所查到的那样?”他故意先说赵红袍乃是地头蛇,和刑部头子闹僵了对丐帮不好,堵住了赵红袍去一探究竟的路,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赵红袍摇了摇头:“尚书府堪比王侯之府,戒备森严,咱们能不冒险就不要冒险行事,否则若是被困在里面,外人很难进行相救。” 刘苏儿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查出坏书生等人栖息之所,冒点险又算什么?” 就在赵红袍还要继续劝说的时候,一名丐帮弟子前来报告消息,此丐帮弟子没有见过刘苏儿,不知刘苏儿的身份,所以一时没有说出是何消息。 赵红袍说道:“这位是和咱们帮主称兄道弟的刘苏儿刘大侠,你不用有什么顾忌,查到了什么,直接说便是。” 这名丐帮弟子这才说道:“我们根据堂主的嘱托,查到了刑部韩尚书府上的丫头和家奴最近采买的那些东西,全都是运到了尚书府,不过走的并不是正门,而是后门,显得十分神秘。” 赵红袍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呢?”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还有就是和咱们丐帮交好的东厂施九告诉我们,东厂的人要将京城所有的武林门派都要搜寻一通,咱们丐帮分堂也不能例外,最后一条消息是,东厂的确有个张七两,张七两的确已经死了,不过他的尸体却不是出现在昨夜的水牢附近,而是在窑子里发现的,经过检查,张七两乃是死于前天晚上。” 赵红袍点了点头:“知道了,辛苦了,下去吃点东西吧。” 这名丐帮弟子道谢后,退了出去。 刘苏儿看着赵红袍,感到这几个消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赵红袍说道:“你想到了什么?” 刘苏儿说道:“看来千面婆等凶徒就在尚书府里,今晚我就前去一探究竟,对了,赵大哥调查张七两又是为了什么?昨天夜里有人冒充他救下千面婆,可知他是提前潜伏在东厂侍卫中的,这点不早就知道了么?为何还要再查查他呢?”刘苏儿虽然没有说这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话中之意就是如此。 赵红袍说道:“张七两也是线索之一,你想想,加入是千面婆给索命坤道化的妆,那么她至少要知道张七两的身份和相貌,在张七两生前,她们二人必定见到过他,而且想方设法套取过他的身份,否则如何去化妆?咱们虽然不知道她们现在是否躲藏在尚书府,但通过以前她们的行踪,或者能够查到一些端倪。” 刘苏儿点了点头:“还是赵大哥想得周全,不过六扇门的腰牌,赵大哥一定要放好了,偿若让东厂的人在丐帮分堂查到了,只怕咱们和李觅踪都要有麻烦。” 赵红袍脸色肃然道:“东厂虽然在京城几乎只手遮天,可是他们也不敢得罪我们丐帮太多,所谓搜查凶徒,不过是走过过场罢了,谁不知道我们丐帮乃是和凶徒势不两立?你放心好了。” 刘苏儿一想也是,别说丐帮弟子满天下,丐帮帮主汪九成乃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但是丐帮结交的好友,只怕也是东厂的人惹不起的,否则若是引起丐帮的报复,东厂虽有几个武功不错的好手,又则能挡得住丐帮的袭杀?他们总不能一直龟缩不出。 赵红袍随后说道:“像尚书府这种豪门大院,一般都睡得很晚,刘兄弟若是执意要去搜查,一会吃过饭后,就留在这里谁上一觉,等过了二更再去探寻,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赵大哥说的是,身为刑部尚书,家丁家奴必定多,我若是找到了坏书生等人的行踪,是立即为民除害,还是怎的?” 赵红袍断然说道:“当然不能动手,你回头跟我说一声,我派人守在尚书府附近,只能等他们从尚书府出来才能动手,否则一旦被他们纠缠住,便容易陷入重围,对了,听说汪帮主将我们丐帮的绝技都传授给了你,现在离吃饭还有些时候,咱们闲来无事何不切磋切磋?” 刘苏儿知道他的意思,赵红袍是想试试他是否名不副实,是不是去夜探尚书府的料,他点了点头:“赵大哥还请手下留情。” 赵红袍笑道:“你别谦虚了,还要我留情,你别失手打得我鼻青脸肿,没脸见人就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俱都哈哈大笑起来,刘苏儿当先跃入院子里,他从背上拿出紫竹棒,摆好了架势,赵红袍从屋里拿出兵器,也跟着跃入院子里,他用的兵器恰好也是棍棒,不过是齐眉棍,两人尚未开大,赵红袍先舞了一通棍子当做活动筋骨,只见一根棍子在赵红袍周身旋转飞舞,好像生在他身上一般,攻势如何现在刘苏儿还不得而知,但守势之严密,在刘苏儿所遇到的对手中,也属罕见罕闻,他当下收起了轻视之心,紧紧握住紫竹棒,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第二十七章 雨打荷花 赵红袍的棍法叫做幻影棍,棍子舞动极快,让人只能看到棍影而看不到棍子真身,相斗之际,便容易突破对方的防御,再加上出招之际,漫天棍影惑人耳目,一棍分打对方几处要穴,若非真正的高手,极难判断出棍子的最终去向,端的是厉害无比,这也是赵红袍的成名棍法,他便是靠着这套功夫,最后坐上京城分堂堂主之位,同时身兼护帮长老,帮中人提起赵红袍,都是先想到了他的棍子,然后才想起他的人。 刘苏儿的棍法只懂一套,就是汪九成传授给他的莲花棍法,少林寺虽也有七八套棍法,如涅槃棍法,棒喝棍法,阳秋棍法,罗汉棍法,洗髓棍法等种种精妙棍法,只可惜和刘苏儿开始练功的路子不符,后来若非为了保命,得汪九成传授,刘苏儿多半会去练剑而不是练棍,即使如此,刘苏儿的棍法也已深得莲花棍法的真谛,这丐帮的镇帮棍法又岂是非同小可? 随着赵红袍一声呼喝,他手中的棍子从高往低,向刘苏儿袭来,一般的棍法居高临下,气势如虹,便不会有太多的变化技巧,只因已经没有必要,可是赵红袍的幻影棍法不同,一根棍子落下来忽然变成了两根棍子,两根棍子再向下落,又变成了四根棍子,接着四变八,八变十六,一排棍影向刘苏儿头上笼罩过来,这一招是幻影棍法的第一招,叫做阴云密布。 和其他武功起手多为礼敬对方外加提防为主不同,幻影棍法上来便是凌厉的杀招,显得极为霸道。 刘苏儿当然不会连这一招都接不住,他的紫竹棒自下而上,也是一根紫竹棒幻做两根,两根便四根,四根变八根,很快,紫竹棒也变幻出一排棒影向上迎击,竟是以攻对攻的打法,这一招乃是莲花盛开,棒影好像莲花的花瓣不断张开,虽然是以低就高,可是在气势上也并不输于那一招阴云密布。 两人的棍子相交,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好像竹子在火中爆开发出的声音,刘苏儿只诧异赵红袍的棍子也一样坚韧,因为若是寻常的木棍,这番交手,他手中的棍子早就断了。 赵红袍的棍影全被挡开,但是他却没有露出讶异之色,因为刘苏儿若是连这一招都接不住,那才是笑话,一招无功后,赵红袍立刻变招,从上向下的攻击变成了横扫,说是横扫,其实唤作横扇更为合适,因为棍子横击,同样是幻出一片棍影,横扫刘苏儿上中下十多处要害,这一招叫做铁扇来风,确是难以招架的凌厉杀招。 常人遇到这种招数,多半是立棍挡架,但这么一来,赵红袍占据先手的攻势,对手仓促招架,定然是输在了力道上,功力差些的,甚至会被连棍带人都被击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苏儿见他棍法凌厉,可是以他如今的功夫,当然没有去挡的必要,他使出一招风摆荷叶,同样是一招横扫的招数,只是这一招虽不如赵红袍的招式华丽,但在内力和速度上都远过于他,因此他这一招虽是后发却必当先至,能够做到这点,比起出手的速度和功力来说,招式本身的精妙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这么看来,虽然像是两败俱伤的应对方法,但赵红袍若是不变招的情况下,他必定是先中招,而刘苏儿则还有躲闪的余地。 赵红袍无奈下再次变招,两招下来,第一招被刘苏儿完全封住,第二招被对方逼得只能变招,不由从上风落到了下风,好在刘苏儿只是和他切磋,并没有趁机反攻,赵红袍暗叫了声惭愧,不再循棍法的次序出招,而是直接使出了幻影棍法中的绝技。 这次棍子既非从上而下,也非自左至右又或自右至左,更非从下往上挑,而是赵红袍抓住棍子中间,然后不断旋转棍子,让棍子两端旋转出无数棍花,然后向刘苏儿推去。 刘苏儿尚是首次见到这么怪异的打法,表面上看起来,要破这一招,只能从中路攻击,因为两边全都是棍影,但如此显而易见的破绽又岂能知道不是对方故意为之?刘苏儿向后推开一步,然后向旁边踏出,希望从一侧反击,但随着他的转动,赵红袍也跟着转身,刘苏儿是围着他转,赵红袍若要面对他,只需轻轻一转身子便可,他身子转动,手中的棍舞个不停,就像使双刀的人,双手的刀同时卷出刀花一般,比起使双刀的需要左右开弓,赵红袍只需不断旋转棍子中间便行,那要轻易得多。 赵红袍的棍子似乎能够无休止地使出来,而他的人则向刘苏儿走去,刘苏儿向后一纵,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可是赵红袍一边舞动棍子,又一边缓缓地追击上来,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刘苏儿已经想到了三种破他这一招的方法。 古时打仗,士兵冲击时,就有这种手拿兵器只顾冲击的阵法,若是两方士兵相互冲杀而不论计谋的话,自然是人多的一方,气势高的一方获胜,这就是刘苏儿破他这一招的第一种办法,就是以攻对攻,刘苏儿知己知彼,明白自己的内力必定比对方深厚,两人相拼自然是他能获胜,但这只是下下之策。 一往无前地冲击,缺点就是变化少,好像两个猛汉从两旁各自将棍子挥舞得密不透风,向刘苏儿压来,刘苏儿也明白了若是自己从中宫直进,必将受到两旁的袭击,所以中宫虽然看似破绽,其实只是个陷阱,而第二种破此招的办法就是攻赵红袍的下盘,因为赵红袍将所有的攻击都放在中路和上路,下盘必定空虚,只是这种破法却不怎么体面,想要深入赵红袍的下路,就要使出地躺刀一类的功夫,到时候赵红袍虽然虽是可以下压,但自己功力比他高,便不怕他的下击。 第三种破赵红袍的方法就是以高搏低,刘苏儿想也不想,人忽进忽退,就在赵红袍不知他意图为何时,刘苏儿忽然纵身跳上半空,以一招雄鹰扑击的姿势向赵红袍攻来,这一招依然是莲花棍法中的招式,叫做雨打荷花。 赵红袍早就预料到刘苏儿会使出这一招,他手中的棍子招数忽变,从两端旋转变成了从下向上的直击,这一招叫做幻影林立,正是克制从空中下击的招数。 而刘苏儿也早已预料到他会变招,但这一招雨打荷花的棍影超过了赵红袍的幻影林立,两人棍尖相撞,刘苏儿借力跳开。 两人似乎不分上下,可是赵红袍一模自己的头顶,他头上的一根束发的簪子已经断了。 原来刘苏儿还是赢了,而且手下留情,否则这一棍还不将他灵台穴击破? 第二十八章 死里逃生 赵红袍收了手,对刘苏儿说道:“想不到刘兄弟的武功竟然到了这等地步,我看就连我们帮主怕也不是刘兄弟的对手了。” 刘苏儿连忙谦让:“我不过侥幸胜了一招半式,赵大哥不要再捧杀我了,我如何能跟汪帮主相比?” 赵红袍摇了摇头:“做哥哥的说话可是一点都没夸张,其实第一招使出,只论胜负的话,我已经败了,剩下几招只不过是我老着脸,妄图败中求胜罢了,不过我虽然败在你手中,还是高兴多过失落,这么一来,你去韩尚书的府上窥探,我也不用担心太多。“ 刘苏儿将紫竹棒收起来,和他一起进了屋,吃过饭后,刘苏儿听赵红袍的劝,竭力睡了一觉,平时刘苏儿没有午睡的习惯,很难入睡,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但思绪纷飞,又岂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好在赵红袍安排了诸位弟子不得打扰,丐帮分堂内外一片宁静,过了很久,他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刘苏儿又吃了晚饭,赵红袍告诉了他尚书府的位置,两人商量进去以后如何进行搜索,如何避开家丁的巡逻,最后赵红袍又给了他一个小瓷瓶,瓷瓶里是防止狼犬闻到他气味的粉末,只要撒在身上,尚书府中的看家狗就不会对他产生敌意。 赵红袍一边交代着刘苏儿如何去做,一边安排着丐帮的弟子去相应的地方行动,刘苏儿要去尚书府,为的是查探四大凶徒有没有躲在府里,可是他看到一大批丐帮弟子也都是神采奕奕,准备行动,他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问赵红袍:“赵大哥,半夜三更的,他们要去干什么?” 赵红袍笑道:“咱们不是说了么,在城中散播四大凶徒来京城的消息,他们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刘苏儿见到丐帮弟子有的提着浆糊,有的拿着纸,心中似有所悟,原来他们是去到处张贴通告,这么一来,还不闹得满城皆知?就算有人提前看到了通告,可是丐帮弟子全城张贴,四大凶徒一起行动,也来不及全部揭走,看过的人再和他人口口相传,想必明日一上午就会闹到尽人皆知的地步,刘苏儿赞叹道:“这法子真是又简单又有效,不过一定要让兄弟们小心些,这两日晚上必定会有厂卫的人在街上巡逻。” 赵红袍笑道:“这个大可以放心,我们丐帮弟子随便在墙根上一躺,这些官差们谁会来搭理睡在街上的叫花子?” 刘苏儿一想也是,跟着笑道:“是我多虑了。” 赵红袍又给刘苏儿找来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毕竟在晚上行事,穿上黑色的衣服最不容易被人发觉。 一切准备妥当后,刘苏儿便离开丐帮分堂,向韩尚书家的方向行去。 初冬的夜间十分寒冷,北方吹过,月光似乎也被冻得结了冰,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刘苏儿走在京城宽阔的大街上,时不时还能看到东厂的人在巡夜,遇到路人便会盘查,刘苏儿走在街道的阴影中,凭借着高明的轻身功夫,躲过了数次盘查,慢慢来到了尚书府的后墙。 刘苏儿左右看过,趁着没人之际纵身上了墙,尚书府的墙虽然高,却难不倒像刘苏儿这种高手,刘苏儿正想查看墙内的情形,然后跳进去,离他十多丈外的地方,忽然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后门,然后拿出钥匙,打开后门出去了。 通过这两人走路的姿势,刘苏儿判断这两人都不会武功,自然不可能是坏书生等人,多半是尚书府的下人,这半夜三更的,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刘苏儿也没工夫理会,只是这件事却让他留上了心,这说明尚书府内还有人没有入睡。 坐在墙头上,刘苏儿将赵红袍给他的粉末撒在身上,然后轻轻地跳了进去,落足处十分柔软,应该是泥土,四周花木黑影重重叠叠,只是叶子都落了,这里自然是尚书府的后花园,花园中假山小桥流水,在半夜只能看到轮廓,像是一张张黑色的剪影,让整个后花园显得十分静谧,刘苏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慢慢向前走去。 来到人造的小溪,再穿过小溪上的小桥,不远处就是一道拱门,拱门过去就是第二进的院子,刘苏儿刚抬足要上小桥,拱门那边传来越来越近的说话声,刘苏儿左右观看,若是春夏之季,到处都是树叶,随便躲在哪里都行,如今这些花木只剩下枝桠,若想躲起来有些困难,若是踩到了枯枝败叶,还容易暴露行踪。 眼见拱门那边的人越来越近,刘苏儿不假思索,翻身来到桥下,这座小桥横跨小溪之上,小溪缓缓流动,竟然没有结冰,多半是溪水一直在流动的缘故,这座小桥乃是一座用木板做成的简易的拱桥,刘苏儿用手指插在木板的缝隙里,人吊在桥底,刚刚藏好身子,拱门那边就走来两个人,两人边走边说话,正因为夜深人静的原因,两人说话声音虽然低,但依然能够听得清楚。 其中一人说道:“我猜那些人已经猜到了几位在府上,刚才有咱们在厂卫的探子来报,说是在街上看到了不知谁张贴的通告,上面写着四大凶徒在京城,嘿,这么一来,咱们的事恐怕有些不大好办了!” 另一人说道:“我去看看情况再说,究竟是谁和我们故意作对呢?” 两人说着说着来到了桥上,隐藏在桥底的刘苏儿听得简直一身冷汗,原来这后面说话之人就是四大凶徒之一,听声音是男子的声音,多半就是坏书生。 而另一名和坏书生说话的人,想来就是尚书府中和他们相勾结的人。 两人走到桥上后,忽然停了下来了,刘苏儿收敛了散逸的真气,呼吸也转为内息,以防被桥上的两人发觉。 只听坏书生说道:“韩老爷就是事儿多,搁着我,直接将路小千宰了不就成了?我们四大凶徒杀人的事做过不计其数,这救人的事还是头一回做,果然开始就不太顺利。” 另一人说道:“还请康爷耐心些,我们老爷要的是活的路小千,咱们只能尽力去办,嘿,那些厂卫的人我看是痴心妄想,想凭一个路小千来扳倒我们,真是笑话一场。”坏书生原本姓康,看来四大凶徒是在尚书府无疑,但出乎刘苏儿意料的是,这几名凶徒的目的竟然不是杀死路小千,反而是去救他的,这真是怪事了,看来事情多半和韩尚书有关。 坏书生说道:“不过有千面婆在,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京城,谁又能看出哪个人才是我们?我先去看看情况,张贴这些告示的是否厂卫的人,奶奶的,上次在水牢外将我追得像条丧家之犬,若是让我遇到他们落单,顺手宰掉几个好消消火!” 另一人连忙阻止:“康爷千万别冲动,一旦公然袭击了厂卫的人,恐怕整个京城都要实施宵禁了,到时候再想救路小千出来,就更不好办了。” 坏书生说道:“现在满大街都是厂卫的人在巡逻,这和宵禁有什么区别?殷管事就是胆小怕事!”听坏书生的称呼,原来另一人是尚书府的管家,想不到一个管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直接和坏书生交涉。 殷管事说道:“若是惹出乱子来,韩老爷怕要生气了,望康爷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坏书生啐了一口吐沫,但他似乎很怕韩尚书会生气,还是妥协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看,要不了多久。” 殷管事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坏书生则向后院行去,来到墙边,他并没有拿出钥匙打开后门的锁,而是直接纵身越墙而出,看来他的轻功也相当了得。 刘苏儿仔细倾听,确保周围没人,这才从桥底出来,如今他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凶徒的确隐藏在尚书府,他也无需再去查探,只是对于坏书生等人的行事,韩尚书对路小千的态度感到难以索解,他来到院墙,仔细听听,外面并没有行人经过的声音,刘苏儿也学着坏书生那样,纵身直接跃过墙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刘苏儿人在半空脚还没有落地之际,墙根的阴影里一道寒光闪过,原来他的行踪已经被坏书生发觉,此人故意假做不知,没想到却隐身在墙后,等刘苏儿跳过来时,趁他在半空忽然出手偷袭,刘苏儿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而这一剑的角度又十分巧妙,以坏书生的狠辣和凶残,这一剑就要将刘苏儿拦腰斩为两截。 生死之际,刘苏儿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面对剑光,虽然无法变招躲闪,但他还是竭力转过了身子,用后背去接着一剑! 坏书生狞笑一声,剑上加了力气,他的剑是口精钢打就的好剑,剑上又附着了他的内力,就算刘苏儿身负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硬功,这一剑也会将他砍为两断! 可是出乎坏书生意料的是,这一剑斩上刘苏儿的后背,却发出叮的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刘苏儿被他一剑扫开,但显然没有伤到刘苏儿分毫! 刘苏儿本有一件刀枪不入的绞丝护身软甲,可是却没有穿在身上,那他是如何躲开这必杀的一招呢?原来他的紫竹棒还缚在背上,坏书生这一剑正好劈在紫竹棒上,这根紫竹棒乃是两三百年的极品紫竹,坚逾钢铁,竟挡开了这一剑。 可是背紫竹棒的带子却被斩断,刘苏儿向前扑开了一步,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死里逃生后,他迅速转身,将从背上掉落的紫竹棒接在手中,此时坏书生的第二招已经刺了过来。 第二十九章 同仇敌忾 坏书生一招失误,没有杀死刘苏儿,但他已经看出刘苏儿武功极高,第二招更是凌厉,但刘苏儿已经有了准备,一片棍影撒来,坏书生见他年纪轻轻,棍法却如此精妙,他心中惊疑不定,再度出手无果后向后退开,口中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夜入尚书府?” 刘苏儿见他退开,将紫竹棒提在手中说道:“我是谁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坏书生,你好大的胆子,敢来京城,还敢质问我?” 坏书生想不到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但他转念一想,立刻想通了一定是对方刚才偷听到他和殷管事的对话,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对我说话的,看来手底下还有两把刷子,不过你武功虽然比我高一些,想要留住我,却也不是这么容易!” 刘苏儿脑中在飞快地思索,自己要不要突下杀手,好了解这个为祸江湖的凶徒,可是如今知道了他和千面婆等人是为了营救路小千,一时起了同仇敌忾之感,竟然下不了杀手,刘苏儿将紫竹棒立起来,然后对坏书生说道:“你作恶多端,终有恶报的时候,今晚我不想杀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坏书生虽然口中说得厉害,但终究不敢追上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刘苏儿走远,他站在当地愣了愣,接着向相反的方向行去,他要看看是谁在张贴他们几人在京城的告示。 刘苏儿一路躲躲藏藏地避开了街上巡逻的人,又遇到了几个正在张贴告示的丐帮弟子,不过他却没有过去打招呼,而是直接回了丐帮分堂。 赵红袍还没有睡,正等候着弟子办完事回来,他见到刘苏儿这么快就回来了,讶然道:“看你的神色,似乎已经查清了事情?”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坏书生和千面婆等人就在尚书府,我还和坏书生交上了手,这且不谈,有一件事你绝对猜不到。” 赵红袍听到他和坏书生交了手,尽管刘苏儿安然无恙,他还是紧张了一下,听到刘苏儿说有一件事他猜不到,他想了想,然后问道:“是否坏书生原本是个女子?” 刘苏儿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坏书生自然是男的,我是说他们在前夜联手去水牢,原来不是去杀路小千而是去救他的。” 赵红袍愕然道:“四大凶徒还会去救人?这个真是奇闻怪谈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的确古怪至极,我若非是偷听到他们这么说,肯定也不会相信,不过去救路小千的正主却不是他们,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背后要救路小千的人其实是韩尚书。” 赵红袍依旧有些难以相信,他问道:“他们是否早就发现了你,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刘苏儿回思想想,然后摇了摇头:“应当不会,而且他们又不知道我和路小千的关系,干嘛撒这个谎?” 赵红袍皱眉道:“这么说来,他们是真的想救路小千,韩尚书身为刑部尚书,乃是朝中重臣,他为何要冒险和四大凶徒勾结,然后到水牢中去救一个反贼之子呢?这件事若是闹得不好,他韩尚书可就身败名裂,甚至有丧命之虞。” 刘苏儿也跟着喃喃地说道:“是啊,为什么呢?根本就说不通。” 就在两人为之不解的时候,两名丐帮弟子匆匆赶来,赵红袍远远地瞧见他们,立刻从屋中蹿了出去,同时口中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跟着看去,这才发觉这两名丐帮弟子一身是血,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我们奉命在街上张贴告示,哪知却有一人上来就对我们动手,此人武功极高,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有两名兄弟拼死缠住他们,我们才得以逃了回来。” 赵红袍检查这两人的伤口,一在肩膀,一在后背,伤口很深,血从伤口不断流出,赵红袍出手封了他们伤口周围的穴道,然后问道:“你们是在那条街上遇到袭击你们的人?” 一名丐帮弟子说了,是离丐帮分堂不远的街上,若是离得远了,这两人也未必能够活着回来。 赵红袍回屋提着棍子就要过去看看,刘苏儿也跟了上来,他边走边问那两名丐帮弟子敌人的模样,丐帮弟子匆匆说了,刘苏儿心中一阵后悔,原来他们说的相貌,和今晚同他交手的坏书生有些相似,他这才想起坏书生半夜从尚书府出来,就是要去看看是谁张贴的告示,自己竟然忘了这点,他放了坏书生一把本没什么,却没想到因此害了丐帮弟子的性命,他怒火冲天,随着赵红袍向出事的地方赶去。 来到目的地,刘苏儿隔着很远就看到两名躺在地上的丐帮弟子的尸体,赵红袍当然也看到了,他并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四处看了看,然后纵身跳上了一棵大树,左右看着凶手的去向,刘苏儿可没有他想的这么多,直接冲了过去。 这是两名年长的老丐,一名老丐之命之伤在脑门,一名在咽喉,鲜血流了一摊,旁边的墙上贴好的告示被撕下,还有一点残留在墙上,刘苏儿看得义愤填膺,他肯定凶手就是坏书生,见到丐帮弟子死状惨烈,他心中又悔又痛,对坏书生恨得牙根发痒,凶徒就是凶徒,绝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赵红袍见刘苏儿脸色有些不对,他冷冷地说道:“不管是谁下的手,我身为丐帮堂主,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先将两人的尸首带回分堂,否则一会被厂卫的人发现,会惹来不少麻烦。” 刘苏儿含泪点了点头,两人一人背起一具尸体,展开轻功回了丐帮分堂。 其他丐帮弟子都已经回来,且幸除了这两人外,其他的弟子都没有遇到袭击,他们见到这两具尸体,纷纷破口大骂,有的丐帮弟子跪在尸体旁痛哭,刘苏儿通过这些人的臭骂哭泣也知道了两名被害的弟子的名字,一名叫做裘富贵,一名叫做周德旺,原本是平平常常的名字,这两人在丐帮中为人和善,和其他弟子关系都不错,被害之后,自然惹起分堂丐帮弟子的公愤。 赵红袍和刘苏儿将尸体放下后,来到院子里洗手,赵红袍问道:“是坏书生下的手?” 刘苏儿点了点头:“多半是他,不过还不能肯定!” 赵红袍沉吟不语,过了一会他说道:“若是让他们活着离开京城,那我这个堂主也不要当了,这笔血仇一定要让他用血来偿还!” 刘苏儿劝慰道:“赵大哥千万不要冲动,且不说他们善于隐藏形貌,只看现在他和刑部尚书在一起,就极难下手……” 赵红袍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自然要等他离开尚书府再动手!” 洗完手上身上的血迹,赵红袍召开了一个会议,分派众人如何盯紧韩铁律的府邸,记清尚书府内上下人的身份,注意陌生相貌人的出入等等。 刘苏儿心中却充满了矛盾,若是这两日他有机会对这几名凶徒下手,他是杀还是不杀? 自从知道他们是准备营救路小千之后,刘苏儿便对他们的态度犹豫不定,杀与不杀都有充分的理由,若是让他们活着,定然可以牵制厂卫的人,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和他们虽然不能联手,但营救路小千的实力必定因为他们的加入而增加,若是杀了他们,最高兴的恐怕还是厂卫的人。 可是若是不杀他们,对丐帮弟子的死,对他们以前做过的恶事来说,又太也说不过去。 想了半天,刘苏儿也没有想出个结果来,他甚至想到,如今若是先刺杀了东厂的役头展仓里,对于这几名凶徒前去营救路小千说不定还有好处,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还不明白韩铁律身为刑部尚书,他要救出路小千的目的,假如他救出路小千,只是为了逼问他身上的一些秘密,然后再亲手将路小千杀害,那么让坏书生等人将路小千营救出来反而等于害了他。 那边赵红袍和丐帮一众弟子商量好如何为死去的两人报仇后,又安排人将裘富贵和周德旺两人的尸首收敛起来,准备明日送到城外去发葬。 安排好这些后,赵红袍对刘苏儿问道:“你累不累?困不困?”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知他此话何意。 赵红袍说道:“既然不累,咱们一起再出去一趟如何?” 刘苏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再去一趟韩尚书的府中?” 赵红袍点了点头:“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出韩铁律想要救出路小千的原因,此时若是含糊不清,咱们就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办起事来总觉有些束手束脚的。” 刘苏儿深有同感,当下答应和他一起再去一趟尚书府。 此时已是下半夜,街上巡逻的厂卫的人也少得多了,两人轻易地来到尚书府外,这次他们没有直接去后院,而是来到前门,刘苏儿以为赵红袍要冒险从大门闯入,谁知赵红袍说道:“你看尚书府的大门外有四名家丁在看守,所以前门后面的防守人定然松懈,而你去过后院,又被坏书生知道,故而后院的防守肯定非常严密,咱们从前院进去,直接去书房,距离也短得多。” 刘苏儿这才知道他的意思,两人来到离大门有些距离的墙边,展开壁虎游墙功慢慢上了墙顶,而不是直接跳上去这么惹眼。 两人来到墙头上,刘苏儿发觉赵红袍说得不错,前院因为有人在大门外看守,里面的守卫非常松懈,只有两名家丁看守着,而且两人都靠着树打着盹。 赵红袍跟刘苏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又从墙内借助壁虎游墙功慢慢滑下,然后展开落地无声的轻功,慢慢地向一间看似书房的屋子走去。 来到这间屋子,赵红袍看了看门上的匾额,上面写着严律堂,然后向刘苏儿点了点头,表明这是书房无疑。 看着周围没有人,刘苏儿来到门外轻轻地推了推门,门没有上锁,随着刘苏儿轻轻一推应手而开,刘苏儿先闪身进去,赵红袍也跟着进去,然后两人又缓缓地将门关上。 书房中一片漆黑,除了从窗户照进来的一点月光外,其他地方差不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第三十章 遁入皇宫 赵红袍对刘苏儿说道:“你去看看书桌上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事物,我来翻翻柜子。” 两人在书房中待了一会,逐渐适应了这里昏黑的光线,刘苏儿功聚双眼,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他来到书桌上,看到书桌上摆放着一堆案卷,刘苏儿拿起几张来到窗口,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都是从各地送上来的重案,身为刑部尚书,那些鸡零狗碎的小案子也送不到这里,很多案卷韩尚书都已经批示过,从韩尚书的批示来看,他的字写得十分工整漂亮,就连识字不多的刘苏儿都能看出这一点。 毕竟身为刑部尚书,韩铁律乃是通过科举入仕,他出身平凡,却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才华,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当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对重案的批示不仅字写得漂亮,而且批示得极为公正公平,显示出他对律法的熟稔和精通,在这一点上,让刘苏儿对京中为官之人多是酒囊饭袋的印象大为改观,也给刘苏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这点上看来,韩铁律 从案卷中找不出什么异样,刘苏儿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他继续在书桌上寻找,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看似普通,但刘苏儿这些年见过不少世面,懂得分辨东西的价值,他发现这普通的笔墨纸砚,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普通人绝对用不起,当然,尚书身为正二品的要员,用这种精品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书桌没有抽屉,刘苏儿用中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其中一块地方的声音和其他地方不同,刘苏儿仔细寻找,发现这块地方有个暗格,这个发现让他十分兴奋,他鼓捣半天,终于找到了暗格的开关,将暗格打开。 暗格里放着一张工整叠起来的纸张,纸张有些发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韩铁律既然特意将纸张放在暗格中,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刘苏儿拿着来到窗口,将纸张打开,原来是一张信笺,信上写道:路漫漫兮其修远,小心驶得万年船,千夫所指心不悔,为君消得人憔悴,尔虞我诈多思量,子夏悬鹑为情殇。下面是一组数字,三六九廿一五三,落款没有名字,却画了一朵梨花。 韩铁律将这张纸放在暗格中,刘苏儿推测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哪知却是一张莫名其妙的信,而且写得狗屁不通,那组数字更是不知所云,赵红袍这是走了过来,看到刘苏儿专心看着这张信笺,感到有些奇怪,刘苏儿将信交给他,让他看看上面写的什么意思。 赵红袍轻轻地念着,然后摇了摇头:“古怪,不通,最后一句子夏悬鹑值得是心意清高,不愿为官之意,和韩铁律做到尚书平步青云有些不符,这些数字难道是什么暗号?” 刘苏儿说道:“连赵大哥都看不出来,我更不知道,只是这张信笺放在书桌的暗格中,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赵红袍看到书桌上的暗格,也同意这点,他默默地将信上的内容背诵记住,这信上的内容一定很重要,只是他们一时想不出来而已,背诵的无误后,赵红袍又将信笺按照原来的叠痕叠好,让刘苏儿按照原样放回去,刘苏儿将信笺准备放回去的时候,发现暗格里还有东西,他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发现是一块玉环,看质地倒也十分普通,不值得韩铁律放在暗格,除非这玉环对他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刘苏儿看过后,便将玉环放了回去,然后按照原样将信笺放好,再关上暗格,做好这一切后,他问赵红袍:“书桌上再无别的东西不对劲了,赵大哥可有什么发现?” 赵红袍说道:“这两个柜子我都翻遍了,除了一些孤本的古籍外,还有许多珍玩,哪一个拿出去卖掉,都够普通人一世吃喝不尽,想不到富人家珠宝成堆,穷人却只能沦落到饿死的地步。” 刘苏儿想起西北的旱灾,对赵红袍说道:“咱们要不要拿些回去,然后送给那些灾民?” 赵红袍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查清韩尚书和四大凶徒的关系,千万不能节外生枝,你想劫富济贫,有的是机会。”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赵大哥说得对,咱们继续看看有没有什么表明他们关系的东西。” 经过两人一个时辰的搜索,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两人彻底失望,此事距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月亮西坠,正是凌晨前最黑暗的时刻,刘苏儿说道:“要不然咱们先回去?” 赵红袍摇了摇头,他对这次空手而归心有不甘,他站在黑暗中沉思了一会,然后对刘苏儿说道:“我去会会这几名凶徒。” 刘苏儿吓了一跳:“赵大哥千万要冷静,若为丐帮的兄弟报仇,我看还是等他们离开尚书府再说,否则若是陷入重围,赵大哥丐帮堂主的身份被识破,不利于丐帮分堂其他的兄弟啊。” 赵红袍说道:“我不是想杀了他们,只是想先看看他们的模样,索命坤道平时都是一副女道士的装扮,女道士在京城十分惹眼,若是还这样打扮,必定会被我们帮中的兄弟看到,所以她来到京城后肯定是以别的面貌出现。” 刘苏儿说道:“可是晚上他们睡了以后,定然会卸下易容术,明日再重新易容,我们就算看到了又有何用?” 赵红袍说道:“我不是看他们的脸,而是看他们的衣服,现在是冬季,一个人入睡前习惯将第二日要穿的衣服准备好,只要看到他们要穿的衣服,在尚书府外盯梢的弟子就容易辨认出他们。” 刘苏儿一想也有道理,便同意了他,同时说道:“我陪你一起去,一定要小心,若是被人发觉,咱们就分头逃走,摆脱不掉敌人,咱们就出城,到城外的虎丘集合,若是摆脱得掉,咱们就到丐帮分堂汇合。” 赵红袍点了点头,两人出了书房,看到家丁还在树下睡觉,两人穿过隔墙的月门,来到中间的那进院子,这片院子非常大,主人的寝房和客房都在这进院子里,赵红袍来到客房,悄悄地寻找这几名凶徒睡觉的地方。 很快,两人找到了三间住人的客房,赵红袍从屋后的窗户缝隙向里张望,但屋里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赵红袍用口水湿透了窗纸,向里瞧着,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一声喝问:“谁?” 听声音是名女子的声音,刘苏儿和赵红袍相顾愕然,想不到两人这么蹑手蹑脚地行动,还是被发觉了,难道是屋中的人根本没有睡觉?两人正要立刻逃遁,忽然听到房顶上传来异响,一道黑影踏着房顶的瓦片,向远处逃去,原来屋内发觉的人不是他们二人,这一点大出两人的预料,那人既然伏在房顶,想必也早已发觉了两人前来的事情。 容不得他们多想,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两人知道就算被发觉的不是他们,可是尚书府将会立刻陷入警觉之地,两人虽然没有商量,但却全都不约而同地向那道人影离去的方向追去,二人好奇心大起,要看看是谁和他们一样,也在尚书府查探,虽然还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人既然在几名凶徒的房顶出现,多半是同道中人。 前方的人轻功佳妙,几个起落,就来到另一条街上,刘苏儿和赵红袍同样跳上屋顶高来高去,两人也顾不得暴露行藏,向前方那人全力追去,这时尚书府中不管是巡逻守夜的家丁,还是三名凶徒等人,全都被惊醒,院子里传来吵杂的声音,几间屋子的灯次第亮起,刘苏儿边跑边回头张望,有两个人影也跳上了屋顶,向他们追来。 京城的房子建得很密,从一间房子的房顶跳到另一间屋子的屋顶并不困难,只是前面的那人忽然跳下房顶沿街狂奔,忽然又蹿上房顶,眼前不管有什么建筑,在此人眼中都视若无物,刘苏儿轻功当然也是十分精妙的,所以追起来还不费什么力气,赵红袍就不同了,他的轻功虽然也不错,可是比起刘苏儿和那人来还是有些差距。 刘苏儿对赵红袍说道:“到了前边的街道上,赵大哥先回去,我一个人去追便行,人多了反而碍事。” 赵红袍听他话说的委婉,其实就差说自己轻功不行会拖后腿了,不过他为人爽朗,自然毫不介怀,他点了点头:“你小心点,前边那人还未分出敌我,不要麻痹大意。” 刘苏儿点了点头,赵红袍其实也不是真的担心他,他试探过刘苏儿的武功,知道他就算敌不过对方,自保总不成问题,两人跳下房顶,沿着街道的黑暗处狂奔,等到在此跳上房顶后,只剩下刘苏儿一个人,赵红袍早熟门熟路地从一条小巷子中离去。 赵红袍走后,刘苏儿一个人将轻功展开到极致,离前面拿到人影越来越近,即使如此,刘苏儿还有余暇向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两道黑影虽然距离他远了,但依旧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刘苏儿猜测在他身后追击的人,多半就是三大凶徒中的两人。 前方的人影偶然也会回头来看,见到刘苏儿离他越来越近,知道自己轻功比刘苏儿还要逊上一筹,只好凭借着对附近地形的熟悉,不断向北行去,刘苏儿随着前方的人左拐右折,到了一处高墙大院边,前方那人毫不犹豫地翻墙而上,消失在墙后。 刘苏儿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追丢前面的人,他也跟着上了墙头,可是上去后他蓦然发现这道墙和平常的墙不同,竟然有女墙,马道,城垛,而且墙内地势开阔,往来巡逻的士兵成群结队,黑夜中也能看到飞檐屋角,殿宇重重,原来刘苏儿跟着此人竟然来到了皇城! 第三十一章 回程遇袭 皇城戒备何等森严,别说刘苏儿冒失前来,若无精心准备,或有内应接应,冲进去必然会被大内侍卫发觉,最终落个力战而死或受伤被擒的结局。 这么一来,刘苏儿自然无法再追下去,既然此人是皇宫里的人,那么不是皇子黄孙,就是大内侍卫,否则谁敢来这里躲藏?想起此人一路上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若是此人借助地形之利逃走,早该被刘苏儿追上了。 徒劳无功后,刘苏儿又从皇城的墙上下来,准备先回丐帮分堂再说。 往回走了没多远,他身前身后忽然跳出来两个人,将他夹在中间,一个人问道:“你是何人?来尚书府何事?” 声音不阴不阳,听不出男女,刘苏儿醒悟,指着此人说道:“你是千面婆!”他听说千面婆除了能够易容为各种形貌外,还能改变自己的声音,惟妙惟肖,这样不管化妆成男人还是女人还是老人还是少年,都不会让人看出异样。 果然,那人身子微微一震,似是惊讶于刘苏儿一口道破他的身份,千面婆冷冷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当知道我们的本事,你先说说你为何要窥探我们?” 刘苏儿刚想说话,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个奇异的声音,刘苏儿凭着直觉向旁边一躲,可是还是被刺中了手臂,好像被一根尖锐的铁条刺中,他手臂中内力陡生,将这根铁条震得偏向一旁,使得这根铁条没有刺穿他的胳膊,但即使如此,铁条还是割开了他的皮肉,鲜血迸溅出来。 原来千面婆只是要用言语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好让人在背后袭击他,背后这人所用的兵器乃是一根软硬兼施的细长兵刃,刺出之际破空之声极微,所以才能倏然得手。 那人本拟一举将刘苏儿刺个对穿,没想到刘苏儿机警至此,竟躲过了这必杀的一招,这人一招只伤了刘苏儿的手臂,心有不甘,手中兵器一挥,接着又使出第二招。 刘苏儿大意之下被偷袭中招,有了戒备后,自然再不会被刺中,可是背后之人出手极快,与此同时,前面的千面婆也拿出兵器,一柄缠在腰间的软剑,和刘苏儿背后之人一起向他夹击,两人出手都是狠辣无情,显然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前后夹击下,刘苏儿来不及反击,他向旁边一闪,接着又是一纵,再一跳,这一连三下不停歇的躲避,终于脱离了两人夹击的圈子,只是左臂受伤处在他用力躲闪之际,鲜血不断流出,刘苏儿得了这一线喘息之机,右手拔出背后的紫竹棒,主动向千面婆和另一人攻去,此时他有九成把握这手拿怪异兵器的人就是索命坤道,面对四大凶徒中的两人,刘苏儿夷然不惧,紫竹棒在他右手中化作一片棍影,向两人扫去。 千面婆和索命坤道想不到刘苏儿受了伤后依然有如此之威,两人俱都是狠辣之徒,凶残之辈,当然也没有退缩,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和刘苏儿缠斗起来。 这两人的武功也未见得有多高明,可是兵器怪异,又都是剑走偏锋,两人联手,竟和刘苏儿斗了个旗鼓相当。 刘苏儿只觉手臂上的伤口一直血流不停,内力随着鲜血也逐渐流失,久斗之下必然对他不利,他勉励使出莲花棍法中的绝招莲开并蒂,一根紫竹棒化作两根,都是攻向两人的破绽,紫竹棒挟带了刘苏儿浑厚的内力,变得十分沉重,千面婆和索命坤道各自接住了他的一棒,两人抵不住刘苏儿精纯的内力,向后退开了两步,但两人并未就此打住,在此重整旗鼓,糅身而上。 只要有片刻的功夫,刘苏儿就能裹好左臂伤口,然后和两人做生死搏斗,可是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两人要杀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给他自救的机会,其中索命坤道更感惊讶,她的兵刃上淬了毒,虽然说不上见血封喉,但总会让人失去拼命的能力,可是刘苏儿仿佛不受她淬毒的影响,内力也不见丝毫减弱,她不明所以,连斗数招之后,心中怯意渐生。 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之所以要刘苏儿的命,就是为了不让他泄露他们和刑部尚书的关系,两人不断使出绝招,四大凶徒的恶名绝非是浪得虚名,而且两人又是女人,所使出的一些招式,恐怕就连阴毒的男子也未必使得出,时而一招撩阴剑,时而一招裙中腿,时而双手插眼,刘苏儿以前所交过手的人所使的招数无不光明正大,遇到这种阴毒的招数,他渐感不支。 一边和两名凶徒做殊死搏斗,刘苏儿心中一边暗骂,很多人都说什么不打女人,更不会和女人动手,那么他们一定是没有遇到过像千面婆和索命坤道这种人,你不杀她们,她们便要杀你,那些自诩不杀女人的人难道会束手就死么?而对于江湖上最难惹的四种人,僧道老人和女子,刘苏儿更是有了深刻的认识。 何况索命坤道非但是道人,还是个女道人,她手中的这根铁条状的兵器有个名目,叫做索命刺,乃是用混合了玄铁的精钢所铸就,原本是最为坚硬之物,只因十分细,所以又有了柔性,一根三尺多长的索命刺,配合千面婆的软剑,让刘苏儿疲于阻挡。 若非一上来就被伤了胳膊,刘苏儿自然不会感到气馁,可是随着手臂上鲜血迸溅,他渐渐感到有些虚弱,他一边和两人打斗,一边暗暗观察形势,既然杀不死两人,至少也不能死在两人手下。 千面婆看出了他的企图,对索命坤道说道:“点子想逃走了,咱们留神!” 本来有此意的刘苏儿闻言大怒:“你们两个毒妇,老子何用逃走!” 都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刘苏儿这种武功内力俱臻一流的好手,左臂的伤口虽然骇人,鲜血也不停流淌,但对刘苏儿来说,外伤还是次要,心中因为伤口而气馁才是他武功无法发挥到极致的主要原因,因为人都有爱护自己的天性,受伤后使出全力,容易让伤口受到更多的伤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刘苏儿遮拦多进攻少,如今动了怒气,这种自怜的天性被压了下去,他振奋起精神,紫竹棒交到左手来使,挡住两人的攻击,右手却使出狂风骤雨掌的掌法。 这么一来,刘苏儿仿佛化身二人,一人使棒,使出莲花棍法,一人使狂风骤雨掌,双拳难敌四手的颓势逐渐改观。 千面婆和索命坤道的内力不及刘苏儿,两人所依仗的,无非是软剑和索命刺的招数精妙,刘苏儿如今一振奋起精神,两人顿时觉得难以抵挡,再加上两人都是自私自利之辈,危机当前,两人都不再使出全力,这是希望刘苏儿将更多的攻击留给对方,自己也能节约些体力,到时候真要是不敌,要打要逃还有力气。 一进一退下,刘苏儿渐渐占据了上风。 索命坤道原本以为刘苏儿斗到现在忽然变得勇猛起来,多半是临死拼命,可是越打越感觉不像,转眼又是十多招过后,索命坤道渐渐感到索命刺遇到对方的紫竹棒反弹得更加厉害,隐隐震得她虎口发麻,让她心中萌生退意。 刘苏儿越打越觉得伤口不过是小伤而已,右手的狂风骤雨掌毕竟能够使出全力,他左手一招盛世莲花,挡开了两人的攻击,右掌一招崖岸风来,掌力如同洪水一般向千面婆和索命坤道袭去。 这一招中隐含的掌力十分猛烈,若是两人全力出招抵挡,倒也能够抵消,可是两人都存了自私自利之心,竟都不敢去接,怕对方没有用尽全力,自己会受重伤,两人同时向后退却躲避。 刘苏儿见两人退开,也不追击。 千面婆和索命坤道心怯了,看着刘苏儿变得越来越厉害,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两人忽然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第三十二章 真假书生 死里逃生之余,刘苏儿也不顾得追击两人,他失血过多,有些眩晕,刚才强撑着一口气将两人驱走,已经到了十分虚弱的地步,刘苏儿将紫竹棒被在身后,然后撕下衣襟包扎了伤口,接着往回走去。 能在江湖上博得盛名的,都绝非易于之辈,这次被两个女子打伤,刘苏儿也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他感到口中发干,想找些水喝,可是京城的通衢大道哪里有水去?刘苏儿踉踉跄跄地向丐帮分堂赶去,可是前行了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街口。 此时的天已蒙蒙亮,东方瓦蓝色的曦光犹如一排深色的海浪,向西方的夜空涌来,四周散落的星辰就是海浪带出的泡沫,那个人影在街口只能看出一道轮廓,刘苏儿却感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杀气。 来者绝非易于之辈,刘苏儿猛地站住了身,此时他在街道的另一端和此人隔街相望,他缓缓地挺直了身子,手中紧紧地捏着紫竹棒,感到虚弱急了。 那人慢慢向前走来,杀气逼近,天色渐亮,两人逐渐能看出了对方的容貌,对方看清了刘苏儿的相貌后身子一震,对刘苏儿说道:“原来是你!” 刘苏儿也看清了对方的身份,原来是坏书生,看来从尚书府追出来的人除了千面婆和索命坤道外,还有坏书生,此人是四大凶徒中的的老大,武功如何,刘苏儿也和他交过手,若是在平时,他自然不会有什么畏惧,可是此时的他非但出于受伤的情况,而且和千面婆以及索命坤道拼斗的过程中已经精疲力尽,若是坏书生突下杀手,他自然不是其对手,为了稳住坏书生,刘苏儿说道:“是我,不过我却想不到是你。” 坏书生:“哦?” 刘苏儿说道:“我以为你至少还有点自知之明,在尚书府后门你偷袭过我,现在应该有多远滚多远,现在你还敢追过来,你好大的胆子!” 坏书生停止前行,站在当地,不惊反笑道:“你现在说话中气不足,应是受了伤后又出了不少力气,若是在前些日子,我才不会管你是谁,直接杀了就是,如今我却颇有些不忍。” 刘苏儿本想虚言恫吓,将坏书生吓走,哪知他不但不受威吓,反而一语道破刘苏儿如今的境地,刘苏儿在一瞬间感到全身如同虚脱般无力,不过当然不会就这么任人宰割,他拄着紫竹棒,一动不动,问坏书生:“想不到你也有好心的时候,多数无益,你到底想怎样?” 坏书生也不禁佩服刘苏儿的胆量,如今刘苏儿再没有反抗的能力,却依然没有露出一丝胆怯,他说道:“你做了这么多事,目的无非就是要救出路小千,是不是?” 刘苏儿想不到自己视作秘密的事对方竟然也全都知道,他说道:“是有怎样?” 坏书生说道:“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救路小千,那么咱们的目的暂时来说是相同的,所以咱们根本没有相斗的必要。” 刘苏儿冷冷地说道:“原本这事还有些可能,可是我今日见过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二人的行事,嘿,我宁可死了也不会和你们合作,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坏书生笑道:“我想你是误会了,咱们根本谈不上合作,你救下路小千后交给我,或者是直接将他放了也行,千万别将他送给韩铁律,那么咱们也不用斗个你死我活了。” 这话刘苏儿只要答应下来,那么现在最起码他也不用送命在此,可是坏书生为何要他将路小千交给他又或者直接放走路小千,也不要将其交给韩铁律呢?难道真如自己所猜测的,路小千手中掌握着韩铁律的什么秘密,而韩铁律必须要亲自致其于死地?刘苏儿想不通,便说道:“若是你不告诉我原因的话,我爱怎么做,由不得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提振内力,伤口被包扎后,他感到内力又渐渐凝聚起来,当然,要和坏书生动手还是有所不能,可是如果能拖延足够的时间的话…… 坏书生说道:“你不用枉费精力了,你受伤后失血不少,一时半会岂能恢复?唉,你不答应的话,我只能要了你的命,因为此事极为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刘苏儿正想再说些什么好拖延住他,但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趁着这道晨光,刘苏儿看清了坏书生的相貌,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指着坏书生说道:“你不是……不是坏书生!你究竟是谁?”此人相貌和坏书生有几分相似,衣着更是一模一样,难怪他刚才会认错。 想不到此人原来是假冒的,可是对方为何要假冒坏书生呢?就在刘苏儿揭破他的伪装时,此人身子一震,转身就走,竟然被刘苏儿这一句话给惊走了,这点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此人的轻功也是十分高明,刘苏儿此刻十分虚弱,也无力追逐,只能赶紧向丐帮分堂行去。 来到丐帮分堂,刘苏儿终于松了口气,今晚发生的一切极为荒诞,而且自己始终都想不明白,这假冒的坏书生是从何处而来,又为何要假冒坏书生?更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救路小千,而且此人对自己也没什么敌意,否则就算他不是坏书生,从他的轻功来看,对付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红袍先回到了分堂,不过他担心刘苏儿的安危,一直没有入睡,直到刘苏儿回来,他才出来向问问刘苏儿的经历,等到他见到刘苏儿的样子后,人惊讶地问道:“你受了伤?快进屋,你脸色好白,是那几名凶徒对你动的手么?不不,你先别说话,先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休息再说。” 刘苏儿点了点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水……水……” 赵红袍赶紧让人给刘苏儿送来一瓢水,刘苏儿接过,将一瓢水喝得涓滴不存,这才说道:“我没事!不用休息,咱们进屋再说吧。” 来到屋内,刘苏儿将今晚和他分开后的遭遇细细说了,赵红袍想不到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下手如此毒辣,他说道:“这还是你底子好,若是两人再跟你纠缠一会,恐怕你今晚就回不来了。” 刘苏儿心有余悸地说道:“不错,等她们两人分两路逃走后,我连追她们的力气也没有了,不过你不知道当我看到坏书生时,真是被他吓得不轻,心中想着这下完了,今晚要命丧京城了,还好他是假冒的,赵大哥看此人应是谁冒充的?” 赵红袍想了想,跟着分析道:“此人虽然和坏书生有几分相似,但在昏暗的情况下依然能够被你识破,至少说明了此人就算是易容,也不是千面婆化的妆,若是她化的妆易的容,你绝非这么容易看穿,而且此人非但对你没有敌意,而且对路小千没有敌意,因为他说了你可以放了路小千,那么此人是友非敌,若是能够肯定这一点,那韩铁律对路小千看来没什么好意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此人会是谁呢?若说他是陕西府谷附近的豪杰,可是他们并没有这么高的武功,可是此人却十分关心路小千的安危,现在能够这么关心他的,整个京城里,除了他们就是莫谷儿了,那人当然不是莫谷儿。” 赵红袍说道:“不管是谁,此人总归没有恶意,咱们也不用这么纠结在他身上,今晚发生了这些事,恐怕韩铁律的尚书府也不能安宁,咱们再想悄无声息地进去探探,便没有机会了。” 刘苏儿想不到赵红袍还有此意,他问道:“咱们还有去的必要么?” 赵红袍说道:“当然,现在咱们还不知韩铁律要救路小千的原因,是否真是想亲自动手杀了他,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连几名凶徒都不知道原因,恐怕只有韩铁律自己一人知道真相,不去找他又怎能知道他的目的?” 刘苏儿说道:“这事还应该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路小千,只可惜路小千还在水牢里,只要将他救出来,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赵红袍点了点头:“既然几名凶徒也是为了救他出来,路小千在水牢中还是在水牢外威胁都不大,咱们尽力先将他救出来再说!” 第三十三章 京城豪杰 翌日,本以为尚书府的事会闹得沸沸扬扬,谁成想丐帮弟子出去打听情况,却是没有听到半点声息,只是刑部尚书府的防守暗中加强了,打探回来的弟子跟赵红袍说了此事,赵红袍对刘苏儿说道:“看来尚书府是欲盖弥彰,这么外松内紧,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刘苏儿点头同意:“坏书生等人暴露了行踪,只怕也已经离开了尚书府,现在躲在什么地方还不好说,对了,丐帮兄弟贴出的告示可起到什么作用了?” 赵红袍笑道:“现在已经满城尽知四大凶徒来京之事,人人自危,那些名门正派已经蠢蠢欲动,街上带兵器出行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 刘苏儿说道:“这么一来,几名凶徒除非不再露面,否则定然难逃全城人的打杀,想起昨晚之事,我到现在还觉得侥幸呢。” 赵红袍关心地问道:“伤口结疤了么?这两日你最好不要动手。” 刘苏儿说道:“伤口到不严重,就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罢了,将养两日就没事了,对了,你还记得在尚书府书房中见到的那张信么?” 赵红袍点了点头:“路漫漫兮其修远,小心驶得万年船,千夫所指心不悔,为君消得人憔悴,尔虞我诈多思量,子夏悬鹑为情殇,和一组数字,三六九廿一五三。” 刘苏儿佩服地说道:“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看来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救出路小千这股东风了。” 赵红袍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有弟子来报,有客人前来造访,来者一共三人,分别是拳剑门的掌门侯舒远,五行刀的当家周点将以及披麻枪的第七代传人武修真,三人都是京城说得上的名门正派,此次联袂而来,想必就是为了几名凶徒之事。 刘苏儿说道:“赵大哥前去应付他们吧,我在这里等你。” 赵红袍拉着他的手:“一起去,这几人可会演戏得很,你不出去看看,定会感到遗憾。” 刘苏儿不明所以,被赵红袍带着到院子门口去迎接去了。 三名气宇轩昂的中年汉子站在门外,赵红袍离得很远就开始抱拳:“是什么风将三位吹倒我这叫花子窝里来了?快请进来!” 侯舒远当先走进门内,对赵红袍说道:“赵堂主何必明知故问?我们自然是为了那几名凶徒而来,如今京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等身为京城武林之领袖,自然只能将这个重担接过。” 周点将也随后进来,对赵红袍也抱拳还礼:“四大凶徒未获江湖,我早有心将之铲除,无奈京城事物繁多,没有机会为武林效力,如今他们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咱们还用对他们客气么?” 第三人武修真话不多,但礼数不失,还是对赵红袍抱拳点了点头,神色间显得极为傲慢,对自己来丐帮分堂并不热心,自己像是陪着其他两人过来,有些屈就的意味。 刘苏儿一见三人的面,立刻明白了赵红袍所说的三人很会演戏是什么意思,刘苏儿从未听说过这三人的名头,可见三人在京城算得上有头有脸之人,是京城武林的一流好手,但放在中土武林,未必能够排的上二流,可是三人,哦不,两人口气狂妄,一人傲慢之极,竟不将几名凶徒放在眼中,真不知他们哪来的信心。 赵红袍显然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说话,丝毫不感唐突,他笑着说道:“区区几名凶徒,哪能轮得到三位大侠出马,我看既然全城都知道了他们的到来,说不定过几日,他们就会横尸街头,不知会被谁宰了,来来来,咱们到屋里说话。” 几人进了屋,赵红袍坐在主位上,刘苏儿坐在他下首,三人次第坐在客座,侯舒远见到刘苏儿,嬉皮笑脸地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脸色有些不好,不是被几名凶徒的到来给吓着了吧?哈哈,哈哈!”其话也无礼,其笑也无状,不过刘苏儿既然明白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和他们计较,只是说道:“在下刘苏儿,脸色不好,乃是身体抱恙,三位豪杰一看便是人中龙凤,气势凌人,不愧是一门之主的身份。” 这三人并没有谦虚,身子显得更为挺拔了,赵红袍想不到刘苏儿会出言挑逗三人,肚子里暗觉好笑,脸上却不露分毫不敬,他说道:“不知几位来找我赵某何事?” 周点将说道:“我们听说四大凶徒中的千面婆善于易容,所以这几名凶徒隐匿京城,我们虽然想将他们找出来碎尸万段,为武林除害,可是不知他们的行踪,毕竟让我们有力难施,所以我想请赵堂主帮我们打听打听几人的下落。” 赵红袍皱着眉头说道:“这……我们得知了四大凶徒在京城一事,弟子们一早就出去打听消息去了,至今没有什么回音,不过我听说四人的目的好像是为了城西的水牢。” 侯舒远愕然:“水牢?这几人难道是想劫狱?” 赵红袍肃然道:“多半如此,否则他们明知有各位好汉在京城,还敢前来,绝不会没有原因,我猜他们多半就是为了劫狱!”赵红袍送了一顶高帽子给三位,三位脸皮极厚,竟稳稳地接住了。 周点将说道:“知道他们的打算那就好办了,我五行刀和负责水牢的刑部官员有点关系,我亲自去水牢那边守候,只要他们胆敢现身,我就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赵红袍说道:“有周当家的这番话,他们怕是再也凶不起来,不过周当家的也千万不要大意,听说那千面婆千变万化,有时化作你身边的人,你也未必能够觉察,咱们习武之人虽不惧和人比斗,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小心在意的为是。” 周点将点了点头:“这点我早就听说了,哼,我才不信他们能化妆得这么神乎其神,易容术也不是妖术,我五行刀最重眼里,什么妖魔鬼怪在我眼中都无所遁形,赵堂主不必多虑了。” 侯舒远似扬实抑地说道:“都说地方上的武林比之京城的武林更为强大,卧虎藏龙,最后却还不是要我们京城的武林中人来收拾几名凶徒的烂摊子?赵堂主,我可不是说你。” 赵红袍虽是丐帮京城分堂的堂主,可是他说的地方武林自然也少不了丐帮的份,但赵红袍毫不介意,他微微一笑:“不碍事,看来诸位有心要挑起铲除凶徒的重担,我们丐帮定然会在后面为几位摇旗呐喊。” 周点将愕然:“难道丐帮不愿同我门一起对付他们么?” 赵红袍说道:“消灭武林祸害人人有责,我们丐帮又怎会落在下风?只是现在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找到,我们丐帮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们得知了他们的行踪,定会第一个冲上前去和他们厮杀。” 一向少言寡语的武修真也开了口:“有丐帮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赵红袍想是想起了什么,对在门口听命的一名丐帮弟子说道:“你们怎么回事?有贵客在此,你们怎的连茶水都不奉上?” 这名丐帮弟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回赵红袍道:“堂主,咱们分堂中喝茶都是用碗,我怕几位客人用不惯,因此没有上茶。” 赵红袍骂道:“这几位都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豪杰,怎会在乎用碗还是用杯子?快去准备!” 侯舒远等三人连忙站起身来,对赵红袍说道:“既然我们知道了几名凶徒的目标是水牢,我们自会到水牢附近埋伏,不敢再行叨扰,赵堂主,我们告辞了!” 赵红袍早就希望他们离去,不过当然还要假意地说一句:“何妨吃了午饭再走?” 周点将连忙说道:“不劳赵堂主了,我们还有事,有空再来和赵堂主喝酒。” 赵红袍起身和刘苏儿一起将三人送到门外,又相互客气了几句,三人才施施然离去。 等三人走远,刘苏儿忍不住放声大笑,想不到在京城这种地方,竟会出这种人才。 两人折回屋里,刘苏儿依然笑个不停,他笑着问道:“赵大哥跟他们提起水牢一事,不知是何目的?” 赵红袍也笑道:“这几人成事不足,捣乱去世有余,咱们便能趁乱行事。” 第三十四章 暗夜杀机 京城的豪杰大多和这三人一样,被京中奉承人的风气捧上了天,不免有些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偿若真让他们遇到了四大凶徒,恐怕只会丧命在凶徒手中,不过他们身为一派掌门又或是一帮统领,在京城很有面子,若是去帮着看守水牢,水牢里的牢头总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有了他们前去,搭救路小千的事忽然从不可能变得有些可能起来。 刘苏儿在处理这种事情方面毕竟不如身为丐帮堂主的赵红袍,他问道:“后面的事需要怎么做?” 赵红袍说道:“厂卫的人对水牢的看守十分严密,最近两天就算有这些人在也不行,总要缓一缓,过两日等厂卫的人松懈下来,咱们就能动手了,秘诀不外乎临机应变四个字,水牢的钥匙都在牢头手中,就算没有钥匙也无妨,咱们可以向京城一些江湖同道借些能够削金断玉的宝刀宝剑,到时候直接将水牢的铁栏杆劈开便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好,先这么打算,不过京城中的事情我不太熟,借宝刀宝剑的事就由赵大哥去做,小弟今晚去做件还人情的事。” 赵红袍心思机敏,立刻猜到了他是打算去对付展仓里,不过他并没有阻止刘苏儿,只是嘱托他千万要小心些,刺杀这种事不是人越多越好,所以丐帮的人就不参与其中,省得碍手碍脚。 刘苏儿点了点头:“行动之前,我想先去见见李觅踪,此事可要知会他一声?” 赵红袍摇了摇头:“最好不要去现在见他,甚至得手后两日也不要去见,以防被有心人因此联想到什么,徒给他增添麻烦。” 刘苏儿一想也是,便在丐帮分堂待着,向等到晚上再出发,这段时间,刘苏儿一直在研究李觅踪给他的那张路线图,上面是展仓里每日毕竟之地,他又让赵红袍给他找来整个京城的图,两相比较着,仔细记忆,然后不断设想着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手,得手后又如何迅速离去,而不让人发觉他的身份,万一陷入重围,该从何处退走等等。 在此期间,赵红袍出去了几次,刘苏儿也没有去问他的动向,等赵红袍回来后,已经到了傍晚,赵红袍给了刘苏儿两样东西,一样是一种极短的飞镖,飞镖尖端闪映着绿油油的光芒,飞镖虽小,可是拿着却感到沉甸甸的,十分有质感,因为对于这种小暗器来说,越重越容易掷得远。 赵红袍说道:“这支飞镖用从赤链蛇、红毛蛛等毒物上提取出来的毒液浸泡过,见血封喉,若是击中的是要害,死得更快,你若是无法接近展仓里,可以将这支飞镖发出去,一样可以取了他的狗命。” 还有一样是一张图纸,这张图纸和展仓里会经过的地方没有多大区别,可是展仓里指着喜鹊胡同外的两棵树说道:“这两棵树在胡同两旁,展仓里若要进入胡同,这里是毕竟之地,我让丐帮弟子在这两棵树的高处系了一根天蚕丝,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你若是纵跃上去,能够看到一点红色,那是我故意涂抹的,看到红色,你就能够知道天蚕丝的位置,从这根天蚕丝向东都是两层的民宅,你若是陷入重围,可以借助天蚕丝来到二楼的楼顶,然后遁去,不过也未必能够用的到,做足这点总是有备无患嘛。” 刘苏儿大为感激,原本他对此次刺杀展仓里的把握还只有五成,有了毒飞镖和这根救命索,若再杀不死展仓里,那就是他刘苏儿无能了,他对赵红袍说道:“赵大哥……” 赵红袍连忙拦住他:“感激的话就别说了,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咱们怎么对付四大凶徒?怎么去就路小千?何况以你我的关系,还用说出那两个字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那我就不说多谢两个字了,只把这两个字放在心里。” 赵红袍笑道:“你小子真是的,来,咱们吃晚饭了,好好吃顿饱的,也有力气对付展仓里,酒我就不让你喝了。” 吃饭的时候,赵红袍说道:“展仓里在东厂虽然只是个役头,可是东厂厂主对他十分看重,若是你得手后,一定要立即离开,来我丐帮分堂时也一定要确认没有人跟在你后面,若是东厂的人因此乱成一团,咱们今天晚上说不定还有救出路小千的机会。” 刘苏儿愕然:“不是后天才准备行动么?” 赵红袍说道:“只要有机会,提前行事不更好?只不知京城的那些英雄豪杰们有没有及时到水牢那边去,没有他们大展雄伟地参与,我都会感到缺点什么,准备的工作由我来做,你只要专心对付展仓里,对付他的时候不要想这么多。” 刘苏儿听他提起京城的豪杰口气轻蔑,感到好笑,闻言点了点头:“好,等我大功告成后,确认没人跟着我,我就来分堂和赵大哥汇合,到时候看形势行事。” 到了戊亥之交,刘苏儿换上了一身黑衣黑鞋和黑色的头套,若是在黑暗处,极容易隐藏住行迹,唯有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才能让人看出他来,在行动前,他将头套摘掉放在怀中,又在黑色衣服外面罩上了一件平常的服饰,虽然显得有些臃肿,但初冬寒夜,这种装扮也无可厚非,做好了准备,刘苏儿就离开丐帮分堂,向喜鹊胡同行去。 走在路上,刘苏儿听到打更人的锣声,到亥时了,刘苏儿来到了喜鹊胡同外,此时的京城寒夜行人极少,刘苏儿来到巷口中,将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衣,又将头套带好,如果李觅踪提供的线索正确,那么展仓里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过来,为了防止被其他行人看到他,误了大事,刘苏儿仔细查看地形,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喜鹊胡同深约百步,中间铺着青石板,两边都是围墙,其中有一户人家种的树从墙内探出头来,只是树上挂着枯枝败叶,无法遮掩,刘苏儿想想,决定冒险躲在墙后,他纵身跃上墙头,将脱下的长袍当做绳子,系在树枝上,做了一个简陋的秋千般的圈子挂在墙内,他拉了拉试探了一下力道,感到尽可以承受住自己的重量,于是就踩着这件衣服,只露出头探出墙头,时刻紧盯着喜鹊胡同的动静。 根据李觅踪的情报,展仓里出行必有六名贴身护卫,两名在前探查前路的情况,四名在他身后贴身护卫,而他走在中间,再加上他本人的武功也很高,以至于李觅踪知道自己对付不了他,才将这个“重任”交给了刘苏儿。 刘苏儿静静地等候,可是到了展仓里应该出现的时候,却没有出现,刘苏儿只能继续等待,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刘苏儿感到自己有些紧张,手心都渗出冷汗,他将冷汗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运起内力在周身游走三十六周天,很快他变得冷静下来,夜风拂过,刘苏儿用脚抵住树干,防止自己被风吹动发出声响。 第三十五章 无功而返 冬天的晚上十分安静,不仅没有了春夏之际的鸟鸣虫吟,而且因为大家都睡得早,各种生活琐碎发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刘苏儿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几乎能够断定展仓里今晚不会来了,因为水牢之事,厂卫增加了巡防,说不定展仓里就是在忙活东厂的事,所以少来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虽然武功而返,但喜幸平安,自己也摸清了周遭的形势,下次前来,更容易做好准备,这么想着,刘苏儿就要从墙后出来,然后回丐帮分堂去,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行其人的脚步出现在刘苏儿的脑海,通过判断,他认定有两人走在前面,后面则是五个人走在一起,不用说,当然是展仓里来了,看来喜鹊箱子里的东西或人对他来说很重要,让他在百忙之中也要过来一趟。 通过几人的脚步声,刘苏儿知道除了展仓里外,另外六个人的武功都不低,刘苏儿将身子放低,凝神静听,准备前面两人过去以后就出来动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要结果了展仓里,他的六名贴身护卫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很快,这七个人的脚步声来到喜鹊胡同的巷口,距离刘苏儿隐伏之地只有十多步的距离,走在前面的人显然想不到旁边的墙后竟藏着准备刺杀展仓里的人,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千百次都没有出现过问题,所以不免有些习惯上的大意,刘苏儿潜心静听,两人的脚步声走过,只要后面五个人来到附近,刘苏儿就会纵跃出来,以雄鹰从天而降的威势对展仓里进行击杀。 到了这关键的时刻,刘苏儿反而变得更加冷静。 蓦地,刘苏儿感到有些不对劲,他忽然有种感觉,后面的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其中一人走动时落地无声,所以刘苏儿没有听到此人的存在,刘苏儿将耳朵靠在墙上,仔细分辨,果然是六个人,此次多出来的人轻功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武功自然也是非同小可,刘苏儿正犹豫着因为这个变故,要不要放弃刺杀,再找机会时,这展仓里开口说话了,因为刘苏儿在水牢外见过他,所以认得他的声音。 只听展仓里对身后几人说道:“你们几个到胡同口等我就行了,有剑南兄陪着我,怕是比你们还要稳妥。” 跟在展仓里这他口中的剑南兄身后的四名侍卫同时说道:“是!”接着传出四人退到胡同口的情形。 然后是剑南兄和展仓里继续向前走的声音,此刻虽有这名武功极高的人陪在展仓里身旁,但同时也是对付他的最好时机,怕是错过这一瞬,等他们再回来时,更没有机会了。 刘苏儿正要跳出去动手时,这名剑南兄开了口:“展公公真是真是小心谨慎呐,怪不得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都不可得。”听到这话,刘苏儿被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这声音虽然有些做作,似是故意隐藏自己原本的声音,但刘苏儿却依然听出了此人的身份,却不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是谁? 他怎么在这?而且还和展仓里走在一起? 不管是什么原因,刘苏儿都知道今晚的刺杀行动泡汤了。 耳听得两人已经越走越远,展仓里的笑声传来:“小心驶得万年船,否则就算再有权有势有金子,没命花又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声音阴柔低沉,正是太监的嗓音。 剑南兄,也就是伏缨的声音传来:“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是心痒难搔,快让我瞧瞧你的宝贝……” 两人的脚步声还没走到胡同底,就传来展仓里开锁的声音。 刘苏儿依旧在惊愕中不能自拔,伏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和展仓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展仓里称他为剑南兄? 刘苏儿推断伏缨当是对展仓里有所求而来,展仓里每日所来的这条喜鹊胡同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刘苏儿既然因为伏缨在场而放弃了对展仓里的刺杀,此时又不能离去,趁这个机会,刘苏儿正苦于好好想想此事。 六扇门的李觅踪显然是对展仓里有所了解的,可是他关心的地方绝不是展仓里为何来此,也不是展仓里在这藏着什么,他是六扇门的人,不会轻易去和东厂的人发生争执,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直到他发觉东厂对他有了威胁,才决定让刘苏儿对付展仓里的,所以李觅踪对此处的秘密当不知情。 而伏缨是有备而来,听他语气,似乎要和展仓里做一个什么交易,伏缨做事的性子是向来不肯吃亏,这次当然也是这样,刘苏儿此时若是贸然行事,说不定会坏了伏缨的好事,再说了,自己本没有今日就杀展仓里的理由,完全是因为既然几名凶徒的目的是要救出路小千,为了他自己才这么做的。 想明白了这点,刘苏儿变得坦然起来,他放松了自己,静静地等待。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展仓里又陪着伏缨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过从他们两人脚步的从容来看,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定,展仓里的贴身护卫也随之离去,又等了一会,刘苏儿推断他们应该走远了,这才从墙后翻出,然后摘下头套,返回丐帮分堂去了。 回到丐帮分堂,赵红袍见了刘苏儿一脸平静,忍不住问道:“得手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遇到一件事,我没有动手,对了赵大哥,今日的京城中可曾听到有一个名叫剑南,姓什么我也不知道的人来京?” 赵红袍摇了摇头:“我们丐帮虽然消息灵通,但也不是神仙,怎能随便问个人就能知道?” 刘苏儿笑道:“那是我糊涂了。”接着他把今晚为何没有动手,又遇到了伏缨的事告诉了赵红袍。 赵红袍愕然:“你没有认错?的确是伏缨不是别人?” 刘苏儿肯定地说道:“我和伏大哥相交数年,只要他咳嗽一声我都能听出来是他,何况他说了这么多话。” 赵红袍想了想:“依我看,定是展仓里在喜鹊胡同里藏着什么宝贝,红缨公子是干什么的?多半他是隐藏了真正的身份,然后用假身份和展仓里结交,到他藏宝之处踩点,说不定今天晚上他就会回到喜鹊胡同去施展他妙手空空的本领。” 刘苏儿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有想到?我看多半如此,唉,我就是奔波劳苦的命,赵大哥,我再回去看看,说不定能够遇到他,不知道他和展仓里的关系,我如何向展仓里下手?” 赵红袍点了点头:“你去当然没问题,可是一定要小心些,展仓里每日都去那里一趟,可是却似乎没有留人看守,说不定里面埋伏着致命的机关暗器。” 刘苏儿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他冒着夜色,又匆匆返回了喜鹊胡同,寒冬夜,刘苏儿来回往返,在丐帮分堂和喜鹊胡同之间,换做别人不免会有些颓唐之意,但刘苏儿生性开朗,不以为意,依然小心翼翼的前行,遇到巡夜的东厂侍卫,他悄悄躲在一旁的阴暗处,很快便有惊无险地来到喜鹊胡同。 第三十六章 杀人机关 刘苏儿刚才来过时,因为躲在墙后,所以没有看到展仓里来的是哪一扇门,不过他凭借着展仓里开锁的声音还是摸对了地方。 胡同里的房子全都是四合院,刘苏儿来到的这一间屋子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他左右看看无人看着这边,便戴好了头罩,从一旁轻轻跃上墙头,不过他还没有落在墙头上,又立刻双足在墙上一点,又翻身下来,同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墙头上的砖缝间全都插满了铁片和钢针,这原本是防止蟊贼的最简单的办法,却让刘苏儿这个高手差点吃了亏。 他当然不会被刺得身受多重的伤,可是若被划破点皮,流出点血,说不定会被人顺着血迹找到他,听说有一种灵獒,能够通过血味找到流血之人,这种灵獒原本用于狩猎,可是京中侍卫甚至是东厂的人,却用来追捕犯人,每每能收到奇效。 如果不能从墙头翻过去,便只能从大门进去,可是刘苏儿不是伏缨,也不是朱雀,他不懂如何不将锁破坏而打开门,若是他用匕首将锁削断,那么明日必然会引起展仓里的警觉,至于会不会坏了伏缨的事还不好说,因此刘苏儿没有鲁莽行事。 他后退一步,左右看了看,今晚月色晦暗,看不清墙头上埋了多少钢针铁片,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办法。 展仓里的这间院子虽然有铁片钢针,但左近的邻居未必如此,刘苏儿来到左首的一户人家,然后纵身跳起,发现这一家人的墙头也依样画葫芦,为了防止蟊贼也在墙头安了钢针,刘苏儿不死心,又来到右首的这户人家,这家人的墙头没有安这些东西,让他轻巧地纵身上了墙头,然后来到展仓里这边房子的房顶,他顺着瓦片来到房檐处,刚想跳下去,忽然想起赵红袍所说的机关陷阱,他停了下来,然后来到脚下有门的地方,拿出紫竹棒,将竹棒探入门框,然后以竹棒为支点,轻轻地落在地上,好在落脚之处并没什么动静。 来到院子里后,刘苏儿的胆子打了起来,他晃着火折子,左右看了看情况,这一看,还真被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院子里果然安放着几十张满引的弓弩,弓弩的机关处引出几条绳索横七竖八地布在院子里,自己若是冒冒失失地跳下去,碰到了绳索,这些弓弩便会被触动,里面箭簇便会激射而出,几十张弓弩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苏儿暗叫侥幸,若非赵红袍的提醒,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落入陷阱里,这种弓弩的威力极大,自己没穿绞丝护身软甲,又是在好不防备的情况下,说不定会被射成刺猬。 既然看到了陷阱,刘苏儿自然会小心翼翼地避开,从这院子的情形来看,并非是用来住人,而是展仓里用来存放东西的地方,可是为何展仓里每日都要来到这里呢?伏缨化名和他结交,为的又是什么? 一切的秘密,就在这个院子里,甚至可以说就在坐北朝南的厅堂中,刘苏儿避开能够引发机关的绳索,小心翼翼地来到厅堂前。 到了这里,刘苏儿又谨慎起来,展仓里既然在这里放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却又不派人看守,这里的机关定然不止一处,他小心地看着这厅堂虚掩上的门,寻找着隐藏在的其中杀人的机关。 终于,他发觉了这扇门和其他门不一样的地方,这扇门的把手和其他门不同,就像是两个圆柱,这种把手一般用作衣柜的把手,放在厅堂的门上便有些古怪了,刘苏儿轻轻地握着把手,却不推开门,而是尝试者左右拧动,这个把手果然能够旋转,但刘苏儿也没有贸然拧动,而是两只手各抓住一个把手,同时缓缓转动,果然,静夜中,他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摩擦声,每个把手都正好能够转动一圈,之后便转不动了,刘苏儿在拧动把手的时候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触动了什么杀人机关,他也做好了闪避的准备,但幸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在刘苏儿将要把门推开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打开大门锁的声音,刘苏儿暗暗叫糟,连忙将门把手又同时转了回去,然后熄灭了火折子,人纵身上了房顶,屋顶乃是人字形,刘苏儿轻轻地来到后半部的屋檐下趴着,屏息静气,想看看展仓里为何半夜再次来次。 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刘苏儿偷偷瞧了一眼,心下惊讶,原来来人并非是展仓里,也不是伏缨,而是一名完全陌生的人,此人开门进来后,又转身将门关好,然后熟络的穿过重重机关,来到厅堂门外,刘苏儿此时已经看不到来人的情况,不过他猜想来人多半是受到展仓里的使唤过来,否则怎会熟悉这里的机关? 可是偏偏还是让他猜错了,因为来人正要打开厅堂的门,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这次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展仓里,他带着十多人将门口堵住,向里面喊道:“剑南兄,我就猜到你会在半夜过来,哼,想不到我对你如此推心置腹,你却给我来阴的。” 趴在屋顶的刘苏儿更感讶然,这剑南兄说话明明是伏缨的声音,怎么相貌却是一个陌生的相貌? 只听厅堂门口的“剑南兄”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是真是对我推心置腹,为何又来这里堵我呢?咱们既然都在算计对方,就不要单单指责我一人了,展公公,我这边告辞了!” 说完,“剑南兄”也纵身上了房顶,刘苏儿听他声音的确是伏缨的声音,可是相貌却不是,正感到奇怪时,想不到此人竟然也跟着上了房顶,而展仓里此时对手下喊道:“给我上!将这小贼给我拿住!要小心机关!”可是这些人为了避开机关,行动不免慢了些。 而这位“剑南兄”刚来到屋顶,就见到带着头罩的刘苏儿,他想不到屋顶已经有了人,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此人还是展仓里派来的人,一时也未多想,手中流萤剑出鞘,一道剑光向刘苏儿削去。 刘苏儿也想不到他说打就打,就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拔出紫竹棒挡得一挡,只听叮的一声,在“剑南兄”的讶然间,此人竟然挡住了他这一招,对方武功之强,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正要变招继续出售,蓦然发现对方所用的兵器是紫竹棒,危机之间他收回杀招,然后问道:“是刘苏儿?”这句话没有再捏着嗓子说话,听声音正是伏缨无疑。 刘苏儿兴奋地说道:“果然是你伏大哥!你怎么……” 伏缨打断他的话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此时展仓里的手下已经来到厅堂门口,几人还没跃上房顶,先发出几枚暗器,刘苏儿用紫竹棒将暗器一一拨开,然后和伏缨两人一道,从屋顶向相反的方向蹿去。 身后的人虽然拼命狂追,但又怎能是伏缨和刘苏儿两人轻功的对手?很远追踪他们的人便失去了两人的踪影。 刘苏儿怕还有人跟在后面,带着伏缨兜兜转转饶了一大圈,确认身后无人,这才和伏缨一起回到了丐帮分堂。 赵红袍刚刚睡下,听说两人回来,匆匆披着衣服就起了床。 伏缨见到赵红袍,这才将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来的面目。 刘苏儿也掀开头套,问伏缨:“伏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伏缨说道:“此事可说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赵红袍说道:“若是不急,此时已到了半夜,何不先睡上一觉,明日再说?” 第三十七章 伏姓之祖 伏缨可不同意明日再说,他是个急性子,非要拉着刘苏儿说个明白不可,他对赵红袍说道:“你要是困了你去睡你的,我和我兄弟说说话,刘苏儿,你困是不困?” 就算自己困了,此时此刻刘苏儿也不能承认,他说道:“不困,见到伏大哥我高兴,哪还会睡得着?”幸得刘苏儿也因为兴奋也真的睡不着。 伏缨高兴地对赵红袍说道:“你看,我说了吧,你们这里还有吃的东西没有?我饿了。” 赵红袍找来两名弟子来侍候两人,自己回屋睡去了。 这两名弟子年纪不大,但早就听说过红缨公子的名头,佩服他的武功和为人,也不以侍候他为苦。 两人将屋里存下来的几斤熟狗肉拿了出来,又拿来一把带壳的花生,一壶酒,冬夜的丐帮屋里有一个小泥炉,被两人抬了来温酒,很快酒香四溢开来,烫酒加上狗肉,饥寒冬夜里没什么比这更诱人的了。 伏缨挥了挥手,让两人先回去休息,可是两名丐帮弟子也想听听伏缨说话,不愿就此离去,反而说道:“我们留下给伏缨大侠斟酒。” 伏缨见两人乖巧,心中高兴,从怀中摸出两枚金锭一人给了一锭,并说道:“看你们长得也不错,就是脏了些,拿去买身新衣服穿,再洗个澡,一定能够讨小娘们的欢心。” 这两名弟子非常尴尬,丐帮弟子必须穿得破破烂烂,否则如何称为丐帮弟子?两人推辞不接,伏缨假做生气,两人这才接了,连忙给他和刘苏儿满上了两杯酒,伏缨捏起一枚花生剥开,将花生米向上一抛,张口接住吃着,又喝了口酒,这才问刘苏儿:“你怎的会去展仓里那阉人的藏宝之地?” 刘苏儿见他不说他的事,先问起自己来,他便将如今西北灾荒,路达远起事,自己跟随陕西武林中人来京城搭救路小千的事说了,因为拿了李觅踪十块六扇门的腰牌,所以替他杀了个人,这人便是展仓里,事情虽然简单,但是刘苏儿说得详细,不知不觉啰里啰嗦地说了半天才说完,然后他问伏缨:“不知伏大哥来此又是为的什么?” 伏缨哈哈一笑说道:“你嫂子生了孩子,嫌我带孩子带得不好,怕以后孩子跟着我做贼,便正日带着孩子去私塾,我在家中闲极无聊,便出来走走,这一来,我也不忍看到那些受灾的人,身上原本带着不少钱财,逐渐都散光了,再在那些受灾的地方待下去,恐怕连我自己都要卖身为灾民救命了,所以我便想着到没有受灾的地方转转,顺便带几样宝贝回去,给我那宝贝儿子当玩具。” 旁边的一名丐帮弟子说道:“伏大侠心系灾民,真是菩萨心肠,不愧大侠这个身份。” 伏缨啐道:“少拍老子马屁,我是什么人我自己不知道么?要你多嘴,倒酒倒酒。” 这名丐帮弟子挨了骂,非但不感到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给伏缨倒好了酒。 伏缨接着说道:“就这么着,我来到京城,那一日我正在一名小官员的家中寻找宝贝,听到他和自己的婆娘说起京城中的展仓里手中可有不少宝贝,他虽然只是东厂的一名役头,实际上却有着东厂第二人的身份,厂主一下就是他,而且由于每次去调查谁对付谁,几乎都有展仓里带人去办,所以他搜罗的奇珍异宝堪比皇宫中的宝贝,而且展仓里此人眼光十分刁钻,不是真正的宝贝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我听得心痒难搔,心道此人给我说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再偷他家也不地道,因此也放过了这名小官员。” 刘苏儿也喝了口酒,闻言笑道:“于是乎伏大哥就化名剑南兄……” 伏缨摇了摇头:“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展仓里此人疑心比较重,一般人很难接近得了他,你想想,你身上要是有了很多钱,什么人才能让你放松警惕呢?” 刘苏儿想了想说道:“啊我知道了,是比我更有钱的人。” 伏缨点了点头:“不错,为了和展仓里搞好关系,我化身更为有钱的人,并花钱雇人在他眼前演了出戏,设了个局,让他误以为我是肯花大价钱买宝贝,从江南富饶之地来京城花差花差的二世祖,而且不用我主动找他,展仓里就先找上了我。” 刘苏儿说道:“看来你费了不少功夫,没想到最后却功败垂成。” 伏缨说道:“算不上功败垂成,他后来发觉上当也是我故意让他发觉的,今晚你要是不在,我原本计划让他将最贵重的东西自己转移起来,然后我再下手,他在喜鹊胡同的住宅里藏的宝贝太多了,很难一个人拿完,若是他替我准备好了车马,我会带着这些东西远走高飞。” 刘苏儿歉然道:“是我不好,冒冒失失地毁了伏大哥的计划,以伏大哥的身手,何不将他宰了,再将东西带走呢?” 伏缨摇了摇头说道:“我红缨公子的名头其实浪得虚名的?我喜欢巧妙地将东西偷走,而不是杀人劫财,那样和下三滥的匪徒又有什么区别了?何况此事原也怪不得你,我原本打算偷几样宝贝溜走就算的,可是今晚他带我去看的时候,我被他私藏的宝贝惊呆了,心想正好西北灾情严重,这些宝贝与其放在这里吃灰,不如全都拿出去赈灾来的实惠。” 刘苏儿说道:“不管怎样,咱们这一走,展仓里知道他的东西暴露了,一定会藏到其他的地方去,这么一来,伏大哥的计划岂非要落空了?” 伏缨神神秘秘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那些宝贝会转移走,只是会转移到哪里去,我倒是知道的。” 刘苏儿佩服地说道:“伏大哥在这里坐着,竟然能够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不愧是独行侠盗。” 伏缨失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的拍马屁?我知道他会将喜鹊胡同院子里的东西拉到何处是有原因的,这原因说出来一钱不值。” 别说刘苏儿就连旁边两名丐帮弟子也听得入迷,心切切地想知道伏缨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两人却不敢问,生怕这是伏缨的独门秘密,问了反而会得罪他,可刘苏儿哪管这些,他问道:“什么原因?伏大哥就别卖关子了,你要是不说,小弟今晚如何能睡得着?” 伏缨说道:“只因我在展仓里身边放了一名眼线,说我伏缨实在骗他,也是此人说的,为的就是取信于展仓里,恐怕到时候他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他都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刘苏儿讶然:“伏大哥出手想来独来独往,这次为何却找了个帮手?此人可值得信任?这么多财物,伏大哥不怕此人见钱眼开,自己带着那些宝贝远走高飞么?” 伏缨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不会,因为此人就是我这两年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弟子,哪有师父会怀疑自己的徒儿的?” 刘苏儿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说道:“原来伏大哥还收了徒弟,恭喜恭喜,正所谓名师出高徒,伏大哥调教出来的弟子当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伏缨傲然道:“这是当然,次子根骨绝佳,正是我辈中人,再过两年,恐怕就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伏缨的这名弟子,当然就是当年在万剑山庄带走的小乞儿了。 刘苏儿问道:“不知伏大哥的这位高徒叫什么名字?” 伏缨说道:“暂时我还不想让他太过出名,所以名字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要告诉别人。”看到刘苏儿忙不迭地答应着,伏缨对旁边的两名丐帮弟子也说道,“你们也不要多嘴多舌。” 两名丐帮弟子指天发誓不会说出去。 伏缨这才说道:“他叫伏光。” 刘苏儿讶然道:“这么巧,他和你一个姓。” 伏缨说道:“不是,他只是对我非常感激,所以愿意随我的姓,再加上我伏姓的老祖当年可是非常厉害的人,改这个姓,可不算吃亏。” 刘苏儿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姓伏的名人,忍不住问道:“伏大哥祖上是谁?” 伏缨:“伏羲。”伏羲为上古三皇之一,这个果然够厉害。 刘苏儿:“……” 伏缨吹起牛皮来脸不红心不跳,见刘苏儿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连忙转过话题:“你们可听说了四大凶徒来京城的事?” 刘苏儿点了点头:“当然,你怎么知道的?” 伏缨说道:“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不知是谁在各个地方贴出告示……”说到这里,伏缨看到两名丐帮弟子忍住笑意,忽然醒悟道,“是你们做的,好小子,我说呢,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得罪他们。” 刘苏儿说道:“在铲除几名凶徒方面,还需要伏大哥出手相帮呢。” 伏缨说道:“对付他们,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事,你吃饱了么?” 刘苏儿又吃了一块狗肉,然后抹了抹手上的油说道:“吃饱了,咱们去睡吧,也不用这两位丐帮的兄弟来照顾我们了。” 伏缨摆了摆手:“休息?咱们现在就要出去。” 刘苏儿茫然问道:“这黑咕隆咚的,咱们去哪?” 伏缨说道:“当时是去找踪迹。” 刘苏儿似懂非懂,对两名丐帮弟子说道:“那我和伏缨大哥先出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第三十八章 挟持为质 和两人告别后,刘苏儿跟着伏缨来到街上,这是他今夜第三次从丐帮分堂出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如今已经到了下半夜,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连东厂侍卫也结束了巡夜,刘苏儿问道:“咱们去什么地方?” 伏缨说道:“自然是喜鹊胡同,不然去哪里?” 刘苏儿说道:“你不是说展仓里必然会连夜将他的宝贝转移么,既然这样,咱们再去喜鹊胡同还有什么意义?” 伏缨说道:“你别多问了,小心隔墙有耳,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再次来到喜鹊胡同,只不过这次由伏缨带着,两人并没有进入到巷子里,因为伏缨看了看巷子口两旁的树,然后带着刘苏儿向其中一个方向走去,刘苏儿也立刻明白了伏缨的意思,必然是伏光给伏缨留下了记号,伏缨追随者记号寻找,自然能够找到展仓里转移走的宝贝的踪影。 刘苏儿从后面追上伏缨问道:“伏大哥,展仓里的屋子里究竟放了什么宝贝,值得他每日前来看一遍?” 伏缨说道:“什么宝贝都有,都是极品的珍玩,有些人爱财,有些人爱女人,有些人爱练剑,每日都舍不得将爱好放下,这展仓里是个阉人,在那方面已经无能为力,所以十分贪财,比之常人更甚,他在这里搜罗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每天不看一眼,怎能睡得踏实?有时他还会将心得的宝贝放进去,久而久之,他也形成了这个习惯,人一旦有了某种习惯,就很难改变过来。” 刘苏儿点了点头,差不多明白了展仓里过来的原因。 两人一路跟着伏光留下的记号来到东城门处,也就是京城的朝阳门,这里戒备森严,两人虽然没有靠近,可是也能通过地上的车辙印分析出他们出了城。半夜城门虽是关闭的,但这道城门管得住别人,又岂能关得住东厂的二把手?只要他一亮身份,表示自己要出去公干,守城的官兵岂敢阻拦? 伏缨和刘苏儿自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两人来到一处无人发觉的城墙出翻墙出去,伏缨提前带着两根树枝,翻过城墙是一段近乎二十丈宽的护城河,若是夏季,两人自然可以游水过去,可是寒冬,河水冰寒,伏缨将树枝拗断扔到河面上,两人展开轻功,踏着树枝轻轻巧巧地来到岸上。 出城后两人继续沿着记号追踪,在城外十多里的一处密林里,他们看到了一座宅院,院子外面停着两辆马车,十多名东厂侍卫举着火把,在门外看守,记号到此而止,显然展仓里和伏光等人来到了这里,那喜鹊胡同里的宝贝,自然也都带过来了。 当可以想见,展仓里已经感到城中不安全,所以先将宝贝带出城,这里自然也非长久之计,伏缨推测之后展仓里还会将这批奇珍异宝转移到别的地方,不过显然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两人饶到后院,仔细倾听,院内传来展仓里的怒骂,显然他为自己被伏缨这位剑南兄欺骗导致的惶恐感到愤怒,因之牵连到了手下,想想刘苏儿也为他感到可悲可怜,拥有这么大的权力这么多的财富,却如同一个受到威胁的守财奴。 听到展仓里的声音后,伏缨拉了拉刘苏儿的衣服,两人大模大样地来到大门外,负责看守的侍卫立刻紧张起来,问道:“你们是谁?” 伏缨笑道:“你们的展公公都称我为一声剑南兄,你们算什么东西,胆敢这么无礼?” 两名侍卫听到伏缨自称剑南兄后连忙向院子里跑去,显然是要将此事告知展仓里,刘苏儿不知伏缨打算如何劫走这批宝贝,不过此时当然不是询问的时候,伏缨要怎么做,自己随着配合便是。 很快展仓里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他身后还带着五六个人,算下来这里的东厂侍卫一共有二十多人,可是伏缨当然没有将这二十多人放在眼里。 展仓里出来后,看到伏缨和刘苏儿都是面生的脸孔,连忙问手下:“赵剑南这厮人在哪里?” 伏缨恢复过本来面目后,展仓里就认不得了,伏缨笑道:“我就是赵剑南,展公公,多谢你将宝贝从城内给我带出来,省得我自己麻烦,哈哈,哈哈。” 展仓里虽然认不得伏缨的相貌,但记得他的声音,听到伏缨的声音后他怒道:“好你个赵剑南,亏我待你不薄,你却诓骗于我,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我看你凭得什么!给我上!” 东厂的侍卫逐渐围了过来,刘苏儿将紫竹棒拿在手中,准备和他们大战一场。 但伏缨却依旧无动于衷,他问道:“我想问展公公一件事,不知展公公能否一解在下的困惑。” 展仓里此刻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可是见到伏缨态度奇怪,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伏缨说道:“我想问的是,到底是这些身外之物的钱财重要,还是性命更重要?若是死了,就算拥有了全天下的宝贝又有何用?” 展仓里怒极:“到了此刻你还敢来威胁我?给我将他俩剁成肉泥!” 二十多名东厂侍卫同时拔出腰刀,慢慢地向两人靠近,眼见一场大战是不可免。 就在这时,展仓里身旁的一个人忽然出手如风,连点展仓里身上十多处要穴,接着手中不知从哪里多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展仓里的脖子上,然后喝道:“全都给我住手!” 展仓里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可是他还可以说话,他大骂道:“好你个汪直,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这名被展仓里成为汪直的人笑道:“我不叫汪直,你老实些,否则我手中的匕首若是一不小心,可是会蹭到你的喉管的。”展仓里气得眼睛通红,身子颤抖,却不敢再骂。 刘苏儿立刻明白了此人就是伏光,他仔细看了看伏光的相貌,十分清秀,只有身子显得有些瘦弱,看不出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被伏缨收为弟子。 一群手下看到展仓里被挟持,你望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所措。 伏缨说道:“将刀都抛下,你们不想要展公公的命了么?”其实就算这些人出手,他也不怕,可是在他看来,能不动手的时候,还是不动手的好,这才是他做事的风格。 这些东厂的侍卫听了伏缨的话眼睛都盯着展仓里,等候他的示下,伏光的匕首轻轻一划,展仓里的脖子立刻破了皮,流出一道鲜血,这一来展仓里的什么脾气没了,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对手下说道:“听他们的,将刀全都扔掉!你们想害死我吗?” 这些东厂的侍卫无奈将手中的兵器抛下。 伏缨问展仓里:“你将喜鹊胡同里的宝贝都带到这里来了?正好你们人多,你吩咐他们,将那些宝贝都装到马车上。” 展仓里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看着伏缨说道:“你得罪了我们东厂,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伏缨笑道:“我得罪你们东厂,有没有什么好下场,这点可不好说,可是现在你要是得罪了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展仓里颓然对手下说道:“去,将屋里的几口箱子搬来,照他们的话去做,快去!” 二十多名手下匆匆回到屋内,四人抬一个,一共抬出来六口箱子,这些箱子装在两架马车上的时候,展仓里的眼睛一直盯着看,他知道这些他多年积攒下来的宝贝,如今就要变成别人的了,他脸上表情之绝望,让人不忍卒视。 等到木箱全都装好,伏光押着展仓里来到马车旁说道:“上去!” 展仓里说道:“这些宝贝都给了你们,你们还想怎的?” 伏缨说道:“等我们确认没有人跟上来后,我再放你下来。” 展仓里要害受制于人,无奈下只能被推着上了马车车厢,临走前,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人在后面跟着。 但伏缨岂能没有后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临走时向这二十多人头上掷去,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瓷瓶来到这些人的头上后便忽然爆开,里面的事物洒了出来,像是石灰粉一般,洒了这些人一头一脸,这些人闻到这些粉末,忽然缓缓地倒了下去。 刘苏儿问道:“这是什么?” 伏缨说道:“这时忘情粉,等他们醒过来后,就会忘了之前发生的事。” 刘苏儿说道:“我还以为是毒粉,你将他们全都宰了呢。” 伏缨摇了摇头:“我岂是那种滥杀之徒?”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架着马车离去,伏光和展仓里坐在同一架马车的车厢里看守着他。 本对自己安危感到担心的展仓里听到伏缨自认不是滥杀之徒,稍稍放下了些心事。 不过他蓦地想起了一事,又开始担心起来,他的手下已经昏迷,那么伏缨等人为何还要带着他离开呢? 想到这里,展仓里大呼小叫起来,伏光冷冷地说道:“闭嘴!再喊一句,我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展仓里安静下来,马车向着无尽的黑夜行去。 第三十九章 二凶伏诛 刘苏儿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将展仓里控制住,不过毕竟是伏缨师徒下的手,会不会让他宰了展仓里还不好说,毕竟此时如果杀了他,伏缨携带着这么多的珠宝远走高飞,路途上就不会这么顺利。刘苏儿也驾着一辆马车,跟在伏缨那辆马车的后面行驶,伏缨似乎有目的地向前行去,刘苏儿不好问询,只得在后面紧紧跟着。 蓦地,伏缨驾驶的那辆马车停了下来,同时伏缨的喝问声传来:“什么人?” 一阵桀桀怪笑传来,却没有说话,刘苏儿听到这声怪笑,立刻想到了对方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四大凶徒,他想不到对方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这绝非巧合,而且应该能够推断对方根本不知道伏缨和自己的身份,不然他们那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刘苏儿抢先从马车驾车位子上跳了下来,看到拦在前面的乃是三人,分别是坏书生,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他对拦路的三人说道:“几位别来无恙?千面婆,索命坤道,你们联手刺我一刀的仇我还没报,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反而送上门来,好大的胆子。” 几名凶徒知道刘苏儿武功高强,但想到刘苏儿的手臂受过伤,三人合力刘苏儿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他们并没有如何担心,坏书生说道:“至于是谁找谁报仇,现在还难说得很,赵剑南,你挟持朝廷命官,劫夺他人财物,犯下滔天大罪,现在你将人放了,将东西留下离去,我们也不来为难你。” 之凭这一句话,伏缨和刘苏儿立刻醒悟,几名凶徒和展仓里应是相识,否则伏缨化名赵剑南一事知道的人没几个,这几人怎么会知道? 伏缨跟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哈哈大笑道:“几个不长眼的东西,爷爷正要去找你们的晦气,正愁找不到人,想不到你们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威胁爷爷?想要爷爷的东西,一起上吧!” 坏书生敢于此刻前来阻截伏缨等人,是因为他是真的认定伏缨是赵剑南,而赵剑南这个名字在江湖中不显,所以他们断定这个赵剑南的武功就算高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等他们听到伏缨说话的语气,一口一个爷爷自称,口气大得不得了,这还是明知他们的身份之后的事,一时惊疑不定。 千面婆粗着嗓子问道:“阁下不是赵剑南?你究竟是谁?” 这是伏光也从车厢中下来,和刘苏儿一起隐隐有将三名凶徒夹在其中的感觉。 刘苏儿将紫竹棒提在手中,放声大笑道:“你们三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二,竟然连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红缨公子也不认识,连我都替你们感到丢人!” 他放声大笑,就是为了吸引三人的主意,等到说完丢人二字后,他已经挥舞着紫竹棒向三人攻去,这三人在刘苏儿提到红缨公子四个字时让他们心中剧震,一时失措起来,红缨公子的武功乃是一流中的一流,这次他们本来打算救出展仓里,分走一部分珍宝的,想不到极有可能真的变成自投罗网了。 刘苏儿发难的同时,伏光也拔剑向前,伏缨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次让几名凶徒伏诛的机会,流萤剑像暗夜中的反射月光的流水,先声夺人地离鞘而出,向三名凶徒削去。 在这三名轻功好手面前,三名凶徒想要逃走,简直连一点机会也没有,面对生死之战,三人连忙抽出兵器迎战,坏书生和索命坤道用的兵器都差不多,都是细长的索命刺,只有长短粗细略有不同,千面婆用的还是软件,三人一个对一个,顿时战成一团。 刘苏儿对付的是索命坤道,他恨索命坤道背后伤人,因此一出手就是杀招,招招狠辣不留余地,就算对方是个女人,他也顾不得了,四大凶徒哪个都是死上一百次都不足惜,这次没有千面婆的夹击,索命坤道被刘苏儿打得只有阻挡之力,没有反击之机。 坏书生是四大凶徒的老大,武功最高,自然是由伏缨来对付,伏光对付的则是千面婆,他跟伏缨学了几年本事,一手浮光掠影剑使得出神入化,这也是他为何叫改名字叫伏光的原因,只可惜这套剑法虽然精妙,但伏光对敌经验有些不足,和千面婆只堪堪斗个平手。 伏缨对付坏书生则是毫不留情,招招精妙,他临敌经验又十分丰富,出招老道狠辣,直杀得坏书生叫苦不迭,拼尽本事,放能堪堪阻挡住伏缨的流萤剑,但已经极为狼狈。 三名凶徒都是心中暗暗后悔,但似乎如今后悔也晚了,即使是暂时占据上风的千面婆,心中也在盘算退路,就算将伏光宰了,可伏缨和刘苏儿也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千面婆忽然使出一招赤练出洞的软剑招数,软剑的剑刃在她的奇异内力地驱使下,忽而如蜿蜒前行的毒蛇,忽而变得笔直,向伏光中门刺来,伏光见她剑法古怪,不敢硬接,向后退开两步。 将伏光逼退正是千面婆的目的,她趁伏光再次扑上来之前的间隙,人忽然和坏书生联手向伏缨杀去,伏缨是三人武功最高的,若能趁机杀了他,那么今晚他们还有活命的希望,坏书生也看出千面婆的打算,两人同时使出绝招,准拟一举将伏缨杀掉,可是他们打得如意算盘虽然好,但伏缨又怎会是这么容易被杀的? 眼看两人招数狠辣,伏缨向后退开一步,避开锋锐,然后流萤剑展开,同时向两人刺去。 就在这时,让千面婆后悔一生的事发生了,坏书生得了这个机会,竟然舍弃千面婆,不再抵挡伏缨的攻击,而是让千面婆抵挡伏缨几招,他策趁机展开轻功逃走。 不愧是坏书生,为了自己逃命,竟不顾同伙的生死,他明白这是自己逃命的唯一机会,因此他将全部的内力全部放在腿上,将轻功展开到了极致,连头都不敢回,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恐怕他一生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这边千面婆心中是又悔又惊,刚才她对阵伏光时略占上风,若是抽身而退,怎都有一线生机,如今坏书生丢下她忽然逃走,此举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而伏缨的流萤剑又势不可挡,笼罩住了她全身的破绽,让她不得不拼命抵挡,但在她心慌之际,又怎能抵挡得住?她手中的软剑不敌流萤剑的锋利,被削断了一截,流萤剑剑势不停,又斩断了她的手臂,鲜血狂喷,千面婆手臂上的疼痛还在其次,她心中的悔痛更是难当。 也就在这时,千面婆看到了一段剑尖从自己胸前透出,原来是伏光此时也扑了上来,师徒二人联手,一举击杀了这作孽多段的千面婆。 看着坏书生逃走的方向,伏光要去追击,伏缨拦住他:“你去和刘苏儿夹击那女道人,我去追!” 伏光未必是坏书生的对手,若是他追过去,遇到坏书生临死拼命,伏光多半凶多吉少,因此伏缨让他留下来,自己亲自去追。 刘苏儿自己一个人都已经杀的索命坤道只有挡架之力无还手之功,再加上伏光的夹击,想来索命坤道也是命不久矣,伏缨放心地向坏书生离去的方向追去,坏书生慌不择路,担惊受怕地冲进一片山林中,如同无头苍蝇,只知拼命远离伏缨等人。 伏缨轻功极佳,全力施展开来,树林里影影幢幢的树木如飞向后飞掠而过,伏缨轻功在狭窄之地更见其长处,他时而窜上树枝,时而静下来倾听坏书生离去的方向,然后全力追去。 可是追了二里地,前面忽然传来一片流水声,伏缨暗道不妙,人穿林而出,果见前方有一条激流自北向南流去,而坏书生此时也失去了踪影。 遇水难追逃命之人,伏缨暗道坏书生命不该绝,颓然而回,即使坏书生逃走了,伏缨心情还是不错,至少他们今日诛杀了四大凶徒中的二人,使计某多了展仓里的珠宝,还活捉了他,虽然略有遗憾,但总是喜悦之情为多。 回到马车停放之地,果然见到索命坤道伏尸一旁,千面婆也死在不远处。 刘苏儿见到伏缨回来,问道:“如何?” 伏缨说道:“这小子命大,跳入河水中逃走了,不过他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总有会授首的一日。” 刘苏儿笑道:“想不到天下竟有这么蠢的人,竟然主动送命上门,咱们若是去找他,也要费上极大的功夫。” 伏缨也跟着笑道:“这是老天爷开了眼,让他撞到了咱们,也是他们恶贯满盈,这坏书生定然和展仓里有一腿,和他勾结了在城外等着对付我这位赵剑南,嘿嘿。” 伏光趁机和刘苏儿寒暄了两句,刘苏儿对伏缨说道:“伏大哥收的好徒弟,以后再遇到根骨这么好的弟子,可要让给小弟啊。” 伏缨好不谦虚地说道:“像伏光这么好的弟子,恐怕再也不会有了,你就算羡慕也没用。” 刘苏儿问道:“这两名凶徒的尸体伏大哥准备如何处理?” 伏缨说道:“这两人坏事做尽,不如就让他们暴尸荒野,任由野狗畜生吃了拉倒。” 刘苏儿说道:“我看不如这样,这两具尸体由我带走,送给李觅踪,让他去认个功劳,到时候东厂的人对付他便不会这么容易了。” 伏缨说道:“随你,对了,展仓里怎么解决?” 刘苏儿说道:“我本想杀了他的,不过如今有了这两名凶徒在手,怎么对付他,随伏大哥的意吧。” 伏缨说道:“我原本想要放了他的,可是刚才他听到了我的真正身份,不如由宰了他以绝后患。” 刘苏儿喜道:“那就更理想了,有了这个人情,不愁李觅踪不全力帮我。” 两人来到马车后面,准备将展仓里提出来宰了,可是等他们打开马车车厢时,却发现车厢里没有了展仓里的踪迹,看来他是趁着三人和凶徒打斗时逃走了。 第四十章 京城风波 伏缨问伏光:“你点了他几处穴道?” 伏光说道:“点了十二处穴道,他应该动弹不得才是。” 刘苏儿说道:“可是他腿上的穴道没有被封住,还是被他逃走了。” 伏缨想了想,忽然笑道:“他逃了算他命大吧,他一辈子存下来的宝贝都被咱们拿走了,只怕他活着也会是生不如死。” 刘苏儿点了点头,问伏缨:“之后伏大哥准备去哪里?” 伏缨说道:“西北旱灾未平,河南又闹了水灾,就连甘肃,湖北,湖南等地据说也有了灾情,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财宝运送过去,能救几人是几人,唉,这些宝贝虽然价值连城,可是比起这么多灾民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刘苏儿也跟着叹了口气,天灾固然无情,人祸更让人绝望,唯有向伏缨这样的人,名为盗实为侠的人才是真正的愿意帮助他们的人,这样的人若几个,天下将会更美好,想到这里,他对伏光说道:“你有个好师父,好好跟他学吧,不仅要学他的本事,更要学他的为善之心,这样才会被人敬重,才配称得上大侠。” 伏缨呸呸呸地说道:“刘苏儿,你说话太也肉麻了,我还是赶紧走吧,否则真会被你肉麻死,伏光,你去将马车里的箱子归到一驾马车上,另一驾留给我这拍马屁的本领越来越高的兄弟。” 伏光答应了,过去将其中一驾马车车厢里的珍玩全都搬到另一驾马车上去,不用刘苏儿吩咐,他又将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二人的尸首搬上空马车。 刘苏儿对伏缨说道:“世事不靖,更见人心,伏大哥保重。” 伏缨点了点头:“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上闯荡原本绰绰有余,可是你性子太直,我不担心那些真小人,之让你仔细分辨伪君子,特别是那些以正道自居之辈,提防他们背后伤人。” 这是金玉良言,刘苏儿俯首受教,两人又互相嘱托让对方有时间就来找自己,这才洒泪而别。 不知何时,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 刘苏儿驾着马车向京城赶去,来到朝阳门时,正好赶上城门打开,只不过刘苏儿进城时却遇到了麻烦。 原来千面婆临死之前被伏缨斩断了手臂,从断臂处流出的血淌了一车厢,结果从车底低落,驾着一辆流血的马车,这还了得?看手城门的官兵立刻围了上来,不过刘苏儿心中坦然,并没有畏惧,只是对一名吏目说道:“我是奉六扇门李大人之命,前去对付潜入京城的四大凶徒,车厢里的两具尸体就是四大凶徒中的二人。” 现在全城都知道四大凶徒在京城的消息,此人身为守城官兵,又岂能不知?他将信将疑地看过了两具尸首,然后问道:“我怎知这两具尸首就是凶徒,不是别人?” 刘苏儿说道:“从她们所用的兵器,以及她们脸上的妆容能够认出她们,除了千面婆,还未听过有别人能够具有这个本事,劳烦你们通知一下顺天府的李觅踪大人,他见过凶徒,请他过来一认便知真假。” 吏目又问道:“六扇门的人都有腰牌记认,你的腰牌呢?” 刘苏儿说道:“你看我穿的不是官服而是便服就该知道,我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出来公干,为了防止被凶徒认出我的身份,自然不能随身携带腰牌,不信你去问问李大人便知。” 这名吏目见他说得清楚分明,虽然疑心消了大半,但事关两命,他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找李觅踪,不过此时天色尚早,李觅踪多半还没到顺天府,多半是住在贤良寺,吏目怕找不到人,派了三批士兵去找人,同时请刘苏儿在城门暂且等候。 过了一顿饭功夫,李觅踪随着两名守城兵骑着马匆匆赶来,远远地就见到刘苏儿,他对刘苏儿招了招手。 刘苏儿站起身来,对李觅踪故意说道:“幸不辱命,属下托李大人的福,将四大凶徒中的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两人找到,只是两人逞凶拘捕,属下不得已杀伤了她们,另有坏书生逃脱在外,属下一定尽力继续追踪,将他捉拿归案。” 李觅踪下了马,对刘苏儿说道:“你做得很好,吏目,我将人和马车带回顺天府做登记,此人的确是奉我的命令行事。” 一个看守城门的吏目当然不会怀疑李觅踪,还派人帮助两人将马车驶入城中。 进了城后,李觅踪和刘苏儿联袂而行,李觅踪对刘苏儿送给他的这份大礼真是感到又惊又喜,他说道:“想不到你真个本事,竟然真能找到这几人,还宰了两个,最近两日城中因为四大凶徒入京一事闹得凶,上头下了死令,务必要将几名凶徒绳之於法,给京城官员百姓一个交代,我正愁他们会躲起来找不到他们的踪影,有了这两人,我也算是立了大功了。” 刘苏儿谦虚地说道:“只是凑巧遇到了他们,一番打斗下,才结果了两人,可惜让坏书生给逃走了。”他绝口不提伏缨的事,这倒不是他要冒领伏缨和伏光的功劳,只是他不想两人牵扯其中,徒给两人惹上麻烦。 李觅踪满心欢喜,哪还会计较这些,他喜不自禁地说道:“有了两人已经足够了,嘿,我李觅踪有了这个功劳,那厂卫的人想要对付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刘苏儿叹了口气,对李觅踪说道:“其实展仓里也被我捉到,只可惜后来又让他逃走了。” 李觅踪笑道:“他逃了就让他逃了吧,既然我暂时能保六扇门的职位不失,就让他多嚣张几日。” 刘苏儿跟他坦诚:“展仓里在喜鹊胡同藏下了大批的珍玩宝贝,被我一扫而空,用来援助西北的灾情,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还望李大人不要介意。” 李觅踪先是感到惊讶,接着又开心地说道:“展仓里此人十分贪财,他将那些宝贝看得比命都重要,你这一来,怕是让他再无心东厂的事,真比杀死他还要让人感到痛快,此后若是有机会就对付他,若是没有机会就算了,他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意义都已经不大了,对了,我不是给了你六扇门的腰牌了么,你怎的没带过来?” 刘苏儿没有告诉他腰牌都放在丐帮那里,他说道:“出来得匆忙,那顾得上这些东西。” 两人说着话,跟在马车后面到了顺天府,帮他们驾车的守城士兵告辞离去,刘苏儿说道:“顺天府我就不进去了,我提前跟你说一下,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晚上,我们就要救路小千出来,你李大人心中有个底,到时候置身事外就行了。” 李觅踪点了点头:“此事容易,倒是你要小心些,东厂的好手不少,别就不出路小千,反而将自己搭进去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看着李觅踪让几名官差拉着马车,进了顺天府,他便随即离去。 离开顺天府,刘苏儿径直回了丐帮分堂,赵红袍见到他一人回来,忍不住问道:“伏缨呢?” 刘苏儿简要地跟他说了一下昨晚的事,赵红袍听到千面婆和索命坤道已经伏诛,已经交给李觅踪,他对刘苏儿说道:“看着吧,这样的事很快便会遍传京城,恐怕这两名凶徒就是死了还要示众,以安民心。” 刘苏儿说道:“我可管不了这些事了,赵大哥,我一宿没睡,现在困得什么都不想问了,要先睡一会,什么事都等我睡醒了再说。” 赵红袍点了点头,安排好了弟子不准打扰他,让他去休息,刘苏儿饭也没吃,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午后,这一觉睡得刘苏儿神完气足,肚子饿得咕咕叫,丐帮弟子早为他准备好了饭菜,刘苏儿大吃大喝了一顿,见到赵红袍不再分堂,忍不住问道:“你们堂主呢?”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刘大侠睡着的时候,那些京城的正派人士前来找他,他出去应酬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刘苏儿点了点头,对此人说道:“你别叫我什么刘大侠了,听了好别扭,你直接叫我刘兄弟就行。” 他正和丐帮弟子说话,赵红袍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了,脸上红光满面,喝得微醺,刘苏儿笑道:“看来京城的正派武林别的不行,请客吃饭倒是在行。” 赵红袍一副脱离苦海的样子:“酒不醉人马屁醉人,若是让我再在酒楼里待上一阵子,恐怕就要吐了,你吃了没有?” 刘苏儿点了点头,对赵红袍说道:“可打听到了东厂展仓里的什么消息了没有?” 赵红袍摇了摇头:“展仓里的事没有听说,但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伏诛的事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六扇门此次可算是长了脸了,只是却不知这功劳是我刘兄弟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纷纷吹嘘,好像功劳全都是他们的一样,说什么中原武林解决不了的事,还不是要京城武林中人出手?差点没让我笑掉大牙。” 刘苏儿说道:“一点虚名算什么,既然消息传开了,我看那些正派人士就要消停了?” 赵红袍摇了摇头:“他们要是消停了,咱们的事又怎么办?我告诉他们坏书生才是四大凶徒里的正主,他不伏法,便没什么好吹嘘的,因此他们还会在水牢附近蹲守,咱们今天晚上动手?” 刘苏儿点了点头:“越早越好,展仓里的藏宝被夺,我怕他恼羞成怒,会将怨气发泄到路小千身上。” 赵红袍说道:“他还没这个全力,他不过是东厂的二把手而已,路小千身份重要,绝不是他想要干什么就能干的。” 刘苏儿放下了点心事,问赵红袍:“既然刑部的韩铁律和四大凶徒相勾结,如今来京城的三名凶徒死了两个,一个不知所踪,那韩尚书可有什么动静?” 赵红袍摇了摇头:“我特地去打听了他的事,奇怪的是尚书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根本不这事似的。” 刘苏儿说道:“这叫欲盖弥彰,尚书府越是平静,越是显得他心中有鬼,否则他身为刑部尚书,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总该出来宣扬宣扬才是。” 第四十一章 调虎离山 官府中人贪功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有了功劳,就有加官升职之机,韩铁律身为刑部尚书,虽没有了晋升的可能,但皇上一高兴,赏点什么东西,也足以光宗耀祖炫耀一番了。 韩铁律和四大凶徒勾结,出了事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岂非奇怪?当然,以人之常情来看,韩铁律一是害怕自己和凶徒勾结之事暴露,二是毕竟有过合作,如今若以他们的尸首邀功,情理上不免有些说不过去,何况四大凶徒的老大坏书生还没有罗网,若是做得太过分,说不定会惹来他的报复,也许就是出于这种种考虑,韩铁律才故作无动于衷。 如果说韩尚书保持沉默还算是能够理解,可是厂卫的沉默就显得十分古怪了,东厂的厂主不知情由可以不论,那展仓里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岂能不试图报复? 在昨夜的劫夺中,伏缨和刘苏儿都是露了相的人,伏缨和伏光已远走高飞,展仓里拿他们无可奈何,可是刘苏儿还在京城,他无法无动于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展仓里故意显得没什么动作,实际上却在暗暗集中力量,务必要一击必中,报此深仇。 刘苏儿想到这里,对赵红袍说道:“为了丐帮分堂,我近几日不能再来,以防展仓里向丐帮弟子报复。” 赵红袍说道:“不行,你一个人若是遇到东厂的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我让弟子们小心些便是。” 刘苏儿断然道:“我一个人总归是要打要逃都方便得多,那展仓里要是查得我和你们的关系,而东厂的势力在京城又是只手遮天,倒霉的还是武功平平的弟子,赵大哥,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偿若咱们再联系,你就让人到悦来客栈跟我说一声便是,咱们今晚就去救路小千出来,唉,我真后悔昨夜没有先宰了展仓里,以至于现在落到这种地步。” 赵红袍说道:“若是他真的不取你性命不解恨的话,对于相救路小千,我倒是有个主意。” 刘苏儿喜道:“计将安出?” 赵红袍对刘苏儿悄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刘苏儿听了后忍不住笑道:“我看使得,咱们这就去准备。” 当天晚上,京城的英雄楼格外热闹,泰半京城中的武林豪杰都有露面,算是为四大凶徒中的二人伏诛而庆祝,这件事搞得相当隆重,一些京城武林中的宿耆都罕见地出席此盛举,见到这种盛况,他们不禁感慨:多年京城武林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此事的促成者表面上是几个名门正派的掌门,暗地里是由赵红袍促成,尽管四大凶徒中的二人伏诛和他们简直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在座的人无不感到自己也出了一份力,因为若是没有他们的给凶徒们施加了压力,又怎会迫得他们落荒而逃,以至于被六扇门的人杀死呢? 还有,这些人虽然没有亲眼得见千面婆和索命坤道被杀的情形,但说将起来,似乎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甚至对于他们被杀死时的细节都无不了如指掌,千面婆如何一人化身数人,却敌不过更多的六扇门的高手,索命坤道如何用道家的兵器索命佛尘临死拼命,但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六扇门的高手诛杀。 酒酣耳热之际,说者吐沫星子横飞,听者一脸茫然,刘苏儿心中暗暗好笑,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千面婆和索命坤道其实是他和伏缨以及伏光三人杀死的,所以他们所谓的真相,自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他们对于死者伤口倒说得有点接近,想来是他们一些人通过六扇门里的朋友,得知了他们尸身上的伤口,再加以添油加醋添枝加叶,便说出了一段比说书人还要精彩的打斗情形。 这场故意隆重举行的喜宴吸引了东厂探子的主意,在这些武林豪杰推杯换盏的英雄楼楼下,东厂的侍卫暗中注视着,为首的当然是展仓里。 展仓里一声心血搜刮的珍玩让刘苏儿等人洗劫一空,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些珍玩宝贝的失去让他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昨晚惊魂一夜的情形历历在目,他从马车上狼狈逃离后便一直潜伏在附近的荆棘丛里,动也不敢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要穴被点,真气提不上来,就算是跑,也跑不过轻功高明的伏缨等人,还会闹出声响,不如等他们离去后再走。 寒冬夜间的荆棘丛中十分难捱,带刺的枯枝划破了展仓里的皮,他为了活命,强忍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想起来他还是很佩服自己的,直到伏缨和刘苏儿分别离去,他心中又惊又怒又气又急,他暗中听到了伏缨要将他的藏宝全都捐给灾民的话,心中伤心欲绝,知道这些宝贝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等到刘苏儿驾着马车拉着尸体回城后,郊外再无人影,展仓里这才踉踉跄跄地起身返回。 因为长时间地蹲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展仓里的腿都麻了,不能用真气驱寒所以又挨了冻,狼狈不堪的展仓里还是慢慢挪着回了城。 几个时辰后,他身上的穴道方才解开,展仓里换了一身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顿饱饭,这才恢复些精神,他喊来昨晚随他到京城外转移他珍玩的二十多名手下,发觉这些人果然中了伏缨的忘情粉之毒,对昨晚的事全都不记得了,现在唯有展仓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派出大批的手下想在京城查出刘苏儿的踪影,可是刘苏儿虽然没有查到,却查到了京城中各路好汉晚上齐聚英雄楼庆贺之事,展仓里感到此事蹊跷,明明两名凶徒之死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为何还要搞这个庆祝呢? 经过一番分析,展仓里认为刘苏儿多半会出现在这里,他紧锣密鼓,暗中集合了东厂大部分的势力,埋伏在英雄楼周围,他下定了决心,哪怕有再多的武林中人在场,一旦让他看到刘苏儿,他都将不顾一切地对其进行捉拿袭杀。 刘苏儿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藏宝找不回来了,他务必要对刘苏儿实施报复,以解心头之恨。 作为东厂第二号人物的展仓里动了真怒可不是说笑的,展仓里决定只要这些英雄豪杰胆敢为了刘苏儿出头抗命,他就决定大大地厮杀一场,就算事情闹大了,他被革职被拿入大牢,他也要在所不惜,眼看的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刘苏儿也的确在英雄楼中出现,不过他却不是以本来的面目出现,而是偷师千面婆,将自己化妆成一个中年汉子,从展仓里眼前走过,展仓里都没有认出他来。 在这场祝捷宴席上,武林中人多好酒,推杯换盏之间,大部分人都渐渐地喝得有些高,刘苏儿在宴席结束之前,就从英雄楼的后门悄悄地离去,因为他的相貌平凡,又非展仓里蓄意要找的人,因此东厂的人对他的离去都没有在意。 刘苏儿离去后不久,英雄楼上来了一个人,他对诸位豪杰说道:“虽然千面婆和索命坤道已死,但首恶坏书生以及淫贼淫和尚还逍遥法外,事情不能算完!” 得到大部分人的同意后,此人说道:“我收到消息,坏书生今晚会出现在城东的梨园长安坊,大伙既然全都在此,何不一起将其诛除,以绝后患?” 原本武林中人本都是热血之辈,喜动不喜静,喝了酒的他们更是感到自己是正义的化身,纷纷嚷着要去长安坊将坏书生宰了,还武林一片净土,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那真是坐言起行,马上一起向城东行去。 在英雄楼下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展仓里瞪大了眼睛,一个一个地盯着这些江湖中人,想要找出刘苏儿,可是直到所有的人全都出来,却连刘苏儿的影子也没有摸到,展仓里有些不甘心,分出一半人跟在这些江湖豪杰身后,看看他们准备去干什么,他则带着剩下的一半人在英雄楼中搜索,看看是不是刘苏儿还躲在楼里没有出来,可是刘苏儿早就提前离去,他们又往哪里去找? 一番搜索后,展仓里毫无所获,他心有不甘,又带着剩下的一半人马向城东那群武林豪杰所去赶去,誓要将刘苏儿找出来。 刘苏儿从英雄楼中出来后,便向城西的水牢赶去,按照计划,东城的人将被这些参与喜宴的英雄豪杰们引去城东,水牢这边只剩下看守的狱卒,救出路小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很快,刘苏儿就和赵红袍接上了头,赵红袍找来几个人换上六扇门的官服,带着腰牌,连同刘苏儿一起向水牢赶去。 来到水牢,一名能说会道的丐帮弟子对牢头说道:“我们奉李觅踪大人的令,要提审路小千,请将他带出来。”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事后只要李觅踪推脱是别人冒充他们的,此时正值李觅踪刚立了大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哪知牢头早就受到过展仓里的叮嘱,除了他们厂卫的人,其他人谁都不能提走路小千,牢头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委婉地说道:“东厂的命令,小人实是不敢违抗,诸位都是六扇门的人,当知道东厂的规矩,只要几位大人拿来展役头的手谕,在下便可以放人。” 第四十二章 水牢劫案 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东厂的人马都被展仓里调去了城东,错过今晚,想要救路小千出来,更是难上加难,赵红袍走上前去,假做要跟牢头说什么密语,刚来到牢头身旁,他便出手如飞,将牢头和狱卒一干人等全都点了穴道,牢头怒道:“你干什么?” 赵红袍说道:“水牢的管辖还是刑部说了算,东厂怕是管得太宽了,你们若是不服,就跟展役头说,让他去皇上面前告我们去。” 牢头至今还以为他们是六扇门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进去,其余的狱卒见状,只能服服帖帖地听命行事,否则下场就会和牢头一样一动不动。 前后搞出了这么多事,刘苏儿总算是在癸字号水牢见到了路小千本人。 路小千看来不过二十多岁出头的样子,和一般的年轻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略显憔悴,狱卒将门打开后,路小千趟着水从水牢中走了出来,看到这些人都不认识,路小千的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狱卒说道:“这些都是六扇门的大爷们,要带你出去,你不要企图反抗。” 赵红袍原本想问狱卒要来路小千手镣脚镣上的钥匙,可是又怕惹起他们的疑心,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路小千直接向外走去。 来到门外,牢头心生怀疑,问了句:“你们要将犯人带到什么地方去?” 赵红袍说道:“自然是顺天府,难道是你家里不成?” 牢头不再说什么,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赵红袍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再不理会牢头等人,推着路小千离开了水牢。 来到外面的大街上,赵红袍这才对路小千说道:“好叫路公子得知,我们乃是救你出来的人,并非是六扇门的人,路公子随我回去,我找来宝刀宝剑给你去掉手脚上的镣铐。” 路小千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刘苏儿刚要说出自己的身份,赵红袍阻拦住抢先说道:“我们都是路达远的属下,公子被关在这里,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救你出来。”刘苏儿想不通赵红袍为何这么说,难道是因为不想居功示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路小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刚要离开这里,大街两端忽然涌出无数兵马,将这条街堵得死死的,赵红袍叫道:“糟了,咱们中了计了!” 赵红袍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过来的人乃是由展仓里领头,可是展仓里不是被武林豪杰引去城东了么?他又怎会出现在城西?丐帮弟子回报的消息也说是展仓里亲自带着东厂的人向东边去了。 此时已经不是清算这些的时候,赵红袍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然后对刘苏儿说道:“你带着路公子从水牢后面走,我带人在这里阻截他们!” 这次除了赵红袍和刘苏儿外,为了防止受到疑心,只带过来十名丐帮弟子,他们自然是人人都拿着六扇门的腰牌的,可是就算有赵红袍在此,面对这么多的官兵,怕也是阻拦不了多久,刘苏儿愤然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多说无益,赵大哥,咱们同生共死,一起和他们拼了罢!” 街道两端的兵马渐渐向这边靠拢,赵红袍想要再次劝说刘苏儿先撤回水牢,可是他一回头,发现水牢后面也布满了官兵,看来他们已经陷入重围,此时若只有刘苏儿和赵红袍二人,两人凭借高明的轻功,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血路,但现在他们要杀出血路,跟着的十名丐帮弟子势必无幸,路小千带着手镣脚镣,不用说,更是无法脱身,两人都是重情重义之辈,又怎肯放弃同伴独自逃生呢? 官兵在他们不远处停下,为首的展仓里冷笑道:“你们以为你们这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能够瞒得住我?笑话!还不束手就擒?若是我让属下冲过去,保证你们尸骨无存!” 此时的展仓里还没认出刘苏儿来,偿若知道是他,那还不立马命人杀将过来? 赵红袍冷哼一声,忽然拿刀架在路小千的脖子上,然后威胁展仓里道:“你们若想他活命,就乖乖地放我们走,否则我宰了他!” 刘苏儿也想不到赵红袍会来这一手,这举动绝非是他办事的性子,难道赵红袍眼看逃不出去,所以用这个办法来求生? 按理说,展仓里对于路小千应是十分在意的,可是此时的他却表现得十分奇怪,似是根本没将路小千的性命放在眼里,他狞笑道:“你倒是杀杀看?” 这么一来,赵红袍最后仗义脱身的法子也没有了,赵红袍想看看展仓里是否说说而已,正要在路小千身上先割一刀,就在这时,被手镣脚镣锁住的路小千忽然开了口:“别……别杀我,我不是什么路小千……” 赵红袍愕然:“你不是路小千?那你是谁?老实说,否则我一刀宰了你!” 这名假冒的吓得屎尿齐流,连忙求饶道:“我是其他牢房里的,他们说若是让我冒充路小千,就给我两只烧鸡吃,回头还有机会被人救走……我……我……” 赵红袍一脚将他踢开,现在他们才明白,此事从头至尾,都落在了展仓里的算计当中,这展仓里好厉害的手段,怪不得他能够做到东厂二把手的位置,不过刘苏儿也明白了刚才为何赵红袍跟路小千说话时,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原来他刚才就已经对路小千有所怀疑。 刘苏儿压低声音:“赵大哥,你帮我一把,咱们一起冲到展仓里身旁,将他挟持……” 赵红袍摇了摇头,同样低声说道:“不妥,这次展仓里有所准备,你看他身旁的十几人,个个神完气足,一个不好,反落入他们的手中。” 两人在这里商议脱身之策,展仓里那边说道:“看来你们是不识抬举了,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我没给你们机会,只能怪你们自己自寻死路!给我杀!” 赵红袍对刘苏儿低呼:“你走!我缠住他们,回头帮我报仇!” 无数官兵涌了过来,看这些官兵的服饰,除了东厂的人外,还有锦衣卫和守城卫的人,前前后后怕是有两千多人,他们一行十二人又非飞鸟,很快便被冲过来的官兵淹没…… 翌日顺天府,李觅踪被东厂厂主带去协助查案,六扇门的人自是人人愤怒,六扇门和东厂原本是两个部门的人,六扇门属于刑部,若是有了什么事,也要刑部的人来查,他们东厂凭什么去查呢? 可是彼时东厂的权势熏天,六扇门的人虽然不忿,可是却也莫可奈何。 东厂要问的是,为何昨夜企图劫狱之人,身上竟然会带着六扇门的腰牌,李觅踪假意翻看了这十块腰牌,他心中自然明白这些腰牌就是他给刘苏儿的那批,不过他早有准备,对东厂的人说道:“我们六扇门的腰牌全都是有名字的,这些腰牌上虽也有名字,但上面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显然是铸造厂铸造出来,却还没有使用的半成品,被人偷了后加以利用,此事只要查查有无丢失的腰牌便知。” 虽然东厂的人并不相信李觅踪的话,可是还是派人去查了一下,果然听说了有一批六扇门的腰牌刚刚铸造出来便丢失了,此事他们已经报了官,至今没有查到下落,由于腰牌都是在铸造厂丢失的,所以这个罪名无论如何都栽不到六扇门头上,东厂无凭无据,不能扣留李觅踪不妨,虽然他们希望如此。 李觅踪的嫌疑洗清后,他还问过东厂的人,劫狱的人可都被捉拿了,东厂一名知情的人告诉他:“有十个人当场格杀,还有两个受了重伤后逃脱,现在全城搜索此人,你们六扇门的人若有什么线索,还要立刻告诉我们东厂才是!” 李觅踪心中大骂此人的祖宗十八代,自己是六扇门的统领,而且身负皇命,此人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百户,竟敢对自己说出这般没上没下的话来,不过他城府很深,当然不会和这人计较,他笑道:“咱们都是吃官家饭的人,偿若自己人之间还要相互为难,岂不让外人看笑话?我们有了线索就动手抓人,不过你们东厂的本事这么大,应该会抢在我们前面吧,哈哈,告辞!” 这名东厂的百户被李觅踪一顿阴阳怪气的话说得无言可对。 既然东厂一个活口都没有捉到,李觅踪觉得刘苏儿应当还活着,毕竟以他的武功,从混战中脱身还是有些希望的。 只是刘苏儿此刻在什么地方呢? 只怕李觅踪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刘苏儿和赵红袍此刻躲藏的地方,两人冲出重围后,为了不给丐帮分堂带来麻烦,两人来到了他们曾经到过的一个地方,刑部尚书韩铁律的府中。 原本韩铁律用于招待四大凶徒的客房,成了他们的养伤之地,自从四大凶徒离开这里之后,客房再无人前来,刘苏儿和赵红袍浴血奋战,终于力战逃脱,来到这里已经精疲力尽。 赵红袍对于这次死里逃生并不感到颓唐,反而涌起一股强大的求生之意,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十名弟子之死,眼下要做的便是养好伤活下去,人只有活着,才能去做别的事,比如报仇,比如查清事情的真相,比如继续去救路小千,他强迫自己振奋起精神,问刘苏儿:“你怎么样?血还流么?” 刘苏儿苦笑道:“一时半会死不了,血在咱们逃出来的路上就被风吹干了,否则咱们就算躲在这,不也会被那些狗腿子顺着血迹找来么?” 赵红袍感到有些虚弱,对刘苏儿说道:“你小子说话竟然还能中气十足,既然这样,你去外面找找,看看能不能找些金疮药和吃得,看样子咱们得躲上一段时间了。” 刘苏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盘腿坐下,他说道:“我先恢复一下内力,然后再出去才有把握。” 他运功行遍全身,发现自己身上大小伤口竟有三十多条,出去一些皮毛之伤不算,后肩、大腿、右腹等五处伤口较为严重,内力一到这五个地方就被阻住,想来赵红袍的伤比自己更为严重,刘苏儿凝神静气,缓缓地修炼了一番内力,感到体力恢复了些,这才站起身来,在房中查找,找到一件外袍,换下身上带血的衣服,然后出门去找药和食物。 临走前他想和赵红袍打个招呼,却看到赵红袍正在运功自疗伤口,便没有打扰他,他轻轻推开房门,又回身将门关好,这才向前院行去。 尽管整个京城都几乎闹翻了天,可是谁又胆敢搜查刑部尚书的宅邸?刘苏儿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无声无息地在宅子里搜寻着。 第四十三章 潜伏疗伤 这是刘苏儿第三次来到尚书府,第一次是独自一人,从后墙翻入,只在后花园待了会,便出来了,然后和坏书生一番打斗,接着回了丐帮分堂,当夜第二次来尚书府,是和赵红袍一起,不过确实从前门进入,先搜书房,再来到第二进院子,结果被几名凶徒发觉,两人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得逃走,途中刘苏儿受到千面婆和索命坤道的夹击,自己被索命坤道自后偷袭而受了伤。 前两次尚算得上是主动过来打听消息,这次却是无奈地被动潜入躲祸,人生际遇之离奇,往往让人难明真意,刘苏儿一边感慨,一边来到中间一进院子,此时已是四更,正是常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厨房里一个人也无,透过昏暗的星光,刘苏儿从厨房中找到一筐馒头,怕不有上百个,尚书府上下人等众多,所以备得主食也多,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多拿,拿了七八个馒头在怀中,还有半只烧鸡,天冷鸡汤已经结成冻,以及大半壶冷酒,然后匆匆回到客房。 刘苏儿说道:“金疮药怕是没有了,只找到些吃的。” 赵红袍见到馒头烧鸡,喜道:“吃得饱了,伤口也容易痊愈。”说罢抢过一个馒头边吃,吃得急了,又夺过酒壶喝口酒。 两人奔波一夜,早已经饿得发昏,哪里还在乎食物的冷热?你一个馒头我一口烧鸡,片刻间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鸡骨头,也让赵红袍打开窗子丢了出去,剩下一个空酒壶刘苏儿要拿着扔掉,赵红袍拦住他:“不知咱们要在这里待多久,留着空壶盛水,以防被人发觉。” 刘苏儿一想也是,两人吃饱了发困,不敢光明正大地到床上去睡,便在每间客房中找一条被子出来,铺到床底下,两人在床底下睡得真是雷打不醒。 此后几日,两人就在客房中躲着,白天睡觉,晚上出来偷东西吃,闲来无事,两人便互相用内力给对方疗伤,外力的加入,更容易将断了的血脉续接上,四五日后,刘苏儿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赵红袍的伤也好了大半。 伤好得差不多,刘苏儿便有些静极思动,他对赵红袍说道:“赵大哥的伤还要几日方好,现在京城情况如何我须得前去打听打听。” 赵红袍说道:“京中肯定乱成了一锅粥,这韩铁律定然也忙得不可开交,京中戒备森严,你此时出去未必安全。” 刘苏儿愕然道:“咱们一直躲在这里没有出去,赵大哥怎能知道韩铁律的事?” 赵红袍说道:“你看看咱们在客房这么安稳,就算是尚书府没有客人入住客房,每隔几日下人也要过来打扫一下的,现在过去了五六天都不见人来,地上都积了灰,就可以推知尚书府的下人在偷懒,他们为何敢这么大胆?当然只有主人没时间过问这些小事时他们才敢这么做,所以说韩铁律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连下人也都知道了。” 刘苏儿佩服地说道:“赵大哥分析得有理,唉,想不到展仓里竟然这么厉害,咱们二人都差点逃不出来了,还有那路小千竟然是被人假冒的,真正想不到,既然那人是假的,那真的路小千又在什么地方?” 赵红袍冷哼道:“不是他厉害,只不过是咱们小瞧了他,所以才吃了亏,我帮的弟子一直在水牢附近窥视,若是路小千被带出来,我一定知道,可知路小千仍在水牢中,只是被换了个房间,唉,这些日子,我最担心的就是丐帮分堂的那些弟子不见了我这个堂主,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惹出什么乱子,你出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放下心来也好,不过一定要晚上出去才行。”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出去后赵大哥在尚书府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被人发觉,直接逃走便是。” 赵红袍点了点头:“你不要担心我,没有坏书生等人在此,尚书府没什么高手,我应付得来,何况这里晚上最是安全,尚书府内四通八达,我伤虽然没有好透,要逃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天晚上刘苏儿又偷了些吃的,两人吃了个饱,等到后半夜,刘苏儿这才从尚书府偷偷地溜了出来。 这几日他们在尚书府待着,还不知道京城中为了搜寻他们,动用了多少官兵,他们挨家挨户地搜索,甚至威胁胆敢收留他们的人,与犯人同罪,但京城几乎被他们搜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什么结果,倒是顺便抓了不少偷盗毛贼,恐怕展仓里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二人会躲在尚书府中。 刘苏儿出来的时候,他们的搜索已经松懈下来,因为展仓里推断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二人的影子,那么两人极有可能已经出城了。 搜索虽然松懈,可是路小千还在水牢中,晚上东厂的人还是照例巡夜,刘苏儿躲高窜低,避开了这些巡夜的东厂侍卫,一路来到了丐帮分堂。 丐帮分堂外,刘苏儿发觉竟有几名探子在连夜盯梢这里,看来展仓里多多少少地还是怀疑到了丐帮弟子和此事有关,因此不断监视,希望找出证据来,此时刘苏儿有些进退两难,若是冒险进去,恐怕会让丐帮弟子身陷嫌疑之地,若是不去,又有愧于赵红袍的嘱托。 思虑半天,刘苏儿还是决定不进去,到了五更天,天就会逐渐亮起来,这些盯梢的人不会天亮后还公然监视,刘苏儿找到一个隐秘处躲藏起来,仔细观察这些监视丐帮分堂的人,他自己查看,前后至少有六个人在盯梢,刘苏儿耐下心来,和他们比比耐力。 一直过了五更,远处传来鸡鸣之声,这些人看不出什么有问题的事,不约而同地一起离去,刘苏儿这才看到,盯梢监视丐帮分堂的人足有九个人,有三人隐藏的比较好,就连刘苏儿都没有看出来,幸而他没有冒险进去,否则定然逃不出这些人的眼睛。 等他们离去后,刘苏儿又等了一会,确认再无人监视,这才进了丐帮分堂。 两名在院子里负责看守的丐帮弟子见到刘苏儿蓦然出现,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刘苏儿问道:“你们副堂主呢?” 副堂主名叫田中禾,也是个精明人物,赵红袍在分堂的时候,田中禾经常在外,否则京城外围丐帮的行动,赵红袍失踪后,田中禾便回来主持大局,也幸得他相信赵红袍绝不会出事,极力约束丐帮弟子,才没有惹出什么乱子,更为重要的是,丐帮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就连东厂的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认定丐帮和劫狱一事有关。 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进去喊田中禾,田中禾还没起床,听到刘苏儿来了,连忙匆匆披着衣服出来,见到刘苏儿就问道:“赵堂主呢?” 刘苏儿说道:“赵大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他让我来告诉你们他没事,你们不要为他担心,他养好伤后就回来。” 听到赵红袍安然无恙,当然算不得无恙,这些弟子眼睛都红了,足见他们对赵红袍的关心,以及感情之深。 田中禾让刘苏儿进屋里说话,刘苏儿将那晚发生的跟他们说了,这些人听说参与搭救路小千的十名弟子全都不幸身死,很多弟子流下泪来,田中禾斥责他们:“不要哭,眼睛哭肿了,陡让东厂的那些狗腿子看出异样来。”他话是这么说,可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涌出眼眶。 刘苏儿无可安慰,只能转移他们的注意:“我来之前,看到有九个人在连夜监视这里,你们可知道?” 田中禾抹了抹眼泪,点头说道:“我们早就发现了,这几日一直如此,多半是东厂的人。” 刘苏儿心想一定是东厂的人,展仓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却报不了仇,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又问道:“那晚从英雄楼出来的那帮英雄豪杰们到了长安坊没有找到坏书生,之后的事便又如何了?”那晚有人告诉大伙,坏书生可能出现在城东,自然是他们故意找人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将东厂的人引到城东去,只是展仓里没有上当罢了。 提起英雄豪杰们,田中禾伤感稍抑,对刘苏儿说道:“英雄豪杰们扑了个空,又自吹自擂,说是他们将坏书生吓跑了,多半坏书生已经离开京城,再不敢在京城现身,他们自称自赞了半日,又加上喝了酒,闹得长安坊都没法经营,好在他们俱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闹多久便散了。” 刘苏儿叹了口气,谁都说不好坏书生会不会回来,到时候如果自己不在京城,坏书生又来了,凭他们怎么跟坏书生斗呢?别说是坏书生,就算是普通人吃了这样的亏,也不肯罢休,他觉得坏书生多半会回来,一则为了复仇加挽回面子,二来他事情没有办完,怎肯这么轻易离开? 田中禾看出他的心事,安慰他道:“好在四大凶徒已去其二,坏书生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已是武林公敌,兴不起多大的浪来,若是再来京城,咱们群起而攻之,总叫他来得去不得。” 刘苏儿微微一笑:“很好,看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坏书生的事总不是迫在眉睫,在赵大哥回来之前,你们只要一切照旧,不惹起东厂的怀疑就行,我还要去办点事,这便要走了。” 第四十四章 落入重围 田中禾拦住他:“等一下,现在京城到处都是东厂的探子,刘兄弟这么离去,不出两条街,定然会被人认出来,不如改一下相貌再走稳妥些。” 刘苏儿一想也是,如今京城正值凤鸣鹤唳之际,自己小心一点总归没错,田中禾此人虽然不如千面婆那样在化妆方面出神入化,可是也颇有些手段,他调了些米粉,细细抹在刘苏儿的脸上,却偏偏流出一块没有抹,这么一来,刘苏儿的皮肤变得白了些,没有涂抹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天生的胎记,田中禾又将他的鼻梁加高了些,嘴唇改薄了些,刘苏儿揽镜自照,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他笑道:“想不到田副堂主竟有这手本事。” 田中禾笑道:“我常在外打听消息,不改变下相貌,怎能行?我再给你换身衣裳,保准被你走在大街上没人能认出来。” 刘苏儿任他施为,可是他的形貌虽然变了,但背后这根紫竹棒却不好改变,他思量了一会,断然决定将紫竹棒留在丐帮分堂。 田中禾要给他找个别的棍子代替,刘苏儿拒绝了:“只要我拿着棍子,总会让人联想到我,反正这几日我也不和人打斗,先放在这里。” 离开丐帮分堂,刘苏儿去了顺天府,此时的他不敢公然去找李觅踪,只能在外面的早点铺子里等着,早点铺子的老头是陕西人,早和刘苏儿认识,可是刘苏儿如今改了相貌,他便认不得了,只当他是普通的客人。 刘苏儿走过去,对老掌柜说道:“林老爷子,我有件事要请你帮下忙。” 老掌柜看刘苏儿时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刘苏儿恍然说道:“我是刘苏儿,故意化妆成这样的,带回李觅踪要来顺天府,你帮我喊住他,让他来铺子里跟我说话。” 老掌柜左右看了看刘苏儿,这才笑道:“你还别说,你这么一化妆,变得顺眼多了,李觅踪可是那天你带来的那位?” 刘苏儿哭笑不得,点了点头,老掌柜说道:“行了,你在这等着吧,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夹几根油条。” 太阳升起来时,李觅踪正和平日一样,准备到顺天府去值班,来到顺天府外,老掌柜喊住了他:“李大人,刚打出来的热乎乎的豆浆,过来喝一碗吧。” 李觅踪本来是吃过饭的,闻言感到有些奇怪,他来到早点铺子门口,见到老掌柜想起了他,心中一动,在铺子里四处查看,没见到刘苏儿在此,心中有些不解。 刘苏儿对他招了招手说道:“李大人立了功可别忘了旧人。” 李觅踪经他一提点,这才看出刘苏儿的轮廓,他来到刘苏儿对面坐下,压低声音道:“好小子,我差点被你给害死!” 刘苏儿问道:“怎的?” 李觅踪说道:“东厂的人调查那些腰牌,要不是我早预料到这些腰牌会出事,有了准备,如今恐怕会沦落到撤职查办的地步。” 刘苏儿想起此事,歉然道:“想不到展仓里给我们来了个将计就计,狸猫换太子,我们事儿办砸了,对了,东厂的人有没有怀疑到丐帮堂主身上?” 李觅踪摇了摇头:“他们一个活口都没捉住,只拿下十具尸首,尸首又不会说话,怎会想到他们是丐帮的人冒充的,你跟丐帮说一声,可千万别摆什么灵堂做什么法事,否则岂非不打自招?” 刘苏儿点了点头:“这点他们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对了,刑部尚书韩铁律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李觅踪说道:“水牢的管辖属于刑部,虽说路小千是他们捉来的人,可是水牢被劫,刑部总归脱不了责任,尚书大人这几日正针对城内所有的监牢看守进行整治,防守加强了一倍也不止,尤其是城西的水牢,想救路小千?我看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刘苏儿问道:“这个且不谈,李大人可知厂卫的人为何将路小千只放在水牢里而不杀了,除了引出我们这些想救他的人,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李觅踪看了他一会,然后说道:“这恐怕只有东厂的人才知道了,我又如何清楚?” 刘苏儿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说的不是实情,他说道:“咱们这个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何况最近一段时间既然水牢看守严密,我又受了伤,自然不会再做劫狱的蠢事,我只是想知道路小千究竟还有什么身份,这也能解释为何展仓里为何会如此精明,竟能看穿我们的计划。”他的意思是只有路小千身份特殊,所以才会收到展仓里的重视,才会压下前去追杀刘苏儿的死仇,围攻假冒六扇门的他们。 李觅踪眼睛看向一旁说道:“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刘苏儿说道:“我怀疑路小千不仅仅是路达远的儿子这么简单,一个反贼之子,竟能劳动刑部尚书对他心心念念,劳动厂卫的人如此重视他,而且还使得咱们这种关系,你竟然还瞒着我,我真怕自己死在关于路小千的事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最后一点自然是他刚刚想到的。 李觅踪叹了口气,正视刘苏儿道:“路小千的事是有些古怪,我若说我现在也不大清楚,你能相信么?” 刘苏儿听他话中的口气,反而相信了他:“若是连你都不知道,谁才会知道呢?” 李觅踪摇了摇头:“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其他人多半是在猜测,我有一个办法能够查明一些真相,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冒险。” 刘苏儿问道:“什么办法?”他心道,若是能够查明真相,解决此事,就算是冒些险也算值得的。 李觅踪说道:“就是我将你抓住,送入水牢,只要你能够和路小千关在一起,不就有机会了解他的秘密了么?” 刘苏儿想了想,然后说道:“若非我知道你的为人,定会以为你是真的像借机将我送进去,这办法倒也使得,只是这两天不行。”如今受了伤的赵红袍还在刑部尚书府,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赵红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才是得不偿失。 李觅踪说道:“此时不急,你有时间便去,没时间就再想别的办法,我不能陪你多说了,再不去顺天府,恐怕要惹人怀疑了。” 刘苏儿知道这是实情,无缘无故地让他在早点铺子里待这么久,的确不合常理,他说道:“等我办完了事再来找你吧,对了,你发散你的人盯紧近日进城的人,我怀疑坏书生还会回来。” 李觅踪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刘苏儿吃了几根油条,喝了一大碗豆浆,这几日他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活动,这次他虽然离开了尚书府,可是习惯还没改掉,若是白天回去找赵红袍,只能是一场笑话,他跟老掌柜打个招呼,到后院去睡了一觉。 醒来后天已黄昏,刘苏儿出来吃顿饭,背上没了紫竹棒这根老伙计,总觉得却点什么,想起这几日事,颇有些云里雾里之感,自己明明是为了几名凶徒而来,如今来京的三名凶徒死了两个,跑了一个,自己虽算不上尽善尽美,也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原本能够就此离开,却又被牵扯到路小千的事情当中。 很多事情都有种不期而遇的感觉,除了营救路小千外,其他的事情都隐隐约约,就连目的都不明朗,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并没有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么简单。 刘苏儿叹了口气,收摄心神,今晚还要潜回尚书府去找赵红袍商量一下,自己假装被关入水牢,到底是不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刘苏儿再次来到尚书府的后院,准备翻墙进去,可是不知怎的,他有种心惊肉跳之感,若是他独自一人前来,没有牵挂,此时有了这种感觉,再大的事情,自己都要好好考虑一下,习武之人的预感往往都有其原因。 但赵红袍此刻就在里面,自己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刘苏儿还是义无反顾地纵身跳了进去,眼前是一片宁静的后花园,和他第一次来时并没什么两样,但刘苏儿却感到其中带着一股杀气。 穿过月门,来到中间的一进院子,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赵红袍就在其中一间客房里,刘苏儿自嘲是否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他来到赵红袍所在的客房门外,正要推开门,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出现,接着四周一片通明。 数十人出现在房顶和其他房门外,人人手里不是用一只手拿着火把就是挑着灯笼,另一只手自然是拿着兵器。 刘苏儿的心沉了下去,自己落入重围,那么赵红袍呢?他是否已经落入对方的手里?他的生死如何? 因为不知赵红袍的安危,刘苏儿没有轻举妄动,奇怪的是这些人只是将他围住,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一阵苍老的笑声传来,一名身穿官服的人从众人之间走了出来,对刘苏儿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尚书府!” 刘苏儿见事已至此,反而恢复了冷静,他问道:“我那同伴呢?”他能猜到此人就是韩铁律,自己仅仅离开一天的时间,这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四十五章 坦诚相对 韩铁律冷冷地说道:“将人带过来。” 全身被绑着,几处伤口还流着血的赵红袍被四个人推了出来,刘苏儿一见到这种情况,就知道赵红袍定然是经历了一场奋战,不敌对方人多势众下,终于力竭,被对方捉住,他身上的伤口除了新伤还有迸裂的旧伤,一身鲜血惨不忍睹,刘苏儿急道:“快将他放开!” 韩铁律不但没有依言放人,反而让人在赵红袍脖子上架了一把刀,赵红袍失血过多,人迷迷糊糊地,像是有些神志不清,韩铁律说道:“放开他?凭什么?” 刘苏儿恢复了点冷静,他说道:“若非他本身就受了伤,岂能被你们擒住?你想怎样?” 韩铁律说道:“他受没受过伤和我有什么关系?此人潜伏在我家中,企图不轨,安律例,入室行凶者,当场打死,屋主无罪,嘿,我就是想到他还会有同谋,果然如此。” 刘苏儿听到这里,心中渐渐宁静下来,因为韩铁律若是刻意准备杀死他们,就不会留赵红袍活口,他左右看了一下,四周包围着他们的人全都穿着一样的服饰,多半是韩铁律府上的家丁,这就说明了一件事,韩铁律不想此事泄露出去,那么他为何要这么对付自己呢?但看赵红袍的样子,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拖延下去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想到这里,他对韩铁律说道:“韩尚书,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一些,我做了什么,你恐怕也听说了,你有什么目的什么打算直说了罢,我这位朋友,你可要小心照顾,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就算是贵为刑部尚书,也不能平安大吉。” 这句话带着威胁的味,可是韩铁律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前面一句,他人紧张起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做了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说话之间,刘苏儿看着他的手在缓缓地抬起,这多半是一种下达下手命令的姿势,只要手再挥下去,那么周围的这几十人就会群起而攻之。 对付这些人,刘苏儿就算没有紫竹棒,也不担心会陷入重围逃脱不出,问题是他逃走了,赵红袍肯定就没命了,事情紧急,必须当机立断,刘苏儿一掌拍在旁边的一堵墙上,然后化掌为爪,从墙中硬生生地抓出一块砖头,周围的人包括韩铁律在内不知刘苏儿何意,一时数十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刘苏儿在诸人的注视下,将这块砖头向半空中扔去,他扔出去的角度,是向上,不具威胁性,所以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动作,只见刘苏儿忽然向这块砖头凌空虚点,只听嘭地一声,这块砖头碎成几瓣,这手功夫一露,立刻震慑住所有的人。 刚才刘苏儿一掌拍在墙上,震松墙砖,掌力虽强,可也算不了什么,周围的家丁中便有几人能够做到,可是这一指凌空虚点,竟能将砖头击得粉碎,这种功夫他们闻所未闻,刘苏儿露了这一手,接着将手放在脸前,冷冷地对韩铁律说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只是怕混乱中伤了我朋友的形貌,韩尚书,咱们不必在这相互试探了,立刻去请大夫来给我这位朋友疗伤,咱们不妨进屋里说话。” 韩铁律脸色阵红阵白,他呆呆地看着落到地上的转头碎块,终于下定决心,对押着赵红袍的几名下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这位好汉送到屋里,去找附近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治伤!” 刘苏儿听到韩铁律这么说,心中才放下了心事,他为了出手便能震慑住这些人,这一指带着点苍指指意的拈花指法凝聚了他全身的功力,他自己原本的伤口只好了七八成,这一用尽全力,两处伤口同时破裂,说什么能够随手杀了韩铁律,不过是威胁之语,幸而这韩铁律怕死,接受了他的建议。 赵红袍被送下去医治,刘苏儿了却了一件心事,虽韩铁律来到厅堂,几名忠心耿耿的贴身护卫紧随其后,毕竟谁也不敢让韩铁律和刘苏儿单独相处一室,若是刘苏儿暴起伤人,他们也会有护卫不周的责任。 倒是韩铁律乃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同时心中算计得清楚,和刘苏儿同处一室,以他的武功若是向对付自己,身旁这几个人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与其畏畏缩缩地显得小气,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表示坦诚,何况自己相当于有刘苏儿的朋友扣在手中,也不怕他真哪自己怎样,想通了这点,他便挥手让护卫全都退下。 其中一名护卫说道:“大人,这……” 韩铁律脸一沉:“怎么,还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么?” 这几人再不敢说什么,施礼之后全都退到房外守着。 韩铁律对刘苏儿说道:“现在可以说了么?” 刘苏儿说道:“韩大人何不先说说知道我多少事?” 韩铁律此事倒也爽快,他说道:“前几日夜间,城西水牢遇到十多人劫狱之事,死了十人,还有两人逃脱,东厂的人翻遍全城都找不到这两人,你来告诉我,这两人躲到了什么地方?” 刘苏儿听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和赵红袍就是那两人,当下也不隐瞒,对韩铁律说道:“韩大人猜得不错,就是我们两人。” 韩铁律带着复杂的眼色看着刘苏儿:“你们两人身手又好,又有过人的机智,能来到我的府上,此举大大出乎了东厂那些人的预料,却也使得我陷入危地,若是被他们发觉你们是躲藏在我家中,你想他们会怎么想?”这是在给刘苏儿卖惨了,不过刘苏儿却并不吃他这一套。 刘苏儿说道:“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谁?就算有所怀疑,又不能说明什么,韩尚书,比起我们两人,怕是坏书生、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三人经你同意住在你这里,才是真正不可让人知道吧。” 韩铁律身子一震,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刘苏儿冷笑一声:“韩尚书,你我既然说了要坦诚以待,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韩铁律默然不语,他今年已经五十九岁,相对于五十九岁的老人来说,他的身子还算硬朗,可是听到刘苏儿的话后,他的脸色还是变得惨白,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十岁。 刘苏儿说道:“你别担心,我也不是跟你来计较这三名凶徒的,我既然能够当面告诉你,就不会拿此事再做文章,我只是奇怪,你和路小千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委托他们打算将路小千带出来呢?” 韩铁律脸色再变,人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人倏地站起身来:“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刘苏儿只知道这么多,但是他直接说出来,却让韩铁律以为他知道了更多的事,怎能不让他惊慌失措? 看到韩铁律这么大的反应,但刘苏儿心中却比他还要奇怪,因为若是韩铁律准备委托他去救路小千出来,自然是准备要把他和路小千的关系说出来,但如今看来,他显然是猜错了,韩铁律似乎没有这个打算,这倒让刘苏儿颇感意外,他问道:“韩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二人算是落在你手里,你将我们留住,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帮你去救路小千么?” 韩铁律的回答让刘苏儿简直无言以对:“你们本来就是准备去救路小千的吧,我何用再多此一举呢?” 刘苏儿问道:“那你这么对我们如此这般……” 第四十六章 书生意气 韩铁律说道:“在我能够遇到的这么多人里,你们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一批,只可惜还是棋差一招,所以我希望你们继续未竟之事,你说得不错,我是要救路小千出来,不过原因嘛,却不能告诉你,我原本不想知道你们的身份,一任你们离开,可是现在我对你们的身份不得不有所怀疑了,你和你受伤的这位朋友究竟是谁?以你们的身手,当不是无名之辈。” 刘苏儿心中佩服韩尚书的推测,毕竟身为尚书之人,绝不会是易于之辈,他苦笑道:“你看人很准,我们的确不是会轻易放弃之人,我们不过是江湖上的两名寻常之人,和路小千也没什么关系,救他也只是为了路达远朋友的所托,并无其他关系,韩大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并没什么好处。” 韩铁律不说他和路小千的关系,刘苏儿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谈话一度陷入尴尬之地,不过韩铁律相信了刘苏儿的话,也没有逼迫他说出自己的身份,而是跟刘苏儿解释自己和四大凶徒的关系:“坏书生本姓康,名叫康长恨,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原本不知他是四大凶徒之人,那一年我出京办理一件公事,身穿便服,在一座名为寻花楼的酒楼遇到康长恨,彼时他一副落魄书生的打扮,我想邀他喝酒,他反而请我喝了酒,我和他天南海北地聊起各种事情,他的言语中充满一股愤懑之情,我问他为何这般愤世嫉俗,他说这是他小时候的遇到的一段极惨的遭遇所致,我大感同情,两人渐生知己之意,我尤其记得他说出那句人生长恨水长东之语,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惆怅。” 刘苏儿知道韩铁律出身平平,后来能够平步青云,做到尚书之位,凭借的乃是他本身的才华,而有才华之人遇到有才华之人,才会有惺惺相惜之感,可是坏书生名声太差,很难想象韩铁律能引他为知己,不过以韩铁律的身份,又完全没有必要撒一个漫天大谎来诓骗自己,他问道:“后来呢?” 韩铁律说道:“后来我们就此作别,直到我回京时又遇到了他,当时他似乎遇到了什么仇敌,几个人拦住他要取他性命,我见他孤身一人,而我又身为刑部官员,不能见事不理,便冲上前去,斥责那些人目无王法,可是那几人咬定我和康长恨乃是同伙,不由分说便上来袭击我,我虽为刑部官员,却不会武功,那些人的刀子就要招呼道我身上时,康长恨跟着出手,三招两式就将这几人杀了,我这才知道他身负绝诣,我一番担心算是白担心了,康长恨杀了这些人后,对我说道,想不到你虽然不会武功,却挺讲义气。” 刘苏儿说道:“看来韩大人的确很有勇气,只不过救错了人。” 韩铁律装作听不懂,接着说道:“我说道这些人欲对你行凶,你可以格杀勿论,虽然无罪,但还是要上报官府,禀明事实为是,我可以为你证明此事,否则此事之后便不好说清了。我这般说,乃是最正常不过的话,哪知康长恨愕然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我熟知律法,可是在那一瞬间,我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哪里说错了,康长恨看了我一会后问我是不是官府之人,我实话跟他说了,他说道,并非所有的事,都非要经官不可,这事他就这么一走了之,又非他去杀别人,何必为了别人杀他的事,再给自己惹麻烦呢?偿若官府找上了他,就让官府来找好了,我听他这么说,竟然无言以对,当此时,我总不能强逼于他,我还怕他杀人杀红了眼,我逼他急了,他将我也杀了呢。” 刘苏儿听韩铁律说起这段经历,虽然他并没有亲眼目睹,但能够想象出一个庙堂上的官员对于一名凶名在外之人的维护,也许康长恨毕生都没有遇到过这种舍身为己之人,所以难免会受到感动,后来韩铁律劝坏书生去官府说明情况,那真是鸡同鸭讲了,康长恨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这么做。韩铁律四大凶徒之首去衙门解释,那不是一场笑话么?只看康长恨的名字便知此人行事极端,长恨,长恨,那是对什么长久地怀恨在心呢? 只是当时韩铁律并不知道康长恨的身份,有那种想法也怪他不得。 韩铁律接着说道:“我虽然没有帮上什么忙,可是康长恨却说道,以后我若有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就给他修书一封,他必定前来助我一臂之力,接着他告诉了我一个地址,我原想有生之年都不会用到他,因为此人杀人时没什么感触,显然是平时杀人杀惯了的,可是想不到我还是有求于他之时,只不过这时我依然不知他便是四大凶徒之首。” 刘苏儿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韩铁律说道:“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他说他在京城一事已经暴露,不想连累于我,他答应了我的事还会去办,我这才知道他的身份,此事偿若被传扬出去,自然对我影响不好,所以我也没有挽留他,只是跟他说若是办不成就算了。” 刘苏儿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韩铁律也知道,刘苏儿是想问自己和路小千的关系,自己说了不会告诉他,所以他假做不知。 说到这里,一名尚书府上的家丁来报,六扇门的李觅踪求见。 韩铁律和刘苏儿两人同时一惊,韩铁律惊讶是因为李觅踪是因为什么此时登门造访?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而刘苏儿吃惊地则是,他不想韩铁律知道自己和李觅踪之间的关系,只不过两人只要一见面,难保李觅踪不会露出吃惊的神色,由此露馅。 好在韩铁律也有所顾忌,对刘苏儿说道:“我有同僚相见,请你暂避一下如何?” 刘苏儿是巴不得的,他对韩铁律说道:“我去看看我那朋友的伤势,等韩大人客人走后,咱们再谈。” 韩铁律点了点头,喊过一名家丁,带着刘苏儿去看赵红袍去了,等刘苏儿走了,韩铁律这才过去招呼李觅踪。 刘苏儿随着韩府家丁来到后院,见到已经敷上金疮药的赵红袍,此时的他精神已经恢复了些,他见到刘苏儿时还以为刘苏儿也是被困在这里,他对刘苏儿说道:“你……”虽然刘苏儿脸上敷了粉,但赵红袍还是一眼看出这是田中禾田副堂主给他化的妆,不过此时两人都身在尚书府,他也没有揭破。 刘苏儿知他意思,对他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你伤怎样了?” 赵红袍骂了句:“奶奶的,新伤加上旧伤,差点要了我的命,不过刚才大夫来看过,上了药包扎后好多了。” 刘苏儿问道:“你怎么被他们发现的?” 赵红袍说道:“你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来打扫,我以为真是来打扫的,因此躲在床下没动,谁想到是他们早就发现了咱们的踪迹,只不过他们动手时你恰好出去了而已,我见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便出来和他们相斗,准备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我伤没好透,在他们一群人围攻下,我寡不敌众,就被他们捉住了,奶奶的,我当时还想糟了,这刘兄弟一来,岂非就要陷入重围,还好你没事,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看了看旁边韩府家丁一脸尴尬神色,对赵红袍说道:“没什么事,我看他们也非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刚和韩尚书谈论了一通,现在过来看看你,一会我再去跟他说。”刘苏儿说得很隐晦,碍着家丁在此,没有多说,赵红袍也明白这点,也没有追问。 看着赵红袍脸上恢复了点血色,刘苏儿伸出双手给他体内注入了一些内力,赵红袍也没有拒绝,过了一会,一名家丁过来喊刘苏儿:“我家老爷来喊公子前去说话。” 刘苏儿问道:“客人已经走了么?” 家丁:“客人走了。” 刘苏儿随着他去见韩尚书,留下赵红袍运功慢慢消化刘苏儿输给他的真气。 第四十七章 相由心生 回到厅堂,李觅踪果然离去,只有韩铁律一人坐在大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刘苏儿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他见过李觅踪后是喜是忧,心中好奇,但他深知自己绝不可问起此事,否则一定会惹出韩铁律对自己和李觅踪的疑心。 不过他没有问,韩铁律却主动提了起来:“好叫你得知,刚才来找我的人乃是六扇门的统领,李觅踪,不知你听说过此人没有?” 刘苏儿故作惊讶:“哦?李觅踪此人我倒听说过一点,不过没有见过面,我听说此人擅长处理江湖奇案,办事还算公正。” 韩铁律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他和李觅踪之间的关系,而是说道:“我们官家能够和你们江湖中人联系频繁的,就数六扇门了,他虽属于刑部,但又独立于刑部之外,虽然权力也不小,可是权力虽大却多是在地方,而不是京城。” 刘苏儿不知他意所何指,问道:“可是他和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铁律说道:“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希望你能知道一些路小千的事,可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刘苏儿苦笑道:“这种事情怎么验证呢?又非是可以自证的,谁会说自己是不值得信任,不值得托付的呢?” 韩铁律说道:“相由心生,我虽然不能看出你是不是值得信任之人,但有一个人能看出来,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 刘苏儿问心无愧,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是我怎么知道此人看得对不对?我本是好人,此人若是硬说我是坏人,那我岂非冤枉?” 韩铁律说道:“此人被称为京城第一神相,绝不会乱说。” 刘苏儿可不相信什么神相不神相的,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假托鬼神,骗些钱财为生,可是不答应又会惹韩铁律怀疑,只能姑且试之,他说道:“看来我若是说不肯,更会惹你怀疑了,还是让此人来看看吧,若是他看错了我,我至少能够为你看出此人是否有真本领。” 韩铁律失笑道:“你多虑了,对了,你贵姓?” 刘苏儿说道:“免贵姓刘,文刀刘。”这点上他倒没有胡说,韩铁律也并非是想通过姓氏来查清他的身份,只是为了好称呼他而已。 韩铁律喊过一名家丁,对他说道:“去请夫人。” 家丁道:“是。”然后匆匆去了。 刘苏儿更感惊讶,原来这位京城第一神相是个女的,不仅是个女的,而且是韩铁律的夫人,既然是韩尚书的夫人,那么此人胡说八道的可能就小得多了。 不消片刻,便有一位端庄慈目的老太太在一名丫鬟的陪同下过来,见到韩铁律问道:“你叫我?” 刘苏儿见到她就连忙起身,以示尊重。 韩铁律说道:“不错,今有一事,真要麻烦夫人。” 这老太太看了看刘苏儿说道:“不是问吉凶吧?这位年轻人额头饱满,面相端正,眼光有神,是少有的青鸾之相,自然是吉人之兆,只是已经婚娶过,也就不是来问姻缘了,难道是问前程?” 刘苏儿愕然,想不到这老太太只不过眼睛扫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事,看来这面相一学的确有其道理,只不过集市上的骗子太多,让人误解罢了。 韩铁律拱手说道:“多谢夫人告知,没事了。”既然已经知道刘苏儿面向端正,则不是奸诈之辈,他就可以放心了。 韩夫人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没事就会折腾我。” 竟这么不再理会二人,转身回去了。 韩铁律此时再无怀疑,对刘苏儿说道:“既然刘少侠是值得相信之人,我也就不瞒你了,这路小千不是路达远的亲生儿子,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 刘苏儿只想到这会是一个秘密,却没想到竟会这么离谱,这路小千若非是路达远的亲生儿子,那么他真正的身份又是谁呢? 韩铁律似乎看出刘苏儿心中的疑惑,接下来他更是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路小千其实是秦王爷的嫡长孙,却被世子争宠的妃子在一出生时就给掉了包,送出了秦王府,路小千本应姓朱,如今秦王薨,应该继承秦王爷之位的应是路小千!” 刘苏儿讶然:“什么?秦王?” 建朝之初,太祖大封自己孩儿为各路藩王,其中镇守西北一路的秦王乃是个藩王之首,其权势之大,自是不言而喻,秦王多子,在蕃地为子嗣一共建立了十座郡王府。 多子多福本是好事,可是妻妾太多,不免出现争风吃醋的情况,也成了每代秦王的负担,据悉,秦王爷世子的正室去世后,世子便把他喜欢的一名宠妾立为正室,这件事遭到了多人的反对,包括秦王爷在内,但世子固执己见,秦王爷又十分喜欢他,便默认了,秦王爷既然不反对,旁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但世子此举却惹得其他妾室嫉妒,以至于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世子正室原本有一个儿子,本是嫡孙的命,奈何福薄,从小体弱多病,未到成年便已夭折,这路小千是他第二个儿子,原本有成为王爷的命,可惜刚生下来时就被人偷偷换成了女婴。 世子十五岁上继承了王位,但却贪恋床笫之欢,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被换成女儿,此后再无子嗣,多半和他不知禁欲有关,世子的身子被掏空,到了二十岁那年便被阎王收了去,明面上世子没有儿子,王位便由其兄弟继承,自此路小千再无成为王爷的可能。 刘苏儿问道:“如今路小千多大了?” 韩铁律说道:“十五岁了吧。” 刘苏儿说道:“可是他又怎的成了路达远的儿子?” 韩铁律说道:“路达远收了路小千为义子,恐怕他也不知路小千的真正身份,我也是辗转找了多人才查到此事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但对此事还是有所怀疑:“既然路小千已经没有成为秦王的可能,为何韩大人还要费救他出来不可呢?” 韩铁律叹了口气:“因为那名后来被立为正室成为王妃的,就是我的女儿韩月儿,世子死后不久,韩月儿便出家为尼,临出家前,嘱托我为他找到当年被掉包的外孙。” 刘苏儿愕然:“想不到令爱竟然知道此事,为何在秦王死后才去找呢?”这点有些说不通,若是韩铁律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恐怕难以让他置信。 韩铁律说道:“因为月儿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知是她失了秦王的依仗,还是妾室发了慈悲之心,便告知了她,她也是因为这点而感到心灰意冷,勘破世情,你想想,偿若路小千世袭了秦王之位,月儿又何用至此呢?” 刘苏儿想了想,忽然说道:“多半是这名世子的妾室在王府也失了权力,甚至是后悔了,偿若路小千做了秦王,她也能够成为秦王的姨娘……” 韩铁律身子一震,点头道:“多半如此,你是旁观者清,唉,当年她和月儿因宠生仇,既害了月儿,她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这便是损人不利己了吧。” 刘苏儿叹道:“而且若是秦王在世知道了此事,那还不得要了她的性命,如今时过境迁,再说已经无妨,只是苦了令爱,我原以为你救出路小千是准备亲手杀了他,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韩铁律悲不自胜道:“他是我的亲外孙,我杀他干什么?” 刘苏儿最后问道:“你确认路小千就是当年被掉包的孩子没错么?”这是问题的关键,若是认错了人,那么一切徒劳都会变得可笑而没有意义。 韩铁律带着他来到书房,刘苏儿想起自己那天夜探尚书府,曾和赵红袍一起来过,不知道他带自己过来是否为的那事。 果不出所料,韩铁律从书桌上的机关暗格里拿出了那张信笺递给刘苏儿,刘苏儿接过,他看了一眼,就是那晚他已经看到的那张发黄的信:路漫漫兮其修远,小心驶得万年船,千夫所指心不悔,为君消得人憔悴,尔虞我诈多思量,子夏悬鹑为情殇。下面是一组数字,三六九廿一五三,以及落款的梨花。 相隔多日,刘苏儿终于能够知道这纸上的秘密了,这秘密多半是和路小千的身世有关。 第四十八章 生辰八字 刘苏儿记得当时赵红袍还给他解释了子夏悬鹑的故事,不过两人自然想不通这信上的秘密,他假装是第一次见到这封信,问韩铁律:“这信上所写乃是何意?” 韩铁律说道:“这封信便是当年那名妾室给我女儿留下的藏头诗,那名世子妾室的名字里有一个梨字,所以月儿一见便知。” 即知是藏头诗,那么诗的本意便没有什么意义了,刘苏儿按照每句诗的头一个字念了下去:“路小千为尔子,路小千为尔子,原来如此,不过这后面的数字又是什么意义呢?” 韩铁律说道:“后面的数字是路小千的生辰八字,只是用数字来代替,三六,指的是己亥年,九月指的是乙亥月,廿一指的是丁卯日,五三指的是丙卯时,路小千的生辰八字就是己亥乙亥丁卯丙卯,这个时辰和她临盆的时辰一样,路小千是那名被掉包的孩子无疑。” 刘苏儿这才恍然大悟,并且对此事也没有了什么怀疑,若说韩铁律为了骗他,故意找来这么一张做旧的信笺放在书房的暗格中,那倒真是匪夷所思了,韩铁律若是知道自己会偷偷地留进书房,找到这个暗格,那他简直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韩铁律接着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路小千是谁,直到路达远起事到兵败,我才查到路小千原来是反贼路达远之子。” 刘苏儿说道:“所以你就找来了康长恨去救他出来?” 韩铁律点了点头:“别说我不知道康长恨乃是四大凶徒,就算知道,我说不定也会让他帮我,这是月儿在这世上托我办的最后一件事,除非是我死了,否则我一定不惜代价为她办到,哪怕是让我身败名裂。” 刘苏儿叹了口气,他说道:“好在康长恨为了不连累你,已经搬了出来,否则你还真难解释清楚。” 韩铁律带着恳求的样子,原本面目有些可憎的年老京官,此时却变成了一位失去了亲人的老人,韩月儿虽然只是出家,但也已和尘世间的一切都了断了,说他失去亲人,也不过分,韩铁律说道:“你能帮我将路小千救出来么?反贼的罪名牵连九族,他关在监牢中迟早要被判死罪。” 刘苏儿点了点头:“就算没有韩大人这个关系,我原本也是打算救路小千出来的,我答应你,会尽力而为。” 韩铁律说道:“你需要我什么帮助,尽管说出来,东厂的展仓里,此人心机深沉,不容易对付,不过他对我还算有点忌惮,我可以在你们动手的时候将他绊住。” 刘苏儿说道:“不用,若是你和路小千的关系暴露出来,伤害到的人太多,恐怕秦王都会受到牵连,韩大人自己更不用说了,现在我知道了韩尚书的立场,再行动起来,便没有了这么多顾忌,这次除非我不出手,出手定当要将路小千救出。” 韩铁律点了点头:“你将他救出来后,先不要告诉他我和他的关系,这事到时候由我自己去说,偿若你能够劝劝他,不要追随他养父路达远步上造反的后尘……” 刘苏儿说道:“这件事得看他自己了,现在还有一帮路达远的旧部在等着他。” 韩铁律叹了口气说道:“无论如何,只要能将他救出来,老夫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那朋友已经无碍,我带他离开这里吧,毕竟搭救路小千的事,还需要他来出谋划策。” 韩铁律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你的朋友当然也可以随你离开,可是现在东厂在京城查探得这么严,你们在外面反而不如在我这里安全。” 刘苏儿摇了摇头:“好在东厂也不知道我们的相貌,在哪都一样,若是在韩大人这里龟缩不出,怎么策划如何营救路小千?” 韩铁律点了点头:“你们小心点,待会天黑下来后,我让人送你们从后门离去,你朋友身上的伤都是刀兵之伤,若是被东厂的人查到很难解释,在痊愈之前,尽量少出来露面。”韩铁律毕竟是刑部官员,知道这些关键。 刘苏儿答应了,然后来到赵红袍所在的房间,韩铁律对他没了疑心,家丁也不需留在他们身旁,以防刘苏儿心中感到韩府还在提防他们。 赵红袍服了草药后睡着了,刘苏儿在一旁陪着他,对韩铁律所说的话不断回思,想起路小千的身世,既有感慨,又生同情,原本该成为秦王,风光一世,却落到反贼之子,关押水牢的命运。 他对于上次没有及时宰了展仓里更是悔之莫及,没有他居中使诈,路小千说不定早就被救出来了。 到了傍晚,赵红袍悠悠醒来,看到刘苏儿问道:“他们没有问难你吧?” 刘苏儿摇了摇头:“没有,咱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赵红袍讶然,不知道刘苏儿和他们说了什么,韩铁律又是如何被说服,让他们平安离去,看到他疑惑的样子,刘苏儿说道:“一言难尽,回去我再跟你说吧,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还能走得了路么?” 赵红袍试着站起身来,说道:“走路没什么问题,动手就不大行了,只是……” 刘苏儿问道:“只是什么?” 赵红袍说道:“只是肚子饿得厉害。” 刘苏儿哈哈大笑:“看来赵大哥的伤问题不大,只要能吃,伤就好得快了。” 他走到屋外,喊来尚书府的家丁,让他给送来晚饭,家丁早奉了韩铁律的命令,对他是言听计从,给两人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晚宴,饭饱酒足后,赵红袍精神大振,两人从后门出了尚书府,乘坐尚书府给他们备好的马车,离开了这里。 为了不让韩铁律知道他们的身份,两人在距离丐帮分堂还有两条街的地方下了车,让马车回去,然后两人徒步回了分堂。 丐帮分堂的人一直在担心赵红袍的安危,见到堂主安然归来,无不大喜若狂,赵红袍说道:“大家莫要太兴奋,我来的时候还有狗腿子在外面盯着,咱们要和平常一样。” 丐帮弟子纷纷答应,可是脸上高兴的神色依然不见,显然他们是真心为赵红袍的回来感到欢喜。 副堂主田中禾过来和刘苏儿一起架着赵红袍回屋休息,在房间里,刘苏儿好不隐瞒地将韩铁律和路小千的关系说了,赵红袍也是一副恍然之感,唯有田中禾有些不大相信:“这会不会是韩铁律的什么阴谋诡计,故意这么说骗刘兄弟的?” 赵红袍倒是信之不疑,他问道:“韩铁律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那封信笺我也见到了,绝非是伪造出来的。” 刘苏儿说道:“本来去就路小千之事只要尽力而为,做到做不到都无所谓,如今受了韩铁律之托,加上他对咱们既往不咎之情,似乎不将路小千救出都不行了。” 赵红袍点了点头:“咱们恩怨分明,韩铁律没有将我扭送给东厂,还好吃好喝招呼了咱们一顿,救出路小千就算还他人情吧,只是再出手,就必须要十拿九稳,否则再无下次机会了。” 田中禾说道:“这几日咱们丐帮的兄弟们也没有松懈,不是我说丧气的话,水牢现在守御之严,如同铁桶一般,咱们这次也不像有什么机会。” 刘苏儿沉吟不语,最后说道:“依我看,若想救出路小千,最大的障碍就是东厂,而东厂里最大的障碍就是展仓里,这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了展仓里身上,赵大哥,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营救路小千的事也并非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让我先向法子宰了展仓里再说,只要此人一去,东厂就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而彼时再救路小千就会又把握得多。” 赵红袍劝道:“展仓里经过上次之事,岂能没有防备?想杀他,我看和救路小千的难度差不多,偿若你再出了什么岔子,咱们再拿什么去救人呢?” 刘苏儿说道:“等我明日去找李觅踪商量商量再说,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只要有机会,就给他来个新仇旧恨一起算。” 赵红袍也想到了当晚死去的十名丐帮弟子,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刘苏儿说道:“赵大哥身上有伤,早些休息,有田副堂主在此,我可以变成其他样子,安全上也没什么问题,你能早些养好伤,我也不至于势单力孤。” 这当然是督促赵红袍安心养伤的话,赵红袍点了点头,躺在床上,尽力睡去。 田中禾和刘苏儿两人来到院子里,寒风出来,满天繁星,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第四十九章 行刺计划 一夜无话,早上赵红袍精神好多了,在丐帮分堂里受到的照顾好,刘苏儿也放下了心事。 田中禾副堂主又给刘苏儿用面粉改变了一些相貌,然后刘苏儿离开了丐帮分堂,去顺天府外等李觅踪。 依然是在早点铺,这次李觅踪再见到刘苏儿异样的相貌也不再感到惊奇,他问道:“这次又有何事?” 刘苏儿说道:“我和赵红袍躲在刑部尚书府中养伤,被他们发觉了。” 李觅踪吓了一跳,上下看了看刘苏儿:“你没事吧?赵红袍呢?” 刘苏儿说道:“我们都没事,现在已经和韩铁律说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在同一条船上。” 李觅踪问道:“什么意思?” 刘苏儿考虑要不要将韩铁律和路小千的关系告诉他,想了想,还是先瞒住他,毕竟人心隔肚皮,李觅踪是六扇门的人,和刑部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清楚,偿若他为了一些私仇拿这个做文章,不免有点对不住韩铁律了,他说道:“韩铁律也支持我宰了展仓里,不过他不好插手,怎么对付他,我看还是李大人能帮我出些主意。” 李觅踪脸带疑惑:“韩铁律身为刑部尚书,和展仓里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为何他也要对付展仓里呢?” 刘苏儿若不说出路小千的事便无法自圆其说,他含糊其辞道:“多半是因为水牢之事,东厂现在把责任都退到刑部头上,韩铁律心生怨念了吧。” 李觅踪看着刘苏儿一会然后说道:“你小子说话现在有些不尽不实,多半是不相信我,不过交往嘛也就这样,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关系自然铁铁的,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便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刘苏儿怒道:“李觅踪,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难道我要宰了展仓里,还不是因为你?” 李觅踪说道:“固然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可是那也只是因为咱们之间的交易罢了,我借给你六扇门的腰牌,你非但给我用了,而且还让东厂的人拿个现行,差点害得我无法翻身,这是你欠我的人情,算不得什么交情。” 刘苏儿无言可说,他毕竟不是伶牙俐齿之人,而且李觅踪所说是实,句句又都说到了他心坎,他除非口是心非,否则又能说什么呢?刘苏儿颓然道:“算你说得对吧,不过我有事绝非有心瞒你,只是为了大局着想罢了。” 李觅踪愕然:“看来你是真的有事在瞒着我,咱们什么关系,刚才我不过是故意激你才说的这种话,不过你虽有事瞒着我,可是你底气却足,并非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刘苏儿若非有求于他,此刻该当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还说咱们什么关系,你这一进一退地试探于我,也叫有什么交情?” 李觅踪歉然道:“是我不好行了吧,你消消气,就算是我和你这种关系,你也得允许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发发脾气难道你也接受不了吗?” 刘苏儿悻悻地说道:“你发脾气的方式未免太过份了点吧。” 李觅踪说道:“别抓住我不放了,我都给你道歉了,对了,你准备怎么对付展仓里?” 刘苏儿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是你给我提供展仓里的行踪,我在他所经之处埋伏,然后亲自动手击杀。” 李觅踪问道:“就你一个人?” 刘苏儿说道:“自然是我一人,刺杀这种事人多了反而容易为他发觉,而且人多了,未必济得什么事。” 李觅踪叹道:“现在的展仓里每次出门,身旁都有二十名贴身侍卫,你们上次对付他让他逃走,现在的他如同惊弓之鸟,再想杀他,仅凭你一人之力,恐怕没有什么可能。” 顺天府外的早点铺,进出吃早点的人很多,可是两人受到特殊照顾,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也不虞被别人发现,李觅踪身穿官服,刘苏儿则是平常百姓服饰,谁也想不到两人在谈论的,竟是刺杀东厂官员的事。 刘苏儿说道:“什么事都有可能,事在人为,你只要给我提供展仓里的行踪便可以。” 李觅踪说道:“在对方这奸贼方面,我和你是站在同一立场,我比你还要希望此人消失,我希望你再多考虑考虑,至少要等近日劫牢的风波过去以后再动手,到时候说不定他也会放松警惕。”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等不及了,那天晚上死的十位兄弟全都是丐帮的弟子,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了我的事才丢了性命的,这个仇如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越早拔出来越好。” 李觅踪看他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劝,便跟他说道:“他的行踪依然固定,回头我让人将行径的路线给你送过去,是否送到丐帮分堂?” 刘苏儿点了点头。 李觅踪说道:“不是我给你增加压力,这次你一定要得手,否则这两次他的行踪路线泄露,他一定会追究原因,这是其一,其二他吸收教训以后,恐怕从此再不会有这种固定的路线可寻,再想刺杀他更是难比登天。” 刘苏儿答应下来,和李觅踪告辞离去。 当天下午,李觅踪差人将展仓里每日经由的路线送了过来,刘苏儿和赵红袍一起研究,赵红袍对京城各处街道熟悉,他仔细看过几遍后,指着其中一段路说道:“这里有条丈许宽的小河,河边有片不大的杏子林,整条路线就数这里人烟最少,要下手,最好从这里出手。” 刘苏儿点了点头:“赵大哥说这里,那就在这里,可是这周围似乎一览无余,我若是对付他,提前躲在哪里为是?” 赵红袍又看了看地图,最后说道:“桥底下藏身最为理想,只是桥底下距离桥面有点曲折,等到他从这经过的时候,你如何才能用最短的时间出来?偿若你从桥下出来的速度慢,他们有了警觉,那么刺杀就会成为一场笑话。” 刘苏儿想了想,记起以前朱雀跟他聊天,说起他曾在常州马蹄桥遭遇刺杀一事,他问道:“假如我化妆成一名渔夫,乘坐一条小舟从河面经过呢?”当时朱雀马蹄桥遇到围攻,乘坐小舟的安幽谷是救下朱雀的人,而非参与刺杀的人,但刘苏儿反其道行之,多半也大有可为。 赵红袍依然否定了此举:“只要他们看到有人,总会提前进入戒备状态,你从河中小舟里跳上桥头,似乎有些过于显眼,而且小舟在河中晃荡,并不如在地面纵跃来得爽利,而桥为拱桥,若是不能一跃而上……” 尽管两人是在讨论刺杀这种严肃的事,但刘苏儿想到那种情形,还是失笑出声:“赵大哥看来是对小弟的轻功有点怀疑,不过你说得不错,河面上有一人一舟,离得很远就能看到,的确有些突兀,还是在桥下埋伏吧,这座拱桥是什么桥?河面只有一丈多宽,不会是石桥吧?” 赵红袍随口说道:“木桥!”说完他看着刘苏儿,眼睛发出光亮来。 第五十章 桥底袭杀 第二日午后,天阴无雨。 展仓里照常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自从上次他遭遇劫难,至今心中郁郁,他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好在人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后再勒索财物时,定要多要些珍玩珠宝,唉,那些损失不知何时才能填补上。 足足数十万两银子的财宝,更有许多奇珍,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展仓里心中简直在滴血。 二十多名东厂高手贴身保护着他,再想对付他的人,就算调动一支百人的军队,也不能再伤害自己,所以展仓里十分放心,这二十多人分散在自己周围,他本人还时不时看看路旁的树枝墙头上有没有什么具有威胁的刺客,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敢对付他,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走在河边,展仓里想起京城有一名叫做温轻书的户部官员,他瞒着上面,私下敛了不少油水,自己非但要将他私藏的钱财全部掳走,还要让他自己再出些财物免罪,他问身旁的一名亲信:“温轻书的家世如何?” 这名亲信说道:“据察,他是浙江温家的六公子,温家在江浙一带十分富有,不过没什么背景,这温轻书已算得上温家中官职最高的人。” 展仓里满心欢心,喃喃地说道:“那就好,没什么势力,那就没什么后患……” 一边说着,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桥上,展仓里盘算着如何向温轻书点明他的罪行,如何恐吓得他魂不附体,如何让他主动送上银子财物,这叫做破财免灾,没什么势力,敢在京中为官,还敢贪污受贿,对东厂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块肥得不能再肥的肥肉了,展仓里心中想着好事,浑然没有想到他罪恶的一生将要走到尽头。 当展仓里走到拱桥最高处时,他的随身护卫不是在前就是在后,四周混无一人带有威胁。 威胁来自脚下,展仓里脚踏之处桥板忽然断裂塌陷,若是旁人遇到这种突变,自然是顺着断裂的桥板掉了下去,可是展仓里毕竟身负武功,他右脚踏空,左脚用力一点,准备借力跳过断开的桥板。 这想法是好的,可惜他左脚正要用力,这才骇然发现左脚下的桥板也是虚的,非但没有借到力,反而加速坠落。 展仓里前边的人还在往前走,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变故,而展仓里后面的人开始还以为是桥板陈年腐朽,眼见主子掉下,连忙冲上来,要将展仓里拉上来,只可惜就连最近的侍卫来到展仓里身边时,也一样迟了一步。 展仓里绝望的双手希望能够抓住些什么,但他的身子忽然加速下坠,他知道这是有人在拉着他的脚踝往下拽的结果,他惨呼一声,被拉入桥下的河水中。 站在桥上的侍卫透过断开的桥板向下看去,只看到展仓里落水前的身影以及落到水里后溅起的水花,水花中已经带着一点不祥的红色。 这些贴身侍卫不敢怠慢,纷纷跳下河,准备将展仓里救上来,到此时为止,这些侍卫还没有想到这是一场针对展仓里的刺杀陷阱。 展仓里落水之后沉入河中不起,侍卫七手八脚地在水里掏摸他的身子,没想到在远离拱桥十多丈的地方,展仓里才浮出河面,一群人连忙游了过去,可惜他们找到的只有展仓里的尸体。 一个人从落水到被救出,需要多久才能毙命?这些侍卫们不知道,可是展仓里死得也太快了些。 等到他们将展仓里拖上岸准备施救时,才发现展仓里的胸口有一道狭窄的伤口,伤口不宽,却深,从这个部位刺入的兵刃会直达心脏,展仓里已经死得透了,胸口的血不多,那是因为经过了河水的洗刷。 侍卫们慌了起来,再去寻找刺杀展仓里的刺客时,才发现自始至终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展仓里身上,刺客早趁着他们拖展仓里上岸施救的时候从河底遁走了。 东厂役头展仓里展公公之死,不仅在东厂之中,甚至是在整个京城里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厂主曹公公更是大发雷霆,将贴身保护展仓里的二十多人全都杖责,惩罚自己的人,当然不能令曹公公怒气平息,他联合锦衣卫,一起查探凶手,又向刑部和守城军施压,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刺客! 丐帮分堂,刘苏儿将身上穿过的衣服全都脱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精神。 赵红袍伤已好得多了,他从床上下来,见到刘苏儿笑道:“想不到真能让你得手,更难得的是你毫发未伤,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刘苏儿也笑道:“这还是赵大哥计议得好,若非想到这个过河拆桥的法子,要杀他恐怕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赵红袍连连表示谦虚道:“这么精彩的事,你再跟我说说。” 刘苏儿说道:“赵大哥伤未痊愈,请先做好,听我跟你说说……” 李觅踪送来的路线图上表明展仓里每日午后会经过断水桥,头天晚上,刘苏儿就潜入桥下,将其中三块桥板用剑砍断了一半,使得桥板虽然还能用,但已经变得不太结实。 今日吃晌午饭时,街上人少,刘苏儿趁机溜到桥下等候,他双腿架在一根龙骨上,双手可以自由行动,没过多久,展仓里便带着一种手下经过,透过桥板的缝隙,刘苏儿见得分明,正是那晚绑住的展仓里,认清正主后,刘苏儿就开始行动,他将断了一半的桥板用内力拗断,却依然用手在下面托着,从这里经过的护卫谁都没有对桥下有什么怀疑。 随着展仓里问起身旁之人温轻书的事,他本人也慢慢地走了过来,展仓里左脚踩下的木板也是断了的,但刘苏儿却没有放开,直到展仓里右脚跟着落下时,刘苏儿才放开他右脚踩过的桥板,展仓里右脚踏空,左脚刚刚抬起,不过他临危不乱,左脚练忙撤回,准备从他刚刚踩过没事的桥板上借力站稳身子。 只可惜展仓里此刻做梦都想不到他先前踩到没问题的桥板,此时也跟着变空,展仓里无处着力,跟着掉了下去,刘苏儿知道他掉落一半时,双手还能撑住桥面,不至于一直落下去,为了防止展仓里这么做,刘苏儿躲在桥底伸手连点他身上的穴道,使得展仓里双手无力直接掉了下去,刘苏儿随他一起落入水中,彼时的展仓里穴道被封,在水里只能任人宰割,刘苏儿动手时想到那些随自己前去水牢救人的丐帮弟子,心中涌出强烈的恨意,不知何时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展仓里的胸口。 展仓里的侍卫跳入河中时,刘苏儿内力凝聚双脚,带着展仓里的尸体在水中走了一段路,然后放开他的尸首,自己从水底闭气离去,竟然无人发觉。 赵红袍叹服:“刘兄弟是智勇双全,才能将此次刺杀做得尽善尽美,展仓里是恶贯满盈,你也不用为他感到内疚,他口中说的那位温轻书若是知道你为他除去这么一个大麻烦,还不知该怎么感激你呢。” 刘苏儿笑道:“可惜此事他一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 代罪羔羊 展仓里的死使京城中暗暗涌动的激流变成了风波,光天化日下,在天子脚下出现刺杀朝廷命官一案简直是骇人听闻,就连皇上都感到震怒,下旨严查此事,东厂的注意力终于从城西水牢中的路小千转到了展仓里之死上,所有东厂能够调动的力量都被用在寻找刺客上。 据当日在场的侍卫所描述,他们很快查明了刺客行凶的过程,断开的桥板有一半十分齐整,显然事先刺客做足了准备,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而袭击者只有一人,若是两人的话,侍卫不会没有发觉。 再根据刺客提前潜伏在桥下,而展仓里死前毫无反击之力推断展仓里死前被封闭了穴道,这点也经过了仵作的证实,展仓里身上十多处要穴死后出现青紫变化,说明穴道处有内力淤积,是典型的点穴手法,再加上刺入展仓里胸口的那一刀干净利落,不用第二刀来看,杀手手法娴熟,武功高明,是一名武林高手。 协调庙堂和江湖的六扇门,再次被委以重任,调查在京的江湖豪客。 事后,李觅踪见到刘苏儿,跟他大诉苦水:“我自从进入六扇门以来,所有经手的案子,哪个不是查得清楚明白?偏偏你这个案子,我是有苦说不出。” 刘苏儿则回他:“这事对李大人来说有何难的?随便找个积案中的重犯,想方设法让他认了罪,有了替罪羔羊不就一了百了了么?若说起来,你还算得上是幕后指使者和策划者,难不成你要将自己捉起来?” 李觅踪白了他一眼:“若是平常的案子,这法子倒也使得,关键是现在整个京城的眼睛都放在这案子上面,若出现一点纰漏,我这个六扇门的统领也不要做了,好了,不提此事了,我想法子去结案便是,如今展仓里已死,你是不是又要打路小千的主意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路小千身份尊重,当然得救,既然查找展仓里凶手的重担落到了你的肩上,那么如今李大人在京城那可是属螃蟹的了。” 李觅踪问道:“什么意思?” 刘苏儿说道:“属螃蟹的,自然是能够横着走了。” 李觅踪啐了一声:“你小子现在还来消遣我。”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李大人如今打着查找刺客的幌子,权力可不容小觑,甚至要查探起来,东厂的人都要靠边,他们让你查的,总不能自食其言。” 李觅踪带着怀疑的神色:“你不是让我协助你劫牢吧?我身上已经麻烦不断了,若是再惹上这个麻烦,我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你去劫牢我也不来拦你,你可别拖我下水。” 刘苏儿狐狸尾巴漏了出来:“李大人,你这可就有些不讲义气了,亏你上次还说得义盖云天,即便我宰了展仓里是还你的人情,如今两清,但看在以前咱们交情的份上,难道你就不能帮帮我么?四大凶徒中的两人被杀的功劳,我都拱手相送,这次你可不能富了就忘穷兄弟。” 李觅踪刚想斥责他,听到他提起四大凶徒来,他灵光一闪,对刘苏儿说道:“有了,现在坏书生既然在逃,这宰杀展仓里的锅不如让他来被,反正他有理也说不清,等到那天他真的恶贯满盈,被那位豪侠顺手宰了,这案子不就跟着破了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原来你的心思还是放在这上面,你这人也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事,那路小千的事呢?还有,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展仓里暗中和四大凶徒应有一腿,这个关系不知道东厂有没有人知道,你忘了,那晚我们劫掠展仓里时,四大凶徒还曾为他出头,否则我们哪来的机会杀了千面婆和索命坤道?” 李觅踪却不这么想:“这展仓里又不是傻子,这种和四大凶徒勾结之事他如何会告诉别人?就算有一两个他的亲信知道此事,最多也是只知道一星半抓,说不定此刻他们也在疑神疑鬼,展仓里和坏书生等人结交多半是利益上的关系,这种关系常因分赃不均或者各种情况而中断,因利益产生勾结再因利益产生冲突,正可以让人信之不疑。” 刘苏儿说道:“随你吧,这事不大好圆吧,展仓里是猫,四大凶徒是老鼠,老鼠和猫能有什么勾结?” 李觅踪说道:“你的比喻也太不妥当,岂不闻展仓里手中积累下的那些珠宝吗?这事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包括东厂厂主在内,只不过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展仓里一死,我就算不提,也终会有人想到那些珠宝上去,他的珠宝被劫,想来不会告诉别人,我就拿这个做文章,说坏书生为了他的珠宝才杀的人,岂非正是合情合理?” 刘苏儿点了点头,心道这样也好,这么一来伏缨劫走的那批赈灾的珠宝便没有人去查了,这坏书生反正身上的案子已经够多,也不差多这一个,难道他还能公然站出来说自己是清白的吗?想到这里,刘苏儿忍不住笑道:“恐怕你这么做,比让他吞个死苍蝇还难受,他既没有得到展仓里的东西,却还要背上杀他的罪名,坏书生康长恨武艺高强,正是袭杀他的理想刺客。” 李觅踪也笑道:“不错,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除了身手高明的坏书生,旁人武功不到,想被这个锅也没有这个本事,若说恶心他,呸,若非他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来恶心我们六扇门在先,平白无故,我又怎会让他做替罪羔羊?” 刘苏儿说道:“这事就这么说了,我准备今晚就去救路小千出来,你给我想办法查清路小千在哪间牢房,除了水牢原本的看守,其他人你都想办法调走。” 李觅踪想了想,觉得怎都拒绝不掉他,只好拖延道:“今晚不行,你给我几天时间,容我想想办法,再说了,我只是负责查探展仓里一案,暂时有点权力,也没有你说的能调动东厂的权力。” 刘苏儿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此后的三天,京城中逐渐传出刺杀东厂役头展仓里的人正是四大凶徒中的坏书生,刘苏儿和赵红袍提起此事,两人无不感到痛快,赵红袍的伤势大好,他大笑道:“这么一来,坏书生恐怕也不敢入京了,没有了千面婆,他自己又不懂易容,现在的京城,还没有比他更炙手可热的人。” 刘苏儿跟着笑道:“如今刑部已经发出悬赏,据说凡是能够活捉坏书生的,赏金一万两,就算是死尸,能够证明是坏书生本尊的,也能得到五千两的赏金,这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红袍说道:“赏金只是六扇门做给外人看的,谁不知道若是能够宰了四大凶徒的人,在江湖中立刻可以声名鹊起,区区几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坏书生若是这么容易被宰了,也不会活到现在。” 刘苏儿点了点头:“只希望他不要于近日现身,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就行,对了,可有李觅踪送来的消息?” 赵红袍摇了摇头:“我看他暂时不想咱们去救路小千,所以还在拖延罢了。” 刘苏儿愤愤地说道:“好小子,送他功劳的时候他倒是老实不客气,用得着他的时候他就是推三阻四的,这小子是将他六扇门的统领身份看得太重了,对了,我去找一下韩铁律。” 赵红袍问道:“你去找他干什么?现在咱们又没有救出路小千,此时找他岂非给他增添麻烦?” 刘苏儿说道:“路小千毕竟是他亲外孙,咱们力有不逮,让他帮点忙不是应该的么?” 赵红袍无言可答,只能说:“让田中禾给你化好妆,你到时候还是从后门进去吧,毕竟现在刑部受人盯梢,太过张扬还是会惹人疑心。” 刘苏儿点头答应,他忽然想起一事:“这几日可还有人在窥探咱们丐帮分堂?” 赵红袍摇了摇头:“窥探丐帮分堂的人,都是展仓里的人,自他死后,便再也没有人在周围出现,这事还要多谢你呢,这是宰了展仓里后多出来的好处。” 刘苏儿客气几句后,就去找田中禾,让他给自己换了副妆容,然后离开丐帮分堂,向韩铁律的尚书府行去。 在此前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里,京城出现了盗窃六扇门半成品的腰牌,袭杀狱卒,劫牢,刺杀展仓里等等事端,京城百姓不免有些人心惶惶,街上的行人比起往日少了一半,很多人都是抱着外面不大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这样也好,一旦有起事来,在外面也更不容易误伤无辜。 来到尚书府,询问府上的家丁得知韩铁律进了宫,不知何时回来,那名家丁见过刘苏儿,问他:“刘爷是留在府上等候,还是留个信给我家老爷?” 刘苏儿想着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便说道:“我在这等着好了。” 想不到这一等,却等到了傍晚,韩铁律才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不过他虽然感到疲惫,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是听说刘苏儿到来,他连忙去见刘苏儿。 韩铁律一见到刘苏儿,便露出愕然神色,刘苏儿连忙解释道:“为了避免麻烦,在下这番相貌是经过化妆的。”韩铁律这才释然:“若是冒然见到,的确难以认出来。” 刘苏儿向他施礼后,韩铁律挥退下人,对他说道:“原来放你走时,我不过相信你八成,如今我是对你十二分的信任了,刘少侠,你此刻虽然还没有救出路小千,但宰了展仓里,便算是让此事成功了一半。” 第五十二章 错认陈七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原本想饶了他一命的,奈何要救出令孙,他是最大的障碍,只能顺手除之。” 韩铁律说道:“刘少侠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老夫却知道展仓里绝不是容易对付之人,也知道了刘少侠在准备营救我外孙一事上已经尽力而为,老夫在此先谢过了。” 刘苏儿说道:“韩大人客气了,此次前来,我正有事相求。” 韩铁律:“但说无妨,只要老夫力所能及,无有不允。” 刘苏儿说道:“这两日我打算再次劫牢,如今展仓里已死,东厂乱作一团,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还望韩大人到时候予以支持。” 韩铁律点了点头:“此事原本就是我个人的事,你说,需要我怎么做。” 刘苏儿说道:“这次偿若不将路小千救出,此后定然再无机会,我希望在我行动之前,韩大人能够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在水牢附近的街道严加看守,防止其他人前来阻挠,事后再威逼利诱牢头等看守,不要将路小千被劫一事说出去。” 韩铁律说道:“我派人守在附近,阻拦所有过去之人,这点倒没有问题,可是如何能瞒天过海,不让牢头说出去?” 刘苏儿淡淡地说道:“事后只要放出消息,路小千已死,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韩铁律打了个寒噤:“什么?” 刘苏儿说道:“水牢中自有和令孙身材相仿的囚犯,就算身材有些差别,谁又能分辨得出?只要杀了一名死囚,换上路小千的囚服,再毁了容貌,然后对外宣称路小千已被杀死,事后便无人再行追究,而劫牢一案最终会落到六扇门的手中,我有朋友和六扇门的李觅踪相熟,到时候托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劫牢一事不就彻底解决了么?” 韩铁律怔怔地说道:“此计倒也行得,唯有一点不妥。” 刘苏儿问道:“什么地方不妥?” 韩铁律说道:“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统领,虽是我刑部之人,可是我深知他性子执拗,你朋友和他相熟,也未必能够说得通,若是不能说服他,这件劫案非会被他查个底朝天不可。” 刘苏儿肚子里暗暗好笑,想不到李觅踪在官场的声名如此刚正不阿,他为了打消韩铁律的疑惑,断然道:“我这朋友和李觅踪的关系非比寻常,乃是过命的交情,一定能说服他。” 韩铁律也不再纠结:“既然如此,我就静候刘少侠的通知,到时候我会派出京城中一般的官差将周围的街道守得水泄不通。” 刘苏儿放下心来,和韩铁律辞别。 离开尚书府,刘苏儿不禁感到有些茫然,自己在京城这一番筹谋,到底为的是什么,好像所有的方面都有要他这么做的理由,仿佛是了正义,但似乎又为了别的,让人糊涂,他叹了口气,准备先回丐帮分堂再说。 田中禾的化妆之妙,在于能将一个人化妆成一副陌生的面孔,虽不似千面婆那种想变成谁就变成谁的神奇,但刘苏儿走在大街上,就算是相熟之人,也难以分辨他的身份,刘苏儿在化妆后也照过镜子,确实很难看出本来面貌,这么说来,刘苏儿对于京城来说,是第一次以这种相貌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人认得他。 凡事都有例外,刘苏儿流连在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忽然有人盯着他不妨,刘苏儿向此人看去,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刘苏儿心道,此人定是认错了人,说不定田中禾副堂主再给我化的这个妆容,和某人有些相似,所以被人错人,也就不足为奇。 既然是认错了人,刘苏儿也不想多惹麻烦,本想避开便是,但那人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那人来到刘苏儿身前数尺的距离,脸上神色变得复杂,此人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方脸盘,浓眉大眼,看起来不像是奸诈之辈,他对刘苏儿说道:“果真是你,我方才还在想,可别认错了人。” 刘苏儿暗暗叹了口气,此人已经认错了人,偏偏还要这么说,他对这人说道:“阁下觉得我是谁?”这问题问得十分别扭。 这人说道:“你当然是陈七了,还能是谁?别开玩笑了。” 刘苏儿当然不认得陈七是谁,他失笑道:“看来是我和陈七长得很像而已,可惜的是我不是陈七,也不认得你。” 这人说道:“陈七你捣什么鬼?你不认得我?咱们可是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的交情了,你若不认得我周兴海,除非你脑子被驴踢了,我知道你现在欠了很多人的钱,不想别人认出你来,可是你化妆画得太也简单,虽然你故意改变走路的姿势,别人一眼看不出,我还能看不出么?你就别躲躲闪闪了,咱们快走,还有一件急事等着咱们去处理呢。”说着他拉住了刘苏儿的手。 刘苏儿见他夹缠不清,问他:“你叫周兴海?” 周兴海说道:“你还装模作样什么?我自然是周兴海。” 刘苏儿说道:“周兴海,我不管你是谁,反正我不是陈七,你也不要问我是谁,你真的认错人了。” 周兴海放开拉着刘苏儿的手,脸上露出同情,不齿,难过,失望等各种情绪。 刘苏儿心中忽然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伤感,他拍了拍周兴海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只是一次误会,他心知肚明。 身后的周兴海忽然说道:“陈七,难道你连你老婆孩子的命都不要了么?” 刘苏儿转过身来讶然问道:“你说什么?” 周兴海说道:“你欠李屠户的二十两银子一直不还,他将你老婆和孩子扣下,让你去找他,就算你没钱,咱们也要去要人,去跟他讲明什么时候能还得上,你这一走了之,李屠户又非善茬,他岂能放过你妻子和孩子?” 刘苏儿心中犹豫起来,不管这陈七是谁,他现在都已经摊上了麻烦,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二十两银子的事,他本不想理会,但事有凑巧,他相貌和陈七相似,再加上事关两条人命,他又怎能袖手不理? 我辈学武所为何来?空正方丈的音容相貌仿佛出现在眼前,刘苏儿从身上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说道:“我真不是陈七,这里有二十两银票,劳烦你去将陈七的妻子和孩子赎回来。” 周兴海不解:“二十两是本金,如今这么长时间,利息有多少我也不清楚,陈七,我看你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如今你有了这二十两银子,李屠户总会消消怒气的。”这周兴海真是认定了他就是陈七,刘苏儿欲辨无门。 此事因为两人的争执,街上已有几人围观,刘苏儿不想惹上麻烦,又感觉自己不能见死不救,只得对周兴海说道:“走,你带我去见李屠户。” 周兴海转怒为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只要你来,那李屠户也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 刘苏儿哭笑不得,跟在周兴海后向前走去,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便随他救了陈七的妻儿再说,别说此事让自己遇到了,就算是自己听到有这种事情发生,自己也不会置之不理,只是自己被认作是什么陈七而感到有点别扭。 周兴海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刘苏儿穿巷子过胡同,七拐八绕下来,刘苏儿对自己所在何处已经有些迷糊,他问道:“还有多远才能到?” 周兴海指着前面说道:“快了,再转过前面那个胡同就到了。” 刘苏儿放眼一看,已经快到城墙这边了,通常住在这么偏僻地方的人,家境都不太好,这也符合陈七和李屠户两人的身份,刘苏儿也没有起意,屠户若非住在靠近城墙的地方还能住在哪里?总不能住在繁华之地吧。 周兴海一边说着到了到了,一边带着刘苏儿来到一户破落的院子里,刘苏儿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看到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刘苏儿忍不住问道:“人呢?李屠户呢?” 就在这时候,一道锐风从背后袭来,刘苏儿知道自己受到了偷袭,人连忙向前扑去,只觉自己背后皮肤一凉,虽然没有受伤,但背后的衣服被划破,真是险至毫厘。 刘苏儿知道自己中了计,他想不明白,谁会对自己下手?明明自己已经变成了陌生的面孔,他倏地转过身来,那自称周兴海的人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他偷袭为中,一脸诧异,就连继续出手都忘了,刘苏儿恨他欺骗自己,一招狂风骤雨掌,将他打得向后飞退,就连身后的一堵土墙都被他撞塌了。 就在他出手的同时,数十名穿着官府的人从周围冲了出来,刘苏儿一见这些人的服饰便知道他们都是东厂的人。 紫竹棒留在丐帮分堂没有携带,刘苏儿双手摆出戒备的架势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这么对付我?” 从人群中走出一人,对刘苏儿说道:“我们是谁?你连我们东厂的官服都看不出来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你们虽然穿着东厂的衣服,但绝不是东厂的人,你们究竟是谁?”刘苏儿只是感到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因此他先这么说,然后再在心底反问自己,为何他们不是东厂的人?我为什么这么觉得? 对方狞笑道:“想不到竟能被你看出来,为了让你死个明白,我不妨告诉你,我们是秦王爷派来的人!” 就在这一瞬间,刘苏儿想明白了因由,一定是韩铁律的尚书府中除了内奸,所以自己才会中计落入重围。 第五十三章 蜈蚣爬痕 定下这计策的人,定然对人性非常熟悉,才能利用刘苏儿想要为所谓的陈七妻儿出手而设下陷阱,同时,若无韩铁律尚书府内的内奸指引,也不会有人识得他刘苏儿就是准备劫牢救出路小千的人。 但刘苏儿当时和韩铁律说话时,韩铁律已经将家丁挥退,是谁在附近偷听,然后将自己出卖了的呢? 显然,现在还不是谈论此时的好时机,刘苏儿对为首的那人说道:“多谢相告,原来如此,只是我有一事感到奇怪,既然路小千已经没有了做回秦王爷的可能,为何他的族叔还要盯着他不放,非要这位至亲骨肉的性命不可?” 这人说道:“此事你只好去问阎王爷了,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刘公子,得罪莫怪,上!” 刘苏儿知道这些人将他诱至附近才动手,就是看中了这里人烟稀少,怕是自己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自己唯一的途径就是逃走,可是围攻自己的人实在太多,所有的去路都有人向自己攻来,刘苏儿想起汪九成在教自己狂风骤雨掌时曾说过的话,敌人攻击最强处,也就是最弱处,只要能够把握住,便有一击制敌的机会。 想到这里,刘苏儿审时度势,常人遇到围攻若想逃脱,一般都是向为首之人相反的方向逃走,因为在常理中,为首之人的武功既高,在他周围的人又多,冲过去恐怕只会陷入重围,刘苏儿偏偏反其道而行,最强的地方就是敌人最弱的地方。 刘苏儿猛地向这群人为首之人冲去,果然,在此人身旁有四个人冲了出来,其中一人口中喝道:“找死!”四人全都亮出兵器,向刘苏儿冲来,刘苏儿双足一点,人凌空跳起,在半空中,刘苏儿施展出凌空点穴的手法,对方四人还没有看其刘苏儿的指意,便纷纷向两旁中指抛跌。 为首之人显然没有想到刘苏儿武功强横至此,甚至刘苏儿的手指都没有点到身上,人就如同中了邪法受伤,而刘苏儿还未落地,显然已将自己当成最主要的目标,此人大骇之下,连连后退,在他身后的人也都被他疾退给撞得立足不稳,就像再给刘苏儿开了一条路,刘苏儿心中叫妙,口中却喝道:“看指!”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他的双手连续极快地向四周虚点,凡是他手指所向,前方的人便会先一步避开,刘苏儿这次却只是虚张声势,凌空出指,若能这么迅捷,还能具有杀伤力的话,那他也没有必要落荒而逃了,只要站着不动,四周一点,岂非就会点到一片? 凌空指法需要深厚的内力辅佐,刘苏儿内力再强,连出四指击倒四人后点苍指意难以为继,可是对方却不这么认为,等他落到地上时,在他前面已经没有几个阻拦他的人,而他身后冲杀过来的人离他足足还有三四丈远,刘苏儿自然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跃上半空,这次他没有出指,而是使出狂风骤雨掌中的一招风雨将至,这一招掌法意在招前,面对刘苏儿这猛恶掌力的逼迫,凡是被刘苏儿眼神扫到的人,无不感到自己若是中了这一掌,必将骨折肉裂,哪里还敢抵抗?纷纷向两旁闪去。 为首之人知道自己是最后一道防线,只要自己将刘苏儿拦下一拦,围攻他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刘苏儿再也不会有逃走的机会,若是自己挡不得刘苏儿一下,刘苏儿便如同一条从沙滩跃入大海的鱼儿,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番筹谋化作流水了。 形势严峻,容不得他多想,为首之人扎稳了马步,刀子也不用,双手鼓足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向刘苏儿推来,企图拼着受伤,也要让刘苏儿停一停。 可是随着刘苏儿双掌越来越近,掌风呼啸,逼迫得他气也喘不过来,就在两人四掌相交前的一刻,此人知道若是硬接刘苏儿这一招,那不是受伤而是毙命,就在最后一瞬,为首之人终于放弃阻拦,向旁边避开。 刘苏儿从此人身边闪身而过,头也不回地急速离去。 在他身后是数十道目瞪口呆的面孔,想不到刘苏儿在他们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依然能够毫发无伤地从容离去,都泛起了无法与抗的颓唐之感。 这次通过缜密筹谋,将刘苏儿诱到这里,才有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此次失手,他们都心知此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刘苏儿逃走之后,来到人群稠密些的街道上,这才敢放松下来,心中暗道侥幸,他暂时也不去丐帮分堂,而是再回到了尚书府,这次他连后门也不去,直接去了正门。 看守宅院的家丁见到他,连通报都不用,直接放他进去,刘苏儿径直来到厅堂,见到了正在喝茶的韩铁律。 韩铁律见他去而复返,感到讶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脸色变得如此苍白?” 刘苏儿恨恨地说道:“我现在还能活着见到韩大人,那真是老天爷保佑。” 这句话听得韩铁律更是莫名其妙,不过他似乎也预料到了事情的严重,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问道:“刚才我和韩大人谈过话后,有谁找了借口离府?” 韩铁律乃是久经人事之人,他立刻想到了刘苏儿是受到了袭击,而受到了袭击的原因,自然是他府上有人做了内应,告诉袭击刘苏儿之人他的衣着相貌,否则以刘苏儿这副面孔,谁人能认得出来?他断然说道:“你先冷静一下,将事情的经过跟我说说。” 刘苏儿匆匆将刚才受到诓骗和围攻的事跟他说了,韩铁律对站在门外的两名家丁说道:“张黑子,李福禄,立刻让人关上韩府的大门,将全府的人都给我召集过来,一个也不能少!” 两名家丁应了,接着匆匆过去办理。 韩铁律阴沉着脸来到厅堂外,厅堂外是一片很大的院子,刘苏儿也跟着出来,他知道因为府中出了内奸,韩铁律动了真怒,而且此事与其他事情不同,这名内奸所勾结的人,还是秦王府的人,此处虽是京城,但秦王爷权倾一方,若是让他抓住了把柄,就算他贵为二品大员,也一样动辄就能让他家破人亡,韩铁律知道事情的严重,因此对于此事也不敢等闲视之。 而从刘苏儿的角度来看,若不找出这名内奸出来,今晚或者明晚去劫牢的计划,很有可能被此人通风报信,导致功败垂成,因此从他的角度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不问。 尚书府的家丁和下人共有一百多人,韩铁律让留在后院洗衣做饭扫地的奴仆相互自证后,让他们离开,然后再查刘苏儿和韩铁律谈话时,在大门和后院负责值守之人,这些人相互印证后,也全都回到值守的地方去,再排除当时不在府中,以及在其他地方做事的人后,还剩十二人无人能够证明自己当时的位置以及去向。 韩铁律留下这十二人,然后沉着脸问道:“今天上午你们有谁出去过?” 曾离府的有五人,这点倒可以通过看门的家丁得到印证,剩下的七人一整日都没有出去过。 韩铁律正准备让七名没有出去过的家丁也回去,刘苏儿拦住了他们:“请等会再走。” 刘苏儿来到曾离府的五人面前问道:“都说说你们今日是为何出去的?” 这五人分别给出了自己的原因,虽都不是府中的安排,可是全都有其合理的原因,刘苏儿仔细查看了他们的神情,想起不知是谁曾说过的,心中无鬼说话时眸子便正,由此他推断这五人都没有嫌疑。 这五人都没有嫌疑,那么嫌疑就在剩下的七人身上。 韩铁律身为刑部的尚书,原本也有断案的本事,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有些糊涂罢了,直到刘苏儿断定这五人没有嫌疑,他才猛地想起这些断案的技巧来,他也同意这五人没有嫌疑,然后对剩下的七人说道:“你们当中曾有人离开过尚书府,是谁出去过,主动站出来,我也不会不讲情面,若是被我查出来,可就是两码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七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韩铁律气得身子发抖:“好!好!好!那么就别怪我不讲主仆之情!” 刘苏儿问道:“你们都报一下自己的祖籍。” 七人分别说了,有两人是京城本地人,有一人是北直隶的,有一人河南的,有一人山东的,还有两名是陕西人。 韩铁律也明白了刘苏儿的意思,这些人中若有内奸和秦王爷勾结,多半是陕西于河南的,因为同乡更容易取得信任。 于是韩铁律让其他人都离去,留下两名陕西人和那名河南人。 内奸就在三人当中,韩铁律冷冷地说道:“此事承认也还不迟,难道非要找出来么?” 三人都垂下了头,不敢和带着怒气的主人对视,韩铁律见三人不说话,接着问道:“王求贵,孙人杰,赵丰年,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将你们三人一起拖出去宰了!”三人吓得同时跪下,可是三人却依然嘴硬不说。 刘苏儿在旁仔细观察三人,忽然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是你,孙人杰!” 孙人杰大呼:“冤枉啊老爷!不是我,我不是内奸!” 韩铁律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说道:“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自己白白错过了,刘兄弟,你怎知是他?”韩尚书心中放松下来,对刘苏儿的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 刘苏儿抓住孙人杰的衣襟说道:“韩大人请看他的脖子!” 韩铁律眯着眼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对刘苏儿说道:“除了一道红印子外,我看不出有什么能证明他是内奸的东西。” 刘苏儿指着他脖子上的一道划痕说道:“孙人杰,你说你不是内奸,这道红印子是怎么回事?” 孙人杰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是……这可能是我自己挠的,小人也记不得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是蜈蚣爬过后留下的痕迹,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这道爬痕是怎么来的吧。” 第五十四章 宝刀断山 孙人杰的确是不知道这道蜈蚣爬痕是怎么来的,不过他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内奸,他嗫嚅道:“我的确不知道这蜈蚣爬痕是怎么来的,这是蜈蚣爬过的痕迹么?我都不清楚,就算真是蜈蚣爬痕,也说不定是在我睡梦中留下的,老爷,仅凭这个,又怎能认定我是内奸?冤枉啊老爷!” 韩尚书也觉得刘苏儿仅凭这个就断定孙人杰是内奸不免有些太草率了,刘苏儿察言观色,知道他们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相信自己,就连一向十分信任他的韩铁律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刘苏儿冷笑道:“单凭这个蜈蚣爬痕,当然不能说明什么,孙人杰,你说是有可能是在睡梦中被蜈蚣爬过,不过我看你一脸红光,昨晚当是在窑子里过的,你指甲整洁干净,以你的小心在意,睡觉之处怎么可能出现蜈蚣?我看到你外面虽然穿的是韩府家丁的衣服,可是你里面衣服的料子,恐怕是连我都舍不得用的绸缎,你一个月饷银有限,怎能买得起这样贵重的亵衣?你的手虽然内缩,可是依然藏不住你手上那枚镶着汉白玉的戒指,嘿,综合这么多不合理的事情,孙人杰,你还不清楚那道蜈蚣爬痕怎么来的么?” 孙人杰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来的?” 刘苏儿断然道:“这是你从韩府狗洞钻出去时被蜈蚣爬过留下的,只是你当时心中着急,所以完全没有察觉罢了,若是在别处你脖子上被蜈蚣爬过,你又怎能不知?孙人杰,你还有何狡辩?” 孙人杰先是怔了怔,接着大叫冤枉,他跪在韩铁律身旁,向韩铁律猛磕头道:“老爷,你知道我人杰跟了你多年,绝不会干出背叛老爷的事……” 韩铁律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你跟了我多年,所以我才知道你买不起这些东西,孙人杰,到了此时,你还不肯招了么?” 孙人杰依然死不承认,韩铁律喊过其他家丁,让他们去查韩府的狗洞,看看近日有没有人怕过的痕迹,狗洞周围有没有蜈蚣。 看来孙人杰的确跟着韩铁律不少日子,韩铁律又是重情重义之人,不愿冤枉任何一个人,非要拿到铁证不可,当然,这也可能是他身为刑部官员,所养成的习惯罢了。 趁着家丁过去查看的时候,韩铁律看着刘苏儿,心中奇怪他怎能知道狗洞蜈蚣这些东西,殊不知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刘苏儿以前身为乞儿时,曾多次遭遇过钻狗洞的事,对这种事乃是从小知之,已是渗入他的记忆了。 过了不久,前去查探的家丁匆匆赶回,向韩铁律报告:“韩府周围共有四个狗洞,只有一个大小能够钻过人,的确有人新近钻过的痕迹,两边的草刚刚折断,狗洞阴潮,确有几条蜈蚣。” 韩铁律叹了口气,孙人杰知道终于瞒不住,人像骨头酥了般瘫软在地。 解决了韩府内奸的事,韩铁律依旧愁眉不展,刘苏儿问道:“韩大人似乎还有什么担心的?” 韩铁律点了点头:“当然,据你所说,那批围攻你的人偿若是来自秦王府,而且买通了我韩府的下人,那就说明他们知道了什么,否则怎会这么巧的?最少他们知道是我要去救路小千出来,我怕他们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刘苏儿说道:“我一直在怀疑这点,偿若这批人真是来自秦王府,又怎会自报他们的身份?所以我怀疑未必是他们,不过无论他们是谁,这是的确都有些不大妙,我看今晚就得行动,迟了的话,路小千恐怕有性命之忧。” 韩铁律神色凝重说道:“虽然仓促了点,我看此事宜早不宜迟,就今晚动手,我去安排人手,到时候将附近的街道封锁,给你们制造条件,刘少侠,此事就拜托你了,这次出手千万要将路小千救出!” 刘苏儿坚定地说道:“放心吧,我尽力为之便是。” 离开尚书府之前,刘苏儿将脸上化妆的米粉去掉了些,又换了一套衣服,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次他大模大样地从韩府大门出来,再无人注意到他身上。 来到丐帮分堂,刘苏儿找到赵红袍,跟他说了今日之事。 赵红袍也同样疑惑不解:“围攻你的人若不是秦王爷派来的人,究竟会是哪方面的人呢?” 刘苏儿说道:“我只是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赵大哥似乎能够确定他们不是秦王爷的人。” 赵红袍点了点头:“若真是秦王爷派人动手,何用躲躲闪闪的呢?秦王历来都是皇上最器重之人,别说杀个平民百姓,就算是杀一百人,也不用这么躲躲闪闪,难道皇上还会因为你和他决裂不成?他们自然是假冒的。” 刘苏儿深以为然,不过他心中又糊涂起来,若不是秦王派来的人,那么有理由必须杀死他不可的,只有东厂知道他是杀死展仓里的刺客之人,可是展仓里之死,东厂的人绝不会知道谁下的手,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的确想要路小千死的人才会这么做。 这样一来,就将厂卫派出在外,因为厂卫若想置路小千于死地,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也不会是那批陕西人,难道真是另一帮义军单勤王? 想不通干脆不再去想,刘苏儿说道:“今晚就要救出路小千,韩铁律准备全力配合,不会再出现上次忽然涌出埋伏的事。” 赵红袍的伤势未能痊愈,不过已经好了八九成,何人动手已经没有问题,只是发挥不了全部的功力罢了,他说道:“再有李觅踪的帮忙,依我看将路小千救出来已经不成问题,如今的问题是路小千被救出以后的去向,总不能让他暂时去韩府,因为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了韩铁律和路小千的关系,偿若有人举报,只会害了韩铁律,而且路小千到时候也会被围困在府中,走投无路。” 刘苏儿点了点头:“丐帮分堂又是受到怀疑的地方,路小千一旦被救出来,恐怕丐帮分堂也会受到强行搜查,让他来丐帮分堂也不大合适。” 这话正是赵红袍的意思,只是他不好自己说出来罢了,听刘苏儿这么说,他说道:“路小千身为反贼之子,又被囚禁在京城重地,水牢近几日接连出事,若是路小千再被咱们救出,恐怕路小千在城中任何地方都不安全,我看只能连夜送出城,只要将他送到宣化自己人手中,他方能平安大吉。” 刘苏儿断然道:“就这么办,我再去研究一下到时候离城的路线,救出他的确已经不难,难在带他离去,既然有人想要他的命,就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咱们将他平安送走,城内固然不太平,城外恐怕也会遭到阻拦。” 赵红袍说道:“这个交给我,我们丐帮立帮数百年,还没有人敢这么轻视,京城内的丐帮弟子加上周边的兄弟,虽然不多,也有上千人,其中一半都是会些武功之人,也就是五百多人,我现在就让他们提前在西城门外集合,除非他们调动大军,否则想要对付路小千的人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之所以在西城门外集合,自然是考虑到刘苏儿要带着路小千去宣化,不是从北门出去就是从东门出去,而北城门靠近皇城,自然不是佳选,所以赵红袍直接说西城门。 刘苏儿大喜:“有赵大哥住持此事,我看那是万无一失了。” 赵红袍当即去安排此事,刘苏儿也趁机出去找李觅踪打听消息,同时查看逃走路线。 等刘苏儿和李觅踪见过面,说了今晚动手之事,李觅踪也表示全力配合,并告诉他路小千如今关在城西水牢的戊字号牢房,刘苏儿心中踏实起来,如今万事俱备,就连东风都不欠了。 回到丐帮分堂,刘苏儿见到几日未曾有过消息的莫谷儿又来了,刘苏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迟不早刚刚好。” 莫谷儿讶然:“看来你心情不错,就差唱出来了,我虽从丐帮这里得知了今晚去救路小千出来,可是却没什么把握,为何你一副势在必得的高兴样儿?” 刘苏儿说道:“若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还就不出路小千,我看咱们都只有回乡下种田的料了,现在刑部和六扇门都决定全力协助我们,动手的有我和丐帮的高手,出门有丐帮数百弟子相送,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为的。” 莫谷儿点了点头:“如今再加上我,又多了一份力量,便多了一份把握。” 刘苏儿笑道:“不错。”他走进屋子,看到赵红袍正拿着一把刀来回看着,见到刘苏儿过来,将刀递给刘苏儿。 刘苏儿伸手接过,手却向下一沉,他脱口而出:“这把刀好沉重!” 赵红袍说道:“何止是沉重而已?这把刀名叫断山,咱们今晚行事就要靠它来打开牢房的大门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看先问狱卒要钥匙,若是拿不到钥匙,再用宝刀劈开牢门。” 赵红袍说道:“水牢几次出事都是因为路小千,所以我认定今晚狱卒定然没有路小千牢房的钥匙,钥匙多半是在厂卫的手中。”说着,一名丐帮弟子送来一根手腕粗细的铁棍过来。 刘苏儿问道:“这……” 赵红袍结果铁棍,拿在左手中,又手提起断山刀,缓缓提起,对着铁棍轻轻一挥,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这根手腕粗细的铁棍从中断开,断开处光滑平整,闪闪发亮,刘苏儿和莫谷儿都忍不住喝彩。 刘苏儿说道:“这把刀如此锋锐,的确罕见,不知赵大哥从何处得来?” 赵红袍笑道:“这是京城六合刀的镇派之宝,我曾帮六合刀的掌门岳千山做过一次和事佬,冲着上次的人情,他将这把断山刀借给我用两天,虽然借了,可是他还是千叮万嘱,千万不要损了,我也担心着呢,如今看来,用这把刀救出路小千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刘苏儿说道:“咱们何时动手?” 赵红袍说道:“初更,太早了容易出乱子,太晚了又怕你们来不及逃走。” 刘苏儿和莫谷儿对视一眼,都觉得赵红袍思虑周全,两人也同意下来,并分别将这个时辰通知到了韩铁律和李觅踪。 准备动手的人在吃过午饭后都沉下心来休息,准备养足精神,好在夜里行事。 第五十五章 身世难明 初更很快来临,在此之前,刘苏儿等人早就来到了水牢外,从外面看去,水牢内的看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警觉,东厂的人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于调查刺杀展仓里的凶手,对水牢的关注不免有些松懈,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唯一让刘苏儿感到有些担心的,便是那批冒充东厂围攻他们的人,只要他们不出现,救出路小千的事便是三根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不过这点他也不用过于担心,因为有韩铁律带着刑部的人在附近照拂,想要来到水牢阻止他们救人,得先过刑部那一关,刘苏儿问过韩铁律用什么理由,让刑部的差役半夜出来行动呢?韩铁律当时说的是自然是接着展仓里那死鬼的名头,就说是捉拿凶手。 刘苏儿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好笑。 动手的时间到了,刘苏儿,莫谷儿以及赵红袍、田中禾带着二十多名丐帮弟子中的好手,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的面巾,毫不忌讳地从大门冲进去,牢头和一些看守水牢的狱卒遇到他们连忙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刘苏儿和赵红袍等人更不答话,遇到的便随手封了他们的穴道,刘苏儿拿着紫竹棒,如虎入羊群,指东打西,在他前面的狱卒如同秋风扫过的枯燥,纷纷倒伏。 来到戊字号水牢前,刘苏儿质问狱卒钥匙何在,果然不出赵红袍的所料,钥匙在东厂人的手中,不在他们手里。 赵红袍提着断山宝刀,刚要对水牢的铁笼子下手,刘苏儿阻止了他,让莫谷儿看看里面的人是否路小千,莫谷儿向里面看了看,喊了声:“师弟!” 路小千从牢房的黑暗中走到栏杆前,看到莫谷儿,又惊又喜地说道:“是莫师兄,你怎么来了?” 这么一来,赵红袍再无犹豫,断山刀左右挥动,将牢房的铁栏杆砍断,露出一个能过人的缺口,路小千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脚上还带着镣铐,赵红袍再挥宝刀,将他手脚上的镣铐都给削断,路小千摸了摸手腕脚踝,对赵红袍说道:“多谢了,未之壮士姓名,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赵红袍见他如此彬彬有礼,心生好感,对他说道:“时间紧急,来不及多说,你赶紧将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咱们这就冲出去。” 路小千点了点头,迅速脱下身上的囚服,换上衣服并非是为了好看,而是路小千在水牢中浸泡下,衣服又湿又冷,且囚服的颜色过于显眼,换上黑衣服后,便不容易成为敌人针对的目标。 在路小千换衣服时,附近水牢中的囚犯不断叫嚷,口中喊着:“大侠,义士,何不将我们一起救出?我们都是含冤入狱……” 刘苏儿心中一动,对赵红袍说道:“大哥,你看是否再多救出些人?” 路小千摇了摇头:“这些人大都犯有不可饶恕之罪,不能救他们出来,不过这位叫做管中豹的人可以救,他是无辜的,只是因为杀了贪官所以才被送到这里的。” 赵红袍二话不说,又救出了管中豹,对于其他的人,他说道:“一来不可横生枝节,而来放出这些人,那是为祸百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才是。”管中豹出来后,分别对路小千和赵红袍致谢,赵红袍连忙谦逊,只是并没有准备管中豹的衣服给他换,管中豹倒也没有在意。 刘苏儿看着那些在水牢中带着哀求面孔的囚犯,想起水牢中毕竟是真正恶人多,自己善意泛滥,的确会带来无穷灾祸,他点了点头,当先提着紫竹棒走了出去。 韩铁律这次显然做足了准备,水牢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的街道上却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动静,赵红袍说道:“按照原定的路线,咱们立刻出城!” 一行数十人走在京城中毕竟惹眼,幸而赵红袍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车马,除了丐帮弟子外,刘苏儿,赵红袍,路小千,莫谷儿和管中豹都上了马车,而这二十多名丐帮弟子的好手,则由田中禾带着走别的路,一来能够迷惑前来救援之人,而来没有这么多人,也容易脱身。 赵红袍备了四辆马车,他们只坐上其中一辆,其他三辆马车分别向其他方向开去,这样尽管有人要拦截他们,一时也不知拦截哪驾马车才是,若是分别跟踪拦截,便会被摊薄了力量。 见到赵红袍准备的如此充足,路小千说道:“多谢各位相救,且准备如此充足,不知是谁筹谋的此事?” 赵红袍笑道:“路公子客气了,这算不得什么,咱们现在还在京城,算不得脱身,只不过是从水牢中来到了更大的一座牢笼中而已,咱们先出了城,再谈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马车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奔驰,走了一段路,忽然被人给拦下。 刘苏儿掀开马车窗帘,看着前面的人穿的都是刑部的官服,刘苏儿打出讯号,这些人早就得到了韩铁律的安排,连问都没问,就直接让他们离开。 马车行到中途,赵红袍说道:“这李觅踪也出了不少力,水牢中并无一个厂卫的人。” 刘苏儿说道:“这个人情,要不了多久就得还,李觅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五人来到一条胡同外,又换乘了一驾马车,继续向前行去,只是半夜西城门早已关闭,他们当然不会从城门出城,而是来到一处城墙的墙根下,几人里除了管中豹外,都是轻功高明之辈,他们准备将管中豹用衣带吊出城去,管中豹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说道:“我本是这里的人,承蒙诸位相救之恩,此生难报,我在城中有朋友可以帮我,出了城反倒不方便,咱们就此告辞!”说完还向城墙上的几人做了个揖。 看到管中豹既然在城中无碍,几人只得和他拱手作别。 城墙外就是护城河,赵红袍早准备了人在护城河上接应,刘苏儿,莫谷儿,路小千和赵红袍一行四人无惊无险地出了京城。 来到城外,他们依然不敢停留,直到遇到了丐帮在城外埋伏的五百多人,他们这才放松下来。 刘苏儿说道:“此行如此顺利,倒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赵红袍说道:“这还是咱们准备充足之故,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咱们边走边说吧。” 路小千来到此地,见到众人都放松下来,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问道:“咱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莫谷儿说道:“师弟,令尊的一众属下都在宣化等着你,他们为了救你,从府谷万里迢迢赶来京城,可是如今你脱狱而出,京城一带定然不太平,我们将你送到宣化,你和他们汇合后,然后回陕西,我们也便不用担心了。” 路小千摇了摇头:“我大仇未报,怎能轻易离去?” 莫谷儿问道:“你说的可是出卖令尊的沙忠利?” 路小千恨恨地说道:“不是他还是谁?只是原来沙忠利在京城水牢一事是假的,我就是因为此消息,才上了当被厂卫送入水牢中的。“ 这句话解了刘苏儿心中的一些疑惑,他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路小千愕然:“什么身世?” 刘苏儿一时疑惑起来,不知道韩铁律是在说谎,还是路小千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 就在他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他时,赵红袍说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在这里待着,路公子,你就算是要报仇,至少也要能保住性命才行,何况沙忠利此时是否在京城都不可知,你硬要留在此处,百害而无一利,咱们先去宣化,远离这火坑再说,如何?” 路小千被赵红袍说服,一行人折而向西北方向的宣化行去。 走在路上,莫谷儿为终于救出路小千而欢喜雀跃,可是路小千却对刘苏儿那句你可知道自己身世的话勾起了心事,他来到刘苏儿身旁问道:“承大侠相救,还不知大侠姓名。” 刘苏儿没有瞒他,跟他说了,接着又给他说了赵红袍的身份,路小千跟各人道了谢后,又问刘苏儿:“敢问刘大侠说的有关我的身世一事,是怎么回事?” 刘苏儿想了想,此事路小千毕竟有权利知道,而且他也不是三岁娃娃,因此便将他身为秦王爷之子,只因秦王爷妻妾之间争宠,而将他掉了包的事告诉了他,然后说道:“路公子虽然做不了秦王爷,但男儿志在四方,未尝不能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尽凭着祖宗的余荫遮挡,不过成为一介纨绔子弟罢了。” 路小千摇了摇头,不肯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父亲乃是义军首领路达远,怎会是什么秦王爷?”说完,他还似乎不能说服自己,转身又问莫谷儿,“我是路达远的儿子,你说是不是?这件事师父也是知道的。” 莫谷儿也是首次听说此事,他点了点头:“大家都说你是路达远之子,又怎会错了?而且路达远当年送你来学艺时,我已经入门多年,我还记得路达远的模样。” 路小千想起乃父已经兵败身亡,心生难过,他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对刘苏儿说道:“刘大侠虽然救了我,可是我的确是路达远之子,恐怕是刘大侠搞错了。” 第五十六章 虎狼之地 刘苏儿也觉得此事难以置信,不过他想此事定然有些苗头可寻,他问道:“我问你,既然你的父亲是路达远,那你母亲是谁?” 路小千说道:“我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一直跟着父亲生活。”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一定是路达远骗你的,你的母亲是秦王府的王妃,还有,你在家中可曾见过你母亲的遗物?我想路达远很有可能连婚都没有结过。” 路小千仔细想了想,在府谷老家,的确没有在家中见过女人的东西,若说是路达远为了怕睹物思人,而将所有东西都丢掉了,但总会留下一点东西当做念想,不仅如此,他母亲若是死了,为何每年清明以及祭日不给他亡母烧纸上香呢?难道说路达远真的不是他的父亲?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路小千的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一旁的赵红袍说道:“若你是路达远的亲生儿子,他为何要将你送这么远的地方去习武?府谷周围尽有些江湖门派可以让你去学,父子连心,他怎忍心和亲生骨肉分别这么久?我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说不定你师父也知道此事,只是一直瞒着你罢了。” 路小千心中思绪万千,但他笃定地说道:“无论路达远是不是我亲生父亲,可是他辛辛苦苦将我养大,我心中只有他这么一个爹,什么秦王爷,对我既然没有养育之恩,我又何必去认他?” 刘苏儿说道:“我想你的身世不会错,即使你是先王爷之子,如今也见不到你生父了。” 路小千听他用到先王爷的称呼,心中还是感到震动:“那……那可能是我生父的秦王爷已经去世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感到此事成一团乱麻般理不清。 此后的一段路上,路小千始终保持着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五百多人走在夜路上不发一言,寒风吹来,竟显得有些凄凉。 走着走着,在前面探路的丐帮弟子回报:“前面有一批人马拦在路上,敌我难明。” 赵红袍对刘苏儿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前去看看。” 刘苏儿问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赵红袍摇了摇头:“咱们有五百多好手,就算一支上千人的军队,咱们也不怕,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赵红袍命令大家原地待命,然后随着两名弟子匆匆向前行去,刘苏儿对路小千说道:“即使你是秦王爷之子,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不过我想你要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你来说不免有些不公平,对韩铁律韩尚书来说更是不公平。” 路小千愕然问道:“韩铁律又是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苏儿叹道:“韩铁律就是刑部韩尚书,他是你母亲韩月儿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若没有他,我们将你救出来,绝不会有这么顺利。” 路小千身子一震,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韩铁律,韩月儿……难道我真的不是路达远的儿子?” 就在这时,丐帮弟子后方也传来一阵骚动,刘苏儿心中一惊,难道真有大军赶至,从前后夹击他们? 想到这里,刘苏儿对路小千和莫谷儿说道:“你们在这不要乱走,我倒后面去看看。” 来到丐帮弟子队伍的后面,刘苏儿才松了口气,原来来人只有五人,这五人骑着马,黑夜之中,难免让丐帮弟子有些疑神疑鬼,刘苏儿问道:“各位何人?何不报上身份,以防产生误会?” 来人说道:“阁下可是刘苏儿刘公子?” 刘苏儿想不到他竟然认得自己,说道:“不错,我就是刘苏儿,阁下是谁?” 这五人听到刘苏儿自称身份,便同时下了马,双方敌意都跟着渐消,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是奉韩夜之令,给路公子送来东西。” 刘苏儿问道:“什么东西?” 这人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一枚玉环,还有一叠看不出什么的纸张,对刘苏儿说道:“就是这两件东西,同时还有十万两银票,让路公子在路上花销。” 路小千不知何时也跟着过来,听到那人的话,他走过去接过东西,这五人差事已了,对众人说道:“事情已经办好,在下等人还要赶着回去复命,不敢久留,告辞!” 说完,五人又上了马,向来路行去。 路小千拿着这些东西,来到一名打着火把的丐帮弟子身旁,刘苏儿也跟着过来,看他手中拿的那张信笺和玉环,正是韩铁律书房中的事物,刘苏儿说道:“这是你的生辰八字,玉环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借着火把的光芒,路小千仔细看了看玉环,忽然他身子巨震,一双手制不住地颤抖,路小千身负武艺,若非内心激动得太厉害,绝不会抖成这样,只见他用颤抖的手伸入衣襟中,从胸前拿出他脖子上挂着的另一个玉环,两个玉环放在一起,正是一对儿,如此一来,路小千再不相信也不行了,他的确就是韩月儿之子,也就是秦王爷的儿子,他心中激动,手中的银票散落在地,刘苏儿帮他捡了起来,看上面的面额,都是数千上万两的银票,山西同济源的银票,放之四海皆可通用,若非是亲外公,谁会这么大手笔一下给出这么多银子呢? 刘苏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银票帮他放入怀中,对他说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路小千抬起头,仿佛陷入回忆,他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谁都不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 刘苏儿对莫谷儿使了个眼色,两人拉着路小千向前走去,这时赵红袍也已经走了回来,刘苏儿问道:“拦在前边的是什么人?” 赵红袍说道:“正是那帮陕西人,路公子,他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路小千将玉环和信笺小心翼翼地放好,他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对赵红袍说道:“原来我根本不是路达远的儿子,他们接我回去又算得上怎么回事?” 赵红袍当然也知道了他的身世,他说道:“无论如何,路达远都是你的父亲,养父也好生父也好,至少他是你名义上的父亲,这帮陕西好汉一腔热血,想要拥戴你,维护你,你怎都不能不去理睬吧。” 路小千想了想,然后做出决定:“我去跟他们说说。” 来到这帮陕西豪杰身前,这帮人见到路小千果然被救出,无不欢喜若狂,路小千见他们的高兴的确是出自至诚,对他们说道:“多谢诸位对我的关心,我原本要随你们回去,可是我有几件事要先去做,你们先回去吧。” 这帮陕西豪杰听到路小千的话,仿佛都挨了一记闷棍,面面相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章百川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路小千说道:“路少爷,若是你不跟我们回去,这……这算怎么回事?” 路小千不想当中明说自己的身世,他说道:“我的确有要紧事要做,事情了结,我才能去找你们。” 章百川说道:“路少爷势单力弱,有什么事,何不让我们陪你一起去?何况如今京城已成虎狼之地,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若是路少爷信任我们,什么事不妨让我们去做,您身份尊贵,还是先回去,保证安全才是。” 路小千想去寻找自己身世之谜,当然不能带着他们去做,更不能让他们替自己去做,他说道:“我要做的事你们也做不来,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出问题,事情了结,我答应你们一定会回陕西找你们,你们先回去吧,你说得对,京城乃是虎狼之地,不宜久留,更不可因我而连累了你们,否则我死了之后有何面目去见我爹?” 章百川见他说到死字,不敢再接口,只得无奈地说道:“既然路少爷执意如此,我们只能请路少爷保重,我们身上带有几百两银子,请路少爷手下,拿在路上花用。” 路小千从怀中掏出韩铁律送给他的十万两银票,自己留下一张,剩下的全都递给章百川:“我身上带着这么多银子也是无用,你们回去,用这些钱接济那些受灾的百姓。” 章百川茫然地接过银票,随手翻了翻,见到竟然有近十万两银票,吓了一跳,不知道路小千刚从水牢出来,如何会带着这么多银票,路小千看出他的疑惑,说道:“这是别人送我的,我带着无用,留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吧,你们也一路小心,别让官兵查到你们。” 章百川看路小千心意已决,只得和他洒泪而别。 这边陕西豪杰已走,赵红袍见路小千不跟他们离去,也是暗暗纳闷,路小千来到赵红袍身旁,对他说道:“赵堂主救命之恩,路某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如今我有一些私事去办,就不劳丐帮相送,咱们这边告辞!”说着他就要跪下来,赵红袍连忙将他扶起:“这半夜三更的,又是身在险地,你要去哪里?” 路小千说道:“我和莫师兄二人要去找我师父,以查明我自己的身世,所来惭愧,我长到这么大,今晚才明白自己的出身来历,自然要去查个明白,我们两人人少,再尽量走荒山野地,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多谢赵堂主关心了。” 刘苏儿心中还有不少疑问要问,他对赵红袍说道:“赵大哥先回去,路小千说得不错,人少也不引人注目,不如由我来送他一段路。” 赵红袍相信刘苏儿的身手,便又嘱托了几句,便带着丐帮一众人向来路走去。 京城之外,寒夜之中,只剩下路小千,莫谷儿和刘苏儿三人,路小千原本不愿劳烦刘苏儿相送,可刘苏儿说道:“我有些关于你的事要跟你说,咱们就在路上边走边说吧。” 路小千逾拒无从,只能接受刘苏儿的好意。 走在路上,路小千还是一路向西,刘苏儿知道他要去找自己的师父,京城回去不得,他也无法再去问韩铁律自己的事,京城之外,知道他身世的人大都已经离世,所以路小千寄希望于自己师父身上,刘苏儿知道他的心意,便陪在他身旁。 路小千说道:“还请刘大侠跟我说说韩铁律,哦不,我外公如何得知我的身世的,说来惭愧,在下至今还是糊里糊涂,如在云端雾里。” 刘苏儿便将秦王府中秦王爷妾室如何同韩月儿争宠,如何得知她剩下男孩醋意大发,找了女婴将他调换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包括那张信笺上的藏头诗,以及他的生辰八字都说了,路小千这才确信无疑,不过他还是要找师父去求证一下。 路小千说道:“若非刘大侠舍命将我救出,又告诉我这些,恐怕我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刘苏儿说道:“三次相救,这次能够如此顺利将你救出,还是得你外公韩尚书和六扇门的李觅踪相助才有这个结果,对了,你方才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是何意?” 路小千说道:“我是想起了以前和父亲在一起时的一些难以索解的事,如今知道他是我的养父,很多想不通的事就变得清楚明白了,刘大侠似乎还有什么问题想问,何不请直言?”关于他自己的事,他似乎并不愿多谈,有些回避的意思。 刘苏儿说道:“我的确有一些想不通的事,除了单勤王外,我想知道,还有谁非要取你性命不可?” 路小千惊讶地说道:“单勤王要取我性命?应该不会,他和我父亲交情很好,我知道了,要取我性命的,多半是沙忠利,他背叛我父亲,我要找他报仇,他自然也想取我性命而后快,只是他未必有这个本事!”他称呼路达远为父亲惯了,提到他时,还是以父亲相称。 第五十七章 路旁死尸 刘苏儿摇了摇头,表示难以相信:“令尊和单勤王交好?那为何令尊在府谷率领义军作反时,单勤王不去投靠令尊,反而另起炉灶?” 路小千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我父亲带我拜师学艺之前,我还去过单勤王的家,那是陕西还没有闹出灾情,父亲让我喊单勤王为叔叔,两人谈笑风生,一点不合的迹象也没有,我学艺几年,难道他们就能反目成仇了?即使反目成仇,单叔叔也绝无要我性命之理。”路小千没有说的是,当时单勤王见到路小千后,曾摸着他的头说道:“这孩子好一副机灵相,达远,你要是舍得,就将这孩子过继给我吧。” 路达远当时笑骂了单勤王几句痴心妄想,两人还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若说单勤王会派人来救他还有可能,若说杀他,绝无是理。 刘苏儿疑惑了,可是明明有一批人假装东厂的人,还故意叫嚷着自己是秦王派来的人,那么首先就能排除他们是东厂或者秦王的人,如果不是单勤王的人,而沙忠利又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找来这么多高手,还会有谁呢?想到这里,刘苏儿问道:“当年沙忠利反叛,不会是他一个人吧,总会有一队人马跟着他吧?” 路小千点了点头:“当然,就算是再坏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心腹,只不过沙忠利的那些手下并无什么高手,说白了,都是穷得吃不上饭的泥腿子,怎会这么大胆冒充东厂的人在京城犯案?借给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刘苏儿回想那日从尚书府出来遭受袭击,这批人训练有素,绝非是没受过训练的百姓,一时想不通,便暂时放在一边。 此时已到了四更,京城西北到宣化的路上大都是山道,三人为了防止追兵,连官道也没走,而是在山林中穿梭,尽管走得慢些,可安全上还是不成问题。 莫谷儿忽然问道:“师弟原来出身高贵,难道师弟就没有一点回去做王爷的意思么?” 路小千倏然止步,刘苏儿和莫谷儿不知他为何停下,也都跟着止步,树林中十分黑暗,也看不出路小千的表情,只听他缓缓地说道:“我若是贪图富贵,刚才那十万两银票就不会给灾民,你们说是也不是?” 莫谷儿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弟的为人我当然十分清楚,我是说……” 路小千打断他的话:“毕竟他们和我还有血脉亲情,若我生父未逝,我自然会去找他,做不做王爷还在其次,可是我知道,他们都不在了,我再回去的话,定会让他们认为我是想争夺王位,所以,这件事就过去了。”言下不胜唏嘘,因为无论是他生父还是养父,都已经离他而去,一种孤零零的感觉油然而生,当然,他还有外公这个亲人,只可惜外公在京城,而京城对他来说又是虎狼之地。 刘苏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心中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为何还非要去找你师父证实这一点呢?” 路小千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就为了心中能够放下吧,除了师父那里,我实在想不出我能去哪,父亲的部属对我期望甚深,可是我却对领兵作反毫无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勉强为之,恐怕还会害了他们。” 刘苏儿叹了口气,感到劝无可劝,他忽然想起一事,问路小千:“你可知道你父亲路达远和当年的剿匪都督周帷幄之间有什么关系?” 路小千摇了摇头:“父亲举旗造反时并没有让我参与,很多事情都是我后来慢慢打听到的,他和周帷幄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刘苏儿想起李觅踪跟他说的刑部关侍郎的事,关侍郎和谭豹都和教坊司的一名姑娘夏灵儿有关,而谭豹又是周帷幄的副将,听说当时若非是谭豹在,周帷幄未必会对路达远下绝手,而谭豹为何忽然到周帷幄手下办事,乃是有原因的,为了查明这个因由,李觅踪才不断调查,可至今也没什么结果。 路小千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我从小跟着父亲,家境贫寒,原本应是贪财才是,可是父亲却不在乎这些,他教会了我如何独立生活,教会了我如何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切,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也变得不需要再依赖别人,而后来跟着师父学艺,更是让我明白了舍弃的境界,明白了人生的意义,莫谷儿,你让刘大侠看看你的剑。” 莫谷儿颇为扭捏:“我的剑有什么好看的?” 刘苏儿见他越是不肯给自己看,越是感到好奇,在路小千的要求下,莫谷儿还是将自己的那把剑拿了出来,刘苏儿接过一看,忍不住愕然,这根生锈的铁片,也能被称作为剑? 路小千说道:“师父跟我们说过,少即是多,一把剑如果过于锋利,过于装饰华丽,便容易失掉剑本身的意义,便容易分散习练剑法时的专注,一双筷子是用来吃饭的,就让他用来吃饭,而不是还用来作别的,用来炫耀,剑也是如此,我们学的是杀人的剑法,剑只要能杀人便可以,否则再华丽又有什么用呢?” 刘苏儿当然不同意这种观点,一把锋利的剑,自然可以让人攻击力大增,一把生锈的铁片,偿若和别人的兵器相撞,忽然断了,难道不会影响剑法的施展么?他刚要反驳,心中忽然想被人撞了一下,他想起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所用的剑就是一把平凡的剑,可是慕容寒山的武功剑法已是当时第一,那些拥有锋利至极的宝剑的人,又有几个能被人记得呢? 可见路小千的师父在剑道上有着极高的见解,他说道:“一个人的境界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不容易为常人所理解,我认识一个人,他若是知道令师的想法,定然会引为知己。” 路小千问道:“是谁?” 刘苏儿将这把不算是剑的剑还给莫谷儿,然后对他说道:“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令师若是惹起此人的兴趣,非要找你师父比试一番不可。” 路小千恍然道:“你说的定然是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了。” 刘苏儿讶然:“想不到你知道他。” 路小千点了点头:“我师父跟我们提过此人,师父说多年前,慕容寒山还只有十八岁的时候,四处找人比试,曾找过我师父比剑,我师父虽然输了,可是却受到慕容寒山剑意的启发,此后剑法才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说他和慕容寒山不同,慕容寒山生而为剑,而我师父却还要为了生活,为了他身边的一切。” 刘苏儿不予置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罢了,对了,我倒想起来,既然令尊路达远和单勤王交情不错,你又不愿意再领兵作反,何不带着那些陕西好汉以及你父亲的旧部,前去归顺单勤王,然后你自己再脱身出来?” 路小千愣了一会,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等我见过师父后,我便试试看。” 至此,刘苏儿不知再说什么放好,路小千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对刘苏儿说道:“我们小心前行,当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刘大侠的救命之恩,我路小千不知何时才能报答,此后之事不敢再劳烦大侠费心,就此别过。”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怎都要将你送到安全之地才能放心,为了救你出来,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功夫,我可不敢再有任何大意。” 路小千再三拒绝,刘苏儿最后说道:“这样吧,我送你到宣化,偿若遇到了你父亲的旧部,你和他们一同西去,我便回去如何?” 路小千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三人脚程都快,暗夜中在山林间飞驰,从黑夜到白天,从清晨到晌午,三人终于来到宣化。 路小千原本想在进宣化的路口分别,可刘苏儿非要见到那些陕西豪杰才行,晌午时三人找了家饭馆饱餐一顿,饭后他们便开始打听陕西人的下落。 有不少店铺的掌柜都说见过他们,不过根据沿途的打听,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宣化走了,路小千推测他们定然是回府谷去了,刘苏儿陪着他和莫谷儿从宣化向西行去,希望能够赶上他们。 从宣化往西,沿途的百姓越来越穷,刘苏儿的思绪飞到了自己年幼之际,随着父母逃难的时候,那时就是这番景象,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此处因为离开京城没多远,并没有见到满地饿殍,不过再往西行,接近陕西的地方,恐怕就能看到饿死在路旁的尸体,听说西北一带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 果然不出他们的所料,再走了数十里后,他们见到了倒毙在路旁的人,身上落着几只秃鹫,想来这些秃鹫都是食尸鹫,以死尸为食,几人本没有在意,莫谷儿则说道:“难道这里也遇到了旱灾?怎么这么快就遇到饿死的人了?” 刘苏儿看着远处大片的麦田,虽在冬天,可是依然能够看到绿油油的麦苗,刘苏儿心中猛地一动,转身向这些死尸冲来,食尸鹫不吃活人,见到刘苏儿只是发出鸣叫,它们以为刘苏儿是来跟它们抢食物的,因此鸣叫中带着威吓之意,刘苏儿随手虚点,拈花指使出,几只秃鹫蓦地翻身倒毙,其他秃鹫见状不妙,连忙振翅飞走,食尸鹫离去,尸体的相貌展露出来。 看到这些尸体,路小千忍不住喝道:“是章百川他们!” 刘苏儿也认出了这些陕西人,他点了点头,心头沉重地说道:“不错,是章百川他们。” 不过章百川等人也算得上会些武功,何况又是一群人结伴而行,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 第五十八章 夜宿小王村 莫谷儿来到章百川等人的尸体旁边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刘苏儿说道:“这些人好像都是被人用一根铁条戳死的,你们看他们的伤口,都是一个个的窟窿,而且全都是在要害,这些人似乎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就全部被杀。” 刘苏儿心中顿时感到歉然,这定然是坏书生下的手,坏书生虽然和他无关,但刘苏儿总会因为自己没能将坏人杀死导致好人身亡而内疚,他说道:“这定是康长恨下的手。” 路小千恨恨地问道:“康长恨是谁?” 刘苏儿说道:“康长恨就是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可是他为何要杀死这些人呢?这些人明明是为了救你而来。” 路小千不明白:“为什么为了救我之人,他就不能杀?” 刘苏儿说道:“因为他也是受了你外公所托,要去水牢中救你出来的人,只可惜他两次出手都没得逞。” 路小千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似乎一时想不明白坏书生于他来说是善是恶,不过听此人的外号,多半不是什么好人了,而他肯救自己,只不过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在路小千的内心里,他的外公身为朝廷重臣,而在陕西百姓的心中,当官的没几个好人,所以,他外公只不过是对他好,是不是位列好人当中,路小千还很怀疑,他说道:“不管因为什么,他施此辣手杀害章百川等人都是不对,我路小千定要为他们报仇。” 刘苏儿心道,路小千根本不是坏书生的对手,此仇如何得报?当然还是要自己出手,只是此时当然不会说出来,否则有居恩之嫌,他冷静地说道:“你看看章百川身上的十万两银票可还在?” 路小千想起此事,伸手翻找这些人,最后颓然摇头:“不在了,难道坏书生是因为这些银票才杀的人?是我害了他们?” 刘苏儿怕他因自责而入魔,断然说道:“这和你当然没有关系,如果是因为银票劫财杀人,我看也未必是坏书生,因为他行事虽然邪恶,可似乎并不贪财,咱们须得好好调查才是,咱们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有冤枉一个恶人的必要,而且找错了凶手,也只会让这些朋友死不瞑目。” 路小千说道:“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刘大侠告诉我,唉,我看到他们横死,心中已然乱成了一团。” 不知何时,天色已近黄昏,那些食尸鹫依然盘旋在他们头顶不肯离去,想来是等待他们走后再下来觅食,夕阳照在他们三人身上,拖出常常的影子,显得身为凄凉,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先将他们掩埋了再说,总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 三人一起动手挖坑,好在这里临近农田,土地松软,三人又都是习武之辈,身强体壮,不多时,便挖出了一个大坑,幸而这里比较偏僻,又值冬季,路上没有行人,否则若是被人看到三人在这里掩埋这么多具尸首,那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埋藏好章百川等人后,刘苏儿知道此后路途不靖,多半还有坏书生这样的高手,虽说坏书生受到韩铁律的委托,以救路小千出水牢,但坏书生当晚狼狈逃出京城,谁知道他会不会性情大变?而恶人做出的承诺,谁又敢保证他会坚守呢?其实他心中认定此事九成是坏书生所为,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和路小千的关系,也许是这些陕西豪杰们先动的手……唉,刘苏儿暗叹一声,自己就爱将人往好处想。 因为有了这层顾虑,刘苏儿坚持要将路小千和莫谷儿送到他们师父那里再离开,人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如何推辞,他总是铁了心,反正他来京的两件大事,诛灭四大凶徒以及救出路小千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就算此时返回京城,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不如将二人送到安全之地,自己心中也更能踏实些。 路小千见刘苏儿坚持如此,他心中也不希望这么早和刘苏儿分别,便没再坚持。 三人埋好这些尸首后,天上的秃鹫见没有了尸体食用,这才无奈地四散飞去,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冬天的夜晚本来就来得早,很快四周便黑透,三人连天加夜地赶路,都赶到十分疲乏,此刻他们已经来到宣化以西数十里的地方,京城就算有人追踪也不会追这么远,他们既然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威胁,便决定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四野茫茫,他们也找不到客栈,只能沿着小路摸黑向前走,不久,他们来到一片点着稀稀落落灯光的村子,刘苏儿拿出些碎银子,在一户人家打了尖。 这户人家为一家四口,夫妻二人带着一儿一女,忙时种田闲时打猎为生,到了冬天属于农闲季节,他们平日便在山野中打打兔子,獐子和野猪等猎物,因为到处闹灾荒,灾民四处逃难,为了口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户人家原本对刘苏儿等人怀有戒心,直到刘苏儿掏出银子,他们又见三人穿着不错,不像逃荒的人,这才让他们进了院子。 白天主人正好在山间猎了只獐子,见到客人肯花银子,便洗剥干净,给他们做了一锅樟子肉吃。 三人也是有口福,主人烹调手艺很好,他们直吃了个干干净净,还依旧有些意犹未足,刘苏儿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主人,当做这顿饭的赏钱,主人十分高兴,可乡下人朴实,还是推辞道:“哪里值得这么多银子,快快收下,刚才你们给的银子已经够了。” 刘苏儿强行将银子塞在他手里,他这才收下,刘苏儿问道:“不知主人贵姓?” 这人连忙回答:“贵姓王,你们叫我的名字王大贵就行,这里是小王村,整个村子里的男人大多贵姓王。”他不知贵姓是客气话,竟以之自称。 刘苏儿笑道:“王大哥,我想问你点事,今天白天的时候,可曾见到什么脸生的人从这里经过?” 王大贵说道:“不知道,我一早就上山打猎去了,不过我媳妇在家,我去问问她。” 刘苏儿说道:“这么晚了,若是你媳妇睡了不方便,明天一早再问也行。”称呼对方的妻子,原本要用令正的敬语,可刘苏儿怕他听不懂,便说你媳妇。 王大贵一边往另一间屋子走去,一边说道:“方便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 不多时,王大贵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进来,他说道:“这三位客人想问问今天村子里有没有什么陌生人经过,你跟他们说说。” 这妇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晚上蓦然见到三名陌生男子,竟然害羞起来,扭扭捏捏地说道:“有两个陌生人来过,一个是挑着担子的货郎,这货郎之前都没见过,村里人买了几件东西,他又走了,还有一个人瘦瘦高高的,看起来倒像个读书的秀才,晌午在村里王有福家打尖,喝了不少酒,他还给了王有福一块银子,惹得村里其他人都眼红得要命,后悔没有招呼那人来自己家吃饭,王有福的媳妇一脸浪笑地陪着那人,不过她可是热脸碰着人家冷屁股,人家根本不睬他。” 刘苏儿哪有闲情去管这些闲事,他问道:“这瘦瘦高高的男人,是不是嘴角有颗痣,腰间别着根铁棍子的?” 这妇人讶然:“原来你们是认识的?不错,就是你说的哪有,只不过他吃了饭后就走了。” 刘苏儿心中原本平息的怒气又逐渐升起,他说的就是坏书生的相貌,既然此人曾在村子里出现过,又正好从京城出来,经过章百川等人遇害之地,除了他以外,谁还有这种武功,这种狠辣的下手?他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我们认识的,他朝哪个方向走得?” 妇人想了想,说道:“出了村子往西边去了。” 刘苏儿再没有什么好问的,又给了妇人二两银子,夫妻俩高兴地几乎说不出话,妇人甚至说道:“我看这位小哥的出手比那人还大方,明天我去臊臊王有福的媳妇去。” 夫妻俩抱出自己用的被子,让三人睡在他们孩子屋中,而他们的孩子早早睡下,又被他们喊起来同夫妻二人一起睡,刘苏儿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王大贵夫妇执意如此,他们三人只得收下他们的好意,三人囫囵睡了一夜。 早上起来,夫妻两人又给他们煮了肉粥,做了面饼,三人吃完,刘苏儿再赏了他们一点银子后,便向西行去。 王大贵夫妇一直送他们到村口,知道三人走远了,还在喃喃地说道:“这是遇到贵人了,真是老天爷开眼。” 路小千神色肃然,问刘苏儿:“昨晚那村妇口中说的人是否就是坏书生?” 刘苏儿点了点头。 路小千说道:“他此行也是往西,难道是去找我?这个仇我无论如何都要报!” 刘苏儿说道:“坏书生名叫康长恨,他的武功极高,唯有我能对付得了他,若是路上相遇,我和他动手的时候你们离远些,防止他忽然向你们下毒手。” 路小千和莫谷儿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莫谷儿说道:“咱们一起上,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 刘苏儿摇了摇头:“你们若不听我的话,我便不给你们指认哪个是坏书生。” 毕竟还是路小千明事理,他说道:“莫师兄,咱们就听刘大侠的吧,刘大侠知道坏书生的底细,咱们和刘大侠一起出手,只会碍手碍脚。” 刘苏儿听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中总有不甘之意,他说道:“若是别人我都不担心,这四大凶徒的恶名难道是白来的?他们的兵器上都淬有剧毒,一点擦破点皮,恐怕都会要了命,我知道你们希望宰了他为那些陕西的朋友们报仇雪恨,可是若是为了报仇而送了命,可就有点不值得了。” 两人听刘苏儿提到兵器淬毒,这才真心答应下来。 第五十九章 粥厂厂主 三人离开小王村继续向西南行去,这日来到大同府,已经能够见到三三两两的灾民,据说朔州以西的地方都受了灾,秋天绝收后,农人连种子都不敢撒了,怕长不出来,这些出来逃难的人,都是连种子都吃了,再留在老家唯有等死,因此他们只能出来逃难。 刘苏儿见到灾民心生怜悯,往往买些饼给他们,但不过是杯水车薪,灾民千恩万谢,不断说遇上了菩萨,刘苏儿苦笑,如今的菩萨也容易当得很,几块干饼就能换来。 问起灾情,一位逃荒的人说道:“土地都干得裂出车辙宽的缝,河底的淤泥也都干成了土,河见底的时候,附近的人还能捉到泥鳅吃,现在只能吃观音土,死了很多人,留下来的人,除了大户人家和官家的人都得饿死,出来还有条活路。” 刘苏儿听他说得可怜,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如此这般的经历,他心道难怪路达远和单勤王等人会起兵作反,而兵败未必都是朝廷能征善战之故,这些瘦骨如柴的百姓,怎能和吃喝无忧的官兵相搏斗? 他想问问单勤王的情况,又怕惹出麻烦,只得作罢。 三人在饭馆吃饭时,饭馆里谈论的都是这场史无前例的灾情,一名食客说到现如今天下一半的地方受了灾,逃荒的人迟早会闹出乱子,必定吃饱的人都会防着他们。 另一人说道:“哪里还有吃饱的人呢?产粮之地增了赋税,都说是赈灾所用,若这些粮食真用到赈灾上,也不至于闹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同桌的人叱道:“悄声,这些话是能说得的?” 刘苏儿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三人匆匆吃了饭,他们在吃饭时听说大同府设了粥厂,三人身上还有点银子,想着给哪个灾民,不如直接给了粥厂,粥厂能多施舍些粥饭,也能多救几个人。 有了这个想法,三人沿路打听,来到了靠近西城门的粥厂,排队端碗等着粥饭的人排了一里地远,看着这些灾民虚弱的样子,他们都怀疑排在后面的人能不能撑到前面。 三人来到粥厂,有两名差役看守着,见到三人立刻喝道:“到后面去排队!” 刘苏儿说道:“我们不是来要饭的,我问你,是谁负责粥厂的事务?” 差役见到刘苏儿衣着不像灾民,且具非凡气度,还以为是什么微服私访的官员,连忙说道:“我们厂主不在,请问阁下有何事,告诉小人也是一样。” 刘苏儿正要说自己要给粥厂捐钱,一瞥之间,看到煮粥的大铁桶中的粥寡淡如水,而每名灾民所能领到的一个馒头还不如鸡蛋大,愕然问道:“不是施舍粥饭么?” 那名差役点头说道:“是啊,怎么?” 刘苏儿问道:“粥呢?我怎么看桶里稀得跟水似的?” 差役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粥厂想来如此,毕竟还有些面粉在里面。” 刘苏儿摇了摇头,他年幼受灾时,好歹遇到的粥厂还称得上是粥,有米有菜,馒头至少也有拳头大,只要能排得上,总能吃一顿饱的,如今粥厂只有这点东西,怎够人吃?刘苏儿说道:“粥厂不是有标准的么?怎的如今克扣这么多?” 这名差役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小声点,说什么克扣?上面送来的粮食本就不多,再加上我们这些人的工钱,老爷们的红钱,各种孝敬,不是清水已经不错了。”这时他把刘苏儿当成了某个官员,所以才说得这么客气,若是他知道刘苏儿身份不过是一介平民,早就骂开了。 刘苏儿正要继续询问,一个挺着像怀胎数月的大肚子的矮胖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人未到先传来一阵浓烈的酒气,还没走到几人跟前,他已经昂着头喝问差役:“什么事?” 差役小声说了句:“这便是我们厂主,负责粥厂事宜,阁下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吧。”说完,他对这位矮胖子说道,“厂主,这三位公子说是有事找您。” 粥厂厂主点了点头,对刘苏儿等人问道:“你们找本官什么事?” 刘苏儿一见他满脑肥肠的样子,心中就来气,粥厂的钱粮定然都是被他这种人克扣盘剥去了,否则面对这么多骨瘦如柴的灾民,他一个粥厂厂主怎能吃得这么胖?刘苏儿冷冷地说道:“不错,我找厂主有事,只是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话。” 这厂主见到刘苏儿说话时底气十足,和寻常百姓不同,不由心中起疑,他看了一眼差役,差役胡乱给他使了个眼色,表明此人很有来头,厂主装作恍然的样子说道:“不错不错,这里人多嘴杂,咱们借一步说话,请。” 刘苏儿三人随着他来到粥厂后面的城墙根下,这里人迹罕至,厂主的酒意又清醒了几分,他眯着眼问道:“不知诸位怎么称呼?”明着问称呼,暗地里的意思是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刘苏儿不答反问:“不知厂主贵姓?” 厂主说道:“撇姓周,非粥厂之粥,而是周瑜之周。”这周厂主被自己的风趣逗笑了,一张肥脸几乎要淌下油膏来。 刘苏儿先是随他笑了笑,接着一把抓起他的衣领问道:“还周瑜之周,我看你是周扒皮之周,朝廷让你设立粥厂赈灾,你倒好,粥汤稀如水,馒头还没有鸡蛋大,外头饿死灾民无数,你却吃得肥猪一般,既然你身上有这么多油水,我看不如熬成肉粥以救百姓!” 周厂主见势头不对,想要反抗,但刘苏儿一股内力使出,周厂主如何还能动弹一下?他喊道:“开什么玩笑?” 刘苏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对他说道:“谁跟你开玩笑?西北灾民都饿到人吃人的地步,只可惜他们就算吃人,也不过吃得是皮包骨头的灾民,哪有你这肥头大耳的吃起来香?” 周厂主将他亮出明晃晃的匕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义士!我错了,不要杀我,我回头就把家中的粮食拿出来,不够的……不够的我再去买,别……别杀我!我……我臭得很,一点也不香,那些灾民不会……不会吃我的肉……”想到对方会杀了自己做成肉粥,他吓得屎尿齐流,果真是臭的。 刘苏儿嫌他贪公济私,正要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时路小千忽然出手拦住了他:“别冲动,你现在杀了他,明日那些灾民就连稀粥也喝不到了。” 刘苏儿一想也是,但是他不甘就此放了这贪官,他拿着匕首在周厂主的脸上刻了个歹字,刻字的时候,这周厂主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以为对方要杀死自己,幸亏这里是他自己选的城墙下无人之地,任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理睬,否则早就有人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在杀猪。 刻完后,刘苏儿对他说道:“今天就饶了你,回去给我好生安排灾民的粥食,若是再敢克扣赈灾银粮,我就在这个歹字后面加个匕首的匕字,你说那是什么字?” 周厂主战战兢兢地回到:“回好汉,那是个死字。” 刘苏儿笑道:“你这贪官倒也识字,我会在暗中查看,若是发觉你口不对心,我绝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好说话,你也不要有别的心思,老子若要杀你,任你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我!”说罢,他为了震慑住周厂主,让他不敢生出异心,人轻飘飘地纵身上了城墙,这城墙有两丈多高,刘苏儿说上去就上去,接着又纵身跳下,正好落到他刚才的位置,仿佛没有动弹过,但周厂主却已经知道刘苏儿所言不虚,连忙点头,赌咒发誓会照他说得办。 见到他贪生怕死的样子,刘苏儿谅他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才和路小千及莫谷儿施施然离去,身后的周厂主早吓得瘫软在地。 离开粥厂,刘苏儿虽然做了件痛快的事,可是他心中还是高兴不起来,路小千见他如此,连忙劝慰:“这肥猪贪官答应自掏腰包为灾民加添粮食,咱们本想捐给粥厂的银子也剩下来了,不是好事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朝廷设立的粥厂,本来每日就只有一顿,这些狗官还如此克扣,简直是将百姓的性命当儿戏,这天下已经朽了,我虽迫得姓周的不得不好好对待灾民,可怎能迫得天下贪官都能尽职尽责?粥厂已是灾民最后活命的希望,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原不如何支持造反的,如今看来,没有造反便没有活路,造反之人绝非罪人,有罪的倒是官家。” 路小千听他提到了父亲,心中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莫谷儿在一旁说道:“大同府有一位师父的朋友,路师弟,咱们要不要去见见他?” 路小千被莫谷儿分了心神,难过之情稍抑,他问刘苏儿:“刘大侠怎么说?要不要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坏书生的消息?” 刘苏儿点了点头道:“也好,令师的这位朋友也是武林中人吧。” 路小千点了点头:“当然,他可是大同府一带最有名的三节棍名家。” 刘苏儿说道:“既是武林同道,即使他不知道坏书生的去向,也敢当前去拜访一下,这为前辈尊姓大名?” 莫谷儿抢着说道:“他名叫左轻语,是北派三节棍的当家人物。“ 路小千叱道:“左伯伯的名字可不是随便说的。”莫谷儿虽是师兄,但路小千责备他时,他还是说了声是。 刘苏儿说道:“我也听人提起过左前辈,一直心向往之,今日有缘,合该前去拜见拜见。” 三人随即向左轻语家行去。 第六十章 莲开并蒂 出乎刘苏儿意料的,像左轻语这般豪杰,所住之处十分简陋,并不像一般江湖名家的铺张炫耀,简简单单的一个院子,院子里是三合院的样式,北面正中为堂屋,左右分别为厨房偏厅和粮仓,与一般农户家的格局仿佛,若非是院子里有一个兵器架,真让人看不出这里是大名鼎鼎的左轻语住处。 三人来的凑巧,左轻语正好在家,这几日他经常出去,在家的日子很少。 见到路小千和莫谷儿前来,他显得非常高兴,请三人进屋,直到此时路小千方才想起来左轻语家中没有带些东西,不禁显得有些尴尬和坐立不安,不过左轻语却不在乎这些小节,问起了刘苏儿,刘苏儿报了姓名,并表达了敬仰之情。 左轻语十分谦逊温和,他说道:“看到刘兄弟神光内敛,当知刘兄弟身有惊人艺业。” 刘苏儿连忙客气,他仔细看着这个以三节棍这种奇门兵器成名的老人,见他身穿灰布长袍,长袍上还打着两个不定,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锋芒尽敛,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制霸一方的人,若非他胸肩挺括,双臂粗壮,看起来道像是一位农夫。 左轻语招呼几人坐下后,问起莫谷儿他们师父如何,莫谷儿说道:“师父常跟我们提起左伯伯,说左伯伯是他最想见的人,只可惜师父的一套武功还没有修炼完成,否则必会前来和左伯伯相会,他嘱托我,偿若见到了左伯伯,让您抽空去见我师父一趟。” 左轻语笑骂道:“好个老东西,他不想长途跋涉,偏偏说什么在修炼武功,难道我就愿意走这么远的路了么?”他时常这样调侃这位朋友,路小千和莫谷儿都是听惯了的,不过这次刘苏儿在场,左轻语还是对刘苏儿解释了句:“我时常这么说话,并非真的责怪什么,留兄弟莫怪。” 刘苏儿笑道:“好说。” 左轻语的妻子给几人上了茶后又出去了,之后左轻语正色道:“两位贤侄我看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才来找老夫,有话请直说了吧,咱们都不是外人,不必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 莫谷儿脸色微红,点头道:“是,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左伯伯,这两日可曾听闻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从此地经过?” 左轻语听到坏书生几个字,眼中闪过冷冷的光芒,他摇了摇头:“未曾听说,难道他来大同府了?” 莫谷儿说道:“路师弟的一二十名同乡都被坏书生所杀,我们一路打听过来,希望能够找到他为路师弟的同乡们报仇,至于他有没有来过大同府,我们也只是推测。” 左轻语说道:“你们想对坏书生动手?” 莫谷儿点了点头。 左轻语说道:“你们两人道行还浅,即便找到他,也只不过是送命,你们凭什么报仇?你们师父最宝贵你们两人,你们可别做出什么傻事,伤了他的心。” 路小千望向刘苏儿:“凭得就是刘大侠,我们也知道不是他的对手。” 左轻语看向刘苏儿,口中说道:“哦?这位刘兄弟可曾和坏书生康长恨交过手?” 刘苏儿说道:“交过手,所以我知道他的虚实。” 左轻语说道:“此事我可以帮你们打听一下,坏书生若真的来过大同府,凭我的交情还是能够打听出一点端倪的,只是此事开不得玩笑,动辄遭遇生死危机,刘兄弟,事关我这两位师侄,我不敢等闲视之,望你能够谅解。”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晓得。” 左轻语忽地站起身来,对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请出手吧!” 刘苏儿想不到他要和自己动手,不过他转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不是坏书生的对手,因此向试探试探自己,前不久在京城,丐帮分堂堂主赵红袍就试探过自己一次,想不到来到这大同府,又遭遇了此事,为了宽左轻语的心,他还是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院子里,左轻语从屋檐下的兵器架上拿出三节棍,刘苏儿从背上抽出紫竹棒,两人相隔两丈,各自做出准备出手的架势。 路小千和莫谷儿没有见过刘苏儿武功的真正实力,两人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刘苏儿知道左轻语自重前辈和主人身份,不会抢先出手,所以他说了声:“得罪了!”然后挥舞着紫竹棒,使出一招莲花棍法中的莲叶田田,向左轻侯劈去。 左轻语双手各执三节棍首位,见刘苏儿棍法巧妙,连忙使出一招盘龙升天,三节棍在他周身舞动,守得滴水不漏,三节棍是一种攻守兼备的兵器,招式分为劈、抡、摔、打、盖、扫、截等,比之双棍还要多出一棍来守,远比别的武器多有优势,三节棍分为北派三节棍和南派三节棍,北派重守,棍意为守中带攻,先护己再攻敌,而南派重攻,以攻代守,两派各有所长。 相比之下,北派三节棍更注重先立于不败之地,刘苏儿一招莲叶田田,只不过是用了五成功力,两人只不过是切磋并非搏命,所以他的出手只是为了让左轻侯注意到自己的招式,莲叶田田的招式繁复,一招之中紫竹棒分打对方身上几处要害,可是盘龙升天守势之严密也到了泼水难进的地步,刘苏儿出手无功下,连忙变招使出风摇花动,这次用上了六成功力。 左轻语见他招数巧妙,但功力却不够身后,正想反击,却见刘苏儿变招极快,他像抢攻也来不及,只得再次采取守势,两人棒棍相交,左轻侯惊讶地发现这一招比上一招的内力更猛了些,不过他依然挡得住。 此后刘苏儿一招比一招迅捷,一招比一招力大,左轻语虽是重守不重攻,但一连十多招都来不及反攻,那真是从所未有之事,他也逐渐明白刘苏儿没有用尽全力和他相斗之故。 毕竟是自己要试探他,总是处在挨打的地步也不好看,左轻语再挡住刘苏儿一招莲花棍法后,使出他压箱底的招式,双龙夺珠,这一招他手拿三节棍的两端,如使双棍,从两旁向刘苏儿攻去,刘苏儿一招藕断丝连直指其中宫,左轻语不理不睬,北派三节棍名之为天地人三棍,天棍和人棍虽然同时出手,可还留有地棍用来防守,左轻语和刘苏儿抢攻,就是因为自己还留了一招守势,地棍挡住刘苏儿的进攻,而刘苏儿则不免受到天人两棍的夹击。 若是一般使单棍的人遇到这招,定会变攻为守,因为这一招下来,显然自己攻不到左轻语,只能落到挨打的地步。 可是莲花棍法何等精妙,面对各种兵器,都有其破法,对付这一招双龙夺珠,莲花棍法里有一招莲开并蒂,专破双刀双剑双棍,三节棍虽不是双棍,但刘苏儿以此招破之,也合要旨,只见刘苏儿紧握紫竹棒中间,左右开弓,和左轻语对攻,这一次他使出了十成力道,紫竹棒在他内力的贯注下,竟泛起莹莹紫光。 只听啪啪啪三声响过,左轻语一手拿着一根双节棍茫然不语。 何以刘苏儿使出莲开并蒂,左轻语的三节棍变成了两副双节棍?原来刘苏儿内力贯注紫竹棒,将左轻语天棍和人棍全都打断,随后紫竹棒直点,又将左轻语中间一段地棍点断,只不过他出手极有分寸,点断地棍以后,人就向后跃开,同时说道:“得罪了,左前辈。” 左轻语不惊反喜,他抛下手中的短棍,哈哈笑道:“是我输了,我原本见你年纪轻轻,想不到你武功到了如此地步,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个你也不是少年了吧?” 一旁的路小千和莫谷儿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十一章 晚归之因 刘苏儿也忍俊不禁,想不到这左轻语说话十分有趣,他笑道:“左前辈武功也很高啊,晚辈侥幸胜了一招半式算不得什么。” 左轻语颔首道:“武功到了这等地步,依然能够不骄不躁,真是了不起,小千,谷儿,你们都要跟着学着点。”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连忙点头称是。 左轻语话头转到正事上:“有这位刘兄弟跟着你们,我也就不用担心啦,这坏书生是否来过大同府,抑或现在还在大同府,我前去打听一下便知,你们在这里等我。” 刘苏儿说道:“我跟左前辈一起前去。” 左轻语说道:“不用,我去找这里的地头蛇,他们见到你脸相陌生,怕是会生戒心。”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想去找丐帮的弟子打听打听,我和丐帮有点渊源,他们会不会知道点什么线索呢?” 左轻语恍然道:“我见你棍法似乎在哪见过,原来是丐帮的莲花棍法,如此说来,你和他们何止是有些渊源而已,走吧,丐帮分堂和我去的地方正好顺道。” 两人离开了院子,留路小千和莫谷儿在家。 出了门,刘苏儿说道:“以左前辈的身份地位,为何却过得这么简朴么?” 左轻语说道:“若是在生活上过得奢靡了,人就容易生出懒惰之心,我们习武之人没必要去住什么广厦百间,也没必要山珍海味,只要过得舒坦便足够了,我吃的粮食都是自己种出来的,相比官府或者大户人家或者有所不足,可是比起受灾的难民来,我已经十分满足了,当年我跟着师父学艺时,师父曾说什么叫做行侠仗义,刘兄弟,你说什么叫做行侠仗义呢?“ 刘苏儿想了想,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扶困济危,救人于水火之间,想来就是行侠仗义吧。” 左轻语说道:“这些都太大而化之了,寻常生活,哪有这么多不平?哪有这么多冤屈好让你伸手相助呢?平日里,你若是生活奢靡,就算是通过自己本事赚来的,偿若是周围的人都过着贫穷的生活,你心中又怎能安心?一直到你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资助给那些需要的人,而自己和他们生活等同,不用一丝一毫的武功,也可称得上是行侠,也可称得上是仗义。” 这话让刘苏儿感到有些惭愧,他倒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他也不能完全认可,也许每个人的理解不同吧。 左轻语说道:“师父告诉我,你所见之事,能够做到视之心安,便足够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一家宅院,左轻语说道:“我到了,从这里再往前走两个街口,然后左转,就能遇到很多乞丐,丐帮分堂大约就在那附近,你一问便知。” 刘苏儿和他作别,向丐帮分堂行去。 从大同府往西,多地受灾,逃荒至此的人很多,看起来和叫花子没什么分别,不过刘苏儿知道这些人不是丐帮的人,一路打听,他来到丐帮分堂,分堂所在,是一处简陋的棚子,周围用木板做墙,仅仅能够遮风挡雨而已,刘苏儿报上名字,丐帮大同分堂的堂主秦有缺亲自过来迎接了他。 秦有缺身材瘦俏,看起来却极有精神,和其他丐帮分堂的堂主不同,秦有缺予人一种异常灵活的感觉,他手足颀长,行动轻便,行走时如同足不沾地,刘苏儿感到若他跟一只猴子在一起,定然会将猴子灵动的感觉比下去。 在丐帮分堂里,刘苏儿说明了来意,秦有缺说道:“坏书生像这个方向来了?我们丐帮却没有受到消息。” 刘苏儿感到有些失望,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秦堂主留意些,若是有了他的行踪,传个消息到左轻语那边,我在那里等着。” 秦有缺说道:“没问题,不过为何要将消息送到那边?刘少侠和我们帮主交好,何不就在我们分堂等着,咱们初次见面,总要一醉方休的好。” 此人说话也很热情,但刘苏儿总感觉有种他并非真心如此的印象,便谢绝了他的好意,秦有缺果然也没有多做挽留,刘苏儿心道,毕竟丐帮这么大,弟子遍天下,并非所有的丐帮堂主都会这么热情。 离开丐帮分堂,刘苏儿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想到,以坏书生康长恨的相貌,只要他没有做出什么恶事,外人也很难分辨出他就是那个四大凶徒之首,想到坏书生作恶时随时可以出现,不作恶时隐在人群中,这种凶徒为祸最深,如何将他找出来呢? 刘苏儿心中抑抑,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左轻语的家中,路小千和莫谷儿正等候的不耐烦,见到刘苏儿回来,纷纷从椅子上跳下来,两人来到刘苏儿身旁问道:“可有那奸贼的消息?” 看到二人殷勤的面容,刘苏儿颓然摇头,两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刘苏儿说道:“所谓捉贼坐赃捉奸着床,咱们就算现在找到了坏书生,如果他不承认是杀害那些陕西豪杰的凶手,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官府断案,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也不能直指其非。” 路小千显然一时没有想到这点,他喃喃地说道:“坏书生不至于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吧?” 刘苏儿叹道:“问题就在这里,万一真的不是他做的呢?” 莫谷儿断然道:“就算不是他杀死的那些陕西豪杰,他身为四大凶徒之首,坏事做尽,咱们也要将他诛除。” 刘苏儿点了点头,默然无语,左轻语的夫人这时送来一些点心,三人道谢后吃了,刘苏儿从左夫人走路的姿势上看出她不会武功,想不通像左轻语这样的武林豪杰,为何会娶一名不是江湖上的人,一般人讲究门当户对,江湖上的人一般也会和江湖上的人成亲,就像朱雀和伊雪,就像他和梅嫽,像伏缨和唐轩儿这种,也算是少有的了。 等候左轻语回来的时间好像变得十分漫长,直到天黑了,他还没回来。 路小千和莫谷儿坐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刘苏儿也坐不住了,走出来说道:“打听消息无论如何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我看有些不大对劲,我去瞧瞧去。” 路小千和莫谷儿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过去迎个人罢了,去这么多人干什么,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就行了。” 就在刘苏儿刚要离开的时候,大门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听到敲门声,刘苏儿心中忽然有股不祥之感,这每一声敲门声都仿佛敲在他们心头,左家的大门根本没有上闩,来人为何不进来呢? 左轻语的夫人前去开门,一名家仆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对她说道:“不好了,左爷发了急病,晕倒了!” 听到这话,左轻语的夫人身子一晃,向旁边倒去,莫谷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使得她不至于倒在地上,莫谷儿查看左夫人,只见她眼睛紧闭,已经昏晕了过去。 刘苏儿抢上前去问道:“什么时候发的病?在哪里发的病?”他心中奇怪,左轻语乃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身体想来健壮,怎会忽发什么急病?而且今日他和自己还交过手,并没有什么病症的先兆。 来人说道:“就在晚饭前发的病,人忽然昏迷了过去,就在我们家里。” 这时左夫人悠悠醒来,颤抖着问道:“轻语怎么样了?” 刘苏儿说道:“不用担心,左前辈身子硬朗,就算有点小病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去看看,路小千,莫谷儿,你们在家里照顾好左夫人。” 路小千关心左轻语,他说道:“让莫师兄留下来照顾伯母,我跟你一起去。” 刘苏儿点了点头,跟着来人出了门,门外有一驾马车,来人让刘苏儿和路小千先上了马车,他自己也随后上来,三人做好后,车夫一甩马鞭,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驶去。 路上,刘苏儿问道:“可请了大夫?” 这人说道:“我们人分几路,有的去请大夫,我被派来通知左家一声。” 那就是不知道了,刘苏儿心急如焚,心中涌出很多可能,加入左轻语没有发病,那么他是遭遇了什么?中了毒?还是中了什么暗算? 马车前去的方向,正是左轻语口中那位大同府地头蛇的地方。 路小千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此人说道:“我家主人就是左爷的好友,姓方,人称方铁扇的便是。” 刘苏儿和路小千都没听说过什么方铁扇,看来此人既是大同府的地头蛇,仅在大同府一带有些名声而已,尽管如此,路小千还是说了句久仰。 马车很快就来到方府,刘苏儿和路小千都十分着急,马车刚刚停稳,他们就从车厢中跳了出来。 此时冷月在天,方府门外早有家丁在等着他们,见到他们过来,做出邀请的姿势,路小千心急,跳上门台阶问道:“左爷人呢?” 家丁说道:“在方爷的房间里。” 路小千也不等他来引路,匆匆向里面跑去,刘苏儿也急急地跟在后面,这左轻语为人风趣爽朗,他并不希望他有什么事。 第六十二章 勾心斗角 在方铁扇的寝室外,有一群在等候的家丁,看来方铁扇虽为地头蛇,可是有这么多人跟着他办事,此人摆的谱也不小。 路小千当先走过去,却被两人伸手拦住,问道:“你是何人?” 还没等路小千说话,刘苏儿走了过来说道:“我们是左爷的亲戚,请问左爷可是在里面?” 一名家丁点了点头,两人站开,其他家丁也都让开,让两人进了屋子。 刘苏儿见事情古怪,心生警惕,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两人进了屋子,方铁扇的寝室很宽敞,已经有十多人在里面,其中有一位老者坐在床头,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左轻语把脉,应是刚刚请来的郎中,路小千不敢大声发问,怕打搅了郎中的查探,但是他的忧急之色尽显脸上,刘苏儿见到床上躺着的正是左轻语,心中放下了一些心事,心道也许是自己多虑了,身为地头蛇的方铁扇平时可能就是这种排场。 他暗暗观察房间中的十几人,有七八个人脸色肃然,没有露出一丝高兴或者担忧的神色,显得有些别扭,刘苏儿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只看他们太阳穴隆起,便知道这些人的外功已经练到十分高明的地步。 除了这些人,还有三个人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可是在刘苏儿的眼中看来,这些人的紧张似乎并不是为了左轻语的安危,而是为了别的事。 这么多人中,最显眼的还是一名穿着缎子面夹袄的人,此人脸色极白,似乎比女人的皮肤还要白些,虽在冬季,可是他的手中却一直拿着一把扇子,扇面张开,在此人的手中轻轻扇动,刘苏儿见他用的扇子扇骨都是精铁做成,立刻猜到此人就是这里的主人,地头蛇方铁扇,想不到他是这副酒色过度的世家子弟般的形象。 老郎中终于站起身来,路小千抢先问道:“怎么样?” 郎中看了他一眼,却向方铁扇说道:“左爷的病十分古怪,恕老夫无能,诊断不出病因来。” 刘苏儿仔细看他神情,感到他目光闪烁,所言不实,可是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质问他。 方铁扇叹了口气说道:“辛苦了,来人,送大夫回去,再奉上诊金十两银子。” 老郎中连忙推辞:“无功不受禄,不敢当不敢当,不用人送,我自己就能回去。”说罢逃也似的匆匆去了。 路小千这才先向方铁扇做了个揖,然后问道:“请问方爷,我左伯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铁扇说道:“他今日来找我,谈起什么四大凶徒之事,你也知道,我在多年前已经金盆洗手,绿林中的事情我已经不再过问,左兄这么问我,我也十分尴尬,于是就派人去查,晚上我请左兄喝杯水酒再走,左兄推辞了几下也就答应了,我见左兄如此赏脸,还请了几位好友前来作陪,算是给足了左兄面子,但乐极生悲,祸兮福所倚,谁能想到,粗宴刚刚摆好,他便发了急病昏迷了过去,我心中着急,又怕嫂子在家中担心左兄的情况,因此一边延请郎中,一边通知左府,事情便是如此,这些朋友也都是亲眼所见。”说到这里,方铁扇合上铁扇,然后一摆,示意屋中的这些人当时都在场。 随着方铁扇的这一说,屋内的人纷纷点头,表示实情就是如此。 路小千遇事处理的经验不足,见到左轻语昏迷不醒,只知道趴在床头,拉着左轻语的手喊着他:“左伯伯,左伯伯……” 刘苏儿问方铁扇:“左前辈刚过晌午便来了贵府,可是却在刚才陷入昏迷,我想知道,中间这段时间,方兄去帮左前辈打听坏书生的事,可有了什么结果?” 方铁扇不知刘苏儿的身份,先听他对左轻语唤左前辈,便认定他是左轻语的晚辈,谁知却又称呼自己为方兄,这么一来,自己岂非也成了左轻语的晚辈?他心中发怒,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刘苏儿话说完,他才感到惊讶,刘苏儿不关心左轻语的安危,先问起四大凶徒的事,他心中暗暗纳罕,此人是谁?他心中有所怀疑,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派人去打听了,却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刘苏儿嗯了一声,也不再发问,而是来到左轻语身旁,拉起他的手,一股真气沿着左轻语的手臂传入他的体内,真气沿着左轻语的经脉,极快地运行了一周,他心中有了些主意,对方铁扇说道:“我恰好认识一位有名的郎中,既然方兄治不了左前辈的急病,不妨有我带他去诊治。” 方铁扇愕然道:“既然有郎中在此,何不请他前来?左兄身子不妥,如何还要亲自前去呢?” 刘苏儿随口说道:“这位郎中性情古怪,不愿出诊。” 方铁扇越发觉得看不透刘苏儿,可是有人能治左轻语,总不能霸着不让离去,他只得说道:“那好吧,我去安排马车。” 刘苏儿说道:“不用,我背着左前辈离开就行。” 路小千跟着他,不知刘苏儿打得是什么主意,而且他也知道刘苏儿是初次来到大同府,什么有名的郎中,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他和刘苏儿一路,信任刘苏儿,便没有插嘴。 刘苏儿来到床边,刚要准备背着左轻语离去,此时方铁扇给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这人马上站了出来说道:“慢着!” 刘苏儿转过身来问道:“怎么?” 此人说道:“左兄在方爷家中得了急病,若不由我们方爷诊治好,别人还会说我们方爷的不是,你这么就将人带走,似乎不大合规矩吧。”他称呼左轻语为左兄,却称呼方铁扇为方爷,显然是在反击刘苏儿刚才的称呼。 刘苏儿心道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刚才他用真气在左轻语身上游走一遍后,已经隐隐感到左轻语并非什么急病,倒有点像是中了什么毒,只可惜刘苏儿自从中了山浆阴毒后百毒不侵,已经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毒,当然,有的病看起来像中毒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刘苏儿也无法断定必当是中毒,所以要带左轻语离去,不过是试探之语,这一试探,果然试出了问题,若他们心中无鬼,有没有办法救治左轻语,说什么为了面子不让他获救,理由简直荒唐。 路小千不知情由,怒道:“到底是我左伯伯性命要紧,还是方爷的名声要紧?” 方铁扇将铁扇在掌心拍了拍,说道:“丁兄说的话也有道理,左兄的性命当然更重要,这就有些两难了。” 刘苏儿说道:“这有何难,我看当然是方兄的面子为重了。” 方铁扇知道他在说反话,不过他故作不懂,反而打蛇随棍上地说道:“我方某在大同府,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望,左兄今日能找我来帮他办事,说明在左兄眼中也是信任我的,如今他在我家中出了事,若我不能处理好,以后恐怕大同府的朋友们便瞧不起我,咱们混口饭吃的,当知名节比命看得还重,唉,其实知道我的人都明白,在大同府没有我方某不认识的人,更没有什么所谓的有名郎中我没有听说过的,或者此人声名不显,这位小兄弟请不动他,我方某却有信心让大同府任何哪个人连夜过来,就算是知府,也要给我方某几分薄面,不知小兄弟信也不信?” 刘苏儿听他不着边际地说了一通,又称呼自己小兄弟,显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话语中的意思隐隐带着威胁,就连知府他都能请到,显然若有什么知名郎中,他方铁扇一请必到,说到这个份上,刘苏儿若执意不答应,倒显得他理亏了。 路小千无话可答,盯着刘苏儿看,刘苏儿说道:“那好,也不用方兄去请,我舍却这张老脸前去一次便是,路小千,你在这里等着我。” 路小千点了点头,刘苏儿大踏步走了出去。 大同府当然没有什么他认识的名医,说是去请名医,不过是一个借口,离开方府后,刘苏儿径直去了丐帮分堂,他要渡过这次危机,非要找人帮忙不可。 出了方府,刘苏儿就感到有人在后面尾随,刘苏儿猜不透方铁扇为何对左轻语下手,总不成方铁扇和坏书生有什么勾结?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像坏书生这种臭名昭著的凶徒,谁都不会和他结交,更不会维护于他,刘苏儿想不通原因,却因左轻语而产生了同仇敌忾之心,他故意走得很快,让尾随他的人也加快了脚步。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明月当空,刘苏儿转过一个路口后便不见了,后面的那人四处查看,想不明白刘苏儿怎能凭空消失,就在这时,跟踪刘苏儿的人感到头顶一痛,接着整个人昏迷了过去。 刘苏儿从房顶跳了下来,确定后面再没人跟踪,展开轻功来到了丐帮分堂,好在方铁扇的家和丐帮分堂并没有多远。 半夜三更,秦有缺见到刘苏儿匆匆赶来,脸上掩饰不住诧异之色,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刘苏儿二话不说,一招排山倒海的狂风骤雨掌使出,掌力猛恶如海浪,向秦有缺袭去。 秦有缺大惊失色,心中不明白刘苏儿为何一见自己便使出如此凶猛的掌力,这是狂风骤雨掌没错,刘苏儿身份自然也不会错,难道是因为自己日间招呼他招呼得不够真诚,所以他报复来了?危急之际容不得他多想,连忙使出一招风消雨歇来抵挡,只是刘苏儿出掌在先,掌力中又挟带雄浑的掌力,能不能抵挡得住,还很难说。 周围的丐帮弟子见刘苏儿一见面就动手,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两人的掌力就已经交接在一起,出乎意料地,两人四掌相交,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其后刘苏儿向后纵身,对秦有缺说道:“得罪了秦堂主,你武功高明,我来不及跟你解释,请帮我去办一件事。” 秦有缺苦笑道:“你想知道我武功如何,直接问便是,何用动手?”话这么说,他还是喊上了四名丐帮弟子随他一起,跟着刘苏儿出了门。 路上刘苏儿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下左轻语失陷在方铁扇的府上一事,找秦有缺前去主要是为了保证左轻语和路小千的安全,偿若动起手来,他无法保证这点。 秦有缺和左轻语同在大同府,相互闻名,却没有什么交往,他愕然问道:“听说左轻语和方铁扇颇有些交情,怎的两人交恶了?” 刘苏儿说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左轻语性命难保,非要将他先救出方铁扇的巢穴中才行。” 秦有缺问道:“刘兄弟可有什么打算?” 刘苏儿说道:“你假扮郎中,带左轻语和路小千先走,我留在后面殿后。” 秦有缺苦笑道:“这方铁扇见过我,让我假扮郎中,一眼就会被他识破。” 刘苏儿想了想说道:“那你就说丐帮有什么独门秘籍,什么蛇胆秘药能够救左轻语的性命,无论如何,先将他带走再说。” 第六十三章 巧计救人 一行人来到地头蛇方府,把门的家丁见过刘苏儿,没有留难,直接让他进去,刘苏儿带着秦有缺直接来到方铁扇的寝室,寝室外的家丁让四名丐帮弟子留下,只让秦有缺和刘苏儿进去,秦有缺倒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进了门,方铁扇见刘苏儿带来的人并不是什么郎中,而是丐帮分堂的堂主,不禁愕然。 旁边的一名方铁扇的星恋的好友也认得秦有缺,此人忍不住问道:“秦堂主,你放着好好的丐帮堂主不做,怎么做起郎中来了?” 秦有缺对此人眨了眨眼说道:“连兄难道不知,眼下四处闹旱灾,百姓都吃不饱,我们做叫花子的更是讨不到饭,若不改行,兄弟们都要饿死了。”他说得合情合理,只不过之前的眨眼有些让这位连兄莫名其妙。 见秦有缺这么说,方铁扇倒不好说什么,他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秦大夫来看看,左兄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症。”他不称呼秦有缺为堂主,而成为秦大夫,言语中透露出一股嘲讽之意。 秦有缺早得刘苏儿嘱托,心中有数,左轻语乃是中了什么毒药而非生病,所以他假意来到床头,帮左轻语把脉,他拿过左轻语的手腕,脸上眉头紧皱,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一众十多人带着紧张的神色看着他,见他眉头一蹙一展,都不知他会有什么结论,方铁扇等人更是暗中提高了警惕,心道只要这叫花子说一声是中毒,自己立马动手,以防事情败露。 过了一会,秦有缺放下左轻语的手腕,对方铁扇说道:“左兄乃是急火攻心,以至于灵台失守,甚至糊涂,继而昏迷过去。” 方铁扇放下心事,问秦有缺:“既然如此,秦大夫可有治疗之法?” 秦有缺说道:“治倒是能治,只不过……”说到过字,他的声音拖得很长。 方铁扇问道:“只不过什么?”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手中合拢的铁扇又缓缓打开,轻轻地扇动,刘苏儿通过这个小动作,感到他心中的紧张。 秦有缺说道:“只不过能不能治好,只是一半一半的机会,即便治好了,我怕左兄对这两年的事恐怕也记不清了。” 方铁扇心中暗喜,不过脸上当然流露出一股遗憾之意,他说道:“虽然如此,也比这半死不活地好,还请秦大夫赶快动手吧。” 秦有缺摇了摇头:“这个病在这里不行,须将人带到我那里,用我帮不传之秘,合七名懂得秘术的弟子,组成七星聚会来治疗。” 方铁扇脸上露出狐疑之色,秦有缺问道:“怎么,方兄似乎有些不愿意。” 方铁扇连忙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现在左兄病得这么厉害,秦大夫何不让人来这里帮他治,而是非要带走呢?” 这句话说得也有道理,刘苏儿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回答,反倒秦有缺处乱不惊地说道:“我都说了,七星聚会是我帮的秘术,施展之时,也须有我帮弟子在旁压阵才行,方兄,我当然可以让弟子过来,只不过我若是让百十名弟子来到这里,似乎对方兄府上……,方兄若是不在乎,我又怎会不客随主便?” 话未说完,但人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上百名丐帮弟子来到这里,方铁扇家中即便不是臭气冲天,也是让跳蚤等物爬满府院,试想,谁肯让这么多叫花子来自己家中?方铁扇一时拿不定注意,但他生性爱洁,又觉得左轻语既然治好了也会忘记之前的事,治不好更是万事皆休,便点头说道:“我倒没想到需要这么多人,既然如此,秦大夫就请将他带走吧,不过我有一点要事先声明,左兄在我家中得了急病,可是人却还好,若是到了你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望秦大夫不要将事情都推到我方铁扇身上。” 秦有缺欲擒故纵地说道:“方兄,你说着话我就不爱听了,世间哪有必然之事?你听说过哪个郎中能说自己保证治好?你说着话,摆明不愿承担责任,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招惹这个麻烦上身呢?” 方铁扇一时语塞。 这是路小千说道:“无论治好治坏总得要治啊,秦大夫别犹豫了,我愿承担这个治不好的罪名。” 秦有缺斜着眼看着方铁扇问道:“方兄怎么说?” 方铁扇就坡下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人么,总要治的,请吧,请吧!” 秦有缺点了点头,对门外的四名弟子说道:“来人,把病人带回去。” 四名弟子进来,其中一名个子高的,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将左轻语背起,秦有缺对方铁扇说道:“方兄等我的消息吧,不过这诊金……” 方铁扇笑骂:“你奶奶的,还真不忘了这事,来人,给秦大夫封一百两银子!” 秦有缺拿着银子,这才笑眯眯地去了,路小千怕有些不放心,也跟着后面离去,刘苏儿自然和他随行。 来到外面的街道上,四周除了方府外,四处都无什么灯火,冬天百姓本来就睡得早,唯有月光照路,一行人来到另一条街上的时候,刘苏儿说道:“秦堂主先带左前辈回去,至紧要先护住心脉,再用解毒的药给他服下,等我回来用内力帮他驱毒。” 秦有缺讶然:“难道刘兄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刘苏儿说道:“我要回方府去探探,若能知道左前辈是中的什么毒最好,就算不知道,我也要探听探听,这方铁扇和坏书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有缺点了点头:“一切小心,方铁扇为人很辣,方有今日成就,若是被发觉,就赶紧逃走,以你的轻功,他们必然追之不及。” 刘苏儿谢过他的关心,对路小千说道:“你虽秦堂主回去吧,或者你先回左前辈家中报个平安也好,你莫师兄和左夫人还在家担惊受怕的呢。” 路小千点了点头:“刘大侠,你,你一定要小心。” 看着秦有缺和路小千等人带着左轻语回丐帮分堂,刘苏儿本想直接去方铁扇家中开门见山地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秦有缺既然认定方铁扇武功不俗,再加上他府上人数众多,自己这么贸然进去,说不定会中了暗算,思量着不如从后院悄悄溜进去为是。 刚想动身,刘苏儿忽然见到十多人从方府大门外涌出,看方向,这是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人人穿着黑衣带着兵器,从他们走路的姿势来看,他们此行的杀气颇重,刘苏儿感到方铁扇应是还不放心,怕自己对左轻语下毒一事泄露,准备杀人灭口了。 这次虽然有丐帮分堂的堂主秦有缺在场,可是出去昏迷不醒的左轻语,以及需要照顾左轻语的人外,自己这边并没有多少人,而方铁扇又不知他六色入的虚实,因此认定十多人就能将他们全部击杀。 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衣带着黑面巾,看不清相貌,刘苏儿也不知道方铁扇本人在不在其中,他心中疑惑,对左轻语来说,既然选择到方铁扇家中去打听消息,可方铁扇为何非要置左轻语于死地?难道左轻语过来时,正撞见坏书生和他进行什么密谋? 这些人来势汹汹,若是让他们追上了秦有缺等人,左轻语得不到救治,再受到围攻,恐怕凶多吉少,刘苏儿也向秦有缺的方向行去。 他展开轻功,追了三条街,看着走在前面的秦有缺等人的背影,他停了下来,在这个路口等候。 那边秦有缺渐行渐远,浑然不知身后的凶手正慢慢逼近。 等到这十多名黑衣人来到刘苏儿隐藏着的街口时,刘苏儿忽然现身,拦在这些黑衣人面前。 十多名黑衣人万万想不到刘苏儿会出现在这里阻截他们,双方你望我我望你,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刘苏儿打破沉默:“半夜三更,月既不黑,风也不高,不是杀人的好时机,我好言奉劝各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现在还为时不晚!” 一名黑衣人狞笑道:“就凭你三言两语就让我们回去?笑死人了,大伙儿一起上,先将这小子剁成肉泥再说!” 刘苏儿浑然不惧,从背后拿出紫竹棒,故作遗憾地说道:“各位既然如此执迷不悟,我只能当头棒喝了,来吧!”他语带双关,手里紧紧握着紫竹棒,心中涌出强大无比的自信。 黑衣人纷纷抽出兵器,大喝着向刘苏儿扑了过来。 为首的人手中的兵器是两把短枪,只比寻常刀剑长上一半,约五尺左右,这对短枪有个名目,叫做双龙枪,枪本长兵器,但改短了以后虽没有了长枪的猛烈,但在灵敏上却增加几倍,双枪既可以一攻一守,也可以双攻双守,实是犀利无比的兵器。 双龙枪虽然厉害,但枪无论长短,都是以戳刺为主,提起戳刺,此人的功夫比起坏书生的索命刺差得远了,刘苏儿紫竹棒向下一压,接着向上弹起,化作一条毒龙般向黑衣人攻去…… 莲花棍法本就擅长以寡敌众,这次为了自保,刘苏儿全力施展,一根紫竹棒劈点戳刺挑扫挥,硬是将黑衣人逼迫在一丈开外,近不得身,很快,一名黑衣人被紫竹棒扫断了腿骨,倒在地上滚离刘苏儿,靠着一堵墙不断呻吟。 为首那人双龙枪使尽绝招,依然攻不进刘苏儿的防守圈,自己方面已经有两人受伤,急得哇哇大叫,他们此次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准备在秦有缺回到丐帮分堂前将人拦下击杀,等到秦有缺回到丐帮分堂后,他们便没有了机会,若想去丐帮分堂杀丐帮堂主,别说十多人,就算一百多人他们也没有把握,如今他们被刘苏儿纠缠住,而秦有缺已经带着左轻语走得远了,是否还能赶在他们回到分堂前拦住,谁都没有把握,所以他们心知已经杀不了秦有缺,怒气便都撒在刘苏儿身上。 刘苏儿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对方人手太多,再加上这些黑衣人身手都还不错,所以他虽然自保有余,但想将人全部击退也是有所不能,但见他棍随人走,在周身舞动出无数棍影,紫竹棒本就有些发紫黑色,在黑夜中舞动,更像手中无物,但谁都明白,这是刘苏儿将棍子舞动太快所致。 这种打法本极耗内力,十多人打定主意,使出车轮战,希望刘苏儿将内力损耗得差不多,再进行一举击杀,只可惜他们想不到刘苏儿身上内力深厚,就这么舞动一夜也未必能够将内力损耗殆尽,反而他们自己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使双龙枪的为首之人更是骇然,大同府也不是什么小地方,怎的忽然冒出这么一个高手出来? 刘苏儿已经能够肯定方铁扇不在其中,否则他的招牌兵器,那把铁扇子不会不用,派出这些人出来准备袭杀丐帮堂主秦有缺,就是已经想好了退路,万一让秦有缺跑掉,他方铁扇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再斗了一盏茶时分,刘苏儿认定秦有缺和路小千等人已经带着左轻语回到了丐帮分堂,哪里还有闲情和他们纠缠不休,他哈哈大笑,忽然收了棍子,使出拈花指法,凌空点到了三四个人,这些黑衣人见他出手犹如魔法,手指一点便倒下一人,见多识广的知道他是在使凌空点穴的功夫,只要刘苏儿手指点来,便挥舞兵器挡住。 刘苏儿见他们有了防备,再无兴趣和他们缠斗,大喝一声:“请诸位转告方铁扇,此事老子跟他没完!”说完人纵身上了旁边的一棵树,接着从树上跳到了旁边的屋顶,在十多名黑衣人的愕然注视下,刘苏儿迅速远去,他们自己知自己事,从刘苏儿离去的速度来看,他们的轻功身法都不是对手,追也追不上,又何必再白费力气? 更何况就算勉强追到了又如何?他们也不是他的对手。一行人颓然而返。 刘苏儿当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绕了一条街,杀了个回马枪,人来到方府的后院墙外,他轻轻地翻过墙头,进入方府。 第六十四章 偷听真相 等他悄悄穿过后院来到前院的隐秘处躲起来时,那十多名黑衣人也刚刚回来,其中有六七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他们互相搀扶着,带着呻吟回来,人未到,声音先到。 这结果显然大出方铁扇的意料,他当先从厅堂中走了出来,见到他们受伤的样子,还以为是被秦有缺拼死反抗打伤的,他愕然问道:“秦有缺的武功这么厉害么?怎么这么多人受了伤?” 为首那人苦笑道:“不是秦有缺,我们连他的人影都没见到,是先来找左轻语的两人之一。” 方铁扇更感到惊讶:“你们怎么和他动上了手?他带了多少人,竟能将你们赶回来?” 为首之人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多少人?救他自己,这小子武功高得出奇,方兄,先别问这么多了,先让受伤的朋友进去再说。” 方铁扇表情呆滞地闪身站在一旁,脸上虽无表情,可是他心中却充满了疑问,这小子究竟是谁?武功竟然高到这种地步,前去追杀秦有缺的十多名好手,竟不是他一人的对手。 等到安排好受伤之人,没有受伤的黑衣人脱下外面的黑衣,露出原来的相貌,正是在方铁扇寝室长的那些人,他们留下两人照顾伤者,又派出家丁去请郎中,剩下的人则随着方铁扇去了厅堂。 刘苏儿本潜藏在黑影中,见到他们进了厅堂,知道他们要商量正事,趁着方府中的人乱作一团,他悄悄来到厅堂后面,接着屋后花木的遮掩,他用手做听筒状,仔细倾听屋内的谈话。 一开始他们都是默然不语,唯听到茶盏磕碰的声音,想来是在喝茶压惊,终于方铁扇打破沉默,先开了口:“你们和那小子动手,可曾看出他的武功路数来?”方铁扇口中的那小子,刘苏儿也不必客气,指的自然是区区自己了。 为首之人的声音传来:“我连三江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武功这么高的年轻人,他用的兵器不过一根竹棒,使得似乎是丐帮的当家棍法莲花棍法,不知我连某人有没有看错,褚兄,你当时也在场,你看呢?” 这个被他成为褚兄的人点头道:“不是似乎是,而是一定是莲花棍法,听说莲花棍法是丐帮绝诣,绝不会外传,难道这小子是丐帮的?” 另一人的声音传来:“不是丐帮的,丐帮数百年来的规矩,身上一定要穿带补丁的衣服,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不似丐帮弟子那种肮脏的样子,而且他出了莲花棍法外,竟还会点苍指的凌空点穴,哦不,不是点苍指,公孙兄,你对指法所知比我多,那是什么指法?” 公孙兄的声音传来:“那是少林的拈花指法。”说完不再多说。 其他人倒抽了一口气,纷纷议论:“这小子身负少林丐帮两大门派的绝学,到底什么来头?” 连三江说道:“我看他不止会这两种功夫,只是时间很短,咱们暂时也看不出来,方兄,此事我看咱们可有些不大妙。” 方铁扇叹了口气:“咱们也是无可奈何,你们以为我想这么做么?还不是那人逼迫的?” 连三江说道:“此公武功既然这么高,为何不自己出手?咱们这些人既然不是对手,我看不如方兄跟他说说,饶过我们吧。”刘苏儿在墙后听得莫名其妙,连三江口中的此公到底是谁?难道就是坏书生? 方铁扇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才开口:“你们怎么说?” 其他人纷纷说道:“连兄说得没错,方兄,你也看到了,今天晚上咱们这么多兄弟受了伤,庞老弟的腿还被打断了,我……” 方铁扇打断他们的话头:“这事我也做不得主,你们何不自己去跟他说?” 连三江语带惊恐地说道:“康……康兄、康爷也在此处?” 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刘苏儿对这脚步声感到十分熟悉,立刻想到了坏书生康长恨,果然,坏书生的声音传来:“看来你们对帮我办事感到很勉强,既然如此,强扭的瓜据说也不甜,我也用不到你们这些废物帮我了。” 连三江说道:“如此,我们也不敢打搅方兄,这……这边告辞了。” 刘苏儿还是想不明白,为何方铁扇会和坏书生勾结,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传来,听声音正是连三江发出来的,公孙兄的声音传来:“康爷饶命!” 坏书生说道:“既然是废物,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死了算了。”声音中充满了无情,刘苏儿想不到坏书生对自己说话时客客气气,对刑部韩尚书说话时犹如一名饱学才子,对付这些不愿帮他办事的武林好手说话又是这么狠辣无情,这康长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方铁扇干咳一声道:“现在咱们都是一套绳上的蚂蚱,想要就此离去的,就会惹康兄不高兴,惹康兄不高兴就是这种下场,还有没有谁想要离开的?” 又是一阵沉默,刘苏儿忽然名表了,这坏书生估计是认为自己一人行事势单力薄,所以用武力挟制这些人为自己办事,之所以选上方铁扇,八成是看上了他地头蛇的性子,欺软怕硬,消息灵通,人脉广泛。 坏书生康长恨又开了口:“这次让你们去对付左轻语和秦有缺,就是为了你们的声名着想,你们难道想不明白么?只要左轻语醒来,就会告诉别人方铁扇和你们一干人等于我四大凶徒有勾结,这么一来,你们也容易遭到江湖中人的仇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只不过没想到你们遇到了刘苏儿那小子,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也不会怪你们。” 方铁扇说道:“康爷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康爷在武林中的名声太响,想要康爷命的,各个门派的人都有,丐帮的,少林的,武当的,那个不想对付康爷,以博名声?可是康爷这么多年来不依旧逍遥快活么?所以大家也不要被丐帮的名头吓到,跟着康爷肯定没错,如今天下灾祸连连,朝廷又羸弱无能,我看天下即将大乱,想要保平安,绝非独善其身,必须依附像康爷这样的人才行,我方铁扇家业这么大,都愿意甘附骥尾,你们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其他人迫于坏书生的淫威,只好随声附和。 坏书生桀桀怪笑道:“这才对嘛,不过你们也不用害怕,我这几日就要离开大同,我交代你们的事只要做得好,我康某人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视丐帮分堂如龙潭虎穴,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群叫花子的聚集之地罢了,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杀了左轻语,好去了诸位的后顾之忧。” 方铁扇关心地说道:“刘苏儿那小子武功极高,康爷还要小心才是。” 坏书生说道:“我昨日见他并没有留在丐帮分堂,只要他不在,我就好行事,若是他在的话,唉,此事便有些不好办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显然坏书生也自承不是刘苏儿的对手,刘苏儿在屋外听得心中忍不住生出自豪之心。 方铁扇问道:“康爷给的那种毒粉,我下在了左轻语的茶水中,这种毒难不成真会被秦有缺解了?”看来左轻语果真是中了毒,而且这毒还是由坏书生给的。 坏书生说道:“这种毒就连我都没有解药,我不相信秦有缺能解,不过什么事都怕万一,我过去看看再说。“ 接着,坏书生的脚步声传来,看来是准备去丐帮分堂诛杀左轻语,刘苏儿再留下来也听不到什么消息,便也悄悄地离开方府,向丐帮分堂的方向赶去。 第六十五章 运功驱毒 在冬夜疾驰,寒风扑面犹如刀子划过脸庞,刘苏儿若不运功抵抗都忍受不住,他一边飞奔一边想着,既然左轻语中的毒无药可解,只能由自己帮他驱毒,中毒后越早解毒越好,否则容易损伤身体,除此之外,坏书生还想斩草除根,要救左轻语,还要先杀了或者取走坏书生,不知还能不能赶得上,念及于此,他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 转过前面一个街口就会到丐帮分堂,刘苏儿正要足部停留地转过去,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危险,连忙减速,同时从背后抽出紫竹棒,以应付眼前的危机。 但他预感到有危险时已经来不及停住脚步,只能尽量放慢了速度,黑夜中,前方的路口像是一个随时能将人吞噬的巨口,本来去丐帮分堂是左转,他却偏偏折而往右一些,因为一时停不下来,他只能将紫竹棒在身前挥舞护住前身,就这么冲了过去,果然,只听叮得一声,刘苏儿被一下偷袭击中紫竹棒,人前冲的去势被抵消,终于停了下来。 躲在拐角处偷袭他的人显然因为想不到刘苏儿会提前猜到他而感到惊讶,忍不住“咦”了一声。 刘苏儿从这声咦中听出了对方就是坏书生,他不知如何,虽然先走一步,竟然没有到丐帮分堂,反而得知自己会走这条路,提前埋伏在此,若非刘苏儿警觉,说不定已经中了暗算,他喝道:“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 刚才那叮的一声,正是坏书生的索命刺刺中他紫竹棒的声音,刘苏儿渗出一身冷汗,若不是自己鬼使神差地预感到会有人偷袭自己,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坏书生桀桀怪笑道:“我是四大凶徒,不是什么好汉,偷袭你又怎的?谁让你阴魂不散,几次坏了我的好事?” 刘苏儿说道:“凶徒就是凶徒,只会做卑鄙无耻的事,左轻语和你有何仇恨,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坏书生心思机敏,因刘苏儿这句话,立刻猜出他和方铁扇在厅堂所说的话都被他偷听了去,他说道:“我行事卑鄙?你躲在屋后偷听,和小毛贼有何区别?咱们大哥就别说二哥了吧!” 刘苏儿本就不擅长口舌之利,坏书生一句话说得他难以辩驳,他怒道:“别光嘴上说得好听,今夜你遇到小爷算你倒霉,四大凶徒已去其二,今晚正是第三个恶贯满盈之日,纳命来吧!”刘苏儿说完,便挥动紫竹棒,施展出莲花棍法,向他攻去。 坏书生这是第二次和他相斗,上次不知道刘苏儿乃是受了伤,所以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这次他使出绝招,反而想要刘苏儿的命。 黑暗中,一人使索命刺,一人使紫竹棒,两人都拼尽了力气想置对方于死地,刘苏儿莲花棍法尽拣攻势凌厉的招数使,坏书生则尽挑招数毒辣的使,两人十多招内谁都奈何不了谁,黑暗中,一根紫竹棒挥动得呼呼有风,而坏书生的索命刺则无声无息,忽然从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刺来,两人都是越打越谨慎。 刘苏儿的紫竹棒舞动之际容易让对方听到声音而进行躲避,而坏书生故意使出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的招数,却依然都不过刘苏儿,而刘苏儿却感到坏书生的招数忽隐忽现,难以闪避,两人的攻势渐渐减弱,守势则逐渐增加。 又斗了十多招,坏书生忽然醒悟自己绝不是刘苏儿的对手,这种想法一旦生出,他的气势再减轻一分,心中生出恐惧,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不顾自己生死地猛攻几招,这几招无不是带着同归于尽的狠辣,刘苏儿自然不想和他同归于尽,退开两步,准备重整攻势,可是坏书生早就算好了他会退开,趁着两人距离拉开,坏书生忽然转身向丐帮分堂飞奔而去。 刘苏儿喝道:“哪里走?”人随后跟来。 来到丐帮分堂外,有两名值守的丐帮弟子见到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向这边疾驰而来,连忙出来阻拦,坏书生向后一指:“他是四大凶徒的人,要杀我,快拦住他!” 黑暗中看不清楚,趁着两名丐帮弟子错愕之际,坏书生从两人之间冲了过去,接着一个纵身,跳过丐帮分堂的院墙,消失在墙后。 刘苏儿追过来的时候,两名丐帮弟子早做好了拦截准备,刘苏儿知道事情紧急,没时间跟两人解释,竟一言不发,展开轻功也是纵身而起,从两人头顶跃过,再一个纵身,也跳过丐帮分堂的院墙,这两名丐帮弟子讶然回首,两人都消失在墙后,他们赶紧往回跑,要通知里面的丐帮弟子。 在丐帮分堂的院内,刘苏儿又遭遇了一场误会的拦截,一群丐帮弟子见他进来,纷纷拿着兵器将他围住,却不见了坏书生。 刘苏儿大声说道:“是我刘苏儿,刚才进来的人呢?” 一名认得他的丐帮弟子看清了来人的确是刘苏儿后,这才说道:“原来是刘兄弟,刚才那人是谁?进来后一句话也不说,提着兵器就刺伤了我们两名兄弟,接着从后墙跑了。” 刘苏儿叹了口气,知道就是这么一耽搁,再也追不上坏书生了,他问道:“两名兄弟伤得重不重?” 就在这时,负责值守门户的两名丐帮弟子才冲进来,对一干丐帮弟子喊道:“有人来了!” 其他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早就知道了,等你过来告诉我们,岂非迟了?”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都知道来人武功高处二人太多,所以也没有真个责怪他俩。 刘苏儿大致看过受伤的两名弟子,坏书生因为时间紧促,所以两名丐帮弟子伤得都不是要害,没有性命之忧。 坏书生怕刘苏儿追上,所以选择从丐帮分堂这边逃走,正合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来到丐帮分堂的院子里,一言不发直接刺伤两人然后从后墙逃走,等刘苏儿再跳进来时,丐帮弟子因忽然有人过来伤人,吵嚷之下,已经做好了应敌准备,正好将匆匆追来的刘苏儿拦住,让他有充分的时间离去,此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做出这么果断的决定,实是一个奇才,只可惜他的才能没有用到正道上。 这时,在屋内的堂主秦有缺听到动静,匆匆走了出来,见到是刘苏儿,松了一口气,等他问起情由,刘苏儿说了,秦有缺恨恨地说道:“好个坏书生,竟将我丐帮分堂视若无人之地,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哼,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这就去方铁扇那边去兴师问罪!” 刘苏儿赶紧拦住他:“要去问罪也不急于一时,如今左前辈中毒不浅,若不赶紧给他驱毒疗伤,时间长了,怕他有性命之忧。” 秦有缺点了点头:“既然是坏书生的毒粉,又没有解药,当真不可轻视,刘兄弟可有把握将毒驱出?” 刘苏儿说道:“试试看吧,既然左前辈暂时只是昏迷,看来就不是最厉害最要命的毒药,我帮他驱毒时不得有人打扰,还请秦堂主帮我守着,若是坏书生再回来的话……” 秦有缺说道:“他偿若再敢来,我就让兄弟们结莲花大阵,让他来得去不得!” 刘苏儿放下心来,随他进了屋去看左轻语,路小千没有去左府,还在这里,他陪在左轻语床头,脸上流露出伤心的表情。 见到刘苏儿进来,路小千站了起来:“刘大侠,可拿到了解药?左伯伯的脉搏越来越虚弱,我怕他撑不了多久了。” 刘苏儿说道:“你和秦堂主先出去,我用内力帮他驱毒试试。” 事情紧急,他将昏迷中的左轻语扶起来,摆成盘腿坐着的姿势,然后自己来到左轻语身后,伸出左掌搭在他背后的神道、至阳和灵台三处大穴上,一股浑厚的沛然莫当的内力从掌心吐出,分成三路注入左轻语的体内,沿着他的经脉一点点地探索中毒部位的所在,但三道内力因得不到左轻语的回应,行进得太慢,刘苏儿又伸出右掌,抵在他腰间的脊中,悬枢和命门三处穴道,同样是一股内力化成三道,从这三处要穴中注入。 一旁的秦有缺知道驱毒时最忌打搅,拉着路小千悄悄地走了出去,并将门关上。 刘苏儿今晚来回奔波于方铁扇和丐帮分堂之间,又和坏书生康长恨相斗一场,内力损耗了不少,这次全力施为,感到有些虚弱,不过他想起左轻语风趣的为人,慷慨的性子,心中涌起必救他不可的信念,内力源源不绝地自丹田升起,来到双臂间,然后毫无保留地注入左轻语体内。 内力在左轻语身体中缓缓前行,遇到阻碍,刘苏儿便竭力将之打通,慢慢地,他内力已经疏通了左轻语身上大部分的穴道,可是在左轻语头脸上的穴道却遇到了更大的阻碍。 左轻语至今昏迷不醒,所中的乃是坏书生从深山中铺捉到的血蟾蜍,从血蟾蜍背上提取的毒液混以毒蛛草之毒炼成的毒粉,原本坏书生是想用这两种剧毒之物提炼出更毒的毒粉,却不料两种毒性相互克制,虽然混合后的毒粉无色无味,但是人服用之后,两种毒性相抵消,却会让人陷入昏迷,十二个时辰后,因为昏迷所引起的麻痹就会让人心脏停止跳动,血脉停止流动,进而一命呜呼。 如今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可是刘苏儿却感到这种毒已经侵犯到了左轻语的脑子,一般习武之人若是被他人内力注入体内将会有两种反应,一是自然而然地抵触,将其他人的内力排出体外或者加以化解,二是将进入体内的内力加以引导,为己所用,而左轻语至今没有一点反应,就说明他的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身上即便有些毒,也都被刘苏儿驱出,唯有头脸上的穴道中了毒,被封住了神智,才会这样。 而脑袋上的要穴,却又是最复杂的地方,稍微不甚,不但驱不了毒,反而会伤了对方的性命,故而刘苏儿有所犹豫。 到底是勉强一试,还是怎的? 第六十六章 莲花大阵 偿若自己就此罢手,除了坏书生,谁也不知道左轻语的命运如何,只看他脉搏越来越虚弱,便知道不妙,而且坏书生自己也承认了此毒没有解药,若是自己怕医坏了他就此打住,恐怕左轻语性命一样不保。 既然如此,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尽力一搏,刘苏儿咬了咬牙,驱使着真气内力缓缓地向左轻语脑袋上的穴道冲去,他像一个从未做过菜的厨师拿起了铲勺,又像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准备绣一幅精美的图画,更似一个不会写字的人,开始临摹王羲之的书法,他战战兢兢地却又全神贯注地将内力运送过去。 在刘苏儿全身心地为左轻语驱毒之时,他忘记了身外的一切,也没有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喝骂声和打斗声…… 人后脑到头顶的穴道分别为哑门,天柱,风府,脑户,玉枕,强间,后顶,洛却以至百会,到了百会穴,那是到了尽头,所谓百穴相会,亦是人最高处,位于两耳耳尖与头顶七寸交汇处,又名三阳五穴,是人身上最脆弱的穴道,刘苏儿如履薄冰,将左轻语的身上的毒缓缓运到百会穴,然后从此处向上慢慢驱出,将毒粉化作无形,则左轻语就会醒来。 这种考究的驱毒最考验人的耐性,如同铁锅烙饼,必须将火候掌握好,火大了会焦,火小了又不能熟透,刘苏儿就出在这种两难之间,他怕内力用过了,使左轻语百会穴受伤,轻则使他瘫痪,重则使他丧命,若是内力用得不够,则无法将毒驱出,刘苏儿小心翼翼维持着内力地力度,到了心无旁骛的地步。 在刘苏儿和左轻语驱毒之时,秦有缺带着分堂的一百多名弟子在周围守候,路小千心中默默祈祷左轻语能够安然无恙。 秦有缺想着坏书生竟然没将丐帮分堂放在眼里,气得心中难以宁静,他暗自盘锁着,明日如何带着丐帮的兄弟前去找方铁扇,如何在外面埋伏,如何先礼后兵,这方铁扇不过是大同府的一条地头蛇而已,竟然敢和坏书生这样的凶徒进行勾结,那是杀了他也不怨了,若是他认错悔过还好说,偿若他抵死不认,自己就给他来个翻脸不认人,大家一拍两散,丐帮岂能是好欺负的? 路小千问道:“你说刘大侠能够治好左……我左伯伯的毒么?” 秦有缺说道:“当然,刘兄弟深得我们帮主的真传,且是少林弟子,内力非凡,当然能够治好你伯伯的病,别多想了。”话是这么说,多半都是在安慰路小千,其实刘苏儿能不能帮左轻语将毒驱出,他也没有把握。 就在两人为左轻语一个明里一个暗里担心的时候,那坏书生忽然又回来了,秦有缺没见过坏书生,原本不认得他,可是坏书生今晚逃走之际曾来过丐帮分堂的院子,被丐帮弟子认出,连忙告诉了秦有缺:“是坏书生,就是他刺伤的我们两名兄弟!” 秦有缺怕刘苏儿帮左轻语驱毒之时受到打扰,一见到坏书生便喝道:“结莲花大阵!”他想不明白,既然他知道不是刘苏儿的对手,而丐帮分堂又有这么多弟子,此人怎还敢再来?难道他是真的没有将丐帮放在眼里么? 坏书生逃走之后,来到方铁扇家中,他左思右想,想不通刘苏儿得知左轻语中了自己的毒粉,为何要急匆匆地赶到丐帮分堂去,此毒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解药,刘苏儿更没有,那么他回去干什么呢?很快,他醒悟道,刘苏儿定是想凭借着他深厚的内力为左轻语驱毒。 习武之人都知道,用内力帮人驱毒时最是受不得打扰,而且必然会消耗极多的内力,若是如此,他今晚便有了报仇的机会,这个机会难得,可遇不可求,作为四大凶徒之首,他行事向来大胆妄为,因此他和方铁扇提出自己的想法。 方铁扇被他吓了一跳:“我的康爷,你是说咱们今晚去对付丐帮分堂?丐帮大同分堂至少有数百人,咱们凭什么将他们挑了?” 坏书生说道:“就算大同府有数百名丐帮弟子,也不会全都在他们分堂里,我今日从那边经过,看他们分堂中最多只有百十名叫花子而已。” 方铁扇连忙奉劝道:“百十名臭叫花子还不够多?他们堂主秦有缺和副堂主陶敬神二人都算得上一流好手,况且还有那名叫刘苏儿的魔头在那,咱们势单力薄,我怕前去只会自取其辱。” 坏书生对方铁扇的胆小怯懦本来不喜,若非要他帮忙,换做别事,他早将这个不听话的同伙宰了,此时有求于人,只得解释道:“刘苏儿此刻正帮左轻语驱毒,方铁扇,你也不想想,偿若左轻语的毒被驱走,他清醒过来,难道还不知道是你下的毒?左轻语朋友众多,再加上有丐帮和刘苏儿帮他撑腰,左轻语岂不要将你撕成碎片?咱们今晚正是千载难逢地良机,你带着所有能动手的人在一旁等候,我先去探探情况,若刘苏儿没有帮左轻语驱毒,咱们什么都不做,马上回来,如若他当真在帮左轻语驱毒,你带人纠缠住丐帮弟子,我进去杀了刘苏儿和左轻语以除后患,至于什么秦有缺和陶敬神,嘿,一个两个丐帮的堂主还不被我坏书生放在眼里,你既然在大同府不敢招惹他们,我便顺手为你除去如何?” 一番话说得方铁扇怦然心动,坏书生说得没错,如果刘苏儿真帮左轻语把毒驱出,他方铁扇也在大同府待不住了,他家大业大,混到今天这个成就可不容易,当然不愿就此放弃,而有坏书生主持此事,正是自己在大同府扬威之时,而坏书生很快就走,错过了这个机会便再难有了,他想了想,终于答应下来:“我去找人!” 方铁扇在大同府是地头蛇,人头熟络,这次他将所有能招来的人都找到,也凑了百十人,由坏书生带领着,浩浩荡荡地向丐帮分堂赶去。 坏书生故意露面让秦有缺看到,如果刘苏儿此刻忽然出现,他扭头就走,此时他最怕的就是刘苏儿,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而刘苏儿若是不出来,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刘苏儿不在丐帮分堂,二是刘苏儿在帮左轻语驱毒,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决定要血洗丐帮分堂,以舒心中的一口闷气。 坏书生心思缜密,他几乎什么都料到了,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低估了丐帮弟子的实力。 见到刘苏儿没有出现,坏书生杀心大起,他发出了让方铁扇带人过来的信号后,自己当先冲进丐帮弟子中,像尽快解决几名丐帮弟子,然后由方铁扇等人纠缠住他们,自己去对付刘苏儿。 只可惜他打得如意算盘立时落空,等他跳入丐帮弟子包围当中,丐帮弟子的莲花大阵已然结成,坏书生怎都没有想到丐帮竟还有这一手,他从想掌控全局,变成了自投罗网。 秦有缺冷笑道:“想不到你还敢回来,今日就让我们丐帮为民除害,除掉你这个祸害!” 坏书生问道:“刘苏儿呢?你让他出来!” 秦有缺理也不在理他,此人坏到极致,跟他啰嗦纯粹是耽误功夫,秦有缺一声令下,包围着坏书生的丐帮弟子发动莲花大阵向坏书生攻去,与此同时,方铁扇也带着他的人马从外围攻来,这莲花大阵分为内莲花和外莲花,如同莲花盛开时有向内蜷曲的花瓣,也有向外舒张的花瓣一般,内莲花负责攻击包围中的敌人,外莲花负责对付外围的敌人。 坏书生深陷莲花大阵当中,他见每名丐帮弟子武功都是平平,可是在阵法的推动下,数名丐帮弟子如同一人,有攻有守,竟将他的攻击挡住还能反击,坏书生气得哇哇大叫,却又无可奈克。 而屋内,刘苏儿对左轻语的驱毒也到了关键时刻,只要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能将左轻语身上的毒全部驱出。 屋内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屋外的人已经厮杀得不可开交,而屋内却安静得像在深山之中。 秦有缺知道刘苏儿正在救命,受不得打搅,否则功亏一篑,左轻语身上的毒还有可能反噬,到时候,不但左轻语毒发无救,刘苏儿也会中毒,其实刘苏儿早已百毒不侵,秦有缺却不知道这点,无论如何,他都要尽歼来犯之敌,就算不能杀死敌人,也要困到刘苏儿出来。 坏书生在莲花大阵中左右冲突,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他知道刘苏儿多半就在旁边的屋内,可是收到丐帮弟子阵法的阻拦,明明只要闯出这个大阵,他就有机会冲进屋内杀了刘苏儿和左轻语,偏偏他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莲花大阵乃是丐帮的镇派大阵,白十年前,丐帮遭受劫难,他们和魔教结仇,双方互相厮杀,身为护教长老或者分堂堂主的丐帮高手凭借着高超的武功,当然能够不受伤害,可是武功平平的丐帮弟子却经常受到了袭击,为了保命,丐帮合数十名高手心力,创制出这套莲花阵法,用以护帮,这套阵法只要四名丐帮弟子就能起始运用,两人护内,两人对外,人数愈多,威力越强。 一旦达到一定的人数,到了攻守兼备的大阵时,便能够做到阵内的敌人被困死,阵外的敌人攻不进来。 坏书生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着急,他眼睛乱转,在思索着破解阵法之道。 第六十七章 背后伤人 这个莲花阵法自从创制以来,从没有个以一人之力破上百人组成的莲花大阵的经历,就算在外围有上百人接应也不行。 方铁扇不知道阵法的厉害,见到坏书生在阵中左右纵横,还以为他在中间大占上风,掌控着阵法呢,因此在阵外的方铁扇虽然伤了十多人,依旧拼命向丐帮弟子冲杀。 坏书生越打越是心惊,他感到若不能出奇制胜,只凭武功,无论如何都冲脱不出,可坏书生身为四大凶徒之首,什么风浪都见识过,什么危险都遇到过,这次处境虽糟,但依然没有让他绝望,寻正当途径无法脱身,他便用下作的办法。 可是此时的秦有缺却不知道坏书生的想法,他亲自上阵,奈何坏书生的武功太高,手中所用兵器索命刺又是他从没见过的武器,因此两相拼斗,开始谁都奈何不了谁,一时成僵持之态,但这种僵持对丐帮是有利的,时间一长,坏书生的内力必然损耗过多,而丐帮弟子的阵法是轮流出手,每个人都能得到喘息之机,几乎没有内力的损耗,所以僵持下来,对发动阵法的丐帮弟子最为有利。 阵法推动,原本可以很快击败坏书生,但秦有缺不想冒着弟子受伤之险,因此并不冒进,这便给了坏书生可乘之机。 坏书生一招索命刺的松涛阵阵,将索命刺在全身舞动一周,迫得周围的丐帮弟子回守,接着坏书生忽然纵身而起,这一招大大出乎秦有缺的意料,被围攻之际,忽然跳起来,这种打法乃从所未有,盖因人在空中难以借力,且将自己下身的要害都暴露出来,这招使出,那是将自己送上绝路了。 可是坏书生为何要自寻绝路呢? 时间容不得人仔细思索,周围的丐帮弟子见坏书生轻功高明,一跃极高,按照阵法推动,他们全都凑过来,拿着兵器从下往上围攻坏书生,秦有缺有些见识,他叫道:“大家退后!” 可是还没等丐帮弟子回过神来,人在半空的坏书生忽然从怀中抓出一把毒粉向四周抛撒而出,凡是离得近的丐帮弟子,无不中了他的暗算,十多名丐帮弟子中毒之后失去了攻击之力,一时惨呼连连,人停止进攻向后退却,而后面向前攻击的弟子又被中毒的弟子阻拦住,一时乱作一团,这本也怪不得他们,莲花阵法从未遇到过毒粉破阵的经历,丐帮弟子虽然阵法操纵熟练,但毕竟是由人来推动,而中毒之人,行为难以自控。 坏书生暗叫一声侥幸,他身上毒粉只有这么多,若是有了足够多的毒粉,真能挑了丐帮分堂也不好说,趁着这个一闪即逝的时机,坏书生并不趁机逃走,反而向屋中冲去,他算定了刘苏儿必然是在屋内给左轻语驱毒,不趁此难逢的机会杀了他,此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此人不除,自己也是寝食难安。 门是虚掩的,丐帮分堂的屋子又怎会上锁?即便有锁,又岂能阻拦得住像坏书生这样的高手? 坏书生狞笑着推开门,屋内连油灯都没点,朦朦胧胧中,坏书生看到床上有两个坐着的人影,后面的一个自然就是刘苏儿了,坏书生哪还犹豫,趁着丐帮弟子还没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他挺起索命刺,直接向刘苏儿刺去。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门外一名丐帮弟子拼着性命冲了进来,坏书生不理不睬,准备拼着受伤也要先宰了刘苏儿,索命刺轻轻地刺入刘苏儿后背,身后那名丐帮弟子眼见事急,冲上来抱着坏书生的腿,坏书生抬脚要将他踢开,同时手中索命刺还是毫不留情地刺了出去,就在这时,坏书生感到腿上一痛,他低头看去,这名丐帮弟子竟然张口朝他腿上咬了下去,坏书生的手一抖,这一刺他还是刺入了刘苏儿的身体,从刘苏儿后背刺入,前胸透出,只不过因为腿疼刺偏了一点。 坏书生也痛得怒吼一声,随手将索命刺从刘苏儿身上抽出,反手刺入这名丐帮弟子的脑袋,这名丐帮弟子扑地倒毙,坏书生无暇查看腿上被咬处的伤口,因为外面的丐帮弟子开始向屋内冲来,坏书生已经没有时间去杀左轻语,他一眼瞥到窗户,人纵身过去,撞开窗户逃脱,毕竟腿上伤口受伤不轻,来到屋后的坏书生忍着剧痛,又翻过院墙,一瘸一拐地展开轻功溜走了。 在他身后,十多名丐帮弟子冲进屋内,七手八脚地点燃油灯查看,只见窗户破碎,坏书生踪迹已无,几名丐帮弟子要去追击,被秦有缺喝住:“站住!坏书生的武功极高,你们追过去也不过是送死,不要去追了!” 接着他查看屋内的情形,屋内的惨状让秦有缺目呲欲裂,倒在地上的丐帮弟子正是副堂主陶敬神,他的脑袋上有一个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人已经死得透了,在他的口中还衔着一块血淋淋的肉,这肉自然从是坏书生腿上咬下来的,只不过陶敬神双目圆瞪,显然死不瞑目。 秦有缺回过头来再看床上的情形,只见刘苏儿身前身后都在流血,人昏迷着歪倒在一旁不知死活,而在他身前,左轻语刚缓缓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周围的情况,浑然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他看到周围一群带着兵器的叫花子,慢慢醒悟这些人都是丐帮的人,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声音沙哑,显示出他的虚弱。 丐帮弟子无暇回答他,对秦有缺说道:“堂主,外面那些人也跟着逃走了,咱们要不要去追杀他们?” 秦有缺看着屋中的惨状说道:“先别追了,咱们有十多人中了毒,你们快去请大夫进行救治,陶副堂主刚刚被害,刘兄弟又不知死活,我们现在一团糟,先整治好分堂的事,再计议报仇之事!” 一帮丐帮弟子答应着出去办了。 这时在外和丐帮弟子一起与方铁扇等人厮杀的路小千也来到屋内,见到左轻语已经清醒,忍不住来到他身旁叫道:“左伯伯!你没事了?” 左轻语倒还记得他,冲他点了点头:“我没事了。” 路小千这才看到受伤昏迷的刘苏儿,不知他是如何受的伤,悲喜交加下,人望着秦有缺,等他示下。 秦有缺对刚刚苏醒的左轻语说道:“左兄,你可还记得昏迷前的事?”他不过是随口问着,人却来到刘苏儿身旁,一探刘苏儿鼻息,还好呼吸虽然微弱,但始终没有断绝。 左轻语一阵茫然,他虽然清醒了,但昏迷前的事情暂时还是一团糊涂浆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从床上下来,茫然地看着床上受伤的刘苏儿,忽然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刘兄弟怎的被人刺伤了?” 丐帮分堂虽有金疮药,秦有缺给刘苏儿伤口敷上,但很快被血冲开,左轻语出手连点刘苏儿受伤周围的几处穴道,再敷金疮药时才渐渐止住了血,秦有缺将刘苏儿侧着身子放好,油灯照映下,刘苏儿脸如金纸,牙关咬紧,眼睛紧闭,显然尽管是在昏迷当中,伤口处依然疼痛得厉害。 秦有缺让所有的丐帮弟子先出去,只留下一个年长的照顾着他,左轻语和路小千也被他喊了出来,生怕打扰到了昏迷中的刘苏儿。 来到院子里,秦有缺一番安排,又派出去十多名弟子去整个大同府请郎中,无论远近,一定要将人请来。 弟子们答应着纷纷跑着出去,丐帮大同分堂原本有一匹马,只可惜被打探灾情的弟子骑走了,这些丐帮弟子只能跑着去办理。 直到这时,秦有缺才有时间跟左轻语说话,他连自己中毒的弟子都来不及过问,第一句话就是问道:“左兄可知附近哪个郎中的医术最为高明?” 左轻语说道:“大同府的郎中全都医术平平,治疗寻常疾病还可,若是遇到重症的,多半都是束手无策,我倒知道一个人,虽然不在外行医,可是医术的确高明,有妙手回春之能。” 秦有缺问道:“他是何人?住在何处?” 左轻语说道:“她是恒山清净庵的净心师太。” 秦有缺愕然:“是她?”恒山清净庵乃是现今能和白云庵并驾齐驱的佛家圣地,净心师太武功高强,只是不怎么过问武林中事,所以并不如白云庵的静闲师太名气大,世人碍于世俗之见,对僧尼,特别是尼姑有着一定的成见,秦有缺虽为丐帮堂主,住得也近,却也不能免俗,想不到她医术高明,这还是秦有缺头一次听说。 左轻语点了点头:“这还是拙荆告诉我的,错不了,她年幼之时曾双目失明,被送到清净庵准备当个尼姑,结果眼睛被净心师太给医治好了,再也没有出过问题,世上又有几个郎中能治好眼疾的?所以净心师太的医道自然是相当高明,相当高明的。” 秦有缺点了点头,心中却犯了难,他虽身为丐帮堂主,可是和净心师太没有一点交情,如何请得动她来帮刘苏儿医治?而刘苏儿受伤极重,又受不得颠簸,如何能到恒山去请她医治? 左轻语看出秦有缺的为难,点头道:“净心师太医道虽然高明,却有些不问世事,常人前去很难能请得动她,据说她已经数十年都没有下过山了,对了,刘兄弟是怎么受的伤?他的武功如此高明,谁人又能伤得了他?” 第六十八章 生死不明 秦有缺本不想让他心中愧疚的,可是刘苏儿如今生死不明,他也不再隐瞒,连忙将左轻语在方铁扇家中中了毒,刘苏儿托丐帮将他带回来,然后刘苏儿给他用内力驱毒,却又被坏书生带着方铁扇等人趁机前来袭击,终于坏书生使用毒粉伤了十多名丐帮弟子,冲进屋内,刺伤刘苏儿,副帮主为了阻止坏书生,结果丧命的经过,跟左轻语说了。 左轻语想不到刘苏儿原来是救为了自己才受的伤,他怔了片刻,对秦有缺说道:“秦堂主,丐帮对我的大恩大义,仓促之间我也无以为报,而对刘苏儿兄弟为我做的,我更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眼下便由我去恒山清净庵一趟,去请净心师太过来救刘兄弟一命。” 秦有缺问道:“可是左兄可有把握将净心师太请来?” 左轻语断然道:“她若不来,我大不了舍了这张老脸给她跪下就是,再不行,我就舍了这条老命,在她面前自尽,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请来!事情紧急,我这便去!” 路小千喊道:“左伯伯,我跟你一起去……” 左轻语打断他的话:“你回去跟你伯母说一声,莫要让她担心!” 路小千愕然止步,看着左轻语极快地离去,晚上大同府城门关闭,不过自然难不倒像左轻语这样的高手,恒山清净庵离这里有七八十里地,左轻语晚上找不到马,自然会全城展开轻功过去,这一来一回,可要费不少内力,左轻语刚刚被解了毒,还不知精气恢复了没有,只是他感念刘苏儿救他之恩,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凭着一口气,全力以赴。 秦有缺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路小千说道:“左兄说得没错,你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你先回去报个平安再说。” 路小千施礼后离去,秦有缺依然先不去探看自己帮内中毒的弟子,而是回屋去看刘苏儿,那名老丐正蹲在床前看着。 秦有缺问道:“怎样?可有什么动静?” 老丐点了点头:“刚才呻吟了两声,此后再没什么,不过,刘兄弟已经开始起烧了。” 秦有缺心中更是着急,受刀兵之伤后起烧最是凶险,偏偏他又帮不上什么忙,刘苏儿受伤极重,坏书生那一刺,从后背到前胸刺了个对穿,能不死已是万幸,多半还是副堂主陶敬神临死前阻拦了一下,不然刘苏儿定然无幸。 想起陶敬神之死,秦有缺的眼睛变得模糊起来,他不愿被老丐看到,对他说道:“好生看着,若有什么变化,立刻通知我。”不等老丐回答,他又走了出去。 这时丐帮分堂外面忽然吵杂起来,原来是出去请大夫的丐帮弟子回来,这夜半三更的,这些郎中都不情愿出诊,可是丐帮遭遇大难,有人受伤有人中毒,这些丐帮弟子多半是恩威并重,将这些郎中“请”来,他们当然要抱怨了。 秦有缺走了出来,见到刚刚到来的两名郎中还在挣扎,捉着他们的丐帮弟子都有帮规所限,不能伤害这些不会武功的百姓,可是他们若不出手救人,那些中毒的弟子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秦有缺不愿在此事上耽搁,他走了过去,对那人问道:“先生贵姓?” 这名郎中一边企图挣脱一边说道:“你们这不是强盗行径么?干净把我放开,不然,我去官府告你们!” 秦有缺本想好言相劝,闻言大怒,他心中本就因为丐帮遭逢劫难而生气,郎中的话不啻点燃了他暴怒的引线,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打手一掌打得这名郎中半边脸肿了起来,接着秦有缺拔出身旁一名弟子身上的腰刀指着这名郎中说道:“治病乃医者本分,哪有这许多推脱的?再不老实去看病,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这名郎中凭借着一点医术,博得周围相邻的尊重,长这么大也未曾遭奉过这种待遇,吓得连话都不敢多说,立刻陪着丐帮弟子去诊治中毒的弟子去了,另一名郎中比较乖觉,不用秦有缺再行威吓,自觉地前去诊治。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堂主,为何不让这些郎中去看看刘兄弟的伤呢?” 秦有缺叹了口气:“刘兄弟伤势太重,他们也治不了,只能等真正懂医术的高手前来,我怕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刘兄弟的性命!” 其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七八名郎中,大部分都是苦着脸过来,寒冬之际,将他们从温暖的被窝中拖出来看病,他们自然是要不乐意了,不过经过秦有缺的恐吓,他们都乖乖地去医治。 中毒的丐帮弟子经过诊断,几名郎中又在一起研讨,最后都一直认定他们中的是腐筋散,一种取自腐烂的毒草提炼的毒粉,毒性十分厉害,嗅之能让人瘫痪,并无特别的解药,只能服用些寻常解毒之物进行调理,慢慢调养,约么旬日能够痊愈,接着他们给开出了几种解毒的方子,让他们天亮后到药铺去取。 原来坏书生当时事急,若想从丐帮的莲花大阵中脱身,唯有这包腐筋散,腐筋散几乎算不上毒药,而应归入麻药之属,其他毒药虽然更毒,但一来量少,二来都是装在瓷瓶之中,唯有这腐筋散是用纸包着,因此能够随手拈来,脱手撒出,这毒药原本是用于他被正派人士追杀时逃脱只用,如今用来对付莲花大阵,竟也大派用场,也幸得如此,这些中毒的丐帮弟子方才性命无忧,否则坏书生所用的其他剧毒,又岂是这些庸医所能诊治得了的? 秦有缺收了药方,又给每名郎中一点诊金,让人送他们回去。 这些郎中见自己是在叫花子窝里,而且给的诊金不过一些铜板,大多数郎中都没有接,也不让人送,就这么匆匆离去,也有两人怕不收诊金会得罪他们,便收下的。 弟子们既然无碍,秦有缺也就放下心来,安慰了他们几句,让没中毒的弟子在四周戒备,防止方铁扇等人去而复返,这才又回到屋中去看刘苏儿。 刘苏儿高烧越来越厉害,烧得头脸身子发烫,秦有缺坐立不安,不断去看天色,来回数次,心中几乎要骂娘,平时不知不觉一夜便过去了,如今有了急事,时间却仿佛变慢了许多。 终于,在慢慢的煎熬中,东方的天空由黑变蓝,由蓝变白,天亮了。 刚刚天亮,秦有缺便来到丐帮分堂外,刘苏儿的伤势一点没好,不知道他能撑多久,幸而刘苏儿平时内功深湛,若是别人受了他这么重的伤,多半也熬不过这一夜,但看来也撑不了多久,秦有缺来到分堂外面的大街上,不断向左轻语可能过来的方向看着,心中祈祷着盼望着,希望他赶紧出现。 或者老天听到了秦有缺的祈愿,左轻语竟然真从街口走了过来,在他旁边还有一位全身黑衣的老尼,一名年轻的女子,秦有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确认自己看得没错。 秦有缺连忙迎了过去。 那老尼看起来冷冰冰地,问道:“刘苏儿人在哪里?” 秦有缺连忙带着三人来到丐帮分堂,恭请老尼进入屋子,这老尼看起来一副年老力衰的样子,行动却十分敏捷,不过显然跟着她和左轻语一起来的年轻女子身手更为敏捷,她抢先来到床前,掀开被子,讶然道:“竟然受伤这么重,衣服上都是血!” 老尼也来到床边,看了两眼后,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全都出去!” 那名年轻的女子问道:“我也要出去么?” 老尼就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出去。”此外便无别的话。 几人只好退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院子,秦有缺对左轻语说道:“左兄,你可让我等得心焦了,好在你终于将净心师太请来……” 左轻语摇了摇头:“她不是净心师太,而是净禅师太。” 秦有缺愕然问道:“净禅师太?是净心师太的师姊妹么?” 左轻语使了个眼色,表示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秦有缺只好将疑问闷在肚子里,他看着这位年轻的女子,问左轻语:“这位是?” 左轻语说道:“这位姑娘名叫唐轩儿,幸亏她认得刘苏儿,否则我还请不动师太前来诊治。” 秦有缺对唐轩儿施礼道:“多谢姑娘。” 唐轩儿愁容满面,对秦有缺说道:“你谢我干什么,我是帮刘苏儿啊。” 左轻语说道:“秦堂主可知这位唐姑娘乃是何人?” 秦有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左轻语说道:“她便是红缨公子伏缨的夫人。” 秦有缺“啊”了一声,仿佛不能相信。 唐轩儿再给秦有缺福了一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有缺心神不属地大致跟她说了经过,他的心思一直放在屋内,奈何屋内净禅师太给刘苏儿治伤无声无息的,也听不出是好是坏,心中焦急不已,唐轩儿安慰他道:“你放心吧,净禅师太的医术高明,定然能治好刘苏儿的伤,唉,若是梅嫽知道刘苏儿伤成这样,定然要难过死啦。” 秦有缺随口问道:“梅嫽又是谁?” 唐轩儿说道:“梅嫽就是刘苏儿的妻子,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秦有缺摇了摇头:“刘兄弟没跟我说过,唉,但愿他安然无恙才好,否则让我如何跟汪帮主交代?” 左轻语也在一旁暗暗祝愿,同时心中涌起了对坏书生和方铁扇等人无边的愤恨,这个仇他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六十九章 高手云集 一直过了两个多时辰,快到晌午时,净禅师太方从屋内出来,人显得极为疲惫,秦有缺和左轻语等人早就等得坐立不安,饭也没吃,一见到净禅师太就冲上去问道:“师太,刘苏儿怎么样了?” 净禅说道:“幸亏他底子深厚,否则难以撑过这道关口,如今没事了,轩儿,咱们回去吧。” 秦有缺心中感激,连忙劝道:“多谢师太救命之恩,何不吃顿素斋休息一番再走?” 净禅师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唐轩儿扶着他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唐轩儿回过头来对左轻语说道:“不要告诉刘苏儿我来过。” 左轻语不敢忤逆她,点了点头,两人目送她们离去后,左轻语说道:“刚来的时候,净禅师太精神奕奕,治好刘苏儿的伤后,她倒显得萎靡起来,当可推之他给刘苏儿治伤耗费了不少内力修为。” 秦有缺说道:“老师太施恩不望报的心态才更让人尊重,真不告诉刘苏儿唐轩儿的事么?” 左轻语点了点头:“当然,答应过她的事怎能食言?咱们先去看看刘苏儿怎样了吧。” 两人进入屋内去看刘苏儿的伤势,只见刘苏儿已经清醒过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房梁,不知在想着什么,他的浑身都是汗水,里衣都湿了一半,却恍若未觉,秦有缺走到他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到他的烧已经退了,他对刘苏儿说道:“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刘苏儿摇了摇头,抬头看到了左轻语,他不先问自己伤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去的,反而先关心左轻语:“左前辈现在身上的毒可全都化解了?” 左轻语感激地说道:“承蒙刘少侠不惜损耗自身内力来帮我驱毒,已经完全好了,想不到方铁扇此人如此卑鄙无耻,亏我平时还待他不薄,我这便去找他报仇去!” 言罢,左轻语就要离去,被刘苏儿拦住:“且慢!” 左轻语回过头来:“请问刘少侠还有何吩咐?” 刘苏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暂时别去,等我伤口痊愈了,我陪你一起去,如今方铁扇和坏书生狼狈为奸,左前辈不是他们的对手,千万别贸然前去,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左轻语说道:“这狗贼害得我几乎丧命,我死了倒也没什么,偏偏还害得刘少侠九死一生,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溅上他一身鲜血!” 刘苏儿还想说话,只是伤口疼痛,不禁皱起了眉头。 秦有缺也在一旁相劝:“左兄千万不要冲动,你不在乎生死,可还要在乎刘兄弟的安危呀,他为了救你落到这种地步,你倒好,轻轻易易地将性命送了,岂非辜负了刘兄弟救你的美意?” 左轻语怔了怔,接着叹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不甘,他对秦有缺说道:“秦堂主,我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在大同府的朋友也多,我多邀些人去便是。” 秦有缺问道:“你能招来的人,会是坏书生的对手么?大同府周围的江湖好汉我也多有相熟的,这些朋友没有一个是坏书生的对手,只能等刘兄弟伤好了后再去找回场子,否则不单是你左兄会白白送了性命,恐怕你找来的好朋友也不能全身而退。” 左轻语说不出话来,但恨意还是挂在脸上。 秦有缺又劝道:“左兄不过是自己受到一点小小的挫折罢了,我丐帮大同分堂自从设立以来,也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若非这坏书生的目标是刘兄弟而非我丐帮分堂,恐怕我们分堂已经被他们给挑了,遭逢这般大难,我丐帮自然也不能善罢甘休,只是报仇之事,若无十拿九稳的把握,前去只会自寻屈辱,徒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左轻语颓然坐下,打消了这就去复仇的打算,他说道:“只怕方铁扇这小子知道不妙,已经和坏书生一起逃遁了,这么一来,等刘少侠伤势痊愈,又往哪里去寻他们?” 秦有缺说道:“论找人,天下只怕还没有多少我们丐帮找不到的,左兄且请宽心,像坏书生和方铁扇这等人物岂甘蛰伏?迟早他们会出来做尽坏事,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迟早会有恶贯满盈的一日!” 刘苏儿听他们谈论了一会,他方才知道丐帮也受到劫难,他给左轻语疗伤之时心无旁骛,不知外界发生的事,这时关心地问道:“丐帮兄弟伤亡如何?我这伤口可是拜坏书生康长恨所赐?刚才又是谁不惜消耗自身功力为我疗伤?” 秦有缺说道:“兄弟们只有十多人中了毒,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刘兄弟还是专心静养为是,不用担心我们,你如何受的伤,难道你自己竟然不知?”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全力为左前辈驱毒,外界发生的一切我都毫无觉察。” 秦有缺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否则坏书生有何本事伤了你?”当下他将如何在刘苏儿为左轻语疗毒,如何在外面看守,如何坏书生出现被他们困入莲花大阵,如何坏书生通过毒粉制造混乱,趁机闯进屋来刺伤了他说了,唯有副堂主陶敬神之死暂时瞒过了他,怕他会因为内疚引发伤势。 刘苏儿静静地听着,然后问道:“那后来是谁帮我疗的伤?我感到自己浑身发烫,来人用阴柔的内力帮我将烧压了下去,又用极为深厚的精气弥补了我受伤后丧失的内力,等我醒来就看到你们进来,却没有看到谁曾出去过。” 秦有缺说道:“帮你疗伤的乃是恒山清净庵的净禅师太,是左兄昨夜连夜赶去,将她请来的,我还没有机会问他,如何劝得净禅师太甘心过来为你治伤的,还请左兄予以教我,以后我若有了三长两短,也有了找师太救命的准备。” 左轻语不想居功,只是淡淡地回答:“这净禅师太慈悲为怀,听说有人是被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所伤,立刻答应前来医治,别的便没什么了。”他谨守信诺,没有将唐轩儿在一旁帮他说情的事说出来。 刘苏儿感激地说道:“原来是位出家的师太,唉,这么一来,我可欠了她的大恩了,而师太身在佛门清修,恐怕我也没有报恩的机会了。” 左轻语说道:“净禅师太清静无为,并非施恩望报之人,刘少侠且莫放在心上。” 刘苏儿叹道:“救命之恩,她不图回报,我却得要……”说到这里,他猛然醒悟,自己对左轻语也有救命之恩,这么说岂非让他无地自容,他立刻转过话题,“你们看,那坏书生现在是否还在大同府?” 秦有缺说道:“坏书生或者在或者不在,那方铁扇一时却未必走得了,就算他走了,他还有家业在此,金银细软能够拿走,店铺房舍田产他如何拿的走?这就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了。” 左轻语和秦有缺都是常年在大同府生活的人,只是他和方铁扇交往得多些,更了解他些罢了,他说道:“方铁扇此人十分自私,他又知道咱们的为人,找不到正主,绝不会去为难他们的妻儿老小,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我猜方铁扇这般对我,心中无论有没有愧疚,他都会忌惮我找他麻烦,至少会出去躲一段时间,至于他的亲人家业么,放在这里又跑不了,而方府家丁又多,咱们不屑于去他家里闹,小毛贼想偷盗也不能,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有缺点了点头:“在这方面左兄比我懂得多。” 左轻语苦笑一下:“原本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来找我,为他们的同乡豪杰报仇,去对付坏书生,我试探了一下,刘少侠的武功出乎我意料的高明,四大凶徒已去其二,淫和尚又不经常和他们走在一路,坏书生多半行单只影,有刘少侠在一旁照应,原本不会出什么岔子,却不曾想坏书生竟懂得勾结当地的势力,唉,我和方铁扇原本也有些交情,想不到他竟会为了坏书生来对付我,现在看来,以前的交往不过流于浮面,只不过是酒肉朋友罢了。” 秦有缺看他失落的样子安慰道:“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方铁扇也定不是那种自感堕落的人,他由一无赖子逐渐混成大同府响当当的人物,听说当年行事也挺讲究,所以有这么多朋友帮他,只是家大业大后耽于安逸,有钱人远比穷人更怕死,方铁扇不再是当年的方铁扇,坏是有点,绝非坏到透顶,坏书生想来对他以性命相要挟,方铁扇被逼无奈下,方才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来。” 左轻语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也不能拿我的性命来保全他自己啊。” 秦有缺想了想,问道:“你去找他时定然有什么让他起了杀心的误会吧,还是你撞见了他和坏书生在一起?” 左轻语连坏书生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说道:“我昨日去他家时,他正和几个朋友在厅堂说话,方铁扇交游广阔,朋友众多,他家中若是没有朋友才是怪事,我也没有怎么在意,哦,对了,当时他神情有些尴尬,像是想不到我会来,他伸手要跟我介绍在座的朋友,被我打断,直接表明来意,问他有没有四大凶徒之首坏书生的消息……” 秦有缺恍然:“当时坏书生若是在场,那方铁扇岂非吓了一跳?” 左轻语回思了一会,然后说道:“那定然是方铁扇涵养较深了,他并没有被吓一跳,只是脸色变了,这也难怪,谁听到四大凶徒的事时脸色都不会好看,方铁扇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招呼下人上茶,然后将我介绍给在座的几人,这些人我也不认识,所以没加注意,等到我喝了那茶后,便不省人事了,经你这么一提醒,那坏书生即便不在当场,也在隔壁,否则一个家丁怎明白在谁的茶中下毒?” 秦有缺说道:“再去追究这些已经迟了,左兄,为今之计,你不妨先回家去,确保家人无事,防止方铁扇或者坏书生拿左兄家人撒气,要是左兄觉得家中不安全,可以先来我这里暂避,等到事情解决,再搬回去也不迟。” 左轻语摇了摇头:“我原有一女,早几年就嫁到外面去了,如今家中就我和我老伴两人,方铁扇再蠢,也不会先动手,何况我昨日中毒不过是在没有防备下,如今知道了事情原委,又怎能再让他得逞?他方铁扇在大同府亲朋众多,我左轻语的交往比他还多,这点倒不劳秦堂主担心。” 秦有缺想起路小千和莫谷儿还在他家,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左轻语接着说道:“当然,我还要回去一趟,让我那些朋友帮我盯着点,若方铁扇有什么举动,我也能提前得知,未雨绸缪总胜过临时抱佛脚,刘少侠,你好好养伤,我先去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看着秦有缺送他出了门。 不多时,秦有缺送走左轻语又回屋来看刘苏儿,刘苏儿说道:“昨晚秦堂主也没有休息好,先去睡一觉吧,我这里又不需要照顾。” 秦有缺说道:“一时也睡不着,丐帮受到袭击一事已经飞鸽传书到其他分堂,对付四大凶徒决不能掉以轻心,此人数年来在江湖上随心所欲,多少正派之人想要对付他都不可得,说明此人自有保命之道,偿若这次再奈何他不得,不但会让死于他手之人得不到安息,而且以后再想对付他就更加困难。” 刘苏儿点了点头,想着四大凶徒未获江湖,却在多年里无人能够奈他们何,可千面婆和索命坤道二人却命丧己手,想想也觉得骄傲,如今丐帮分堂受到冲击,秦有缺向其他分堂告急,要不了几日,丐帮高手便会齐聚大同府,还有丐帮帮主汪九成会不会来呢?想起汪九成,刘苏儿感到血也热了。 果然,当天下午,就陆陆续续有丐帮高手前来,到了第二日,来到这里的丐帮高手已有二十多人,其他接到消息的还在赶来,只是路途远的,不能说到就到,援手到来以后,秦有缺也不让他们出去,就在分堂大吃大喝,刘苏儿知道,在秦有缺的眼里,这些人武功虽然不低,但依然不是坏书生的对手,他们还要等。 他们等的不仅仅是高手的到来,还有消息,无数丐帮弟子在大同府以及周围寻找坏书生和方铁扇的踪迹,可是两人以及那晚参与袭击丐帮分堂的人,却全都像凭空消失了般,一点踪影也无,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第七十章 静极思动 这两日过来的丐帮弟子有不少是刘苏儿相熟的,他们见到刘苏儿受了伤,凡是身上带有灵丹伤药的都送给他服用,所以刘苏儿的伤好得特别快,到了第三日傍晚,刘苏儿感到伤势好了六七成,便下来走动走动,来到另一间屋子,看到屋里摆着灵堂,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的灵位?我怎的不知?” 此时秦有缺出门迎接人去了,留下来的丐帮堂主因不知道情由,便告诉了他:“是大同分堂副堂主陶敬神,难道……难道你竟然没有听说?” 刘苏儿茫然地摇了摇头:“陶副堂主?他是怎么死的?在外面遇到了坏书生他们么?” 这名堂主摇了摇头:“他就是那晚分堂遭受袭击时死的,就死在你养伤的屋内,难道刘兄弟毫不知情?” 刘苏儿如遭雷击,他说道:“这不可能,我问过秦有缺秦堂主,他说那晚无人伤亡……啊,我知道了,他是怕我知道了以后影响我的伤势,他是怎么死的?” 这名堂主猛然醒悟自己多嘴说错了话,他嗫嚅道:“我……我也不清楚。” 刘苏儿来到院子里,找到照顾自己的老丐问道:“陶副堂主是怎么死的?” 老丐原本不想说,但刘苏儿缠着他不妨,他只得说了陶敬神为了阻止坏书生杀他,因而抱住了坏书生的腿,还从他腿上咬下一块肉来,以至于被坏书生杀死。 刘苏儿怔怔地站在当地,心中涌起无尽地难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几日没见到陶敬神,秦有缺还骗他说副堂主出去打探消息去了,他们都不想据恩示惠,所以分堂上下全都瞒过了他,若非陶敬神舍命相救,坏书生从背后袭击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又怎会杀之不死?不知何时,刘苏儿感到脸上已经被泪水打湿,他和陶敬神接触不多,想不到他竟如此有情有义。 老丐劝道:“刘小兄也别难过了,咱们总要找到凶手将他宰了,以告慰陶敬神的在天之灵。” 刘苏儿转身冲到陶敬神的灵堂前给他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磕头之际,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手刃坏书生,将他剥腹剜心,拿来祭祀,好让陶副堂主死得瞑目。 他从灵堂中走出来后,依然难过得无以复加,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的角落里,谁都不想搭理,只想静静地待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刘苏儿,你伤可好了?怎的自己走出来了?” 听到这浑厚而熟悉的声音,刘苏儿知道是汪九成来了,他抹了抹眼泪,来到汪九成身前施礼,可是心中激动,又悲又喜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汪九成笑道:“就算伤口疼得厉害,也用不着哭啊。”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就是想分散他的心神。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陶副堂主为了救我而死,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他声音嘶哑,差点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是喉咙因为伤心抽搐而肿了。 汪九成笑容敛去,冷然道:“不错,坏书生坏事做绝,只因他原来没有惹到我丐帮头上,所以我也没有竭尽力去对付他,这恶贼,那是死到临头尤不自知了。” 秦有缺在一旁说道:“汪帮主,刘兄弟,咱们进屋里谈。”他刚才说出去迎人,刘苏儿没有在意,能够让堂主出去迎接的,自然只有帮主这种尊贵的身份了。 进了屋子,汪九成问起事情的经过,秦有缺已经告诉了他大致的经过,刘苏儿又将自己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跟他说了,汪九成听说他和伏缨联手杀了千面婆和索命坤道,露出赞许之意,当他听到刘苏儿为了追杀坏书生不惜从京城待着路小千和莫谷儿前来,他打断了刘苏儿的话:“这路小千就是路达远的儿子?” 刘苏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是也不是。” 汪九成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刘苏儿说道:“这路达远是路小千的养父,路小千的生父乃是秦王府已经过世的王爷,而路小千的母亲则是刑部韩尚书的女儿,不过路小千暂时只认他母亲娘家的人以及路达远这个养父。” 汪九成要好好想想才能明白他说得关系,然后讶然道:“想不到这路小千竟出身如此富贵人家,让他跟着路达远,也真有点委屈他了。” 刘苏儿问道:“汪帮主可是认得这路达远?” 汪九成点了点头:“曾经见过两次,此人乃是少有的磊落汉子,为人极是仗义,故而能够服众,领兵做出一番事业。” 刘苏儿说道:“那些曾经追随路达远的好汉就是为了路小千方才遭受坏书生的毒手,我敢肯定凶手八成就是坏书生,汪帮主,新仇旧恨算起来,这坏书生死上十次百次都不足惜,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汪九成看着门外,若有所思,闻言转过头来:“坏书生此人滑入油浸泥鳅,想要抓住他可不容易,你伤怎么样了,能和人动手么?” 刘苏儿说道:“总也得在三四天后才行,如今动作大了都会扯得伤口疼。” 汪九成说道:“有伤在身,就别喝酒了,你静静养伤,我出去见见丐帮的孩儿们,回头再来看你。” 帮主驾到,整个丐帮大同分堂都快要沸腾起来,院子里支起了十多张桌子,依旧不够坐,很多丐帮弟子坐在门槛上,断木上,人人发誓要为陶敬神副堂主,以及被坏书生毒害的弟子们报仇血恨,推杯换盏之间,气氛一度被推上高潮。 吃完丐帮弟子送进屋子的饭菜,刘苏儿躺回床上,想着这些时日的经历,猛然想到,如今天下即将陷入大乱,这么多地方发生天灾,已呈乱世之相,可是像他们这种为了一名凶徒不断奔波之士,为了一人或者数人的血仇,而陷入不断地奔波之中,到底有何意义呢?真正杀死更多人的祸害是天灾,是人祸,可是这些都不是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所能消弭的。 想着家中妻儿,刘苏儿心中充满温柔蜜意,想起为救自己而身死的陶敬神副堂主,他的心中又充满了悲哀,悲欢交替的情绪,再加上他伤势未愈,很快便陷入困顿当中。 汪九成在外面和一众弟子喝得熏熏然后进屋看了看刘苏儿,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便没有打搅他,出来继续和弟子痛饮。 翌日清晨,刘苏儿醒来,看到外面静悄悄的,他以为昨夜丐帮弟子都喝得多了,还没有起床,谁知等他起来查看,发现大多数丐帮弟子,包括帮主汪九成和一众赶来援手的堂主高手等人全都不在,他问过一名丐帮弟子:“帮主他们人呢?” 这名弟子说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去方铁扇家中找他麻烦去了。” 刘苏儿想不到他们去得这么早,他问道:“有方铁扇的消息了么?” 这名丐帮弟子摇了摇头:“有没有他的消息,咱们都不能放过他,他领头袭击咱们分堂,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不成?” 刘苏儿心道,不是什么祸不及家人么?怎的明知方铁扇不敢现身,还要去他家中?他心中这么想,口中当然不会说出来,他说道:“我过去看看。” 这名丐帮弟子连忙拦住他:“帮主交代了,你伤没好,让你不要出去。” 刘苏儿若是强行离去,这名弟子自然拦不住他,可是对方不但是受了帮主之命,而且是一番好意,所以他当然不能不识好歹,只好说道:“我去了也不是说非要动手不可,我只是去看看热闹。” 可是这名丐帮弟子十分固执,任凭刘苏儿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刘苏儿说得口干舌燥心头火发,几乎就要动手,可是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我既然答应了帮主就会做到,刘大侠,你就别说了,你若真要走,我也知道拦不住你,我对不住帮主,死在这里以报帮主和丐帮便是,只请你到时候告诉汪帮主,不是弟子不听他老人家的命令,实是弟子无能……” 刘苏儿吓了一跳,连忙妥协:“行了,你别要挟我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哪是让我养伤?你们这是在养猪,非要圈着才行!” 这名丐帮弟子傻笑着故作不懂,口中说道:“只要您不走,我就不会死,我还没谢过刘大侠的救命之恩呢。” 刘苏儿气得哼了一声,又回到屋里,自从他受了这贯体之伤后,他在床上躺得也够气闷的了,他曾用内力自察了伤势,幸亏坏书生用的兵器是索命刺,说白了就是一根细铁棍,若是普通长剑,剑刃宽,早要了他的性命了,这一剑堪堪错开了他的心肺要害,当然,这并非他运气好,而是陶敬神拼死阻拦的结果,想到陶敬神副堂主因他而死,他坐立不安,不知做什么才好。 原本打坐练起对伤口有好处,但气浮气躁时十分忌讳强行修炼,容易走火入魔,刘苏儿拉开衣服,看到伤口已经结了疤,想起恒山清净庵的师太耗费真力驳接了他断了的血脉,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惶恐,这救命之恩,他该如何报答呢? 晌午,丐帮弟子给他送来了饭菜,刘苏儿接过来,对送菜的丐帮弟子说道:“你们这是囚禁我了?” 送饭菜的弟子不敢多说什么,傻笑一下就走了,刘苏儿吃得毫无滋味,他喊过一名丐帮弟子说道:“不是有酒么?给我送一壶来。” 这名丐帮弟子说道:“您身上有伤,喝不得酒。” 刘苏儿愈加郁闷,吃过饭,他躺在床上无聊,正准备收摄心神,运气一番,这是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左轻语来了,刘大侠要不要见见他?” 刘苏儿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说道:“见,当然要见,再没人陪我说话,我闷也要闷死了。” 这次路小千也陪同左轻语一起前来,刘苏儿无聊之际见到二人,好似见到了亲人一般,连忙请他们进屋说话。 左轻语先问了刘苏儿的伤势,又谢过一遍刘苏儿的救命之恩,这才说道:“今日丐帮大举前去方铁扇家中报仇,真是大块人心,老夫听说刘少侠没有陪同一起前去,想到刘少侠必定是在这里养伤,故而过来看看。” 刘苏儿问道:“快跟我说说,方铁扇家发生了什么事。”他心痒难搔,恨不能亲自出去看看热闹。 左轻语见他静极思动的样子,微微一笑:“那方铁扇果然不在家,汪帮主带着一帮叫花子直接闯了进去,扬言方铁扇欠他们一百万两银子,若不还钱,他们就先在方府住下,并放出话来,不见方铁扇回来,他们不走。开始时方府家丁还不知道汪帮主的来历,以为这些人不过是逃难过来的臭要饭的,说什么好大的胆子,敢来这里讹诈!上来便打,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丐帮这次来的高手众多,数十名家丁被打趴在地,若不是汪帮主吩咐过了,不可以对妇孺老幼动手,恐怕方府没有一个人还能站着,他们赶又赶不走,只能偷偷地溜出去报官。” 刘苏儿听得津津有味,知道还有后文,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第七十一章 丐帮金牌 左轻语说道:“方铁扇原本和官府一些人沆瀣一气,来了十多名官差,不过来了就走了。” 刘苏儿问道:“这却又是为何?” 左轻语说道:“因为其中一名丐帮弟子带着一块金牌,乃是当年太祖皇帝所赐,丐帮行事可以不受官府制约,这府衙的几名官差见到这块金牌,齐刷刷地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再也不见官府的人前来。” 刘苏儿讶然:“丐帮手中竟有什么金牌?还是太祖皇帝所赐,这又是怎么回事?” 左轻语说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太祖皇帝本名重八,当年也是丐帮中人,还是丐帮的一位堂主,只不过他觉得此事不甚光彩,没有说出来罢了,他是濠州分堂的堂主,当年起事,就是在丐帮弟子的拥戴下才打败了张士诚,不过当上皇帝后,他也曾经说过,就连皇帝也有几门穷亲戚,指的就是此事,也还算有些良心,太祖身兼丐帮堂主和白莲教舵主两个职位,在当年,若没有这两大帮教的支持,他何以能够身登大宝?” 刘苏儿恍然:“我知道了,原来民间流传的太祖皇帝以前做过乞丐竟然是真的,真想不到,这金牌定是他开国后送给丐帮的?” 左轻语点了点头:“这是为了不让丐帮弟子说出他的出身来历,特意赐给的,也好堵住那些说他过河拆桥人的嘴,听说原本也要给白莲教一块的,后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太祖和白莲教反目成仇,所以天下有这块金牌的门派,唯有丐帮一家,丐帮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绝非幸至。” 刘苏儿说道:“官府奈何丐帮不得,狐朋狗友又不是丐帮的对手,那他们该怎么办?” 左轻语笑道:“这也是方铁扇的失策之处,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惹到了丐帮头上,如今汪帮主乃是数万丐帮弟子的首脑,亲自光临他府上,这是何等荣耀之事,要知道,武林中能有这等荣耀的世家可不多,少林寺威不威风?丐帮帮主从不给少林面子,就是不去,如今却偏偏去了方府,这定是方铁扇祖坟冒青烟了,你说是不是?” 刘苏儿哈哈大笑道:“说得不错,丐帮帮主身份何等尊贵?这小子给脸不要脸,胆敢避而不见,那是不给丐帮面子,我看呐,这方府要么存粮够多,多少人去也吃不完,否则方铁扇迟早要现身。” 左轻语微微一笑道:“丐帮现在将方府据为己有,和方家有亲缘关系的妻妾儿女,一个都不需离去,只准两三个家丁出去采买东西,丐帮这是故意让他们放出风声,我看方铁扇是不得不现身了,他打得如意算盘,什么祸不及家人的江湖规矩,呸,丐帮帮主需要跟他讲规矩?他算老几。” 刘苏儿放下心事,有汪九成在,坏书生当时不敢现身了,方铁扇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时狠下心来,再不问家中之事,任他的家人自生自灭,不过丐帮帮主光临他方府一事定然很快遍传江湖,他方铁扇除非铁了心不要脸面了,否则千夫所指,他在江湖上也是难以立足,第二条路就是主动回来,向丐帮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表明自己是被坏书生逼迫所为,祈求丐帮帮主的原谅,因他主动过来认错,再加上他非首恶,所以汪九成势必不会不给他留个活路。 如果选第一条路,方铁扇那些狐朋狗友未必会再跟他来往,因为这事表明了和丐帮过不去,如果选第二条路,那么方铁扇只能祈求坏书生尽快恶贯满盈,否则以坏书生康长恨的为人,怎会由得方铁扇这种背叛行径? 刘苏儿说道:“姜毕竟是老的辣,汪帮主行事看似鲁莽,实则早就思量周全了,我也不用费神去想这些事,专心养伤,到时候好能助他一臂之力。” 左轻语点了点头:“你这样想就对了,方铁扇偿若受不住丐帮的施压而赶回来,就算丐帮原谅他,我也不会原谅,若没有你,我这条老命早就送在他手里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方铁扇这次迫于丐帮的逼迫而回来认罪,等事情过去,他还不知道要兴起什么浪来,不给他来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是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 一旁听二人说话的路小千忽然问道:“若是他一直不回来,丐帮就在他方府一直住下去不成?假如方府的存粮真被吃光了,丐帮若不自己掏钱,就要将方府上下饿死不成?” 刘苏儿看着左轻语,也问道:“是啊,这么一来,丐帮岂非很容易从有理的一方变成无理,若方铁扇一时回不来,或者等丐帮走后再来……” 左轻语说道:“方铁扇家产雄厚,哪有这么容易吃光?上百名丐帮帮众就是吃上一年半载也吃不完,不过贤侄说得也没错,待久了有理也会变成没理,所以这就要消息迅速传开,丐帮在这方面最是出色当行,不出我所料,两日之内,消息就会遍传天下,那是方铁扇还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感到有些疲倦,想回屋打坐一会,左轻语看出他伤势未愈,也不再多行打扰,起身告辞。 路小千临走时又流露出关切之意,刘苏儿说道:“我的伤每过一日便好上一分,不用担心,等我伤大好了,我再陪你去找坏书生报仇。” 等左轻语和路小千离去后,刘苏儿回到屋内床上盘腿做好,然后潜运内力,缓缓地在伤口处疏通,除了前胸后背这道贯体之伤外,其他地方真气都是畅行无阻,偏偏来到伤口处便受到阻碍,刘苏儿知道是受伤处的血脉断开之故,所以他也不着急,只慢慢地将伤口附近的真气慢慢靠拢,这样有助于伤口的恢复。 不知不觉,行功已过一百零八周天,刘苏儿清醒过来,额头都是汗水,他擦了擦汗水,感到伤口大好,若无以外,明日差不多就能痊愈,晚上没事再行一遍功法,明天早晨就能离开这里了。 下了床他才发觉不知何时丐帮弟子给他送来的午饭放在桌上,已经凉透,其中一盘鱼的鱼汤更是结了冻,刘苏儿不好再招呼丐帮弟子帮他热一下,便将凉透的饭菜胡乱吃了一些,走出屋子,才发现已经到了傍晚,刘苏儿见那名非要拦着自己不可的丐帮弟子不在,好像顽童被父母先生逼迫在家读书,忽然顽童发觉父母先生都不在一样,刘苏儿心中窃喜,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溜出了丐帮分堂。 走在大街上,久违的清凉新鲜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下一瞬却又让他感到一阵落寞,自己伤已好了八九成,何人动手都没有多大问题,可是自己现在要去干什么呢?方府暂时是去不了了,有汪九成带着一帮弟子在那,自己去了多半还要受到一阵说落,想了想,刘苏儿决定先去左轻语家中看看。 路上刘苏儿所遇,都是匆匆赶回家的人,冬日天黑得早,这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百姓,此刻心中都在想着自己那个温暖的家,而自己却是有家不能回,比起他们,自己幸耶?不幸耶?这可难说得很了。 来到左轻语家外,刘苏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刘苏儿心道不好,难道方铁扇等人因为自己家回不去,来到左轻语家中撒气?他连忙推门进去,那门并未上闩,一推开门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刘苏儿就放下了心事,是他多虑了,院子里,左轻语正拿着三节棍和路小千比试,两人都瞥见了刘苏儿进来,立刻收了手,向他迎来。 路小千喜道:“这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刘大侠的伤已经好透了?” 刘苏儿笑道:“好了八九成,天天在屋里待着也待得气闷了,你们在切磋?” 路小千点了点头:“遇到坏书生和刘大侠后,我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习武之人要想安身立命,只能不断练习,不断做出突破,方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刘苏儿愕然:“以你的身份,想要出人头地,那不是信手拈来么?何用这么辛苦呢?” 路小千摇了摇头:“你是说我继承父亲造反的大业,我志不在此,只想凭一把剑,江湖逍遥。” 很多人的追求都是不一样的,不能勉强,有人希望雄图霸业,有人希望快活一世,有人苟且为乐,有人希望成为富家翁,有人为了著书立说,更有人为了爱情甘愿只做个平凡的人,凡此种种,刘苏儿从不试图改变他们的想法,而是选择尊重,他点了点头:“逍遥江湖有时候不仅仅是凭借着高人一等的武功,还需要智谋和交情,你想练到慕容寒山那种独步天下的剑法,就没有时间再去逍遥了,若没有智谋傍身,也在江湖中走不长远,江湖中很多阴谋诡计都能伤人于无形,靠得未必是武功,而在为人交往方面更不用我多说了吧,眼前的例子,坏书生这般人品,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即使他武功再高,智谋再多,也终会恶贯满盈,遗臭万年。” 路小千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刘大侠指教,不过我不喜欢应酬之事,所以才打算在江湖中逍遥快活,若是需要这么麻烦,岂非活得很累?” 刘苏儿说道:“有人就喜欢追求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再觉得麻烦,若想你这么惫懒,想要逍遥江湖,只有一个办法。” 路小千喜道:“什么办法?” 刘苏儿说道:“莫想着出人头地,遇事忍让三分就行了。” 路小千颓然道:“那不是教我做缩头乌龟么?” 刘苏儿失笑道:“又不想努力,又想享受只有努力才能取得的结果,哪有这么好的事?” 左轻语在一旁说道:“路小千生性孤僻,也许和他习武的经历有关,他师父就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身处深山老林,不喜人间纷争,独自一人在江湖闯荡,还想独善其身,这本就是两种矛盾的事,但凡有些名气的武林高手,哪个背后不是有一群人在后面默默支持着呢?” 莫谷儿说道:“路师弟是看唐人传奇看得多了,羡慕虬髯客那种独来独往又身负本事之人,其实现实中哪有这样的人?既有这样的人,便不会有这样的性格,我听说身为独行大盗的红缨公子,其实也是交游广阔,至少和朱雀大侠交情便极深。”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但是你执着于武功的想法还是不错的,努力吧少年,左前辈,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方铁扇那边的事,可有什么变化?” 左轻语听他谈起正事,让莫谷儿和路小千两人继续在院子里比试,然后带着刘苏儿进屋说话。 第七十二章 同病相怜 刘苏儿见左轻语表情严肃,心中忐忑,难道自己和他们一日不见,事情又起了变化? 左轻语的夫人给端来干果茶点,左轻语招呼刘苏儿吃着,然后说道:“今日路小千的一句戏言或者一语成谶,那方铁扇或者真的不会回来了。” 刘苏儿问道:“左前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左轻语说道:“方铁扇放出话来,家人财物任丐帮处置,还说什么天下自有公论,此人脸皮之厚,世所罕见,我原本只觉他是个做地头蛇的人才,想不到他是屈才了。” 刘苏儿早就领教了左轻语妙语如珠的讽刺,他又想笑,又觉得此时绝非该笑的时候,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么一来,汪帮主可就感到为难了。” 左轻语点了点头道:“可不是么,方铁扇能够不要脸,别人可没有他这个本事,此举搞得丐帮极为被动,进退不得,方铁扇这一招,可是看准了丐帮不会拿他家怎么样,他舍了脸不要,其他还顾忌什么呢?” 刘苏儿猜测着说道:“这会不会是坏书生给他出的主意,我看方铁扇不像是这种人,毕竟他在大同府经营半生,除了财物外,还有许多交往,他将这些全都舍弃不要了,图的又是什么?” 左轻语说道:“或者有坏书生给他出主意,甚或是逼迫于他,但他人品全无也遍传天下,究竟值与不值,也不好下定论,他并没有舍弃财物,丐帮又非土匪强盗,难道还真能将他家洗劫一空么?我猜他是打定主意,等事情平息,再悄悄回来,变卖家产改名换姓,到无人认识他的地方安享后半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苏儿一拍桌子说道:“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左轻语说道:“现在送来消息的人已经被丐帮的人拿下,正顺着消息的来源查找方铁扇的藏身之处,只要能找到方铁扇,那么离找到坏书生也就不远了,其实丐帮真正要对付的只是坏书生,方铁扇这种小虾小蟹才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呢。” 刘苏儿恍然,若要对付区区一个方铁扇,根本不用劳动汪九成这种人出手,几个丐帮的堂主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在刘苏儿的内心深处,感到坏书生无情无义,又坏得透彻,绝不会为了方铁扇暴露行踪,到了必要的时候就会将他弃如敝履,以保自身,汪九成就算能够找到方铁扇,未必能够找到坏书生。 左轻语看出了他的心思:“这坏书生除了他自己之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刘苏儿摇了摇头,若说坏书生从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过,也有点绝对,至少他曾为刑部尚书韩铁律冒险进京一次,就是为了路小千,想到这里,他身子一震,如果没有韩铁律这种他心甘情愿为之帮助的人,那么坏书生一路向西的目的是什么呢? 此事必然和他自己有关,因为与他同行的千面婆和索命坤道已经毙命,他坏书生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自己,再没有别的解释,除非……除非他要做的事依然和韩铁律有关,可是韩铁律从未和他提过,所以可能性不大。 左轻语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刘苏儿并不瞒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然后问道:“左前辈以为坏书生的目的是什么地方?” 左轻语说道:“向坏书生这样的人十分自傲,小事也劳不动他千里迢迢地赶去,从此向西,都是闹灾荒之地,唯有两处势力有可能是他的目的地,而他的行事目的也多半就在其中。” 刘苏儿说道:“其中一地,自然是单勤王的叛军了,另外一处地方是哪儿?” 左轻语说道:“当然是周帷幄的剿匪大军了。” 刘苏儿怔了怔:“剿匪大军?他身为四大凶徒之首,去那里岂非自投罗网?” 左轻语说道:“军中不类江湖,并不会算人在江湖上的善恶旧账,而以坏书生这种人才,他们招揽还来不及,怎会去对付他?” 刘苏儿说道:“毕竟过于匪夷所思了,我感到坏书生去找单勤王的可能性大些。” 左轻语问道:“为什么?” 刘苏儿说道:“单勤王为人如何我并不知道,只知道叛军所做之事都是见不得人的,两相见不得人的人见面岂非很正常的事?” 左轻语失笑道:“那你定是不知道单勤王的为人了,单勤王此人和路达远一样,都是嫉恶如仇之人,坏书生若是去找他,不是为了对付他或有其他目的,那么就是自投罗网,单勤王必然会宰了他为民除害。” 路小千对单勤王的看法和左轻语对单勤王的看法如出一辙,看来单勤王真不是什么坏人,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和坏书生狼狈为奸了,而坏书生去找周帷幄,更是让人想不通。 此时天色黑了下来,左轻语的夫人喊他们吃饭,刘苏儿连忙告辞:“我得先回去,省得丐帮弟子找不到我,再去打扰汪帮主,汪帮主如今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我可不希望再给他添乱。” 左轻语挽留不住,只得任他离去。 刘苏儿一溜烟回了丐帮分堂,那名死活不让他离开的丐帮弟子见他回来,好像见到失散的亲人一般,冲过来要将他抱住,刘苏儿连忙喝道:“慢着!大家都是男人,我可不习惯这个。” 这名丐帮弟子名叫风烟,听名字十分潇洒,可是名字的来由说起来却让人唏嘘,原来此人原本孤儿,是被秦有缺从风烟桥下将他捡到的,因此给他起名叫做风烟,他连姓都没有,秦有缺本想让他姓秦,但后来怕他父母找过来不好改口,便没有让他跟自己姓,但十多年过去了,他的父母始终没有找过他。 风烟眼里都快急出泪来,他说道:“我的刘爷,您再不回来,我都要急得上吊了,汪帮主只让我做过这么一件事,我若还做不好,只好死了算了。” 刘苏儿笑道:“哪有这么严重,何况我大活人一个,难道不知道照顾自己么,开饭了么?我肚子都要饿瘪了。” 风烟连忙点头:“做好了,大家都没敢吃,都在等着你。” 刘苏儿心中感到一阵愧疚,觉得自己离开应该打声招呼的,连忙随着他一起去吃饭。 饭后刘苏儿和一帮丐帮弟子围坐闲聊,听他们的话,汪帮主和秦堂主等人在方铁扇家中的遭遇他们也都知道了,刘苏儿问道:“那传出消息的人可问出什么来?”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问了,他的消息是从今日进城的人口中传来,那人来大同府,就是为了传递这个消息,今日查了半天,最后才查到和一个乡下的小门派有关,因今日方铁扇曾在那里落脚,这个消息是他故意散播出来的。” 刘苏儿问道:“线索就这么断了?” 另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帮主已经发动了周围上千名我帮弟子在方圆三百里的范围内寻找他,除非他能飞上天去,否则迟早能将他找出来。” 刘苏儿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坏书生既然能带着方铁扇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不定两人已经乔装打扮,毕竟坏书生和千面婆相处得久了,千面婆那些易容的本事他只要学会一成,就足够化身成另一个身份,他提点丐帮弟子道:“让咱们帮内兄弟寻找的重点放在向西的路上,我估计他会继续西行。” 一名丐帮弟子闻言说道:“向西?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刘苏儿想不到丐帮做事这么急性子,如今已经天黑,城门也已经关闭,此时如何通知在城外的弟子? 只见这名丐帮弟子拿出分堂用来传递消息的飞鸽,写了几张信笺,让后连夜放飞,他心中这才恍然,飞鸽可不问什么天黑天不黑的。 天南地北和他们聊了一通,很多丐帮弟子都和刘苏儿打过招呼回去歇息了,唯有风烟还陪在他身旁,刘苏儿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晚上就在这里睡,不会出去。” 风烟说道:“我是一个孤儿,没什么本事,刘爷本事这么高,能不能点拨我两下呢?” 刘苏儿听他说他是孤儿,心中早大起同情之心,他自己也是孤儿出身,所以更容易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只不过指点武功这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容易好心办坏事。他问道:“你们丐帮里面不是有传功长老么?你没跟着学?” 风烟摇了摇头:“秦堂主一直觉得我爹娘迟早会找到我,结果一直没来,所以我就错过了跟他们学功夫的年纪。” 刘苏儿问道:“那你是一点根基都没有了?” 风烟说道:“一些外门的基本功还练过几天,其他就没有了。” 刘苏儿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就好,习武并没有什么捷径,只能慢慢来,我传你一套修炼内功的心法,你慢慢习练,只要坚持不懈,久而久之功力就会显现出来。” 风烟大喜,要给刘苏儿磕头,自然别刘苏儿拦住。 之后,刘苏儿带他回屋,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让他记住了一部基本的心法,然后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教他如何运用,好在风烟记性强悟性也好,总算在子夜前学会,喜滋滋地回去自己练习去了。 刘苏儿在他走后,又运功疗伤,渐渐进入忘我之地。 第七十三章 一念之仁 翌日,刘苏儿天未亮就从睡梦中起来,只觉神完气足、通体舒泰,他心知知道,自己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他下了床,提着紫竹棒来到院子里,月朗星稀,冬日的早晨本就比其他季节来的晚,刘苏儿在晨曦之下,练了一套莲花棒法,练到最后一招收了棍子,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只有失去过什么,才明白什么的重要性,一个健康的体魄也是如此,这几日刘苏儿可在丐帮分堂气闷得很了,他原本想就这么离开分堂,直接去方铁扇家看看情况,汪九成等一众丐帮弟子在方家过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刘苏儿刚准备打开门离开时,忽然想起风烟,这个受了帮主委托的人,负责看护好自己,若自己就这么走了,风烟定会内疚自责,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他刘苏儿于心何安?告诉他自己痊愈了,要去找汪九成,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劳。 想到这里,刘苏儿转身回来,要去告诉风烟自己去方铁扇家,也就是这一念之仁,救下了丐帮留守的十多名弟子的性命。 凌晨时分,乃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刘苏儿早醒,乃是因为他修炼了半晚上的内力,天还没亮时便神气充盈,所以自然醒来,刘苏儿怕打扰到其他弟子,因此准备只告诉风烟一人。 他刚来到风烟屋子外面,忽然发觉有一个人蹲在窗口下,拿着一根竹筒,正准备向屋内吹毒粉,刘苏儿喝道:“你干什么?” 那人想不到自己暴露身形,吓得丢下手中的东西,一个鱼跃,翻身到了墙外消失不见。 刘苏儿也不去看地上的竹筒,那自然是准备吹迷烟或者毒烟所用,刘苏儿来到此人逃离的院墙边,纵身跟着上了院墙,晨曦之下,只见街道尽头一个人影正落荒而逃,想不到此人逃走得这么迅速。 正准备跟着追过去,刘苏儿却又猛地停下,以此人的轻功水平,见到自己一个人,黑暗中分不清面貌,他何以跑得这么迅捷?而且不到街道尽头便有一处巷子,此人拐过巷子,自己便瞧不见他了,何以他故意告知自己逃走的方向?难道是因为此人对这一带的地形不熟? 此人能摸到丐帮分堂,不会连那个巷子都看不到,事出反常必有妖,刘苏儿从墙内跳了出来,人刚刚着地,他就想到了这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汪九成和秦有缺等一众丐帮弟子都去了方铁扇家,分堂中留守的丐帮弟子不过十多人,且没有一个好手,如果自己此时前去追凶,那么若有人袭击分堂,何人能与其相抗? 想到这里,刘苏儿宁可放走凶手,也不能上了敌人的当,他悄悄地沿着院墙又折回丐帮分堂的大门外,因为有丐帮帮主在大同府内,分堂外守夜的弟子都没有安排。 刘苏儿来到门外,静静查探,分堂内没有丝毫动静,刘苏儿有些诧异,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就在这时,两道衣袂带风之声从另一道墙头传来,原来刘苏儿还是猜对了,果然是有人准备将清醒之人诱走,好对付熟睡中的丐帮弟子。 刘苏儿一脚踢开门,冲进院子,果然见到有两人站在墙头下,显然刚才的衣袂带风之声就是二人翻墙时所发出的,这两人一是坏书生,另一个人却不认识,带了一个斗笠,脸上蒙着黑巾,刘苏儿猜他多半就是方铁扇,只是没看到此人身上的扇子。 坏书生也认出了刘苏儿,讶然道:“好小子,你竟然没死?” 刘苏儿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怒道:“果然论卑鄙无耻,没有出你其右者,先是背后伤人,现在又做出这种趁着当家的不在,准备对付丐帮弟子的卑鄙之事,嘿嘿,可惜你遇到了小爷,今晚就让你来得去不得!” 坏书生当晚从刘苏儿背后刺了个对穿,见他没死已是稀奇,更认定就算刘苏儿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也不会这么快痊愈,他桀桀笑道:“休要大言炎炎,谁死谁生还说不定呢,原来丐帮帮主不在这里,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了。”他说的自然是假话,自从他听说丐帮分堂大部分弟子都有帮主和堂主带着去了方铁扇家之后,他便思量着丐帮分堂内定然没有多少人,果然不出他所料,所谓真正出乎他意料的是,刘苏儿竟然没有死。 刘苏儿恨恨地说道:“几次都让你逃出生天,今次就让你这恶徒授首,多说无益,动手吧!”他表面上说得满不在乎,其实心下也在暗自盘算,这次袭击丐帮的至少有三个人,眼前二人除外,还有一个假装对丐帮弟子下毒,实则是准备引诱自己离去的人。 坏书生虽然不信刘苏儿已经痊愈,可是他为人一向谨慎,这次也不例外,他对身旁的人说道:“月影,你去会会他。” 刘苏儿心道,原来此人不是方铁扇,而是叫什么月影,不过此人是谁都不重要了,刘苏儿紫竹棒拎在手中,向这名叫做月影的人冲去,月影也不甘示弱,一言不发地从背后拿出两把短戟,双戟相互碰了一下,迸出不少火花,然后如一阵旋风般也向他冲来,月影的短戟之刃在晨曦下泛着寒光,刘苏儿不敢大意,看那短戟的锋利,被蹭一下都会受到很重的伤,若是被拦腰来一下,恐怕就会断为两截。 若在平时,刘苏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刚刚伤愈,委实不希望自己再受一次伤,因此他出招极为谨慎,谨慎到以攻对攻的杀招都不愿意使出,而是用守中带攻的招数,打得十分保守,这么一来,他首先立于不败之地,他一边和这个叫月影的相斗,一边留神坏书生会不会在旁边夹击,一边想着丐帮弟子现在已经听到打斗声,自己只能祈祷他们不要现身。 月影连出十多招杀招都被对方轻易躲过,也不禁骇然,他此次随坏书生前来,本以为对手不过十多名武功平平的叫花子,谁知道一上来就遇到这种硬手,一股锐气不禁泄了一半。 坏书生在一旁看着刘苏儿的出手,见他出手畏畏缩缩,不知道刘苏儿是为了防止受伤,还以为他果然伤势未曾痊愈,这一试便让他现出原形,自己也该出手,同月影一起将他击毙,省得夜长梦多,若是等到汪九成回来,那就走不了。 想到这里,坏书生抽出索命刺,从一旁斜斜刺向刘苏儿,他这一次很有讲究,正是刘苏儿闪避月影的必经之处,坏书生算准了刘苏儿会避向这边,所以他这一招相当于在一旁埋伏,坏书生脸现邪笑,等到刘苏儿被自己刺死,再将丐帮分堂挑了,那么自己曾在丐帮吃得暗亏,也就算是报了仇了。 可是他打得如意算盘却没响,刘苏儿时刻注意着坏书生的动静,见他忽然来到自己身侧,哪还猜不出他的意思,就在这生死关头,刘苏儿原本畏畏缩缩的神态不见了,转而迸发了求生欲,和保护分堂丐帮弟子的勇气,原本遇到月影这一招狠辣的杀招,他会应一招守中有攻的招数,可是这次他却以攻对攻,以硬碰硬,紫竹棒使出一招随风摆荷,连人带紫竹棒一起向月影冲去。 此举大出坏书生预料之外,他这偷袭的一招便落了空,而月影也想不到刘苏儿忽然使出这么一招强横的招数,若是不变招的话,自己的招数会被刘苏儿的紫竹棒克制住,自己还要受到漫天棍影的攻击,无奈之下他只能变招为守势,同时人向后退去,双戟在身前挥舞,防止刘苏儿打蛇随棍上。 刘苏儿见月影被他一招逼退,心道走得好,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刘苏儿在月影退开后并没有追击,反而一招莲叶田田,紫竹棒全力向坏书生攻去,坏书生冷哼一声,手中的索命刺不断甩动,希望借助每一刺的力量累积,将刘苏儿这一招抵住,这一招乃是刘苏儿含恨而发,其实非同小河?坏书生只接下了半招,就知道刘苏儿伤势已经全好了,如今他没心思去想刘苏儿怎么痊愈得这么快,只想先退开,再和月影重整攻势,无论如何都要先将刘苏儿宰了再说。 在坏书生退开的同时,刘苏儿依旧没有追击,反而受了紫竹棒,然后出指虚点,坏书生退得虽快,奈何不如刘苏儿出指的速度快,登时一蓬血影从坏书生肩头迸开,刘苏儿暗道可惜,这一指他早就蓄势好了,原本是想攻击坏书生的咽喉要害,不料坏书生忽然改变了姿势,这一招只击中了他的肩旁。 坏书生见他虚空点穴到了这等高明的地步,哪里还敢再行逗留,他连招呼也没跟月影打,就这么趁着后退,假做受伤太重之机,人一直退到院墙下,忽然一个翻身越过墙头逃走了。 这边月影正重整旗鼓,准备再行攻击时,忽然见到坏书生不讲义气地逃走,他的一对短戟停留在半空,不知是该攻还是该退,时间短促不容他多想,他还是抱着侥幸之心攻出,希望能让刘苏儿挡上一挡,自己再走就更有把握,但刘苏儿紫竹棒已出,正穿在他短戟的空隙里,月影向后抽动短戟,却感到双戟如同被山石夹住,纹丝不动,他再拉了拉,依然没有拉动,接着他便想放弃这对兵器,立即逃走,只可惜他这两拉耽误了时间,等他放手准备逃走时,刘苏儿的一掌袭来,这一掌的掌风里带着呼啸,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月影攻去,自然是狂风骤雨掌中的招式。 月影走避不及,只能咬紧牙关,双手使出全身的内力,准备迎接这一掌,只听“嘭”的一声,“啊”的一声,和“轰隆”一声,刘苏儿受了这一掌,在他眼前,一段断壁废墟之中,月影已经双臂断折,昏死了过去。 这“嘭”的一声,自然是刘苏儿一掌和月影两掌三张相交时真气碰撞发出的声音,“啊”的一声是月影不敌受伤后的惨叫,而这“轰隆”一声,则是他被这一掌击得向后飞去,将院墙撞塌时发出的声音。 看到刘苏儿大展神威,击退坏书生,打晕月影,这才大着胆子从屋内走出来查看。 刘苏儿看着紫竹棒上挂着的一对短戟,想不出何门何派会用这种兵器,他对走出来的丐帮弟子说道:“先将他捆起来,等他醒了后再审问。” 第七十四章 对牛弹琴 风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问道:“刘大侠,发生了什么事?他是谁?” 刘苏儿说道:“他是和坏书生一起来,准备对付你们的,幸而让我遇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去一趟方铁扇家,让汪帮主带回来一部分人在分堂守着。”他心中也不禁有些后怕,刚才自己若是不在乎风烟的感受,就这么扬长而去,丐帮分堂里的这些人,恐怕没有一人能够幸存。 方才一番打斗,在刘苏儿的印象中像是渡过了很长时间,可是直到此刻,朝阳才刚刚升起,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一丝温暖。 方铁扇方府和丐帮分堂相隔本来就没有多远,汪九成听说了分堂遭到袭击之时,立刻带回了一半的人手,匆匆赶回分堂,见到一众弟子俱都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他对刘苏儿说道:“幸亏有你在此,否则我们分堂可就遭殃了,若是被坏书生趁虚而入,挑了分堂,那我们丐帮这个跟头可算栽得大了。” 刘苏儿说道:“也是运气好而已,这坏书生心肠既歹毒,又极有胆略和计谋,竟敢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汪九成也是心有余悸:“不错,在咱们大肆找他之际,他能有这个胆子,说明此人不带歹毒,而且喜欢铤而走险,这次他的失算只在你没有死上,否则就让他得手了,羊角儿,你立刻带一帮人在四周查探,一旦见到坏书生的行踪,不要动手,立刻赶来汇报……慢着,你随身带上三只信鸽,不用写信,遇到他以后,立刻将信鸽放出,我看到这三只信鸽便往你们方向赶去!” 这名叫做羊角儿的丐帮弟子,正是那晚围攻坏书生的丐帮帮众之一,认得坏书生的模样,答应后立刻去取信鸽,然后派出人手去查探。 汪九成又做出了几样安排,这次前来大同府应援的丐帮高手在分堂中留守了一半,坏书生能来一次,说不定就能来第二次,这次他们可不敢再大意。 安排完了之后,汪九成说道:“不是捉了个俘虏么?带我去看看。” 在分堂院子角落的柴房里,被丐帮弟子捆得像个粽子似的月影正因为断臂处的疼痛,身上汗如雨下,汪九成一言不发,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以汪九成和刘苏儿在此的身手,自然不惧他有什么异动,刘苏儿以为汪九成会立刻对他进行审问,哪知道他看到月影的双臂断臂处肿得比平时粗上一倍,便伸手点了他胳膊附近的穴道,为他驳接了断臂,再找来几根木板,帮他包扎好。 此时月影头上的斗笠已经不见了踪影,脸上的黑巾也被丐帮弟子扯掉,留出一张满是风霜的脸孔,刘苏儿听他名字,又见他瘦俏的身子,以为他是一位清秀相貌之人,想不到就连一个骡马贩子的脸似乎也比他娇嫩些。 做完了这一切,汪九成又将背上的紫葫芦拿过来,掀开塞子递给月影,月影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接过酒葫芦,他断臂虽然刚刚接上,但还是使不得力,只能用双手捧着,他仰头连喝了几大口,这才喘着气,将酒葫芦还给汪九成。 汪九成也喝了几口,然后说道:“柴房污秽,咱们到院子里说话。” 月影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汪九成来到他身旁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月影神色冷冷的一言不发,对汪九成的问话充耳不闻。 一名丐帮的弟子怒道:“别给你脸你不要脸,我们帮主问你话,你好好回答,否则我们丐帮的手段,你也需要知道知道。” 月影听到原来给他接骨递酒之人正是丐帮的帮主,脸上露出诧异佩服欣赏等各种神色,等他听到丐帮的手段几个字时,又流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汪九成拦住那名骂他的弟子,对月影说道:“阁下一定是军队里的人,看你细皮嫩肉的,当时朝廷的官兵才是,西北反民无不饿得面黄肌瘦,更无你这般气概,只可惜啊只可惜……”刘苏儿想不到汪九成会说他细皮嫩肉,此人一脸粗糙,何来细皮嫩肉之说? 月影听到汪九成夸赞于他,脸上露出欣喜之意,听到后面的可惜,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汪九成说道:“可惜你一副大好身手,却沦为与乱世凶徒为伍的地步,你身为朝廷官兵,原应为保护百姓而战斗,如今却和那穷凶极恶之辈联手欺辱百姓,让人不齿!” 月影张了张口,似乎想解释,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汪九成接着说道:“想来你这么做,一定是得了不少好处,这原也怪不得你,多少人入伍不都是为了搜刮穷苦百姓,好中饱私囊?你表面上忠君爱国,背地里一定没少做这些事吧!” 月影的脸色变红了,他挺着脖子说道:“我没有,你不知究竟,不能含血喷人?” 汪九成脸带讥讽地问道:“吆喝?这么说你倒还是什么忠臣义子了?你敢说你没有贪过不属于你的财物么?”汪九成见多了世面,知道这种直性子的人,若是严刑拷打,此人定然是什么都不会说,而越是这种标榜自己为忠义之士的人,越是分外受不住冤枉。 果然,月影闻言脸色变得更红了,就连脖子都跟着涨红,仿佛一肚子的冤屈都要说出来。 汪九成则是目不瞬地盯着他,可是月影愤怒至极后,脸上的血色忽然又慢慢消退,接着他一脸颓然地说道:“虽你们怎么想吧,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这么一来,到轮到汪九成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旁的刘苏儿也纳闷,明明汪九成将他逼到了道德的角落里,似乎除了让他说出真相外,已经无可辩驳,真相就在脱口而出间,但月影却忽然自己硬生生忍住没有说出来,难道说此人刚才脸上憋得通红都是假装的?看起来也不想啊。这么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月影真的做过什么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想到这里,刘苏儿故意大声说道:“在外打仗的官兵都是身不由己,上头让他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做错了的事,他们也不用承担责任,直接推诿便是,吃官家饭的,在百姓眼里连土匪都不如,还谈什么问心无愧,可笑,汪帮主,你跟他讲这些,那不是对牛弹琴么?我猜这位军爷还不知四大凶徒的威名,他跟着四大凶徒之首行事,那就是不拿自己当人看了。” 月影听他说得难听,忍不住反驳道:“你不在我的位置,不知道我的为难,说了你们也不懂。” 刘苏儿说道:“何妨说来听听?丐帮汪帮主统领天下丐帮弟子,说起来比你们都督领的兵还要多,还有什么懂得比你少的?除非你发誓你不知道坏书生康长恨乃是大奸大恶之人,那便当我没说。” 汪九成看他还是牙关咬紧,也跟着说道:“我看你身上多有刀伤,这些刀伤在你看来,都是一次次打仗留下的,你以之为荣是不是?只不知这些伤是和鞑子打仗留下的呢,还是和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打仗留下的,若是前者,我敬你是一位英雄,若是后者,嘿,我瞧的猪狗不如。” 在汪九成和刘苏儿一唱一和冷嘲热讽下,月影终于忍不住了,他说道:“我吃官家饭,官家有令让我打谁我就打谁,难道我还有错了?” 刘苏儿说道:“唯命是从,可是你当初入伍的初衷?听朝廷命令屠杀百姓,可是你入伍的初衷?我想就连升官发财都不是你的初衷吧,更别说和康长恨相勾结了。” 月影低下了头,良久没有说话,汪九成和刘苏儿相视一眼,都觉得此人太过固执,恐怕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可是出乎意料的,就在他们认定他不会此人什么都不会说时,他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你们说了这么多,其实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是追随周帷幄都督的贴身侍卫,我姓朱,叫朱月影。” 第七十五章 奇人奇事 刘苏儿早就听到坏书生以月影来称呼他,却不知他姓朱,其实他姓什么对刘苏儿来说,都无所谓,但对于汪九成这样的老江湖来说自然不同,朱月影当年乃是十几年前曾轰动地方的后起之秀,原本用的兵器是双刀而非双戟,但后来不知怎的,忽然从江湖上消失了。 朱月影的忽然消失,当时还被一些人讨论过,只不过江湖中新人来旧人去乃是常事,一些人总会莫名消失,武林中人议论了一阵子,也就逐渐将此事忘记了,想不到原来此人入了伍,那么他为何舍弃江湖上的大好前景,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呢? 汪九成问朱月影:“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月影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只是途径一地,遇到一件不平之事,我鲁莽出手置人死命,后来发觉此人原来有功名在身,我惹了麻烦,为了避祸,便远走西域,一直到后来遇到周帷幄都督,受他赏识,一直陪在他身旁做事。” 寥寥几句话,道尽了他自己的半生,中间多少让人唏嘘感慨之事,朱月影一个字也没提,汪九成说道:“别人杀人后远走他乡,多半会改名换姓,你为何还用原来的名字?” 朱月影笑了笑:“这是父母给我起的名字,我自从远走避祸之后,便再也没有尽过孝道,偿若连名字都改了,就更对不起他们了。” 刘苏儿说道:“能让你甘心跟随的周帷幄,看来人品定然不会差到哪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竟让你和坏书生一起出来行事呢?” 这是问题的关键,朱月影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有没有水?” 汪九成带他进屋,让人给他泡了一碗茶,朱月影捧起来喝了,然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你们可有时间听我啰嗦?”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们都没什么要紧事,你说吧。” 朱月影清了清嗓子,然后将这个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娓娓道来,他说道:“周帷幄都督对我有知遇之恩,可是他做的事我却有些不懂了……” 那是数年前,西北还没有闹旱灾之时,百姓生活尚且过得去,朱月影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做工,他刻意隐瞒自己会武之事,平日就是干活,收工后去喝点酒,当真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潇洒,记得那晚他和人喝酒时,曾有人跟他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何不找个媳妇,在当地立个门户,也好在老的时候有个养老送终之人。 朱月影笑了笑,他还年轻,没有考虑过什么年老之后的事。 当晚他喝得醉醉醺醺,走在回家的路上,所谓的家,也不过是他自己搭建的一个棚子,仅可以用来遮风挡雨而已,若无他这般武功这般体魄,寻常之人在里面住着早就受不住风寒而生病了,若是朱月影扣扣索索生活,也能在镇上租间屋子住下,偏偏他赚来的一点微薄的工钱都换成了酒,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积蓄,亡命之人,存钱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知道的是,当年那个他以为杀死的身有功名之人后来又被人救活了,其实就算没有救活,那件陈年旧案也早没人再去理会了。 西北风沙大,朱月影走着走着,忽然遇到了一伙十多人的土匪在劫掠过客,朱月影路过此处,避之不得,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不想插手其中,当年一件路见不平之事让他离开中原,若是再惹上命案,他又该避往何处呢? 这帮土匪杀了四个人,从为首之人身上劫得了数十两银子,正高兴得连爹娘的名字都忘了,正要离去,其中一人说道:“若不斩草除根,这两人都看到了咱们的样子,明日官府追究起来,咱们岂非是有了银子也没命花?” 其他人也都动了将被劫之人和朱月影宰了的企图。 正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朱月影虽然不想插手其中,奈何更不想就此丢了性命,因此他被迫出手,将十多名劫匪打倒一半,另一半吓得落荒而逃,朱月影本想就此回去睡觉,再不理会后来的事,可是那为首之人却拦住了朱月影的去路。 朱月影酒意上涌,忍不住有气:“怎么,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反而要找我麻烦不成?天下多有忘恩负义之徒,却想不到会来得这么快……” 那人说道:“侠士只怕吃醉了,我正要谢过大侠的救命之恩。” 朱月影摆了摆手:“这没什么,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可是这人接着问道:“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正要斗胆请教。” 朱月影以自己一人之力驱走十多名匪徒,武功之高,对方除非是个傻子,不会不知,如今哪来的胆子对自己问来问去?他心中生疑,怕对方是来捉拿自己的中原官差,酒醒了三分,他暗自戒备,同时口中问道:“何事想不明白?” 这人说道:“大侠刚来的时候并不出手阻止这伙人行凶,我原本以为大侠不会武功,或者武功不高,所以胆怯之下没有阻拦,可是方才见过阁下的身手,我想不明白,为了大侠刚才不站出来,反而直到他们准备对大侠动手时,才被迫反击呢?” 朱月影立刻明白此人不是前来捉拿自己的差役,他苦笑道:“看你愤愤不平的样子,定是在责怪我了?” 这人说道:“不敢。”口中说不敢,可是神情中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朱月影立刻明白此人绝非普通人,普通人在遭遇劫难之后,若不是立刻惊慌失措跑回去求援,就是吓得不敢行动请求自己护送他离去,如今此人非但不害怕,反而质问自己这些不相关的事,他回思刚才这些劫匪在抢劫他身上财物时,此人似乎也没有流露出怯意,难道此人深藏不露,准备扮猪吃老虎?那么谁是猪谁是老虎?想到这里,朱月影故意露出凶狠之相:“因为我也是歹徒,正准备他们走后捡些好处,谁知这些人不长眼,惹到老子头上了!” 这人见到朱月影忽然流露出凶恶之相,不但不感到害怕,反而笑了起来:“行了,你自然是有你的苦衷,我精于相人,你一脸正气,不是歹人之相,就是装也装不像。” 朱月影见此人行事异于常人,起了兴趣:“你到底是谁?” 此人说道:“撇姓房,估计你也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我叫房承梁,山东曲阜人。“ 朱月影大出意料,他看此人行事特异,气度非凡,原以为他是极有名气之人,想不到自己果然没有听过,也不晓得此人说的是否真姓名,朱月影说道:“房兄,我看既然匪徒已经退散,咱们不如就此别过,我回去睡我的觉,您呐,该干嘛干嘛去,我奉劝你不如先回镇里,等明日找人或者报官再处理这里的事,还有,请莫要跟别人说起我的事,我就感激不尽了。” 房承梁说道:“慢着,承蒙大侠施以救命之恩,我却连大侠的姓名都不知道,这让我心中何安?” 朱月影自认为身有命案,不应多惹麻烦,便说道:“我也不想你的报答,咱们就相忘江湖吧,再会了。” 房承梁忽然说道:“无论如何,大侠不能这么离去,救命大恩不是小事,这样吧,我请你再喝一顿酒,大侠的名字么,你爱说不说,若是大侠连这顿酒都不肯让我请,那在下真是做不得人了。” 朱月影见他纠缠不休,原本有些不耐烦了,可是一来见他心意诚恳,二来最近几年他没有什么喜好,唯爱饮酒,听到对方请他喝酒,那是从来没有拒绝过的,三来他也想试探试探对方的来历,毕竟对方是不是来找他的,是否还有什么阴谋也不好说,因此便答应下来,不过他还是有见疑之心,问道:“你身上的钱财都被劫走了,你拿什么请我喝酒?” 房承梁笑道:“在外行走,怎能不多留点心?我身上几十两银子虽然被劫走,可是我塞在鞋底的一张银票他们却不知道。” 朱月影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我就陪你喝一顿,不过地上这几具尸体是阁下什么人?为何他们之死,房兄似乎并没有什么悲伤之情?” 房承梁说道:“这些人我也不怎么认识,不过是一通行路的伙伴罢了,唉,这些劫匪好不歹毒,他们都是有家室之人,这么横死,家中可就不太好过了,走吧。” 朱月影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房承梁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伤心之意。 来到镇上,朱月影知道哪家的酒好,直接领着房承梁过去,房承梁倒没有在乎这些,两人在酒馆坐定,房承梁脱下鞋子,在鞋垫底下拿出一张银票,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房承梁喃喃地说道:“只不知这家酒馆能不能找得开,不然只能到外面兑开了。” 朱月影说道:“放心吧,这酒馆生意极好,定然能够找得开,对了方兄,看你一脸精明之相,难道不知道钱不可露白的俗语么?” 房承梁说道:“有你在这,我用得着担心什么?既然不知道大侠的姓名,我便称呼你为义兄,你看如何?” 朱月影说道:“我姓朱,你唤我朱兄弟便行。”他是这里的熟客,很快点了一整坛的好酒,一盘牛肉,一叠小菜。 房承梁见这一坛酒怕不有十多斤,忍不住咂舌道:“这么多酒,能喝得完么?我可不是小气,只怕朱兄弟喝坏了身体。” 朱月影笑道:“我身子蠢笨,就喜欢喝酒,喝得越多精神越好,对了,房兄半夜走在镇子外,不知是否有什么急事?” 房承梁说道:“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去送一封信,劝劝一个人,本想着晚上行路清静,却没想到遇上歹人,朱兄弟是做什么营生的?你有这一身好本事,却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第七十六章 天灾人祸 朱月影穿得衣服也邋遢,失意两个字简直就挂在身上,他虽然喝了酒,但依然谨记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胡诌道:“我没了家人,四处游荡,这里的酒好,我便在这里住下了,房兄虽没有多大本事,却极有胆识,这是我挺佩服你的,若是我没有恰好路过,房兄恐怕命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见房兄却没有露出什么惧色,感到有些奇怪,另外就算那些被杀的人房兄都不认识,可是失落了几十两银子,房兄似乎也没有放在眼里。” 房承梁大有深意地笑了笑,见朱月影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他,便说道:“我怕说出来,朱兄弟也不相信,就算朱兄弟不在那里,我也自有保命之道,所以我并不害怕,而几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因此结交到了朱兄弟这样的人中豪杰,高兴之情多过失财之意,自然不会苦着脸了。” 朱月影给房承梁倒酒,房承梁酒量浅,只陪着他喝了几口,朱月影自己倒连喝了三碗,他又喝了一碗酒后,长吁了一口气,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怎的,朱月影直言道:“兄弟我直肠直肚,说话冲撞了你,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咱们说了半天话,我感到都是云里雾里,我有苦衷,所以不能说出自己的事,房兄若没有这个顾忌,不妨说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有在匪徒中保命之道?偿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我这酒喝得也没有滋味。” 房承梁说道:“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相信朱兄弟的为人,不妨跟你实说了吧,我是延绥驻军的一名军司,平日经常随大军和鞑靼人相斗,我虽然不会什么武功,可是大场面见多了,只要我说出身份,那些劫匪未必敢动我,他们想要的不过是钱财,偿若动了边防驻军的人,他们将会受到驻军的追捕,要知道,劫匪未必怕官差,却怕当兵的。” 朱月影恍然:“原来如此,是我错怪房兄了,原来房兄常和鞑靼人打仗,见惯了大场面,所以遇到十几名匪徒,才能这般气定神闲。” 房承梁说道:“我见朱兄弟一表人才,却又过得不甚如意,便有了亲近之情,不过我不明白,朱兄弟原本错怪我什么了?” 朱月影一咬牙,将自己曾经打抱不平错手杀了有功名之人的事跟房承梁说了,他这是在赌一把,赌自己看对了人,坦然自己的事换来一个朋友,若是看错了人,便认了。 房承梁说道:“这事也怪不得你,而你行侠仗义,本意也是好的,既然你来此是为了避祸,又这么信任我,这样吧,你随我去军中,我跟你推荐一个人,而你行凶之事,这人也能将你的案子销了,从此自由自在,再不用东躲西藏,岂不是好?” 朱月影简直不相信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好事,托此人之福,朱月影随他入伍,跟在周帷幄军中,此后从一名普通的兵,逐渐晋升为周帷幄的贴身侍卫。 这就是朱月影的出身。 讲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朱月影对他遇到房承梁一事讲得十分详尽,甚至到了啰嗦的地步,足见这件改变了朱月影的经历让他印象极为深刻,而刘苏儿和汪九成自然也不好打断他的话,只是他说了半天,依然没有说道他为何和坏书生康长恨走在一路,又是奉了周帷幄的命去做什么事,只是朱月影讲的是他亲身经历,而且颇有趣味,所以两人都没有表现得不耐烦。 丐帮弟子送来酒菜,汪九成招呼朱月影一起吃,朱月影也不客气,他手臂虽然断折,但喝酒夹菜还是没有问题,此人看起来不是那种强壮之人,想不到喝起酒来却和汪九成不相上下,汪九成叹道:“只从你喝酒的痛快上就能看出,你是个磊落之人,不意遭遇竟然如此坎坷,后来呢?后来你怎的又和坏书生走上一路了?” 汪九成借着喝酒之机,还是忍不住将话问了出来。 朱月影说道:“你不听我将前因后果说出来,恐怕你也不明白这中间的事。” 他喝了一大碗酒,又接着说起后来的事,只不过他也知道刘苏儿和汪九成想听的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因此只捡重要的说,尽管如此,还是显得有些啰嗦。 朱月影自从跟着周帷幄以后,在西北一带和鞑子打仗,一年大大小小的仗有几十次,有一年仗打得少,周帷幄去了京城一次,回来后就大发脾气,说那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文官们,个个肥头大耳,腆着肚子跟他说话,语气冷嘲热讽,浑不知边疆战士之苦。 房承梁在一旁安慰他,这种事情在所多有,只要习惯也就好了。 周帷幄原本希望问朝廷多要些财物给驻军的,结果两手空空回来,他将怨气都放在了那些文官头上,认定是他们在其中作祟,此后周帷幄一直耿耿于怀,但苦于没事不能擅自回京,所以他也只能发发闷气罢了。 在朱月影眼中,周帷幄是个好官,而且武官很对他这种江湖人的脾气,两人虽有上下职责之分,可周帷幄却将朱月影看得十分亲近,当然,这也许只是朱月影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周帷幄对属下的所有人都很好。 朱月影刚刚入伍的时候,周帷幄是一位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后来仗打得虽少了,可是西北低垂的天空却不断出现异象,房承梁说那是灾祸之相,开始时大家谁都没有在意,果然没过两年,便出现了百年难遇的旱灾。 那一日,周帷幄和朱月影等几人正在军营中说话,朱月影戏言:“仗打得少了,是因为咱们总打胜仗,鞑靼人不敢来犯,所以咱们的待遇也差,我看咱们不如故意打几场败仗,向京城告急,把情况说得严重些,搞到朝野震动,那军饷还不得加急主动送来?” 周帷幄却肃然道:“身为朝廷命官,此事怎能儿戏?更何况打仗的指挥权都在都督手中,他们也不能肆意妄为,何况打了败仗,不仅官兵折损,后退之际,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朱月影倒有些不以为然:“鞑靼人就算是打了败仗,也一样劫掠百姓,我看没什么不同,眼下到了灾年,咱们军中的土地也欠收成,士兵们都吃不饱,照这样下去,还怎么打胜仗?周将军,咱们要长远思量。” 周帷幄不以朱月影的话冲撞他而不虞,反而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是,咱们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一事终于落空,因为他们驻军的屯田所受的灾比起百姓贫瘠的土地受灾情况相比,要小得多,一场大灾难倏然来临,整个陕西都被这场旱灾晒得要冒出了烟,天灾之下,就连鞑子都不再来犯,因为土地干旱到连草都长不出来,鞑子以骑兵为主,没有草,他们的马便没有吃食,可是相比于鞑子,粮食和水才是最要命的。 彼时的都督管从容甚至有了退兵避灾的打算。 也就在这艰苦的环境下,路达远带着府谷的百姓揭竿而起。 第七十七章 路达远 叛军刚起,朝廷军并没有将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但似乎在一夜之间,百姓如蚁附膻,路达远的势力忽然大振,身为都督的管从容立刻向京中告急,几万朝中派出些援军来支援他们。 对于朝廷来说,派出援军支援,就需要大量的国库储备,然而西北旱灾,已经使得国库空虚,况且派出援军去攻打反叛的百姓,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下下之策,当然,这只是不想派出援军的借口,若是国库充盈,早派出大军去风光剿匪了。 即便没有援军,满朝文武官员还是认为应该杀鸡儆猴,只要路达远一军惨败,其他想造反之人听到风声后便不敢再起不臣之心。 也有寥寥几名大臣认为直接予以打压似乎不甚妥当,因为百姓不过是因为因灾起事,造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并非有什么野心,只要大施皇恩,对叛军进行感化,他们自然会土崩瓦解。 可是这种看法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淹没,因为所谓的大施皇恩,也需要钱粮,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钱粮,所以他们也没有用来感化叛军的资本,商量来去,最后还是决定让镇守边疆的驻军前去剿匪,这已是代价最低的解决办法。 这是一殿大臣商量的结果,皇帝心中却有些不喜,在他心中,即使是叛军,也是他的子民,是他的百姓,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闭塞了他的耳目,他却有自己的手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灾民之所以造反,乃是因为赈灾之粮在路上被劫夺,西北赤地千里,为了活命,百姓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骇人之闻,这是何等的凄惨,又怎能责怪他们为了活命而造反呢? 皇帝是个性子阴柔之人,即使面对自己的臣子,也不忍心当面顶撞,他表面上同意了剿匪的提议,暗中却在想别的办法,在皇帝心中,最可恶的就是那些克扣赈灾钱粮和劫夺钱粮之人,然而若要对付他们,驻军就无法去对付叛军,其实他的心中尽管直到叛军无辜,也担忧叛军势大,事在两难下,皇帝便陷入了如何能两全其美的困惑当中。 没有援兵也没有振奋军心的粮饷,边疆驻军打仗也提不起劲来,如同朱月影所期盼的,叛军在路达远的领导之下竟然连打了几个胜仗,朝廷军节节败退,当然叛军大胜仗的原因很复杂,牵扯到很多因素,比如朝廷军一向打的都是犯我国土的鞑子,如今却是面对自己守卫的百姓,不免心生怜悯,就算打赢了,也成不了英雄,反而会被骂上一句刽子手,而且打仗和不打仗时粮饷都是一样,谁还愿拼着命去厮杀呢?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都督的管从容便成了最无辜的人,吃了败仗,下面的人都没什么,身为统帅的管从容便成了众矢之的,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趁机指摘管从容的不是,什么管从容不能为君分忧,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装备粮草全都不缺,竟打不过饿着肚子的老百姓,要他何用?那些平素和管从容有嫌隙之人,更是大肆诋毁管从容的能力,说他没有一点才干,却身居其位,若是任这种人当都督,那些叛军迟早会打倒京师来。 很多人跟着附和,皇帝不得已罢免了管从容,然后提拔了周帷幄为都督。 皇帝犹豫多时,也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他发出密诏给周帷幄,让他以安抚为主,围剿为辅,只不过这种对策和朝中大臣策略相左,故而周帷幄秘密行事,不得宣扬。 周帷幄本也没有以攻打叛军为荣,他知道自己做了都督,此后若是立了大功便罢,偿若发生了什么小差失,自己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有了皇帝的密诏,他心中踏实多了,于是乎他派出了身手高强的朱月影去见路达远,希望能用军中粮饷换取他们的退兵,然后想办法和平解决此事,将一场造反的大罪孽消于无形,对大家都有好处。 叛军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粮食,有了粮食渡过灾年,他们自然不会再生反叛之意,至少斗志会因此逐渐瓦解,而表面上,他们还要互相攻伐,但只是假打,用以封堵文武大臣的悠悠之口。 朱月影说到这里,问汪九成和刘苏儿道:“你们觉得这种解决方法如何?” 刘苏儿对官场的勾心斗角不甚了了,只觉这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他点头道:“想不到周帷幄是这种顾全大局的人,更想不到皇帝原来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皇帝又什么想法,不能直接说出来么?” 汪九成则说道:“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尊贵如一国之主,也会受到各种求情况的掣肘,皇帝说什么,总会被大臣们进行探讨,什么事都经不住这种议论,议论得多了,皇帝自己都会对自己的主意心生怀疑,而且就算皇帝坚持己见也没什么好处,因为一旦做出错误的决定,还会受到责备,虽无人敢直接指责皇帝,但皇帝自己心知肚明,再加上朝堂之上,在臣子们眼光灼灼下,皇帝便难免心生愧疚,而且做对了也不会有人夸皇上英明,所以皇帝一道,多数决定都是让臣子去做,皇帝做甩手掌柜,自己毕竟是一人,文武百官多数人商量之后,总不会错到哪儿去,你不闻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 刘苏儿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想着,原来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却很少过问丐帮的事,除非丐帮发生了重大变故,在这一点上,位高权重之人都有相通之处,怪不得汪九成对皇帝的想法能认识的这么透彻。 朱月影点了点头:“汪帮主果然有治人治世之大才,丐帮有如今兴旺局面绝非幸至。” 汪九成叹了口气问道:“丐帮兴旺有什么好?我倒认为何时天下没有了乞丐,没有了叫花子,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呢。” 朱月影愕然,他原本以为汪九成会想着丐帮弟子越多越好,因为丐帮弟子越多,丐帮的实力才越大,想不到汪九成心中悲天悯人之心已经超过了门派之间,他忍不住赞道:“似汪帮主这种人,才真正配得上真英雄的称号。” 汪九成笑骂:“你这家伙少拍马屁,我问你,后来怎样了?为何却闹到了这种地步?”他心中知道,这种解决叛军之道虽然对双方均有好处,但一定出了什么重大变故,以至于路达远战败身死,而朱月影也沦落到和坏书生康长恨相勾结的地步。 朱月影神色变得黯然,他说道:“还是从我去见路达远的事说起吧。” 奉周帷幄之命,朱月影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来到了叛军所在之地,彼时路达远的叛军已经攻陷了多个城镇,河曲,偏关,神池等地都落入他的掌握之中,且兵临朔州,可以说朔州府已经危在旦夕,朱月影直接快马加鞭地来到路达远的营地,一路上他遇到了许多投靠叛军的百姓,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耙子,还有的扛着棍子,不断向朔州赶去,足见路达远的威望之高。 来到叛军驻扎的大营,对面的朔州城早已城门紧闭,路达远正在大营中商量着如何攻城,听到朱月影身为朝廷军的使者前来拜见,他竟亲自出来迎接。 一见到路达远,朱月影就明白为何他会受到这么多百姓的拥戴,因为抛开他的本事不谈,单看他本人,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魄,一种并不让人疏远的亲切之意,一种真正豪杰才有的气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路达远并非那种相貌霸道之人,尽管这种相貌人更容易让人生出敬畏之心,可是作为百姓来说,路达远这种气度更能聚拢人心。 路达远相貌平凡中带着不凡,眼神中有迷茫也有睿智,狮头鼻虽不挺翘,配合他温暖的笑容,会让人心生踏实之感,每当路达远笑起来,都仿佛在无声地说着:“放心,由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朱月影一见到路达远便施礼:“路统领!” 路达远笑问:“是周帷幄派你来的?” 朱月影点了点头,路达远说道:“你跟我来,咱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方便说话的地方,就是两人说话时无人打搅的地方,路达远要和朱月影单独说话,他手下的一人说道:“路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随你一起去。” 路达远笑着拒绝了那人的好意:“放心吧,此人是周帷幄派来的,周帷幄不会做这种刺杀的下作之事。” 朱月影因之对路达远的好感更强烈了,如果有人用性命表示对你活着你尊重之人的好感,你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此人呢? 很久以后,朱月影才知道那个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人,就是沙忠利。 路达远毫无架子,带着他来到一片荒地之前,对朱月影说道:“说罢,周帷幄让你跟我说什么。” 朱月影说道:“我们都督让我带来一个建议。” 第七十八章 不速之客 路达远先是说道:“请说!”接着又说道,“慢着,且先让我猜上一猜……” 朱月影想不到路达远在这个时候会说这种话,忍不住愕然:“这种事也能猜到?” 路达远说道:“看你身手矫捷,当时周帷幄极之信任之人,多半你是他的贴身随从,你此行毫无敌意,那么便有劝和之心,而此刻我兵力正盛,想要劝和我,自然是要有好处的,不知我猜得对也不对?” 朱月影佩服地说道:“路统领果然是人中之杰,猜对了大半。” 路达远笑得令朱月影心情也好上不少,他心想路达远好没城府,自己夸赞他两句,他便笑逐颜开,不过在朱月影心中,对这种人更有好感,不但有种不忍欺瞒他什么之心,更感到若是用奸计对付此人是一种罪过。 说到这里,朱月影对汪九成和刘苏儿说道:“我嘴笨,有时候词不达意,说话啰里啰嗦,你们莫怪,只是初次见到路达远印象深刻,所以才说了这么多,唉……”他最后一声长叹,脸色变得悲哀起来,汪九成和刘苏儿都知道后来路达远战败身死,让朱月影心中难过,这路达远究竟真有这么好?那为何沙忠利还会叛变他呢? 朱月影收拾了一下情绪,有继续讲着后面的事。 在朔州城外干旱到连草都不生的荒地上,路达远说道:“既然我都猜对了大半,那么周都督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处?” 朱月影说道:“粮食,我们周都督愿意将军粮分给你们一半,解决百姓饥荒问题。” 路达远点了点头:“那好得很啊,当初若是有这种好事,我们也没有造反的理由了,可是我们已经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为了你们一半的粮食就此散了,也说不过去啊,还有,这是你们周都督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朱月影也受到他那种带着玩世不恭情绪的影响,跟着说道:“这便是路统领没有猜到的一小半,朝中百官商议的结果是让我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叛军扑灭,但皇上却给我们周都督下了道密旨,暗中授意周都督以笼络你们为主,以围剿为辅,毕竟你们也都是百姓出身,都是皇上的子民。” 路达远闻言脸上的笑容罕见地消失,他先有些感动,接着埋怨地说道:“都是陛下的子民,为何有的人过着奢靡的生活,有的人却连吃饱饭都做不到?都是皇帝的子民,天下大旱时,他又在哪里?” 朱月影说道:“你我都心知肚明,这都不是皇上的过错,灾荒之初,皇上下令调集江浙一带的赋税钱粮过来赈灾,只可惜赈灾之粮经过种种叛国劫掠,送到百姓手中的,十成中不过一二成,因此酿成大祸,皇上高高在上,本没有错,错在下面的人阴奉阳违,况且一切灾祸之始,都是由天灾而起,难道天灾是圣上所愿么?” 路达远摇了摇头:“那些层层盘剥的官员,岂不是皇上自己任命的?他虽无直接过错,总有间接过失,唉,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说,你们驻军屯田自给自足,如今旱灾之下,我也未见你们军饷增加,分给我们一半,你们又怎么办?而且我们吃饱了一顿饭,吃饱了一个月的饭,也依然撑不过灾年,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朱月影说道:“我们都督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是让叛军就此散了,而是在表面上,咱们依然在打仗,我们驻军粮食虽然不多,但尽够吃的,分给你们一半,也还饿不死,只要仗一直打下去,那军粮总会送来,旱灾不会持续多久,到时候田里能生出庄稼时,就是我们驻军彻底大胜仗之时,路统领可还满意吗?” 一席话说得路达远心动不已,他几乎就要立刻答应下来,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跟手下交代的事,他领导百姓造反的初衷,不过只是想让大伙吃饱饭,能活下去而已,如今周帷幄给了他不用打仗的理由,他又没有野心,只要百姓能活下来,谁愿意拼上性命去厮杀不休呢? 路达远说道:“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请你先回去禀告周都督,我会和手下好好商量,并慎重考虑此建议,这提议不过是个大概,就算我答应了,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细节问题,周都督既然要仗打下去,本意无外乎做戏给京城那帮官员看,当然不能让人瞧破,否则我怕事情反而闹得更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朱月影听他意思,明白他基本已经答应了,只等着更详细的筹划,而且现如今叛军兵临朔州城下,为了不使人生疑,当然要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回来后,朱月影如实跟周帷幄汇报了此行经过,并对路达远赞不绝口,周帷幄说道:“路达远当然有他的气度,否则怎能领导住这么叛军?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见见此人,咱们的提议对双方都好,他路达远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朱月影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周都督想见一见路达远,到时候不妨由我来陪你去。” 周帷幄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暂时还是不要见了吧,否则此事传出去,咱们的计策就不灵光了,此后有的是机会,关于咱们驻军的粮食问题,我还要好好和各部商量好才行,否则骤然让他们少一半的粮食,他们不得闹将起来才怪。” 朱月影也感到此事有些为难,他说道:“此事可有些不大好办。” 周帷幄却没怎么当回事,他说道:“话只要说透了,没什么不好办的,比起打仗生死难料外,饿点肚子却一定能活难道不是更好么?” 可是周帷幄的计谋终于没能够实现。 因为在周帷幄正着手实施此事时,一名本该在山海关镇守的将领,忽然被朝廷送来做他的副将,这位不速之客便是谭豹。 同朝为官,尽管两人因为职责不同,从未见过一面,但大家都是兵部的人,所有相互之间都有耳闻,谭豹原本是和周帷幄平起平坐之人,不知何故竟万里迢迢地赶到西北助他对付叛军,这在谭豹来说,那是降级了,兵部之人若无重大过失,极少有这种安排,而谭豹又是出了名的直性子,所以周帷幄推测他得罪了人。 谭豹是否得罪了人,抑或是得罪了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唯令周帷幄感到棘手的是,谭豹的行事是按照京城文武百官的意思,要对叛军加以围剿歼灭,而周帷幄又不能将皇上的密旨告诉他,所以表面上不得不虚与委蛇,希望将他应付过去。 此事朱月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本已经不用靠打仗就能解决的事,因为谭豹的到来,而变得复杂起来。 朝中明面上的军令还是要剿匪,所以谭豹上来就要带兵去支援朔州,对付正攻打朔州的叛军,周帷幄对此又喜又忧,喜的是此人可以离去,自己实施和路达远的约定便容易些,忧的是谭豹到了朔州,就会和路达远真个进行战斗,自己答应他的假打,便无从谈起。 最后,在周帷幄的安排下,谭豹带走了三分之一的驻军,临走前,周帷幄千叮万嘱:“没有我的命令,你只能守,不能出城攻击,否则军法处置!” 谭豹虽然对这道军令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下来,转身离去。 说起谭豹,原本也不是什么非要打仗立功之人,只因驻军之地苦寒,生活条件不好,谭豹又是贪图享乐惯了的,他要支援朔州城,带着一般假公济私的想法,朔州毕竟是一座大城,城中应有尽有,守城之余,还能到城中花天酒地,何乐不为? 这是朝廷军的突发的麻烦,在叛军当中,同样并非一帆风顺,路达远回去将朝廷之意说出来,立刻引起了争论,有的人认为朝廷军的提议很好,深得民心,有的人则认为朝廷的话不可信,现在义军攻城掠地,完全能够自给自足,何必乞讨似的问他们要粮食吃?难道叛军肚子饿了,不会自己将粮食抢来吃么? 眼前就是朔州,只要攻下这座城,城中的粮食足够他们吃上一年半载,他们以此为根基,创立一番不朽大业,荣华富贵似乎就在眼前,若遂了朝廷之意,他们之后也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家种田,受官府苛捐重税的盘剥,与其饥一顿饱一顿,不如行个险,赢了就做开国功臣,败了也大不了一死而已。 其中不愿意与朝廷军议和的,竟然占了大多数,甚至平时和路达远交好的沙忠利,这时也站在了路达远的反面。 路达远苦口婆心跟他们分析他们起兵的本意,并说道:“咱们不过是打了朝廷军一个措手不及,并非咱们真有多大的本事,咱们造反不过是为了活命,如今朝廷给了咱们活路咱们不走,难道非要自寻死路不可么?” 沙忠利却有另一种想法,他说道:“路兄,你想想,若非朝廷军不是咱们的对手,他们何用这种招降的办法呢?朝廷军真要有本事,直接将咱们灭了就是,还省下一半的粮食给咱们,一看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鬼,他们有这个好心?我说路兄,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咱们这一撤兵,他们若是趁势打过来,咱们岂不是沦为羔羊任人宰割?” 沙忠利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赞同,路达远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第七十九章 阴差阳错 毕竟路达远是首领,经过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几日下来,大部分人已经明白了他的苦心,只有一些心中充满野心,决心靠此一战博取功名富贵之徒,才心中不满,只不过碍于路达远是统领,不敢当面顶撞罢了。 这也为此后沙忠利的反叛埋下了伏笔。 话说这边周帷幄正和路达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送粮,签订叛军以后归属的问题,毕竟这些百姓起了反意之后,有不少人已经难以心平气和地再去种地,一些做了百户长千户长等职位的头目,更是一心难以割舍眼下的权力,周帷幄也答应招募他们入伍量才施用,以绝后患。 与此同时,带兵入朔州的谭豹在城中名曰援守,实则整日价花天酒地,他一人花销,堪比一支百人队的粮饷,周帷幄虽然心中不满,也一时顾不得他,反而派人给他送来一些银钱,期颐他在朔州城中多待些时日,等他回来后,路达远的叛军说不定已经在谈判中风流云散。 谭豹此人颇有些才能,并非完全的草包,他借机在朔州城中逍遥快活,也多半是因为心中不满自己被调到这鸟不拉屎之地,且被降了级,按照他的本意,他想调回京城,可是这个想法终究难以实现,他犹记得自己在离开京城时,自己给好友仇万年留下的一封秘密书信,只要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让仇万年拿着这封秘密书信去告御状,以为他沉冤昭雪。 这件事其实也是谭豹无意中得知的一个秘密,只因他怀疑自己被调到陕西来,就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自己若是在这陌生之地忽然横死,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想杀人灭口的人。 来朔州城,谭豹既有花天酒地之意,也有自保之意,每次出门他都要带上上百名侍卫,他在青楼花差,侍卫就在楼下等候,这种情形,朔州城从所未见,再加上城外叛军兵临城下,许多当地老者都纷纷斥责荒唐。 可是天天去青楼也不是办法,偶尔谭豹也会带兵到城楼上去看看叛军的情况,只见城外路达远带领着叛军安营扎寨,似乎真有攻城之意,按照兵法,趁敌军立足未稳,此时出城攻击,当可取得奇效,只是谭豹临来朔州城时,周帷幄曾千叮万嘱,不得擅自出兵,否则军法处置,所以谭豹空有制胜之机,却只能眼睁睁地错过。 再次到城楼巡防视察,已是半个月后,谭豹第二次来到城楼处,看到叛军军营已经安扎完毕,却没有攻城前的那种紧急之感,谭豹感到奇怪,问属下:“不是四处闹灾荒么?这些叛军的粮食从何而来?” 一名城防官兵说道:“叛军的粮草每日夜里从外面运来,不知他们从何而来,属下曾派人前去查探,希望阻住粮草的运送,却差点中了他们的埋伏。” 谭豹思之不通,他常年在辽东领兵,颇懂兵法,与攻城和城防很有心得,他见叛军并没有准备攻城的器械,更是思之不通,越是想不通的事越是感到高深莫测,他想起临来时周帷幄跟他说的不许出城攻击的话,此刻心中却感到另一种解释,那就是路达远早就在诱他们出城袭击,好落入他们的埋伏,周帷幄不让他们出战乃是高瞻远瞩一番好意。 想到这里,谭豹不觉有些心灰意冷,回去找知州饮酒,将心中的推测跟他说了,这知州名叫解伯庸,是个只懂纸上谈兵的文官,他见叛军势大,起先吓得紧闭城门,又派出官兵四处求援,等到谭豹来后,他自觉有了依仗,逐渐放下心来,这时听到谭豹大赞叛军英明,又不禁发起愁来。 知州解伯庸说道:“我家累世在京为官,而我当年来朔州做知州,原本是不想搅入京城倾轧之风,想着在这里逍遥快活,谁也管不着,却不曾想天灾之威转为人祸,叛军目无王法,竟敢聚众反叛,这……谭将军可有退敌之道?” 谭豹安慰他:“你放心,这叛军虽然狡狯,但其一举一动,目的如何,全都在周都督的预料当中,叛军所有的兵器极为简陋,且从未经受过训练,只要我们驻军一加冲击,必然四散而逃,周都督现在不动手,我猜想他是准备将叛军一网打尽,以防他们四散而逃后死灰复燃。” 解伯庸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多虑了,来,咱们喝酒,喝酒!” 此后几日,谭豹每日来城楼观看敌情,渐渐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叛军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城之意,反倒有种气定神闲之感,里外进出的叛军说说笑笑,完全不是那种准备生死厮杀时的紧张,感觉不对劲的谭豹决定先回驻军问问情况。 说到这里,朱月影叹了口气,显然谭豹这次回来带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刘苏儿趁机问道:“我有一句话想问,不知是否得罪。” 朱月影毫不介意他打断了自己的手臂,说道:“请说。” 刘苏儿问道:“我想问问,这谭豹所思所想,朱兄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问题汪九成也想知道,毕竟朱月影所言都是他自己一家之言,而且很多都是无法得到证明之事。 朱月影干咳一声,解释道:“谭豹来我们军中时,乃是孤身一人,他从军中带走三分之一的官兵去朔州城支援,并从中选出一百人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卫,这这些官兵,远都是周都督的属下,所以事后一问便知,而且有几人都是受到我们特意嘱托,暗中观察谭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周都督的掌握之中。” 汪九成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此事天色已晚,酒也将尽,可是两人听朱月影的事听得入神,竟丝毫不觉得困倦。 朱月影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谭豹带兵回来时,好巧不巧,正值沙忠利不服路达远和周帷幄做出的协议,因此竟准备将路达远出卖,好谋求自己的富贵,而此时也到了周帷幄和路达远商议的最后阶段,只不过此时出了点状况。 这个状况指的就是单勤王在另一地起兵造反,以壮路达远声势,此事原本轮不到周帷幄来管,可路达远说道:“那单勤王于我向来交好,只要有解决之道,我愿意前去说服他,让他和驻军首领谈一谈,找到一个解决之道,胜于搏命厮杀。” 周帷幄原本也有些担心,自己解决了路达远的叛军之后,京城不知究竟,定会再派他去剿灭单勤王,可是他一军之力如何能拿得出这么多粮草来供叛军百姓活命,此事只能和其他军队商量,至于他军会不会愿意拿出自己的粮食接济百姓还不好说,如有路达远前去劝降,那便好得多,只不过其中细节还需要仔细商榷,因此和路达远的协约也跟着拖了下来,否则路达远的叛军已经要散了。 谭豹回到营地,没有见到周帷幄,倒先见到了前来谋求富贵的沙忠利,沙忠利愿意以路达远连同反叛匪首的性命,换来自己的平安,若是朝廷能够给他一个官职,那就更妙了。 跟着谭豹身边的人得知了此事,立刻偷偷汇报给周帷幄,周帷幄心道不好,匆匆赶来后,见到沙忠利已经跟谭豹商量妥当,谭豹送沙忠利离去,然后对周帷幄说道:“一场大功劳就在眼前,周都督该如何谢我?” 周帷幄问道:“什么大功劳?” 谭豹笑道:“自然是路达远以及为首几人的性命,周都督,不是我谭豹狂妄,自从我来到此地之后,叛军非但没有一人伤亡,反而逐渐成了气候,这么下去不行啊,所以这次我准备亲自领兵去对付他们!” 周帷幄说道:“谭副将切莫轻举妄动,我自有对付叛军的办法,可以兵不血刃地分化他们,你若是打草惊蛇,坏了我的大计,我可饶不了你。” 谭豹根本不信周帷幄的话,可是此人也不再表面上反驳周帷幄,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回到营帐,谭豹便破口大骂,说是周帷幄想私吞功劳,不给他谭豹一点机会,这话传入周帷幄的耳中,周帷幄一笑了之,也没当回事,可是当晚就出了事。 原来沙忠利见谭豹官大,所以几句关键的话只告诉谭豹一人,就连谭豹身旁的侍卫都不知道,那就是路达远今晚带着一部分人前去单勤王那里,准备和他商议如何同朝廷军周旋的事,毕竟大家起兵作反的原因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既然有了和平解决的办法,也不用和朝廷作对,过着朝不保夕惶惶恐恐地生活。 而沙忠利用以谋求富贵的消息,就是路达远以及他所带领的一些叛军头目的行径路线和时间,只要路达远一去,其他人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不堪一击了,谭豹将此事瞒过周帷幄,当天晚上他便带着三分之一的驻军前去袭击路达远。 有人将此事悄悄禀报了周帷幄,周帷幄以为谭豹会朔州城,并没有多加在意,后半夜噩耗传来,路达远以及十多名叛军首脑被谭豹围攻杀死,并趁机冲击了叛军答应,没有了路达远的叛军毫无抵抗力,大伙四散而逃,此战一直持续到天亮,叛军伤亡近半,其余的人也都被打散了,再也成不了势,此战可说胜得再漂亮也没有了。 可是周帷幄自己心中发苦却无处倾诉,他不仅对不住路达远,对不住那些相信他的叛军首脑,甚至就连圣上亲自下的密旨,让他以劝和为主,剿杀为辅的心意也全都违背了。 第八十章 事出有因 谭豹得意洋洋地向周帷幄表功,周帷幄见他浴血奋战了一夜,更何况圣上的密旨又不能透露出去,只得违背心意,假意恭喜他立下了这等功劳,谭豹得意洋洋:“升迁富贵什么的功劳也都算了,我只想调回京城,还望周都督在上面帮我美言几句。” 周帷幄何尝不想让他离开这里,他干笑道:“这个我自然会禀报上去的。” 路达远兵败一事传回京城,朝野欢动,若非单勤王也起兵造反,恐怕这些人更会得意忘形,一殿之臣都认定这次速战速决策略妥当,唯有圣上心下不喜,且派出人来调查此事。 而谭豹听沙忠利说起路达远还有一子,为防止路达远之子报复,谭豹还暗中派人准备置路小千于死地。 说到这里,刘苏儿猛地记起自己曾在京城遇到一批冒充厂卫之人,故意将自己误认为陈七,还自称周兴海的人,准备诱杀他,他曾猜测这批人是单勤王派来的,如今看来,这些人和谭豹肯定脱不了关系。 刘苏儿提出此事,问朱月影:“谭豹可曾派出军中高手到京城办事?” 出乎意料的,朱月影摇了摇头:“没有,驻军中的高手和周都督关系都不错,若是有什么高手回京,我与周都督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汪九成忽然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从朔州城中找来的人?” 朱月影想了想,点头说道:“极有可能,朔州知州解伯庸虽是文官,却喜欢结交习武之人,他常说习武之人身上有着文人所没有的义气,且说到做到,因之结交了一批会武功的人,说不定在谭豹的要求下,这些人随他去京城办过什么事也说不定。” 刘苏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朱月影接着说道:“路达远一死,在西北产生了很恶劣的影响,很多人都知道朝廷军在和义军商量和解之事,却忽然出了此事,使得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大降,而单勤王则成了最大的得益者,他打着为路达远报仇,为百姓求粮活命的口号,势力激增……” 而皇帝知道这种后果,自然是将这些全都怪罪到了周帷幄的头上,而周帷幄也是有苦说不出,因此派出朱月影前去找沙忠利的下落,他恨极了此人,比之路小千对他的恨还要深些。 让周帷幄感到讽刺的是,因为他立了这场大功,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一致决定委派他去对付单勤王,并加封征逆大将军,周帷幄欲待不受也不可得,而他上书请求将谭豹调回京城一事更是被驳回,说是叛逆未平,谭豹辅佐有功,此时回京不妥。 如此一来,谭豹也和周帷幄心生嫌隙,虽不至于抗命决裂,但总归不和,和单勤王之战,已经败多于胜。 汪九成闻言唏嘘不已,恐怕这么一来,朝廷军和叛军再无和的可能,因为现在单勤王根本就不相信朝廷军的任何承诺。 刘苏儿却问道:“那为何朱兄后来又和坏书生走在一路了呢?” 朱月影说道:“这都和沙忠利有关,沙忠利此人虽然为人所不齿,但偏偏他有一个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发小,就是人称无情剑客的萧别离,想必两位也该听说过。” 汪九成“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刘苏儿却未听过他的名字,忍不住问道:“萧别离是谁?” 汪九成说道:“萧别离此人剑法高绝,为人低调,朋友不多,杀起人来,从不讲什么情面,人在亦正亦邪之间,听说他一向独来独往,声名不差,想不到却和沙忠利这种人是发小,正真想不到。” 朱月影点了点头:“据说是孩童时期的交情,那时候人可不分好歹,我奉周都督之命去追查沙忠利的下落,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要给圣上一个交代,圣上眷顾,对周都督信任有加方才下了密旨,谁知道被谭豹坏了大事,此事唯有沙忠利能够说得清楚,否则这件事总会横亘在圣上心中难以消解,周都督的家眷都在京城,皇上要是想要找周都督的麻烦,哪还不简单?只不过现在需要他领兵打仗,所以才没有轻易下手罢了,偿若战事一过,皇上追究起来,周都督还不是难逃大罪?因此他让我无论如何在叛军被歼灭前,找到沙忠利,送到京城去。” 汪九成说道:“此人在事后没有被谭豹宰了,也是异事。” 朱月影说道:“谭豹这个人怕是还想用同样的办法策反单勤王的人,怎能不装作言之有信的形象,他不仅没有在事后宰了沙忠利,反而如约给了他一大笔钱财,只不过官职一事,是沙忠利自己拒绝的,他说做官太惹眼,现在他遍地仇家,不能公然露面,因此准备拿着这些钱财隐姓埋名,安安分分地渡过下半生。我一路追查,却没有找到半点他的踪迹,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我听说他和萧别离乃是从小认识,说不定沙忠利为了自保,回去找萧别离。” 刘苏儿点了点头:“萧别离武功虽高,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朋友又不多,难以维护沙忠利这叛徒的周全。” 朱月影说道:“我虽然得知沙忠利很有可能去找萧别离,可是萧别离的去向也极不好找,就在那一天,我遇到了坏书生康长恨。” 汪九成和刘苏儿对望一眼,心道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那一日,朱月影来到宣化,在城外正遇到章百川等人,朱月影和他们错身而过,隐约听到他们谈话中提起了沙忠利,朱月影最近一直在想沙忠利的事,因此一听之下便留上了神,他悄悄地跟在章百川等人身后,想看看他们是否知道沙忠利的下落。 可是在一处偏僻的小路上,追踪章百川等人的朱月影只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这些人全都被一种奇怪的兵器所杀,而朱月影顺着凶手的脚步,再加上他自己独门的追人之术,竟真让他找到了坏书生。 初见坏书生,朱月影怎都想不到这个一身秀才气度的人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更不知他是四大凶徒之首。 坏书生康长恨武功高绝,很快发现了朱月影在注意他,主动找上来问他的身份,朱月影自然没有明说,两人打哑谜似的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细,终于,坏书生得知朱月影对自己并没什么敌意,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寻找萧别离而已。 坏书生说道:“你幸亏是遇到了我,因为萧别离如今的所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跟我走吧。” 朱月影正对萧别离没有丝毫头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随他向西而去。 第八十一章 为民除害 此时的朱月影根本不知身旁这人便是坏书生,为了找到萧别离更为了找到沙忠利,他还是跟着他走了。 说到这里,朱月影对汪九成和刘苏儿说道:“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开始时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很快就知道了。” 四大凶徒之首的凶名虽然让人闻之生惧,但和康长恨在一起的那几天,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坏书生的凶残,只觉他是一位失意的书生,他是一位落魄的剑客,是一个普通的人,在路边见到不孝子在辱骂老人,他也会出手教训这个不孝子。 头两日朱月影并没有和坏书生有过什么交谈,坏书生康长恨似乎有着什么心事,有些闷闷不乐,这一日,两人来到怀安,正坐在一家酒楼吃饭歇脚,有两个江湖人见到朱月影这张桌子,忽然吓得匆匆跑走,朱月影甚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也不认得这两人,怎的见到自己跟见了鬼似的? 他转过头去看坏书生时,见他脸色平常,忍不住问道:“相处两人,我还为请教阁下姓名,不知能否见告?” 坏书生淡淡地说道:“我姓康。”别的也不再说。 朱月影笑道:“原来是康兄,不知康兄是如何得知萧别离的下落?”他的意思是如果坏书生能够告诉他萧别离的所在,他大可以自己快马加鞭地赶过去,这般慢慢悠悠地行路,怕是等到他们到了,萧别离又去了别的地方,那边白白辛苦这一趟了。 坏书生没有说,只是自顾喝酒,朱月影自讨没趣,只得换过话题:“看康兄一身书卷气,想必当年也读过不少书吧,我出身不好,最羡慕那些读过很多书的秀才。” 坏书生这次说话了,他问道:“做秀才有什么好?” 朱月影愣了一下,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随口说道:“读书可以知书达礼,可以懂得做人的道理。” 坏书生嗤笑道:“知书达礼有什么好?读书真能懂得做人的道理?” 朱月影本就不擅长辩论,如今更是难以回答,他说道:“若是读书不好,为何这么多人都要尽力去多读些书呢?” 坏书生说道:“读书多了可以让人更懂得如何道貌岸然,这世上有很多伪君子,若不读书如何作伪?若不伪装一下,又如何成为君子呢?” 朱月影想不到他的想法如此邪祟,他说道:“照康兄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君子了?” 坏书生说道:“真正的君子当然有,不过只是很少很少罢了,是不是君子,和读书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读书在其中起到相反的作用,你看那些考取功名的人,当了一职半官,便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为己所用,这些人可配称得上君子?和读书又有什么关系了?” 朱月影语塞,想到如今天下天灾人祸横行,朝廷的官员中,十个倒有九个贪,他强词夺理道:“也不能一概而论,总是有好官,有好人的。” 坏书生也不去跟他辩论此事,而是说道:“相比之下,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倒有不少让人看得顺眼的,比如你朱月影,也算得上一位。” 朱月影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不知他是如何得知,他讶然道:“康兄如何……” 坏书生此时刚刚喝完一杯酒,他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说道:“先别说这些,有人找麻烦来了。” 二人饮酒谈话之地乃是酒楼二楼临窗的位子,朱月影听到他这么说,连忙向街上看去,只见刚才匆匆离去两名江湖人带着十多名手持兵器的人,向酒楼这边赶来。 朱月影愕然:“这些人是否认错人了呢?刚才他们看了咱们桌子一眼就回去,可是在下却不认得他们,康兄可认识他们?” 坏书生摇了摇头:“我也不认得他们,想来他们认得我,不过我又岂是怕麻烦的人?这两日我正穷极无聊,难得他们自己送点乐子给我。”朱月影不明所以,手却放在了兵器上。 正说着,这些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酒楼上,其他食客见到这些人手拿兵器来势汹汹的样子,无不感到害怕,纷纷下楼结账离去,也有几人胆子大的,站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看热闹。 领头的一人用刀指着坏书生说道:“你便是坏书生?” 朱月影听此人这么问,心中还曾疑惑这些人是否认错了人,坏书生乃是四大凶徒之首,他也有所耳闻,想象中此人应该是一脸奸诈狡狯,狠辣歹毒的形象,可是坏书生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感觉。 没想到坏书生似乎对他们不屑一顾,只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康长恨,你们找我何事?” 这人冷哼一声:“何事?坏书生,你身为四大凶徒之首,坏事做尽,我们身为武林中人,岂能饶恕你?今日前来自然是为民除害来了,难道你连这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么?” 坏书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偿若待会给你们失手杀了,我怕我会死不瞑目。” 这人愣了愣,他和这些匆匆赶来的帮手曾经说好,只要确认了身份,一上来就下杀手,可是此人并没有那种穷凶极恶的味儿,倒不好直接出手,他问道:“你有何事不明?” 坏书生说道:“我想知道,我所谓的坏事做尽,意所何指?我曾经做过什么坏事,怎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倒好像知道得清楚明白?” 这人说道:“你身为四大凶徒之首,坏事做得还少了?自然是杀人放火,奸淫俘虏无恶不作了,还用说么?” 坏书生神色不改:“哦,是么?那么请说说我杀了谁?又放火烧过谁的屋子?至于奸淫俘虏,那就更加无稽了。” 这人脸色一僵,喃喃地说道:“你杀了谁,你……你杀得人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今日再狡辩又有何用?纳命来吧!” 坏书生眼皮一翻,似有一道寒光从他眼中闪过,他冷冷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连我做过什么坏事都说不出来,你们凭什么充正人君子,又凭什么说为民除害?” 这人刚想措辞说些什么以壮声势,他身后跟着的一名拿棍的老者说道:“江西凤鸣剑伍司晨岂非丧命你手?你手中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恐怕连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吧?伍司晨乃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别的不说,单只杀他一个人,拿你性命来赔也不够!” 坏书生在这名老者说话时好整以暇地倒了杯酒喝下,老者说完,他也刚好放下杯子,他点头承认道:“没错,伍司晨是我杀的。” 这些人登时叫嚷着要动手:“还跟他啰嗦什么,他自己都承认了!” 朱月影也想不到坏书生既然自称此事,干什么还要和他们啰嗦半天? 可是坏书生忽然伸手虚推道:“慢着!” 这些人见坏书生手一动,几人吓得后退两步,为首之人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坏书生说道:“我杀伍司晨,是因为他该死,他奸淫邻人妻子,事后还杀人灭口,企图遮掩过去,这种人难道不该杀?” 那老者说道:“血口喷人,你无凭无据,杀了人还要诋毁他?” 坏书生说道:“伍司晨将证据销毁,的确是无凭无据,可是我知道是他做的,他自己也承认了,我康长恨生平杀了就杀了,绝不会说半句虚言,更不会为你们几个撒这漫天大谎,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人说道:“你身为四大凶徒之首没错吧,难道天下人都会冤枉你不成?” 坏书生看着他:“冤枉了又怎样?” 那名老者忽然又开口说话:“既便伍司晨该杀,可是后来伍司晨的几位好友要为他讨个公道,这些人也都命丧你手,此事可是有的?” 坏书生又点头承认。 老者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坏书生说道:“这些人和伍司晨蛇鼠一窝,不分是非,不论青红皂白,更不讲武林规矩而围攻我,其中一人更是先偷袭,偷袭不成更用淬毒暗器射我,唉,我是想饶他们的性命也找不到理由,便和如今你们前来找我麻烦一样,我不是怕了你们而给你们说这么多,我只是想你们知道,是非这两个字,原本就难说得很。” 在坏书生说话之际,这十多人中有一名穿着华贵服饰的人偷偷地将手锁在袖子里,随着他一声大喊:“跟他啰嗦这么多干什么?杀了他咱们大伙今日全都会扬名立万,一起动手!”言罢,从他袖中飞出七枚蓝汪汪的钢针,向坏书生电射而来。 坏书生在和他们说话时始终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和他们相隔又近,暗器射来的速度又快,看来坏书生必然难以躲闪,与此同时,这十多人再不多谈,挥舞刀剑向坏书生杀来。 朱月影想不到他们说的好好的,说动手就动手,尽管坏书生凶名在外,可是一来他还要坏书生带着他去找萧别离,二来经过刚才的一番谈话,坏书生所作所为都是事出有因,未必都是他的错,毕竟同行为伴,他怎都要助坏书生一把,可是暗器之猝不及防,他也来不及阻挡,只能拔出双戟伺机而动。 就在暗器射出的同时,坐在朱月影对面的坏书生忽然不见了,这七枚蓝汪汪的毒针咄咄咄咄地钉在桌子椅子上。 坏书生当然不会凭空消失,他不过是在暗器发出的同时,人翻身跳出了酒楼的窗户,只是他动作太快,仿佛就在倏忽之间不见了。 一行人正准备到窗口去看看坏书生是否从大街上遁走时,一道灰影又从窗外卷了进来,随着这道灰影撞入十多人之间,朱月影才看到这道灰影就是坏书生,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兵器不断戳刺扫动,凡是被他兵器击中的,无不顷刻毙命,坏书生出手之狠辣,实是罕见罕闻,奉出手必是至敌死命的招数,朱月影提着双戟,在一旁看得呆住了。 第八十二章 是非善恶 坏书生在这帮江湖中人来回穿插,如同蝴蝶在花丛间飞舞,既悦目又残忍,朱月影感到坏书生之所以能够排在四大凶徒之首,多半就是因为这种杀人无情的狠辣。 等到坏书生再次坐回他的座位时,整个酒楼上除了朱月影外,再无一个站着的人,而这十多人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准备宰了坏书生,如今却全都横尸就地,坏书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倒了杯酒喝了,他问朱月影:“你怎的不喝?吃饱了么?” 朱月影瞥见自己酒杯中溅了几滴血迹,心中泛起恶心的感觉,他勉强点了点头,坏书生说道:“既然吃饱了,咱们就走吧。” 两人走下楼时,看到两人的人纷纷躲闪,好像离他们近一点都会被杀了一般。 就连掌柜都躲在了柜台下面不敢出来,两人走到酒楼门口,坏书生说道:“吃饭还没给钱呢,那和无赖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向后一扔,正好落在柜台上,坏书生这才当先走了出去。 两人均心知肚明,光天化日下酒楼中发生这么惨烈的命案,定然是麻烦不断,两人直接出了城。 到了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朱月影问道:“康兄好辣的出手。” 坏书生笑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朱月影摇了摇头:“不是对与不对的问题,有些事没必要下杀手,那可是十多天性命啊。” 坏书生笑容敛去:“这只能怪他们自己,他们要杀我在先,又用歹毒暗器先行偷袭,我常若不杀他们,就要死在他们手里,你明知道这些,却还能怪到我身上,我对你的看法可就有些改变了。” 朱月影说道:“以康兄的武功,想要制服他们乃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非要杀了他们不可?” 坏书生说道:“这可真是笑话奇谈了,他们想要我的命,我还要心生怜悯?制服他们?为的什么?为的他们明知没有我作恶的证据,还要非杀我不可?为的让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我感恩戴德?我原本以为你也是个痛快人,再这么胡言乱语下去,我可就要对你失望了。” 朱月影无言可答,坏书生说得没错,只不过他自己接受不了罢了,他将这事放在一边,问坏书生:“那个什么叫做伍司晨的,奸淫邻人妻子,可是真的?” 康长恨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你何曾见我说过谎?” 朱月影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他死了也是活该。” 康长恨看了他一眼说道:“他死了活该,那那些想要为他报仇血恨之人呢?” 朱月影一时回答不出,内心感到回答该死也不对,不该死也不对,只好闭口不答。 康长恨说道:“人无论做什么事,总会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同,我不喜欢找理由,今日酒楼中这些人要杀我,那么被我杀了他们也是活该,不过其他人不知真相,自然会将这次我为了自保的所作所为当做滥杀无辜。” 朱月影点了点头,自己认为他出手过于狠辣,可是世人认定他是滥杀无辜却也不妥,坏书生是个极有魅力的人,自己和他相处时间长了,对于是非观念就变得有些模糊了,他不禁想起自己,自从入伍跟着周帷幄一来,所杀的都是侵犯国土的鞑子,他们据说是为了水草,为了活命,为了和上国通商贸易,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所以带兵来犯,他们何尝不是有着正当的理由?即使仅仅为了侵略,也不过是极少数人的想法,大部分底层的士兵不过是在服从命令而已,又何其无辜? 不不不,他们屠杀百姓自然不对,朱月影心道,战争带来的只会是灾难,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可是他们驻军所作所为就一定是对的么?路达远率领叛军反叛,谭豹奉命前来剿匪,许诺沙忠利种种好处,得知了路达远的下落,然后将其杀死,将叛军击败,对于朝廷来说,谭豹非但无罪而且有功,但路达远就该死? 是非,什么才是是非呢? 朱月影越想越是糊涂,如果沙忠利认定他们叛军和朝廷军谈和之后,朝廷军会卸磨杀驴,偷偷地将这些匪首再捉来杀死,或者用苛捐杂税折磨他们,那么他的背叛又能说他是错?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活命而已。 坏书生似乎有种魔力,再将朱月影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掉落,就会彻底迷失。 说到这里,朱月影问汪九成:“汪帮主,丐帮一向以行侠仗义著称,你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汪九成说道:“沙忠利所做所为自然是错的,毫无以为,他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害死了自己的好友,放弃了做人最基本的立场,这种人我见一个杀一个,难道做贼的说一句我不偷东西就会饿死就无罪了么?难道拦路劫匪说一句为了更好的生活就可以杀害无辜么?当一个人将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不考虑他人生死,只想着为自己谋利,这叫做损人利己,自然是不对的,小是小非鸡毛蒜皮当然不必多说,大是大非之间有着我们共同遵守的界限,既有道德,更有礼法。” 朱月影倏然而惊,他点头道:“汪帮主说得不错,只是我跟着坏书生时间一长,不免有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其实刘苏儿在听着他的诉说,心中也渐生疑惑,这时汪九成的话让他如当头棒喝,心中凛然。 汪九成问道:“这坏书生西去的目的可曾跟你说了没有?” 朱月影摇了摇头:“这应是他的一个大秘密,他对我始终守口如瓶,我问过他几次,他让我不要多过问他的事,只要帮我找到萧别离就行。” 汪九成问道:“可曾找到萧别离?” 朱月影说道:“萧别离是见到了,可是此人极为义气,不肯说出沙忠利的下落,任凭坏书生对他痛加折磨,他也坚不吐实。” 刘苏儿讶然:“坏书生竟真带你找到了他?我还以为他是在利用你,因此骗你的。” 朱月影摇了摇头:“坏书生名声虽不好,却真的没有说谎,他要么直接说做不到,要么说到做到。” 刘苏儿叹道:“此人既然言而有信,说明本质还不坏,可惜走上了歪路。” 汪九成则说道:“对我们来说,他自然是走错了路,可是对他自己来说走的是否歪路,还很难说,这种人最是固执,对于自己所作所为深信不疑,且会一直坚持下去,为善则会成为大善人,为恶则会成为大恶人。” 朱月影说道:“坏书生跟我说,既然萧别离不愿意说出沙忠利的下落,不如直接宰了,再想别的办法。我虽失望,可是对萧别离却大感同情,同时我想杀了不如放了,萧别离迟早会去找沙忠利,只要我们跟着他,说不定还有找到沙忠利的一线之机。事情到了这一步,坏书生康长恨便说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事你想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咱们暂且别过,我一想这怎么成,且不说我欠他这个天大人情无法偿还,而且我心中有许多疑问尚不明白,怎肯就这么和他分手?” 汪九成和刘苏儿对望一眼,心中都道朱月影真是不知好歹,对这凶徒又讲究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和他分开那还不是求之不得?你自己执意要和他在一起,恐怕只会害了自己。 朱月影看着两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已经猜到了十之七八,他说道:“我今日沦落到这等田地,落入二人手中,算起来虽拜坏书生所赐,可是我并不后悔……” 当下坏书生要和朱月影作别,朱月影却说道:“倏然分别,太过突然,我想请问康兄几件事。” 坏书生说道:“你尽管问,我却没有非要回答你的必要,首先你想问的,多半是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 朱月影点了点头。 坏书生说道:“我不但知道你叫朱月影,还知道你是周帷幄的贴身侍卫,是他极之信任之人,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现下我还不能说,你若是非要追究到底,只能等我将事情办完,不过眼下你要去跟踪萧别离,而我有自己的事去做,咱们只能分道扬镳,那便有缘见面再说吧。” 朱月影见他越是不肯说,心中疑惑越甚,他甚至猜测坏书生是企图对周帷幄不利,相对于寻找沙忠利来说,眼下坏书生才是急事,为了打听清楚,他说道:“我看萧别离多半已经将沙忠利处置稳妥,他心思机敏,也会防着我们追踪他,所以循着他的路子去找人未必会有结果,不如先回陕西再说,何况康兄帮了我这个忙,我心中过意不去,康兄若是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出上一份力。” 坏书生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是恶人,所做的自然是恶事,你也愿意帮我?” 朱月影犹豫了一下,然后断然道:“是否恶事,我自有断定,如康兄所说,他人眼中的恶未必为恶。” 坏书生哈哈大笑:“那好,你跟我走吧。” 第八十三章 不知好歹 坏书生这朱月影逐渐向西行去,周帷幄部的驻军也在坏书生前去的方向,这更让朱月影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的,比起沙忠利来说,周帷幄的性命更为重要,必要之时,自己不是坏书生的对手,便以死以报周帷幄知遇之恩吧。 这日两人来打大同府,朱月影看着天色将晚,猜到两人必定会在大同落脚,便要去寻酒楼客栈,吃饭歇息,可是坏书生却说道:“大同府有一人是我旧相识,吃饭住宿都不用花钱,咱们去叨扰叨扰。” 朱月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用打扰别人么?咱们又不是没钱,何必去欠那份人情?”他心中的意思是不想让坏书生去找什么朋友,一个坏书生已是难当,再邀集几个同伙,那还了得? 坏书生笑道:“无妨,此人巴不得我去他家住上几日呢,你想想,如今我康长恨是什么身份,一般人请也请不动的大人物,我去他家吃饭那是给他面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朱月影听他口气,并不是他的什么好友,反倒是此人似乎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他此行不过是去打秋风,这坏书生在吃饭住店时主动结账,朱月影见过他怀中的银票,怕不有十多万两,身怀巨资,却还非要去吃白食,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他不是去邀什么帮手,那么前去一趟也无妨,他点头说道:“康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坏书生哈哈一笑,带着他来到大同府内一处华宅,华宅大门上大书方府二字,这自然就是方铁扇家了。 方铁扇见到坏书生那是又惊又喜,当晚极尽所能,摆了一场奢华的晚宴,宴席上有着不少方铁扇的至交在场,朱月影见坏书生说得果然没错,这方铁扇竟以和坏书生相识为荣,而坏书生乃是四大凶徒之首,那么当可推断这方铁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彼时的朱月影自然不知道方铁扇的身份,乃是横行大同的地头蛇,看排场,朱月影还以为他是大同府的什么达官贵人,抑或豪门富商,宴席上,方铁扇起先并没有告知陪客坏书生的身份,想来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在场的人中,有和方铁扇交情不错的名叫袁中求,酒过三巡,他忍不住打趣道:“方兄,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何不跟我们说说?这般让我们闷在肚子里,喝酒都变得没有滋味了。” 方铁扇先看了坏书生一眼,见他对此毫无介怀之意,哈哈大笑道:“这位康爷的来历既高,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 袁中求闻言嬉笑道:“别跟兄弟开玩笑,兄弟别号铁胆追影,这追影嘛虽有几分吹嘘,可是铁胆两字可不是瞎说,你倒说说看,这位康爷究竟是谁,能吓坏了我?” 方铁扇看了看坏书生,只见他嘴角带着冷笑,他又看了一眼和坏书生同来的朱月影,朱月影正自顾自地吃喝,方铁扇为了好好招待坏书生,所呈都是好酒,正中朱月影下怀,他也不管什么酒桌上的规矩,一碗随着一碗,喝得心怀大畅,方铁扇见两人的样子,误以为两人是来立威的,当下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向一桌十多名朋友介绍道:“这位康爷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凶徒之首,人称坏书生的便是。” 此言一出,满桌人尽皆色变。 坏书生冲他们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可是这酒桌上偏偏有一人不识好歹,此人名叫胡映月,虽是方铁扇的好友,却始终自认为是正派人士,听到坏书生的名头,忍不住也跟着站起来:“方兄此言当真?此人真是那凶名昭著的坏书生?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方铁扇说道:“映月兄,这种事其实开得了玩笑的?诸位何曾见我方铁扇服过人?偏偏对康爷我是心服口服,可以说若是没有康爷的提携,小弟也没有今日的成就,在下今日拥有的这些广厦豪宅,店铺良田,妻妾朋友,若没有康爷,那根本就是无从提起。” 此言一出,就连朱月影都停下了喝酒,简直不能相信,坏书生竟帮此人做了这么多事,坏书生为何要对他这么好呢?他扭头看了看坏书生,只见他面无表情,既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只不过眼睛冷冷地看着胡映月。 刚才还试图打听坏书生身份的袁中求,此刻眼睛都不敢向坏书生直视,刚才他还自称铁胆,如今铁胆变成了没胆,坏书生在江湖上的恶名虽然说起来大家都不觉得什么,可是真要是坐在身边,常人又会有另一番滋味。 胡映月忽然从桌子旁跳将出来,看他这一下提纵,似乎轻功还不错,只见胡映月先是呸了一声,似乎不屑跟坏书生同桌吃饭,接着他拔出腰间的宝剑,指着坏书生说道:“此人乃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众位朋友,咱们都是武林中有血性之人,岂能容忍这种人坐在眼前而无动于衷?是好朋友的跟我一起出手将坏书生宰了,江湖上谁不说咱们做得好?方铁扇方兄,今日兄弟有所得罪,还请莫怪,改日我再登门赔罪!” 方铁扇愕然:“胡兄莫不是疯了?这康爷是我最尊重的人,不劳他老人家动手,你想对付他,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胡兄,康爷的身份非同小可,我劝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做那蜻蜓撼柱的蠢事!” 胡映月手中剑挥舞了一圈,然后说道:“好,你既然维护这个凶徒,方兄,咱们的交情从此一刀两断,连兄,周兄,欧阳兄,你们难道能够无动于衷么?”此人色厉内荏,见方铁扇维护于坏书生,怕自己势单力孤,先打着以多攻少的主意。 只可惜他口中的什么连兄,什么周兄欧阳兄都仿佛是聋子,听不到他说的话。 朱月影斜眼看了坏书生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仿佛见惯了这种事,竟然无动于衷,还随口夹了一口菜吃,又饮了一杯酒,砸了咂,对方铁扇说道:“这酒滋味不坏。”竟是没有将胡映月放在眼里,朱月影见胡映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都替他感到难过。 胡映月之所以敢向坏书生挑战,一者是以名门正派自居,二者他认定桌上这些人和自己交情不错,多半会和自己联手对付坏书生,三者若能就此杀了坏书生,他胡映月的名声将在武林中鹊起,别人说起他,自然都会翘着大拇指说上一声“为民除害的好汉子!”,这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只可惜他一腔热血随即被同桌“好友”给浇个凉透,胡映月见说不动他们,便晓之以情动之以利:“诸位,你们若是不和在下一起动手,今日你们和坏书生同桌共饮一事偿若传扬出去,武林中人会怎么想?若是将诸位看成坏书生的同伙,大家以后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杀了坏书生,且不说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单是官府也要给诸位颁发牌匾,这不是光宗耀祖之事么?大家还犹豫什么呢?” 这些人犹豫的自然是不管杀死坏书生有多少好处,不论胡映月说得多么动听,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荣耀富贵无不得活着才能享受到,除了胡映月以外,谁不是心知肚明,自己绝不会是坏书生的对手,就算大伙儿一起上能有一丝胜算,可是在座的这么多人,至少有一半心向着方铁扇,这么一来,他们那里还有宰了坏书生的希望?只怕是将性命送在坏书生手中,因此在座的诸位,对于胡映月的话竟没有一人回应。 胡映月手提长剑,对着坏书生,是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情形尴尬万分,再加上坏书生故意不去瞧他,更让胡映月脸上下不来。 而方铁扇此时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同舟共济,既然和康爷一桌喝酒吃饭,又有谁会说出去呢?大家不必担心!” 此话让胡映月更加难堪,因为方铁扇这话并不是跟他说的,而是跟桌上在座说的。 胡映月脸色涨得比猪肝还红,他一咬牙一跺脚,挺着长剑向坏书生刺去,想攻其一个出其不意,他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桌上这些人都是迫于坏书生的威名不敢动手,自己只要刺死了坏书生,生米煮成熟饭,这些人还会过来巴结自己,那时候自己的面子也就回来了。 这一剑好不凌厉,剑光闪动好似湖波映月,忽闪忽现间倏忽而至,坏书生端坐不动,但桌上已有四人拔剑将这一招拦了下来。 胡映月愕然:“钱兄,韦兄……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其中一人说道:“康爷乃是方兄的贵客,你这么不知好歹,主人虽不责怪,我们这做客人的可不能袖手不理。”这人就是胡映月口中的韦兄,本名韦当百,他和其他三人一样,都像给坏书生卖个好,故而出手拦下了胡映月。 只可惜坏书生却不领情,反而仰天笑道:“老子纵横江湖,想不到竟然几只猫儿狗儿帮我挡剑,真是可笑。” 这么一来,韦当百等四人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方铁扇见状连忙打圆场道:“韦兄,钱兄,周兄和吴兄,康爷不喜欢别人帮他出手,这样只会减少他老人家动手的乐趣,四位朋友的好意,我方铁扇心领了。” 韦当百等人有了方铁扇这个台阶下,纷纷收了剑,可是心中不无在大骂坏书生十八代祖宗。 第八十四章 恩怨分明 胡映月原本被四人四把剑挡住,正有些不知所措,见到他们四人收了剑,而坏书生依然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他也在肚子里骂了一句,不过此时也正是他再次出手之机,他顾不得什么偷袭不偷袭的江湖规矩,再次挺剑向坏书生刺来。 这次没有了同桌人的相助,胡映月感到自己一剑多半能够建功,他心中还在想着既然你自己如此自大,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杀了你只会人人拍手称快,大家决计无人计较我是否偷袭。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入坏书生的后背,但胡映月只觉眼前一花,自己一剑便刺了空,他茫然失措,脑中昏黑,眼前之间一双筷子夹住了剑尖,还没明白坏书生是怎么避开这一剑的,他便感觉自己脖子一凉,喉头鲜血飞溅,伴随着一桌之人的惊呼,胡映月翻身倒毙。 原来就在胡映月满心以为自己将会得手之际,坏书生人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向后滑开,同时用筷子夹住了胡映月的剑,然后拉着他的剑将他向前带去,随后用他自己的剑割破了他的喉咙,胡映月鲜血喷溅,洒满了整桌酒菜,更有不少鲜血染上这些刚刚还与他同桌共饮之人,引得这些人失声惊呼。 方铁扇见到胡映月死状之惨,也是心中凄然,胡映月虽然行事鲁莽,可毕竟是他请来的客人,如今死在自己家中,倒是有些麻烦,他心中有些责怪坏书生出手毒辣,只要教训教训胡映月一下便是,怎能出手如此绝情?不过他心中所想,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对坏书生说了句:“康爷好高明的身手。” 坏书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好说,只可惜这一桌好酒菜,都被弄脏了。” 方铁扇说道:“康爷若是没有吃饱,我在让人重新整治一桌便是。” 坏书生问朱月影:“你吃饱了没有?” 朱月影苦笑道:“吃没吃饱都没有什么胃口了,只是酒瘾未能尽杀。” 坏书生对方铁扇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麻烦了,送两坛好酒和几盘下酒菜到我这位兄弟屋里就行。” 方铁扇连忙答应,且喊过家丁,带着二人去客房歇息。 坏书生和朱月影对那些陪客之人毫不理睬,连招呼也没打,就这么施施然离去,剩下一个烂摊子供方铁扇收拾。 回到客房,早有下人安顿好,坏书生对朱月影说道:“走了一天的路,我先休息了,你喝了酒也早点睡。” 朱月影问道:“不知康兄和这位方铁扇是什么关系?怎的你会帮他做这么多事?” 坏书生笑道:“我何曾帮他做过什么事呢?” 朱月影讶然:“若康兄没有帮他做过什么,他为何要说什么他的一切都拜康兄所赐?” 坏书生说道:“他和人争财,差点被人杀死,我顺手救了他一命,他得了那些财物后多半以此发家,再说了,当时我若不救他,他早死了,如何能有今日的一切,怕他的意思就是从这上面来的。” 朱月影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康兄帮他做过什么事,赚得许多钱。” 坏书生说道:“我哪有什么功夫帮他做这个?今晚我宰了那个什么叫做胡映月的,你不会又在心中认为我狠辣歹毒吧?” 朱月影想了想说道:“狠辣有之,歹毒则谈不上,毕竟是此人先对你动的手,以你的原则,别人杀你不得,你要了他的命,也是公平,没有什么歹毒不歹毒的。”其实他还是认为坏书生明明可以只是将胡映月制服便可,未必定要出手伤人。 坏书生说道:“此人要取我的性命,并非单纯的因为我是什么四大凶徒,而且他还抱着杀了我之后能够扬名立万,光宗耀祖,老子的命是给这种人做踏脚石的么?他有这种心思,那就该死。” 朱月影说不出话来,因为坏书生似乎有一套他的歪理,在这种歪理下,他已经将这种行为视为寻常,自己改变不了他,多说也是无益,何止他改变不了坏书生,天下也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想法。 此时下人将酒菜送到朱月影的屋子,坏书生便回了自己屋子休息。 翌日,坏书生正准备让方铁扇帮他去找一个人,连名字还没说出,左轻语便匆匆找上门来,质问方铁扇可曾听到坏书生的消息,方铁扇一脸尴尬,在坏书生的授意下,他用茶水将左轻语毒倒,方铁扇以为左轻语已经死了,对坏书生说道:“这左轻语乃是大同武林有头有脸的人,他死在我这,可有些麻烦。” 坏书生说道:“他没死,只是昏迷了过去,此人能找上我,必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有人找他帮忙,所以咱们要用他做饵,将后面的人找出来。” 说到这里,朱月影对刘苏儿说道:“此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丐帮堂主秦有缺帮你将人带走,坏书生挑唆方铁扇聚集人手袭击丐帮分堂等事就是这么来的,他腿上被丐帮弟子咬伤,这对坏书生来说是从所未有之事,伤好之后,坏书生恼恨之下,便让我随他将丐帮分堂挑了,以报此仇和立威,想不到刘苏儿兄弟没死,反而将我捉住在这里跟你们讲了一夜的故事。” 朱月影说讲了一夜故事所言非虚,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光亮,可是刘苏儿和汪九成心头还是有着不少的疑问。 刘苏儿问道:“可是关键的问题你都没说,比如那方铁扇躲在什么地方,你们自从上次袭击丐帮分堂后又去了哪里,那坏书生如今又会去哪里,他让方铁扇去帮他找的人又是谁等等。” 朱月影说道:“有些事非是我不跟你们说,而是连我也不知道,那方铁扇自从带人袭击丐帮分堂无果后,便和我以及坏书生分道扬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丐帮汪帮主带人去了他家一事已经传遍江湖,坏书生认定刘兄弟已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因此才有带着我回来准备报仇泄恨,也准备借此立威,那方铁扇的死活和他家的事,他才懒得理会呢,他找上方铁扇,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汪九成问道:“那你们之前躲在什么地方?我们一众弟子竟然没有你们的一点线索。” 朱月影说道:“我们出了城,就躲在一户农人家中,坏书生身上有的是钱,花钱让这户人家遮掩,这户农人本也乖巧,又懂得些医术,他得了银子,购买了不少珍贵草药,每日好生侍候着,坏书生的伤没几日就好了,临来之前,坏书生想将农人杀了灭口,被我拦下,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终于没有出手。” 刘苏儿愕然:“这坏书生康长恨不是恩怨分明么?这农人既没有准备杀他,也没有得罪他,反而好生侍候他,他为何要将他杀了?这似乎不是他行事的风格。” 朱月影解释道:“我们临走之前的一晚上,这农人起了贪念,他见我和坏书生行事鬼鬼祟祟,怀疑我们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官府,就是因为此时,坏书生才起了杀意,我见那农人愚蠢,又不会武功,不是江湖中人,便不忍他白白送命。” 汪九成点了点头,心中一些疑惑得到了解释,却又有一些疑问涌上心头。 第八十五章 欲擒故纵 朱月影受伤被俘,双臂断折,虽被汪九成驳接,却又喝了一夜酒,讲了一夜故事,早已疲惫不堪,汪九成安排弟子给他找了个地方休息,他和刘苏儿两人虽然也困倦不堪,但心中困扰,一时也睡不着。 刘苏儿见朱月影休息的屋子门外有几名弟子看守,他问道:“看来汪帮主并不尽信他的话。” 汪九成点了点头:“咱们同他初次见面,对他的话自然不能全信,尽管此人说得事事细致入微,而且合情合理,但咱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先去打听一下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刘苏儿问道:“怎么打听?” 汪九成说道:“他说得城外那户农家不难查到,我马上派人过去打听一下,同时再验证一下他说得其他方面的事,唉,真正的撒谎高手,十句话中有九句话是真的,只有一句是假的,便会让人深信不疑。” 刘苏儿点了点头:“还要想办法打听一下坏书生的过去,他要找的人是谁,方铁扇去了哪里,既然两人没在一起,说不定方铁扇还会回到方府,或者求饶,或者是找人说情什么的,我就不信一个人能够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家人孩子什么的都能置之不理。” 汪九成点了点头:“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去安排。” 刘苏儿一夜也跟着喝了不少酒,头昏昏沉沉的,来到屋内寻了一张干净的床,脱了鞋子,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得人事不知。 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一名丐帮弟子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却没有叫醒他,刘苏儿睡得精神饱满,只是肚子饿得厉害,他问这名丐帮弟子:“有什么事吗?” 丐帮弟子点了点头:“外面有人找你。” 刘苏儿下了床,一边穿鞋一边问道:“谁找我?” 丐帮弟子说道:“是左轻语和两名年轻人。” 刘苏儿问道:“人在哪里,来多久了?” 丐帮弟子答道:“人在院子里坐着,来了有一盏茶功夫了,我看刘少侠睡得香,没忍心喊你起床。” 刘苏儿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出了屋门,一看到左轻语,他便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向他拱手,刘苏儿笑道:“干嘛这么客气?” 左轻语说道:“现在事情僵持,我们在此恐怕只会拖累了你们,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先去他们师父那里。” 刘苏儿想起路小千要去问师父关于他身份的真相,他点了点头,同意道:“你们先避开大同府的浑水也好,毕竟凶徒不除,方铁扇下落不明,若把他们逼急了,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路小千过来要给刘苏儿磕头,以谢他相助之情,刘苏儿连忙将他拦下:“份当所为,不必行此大礼,对了,你们准备从什么地方走?” 左轻语说道:“路上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多谢刘少侠关心了,我有些话要跟刘少侠单独说,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连忙答应。 刘苏儿带着他进了屋,他问左轻语:“左前辈这次匆匆离去,是否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左轻语因被方铁扇陷害中毒,可说是被朋友背叛,而且此举差点让他送了命,这个仇左轻语曾发誓一定要报,可是如今忽然要离去,多半有其他原因。 果然,左轻语点了点头:“我收到了路小千师父的来信,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因此不想他两名宝贝弟子身处危地,想劳烦我送他们回去,我怎能拒绝?路小千又是千金之躯,岂能和村野匹夫争长短?我思来想去,毕竟自己报仇泄愤事小,所以才这么急匆匆地要走,且不能让路小千和莫谷儿知道,若是两人心生叛逆,非要给那些路达远旧属报了仇才走,再想劝说怕就无用了。”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然则你是怎么跟路小千两人说的?” 左轻语说道:“我谎称体内余毒未清,唯有他们师父能将我体内余毒肃清,所以我对他们说的,是让二人护送我过去,两人都是侠义之辈,自然应允下来。” 刘苏儿说道:“即便如此,你们此行也要小心了,坏书生和方铁扇现在都是行踪不明,三位若是回去的路不太平,不妨绕远些走。” 见到左轻语欲言又止的样子,刘苏儿忍不住说道:“左前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几日相处,前辈还不明白晚辈的为人么?” 左轻语叹了口气说道:“方铁扇和我交情匪浅,他如何识得坏书生我原本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次会被他下毒,这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你怕你起见疑之心,如今我见刘少侠乃磊落之人,所以我也不想再瞒着。” 刘苏儿道:“哦,我囫囵听过此事,说什么坏书生曾救过方铁扇一次,具体情况却不甚了了,前辈若能见告,自然是再好不过。” 左轻语抬头看着房梁,房梁上有一只老鼠在慢悠悠地走过,左轻语衣袖一挥,一股劲风拂过,那只老鼠立足不定,掉了下来,左轻语伸脚轻轻踩死,刘苏儿笑道:“丐帮住的地方若没有这些东西陪伴,那才寂寞么呢。” 左轻语叹了口气:“那一年我和方铁扇都不过二十多岁,我刚跟一个师傅学了一身武艺,自以为不可一世,而方铁扇则不过是个街头无赖罢了,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十分瞧他不起,可是有一次我帮一个朋友出手教训一个恶徒,错手杀了他,正好被方铁扇看到,我原本以为他会以此要挟我,或者指正我,没想到后来官府追查此事时,方铁扇被他们带着指正,他却直接说不是我,由此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年少时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我便对他多留意了些,每次遇到他,他都绝口不提此事,我忍不住主动提起,他却说一句话的事,让我没必要记着这个情,他越是这般说,我越是感到亏欠于他,因此一直在想着怎么将这个人情还掉。” 刘苏儿想不到方铁扇原来心机这么深,这种欲擒故纵,正是拿捏像左轻语这种人的最好手段。 左轻语看着刘苏儿说道:“至今想起此事,我依旧感到方铁扇此人不简单,否则他怎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迅速成为大同府最有势力的人,就连知府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刘苏儿问道:“后来呢?” 左轻语说道:“那一日我见到方铁扇,见他一脸愁苦,忍不住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偿若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会推辞,他却说道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要和一个人谈谈,只不过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也不希望拖我下水,我一见他这么说,更是主动请缨,非要帮他不可,这便落入他的下怀。” 刘苏儿叹道:“此人有事需要你来帮忙,却反而让你主动去求他,这种人也真是将你摸透了,将你玩弄在指掌之间。” 左轻语苦笑道:“谁说不是呢,等到我听他说了什么事,方才明白有些不妥,可是此时再说推辞的话已经迟了,我感到自己被一只无形的人拿捏住,动弹不得,只能答应下来。” 刘苏儿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我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左轻语点了点头:“方铁扇说他跟人劫了一趟镖,还杀了两个走镖的,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主谋劫镖的人跑了个无影无踪,连镖银也给卷走了,现在人家找到他,要么赔钱要么赔命,他说他现在一来无钱,二来不想将命送出去,因之愁苦不堪。我问他对方找了谁来,他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江湖上颇有头脸的人物,江湖上颇有头脸之人,手底下也都有几下子,我既然答应了帮他,此时再说退却的话当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到了人家跟他约定的日子,我陪他去见见对方就是,我当时心中想的,若是不敌,就将命送给了他便是。唉,当时也是年轻冲动,不讲究后果,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带着两名平时要好的朋友,准备去会会他们,我提前跟朋友说了,到时候若是动起手来,不敌对方,就让他们两人先逃,毕竟是我欠方铁扇的人情,和他们两人没关系,可是这两位朋友对我却是极有义气,说到时候同生共死罢了。” 虽然已是过去的事,而且左轻语现在就站在自己眼前,显然没有遭遇什么杀身之祸,可是刘苏儿还是听得十分紧张。 左轻语接着说道:“方铁扇倒只是孤身一人,除了我们三人外,并没有什么人陪着,那时候方铁扇还没有混出模样,大同的人又势利,除了我,还有谁肯帮他这个落魄之人呢?我们约定在大同府城外,对方来了十七个人,除了镖局的人外,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他们先是责骂了方铁扇一顿,方铁扇也不反驳,只静静地听着,我看不过去,便说道,要打便打,别啰里啰嗦得像个娘们。” 刘苏儿叹了口气,想左轻语如今的声望,却不料年轻时竟如此冲动,也许正是经历了此事之后,人才变成如今这样。 第八十六章 过河拆桥 左轻语像是陷入了当时的回忆之中:“我只记得对方大怒下冲了过来,也不讲究什么单打独斗,我拿出三节棍,和他们陷入混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混战中我失血过多昏死过去,对方多半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继续下手,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而我那两名好友却不幸当场被砍杀,唯有方铁扇没死,想来是对方故意留他一条性命,还妄想着让他赔劫镖的银子。” 刘苏儿脑海中想象着当时惨烈的场面,一时想象不出方铁扇是如何脱身的。 左轻语接着说道:“等我从昏死中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昏黑,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想要起身也是有所不能,我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幸好没有致命,我口渴得要命,刚想挣扎着起来,却忽然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心道难道对方还没有走?那我须得小心在意,以防被他们发觉我没死,因此只微微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在那里说话,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吓了我一跳!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刘苏儿忍不住问道:“看到了什么?” 左轻语说道:“方铁扇和他们约定的地方原是在一处山岗上,趁着暮霭的微光,我看到整个山岗上全都是死尸,除了我那两位朋友的尸体外,似乎其他的都是对方的人,我心中一时糊涂,还以为是方铁扇大发神威将他们全都杀死,但很快就知道不是,那两个说话的人不知道有我这个活人,因此也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其中一人是方铁扇,他似乎也收了些伤,但不知伤势如何,我只听到他说话时时不时倒抽一口气,那自然是因为伤口疼痛难忍了,而和他说话之人则是一副傲慢的样子,想必你也猜到他是谁了吧。” 刘苏儿道:“坏书生康长恨?” 左轻语点了点头:“那时候四大凶徒的声名还不算太臭,我昏昏沉沉地听他们说了半日,大多都是方铁扇相谢此人救命之恩,而此人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说几句话,可是却告诉了方铁扇他姓康,这便为后来坏书生找他埋下了伏笔,只可惜我想不到方铁扇会这么对我,唉,都是命运捉弄人,反正方铁扇也没落什么好结果,这叫做恶人自有……”说到这里,他连忙住口,将下面恶人磨三个字吞回了肚子,现在是丐帮在对付他,用这句话来形容实在是不合适。 刘苏儿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他问道:“当时坏书生为何帮他呢?” 左轻语说道:“后来我问过方铁扇,他始终没说,只敷衍道,康长恨心情不好,从此处路过,那些人又骂了他几句,后来糊里糊涂地将他当成了方铁扇一伙的,向他动手,他便出手将这一十七人全都宰了,这个理由只好去骗小孩子,我怀疑方铁扇将劫来的镖银都给了他,后来才渐渐发觉不是。” 刘苏儿说道:“方铁扇怕是说的是实情,康长恨的确是这种人,别人不招惹他便罢,谁要是先主动向他出手,他肯定不会放过对方。” 左轻语喃喃地说道:“怎会有这种人?怪不得他后来能够坐上四大凶徒之首的位子,单只这份狠辣无情,武林中又有谁能比得上?” 刘苏儿心有同感:“此人似乎天性凉薄,不像我们,考虑太多,他本身性子本就怪癖,武功又高,所以渐渐走上这条自以为是的路子上。”他想起朱月影跟他几日,差点是非都难以分清,可见此人身上邪性多重。 左轻语说道:“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姓康的就是坏书生,我想此人出手如此狠辣,我若是贸然从死尸堆里爬起来,万一被他当做和他作对的人被他一刀杀了,那才是死得冤枉呢,因此我忍着伤口的剧痛,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刘苏儿问道:“后来呢?后来这些人再没有找过方铁扇的麻烦么?” 左轻语说道:“怕是知道方铁扇是劫镖之人在那一役中都死光了,当天晚上,那姓康的走后,方铁扇对满山岗的尸体看都没看上一眼便下山离去,直到两人走后,我才挣扎着回了城,我想着大同城外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山岗上布满十九具凶杀而死的尸首,定然会引起轰动,所以我先去找了个相熟的郎中看好了伤,然后闭门不出,整日在家中养伤,可是出乎我意料的,竟然没有人提起此事,我想定然是方铁扇回去治伤之后,又连夜返回来将尸首都处理掉了,一个多月后我伤口痊愈,便去找方铁扇,可是他也怕那些人再找上门来,所以出去避风去了,这一别,直到半年后,我才再大同遇到他,他一见我你猜他说了什么?” 刘苏儿顺口问道:“他说了什么?” 左轻语说道:“这家伙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你没死?他奶奶的,原来他一直以为我死了,这么一来,我倒认定了那些尸体并不是他处理的,所以他不知道我不在其中,他请我喝酒,告诉我那晚的尸体的确都是他一个人埋的,埋好尸体后他也没有回城,而是直接出去避祸去了,黑夜之间,他也看不清有没有我,就算没有见到我的尸体,他也会认定我的尸体是被野兽拖走了,我问起当晚的情形,他倒说得眉飞色舞,吹嘘他后来一个人力战十七人,老天眷顾,正好那位大恩人路过,将他们全都料理了,我当时问起此人的身份,他却不肯多说,有些事都是我陆陆续续问到的,有些事都是我猜出来的,方铁扇靠着那批劫来的镖银就此发了家,在大同府混得风生水起,我怀疑他从头至尾都在骗我,因此我曾暗中打听过那家镖局,打听到他们一笔极大的镖银被劫后,当家的带着人去找,却从此不见了踪影,没有了这些人支撑,镖局很快就垮了,方铁扇多半也知道了此事,所以才敢名目张胆地在大同府生活。” 刘苏儿说道:“看来他说的什么镖银被人带走多半是假的,是他将镖银藏了起来,然后让你帮他出头,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对方会来这么多人,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方铁扇人既大胆又十分精明,所以才有今日的成就。” 左轻语说道:“多半如此,我见此人越混越好,却逐渐不再怎么搭理我,该还的人情我也还过了,我心中还有一股傲气,既然你不愿搭理我,难道我就想着巴结你么?他越有钱有势,我们的关系越是疏远,我左轻语堂堂好男儿,可不像让人看成向方铁扇掐媚求财之人,此人利用过我之后,多半出于不想泄露他的秘密,或者过河拆桥之类,反正我觉得他人品极坏,不来往更好,但我也没有拆他的台,那些事情我始终替他隐瞒着不说。”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说了半天,路小千和莫谷儿在院子里多半已经等急了,两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左轻语看到后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也该走了,现在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心中也该有点数了,你且记,这些人都是唯利是图没有多少人性之人,千万别以为能够说服大动他们。” 刘苏儿感激地说道:“放心吧,我自会一切小心,你们路上也多注意。” 左轻语点了点头,走出屋子,带着路小千和莫谷儿离去,路小千和莫谷儿还不停回头张望,刘苏儿站在门口跟他们挥了挥手,等他们走远了,他才忽然想起没有问过路小千的师父是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反身折回分堂,看到汪九成从另一间屋里走了出来,他问道:“朱月影呢?” 汪九成指了指有几人看守的屋子:“他醒来后,又喝得烂醉睡去了,此人之好酒,比起我来那是有过之无不及,喝这么多酒,他的伤恐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 刘苏儿问道:“查探他的底细可有了什么结果?” 汪九成说道:“上午后弟子就回来了,找到了那户农家,的确如他所言,不过这只能证实了一部分,看他这般喝酒,我又多信了几成。” 刘苏儿问道:“为何多信他几成?” 汪九成说道:“酒后容易吐真言,说谎之人一般都会注意不让自己醉酒,以防泄露什么,此人喝得烂醉,不正说明他心中坦荡么?对了,左轻语和你谈了什么,谈了这么久?” 刘苏儿将左轻语和方铁扇的一番经历说给了他听,汪九成叹了口气:“方铁扇若是这种人,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刘苏儿说道:“方铁扇不过是个小人物,关键还是坏书生,一日不除去此人,我一日心中难安。” 汪九成安慰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咱们终究会找到他。” 刘苏儿叹了口气,外面的天色又黑了,想起路达远,想起周帷幄,想起萧别离,想起叛徒沙忠利,这些没见过的人一个个仿佛在他心中变得鲜活起来。 第八十七章 北岳恒山 此后几日,丐帮对于朱月影所说过的很多内容都进行了核实,结果都证明他说得是对的,可是是这也不能证明他说得一起都是真的,诚如汪九成所言,说谎高手往往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的,一句话是假的,这种谎言往往最难发觉。 在这几日的时间里,朱月影的断骨逐渐愈合,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日,习武之人好得又快些,也需要一个多月,平时他行动已经没有问题,只是不能太过用力,朱月影还是每日喝酒,其他就是和汪九成以及刘苏儿闲聊,希望借助丐帮的力量寻找到沙忠利,其实丐帮弟子早就拜刘苏儿所托去找了,可是在朱月影前却故意没说此事,只说所有的弟子都在尽力追寻坏书生的下落。 朱月影说道:“不错,坏书生的下落也很重要,他既然有着不肯吃亏的性子,又是报复心极重,他在丐帮手底下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不来找回场子?唉,你们不要怪我,我既不想他来找丐帮的麻烦,有有些希望他来找你们的麻烦。” 汪九成脸色不虞:“哦?这却是为何?” 朱月影说道:“坏书生如果来找你们的麻烦,那就说明我家周都督是安全的,坏书生一时还没时间去对付我家都督。” 汪九成哼了一声说道:“他若是肯来,我更是求之不得。” 这几日丐帮大同分堂堂主秦有缺在方府过得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方府上下对他们这群瘟神毕恭毕敬,报官不行,找人驱赶他们更是无从谈起,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生活,好在丐帮来人虽多,除了让他们不准离去外,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们,这是因为丐帮约束弟子极严,不让他们离去,只不过是为了等方铁扇回来,并不会骚扰他们。 只不过丐帮弟子乃是武林中最不拘小节的门派中人,也不讲究什么干净不干净,多日下来,早将方府弄得一团遭,院子里污秽不堪,一些地方还臭气冲天,谁让方府的茅厕为他们这帮丐帮英雄准备的不足呢?即使是豪门大院,名门正派,丐帮都未必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前去拜访,这方府的人若是还有什么怨言,那真是分不清好歹了。 方府的下人每日出去采购粮食蔬菜,有时也会找一找方铁扇的朋友亲戚,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方铁扇的下落,让他赶紧回来处理这场乱子,只可惜这些人都不知道方铁扇的下落,这些亲戚朋友得知他们得罪的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派的人,也都不敢过来劝说,以防自己也被扣下,一时间方府的事在周围一带的武林中闹得沸沸扬扬。 天气越来越冷,这一晚竟下起了大雪,大同原在北方,大雪比江南来得早些,似乎在一夜之间,天地变成了银装素裹,将大地上无论美好的还是污秽的全都掩盖起来。 早上起来,汪九成对刘苏儿说道:“若是大雪下的面积大,西北的旱灾便能得到一些缓解,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刘苏儿为他悲天悯人的胸怀所感,对他说道:“只可惜雪下得大了,那些逃荒的人就更不好过了,无家可归的那些人不知道要被冻死多少。” 关于这一点,汪九成深以为然,他说道:“外人只看到我们丐帮风光处,其实我们丐帮不过是由一些可怜之人聚集起来以求活命罢了,丐帮创立之初,天下叫花子纷纷加入,可是大部分人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保障,创帮之人洪元英为了让丐帮弟子不至在冬天露宿街头而被冻死,便教会了大家一套简单的拳法,用以强身健体,这套拳法简单粗陋,更谈不上什么精妙可言,但练过一套之后,全身都会觉得暖烘烘的,习练得久了,身子也会变得强健起来,这便是当年流传天下的五步拳,又被人称为叫花子拳,和太祖长拳并驾齐驱,但后来多数丐帮弟子通过各种办法习得了更精妙的武功,这套五步拳便渐渐没多少人去练了。” 说罢,汪九成来到雪地里,双手一张,使出了这套五步拳,这套拳法来而往复,向前踢腿出拳走了四步,第五步则是一招回旋踢,正好又转过身来,就这么每五步就转个身,一连五趟,共是二十五招,二十五招一套使完,又可以再来一遍。 刘苏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套拳法,招数果然简单而且没有什么难度,可是在汪九成这种武功层次的人手底下使出来,每一招都显得十分凝重,使得招数简而不陋,朴实无华,一套拳法练完,汪九成收了功,站在雪地里,脸上微微潮红,的确能抵御寒冷,刘苏儿喊了声:“好!” 在周围观看的丐帮弟子也纷纷喝彩,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能将这套五步拳传给那些逃荒的人……” 话未说完,就在此时分堂院墙外扑棱棱地飞进一只白鸽来,一名负责信鸽的丐帮弟子伸手让信鸽落在他手臂上,从信鸽腿上拿出一张信笺,看也不看,直接递给汪九成。 汪九成取开一看,对刘苏儿说道:“有坏书生的踪迹了。” 刘苏儿问道:“他在哪里?” 汪九成说道:“就在立此不远的恒山,具体的则没说,咱们过去看看。” 刘苏儿点了点头:“要带多少人去?” 汪九成说道:“恒山乃是道教圣地,全真教的所在,恒山清净庵的师太们更是不喜吵闹,咱们一群叫花子前去成和体统?就你我和四名武功过得去的堂主前去便可。” 刘苏儿听他提到清净庵,立刻想起自己小命垂危,多亏清净庵的净禅师太不惜耗费功力帮他救治,这次前去,若是顺利,必然要拐个弯过去向净禅师太当面相谢救命之恩,他问道:“朱月影呢?带不带他去?” 汪九成摇了摇头道:“朱月影便让他留在这里,雪下这么大,他臂伤又未痊愈,跟着去干什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和汪九成一起吃了顿饱饭,然后带着四名丐帮堂主向恒山赶去。 大雪纷纷扬扬中,六个人冲锋冒雪出了城,虽然几人都带了斗笠穿了蓑衣,可是还有不少雪花落入衣襟,顷刻融化,丝丝凉意侵来,若非几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定然抵挡不住这份苦楚。 来到这座五岳之一的北岳恒山山脚,四周的树木道路全都被大雪覆盖,遥望山腰上一些黑点,汪九成给刘苏儿指点:“那里是全真教的道观群,往东走上二三里路就是清净庵,此外还有三家道观在。” 上山的路全被大雪覆盖,也分辨不出哪里是路,不过幸好没走多远,在附近搜寻守候的丐帮弟子便过来向汪九成施礼。 汪九成问道:“在哪里发现的他的踪迹?”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坏书生康长恨了。 这名弟子在山林中待了很长时间,人冻得瑟瑟发抖,他指着上山的路上说道:“我们看到了他的背影,他循着上山的路过去的,我们知道他本领高强,没敢在后面跟着,怕他发觉,立刻放出飞鸽给分堂。” 汪九成说道:“你们做得很好,辛苦啦,除了你,还有谁在这里?” 丐帮弟子说道:“还有一位年轻的兄弟,不过他发了高烧,在林子里倚着。” 汪九成立刻让他带着找到了那名发了高烧的弟子,立刻不惜真气给他们驱走风寒,这两名弟子得了汪九成纯阳内力,很快全身变得暖洋洋起来,只是毕竟冻出了病,人还是虚弱,汪九成当机立断,让两名堂主带他们下山,找郎中延治,这两名堂主跟着汪九成来到此处,原本不想就这么回去,想助汪九成一臂之力,只不过心中不想,却不敢违拗帮主之命,只得带着两人下山去了。 刘苏儿说道:“雪下得这么大,将这凶徒的脚印都给盖住了。” 汪九成说道:“不要紧,从这里上山能去的地方不多,此人既然来这里,多半不是赏雪看风景,而是找人,咱们上去查查,多半会将他插翅难逃。” 言罢四人循着看不出来的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上走去,山路被雪覆盖,变得湿滑无比,就连常走这条道的山民也不敢于此时上下山,但四人都是轻功不俗之人,还是逐渐上了山。 恒山的主峰为天峰岭和翠屏山,两座山峰组成了北岳的宏伟气势,恒山有北国万山之宗的诚誉便从这两座山峰而来,翠屏山上更有闻名天下的悬空寺,只可惜刘苏儿近日无缘得睹这天下奇观,他们上的山为天峰岭,全真教和几处尼姑庵道观都建在这座山上。 虽然山路难以分辨,但是几人还是从两旁的树木隐约看出小路的位置,纵使四人轻功不凡,走在这山路上也感难行,大雪已经齐膝深,树上如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羊绒,有风吹来,承受不住雪重的竹枝低垂,便将积雪兜头兜脑地向他们洒来,如此难行的山路,汪九成和刘苏儿都忍不住在想,这坏书生难不成脑子坏了,为何非要在这大雪封山之时前来? 抑或是丐帮弟子看错了人? 带着疑惑,几人奋力前行,终于来到全真教的道观前,只见这座名震天下的道观大门已经关闭,虽是在白天,里面的道长也认定了不会有人上山,这门便没开,宏伟的大门上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全真二字篆文,黑底金色极具气派,匾额也被风雪遮掩了一部分,却遮不住全真教的气概,全真教道观宏伟,内有重阳宫,三清宫等殿宇,九重院落房间有数百间,里面有井水有柴火有粮食,所以这大雪天,他们也没必要非出来不可。 汪九成和刘苏儿虽然猜测坏书生不会来此,但为防万一,汪九成还是走了过去,用力拍响了大门。 第八十八章 雪山寻踪 若在平日,即使大门关闭,有人敲门,全真教的道人也会很快将门打开,可是大雪却绝不因全真教在道教中的地位而不敢落雪,道观内外必然都是大雪过膝,即便里面的守门人听到敲门声,也需要慢慢踏雪过来开门。 汪九成以掌力见长,所以将门拍得震天响也不觉得手疼。 终于,在拍了十多下后,两名年轻的道童放了门闩,缓缓将门打开一道缝隙,看着门外陌生的四人,一名道童忍不住带着怨气问道:“你们拍门何事?” 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以之在江湖中的地位而言,他若自报山门,全真教的掌教非要亲自前来迎接不可,但此时不欲多生事端,因此便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只问道:“你们道观方才可有人前来?” 这名道童见他所穿衣服虽然褴褛,但一身气度却让人心生折服,他本含怨气前来开门,连靴子也都在雪里弄湿了,如今见到汪九成不怒自威的模样,咽回了要骂人的话,讪讪地说道:“除了你们几位,今日一天都没人过来。” 汪九成双手一拱:“叨扰了。” 说完转身就此离去,刘苏儿给两位道童递过来一个饱含歉意的目光,然后和两名丐帮堂主跟着汪九成匆匆离去。 对于这座道家圣地,全真教的道观,刘苏儿连门都没进,不过他并不觉得遗憾,毕竟此时他的心神全都放在追踪坏书生身上,汪九成似乎胸有成竹地沿着一条看不出路的方向行去。 刘苏儿问道:“汪帮主这是去什么地方?” 汪九成说道:“离这里最近的便是清净庵了,不过坏书生多半不敢去,清净庵虽然只是女尼参禅之所,可是里面的净禅师太,净心师太等人都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高手,坏书生若去那里打扰她们的清修,岂非自寻死路?” 刘苏儿点了点头:“然则咱们此行是去什么地方?” 汪九成说道:“无为观。” 刘苏儿对此观闻所未闻,他问道:“想不到全真教名气这么大,还有人在附近设立道观,怎会有人来无为观学道?附近的百姓前来许愿,也不会舍全真教而去无为观吧。” 汪九成笑道:“全真教供奉的是太上老君,无为观供奉的是王母娘娘,且无为观中都是女道人,和全真教全不相干,当然,全真教中也有女道人,不过却以男道人为主,而附近乡民有时为了祈求生子,还会去无为观,所以无为观虽然不大,香火却盛。恒山除了这两座道观外,还有玉真观,供奉玉帝,还有太乙观,供奉真武大帝,还有两座小庙宇,大家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刘苏儿经他一番剖析,立刻明白了原因,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应是和此事有关,却偏偏在一时想不起来,他说道:“无为观里都是女道人,咱们过去是不是不太方便。”他自己说到女道人时,身子一震,想到了自己要说的话。 汪九成踏着雪毫不停留,随口说道:“无为观又不是女尼,道中女道人有很多都是嫁了人的,并不忌讳男子前来上香扣头。” 刘苏儿接着问道:“四大凶徒中的索命坤道岂非就是女道人?难道坏书生冒雪前来是和她有关?” 汪九成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过去一问便知,索命坤道出身何处,江湖中人知道的不多,是否来自无为观也不好说。” 几人转上一道斜向上的山路,虽然看不到有路,可是汪九成曾来过此地,对于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他带领三人凭着当年的印象向前奏曲。 终于,又经过一番艰辛的跋涉,四人来到无为观外,和全真教不同的是,无为观虽然不大,却大门敞开,几名女道人站在道观里一座殿宇前的屋檐下看雪,院子里和门口的积雪比别处要少些,显然这些女道人原清扫过,只不过雪一直下个不停,她们扫去的积雪赶不上落的雪多,便放弃了清扫。 尽管大门敞开,汪九成还是站在门外向内施礼,请求进去,里面几位赏雪的女道人想不到这种下雪天还会有人前来,互相咬耳朵说话,一位年长的女道人扬声道:“请进来吧,外面雪大,进来说话。” 四人鱼贯而入,来到几名女道人站立之处,将头上的斗笠拿下来,拍打着上面的积雪,刘苏儿看到这间像是殿宇的屋子,里面有一座异常高大的王母娘娘的泥像,殿宇外的牌匾上写着“西灵圣母”四个字,西灵圣母指的就是王母娘娘,无论是无为观的匾额还是这四个字的匾额,比起全真教道观的宏伟来说,要小得多,却多了几分秀气。 这名年纪大些的女道人问道:“看几位居士的样子,并非是来祭拜王母娘娘的,不知所为何事?” 汪九成问道:“我们来找一个人,有人看到此人上了恒山,故而前来打听。” 这名女道人说道:“我们无为观是小观,你们要找人该去全真教那边找去。”刘苏儿听了女道人的话,心中感到此人好不啰嗦,不直接说有没有人来过,却偏偏先提全真教。 汪九成耐着性子说道:“我们刚从全真道观过来,这人并未去那里,请问道长,今日除了我们还有谁来过?” 女道人说道:“除了你们,只有一位来自清净庵的法师,她给我们送表纸,此外便没有别人来过。” 汪九成一脸失望,却不忘施礼道:“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他转身要走,刘苏儿却忍不住问道:“不知在下能否向道长打听一件事,若有冒犯还请莫怪。” 女道人说道:“居士请说,不必客气。” 刘苏儿委婉地问道:“贵观可有什么武功不错的道人离开此处,在武林中横行无忌的?” 女道人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居士的意思,还请居士说得明白些。” 刘苏儿只好直接说道:“请问师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索命坤道是否出身贵观?” 女道人脸色一变,略有些不快地说道:“你说的所命坤道可是四大凶徒中人?” 刘苏儿点了点头。 女道人摇了摇头:“我们道观中所有弟子皆心地良善,怎会和这么歹毒的人扯上关系?居士说笑了。” 刘苏儿连忙致歉,还想说什么,女道人冷冷地说道:“雪天路滑,居士小心走路,不送了!” 刘苏儿被堵得说不出话,又不能和这说话难听的女道人急眼,只得怏怏地跟着汪九成先离开了这里。 出了无为观,汪九成笑道:“你这么问话当然会得罪人,索命坤道臭名昭著,好比你端个屎盆子问这道婆,这是你们的么?他们肯承认才怪,就算索命坤道来自她们这里,她们当然也不会承认的。” 刘苏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没想这么多,既然她这么说,肯定是不接这个屎盆子,反而说她那里香得很了?” 汪九成哈哈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话虽如此,从她们悠然赏雪的情形来看,坏书生也必定没有去过哪里,否则他们怎能如此气定神闲?” 刘苏儿说道:“那也说的是,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汪九成说道:“玉真观和太乙观。” 四人在此分别去了玉真观和太乙观,却都没有见到坏书生来过的迹象,四人站在一块峭壁上向山下张望,皑皑白雪间也没有上下山的人影,这说明无论坏书生去了哪里,应当还在那里没有离去。 刘苏儿说道:“这鬼天气下,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汪九成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刚开始就猜错了,咱们认定他不会去清净庵,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个地方咱们没有去过了。” 刘苏儿愕然:“既然如此,咱们赶紧过去,坏书生狠辣无情,别伤了庵中的师太们。” 汪九成说道:“放心,庵中师太们的武功绝对出乎你的预料,坏书生若是不怀好意,定然讨不了好去。” 他虽这么安慰刘苏儿,可是心中也是没底,立刻带着刘苏儿等人折而向清净庵赶去。 大雪渐渐停了,可是山路依然难行,几人脱下斗笠挂在背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恒山之上。 第八十九章 至善至恶 在江湖上,能与白云庵并驾齐驱的恒山清净庵当真庵如其名,整个清净庵的院落都坐落在一座清静的小山谷中,尽管一切都被大雪覆盖,可是穿过庵前的溪水、小桥、松柏、竹亭等物,还是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只不过在这祥和的气氛下,是坏书生有可能躲在其中的担忧,如同一股在平静海面涌动的暗流,让汪九成和刘苏儿等人都心生忧虑,清净庵中的几名德高望重的师太极少过问江湖中事,她们为人十分温善,且心中极具慈悲之心,往往宁可自己省吃俭用,用来资助周围的穷苦百姓,这种人若是受到伤害,更容易让人气愤南平。 几人不敢耽搁,匆匆向山谷中赶去。 清净庵院落的大门常年敞开,以示普度众生之意,且庵中女尼武艺不凡,也不担心会有人打这里的注意,汪九成想要在门外的积雪中看看是否有人进出的痕迹,可是大雪刚停不久,而他们兜兜转转又耽搁了许多时间,若是坏书生来到这里,脚印也早该被大雪覆盖,什么都看不出来。 刘苏儿来到清净庵门口时侧耳倾听,庵内并无打斗之声,他心中稍微感到踏实些。 尼姑庵和道观不同,佛家讲究持戒,就像少林寺不许女子入寺的规矩仿佛,一般的尼姑庵里也不许男子进入,几人遵守武林规矩,并没有擅自进入,而是由汪九成轻啸一声:“敢问净禅师太,净心师太,净庵师太可在庵中?丐帮汪九成前来拜访!” 汪九成运足中气,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整座庵中的每个角落都应该能听得清清楚楚,山坡上一些浮雪也被震得松动滚落,汪九成此举并非是想炫耀武功,而他虽然自报姓名,却没有以帮主自称,而是如果坏书生就在清净庵中,当会受到警示,不敢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山谷中不断传出回响:汪九成前来拜访……前来拜访……拜访…… 回音未绝,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丐帮汪帮主,恕老尼未曾远迎,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这几句话也是用内力远远传来,并非刻意大声叫喊,只如身旁之人以平常语气说话,足见说话之人功力也十分深湛精纯,更让人佩服的是,这句话从开始说时,相隔上百丈,到了第二句时已经近了几十丈,等到话音刚落,从一座茅屋后转过三位身穿缁衣的年长女尼。 看到这三位师太同时前来,刘苏儿和汪九成更是感到佩服,因为他们从女尼前来的速度如此判断,来人轻功极高,多半不是净禅师太就是净心师太,想不到三人同至,这三人正是净禅、精心和净庵三人。 刘苏儿见她们三人安然无恙,心中倒放下了大半心事。 三名师太中,以净心师太年纪最大,不过她却性子孤僻,不喜和人多言,有什么话都是让净禅去说,净禅是她师妹,平日里经常和她在一起,所以也知道她的心意,而净庵则是此庵的住持,性子沉稳,汪九成拜访时她们三人正好在一起,否则又怎会这么巧的,同时到来?净禅师太看到跟汪九成前来的刘苏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问汪九成:“不知汪帮主前来有何要事?” 汪九成在这三名深居浅出的师太直言无忌:“我们此次来恒山,乃是为了找一个人。” 净禅师太问道:“找谁?” 汪九成说道:“康长恨,我们见他进了恒山,便找遍了恒山所有的道观寺庙都没有见到踪影,所以我只好冒昧前来询问一下,那凶徒是否到了这里,诸位师太都是潜心修佛之人,恐怕不知这些凶徒的险恶,因此着了他的道儿。” 净禅师太行了个佛礼,对汪九成说道:“多谢汪帮主关心了,那凶徒康长恨的确是来到了清净庵,不过汪帮主也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担心他会暴起伤人,想要在清净庵作恶,他还不够资格。” 汪九成想不到她如此直接地说出康长恨在此,忍不住愕然:“既然这样,能否让我们见他一面?” 净禅师太叹了口气:“汪帮主,我敬你是一帮之主,也希望你能同样尊重我们清净庵,现在坏书生是我们的客人,按照江湖规矩,除非你汪帮主瞧不起我们,否则在我们的地方就只能按我们的规矩来,是不是?” 汪九成脸色变了:“难道师太竟要维护这十恶不赦的凶徒么?” 净禅师太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竟给他来了个默认。 汪九成自然不能跟她动手,他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丐帮的形象,不能行差所失肆意妄为,即便他汪九成不是丐帮帮主,以他的为人,也不能同三位德高望重的师太动手,他叹了口气:“师太如此维护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否跟我说说?” 净禅师太望着净庵师太,请她示下,净禅虽然是净庵的师姊,但因为净庵为住持,所以大事上还需住持决断。 净庵说道:“不过一些陈年旧事罢了,汪帮主真要寻根究底么?” 汪九成断然道:“此人坏事做尽,更且杀我分堂副堂主,毒害我帮十多名弟子,丐帮的规矩,想来是血债血偿,师太,非是我汪九成不给清净庵面子,而是事已至此,我身为帮主不得不这么做,尚请诸位师太体谅。” 净庵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再说什么,尽管她不惧任何人,可是不能不讲道理,她决断极快,见汪九成不肯善罢甘休,只得对净禅师太说道:“关于康长恨的事,你可以跟他说,但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动手,佛门之地,容不得亵渎。” 净禅师太点头道:“是。” 净庵师太随即带着净心师太离去,只留下净禅师太一人招呼他们。 净禅师太说道:“隆冬寒雪,几位施主请跟贫尼到旁边说话。” 汪九成对清净庵如此维护坏书生,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完全不是同一种人,何止不是同一种人,简直可说是武林中善恶的两个极端,清净庵给人的感觉是至善之楷模,而坏书生则是极恶之典范,完全是两类人,这中间必然有十分隐秘的原因,否则根本就说不通。 净禅师太领着四人来到清净庵西首一间屋子里,这屋子虽然简陋,但生了一只火炉,火炉中木炭透着暗红的光,给这件屋子带了十分温暖的感觉,从屋外走进屋内,像是从冬天走到了春天,清净庵并不忌讳让男子进来,这点上她们做得比之少林寺的心胸还要宽广些。 汪九成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刘苏儿打断,他忽然向净禅师太跪了下来,叩头说道:“多谢师太救命之恩!” 净禅师太想将他扶起来,可是刘苏儿非要给她磕够三个头不可,因此竟运用内力坚持着把头磕完,这才站起身来,净禅师太在他磕头之时竟然没有将他拦住,对这位年轻人的深厚功力也感到惊讶,她对汪九成说道:“康长恨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我们也略有耳闻,汪帮主定然是在心中责怪我们不分是非了。” 汪九成叹道:“岂敢,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想不明白,我原本以为你们不知道他的恶行,看来你们也不是不知。” 净禅师太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康长恨的来历,所以对我们的行为感到不能理解,其实我们也有不得以的苦衷。” 汪九成:“哦?”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苦衷,能让她们维护一个恶人,恶到四大凶徒之首,她们也不惜维护的地步? 第九十章 话中有话 净禅师太拗不过刘苏儿非要给她磕头谢恩,脸上带这些责备,她拿着一个空铁壶出去,装了一些冰雪,回来将铁壶放在铁炉上慢慢烧着,净禅师太看着炉上的铁壶说道:“康长恨的出身来历,唉,我不知道告诉你们此事是福是祸,汪帮主,若你听完我的话后,还要执意去杀他,我们绝对不会再阻拦你。” 汪九成问道:“康长恨的父亲或者师父究竟是谁?”他心中感到惊骇,因为以他丐帮帮主之尊,在净禅师太眼中依然得罪不起,或者不敢得罪他,那此人的身份…… 净禅师太摇了摇头道:“康长恨并无你想象中的有何身份,而我们之所以维护他,是为了我们的师父。” 汪九成更是难以相信,重复了一句:“你们的师父?难道是青莲师太?” 净禅师太点了点头:“不错,先师虽已赴西天极乐净土,可是因为她出家之前,俗家姓名也是姓康,和康长恨的父亲原本是亲兄妹,她临终遗言就是让我们照顾好她兄长的家人,汪帮主,你身负血仇,那是非报不可,我们阻拦你自然是不对,可是我们答应了师父的事,也不能言而无信,这便有些两难,所以你可以去将他杀了,我保证没人拦你,只是他若是死了,还死在了清净庵,那自然是我们照顾不周,我们几把老骨头只能以死相报师父,更无别的办法。” 原来这群老尼竟以自己性命为要挟,汪九成就算和坏书生有天大仇恨,此时又怎能前去动手呢? 炉子上铁壶里的冰雪在炉火的灼烧下早已经化成了水,化成了雾气从茶壶盖的缝隙中溢出。 汪九成沉默了一会,忽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身旁的一名堂主以为汪九成要不顾这些有道高尼的性命,执意去杀坏书生,忍不住劝道:“帮主……” 汪九成摆了摆手:“也罢,既然有清净庵的诸位和坏书生有这层关系,那我们只能先回去,反正他康长恨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出来,偿若我在别的地方杀了他,师太不会责怪吧?” 净禅师太说道:“汪帮主有这个本事,为武林除去这个祸胎,我们钦佩还来不及,又怎敢责怪?” 汪九成对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无可奈何,只能先放过他这一次,咱们走!” 净禅师太说道:“汪帮主身份尊贵,乃是我们清净庵多年来最尊贵的客人,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勿要责怪,水已经烧开,诸位何不留下喝杯热茶再走?” 汪九成说道:“多谢师太好意,只是冷水喝惯了,喝不得热茶,叨扰了。” 净禅师太大有深意地看了汪九成一眼,也没有再行相劝。 刘苏儿再次跟净禅师太道谢,净禅师太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是看在唐轩儿的份上救的他,可是刘苏儿匆匆跟着汪九成离去,她竟没时间分说,两名丐帮堂主也跟净禅师太拱手作别,净禅师太合十回礼。 离开清净庵,刘苏儿感到一阵茫然,这清净庵里既有不惜耗损自身修为救他性命的师太,又有杀人如麻的魔头,且这个魔头和自己还有着深仇大恨,他知道汪九成是想等坏书生离开这里后再对他动手,可是他依然感到心中愤然难平,感到世事之不公。 其中一名丐帮堂主说道:“帮主,咱们是守在山下还是怎的?这些愚孝的师太让咱们进退不得,但咱们在清净庵中动不了手,等到了恒山山脚下,她们便管不了这么多了吧,咱们紧守着下山的路,还怕他插翅飞上天去不成?” 汪九成在清净庵外来回走动几步,脚下的雪都被他踏成了冰,他思索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对两名堂主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和刘苏儿在这里再做些事。” 一名堂主说道:“帮主,这里离清净庵太近,我怕那些师太依旧会不依不饶,咱们不如在山下守株待兔。” 汪九成摇了摇头:“我自有分寸,你们回去吧,回分堂等我。” 两名堂主不敢违拗,只得答应下来:“是,帮主,刘少侠,你们……你们千万要小心。”这个小心加重了语气,并不只是担心两人的安危,还担心两人若是和清净庵撕破了脸,以后落人口舌。 看着两名堂主下山,刘苏儿也以为汪九成准备在清净庵外等候坏书生的出现,他说道:“咱们就在这等着?” 汪九成摇了摇头:“不,咱们绕过清净庵,到后面去。” 刘苏儿吓了一跳:“汪帮主的意思,莫不是咱们偷偷地溜进去?” 汪九成说道:“小声点,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绕过清净庵,踏雪走入山林,这里不虞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汪九成说道:“你相信净禅师太的话吗?” 刘苏儿说道:“净禅师太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怀疑她?” 汪九成说道:“她是不得不这么做的,且暗示了我们她们有其他的原因,什么她们的师父和康长恨的师父是亲兄妹,这样的话只好去骗小孩子。” 刘苏儿愕然:“汪帮主在说什么?还恕小弟听不明白。” 汪九成说道:“你想,我在庵外纵声喊门,又自报了姓名,可说整个清净庵中应是无人不知,如果康长恨也庵中听到的话,他自然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逃走,因为他知道你没死,所以他知道不是咱们的对手,所以不敢过来和咱们相见,二是做一只缩头乌龟,让庵中师太出面将咱们拦下,若是康长恨逃走了,净禅师太直接告诉我们他不在庵中岂不一了百了?而她偏偏这么说,又逼迫我们离开,绝非是什么好主意。” 刘苏儿说道:“若是第二种情况呢?” 汪九成说道:“康长恨此人号称坏书生,人虽然坏,可是却坏得有骨气,所以我猜以他的为人,绝不会让几名尼姑替他出头。” 刘苏儿说道:“既然都不是,那是什么缘故?” 汪九成说道:“那就是尽管我声音洪亮,他康长恨却没有听到。” 刘苏儿脑中还浮现出了汪九成自报家门希望见到师太们的情形,他肯定地说道:“汪帮主中气充沛,清净庵中不会有人听不到的。” 汪九成说道:“听不到我的话有几种可能,一种是他昏迷了过去,昏迷中的人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可能?” 汪九成说道:“这里可是恒山,山石嶙峋,尽管是在清净庵中,我想也会有别人不知道的山洞石穴,偿若康长恨躲在山洞里,未必能够听到我说话。” 听到这里刘苏儿才算有些明白:“这么说汪帮主带着我回来,是准备验证一下他遭遇了什么?”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马上就到清净庵的后院了,咱们小心进去查看,千万别让人发觉了,否则江湖传扬出去,我堂堂一位丐帮帮主,竟翻墙偷进尼姑庵,说出去,我们丐帮上下都要没脸见人了。” 刘苏儿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是,就算有人发觉,汪帮主直接遁走便是,由我来顶缸,我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怕人家说什么。” 两人商量好后,来到清净庵后院的围墙外,刘苏儿仔细倾听院内的声音,断定没有人后,两人才纵身越墙而入,清净庵的师太们武功高绝,他们自然要分外小心行事才行。 院子里也都被大雪覆盖,后院没有几间屋子,也分不出这院子是干什么用的,两人轻轻踩着积雪,慢慢向前行去。 第九十一章 庵中怪事 刚刚下过雪的清净庵后院除了两人的足迹外,并没有其他的足迹,刘苏儿看到后尴尬地说道:“只要有哪位师太过来一趟,就能知道有人翻墙过来。” 汪九成说道:“等她们见到的时候,咱们已经离开这里了,别说话,咱们到前面看看去。” 前院还好些,雪停后清净庵的女尼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将雪扫去,但足印已经采出来几条路,这让刘苏儿和汪九成方便多了,走在这里不会留下痕迹,但光天化日,只要有人向他们这边看一看,他们便无所遁形,此刻刚过午时,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间,汪九成心中也有些后悔,应该在外面耐心等到天黑后再来的。 走到前院之前,汪九成凝聚功力于双耳,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很快发觉了异样之处,按照清净庵的屋宇规模,住在这里的尼姑应当有七八十人,可是汪九成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就是他们若是搜遍整个清净庵,决不能找到这么多人,最多三四十人,当然,他估计未必正确,但绝不会相差这么多,那么其余的尼姑都去了何处? 两人沿着有人走过的小路在几件屋子里查看,从屋内床上的被褥来看,这里显然都是有人居住的,清净庵前后共有大小四进院落,前两个院落都是拜佛念经之所,后两个院子则是她们生活作息的地方,因此第三进院子里的房舍大都是寝室,就连住持的屋子也在这边,院子里还有水井,厨房和茅厕也都在这里,而最后一进院子,也就是两人进来的地方,多半是用来放杂物的地方。 两人躲在一处角落里,尽管四周没人,汪九成还是压低了声音,他说道:“这个院子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刘苏儿同意:“也许清净庵的师太们都十分勤奋,现在在前边参禅念经呢。” 汪九成说道:“怎会全部都不在,好生奇怪,咱们再向前去小心查探查探。” 两人再向前走,出乎意料的,前面的院子里也没有人在来回走动,这座院落里有着十多间放着佛像的屋子,两人小心翼翼,发现每间屋子都空着,两人心中惊讶多过被发现的恐惧,带着好奇和疑惑两人又来到了第一进院子,也就是他们来时净禅师太接待他们的院子,偿若人也不在这里,那么清净庵中就空无一人了。 这进院落有三座坐北朝南的大殿和东西两侧相对的十八间屋子组成,是庵中女尼平时做功课念经的地方,显然清净庵的人都在这里,数十人集中在中间的那座大殿中不断念经,虽然每人念经的声音都不大,但一起发出,还是传来低沉的听不清的声音。 两人根本不必担心有人发现他们,因为庵中人都集中在殿宇中专注念经,人人低眉垂目,没有一人会注意他们。 汪九成连话都不敢多说,一个纵身上了屋顶,但立刻又落了下来,刘苏儿带着惊讶的眼光看着他,仿佛在问,难道有人躲在屋顶?汪九成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的雪,表示屋顶全都是雪,无法停足。 刘苏儿点头表示明白,两人见西首的一间屋子门户窄小,两人都多了进去,这间屋子陈设十分简单,墙上挂着一幅观音图,一张供奉观音的案台,案台上摆着香炉,炉中有三根快要燃完的香,香烟在空中渺渺飘散。 汪九成说道:“你看,这些人念经的方向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好生令人难以索解。” 刘苏儿透过窗户看过去,果然,在大殿中的女尼虽然都背对着门外,可是却坐成一个弧形,人人脸朝殿中的一处空地,刘苏儿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殿中的空地上若有一尊佛像,抑或有人坐着,便没有什么奇怪的,否则为何他们全都对着一片空无念经呢?刘苏儿问道:“她们好像不是在念经,而是在超度什么,仔细看看,又不大像。” 汪九成说道:“奇怪的地方不止如此,如果说清净庵中就只有这些人,那么人数也太少了,如果不止这些人,那么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刘苏儿仔细看了看,相比起这么大的庵寺来说,这些人的确少了不少,且第三进院子中的屋子床铺也不止这么多,他想不明白,跟着重复了一句:“其他人都去哪儿了?难道出去了?” 汪九成说道:“今日大雪,上山时咱们又没有遇到别人,自然不会是他们下山去了,而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人去过的痕迹,还有咱们要找的坏书生,似乎也不在这里,他又去了哪里?” 刘苏儿身子一震,说道:“不错,净禅师太既然承认康长恨在此,那么他的人呢?总不会被宰了埋了,这些师太们都在超度他吧?” 汪九成摇了摇头:“佛家之人戒杀生,何况是在这些佛祖之前?当然不会,对了,你能看出这些人中有没有净心师太,净庵师太又或者净禅师太么?” 刘苏儿看到这些盘坐在蒲团上的女尼都背对门外,人人头上都带了僧帽,而且身上全都是灰黑色的袍子,实在难以分辨三位师太有没有夹在其中,刘苏儿说道:“看不出来,难道他们都不在里面么?” 汪九成说道:“这些女尼虽然看起来都差不多,但还是有所不同,坐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年轻的尼姑,像净禅师太这种年纪的女尼只有两位。” 刘苏儿得他提醒,再仔细看去,果然分辨出两位年长的师太,两人即使坐着,身形较之其他年轻女尼的挺拔而略显佝偻,因之能够分辨出来,可是别的净字辈人不提,单净心、净庵和净禅就是三名年长的师太,那剩下的一个人又去了哪里?两人思之不通,只好潜心窥视。 终于,这群人念经结束,但是却没有人离去,就在两人惊疑不定,思索着离开还是躲起来时,大殿中忽然出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原本众人围坐盯着看的空地上,却像一块板子缓缓地反转过来,露出下面的一个洞口,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远远的看轮廓,就是静心,净庵和净禅三人,以及不少年轻的女尼。 汪九成和刘苏儿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在清净庵的大殿下,竟有这么一个隐秘的所在。 只见这些人从下面出来后,似乎说了些什么,两人与他们相隔很远,也听不清楚,说完后,这些原本坐着的尼姑们纷纷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汪九成了刘苏儿想不到她们说出来就出来,为了防止被她们看到,两人在屋内寻找躲藏之地,可是这间屋子本来就小,若想找到能够藏身之地并不容易,汪九成指着案台说道:“下面!” 这案台上铺着一块幔帐,正好将案子下面遮住,两人掀开幔帐钻了进去,从大殿中出来的女尼散开离去,有的去了自己的屋子,有的去了各处诵经,也有两名女尼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屋子。 案台下空间狭窄,刘苏儿和汪九成两人躲在里面,运起缩骨功,屏住呼吸,甚至连身上散发的真气都收敛起来,以防被发觉。 进屋的两名女尼果然没有发觉有人躲在里面,两人给案台上的香炉换上了三根新的香,一名女尼说道:“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化解,师妹,你觉得呢?” 另一名被称为师妹的女尼说道:“住持不是说了,总要七日的光景么?今天才第一日,你着什么急?” 方才那名女尼说道:“不是我着急,只不过我觉得师伯们有些小题大做了,真不知为的是什么,何况住持说的七日是最少的时间,我看不止需要七日,说不定十日,二十日。” 师妹说道:“山中岁月漫漫,就算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又算得了什么,咱们不在那里诵经,总还要做功课的。” 那名女尼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咱们庵中修行的都是女人,他一个男人在这里,我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师妹说道:“师父师伯们都不怕人笑话,你反倒顾忌这许多!住持不是说了么,此人特殊,为他化解邪祟乃是功德无量的事,别人纵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名女尼叹道:“别人若是知道究竟,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怕个一知半解,再加油添醋地一传,咱们清清白白的声誉怕就给毁了。” 师妹说道:“咱们都是出家人了,还在乎什么声誉不声誉的?等到修为够了,什么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那名女尼笑道:“吆,原来是我修行不够,师妹的修行倒够了?” 师妹连忙说道:“我修行差得远了,只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师父不也是这么教的么?” 那名女尼说道:“既然修为不够,难道你就不担心么?” 师妹半晌不语,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是担心的,但清净庵地处偏僻,想来不会有人知道吧。” 那名女尼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担心,大雪方停,就有人来询问,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了,咱们看经书吧,若是不好好记诵,师父还要责骂的。” 第九十二章 山中人语 两名女尼安静下来,很快传来两人翻书的声音。 藏在案台下面的汪九成和刘苏儿暗暗叫苦,这两人若是留在屋中看书,那要看到何时?同时两人心中都是疑惑不解,两人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坏书生,而所谓的化解邪祟又是指的什么?此处若非佛家圣地,而是道观倒容易明白,因为若是有人中了邪,找道士驱邪还说得过去,可是她们又在化解什么? 两人心中疑惑,苦于又动弹不得,若是被这里的人发觉,刘苏儿还好些,他汪九成的脸以及丐帮的脸面都不要要了。 幸好两名女尼看经书没多久,就有一名尼姑来到门口,对二人说道:“师父让你们两人过去一下。” 这两名女尼放下了经书,随此人出去。 案台下的汪九成和刘苏儿这才如释重负,等到屋内没人时,两人从案台下出来,他们不敢从正门出去,看到房间后墙上有一扇窗户,两人推开窗户,次第溜了出去。 两人落在屋后的雪地中,汪九成小心将窗户关好,两人看到屋后就是院墙,从这里离去当不会被人发觉,可是两人心存一肚子疑问,事情没有查清楚,都不想就这么走了,汪九成对刘苏儿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前去看看。”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身份尊崇,被发现了可就大事不妙了,不如让我过去看看,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汪九成想了想,对他说道:“也好,不过不是现在,咱们先离开这里,等晚上再来。” 两人纵身翻过院墙,离开清净庵,他们出来的地方是一片树林,树枝挡住了不少积雪,所以树林间的雪比其他地方的雪要薄很多,两人准备先藏起来,等到天黑由刘苏儿一人过来查看。 从早上两人吃过一顿饭后,到现在两人都没有进食,不过两人功力深厚,也尽能忍耐得住。 两人来到林子里,想找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可是即使是在山林间,依然到处都是积雪,两人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却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林子外面,从林子外面向外看去,天地之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起来,汪九成指着远处山腰上的一处地方说道:“那里有一团黑色物事,想必是一块岩石挡住了大雪,所以那边没有积雪,咱们到那边候着,等天黑后再来。” 刘苏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块黑影,若是平时不一定能够看出来,可是现在万物都被大雪覆盖,整片大地上都是皑皑之色,那块黑影便显得十分惹眼,两人虽然都是功力深厚之辈,但总不能一直在大雪中站着,所以两人同时向那处黑影走去。 走到近处,两人才发觉这里不是什么岩石挡住积雪,而是一处山洞,洞口不大,堪堪能容一人进去,汪九成说道:“冬季的山洞中多有野兽躲在其中,说不定能捉到一只用来果腹。” 说着他搓了搓手,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让刘苏儿感到有些发噱,两人不敢在山洞外点燃火把,以防被人看出烟火,两人扒开雪堆,找出底下掩埋的几根松枝,然后进入了山洞,这山洞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倒还宽敞,汪九成摸出火折子,从身上撕下一块破布点燃,然后引燃了火把,两人拿着火把在山洞里搜索,可是视线所及,并没有什么进来避雪的野兽,汪九成略感失望,不过山洞里比起外面要暖和得多。 没有野兽就没有东西吃,汪九成来到洞口抓了几把雪放在嘴里解渴,他转过身来对刘苏儿说道:“若非大雪将大部分的枯枝败叶都打湿了,咱们在山洞中烤烤火倒也不错,外面也当看不出来。” 刘苏儿拿着火把打量着山洞中的情形,随口说道:“即便是在这里生一堆火,冒出的烟也会飘出去,外面的人还是会看到,若想没有烟,只能用木炭,哈,我是否想得太多了,如果有木炭,就会像烧鸡,有了烧鸡又会想美酒……” 汪九成听到烧鸡美酒几个字,干咽了几口馋涎,对刘苏儿说道:“人心苦不足,永远也不会满足的,咱们就在这里等到天黑,那坏书生身上也不知得了什么疾症,竟需要清净庵的尼姑来念经化解。” 刘苏儿也想不通,他举着火把打量过了整个山洞,除了一些禽兽的粪便外,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着,他顺手将火把插在一旁石头的缝隙中,转身对汪九成说道:“若是连汪帮主都想不明白,我更想不出……” 说到这里,山洞中忽然一暗,汪九成应变极快,本来是坐着的,立刻跳将起来,喝道:“谁?” 刘苏儿也跟着吓了一跳,接着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对汪九成说道:“是我的火把熄灭了。” 汪九成拿着他手中的火把过来查看,却发觉刘苏儿的火把不是熄灭了,而是不见了,刘苏儿原本将火把插在山石的缝隙中,为何会不见了?刘苏儿仔细看了后说道:“是掉在是窟窿里了。” 说着,他接过火把向里面照了照,通过这个缝隙,看到里面极深,不知道里面有多大,汪九成四处查看了一番说道:“这是个空洞,被你坐着的这块石头盖住了,这石头好像不是和其他的石头连在一起的,咱们看看能不能将它推开。” 这块石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有一丈左右长,四尺多宽,厚也有四五尺,并不规则,刘苏儿估计这块石头得有上千斤,不过以两人的功力,也说不定能推开,刘苏儿将火把放在一旁,这次他看得分明,火把没有再消失,之后他便和汪九成两人一人站在石块的一端,然后向石块推去。 刘苏儿估计得不准,这块石头若是只有上千斤,两人全力推动,早将它推开了,可是合两人之力,这块石头纹丝不动。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这块石头怕得有七八千斤,要么就是石头下面生了根,否则咱们推动下,怎会丝毫没有动静?” 刘苏儿也放弃了将其推开的打算,他说道:“原本就饿着肚子,再干些力气活,等天黑了就没力气去清净庵查看了,我看算啦。” 可是汪九成却没有放弃,他拿着火把左照右照,最后说道:“咱们再试试,这次咱们在一起推,别一人推一边,以至力道分散了。” 刘苏儿无奈,只能再陪他站在石头的一端和他一起推动,这次两人的目的不是将之推开,而是想要试试能不能挪动一端,两人都是铆足了劲,同时大喝一声,这块石头竟真的被两人推开尺许,不过此后便再也推不动了。 汪九成住了手,拿起火把前来照看,只见石头下果然有一道天然的缝隙,缝隙深约两丈多,底下赫然有着刘苏儿刚才掉落的火把,已经熄灭了,还有些余烬冒着青烟,汪九成将火把递给刘苏儿,然后说道:“你帮我照着,我下去看看。” 刘苏儿看着下面黑乎乎的,像是什么怪物的嘴巴一般,不知如何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他说道:“你小心一点。” 汪九成问道:“怎么?你怕下面有什么东西吃了我?” 刘苏儿说道:“不是,只是咱们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所以感到担心罢了。” 汪九成说道:“无妨,里面纵使没有烧鸡美酒,能有些珍宝美石也是好的。” 这当然是在说笑,不过刘苏儿想起自己曾在嵩山少林寺后进入山中甬道,自己就是在里面中了山浆阴毒,他说道:“里面若是有什么吃的喝的,汪帮主千万不要去碰。” 汪九成说道:“哪有这许多啰嗦,我下去了。” 这道天然的缝隙宽窄不定,汪九成双手撑在石壁上,缓缓地向下落去,很快他便到了底,可是这道缝隙显然没有就此终止,汪九成将那根熄灭的火把又重新点燃,然后在里面一照,忽然对刘苏儿说道:“你也下来吧,这里有个通道。” 刘苏儿不想下去,可是他担心汪九成的安危,只得将火把放在外面,然后学着汪九成下去的样子,缓缓地进入缝隙,到了底下他才发现,原来这道缝隙极长,就像是整座山峰裂开形成的缝隙,汪九成说道:“你看着通道的方向,竟是清净庵的方向,咱们顺着这个通道向前走,说不定能来到清净庵下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苏儿说道:“清净庵的大殿中有古怪,而古怪处就是来自底下,这里说不定真能通到那边,咱们试试看。” 从这里到清净庵几乎有两里地远近,两人只不过是说着万儿,谁都没有指望从这里能到清净庵,只不过人都有好奇之心,都有查探未知的欲望,两人都没有说话,汪九成拿着火把向前慢慢走去,刘苏儿则在后面跟着。 缝隙忽而斜斜向下,两人须得溜着走,忽而折而向上,没多久又转而向下,两人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尽头,那火把却已快烧到了一半,这么一来,就连汪九成都觉得该回去了,再看下去也没有多少意义,等火把熄灭透了,就不好上去了。 刘苏儿说道:“向前走一段再回去,说不定前面就到尽头了,好歹有个有始有终。” 汪九成其实也有中想一探究竟的心态,便没有拒绝,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接着又抱着同样的想法向前走了一段路,就这么不知走了多远,刘苏儿也感到永无尽头,便妥协道:“回去吧。” 可是汪九成却忽然说道:“你听,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 山隙中极为安静,有一点动静都能被两人听到,刘苏儿静下心来仔细倾听,果然,在前方很远处,似乎传来非常轻微的说话声。 第九十三章 无名酷刑 听到这山中人语,两人都是又惊又喜,喜的是难道他们真的循着山中裂缝来到了清净庵下面?因为这个方向,正是清净庵的方向!惊的是怎会这么巧的,两人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此刻心中都升起了鬼领路的想法。 汪九成手中的火把仅余一尺多长,可是两人都再无回去之心。 刘苏儿小声说道:“难道前边真是清净庵?” 汪九成说道:“我看多半就是,咱们熄了火把,轻轻走过去,千万莫让里面的人先看到咱们。” 刘苏儿点了点头,汪九成将火把在石头上按熄,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当中,两人在黑暗中,循着声音的方向,蹑手蹑脚地向前行去,在黑暗的恒山山隙中爬行,两人都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这种香味十分诡异,在饥饿的人闻来,这香味就是各种美食的味道,在贪酒人闻来,这香味又化为醇香的美酒,在色中饿鬼闻来,这香味又会幻化成少女身上的气味,总之这种香味之古怪,仿佛在引诱者人向前行去,就像老鼠闻到了陷阱中的气味,明知会有危险,也会控制不住地向前行去。 汪九成久历江湖,知道这其中的险恶,他收摄心神,紧守灵台的一片清明,很快那香味便不能再影响到他了,原来刚才他感到腹中饥饿,这香味幻化成了烧鹅和汾酒的味道,汪九成嘴里的口水都快留了下来,他压低声音对刘苏儿说道:“你闻到这味道了么?” 刘苏儿说道:“闻到了,好臭,难道前面是个粪坑?” 汪九成说道:“明明是香味,你怎的闻起来是臭的?” 刘苏儿说道:“明明臭得让我作呕,汪帮主,你……你莫非是在叫花堆里待久了……所谓久入鲍鱼之肆……” 汪九成低声笑骂:“你奶奶的,香臭我还分不清么?咱们两人一个人闻着香,一个人闻着臭,这里面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你闻到臭味,脑中想到的都是什么?” 刘苏儿说道:“还能有什么好?自然都是恶臭的东西了,怎么了?” 汪九成停下了爬行,人潜心思索,他忽然恍然道:“这味道应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毒物,你身上有着山浆阴毒,所以不怕毒物的侵扰,这里怎会有这种毒物呢?古怪,古怪。” 刘苏儿说道:“若是此处在清净庵之下,又是坏书生所在之地,那么这种毒物是否和化解坏书生的邪祟有关呢?” 汪九成说道:“我不知道,这种事是我从所为遇到过的,咱们非要万分小心不可。” 两人继续前行,这味道还时有时无地传来,只不过汪九成守住了心神,不再受影响,而刘苏儿不怕此毒,所以更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这股恶臭闻起来十分不舒服而已。 俗语还是说得极有道理的,身处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闻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太受不了。 山体缝隙中的黑,是黑到了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步,就算两人功聚双眼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也静到了极处,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甚至是身子里微弱的声响都能听到,因此他们才能听到极远处的声音,这种声音若是在外面,也许只有在身旁才能听见,但山中微弱的人语,听起来似乎很近,两人却走了很远,才逐渐找到地方。 前面忽然有了一丝微弱的光,正是因为在黑暗中待久了,所以两人才能看到,香味和臭味对于汪九成和刘苏儿来说是越来越浓,声音也逐渐分辨清楚,正是坏书生的声音,不过此时听来,他的声音中夹杂了痛苦和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里面。 听到恶人发出痛苦的声音,刘苏儿和汪九成心中都有种快慰的感觉,更认定了他是活该如此。 两人越是接近,就越加小心,终于,两人来到有光的地方,不过这地方却让两人失望不已,原来山中缝隙到这里逐渐收窄,透光的地方不过只有数寸宽,长倒是挺长,两人可以借助这道狭长的缝隙看到对面的情况,人却钻不过去。 不过,这对两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两人屏住呼吸,向里面看去,缝隙的对面是一处极大的洞穴,洞穴四周的墙壁上挂了不少油灯,坏书生康长恨身上只穿着一条裤子,精赤着上身,双手张开成一个大字,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拉扯在半空,不断挣动,口中发出嗬嗬惨叫,显得痛苦不堪,在他身前,有三个香炉,香炉中点着手指粗细的香,他们闻到的古怪味道,八成九成从这三根怪香发出来的,两人初闻坏书生的惨叫,还以为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然而如今看过去,又并没有人在对他施以酷刑,何以他如此痛苦不堪? 偌大的山洞中,只有怪书生一人被吊在半空惨叫,显得十分诡异,这么一来,两人一时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何况就算被人发现,双方隔着一道狭长的缝隙,对方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刘苏儿先开口道:“汪帮主,他……他在干什么?” 汪九成也思索了半天,却没有什么结果,他说道:“看起来倒像是清净庵的师太对他施加的什么酷刑,不过,不过我却看不出来,难道他们点了坏书生的麻筋痛穴?不,看起来也不像。” 刘苏儿说道:“多半就是那三炉香的缘故,咱们闻起来没有什么,坏书生却抵受不住,是否因为他心中有了恶念,所以才会感到痛苦呢?” 汪九成说道:“如果有恶念闻这怪香就受不了,那天下间只要遍燃此香,恶人岂非无所遁形了?这也太过于玄乎。” 刘苏儿还要再猜其他的可能,就在这时,汪九成一手按住了他的嘴巴,刘苏儿立刻闭嘴,两人看到两名年长的师太从上面踩着石阶缓缓地走了下来,刘苏儿等看清两人的相貌,几乎又要惊呼出声来,这两名年长的师太赫然就是净心师太和净庵师太。 坏书生虽在铁链锁住下惨叫挣扎,仿佛在抵御什么苦楚,但他也看到了两名师太过来,竭力忍住了痛苦,惨叫声变成了压抑的呻吟,可是给人的痛苦感觉却没有减弱。 净心师太说道:“还要继续下去么?” 坏书生说道:“师太,你……你杀了我罢!”他一开口说话,声音差点吓了刘苏儿和汪九成一跳,只听他声音嘶哑破裂,显然是他刚才不断地嘶喊吼叫导致。 净心师太说道:“我杀了你,你就自承失败了,康长恨,我们佛家弟子不杀生,你要是忍受不住,只消说一声放弃了,我们立刻放你下来。” 康长恨脸上汗水如雨低落,他脸上露出矛盾挣扎的神色,然后露出坚定的目光,对净心师太说道:“我还能坚持下去,我不会放弃的。” 净庵师太说道:“你可知道,这些痛苦每过一天就会增加一倍,到时候说不定你会发狂而死,你不后悔么?” 坏书生声音是哭还是笑都分辨不清,他说道:“我不后悔,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二位师太请离去,难道你们想看我抵受痛苦的丑态么?” 两名师太不再说什么,只净心师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阿弥陀佛。”然后不再理会他,和净庵师太一起转身离去。 两人刚走,坏书生痛苦地喊叫声又传了过来。 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听得莫名其妙,两人一直以为是清净庵将坏书生主动囚禁,如今听他们的语气,倒像是坏书生自己要求这样的,难道此人疯了,非要来受这段折磨不可? 坏书生身子平静了一会,接着又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看样子是想借助这种挣扎,来抵受所受到的痛苦,而他身上除了汗水外,实在是连一条伤痕都看不到。 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外面天色已黑,两人又是近乎一天没有吃东西,再躲在这里看到这种怪异的事情,两人都是疲倦不堪,只不过此事太也古怪,所以两人谁都没有兴起要离开的意思,都想弄明白坏书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们视线所及,除了痛苦呼叫的坏书生外,并没有别人,就连离去的净心师太和净庵师太也没有再返回,刘苏儿说道:“铁链拴住坏书生手脚的地方已经磨出血来,他被吊在这里至少一天多的时间了,难道夜里睡觉也不将他放下来么?” 汪九成说道:“看来不会,若是没有人和他说话,咱们就没有办法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议论了半天,没有结果,其后又有人过来,不用汪九成阻拦,刘苏儿主动安静下来,这次来的人却不是年长的师太,甚至不是师太,而是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这位老婆婆端着一个食盒,原来是给坏书生送饭来了。 第九十四章 根本烦恼 老婆婆来到坏书生身前不远处,对他的痛苦挣扎仿佛没有一点惊讶,她缓缓地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碟青菜,一盘馒头,五个堆栈在一起,还有一壶清水,尽管是素茶淡饭,但饿了一天的汪九成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汪九成说道:“这老婆婆是聋哑之人。” 刘苏儿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很快他就验证了汪九成说得话,坏书生见到这些食物,却没有一点食欲,他大喊大叫:“拿走,我不吃!” 果然这老婆婆听而不闻,还是将饭菜送到他身前,坏书生双手双脚都被吊起来,自己吃不了饭,这老婆婆便拿着馒头准备喂他,坏书生紧闭嘴巴表示不吃,老婆婆伸出一根手指,表示吃一个,两人就此僵持了半天,坏书生终于拗不过她,三下两下吃完了一个馒头,老婆婆喂他青菜吃时他便不肯再吃,再给他馒头他也不吃,只将一户水喝了个干净,老婆婆见他不肯再吃,将剩下的食物和盘子碗碟又都放回食盒,转身离去。 刘苏儿见状佩服地说道:“这老婆婆果然是聋哑人,不知汪帮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汪九成说道:“她对坏书生的惨叫无动于衷,有悖于常人,再加上她嘴型奇怪,那是多年没有开口说话的形状。” 坏书生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些水,恢复了些精力,不再惨叫嘶吼,而是低声呻吟起来,刘苏儿和汪九成见香炉里的香快要燃尽时,又有年轻的女尼过来换过香,等换香的女尼走后不久,坏书生又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这次换过的香闻起来和之前的香不同,换过香不久,一阵低沉的诵经声传来,两人既然知道这里是清净庵大殿的下面,所以知道是女尼们的晚课时间到了,她们又在一起诵经,准备化解坏书生身上看不到的邪祟。 汪九成说道:“这是《金刚伏魔经》。” 刘苏儿听汪九成说话声音有异,转过身来,透过缝隙中传来的微弱灯光,只见汪九成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来,脸上也都是痛苦的神色,刘苏儿吓了一跳,怕汪九成变成和坏书生那样痛苦的样子,连忙拉着他向回走去。 汪九成也不反抗,两人抹黑向回爬走,这段路其实没有多远,来时只因漆黑中不明白情况,走得极慢,心中又特别压抑,所以感到路途很长,其实不过二三里地罢了。 来到几乎闻不到怪香气味的地方,汪九成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有点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不过这事的原因还想不到。” 刘苏儿讶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此处还能若有若无地闻到那种怪香的味道,汪九成显然也受到了怪香的影响,此处不宜久留,在刘苏儿的劝说下,两人来到了他们开始时的山洞中,汪九成出来后,抓了几把雪在脸上蹭着,外面天色果然黑了,雪地反射着暗蓝的光,天上晴空中星光闪烁,透过这夜光,刘苏儿发现汪九成的眼角竟然挂着泪珠,不过汪九成很快用雪擦去了。 汪九成故作镇定地说道:“肚子饿了一天了,咱们下山去吃点东西去。” 刘苏儿带着一肚子疑问,不过他也饿了,便没有多说什么,随着他向山下行去。 路过全真教和其他道观寺庙时,两人原可以以汪九成的丐帮帮主身份进去吃喝一顿,但汪九成知道自己若是两名身份,少不得要有繁琐的排场,他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宁可绕远了去别的地方去吃。 来到山下,两人发现天色已晚,又加上四处都是大雪积雪,因此城外一些酒肆已经打烊,两人找到一户猎户家中,刘苏儿掏出银钱,让猎户给他们拿出吃食。 猎户本因天色太晚,积雪覆盖之际还有人出现而对二人保持着戒心,但见到银钱后,他的戒心也逐渐放下,将墙上风干的烤肉拿下来做给两人吃,更妙的是猎户家还有一坛陈年的酒,酒虽一般,但因为年份有些长,所以在开坛的一刻,酒香扑面而来,只把汪九成馋得两眼放光。 据猎户所言,这坛酒本要留待女儿出嫁时拿出来喝的,不成想在他女儿八岁那年夭折了,他的女人整日以泪洗面,最后也不辞而别,离开了这处伤心地。 听到猎户凄惨的经历,刘苏儿心中难过,给了他十两银子,猎户千推万辞不肯接受,刘苏儿说道:“你若是嫌少,我就再拿出来些便是。” 猎户见他心诚,这才收了,他拿着一口铁锅,用外面的积雪擦洗过后,又盛了一锅雪回来,燃旺了火炉,将雪烧化,然后将烤肉丢入锅中,加了点盐对两人说道:“等水开了,你们坐在炉子边上吃,我就不帮你们盛出来了。” 刘苏儿说道:“这也使得。”不多会,锅中肉香弥漫开来,两人都感到饥火升腾,巴不得水赶紧烧开。 汪九成连喝了三大碗酒,对猎户说道:“你去睡吧,我们说话。” 猎户知机地说道:“雪夜正好去猎些獐子,你们慢慢吃,若是肉不够,墙上挂着的你们取来放在锅里煮一煮就能吃,盐巴放在罐子里。” 汪九成道谢过后,猎户披上袍子带着弓箭出去了。 刘苏儿问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不诡异。”他虽然没有说那里是那里,但汪九成自然明白是坏书生所在的地底山洞。 汪九成又喝光了一碗酒,这才说道:“佛家将人的烦恼分为十种根本烦恼,分别为贪、嗔、痴、慢、疑,以及五不见,分别是身见、边见、邪见、见取见、戒禁取见,有人将五不见归而唯一,又称为六根本烦恼,你出身少林,定当听说过这些事吧。” 刘苏儿心道难道汪九成心智糊涂了,又或喝多了酒?怎的答非所问?自己问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到说起佛法来,他心中这么想,但脸上自然不会流露出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小弟愚鲁,从没想过出家的事,对于佛法上的道理,更是避之则吉,以前在少林寺做出家弟子,也从未和出家弟子谈论过这方面的事,所以闻所未闻。” 汪九成说道:“我所知也不多,但故老相传,佛家有六种迷香,能够将人的六大根本烦恼引诱出来,这六大烦恼名为烦恼,实则是六大罪恶,偿若能够克制住,自然只会是烦恼而已,一旦身体力行,将事情做出来,就会变成罪恶,这种诱惑在抵御之际十分痛苦,所以我猜清净庵给坏书生所施加的酷刑,就是将他锁住,然后给他用这六种迷香,让他自己体会克制之苦,等到他能够克制住这些烦恼,他便不会再施恶行。” 水开了一会了,刘苏儿忙不迭地夹起一块肉来吃,他边吃边说道:“这是好事啊,清净庵那些师太为何不跟咱们明说。” 汪九成说道:“这点我也想不通,我猜佛家禁止杀生,对于罪恶多想化解,他是不想咱们宰了坏书生,而是想将他感化吧。” 肉虽然烫,刘苏儿还是边吹着气,边三下五除二吃掉一块,他随口说道:“我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里面定会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否则坏书生为何自己巴巴地赶过去受苦?哪有人会自陷这种折磨里?那净心师太不是劝他随时可以放弃么?坏书生是自己甘愿受苦的。” 汪九成也捞了一块肉吃着,他说道:“这里面古怪的事不止这些,坏书生和清净庵定然有着什么瓜葛,否则清净庵怎会容许他这种人进去?你别忘了,咱们这种身份都可说是被拒之门外。” 刘苏儿说道:“我才不想管他们之间的事,我只想宰了他了事,只是清净庵的师太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不能强来。” 汪九成问道:“偿若坏书生因此番酷刑而变成了好人,你是否还要非杀他报仇不可?” 刘苏儿说道:“这怎么可能?何况就算他洗心革面,难道他犯过的罪孽就不算了么?若是这样,那些监狱中关押的囚犯,只要以后不要再做恶事,就不用承担刑罚了么?这仇当然要报,除了路达远那些下属陶百川等人的血仇外,还有副堂主陶敬神的仇,即使他偷袭我的仇不算,杀了他都不够给他们抵命的,这仇当然要报!否则怎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汪九成沉默不语,其实他何尝不是对坏书生恨之入骨?不过他也在想,若是坏书生真正的洗心革面,那代表这四大恶人之首将不复存在,活着的可以说是好人康长恨,那么自己若是杀了他,岂不是在杀死一个好人?刘苏儿却不会想这么多,只单纯地想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罢了。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将锅里的肉胡吃海塞得一干二净,汪九成又从墙上拿下一块肉放在锅里,刘苏儿愕然:“难道你还没吃饱么?” 汪九成说道:“尽量多吃些,否则到时候还是容易饿。” 刘苏儿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咱们再回去?” 汪九成点了点头:“有很多事都没有弄明白,不回去怎么行?” 刘苏儿只好继续吃着,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那小尼姑换过香后,怎的以汪帮主的功力,好像都抵受不住?”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谁也不能做到七情六欲全都摒除,否则就可以出家了,那三根新换过的香,忽然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看着刘苏儿盯着自己的目光,汪九成眼望他处,他又喝完一碗酒,这才说道:“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是和一位女子有关……” 第九十五章 山夜鬼哭 听到汪九成说他年轻的时候,和一名女子有关系,顿时来了兴趣,他端正做好,准备听一听汪九成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哪知汪九成见他这个样子,笑骂道:“今天就不说这事了,咱们正事要紧,总之强言徒自乱,往事不堪寻。那怪香就是让我想起了那段伤心过往,想来坏书生也是同样的感受。” 刘苏儿闻言顿感失望,同时心中诧异,想不到汪九成这外貌粗豪的汉子,竟能说出往事不堪寻这等文雅的话来,他说道:“照这么说,六种香代表六种根本烦恼,那清净庵的师太们可算是在换着花样折磨他了。” 汪九成说道:“是折磨,也是种修炼,咱们在那张观音案台下听到那两名尼姑说什么化解邪祟,看来指的就是这个。” 刘苏儿问道:“那她们对着坏书生念经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金刚伏魔经》真能降服坏书生的心魔不成?” 汪九成说道:“佛经中有股难以言喻的魔力,对信者有着极大的精神力,对坏书生抵御心中邪念也算有很大的帮助。” 刘苏儿叹道:“可是这一切究竟是否值得?” 汪九成说道:“让人改过向善,是佛祖一直追寻的终极目的,他所阐述的一切要旨,所写的一切佛经,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你说值不值得?坏书生作为四大凶徒之首,说不定对清净庵来说奇货可居,若能将他的恶化解,那天下还有什么恶出不去?我只奇怪坏书生竟然如此配合。” 刘苏儿说道:“看来其中的原因只有再回去打听了,清净庵耗费这么大的心力,怕也不止这么简单的原因,若说坏书生之前和清净庵没有牵扯,怕是鬼都不信。” 汪九成直将一坛酒喝了个涓滴不存,酒坛子被他反过来倾倒完后,他意犹未尽地说道:“别看这猎户家中简陋,这坛女儿红倒是让人回味无穷,哦,我只顾自己喝,也忘了让你尝尝。” 此时再说这话已经迟了,刘苏儿笑道:“事情了结,我陪汪帮主到酒楼中一醉方休,今晚还要去打探,若是酒气被那些不茹酒肉的师太们闻到,也是麻烦。” 两人吃了七八斤肉,外加汪九成喝光了这坛十斤的酒,两人都有种精力尽复的感觉,这时猎户也回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一只黄羊,汪九成赞道:“朋友真个好本事,出去一趟就有收获。” 猎户笑道:“咱家就靠这点手艺吃饭,若是打不到东西,岂不要饿死?” 刘苏儿说道:“吃了你这许多肉,这银子你也拿着吧。”说着,又递给他一块银锭。 猎户这回坚决不收:“方才你给的已经够多了……” 这回汪九成也说道:“你收着吧,我们还要借你一些东西。” 猎户问道:“什么东西?只要我家里有的,你们都可以拿去用。” 汪九成说道:“我们需要几个火把,一个装满水的水壶,一根麻绳,这熟肉嘛,再给我们带些。” 猎户说道:“这些都不值几个钱,你们拿去就是。” 话是这么说,刘苏儿还是将银子硬塞给了他。 两人拿着东西,连夜向恒山清净庵行去,满天星辰下,积雪反射着幽蓝的光,远近景物的轮廓都能看得清楚,却看不清是什么,影影绰绰的树林,看来就像是一群人在远方站着,走在其中,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汪九成说道:“等会我在山洞中等你,你再过去探探,偿若你若是闻到那些香不对劲,就立刻退出来,千万别硬撑。”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且请宽心,你们闻起来的香味,对我来说臭不可当,什么六根本烦恼,我连一样烦恼也感受不到。” 汪九成又说道:“如果你看到坏书生抵受不住,偿若逃脱了铁链,就立刻回来,咱们从正门进去。” 刘苏儿问道:“你是说他敢在清净庵发狂作恶?” 汪九成说道:“我也不知道,以防万一罢了,清净庵的师太们偿若夜里都睡了没有防备,说不定真会让他做出什么祸事来。” 刘苏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两人脚步极快,很快来到了山腰上,他们顺着来时的脚印走去,汪九成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刘苏儿跟着停下,问道:“怎么了?” 汪九成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你看。” 此时虽在夜里,但积雪上面十分光滑,再加上白天午后光景大雪便停了,所以留下的脚印都特别清楚,他们来时和离去时留下的两人的脚印,都能分辨出来,但如今这些脚印旁却又多了一串脚印,看脚尖的方向,和他们下山时的方向相反,刘苏儿问道:“是谁留下的脚印?” 汪九成说道:“我不清楚,不过你看着脚印不大,应是女子留下的,难道是清净庵的师太发现了我们在窥视她们,所以过来瞧瞧?” 刘苏儿说道:“多半如此,不过为何只有一人?” 汪九成说道:“也许此人艺高人胆大,亦或者只想看看咱们发现了什么,你看,这里只有过去的脚印而没有回来的脚印,如果此人是跟着咱们来时的地方找寻过去的,此刻应该已经进入咱们去过的山洞,多半还发现了那道通往清净庵大殿底下的缝隙。” 刘苏儿说道:“不管是谁,咱俩在一起,想必此人无论有多厉害,咱们自保都没有问题,只是需防对方的暗算。” 汪九成讶然:“如果此人是清净庵的师太,她们又怎会暗算咱们?难道你心中觉得不是她们?” 刘苏儿疑惑地说道:“经你提醒我才想到这点,我是有种担心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半夜三更的,清净庵的师太们不在庵中做功课或者睡觉,为何出来顺着咱们的脚印找过去呢?” 汪九成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咱们要小心才是,偿若脚印真是到了山洞外,而山洞里又没人的话,你就先别进去,咱们在洞中守着,否则若是进了山隙中,对方发出暗器,躲都没有地方躲。” 刘苏儿答应下来,他绝不是那种为了逞能而甘愿冒上生命危险之人。 两人顺着脚印很快来到山洞外,那个追寻他们的脚印也的确到了山洞就截止了,这说明此人不管是谁,都是进去之后再没有出来过。 汪九成用手圈成筒装,靠在洞外的石头上,然后凑耳倾听,过了良久,汪九成方才说道:“山洞里没人。” 山洞里没人,那就说明此人已经进了山隙中,坏书生所在的大殿地底,很快就会被此人发现。 刘苏儿要点了火把进去,汪九成说道:“别点火把,此人在里面视线极黑,有一点光亮怕都会惊动此人。” 正说着,洞内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人从山隙里面正爬出来。 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屏住呼吸,在洞外守候,想等此人出来看看,究竟是谁。 然而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先传出来一阵伤心欲绝的哭泣声,是女子的哭泣声,而且女子的年纪不大,并非他们所猜测的艺高人胆大的师太们,但女子年纪也不年轻,总也在三十多岁的样子。刘苏儿和汪九成两人面面相觑,第一个念头都是此人定然是闻了那六根本烦恼香,否则为何哭泣? 而夜半的山洞中,这女子的哭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若非他们提前得知有人进去,蓦然听到的话,定会被吓个半死。 尽管如此,事情依然显得十分诡异,刘苏儿听了一会这哭声,也已经能够肯定绝非净心、净庵又或者净禅等人的声音,这不单是因为三人的声音苍老,而且声调也不对。 两人本以为此人对他们不怀好意,如今看来这个怀疑虽然还没有消除,但听到这名女子凄惨的哭泣,两人心中都生出怜悯之意,感到就算这名女子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自己也不忍心对她下手,因为她哭得实在太过伤心,哭得让人感到绝望。 就在两人心中都受到影响时,山洞中的女子忽然从里面跑了出来,山洞狭窄,但这名女子跑动似乎不受影响,说明她轻功绝妙。 见到她出来,刘苏儿和汪九成都本能地上前阻拦住她。 这名女子也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守在洞口,所以她见到两人要阻拦,本能地向前冲去,此女的轻功果然高明,在雪地上奔行犹如足不点地地滑动一般,正是轻功里十分难练的踏雪无痕,靠着雪地上淡淡的反光,刘苏儿看到这名女子虽然青春不在,但身子纤细,身形婀娜,头上戴着一顶毡帽,看不出是否清净庵中的女尼,只看背影,刘苏儿就认定此女必定容貌过人。 汪九成喝道:“站住!” 那女子充耳不闻,继续前行,汪九成紧随其后,总是差着一步远近,他恼怒之下喊了声“看招”,忽然一掌向那名女子拍去,此女若是不回身接住这一掌,也需得向旁边闪避,偿若方向不变继续前行的话,背后中了这一掌可不是说着玩的。 刘苏儿想不到汪九成平时带人十分和善,怎的忽然对这名女子下重手? 第九十六章 有情长恨 这名女子听到掌风凌厉,知道不好惹,果然回身双掌并拢来接着一招,就在女子回转身子的一瞬,刘苏儿被她的相貌震惊得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着,汪九成似乎也被女子容貌所惊,他使出这一掌只为了阻止女子逃走,并非刻意伤人,因此掌风并没有夹带多少内劲,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如今震惊之下,掌中内劲早就散了七八成,剩下的两三成也伤不到这名女子,这名女子双掌和汪九成掌力相交,接着这股力道,她人如随风飘远的纸鸢,远远地展开轻功离去,只见雪地上一道白色的人影渐行渐远。 刘苏儿和汪九成此时若是奋力急追,未必不能追上,只可惜两人谁都没有追过去。 这名女子让他们感到震惊的容貌,并非绝色之美,而是骇人之丑,其丑并非因为天生,而是她的脸上被横七竖八地划出了几道很深的刀痕,脸上皮肉翻开,惨不忍睹。 想不到背影看起来如此美妙的女子,脸上竟然这么丑恶。 刘苏儿犹记得这张丑恶的脸庞上挂着的泪痕,他被女子惨烈的相貌所震惊,心中至今没有平复,汪九成问道:“她是谁?”这句话也正是刘苏儿想要问的。 两人发觉这女子离去的方向正是清净庵的方向,这么一来,两人就有了前去清净庵的理由,不过如今是在半夜,前去打扰似乎有些不妥,两人决定等到清晨再去拜访。 刘苏儿说道:“咱们还去不去山隙中查探?” 汪九成摇了摇头:“不用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坏书生来清净庵,多半和这名女子有关。” 刘苏儿愕然:“你是说……” 汪九成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是猜猜而已,咱们到山洞中睡上一觉,否则明日没有精神。” 刘苏儿依然没有平静下来,他说道:“你看她那脸上的伤疤,若非亲眼所见,真不信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害她之人定然是嫉妒她的美貌,下手的也必然是个女子。” 汪九成问道:“你怎知她受伤前必定美貌?难道相貌丑陋的人就不会受伤么?” 刘苏儿肯定地说道:“你看她身形气质,唉,不管是谁对她下的毒手,都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 汪九成点头同意:“这点我倒相信,不过也未必是女人下的手,男的因爱生恨,也会做出这种事。” 刘苏儿忽然想起一事,他身子一震,脱口而出道:“莫非……莫非这女子脸上的伤是坏书生留下的?他听到坏书生在里面受罪,所以喜极而泣?还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所以哭泣?” 汪九成说道:“我看她还是闻到了那怪香而哭的可能性大些,先别想这么多了,明日若能见到她就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两人进入山洞,汪九成说道:“我去翻些柴火,如今这里已经泄露,会不会被人发觉已经不重要了,咱们生个火堆,睡着也舒服。” 这一夜,两人就在山洞中,靠着一堆火睡了一觉,初时刘苏儿还担心那名女子去而复返,又或是别人看到这里的火光寻找过来,可是他没等担心多久,便抵受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刘苏儿首先醒来,洞中的火堆已经燃尽,成了一堆白灰,外面阳光明媚,洞外雪地反射的阳光一片耀眼,汪九成也跟着醒来,两人来到洞外,一阵北风吹过,兀自让人感到寒冷。 汪九成又在外从雪地中翻出来一些柴火,虽然大雪积压,但地下的雪并没有融化,深一些的枯枝败叶还没被雪水打湿,汪九成带回洞内,燃起了一堆火,两人将熟肉烤热了,吃了个饱,这才在雪地中擦干净油腻的手,然后不约而同地向清净庵行去。 清净庵门内门外,早就扫出了空地,庵中的女尼早睡早起,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扫雪,有年轻些的女尼童心未泯,将扫成堆的雪堆成了雪人,众人嘻嘻哈哈一阵,感到十分有趣,直到她们看到站在清净庵大门外的刘苏儿和汪九成,这才收敛了笑容,进去报告给净字辈的师太们。 不一会,净禅师太一个人走了出来,见到汪九成和刘苏儿,脸上露出不虞之色,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责问为何两人纠缠不休,而是拇指挂着佛珠,合十为礼问道:“不知汪帮主此次前来又有何事?”说到又字时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毕竟心中的不耐烦不能尽掩。 汪九成说道:“有两件事,师太请勿责怪,这两件事若是我弄不明白,那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的。“ 净禅师太笑道:“哦,我倒想听听是哪两件事,能惹得汪帮主寝室难安。” 汪九成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净禅师太带着两人来到昨日和他们相见的屋中,汪九成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贵庵可有以为脸上都是刀疤的弟子?” 净禅师太身子一震,不答反问道:“你找她干什么?”这句话一说,无异于承认了有这么一人。 汪九成说道:“我找她自然有事,师太若能请她跟我见上一面,在下自当赶紧不尽。” 净禅师太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过了一会,她竟然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而是避开不答,先问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什么?” 汪九成说道:“自然还是和康长恨有关。” 净禅师太脸上再次露出不耐烦的神态:“康施主的事,昨天不是说过了么?汪帮主身份尊崇,怎的还要来纠缠不休?” 汪九成说道:“这次我不是要见他的人,更非要找他报仇,清净庵乃佛门之地,在下既然是一帮之主,又怎能不懂这些江湖规矩?”他听净禅师太提起他帮主的身份,他也以至辩解。 净禅师太的脸上神色缓和起来:“既便如此,你想见他,他却不想见你,也是无用。” 汪九成说道:“见不见他都是一样,我只想问问康长恨和贵庵之间的关系,希望师太能跟我说说,也好让我不至于生出误会。” 净禅师太盯着汪九成看,似乎想要看到他内心深处,看出他真正的来意如何,汪九成心中无愧,并不避开她的目光,良久,净禅师太说道:“汪帮主眼中纯净,问这个问题并无私心,也无狡诈,这让我如何是好?” 汪九成歉然道:“让师太为难了。” 净禅师太原本一直坐着,这时却像站累了,来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她身旁放着一杯凉茶,她端起来一饮而尽,将茶杯放下后,她终于说道:“你们想知道的还是康长恨的事,关于他,我的确知道很多,只不过都是极其凄惨的悲剧,令人思之神伤魂断,我也不知该说不该说,可是若是不说,你们终会纠缠不休,惹出种种误会来,那便和我们的初衷相悖了。” 汪九成说道:“人活着总要经历一些悲惨的事,只不过有的人经历的多,有的人经历的少罢了,谁也逃不掉,所以谁也不用可怜谁,谁也不用谁来怜悯,我们想知道的,只是真相罢了。” 净禅师太说道:“汪帮主此言大有禅意,可惜我一时领悟不了,好吧,我就将他的事以及你问过的那脸上有伤的女子之事一并告诉了你罢。”说着,她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刘苏儿,刘苏儿连忙露出恭敬感激的神色,净禅师太的眼睛一扫而过,然后缓缓地说起以前的故事。 在十多年前的江湖上,根本没有四大凶徒,因为这时的四人还都不是凶恶之辈,为首的康长恨,彼时不过是一位希望考取功名的书生,那时他并没有学过什么武功,心中所想都是通过读书来出人头地。 那一年,康长恨自觉已经饱读诗书,准备赶考,在赶考的路上,他借宿一家种果树为生的人家,这家人见他寒窗苦读,说不定此去赶考,一朝得志,被封个什么官儿回来,因此对他热情招待,且不收他分文,康长恨感激不尽,这户人家姓宫,男主人名叫宫丰厚,原本是个朴实的人,朴实的名字,宫丰厚有一女儿,名叫宫有情,年芳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整日待在果园和家里,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听说家里住了一位书生,便偷偷过来瞧瞧。 年轻时的康长恨相貌儒雅,谈吐大方,行事彬彬有礼,十分惹人好感,兼且他饱读诗书,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宫小青一见之下,便心生爱慕,只可惜两人身份天差地远,一个是即将平步青云的才子,一个是没有读过书的乡下丫头,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她爹宫丰厚心知此点,便连一点奢望的念想都没起过。 乡下人不避男女之嫌,吃饭时康长恨和宫有情同坐一桌,宫有情不敢直视康长恨的目光,话也几乎说不出来,宫丰厚说落她:“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今天变成了哑巴?” 康长恨一见宫有情,便心中大震,有时候倾心一个人,并不需要看对方的身份,也不需看对方的家世,心中便有了无尽的牵念,佛说的有缘便是如此,宫丰厚说女儿没规矩,康长恨却赞她“无邪”二字。 原本只在宫丰厚家住一日的康长恨,又找了理由多住了两天,就是在这两天里,两人私定了终身,不过宫有情却深怕父亲不答应两人的事,而康长恨则自卑身世,他对宫有情说道:“等我前去考中了,我便来给你家下聘礼,下定书,八抬大轿来娶你过门。” 年轻的恋人定下了时日,康长恨带着一番满足辞别了宫丰厚,宫有情有父亲在场,依旧不敢直视康长恨。 按照康长恨的约定,他这次前去考试,不论中与不中,三个月准能回来。 悲剧就发生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 第九十七章 人面桃花 唐朝诗人崔护曾作过一首诗,其中两句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说得就是人面桃花,物是人非的故事,而发生在康长恨和宫小青身上的事用这两句诗来形容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话说当时世道不靖,康长恨离开宫家后,孤身一人背着行囊前行,读书人不知路途险恶,入住了一家黑店,这家黑店和别家黑店不同,并非强行劫财,而是设套让人落入陷阱再进行勒索。 那天晚上,康长恨来到这家名为月未客店的地方打尖,这个月未客栈的月未二字,大有苏轼把酒问青天,明月几时有的气概,很得他这种读书人的心,他认为开店之人必定是个有学问的人,且在入住之前,他事先问明了掌柜,单人房间房价并不贵,所以打算在这里歇息一夜,明晨再行赶路。 不料,到了后半夜,店中忽然传来吵闹呼喊声,康长恨觉得出门在外要小心行事,并没有加以理会,正准备继续睡觉,震天响的拍门声传来,既然事情找上了门,康长恨无奈起床开门,只见门外是七八名相貌狠恶的汉子,其中一人一把抓住康长恨的手臂,指着他对其他人说道:“就是他!没错,就是他!” 康长恨一介书生,手上几乎连缚鸡之力都没有,被那恶汉抓住后挣脱不掉,他既感莫名其妙又感愤怒,他叫道:“干什么?我又不认得你!” 这恶汉说道:“你以为老子认得你?” 康长恨问道:“既然你不认得我,你抓住我干什么?” 这恶汉说道:“我就住在你隔壁,方才我见到一个人影从我窗户外溜走,我起床一看,他妈的,老子的行李被人偷走了。” 康长恨心中感到不妙,不过他未做亏心事,敲门心不惊,他说道:“你这不是开玩笑么,你的行李被人偷走,关我什么事了?我一直睡在床上没有起来,怎会知道谁偷走了你的东西?” 恶汉说道:“那贼人和你身材仿佛,所穿衣服也几乎一样,你我两人的窗户又是连着的,奶奶的,不是你偷的还是谁?”此人粗鲁不堪,话语中总带着不文雅的字眼。 其他跟着他过来的人纷纷嚷道:“有没有偷,让我们进去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在这里多说又有什么用?” 康长恨点了点头,觉得这办法再简单没有了,等到大家发现自己屋内并没有此人的行李时,也有人做个见证,他说道:“这些人说得没错,你把手放开,你们进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恶汉讪讪地放开了手,他仿佛又觉得康长恨说话底气十足,因此有些犹豫,并露出尴尬的笑容:“偿若我错怪了你,就给相公磕头赔罪,若是……” 康长恨打断他的话道:“我屋中若是有你的行李,随你处置便了,快点看过,我还要继续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说罢,康长恨闪身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众人鱼贯而入,康长恨忽然感到有些不妙,难道这些人是假装寻找什么行李,而趁机偷摸自己的东西?世上常有贼喊捉贼的故事,想到这里,康长恨说道:“慢着,不是我怀疑诸位,只是咱们都不过除此见面,我想请问一下诸位的身份。” 这些人纷纷自我介绍,有的是这家月未客栈的伙计,有的是住在这里的房客,康长恨点了点头:“那就好,还请诸位站在一旁,劳烦这两位店里的伙计来搜。”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点头答应,康长恨说道:“既然如此,请吧。” 这两名店家伙计开始搜索起来,恶汉在一旁不住地说道:“我的行李是一个灰布包裹,上面绣着两只捕食的鹰儿,那是我娘绣给我的……” 康长恨心中说道:这种什么包裹,真是闻所未闻,不过看此人的样子,又不像是在作假,唉,别人丢了行李自然担心着急。他对寻找的两人说道:“没有找到吧,赶紧到别处看看,他说的这种包裹,我连听都……”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是因为他只见其中一名伙计从床底下拉出一只灰布包裹出来,瞧模样,和恶汉所说的包裹有几分仿佛,他心中一团糊涂,包裹怎么会在他的房间里的床底下呢? 其他几人见到伙计从他床底找到包裹,登时哗然,那伙计对其他人说道:“是这个了,这里岂非正有两只鹰儿?” 那恶汉一把抓住康长恨的衣襟问道:“你说没有见过,然则我的行李怎会在你这儿?你这不要脸的狗贼,跟我去见官吧!”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康长恨猛地醒悟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只是伙计从他床底下搜出,也是他亲眼所见,难道是他在入住这间房间之前放下的?他分辨道:“不是我,不是我拿的,我一直睡在屋里,我也不知道这包裹怎会跑到我的床下,定然……定然是有人在陷害我!” 那恶汉说道:“你现在再狡辩还有什么用?难道还会指望着别人会相信你胡言乱语么?”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康长恨,表示他们都能证明这包裹是在他床下找到的。 康长恨兀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不定是有凑巧,恶汉的包裹和这个不知谁遗留下来的包裹正好一样,如果里面的东西不同,那么便能洗脱他是贼的嫌疑,他问道:“请……请问,这个包裹如果是你的,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恶汉说道:“里面有银票三百两!碎银子十多两,一身换洗的衣服,两双袜子,其中一个破了洞,打了补丁,此外还有一把长命锁,那是我准备买给我兄弟的孩子的,锁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店伙计当着众人的面,将包裹打开,里面的东西摊开,正和恶汉所说分毫不差,这么一来,康长恨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如同身在噩梦当中,浑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恶汉的包裹又怎会跑到他的床下,他哀求道:“我……我不过是一个赶考的书生,身家清白,决计不会做出偷鸡摸狗的勾当,诸位……诸位朋友,一定是有人偷了放在我的床下,请各位朋友明鉴!” 其中一名大汉呸了一声道:“谁是你这狗贼的朋友,你是赶考的书生?嘿,我还是县老爷呢,哄谁呢?干脆送官得了,跟这狗贼啰嗦什么?” 康长恨一听送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若是官差来了,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巴也是分辨不清,自己一旦被关入监牢,别说赶考,自己这一生也就给毁了,他看着这些咄咄逼人的大汉,双腿一软,给他们跪了下来:“求各位放我一马,我真是赶考的学子,可怜我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过了乡试中举,偿若送了官,我此生……此生再也没有考举的机会了,求各位高抬贵手,小人感激不尽!”说罢连连磕头。 这些人见他说得可怜,全都默不作声,屋内只听到康长恨磕头的砰砰声响。 过了一会,一名店伙计说道:“你说你是去赶考,可有什么证据?” 康长恨说道:“在下此行前去洛阳府进行会试,生藉还在包袱里,诸位一见便知,除此以外,我还有孝廉的籍册在身,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搞错了。” 一名大汉翻看康长恨的包袱,康长恨此时也不敢阻拦,大汉翻找到几两银子,顺手装入自己怀中,康长恨盘缠不多,想要阻止,这大汉喃喃地说道:“多半这也是偷来的。”听到这话,康长恨想要阻止他的手又放了下来,大汉接着翻出康长恨用以参加会试的生藉,翻开看了看,忽然两手一分,给他撕了,这么一来康长恨再也忍耐不住,冲上来想要反抗,屋内众人一起上前拉住了他,将他拳打脚踢地暴打了一顿,可怜康长恨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只觉全身无处不是剧痛,很快便人事不知昏迷了过去。 醒过来后,天已经亮了,康长恨只希望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醒来,他还要去洛阳赶考,只可惜包括店伙计在内的七八人还是围在他身旁商量着报官的事,康长恨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打断了,他用微弱的声音恳求:“别报官……求求你们……”生藉被撕,他回去补办,就算来不及,三年后还能重新考取,偿若被送入监牢被当成盗贼,那么此生再无考取的希望。 其中一人好言跟他说道:“若要我们不报官也行,只是你得依我们一件事。” 康长恨虽然全身剧痛,但还是心中升起了希望:“什么事?请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做。” 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捉了个贼,送到官府,衙门还会给我们奖赏,让我们白白放了你,凭什么?所以,你须得给我们一些补偿才行。” 康长恨近乎哀求地问道:“补偿多少?” 那人笑容里仿佛带着无尽地毒意:“我们有八个人,每个人一百两银子,也得八百两,这位房客丢的银子,怎么着也得多赔一些,你就拿出来一千两银子,我们就放了你,你看如何?” 第九十八章 月未肥羊 康长恨绝望地呻吟出来:“我……我不过是个穷举人,何来这么多银子?你们就算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啊,求求你们,我真的没有……” 那人脸色变了:“别在这跟我们哭穷,你可以让家里人给你们送来,我们可以好心帮你通知家里人,你只消跟家里写一封信就行了,没有银子?可以让你家人去借,嘿嘿,你做的丑事,我们只要这点银子还是便宜了你!若不识相,就别怪我们没给过你机会,马上报官,你就等着吃牢房饭吧!” 康长恨家中贫寒,所结识的也都是寒窗苦读的学子,这笔巨款如何能够借的到?他表示自己就连借也是借不到的,并且坚决不肯给家中写信,他家中还有一名年迈的母亲,母亲偿若知道他在外面的事,定会气得一病不起,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他的心里忽然想起了宫小青,这些丑陋的事端和她在自己心中美好的印象,正像两个永远也遇不到的两个极端,然而偏偏都让自己遇到了。 那名恶汉见他坚决不肯写家书,反而嘴角含笑,和其他几个人交换了眼色,又对他拳打脚踢起来,康长恨哪能经得起这种殴打,很快便又昏迷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何地,四周一片昏黑,他脑中更加糊涂,在无边的黑暗中,似有一盏明灯在指引着他,他想向明灯行去,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他没有屈服放弃,爬也要爬过去,等他爬到再也爬不过去的地方,他才发现他和那盏明灯之间隔着一道栏杆,见到这道栏杆,他心中顿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经过,他醒悟自己是被关入了牢房,而自己眼前所见的那盏明灯,其实不过是挂在牢房外墙上的油灯。 在这一刻,无比绝望的感觉涌来,他又昏迷了过去。 就这样,他昏迷了数次,全身疼痛不说,还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有人撬开了他的嘴,给他灌了一些水,天可怜见,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康长恨,还是活了下来,每日都有狱卒送来酸臭不堪的饭菜,开始时他想不通,并不吃这牢房饭,心中还有着一点清高,认为自己只要吃了,那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然而一天之后,他终于抵御不住饥饿,还是吃了,饥火中烧的情况下,觉得也并非难吃得吃不下去,和他一起关在牢房中的似乎还有别人,只是他完全没有精力去关心这些,吃了些东西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康长恨的精神已经好了些,他清醒之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扑到栏杆旁想要喊冤,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偷人财物的人证物证俱在,何来证明自己的冤情呢?绝望之余,连喊冤都放弃了。 昏暗的牢房中,失去了信念的康长恨有了精力,想起自己再无希望的将来,心中万念俱灰,他忽然凝聚起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脑袋向旁边的墙上撞去,与其活着受罪,不如一死了之。 牢房虽然简陋且肮脏污秽,但十分坚固,牢房的墙都是用石头砌成,康长恨这拼死一撞,也足够结束自己这悲惨的一生。 这是他能够选择的唯一的路子的,在临死前的一瞬间,宫小青的微笑又在他脑海中浮现,他闭上了眼睛,眼泪洒出,准备受死,然而他连这个选择也在忽然间没有了希望,他的脑袋并没有撞在冷冰冰的石墙上,而是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所在,这一撞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尽管所撞并非坚硬的石墙,也因为激荡而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后,他昏昏沉沉,喃喃地说道:“我这是死了么?这里就是阿鼻地狱么?” 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没死,小伙子,你犯了什么罪?为何非要寻死不可?” 康长恨这才发觉自己依然在牢房中,竟然连死都不可得,他伤心欲绝下,眼泪忍不住如雨落下。 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你连死都不怕,还哭个什么劲?” 康长恨不去理他,自顾自地哭了一会,伤心的情绪渐渐随着哭泣而消减,他问道:“是你救了我么?” 苍老的声音说道:“不错,一个人活着,总会误认为自己的这条命就是自己的,想不要就能不要,可是自己一死一身轻,活着的人可就要整日伤心面对了,小伙子,这世上再无一人是你所牵挂,活着牵挂着你的人了么?” 康长恨摇了摇头,忽然又怕此人不能理解,他说道:“世上由我牵挂的人,也有牵挂着我的人,可是我蒙受千古奇冤,前途尽毁,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的好。” 苍老的声音不去关心他的千古奇冤,反而问道:“你牵挂的人都有谁?牵挂你的人又都有谁?能否跟我说说?” 不知怎的,康长恨从此人毫无语调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关切的意味,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渐渐跟此人谈起了他的母亲,他的朋友,甚至连宫小青的事都絮絮叨叨地跟此人说了,那人始终都在倾听,说着说着,康长恨赴死之心渐去,他心中关切之意既起,怎都不甘就此死了,让那些关心他的人伤心难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适应了监牢囚笼里的昏暗,看清了身旁之人披着一头散发,让他吓了一跳的是,这人面容苍老,带给他生的希望之人,却是只有上半身的人,他的双腿齐根断了,康长恨看着此人的模样,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能还够活着,他见到这人的惨状,忽然觉得自己所遭受的毒打和冤屈都算不得什么了,他问道:“你……你的腿呢?” 这人惨然一笑道:“被人陷害后砍断啦,否则这里怎能关得住我?” 康长恨这才发觉他的双手都被镣铐锁住,而每只手上的镣铐还都有铁链子连住,两根铁链子一直延伸到石墙上,原来此人不仅双腿被砍断,而且双手自由活动的区域也不大,自己本觉自己遭遇之惨天下无双,此刻却觉得算不得什么。 这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康长恨说了,然后问道:“恩人尊姓大名?” 这人喃喃地说道:“人生长恨水长东,你这名字取得不好,命中该由此一劫,老夫姓万,名古流,你当听说过老夫的名字吧。”说完脸上充斥着一股傲慢之气,仿佛让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非要大吃一惊不可。 康长恨摇了摇头:“万古流?恕小生见识浅窄,没有听说过。” 万古流一脸失望,不过此人善于改善自己的情绪,他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你定是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完全不知道武林中的事,所以才没有听过老夫的名头。” 康长恨连忙说道:“不错,我就是种人,我从未学过武功,所以不知道什么武林中的事,岂非正常?前辈万古流,这名字好,定然取自万古流芳了。” 万古流苦笑一声道:“是万古流芳还是万古流臭,还难说得很,对了你是遭受了什么冤屈,被定成什么罪送进来的?” 康长恨刚想跟他好好说说此事,过来三名差役,见到康长恨后说道:“他醒了,带他去审讯!” 康长恨刚升起了求生念头,听到这话,心中的绝望又充斥起来。 万古流说道:“去吧,他们怎么说,你怎么认,这样能少受些罪。” 康长恨不知道他说这话何意,牢门打开,两个凶狠的差役拖着他去审问。 …… 等到康长恨再回到牢房后,万古流见到他的模样竟然笑了,康长恨怒道:“我受了一顿严刑拷打,伤成这样,前辈却感到好笑?” 万古流说道:“你定然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所以才会遭罪,你没有在认罪书上签字吧?” 康长恨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是被冤枉的,怎能签字?那岂非代表我承认罪行了?” 万古流摇了摇头:“你早晚都要认罪的,早点认罪岂不就能少受点罪?这叫做长痛不如短痛。” 康长恨说道:“我真是被冤枉的,为何还要认罪?” 万古流不跟他解释,而是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你的冤屈吧。” 康长恨于是将他如何住在月未客栈,如何隔壁房客的行李被人偷走,如何被偷走的行李被人发现在自己床下,自己如何遭人毒打,被人所要钱财等等事无巨细地跟他说了。 万古流听完后,断然说道:“你上当了,你住的是一家黑店,这伙人目的就是为了勒索钱财。” 康长恨恨恨地说道:“就算他们是在勒索我,我也没有证据啊,亏这家客栈的名字还起得如此有学问,月未,我真恨不能一把火烧了它个透顶。” 万古流带着可怜的神色看着他,康长恨不明所以,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万古流说道:“你是读书人,我问你,未字做何解?” 康长恨说道:“未有不和无的意思,也作十二时辰,乃是十二地支之一。” 万古流问道:“还有呢?” 康长恨想了想,有了一丝醒悟:“还有十二生肖的未羊。” 万古流说道:“而月字乃是肥字的一半,那家月未客栈,已经摆明了是请肥羊入住的客栈,也就是黑店,偏偏你这个有学问的人还看不出来。” 康长恨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月未还有这个解释。 第九十九章 血债血偿 话说康长恨听得到那月未客栈原摆明了是等肥羊自己送上门,可笑自己还强行解释,月未,乃月亮未出现之意,更牵强附会地认定和苏轼的明月几时有,自己如此蠢笨,难怪自己会主动送上门了。 他问道:“那么在万前辈看来,小生真是被冤枉的了?” 万古流点了点头:“这个自然,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么?” 听到万古流的话,康长恨扑到栏杆上大喊冤枉,万古流劝他住口他也不听,他凄厉的喊叫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传开,很快惹得两名狱卒走过来,两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根木棍,向康长恨敲来,口中同时喝道:“嚷嚷什么嚷嚷?” 康长恨带着哭腔对两人说道:“麻烦两位老爷去跟衙门说一声,小人是被冤枉的,是冤枉的……” 一名狱卒闻言非但没有去帮他伸冤,反而将手中木棒隔着栏杆向康长恨夹头夹脑地打来,同时口中喝道:“冤枉你奶奶的熊!这里人个个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难道衙门不会差吗?喊什么喊?再喊就送你去水牢待着!” 康长恨还是在喊冤枉,那狱卒恼了,就要开门拿他出来,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万古流终于开了口:“行了,不要做得太过分!” 这两名狱卒对他似乎甚是忌惮,用眼睛恶狠狠地瞧着康长恨说道:“再敢胡说八道,就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 言罢,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康长恨见申冤无门,忽然想起一事,他来到万古流身旁扑地跪倒在地:“前辈见多识广,小生被冤枉一事如何解决,还请前辈教教我,在下感激不尽!” 万古流苦笑道:“若是我双腿未断之时,帮你伸冤自然不成问题,如今……唉,你起来吧。” 康长恨依然跪着不起,反而砰砰砰地给他磕起头来。 万古流见他跪着不肯起,而自己又不方便过去扶他,脸上露出不虞之色道:“你欺我不能阻止你磕头么?我不喜人这样,起来吧。” 康长恨心想也是,他身有残疾,自己不能用磕头挟制他,见他脸色不善,便站了起来,想起自己含冤下狱,他来到牢房角落里,一个人伤心地哭着。 万古流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刚才为何我不让你跟那些狱卒喊冤?” 康长恨听他肯跟自己说话,心中升起一线希望:“为什么?” 万古流说道:“一者这些人才不会管你这些犯人的死活,他们饷银都是固定的,何必为你惹麻烦?你没有好处孝敬他们,他们凭什么听你差遣?二者,这些人和月未客栈的那些强盗多半是蛇鼠一窝,好处均分坐地分赃的,他们收了人家的好处,又怎肯再理会你?三者你没有平反的证据,空口无凭,他们才不会管你这档子闲事。” 康长恨说道:“这在他们来说虽是闲事,可是在小生来说却是一生都难以摆脱的大事,我要去洛阳参加会试,偿若有了罪名在身,终身都是考取无望了。” 万古流说道:“考不了不考便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考不了不考便是,康长恨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他十多年寒窗苦读,等的就是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一声坚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若无这场没由来的灾祸,他坚信就是如此,宫小青凭什么看上他?还不是看上他满腹诗书才华?偿若不去参加考试,那么他做这些事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更何况,他除了读书做学问,什么都不会,凭什么养家糊口?他喃喃地说道:“若不考试,我又能做什么呢?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我除了读书外什么都不会,养家糊口尚且不能,又谈什么富贵荣华?” 万古流问道:“富贵荣华有什么好?” 康长恨说道:“富贵荣华当然好,这还用说么?可以锦衣玉食,可以过上人人欣羡的生活,可以风风光光地娶上自己喜欢的女子,可以不受人欺凌,可以不用去起早贪黑地过活……” 万古流说道:“原来你追求的是这些,唉,人各有志,我也不好说什么。” 康长恨问道:“还请前辈给我指点一条明路……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好绝望,觉得活着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觉得活着不知还能为了什么,难道要一直受苦么?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万古流半天没有说话。 康长恨又道:“可怜我家中还有年迈的老娘,还有小青姑娘,我不能行孝,也不能守义,我好惨!” 万古流忽然问道:“你怎的尽谈自己的事,难道那些害你如此的人,你对他们一点恨意都没有么?” 康长恨苦笑了一下,摊开双手说道:“你看看,我这一身没几两重的身子骨,人常说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多半就是我这种读书人,那些人又都是悍恶之辈,那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就算是恨他们入骨又有何用?徒给自己增添烦恼罢了,难道我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万古流冷笑着说道:“人人都像你这样,才让那些人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偿若你有通天本事,能够将他们全都杀了报仇,你会去杀了他们么?” 康长恨见他说起杀人如同杀鸡,连忙说道:“我……我想不会罢,他们……他们也并非罪该至死,偿若我能洗脱冤屈,就算饶了他们又何妨?我想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也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的。” 万古流呸了一声:“善恶到头终有报?谁来报?我且问你,你终究做了什么恶事,才受到这场牢狱之灾的惩罚?” 康长恨不知他这么问是何意,怔怔地说道:“我?我何曾做过什么恶事?小生一生连鸡鸭之属也未曾杀过,奸淫俘虏偷盗,更是连念头都没起过,我如何会受到这场牢狱之灾?自然是因为不幸遇到了恶人。” 万古流冷笑道:“照啊,你既然未曾做过什么坏事,却受到这种遭遇,这算得上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么?” 康长恨说不出话来。 万古流说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康长恨走上前几部,昏暗的油灯照耀下,康长恨见他长发掩映下,脸上满是皱纹,眼中带着红光,就像是一头恶兽,这头恶兽虽然断了两腿,但双目中的凶光始终未曾消退,似乎在择人而噬,他打了个冷战,竟不敢直视万古流的眼睛。 万古流说道:“你再走近些,离这么远,我看不清。” 康长恨心中带着希望,慢慢凑到他身前,万古流伸出两条如同枯枝般的双手抓住了他,然后双手捏住他的臂膀一路向下摸去,康长恨吓了一跳,口中说道:“你干什么?”想要挣脱,奈何万古流手中力气奇大,他挣也挣不脱,任由万古流从上到下,摸完了双臂又被他捏过了双腿,这才放过了他,康长恨吓了一跳,见他摸自己时的神色,如同菜场上人摸牲畜时的神态,立刻退开几步。 万古流任由他走开,口中失望地说道:“你竟然丝毫没有学过武功。” 康长恨说道:“小生从懂事起就认字读书,哪有功夫去学什么武功?我自然是没有学过。” 万古流不管他的解释,反而问道:“人学武的最好的时光是五到十五岁,你今年多大了?” 康长恨说道:“小生碌碌无为至今,说来惭愧,今年二十三岁了。” 万古流叹道:“二十三岁,可有些难办,我再问你一句,偿若你有了机会,能够手刃那些害你的人,你敢动手么?” 康长恨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思索半晌,心中恨意渐生,他说道:“怎会有这样的机会呢?偿若有,我连死都不怕,害怕杀死坏人么?我敢动手!” 万古流问道:“你敢直视他们的眼睛,给他们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么?” 康长恨想起那些恶汉凶狠的眼光,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他低眼看看如今的惨状,一咬牙道:“跟他们拼了就是!” 万古流又说道:“偿若宫小青等候你不至,你和她的约定是你失约,她总不能一直守身如玉,定会嫁给别人,这是谁给你造成的恶果?” 康长恨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月未客栈那些奸贼!” 万古流似乎怕他心念还是不够坚定,再说道:“偿若你年迈的母亲,因为你的失踪而一病不起,导致含恨而逝,让你无法在身边尽孝,又是谁的给你造成的?” 康长恨口中发出嗬嗬地吼叫声,他大声说道:“是他们,偿若我有机会宰了他们,我定当不会手下留情!” 万古流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就对了,谁害的你,你去找谁报仇,这才是血性汉子!” 康长恨听到这里,顿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绝望,万古流这么问他,那是间接地告诉了他,他是难以离开这座监牢了,至少在宫小青嫁人之前,母亲百年之前,他都没有机会出去,想到这里,他又流下泪来。 万古流不屑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得像个娘们似的总是哭哭泣泣,就算有泪也要在暗中流,此后人前只能流血,不能流泪!否则我便不教你离开这里的法子了!” 康长恨闻言又惊又喜,他扑到万古流身前,此时也不再觉得他神情可怕,脱口问道:“我能离开这里?” 万古流点了点头:“能,若是你分毫不差地听我的话,听我的教导,那么三年后你便可以出去了。” 康长恨顿感失望透顶,他说道:“三年后?万前辈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不过犯了盗窃的小罪名,用不到三年,他们也会将我放了……” 万古流冷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件囚室为何连个窗户都没有?” 第一百章 半只烧鸡 康长恨倒没有观察这么仔细,听他一说这才四处打量,果然感到这里阴森森的,而且也没有其他囚犯在左近,他心中升起不祥之感,颤抖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万古流说道:“这是活死人地牢,也就是说,除了死刑犯外,关在这里的,都是关到死方休,所以被关在这里的人都被人称为活死人,我说三年能够出去,还要看你的造化。” 康长恨倒抽一口凉气问道:“为什么我会被关在这里?” 万古流说道:“我怎么知道?多半他们看你无名无籍,又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势力,养着你等哪天某个贵介公子犯了死罪,拿你来顶罪。” 康长恨呻吟一声,一股无尽的绝望感涌来:“我……”喉头酸楚,竟再也说不下去。 万古流安慰他道:“你拜了我为师,我教你一身本事,让你出去报仇雪恨,让你纵横江湖,做自己想做的事,岂不快哉?” 康长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认为这短腿之人不过是要指点他一条离去的办法,没想到他却是要教自己武功,他说道:“什么?” 万古流笑道:“难道你刚才跟我磕的头能白磕么?” 康长恨说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了?学武最好的年纪是在五到十五岁,小生如今二十三岁了,我怕再学也是枉然。” 万古流说道:“五到十五岁乃是习武最好的年纪没错,但错过了也不是不能练,小时候学到的动作容易根深固蒂,长大的过程中便不会受到错误动作的引导,不至于误入歧途,刚才我摸了你的骨,你有一件好处,就是从没有习练过武功,所以受到哪些二三流武师错误的指点便也不多,加上你常年读书,并没有做过太多激烈的动作,所以身子还有可塑性,再加上你虽错过了习武最好的年月,但遇到了我,自然就会有所不同。”说到后来,他言语中还是不能掩盖这股傲然之意。 康长恨大喜,心道三年虽然长久,但总归胜过一辈子出不来,到时候宫小青虽然会嫁给别人,会考也必定赶不及甚至不能再参加,但向母亲尽孝还是有希望的,以他母亲现在的身子,活过三年自然不成问题,万古流见识多,本事大,他说的话必定不是虚言,可是以他这身本事,怎会沦落到双腿断掉,被送入活死人地牢呢?他带着疑问问道:“不知前辈……” 万古流脸色一变:“你还叫我前辈?” 康长恨立刻醒悟过来,改口道:“师父!” 万古流这才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进了我这一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康长恨说道:“师父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可是缘何会……” 万古流打断他的话:“我跟你说过了,我是被人陷害,而且陷害我的人我原本还当他是最好的兄弟,所以没有地方,着了道儿,此事我暂时不跟你说,等你学够了本领,能够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再跟你详细说说。” 康长恨点了点头,此时拜了万古流为师后,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万古流说道:“你入我门下,就是我门内的人,咱们门派的名称你不可不知,你记好了,咱们的门派叫做十一派。” 康长恨讶然道:“十一派?”他虽没有习练过武功,可是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少林武当峨嵋之流,除了这些宗师级门派外,还有什么三才剑,四象刀,八卦门,又或者五虎断门刀,五郎八卦棍等等,这十一派又算得上什么名字?难道门派中有十一个人么? 万古流说道:“咱们门派叫做十一,有好几种意思,其中一种就是自谦,说咱们门派中的人乃是十里挑一,也有种意思是指咱们的兵器,形状像是十一,当然,真正的意思是当年创派祖师创立十一派的时候,他的儿子那年刚好十一岁。” 康长恨:“哦。”心道这给门派起名太也随意了,他问道,“那创派祖师的儿子后来成了掌门了么?” 万古流摇了摇头,一脸哀戚状:“没有,创派祖师的儿子后来死了,不说这些闲话了,咱们时间不多,我先说要紧的吧。” 活死人地牢中岁月漫漫,何意万古流说时间不多了?他问道:“什么时间?” 万古流说道:“就是他们再来审问你的时间,我看他们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再来提审你,这次你不要反抗,他们给你的诉状,你尽管签字画押便是。” 康长恨说道:“你……师父让我签字画押?” 万古流点了点头:“这是为你好,你签了,他们以后便不会来烦你了,三天两头地过来提审,你签了后,他们便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除非需要,否则不会再来理会你,前几年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伙子,宁死不屈,就是不愿签字画押,硬着脖子说自己是冤枉的,后来熬不过酷刑,不到一年就死了,我可不想你刚拜入我门下,就被折磨死。” 康长恨若非见万古流双腿断折,言真意切,定会认定他是和官府衙门一伙的,诓骗自己认罪,即便到了现在,他心中还是有所疑虑,他熟读圣贤之书,对偷盗罪名十分反感,内心一股执念仿佛在对自己说,一旦签了诉状,自己就是罪人了,受到冤枉时,他自己心中总明白自己是冤枉的,可是签了字花了押,那就是自己承认了罪状,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万古流察言观色,猜测到他的心思,他说道:“你想凭借正当渠道翻案申冤已是毫无机会,难道你还不相信为师么?” 康长恨看着万古流期待的眼光,心中思量一番后,断然道:“弟子当然相信师父,师父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就是了。” 果不其然,很快两名差役便拖着康长恨去审讯了。 良久,他们又押着康长恨回来,这次他身上没有刑讯的伤痕,脸上带着认命般的坦然,万古流脸带微笑,看着他再被送进囚牢。 万古流问道:“你认罪了?” 康长恨点了点头,忽然又跪了下来:“弟子生死全凭师父决断,此后弟子便是十一派的人,之前磕头并非为了拜师,师父请再受弟子一拜。”说罢他便砰砰砰地连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半只烧鸡出来,“弟子所处非地,拜师之礼甚是粗陋,还请师父莫怪。” 万古流见到烧鸡,忍不住愕然:“你从哪里得来的?” 康长恨眼中涌出泪花,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他反而强笑道:“他们想让我痛快认罪,这叫做漫天要价,我自然要就地还钱,我说让他们给我一只烧鸡吃,我就认,这些狗贼二话不说,出去就给我买了烧鸡,不过只有半只,弟子没舍得吃,拿来孝敬师父。” 万古流双手颤抖着接过,他说道:“啊,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吃过荤食了,这烧鸡真他妈的香,长恨,你,你也来吃些。”说到后来,言语激动,眼中流出泪来,他不让康长恨流泪,自己却忍不住掉下眼泪,他原本是一条昂藏大汉,自从短腿残疾,被人投入大牢后,心中便有些自甘堕落起来,昔日豪情壮志,早就如过眼云烟,苦苦支撑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如今新得了一名弟子,再得这半只烧鸡,一事恍惚,如在梦中。 康长恨说道:“我不吃,师父吃,快吃吧,冷了滋味就差了。” 万古流吃得又急又缓,急着,是因为对他来说这半只烧鸡实在是太好吃了,缓者,又有种不舍得立刻吃完的感觉,仿佛他吃得越慢,这种美味的愉悦感受停留得便久。 他连骨头都咬碎吃下,很快,半只烧鸡便入了肚。 此后两年时间里,他便悉心教导康长恨武功,不单教他武功,更将他年轻时那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性子慢慢都传授给他,康长恨原本一颗想靠读书入仕之心,一个靠考试博取功名的想法渐渐淡了,他心中恶念渐生。 这一日,竟有一人过来探监,探的自然不是康长恨,而是万古流,万古流平日说话行事还算平稳,谁料他一见到此人,竟失去了理智般癫狂起来,而前来探监的那人在康长恨看来自然是坏到透顶,多半就是害得万古流到今天这等地步的好兄弟,此人见到万古流疯癫起来,却逃不脱受伤的锁链,竟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来:“古流,你当年多么不可一世,谁能料到今日竟会沦落到比我家狗都不如的地步,哈哈,哈哈哈哈!” 万古流怒骂:“单不修!你这狗娘养的,老子当年那般对你,你竟如此害我,老天有眼,定然不会让你善终,你等着吧,总有一日,你单家要血流成河,全家活物死绝!” 单不修听他咒骂地恶毒,又讽刺挖苦了万古流几句后,匆匆走了,康长恨见这位叫做单不修的人偷偷塞给了狱卒和牢头几块金子,想不到竟有这种人,以别人的痛苦为欢乐,竟不惜花费金银。 这么一来,康长恨对于万古流的过往更感兴趣了,可惜万古流依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只是在其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督促他习武更为严厉了,以前他还会跟康长恨说说江湖上的一些事,此后他说的话越来越少,只在督促康长恨艰苦习练时才会说上几句。 康长恨也不负万古流的期望,三年寒暑更替的时间里,康长恨丝毫没有懈怠,拼尽了一身的精力用在练武上,终于有所成就。 第一百零一章 因妒生恨 十一派的武功繁杂,所用到的兵器约有刀,剑,短枪和索命刺,其中短枪和索命刺的招数相仿佛,所以算成一种武功,只是刀剑招数太过复杂,而万古流和康长恨的时间有限,因此只能择一种兵器习练。 万古流说道:“兵器谱中,剑为君子刀为王,又有人说剑为百兵之首,刀为百兵之王,枪为百兵之祖,三年时间,你只能练一种,这一种兵器能不能学有所成,就看你的造化了,你想学哪个?” 康长恨说道:“那种学来最快?” 万古流答道:“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练刀最快,但刀法虽最易上手,却并不容易练精,江湖上用刀的人最多,所以克制刀法的武功也最多。” 康长恨又问:“哪种兵器杀人最利索?” 万古流笑道:“所有的兵器杀人都利索,你既然为了复仇,那就学索命刺吧,地牢中条件所限,咱们也没有刀剑来练,索命刺么,随便折断这栏杆上的一根铁棍就可以用,只不过在练索命刺之前,你须得先跟我练三个月的内功,三个月的轻功,有了内功和轻功为底子,才好学习如何用兵器。” 练武时的残酷就不必说了,习武之人人人尽知,只不过康长恨所下的苦功夫比起常人要多出两倍而已,所吃的苦比别人多十倍而已。 康长恨后来跟净禅师太说起这段经历,用到在地狱里熬炼来形容,只不是他心中逐渐升腾的仇恨之火在支撑,他根本撑不下去,十一派的索命刺功夫又带着很重的邪性,随着康长恨本事的越来越强,他的性子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三个月的内力和三个月的轻功略有小成后,万古流便让他从地牢栏杆不起眼的地方拗断一根铁棍当兵器,习练索命刺的招数,万古流双腿齐根而断,双臂又被铁索锁住,他无法跟康长恨演示招术,只能出口指点,好在康长恨悟性极高,学来也没有多少困难。 在学习索命刺招数时,康长恨忽然问道:“我不过学了三个月的内功,就能拗断铁棍,师父内力强过我千百倍,为何不将手臂上的锁链拉断,好得自由?” 万古流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锁住我的铁链非是寻常铁链,而是用陨石玄铁混以精钢打就,若是能够拉断,我早就出去了,还会在这里遇到你?” 康长恨这才恍然,他心中起誓,自己若能够从这里逃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万古流救出来。 地牢中无日月,不过是困极了累积了方才休息一会睡上一会,凡是清醒的时候,他都在刻苦练武,他的脑中除了武功的招式,就是母亲逐渐老去的情形,就是宫小青迫于无奈嫁给他人的情景。 那是股要将仇人全都杀光也不能泯灭的恨意呀! 活死人囚笼中的伙食不好,但万古流为了这个弟子,常常将自己的饭菜分给康长恨一半,若在以前,康长恨每顿饭多吃这么多,身材也会渐渐丰腴,可是他练武练得太艰辛,食物全都化作汗水和力气挥洒而出,人仍旧是一副清瘦的书生模样,只是此时的书生亦非昔日的书生。 三年过后,康长恨越练越觉武功之道,无边无涯,恐怕就算在地牢中再练三年,也是不够,三年之后,他心中充满了矛盾,既想着再练一段时间,出去后手刃仇人更有把握,又想立刻出去,去见见母亲和宫小青,然后去报仇。 万古流看出他两难的境地,这天他对康长恨说道:“索命刺的招数你全部已经学会,所谓精深与否熟练与否,在这里还是在外面习练都没有多少区别,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些事不得不跟你说。” 三年的时光,让康长恨对这位身负残疾的师父有了亲如父子的感情,三年的时间里,万古流对他悉心教导,没有一点私藏,别说是全心教导自己的师父,就算是没有感情的两个陌生人,在一间牢房中相处三年,也会有着比他人产生更深厚的情谊,康长恨说道:“师父,我……我要再留下来多陪陪你,若是我走了,留你一人在此,岂非让师父更加寂寞,更加孤单?” 万古流眼中涌出了泪花,他侧过脸庞不让康长恨看到,语气故作冰冷地说道:“傻孩子,你在这里陪我有何用?你还要为你母亲尽孝,还要去找你心爱的姑娘,你陪我在这地牢中腐烂么?等你在外面报了仇,混出名堂,再来救我出去也不迟!” 康长恨摇了摇头:“偿若我一个人逃走,他们定然会折磨你,我……我在外面又怎能安心?” 万古流坚定地说道:“你不要想这么多了,你从前学的那些孔孟之道,统统都给我忘了吧,你只要谨记为师的话,心肠刚硬些,别生那妇人之仁,我在这里便能踏实,我这次要跟你谈的就是我自己的事,你听过后,望能引以为戒。” 康长恨见万古流语气不容再说,只得含泪说道:“师父请说。” 万古流说道:“你刚来的时候,我不跟你说我的事,是怕你知道后,对习武不利,会因此分心,现在你学有所成,我也就没有这个顾忌了,一年前,有一位名叫单不修的人来看我,想来你也能想到,我如今落到这般地步,都是拜他所赐。” 康长恨点了点头:“师父,此人如此奸恶,等弟子出去后,我想办法帮你杀了他!” 万古流摇了摇头:“你才多大道行?想杀他?你有你自己的事,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告诉你不是想让你为我报仇,而是希望你引以为诫!”其实他刚开始教康长恨时,是希望让康长恨去为他复仇的,可是三年下来,他对康长恨也生出了亲过父子的师徒之情,此时感到离别在即,竟然不忍心让他冒险,所以便不让他再去对付单不修。 康长恨点了点头:“是,师父。” 万古流说道:“这单不修在害我成这样之前,我们其实已经结拜,算得上是八拜生死之交,我来自十一派,而他出身崆峒派,我们虽非师兄弟,但我待他比之师兄弟还要亲厚,他家境不好,我时常会在银钱上帮助他。” 康长恨愕然:“既然当年关系这么好,可是为何我从他来探监的时候,看不到一丝一毫?” 万古流说道:“你听我说下去,别打岔。” 康长恨道:“是。” 万古流接着说道:“崆峒派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这是他引以为傲之处,他生性自卑,对于能够炫耀之处,常常挂在嘴边,我虽然觉得这点不好,可是拜把兄弟之间我从没说过他,怕他心存芥蒂,我虽出身籍籍无名的十一派,但每次两人较量武艺,他都不是我的对手,后来我仔细思索为何他会这般恨我,多半就是从他嫉妒我开始,他家境不如我,我父母虽然早亡,可是却给我留下了丰厚的家产,他虽然出身名门,武功比起我来,却同样有所不如,他样貌不如我,气度不如我,又时时和我一起出入各处青楼饭局,两人在一起,别人总是忽略他而同我攀谈,且每次都是我来结账,时日久了,他心中怕是逐渐起了异样的心思。“ 说到这里,万古流沉默了一会,康长恨答应不打岔,所以也不敢插嘴,只能静静等候。 隔了一会,万古流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江湖人中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们起了一点冲突,就是关于女人,所以说,江湖言语多不足信,可笑那个女人还是位青楼女子,当时我和他一起找来女子为我们歌舞,那歌舞伎频繁向我示好,以至于单不修大发雷霆,当时我还纳闷,我们之间至于么?青楼上争吵后,其实我将那名女子让给他陪夜,他却气呼呼地拒绝了,说那名女子狗眼看人低,不知他是崆峒派的,直骂得那名女子哭哭啼啼地离去,我见他有些不可理喻,心中也有点生气,两人当天不欢而散。但是这点不快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几乎第二天就给淡忘了,若非后来的事,我几乎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万古流又停顿了一下,康长恨忍不住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万古流说道:“此后不久,有一天单不修来找我,说崆峒派有一武功秘笈,被崆峒派的前辈放在一处隐秘之地,秘笈中记载着崆峒派最高深的武功,希望我能陪他去取,若是能够拿到秘笈,他答应让我一齐观看。我不是崆峒派的弟子,也没有崆峒派武功的底子,学来也是无用,而他所说的取,其实是偷,何况那时我十一派的武功我还没有练到最精深处,又怎会贪他崆峒派的什么功夫?因此被我拒绝了,说这是他崆峒派的门派中事,我一个别派之人不好参与其中,若是被别人知道,怕会引起门派纷争。单不修却竭力劝我不会有人发现,就当是让我为了他而做,因为秘笈所放之地有危险,他一个人怕是不成,所以让我来帮他,我再三推辞,他可怜兮兮地说道除了我,他再无信任之人,我被他缠不过,这才无奈答应了下来。”说到这里,万古流的言语变得激动起来,康长恨心道,两人之间的仇恨,怕就是从偷得这本秘笈而来。 康长恨见万古流身子颤抖,抓住他的手以示安慰,过了一会,万古流才逐渐恢复平静,显然那件事尽管过去了很久,在他心中引起的波澜依然存在,只是变成了一股暗流,暗自隐忍,一旦回忆起来,还是难掩不平之意。 万古流平复了情绪,接着说道:“我怎都想不到,我的好兄弟求我帮他一个忙,竟然成为我踏入地狱的引子!” 第一百零二章 以恶治恶 康长恨骇然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单不修在拿到秘笈后竟对师父下了毒手?” 万古流呸了一声,一口吐沫吐在一旁,显示自己心中的不屑与愤怒:“哪里有什么秘笈?根本全是他对付我的幌子,他带我去了崆峒派门户的后山,那里有一个天然的石洞,我问道,记载着崆峒派的最高深武功的秘笈,怎会被他的前辈放在这里?他说这是崆峒派历代掌门临死时坐化之地,崆峒派失传已久的绝学《跗骨指》的秘笈多半就在某一位过失的掌门身上,只要找到秘笈,他就能成为崆峒派的第一人,甚至接掌崆峒派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心道,偿若我的结拜兄弟能当上崆峒派的掌门,我的脸上也有光彩,因此我竟蠢到没有一丝怀疑这是个陷阱,就跟着他走进了石洞。” 康长恨问道:“什么陷阱?” 万古流说道:“所以我让你不要对人想得太好,要知道,最好的兄弟,也有可能成为害你最深之人,单不修没有告诉我,这崆峒派历代掌门埋骨之所,其实是他们门派的禁地,别说我这个外来之人,就算他们本门中人,那也是触犯不得,我在毫不知情下,冒冒失失地走了进去,那单不修对我说道,他去外面点个火把照看,我见这个石洞洞门虽然宽敞,但里面狭窄,越往里走越是黑暗,当下也没有多想,便让他去做火把,我在洞内等他。” 康长恨虽然是在听万古流诉说往事,但心中自然为万古流感到担心,听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妥,他刚才听万古流说根本没有什么秘笈,那么单不修…… 果然,万古流恨恨地说道:“单不修这恶徒,打着去做火把的幌子,实则喊来了崆峒派的十多名高手,说是看到有人闯入了他们的禁地,我正好被他们堵在洞中,那些人让我出去,我兀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他们崆峒派的一名老者说出这里是禁地时,我依然没有想到这是单不修的奸计,反而以为他是被人发觉了,不得不将我供认出来,我还好心提醒单不修快逃,哪知这家伙竟然假惺惺地说什么原来偷入他们门派禁地的竟然是他的好兄弟,不过就算是和他有八拜之交的我,他也不能徇私枉庇,只能按他们崆峒派的门规处置,我听到这话好像人在云里雾里,懵然不明所以。” 康长恨听到这里,一拳锤在床板上,怒道:“天下竟有这种恶徒!” 万古流咬着牙说道:“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陷害我,我竭力想要自证清白,单不修却说道,他已经将这里是崆峒派禁地告诉了我,可我依然来此,定然不怀好意,不是想偷盗崆峒派前辈的兵器,就是想找什么珠宝或者武功秘笈。在他的挑唆下,崆峒派的高手向我群起而攻之,我奋力反抗,终于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击倒,然后晕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双腿传来的剧痛惊醒过来,等我醒来我才骇然发现我的双腿被人砍断,那一刻,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我伤心欲绝,心中万念俱灰,原本大好前途的我,双腿被人砍断,成了一个废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只可惜那段时间里,我连死都做不到,长恨,我双腿被人砍断,定然难活,你猜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康长恨听到师父凄惨的经历,感同身受,心中怒意,恨意,不甘,伤心,难过等等情绪涌来,双目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万古流问他的话,他一时竟然没有听到,直到万古流又问了一遍,他这才听清,强忍着心中各种各样的情绪说道:“难道有什么人来救了师父?” 万古流摇了摇头:“是单不修救的我。” 康长恨脱口而出:“什么?” 万古流说道:“像他这种恶徒的心思,你是猜不到的,他和我在一起一直处在下风,他所以恨我也就在此,我既然成了残废,又成了任他鱼肉的废物,他何必再要我的性命?他依然站在了我的头上,可以向我炫耀,他的武功不再比不上我,就算他和我在一起,也不会再有人只巴结我只和我说话,他目的达到了,这么荣耀的事,他不找个人分享怎么行?而这个人就是我,他想让我自己醒悟我为了会落到今日这等地步。” 康长恨说道:“好无人性的东西。” 万古流苦笑道:“你怎能这么说他?嫉妒也是人性之一,险恶也是人性之一!” 康长恨说道:“单不修简直禽兽不如,他怎能做的出来?” 万古流说道:“我被他救活后,想不通他为何这么对我,我想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偏偏不说,我以为我双腿断了,已经够惨了,还是我太天真了,他怕我找到我其他的朋友,将他的丑事说出来,又将我送入官府,下入大牢,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间活死人囚房,他还贿赂了狱卒,不要让我死了,我生病了他们还给我送药,让我体会生不如死的感受,这根铁链罕见难寻,也能被他找来锁住我的双手,让我无法逃离,真难为他了。”万古流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还是透露出了一股无尽的恨意。 康长恨问道:“师父是何时醒悟他害你的原因呢?” 万古流说道:“头一年,我在这里恍恍惚惚地过着,我虽然残疾了,但一股复仇的恨意驱使着,我竟活了下来,在你来这地牢之前,他几乎每一两年就来看我一次,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带着那名在青楼中向我示好的歌女,他虽然依然没有告诉我他还我的原因,但我却豁然醒悟。” 康长恨怒道:“好可恶的家伙。” 万古流说道:“可恨的还在后面,第二次他来的时候,他偷偷地告诉我,我的那些家产,都被他接收了过去,以前我和他天天在一起,因此谁都没有疑心,他害我在此,用的还都是我的钱财。” 康长恨连骂单不修的话都说不出,因为他已经对这种人词穷了,即使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似乎也不足以形容单不修的所作所为,他说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为师父报仇!” 万古流说道:“对付像他这样的恶人,你是不行的,你受到孔孟伪君子那一套的影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不要想着去为我复仇,真要为我复仇也不是不行,却要做到一点。” 康长恨忙问道:“哪一点?” 万古流说道:“想要对付恶人,能够对付得了恶人的,只有比他更恶的人,所以,只有当你成为最恶的人的时候,你才可以动手,那时候他才不是你的对手,你想想,一只羊再怎么拼命,又怎是狼的对手?只有变成比狼更可怕的东西,才能杀死狼!”说到这里,万古流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康长恨被这道亮光所慑,身子向后一缩,万古流哈哈大笑起来:“天下像我这样的师父罕见罕闻,不让徒儿做好人,而是教唆他做恶人,哈哈哈哈……”他笑得欢畅,但笑声里却带着哭音。 康长恨见万古流有些疯癫,连忙跪下来磕头:“若是能为师父报仇雪恨,我就算成为天下第一恶人也没关系!” 万古流脸上老泪纵横,他说道:“你起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康长恨站起身来。 万古流说道:“我被单不修陷害之前,曾有一名弟子名叫叶孤芳,算不得是正式弟子,但也得到我的三成功夫,你可以找她给你帮忙。”说着将叶孤芳的住址和样貌告诉了他。 那叶孤芳就是后来的索命坤道,只是当时康长恨还没见过她罢了,后来为了找她,康长恨花了很多功夫。 康长恨说道:“师父遭遇如此之惨,我此时再离去,更让师父伤心,我再这里多陪陪师父几年。” 万古流摇了摇头:“不用,而且就算我想留你,怕是你也在这里待不长久了。” 康长恨问道:“为什么?” 万古流说道:“你以为这些官府的人为何这么好心,白白养活你?自然是因为你可以用来做死刑犯的替身,如今时候到了,你就要被逼着在死罪诉状上签字画押了。” 康长恨此刻已然具备了逃脱这地牢的本事,可是他从未和人动过手,心中也没有多大把握,但他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师父怎么知道他们要我做替死鬼?” 万古流说道:“你武功虽学得不错,但可惜跟着我的时间不长,三年时间,内力你还欠缺,一旦内力到了,就能够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我在你睡觉的时候,听到了远处狱卒的交谈,因此知道,长恨,我跟你说了三年的话,我的心意你想必也都能够知道,你也应当知道师父想要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千万别辜负了我,遇到事情,心肠刚硬些,我也就放心了。” 康长恨含泪答应。 万古流说道:“你过来,我教你听远处声音的法子!” 康长恨毫无防备地走到他身边,万古流忽然出手,左手拍向他头顶的百会穴,右手一掌拍在他的气海丹田处,康长恨别说毫无防备,这么短的距离下,就算他竭尽全力地防备也是防备不了,他只觉头顶和小腹一阵剧痛,脑中一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就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物是人非 等到他悠悠醒来时,一时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又为何在此,等他逐渐清醒过来,他立刻想到了昏迷前,是师父万古流将自己击晕,至于他为何这么做,康长恨想不明白,他躺在地上,这时一个鲤鱼打挺,想要站起身来,双腿一用力,人竟然来到牢房之顶,他骇然下身子一坠,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脑中糊涂,何以他忽然一跃之下能够跳这么高,他不敢再用蛮力起身,缓缓地站起身来,只觉全身鼓荡,真气在体内流转,声声不息,正是万古流告诉他内力到达极高境界才会有的感受。 康长恨顾不得心中惊喜,连忙去看万古流,只见万古流奄奄一息,头发胡子全都白如雪,一个人,不,是半个人,仿佛老了几十岁,他吓得想要扑过去,又担心万古流再对自己动手,他问道:“师……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万古流虽然看来虚弱不堪,但他还是勉强笑道:“傻孩子,你还想不明白么?” 康长恨见到他脸上流露出罕见的仁慈之相,再也不怕他伤害自己,来到他身旁跪着问道:“明白什么?” 万古流说道:“我身有残疾,可是我心中有恨,所以在这地牢中苟且活着,这十多年来,我每日勤练内力,因为我没有双腿,所以内力只需在上半身流转,哈,虽然比起常人修炼来的内力有所不足,但更加集中,再加上我之前集聚的内力,如今一股脑全都转到了你的体内,你一会再试试,以前做起来有些勉强的招式,现在应该能够轻轻巧巧地做到了。” 康长恨怔怔地看着万古流,双颊泪落如倾:“师父……师父你为何这么做?” 万古流说道:“遇到你也许是我命中注定,我在此苟且活着,怕就是为了等候你这位弟子,你已知道我的遭遇,又学了我的武功,得了我的内力,我这身臭皮囊早就该扔掉了,长恨,你此后就是我的化身,也是十一派最后一名弟子,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就再无任何遗憾了。” 康长恨哭道:“不,师父,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你,你别想不开!” 万古流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幽冥峡谷中有种花叫做长生花,它可以……他们来了,你就打破牢笼冲出去,此外就是你的天地了……” 康长恨泪眼模糊中,万古流身子歪倒,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不知怎的,康长恨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四名狱卒在向这边走来,他心知这时万古流将内力传给他以后,自己的耳力提升之故,他撒下一把眼泪,缓缓地转过身,正看到四名狱卒准备拉着他出去,让他去认别人的罪。 在这一刻,康长恨再也不是当年任人冤枉欺辱的书生康长恨,而是满怀恨意的复仇恶魔! 四名狱卒惨叫着向四周抛跌,康长恨狠下心肠没有回头,在他身后,是他再也不想看到的过去,此后,他手上的鲜血,似乎再也没有洗清过。 恒山的雪夜虽然寒冷,但依然抵不过康长恨的心寒,净禅师太说道这里,忽然问汪九成和刘苏儿:“你们觉得康长恨该杀么?” 刘苏儿回答不出来。 汪九成说道:“即便他遭遇极惨,可是也不该杀害无辜,以博四大凶徒之名啊。” 净禅师太问道:“谁无辜?” 汪九成似乎能够脱口而出,但仔细想想,自己对康长恨的了解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多,他是有一说一之人,了解不多的事,没有把握的事,他不肯胡乱猜测。 净禅师太说道:“我所知之人,遭遇之惨,无逾万古流和康长恨师徒二人的。” 汪九成说道:“后来的事又如何了?” 净禅师太说道:“我去给你们烧壶热茶,回来再跟你们说。” 等净禅师太出去后,刘苏儿说道:“看来后来还有不少变故,至少净禅师太还没有说到那满脸伤疤的女子。” 汪九成也想到了这点,他说道:“那满脸伤疤的女子,我猜极有可能是宫小青,难道康长恨逃出活死人地牢后见她嫁了人,因爱生恨,所以将她面目毁了?”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猜测恐怕八九不离十,如果真是这样,那宫小青此次前来,多半是为了找康长恨报仇来着。” 两人讨论了几句,净禅师太提着一壶雪进来煮茶,在汪九成的催促下,净禅师太又继续跟他们讲起后来的事,两人这才知道,他们所猜测的,离真相简直天差地远。 康长恨杀了几名狱卒后逃了出来,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复仇。 阳光刺眼,他在地牢中虽然还点着油灯,外面却是大白天,康长恨一头糟乱的头发,一脸三年未剃的胡须,再加上一身污秽,着实无法见人。 他跑到一户人家中偷了衣服换过,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容貌,带着偷走的几块银两,这才去了城中洗浴更衣,换洗之后,他揽镜自照,自己的容貌三年多并无多大改变,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可是他心中再也不是三年前的他,他饱餐一顿,又去了兵器铺子,买了一根铁棍,让铁匠加上把手,打制成一把粗陋的索命刺,他试了试,轻重合手,这便去月未客栈准备复仇。 他普脱牢笼,该当去看望母亲,可是月未客栈就在左近,他实在等不及回来再去报仇,提着索命刺就去找当年陷害他的人,只可惜等他赶到后才发觉,月未客栈早就换了人,据说当年开黑店的人,因为不小心惹上了一位绿林好汉,所以四散而逃,月未客栈做的伤天害理之事传扬开来,当年陷害冤枉康长恨的人已经隐匿起来。 康长恨无奈,只能先回去看母亲,路过宫家的果园,康长恨竟不敢进去打听,他心道,等他先见过母亲,再来打听宫小青的事。 等到他回到家,才发现家门已经破败不堪,他问起左近的邻居,邻居见到他回来,都戳着他的鼻子问道:“这几年你去了哪里?你母亲一人艰难生活,你失踪后,她天天痛哭不已,不到一年,眼睛就瞎了……她瞎了后,没了生活来源,除了邻居帮衬,她平时就到外面乞讨,后来就死在了外面……你这个不孝之子……” 康长恨全身如遭雷击,原来他还是来迟了,母亲眼瞎了!母亲去世了!临死前还过得如此不堪! 都是那些开黑店的人害的呀! 康长恨心中的怒火要将他的身子都要点燃了。 他发疯了似的一路狂奔,完全没有目的。 他跑到了山上,跑到了山下,跑到了河边,又跑到了空旷无人的荒野,他大声喊叫,他想要报仇,却又不知仇人在何处,那种用尽了全力,准备出拳,却不知拳要击向何处的失落,他茫然失措,一直到天黑下来,他才渐渐恢复冷静,冷静下来后,他想到,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报仇! 母亲死了,他又想到了宫小青,他不敢再直接去见,怕见到的又是失望,可是对于母亲和宫小青,他已经等了三年,即便不敢去见,还是得去,这两人都是自己对不起的人,一个没有尽孝,一个失信于人,若没有那群天杀的开黑店的,自己多半已经高中归来,娶了宫小青,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被毁了。 三年前,宫小青年方二八,三年后的今天,已经十九岁了,康长恨虽然只和她相处了三日,但在他从前枯燥的读书生涯来说,三日的欢愉,如同久旱逢甘露,已胜过他一生的欢乐,宫小青就像他遇到的幸福的稻草,让他在尘世的沉溺中抓到了一丝希望。 但,这丝希望还存在吗? 康长恨偷偷地来到宫家,这里的果园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康长恨敲开了宫家的院门,里面走出一个陌生的老头,见到康长恨问道:“客人来找谁?” 康长恨讶然:“你是谁?那宫丰厚呢?” 这老头说道:“宫丰厚女儿嫁给了财主做妾,后来财主觉得让岳丈种果树于他名声不好,因此让他将果园卖给了我,他则搬去跟财主去住了。” 康长恨心中如遭锤击,他呆呆地问道:“那个财主?” 老头见他脸色不善,有些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康长恨总不能说自己是和宫小青私定终身的人,他胡诌道:“我是宫小青的远房表哥,好多年没见了。” 这老头疑心去了,便跟他说了:“这个财主可有钱了,就是镇上的胡盘山,大家都称他为胡大财主的便是。” 康长恨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又回过头来问道:“请问宫小青是何时嫁给胡大财主的?” 老头说道:“这丫头是去年出嫁的,唉,女大不中留,听说她本来有个相好是个书生,她在等书生登科以后过来娶她,她等了两年,想来不是那位书生考中后成了负心汉,就一定是书读得不怎么样,没有考中,一直没来,这件事几乎成了附近相邻的笑柄,否则她清白女子,怎会轻易给人做妾?”听到这话,康长恨更是伤心透顶,原来宫小青还是等了自己两年,怕是她自己也熬不过别人异样的眼光,最后终于选择了出嫁,是自己害了她呀。 第一百零四章 自毁容颜 老头见他脸色不对,招呼他进去歇息,康长恨谢绝了老头,脚下毫不停留地向镇上行去,他形如枯槁,心中麻木,完全不明白宫小青已经嫁了人,自己还要去找她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宫小青原本可以嫁给自己做正室,如今却做了什么财主家的小妾吧,他在心中责怪自己,若非自己,或者宫小青不会这么草草地嫁人,本应有更好的前途,可是那短暂的恋情,终如镜花水月,忽然破灭,让他心如死灰,他给自己找借口,无非是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罢了,如果她过得好,自己就彻底断了这个念想,从此再无牵挂,然后只身步入江湖,去找到那些仇人一一报复,去找到叶孤芳,带着他去宰了单不修,为师父报仇雪恨。 然而到了镇子外,他忽然又有些萎缩,自己若是真见到了宫小青,要怎么跟她说起自己的经历呢? 自己如实奉告了吧,她知道自己不是有意失信于她,便会觉得好过些。 不不不,偿若她过得幸福美满,自己偿若跟她这么一解释,岂非让她的生活再起波澜?无法改变的事,又何必再去破坏?宫小青毕竟是自己的所爱,她原谅自己是次要的,她过得好才是真。 想通了这些,他准备晚上过去偷偷瞧瞧,他在镇子外的树林中等待天黑,等候之际,他掏出索命刺,拼命习练,他或者虽然如同行尸走肉,但还要活着,为了让那些死去的人安心,为了让恶有恶报。 他一边腾挪跳跃着习练索命刺的招数,心中思绪万千,有时竟突发奇想,偿若自己当时路过月未客栈,没有进去投宿又会怎样?那样自己就能过去赶考,此生也不会随之产生这么大的变故! 偿若时光能够倒流该有多好? 然而一切都不过是空想而已,他越是幻想越是后悔,索命刺在手中变幻无端,忽然一刺竟刺穿了身旁的一棵大树的树干,功力到了这种地步,康长恨心中却连一点欣喜之情都没有。 天黑以后,康长恨找到了胡大财主的家,他偷偷地从后院溜进去,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宫小青。 胡盘山财力之盛为整个镇子之首,所以他出了发妻之外,一共纳了四房妾室,这宫小青是他第三房小妾,刚娶回来时还曾爱怜过几日,可是娶了新人后,正如司马相如在《长门赋》中所言: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宫小青早被冷落一旁,康长恨见到她时,她正孤独地坐在自己屋子门口,看着天上的星月发呆。 康长恨一见到她,便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不顾一切地走了过去,两人相见,已是人面桃花,物是人非。 宫小青眼中既没有恨也没有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在家中日日等你,等了你两年。” 康长恨满腹言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告诉她自己的凄惨遭遇,又怕她再念旧情,影响了新的生活,他张口结舌:“我……我……”除了几个我字,竟什么也没有说。 宫小青叹了口气:“你走吧,不管怎样,你始终都是我爱过的男人,只可惜你来晚了,你也不用告诉我原因,因为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我是否能够原谅你,这命运总是更改不了了。” 康长恨点头道:“是,只是,你过得好么?” 宫小青欲言又止,静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过得很好,遇到你的那三天,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三天,只可惜太短暂了,你快走吧,一会让人看到你在这就糟了。” 康长恨望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女人,就像溺水之人手中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断了,他任由命运的河水将他覆顶淹没,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然而这一幕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说到这里,净禅师太长长地叹了口气,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已将一壶茶喝完,两人由人推己,净禅师太又讲得十分详细,两人都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心中都不好受。 刘苏儿问道:“那后来呢?宫小青的脸怎的变成了那副模样?”他认定了那脸上都是伤痕的女子就是宫小青。 净禅师太没有否认,她问道:“你觉得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刘苏儿猜到:“师太刚才说,康长恨和她见面之事,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难道……难道是胡盘山下的毒手?” 净禅师太摇了摇头:“不是,宫小青脸上的伤痕是她自己划的。” 听到净禅师太的话,汪九成和刘苏儿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净禅师太说道:“胡盘山知道了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会面之事,此人城府极深,并没有先来为难宫小青,反而派人去打听康长恨的来历,从而得知了康长恨被下狱又逃狱之事,胡盘山得意洋洋,将此事告诉了宫小青,希望她听到此事后,对康长恨彻底死了心,胡盘山说道,一个敢杀死数名狱卒逃狱之人,定当是穷凶极恶之徒,就算你们以前相识,以后还是少来往些的好,若是被官府知道了,恐怕会一身麻烦,咱们是大户人家,不能让人说一句闲话。他这一番劝慰不说还好,说了后,宫小青反而因之明白了一切,只是她一位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胡盘山虽然大度地没有追究她的事,但此事还是传了开来,宫小青在胡家待不住了,只能离去。” 刘苏儿忽然问道:“敢问师太是如何得知宫小青的这些事的呢?” 净禅师太说道:“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净禅师太接着说道:“宫小青要走,可是胡盘山不愿意她离去,他说道,你是我花了多少钱娶过来的,你说走就走?我看你是被那穷酸才将魂都勾走了,你莫忘了你还有你父亲都在我这,你能走到哪里去?我胡盘山还没有经历过这种窝囊事呢!胡盘山不肯放宫小青走,而胡家的上下人见了宫小青无不指指点点,说她不守妇道,没过几天,宫小青就明白了,自己要走绝没有可能,除非让胡盘山自己放她离去,否则胡盘山也不会放过她的父亲,她思量许久,认为自己身子已经先给了胡盘山,就算离开他,自己也是不能和康长恨在一起了,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孤零零地陪着父亲到老吧,反正或者都是命苦,女人家的贞洁被她看得比命还重要,胡家对她的指指点点,让她恨不能死去,所以她便用刀划破了自己的面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十分可怖,胡盘山迫于无奈,终于一纸休书将她逐出了胡家。” 刘苏儿和汪九成对望一眼,他的眼中闪过一句话:我早就说了她原来定是位美人儿。这个眼色只有汪九成能懂,他也承认这点,宫小青原本相貌若是不好,又怎会被胡盘山看上?胡盘山又怎会不愿她离开? 净禅师太说道:“让宫小青想不到的是,她的离开不但没有换到父亲的安慰,反而惹来一顿臭骂,说她不守妇道,将胡盘山给得罪了,还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再嫁人也没可能了。此话若是别人说她,宫小青也不会感到绝望,偏偏这么说她的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原来她父亲宫丰厚还是个勤快的人,一人打理一座果园,将宫小青拉扯到大,但他自从到了胡家后,逐渐变得好吃懒做起来,胡家财势雄厚,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能过得十分滋润,这么被胡盘山赶出家门后,他再想过这样的日子已不可得,因此他臭骂宫小青一顿,宫小青自艾自怜下,便寻了短见,只不过她却没有死,被从旁经过的净心师太救起。” 刘苏儿问道:“那宫小青现在就在清净庵中?” 净禅师太点了点头:“她自毁容貌后,相貌太过骇人,净心收她为徒后,多方开导,她才暂时放下了这段心结,放下尘世中的痛苦,潜心向佛。” 汪九成说道:“看来我们第一次过来时,你所说的什么康长恨乃是你们师父兄长的孩子,看来都是诓我们的了?” 净禅师太露出歉意的神色:“不错,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两位的目的,所以未曾明言。” 汪九成问道:“那师太现在为何又肯告诉我们了呢?” 净禅师太叹道:“那是因为宫小青回来告诉了我们,你们已经发现了她和康长恨两人,我们再隐瞒下去,恐怕就要惹出乱子来,何况我们清净庵并未作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是不想你们打扰到他们罢了。” 刘苏儿因净禅师太救过自己的性命,他才不在乎对方有没有欺骗自己,他问道:“那么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都已经知道对方在这里了?” 净禅师太点了点头。 刘苏儿又问:“那么两人可曾说过此后如何?康长恨可愿意还和宫小青在一起了?” 净禅师太摇了摇头:“两人虽然知道对方在这里,但是两人都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所以两人根本未曾谋面,而且宫小青已是出家人,又怎能再有尘事的情感?” 刘苏儿想不到净禅师太竟会这么绝情,看来她的修为到了很高的地步,对于人和人之间的姻缘情感都看得淡薄了。 汪九成问道:“那康长恨又是怎么找到宫小青的?又是因何来此?”此事关乎康长恨何时离开这里,关乎他能不能为丐帮副帮主报了仇,所以他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净禅师太为此又跟他们说起康长恨踏上复仇之路后的事。 第一百零五章 改过自新 母亲已死,宫小青嫁人,康长恨算是彻底没了牵挂,此后的岁月,他不断寻找仇人和叶孤芳,在闲暇之余也不断地刻苦练习武功,当年在月未客栈陷害他的八个人中,已被他找到了五人。 这五个人都已经成家立业,康长恨当着他们家人的面,手刃了仇人,因为他没有说出自己杀他们的目的,而且杀人时的冷酷无情,杀人时的残酷,和他书生形象恰好相反,使他渐渐被人在背后称为坏书生,他杀死的仇人亲友为了找他报仇,自然将他的恶行添油加醋,凶徒之名渐渐远播。 他没有找到叶孤芳,倒是叶孤芳自己找上了他,因为叶孤芳听说坏书生所用的兵器正是索命刺,便主动找他想问问他的来历,两人头一次见面后还打了一场,叶孤芳发觉他的内力和她出自同源,罢手询问下,康长恨才知道这个和自己相斗一场的人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叶孤芳。 叶孤芳向他问起师父的下落,康长恨将结识万古流,并被他收为关门弟子的事告诉了她,两人因为万古流之故,对单不修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便一起去寻找单不修的下落,与此同时,叶孤芳在江湖上结识的千面婆因为仇家的追杀,也和他二人厮混在一起,三人在一起后,康长恨又找到了剩下三名当年在月未客栈陷害他的人并报了仇,三名凶徒杀人不眨呀的消息传开,不知情的人将他们三人和淫僧一起称作四大凶徒。 康长恨因为杀人最多,被人称作四大凶徒之首,而淫和尚并非和他们三人一路,只因淫恶之名太盛,而许多正派中人又摸不到他的影踪,所以和康长恨等人划归为一类。 当年还未做上刑部尚书的韩铁律遇到三人,就是在三人去寻找单不修的路上。 那单不修听说万古流已死,而和他关在一件牢房中的人却破牢而出,他立刻醒悟了万古流要假手康长恨找他报仇之意,不等康长恨来找他,他便已经躲了起来,崆峒派还为此事产生过一段纠纷。 当然,康长恨并不因为杀人复仇而可以称作善人,很多得罪他的人,都被他无情杀害,他视人命如草芥,因为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会去顾忌别人,而叶孤芳和千面婆也曾杀过不少无辜之人,随着他们凶名愈盛,想杀了他们而扬名立万的人愈多,死在坏书生手中的人也越多。 康长恨的手上可说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其中自然不乏许多无辜之人,就像丐帮的副堂主陶敬神等。 唯一可堪拿得出的,就是康长恨并不主动去招惹别人,除非别人先惹到他头上,他下手狠辣无情,往往一出手便致人死命,一方面是他想立威,以防更多的人效仿,震慑那些不自量力的人,而来他心中的确充满怨毒,心性也随之扭曲起来。 比如他和宫小青见过面,知道此生再无缘分后,他四处徘徊,消遣心中愤恨,无意中遇到了方铁扇被镖局的人围攻,这些人向他喝骂,甚至准备向他动手,结果纷纷死在他的手中,这些人说起来还是比较冤枉的,这些事一件件积累起来,已使康长恨积重难返,再难以常理行事。 他路上偶遇朱月影,却愿意帮他寻找萧别离的下落,他遇到韩铁律,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他遇到那些陕西人对他喝骂,他便出手杀了他们,凡此种种,让他变得忽正忽邪,行为错乱,也许这些在别人看来他时好时坏的不正常,在他自己看来,却再正常不过了。 单不修终究也没有逃过他和索命坤道叶孤芳以及千面婆的追杀,由此和崆峒派结了仇,可是康长恨却毫不在乎。 他记得万古流临死前曾教导他,若想对付坏人,就要将自己变成比坏人更坏的人,以恶制恶,他以四大凶徒之首的恶名,早已和天下人为敌,又怎会在乎区区一个崆峒派? 为万古流报了这场大仇后,康长恨心情终于暂时得到了缓解,正好韩铁律有事找他帮忙,他便带着索命坤道和千面婆进京,三人已经商量过,如今大事已了,帮韩铁律从水牢中救出路小千,算是三人最后一次在一起做事,此后天南海北,人各一方,互相之间再不用联系。 哪想得到索命坤道叶孤芳和千面婆竟送命在京城,而康长恨也迫不得已的落荒而逃。 后来他得知路小千已被救出,感到自己再无牵挂。 然而命运总会在关键的时刻开出天大的玩笑,他无意中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宫小青竟被胡大财主胡盘山给休了,他要找到她,企图再续前缘,他不知道宫小青已经自毁容貌,更不知她已经出了家。 康长恨找到宫丰厚,宫丰厚也不知道宫小青的下落,并为此埋怨了她一番,康长恨也因此得知宫小青被休,完全是因为上次自己见她一面之故,这么一来,他对宫小青的爱怜中,又掺杂了自责,宫丰厚不想说出是自己害得女儿离去,因此连她自毁容貌的事都没说。 宫丰厚说道:“胡大财主是什么人,嫁给她那是她的造化,她不知珍惜,以至于铸此大错,而果园又卖掉了,最近天灾又多,让我拿什么生活?这不孝的女儿!” 康长恨因从那些陕西人怀中得到了近十万两银票,分给了他一部分,宫丰厚感激涕零,差点给他跪下磕头,他女儿容颜已毁的事,他更是无法说出口,康长恨自然不能让这位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岳丈的人给自己磕头,客气了几句便失望地离去。 他得知自己救起的方铁扇,如今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人脉极广,便找上门去,让他帮忙寻找宫小青。 康长恨的话,方铁扇不敢不遵从,于是有了遇到左轻语,他怕自己还没找到宫小青,自己就要被刘苏儿等人找上自己,便想借此设计将刘苏儿杀死,他几乎成功了,只可惜杀人时被丐帮副堂主陶敬神阻拦了一下,还在腿上咬了一口,他杀了陶敬神,算是报了仇,他一心以为刘苏儿已死,自己便能纵横陕西,却又万万没想到清净庵的净禅师太会不惜耗费功力,将濒死的刘苏儿救活。 方铁扇的家被丐帮守着,康长恨认定方铁扇到了这一步,都是自己所害,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恩也要报恩,便奇袭丐帮分堂,企图让丐帮大吃一惊,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大吃一惊的不是丐帮,而是他康长恨。 方铁扇回不了家,却还是通过了各种途径将宫小青的下落打听出来,他得知康长恨十分喜欢宫小青,因此也没有告诉他宫小青容貌被毁之事,只告诉他宫小青在清净庵出了家。 康长恨悔恨交加,冒着大雪来到了清净庵,希望自己能够见一见宫小青,劝他还俗。 净心师太脾气不好,见到冒雪来庵中的人不仅不拜佛,反而要亵渎佛祖,便想除魔卫道,还好被净禅师太拦住,说道:“看来坏书生有心向善,佛祖说过,佛门广大只渡有缘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又常言,浪子回头金不换,这里是佛门之地,不得枉动杀心,咱们若能让他恶性出去,也算得上一件大功德。” 净心师太闻言愣住了:“咱们庵中可是只收女弟子,就算他削发为僧,也该去庙中,咱们受了他岂非会变成一场笑话?” 净禅师太叱道:“改过向善,也不是非出家不可,他心有所系,本已有向善之机,咱们难道要错过这化解六根本烦恼的机会么?” 净心师太听到这里不再反驳:“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生出淫邪污秽之意,偿若他能化解六根本烦恼,那么其后就算让他见上宫小青一面又有何妨?只不知他自己愿不愿意。” 两人争执之时,康长恨就在一旁听着,他听到要见宫小青一面,还有一线之机,他心中恶念顿消,给两人跪了下来:“我愿意!弟子一生经历极惨,杀人并非自己所愿,只不过弟子心中有股去不掉化不开的恨意,偿若能化解六根本烦恼,见上宫小青一面,在下愿听师太安排!” 这便是康长恨来到清净庵的原因。 说到这里,净禅师太问他们:“等他心中各种欲念烦恼都被化解后,他便会改过自新,成为一个好人,你们还不肯放过他么?” 汪九成不正面回答,他避开回答问道:“师太认为人能化解了六根本烦恼么?” 这话问得净禅愣住了,她想了想,然后说道:“从未有人化解,不过既然有化解的办法,何妨一试?若能化解掉天下第一凶徒的恨恶,那不是功德无量之事么?”刘苏儿想不到她会这么说,在净禅师太看来,恐怕她也不敢认定能够成功。 汪九成说道:“化解六根本烦恼乃是逆天行事,我担心即使表面上成功了,也未必是真的成功,人的六根本烦恼,只能压抑和克制,想要化解,我看没什么希望。” 净禅师太叹了口气:“若是不能化解,那康长恨自己怕也不会干休,这中间实在是矛盾至极。” 第一百零六章 夜探全真 汪九成想着自己在山隙中看到的康长恨,心底下也暗暗佩服他的勇气,他甘愿自缚,受偌大苦楚,偿若清净庵对他不怀好意,要为民除害,那么他算是自投罗网了,他问道:“师太心善,准备化解他的戾气和邪祟,然则若是失败了又怎么办?” 净禅师太说道:“我佛虽然慈悲,偿若此举再行之不同,我们便只能尽一份江湖责任了。”言下之意,若是不能化解他的恶行,便将他除去,以防为祸武林。 汪九成点了点头:“若是如此,我们杀不杀他都是一样,经此一劫,坏书生便和死了无异。” 刘苏儿知道他话中意思,偿若他改过自新,坏书生能够变成好书生,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改过自新,便宰了他,那么他以往做过的恶事,便都烟消云散了,自己也能跟路小千等人一个交代,汪九成也能给丐帮一个交代,陶敬神的仇便由此了解。 以恶制恶,从来都不是化解仇怨的最好办法。 净禅师太说道:“雪夜道滑路远,庵中留宿男客身为不便,两位不如在附近的全真道观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去,汪帮主身份尊崇,他们必不会怠慢。”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康长恨的事如此了解最好,他们二人已知事情的经过,对于康长恨和宫小青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则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事了,两人同时站起,汪九成抱拳道:“如此我们就告辞了,师太还请小心,以防恶徒反噬。” 净禅师太点了点头:“多谢关心,我们对此早有防备。” 刘苏儿再谢过救命之恩,然后也跟着告辞离去。 看着两人离开清净庵的背影,净禅师太在后面念了声:阿弥陀佛。 离开清净庵,两人站在恒山上,头顶星光漫天,身下是被大雪覆盖的整片大地,刘苏儿问道:“咱们真要去全真教借宿一宿?”他知道汪九成不喜欢张扬,宁可下山会大同府,又或者去山洞中对付一夜,又或者下山到猎户中喝酒。 哪知汪九成点了点头:“去。”看到刘苏儿惊讶的表情,他笑道,“我怀疑净禅师太让咱们去全真观另有深意,而不是借宿这么简单,咱们两个堂堂汉子,难道连过夜都不懂还要她来安排么?她这么说,只怕是指点咱们去找她没有说出的秘密。”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呢,恒山这么多道观寺庙,她为何单单指点咱们去全真教。” 汪九成说道:“走吧,今晚恐怕未必能够安稳睡上一觉呢。” 来到全真教,汪九成却并没有表明自己丐帮帮主的身份,只用了化名武乞金,而刘苏儿名字未变,两位看门的道人给他们开了门问道:“什么事?” 汪九成说道:“今日我们去山上寺院还愿,回来时摔了一跤,行李物品都掉入山谷中去了,我们找到现在也没找到,如今天也黑了,道滑路远回去不得,还望贵观留宿一宿,感激不尽。” 那道人看两人都不似奸人之相,汪九成身上衣服虽然带着补丁,但其时天下百姓生活困顿,衣服上带着补丁乃是正常之事,谁都没有怀疑他是丐帮中人,更没有想到他身为丐帮帮主身份,道人心地良善,闻言说道:“原来如此,快请进来,昨日一场大雪,雪夜寒冷刺骨,住一夜那是小事。” 两人道了谢,一名道人带着他们来到道观专门接待客人用的客房,全真教道观屋宇重重,甚是宏伟,客房所在,乃是单独的一个院子,道人领着他们来到一间空房,带着歉意说道:“今日客人多,只余这一件房间空着,两位居士凑合着睡一夜,客院厨房在东南角,两位若要用热水,可以自己烧,厨房里自有柴火,但千万要记得烧完水将火熄了,以防惹出火灾。” 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道了谢,道人正要离去,汪九成随口问道:“不知这大雪天,怎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留宿?” 道人说道:“是远来的客人,晚上回不去,便在这里歇息,那些客人脾气不太好,两位若没什么事,万万不要招惹他们。” 汪九成点了点头,怕再问下去惹起他的疑心,便就此打住,道人随即离去。 等道人走开,刘苏儿说道:“全真教气势这么盛,好像并不怎么参与江湖之事。” 汪九成说道:“全真教在本朝之前,曾和鞑靼人有过来往,朝廷对此很是忌讳,为防止他们重蹈覆辙,所以在开朝之初,对他们提防很严,而全真教则有自知之明,为了不惹起朝廷关注,所以他们行事低调得很。”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堂堂中原第一道教,竟和鞑靼人有来往,真是古怪。” 汪九成说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鞑靼人军功了得,灭了宋朝并大肆肆虐中原,在那种情况下,鞑靼人的大汗,也就是他们的皇帝想要长生不老,便派人请了全真教的丘处机前去教他养生之道,说请不过是面子上好听些,实则是以武力威胁他去,全真教在江湖上声誉虽隆,但又怎是手握天下军马的鞑靼人的对手?为了防止他们趁机灭了全真教,丘处机不得已带着弟子前去。” 刘苏儿天真的问道:“全真教真有长生不老的本领么?” 汪九成失笑道:“当然没有,这不过是身为皇帝的一个梦而已,从始皇帝统一天下一来,历朝历代均有君主做着这个荒唐的梦,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能长生不老。” 刘苏儿替古人担忧:“那丘处机此去既然不能为鞑靼人的皇帝做事,岂非糟了?” 汪九成肃然道:“恰恰相反,鞑靼大汗十分欣赏丘处机的才华,依照他所教导的饮食养气习练,也算是得享高龄,丘处机为人敦厚质朴,他劝鞑靼大汗少杀人,因此为大汗所不喜,由于丘处机不断禁言,大汗最后都被他劝得烦了,便将他赶了回来,只看杀人不眨眼的大汗魔头竟没有杀了丘处机,当可知道丘处机的劝言起了不少作用,在他的劝诫下,大汗也果真少杀了不少中原百姓,因此全真教对汉人来说,实是有功无过,朝廷对全真教提防,却也没有下令铲除,就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全真教很得民心。” 刘苏儿肃然起敬:“原来全真教竟做过这般好事,那丘处机称得上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只不过如今全真教是否还能秉承先志还难说得很。” 刘苏儿问道:“怎么说?” 汪九成说道:“全真教随着朝廷的监视下,却真正能做到毫无作为,并且这两百年来隐忍不出,这道观却依旧兴旺,这难道不蹊跷么?如今的全真教行事诡秘莫测,天下旱灾洪灾闹得沸沸扬扬,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如果当年丘处机在世,岂能置若罔闻?他们行事越低调,我越感觉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刘苏儿说道:“净禅师太指点咱们来此,说不定其中就有让咱们找出全真教秘密的初衷,咱们一会出去探探?” 汪九成点了点头:“全真教卧虎藏龙,虽然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可是这里面的高手当可和少林寺相比肩。” 刘苏儿吓了一跳:“汪帮主是否过于高估了他们?” 汪九成摇了摇头,问道:“咱们去清净庵的目的是什么?” 刘苏儿不知他所问何意,回答道:“为了找坏书生。” 汪九成又问道:“为什么去找坏书生?” 刘苏儿回答:“因为咱们原来以为他是四大凶徒之首,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咱们找他是为了报仇和为民除害。” 汪九成说道:“不错,咱们去清净庵找凶徒,净禅师太却指点咱们来这里,这其中的禅意大有玄机。” 刘苏儿说道:“你是说在净禅师太看来,坏书生不是凶徒,全真教中才有人是凶徒?” 汪九成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净禅师太也没这么说,全真教中若有人是凶徒,不过小事,什么门派到了一定的地步都会出现几个败类,清理门户便是,也不会损害门派威名,我担忧的是全真教才是凶徒。” 刘苏儿骇然道:“你是说……” 汪九成说道:“一人为祸再深也是有限,一群人作恶才可怕,你在这屋中等着,我出去探探。” 刘苏儿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偿若全真教中高手不亚于少林寺,这里必然是处处荆棘,步步设防,偿若他们在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那防守则更加严密,你一个人出去没有照应怎么行?” 汪九成傲然道:“你放心,我汪某纵横江湖数十载,从未在打探上出过篓子,你若是跟来,房间中没了人,定会惹起他们的疑心。” 说到这里,汪九成忽然失笑道:“全真教现在是好是坏,全都是咱们的猜测,说不定咱们是瞎担心呢,你留在这里,偿若有人来问,就说我出去上茅厕了。” 刘苏儿答应了,看着汪九成出了门,忽然一个纵身上了房顶,然后头顶传来轻微远去的脚步声。 第一百零七章 踏雪归来 汪九成离去后,刘苏儿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为他担心,他来回走动,生怕全真教道观的其他院子忽然传来吵闹喧哗声,那就说明汪九成行踪暴露,他坐立不安,走过去关上了门,又觉得关门显得有些心虚,便又打开了门,可是看着外面的积雪,他又觉得冬夜敞开大门不合常理,乃是欲盖弥彰,又再次关上了门。 所谓关心则乱,汪九成说过这里卧虎藏龙,高手如云,所以刘苏儿才这么担心,也是汪九成没想这么多,若是他知道刘苏儿这般沉不住气,早就诓骗他说全真教都是低手了。 雪夜清寂,刘苏儿忽然想起,自己跟着道人来到这座客院时,其他客房似乎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这就说明有三种可能,一是客房中都有人住,这些人睡得早,此时还是戊时,此刻睡觉未免有点早,但寒冬之际,早睡并没有什么不妥,二是客房中虽然都有人住,但这些客人还没有回房,此时此刻他们不在道观的可能性不大,若在道观中,又都去了哪里?第三种可能性则是道人撒谎,并没有多少客人住在这里,不过这种可能性最低,因为道人又不认得他们,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 一个人在等待之时,思绪容易纷飞,刘苏儿又想起道人说的住在客院的客人脾气都不好,脾气不好,又怎会得道观热情招待又留宿在此?全真教中高手众多,并没有不敢招惹谁的顾忌,道人又说客人远来,能有多远?难道远到鞑靼人的地方? 汪九成出去明明还没有多久,刘苏儿却感觉过了很长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担心越来越重,若不是汪九成提前交代要他留在这里,他肯定会出去看看。 外面的客房中真的没有人在内?真的全都黑灯瞎火?刘苏儿又有些疑惑起来,他来到门旁,想从门缝中向外瞧瞧,却忽然从门缝中看到一个人,准确的说是看到一个人的衣服的一条缝,这个人就站在门外触手可及远近的距离,刘苏儿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几步,他心神不属神游物外,竟然没有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其实就算他没有神游物外,也很难听到此人的脚步声,因为此人轻功极高,几乎到了落地无声的地步。 此人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就在刘苏儿暗自猜测之际,那人敲了敲门,刘苏儿只能去开门,打开门,一个穿着鹅黄色道袍的中年道人站在门外,刘苏儿问道:“什么事?” 道人变法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水壶,笑着说道:“我是这里的典造道士,刚刚听说晚来有客借宿,想着寒屋凄冷,因此给客人送壶热水,可以沏茶也可以净手。” 刘苏儿接过水壶说道:“多谢道长关怀。”他的手一碰到壶把手时,忽然感到把手上传来一股灼热的内力,刘苏儿想着自己身在险地,不能表露自己的武功,当下假装拿不住,哎呦一声松开了手,那水壶向下掉落,道人伸手接过说道:“小心了,这水刚烧开,别烫着了。” 借此机会,道人提着水壶给他送进了屋子,放在桌子上,他四处看了下,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居士呢?” 刘苏儿心道,你来送热水果然不是这么单纯,这是来试探我们了,幸好汪九成早就料到了这点,他也装作随口答道:“他肚子不舒服,找茅厕去了。” 道人点了点头,并没有起疑心:“那我就不打扰了,居士请早些歇息吧。” 看着此人离去,刘苏儿松了口气,在这道人离开时,刘苏儿还从门缝中看了看,此人落地无声,院子里虽有积雪,但早就扫出了一条路,此人非但落地无声,偶然踩到雪上,也几乎没有痕迹。 这道人自称典造道人,典造道人在道观中属于八大执事之一,负责伙食,此人身负绝诣,怎会只做个典造呢?还是说全真观中真个卧虎藏龙,个个都是高手?看待自己进来的知客道人,又似乎不像。 这么一来,刘苏儿对汪九成的安危更是担心了。 又等了一会,汪九成还是没有回来,算了算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就算全真教屋宇重重,汪九成也该当走了个遍,正猜测汪九成会不会除了是什么事时,外面传来说话声走动声,人多口杂,离得又远,刘苏儿并没有听出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口音古怪,他从门缝中向外看,只见一群人从客院门外走进来,相互之间说着刘苏儿听不懂的话,这些人虽然身穿汉人服饰,但刘苏儿却能肯定他们定然是异域胡人,至于是哪里的胡人,他就看不出来了。 这些人见到刘苏儿屋内点着灯,其中两人低语了两句,向他屋子走来。 刘苏儿吓了一跳,这些人找他干什么?正当他想去吹熄油灯时,门已经被推开,这两人来得好快! 进门的是两名身材高大的汉子,脸上胡须盘结,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味儿,若是站在谁家门口,定会以为是两尊门神。 其中一人开了口,说的竟然是汉话,只不过有些不太标准,他问道:“你是谁?” 刘苏儿说道:“我是去山上拜佛的百姓,晚上回不了家,在这里借宿。” 那人哈哈大笑,用不标准的话嘲弄道:“此人行为怪异,去庙里拜佛,却在道观里借宿。” 刘苏儿想不到这胡人倒还知道释道之别,也跟着笑道:“和尚和道士虽然信奉不同,但心地都很好。” 两人见他年纪轻轻,身上除了一根竹棒儿,连刀剑也没有,并没有起来什么疑心,反而彬彬有礼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搅了,冒昧过来,尚请原宥。” 刘苏儿说道:“没事。” 这两人走了出去,还顺便帮他关上了门,接着门外传来叽叽呱呱的说话声,反正刘苏儿也听不懂,他们说了几句,一群人大声笑了起来,仿佛是在嘲笑刘苏儿,刘苏儿心下恼怒,却当然隐忍住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刘苏儿再去开门,走过去开门的时候他的心中还在想,一夜数次有人来打扰,看来这全真教的客院可比菜场还要热闹,门开,站在外面的还是那典造道人,他说道:“刚才那些客人可曾骚扰到居士?” 刘苏儿摇了摇头,知道他此来意不在此,而是想要查看汪九成在不在这,果然,典造道人问道:“你那朋友上茅厕回来了么?” 此时距离这道人上次过来送热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汪九成就算身子不适,也早该回来了,刘苏儿一时找不到理由解释,正想说他又去了一趟茅厕时,汪九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早回来了,多谢道长关心。” 原来不知何时,汪九成已经回来,就连刘苏儿都没有发觉,典造道人见他在屋内,连忙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贫道就不打扰了,我去跟其他客人说说,让他们安静些,不要扰了你们休息。” 汪九成说道:“没事,不打扰,多谢道长关心。” 目送这道人离开后,刘苏儿过去关上了门,回来问汪九成:“汪帮主何时回来的,这般神不知鬼不觉,我都没有发现。” 汪九成说道:“我刚回来,就在你过去开门的时候,我从窗户翻进来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可曾打听出什么情况?” 汪九成脸上变得有些难看:“打听出了他们的一些秘密,不过我担心我刚才所听到的,只是他们阴谋的一部分,咱们还要再来探探。” 刘苏儿问道:“阴谋?什么阴谋?” 汪九成忽然给刘苏儿使了个眼色,然后故意扬声道:“今日在庙里吃得青菜豆腐怕是没洗干净,到现在我肚子还不舒服。” 刘苏儿会意,知道汪九成定然发现了外面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他说道:“怕不是他们没洗干净,是你吃得太多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和尚的饭菜虽然清淡了些,烹饪手段还不错。” 有人在外,两人不能畅所欲言,只能胡乱说了几句不相干的,然后各自睡下。 翌日醒来,太阳初升,看来又是一个晴好天气,屋顶积雪融化,滴下来的水在屋檐下挂起了一排冰棱,反射着阳光,甚是刺目,两人起了床,在道观里吃了顿早斋,然后告辞离去。 刘苏儿以为汪九成会折而复返,哪知他径直向山下行去,刘苏儿跟在他身后问道:“不是说再来探探么?” 汪九成说道:“昨日我在屋顶探听他们说话,因屋顶积雪太厚,差点被他们发现,这几天积雪未融,那些女真人不会即刻离去,咱们回去商议商议再来。” 刘苏儿说道:“原来那些胡人竟是女真人,我还以为是鞑靼人呢,汪帮主,你说的阴谋,到底是什么阴谋?” 汪九成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说。” 两人踏着积雪回到了大同府丐帮分堂,见到帮主回来,众位丐帮弟子十分高兴,汪九成问道:“秦有缺等人还在方铁扇家中住着么?方铁扇可有什么消息?” 一名丐帮弟子上前说道:“正要跟帮主禀告,那方铁扇回来了。” 汪九成和刘苏儿对望了一样,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问了一遍:“他回来了?方铁扇回来了?” 丐帮弟子点头答道:“回来了,如今被秦堂主扣在方府。” 汪九成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丐帮弟子说道:“就在帮主前去恒山后的当天晚上。” 汪九成又问道:“他带了多少人回来的?可曾起了争执?” 丐帮弟子答道:“就他一个人回来,并没有发生争执,他好像知道咱们的高手都在,所以也没有反抗。” 汪九成点了点头,对刘苏儿说道:“走,咱们去看看去。” 第一百零八章 活罪难逃 来到方府,一群丐帮弟子正把守着大门,见到汪九成前来,纷纷施礼,汪九成问道:“人呢?” 丐帮弟子异口同声地答道:“在里面。” 汪九成直接走了进去,刘苏儿跟在后面,院子里也都是丐帮弟子,有的在晒太阳打盹,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互相捉着对方身上的虱子,他们见到汪九成进来也纷纷站起身来,汪九成问道:“秦堂主在哪?”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秦堂主在内院方铁扇门口亲自看守,以防他再逃走。” 汪九成微一点头,立刻就有四名丐帮弟子带完汪九成向前一进院子走去,来到方铁扇门外,果见秦有缺坐在一张板凳上,守在门口,见到汪九成到来,这才站起身来说道:“点子就在里面。”说着,他向屋里喊道,“方铁扇,我们帮主驾到,你出来吧!” 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很快,方铁扇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外面一群丐帮中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汪九成,来到汪九成身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地上的积雪虽然已经扫去,但地上还是湿淋淋的,他这一跪,裤子自膝盖一下全都湿了,但此时他哪还估计的了这许多。 汪九成身子向旁边一让,表示不受他这一跪,同时口中说道:“不敢当!” 方铁扇浑没了往日的潇洒模样,见汪九成不受他这一跪,却也不起来,口中求饶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是被坏书生康长恨所迫,所以得罪了贵帮,也是小人没有宁死不屈,被他挟制着铸成大错,汪帮主要如何责罚,要打要杀,小人绝不皱一下眉头,这次小人给汪帮主跪下,并非为了谢罪,而是多谢丐帮弟子没有以武力折磨小的家人,还请汪帮主在杀了我之后,不要再为难他们,小人这里先谢过了。”说罢,他又砰砰砰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等他抬起头时,额头上鲜血和泥水混在一起,顺着他清瘦的脸颊向下流去。 刘苏儿见他不脱地头蛇本色,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秦有缺身为丐帮大同分堂堂主,因伤心副堂主陶敬神之死,怕汪九成心软之下饶了他的性命,抢先骂道:“若非你和坏书生同流合污,带人袭击我丐帮,我丐帮陶副堂主又怎会因此被惨杀?我帮刘苏儿兄弟更是因此差点丧命,方铁扇,你纳命来吧,你这条狗命原也不足以给我们副堂主抵命,还有什么脸跟我们谈条件?” 汪九成岂能不知秦有缺的意思,丐帮规矩甚严,有帮主在场,不得帮主许可,哪有堂主说话的份?他这么做,自然是怕自己心软下饶恕了他,此人当然不能饶,若在他去恒山之前,不用秦有缺相劝,自己早一掌打死了他,如今他心下已有了些变化,既然恒山的师太们都能饶恕坏书生,他身为丐帮帮主,气量上又怎肯输给她们一群尼姑?可是秦有缺这么将仇摆出来,自己势必饶恕不了他。 正当他要说几句场面话,什么你安心去吧,你的家人我保证丐帮弟子不会为难他们之类,屋内忽然冲出来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拉着一名七八岁的女孩,一名年轻些的怀中抱着一个两岁的那娃,这两名女子秦有缺都知道,是方铁扇的妻妾,他心道不好,汪帮主最是见不得女人痛哭求饶,而这两名女子二话不说,直接跪在方铁扇身后,也并不为方铁扇求饶,方铁扇之妻说道:“汪帮主要杀了我男人,就连我一起杀了吧,反正他要是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方铁扇之妾也跟着说道:“方家两个孩儿没了父母,以后说不定也得沦落到讨饭的地步,到时候还请汪帮主不要因为他们父亲的过错而对他们有所偏见!” 秦有缺对方铁扇怒道:“方铁扇,你也是堂堂男儿,难道要让女人为你求饶么?” 方铁扇扭头对他的妻妾说道:“你们干什么?是想让我死了都不瞑目么?赶紧回屋去!听话的,我承认你们是方家人,不听话的,我死前先休了你们!” 面对这场闹剧,汪九成也不禁头疼起来。 刘苏儿身为丐帮之外的人,更是不好相劝不要为他们副堂主陶敬神报仇,更何况陶敬神还是为了救自己才命丧坏书生之手,他原本对于这种事情就不擅长,只能在一旁安静地瞧着。 方铁扇之妻对汪九成说道:“你是帮主,当该讲讲道理,方铁扇虽然带人去骚扰贵帮,可是杀死贵帮副堂主的,并非方铁扇本人,汪帮主,我家男人有罪,但罪不至死呀。” 秦有缺恨恨地说道:“若非你男人带着一百多人将我们纠缠住,他区区一个坏书生何能闯进我们分堂?难道还不算害死副堂主之人?到了此刻,你再狡辩复又何益?” 方铁扇站起身来,断然道:“不错,我方铁扇没有辩解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阿芳,你若不带着莲儿进去,我就先杀了咱们的孩子再死!而你们就是令我方铁扇绝后的罪人!” 方铁扇妻妾哭哭啼啼,眼见无法相劝,不得已只能牵着抱着孩子进了屋。 进屋前,那名七八岁的女孩还喊了声:“爹!” 方铁扇没有搭理她,等到她们都进了屋,方铁扇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把铁扇,他甩手将铁扇打开,只见扇面外沿一场锋锐,他说了声:“汪帮主,在下一名抵一命,我给贵帮陶副堂主赔命便是,希望咱们之间恩怨到此了结!” 汪九成见他真有赴死之意,却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冷眼瞧着,并没有搭话,方铁扇扇子一挥,向自己咽喉削去,就在铁扇距离他咽喉一寸许,汪九成忽然出手拦住了他,但方铁扇力道颇大,汪九成又是仓促出手,铁扇还是在他脖子划了一道,鲜血登时迸现。 方铁扇问道:“怎么?难道我一死不够,汪帮主还要再折磨折磨我方某一顿不可?” 汪九成说道:“我帮副堂主陶敬神因你而死,你是最大的帮凶,却不是直接下手之人,并且你带人冲击我丐帮分堂,我无论如何都饶不了你,可是要了你一命又有什么好处了?”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秦有缺说得,秦有缺急道:“帮主,自然是要他的狗命以慰陶副堂主的在天之灵!” 汪九成说道:“你别担心,我不会饶了他,方铁扇,你偿若能够答应我两件事,我便饶了你的狗命!” 方铁扇问道:“什么事?” 汪九成说道:“我听说你方家如今家财万贯,财力雄厚,如今天灾人祸横行,我要你拿出十万两白银赈灾,这是第一件,你能答应么?” 比起性命来,钱财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十万两银子即便是对方铁扇来说也不是少数,可是他卖掉一些铺子和良田,再加上一些积蓄,还是能拿的出来的,他点了点头:“没有问题,第二件事呢?” 汪九成说道:“自古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今日偿若饶了你,江湖上的人不免将我们丐帮瞧得轻了,以后再有胆敢得罪我丐帮的事,一些人怕是也因此有了胆量,所以这个仇我们还是要报,你死罪可恕,但活罪难逃,我要废了你身上的武功,留你一命,去陪你家人过普通人的日子,你答应是不答应?” 秦有缺听说汪九成要饶方铁扇一命,本来心中不乐意,但听到这里,却又松了口气,一个习武之人,终身修为被废,以后也不能再行修炼,这与要了他半条命无益。 方铁扇也在犹豫,废了他的武功,此后他再也不能和人动手,在此之前自己多年辛苦习练的武艺,就将化为无有,他四周看了看,心中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过此劫,若是不答应,恐怕就要命丧当场,答应了还有一线生机,他咬了咬牙说道:“我答应!” 汪九成在他三个字说完,双手凝聚掌力,然后向他丹田要穴轰去,方铁扇只觉耳中嗡地一声巨响,眼前一黑,全身传来剧烈疼痛,人直挺挺地向后晕倒,还没倒地,就被刘苏儿扶着。 痛苦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方铁扇又苏醒过来,他感到自己浑身无力,知道自己一身武功尽去,他脸色惨白,对汪帮主说道:“多谢汪帮主不杀之恩。” 汪九成点了点头:“赈灾用的十万两银子,就不劳你亲自送到灾民手上,准备好后,送到我分堂就行,你也知道我们分堂的地方。” 方铁扇木然地点了点头。 汪九成见此事已了,且解决得十分合意,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他手一招:“大伙儿跟我一起回去!” 一众丐帮弟子轰然答应。 回到丐帮分堂,汪九成亲自去给陶敬神的灵堂上上了香,并对着灵堂说道:“陶兄弟,你的大仇我们已经为你报了!害你之人方铁扇被废了全身武功,害你之人坏书生已死,陶兄弟,你可以瞑目了!” 说罢,他将一碗酒泼在灵台前的地上。 汪九成身后的一众丐帮弟子听说坏书生已死,此事他们还是首次听说,无不又惊又喜,他们全都以为是汪九成杀了坏书生,都盼着汪九成跟他们说说诛杀坏书生的经过。 哪知汪九成给陶敬神上完香后,浑没有跟众人说起此事的打算,而是说道:“我有话要跟刘兄弟私下里说,大伙在外面守着,莫让人过来打扰。” 丐帮弟子鱼贯而出,心中无不存着老大的疑问,汪九成也是无奈,总不能告诉他们坏书生已死,康长恨还活着吧?只能这么说来安他们的心,否则陶敬神之死没有人偿命,他们总是不服。 第一百零九章 莫谈国事 刘苏儿知道汪九成是要单独跟他说在全真教中的所见所闻,先开口道:“关于坏书生之事,就这么告诉他们不会出岔子吧?若是他们在路上遇到坏书生该怎么办?” 汪九成苦笑道:“那咱们就去劝劝他康长恨,让他少出门。” 刘苏儿说道:“他怎肯听咱们的话?” 汪九成说道:“我觉得康长恨的下场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他没有经过考验化解凶念邪祟,而被清净庵的师太们诛除,另一种就是他经去除了六根本烦恼,最终得以和宫小青见面,偿若他真的化解了六根本烦恼,那么他对宫小青的相貌则不会在意,而只在意她的内心,若是他在意宫小青损毁的容貌,则说明他的根本烦恼没有尽去,还要被诛除,他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和宫小青在一起,可是宫小青相貌已毁,坏书生又臭名昭著,两人定然不会再到城镇中生活,而会选择一处世外隐蔽处厮守,这么一来,我丐帮弟子又如何能够遇到他们?” 刘苏儿说道:“只怕人算不如天算,此事回头再说,对了汪帮主,你在全真教听到什么事?” 汪九成说道:“咱们井中窥天,只道义军只有路达远和单勤王,其实现在西北,西南,东南等地,共有义军七起,可说烽烟四起,就在这中原即将陷入大乱的时刻,女真人又蠢蠢欲动,想要对我汉室不利。” 刘苏儿讶然:“这全真派好歹也算得上名门正派,难道还想作反不成?” 汪九成叹道:“这倒不是,若是,这事情倒也简单了。” 刘苏儿愕然:“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九成说道:“我伏在他们屋后,听一位道士语出惊人,他说他通过占星卜卦得知,汉人将遭受一场大劫难,天灾连着人祸,天下将成女真人的天下,什么全真教虽为汉人教派,却不想逆天行事,可是公然和汉人作对,却又是大逆不道,对全真教来说极有可能会惹来灭顶之灾,两难之下,他们至今没有商量个结果出来。” 刘苏儿感到这种什么卜卦,都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原本为一些人谋生的手段,信与不信都无伤大雅,但要是以至用来推断国运,未免太过儿戏,他问道:“汪帮主相信这道人的话么?” 汪九成说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刘苏儿错愕不已,汪九成也是那种不信鬼神之人,怎的这回却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起来? 汪九成看出刘苏儿的疑惑,他说道:“若是别人这么说,我只当他是在放屁,可是这位道人却是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历代全真掌教都是极有玄通之人,这甄始一虽然名不传于江湖,可是我却知道他绝非大言炎炎,所以我才感到难以决断。” 刘苏儿这才明白,他心念一转,说道:“不好,照汪帮主所言,这全真教卧虎藏龙,高手人才济济,偿若他们帮着女真人对付汉人,那么汉人岂非要遭受内外交攻?” 汪九成说道:“这点你可以放心,全真教乃是道家中最遵守清规戒律的,为了让全真教为他们女真人办事,女真人也许诺了种种好处,比如大事若成,必将全真教封为天下第一教派等等,甄始一却始终没有答应。”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看他是否口是心非,还是在讨要更多的好处?全真教若不会帮主异族对付汉人,又为何将这群女真人封为座上宾?” 汪九成说道:“女真人所要的未必是全真教的武功,多半是想借助全真教的影响力,全真教虽不能号令武林,但在周围百姓的心中,如同神仙一般存在,假如全真教向女真人示好,那么多数百姓也会盲从。” 刘苏儿忧心地说道:“这可糟了。” 汪九成颓然道:“所以咱们还要再去一次。” 身为丐帮帮主,汪九成从未感到像这次事情这般棘手,对于此次全真教和异族勾结,他似乎打也不是,劝更无从劝起,其实就算全真教有谋反之心,他都会觉得情有可原,自本朝立朝以来,全真教便一直受到朝廷官府的监护和排挤,心存不满也是有的,官府打压贤良,宦官执政为祸庙堂,改朝换代也不无可,只是中原义军多起,全真教随便支持那一路义军,也是在帮汉人,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他们为何偏偏要跟女真人勾结?”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此事只能再去探听才能知道原因了,这几日在恒山待得好不辛苦,汪帮主,我请你出去吃酒。” 汪九成想起了猎户家的那坛女儿红,咽了咽口水,对刘苏儿说道:“现在不行,我都不能跟丐帮的兄弟毫不交代就再出去?等我跟他们说说话咱们再去。” 这也是人之常理,刘苏儿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转转?” 汪九成说道:“一起来吧,我让人去买些酒来,就在分堂吃,吃完后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刘苏儿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跟一众丐帮弟子围坐在院子中吃了顿饭,吃饭时汪九成避重就轻,将自己在恒山的一些见闻跟他们说了,至于坏书生,汪九成之含糊地说他死于师太们手中,别的没有多说,对于发现女真人图谋不轨倒是大肆宣扬了一番,只瞒过全真教的事,以防他们走漏了风声,捅出篓子。 秦有缺说道:“女真人有不臣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偏偏朝廷却对其所做所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真是令人感到愤慨!” 汪九成说道:“女真人舍得花费,贿赂了不少京中重臣,让他们在皇帝耳边说好话,蒙蔽上听,以至于朝廷很多人还以为女真人是好人,对了,我听说现在各处已经有了七路义军,究竟怎么回事?” 秦有缺答道:“还不是因为现在灾祸严重?百姓们吃不上饭,焉能不起来作反?不过除了西北的单勤王和西南的张献忠外,其余大多不成什么气候,除了这几股义军之外,听说朝廷不少军中也起了哗变。” 汪九成端着一碗酒愕然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有缺说道:“当然是因为当兵的粮饷被上面克扣,下面的人吃不饱饭,所以起来反抗,帮主,你看咱们是不是要选择一路人马予以支持?” 汪九成喝了手中这碗酒,沉思一会说道:“先静观其变吧,这些造反的有没有大志向还不知道,偿若领兵之人作反的目的只是为了中饱私囊,满足一己之欲,咱们支持他们,不过是将老百姓从一个火坑推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秦有缺说道:“是。”丐帮谈起这种有关国运的大事,帮主有绝对的权威,绝不允许他们私自做出什么主张。 汪九成说道:“大家伙喝酒,别因为我在这就不好意思喝,你们帮主贪酒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既然都喝,难道还会拦着你们么?” 在场的弟子闻言全都脸带笑容轰然应诺,相互之间吆五喝六地喝了起来,其中一名为了对付方铁扇而赶来的丐帮高手孙不应跟汪九成说话,他本是洛阳分堂的副堂主,自从堂主魏青衣遇害后,他便升为堂主,为了这个堂主名副其实,他这几年勤加苦练武功,如今已是帮中少有的高手,他说道:“现在百姓造反,外族又在北方虎视眈眈,咱们丐帮帮着义军对付朝廷不是,不对付他们也不是,对付他们,就会让鞑靼人和女真人有机可乘,不对付,却又有不少造反的百姓死于他们之手,事在两难啊。” 汪九成说道:“咱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维持帮派中立,不要偏向任何势力,也不要向任何势力的威逼利诱动摇,以防丐帮陷入灭顶之灾。”他口中说着,心中想的却是全真教的摇摆不定。 孙不应讶然:“帮主所言是否言重了呢?咱们丐帮立帮数百年,经历多少朝代,每当朝代兴替,都是咱们丐帮中兴之机,一代代下来,丐帮只会越来越强大,怎会有灭顶之祸?”除了孙不应外,其他丐帮弟子听到汪九成的话,也渐渐减少了谈笑,专心听他说话。 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危言耸听,咱们丐帮是由叫花子乞丐组成,朝代交替之际,往往都是百姓流离失所之时,咱们之所以能够吸纳新的弟子入门,也全都得益于此,但这些弟子都是汉人,偿若由异族执掌朝政,咱们丐帮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势必有覆亡之祸,就算没有覆灭,然则处处受到掣肘,咱们丐帮也就名存实亡了。” 孙不应不知他意所何指,现在天下虽然陷入纷争,朝廷腐败,百姓民不聊生,外族人在北方虎视眈眈,可是还不至于到民族存亡之险地,为何汪九成却对未来感到如此悲观呢? 见到这些丐帮弟子目瞪口呆的样子,汪九成失笑道:“来来来,我和诸位难得在一起吃饭,咱们喝酒,今日莫谈国事!”说着他举起了一碗酒。 众人全都举杯和帮主共饮,但刚才那种热烈的气氛却化为了无有。 在座的人中,除了汪九成外,只有刘苏儿知道他话中的含义。 第一百一十章 行踪败露 此后的三日,汪九成和刘苏儿就留在丐帮分堂喝酒说话,等待化雪后再去恒山,除了第一日汪九成说了那些没头没尾的话后,此后他再也没提过那些事,偶有弟子提起,汪九成总是将话头岔开去,在他心中,也许也感到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毕竟全真教还没有做出决定,况且,就算是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本事通天,真有卜卦前途的本领,难道就不会出错么?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汪九成安慰自己的想法而已,在他内心深处,隐隐有着一种恐惧,那就是他觉得甄始一不会没有来地这般说,更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出错。 在这三天里,方铁扇也派人过来,送过来十万两的银票,这是他答应了汪九成为了恕罪,用来赈灾的银两,他本人则没有出现,不过他来不来都是一样,他武功被废,银子也出了,丐帮和他之间的仇恨算是了结了。 方铁扇的事了结,可是坏书生的事还有手尾未收,左轻语和路小千等人那边没有给个交代,周帷幄和路小千等人急于寻找的沙忠利现在还没有踪影,刘苏儿想着在京城等候消息的李觅踪,对于谭豹的去向,是否跟着周帷幄继续对付单勤王,还是怎的,都尚没有结果。 其实到了这等地步,天下烽烟四起,皇帝是否还有必要用怀柔招安之策,尚不明确,不过对于周帷幄来说,总是违背君意,事情不会善罢甘休。 三天后,积雪已经融化了一半,屋顶的积雪已经无影无踪,这日白天天气晴朗,傍晚天又阴了下来,可以推测晚上必是月黑风高的情形,正是前去全真教道观打探的好时机。 汪九成和刘苏儿做好了准备,两人提早上了恒山,在一处无人的山石后等候,汪九成来时还背着一个大红色的酒葫芦,看葫芦大小,里面怕不盛着一二十斤酒,两人闲着无聊,便喝酒御寒,喝了几口,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大块狗肉,刘苏儿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带着这个,见到狗肉感到十分惊奇。 汪九成笑道:“天下旱灾,百姓们连粮食都吃不上,咱们在这里吃到的,比起他们来说,真是山珍海味还不如,不过这些酒肉若是送给那些官老爷们,他们又未必看得上眼,这种差距,你说他们能不作反么?”说到这里不禁忧心忡忡。 刘苏儿点了点头:“无论最后乱世会有个什么结果,受苦的都是百姓罢了,在这场大灾祸之前的十多年前,河南就遭逢一次极大的旱灾,我就是那时从家中逃难出来的,甚至逃荒之苦,汪帮主,你知道几岁的孩子踩着死尸逃难是什么滋味么?何止是吃不上粮食,就算是地上的嫩草,牛羊都不吃的那些草,也被拔起来用水煮了吃了,到后来水都没有,就直接吃草,很多人吃草中毒死去,还有观音土,我也曾吃过一些,现在回想,我能活下来也算是罕见罕闻之事。”他想起若非是爹娘将吃的东西都留给自己,一个孩子怎能独活?想到这里,心中伤心起难过来。 两人各有心事,狗肉吃起来浑没滋味,酒倒喝了不少,眼见天色昏黑,两人有等了一会,感到过了晚饭时间之后,汪九成才站起身来,将酒葫芦扔掉,背着一根紫竹棒,对刘苏儿说道:“走吧。” 这根紫竹棒就是从湖州分堂取来的,和刘苏儿这根紫竹棒原本就是一根。 两人来到全真教道观的后面,积雪消融,两人轻轻巧巧地翻墙进来,冬夜本就睡得早,此时晚来俱寂,偶有远方传来的几声狗吠,和一些不知名的声音,全真教道观后院放着几块倒着的石碑,两人自然无暇观看,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 汪九成早在高处看清了全真教中的情形,他在前面带路,走在黑暗的阴影当中,带着刘苏儿向前行去。 据汪九成所说,女真人和全真教掌教商量要事的地方是在一处不知名的大殿当中,大殿中生有暖炉,屋内明亮屋外黑暗,从明亮处看黑暗,便不容易分辨,从黑暗处看明亮处,则纤毫毕现,上次汪九成是在屋后躲着听他们说话,这次他们决定从屋顶探听,若能掀开瓦片,更能看出这些人的模样。 不出所料,这次他们前来,女真人和甄始一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两人从旁边的大殿上了屋顶,然后轻轻地走到这些人所在的屋顶,两人的鞋底都缝有一层软垫,所以落地无声。 天色阴沉,夜晚的天空更是星月无光,两人来到房脊上,听到身下传来如蝇虫之声的说话声,也听不到在说什么,汪九成用一块破布包着瓦片轻轻提起,屋顶露出一道缝隙,说话的声音瞬间清晰起来。 一名显然是女真人的人用汉话说道:“多谢道长抬爱,只是道长若怜悯苍生,当知以战止战速战速决,乃是杀戮最少之事,若是道长登高一呼,信奉者岂不即刻望风景从?还请道长深思。” 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透过屋顶的缝隙向下看去,只见一位年长的道士坐在主位上,此人下颌几缕胡须,再加上一身道袍,看起来颇有除尘之意,不用汪九成指点,刘苏儿也知道此人必定是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此人眼光炯炯,即便是在屋中油灯的映衬下,也让人觉得极是灵动,只听他说道:“老道若是小门小户,而此事若是也只为天下苍生,此刻也不用为难了,如今我们全真教弟子遍布中原,第二十三代弟子更是有数千人众,焉能没有感情,恕老道道行不够,还不能做到舍己为众生的地步。”两人听到全真教弟子遍布天下,竟有数千弟子,都敢惊讶。 原本以为全真教在立朝之初一直隐忍,哪知在暗地里却做到了这等地步,若说全真教没有什么图谋,那真是傻子也不会相信了。 女真人说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无牺牲,又怎能换的更多人的安宁,舍小为大,岂非份当所为?” 甄始一沉默下来,仿佛在思考其中的关窍,其时大殿中一片安静,女真人甚至屏住了呼吸,等候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大殿呈南北长方状,北边是主人和尊客并列的首位,东西四排座椅延伸开来,每边两排,坐在东首的有十多名道人,还有几名女真人,坐在西首的则全都是女真人,显然客座的座椅不够,一些本该坐在西首的女真人分坐在东首,这些人能够参与此事,当然都是双方的重要人物,女真人外功厉害,太阳穴全都微微鼓起,而那些道人则神光内敛,说明内力修为极深。 甄始一手中拿着两枚玉石做的玉胆,寻常武林中人所把玩的都是铁胆,甄始一身为全真掌教,用的是玉胆,不但显示他的与众不同,同时也说明了他的奢华,恒山所产的玉硬度不够,做不了玉胆,而他手中的玉胆,显然来自西北,那里盛产玉石,价格不菲,像他手中这么通透的两枚玉胆,价值自然不菲,甄始一把玩了一会,忽然说道:“此事乃是为了天下苍生,原本也无不可,只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们最担心的事,是全真教能否保存,而全真教的安危则在于此事会否泄露。” 那名女真人说道:“这点道长可以放心,我们女真人想来用性命担保,绝对守口如瓶,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人泄露,我们这些人,愿用所用人的性命赔罪,只要诸位道长守口如瓶,又有何人会知道咱们的事?” 甄始一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汉人有句古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譬如此刻,咱们所谈就有人在屋顶探听!” 汪九成和刘苏儿听到这里,同时心道一声不好,两人正要就此逃走,与此同时,甄始一的两枚玉胆向屋顶电射而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身陷重围 只听“轰”地一声响,两枚玉胆神乎其神地击破房顶,向隐伏在屋顶的刘苏儿和汪九成准确地射来,幸亏两人早有准备,提前避开,再加上两人身手确实是江湖上罕见的功夫,所以双双避开这一击。 玉胆冲破屋顶后又旋转着上升了一丈有余,接着又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两枚玉胆原路抛回,甄始一伸手接过,对于两枚玉胆的射失,颇出他的意料,他衣袖一振,人已从殿门晃身而出。 屋顶的汪九成和刘苏儿眼见行踪败露,连忙沿着屋顶向其他地方跑去,大殿中的道人和女真人见屋顶真有人在探听,无不哗然,纷纷冲出大殿,要捉拿这偷听之人。 来到大殿外的院子里,众人只见甄始一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忽然一声轻啸从他口中远远传出,这是全真教召集教众的啸声,霎时间,整个道观群中的道士纷纷从各处涌出,一些人见到屋顶迅速逃走的汪九成和刘苏儿,纷纷指着他们追赶,一时间两人陷入重围。 和城中房屋连绵不同,全真教的屋宇基本上都是独立的殿宇,两人来到大殿的一端,这里离另一处屋顶还有十多丈的距离,恐怕只有飞鸟才能凌空越过这么远,而大殿下面则围满了道士,他们进退不得,被困在了屋顶。 刘苏儿指着一处人少的地方说道:“咱们从这里冲出去。” 汪九成摇了摇头,默默地从身上撕下两块破布,递给刘苏儿一块,两人将脸蒙住,以防被道士们看清他们的相貌,偿若此事传扬出去,说丐帮帮主夜探全真教,偷听掌教谈话,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两人掩住面貌,汪九成告诉刘苏儿不从哪里逃走的原因:“那边人数虽少,却都是高手,只从他们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能看出。” 是夜,天气阴沉,星月无光,离得远些就看不清面貌,但身形气度的轮廓还是能够看出来,经汪九成提点,刘苏儿果然看出这些人身手不凡,其他道人不和他们站在一起,多半是因为他们辈分很高,想到这里,刘苏儿暗责自己的鲁莽,偿若从那边向外闯,被纠缠住数招,其他道人就会涌上来将他们团团围困。 正在两人考虑怎么脱困时,甄始一也来到殿下,对两人冷冷地说道:“贵客远来,贫道未能远迎,还请原宥,屋顶风大,咱们何不下来说话?” 甄始一的声音并没有可以扬声,声音却远远地传开,仿佛在人耳边说话,声音低沉,显示出极高的内力,道观中几个挂在檐角的铜铃,都跟着嗡嗡作响,两人听得心中凛然,暗道只要下面的人里,再有两三个这种水准的道士,两人便再无脱身的希望。 汪九成见自己僵持着又不言语也不是办法,他故意压低嗓子说道:“道长言重了,在下贪杯,多喝了两杯酒,不知怎的竟走到这里来了,多有得罪,还请莫怪,道长有心,不如让开一条路让我们离去,异日还有见面的缘分。”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屋顶的,除了汪九成也没有别人了。 其他道士听到汪九成这么说,无不愤然,有的指着两人大骂出来。 甄始一性子沉稳,并不因此动怒,他说道:“两位若只是吃醉了酒,那倒是小事,瞥观内正有解酒的丹药,两位不如下来吃了丹药再走,否则别人会说我们全真教照顾不周了。”他见到两人能够躲开玉胆,便据此推测出两人身手高明,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汪九成故作恼怒:“这么说来,你们是不肯让我们离去了?你们又非官府,有什么资格捉拿我们?赶快让开,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一名道人喊道:“你们擅闯全真教,窥探全真隐私,嘿,就算是送官你们也无话好说,赶紧束手就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汪九成四处查看形势,对这名道人的话充耳不闻。 一名女真人用不标准的汉话喊道:“奶奶的,跟着毛贼啰嗦什么?让我来!”在其他道人愕然的注视下,十多名女真人齐刷刷地从背后拿出弓箭,并极快地搭弓射箭,十多支箭雨如同流星般向刘苏儿和汪九成射来。 女真人骑射本事传自鞑靼人,并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这十多支箭射出,真称得上是风驰电掣,晃眼间就来到两人要害,不知两人武功厉害的道士,都认定二人会被射成刺猬掉落下来。 可是两人随手拨动,十多支箭就像变戏法似的落入两人手中,不过两人并不向将事情闹僵,只将箭矢放在屋顶,并没有反击,否则那些射箭的女真人必定不能幸免。 十多名女真人见两人举重若轻地接下了他们的箭矢,无不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射去。 甄始一也感到有些为难,任由这两人在屋顶这么站着,他全真教的脸面就要尽失了,他这个掌教的脸上也没有光彩,若无这些女真人在场还好些,如今再不断然决定,只会让这些女真人瞧不起自己。 他一双道袍原本下垂,此刻却忽然鼓胀起来,众人见到掌教动了真怒,准备亲自动手,无不感到骇然,原来在全真教,掌教武功虽然极高,但绝大多数的全真弟子都没有见过掌教动手,如今为了全真的颜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石破天惊,沛然难当的招数。 汪九成和刘苏儿见他真气鼓胀,又怎能不知道甄始一的意思,汪九成压低声音对刘苏儿说道:“等他冲上来之际,咱们就踩破屋顶下去,然后再想办法!” 刘苏儿还没来得及回答,甄始一已经如一只大鹰,冉冉升起,向屋顶两人扑来,甄始一的道袍翩翩,真有平地飞升的神仙之状,从低跃高,寻常习武之人必须跳得越快,方能跃得更高,如今甄始一升起之缓,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真是非内外功俱臻化境而不可得,观者无不赞叹,但汪九成和刘苏儿两人却没有这个眼福,不管甄始一轻功有多佳妙,两人毕竟还是以自己的性命要紧。 就在甄始一展开轻功扑过来时,汪九成脚下用力,屋瓦登时碎成数块,刘苏儿依样画葫芦,也踩破屋顶,两人在甄始一扑上来一半时,双双从踩出的破洞中坠了下去,一干全真教弟子为了围堵二人,全都站在大殿外面,想不到两人却逃进了殿中,这一来大出所有人预料,一时竟想不到要冲进大殿中捉拿二人。 而向上提纵的甄始一见两人破坏道观,心下恚怒,急切间也没有办法,人加速上了屋顶,从屋顶的破洞中看去,大殿中灯火昏暗,他只看到两个人影向窗户扑去,他来不及警告下面的道士,自己跟着从一个破洞中向下跳去。 这件大殿名为老君殿,里面供奉的是太上老君的神像,甄始一每日供奉太上老君,不敢亵渎他的神像,人落在神像旁边,正好被巨大的神像挡住了视线,一时看不清两人的去向,不过他在上面早看得分明,知道两人企图从窗户那边逃走,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向窗户那边赶去,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刚出了神像的背后,从神像背后转过汪九成的竹棒,一棒舞出十多根棒影,分打甄始一背后十多处要穴,这一下算是偷袭,以汪九成的身份,原本不该做出此等事,但事出无奈,不这么做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僵。 甄始一虽被人看做神仙般的人物,可是毕竟不是神仙,再加上从背后袭击他的人是汪九成,甄始一觉察到棒风后企图闪避,他也当真了得,一共闪开汪九成的十二棒,到第十三棒上终于闪避不了,被点中背后魂门穴,全身无力,扑地倒了,汪九成怕他解穴功夫高明,又用紫竹棒再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这才放松下来。 被偷袭的甄始一心中恼怒到了极点,他背上穴道被制,头还能活动,他仰头向窗户看去,正看刘苏儿用紫竹棒挑着一块布幔走了过来,甄始一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他从屋顶破洞向下看去,看到的两个人影实则只是刘苏儿一个人,点中昏暗,急切间看不清楚,因此竟上了这么简单的当。 刘苏儿跟汪九成使了个眼色,两人决定用甄始一做人质,好离开这里,可是此举对于全真教来说甚是不敬,偿若汪九成身份泄露,全真教不将丐帮视为仇敌才怪,因此汪九成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掌教身份尊崇,躺在地上算是怎么回事?咱们请道长坐到椅子中,咱们抬着椅子出去!” 甄始一心中疑惑,这两人到底是何人,为何对自己这么尊重呢?他瞥见汪九成身上带着补丁,兵器乃是一根紫竹棒,虽然蒙着脸,但一身凌然正气却掩饰不掉,他心中一震,立刻想起一个人来,只是他想不通,以对方的身份,为何要来窥探他们全真教呢?难道是他得到了女真人来全真教的消息? 刘苏儿隐约猜到汪九成的想法,和他一起将甄始一架上一把椅子,两人一人抬着一边的把手,准备向外行去。 这时全真教的一些高手已经冲了进来,见到甄始一落入他们手中,都是既感惊讶又感愤怒,脾气不好的道人已经骂开了:“快放开我们掌教!否则我们一拥而上,将你们砍成肉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插翅难逃 既有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在此,汪九成自然不怕他们,他低声喝道:“让开!否则老子给你们掌教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伙儿一起同归于尽!” 全真教的几名高手面面相觑,一时进退不得。 坐在椅子上的甄始一忽然开了口:“你们让开,让他们出去。” 有了掌教的命令,这些全真道人只得退开,给两人让出一条路。 汪九成和刘苏儿一边抬着甄始一向外走,一边留神戒备,两人来到老君殿门外,院子里黑压压一群全真教的弟子围住他们,这次甄始一没有开口,所以这些人也都没有让路。 甄始一对眼前事恍如不见,他心中沉思,偿若前来窥探全真教的人真是丐帮帮主汪九成,那么女真人来全真教一事,恐怕已经泄露,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全真教上下不免都要背负通敌的罪名,朝廷偿若加以剿杀,全真教恐怕会有灭顶之灾。 全真教原本是道家最大的教派,但自本朝一来,朝廷对全真教起了戒心,虽然也尊重道教,却将正一教摆上台面,和全真教相抗衡,在朝廷的扶持下,正一教隐隐有超过全真教的苗头,当然,武当派另说,因为武当更注重武功而轻道教。 汪九成沉声说道:“诸位当知眼下形势,你们给我二人让出一条路来,出了你们的山门,我们就将掌教放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如若不然,哼!”这最后一声哼,带着无尽的威胁意味。 听到他的话,全真教的弟子全都不知所措地望着甄始一,这是自全真教开宗立派以来,第一次遭遇掌教被人当众挟持的情况,一名道人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剑指汪九成道:“狗贼,有种露出你的真面目来,像这种挟持人质的事,那是最下三滥的行为!你可知道我们全真教有多少弟子?就算你走到天边,我们也会将你找出来!” 刘苏儿暗笑此人不会说话,前面让汪九成露出真面目,后面又说全真教弟子众多,偿若汪九成真是不怀好意,听到这种话,又如何肯将真面目示人? 汪九成笑道:“全真教弟子众多,那我更不该摘下面罩了,你们究竟让是不让?不让我立刻宰了你们掌教,本人说话,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就在这时,让两人感到惊悚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被他们挟持着坐在椅子中的甄始一忽然语带轻松地说道:“你说话当然一是一二是二了,丐帮汪帮主说话向来都是一言九鼎!” 汪九成听他叫破身份,虎躯一震下,脑子竟没转过弯来,没想到为何甄始一敢如此大胆揭破自己身份,只想着他是如何瞧破自己的,难道是因为自己从他背后袭击的那十多招莲花棍法泄露了他的身世? 就在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刘苏儿首先反应过来,他暗道不妙,看情形这老道多半已经自解了穴道,想到这里,他放下椅子,拿出身上的紫竹棒,向甄始一要害点去,刘苏儿猜得没错,全真教有一招自解被封闭穴道的内功,极难修炼,但身为掌教,又岂能不会?甄始一配合汪九成的挟制,暗地里却一直暗运内力冲穴,此刻被封闭的穴道已经尽解,刘苏儿反应过来准备出手,却已经迟了一步。 只见甄始一大袖飘飘,似乎并没有怎么借力,人就跳到了半空中,左足踢开刘苏儿挥过来的紫竹棒,右手一招重阳碧空掌向汪九成拍去,汪九成反应虽然迟了一步,但遭遇袭击时,武功连想都不用想就会使出,他来不及取出背上的紫竹棒,便使出狂风骤雨掌接下这一掌,两人双掌相交,甄始一借助这反弹之力,早就远远地飘开。 狂风骤雨掌乃阴阳兼备的掌法,威力无畴自不必多言,那重阳碧空掌更是由全真教创教之人王喆所创,王喆本名王重阳,因此掌法中有重阳二字,碧空掌原为闭空掌,意指将相斗两人之间的空隙封闭,达到凌空伤人的目的,端的是厉害无比,只因闭空不如碧空意象深远,便改做了碧空掌。 天下间两大最厉害的掌法相击,发出轰然声响,在甄始一飘开的同时,汪九成感到脸上蒙着的破布啵地一声轻响,碎成几块,露出他的面容。 这双掌相交,自是汪九成落了下风,不过这并非是说狂风骤雨掌不如重阳碧空掌,只不过甄始一坐在椅子上早就在暗中蓄力,而汪九成仓促接招,一进一退下,便略有不及,汪九成放下椅子,准备重整声势时,早就围在周边的全真教弟子将他们两人重重围困,那甄始一反而在围困的圈子之外。 这些全真教弟子看似随意将二人困在其中,实则他们来回走动,暗合北斗星象,此去彼来,来回皆有章法可寻,虽然这些全真弟子尚未出手,但守御之严密,已到了罕见罕闻的地步,汪九成心中叫糟,这阵法多半就是全真教的护教阵法,北斗七星阵,据说这个阵法可由七人组成,也可由八人九人十人组成,阵法中每增加一人,阵法威力都会增加一倍,而此刻围在他们周围的,有一百多名全真弟子,阵法威力可说可怖至极,两人就算本事通天,也难以破除阵法脱身。 一名道人拔出利剑,周边几人同时跟着拔出剑来,一柄柄青光剑,在暗夜中也能看出锋锐,正当他们准备出手时,甄始一从阵外喊道:“且慢动手!” 这些人手中的剑立刻停了下来,但却依旧摆出随时可以出击的姿势。 汪九成和刘苏儿早就拿出紫竹棒,背靠着背准备厮杀一场,听到甄始一喊停,心中悲喜交集,悲的是他身为丐帮帮主,如今却落到此等地步,这张老脸早就没地方放了,喜的是甄始一权衡利弊,以自己的身份,他绝不敢轻辱,偿若他绕过自己,自己虽然苟且偷生,但如此一来,丐帮从此要低全真教一等了。 甄始一让众人让出一道缝隙,他缓缓走到两人身旁,竟不再担心两人向他偷袭,他如此有恃无恐,当然是有所凭藉了,甄始一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 汪九成抱了抱拳:“甄道长,幸会!”这么一来,相当于汪九成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其他全真教弟子见他承认自己是丐帮帮主汪九成,无不议论纷纷。 甄始一说道:“承蒙汪帮主刚才没有对我进行羞辱,反而用椅子抬出来,如此厚爱,贫道这里谢过了。” 汪九成苦笑道:“好说,好说。” 甄始一说道:“贫道有几件事不大明白,还请汪帮主赐教。” 汪九成说道:“有何不明,在下若是知道的,定当指点,不过在下学问不多,不如甄道长博览群籍,有些话不用我来回答,道长只要自己看看周围,或者回思一想,多半就会明白。”汪九成话中有话,更是语出讥讽,他料到甄始一想要问他为何夜探全真,所以暗指他全真教和女真人相勾结。 世人之大胆,能在对方重重围困下依然不改面容的,舍汪九成外更有何人? 甄始一也佩服他的胆量,不过他虽然还没有和女真人商量出个什么结果,但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全真教的声誉将会尽毁,他脸色一变,问道:“你知道什么?片言只字只会让人以讹传讹,汪帮主,咱们全真教和你们丐帮向来没有仇怨,你做出此等事来,就算我肯相饶,我这一种弟子也不会罢休,唉,阁下大好男儿,只可惜行差踏错,可惜呀可惜。” 汪九成听他的意思,是准备灭口了,他夷然不惧,只是略觉不甘而已,一旁的刘苏儿冷笑道:“说得好听,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丑事罢了,道长就别贼喊捉贼了吧。” 甄始一眼睛斜望着刘苏儿问道:“此人是谁?” 刘苏儿刚想说话,汪九成抢先说道:“此人便是人称绝命郎君的刘公子,甄道长既然决定了动手,还啰嗦什么?且看全真教围攻我丐帮一人,不过还请道长放心,以后我们丐帮弟子不会找你们寻仇的。” 甄始一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么?你丐帮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帮,可是我全真教又岂是好惹的?汪帮主,听说你行事向来勇敢决绝,今天怎的啰嗦个不休?难道是怕死了不成?”说到这里,已有几名全真弟子嬉笑起来。 汪九成脸色一变,江湖上的好汉讲究命可送,但不可辱,他大喝一声,声如霹雳:“放屁!动手就动手,我只是希望道长能饶过我这位绝命郎君小兄弟,如今看来是奢望了,且让我看看全真教的北斗七星阵到底怎么个厉害法!”这段话夹杂着他浑厚的内力喊出,震得他周围几名全真弟子耳际嗡嗡直响,眼前发黑,站立不稳。 说罢他竟抢先出手,紫竹棒一招莲花盛世,更兼棒中夹掌,一棍扫到了几名刚才被他大喝震得昏昏沉沉的全真弟子,甄始一听到他的话就暗道不好,汪九成临死拼命,也能拉不少点背的,他亲自上阵,夹在北斗七星阵中,阵法威力登时大增,几名全真弟子倒地后,阵法本来少有凌乱,但掌教的加入,很快又带领着众弟子踏着北斗星图运转起来,那些受伤倒地的弟子自然有人将他们拖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阳碧空 汪九成见阵法使开,果然威力无穷,一瞬间眼前七柄剑刺到,这和高手对阵时一剑化七剑不同,一剑化七剑,毕竟还只是一剑,但这七柄剑是真的七柄剑,绝不掺假,剑指他七处要穴,当汪九成使开莲花棍法连消带打时,又会有七柄剑从前面几人的背后刺出,将他的紫竹棒挡住,如此一来,汪九成便落在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地步,一套威力无边的莲花棍法被阵法困得束手束脚。 这边刘苏儿也好不到哪去,两人联手对阵七星北斗阵,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照顾自己身后,但以二人之力对阵上百人,内力消耗极快,不到一百招,两人就已经落在了绝对的下风。 全真教和丐帮平日并无什么仇怨,只因汪九成窥探到了女真人在全真道观,这一众全真弟子誓要将两人杀人灭口,以防消息走路,两人竭力抵挡,渐渐身上见了彩。 汪九成对刘苏儿低喝道:“我来挡住他们,你趁机冲出去!” 刘苏儿一则见敌人重重围困,无论如何逃脱不出,而来他又则能丢下汪九成一人逃脱?即便有机会,他也不愿独生,否则此后他如何还有脸去面对丐帮弟子? 汪九成猛使一招莲花棍法中的莲叶田田,棍法中夹杂这狂风骤雨掌中的一招惊涛拍岸,这两招齐施,登时打得四名全真教的弟子向后抛跌,但这四人的空缺很快便被其他四名弟子补上。 刘苏儿边打边说道:“我不走,你身份尊崇,我拼死拦得他们他们一拦,你趁机逃走,只要你能走脱,他们也不敢对我怎样!”他因说话分神,手臂上再添一道划痕,鲜血迸溅,好在伤口并不深,他还能坚持得住。 汪九成也好不到哪去,身上也挂了几处彩,随着他如被困蛟龙般腾挪打斗,鲜血点点散开,落在全真弟子身上,汪九成本是果敢有决断之人,听到刘苏儿的话也不禁犹豫起来。 甄始一也佩服二人的骨气,只不过形势所逼,不得不对二人痛下杀手,否则倒霉的就将是他全真教,他进退趋避,配合着弟子们组成的北斗七星阵,并没有凭着自己高出弟子们许多的武功而擅自改变阵势,他听到两人谈话,冷笑道:“我看你们就心生妄想了,实话告诉你们,今夜你们谁都走不脱!如若两位知机地愿意束手就擒,我以全真掌教之名答应你们,给尔等留个全尸如何?” 汪九成感到内力不断消耗,闻言怒从心头起,他呸的一声,一口带血的浓痰向甄始一吐去,甄始一侧身避开,这口痰便让他的弟子生受了,只不过甄始一这一趋避,两名弟子也跟着受了伤退下,接着又有两名弟子补上。 刘苏儿忽然将紫竹棒幻出漫天棒影,将眼前几名全真弟子击得向后退开一步,借着这一步之遥,刘苏儿凌空虚点,正是他融汇了点苍指后的拈花指,三名全真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苏儿点中要害,向后摔倒,只不过全真教弟子人数太多,刘苏儿和汪九成两人那是打都打不过来,一百多招后,两人虽然击倒了对方十多名弟子,但对方总有生力军补上,而被击倒的弟子得以喘息之机,很快又会恢复过来,跃跃欲试,准备再战。 两人顿时感到沮丧万分,对方的阵法犹如潮水送波,没有一刻停歇,两人就算能坚持一百招两百招不败,三百招五百招不败,那一千招呢?两千招又如何?这种迟早落败的心情涌出来,两人都是越打越没有信心,然则全真弟子却似乎约战精神越抖擞,谁能杀得了汪九成,那么此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不在话下。 当然,敢杀汪九成的,未必有这个胆量承认。 汪九成越打身上伤口越多,他一掌击退了两名全真弟子,口中喝道:“全真弟子,无耻之尤,以多欺少,好不要脸,不用你们动手,老子的性命老子自己解决!” 话虽这么说,但全真弟子的攻击并不因此而迟疑,汪九成又骂道:“奶奶的,你们这些牛鼻子,连老子自尽都不让,嘿,且看老子临死前能拉几个垫背的!” 哀兵未必必胜,但拼命之际,总会发挥出比平时更高的水准,但北斗七星阵作为全真教的护教阵法,又岂是非同小可,汪九成拼命舞动紫竹棒,也只不过让阵法变得更大些而已,随后,这些全真教弟子又缩小了包围,刘苏儿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冲,北斗七星阵跟着冲,他退,北斗七星阵跟着退,前进后退任凭他如何冲突,总是脱不出包围。 甄始一见汪九成已经坚持了三百多招,依旧没有内力衰竭之状,他既是丐帮帮主,由此本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这位年轻人,被汪九成称为什么绝命郎君刘公子的人,却似乎比之汪九成内力更为深厚,这让他大感诧异,不过他也能看出两人已到了强弓之末,他大喝一声:“本道让你们十招之内大败亏输!”说着他忽然一个人跳了起来,他原本所在的天枢位在他高高跃起后由一名弟子主动填补,七星北斗阵依旧圆满。 汪九成闻言大喝一声:“痴心妄想!” 言罢将紫竹棒放在背后,接着同样高高跃起,刘苏儿留在北斗七星阵中感到一松一紧,松的是北斗七星阵中没有了甄始一,紧的是汪九成离开了阵的包围,刘苏儿所遭受的压力跟着增加。 这两人一前一后从空中跃起,甄始一虽然先跳起来,但汪九成上升速度却快,两人顿时来到众人头顶,甄始一双掌同时重阳碧空掌中的绝招:烈日炎炎! 他双掌掌心同时发出纯阳内力,每一掌中似乎都包含着他全身的功力,竟是一分为二却没有丝毫分散,仿佛两位甄始一同时出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原来甄始一在跳起之际,早在左掌将内力凝结,人高高跃起之时,只要再凝聚右掌内力,便能造成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威力,当然,这一招烈日炎炎道理说起来简单,甄始一却练了足足有三十年方有所成。 汪九成不甘落后,他拼尽全身力气,使出狂风骤雨掌中的一招风雨兼程,左手阴柔,右手阳刚,阴阳并济龙虎交汇,威力也是沛然难当,当世两大最强掌力在空中相击,发出震耳发聩的轰然声响,声响过后,汪九成向后抛飞,而甄始一则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直直地掉落,让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古怪的情形,唯有刘苏儿明白是怎么回事,汪九成的风雨兼程这一招阴阳兼备,柔劲中带着吸力,阳刚劲力中带着推力,一吸一推相互抵消,所以才使得甄始一没有向后退却。 刘苏儿关心的不是这古怪地情形,他关心汪九成的伤势,却又被七星北斗阵死死纠缠住,脱身不得,他越是心急,越是连遇险招,可是汪九成对他来说已是为数不多的在世的亲人,他焉能不关心? 甄始一虽然一招烈日炎炎将汪九成击得倒飞出去,可是他自己也绝不好受,汪九成不愧是领袖丐帮数万人的帮主,阴阳兼备的一招,让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几乎扭曲,他强自压下涌到喉头的一口血,心中骇异,自己这一招,可说以自己两倍的内力击敌,他一直自诩当世无人能够接下这一招,但刚才汪九成所表现出来的功力,似乎和自己不相伯仲,汪九成吃亏就吃亏在已在北斗七星阵下拼杀了三百多招,内力消耗过半,否则谁胜谁败还不好说。 望着汪九成倒地不醒,脸如金纸不知死活的样子,他暗骂了几句活该,谁让他来窥探全真教的隐秘呢? 刘苏儿尚在困兽犹斗,甄始一想要提起一股内力,一举将这两个祸患铲除,可是他不动内力还好,这一提振,丹田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他强压下的这口血再也压不住,张口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一些在后面的全真弟子连忙围了过来,问掌教如何了,这尚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甄始一受伤。 甄始一吐出这口淤血,气也顺了些,他指着倒在地上的汪九成道:“给我将他乱剑刺死!” 全真教弟子异口同声地说道:“是!” 言罢,除了围攻刘苏儿的十多人外,其余人纷纷提着剑向汪九成围了过去。 刘苏儿见状忽然狂性大发,口中喊道:“不要伤害汪帮主!”他一边挥舞着莲花棍法,一边向汪九成的方向冲去,但七星北斗阵只随着他微微挪动了丈余,便将他拦住,刘苏儿冲突不出,不再顾忌刺向自己的剑,而是直接向汪九成冲去,全力对付他和汪九成之间的全真弟子,这边是七星北斗阵中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星位,也就是斗勺中的四名弟子,这四名弟子见他发了狂,便准备合力将他拦住,等到后面几人冲过来,便能将他刺死。 以北斗大阵对付两人,竟斗到三四百招,这对全真教的弟子们来说,着实是件耻辱之事,他们都想将战斗速速解决,如今大好机会在前,无不感到兴奋,七八柄剑在刘苏儿身后刺来,誓要将他刺个对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权衡利弊 可是阻拦在刘苏儿身前的四人还是小看了刘苏儿,四柄剑齐出,刘苏儿却如同一只大鹰从上方越过,这是莲花棍法中的一招雨打荷花,一棒变四棒,在四名女真人头顶点过,接着他毫不停留地向躺在地上的汪九成扑去。 身后四名全真弟子被点中头顶百会要穴,四人眼前一黑,人事不知,再后面的七八柄准备袭击刘苏儿背后的剑,见到刘苏儿忽然离去,剑前唯有四名自己的同门,纷纷收剑,若在甄始一让众人去杀汪九成之前,刘苏儿这番挣扎也是徒劳,因为他不过从七星北斗阵的一面跳入另一面,也可说从一个七星北斗阵跳入另一个七星北斗阵,他还是逃脱不了阵法的包围,但此时人人想着杀了汪九成可以名扬四海,所以对刘苏儿的围攻不免懈怠,以至让他有了可乘之机,这是甄始一始料未及的。 刘苏儿越过一众全真弟子,抢先扑到汪九成身上,与此同时,全真弟子也全都围了过来,人人手中一柄长剑指在两人要害,此时刘苏儿见汪九成生死不明,也放弃了反抗,他扭头对甄始一说道:“你这老道,你杀了汪帮主,你们全真教杀了丐帮帮主,此事休想善罢甘休!” 甄始一冷哼以对,他不再搭理刘苏儿,决定痛下决心,将两人先宰了,此后的麻烦此后再说。 众人未得甄始一杀刘苏儿之命,全都盯着他等待他的命令。 甄始一咬了咬牙,缓缓抬起了手,只要他的手一落下,趴在汪九成身上的刘苏儿以及汪九成本人,两人都要被几十把剑刺成筛子。 刘苏儿缓缓地闭上眼睛,他读书少,心劲却硬,明知必死无疑,也不再祈求,只可惜以汪帮主之尊,也要丧身恒山全真教,这些剑刺下,多半会一剑洞穿两人的身子,那也无所谓了。 甄始一的手倏然落下! 蓦地,刘苏儿只听到周围十多声痛呼传来,众人纷纷议论:“什么人!” “有人偷袭!” “不好!这是淬毒金针!” “我的眼睛!” “……” 十多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刘苏儿也听不分明,他睁开眼睛,只见围在自己周围的道人全都七倒八歪地推在一旁,甄始一也双手架在中门,做出防备的姿势,看着旁边老君殿的屋顶。 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刘苏儿猜测此人八成是全真弟子全力围攻刘苏儿和汪九成之时上的屋顶,否则以全真教之济济人才,不会没有发觉。 刘苏儿见群道的目光都放在此人身上,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俯身抱起陷入昏迷中的汪九成,鼓起全身力气纵身上了房顶,相斗多时,若非他身居玄玉石的内力,早就连自己一个人纵身上房都难,何况还怀抱一名像汪九成这样的大汉? 甄始一怒喝:“哪里走!”人向刘苏儿扑去。 黑衣人从屋顶跃下,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兵器,向甄始一刺来,他和刘苏儿擦身而过的时候说道:“你们先走!” 刘苏儿感到声音极为耳熟,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两人空中交错不过一瞬,哪容他细细回思,人就带着汪九成到了大殿的屋顶,而追击他们的甄始一则被黑衣人毒辣的招数拦截,两人同时落在地上,一众全真教的弟子又组成了七星北斗阵将黑衣人围在其中。 在房顶上,刘苏儿抱着汪九成回头看了一眼,黑衣人带着黑面巾,看不清相貌,但他手中的兵器,却让刘苏儿全身一震,几乎要将怀中的汪九成松落,此人用的兵器正是索命刺! 难道此人是坏书生康长恨? 不管此人是谁,为了救自己一命而深陷重围,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独自逃生,这是刘苏儿的原则,他正要将汪九成放在屋顶,跳下去帮黑衣人时,怀中的汪九成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听到这呻吟声,刘苏儿想起汪九成和康长恨两人之间,毕竟以汪九成为主,救了汪九成,再来对付全真教才是正道,若是为了救黑衣人,三人都死在这里,只为一腔热血复有何益? 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背叛的心情,不再犹豫,抱着汪九成从殿后跳下,然后足不停步地认准一个方向逃去。 黑暗中,他也不管东南西北,只想着先离开这里再说。 汪九成断断续续的呼吸,显示出他受伤极重,他所走之地,幸而都有全真教弟子将雪扫走,否则他离开时必会留下足印,全真弟子会很快追上他们。 不知穿过多少间房屋,身后隐隐传来追逐他们的声音,但声音分散,且相距很远,刘苏儿将轻功施展到极致,终于来到全真教道观的围墙处,他抱着汪九成直接跃过围墙,围墙外积雪皑皑,刘苏儿落在围墙外一个趔趄,差点将汪九成衰落,他调匀了呼吸,全力向山下奔去。 以汪九成受伤之重,他原本想要去清净庵找净禅师太为他疗伤,但是又怕全真弟子顺着两人洒落的血迹找上门去,那就会给清净庵惹来无穷麻烦。 他一路狂奔,心中又惦记着那黑衣人的生死,很快走得连自己也不知身在何处,又奔行一阵,他已脱离了道路,在山间积雪中前行,前方遇到一片树林,刘苏儿暗喜,这遭有救了,山林中积雪不多,足印不深,不容易被人跟踪追捕,冲进山林,四周更是黑暗,刘苏儿七拐八绕,也摸不清何处是山林边缘,他感到一时半会全真教的人也追不到这里,便将汪九成放在一块干燥的平地上,让他盘腿做好,自己则双掌按在他背后大穴,将自己身上的内力源源不绝地向他体内狂输,以助他疗伤。 内力深入汪九成体内,刘苏儿方才知道汪九成受伤多重,他和甄始一拼掌力时,他身上的内力在七星北斗阵中消耗了不止一半,若非掌法精妙,甄始一那一掌早将他打得骨折筋碎,饶是如此,汪九成还是受到了极深的内伤,他的五脏全都被震出了血,若无刘苏儿内力续命,汪九成只怕连一个时辰都挨不过。 寒山凄寂,刘苏儿一直给汪九成输送内力,直到自己感到有些气力不济这才停手,此时汪九成的呼吸平稳了些,只是还未苏醒,刘苏儿留了些内力,倒不是他不想给汪九成全都注入,而是还要留一些内力用来应付追敌,寻找养伤之所,毕竟此时在恒山山腰,积雪覆盖,还要背负一个人前行。 这般纯以内力疗伤,治标不治本,还需药石方行,寒冬深夜,恒山山林之中,刘苏儿竟不知去何处寻觅郎中,他想起山下那位猎户,就算猎户不懂医道,他是当地人,也该知道去哪里寻找郎中路途最近,除了回大同,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帮助,而此时回大同的路,定然是全真弟子追踪他们的主要路途,此时他们万万冒不得一点风险。 刘苏儿背着汪九成,又将他用衣带系住,以防跌落,同时也能省点力气,他继续前行,是不是纵身上了树,再从另一边跳下,还不停绕个圈子再走,这是防止全真教的弟子万一真的顺着自己的脚印寻来,这么几下,也能迷惑一下对方。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积雪中,刘苏儿踉踉跄跄地来到山下,一道溪水也结了冰,刘苏儿沿着结冰之地来到猎户家前,这样就算全真教的弟子再厉害,也摸不清自己的方向了。 猎户正在家中睡觉,刘苏儿敲开他门的时候,他还拎着一把柴刀,保持着警惕之心,直到看清两人是前晚给自己拿了几十两银子的财神爷,这才赶忙请两人进屋,猎户点上油灯,见到两人浑身是血,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回事?是遭了山贼么?” 刘苏儿怕此人和全真教有什么渊源,汪九成的伤便找不到人医治,所以也没跟猎户说实话:“遇到逃荒的人抢劫,将我们两人打成这样。” 猎户骂了几句逃荒的人,然后说道:“我这里正好有金疮药,赶紧给你们敷上。” 两人合力将汪九成抬上床,汪九成身上的血沾了猎户床上被子上都是,猎户也不在乎,毕竟一床被子才值几个钱?刘苏儿一出手,那就是几百床被子的钱。 果然,刘苏儿勉强笑道:“那些逃荒的虽然将我们打成这样,但也算他们倒霉,遇到了我们,一文钱也没被他们抢走。”说着,刘苏儿又拿出一块银元宝来递给猎户,猎户说道:“这时候我还收你们的钱,我还算人吗?赶紧收起来。” 刘苏儿说道:“我这大哥受伤很重,只有金疮药恐怕不行,请问猎户大哥,这附近可有医术高明些的郎中,半夜请郎中前来,银子多花些也无所谓,只要能够治好我大哥的伤。” 猎户闻言深受感动:“你这小兄弟受伤也不轻,却只顾着你大哥,这样吧,银子我拿着,离我这四五里地处有一位姓李的郎中,医术极高,只不过不是本地人,他不肯给治,几年来,我送给他的猎物也不少,好歹他会卖我个面子,你就说你和这位大哥都是我远方的亲戚,他就不好不给医治,再加上这块银两,他更是赶着要来了。” 刘苏儿谢道:“那就麻烦大哥了,你将金疮药留下我来给大哥涂上,还请大哥速去速回。” 猎户答应了,正要走开,刘苏儿又喊住了他:“莫要忘了让李郎中带着治疗刀伤的药草。” 猎户点了点头,推开门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疑神疑鬼 刘苏儿从里屋炉子上提来一个水壶,又找出猎户的铁盆,兑了一盆温水,给汪九成擦洗伤口,一路逃到这里,汪九成身上一些伤口处的血已经干了,和衣服黏在一起,刘苏儿不敢将衣服硬撕开,只能用温水将干了的血给融化了,这才将衣服揭开,擦洗了伤口后,他再倒上金疮药。 这一顿折腾下来,刘苏儿数了数汪九成身上遭受的大小剑上共有二十九处,剑伤虽多,却全都不在要害,这当然不是全真教弟子手下留情,而是汪九成在关键时刻避开了要害之故。 汪九成身上最重的伤自然是内伤了,刘苏儿注入到他体内的内力,如同一股平静的湖水,托着汪九成受伤的身体,让他不至倾覆。 刘苏儿见汪九成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不得,他在屋里翻找,找到猎户一身换洗的衣服,幸而猎户身材高大,衣服穿在汪九成身上也算合适。 在等待猎户带着郎中回来的过程中,刘苏儿看着炉子里的火苗发呆,他忽然站起身来,提着水壶又灌满了水,放在火炉上,他想着那位救了自己和汪九成的黑衣人,他究竟是谁?若说他是坏书生康长恨,那真有些匪夷所思了。 康长恨乃是四大凶徒之首,如今应该正在清净庵大殿下的地穴中受那六根本烦恼香的折磨,想到这里,刘苏儿身子一震,差点跳将起来,他想到,康长恨乃是为了去除心中的凶念才去的清净庵,如此说来,清净庵的一番努力成功了?康长恨真的改邪归正了?如若不然,何以解释他会忽然出现救了他们? 仔细想下去,刘苏儿忽然又颓然坐下,那人只不过是兵器和康长恨有些相似罢了,多半此人并非康长恨,当时黑衣人从屋顶跳下,帮他们拦截追赶他们的甄始一,而刘苏儿正好抱着汪九成向屋顶跳去,两人交错的一瞬,黑衣人曾说了句:“你们先走!” 这四个字在刘苏儿脑中仿佛带着回音,良久不绝,这声音极为耳熟,究竟是谁呢?而且此人被人发现之前,先抛撒出毒针,方才解了自己之围,这一手先声夺人的淬毒暗器,也正是坏书生的拿手好戏,但天下用淬毒暗器的人何止成千成万?单凭这点,似乎也不能认定那人就是康长恨。 此人若非康长恨,又该是谁?他的声音听来耳熟,可是声音却十分沙哑,和刘苏儿所认识的人说话都有很大的不同,可是既然有很大的不同,为何自己还觉得他话音熟悉? 刚刚坐下的刘苏儿此刻又站起身来,他想到了此人是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人向这边走来的声音,一人脚步沉重,显然不会武功,而另一人却步履轻盈,落地只留下轻轻的声响,刘苏儿心中生出警惕,难道是甄始一又找上门来?此人竟能神通广大至此? 那令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一步步走来,若此处只有刘苏儿自己一人,他自然是夷然不惧,但有一个身受重伤的汪九成在此,他下意识地为他生死感到担忧。 刘苏儿刚想站起身来做出防范,敲门声已经传来。 刘苏儿问道:“谁?” 门外传来李猎户的声音:“是我,猎户,李郎中来了。” 刘苏儿放下心来,将门打开,外面是身材高大的猎户,旁边一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身穿灰布长衫,肩背一个木箱,面孔平常,唯独一双眼睛精光内敛,显示此人不凡,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想必就是李郎中了,原来刚才脚步声轻盈的是他,而刘苏儿疑神疑鬼,以为是全真教的什么高手追踪过来,想不到这恒山下一位小小的郎中,都身负绝诣,怪不得全真教里人才济济,藏龙卧虎。 这位李郎中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见到刘苏儿和汪九成两人问猎户:“你说的两位病人就是这两位?” 猎户说道:“不错,这位是我远方的堂兄,这位是我的堂弟,道遇逃荒人抢劫,被打成这样,还望李郎中悉心救治。” 李郎中来到床边,先给汪九成把了把脉,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猎户问道:“怎么,伤得很严重么?” 刘苏儿的心也揪了起来,生怕他说一声没救了。 李郎中眼中带着疑惑,说道:“如果他是被逃荒的流民所伤,那么这位流民的武功可高明得很呐!这伤势似乎是被全真教的拳力所伤,难道全真教的弟子落魄到打劫为生的地步?” 刘苏儿想不到他医道高明至此,只不过打伤汪九成的却不是全真教的弟子,而是全真教的掌教,此时此地,他当然不能明说,否则这李郎中还给不给医治都很难说。 李郎中又把了会脉,然后在刘苏儿和猎户两人的紧盯下,从画中掏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竹筒用塞子塞紧,李郎中想要打开塞子,想了想,两指轻轻一捏,将竹筒捏破,从里面掉出一棵猩红色的丹药,李郎中捏住汪九成双颊,使他张开了嘴,然后将这颗猩红色的丹药送入汪九成口中,汪九成伤重,不知吞咽,李郎中在汪九成耳旁的上下关双穴以及颊车雪连续点了几点,汪九成这才缓缓地将丹药吞下。 刘苏儿见他轻轻巧巧地将竹子捏破,这一手指力上的功夫,出了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外,还没听说什么武功会有这样的捏合力,虽说李郎中捏破竹筒,乃是因为竹筒中只剩下这一枚药丸,但这种不经意流露出的本领,才更让人细想下感到佩服,而他用手指两点汪九成脸上穴道,更是显示出了李郎中认穴之准,内劲之收放自如。 李郎中站起身来,对猎户说道:“这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骨骼,和你绝无亲缘关系,你诓我来此,不怀好意!” 猎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想不到李郎中说话如此直接不留情面,他讪讪地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刘苏儿给李郎中作了个揖,然后问道:“请问李先生,我这大哥的伤势如何?” 李郎中说道:“他受伤极重,好在受伤之后有人给他体内注入了极多的内力,这内力之深厚只纯粹,我从医二十多年,尚是首次遇到,请问这位给他注入内力之人是谁?” 刘苏儿说道:“不敢当先生谬赞,便是区区在下。” 李郎中露出惊讶的神色,伸手抓过刘苏儿的手腕,刘苏儿下意识地想往后撤,忽然醒悟他是要给自己把脉,不但没有后撤,反而坦然将手腕递了过去,江湖上这么将要害递过去,直入将自己的性命交由对方手里,刘苏儿还指望他救治汪九成,若是见疑,怕他救治不力反而糟糕。 李郎中搭了搭刘苏儿的脉搏后说道:“你小子定是有什么古怪的遭遇,你身上的内力非是自己修炼而来,这番造化,真让人羡慕,你外伤不过一些皮肉之伤,并无大碍,以你身体条件而言,内力恢复过来,皮外伤也就好得差不多了,药都无需再用,只不过疲乏了些,尽量休息便行。” 刘苏儿不敢多言,点头道:“是!” 李郎中这才说起汪九成,他指着床上的汪九成道:“他就不同了,他五脏全都破裂,我给他吃了一枚九胆丸,这是治疗内伤的圣药,他性命暂时无忧,只是想要恢复却非易事……”说到这里,他沉吟起来。 刘苏儿问道:“请问先生,有什么为难之处?” 李郎中说道:“实不相瞒,我能看出你们的伤势绝非什么逃荒流民所伤,而是全真教高手所伤,你们和全真教的过节,我也不想多问,我只想告诉你为难处,得罪了全真教,他们势必不会罢休,方圆百里内,你们躲在何处,两三日间他们也能将你们找出来,若在别的季节,你们还好躲藏些,如今四处积雪,可藏身之处不多,但这位伤者又须一个月的静养,每日用内力帮他驳接断了的经脉,丝毫不能受人惊扰,否则伤势反复,未痊愈的伤口再度破裂,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了……这就有些为难了。” 刘苏儿想着若是全真教全力搜寻他们,必定不会放过大同分堂,即使丐帮弟子合力抵御,双方大战一场倒是小事,但藏身分堂中,若说不受到惊扰,那简直不能想象,他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地方我倒能找到一处,只不过如何给他治疗,还望先生予以教我。” 李郎中说道:“那好,我再给你开些通络化瘀的药,你每日如此这般……”说着告诉了他如何每日用内力帮他疗伤,何时服药,药量多少,都告诉了他。 刘苏儿道了谢,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给他,李郎中也不推辞,伸手接了。 见到李郎中的一举一动都不似有武功的样子,可是他的内力却这么深湛,刘苏儿感到好奇,忍不住问了起来。 李郎中说道:“我常年行医,遍阅各种古籍,得到一张培气凝神的方子,照之炼丹服用,内力便逐渐深厚起来,你靠造化我靠丹药,咱们都是殊途同归。” 刘苏儿这才恍然,不过全凭丹药能使内力达到此等地步,也的确是罕见罕闻,李郎中没有说出那张配气凝神的方子,他和猎户自然也不好多问。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洗心革面 送走李郎中后,猎户说道:“原来你们是和全真教结了梁子,唉,这可为难了。” 刘苏儿问道:“有何为难?” 猎户道:“我能在这里安身立命,自是因为全真教的默许,偿若他们知道我收留两位的话……” 不等他说完,刘苏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道:“真是抱歉,给大哥带来麻烦了,全真教迟早会找到这里来,我们这就走,不敢再行拖累,等我们走后,我们脱下来的血衣等物,大哥全都烧掉,这样全真教就算找到这里,也没什么证据。” 猎户歉然道:“这深更半夜,外面又都是积雪,不如明日再走,我不是要赶你们走,只是怕全真教找过来你们麻烦。” 刘苏儿说道:“我理解,大哥不必再解释,你再给我找出一套衣服我换上,他们说不定一会就来,早走一步,对大家都好。” 猎户又找出一身衣服给刘苏儿换上,刘苏儿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猎户,猎户这次终于没收,刘苏儿也没时间跟他啰嗦,他背起汪九成就走,猎户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刘苏儿说道:“猎户大哥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猎户知机地没有再问,目送二人消失在黑夜里。 刘苏儿所想到的能给汪九成提供疗伤的地方自然就是清净庵大殿下的地穴,那里十分安静,如果坏书生康长恨已经出来,那边就是空着的,正是疗伤的绝佳之所,他原来不敢去哪里,是怕给清净庵带来麻烦,如今为了汪九成的性命,只能行险为之,困难的是如何过去,却又不留下痕迹。 寒冬山上到处都是积雪,刘苏儿背着汪九成向山林中行去,远远的,他看到一行火线从山上蜿蜒而下,刘苏儿奇怪,难道山上着火了?他定神仔细一看,这才明白,哪里是什么火线,而是全真教的弟子一人拿着一个火把,正在山林间搜寻他们,刘苏儿赶紧投入林中,以防被他们发现,然后尽拣没雪的地方落脚,就这么躲躲闪闪地来到清净庵附近,好在没有人看到他们。 刘苏儿正要去拍门,求见净禅师太,清净庵中传出一阵争吵声,刘苏儿听争吵的声音有些耳熟,然后他想起此人曾在全真教中和他相斗之前说过话,原来全真教还是找上了清净庵,他心道好险,若是来得再早些,只怕会和他们遇个正着,如今自己并没有去清净庵,这全真教依旧没有放过这里,全真教在恒山以及周遭当是好不霸道。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争吵声平息,全真教的人走了出来,向全真教的方向行去,一名道人口中还在说道:“我早说了他们不在这里,中间根本没有两名小贼的脚印,偏偏还要和这些尼姑争执,真是晦气!” 另一名道人说道:“若不搜索过一遍,回去如何跟掌教交代?你就别埋怨了,找不到二人,咱们都要跟着麻烦……” 一群道人一遍说着埋怨着一边远去。 刘苏儿见他们走远,这才背着汪九成从隐蔽处走了出来,来到清净庵门前敲门,清净庵原本不闭门的,被全真教一番搅攘,竟然关上了门。 两名女尼气愤愤将门打开,同时口中埋怨:“你们还有完没完?咦!”听言下之意,自然是将他们二人当成了去而复返的全真教弟子,直到看清两人,才讶然失声呼叫。 刘苏儿苦笑道:“我不是那天杀的全真教弟子,劳烦两位去通知一下净禅师太。” 净禅师太走过来后,刘苏儿看到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惊讶之色,反而平静地说道:“快进来吧,莫让全真教的人看到你们。” 等到两人进去后,净禅师太才问道:“如何伤成这样?” 刘苏儿简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在他说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净禅师太将全真教的事告诉他们的初衷,怕是清净庵早就知道了全真教和女真人有勾结的事,而她们自己不好出手,所以希望丐帮的汪九成能去查探查探,只是没想到两人落到这等田地罢了。 净禅师太听说刘苏儿想要大殿下的地穴让汪九成疗伤,她痛快地答应下来:“就算你们不提,我也希望你们到那边去躲一躲,全真教实在是太过霸道,我们清净庵也阻拦不住他们,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们在此,恐不会善罢甘休。” 刘苏儿讶然道:“如此说来,康长恨果然是脱胎换骨,经过了考验,消除了凶性?” 净禅师太笑道:“不错,不过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汪帮主伤势很重,咱们先将他安顿下来再说。” 由净禅师太带着两人从大殿的一道暗门下去,刘苏儿背着汪九成,走在一排斜斜向下的石阶上,来到下边,他虽从山隙中窥视过这里,如今身处其中,又有一种不同的滋味,这处石穴当然是天然形成,而后人加以修饰,修建了石梯,凿平了一些地面,洞穴中的铁链还在,可是康长恨却已经改过自新,离开了这里。 安顿好汪九成,刘苏儿借着石穴油灯的照耀,看着汪九成虽然还未苏醒,但因服用了九胆丸,所以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了些,便放下了心,他将李郎中所开的药方交给净禅师太,净禅师太看过后说道:“这些草药庵中都有储备,我让人熬好后送来给汪帮主服用。” 刘苏儿到了此刻方才彻底放松下来,就在他进庵之前,还在思索若是两人被拒之门外,又该何去何从,这一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全身酸软,伤口处传来阵阵疼痛,差点呻吟出声。 净禅师太说道:“看来你是饥疲交迫,内力损耗过多,我让人给你送些食物和水,你好好休息休息,其余的事,咱们回头再谈。” 刘苏儿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净禅师太,但身子实在是太过疲乏,只得答应下来。 净禅师太走出去后,不久便有弟子送来米饭豆腐青菜和温水,刘苏儿饱食一顿后,见到旁边还有一张床,他什么都顾不得,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过来时,刘苏儿感到精力恢复了过半,他连忙向汪九成方向看去,只见汪九成身旁放着一个空碗,一股草药味传来,看来他已经服过药了,更让他苦笑不得的是药碗旁边还有一个空的酒坛子,想不到汪九成此时还要饮酒,更想不到清净庵中藏有几坛酒。 地穴除了两人外并无旁人,刘苏儿见到旁边一处石台上放着食盒,他打开后看到里面放着饭菜,还没有凉透,正好肚子又饿了,他三下五除二吃了个饱,闲来无事,便坐在床上打坐,修炼内力,以期赶快恢复过来。 修炼内力时,他更是对外物不闻不问,若在别处,他自然不会这么全身心地去修炼,定会有所防备,但在这清净庵的地底,他竟能全身放松下来,内力的修炼也有种事半功倍的效果。 等刘苏儿再从内力修炼中清醒过来后发现,汪九成已经醒了,他大喜之下扑了过去,问汪九成:“汪帮主,汪大哥,你感觉如何?” 汪九成说道:“咱们这是在清净庵中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 汪九成说道:“不用担心,我刚才用真气内窥了一番,虽然受伤严重,但一者我身上有你注入的充沛内力,而来似乎有人给我服用了灵丹妙药,所以死不了啦,奶奶的,全真教的甄始一倒真有本事,我汪九成自从学会狂风骤雨掌后,还是首次遇到掌法这么强横之人,哼,等我痊愈了,还要再找这老道比试一番。” 刘苏儿听他说话中气十足,知道他没了大碍,而养伤又不是一会半会之事,他说道:“汪大哥好好休息吧,先别想着打打杀杀之事,全真教倒行逆施,咱们迟早要揭破他们的假面孔!” 汪九成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伤势沉重,说了一会话,便觉得有些不适,不过即使如此,他想起了一事,忽又睁开眼睛笑道:“清净庵什么都好,就是这酒的滋味有些淡了。” 刘苏儿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呢,我知道了,等到积雪消融,我从山上给你带烈酒来,那些全真教的弟子没有见过我的面目,我给你送酒,他们看不出来。” 好生安慰了他一通,汪九成这才又闭上眼睛休息,刘苏儿则按照李郎中的指点,用内力助汪九成疗伤,很快,汪九成便沉沉睡去。 洞中不知天地,也不知这会是白天还是晚上,等清净庵的女弟子送来饭食,刘苏儿这才知道现在是午时,他侍候汪九成吃了饭,自己也吃过,这才作罢,正要继续修炼内力,这名女道人对刘苏儿说道:“且慢打坐,我师父净禅道长一会下来跟阁下说话。” 刘苏儿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再有一日夜的功夫便能尽复,现在和人动手都没有问题,当然,遇到甄始一怕还是不行,不过甄始一在和汪九成对掌时,他也受了内伤,没有几日的功夫,怕也不能痊愈。 胡思乱想着,净禅师太下来,刘苏儿迎了上去,净禅师太问起汪九成的伤势,刘苏儿摇了摇头,表示一切无碍。 净禅师太说道:“咱们到一边说话,别打扰了汪帮主。” 来到洞穴的一个角落,净禅师太说道:“你问我康长恨的事,我跟你说说……” 原来康长恨在他们两人过来的当天晌午,已经经历过了六根本烦恼的折磨和考验,脱胎换骨的康长恨不仅凶性被克制,而且功力也跟着提升了不少,清净庵的几名师太见状也放下了戒备,将康长恨放了下来。 康长恨从铁链中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几名师太叩头,并向几名师太诉说自己所做过的每件凶残之事,师太们安慰他:“事情都过去了,你既已改过自新,那么不妨多做些善事,以弥补自己以前的罪孽,获得心中的安宁。” 康长恨自然答应下来,他问道:“还请师太们垂怜,让我见见宫小青。”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缘无分 宫小青的容貌被毁一事,清净庵的几名师太一直瞒着他,本想着等他改过自新后再告诉他,可是如今见他真的改过自新,几名师太却有种不忍告诉他真相的感觉,原本她们面对的是一位穷凶极恶之徒,如今她们所要面对的却是一位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的好人。 仿佛告诉他宫小青的事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有时真相既是残忍的直视。 看到这些师太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康长恨几乎认定宫小青已经死了,他声音颤抖着问道:“她是否……” 净禅师太说道:“她现在就在庵中,只不过……只不过她是不是愿意见到你,我们还要问问她的意思,唉,佛门之地,谈这些尘世男女之情,不免有些亵渎佛祖了。” 听到净禅师太的回答,康长恨长舒一口气,他微笑道:“那就有劳师太了。”康长恨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一定要跟她好好赔不是,他大仇得报,唯一的牵挂便是宫小青,他欠她的,尽管这并非他的错,他回思往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感汗颜,偿若宫小青答应陪自己度过余生,那么自己一定要多作善事,以积善果。 净禅师太让两名子弟去喊宫小青前来,却没有让弟子说明是什么事。 两人相见,会发生什么事呢?净禅师太,净心师太以及净庵师太等人都不敢想下去。 人世间的孽缘为何总是这般沉重? 去喊宫小青的弟子匆匆去了,宫小青因为面目被毁,不喜和人居住在一起,因此她的屋子在清净庵的最北边,是一间孤零零的房间,两名弟子此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应该带着宫小青回来。 等待宫小青的时间里,康长恨再次向这些德高望重的师太们致谢,康长恨说道:“经过那炼狱一般的折磨后,在下有了种在世为人的感觉,多谢师太们赐予我重生的机会。” 净庵师太一向话不多,她看着康长恨,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她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康施主是自己做到的改恶向善,这是你自己用历练换来的,我们不过是提供了一种办法而已。” 康长恨说道:“总而言之,不论师太们怎么说,在下总是发自肺腑地感激,也会铭记于心,以后……” 说到这里,前去喊宫小青前来的两名弟子匆匆返回,康长恨见到两人身后并没有跟着宫小青,而其中一名女尼手中却拿着一封信,他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都感发虚发软,他虽有预料,但想不到真会面对这种情形,那就是宫小青不愿见他,而且不辞而别,自己想要跟她致歉却连机会也没有。 净禅师太接过信封,见封皮上写着字谕康君几个字样,她便随手将信递给了康长恨。 康长恨木然地接过来,抽出信笺一看,果不其然,自己所料不差,上面写着:世事变幻,犹如沧海桑田,我这副躯壳早已败坏,再不敢提当年誓言,无论君负我也罢,我负君也好,总是有缘无分,妾已斩断尘根,此后青灯古佛,日日为君祈祷,愿君一世安好,勿以贫尼为念,此后尘世净土,如参商隔河,唯愿君安好。 话中一股故作斩断情丝,实则心系康长恨的感觉跃然纸上,上面先是自称妾,接着改口贫尼,两句愿君安好,又似欲盖弥彰,但决绝之意,却也流露无疑,康长恨想起当年初见宫小青时,为她神魂颠倒的时刻,再看着眼前这张信笺,仿佛前世今生,不知何时,他的眼泪打湿了信纸,这无语凝噎,让几名师太心中慈爱之心流露。 净禅师太虽然没有看到信上的内容,但总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她安慰道:“康施主且莫悲伤,人世所有情感,都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见也好,不见也好,都是虚幻,还请施主看开些。” 康长恨小心翼翼地将信笺叠好放入怀中,他给几位师太作揖施礼,想说几句感激的话,然而喉头酸楚,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扭头便冲了出去。 一众女尼看着他疯癫了一般离去的背影,无不为他感到担心。 至于信笺上所书,那两名前去喊宫小青的弟子已经看过,后来告知了几位师太们,所以她们能够得知。 康长恨离开清净庵后,到了傍晚,一名出门归来的弟子说道:“有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痴痴地看着远处,寒冬腊月,山风疾劲,真不怕冻坏了他。” 众人都知道那名男子自然就是康长恨了,她们劝无可劝,此事只能等他自己逐渐接受,她们所担心的,只是怕康长恨因此发了狂,那么连日来他们对康长恨所做的去除根本烦恼之事都将变成徒劳了。 显然她们多虑了,因为当天夜里,就有一名黑衣人救下了被全真弟子围攻的汪九成和刘苏儿,而这名黑衣人十之八九就是康长恨。 刘苏儿听到这里,失声说道:“黑衣人绝对就是他,呀!不好!那群牛鼻子道人当真不好惹,连我和汪帮主两人联手都冲突不出,康长恨前去,岂非自寻死路?” 净禅师太说道:“如果真是他所为,说明此人已经不计较和你们之间的仇恨,那是真心向善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定会保佑康施主的。” 刘苏儿受的伤都是皮肉之伤,他内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此刻再也坐不住了,他对净禅师太说道:“不行,我要去看看情况,康长恨既然救了我们,我们对他又则能袖手不问?” 净禅师太摇了摇头:“就算他被全真教的人捉拿,你一个人孤身前去,又济得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康长恨不顾自己生死去救我们,我刘苏儿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偿若有机会救他而我无动于衷,只怕此后我良心也会不安。” 净禅师太说道:“康长恨前天夜里救的你们,他若是已经被全真教弟子围攻而死,你去了也是白去,若是无碍,那么也非一时半会会有什么变化,这里汪帮主内伤眼中,如何用内力助他疗伤,又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走了,汪帮主又如何?” 刘苏儿一听也是,他性子原本就优柔寡断,尽管康长恨改邪归正,又救过他们的性命,但是他和汪九成两相比较起来,毕竟以汪九成的性命最为重要,自己此去全真教,虽不说是必死无疑,但大有可能会深陷其中,自己若是逃脱不得,那么汪九成也自必伤重难愈。 净禅师太见他打消了前去全真教的打算,温言说道:“你和汪帮主两人再这缓缓养伤,对全真教的查探只能徐图,不能着急,否则只怕会将事情弄得更糟,我会着人按时给你们送饭送药。” 刘苏儿点头答应了,净禅师太跟着出去。 不久便有一名女尼过来送药,汪九成服了药后,却莫名地发起高烧来,这是重伤在治疗期间必定会经过的凶险阶段,李郎中也跟刘苏儿提起过,所以刘苏儿也并不惊慌,而是用内力帮汪九成疏通经脉,一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汪九成这才沉沉睡去,刘苏儿连日给汪九成注入内力,自己也感到内力损耗的厉害,一有闲暇,便打坐练功,要将损耗的内力弥补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这一日,汪九成精神已见大好,刘苏儿再要给他输送内力的时候,汪九成拒绝了:“现在我已经能够自己提起内力疗伤,我熟悉自己伤势,比起你强行注入我体内的内力来说,更容易些,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这两日你好好休养休养,将内力补足。” 刘苏儿见他伤势还没好上一半,便没有告诉他康长恨的事,以防扰乱他的心神,让他疗伤的进度变得缓慢。 看到汪九成已经自己疗伤,他欣慰之余,在一旁运起气来。 两日后,刘苏儿忽然感到胸腹间一阵鼓胀,他怕惊扰汪九成,便强自忍耐,不料他越是忍耐,胸腹之间越好像鼓足了气的鱼泡一般,似要炸裂开来,终于他忍不住长啸出声,以舒心中闷气,啸声如虎啸,如龙吟,良久不绝,石穴四周的油灯火光在他的啸声中晃动不已,若非他人在地下,声音定当远远传开,整个恒山都能听到。 汪九成原本在闭目养神,运气疗伤,听到刘苏儿的啸声,先是全身一震,接着听到啸声如此持久高昂,心中惊讶,不意短短几日的功夫,刘苏儿的内力又有所精进突破,他在骇然之余,也为刘苏儿感到高兴。 内力到达一定的地步,人往往地会不自觉地呼啸起来,这种事他早有耳闻,百十年前的大儒王阳明便因修炼内力到了一定的地步,而在军中呼啸,据说声震数里,闻着无不色变。 几乎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刘苏儿的啸声才逐渐低沉,然后停止,刘苏儿恢复清明,见到汪九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忍不住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怎的,忽然憋不住要呼喊出来才觉得痛快,否则胸中一股真气就要鼓胀炸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坠入悬崖 汪九成笑道:“这是好事,是你内力又有了进步,真是异数。”接着他跟刘苏儿讲了关于内力到此地步的必然经历,只是他也想不通刘苏儿为何在疗伤期间,内力还能有如此精进。 刘苏儿想了想,然后说道:“自从那晚在全真教对阵他们七星北斗阵后,我一直感到内力衰竭,为了汪大哥的内伤,我又将剩下的内力给汪大哥体内注入一些,然后背着汪大哥来到这里,此后每日用内力帮汪大哥疗伤,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茶杯,茶杯中的茶水喝完,然后再倒入,再喝完,再倒入,不知怎的,茶杯好像越来越大了。” 汪九成说道:“你这个比喻怕是不大贴切,当以深井来形容,每当你把警钟的井水打光,很快井中便又自动涌入不少水,用的越多,井水补充得越快,到得后来,不再大睡,而井水却源源不断地注入,终于从井口喷薄而出,这就是你为何啸叫的原因,看来你的伤势不仅大好,而且功力更胜从前。”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的确有这种感觉,不但身子感到更加轻盈,而且眼中似乎有一道光,原本瞧这洞穴黑漆漆的,现在看来却明亮了许多。” 说到这里,刘苏儿提着紫竹棒,来到洞穴一处平坦之地,他挥舞这紫竹棒,使开莲花棍法,果然,功力大增并非他的错觉,而是真的功力增加,原本一招莲花棍法中的雨打荷花,他能纵跃一丈六七尺的高度,现在能够轻轻松松地跃上两丈高,且毫不费力,原本一招小荷露角,紫竹棒能挽出七八个棍花,如今却能挽出十七八个棍花出来,刘苏儿尽兴使了一套莲花棍法,然后收棍站在当地,汪九成几乎看得呆了,这套棍法虽然是他交给刘苏儿的,但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套棍法竟能练到这种地步。 刘苏儿说道:“偿若再遇到甄始一,我也有信心将他击败,只不过若是七星北斗阵,恐怕还是不行。” 汪九成从沉思感慨中回过神来,闻言笑道:“你就是功力再增一倍,也不是七星北斗阵的对手,那毕竟是阵法,不是一个人之力能够破解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被他们围住,在他们组成阵法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来不及组阵,又或者见到他们的阵法,你立刻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以你如今的功力,全力展开轻功,恐怕能够追上你的人不多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这才将那晚是康长恨救了他们一事说了出来。 康长恨曾杀了丐帮的副堂主陶敬神,丐帮弟子无不想着杀他报仇,就连汪九成也要准备拿他祭奠陶敬神的在天之灵,哪知他改过自新在前,相救两人性命在后,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刘苏儿说道:“汪帮主也说过,坏书生已经死了,活着的可算是好人康长恨,既然是好人康长恨,又对咱们有救命之恩,他在全真教下落如何,我势必得要去看看。” 汪九成乃是恩怨分明之人,他断然道:“不错,不过你为何还不前去?这么多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恐怕都已经迟了。” 刘苏儿解释道:“净禅师太也是这般说,不过她不让我去是因为当时我伤势未愈,而且……总之,我现在就要去了,汪大哥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如康长恨只是被他们捉住囚禁,我便想办法将他救出来便是。” 汪九成知道他未说完的话,自然是要留下来为自己疗伤,他宁可性命不要,也不想欠康长恨的人情,只是人情已经欠下,只能想办法偿还,他叮嘱道:“你也要小心些,甄始一此人的厉害绝不仅仅在他的武功,见到情况不妙,便紧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君既然和宫小青两情相悦,咱们若有机会,便让两人见上一面,若能言归于好,咱们便算是还了他的人情,陶敬神的账,便不跟他计较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辞别了汪九成,向石穴上面走去。 净禅师太听说他要去,也不再阻拦,她也听到了刘苏儿从地底传来的隐隐啸叫,知他此时功力大增,虽不是全真教这许多弟子的对手,但遇到危险,逃走还是不成文问题的,不过她还是说道:“你就算要去全真教打探,这光天化日下如何行事?总要等到天黑下来才好行事。” 刘苏儿这才知道外面是白天,他在洞中不知时辰,这次出来,阳光格外刺眼,这么多日子来,当日大雪在风吹日晒下,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不过恒山的冬季,积雪消融后,也无春秋之景,到处一片萧索之意。 问起宫小青的下落,净禅师太说道:“自从她留书离开这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想来她是为了躲避康长恨,可是康长恨这么痴情,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刘苏儿叹了口气,心道康长恨如何,还要他能在全真教手下生还才行,他和宫小青两人的坎坷遭遇,令人唏嘘。 净禅师太让刘苏儿饱餐一顿,又休息了半日,终于等到天黑,刘苏儿换上庵中给他准备好的一身黑衣,背上紫竹棒,这便抹黑前去全真教。 刘苏儿和汪九成曾两次进入全真教查探,只不过那两次都是大雪覆盖,看不清道观真容,如今虽在夜晚,但月光皎洁,还是能看出全真教的宏伟,殿宇重重,全都是琉璃瓦做顶,除了老君殿,还有重阳宫,大王殿,老子殿等几处较大的殿宇,和无数尊奉历代全真祖师的小殿宇,以及观中道人寝食之所,房屋之多,不亚于少林寺的规模。 道观分为七重,每一重都堪堪比得上清净庵的大小,全真教创教近五百年,五百年累积,已是不可轻辱的一股势力,除了恒山全真根本外,中原还有几处全真教的分支,以甄始一所言,全真弟子遍布天下,足有数千名之多,绝非虚言。 刘苏儿来到道观一处围墙外,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寻到无人处,这才翻墙而过。 有了上次刘苏儿和汪九成夜闯全真教的经历,全真弟子对道观的守御进行了加强,夜间巡逻之人也多了起来,刘苏儿不知从何处寻找,想起他对这道观最为熟悉的还是客院,不妨先去探探那些女真人走了没有。 一路躲躲闪闪地来到客院围墙外,还没有进去,就听到立面传来打斗声,刘苏儿心道,难道出了自己,还有其他人在这里探听全真教的隐秘?若说是康长恨自那晚一直打到现在,那更是离奇了,此时距离他们夜探全真教至少过了十日,自然不可能是康长恨了。 刘苏儿悄悄地爬上院墙旁的一棵大树,然后探头向院内窥探,这一看之下,方知自己误会了,哪里是什么人和全真教弟子打架?不过是几名辈分较低的全真弟子在和女真人进行切磋罢了,原来女真人还没有离去。 女真人和全真教弟子打斗的并不高明,并没有什么看头,而且也打听不出当日康长恨的结果,刘苏儿从树上悄悄地溜了下来,在全真教中其他地方继续寻找,时不时会有四名全真弟子巡逻而过,刘苏儿便藏身在黑暗中,以他此时的功力,自然能够做到精力内敛,毫无声息的地步。 来到全真教道观一处偏僻之所,一名全真教的弟子出来便溺,刘苏儿心道机会来了,他来到这名弟子附近,等他便溺结束,正在提裤子的时候,自己悄无声息地将他一掌打晕,然后背着他离开了道观。 在离全真道观不远处的一处大石之后,刘苏儿先将脸蒙上,然后将这名弟子唤醒,这名全真弟子迷迷糊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说道:“你被我捉住,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回答得对我就放你,回答错了,你的道行只好到阴曹地府去接着修炼了。” 这名全真弟子见到刘苏儿蒙着脸,先是啊地惊呼一声,接着问道:“你……你是谁?啊,我知道了,你是那晚偷窥我们全真教的人!” 刘苏儿点头承认:“不错,你眼力倒好,那晚就是老子过来查探你们做的好事,什么偷窥?说得这般难听,我问你,那晚后来过来的黑衣人去了哪里?” 这名全真教的弟子还想硬着骨头不说,只冷笑一声以对,刘苏儿拿起他的一只手放在一旁,随手点了他的哑穴,然后拿起一块石头,毫不犹豫地敲断了他的一根手指,这名本想表现自己硬气的全真弟子叫也叫不出,痛得嗬嗬两声,然后昏迷了过去。 等刘苏儿再将他喊醒后,这名全真教的弟子不再隐瞒,为了其他手指的安危,只得将那晚后来的事情告诉了他。 黑衣人虽然被北斗七星阵给围住,但是此人毒针厉害,所以并不能对他形成合围,被他冲开了一道血路,全真教的弟子怕他毒针厉害,只是远远地将他围住,唯有甄始一和一帮全真教的高手才不惧他的毒针,向他猛攻。 康长恨边打边逃,竟被他冲出了全真教,但全真教的高手紧追不舍,一直将康长恨迫到一处悬崖边,由甄始一亲自出掌,所使的自然是他的绝技重阳碧空掌,将康长恨打落悬崖。 全真教的弟子都知道,这处悬崖下并没有河流,掉落到悬崖下,只有死路一条,当晚星月无光,他们也没有下去查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康长恨再无生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逆不道 康长恨身为四大凶徒之首,他坠崖身死一事若是传出,不知多少人会拍手称快,但刘苏儿心中却生出莫名的悲哀,这不单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和汪九成,更因为他已经洗心革面,而且遭遇极惨,纵观其一生,总会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悯。 刘苏儿再问这名道人其中各种事情的细节,确认他没有说谎,虽然无力救出康长恨,但总是有了个结果,他又问了那晚之后的事。 这名道人老老实实地回答,当晚两人逃走后,黑衣人又被打落悬崖,掌教甄始一便发动道观一半的人出去寻找他们,务必要将二人捉拿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原本他们想着两人都受了伤,恒山又被积雪覆盖,要追捕到二人岂非轻而易举之事?哪知找了半夜,他们踏遍恒山,找遍了天珠峰、翠屏山以及大小山头,甚至连清净庵这种尼姑庵也找了,却连两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天亮后,全真教又让另一半弟子下山寻找,如此这般来回交替,一连找了四五日,他们这才认定两人逃远了,既然有黑衣人前来搭救他们,那么也说不定有人在附近接应。 刘苏儿想了想,忽然问道:“既然你们找遍了恒山周遭,可曾在崖下见到黑衣人的尸首?” 这名道人摇了摇头:“没有,有道崖下查看的弟子说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恒山有牲畜出没,他的尸首说不定早被野兽拖走了,至于拖到哪个山洞里,谁能知道?” 刘苏儿说道:“即便是尸首不见了,那总会有血迹留下来吧?” 道人苦笑道:“几日来,大雪消融,崖下积雪都化成了水,就算有血迹,也早被冲刷干净,哪里还有什么痕迹?我说这位好汉,你若是跟全真教有仇,就该到道观中去找我们掌教,小道不过是新入全真教,什么都不知道,大侠冤有头债有主……” 刘苏儿听他祈求得浑没志气,本想解了穴,让他回去算了,既然康长恨不在道观中,自己不如到此人所说的山崖下再去找找,即使只能找到尸首,也能尽尽人事,将尸骨掩埋,等以后找到了宫小青,她也能有个祭奠之地。 可是他忽然想起那群女真人,便问道:“你们掌教现在和女真人谈的怎么样了?” 道人说道:“这个小道就不大清楚了,掌教没告诉我们,我们也不敢多问。” 刘苏儿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道人有些糊涂了,只听他说道:“小道赵筑基,不敢请教大侠尊姓大名?” 刘苏儿说道:“我叫你爷爷!”随手点了他的昏睡穴,赵筑基呆呆地看着刘苏儿,然后缓缓地歪倒。 看着赵筑基昏睡过去,刘苏儿将他外面的道袍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又将他头上的道冠取下来戴上,此刻若有面镜子,镜中的自己当时一名年轻的道士,刘苏儿见赵筑基脸色比自己还要黑些,便从地上抓了些泥抹在自己脸上,天黑视线不明,若非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的面貌。 刘苏儿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少说话,以这副模样进入到全真教道观中,未必会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穿着道袍行走在道观中打听秘密自然方便得多。 看着陷入昏迷的赵筑基,刘苏儿怕他冻死,将他拖到一处避风的山石之后,又找了些枯草将他身子盖住,幸而现在积雪已经全部消融,否则即便如此,这名真正的赵筑基也会被冻个半死。 刘苏儿穿着道袍,却也不敢从大门进入,而是翻墙进去,他想起汪九成两次探听到消息,都是在老君殿附近的一座殿宇中,他凭着印象,摸索着过去,途中遇到几名道士和他擦肩而过,无人怀疑他的身份。 原来他们上次听到甄始一和女真人讨论大事的殿宇叫做论道堂,看名字,论道堂本是全真教论道的场所,如今却用来做掌教和异族人讨论国事的地方,刘苏儿甚感不平和无奈,心道偿若当年的丘处机在世,抑或创教之人王重阳重生,定会对甄始一所作所为感到不满! 论道堂中灯火通明,看来今晚甄始一和女真人还在议论,刘苏儿假装路过,觑准没人,忽然闪身来到论道堂的殿后,潜身藏在一处花丛下,此时乃是冬季,花丛只剩下干枯的花枝,但这里乃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除非有人走近,否则不会有人发觉。 最让他担心的还是论道堂中的甄始一,上次两人在屋顶探听,不知如何竟被他发觉,甄始一若非低估了两人的武功,他的两枚玉胆可不是闹着玩的。 静夜之中,刘苏儿内力聚集到双耳,仔细倾听,屋内的说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只听甄始一的声音说道:“商量至今,我看也就这么决定吧,我们全真教派出十二位道长前去,若是被人知晓,已属大逆不道的重罪,我可以安排他们将全真教的悟道剑以及基本的心法传授给你们,那七星北斗阵乃是我们护教阵法,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教规如此,还请你们回去以后禀告上人我们的苦衷,这已是我们全真教能做的极限,唉,行此离经叛道之为,尚不知是福是祸。” 一名女真人的声音传来:“自古只有顺天行事才能成就大事,逆天而行只会自取灭亡,全真教乃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是福不是祸了。” 甄始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另一名女真人说道:“说来说去,掌教对我们还是心存戒备,否则号令乡民一事又不费什么人力物力,道长为何始终不肯答应呢?” 甄始一说道:“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全真教毕竟是汉人的教派,咱们私下里说说还行,偿若此时传扬出去,彼时就算你们统领天下,全真教汉奸二字那是抹不掉了,此后全真教还如何在中原立足?就算新朝廷将撇教立为护国神教,若吸纳不得汉人弟子,只收你们女真人为徒,那还成什么话?这是原则问题,老道不想再说第三遍。” 论道堂中一时沉默下来。 之前的那名女真人又说道:“你这般推脱,上人定会认为掌教起意不诚,将来起兵之后,怕是会对全真弟子有所不满。”这是语带威胁了。 甄始一说道:“前些日子,丐帮帮主和另一名号称绝命郎君的刘公子已经偷听了咱们的一些谈话,还不知他们听去了多少,若是此事事泄,全真教是否能够等到你们掌控中原,奉全真教为国教的那一日还不好说,阁下若再言出不逊,全真教只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这名女真人陪笑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掌教不要误会,唉,天色已经很晚了,既然没有商量出个结果,不如我们先回去讨论讨论,咱们明日继续商量如何?” 甄始一说道:“你们就算在这里商量个一年半载,全真教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夜了,贵客早些歇息吧。” 刘苏儿见再也听不出别的,便打算悄悄离开。 就在这时,甄始一断然喝道:“什么人?” 刘苏儿暗道,难道自己躲在这里都能被他发觉?这甄始一究竟是怎么发觉自己的?自己明明已经神光内敛,呼吸低至微不可闻的地步,他正要出来和甄始一拼斗几招,然后趁七星北斗阵合围之前逃走,但他很快发觉,这一次甄始一追击的方向并非是他藏身的方向,而是前面,殿前也传来呼喝声,刘苏儿放松下来,原来他发觉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正要趁乱逃走,刘苏儿回思一想,难不成是汪九成担心他的安危,所以过来帮他?汪九成伤势未愈,若是他前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护着他逃出去。 刘苏儿壮着胆子从花丛中出来,跟着逐渐向论道堂前面聚集的全真弟子走了过去,来到论道堂外,几名道人围着一个身形消瘦,个子不高的黑衣人,此人头上带着一个斗笠,脸上蒙着黑面巾,就算在灯光照耀下,此人的一双眼睛也陷在黑影中,看不出此人的一点形貌。 见到此人已经落入全真弟子的包围,甄始一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地来我全真教何事?” 让刘苏儿甚或甄始一都感到奇怪的是,此人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听此人淡淡地说道:“我来找一个人。”声音清脆,原来此人是一名女子。 听到这女子的声音,刘苏儿如遭雷殛,他在恒山石穴外听过这个声音,她是宫小青! 既然知道她是宫小青,那么她来此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她来找的自然是康长恨,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打听到康长恨去了全真教,想来她也能够明白康长恨来到全真教,定然是凶多吉少,刘苏儿心中为她感到难过,因为在场的人里,怕是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康长恨已经被甄始一一掌击落悬崖,有死无生! 甄始一说道:“哦?不知姑娘此次前来所要找的人是谁?” 宫小青说道:“康长恨!” 甄始一直到将坏书生击落悬崖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愕然道:“康长恨是谁?我们道观中并无此人。” 第一百二十章 黑衣女子 宫小青说道:“康长恨便是人称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十天前的一个晚上,你们围攻丐帮帮主等人时,前来救他们逃走的就是康长恨,若是他被你们捉住,还请诸位道长慈悲为怀,他已经改过自新,希望道长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他做的事,将他放了。” 甄始一厉声问道:“原来他是四大凶徒之首的康长恨,姑娘又是谁?” 宫小青说道:“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甄始一说道:“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宫小青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以坏书生康长恨的声名,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和他有什么牵连呢?” 甄始一还是有些不信,他说道:“即便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我们都是修道之人,难道姑娘不敢以真面目现身,就是怕我们有人认得你,揭破你的谎言么?” 宫小青摇了摇头:“我容貌已毁,形象骇人,道长既是有道高人,就别让我为难了,我以性命发誓,我所言句句是真!” 甄始一闻言犹豫起来,他逐渐相信了宫小青所说,但相信归相信,如何打发她倒是个问题,偿若直接跟他说康长恨已死,只怕她必定要死要活闹个不休,他思索片刻,对宫小青说道:“我相信姑娘的话,不过你所说的坏书生康长恨不在这里。” 宫小青问道:“真的?” 甄始一肯定地说道:“修道之人不打诳语。” 宫小青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她问道:“偿若不在这里,他又会去了哪里?” 一名年长的道人终于忍耐不住,站出来叱责道:“他去了哪里鬼才知道,我们又非官府,偿若有人不见了就来找我们全真教,我们这里成什么了?你速速离去,莫要再胡搅蛮缠,我们掌教脾气好,难道我们都要跟着和你啰嗦个没完不成?”刘苏儿听了他的话,心道无意中说出的话往往会吐露真相,康长恨的去向,多半只有鬼才知道了,只可惜宫小青并没有想这么多。 宫小青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位道长所言差矣,并非我胡搅蛮缠,既然你们承认他曾来过,他何时走的,又去了什么方向,难道你们半点不知?还请可怜我一个弱女子,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甄始一刚想告诉她坏书生已被自己打死,让她死了这条心,别再纠缠不休,更何况四大凶徒之首被自己所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登时改了主意,偿若她听到康长恨之死,一头撞死在这,全真教的清誉就跟着丢光了,他耐着性子说道:“当晚康长恨的确来过,不过后来他又走了,黑夜之中,他去了何处我们也不知道,还望姑娘到别处去找找,这深更半夜,姑娘孤身来此寻夫,难道不为自己的声名着想么?” 宫小青抬头看了看天,今晚天气晴朗,月朗星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酸楚,沉默片刻后,她终于说道:“既然道长说他不再这里,多半他就不再这里了,民女来得冒昧,还请几位道长见谅。”说罢,她盈盈一福,转身就离去。 见到她主动离去,甄始一反而又有些后悔,但他总不能公然留下一名女子,这种事偿若传出去,自然更加难听,他待宫小青走出去以后,对几名弟子说道:“你们跟过去瞧瞧,偷偷地跟在她后面,不要被她发现了,看看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会跟什么人联络,还有,明天继续到悬崖下去查找一番,那黑衣人的尸首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偿若黑衣人真是坏书生,全真教诛除此子,于咱们声誉也有益。” 半夜出去跟踪一名女子,许多全真弟子都不太乐意,刘苏儿化身赵筑基夹在跟踪宫小青的弟子里,黑夜中,谁都没有怀疑。 出了全真教大门,众人四下张望,星月之下,只见一道黑影正向山上行去,刘苏儿见她既不是下山,也不是前去清净庵的方向,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但容不得他多想,其他几名全真教弟子纷纷说道:“她在那里,咱们跟过去。” 另一名全真弟子说道:“掌教让咱们小心行事,莫要被她发觉,看看她是否受人指使,又是受何人指使。” 刚才那名全真叫弟子说道:“跟远了又怕跟丢了,跟近了又怕被她发觉,考验咱们的时候到了,咱们且看看她这么晚上山究竟去找谁。” 刘苏儿陪着几人悄悄地跟在宫小青后面,走了两三里山路,刘苏儿见她折而向那日刘苏儿和汪九成去过的山洞,不知她是否前去查看有没有什么康长恨留下的踪迹,还是什么,不过她明知康长恨不再那里,为何还要去呢?他心中一动,想起如今汪九成还在石穴养伤,自己和他曾谈起康长恨的行踪,宫小青说不定就是从这里偷听到自己和汪九成,又或者自己和净禅师太的谈话,才找上全真教的。 自己再抓住赵筑基之前,也不知道康长恨被击落悬崖,唉,这两人都是生来不幸,也许死对他们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寒风吹拂,宫小青的身影果然投向这个山洞,刘苏儿心道,若是让全真教得知这里,怕是以后清净庵有什么秘密,都会被全真教听到,今晚过后,自己定要想办法通知净禅师太等人,将这个山洞堵死,以防万一。 一名全真弟子低声说道:“那女子进了山洞,咱们在洞外偷听,说不定她是在和人私通,未婚男人死了,她正好便宜了奸夫,嘿嘿。” 刘苏儿听他说话污秽,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次跟着宫小青的,除了刘苏儿外,还有四名全真弟子,他们一共五人,来到山洞外,左右分别站着两名弟子把风,一名叫做李筑峰的弟子偷偷进去瞧瞧,几人之前商量,既然这女子私下和人幽会,就算他们发现了自己,恐怕也不敢声张出去。 几人商议时,刘苏儿自然闷不吭声,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李筑峰慢慢走了进去,人消失在洞中的黑暗当中,恒山上虽然也是黑夜,但好歹有些星光,山洞中更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刘苏儿猜测宫小青已经进入了山隙,那道山隙若无火把照耀,黑暗中李筑峰肯定摸索不到,只不过几人若是见到宫小青在山洞中消失了,定然不肯罢休,自己要如何才能将几人打发走呢? 正想着,进洞的李筑峰忽然传来一声惨呼,几人被李筑峰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包括刘苏儿在内,四人全都向后退开一步。 一名叫做刘筑根的全真弟子向洞内喊道:“筑峰!发生了什么事?” 几人都不敢贸然进去查看,不过他们都知道,李筑峰定是遭到了洞内人的伏击,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洞内除了李筑峰和宫小青外,是否尚有他人,他们更不清楚,就连刘苏儿都有些怀疑洞里还有别人。 就在这时,李筑峰的惨呼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件黑乎乎的东西被从洞里扔了出来,刘筑根扑过去一看,正是李筑峰的尸首,刘筑根平日和他交好,想不到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一把抽出长剑,正要冲进去,被另一名全真教弟子拦住:“别冲动!要冷静!” 洞内传来宫小青的声音:“此人进来后欲对我图谋不轨,被我杀了,你们谁要是再敢进来,别怪本姑娘辣手无情!” 众人当然知道这只是宫小青找的借口,李筑峰进去后还没有片刻,什么都看不清,说什么图谋不轨?简直是胡说八道! 刘筑根来到附近,找到一根枯树枝,点着了当火把,他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提着长剑,当先向洞中闯去。 其他两名全真弟子见阻拦不得,也纷纷抽出长剑,准备陪刘筑根一起冲进去。 刘苏儿见状,故意扬声说道:“半夜三更,一名女子在里面,咱们这么冲进去,只怕对全真教的名声不好!” 一名全真弟子转过头来对刘苏儿说道:“筑基,你胡说什么?” 刘苏儿还要再提醒里面的宫小青小心,这名全真弟子离刘苏儿很近,忽然怪叫一声说道:“你……你不是赵筑基,你究竟是谁?” 刘苏儿见身份泄露,使出拈花指法,随手点倒了他,另一名全真弟子正要回身,也被刘苏儿顺手点倒,虽刘苏儿前来跟踪宫小青的几名全真弟子,除了刘筑根外,其他的全都倒在地上,刘苏儿正要跟进去将刘筑根也点倒,洞中的火光忽然熄灭,刘筑根的惨呼声也跟着传来,刘苏儿正要进去和宫小青说话,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从洞中刺出,直指刘苏儿面门。 而剑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杀了李筑峰和刘筑根的宫小青。 刘苏儿伸出手掌拍在剑身上,对宫小青说道:“且慢动手,我不是全真弟子!” 宫小青不信,她一言不发剑光点点,接着向刘苏儿身上点来,刘苏儿一边闪避,一边说道:“那天晚上,咱们在洞口见过面,是我,我叫刘苏儿!” 刘苏儿一边躲闪着她的攻击,一边脱掉了身上的道袍,摘掉了道冠,露出本来面目,宫小青仔细看清了他的面容,这才收了剑,问道:“你怎么在这?”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苦命鸳鸯 眼下还有全真弟子在场,刘苏儿当然不能无所顾忌地跟她叙说详情,正考虑着怎么对付这几名全真弟子时,宫小青早提着全真弟子的剑,将这四名全真弟子一剑一个给结果了,她下手甚快,刘苏儿还没反应过来,这几位筑字辈的全真弟子登时了账。 刘苏儿见她下手毒辣无情,心中起了戒备之意。 宫小青说道:“现在没其他人在这,你可以好好说说了。” 刘苏儿说道:“这里离清净庵不远,你杀了全真教的弟子,小心给那些师太们惹出祸端。” 宫小青说道:“回头咱们把这四具尸体拖入洞中,然后将洞口封住,不就没人知道了?你不会跟那些牛鼻子告状去吧?” 寻常人杀人之后不免会惊慌失措,心慌不安,但宫小青说来,好像一件平常之事,刘苏儿心中暗叹,多半宫小青是杀人杀惯了才会如此,世事变幻,以她和康长恨二人来说,宫小青原本是果园农家女子,却因种种变故,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而四大凶徒之首的康长恨却改过自新,变成一个好人。 世人常说的沧海桑田,怕也不过如此。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你真是位奇女子,不过这些道人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这么杀了他们,他们师长亲友定会悲痛不已,以己度人将心比心,希望姑娘以后切莫轻易取一个人的性命。”他称宫小青为姑娘,是因为她满头青丝,看来并未在清净庵出家。 宫小青带着面巾,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她柳眉倒竖,冷哼道:“你这是在教训我么?” 刘苏儿说道:“不敢。” 宫小青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穿着道袍,混在全真教弟子中,意欲何为?” 刘苏儿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有感而发地说道:“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有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人,有自己爱着的关心着的人,活着是有值得自己去爱去关心的人或事物,你看着恒山,看这山下的水,看天下有多少山水多少美好的事,我嘴笨,也说不出来这些大道理,但我总相信,人不管经历了什么,都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宫小青怒道:“你是在讽刺我自毁容貌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小的时候,我父母双亡,那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然而我依然想尽办法活了下来,然后遇到了更多只得我爱和关心的人和事,我是说……嗯,你明白么?” 宫小青身子发抖,她指着刘苏儿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苏儿说道:“康长恨他,他被人打落悬崖,下落不明……” 话未说完,宫小青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刘苏儿赶紧冲过去将她扶着,让她挨着一块石头坐下,过了良久,宫小青才悠悠醒来,她双目通红,眼泪涌出,将遮盖面容的黑面巾都打湿了,湿透的黑面巾覆盖下露出她凸凹不平满是伤痕的脸的轮廓,显得极其丑恶,尽管丑恶,刘苏儿还是明白她自毁容貌的来由,心中又感敬佩又感同情,他安慰道:“全真教并未在崖下找到他的尸首,他是生是死还不可知,你莫要太过伤心。” 这句话其实不过是谎话,在刘苏儿的内心里,康长恨也是有死无生,只不过此时此地,他又怎忍心将实情说出来呢? 宫小青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相信刘苏儿的话还是自怜身世,哭了一会,她想起自己还在刘苏儿怀中,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星夜,又过了一会,她才停止哭泣,问道:“是谁将他打落悬崖的?” 刘苏儿问道:“这有什么分别吗?”一掌击得康长恨掉落悬崖的,乃是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刘苏儿自然不能告诉她,否则她要是去找甄始一报仇,岂非是自寻死路? 宫小青说道:“康郎若是活着,自然无所谓,康郎若是死了,我自然要为他报仇!”还没等刘苏儿说什么,她摇了摇头,又改了口:“不不不,康郎若是死了,自然无所谓,若是活着,我才要给他报仇!” 这两句话听着前后矛盾,虽说宫小青伤心康长恨的遭遇而有些神志不清,但语气中却充满了一股让刘苏儿感到心酸的绝望之感,他细细体会,明白了她为何改口,偿若康长恨死了,她也会随他而去,那么什么仇怨都无所谓了。 刘苏儿想再安慰她两句,却感到无从提起,他说道:“无论如何,不管他的生死,总要以先找到康长恨才好做决定。”人陡闻噩耗,总是难以做出理智的决定,刘苏儿认为若能让她在寻找康长恨尸首的过程中冷静下来,或者自己再让清净庵的师太们从旁劝说,或者能让她重燃新的生望。 全真教这么多弟子都没有在崖下找到康长恨的一点踪迹,宫小青自然也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听到刘苏儿的话,宫小青擦了擦眼泪,对他说道:“康郎是在何处坠崖的,请你带我过去一下,我去看看。” 刘苏儿击得赵筑基跟自己提过的地方,他和宫小青像将全真教四名弟子的尸首拖进山洞,然后两人找来一些大石头,将山洞堵死,从外面看来,若非有心之人,定然看不出这里曾有个山洞。 宫小青又将地上的血迹小心地擦去,擦不掉的,边用剑刮掉,显示出了她细心的一面。 做完这一切,刘苏儿便带着她连夜去了天峰岭上的一处绝壁,这里危崖耸立,若说在来之前,刘苏儿心中也抱有一线希望,希望康长恨还活着,可是来到这里后,他看到悬崖之高之险,心中对康长恨的一丝侥幸也不存在了。 宫小青站在悬崖边上默然不语,山风吹来,她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刘苏儿说道:“小心!” 以宫小青的武功,他并不担心意外,他担心的是怕她想不开。 宫小青没有理会刘苏儿,她独自站立了许久,这才从悬崖边退了回来,她对刘苏儿说道:“这处悬崖叫做舍身崖,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刘苏儿不知她话中何意,他劝说道:“难道你不去看看收留了你的净庵师太,净心师太们么?” 宫小青摇了摇头,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回去吧,汪帮主还受着伤,剩下的事我自己去做。” 刘苏儿立刻醒悟,她毕竟还是在石洞的山隙内偷听到自己的谈话,否则她怎么知道汪九成受的伤呢?他忽然想起一事,对宫小青说道:“对了,全真弟子明日也会在悬崖下搜寻康长恨的下落,你小心一些,莫要和他们起了冲突,以至误了大事。” 宫小青说道:“这么说来,将康郎打落悬崖的是全真教的人了?否则他们怎会知道这些?又怎会有这个好心?你不肯告诉我是谁,那么看来此人当时全真教中的高手,你怕我不自量力前去寻仇,所以不肯告诉我,依我看,此人多半就是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 刘苏儿对她思维之敏捷感到佩服,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说一句:“小心行事!”便告辞离去,和宫小青在一起,他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压力,也许是她身上所发生过的凄惨经历,让人心生无可奈何吧。 离开舍身崖很远,刘苏儿回过头来,看到夜空下,宫小青还站在悬崖上痴痴地站着。 回到清净庵,刘苏儿径直去了大殿下的石穴,汪九成已经睡了,但他时刻保持着警惕,一点声响就会将他惊醒,他醒来见到刘苏儿,问道:“打听得怎么样了?” 刘苏儿将康长恨掉落悬崖,宫小青前去寻夫,甄始一和女真人上没有定论,但已经决定派出弟子去女真人那边等种种事情跟他说了。 宫小青和康长恨的事就是一场悲剧,任谁听了都绝不会感到舒服,汪九成默然不语,他问道:“你相信康长恨还活着么?” 刘苏儿怔住了,然后摇了摇头。 汪九成长叹一声后说道:“我汪九成向来恩怨分明,可是对于康长恨,去不能分明地对待,他杀我丐帮兄弟,又救了我,唉,这笔糊涂账该怎么算?好在他已经死了,宫小青算是他的家人,不过两人只是一对苦命鸳鸯罢了,咱们对康长恨的恩,都算到她头上吧,她有什么心愿咱们尽全力去帮她。” 刘苏儿没好气地道:“她现在唯一的愿望,恐怕就是让康长恨活转过来,死人又怎能复生?” 汪九成讶然看着他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对她有什么意见?” 刘苏儿说道:“你是没见她杀全真教弟子的利索劲,她身世固然可怜,又加上她和康长恨的关系,咱们自然要尽力帮她,但绝非所有的事,她偿若要泄愤杀人,难道咱们也要尽力帮她不成?” 汪九成点头道:“这个自然,还用多说?” 刘苏儿问道:“汪帮主伤势如何?我正心里不舒服,内力膨胀,发泄了也是浪费,不如用来帮你疗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性命空悬 汪九成笑道:“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我承你的情,行,你来帮我疗伤吧,正好我刚服了药,由你内力辅佐,药力也能吸收得快些。” 帮汪九成疗完伤后,刘苏儿吃了些冷饭,饭后疲惫不堪,沉沉睡去,醒过来时,已快到第二日午时,刘苏儿想起宫小青的事,对汪九成说道:“我还是放心不下她,还是去看看的好。” 汪九成说道:“吃了午饭再去,另外小心些,尽量别和那些全真弟子缠斗。” 刘苏儿自然答应了,饭后净禅师太过来看过他们以此,她听说康长恨坠落悬崖,也是唏嘘一番,刘苏儿很想问她,对于康长恨本人来说,是作为恶人活着的好,还是作为好人死了的好?但思量再三,总认为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便没有问。 这次离开清净庵时,刘苏儿分外小心,并不从大门出去,而是翻墙而出,为的就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和清净庵的关系,否则之后若是自己被全真教发现了他的身份,又由此推之他和清净庵的关系,那便给清净庵带来麻烦了。 来到舍身崖附近,刘苏儿在山腰向下看,崖下果然有不少全真弟子在仔细搜寻康长恨的尸体,亦或可说是在寻找康长恨的残肢断体,看他们的样子,自然是还没搜寻到什么结果,否则早就鸣金收兵了,刘苏儿仔细看过,并没有看到宫小青的踪迹,不知她是隐藏在什么地方,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还是在等全真教的人走后,再现身寻找。 既然没有宫小青的踪迹,也就说明她至少不会和全真弟子发生正面冲突,这让他放下了一些心事,刘苏儿躲在暗处看了一会,正想离去,他忽然想起康长恨随身携带的索命刺,偿若当日积雪康长恨坠崖,他的尸身被野兽叼走,绝不可能连随身兵器也叼走,禽兽自然不会对一根铁棍子感兴趣。 想到这里,刘苏儿来到舍身崖对岸的翠屏山,从那里可以看到舍身崖上下全部的情形,翠屏山的山腰上建有一座悬空寺,悬空寺建在山腰悬崖出,其寺之险峻雄伟天下知名,便不再细说,刘苏儿来到寺中凭栏观看,这里游人香客不少,置身其间向对面观看,并不惹眼。 他俯身向下看,此时阳光和煦,索命刺若是在附近,说不定会有反光,可是他仔细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刘苏儿安慰自己,说不定索命刺掉在了石头缝里,又或荆棘丛中,自己离得又远,自然是看不到。 但全真弟子受到甄始一的严令,仔细搜寻,每块石头都不放过,试图找到康长恨坠落悬崖后的蛛丝马迹,很显然,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什么,舍身崖高约百丈,掉落下来,任你武功再高,也必定摔得尸骨不全,崖下怪石嶙峋,依照常理来说,康长恨掉落其中,即使有积雪,也必定摔得骨折肉裂,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而甄始一将他打落悬崖,范围不会有多远,就算每块石头翻过,此时也该有个结果,但事实偏偏相反。 刘苏儿想起净禅师太所言,康长恨经过根本烦恼香的历练,内力也得以增加,若是从悬崖坠落,而崖底又没有痕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也是极不可能的可能,也就是康长恨虽然从悬崖上坠落,却并没有掉到崖底,他又非飞鸟,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留在了峭壁上。 想到这里,刘苏儿放眼看去,舍身崖的峭壁虽然十分陡峭,但绝壁处也生长着崖柏,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树木,从石头缝里伸出枝干,就像绝不向命运低头的人,从牢笼中伸出的手,在追求可贵的自由。 有几株崖柏似有折断的迹象,但又似乎是天生这种怪状,为了活下去,崖柏为了适应艰苦的坏境,会长成各种奇怪的样子,一如这世上的人,为了生活,会变成各种绝不相同的性子,刘苏儿竭力分辨哪些崖柏是否断折,因为那象征这康长恨还有生的希望。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一名悬空寺的小沙弥来到他身旁,对他说道:“这位施主,我们方丈有情!” 刘苏儿感到奇怪,自己尚是头一次来到悬空寺,绝不会认得方丈,他为何来找自己呢?他问小沙弥:“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小沙弥摇了摇头。 刘苏儿笑道:“那你怎知方丈要来找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小沙弥说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七八天了,方丈说如果有人望着舍身崖超过一炷香,就带此人前去见他,你是这些天来唯一的一位看着舍身崖这么久的施主。” 刘苏儿心中一震,他点头道:“方丈要找的是我,没错,快带我去见他。” 悬空寺的方丈室也是临空而建,小沙弥年纪虽然不大,且不会什么武功,但也许是在悬空寺待久了,沿着下面都是悬崖的栏杆行走,也并不感到害怕,一直将刘苏儿带到方丈室门口,这才合十行礼而去。 刘苏儿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请进来。” 刘苏儿推门而入,只见房间内十分整洁,一道帘子将方丈室一分为二,看不到帘子后面的情形,帘子前面只有两个蒲团,一座香炉,香炉中一股闻起来让人浑身舒泰的渺渺香烟蜿蜒升起四散,一位年老的僧人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这老僧自然就是方丈了。 见到方丈,刘苏儿也在方丈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向方丈行了佛礼,然后开口问道:“我就是方丈要找的人,不知方丈找我何事?”他言语中带着激动,只盼从他口中听到康长恨还活着的消息。 从方丈的神情上也看不出悲喜,只听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施主此来,是否可为从崖上掉落的那人而来?” 刘苏儿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脱口而出道:“不错,方丈可知他现在在那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方丈摇了摇头,刘苏儿心中一凉,不过方丈又接着说道:“人虽没死,但却受了极重的伤,我竭尽全力救治,也仅仅保他一命,而且他清醒着时,对过去的事,全都想不起来,唯在昏迷中,呼唤着一个名叫小青的人的名字,言语中千肠百转荡气回肠,想来必定是位女子,我想此人无论是谁,若是知道了他的遭遇,定会过来看看,如今看来,施主绝非他口中念叨的小青,你可知道小青是谁?”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方丈说道:“他时时陷入昏迷,危在旦夕,老衲心想,若能找到小青,或者会对他的伤势有些帮助。” 刘苏儿问道:“请问方丈是在何处找到的他?” 方丈反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刘苏儿只好改口:“他现在哪里?” 方丈说道:“就在帘子后面。” 刘苏儿也顾不得有礼无礼,立刻从蒲团上起身,来到帘子旁伸手掀开了帘子,帘子后有一张床,许久不见的康长恨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刘苏儿看不到他的身子,不知他伤势如何,只看到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似乎也消瘦了许多。 见到康长恨这副生死不知的情形,刘苏儿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用内力助他疗伤,他刚伸出手,方丈犹如枯枝一般的手掌从旁伸出拦住了他,刘苏儿愕然看去,方丈说道:“我已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你偿若再用内力注入,激起他体内内力的反击,心脉不稳下,性命也就危险了。” 刘苏儿吓得生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鲁莽下害了康长恨的性命,自己此后定然心中再难安宁,他伫立床边,看了康长恨一会,心中百感交集,终于,他回过神来,断然道:“我现在就去找宫小青!此人还请方丈照看,有劳了!” 说罢,刘苏儿就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方丈的声音:“原来她姓宫,阿弥陀佛!” 这位方丈年纪虽老,人却并不迂腐,对于男女之别也不如少林寺看得这么重,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老和尚,但刘苏儿哪有心情跟他多说什么,他快步离开悬空寺,要尽全力找到宫小青,尽快将她带过来。 康长恨伤势垂危,晚了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遗憾。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走为上策 舍身崖下,全真弟子已经散了一半多,但还有数十人在地上翻翻找找,来此游玩的游人见状无不指指点点,感到非常奇怪,有人甚至以为他们在翻找什么宝贝,也跟着翻动石头找了一圈,石头下不过是些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哪有什么宝贝? 刘苏儿将紫竹棒藏在一旁,然后假装游客夹在其中,全真弟子也不认得他,并没有在意,刘苏儿知道既然全真弟子在此,宫小青是不会现身了,但她也一定在周围,不会离得太远,而是在等待机会,或者是在什么地方注视着这一切,和全真弟子一样,希望发现康长恨的踪迹。 是生还是死,总要有个结果。 宫小青面貌被毁,不论何时,她都会带着一个面巾,和常人不同,原本是很容易发现,可是就是因为容易发现,所以她藏身之地也一定非常隐蔽,会在什么地方呢? 刘苏儿身在崖底,周围打量,他的身旁四周都是人,有游人有全真弟子,远处也有不少人,但肯定都不是她。 那么宫小青会在哪里?刘苏儿想起昨夜她身处悬崖边上的情景,他似有所悟,人向舍身崖上赶去,刘苏儿心中着急,所以上山之时展开了轻功,他以为不会有人留意自己,殊不知他上崖的情形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舍身崖靠近峭壁之地,是一块巨大的寸草不生的光溜溜的大石头,三面悬空,再往后则是如同枯草般的荆棘丛,和大大小小的树,树与树之间是嶙峋的山石,刘苏儿认定宫小青就藏身于附近的山石后,看着崖底的人会不会搜寻出个结果来,这里占尽了居高临下的地势,同时又能缅怀多半已经身死的康长恨。 山石有的高达三四丈,有的不过一人多高,刘苏儿不敢大声呼喊,以防被全真弟子觉察,只能慢慢找寻,他更希望宫小青能看到自己,主动出来,自己好带着她去悬空寺见康长恨。 就在他找得焦头烂额也没找到宫小青后,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或者宫小青并没有在这里,是自己猜错了,蓦地,崖下发出一阵吵闹声,刘苏儿来到一块靠近峭壁的石头旁,探头向下看,只见一群全真弟子围在一起,在观看什么东西,若非刘苏儿在悬空寺见到身受重伤的康长恨,一定认为他们找到了康长恨留下的什么踪迹。 既然康长恨被悬空寺的和尚所救,那么他们找到了什么呢?刘苏儿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有种感觉,这是个阴谋陷阱,至于是什么阴谋,他脑子迟钝,一时还想不出来。 就在他潜心思索时,一道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扑出,向这崖底的方向冲去,看背影,正是宫小青无疑,他恍然明白,自己虽然知道康长恨没死,但宫小青却不知道,他们故作找到了什么,宫小青关心康长恨,自然要冲过去看个明白。 既然知道是诡计陷阱,刘苏儿自然不能不问,他连忙向宫小青冲去,同时口中喊道:“等一下!” 宫小青似乎没有听见,刘苏儿向她冲去,经过一块山石时,刘苏儿加快了脚步,突然,山石后一只手掌在电光火石间向他袭来,刘苏儿怎都想不到在这里还有人埋伏自己,他展开轻功之际,下盘空虚,这一掌又来得十分猛恶,刘苏儿不敢硬接,而闪避又来不及,只能功聚背心,用后背硬接这一掌! 随着刘苏儿的一声痛呼,他本在向前疾奔,再加上这一掌的助力,人如同一只纸鸢,远远地飘向前方,尚未落地,人在空中已吐出一蓬血花,前面那人听到刘苏儿的痛呼,转过身来,只见此人脸上带着面巾,正是宫小青。 刘苏儿落下来时,人距离宫小青已不过数歩,宫小青见到是他,不禁一怔,刘苏儿来不及跟她说康长恨的事,他落地之后便转过身来,背后传来剧烈疼痛,他要看看躲在山石后偷袭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只见那人气度不凡,人虽苍老了些,但一身大家风范,正是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刘苏儿想不到他会如此卑鄙,躲在石头后面偷袭自己,他怒道:“堂堂全真教掌教,竟能做出偷袭这种卑鄙下流之事,也不怕人齿寒!”他背后中掌时,人正向前疾奔,甄始一掌力虽然厉害,却也被他趁机化解了大半,否则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 甄始一原本打算一掌打死了他,那么就算他的行为为人所不齿,也不会有人泄露出去,等到他再宰了宫小青,别人只会认为他是和刘苏儿正常比拼下将他杀死的,绝不会有人怀疑他暗中偷袭,因此刚才他掌心凝聚重阳碧空掌的掌力,在刘苏儿经过时忽然拍出,谁知刘苏儿虽然中了掌,但显然并无大碍,他脸上一红,强自辩解道:“你和坏书生以及他的女人走在一道,那就是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对付你这种凶徒,人人都要得而诛之,以你们的身份,也配谈什么江湖规矩?我奉劝你现在束手就擒,我还可以全真教的名声担保,我们只废了你的武功,而饶了你一条性命,若是企图反抗,就别怪本道降魔除妖了!” 宫小青在刘苏儿身后呸了一声,她说道:“康长恨早就改过自新了,即便是从前,他也绝不会做这种背后偷袭的卑鄙无耻之事,你身为武林名宿,再怎么砌词狡辩,也掩盖不了你下三滥的本性!” 甄始一脸色由红转黑,他恼羞成怒地说道:“贼妮子伶牙俐齿胡说八道,本道昨晚饶了你一命,我看你非但不知感激,反而好像中山狼一般蛇蝎心肠,带我宰了这小子,便取你性命!” 宫小青还欲和他争辩,刘苏儿拦住她,压低声音悄悄跟她说道:“别跟他斗嘴了,康长恨没死,人在悬空寺方丈室,他身受重伤,你赶紧过去瞧瞧!” 听到刘苏儿的话,宫小青身子晃了晃,她得知康长恨未死,心中涌出狂喜,又得知他身受重伤,心中又感难过,情绪激动下,差点站立不住,她说道:“你在这……” 刘苏儿说道:“我没事,我拦住他,你快去,小心别让其他全真教的人看出你的去向,下面的人故意做作,乃是骗你的。” 宫小青点了点头,说道:“你小心些!”说罢就向山下赶去。 甄始一怎能让她就此离去,他一边向宫小青冲去,一边口中喝道:“孽障!哪里走?” 刘苏儿闪身将他拦住,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吹雨打,掌掌斜斜拍出,掌力雄浑,让甄始一不得不停止追赶宫小青而留下来全力应付。 甄始一在全真教道观中曾见识过刘苏儿的武功,刘苏儿和他原本不相上下,幸而他先偷袭了刘苏儿一掌,尽管刘苏儿并无大碍,可是武功毕竟也会受到影响,而他又是做足了准备,一进一退下,他认定刘苏儿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哪知他重阳碧空掌使出,和刘苏儿掌心相碰,竟打了个旗鼓相当,他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刘苏儿在短短几日时间内,因为给汪九成运功疗伤而使得功力大增,因此尽管刘苏儿受了伤,却依然没有落在下风。 刘苏儿笑道:“别追了,等你打倒我再追,她早就走了个无影无踪,你全真教掌教偷袭后辈之事,定然很快会名扬天下!” 甄始一心中一怒,心神一分,刘苏儿趁着这个机会,忽然使出风雨兼程的绝招,甄始一仓惶应对,但那一招烈日炎炎须得事先酝酿,不能说出便出,仓促之间,他以另一招后羿射日应对,双掌交迸,甄始一竟被这一掌击得退开数歩,而刘苏儿则站在当地一步未退,这一掌比拼,显然刘苏儿占尽了上风。 甄始一糅身再上,两人各使绝技,翻腾扑斗在一起,重阳碧空掌招招刚烈,足见当年王重阳的内劲是专走阳刚的路子,而狂风骤雨掌则是刚柔并济,双方你来我往数十招,谁都奈何不了谁,只不过刘苏儿受了伤,时间一久,对他不利。 刘苏儿边斗边说:“全真教和女真人相勾结,岂能对得起你们创派祖师?岂能对得起当年一言止杀的丘处机道长?” 甄始一则回道:“你小子懂得什么?尔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顺应天命,既寿永昌么?” 刘苏儿一招惊涛拍岸将他击退,然后说道:“顺应天命?嘿,难道要以汉人百姓的性命为代价?难道要伙同异族牟图中原为代价?我虽然不懂什么民族大义,却也知道忠义廉耻几个字是怎么写的。” 甄始一说道:“你小子不知本道的打算,在这胡言乱语,胡乱猜测,对我们全真教的声誉影响不小,本道本想饶你一命,奈何你自寻死路,别怪老道辣手无情!” 说罢,甄始一暗自酝酿内力与左掌,准备全力使出烈日炎炎这一招,一举将刘苏儿击毙。 刘苏儿也看出他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他猜测宫小青此时已经到了翠屏山,已到了去悬空寺的山路上,全真教弟子已经被她摆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指着甄始一背后说道:“康长恨!” 甄始一大惊失色下,刚刚凝聚的一股内力登时泄了,他全神戒备着回过头来,只见背后乱石嶙峋,视野之内空无一人,他立刻明白自己上了当,再转过身来时,只看到刘苏儿迅速离去的背影,甄始一气得胡子头发都快冒出了烟,哪里还顾得上一派宗主的气度,连忙不顾形象地全力向刘苏儿追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树之恩 刚刚使出诡计,引得宫小青现身的一帮全真弟子见到舍身崖上果然有人中计现身,纷纷向那边赶去,数十名全真弟子刚走到山腰上,就看到他们的掌教恼羞成怒地在一名年轻人后紧追不舍,无不瞧得呆了。 一名全真弟子说道:“是掌教!咱们过去拦住那小子!” 全真弟子轰然应诺,一群人散开成扇形,向刘苏儿为过去。 刘苏儿的轻功比之甄始一不过在伯仲间,但他先走了一步,便占了一步之优势,甄始一在他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刘苏儿一边落荒而逃,一边查看周遭的形势,见到全真教群弟子准备围堵自己,他不惊反喜,喜的是既然这些全真弟子过来对付自己,那么宫小青自然是安然离去。 不过这么冲下去,遇得全真弟子稍微阻拦一下,甄始一便能追上自己,刘苏儿站在被追的角度,逐渐转变方向,逃走的线路变成一个弧形,甄始一自然是跟着他跑出一个弧形,刘苏儿绕了一圈,不向山下逃走,反而折而向山上奔去,这么一来,准备上山围堵他的全真弟子便扑了个空。 刘苏儿虽然暂时摆脱了被追上的危机,但也自陷险地,恒山天峰岭越往上走山头越小,只要全真弟子将山头围住,刘苏儿便下不得山,会被活活困住。 果然,甄始一见他绕了一圈,反而向山上行去,便不再紧追不舍,而是轻啸一声,同时脚步慢了下来,甄始一这声啸声乃是呼唤道观中的弟子聚集,然后对刘苏儿进行合围,虽然宫小青逃走,但只要能将刘苏儿困住,也能稍抑他心中的怒火。 刘苏儿这小子的武功更是让甄始一感到不安,更让他有所顾忌的是,刘苏儿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般成就,假以时日,他的功力自会只增不减,到时候全真教上下又有谁人是他的对手?此人对全真教已经有了成见,此时不除,徒留后患。 全真教的弟子听到掌教的呼唤,纷纷从道观中涌出,甄始一快步冲过去和他们汇合,将刘苏儿被困在山上之事告诉了他们,并分别安排他们把手上下山的路,同时在没有山路的地方也派人盯守,一旦发现刘苏儿的踪影,便相互通知附近的弟子,将他围困住,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便下手诛除。 一众弟子自然是一体禀遵,并立刻四散开来,按照既定的安排开始向山头围拢,然后向上搜寻。 从山腰到山顶的路共有六条,其余的便都是山林峭壁,全真教弟子的围拢可说相互之间能够看到对方,包围严密,绝不会让刘苏儿有漏网之虞,包括甄始一在内,一共两百多名全真教弟子参与了围捕,他们越是向山上行去,相互之间的距离越小,全真弟子越是密集。 甄始一是第一个冲上山头之人,他脚步快捷,身子轻盈,道袍飘飘,冲上山头之姿犹如仙人飞升,惹来全真弟子的一致喝彩。 但甄始一到了山头向下俯视,却只见漫山遍野全都是自己教中弟子,不见刘苏儿的踪影,就在从山腰到山头的这段距离内,刘苏儿凭空消失了! 很快,六道山路上的弟子也都次第爬上了山顶,纷纷向掌教汇报并无所见,就连刘苏儿的影子也没有看到,若非看到刘苏儿上山的有甄始一和数十名全真弟子,他们几乎都会认定这定然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甄始一站在山头上,看着远处的翠屏山,以及更远处的天空田野,心中兀自想不通,刘苏儿究竟去了哪里。 其实刘苏儿在折而上山时,就预料到全真弟子会围山搜索自己,他一直在想办法逃脱,若不是甄始一卑鄙地偷袭了自己一掌,他定然会直接冲下去,此刻这种念头却只能想想,一旦被纠缠住,其他全真弟子就会围攻过来,自己再想逃走便难如登天。 刘苏儿原本被甄始一吊在身后,但甄始一为了呼唤弟子过来,脚步放缓,刘苏儿趁机逃出了他的视线之外,他冲进山林,仔细寻找藏身之地,天峰岭上除了一些松柏还是青色之外,其他树木都抵受不住寒冬之凌冽,只剩下枝桠横空,山上树木不易采伐,很多大树都是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树,虽然垂垂老矣,但依旧活着,向世间展现它们的不屈不挠,刘苏儿见到山腰上全真弟子已成合围之势,他几乎就要放弃了。 然则蝼蚁尚且尽力偷生,何况人乎?更何况曾经历多次九死一生的刘苏儿乎? 他一边在山林中奔走,一边希望能够找到一处山洞,最好是能够通往山下的山洞,那么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然而他极快地搜索了一通,山头上并没有这么一个山洞,刘苏儿绝望之余,忍不住心生幻想,若是自己能够变成一只鸟儿,就能从这里逃离,为什么要化身为鸟儿呢?自然是因为鸟儿生有双翅,能够凌空飞走。 为什么要是鸟儿呢? 能够腾空飞走的绝不止鸟儿,还有龙,还有蝙蝠,还有蚊蝇甲虫知了螳螂,为何是鸟儿呢?自己第一个想法里是否有什么玄机呢? 刘苏儿不断问自己,他蓦然想通了,因为鸟儿不只能够振翅飞走,还因为鸟儿善于躲藏,一些鸟儿不喜筑巢,而是住在树洞里。 想到树洞,刘苏儿一拍自己的脑袋,他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因为全真教的弟子很快便会找过来。 恒山上尽是数百年的老树,一些老树中空,可是外面却又能一眼看穿的,自然不是良选,刘苏儿找了几十棵树,才找到一棵外面看不出里面腐朽,实则里面已经中空的大树,这棵树的树干足有几人合抱粗细,却只剩下一层一尺多厚的外壳,刘苏儿一掌将外壳击破,自己钻了进去后,又用破开的树皮将破洞处堵住,只想着找人的全真弟子从这棵大树旁边经过都没有发觉。 当然,若非刘苏儿内力深湛,能够使得精气内敛,呼吸转缓,还是免不了会被全真弟子发现。 一无所获后,甄始一在山顶大发雷霆,不过此人刚愎自用,既然找到山头都不见刘苏儿,他便认定刘苏儿已经逃下山了,他颓然率领弟子返回全真教道观,心中盘算着如何将他和宫小青两人找出来,以防他们的秘密外泄。 回到道观,甄始一立刻让人放出信鸽,召集周围三百里范围内所有的全真弟子回恒山。 而刘苏儿这边,他一直等到天黑下来以后,这才从树洞中出来,天黑后若想围山搜捕向他这种高手,简直是笑话奇谈,刘苏儿对这棵救了自己性命的老树作揖谢道:“多谢救命之恩,我将你击破,你却以德报怨,比之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品都要好上许多,此后若有机会,定当再来相谢!” 夜风吹过,没剩下几片枯叶的老树枝闻风而动,仿佛在向他表示这不算什么。 下了天峰岭,刘苏儿便径直去了翠屏山,沿着陡峭转折的山路,刘苏儿足不停留地来到了悬空寺。 来到悬空寺,刘苏儿最怕听到的就是宫小青绝望的哭声,因为那代表着康长恨伤重难治,可是寺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点声息,仔细听去,才能听到几乎低不可闻的人语声。 刘苏儿不用沙弥引路,直接来到方丈室,方丈室内燃着灯,刘苏儿上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给他开门的正是宫小青,刘苏儿见她脸色平静,看不出悲喜,但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刘苏儿刚想问康长恨的吉凶,宫小青做了个安静的姿势,然后带着他进了屋,复又关了门。 有两道人影映在分隔方丈室的帘子上,见到这两个相对盘坐的四掌贴合在一起的人影,不用宫小青解释,刘苏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那自然是有人再给康长恨用内力疗伤,而这位不惜消耗自己真力救治康长恨的人,多半就是方丈了。 两人一动不动,影子也是不动,刘苏儿推测油灯必是靠墙放着,否则不会将影子映在帘子上,他扭头看着宫小青,只见宫小青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默默地为康长恨祈愿,她脸上的黑面巾依然戴着,刘苏儿蓦地想起方丈的话,康长恨伤重难治,必须要宫小青前来才行,宫小青和康长恨肯定是见过了面,否则方丈就算内力深厚,也无法可施,而康长恨见过宫小青后,生机焕发,这才有了如今这种情形。 看来康长恨并未因为宫小青的容貌被毁而嫌弃她。 那么他是真正地改过自新了,刘苏儿不知是否受到两人之间深情所感,也相信起鬼神来,他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也默默地为康长恨祈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里的两道人影才分开,垂垂老矣的方丈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留下康长恨一个人盘坐着,慢慢消化方丈注入到他体内的真气。 宫小青怕打扰了康长恨,只以眼色询问方丈情况如何。 方丈笑道:“死不了啦,放心吧,只不过康施主受伤过重,若想痊愈,只怕得一年的时间,要想恢复他受伤前的功力,至少要三年光景。” 宫小青感激无地,立刻给方丈磕头谢恩,方丈并不相扶,仿佛觉得他的付出值得她这一拜。 而刘苏儿却看出方丈内力损耗过度,已无力去扶宫小青起来,他连忙起身,扶着方丈缓缓坐到了蒲团上,方丈向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衍剑法 一时帘子内外,康长恨和方丈两人全都盘腿而坐,闭目修炼内力,整个方丈室中静至落针可闻的地步,刘苏儿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到两人,便住了口。 整个悬空寺也安静得异常,刘苏儿感到背后中了甄始一掌击处隐隐作痛,也跟着坐下来运气,要将淤塞处打通,除了宫小青外,三人都进入了对身外事不闻不问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刘苏儿第一个醒来,他受伤处血脉顺畅后,外伤已经痊愈,再加上内力在周身运转了一百零八周天,虽然天还没亮,他依然感到神清气爽,说不出的满足,突然,他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和喝骂声,刘苏儿四下一看,宫小青不在房内,方丈室中只剩下方丈和康长恨两人在帘子两边继续潜修。 想起外面的打斗声,刘苏儿暗道一声不好,他冲出方丈室,只见在进寺的关隘处,宫小青手持长剑在浴血奋战,悬空寺依靠悬崖峭壁而建,进寺的途径也只有一条沿着峭壁过来的狭窄的山路,山路一边靠着山壁,一边临着悬崖,靠近悬崖这边有着用桩子和麻绳做的栏杆,整条山路险峻无比,惧高之人走在这条路上都会两腿发软,不敢向下看,实是凶险难行,也正因为如此,进寺的关隘处便成了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局势。 刘苏儿冲过去,星月下,只见山路上站满了人,却因为这条临着悬崖的狭窄山路不能并行两人,所以无法形成以多攻少的战术,宫小青拼命死死守着,来人左冲右突,已伤了宫小青身上数处,却始终冲不进来。 来人自然是全真教的人,为首之人,和宫小青缠斗,试图冲出一条路的正是甄始一,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但刘苏儿却知道,偿若让他带着全真教一众弟子冲过来,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必定有死无生,就连自己恐怕也是不能幸免,更何况悬空寺方丈为了给康长恨疗伤,此时已到了内力不济的地步,正在培植内力,受不得打扰,宫小青就是知道这点,方才拼了命地不让全真教的人冲过来。 刘苏儿冲过去后,心中暗暗后悔没有将紫竹棒带过来,他对宫小青说道:“你先退下,我来对付他们!” 宫小青听到他的声音,想抽身而出,可是她实在是伤得太厉害,再加上她阻拦了甄始一这么久,甄始一早怒火冲天,一柄剑耍得晃人眼,将宫小青圈在剑法的范围内,不让她退开,他知道再用不了几招,宫小青就会死在她的剑下,他又怎能错失这个机会? 刘苏儿见状从旁练出数指拈花指法,凌空向甄始一点去,虽然指力无影无踪,但以甄始一这种高手自然能从破空声中分辨出拈花指的方位,他挥剑将这无形有质的指力拦住,趁着甄始一回剑防守,宫小青这才脱出他的剑法笼罩。 宫小青和甄始一的武功相差太多,她为了康长恨,为了刘苏儿和方丈,全凭着一股不怕死的拼劲,方才阻拦到现在,这是一退出比斗,人晃了晃,坐倒在一旁,身上十多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人再无力气站起来。 刘苏儿怒道:“亏你还是个修道之人,竟然对女人下这么毒的手,真是不要脸之至!”他一边说着,一边使动狂风骤雨掌向甄始一拍去,只要守住这个路口,甄始一过不来,他身后的全真弟子自然也过不来。 生力军的加入,让甄始一措手不及,他本想杀了宫小青后,就以七星北斗阵法对付悬空寺上下,非要将康长恨等人宰了不可,康长恨乃是四大凶徒之首,悬空寺包庇于他,自己率众攻打悬空寺,江湖上的人自然不会怪罪自己,反而会说自己深明大义,哪知明明重了自己一记重掌袭击的刘苏儿,竟然神完气足地出现,他心中生出了气馁之意,功力不禁大打折扣,而刘苏儿则是恨他为人卑鄙,偷袭自己,同时对宫小青下杀招,所以凭着一股怒气支撑,功力远超平时。 刘苏儿自从在清净庵的石**功力大增后,武功已比甄始一为高,虽然甄始一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剑,但这么一进一退,甄始一非但不能逼开刘苏儿,反而被刘苏儿几掌打得倒退几步。 甄始一一边打一边口中说道:“刘公子,看你的武功路数,也是出自名门正派,你又何必为了一名恶名传遍江湖的凶徒而和我斗?这么一来,江湖上的人岂非要将你跟他看做一路之人?偿若天下人认定你和他同流合污,天下虽大,必将陷入人人喊打的地步!”这时两人打斗中常用的攻心之法,一旦拼斗中的一人分了神,出手的威力自然会减低不少。 刘苏儿手中使出狂风骤雨掌,闻言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加重了掌力,他一边打一边说道:“呸,康长恨的人品比你高得多,你卑鄙无耻,出卖汉室,还敢说什么同流合污?老子若是跟你在一起才叫同流合污!快快给老子滚下山去,否则别怪我下手不留情!”甄始一想要扰乱刘苏儿的心神,却反被刘苏儿气得全身发抖,剑法微乱,差点被刘苏儿掌力击中要害,即使如此,他的左手手指还是被掌风扫过,隐隐作痛,好在他右手使剑,剑法并未收到多少影响。 刘苏儿心存正气,越打越勇猛,而甄始一则边打边退,他身后的全真弟子也跟着向后退,由于他身后的弟子人数众多,后面的不知前面的情形,很快在山路转弯处挤作一团,前面的弟子还在后退,被挤得无法动弹的一名全真弟子身不由己地悬空起来,刘苏儿一招风调雨顺使出,甄始一再向后退一大步,他身后的弟子被他撞得猛地向后一撞,那名悬空的弟子惨呼一声,从山路临崖的栏杆上翻落下去。 听到此人惨呼声迅速下坠,下面的全真弟子才知道不对,开始向山下逃去,这才缓解了中间山路拥挤的窘境。 甄始一听到弟子的惨呼,心中焦躁起来,他见刘苏儿油盐不进,也懒得再跟他多说,闷声使出大衍剑法。 大衍术数乃是出自《周易·系辞》种的一句话,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后世之人对这句话的理解各不相同,最有名的便是:易有大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大衍之说也就是万物由一衍生而出,这和道家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王重阳当年自创出这套一共七七四十九招的剑法,便用了大衍为名,表示剑法之复杂和简朴归而为一,更有不断衍生之意。 刘苏儿原本占尽上风,他虽然空着双手,但狂风骤雨掌并不惧对方携带兵器,否则每次比斗之前,都要要求对方空手相对,岂非成了笑话?而掌法中更融入了空手入白刃的基本技巧,掌风呼啸,刘苏儿正准备将一干全真弟子驱赶下山,哪知甄始一剑法一变,忽而古朴雄浑,忽而复杂繁复,刘苏儿蓦然遇到这种掌法,登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身后是要他保护的康长恨、宫小青以及悬空寺方丈等人,刘苏儿不断变幻狂风骤雨掌,甚至在掌法中夹杂了拈花指法,这才将甄始一堪堪敌住。 见到甄始一功夫如此厉害,刘苏儿更是佩服刚才宫小青守住关隘,没有让他们冲进悬空寺,否则他们几人全身贯注地修炼内力,若被打扰袭击,他们定然会陷入走火入魔的地步,想起宫小青受伤之惨重,刘苏儿咬紧牙关,一掌重过一掌,掌风叠加起来,如一波接一波涌来的海浪,向甄始一袭去。 甄始一见到自己使出这套大衍剑法兀自不能使刘苏儿退开一步,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心中萌生了退意,一招混沌初分,剑身化作一道电光,向刘苏儿中门斩去,这道混沌初分之后,便是剑刺左右,使出一招乾坤颠倒,让刘苏儿左右都闪避不开,但混沌初分这一招使到中途,被刘苏儿的掌风带得向山壁砍去,甄始一连忙向相反的方向用力,哪知刘苏儿早就预料到他这一招,他使出风吹雨打,斜斜的一记掌法,顺着甄始一自己的力气,将宝剑向悬崖击去。 自己挣扎的力气再加上刘苏儿的掌力,甄始一手中的这把宝剑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向悬崖下面掉去,甄始一自从艺成以来,这是首次被人打落手中兵器,他骇然之下,向后连退三步,凝聚掌力,使出烈日炎炎,方才抵挡住刘苏儿的后招。 失去了兵器的甄始一顿感颓然,他知道今晚再打下去,非但不能如愿地杀死康长恨和宫小青以及眼前的刘苏儿,甚至可能命丧这悬空寺外,他能屈能伸,自认为大丈夫,借着刘苏儿的掌力再退开几步,这才喝道:“住手!既然刘公子冥顽不灵,非要和那凶徒联手未获江湖,嘿,武林中自有公道,也并非老道亲自出手不可!今晚就饶过你们,再让我遇到,可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们!” 刘苏儿当然知道他口中说得好听,实则是知道打不过自己,心怯了,他不管什么场面话,什么要留一份余地,他毫不留情地叱责道:“打不过就想逃?哪有这么容易?”刘苏儿气从丹田升腾而起,双手提起,正要扑过去再同他厮杀,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刘苏儿讶然回身,正看到悬空寺方丈站在寺门看着这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情相悦 甄始一指着方丈说道:“悬空寺收留康长恨,自甘堕落,成为藏污纳垢之地,嘿嘿,玄厄方丈,你可要想清楚了!” 原来悬空寺的方丈名叫玄厄,刘苏儿听到甄始一的指责说道:“悬空寺藏污纳垢?甄始一,亏你有脸说出,你全真教中那些外族女真人……” 玄厄方丈打断刘苏儿的话:“刘施主,莫要同他再行争执,甄掌教,咱们同在恒山,只因道家佛家之别,老衲一直无缘拜见甄道长,难道咱们初次见面就非要呈口舌之利么?佳客前来,老衲有失远迎,徜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喝杯清茶如何?”刘苏儿闻言喃喃地说道:“佳客?狗屁佳客。” 甄始一充耳不闻,只是刚才他一心想要进寺,如今见玄厄方丈主动邀请自己进寺,又不禁犹豫起来,他心下盘算,玄厄武功深不可测,看他模样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寺中说不定安排了什么埋伏,我才不会上这个当呢,而且刘苏儿武功之高,大出自己预料,今晚是讨不了好去了,想到这里,他说道:“天色太晚,老道改日再登门拜访吧,玄厄方丈还请好自为之,告辞!” 刘苏儿还要冲过去对付他,被玄厄喝住:“刘施主,老衲有话要跟你说。” 听到方丈这么说,刘苏儿无法不听,只得恨恨而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偿若打下山去,全真弟子摆出七星北斗阵,他刘苏儿也讨不了好去。 他看着甄始一带着全真弟子败兴而归,心中盘算如何阻止他日后报复悬空寺,玄厄方丈说道:“回去吧,阿弥陀佛。” 刘苏儿回过神来,随玄厄回到寺中,悬空寺内大小和尚都被打斗声惊醒,站在院子里听候差遣,刘苏儿大致数了数,如果悬空寺内所有的和尚都在这里,也不过四五十人,比起全真教,实力差得远了。 玄厄说道:“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这些和尚答应着返回各自的屋内,唯有两名小沙弥跟在两人身后,玄厄也没有说什么。 去方丈室的途中,刘苏儿并没有见到宫小青,只见到地上斑斑血迹,看来她应得到了救治,性命无碍。 刘苏儿和玄厄方丈一起进了方丈室,两名小沙弥留在了门外,等候差遣,让刘苏儿感到惊喜的是,康长恨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只不过身子虚弱至极,见到刘苏儿,话都说不出,只能勉强一笑。 刘苏儿说道:“你重伤在身,先别说话。” 康长恨低下头来,看着怀中之人,宫小青和他四目相对,脸上面巾依然没有取下,不知是他的主意,还是她的要求。 刘苏儿问宫小青:“你怎么样了?” 宫小青没有回答,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康长恨,沉浸在和他历经生死后重逢的喜悦当中。 刘苏儿识趣地没有追问,而是问玄厄方丈:“方丈什么时候醒来的?内力可曾恢复了?” 玄厄方丈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刘施主关心,老衲内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未请教刘施主的身份,又是缘何同全真教结了仇?” 刘苏儿说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眼下这二人都身受重伤,咱们先给他们进行救治再说。” 玄厄失笑道:“是老衲糊涂,迷途,你去将我禅房中的药箱取来。”门口一名小沙弥应声而去,这名小沙弥就是带着刘苏儿去方丈室的那名小和尚,原来他名叫迷途,刘苏儿此刻方知。 很快,迷途去而复返,双手捧着一个药箱,玄厄接过放在一旁,然后说道:“你们也去睡吧,有事我再喊你们。” 迷途跟方丈以及刘苏儿行了礼后,退出方丈室,和门外另一名小沙弥走开了。 玄厄打开药箱,对康长恨和宫小青说道:“我这里有盒玉蟾芙蓉膏,治疗刀兵之伤颇有灵妙,康施主给这位姑娘敷上吧。” 康长恨点了点头,也没有道谢,接过这盒药,和宫小青相互搀扶着去了帘子后面,这里唯有康长恨能给宫小青敷药,不用在乎男女之别,刘苏儿随玄厄走出了屋子,又反手关上了门。 看着天上闪烁不断的星空,玄厄叹道:“佛法讲究因果,可是有时未必尽然,好人行善未必会善终,恶人作恶也未必都会遭到业报,佛法便说那是前世之因,前生后世,都不过是让人心安理得的措辞罢了。” 刘苏儿想不到他身为悬空寺的方丈,竟然对佛法生出旨意,他问道:“偿若不信因果,那么学佛还有什么意义呢?” 玄厄方丈说道:“佛法除了因果,还有浩如大海的内容,而且我身为一位和尚,不学佛岂非显得名不符实?” 刘苏儿笑了起来,心道玄厄说话果然有趣,同时也对这老和尚生出敬意,正是因为他所知所想比别人高出太多,所以他才这么深入浅出地和人说话,他想起康长恨,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屋内那对同命鸳鸯,身世可怜,其中康长恨之前行事狠辣无情,被人称作四大凶徒之首,如今改过自新,却又为了我和另一人受伤至此,唉,希望他能康复,他所受的罪,我情愿代他受过。” 玄厄方丈说道:“我身在悬空寺,也听到过四大凶徒的名头,刘小友若是无事,何不跟我说说?” 刘苏儿听他原来称呼自己为刘施主,如今称呼自己为刘小友,显然是因为自己力拒甄始一而让他对自己感到更亲近了些,他说道:“方丈若是不嫌我啰嗦,我便跟方丈说说。” 接着刘苏儿从匪首路达远之子路小千被厂卫捉入京城水牢一事开始说起,一直说道康长恨为救他和汪九成为止,此后的事玄厄方丈也都知道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刘苏儿不知怎的,十分信任玄厄方丈的为人,因此不管什么隐秘都没有瞒他,一直说到太阳升起,说到不少和尚起床扫地,说到有人喊他们吃饭。 从悬空寺内看朝阳,也是一大奇景,玄厄是位很好的倾听者,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刘苏儿的话,直到刘苏儿说完。 玄厄听完后说道:“这件事倒挺曲折,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商量怎么解决,屋内那二位现在也该醒来了,唉,苦命的人儿,阿弥陀佛。” 化为落音,方丈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康长恨出现在门口,精神已经好多了,他说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刘苏儿说道:“千万别这么说,我还要谢你救了我和汪九成呢,对了,宫小青怎么样了?” 康长恨脸色出现哀容,就在刘苏儿以为宫小青伤重无救时,康长恨叹了口气说道:“她性命无碍,只是她自惭容貌,不愿跟我在一起,我怎么劝说都不行。” 刘苏儿听说她性命无碍,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他说道:“你们乃是倾心相爱,你都不在乎,她为何这么在乎?” 康长恨一语道破玄机:“她是在乎我,所以在乎她自己。” 刘苏儿立刻恍然,俗语云女为悦己者容,宫小青定是害怕自己这副丑恶的样子,影响了自己在康长恨心中眼里的形象,宁可不留在他身旁。 玄厄方丈说道:“人的肉身不过是具臭皮囊而已,百年之后,无论美丑都会化为泥尘,我去跟她说说。” 一个学佛的老和尚,竟要为一对恋人说情,这让康长恨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刘苏儿通过和玄厄的说话,明白了他的为人,反倒并不怎么惊奇,康长恨说道:“这种事怕是外人劝说,她也听不进去,只能凭她自悟。” 刘苏儿心中蓦地想起一件事,他脸露微笑道:“不错,这种事方丈能看得开,一位姑娘心系心上人,自然容易钻入死胡同,我去跟她说,保证一说就通。” 玄厄方丈和康长恨想不到此刻刘苏儿还能笑出来,更想不通他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宫小青,在两人目瞪口呆中,刘苏儿推开方丈室的门,进入屋内。 过了不久,宫小青真的随着刘苏儿走出方丈室,她昨夜受伤虽重,但此刻心情大好,一股喜悦之情支持着她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康长恨身旁,对康长恨说道:“有一件事我要你陪我去做,此后天涯海角,我都愿随你同去,只愿你不要厌烦才好。” 看着宫小青前后判若两人,言语中又透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就连玄厄方丈都长大了嘴巴,望着刘苏儿,脸上写着: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刘苏儿卖了个关子,对康长恨说道:“此地不宜久留,甄始一既然知道你们在这,便不会放过这里,你们两人要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养伤,养好了伤便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别再踏入江湖。” 康长恨给刘苏儿做了个揖,他也是因为宫小青之故心情大好,对刘苏儿说道:“退出江湖,和宫小青共度余生,正是小生可望而不可求之事,如今我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涯,只要能够安居下来,你们就算逼着我出来,我也是不愿意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白天走,定会落入全真教的耳目当中,而且你们现在伤势严重,今天晚上咱们去你消除根本烦恼的地方,你们在那里养好伤再走,如何?”康长恨消除根本烦恼之地,指的自然就是清净庵大殿下面的石穴,刘苏儿并非刻意隐瞒玄厄方丈,只是不想再给他增添麻烦。 康长恨点了点头,和宫小青相对一笑,两人又相互扶携着回了屋子。 刘苏儿见到玄厄眼中的疑问,和他一起去吃斋饭,路上他告诉玄厄:“宫小青容貌虽然尽毁,但有一人能够将她容貌修复过来,就算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至少不会这么丑恶。” 玄厄方丈愕然:“谁人会有这般本事?” 刘苏儿于是将大侠朱雀当年曾经受到大火毁伤了容貌,后找人将烧毁的容貌修复过来一事说了,帮助朱雀修复容貌之人,便是伊雪的姑丈金九灵,既然被完全烧毁的脸庞他都能修复,宫小青的容貌自然也不在话下,容貌有了希望,宫小青大受鼓舞,和康长恨之间没有了障碍,自然能够两情相悦了。 玄厄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人此后归隐山林倒也是最好的结果了,阿弥陀佛。”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二统领 当天晚上,刘苏儿陪着康长恨和宫小青跟玄厄方丈辞别,准备向清净庵行去,康长恨和宫小青经过这一日夜的疗伤,和人动手虽不能够,但走路爬山还能勉强为之。 临别之时,刘苏儿对玄厄说道:“方丈宅心仁厚,一定要小心甄始一,此人武功强横,行事不择手段,对其一定要严加防范,若是真被他们冲进寺来,方丈不妨委屈些,让他们在这里找上一找,他们见不到我们三人,行事也就不会做得太绝。” 玄厄方丈微笑道:“刘小友放心,我自有防他之法,你们路上倒要小心才是,路途坎坷,老衲就不远送了,阿弥陀佛!” 刘苏儿见他如此笃定,也放下了些心事。 三人下了翠屏山,往天峰岭行去,几人都知道全真弟子定然在周围监视,因此三人并不依寻常上山之路行走,而是穿过山林,专捡那人迹罕至荆棘丛生之地行走,虽然走得慢些,但却安全了许多,三人全都是闷不吭声,以防被人发觉,刘苏儿听康长恨行走之际气喘吁吁,爬这座山,别说习武之人,就是寻常百姓也不会这么喘息,这自然是康长恨内伤未愈之故,刘苏儿二话不说,将康长恨背在身上。 康长恨心中感激万分,但嘴上却没说,他从舍身崖上掉落时,身子撞在突出的崖柏上,当时就昏死过去,五脏受到了严重的内伤,若非被悬空寺的方丈看到,指使弟子设法将他救回,就算全真弟子追不到他,他也会因为伤重而死。 从清净庵出来时,康长恨原本就已经抑制住了心中的凶念,对以往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和羞愧,这次经玄厄方丈所救,以及刘苏儿的不计前嫌,康长恨心中更是愧疚万分,他伏在刘苏儿背上,心中暗暗发誓,等他伤愈,此生一定要多作善事,以弥补自己以往的罪孽。 宫小青在两人后面推着康长恨,怕他从刘苏儿背上滑下,三人仔细分辨途径,慢慢向清净庵的方向行去。 万籁俱寂下,忽然传来一股隆隆之声,此时若是在盛夏,这声音自然不奇怪,多半会是雷声,但此刻三九隆冬,又怎会有隐隐雷声传来? 三人愕然止步,向山下看去,只见远处一道火线正向恒山涌来,这道火线是由无数的人拿着火把组成,只因离得远了,看过去那些火把如同一条连在一起的火线,而那隆隆之声,原来是这些人一起行走时的脚步声,看人数,多半有一两万人。 恒山下,怎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 宫小青说道:“难道是朝廷的大军?他们为何晚上行军?” 刘苏儿想起全真教道观中的女真人,心中打鼓,总不成现在女真人已经起事作反了吧?就算女真人造反,他们身处东北,怎会千里迢迢地来到西北?难道自己耳目闭塞至此,京城已经陷落,而自己却不知道? 事情当然不是刘苏儿想的那样,等这些人来到恒山山脚下时,大部分人都留在山下,只有一百多人蜿蜒向山上行来,透过他们手持的火把,刘苏儿看清这些人的服饰,全都是逃荒百姓那样破破烂烂,立刻醒悟这些人是义军,他喃喃地说道:“不是朝廷的人马,这些人是叛军,难道是单勤王的部署?” 三人谁都想不到这些人来恒山何事,刘苏儿想着反正事不关己,他说道:“咱们走,现在咱们也没有能力去询问他们的事。” 宫小青点了点头,三人迈步前行,除了远处那些人的火把光芒外,他们身处之地十分昏暗,影影绰绰只能看清树木人物的轮廓,这里离清净庵不过三四里远近,康长恨伏在刘苏儿身上原本一动不动,此刻忽然挣扎着要下来,刘苏儿问道:“怎么?” 康长恨说道:“你看!” 刘苏儿扭头向山下看去,原本一百多人向天峰岭醒来,可是和山下等候的人汇合后,却一起折而向翠屏山行去,刘苏儿手脚发冷,因为他和康长恨一样,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 他们的目标是悬空寺! 甄始一带人准备到悬空寺中捉拿康长恨等人,却因受到宫小青和刘苏儿的阻拦无果,而且他们不除,甄始一始终难以安睡,因此竟勾结了叛军,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来铲除他们,已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刘苏儿猜到他们的目的,玄厄方丈可说是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的救命恩人,如今恩人有难,两人又怎能坐视不理?但康长恨和宫小青又都身受重伤,就连走路都困难,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即便如此,康长恨和宫小青还是深情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说道:“大不了死在一块罢了。” 刘苏儿喂两人义气所感,连忙拦住他们:“你们两人在这等着,你们去了只会给玄厄方丈带来麻烦,让他们分心照顾你们,更何况你们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能团聚,连一天单独在一起的生活也没过,你们好好在这待着,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活着,对了,康长恨,你知道清净庵的位置,你和宫小青两人过去,现在全真教的注意力都放在悬空寺,正好这里防守松弛,我一个人去,要打要逃都方便得多。” 康长恨低头不语,刘苏儿说得没错,以两人重伤之躯,前去不过是给几人带来麻烦,成为他们的拖累,他断然道:“好,刘少侠去吧,你若遭遇不幸,我必全力对付全真教弟子。”他说话并没有咬牙切齿,而是缓缓说来,更让人体会到他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坚定。 刘苏儿在不多言,立刻向山下赶去。 在翠屏山下,这些叛军留下大部分人守在山下,防止有人走脱,另有数千人浩浩荡荡地向悬空寺行去。 刘苏儿在山下隐秘处取回了紫竹棒,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被一片乌云取代,刘苏儿只感到脸上一凉,几片稀稀疏疏的雪花落下,下雪了,雪并不大,就连叛军们手中的火把都浇不灭,雪花在火把上空便融化,成为一阵蒙蒙的水气。 刘苏儿从翠屏山另一侧上山,他展开轻功,避开叛军的注意,攀援绝壁,抢先一步来到悬空寺,悬空寺从上之下,全都听到了叛军围山的消息,无不来到峭壁的围栏处凭栏向下张望,议论纷纷,玄厄仍旧一副安详的神态,并没有露出丝毫惶恐。 见到刘苏儿到来,玄厄问道:“康长恨和宫小青二人都已经走了吧。”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方丈,他们人多,咱们不如避一避。” 玄厄摇了摇头:“刘小友最好也离开这里,他们的目标是你们,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人,只要找不到你们三人的下落,他们终究会退去。” 刘苏儿知道这只是玄厄不想他跟着受到牵连,才这么说的,且不说甄始一乃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便是他找来的这群叛军,也都是由穷苦百姓组成,这些人岂会同玄厄方丈讲什么道理呢?这座千年古刹说不定都会在他们找不到人,恼羞成怒下一把火给焚烧掉。 刘苏儿摇了摇头道:“我不走,我留在这里跟方丈共同进退罢了。” 玄厄终于露出着急的神色:“刘小友莫要让老衲为难,阿弥陀佛,你留在这,只会害了我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苏儿不走也是不行,他四处看了看,看到悬空寺的匾额长一丈宽数尺,挂在门梁上,正是藏身的好地方,他说道:“我先在这里躲起来,若是这些人对寺里高僧客客气气的便罢,若是他们无礼,我再出来!” 说罢,刘苏儿也不等玄厄拒绝,他一个纵身,来到悬空寺的牌匾之后,人在宽大的门梁上躺下,若非提前知道有人躲在上面,下面决计看不到一点。 玄厄见到刘苏儿执意如此,无可奈何下,只能接受这个折中的办法。 刘苏儿刚刚藏好不久,甄始一便和一名叛军的首领走了过来。 这次没人阻拦,除了甄始一和叛军首领二人外,还有几十名全真弟子和数十位叛军中颇有身份之人进了悬空寺,悬空寺院子不大,被他们挤得满满的。 刘苏儿从横梁上悄悄向下看去,玄厄方丈缓步走到他们跟前说道:“阿弥陀佛,甄掌教,昨日一别,你说不日便来赐教,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这位施主是谁?” 甄始一还没有说话,那叛军首领主动介绍自己:“老子从不给和尚尼姑施舍,所以也不是什么施主,我姓王,排行老二,大家都称我为王二统领。” 刘苏儿在梁上见他形象粗豪,出言不逊,忍不住眉头大皱,叛军首领,自是受到旱灾或者水灾的百姓,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规矩,这可以理解,但看他一副狂傲的态度,便知这是品行问题,非关学问。 玄厄对王二的无礼也不以为意,他淡淡地说道:“原来是王二统领,不知卯夜前来,有何贵干?”既然对方不信佛,他连常挂在嘴边的阿弥陀佛都省下不说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生共死 王二说道:“我是个粗人,说话直接,还请老和尚不要见怪,我听说有一名凶徒连同他的亲属等人被尔等私藏在寺院里,不知可有这么一回事?” 听到王二的话,甄始一一副看你怎么说的神态。 玄厄说道:“悬空寺里除了你们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僧人,并无王二统领所说的什么凶徒。” 甄始一冷笑道:“佛家讲究不打诳语,方丈可要想清楚再说,以免佛祖怪罪。” 玄厄说道:“悬空寺不禁游人,或者什么游客身世并不清白,只不过我们添为悬空寺的主人,并非官府衙门,没有查探游客来历的义务,如今天黑了,所有游客都已离去,别说什么凶徒,就连一个外人也没有,老衲不打诳语。” 甄始一说道:“今日我们全真教弟子在山下守着,并未见到昨晚那姓刘的小子和那女子以及康长恨离开,玄厄方丈,既然你这么说,可敢让我们搜上一搜?” 玄厄问道:“我们不是官府,甄掌教更不是官府,有什么权力搜寺?咱们都是修行之人,需知头顶三尺有明镜!阿弥陀佛!” 王二说道:“你这老秃贼,开口闭口就是官府,你可知老子是谁?老子就是要攻打官府,为百姓请命之人,等我王某大事一定,我就是官府,官府就是我,你寺中若没有窝藏凶徒,何以要推三阻四?难道和尚庙里还养着什么大姑娘不成?” 此言一出,跟在他身后的叛军无不哄笑起来,而悬空寺的和尚们则无不露出愤然之色,藏身大梁上的刘苏儿听他出言不逊,也是勃然大怒,若非怕坏了大事,定会跳下来教训教训他。 玄厄涵养极深,或者说能够审时度势,他并没有动气,反而说道:“王二统领说笑了,我们参佛之人有十诫,首戒杀生,第二条便是严戒淫邪,倒是全真教的朋友不忌婚嫁,或者有亲眷在道观内,另外,王二统领若想大事谋定,恐怕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王二怒道:“你说什么?”他一怒之下就要动手,刀子拔出一半,却被甄始一拦住,王二虽是叛军统领,但武功上毕竟还是和甄始一差远了,这一刀没有拔出来,王二哼了一声,借坡下驴,将刀锵地一声送回鞘内。 甄始一直视玄厄说道:“不知方丈凭什么这么说?” 玄厄说道:“我听人说,全真教最近来了一批客人,乃是虎视中原的女真人,甄掌教之所以将他们封为座上宾,难道不是因为你推断汉人国土将会落入他们的铁骑之下?既然甄掌教由此推断,那么最后改朝换代,身登大宝的乃是女真人,和王二统领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王二眼中带着疑惑之色看着甄始一问道:“真有此事?” 甄始一矢口否认:“莫听这老和尚胡说八道,他这是在挑拨离间!” 王二回过头来,对玄厄说道:“不错,老和尚不怀好意,你到底让不让我们搜寺?今晚你是让也得搜,不让也得搜!” 玄厄木立片晌,稀落的雪花在他周围散落,竟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这是玄厄内功深湛,将原本会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全都弹开之故,他说道:“悬空寺伫立千年,不能因老衲而受到损毁,王二统领,你若是不信老衲之言,可以去搜,但请莫要毁了这座千年古刹,否则你我都将成为千古罪人,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言罢玄厄闪身一旁。 王二看到玄厄方丈年纪虽老,但身上似乎笼罩着一股圣光,让人不敢轻辱,他干笑了两声道:“放心,咱们可是最讲道理的人,我们只不过是搜索凶徒,损毁寺庙又有什么用?” 他一招手,二十名叛军首领来到他身前听后差遣,王二说道:“你们小心在意,莫要碰到什么佛像香炉,更不得对寺里的和尚无礼,咱们只找人,不找事!” 眼看这些粗人就要在寺里搜寻,那是对这座佛家圣地的玷污和羞辱,悬空寺的僧人无不感到愤慨。 就在这时,悬空寺下的一万多名叛军忽然乱了起来,王二来到栏杆处向下望,并问道:“他妈的,什么事?” 甄始一来到他身旁探头向下一看,他内功深厚,眼力比王二高明,只见在叛军的一堆火把的围拢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相互扶携着,向他们这边举起了双手。 王二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也隐约看到两个人,他问道:“这两人是谁?” 甄始一寒着脸说道:“是康长恨和他的女人!” 王二愕然:“原来他们不在寺里而在山下。” 这时他的一名手下问道:“统领,我们还要不要搜寺?” 王二骂道:“人都找到了,还搜个屁?咱们下去看看!” 临走之前,王二来到玄厄身前,合十说道:“对不住了老和尚,人不在你们寺里,打搅了!”王二虽然粗鲁,但性子还算直爽,知道自己错怪了方丈,还道了歉。 而甄始一一派宗师级的人物,竟然连王二都不如,他连招呼都不打,便带着一众全真弟子向山下行去,毕竟无凭无据,他不能硬指派玄厄方丈以及悬空寺的不是,何况悬空寺在江湖中声望颇高,自己没由来地对付他们,对全真教的声誉也不好,只能就此放过他们。 玄厄见到康长恨还是回来了,虽然保得悬空寺免受叛军的骚扰,但两人看来即将不妙,脸上的皱纹皱得更深了。 王二带着叛军以及甄始一带着全真弟子离开悬空寺后,刘苏儿从牌匾后跳了下来,他对玄厄说道:“是康长恨和宫小青?” 玄厄点了点头。 刘苏儿断然道:“我去看看!” 玄厄说道:“两人就算没有负伤,你也救他们不得,何况两人现在重伤至此,你下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搭上一条命罢了。” 刘苏儿说道:“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去死而无动于衷?他们好不容易才得以团聚,若是这么就被甄始一害了,我心中定然难安,大不了陪他们一起死了罢了!” 说罢,他再不听玄厄劝阻,人飞一般向山下冲去。 玄厄见他不顾一切,如同飞蛾扑火,带着没有一丝指望的可能,为了他那虚无缥缈的义气或者说是侠义之心,陪康长恨等人慷慨赴死,感动之余也觉得无谓和愚昧,他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再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二受甄始一所邀,这次带来的叛军足足有两万之众,再加上上千名全真弟子,别说康长恨身受重伤,就算是他真气圆满,神完气足之时也难以逃出生天,康长恨知道悬空寺定然逃不过这场劫难,他此次前来,已经抱着有死无生的打算,倒也并不惧怕。 男儿汉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向来如此。 康长恨的仇家都已经杀得差不多了,恩该报的也大都报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实现曾经给宫小青许下的誓言,不过两人至死不渝,此刻尚能在一起,已经十分满足了。 就算是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的注视下,两人也丝毫不惧世俗眼光,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在生命仅余的时间,两人的眼里都只有对方。 有的人厮守一辈子,未必有两人在这一刻的感情丰厚,哪知无须多言,一切都在不言中的情感在两人之间传递,他们忽然间有了心有灵犀的感受,康长恨说道:“无论你成为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偿若这次咱们能够侥幸不死,你也不要去找人修复你的容貌,咱们两人找个无人存在的山谷,终老一生,你说好么?” 宫小青眼睛里孕育着喜悦之情,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要是不嫌弃,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我听你的。” 在两人你侬我侬之际,甄始一的声音传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真是让人不齿,康长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康长恨和宫小青对甄始一的话充耳不闻,因为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两人的耳中只有对方的话。 甄始一见两人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敢如此怠慢他,如此悍恶狂傲之辈,他从所未见,他恼羞成怒下,手里的两枚玉胆脱手而出,要将两人打得骨折筋碎,打得魂飞魄散,以防夜长梦多,也能让他松了一口气。 康长恨和宫小青对这两枚电射而来的玉胆,对着两颗能要他们性命的致命之物,也是看也不去看一眼,两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够死在一起,对于这两个历经生之苦难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不能陪伴在对方身边更长一些。 两人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犹如飞将军,落在玉胆和两人只见,一根如同传说中的如意金箍棒的紫竹棒,扫出一团棒影,将两枚玉胆反射出去,来人自然是刘苏儿。 刘苏儿从悬空寺下来,来到山下一处陡壁,见到甄始一已经来到两人不远处,还指望他能多说些话,甚至多指责一下康长恨做过的恶事,哪知道他话没说上两句,便突下杀手,刘苏儿来不及从山路下来,只能直接从数丈高的地方跳下,正好挡住了玉胆,若是他犹豫一下,迟来一弹指,这对苦命鸳鸯便已经同赴极乐。 甄始一见到刘苏儿,怒道:“好小子,又是你,我正要找你,现下你自投罗网,正好省了道爷的麻烦!一起受死吧!” 刘苏儿大喝一声:“慢着!” 原本准备冲上去的一众全真弟子闻言怔了一怔,甄始一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刘苏儿说道:“亏你也是一派掌门,我只想问问,我们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这位全真教掌教一见面便要非下杀手不可?” 甄始一登时语塞,难道他能说自己的秘密被他偷听去了么?尤其是在王二统领之前,他不能这么说,他狞笑道:“你和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走在一路,又处处维护于他,你们同流合污,自然是该死之至!”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重身份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 甄始一问道:“原来如此什么?” 刘苏儿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和康长恨在一起就是同流合污,就是该死,哈哈哈哈……” 在刘苏儿的大笑声中,甄始一双掌齐施,一招烈日炎炎,以他自身双倍的内力向刘苏儿袭去,刘苏儿虽然在和他说话,但暗地里早在防备他突然出手,此人为了杀死自己不惜从后偷袭,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他见这一招掌力猛恶,而自己又不能闪避,因为康长恨和宫小青就在两人身后,所以他也不能后退,只能全力应付这一招,以攻对攻。 甄始一早就算到了这点,所以双掌攻势一往无前,看着刘苏儿虽然能够左闪右避,实则如同被困在一个角落里,他甚至不用防守,因为刘苏儿非要接过这一招不可,故而掌力更是勇猛。 能拦得住这一招烈日炎炎的,自然只有狂风骤雨掌中的风雨兼程,上次汪九成用刚柔并济的内力,左手阴柔右手阳刚,放在在掌法上和甄始一斗个旗鼓相当,甄始一乃是武学上的奇才,所以才能将全真教的武功练到此等境界,他一见刘苏儿应对他烈日炎炎的起手式,便知道这是汪九成那招刚柔兼并的掌法,他心下冷笑:故技重施,那就是黔驴技穷了! 他知道刘苏儿乃是左手阴柔右手阳刚,他若是以阳刚对阳刚,以阴柔对阴柔,则应该是左手阳刚对刘苏儿右手阳刚,右手阴柔对刘苏儿左手阴柔,但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要以自己的阳刚硬对刘苏儿的阴柔,又用左手阴柔克制刘苏儿的阳刚之力,因此他提前变招,双掌和刘苏儿的双掌相碰,四掌撞击在一起时引起的冲击力,让二人左右几人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甄始一和刘苏儿双掌相交,就立刻知道自己预料错误,他的五脏仿佛移了位,立刻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原来狂风骤雨掌掌法中这最后一招风雨兼程,乃是整套掌法中的绝诣,是掌法的精华所在,狂风骤雨掌者,风雨也,风柔而雨刚,实是一套可刚可柔的掌法,风雨兼程这一招既可以左柔右刚,又可以右柔左刚,更可以双掌同时阴柔亦或同时阳刚,而刘苏儿为了不使甄始一这一招对掌波及到身后的康长恨二人,因此双掌同时阳刚掌力,如此一来,大出甄始一的预料。 甄始一估料错误,又受到了和当日一样的内伤,他冷哼一声,后退几步,准备重整声势,再决定如何对付他。 全真弟子见师父脸色不对,显然吃了个暗亏,他们纷纷抽出剑,准备组成七星北斗阵,将刘苏儿围困在阵法中,哪知王二忽然伸手虚拦:“慢着,甄掌教何等身份?对付一名狂妄的年轻人,还要得了你们来帮手?” 这些全真弟子愕然进退不得,目光全都望向甄始一,请他示下。 原来甄始一邀请王二这支叛军来协助自己时,全都是从大义凌然的角度指派康长恨等人的不是,让王二帮他阻止其他反对的人,王二为人粗鲁,没有学问,但生性秉志,对于一些武林规矩还是知道的,在他眼中,甄始一身为全真叫掌教,身份崇高,当然不能和其他人合力围攻一名年轻人。 甄始一在肚子里暗骂王二多事,但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宗师的模样,他对一众弟子点了点头,说道:“王二统领说得是,看本道如何降魔除妖,尔等在一旁看着!” 他趁着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暗中顺了顺内息,从腰袢抽出剑来,他知道自己的内力不是刘苏儿的对手,而掌法比拼又已内力为主,自己不用剑都不过他,他抽出剑后,还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说道:“亮出你的兵器,咱们一决生死!” 刘苏儿对康长恨和宫小青说道:“你们在旁边看着,我知你们今晚将遭不幸,不过若能在临死前看到将你们二人伤成这样的人面兽心之人除掉,想必心中也感快意!” 康长恨知道刘苏儿如今出现在这,都是为了他们二人,他勉强一笑道:“多谢了!” 宫小青和他相互扶持着来到一旁,围观之人早给刘苏儿和甄始一的比斗让开一大片空地,这时见到这对奄奄一息的两人,虽然明知两人臭名昭著,但不知怎的,人人都觉得两人身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谁都不敢轻辱,因此都没有向两人下手。 刘苏儿缓缓地抽出紫竹棒,摆开架势,口中说道:“武林中的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不清楚,如今看来,不过是强者是而弱者非,甄掌教,今晚我若不幸丧身在此,我希望此后全真教能以汉人为重,能以江湖道义为重,那小子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故意当中这么说,甄始一闻言冷哼一声道:“别光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却和人人所不齿的凶徒勾结在一起,动手吧!” 甄始一将长剑举过头顶,这是大衍剑法的起始式:一分为二。 大衍剑法乃是以道家旨意为根基,第一招便阐明宗旨,混沌初开,太极分成两仪,长剑向下劈砍,一柄剑便化作了两道剑影,向刘苏儿左右两侧袭来。 刘苏儿紫竹棒前指,自下而上,反其道而行,这是一招莲花棍法的起手式:花开见佛!同样一根棒影一晃为二,再晃变成四道棍影,两人剑棒相交,接着翻滚缠斗起来。 王二既然说了甄始一要自重身份,别人不能同他联手对付刘苏儿,他手下两万多人,全真弟子势力差得远了,因此在他的注视下,谁都不敢违拗。 不片晌,两人已经交手二十多招,甄始一大衍剑法的确是道家剑法中的极致,和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并驾齐驱,只不过两派剑法走的路子也不同,太极剑法的要旨在于以柔克刚,而大衍剑法则偏重招数和内力,只可惜这次大衍剑法遇到的是莲花棍法,莲花棍法是丐帮的镇帮之宝,流传数百年,招数上更是奇巧繁复,正好和大衍剑法斗了个旗鼓相当。 甄始一越打越是焦躁,对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绝命郎君刘公子,而自己乃是道家领袖全真教的掌教,自己和他相斗,本就有以大欺小之嫌,若是再和他打个不相上下,陡叫王二小瞧了自己,他剑走偏锋,招招行险,企图险中求胜,但刘苏儿却在心中盘算,我此刻就算是胜了甄始一,此后的事情又如何处理? 他原本是一个没有决断力的人,既然不知道如何处理打胜之后的事,便下意识地要拖延下去,莲花棍法稳扎稳打,并不躁进,对甄始一几次诱敌的险招视而不见,先立足于不败之地,而甄始一见他并不中自己的诱敌之计,还以为对方看透了他的招数,心慌之下变得气馁起来,这一来,又是十多招过去,两人谁都没有占到上风,打了个势均力敌。 恒山天峰岭的山脚下,小雪下下停停,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但这雪花连叛军手中的火把也浇不熄,火焰在寒风中来回晃动,人人注视这场中两人的比试,谁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场中除了两人剑棒交迸时的声音时时传来,四周安静到了极处。 正因为四周安静到了极处,所以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才显得格外刺耳。 王二久经沙场,从脚步声判断出来人不过百十人,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连扭头去看上一眼都懒得看。 这群脚步声来得好快,倏忽间便从一两里地外来到了他们百丈外,而他们又非骑马,王二终于转过身子去看,其他人也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纷纷回头去看,场上唯有刘苏儿和甄始一专心相斗,没空去搭理来者是谁。 忽然王二失声道:“是你!” 来人中一名年轻的声音回答道:“是我,王叔叔,我听说你受人蛊惑,插手武林中事,怕你分不清是非,因此连夜赶来。” 王二笑道:“大人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别听人瞎说。” 一个年长的声音说道:“他也不是孩子了,事情的起始经过,我们都有所耳闻,咱们何不坐下来谈谈?胜过打打杀杀的,若是打赢的就是对的,那么咱们所作所为的意义又在何处?” 王二的声音接着传来:“是你……” 年长的声音说道:“是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在王二统领和来人说话之时,场中甄始一和刘苏儿又交手了数十招,谁都奈何不了谁,两人已经交手上百招,看得出来,就算再斗上一百招,也未必能够分出胜负,刘苏儿是不想胜,而甄始一是想胜却不可得,来来回回,倒变成了甄始一死缠烂打似的。 甄始一越打越感脸上无光,他全副身心都在和刘苏儿的比斗中,对于来人以及来人和王二统领的谈话,竟然毫不知情。 又是一招剑棒相交,甄始一逼得刘苏儿后退一步,他也借机向后纵跃,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甄始一喝道:“且住!” 刘苏儿将紫竹棒搂在怀中,且看他要说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风雨欲来 甄始一忽然停手,本是想挤兑地让他跟自己的弟子比试,这样就能让全真弟子摆开七星北斗阵来对付他,就算不能因此宰了他,能耗耗他的内力也是好的,这小子的内力实在太强了,只不过如何将话说得漂亮,让王二都无法指摘,那才是考较他口才的事。 就在甄始一退出战圈后,这才看到王二统领和几个人正在有说有笑地谈着,当然,有说有笑是指一部分人而言,一部分人甚至已经哭红了眼,甄始一不知这些人的身份,他说道:“王二统领,他们是谁?” 王二统领回过头来,对甄始一说道:“哦,我忘了对甄掌教介绍了,这一位是路小千路公子,他的父亲生前乃是名震西北的路大统领路达远,我王二在自立门户之前,曾在他麾下效命,这一位么,想来你们也是认得的。”这一位指的是一名老者,甄始一还真的认识,正是大同府内的三节棍高手左轻语。 左轻语和路小千在此,那么和左轻语在一起的老者不用说也知道,正是路小千的师父,人称藏剑卧龙的楚界南,和左轻语想来交好,只不过听说楚界南一向隐居不出,这次不知为了何事,竟肯破例。 在左轻语和楚界南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瘦之人,见到刘苏儿后微微一笑,又朝他眨了眨眼,刘苏儿见到此人,差点高兴得忘乎所以,原来此人正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不知道他怎么和路小千等人走在了一路。 路小千忽然给王二跪下磕了个头,王二原本笑嘻嘻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将路小千扶起,脸上又露出凄然之色:“令尊是我的统领,想来待我们极好,他的事我一直也在查探,只不过沙忠利躲藏得是在太深,我派出多少人去找,都没有一丝线索,此后我也不会懈怠,偿若得知他的下落,老子第一个赶过去活剐了他!” 路小千站起身来,向王二道了谢,接着他不顾众人惊讶的眼光,又来到刘苏儿身旁。 刘苏儿指着康长恨说道:“他便是康长恨,可是已不是坏书生,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想不到路小千说道:“他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唉,章百川叔叔等人的仇,只能放下了。” 刘苏儿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听说的,两人自顾自地说话,将甄始一晾在一旁,甄始一见来人竟和刘苏儿以及王二同时相识,他心道不妙,今晚恐怕大事难成,他对左轻语说道:“左师傅,此人就是坏书生康长恨,据说你和他之间也有着不小的仇恨,既然有你在场,老道倒不好擅自出手了,不过降妖除魔,对付凶徒,咱们江湖中人都有这份道义,只要他死便可,谁动手在老道看来,都没什么区别。” 左轻语看着康长恨说道:“这……”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原来他也听说了康长恨改邪归正的事,如今又和甄始一说不明白,被他言语僵住,竟不知如何应对,甄始一见了他的神情,身子一震,心中想不明白,原来人人喊打的四大凶徒之首,为何众人对他的态度忽然变得截然相反? 原来净禅师太见到事情逐渐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跟汪九成和刘苏儿暗指全真教行为不端,本只不过是想让两人揭破全真教的事,以防全真教真成了反叛之教,使得全真教名声败坏,她原本想着以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的身份,处理此事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知道汪九成和刘苏儿先后受了重伤,康长恨不知所踪。 曾在清净庵和净禅师太向处多日的唐轩儿还没有远走,净禅师太便希望她能通知一下各路江湖豪杰,对汪九成和刘苏儿施以援手。 面对净禅师太的请求,唐轩儿自然是义不容辞,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夫君伏缨,她通过丐帮弟子将刘苏儿有难,望他前来帮忙一事的消息传递给伏缨,伏缨拿着从京城东厂展仓里手中得来的珠宝正在西北一带赈灾,闲暇之余便去楚界南哪里说话,他收到唐轩儿的信息后,立刻跟楚界南告辞,要来相助刘苏儿。 而左轻语也刚好带着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在他家中避难,听到刘苏儿有难,他们自是义不容辞,决定和伏缨一起前去帮忙。 多年未离开隐居之地的楚界南原本不愿出来,可是左轻语说道:“天下都乱成这样了,你还独善其身又有什么意义?当年你习武的初衷,就是为了龟缩起来不问世事么?” 在左轻语的撺托和言语激将下,楚界南终于答应和他们一起过来。 来的路上,两人又不断召集附近的江湖人士,以及路达远当年的旧部,等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恒山时,人数已达上百人。 途中伏缨听说了康长恨救了汪九成和刘苏儿一事,所以他们对康长恨时才如此纠结。 甄始一故作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老道虽是出道之人,可同时也是武林中人,我辈习武所为何来?自然是惩恶扬善,以循江湖道义,偿若面对恶人之时,心慈手软,那便是对好人的利益视之如草芥,还有何脸面自称侠义,还有何脸面自居名门正派?” 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点头认可。 伏缨说道:“我从不以名门正派自居,康长恨故是恶人没错,然则他已经改过自新,以行动表明他如今一心向善,人最重自知之明,是什么样的人,绝非自居,而是外人评说,我生平最讨厌的不是真小人,而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甄掌教,你偿若问心无愧,又怎会和丐帮帮主起了冲突?你为人如何我不清楚,丐帮汪九成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谁是谁非,岂非已经昭然若揭?“ 甄始一辩解道:“汪帮主的为人我向来也是钦佩的,我和汪帮主不过是起了一点误会而已,并非是非上的纷争……”他见到对方的人群里并无汪九成,所以他说什么,也无人反驳。 哪知他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汪九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是非公论,其实你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甄始一想不到汪九成伤成那般,如今已经能下地走路,更想不到他会亲自赶来。 汪九成也不是孤身一人前来,而是带着数千名丐帮弟子,这些丐帮弟子都是丐帮中身负武功之人,再加上丐帮护帮阵法莲花大阵,就算面对王二两万叛军也不足为惧,更何况现在王二现在态度暧昧,他向着哪边还说不准。 甄始一自说自话已是不行,不过他口才了得,也不惧汪九成同他辩论,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么说来,你们是执意要维护坏书生康长恨这个恶人了?” 康长恨凶名昭著,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手段狠辣,天下皆知,但他是刘苏儿和汪九成的救命恩人,两人恩怨分明,此刻却不知怎么说才好,汪九成若是独自一人,他自然不惧什么自己声名,他汪九成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但他此刻带来数千丐帮弟子,所代表的是丐帮的声名,丐帮声誉一向很好,别说是丐帮帮主,就是丐帮弟子哪个都极为珍惜丐帮声誉,在外面偿若有人说一句丐帮的不是,哪个丐帮弟子都会和人拼命。 这种情况下,汪九成如何说得出要维护他的话呢?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路小千可不卖康长恨改过自新这个账,他站出来,指着康长恨对王二说道:“王叔叔,章百川叔叔等人就是为他所杀,我一定要宰了他为他们报仇!” 王二本来在甄始一和左轻语以及汪九成等人之间摇摆不定,听了这话,他立刻坚定了立场,他扬声道:“甄掌教说得没错,康长恨此人实是罪该万死!汪帮主,你身为丐帮帮主,还是要考虑清楚大是大非才好!” 丐帮弟子听他指责帮主,无不愤然,脾气不好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熊,你是谁?也能轮到你来教训我们帮主?” 王二的手下听到丐帮弟子的辱骂,纷纷拔出剑,丐帮弟子将他们亮出兵器,也跟着亮出兵器,双方兵戎相见,一副大战来临前的风雨欲来之势弥漫开来。 甄始一见王二倒向自己这边,心中暗喜。 刘苏儿看着这场矛盾中的关键人物康长恨,只见他脸上露出无线哀戚的神色,眼睛深情地看着身旁的宫小青,刘苏儿正要挺身而出为他说话,康长恨已抢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说道:“多谢汪帮主,刘苏儿,伏缨等诸位的抬爱,我康长恨感激不尽!” 汪九成想起那晚他不顾自身安危前来相救,这般舍身为人的情谊,别说是他,就是多少正派之人也做不到的,汪九成打断他的话:“康兄不要多说了,我汪九成和一众丐帮弟子坚决维护你的安危,孩儿们说是不是啊!” 数千名丐帮弟子异口同声地说道:“谨遵帮主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而王二见汪九成这般说话,他冷笑道:“我们义军也决定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一定要取康长恨的性命,大伙儿怎么说?” 两万士兵同时喊道:“谨遵王统领之命!”“王二统领说什么,咱们就跟着做什么!”“遵命!”声音虽响,却参差不齐,比起丐帮的异口同声来说,气势上差了些,但他们人多,大家同时说话,倒也不输于丐帮的势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偃旗息鼓 关于打架,汪九成何曾气馁过,丐帮一众弟子又何曾气馁过?丐帮中不少高手见到王二的义军中,有多数士兵就连武器都配不齐全,而是以各种农具替代,有的更是粗制滥造的刀剑,看起来都不成样子,无不讪笑出声,这些士兵当然不会武功,而且都是穷苦百姓,看起来也并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丐帮虽然只有三千多人,可是却占了更大的胜算。 刘苏儿见双方争斗已经是不可免,汪九成所代表的这些江湖人极重义气,说一不二,他们既然说了要守护康长恨二人周全,那是拼了命都要做到。可是王二统领乃一方豪杰,多半也不会言而无信,他是当年路达远的部署,当然和路小千一起同仇敌忾,且他此次是受甄始一所邀而来,多半和甄始一私下里也达成了什么有利于双方的约定,所以对康长恨是非杀不可。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北风吹过,众人手中的火把随风摇摆,发出烈烈声响,更增添紧张的局势,老天爷似乎也不想看到双方杀个血流成河,因此铅云厚积遮天蔽月,四野更是星月无光,唯有零落的雪花偶然跌落,刘苏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当然是偏向汪九成,但汪九成偿若带着丐帮弟子和王二的两万人马厮杀一场,定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是他绝不想看到的。 唯一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的,只有以甄始一为首的全真教上下,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双方,恨不能双方打得同归于尽,他全真教好坐收渔翁之利。 伏缨也不在乎这么多,他是想也不想,自然是站在汪九成一方无疑。 身处双方矛盾的中心,早已身受重伤的康长恨两人,见到双方刀兵相见,二人相视一笑,笑中充满了凄然,充满了苦楚,充满了对彼此的歉意,康长恨忍住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惨笑道:“你们要为我拼个你死我活,也不问问我是否愿意。” 双方闻言无不愕然,以此时的康长恨,不对王二等人感到愤慨,不对汪九成等人表示感激,出口便将双方都得罪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甄始一冷笑道:“你们看,四大凶徒终归是四大凶徒,狼子野心,你们对他再好,他也不领你们的情!” 康长恨微微一笑,没有理会他,他勉励提起残余的内力,对众人说道:“我康长恨乃恶人没错,虽然有心改过,然而老天并不给我这个机会,不管怎样,就算是我改过自新,甄掌教这种人,我是不屑去做的,我不值得汪帮主你们这般对我,更不想看到你们为了我厮杀不休,徒增我的罪孽,我一生孤苦,遭遇许多凄惨之事,但我大仇已报,没什么遗憾,唯一对不住的,只有身边这位美丽的姑娘……”宫小青眼中带着无限深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位盖世英雄,而这位盖世英雄恰好又是自己的郎君,那种骄傲,那种自豪,是再也掩饰不住的了。 甄始一知道宫小青的容貌被毁,他讥刺道:“美丽的姑娘?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位美丽的姑娘呀,可否揭下你的面巾给众人看看,你究竟是何等美丽?” 刘苏儿终于忍耐不住,人虎吼一声,一招惊涛拍岸猛地向甄始一拍去,甄始一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仓惶出掌应对,重阳碧空掌只发挥出五成功力,被刘苏儿一掌击得向后连退五六步,在这么多人面前,甄始一吃了个暗亏,他一提气,准备反击,却感到胸口内气息窒碍,且隐隐作痛,这才知道受了内伤,全真弟子见掌教吃亏,纷纷拔出剑来,准备摆出七星北斗阵围攻刘苏儿,汪九成手中紫竹棒向前一伸,数十名丐帮弟子结成莲花大阵,丐帮和王二义军还没动上手,却先跟全真弟子对上了阵。 甄始一愤恨交迸,尽管如此,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自己只要再撺托丐帮和王二几句,双方就能厮杀起来,何必自己先出手?他连忙约束全真弟子:“住手!” 全真弟子悻悻收手,丐帮弟子也停了下来,不过依然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手的架势。 甄始一刚要说话,康长恨说道:“我说她是我眼中最美的姑娘,不是指相貌,而是指她的心,她为了我,不惜自毁容貌,她为了我,不惜付出一切,这样的姑娘,难道不是最美丽的姑娘么?汪帮主,你是丐帮帮主,王二统领要杀我为他当年的好友复仇,理所应当,你们不应视对方为仇敌,王二统领,难道丐帮的势力还比不上全真教么?你想扩大势力,全真教和丐帮那个更合适,你想不通么?”康长恨早就看出王二出手帮助全真教的原因,所以说话能直点其要害。 王二冷哼一声:“不用你来教我!”他话是这么说,但心下已经开始盘算,和丐帮是敌是友,几乎关乎他这支义军的生死胜负,是否有必要和汪九成厮杀到底,拼个两败俱伤,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这甄始一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还说不准,多半不怀好意,他看了一眼汪九成,岂料汪九成也正好看着他,王二尴尬地一笑,别过头去。 康长恨凭着一股残余的内力,说了这么多话,早已有些支撑不住,他苦笑道:“我一生杀了多少人,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此时方死,已是老天无眼,只不过我不需你们动手,我的命,我自己了结!” 刘苏儿听他言下之意是要自尽谢罪,他连忙喊道:“康兄,你千万别想不开……” 一句话没说完,康长恨的脸缓缓转向宫小青,眼中无尽的深情与温柔逐渐散开,人缓缓倒下,原来他已经自绝经脉而死。 宫小青见他自尽,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哀戚,反而将他尸首抱在怀中,她轻轻地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很高兴到了最后咱们仍旧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后悔……” 说罢,宫小青抽出宝剑,向自己脖子上一横,鲜血激射而出,她随即扑倒在康长恨身上,跟着殉情而死。 在宫小青抽出剑时,汪九成,刘苏儿,伏缨等人是有时间阻止她的,可是谁都没有出手,既像是被两人慷慨赴死所震惊,又像是被两人深情所感,全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竟个个无动于衷。 刘苏儿见这对可怜的人儿终于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他们卑微的愿望,也不过是隐居山林而已,如今活活被甄始一逼死,他心头火发,脸上青筋凸起,他用紫竹棒指着甄始一说道:“你这狗道,如今满意了吧?是否要将你逼死他们之事到处宣扬宣扬,以扬你全真教掌教甄始一的威名?” 甄始一想不到两人会忽然殉情而死,这一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心中失望至极,这么一来,王二统领和汪九成之间的障碍便不存在,双方也没有了非要厮杀到底的可能,他又是沮丧又是恼怒,对刘苏儿的话充耳不闻,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刘苏儿破口大骂全真掌教,而甄始一却一言不发,这让全真弟子感到脸面全无。 一名全真弟子指着刘苏儿说道:“你嘴巴放干净些!” 刘苏儿说道:“我这是说的好听的,狗道长,敢不敢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全真弟子再也忍耐不住,一起冲过来,以七星北斗阵将刘苏儿围在中间,一名道人说道:“要和我们掌教动手,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汪九成呸了一口,对伏缨说道:“红缨公子,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无耻的事情是什么?” 伏缨相当知趣,问道:“难道是以多欺少?” 汪九成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以多欺少算什么无耻?顶多算是不讲江湖道义罢了。” 伏缨故意大声说道:“那就恕小弟不知道了。” 汪九成说道:“那我教你一个乖,以多欺少只是其一,掌门在场自知不是敌人的对手,却让弟子出来送死,背后偷袭,勾结异族等等勾当全都做了一遍,偏偏还自称名门正派,偏偏还以侠义自居,这种事,便是世上最无耻之事!” 伏缨说道:“原来如此!”二人谈话之时,眼睛不断在全真弟子身上扫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全真弟子进退失据,脸上阵红阵白,全都看着甄始一,等他示下。 甄始一说道:“咱们全真教是好是歹,江湖上自有公论,不要和小人争口舌之利,大伙将这位和四大凶徒相勾结之人杀了,那便是侠义之事!” 汪九成双掌一拍,丐帮弟子涌出数百人,将全真团团围住,汪九成说道:“咱们也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对他们来个以多击少,你们杀了这些无耻之徒,我汪九成也认定你们都是侠义众人!” 丐帮弟子闻言嬉笑道:“不错,谨遵帮主之命!” 甄始一乃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物,全真教这次失策,只来一百多人,而丐帮却有数千名弟子,自己当然不会傻到和丐帮硬拼,他眼睛看着王二,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毕竟他是为自己而来,但随着康长恨二人之死,王二的态度却忽然变了,甄始一望着他,希望他为自己出头,可王二的脸却转向一边,故意不看他,甄始一心中恼怒,暗骂好小子,见丐帮势大,现在就投向丐帮,真是忘恩负义之辈! 眼见求助王二无望,他只得偃旗息鼓,对弟子们说道:“丐帮既然执意要护住这小子,咱们全真教便卖给丐帮这个面子,汪帮主,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咱们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武林道义 看着全真教众人怏怏而返的背影,临走之前甄始一甚至连个招呼也没跟王二打,王二知道他记恨上了自己,不过此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伏缨问汪九成:“咱们就这么放他离去?” 汪九成说道:“不然还能怎么样?杀了全真教上下为康长恨报仇?别人会怎么想?丐帮善恶不分,是非不明?需知悠悠苍生众口铄金,我们丐帮偿若这么做了,恐怕跟别人解释也解释不清,此事非是没有先例,我可不想因为他一人而毁了丐帮声誉。” 伏缨说道:“我知道,我只是看不惯甄始一那副嚣张的样子罢了!” 汪九成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火气还这么大?” 两人正说着,王二走过来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汪九成知道他想向自己询问关于甄始一的事,并向丐帮示好,就算不能和丐帮结成联盟,王二也不希望结下梁子,汪九成本是大度之人,闻言说道:“正要跟王二统领好好认识认识,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怎能不喝上几杯?统领远道而来,这个东道非得由我汪九成来做不可,刘苏儿,你来不来?” 刘苏儿正在收敛康长恨和宫小青的尸体,闻言说道:“我要将两人好好安葬了,就不去了,汪大哥,事了之后我再找你大醉一场。”汪九成虽然伤势未愈,但有这么多丐帮弟子陪着他,刘苏儿也不需担心他的安危。 汪九成指派了几名丐帮弟子帮助刘苏儿将康长恨两人尸体带回大同府,准备厚葬,几名丐帮弟子答应了,汪九成又邀请伏缨做他和王二的陪客。 伏缨说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他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自己听唐轩儿相召,自己出了一份大力,事情得以解决,他要去找她卖好。 汪九成闻言不虞:“你这小子就会扫兴,王二统领,咱们走!” 两名首领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向西行去,路小千和莫谷儿本想去跟刘苏儿说话,可是看到他在康长恨身旁垂泪的样子,想起康长恨之死,两人也脱不了干系,此刻去见他太过尴尬,便和左轻语以及他们的师父楚界南一道,跟在双方人马之后离去。 很快,原本热闹的恒山天峰岭山脚下,只剩下几名丐帮弟子和刘苏儿几人,以及康长恨和宫小青的尸首。 刘苏儿掏出一张银票交给丐帮弟子说道:“劳烦几位兄弟在附近雇辆大车,将这二位的尸体送到大同分堂,然后买两副上好的棺木将他们安葬在一起。” 丐帮弟子原本不欲收下银票,听刘苏儿说买两张上好的棺木,他们身上没钱,只能接下,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刘兄弟请放心,此事我们定当办得妥妥当当的。” 刘苏儿知道康长恨虽然是杀害陶敬神的凶手,但同时也是汪九成的救命恩人,这些人不敢不好好安排,因此放下心来,和这几名丐帮弟子告辞,人向清净庵行去。 走在山道上,刘苏儿思忖,全真教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定然不肯善罢甘休,若不将此事解决,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患,何况全真教和女真人相勾结的事还没解决,自己回头总要和汪九成商量个解决之道。 他又想道,为祸江湖的四大凶徒,其中三人都被消灭,但是他心中却连一点欣喜之情也没有,也许他是看透了凶徒外表下,这些人无可奈何的所作所为,而那些披着名门正派外衣的人,却做着无法无天之事,他们才是真正的乱世凶徒。 只不过他刘苏儿人言轻微,这些事由他说出去,又有几个人能相信呢?人们宁可相信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的解释,也不愿相信他们是恶人,想改变人们固有的印象,绝非简单之事。 只是他还没想到,甄始一以及全真教的事为他所知,所以他们绝不会放过他,刘苏儿到没有想到这么多。 来到清净庵外,刘苏儿确认没有全真教的人在跟踪窥探他,但他还是不敢大意,翻墙进入,翻墙之时刘苏儿还在感慨,自己明明做的都是光明之大之事,却要行这鬼鬼祟祟之为,天下焉有是理? 有几名女尼见到了刘苏儿,刚想出声斥责,刘苏儿已抢先说道:“是我,我来找净禅师太。” 和净禅师太见面后,刘苏儿将今晚的事跟她说了,净禅师太对康长恨之死也为之伤心难过,不过最后甄始一无奈退去,还是让她感到一丝欣慰,她问道:“此后你打算怎么做?” 刘苏儿说道:“我不知道,还要和汪帮主商量后才能决定,对了,汪帮主明明身在石穴疗伤,怎的有这么多丐帮弟子陪他过去?”今晚若没有这些丐帮弟子在,事情绝不会是这个结果,王二也不会这么容易和甄始一反目成仇。 净禅师太说道:“丐帮弟子不见了帮主,早就集结了一帮人,而伏缨通过唐轩儿得知了汪九成身受重伤,这些丐帮弟子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赶来,我得到消息后,连忙送汪九成出来和他们见面,否则数千名丐帮弟子围在清净庵外,成什么样子。” 尽管刘苏儿因为康长恨之死而心中郁郁,听到净禅师太的话,还是莞尔一笑,他再次谢过净禅师太救命之恩,净禅师太说道:“你别总提此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救你也不错,你是值得一救之人。” 刘苏儿心中感到一股暖意,这世上就算有甄始一等抛弃了大义而只顾自己利益之人,但还有净禅师太这种大公无私之辈,江湖就是有这两种人性截然相反之人,才趋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平衡。 净禅师太说道:“不是我帮甄始一开脱,他之所以有今日之倒行逆施,并非他人性本恶,全真教在两百年来受朝廷压制,当年丘处机明明一言止杀,挽救了无数汉人性命,到头来却被以朝廷为首的汉人所仇视,他们心态发生变化未始无因,只不过他们不该将全真教的荣辱凌驾于百姓苦难之上,因此而本末倒置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能向师太这么舍己为人的人毕竟不多。” 净禅师太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天灾人祸,乱世之相已成,世间变成了弱肉强食之所,如何维持武林中珍贵的道义,才是最为重要的,我们世外之人不便参与江湖中事,这些事就只能由你们来做了。” 刘苏儿点头受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幕后首脑 离开清净庵,刘苏儿顿感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去丐帮大同分堂,去找汪九成商量商量再说。 刘苏儿来到大同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出乎他意料的是,汪九成一夜都没回来,随他出去的几千名丐帮弟子也没有回来,分堂之留下十多名丐帮弟子在守着,刘苏儿猜测汪九成是和王二统领在外面喝了一夜的酒,义军两万人再加上丐帮数千人,若是浩浩荡荡地进大同府,大同知府不得被吓得全城戒备? 数日的折腾,再加上一夜未眠,刘苏儿感到疲惫不堪,跟丐帮弟子打了招呼,就回屋睡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一直到日暮时分方才醒来,醒过来时,刘苏儿看到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棱,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生机,外面人声吵闹,听起来十分安详,有种生活本就如此的坦然之感,他起了床,肚子里传来咕咕声响,却是饿得五脏都开始抗议了,刘苏儿自嘲地笑了笑,来到门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是汪九成坐在一群丐帮弟子中间在说些什么,见到他醒来,冲他笑了笑,接着跟弟子说道:“丐帮向来做的这些扶危济困之事,本想着让天下穷人越来越少,怎料老天爷跟咱们对着干,咱们做得越起劲,穷苦百姓就越多,再这么下去,整个天下都是叫花子,咱们丐帮可就成了唯一的帮派了。” 一名丐帮弟子哄笑道:“那不是很好么?到时候帮主想做帮主做帮主,想做皇帝做皇帝,岂非天下为汪帮主独尊?” 其他丐帮弟子听到此人的话,无不跟着嬉笑,还有人说道:“孙老狗,咱们帮主要是做了皇帝,你这拥戴之功可不小,至少得封你为将军才行。” 丐帮弟子嘻嘻哈哈,显得很是快活。 汪九成从一个酒葫芦里倒了一口酒在嘴里,他正色道:“做皇帝我可不敢,尔等不闻做了三年穷要饭,给个皇帝也不换?老子至少做了三十年的乞丐,区区一个皇帝,难道就被老子放在眼里么?更何况,你们都知道老子连管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嫌烦,若是让老子去做皇帝,管理天下人,那还不把老子烦死?孙老狗,我看你是希望老子死得快,才这么提议的吧?” 其他丐帮弟子纷纷打趣孙老狗,丐帮众人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刘苏儿刚开始还以为丐帮也准备参与造反之事,还想看看是否和王二联手,听到后来才知道,他们不过是在开玩笑,汪九成其后所讲的,便是让丐帮弟子如何到西北受灾一带,阻止一些饥民做出违逆人伦的惨事,比如杀人劫夺,人吃人,卖子求生等事,因为灾民为了活命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所以丐帮弟子务必要几人在一起,不能单独外出行事,凡此等等,做了很多切合实际的安排。 丐帮弟子当然一体并尊,他们说笑归说笑,对帮主的安排无不奉行不违。 刘苏儿见他们说得起劲,自己倒厨房里找了些冷饭吃了,吃饱后来到院子里,这群丐帮弟子都已经散了,只剩下汪九成和几名分堂的弟子。 汪九成见到他,对他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回头有话跟你说。” 刘苏儿点了点头,回屋里等他,汪九成在外面又交代了他们一些帮内的事,这才回屋。 一见汪九成的面,刘苏儿就拉过他的手,将内力源源不绝地给他体内注入,汪九成倒也不客气,他知道刘苏儿现在内力恢复得快,坦然而受,然后将刘苏儿的内力加以引导,去冲击自己受阻的关隘,过了许久,他才主动撤回了手,说道:“好了,你内力虽然深厚,也不能这么没有节制。” 刘苏儿见他昨夜和刚才全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以为他的伤已经痊愈,哪知刚才给他输入内力时查探,发觉他伤势依然十分严重,他说道:“汪大哥,你伤成这样,怎的还不休息?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别人去做……” 汪九成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正是关键之时,我们丐帮若没有我去支撑,大伙办起事来也提不起劲,你知道,我好酒贪杯,奶奶的,这内伤和酒又有些冲突,因此伤势有些反复,也没什么大碍,对了,你昨晚离去后,是否去了清净庵?” 刘苏儿点了点头。 汪九成说道:“清净庵那些看似不问世事的师太们,实则十分关心百姓疾苦,我在那里养伤之际,几位德高望重的师太跟我提起现下席卷中原的天灾人祸,言语间充满悲天悯人之慨,我汪九成虽然是大老粗一个,也知道她们跟我说话的目的,是想我们遍布中原的上万名弟子能够为百姓做些什么,这天下原本是由高高在上的朝廷,和散落在江湖的各个门派一起管辖,现今朝廷腐败无能,只能靠我们全力维持,你可知道昨夜王二跟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 刘苏儿试探地说道:“说的最多的话……难道是来,咱们干了这一碗酒?” 汪九成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似乎牵动了伤口,这才停止了笑声说道:“不错,是我说错了,他说的最多的话自然是这一句,说的第二多的便是让我助他攻城略地,将朝廷推翻,推举有德之人取而代之,重制天下规矩。” 刘苏儿刚才当然是在开玩笑,他说道:“他这是在痴心妄想。”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以他的才能,绝不是争天下的料子,可是我拒绝他,却不是因为他才能不够,历史上很多皇帝也并非本身有什么才能,就像本朝开国皇帝,宋代开国皇帝,都不是聪颖过人亦或才华出众之辈,可是却能统领风骚数百年,你道是什么缘故?” 刘苏儿自然想不出来,他问道:“是什么缘故?” 汪九成说道:“他们懂得知人善用,心胸宽广,而这八个字,王二一点都没有,昨夜一席长谈,他所料想的当上皇帝的生活,是多么奢华,多么享受,这和如今皇帝没什么不同,且还有所不如,即使让他坐上了皇帝,通过榨取百姓的苦难来供他一人挥霍,又有什么好了?” 刘苏儿说道:“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我以为王二也是穷苦百姓出身,若是身登大宝,以后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多为百姓考虑。” 汪九成说道:“所以说他是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之辈,成不了大事,我委婉地跟他拒绝,也跟他表示即使和他走不到一路,也不会给他扯后腿,这种人,即便成不了朋友,也不能成为敌人,否则他在背后咬你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刘苏儿说道:“然则我听说的七路义军,都是这般没有前途之人?” 汪九成说道:“当然不是,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反叛里,最终会有一人能力挽逛澜,带领百姓将朝廷推翻,拥护新的秩序,这是历史必然,只不过咱们此刻当然不知他是谁。” 刘苏儿想起甄始一通过星卜占卦算出最后能够统治中原的,不是任何一路义军,而是女真人,便没有汪九成这么乐观的想法,他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经过昨晚一事,女真人也会认识到留在这里的危险,不得不和全真教妥协,那么按照甄始一最后给出的条件,全真教会派出十二名弟子去支持女真人,教他们一套武功,帮他们宣传全真教义,咱们是否要做些什么?” 汪九成说道:“你猜得没错,今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就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些女真人连带十多名全真教弟子已经上路,他们全都穿着汉人百姓服饰以比人耳目,那自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在里面,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刘苏儿问道:“什么目的?” 汪九成说道:“此时此刻,我身受重伤,而我帮下的弟子又不能群起阻拦他们,因为那等于直接告诉武林中的人,我丐帮和全真教撕破了脸,所以只能拜托你去对付他们。” 刘苏儿想不到他这么看得起自己,他说道:“是否要将他们一一宰了?” 汪九成说道:“若只是杀人,我要你去干什么?丐帮高手们只要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也就没人知道是我们下的手,我要你暗中跟着他们,看看女真人背后是谁在进行这一桩桩渗透瓦解中原江湖势力的头脑,你打听出是谁后,不要打草惊蛇,回来跟我说一声便行。” 刘苏儿问道:“一桩桩?难道出了全真教以外,还有别的门派也投向他们了?” 汪九成说道:“当然,从多年前开始他们便开始布局,企图分化中原武林中的势力,据我所知的阴谋已有十多起,我不知道的恐怕更多,他们暗中行事,我们发现的只是偶然,这次全真教被他们蛊惑,若没有清净庵的师太们提醒,咱们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女真人背后这个指使之人,当是一个极其了不得的人,若想中原大地不落入胡虏之手,就必须将此人诛除!” 刘苏儿说道:“我若查探到此人是谁,我顺手宰了他便是,杀鸡焉用汪大哥这把牛刀?” 汪九成断然道:“万万不可!此人如此深谋远虑,当不是易于之辈,身边定已喽啰了无数高手为他卖命,你若是准备坏了大事,你就鲁莽出手,此后也别再认我这个大哥。” 刘苏儿听他说得严重,这才惶恐地说道:“我听汪大哥所言便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名跟班 汪九成这才放下心来,当下告诉他女真人以及十二名全真弟子离去的路线,路上有丐帮弟子接应,不过大部分丐帮弟子都不认得刘苏儿,偿若一一跟他们解释,又太耽误时间,汪九成便交给他一根竹节,和寻常竹节不同,这根竹节只有一节,而且颜色做金色,像这么华贵的竹子,刘苏儿还是首次见到。 他问道:“这根金色的竹节是干什么用的?” 汪九成说道:“这是我们丐帮至高无上的圣物金竹令,其来历颇有一番波折,现下也没时间跟你细说,总之,凡是丐帮弟子,见到这根金色的竹节,如见帮主,你吩咐他们什么,他们没有不遵循的,原本丐帮上下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也用不着,可是不少化了妆的弟子认不得你,你也认不得他们,路上就会耽误事,你将金竹令挂在胸前,他们便会主动过来跟你攀谈。” 刘苏儿接过,找了根结实的油绳将金竹令仔细缠好,然后打了个结,套在脖子上,竹子寓意吉祥,有节节攀升之意又有节节高的内涵,所以当做饰物,也不会感到突兀。 临别之前,刘苏儿又问道:“昨晚那许多丐帮兄弟都走了?” 汪九成闻弦歌而知雅意,他说道:“大部分都被我安排到受灾之地帮助穷苦人去了,还有数百名弟子散在大同府周围随时候命,你放心吧,以全真教想要对付我,还不够资格,我尽皆能应付得来。” 刘苏儿知道他从不打诳语,说是能应付得了就一定不会担心他们,他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的尸首……” 汪九成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了,我让风水先生寻了一块山清水秀之地,寻黄道吉日给他们合葬,唉,两人之死怪不得他们,也怪不得别人,只不过世事所造就,对了,弟子们给康长恨换上寿衣时,从他身上发现了十万两左右的银票,你不是说这些银票是康长恨从那群陕西人手中得来的么?要不要拿去还给路小千他们?” 刘苏儿摇了摇头:“就麻烦丐帮的兄弟在赈灾时用来接济那些穷人吧,路小千把这些银票交给章百川等人时,也是这个意思,如今章百川已死,路小千又未必懂得如何赈灾,反正此事也没有违背他的本意。” 汪九成是洒脱之人,不再纠结这些小事,他对刘苏儿说道:“想不到我汪九成生平结交这么多人,到最后倒是和你才最有缘,咱们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到时候你汪大哥再和你推心置腹地说说我的过去。” 刘苏儿心中激动,跟汪九成含泪作别,汪九成又千吩咐万叮嘱,让他路上千万要小心为是。 离开大同府,刘苏儿感到这些时日恍如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和康长恨的生死纠缠,与方铁扇的勾心斗角,以及维护左轻语,路小千和自己经历生死,这一刻,他仿佛脱胎换骨,心中所在意的,再非一两人的吉凶,而是无数受苦受难之人的将来。 只可惜这场乱世之梦,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醒来。 出了大同府,刘苏儿一路向东而行,现在不仅是西北,而是整个西部都在灾祸当中,不是旱灾就是洪涝,越是向东,天灾越少,人们的生活也就相对稳定些。 离开大同没多远,刘苏儿就遇到了路小千,他和莫谷儿两人骑在马上,似乎在这里专程等候他的经过,左轻语以及他们的师父楚界南都没有跟来,表示两人在此并没有什么敌意。 刘苏儿对两人的出现生出感慨,说到底,前晚康长恨以及宫小青二人之死和路小千脱不了关系,然则因为章百川等人之死,路小千和康长恨有着深仇大恨,他要杀了康长恨,原本也怪他不得。 路小千和莫谷儿一起下了马,两人来到刘苏儿身旁,刘苏儿木然地看着二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路小千忽然给他跪下,刘苏儿连忙将他扶起道:“你这是干什么?” 路小千说道:“我对不住刘大侠,你待我恩重如山,且不说对我救出水牢,一路将我护送过来之恩,但是救了我世伯左轻语之命,我都不该在前晚说那些话,我知道刘大侠希望救下康长恨,可是我因为章百川等人之死,不得不杀了他为他们报仇雪恨,此事不免对不住刘大侠……” 刘苏儿说道:“恩恩怨怨,谁又能说得清呢?大家都没有错,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我从没有怪罪过你。” 路小千有些不信,他问道:“真的?” 刘苏儿说道:“自然是真的,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师父,还是等等想要维护你的人,都是十分了不起的人,我想你在他们的影响下,将来的成就也不会比他们差。” 路小千听他如此夸赞自己,喜道:“这么说来,刘大侠是原谅我了,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了?” 刘苏儿愕然:“什么跟我在一起?我几时这么说过?” 路小千说道:“刘大侠既然不再怪罪于我,我和莫师兄两人便辞别了师父,要跟随刘大侠去历练一番,师父也是同意了的。” 刘苏儿见他和莫谷儿两人一副欢欣雀跃的神态,他很喜欢这两个年轻人,自己若非要跟随全真教弟子深入女真险地,自己也是愿意带着两人行走江湖历练一番的,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原谅了你们,而且我也十分喜欢你们两人……” 两人听到这里,几乎就要跳将起来,可是刘苏儿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水浇熄了两人的指望:“……只可惜我这次身有要事,不能带你们两人同行,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历练历练吧。” 说到这里,刘苏儿不欲再理会他们,他要去找出女真人背后的主谋,自然是轻身前行为好,多一个人便多了一分被发现的可能。 原以为他的决绝会让两人就此离去,但路小千却说道:“我知道刘大侠此去何处,刘大侠带着我们必定没错。” 刘苏儿讶然,他要去女真人那里,此事唯有汪九成和他两人知道,这两人又知道什么?他问道:“哦,你知道我此去何处?” 路小千说道:“自然是女真人那里。” 刘苏儿想不到他一语中的,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虽是句问话,同时也无异于肯定了路小千的话。 路小千说道:“这是我师父推测而来,前天晚上丐帮的汪九成帮主指责全真教和女真人有勾结,现在汪帮主一来受了不轻的内伤,而来他身为丐帮帮主有多少事情要做,因此他想要调查女真人之事,只能委托他信任的而且身手极其高明之人,因为要深入险地,身手差些的无法承担重任,满足这两者的,自然只有刘大侠您了,否则我们两人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在这里等候刘大侠呢?” 刘苏儿想不到路小千的师父楚界南平时隐居深谷不出,推测事情来有如神助,他想起楚界南的外号藏剑卧龙,这才恍然,藏剑二字是指他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武林中事,而卧龙二字定是将他比喻成诸葛卧龙了,他佩服地说道:“令师真乃天人,他说得一点没错,不过,连他都说了,我此行凶险无比,所以你们既然知道此点,也当会理解为何我不能带你们一同前行。” 路小千摇了摇头:“你可知道我们师傅最擅长的是什么?我们随着刘大侠前去女真之地为的又是什么?” 刘苏儿问道:“不知道,是什么?” 路小千说道:“我们师父最擅长的一是女真语,而是易容术,我们师父说了,你们两人此次前去,刘苏……刘大侠定然会断然拒绝,那是因为你们两人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和拖累,偿若你们两人将这两件本事拿出来,那就不是拖累,而是助臂了。” 刘苏儿怀疑地问道:“你路小千跟你师父学艺不过短短几年,难道真会说女真语,真会易容?” 路小千无奈地道出实情:“我莫师兄精于这两点,我不过是沾了莫师兄的光。” 刘苏儿说道:“照啊,即使我非要带着一个助臂,只要带你莫师兄一人便可以了,为何还要带着你?” 路小千露出可怜之相:“所以说刘大侠不知我们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我们找遍了中原各地,都不见沙忠利那害死我父亲的叛徒的身影,所以我们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沙忠利有没有躲到女真人当中。” 刘苏儿这才想起沙忠利的事尚未解决,他欲拒又有些不忍,正在犹豫时,路小千说道:“我们可以将刘大侠化妆成皮货贩子,而皮货贩子一般都会带着两个跟班,刘大侠带着我们俩,绝不会担心被人认出,那些女真人也是化了妆的,若是追失了他们刘大侠岂非白跑一趟?而我们莫师兄还有一项本领,就是能够分辨出化妆后的人,只不过莫师兄和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不愿带我前去,他也不会去,你偿若带上他,就一定得带上我。” 听到他恩胁并济的话,刘苏儿失笑道:“这么看来,带你们一起是好处多多,不带你们一起,就是我的损失了?” 路小千尴尬地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刘苏儿稍作犹豫,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吧,你们就跟着我一起去吧,不过路上行事一定要听我安排,若是你们两人擅自行事,我随时可以让你们滚蛋。” 路小千听到他答应下来,剩下的话都没听完,就和莫谷儿两人欢呼起来。 刘苏儿唯有摇头苦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客栈见闻 此后三人便一路同行,到了前方的城镇,莫谷儿买了材料衣服,给三人化妆成饱经风霜的皮货商人模样,又给刘苏儿买了匹马,三人都在马背上堆了些皮料,看起来倒真像这么回事。 刘苏儿见莫谷儿话不多,做起事来却十分爽利,心下对他十分喜欢,他说道:“莫谷儿,你那把薄铁片一般的兵器扔了,我给你换一把精钢打制的宝剑如何?” 莫谷儿谢过他的好意,但却拒绝了,他说道:“宝剑容易惹来是非,我带着这把不起眼的兵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砍柴的,便不会对我挑衅,咱们所到之处也会太平许多。” 一席话说得刘苏儿竟无言以对,心想他比路小千早入门多年,说不定性子更随楚界南,不喜张扬,隐忍为主。 行走在路上,每每遇到丐帮弟子,都会主动上来跟刘苏儿提供他们一行人的行踪,由于女真人和全真十二名弟子的行踪都在算计内,他们的目的就是辽东女真人所居的浑河一带,目的明确,再加上沿途又有丐帮弟子帮他们提前盯梢,所以他们并没有紧紧追赶,而是随着他们走走停停。 路小千见刘苏儿有时并不认得路途中的丐帮弟子,而这些丐帮弟子却主动前来打招呼,并行同参见帮主时一般的大礼,忍不住好奇,他问刘苏儿:“刘大侠,这些丐帮弟子以前都见过你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没有,何况咱们又化了妆,就算他们见过我,现在也认不出来了吧。” 路小千问道:“那他们是怎样分辨出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偿若他们认错了人,误将别人当成了你,坏了大事,岂非糟糕?” 刘苏儿神秘地笑笑,并没有告诉他金竹令的事,只说道:“丐帮自然有识人认人的本事,否则岂非贻笑大方?” 路小千认定这些丐帮弟子一见刘苏儿就上来招呼,刘苏儿身上定有什么记认,于是他潜心观察,终于像寻到宝似的对刘苏儿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和你胸前挂的这个金黄色的竹棒儿有关。” 刘苏儿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看你似乎把此行的重点放错了位置,你看看你师兄莫谷儿多么沉稳,你该多向他学习学习。” 此时莫谷儿正走在两人身后,路小千故意用能让莫谷儿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别看他一脸正经,其实肚子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刘苏儿问道:“哦,你知道?” 路小千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见他一见到黄花大闺女,眼睛就直了……” 莫谷儿气得破口大骂:“路小千,闭上你的鸟嘴!” 路小千立即闭口不言,其实脸上那副憋住笑的样子,也让人忍俊不禁。 刘苏儿知道路小千为他父亲的旧属,那帮陕西人报了大仇,所以心下开朗,尽管还有沙忠利这个仇人没有找到,可这名抑郁的少年能有如此开心的时候,他也为之感到欣慰,暗中决定,一旦有机会,自己也会帮他找到沙忠利,让他了却这件血海深仇,然后开启属于他自己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背负着仇恨,始终都会让人负重前行。 这天晚上,他们投宿在怀安卫,怀安卫属万全都指挥司,是京城以西的一座军事重镇,也是京城抵御胡虏来犯的最后一道屏障,过了万全都指挥司,就可以直面京城,所以自开朝以来,这里就一直驻有重兵把守,所以怀安卫的治安要比别处好的多,夜行毛贼也不敢在这里犯禁,因为当兵的对待犯人比起官差衙役来说还要严厉。 凡事都有两面,怀安卫的治安虽好,可官兵却又不免有些飞扬跋扈,欺辱百姓的事情时有发生,身为百姓,自然只有敢怒不敢言了,好在此处临近京城,他们虽然有骚扰百姓之事,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百姓忍一忍就过去了。 怀安的丐帮弟子人数不多,主要职责是打探消息以及监视过往之人的行踪,因为治安良好,所以平时也轮不到他们做什么行侠仗义之事,在其他地方,丐帮弟子若遇到官兵欺辱百姓,还会劝阻一番,在这里他们不足与官兵为抗,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很多见不惯官兵欺负人的弟子都离开了这里,所以丐帮在此地的人数比其他地方少得多,相比其他地方丐帮弟子的志气也逊色许多。 他们打尖的地方是一家名叫醉乡的客栈,这里管吃管住,来往的都是进出京城之人,大多都是路过的客商。 乱世行商,经常会在野外遭遇劫匪,做的乃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因此他们极少单独出来,都是成群结队,有钱的客商还带着刀客做护卫,甚至一些客商本人也会些武功。 客栈的就餐之地,他们通常一伙人围坐一桌,吆五喝六,大吃大喝,钱来得虽然担着风险,利润却大,所以他们在吃喝上也不吝啬,万一遇到了凶狠劫匪,不是被劫了钱,就是送了命,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吃到自己肚里划算。 三人来到醉乡客栈门外,将马交给伙计牵走打理,门口有一名叫花子,见到刘苏儿竟然不理不睬,刘苏儿认定此人虽然讨饭为生,但绝不是丐帮弟子,因为丐帮弟子绝无见到金竹令而不过来参见的。 刘苏儿对此事也不在意,三人要了三间上房,搁置了行李后,也来到楼下餐厅据桌而坐,要了两斤卤牛肉,两盘炒菜,一盘白面馒头,三人都没有饮酒,一边吃着,一边听旁边一桌采参客大声议论着他们行商途中的所见所闻。 一名年老的采参客说道:“现在途中也不好走啦,劫匪多过以前几倍,这两趟我总有些不安,盘算着干完这一趟就回乡下买两亩地,不跟你们跑了,你们以后也要小心些,别贪图赚钱而晚上赶路。” 一名中年采参客说道:“奶奶的,老子上趟就遇到一伙人打劫,只不过这些人个个瘦得皮包骨头,还想抢我的干粮人参当饭吃,幸亏我跑得快,他们追不上,这才摆脱了他们,唉,那些人看着真是可怜。” 一名年轻些的采参客天真地说道:“我听说西北一带粮食价比黄金,比咱们采参的利息还大,还不如在这一带贩了粮食过去卖。” 年老的采参客说道:“你是想钱想疯啦?拉粮食去闹荒地方去卖?别说粮食,恐怕你的人都会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官粮他们都敢抢,何况你又算老几?你要贩卖粮食,除非有千军万马保着你,话又说回来,有千军万马保着你,你还赚什么钱?赔也赔死你了。” 三人听着他们说起受灾之地的惨状,心中都感不好受,过了一会,路小千压低声音说道:“在这里吃饭的人,你知道如何看他们是准备进京,还是准备出京么?” 刘苏儿仔细看了看在座的几桌吃饭的客人,摇了摇头问道:“那有什么区别?” 路小千说道:“当然有区别,凡是准备进京的,行李中带的都是货物,他们虽然脸上风尘仆仆,眼里却带着满足,凡是准备出京的,行李中带的都是银子,他们则是一身干净的衣服,但眼里却带着彷徨,因为不知此行能否平安。” 刘苏儿说道:“受教了,想不到你小子年纪轻轻,江湖阅历却也不少。” 路小千笑了笑,脸色转为悲哀,因为他想起告诉他这些知识的路达远,如今和他已经阴阳相隔。 三人很快吃饱了,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莫谷儿说道:“有桌人不大说话,看他们的样子却又像贩皮货的,我推断他们是刚刚离京,其中一人结账时,手伸进怀中半天才摸出银子来结账,说明他们也知道钱不露白的江湖道理,因此他掏钱时没有将荷包从怀中掏出,所以掏钱时才这么慢,可怜他们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成了肥羊。” 刘苏儿问道:“什么肥羊?” 莫谷儿说道:“角落里有一桌人佯装谈论货物,眼神却一直向这一桌贩皮货的偷瞄,铁定是不怀好意,这家客栈落脚的都是行商,不是黑店,所以那伙人应当不会在客栈动手,多半会在明晨离开这里后跟上他们,杀人劫财。” 路小千说道:“莫师兄是否想多了呢?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人认识,所以多看几眼。” 莫谷儿笑了笑,没有分辨,入屋关了门休息去了,留下刘苏儿和路小千两人面面相觑。 路小千说道:“莫师兄如果说得没错,咱们……” 刘苏儿说道:“咱们当然不能视而不见,我辈学武所为何来?何况就算做了此事,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咱们现在也是皮货商打扮,同行有难,自不能袖手旁观。” 路小千点了点头:“咱们明早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商量停当后,两人也分别回去休息。 翌日天还没亮,那群皮货商就起来准备离开,早饭还没做好,他们胡乱吃了些冷馒头,喝了几碗开水,这便上路向西而行,莫谷儿猜得没错,他们果然是离京而非进京,身上多半是带了不少去收购皮料的现银。 奇怪的是,莫谷儿所猜测的准备尾随劫夺他们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名高手 刘苏儿和路小千两人起床,准备跟在皮货商后面看看,两人昨晚见莫谷儿神态冷漠,以为他不想多管闲事,便准备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在客栈等着。 哪知莫谷儿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不肯留在客栈了。 三人顶着发白的晨曦,一直跟着这伙人出了怀安,他们骑在马上,却并没有疾驰,冷风如刀,快马疾奔眼睛也会受不住,刘苏儿等人因骑马动静太大,所以都是徒步而行,三人轻功不弱,跟在后面颇有余力。 又向西走了十多里,都没见有什么人准备打劫他们,刘苏儿都有些怀疑莫谷儿的推测,这群皮货商有十一个人,都是年轻力壮之辈,偿若有人准备劫财,人数要么比他们多,要么劫匪武功高强,不怕他们拼命反抗。 行商赚的都是刀头舔血的钱,自然会为钱拼命。 就连路小千都说道:“我看咱们多半白跑一趟,太阳就快出来了,难道还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抢钱杀人不成?” 莫谷儿却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刘苏儿和路小千只好随着他继续向西走。 前面是一片落了叶的杨树林,杨树林旁边是一个池塘,池塘上结着厚厚的冰,而官道从这片杨树林后折而向西北,十多名皮货商骑着马,转过杨树林,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路小千再也忍不住说道:“看来是莫师兄多心了,咱们回去吧,这些皮货商都吃过饭了,咱们却要饿着肚子保护他们……” 一句话没有说完,杨树林后面忽然传来两声惨呼,三人一惊之下,立刻展开轻功扑了过去。 三人转过杨树林,眼前的情形让两人顿感不妙,他们听到惨呼时扑过去,以刘苏儿身先士卒的轻功,速度之快,恐怕能超过他的没有几人,而在这期间,刘苏儿脑中想象出了这些皮货商已经有几人被偷袭残杀的情形,另有几人在旁边施暴,刘苏儿感到自己偿若晚到一会,这几名皮货商就会多死几人。 然而等他到了以后,却忽然发现这些皮货商并无一人伤亡,此时的他还没有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声问道:“怎么了?有人劫掠么?” 这些皮货商早已下了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随后赶到,刘苏儿见到皮货商纷纷从马鞍中抽出剑,立刻明白中了计,他喊道:“上当了!咱们走!” 可是当他们回过身来,才发现杨树林中又冲出十多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刘苏儿见对方不过二十多人,原本也没什么担心,正想喝问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立刻发现根本不用再问,因为这些人忽然摆出七星北斗阵的架势,那自然是全真教甄始一派来的人。 莫谷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对刘苏儿说道:“都是我的错,否则咱们也不会陷入重围,刘大侠,我和路师弟两人拦住他们,你先走,到了怀安去搬救兵!” 且别说刘苏儿能不能走得脱,就算他能逃出重围,又怎能一人独生?莫谷儿让他去怀安搬救兵云云,不过是虚言恫吓,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而且就算真有救兵可搬,等刘苏儿带人回来时,两人焉有生理? 刘苏儿说道:“别多说了,咱们生死以共!”接着刘苏儿向这些人喊道,“就你们这些人想要留下我们,是否太不自量力了呢?” 其中一名假冒采参客的人狞笑道:“能不能留下你们,咱们一试便知,这里行人稀少,就算有人也不敢从这里经过,你拖延时间又有何用?”说罢,此人手中长剑一振,一声长长的嗡嗡声良久方绝,刘苏儿见他露了这一手,心中登时感到凛然,此人好深厚的内力,虽然和自己相差不少,但围攻他们的这些人若水准差不多,再加上他们组成的七星北斗阵,他们休想逃离生天。 即使刘苏儿一人能够逃脱,路小千和莫谷儿也势必惨遭杀害,他自己也做不出这种事。 那人见刘苏儿露出惧色,嚣张地仰天狂笑起来。 莫谷儿抽出他那把无剑萼的薄铁片,刘苏儿抽出紫竹棒,唯有路小千有些无动于衷,刘苏儿甚至疑心他是被吓呆了。 可是路小千却是三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人,他问道:“我想不明白,你们全真教为何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那人冷笑了几声道:“这个问题等你到了阎罗殿再问吧,别跟他们啰嗦了,咱们上!” 刘苏儿对路小千和莫谷儿说道:“咱们跟他们拼了,你们二人和我背靠着,掩护我后面,跟着我试试能不能冲出去!” 然则这只不过是刘苏儿一厢情愿而已,七星北斗阵作为全真教的护教阵法,在全真教高手手中使出,威力何止倍增,当时他和汪九成两人在一起都冲不出去,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加在一块也不如汪九成,又怎有冲出去的可能? 以那名采参客为首的十多人已经执剑冲了过来,就在这时,一个异物从天而降,挂在为首之人的剑上,为首之人愕然止步,定睛一看,剑上挂着一个啃得差不多的鸡架,一群人都跟着停下脚步,仰头向天上望去。 他们身旁有一棵粗大的杨树,杨树的枝丫上坐着一个人,此人手中还拿着一个鸡腿,见到下面的人看到了他,他三两口啃完鸡腿,将鸡骨头向全真弟子为首之人掷来,鸡骨头虽轻,却带着呼啸之声,显然掷来的力道十足。 为首之人抽剑抖落剑上的鸡架,然后一剑劈开向他射来的鸡腿骨,他手中宝剑锋利,鸡腿骨被削为两断,但他的手臂也被震得隐隐发麻,他又惊又怒,剑指树枝上的那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戏弄于我?” 刘苏儿也不认得此人,不过看此人的举动,此人是友非敌,他心知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若是陷入七星北斗阵有死无生,这人和他们毫无干系,何必让他白白送了性命,他扬声说道:“这些人都是全真教的高手,阁下和此事无关,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那人笑道:“你们三人被人围攻之际,你还能关心我的安危,是真正的侠义中人,我又怎忍心让你们送命?喂,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他们三人,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一名全真弟子骂道:“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从树上直直坠落下来,寻常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会些轻功的,都知道落地要越缓越好,这样才能减低落下时的反震之力,但此人明明武功不低,落下来时却如同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唯一的好处就是下来的非常快,此人落下来后,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都被他猜出两个坑,他落下后毫不停留,来到那名骂他的全真弟子面前左右开弓,给了那人两巴掌,接着又退了回来。 这名全真弟子想要挥剑阻拦,但脸上两巴掌早着,一张雪白的脸颊登时红肿鼓胀起来。 这人一出手,立刻震慑住在场的所有全真弟子,此人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被打的那名全真弟子武功不低,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此人看起来相貌平常,没想到出手不见影子,来去之际如鬼如魅如电如风,犹如被机括弹簧发出的机关,浑不似活人,即使他掌掴这名全真弟子不留情面,实则已经手下留情,否则以此人的武功,早要了这位全真弟子的性命。 这名全真弟子似乎被打蒙了,一手执剑一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自知和对方武功相差太多,一时进退不得。 为首的全真弟子大喝一声:“摆阵!” 前后二十多名全真弟子组成三组七星北斗阵,将四人围在其中。 刘苏儿向此人相谢援手之德,问道:“前辈好高明的身手,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此人头发胡须黑白参半,看起来四五十岁,但刘苏儿从此人眼中露出的清澈的眼光中能够看出,此人内力已经练到练神返虚的境界,年纪不会像表面上看来的这么年轻,至少得有六七十岁。 这人说道:“我的名字待会再告诉你,若是说出来,他们回去宣扬,就会说我以大欺小了。” 此时一组七星北斗阵的全真弟子见他们身在包围中依旧有说有笑,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一声呼啸,七人七柄剑齐齐地向四人刺了过来。 刘苏儿正要挥舞紫竹棒反击,只见眼前一花,一阵呛啷啷的声音传来,原本出剑攻向他们的七人手中全都空空如也,七柄长剑全都被此人夺过丢在地上,七名全真弟子失了剑,就连剑怎么失去的都没有看清,无不大惊失色,同时后退。 其余两组七星北斗阵的十多名全真弟子为此人武功所慑,手中长剑竟全都不敢递出去。 就连刘苏儿都被此人这手功夫感到骇服,他生平所见,除了慕容寒山外,就以此人武功为高,甚至慕容寒山似乎都有所不如。 为首的全真弟子双手一张,让其余人收回兵器,向此人抱拳道:“既有高人在此,我们认栽,不敢请教阁下大名!” 这人呸了一声说道:“凭你也配来问老子的姓名?让你师祖来问还差不多,赶紧给我滚!” 为首之人不敢再说什么,地上的几柄剑也不敢去捡,一行人落荒而逃。 第一百三十七章 美酒烧鸡 全真一众弟子离开后,刘苏儿上前拜谢此人的援手之德,并问起他的尊姓大名。 此人说道:“我的名字告诉你们也无妨,不过你们千万不可说出去。” 刘苏儿,路小千和莫谷儿三人同时答应下来。 这人说道:“我姓王,名元极。” 刘苏儿和路小千等人面面相觑,王元极,这名字他们听来并非如雷贯耳的那种,恰恰相反,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路小千和莫谷儿也就罢了,两人跟着楚界南隐居山林,对江湖典故所知不是很多,而刘苏儿这几年来走遍天南海北,稍微有些名气的武林中人,不论是在世的还是荣休的,即使没有见过,也听说过,可是以王元极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惊世骇俗的武功,自己竟然首次听闻这个名字,因此连久仰二字都谈不上。 王元极怒道:“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过老夫的名字么?” 三人见他忽然发怒都吓了一跳,路小千结结巴巴地说道:“似乎……没有听过。” 莫谷儿淡淡的说道:“我知道的武林中人本来就不多,没有听过前辈的名字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王元极转向刘苏儿问道:“那你小子呢?” 刘苏儿肯定地回答:“小子也没有听过前辈的名字,真是奇怪,奇怪极了。” 王元极怒气不减,问他:“什么奇怪,又有什么奇怪极了?” 刘苏儿说道:“以前辈之武功,据晚辈浅薄的见识来看,足以独步武林,笑傲江湖,但晚辈却偏偏没有听说过,这岂非奇怪?而武功给前辈提鞋也不配的一些人,却得享大名,这岂非奇怪极了?” 王元极脸上怒气忽然消失,他放声大笑,将油腻腻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后说道:“你们三人很好,不会说些口不对心的违心之语,有的人自称听过老子的名头,但是等老子问他听过我什么事的时候,这些人又说不出来,那不是当面撒谎吗?这种人老子见了就讨厌,要一拳打掉他们几颗门牙的。” 刘苏儿说道:“是是是,前辈乃是真性情,我们三人原该陪前辈多说些话的,只可惜我们此事还有事情要做,这便告辞了,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他见王元极喜怒无常,怕留在他身旁再多说几句万一得罪了他那就不大妙了。 王元极听过他的话后怒道:“不准走!” 刘苏儿愕然怔住。 王元极说道:“今日之事莫名其妙,老子正在树上吃着烧鸡喝着美酒,被你们一通捣乱,酒也没喝过瘾,鸡肉也没吃饱,他们滚蛋了,你们偿若不将事情说个明白,我岂能甘心?” 刘苏儿笑道:“这是小事,向东没多远就是怀安,前辈若不嫌麻烦,不如让晚辈做个小东道,请前辈过去吃喝一顿,算作晚辈的赔罪如何?” 满以为这么说,王元极自然会答应下来,谁知他的头摇得像破浪鼓:“我不去。” 刘苏儿问道:“这却又是为何?” 王元极也不解释,只是顽固地说道:“不去就是不去,没有为什么。” 刘苏儿见他不愿去怀安,说不定有其他原因,自己也不好多问,他喃喃地说道:“前辈不愿进城,这可有些为难了。” 路小千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他叱责道:“你这老头,我们好心请你吃酒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 面对路小千的疾声厉色,刘苏儿和莫谷儿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哪知王元极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说道:“你可知道我刚才吃的是什么鸡?喝的又是什么酒?别说怀安城中没有,你就是走遍天下也买不到,你们偿若陪我再找这么一只鸡,再取到这么一壶酒,然后告诉我你们为何打架,我就算啦。” 刘苏儿听他用语,不是买到这么一只鸡,不是买来一壶酒,而是找鸡取酒,心想世外高人总有别人理解不了的怪脾气,他说道:“前辈且说说看,是什么鸡,什么酒?” 王元极傲然说道:“鸡么,倒还好办,不过就是这山林中的野鸡,唯一不同的是,我烧这只鸡之前,让这只鸡连吃了一百零八条蜈蚣,又饿了它三天,让蜈蚣被它完全消化掉,然后用桂花陈皮麻椒葱姜等二十余味烧制而成,虽然难得,却还属人为之物,那酒却是百果酒,那是山间野猴采集数十种果子,穷三年之功,放才能够酿制出来,为了这一壶酒,我费了诺大工夫,觑准时机,等猴群多数外出之际,带着酒壶冲过去灌了一壶,还差点受到猴子们的围攻,我又不忍伤害这些天生的酒保,所以只得这么一壶,你倒说说看,那怀安城中能买得到么?” 刘苏儿等人听他说得离奇,也不知真假,而且那壶酒他明明已经喝光,酒壶还挂在树上,只不过一句喝得不过瘾罢了,就这般无赖,和他高明的武功正成鲜明的对比,路小千正要再喝骂他所言无稽,刘苏儿拦住了他,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么难寻的鸡肉和百果酒,晚辈是找不来,不知前辈可否让我们用别的东西来换呢?” 王元极冷哼道:“我就知道你们也找不到,这样吧,你们先说说为何和那帮全真弟子打了起来?” 刘苏儿见他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并不想拿世俗之事去烦扰他,便说道:“他们要我们的命,晚辈不愿给,因此就打了起来。” 王元极不依不饶:“那他们为何想要你们的命呢?我怎么看不出你们的命有什么好来,你别说话只说一半,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当我是三岁孩子这么容易骗么?” 路小千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你当然不是三岁孩子,三岁孩子哪像你这么无赖?” 王元极哈哈一笑,笑声又陡然定下,他说道:“我就是无赖,你有能拿我怎么办?” 路小千瞠目结舌,他何尝不知此人武功高强至极,甚至比他们的师父楚界南还要高出许多,听他这么说,竟无言以对。 王元极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拿我没办法,还不乖乖地听话?” 刘苏儿啼笑皆非,只好将全真教甄始一和女真人相互勾结一事说了,最后他说道:“甄始一不想我们将此事说出去,影响全真教的声誉,因此想杀我们灭口,就是这么一回事,前辈满意了吗?” 王元极一脸平静地听完,三人也看不出他是喜是忧是高兴还是愤怒,过了一会,他说道:“全真教所仰仗的,不过一套大衍剑法,一套重阳碧空掌,一套七星北斗阵罢了,又有什么声誉可言?更别说维护声誉了,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刘苏儿将三人姓名告诉了他。 王元极指着刘苏儿说道:“你小子武功还算不错,我教你一套破七星北斗阵的功夫,以后你再遇到他们就不用怕了。” 刘苏儿惶恐地说道:“这如何使得?晚辈打扰了前辈喝酒吃鸡的兴致,赔罪还来不及,又怎好再得前辈指点?” 王元极说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全真教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你如学了这套武功,能够替我教训教训他们,我心中也高兴,那只鸡那壶酒,也就算啦,偿若你要是不肯学,那好,你赔我鸡来,赔我酒来。”说着,他伸出双手,做讨要的样子。 刘苏儿此时此刻又去哪里给他找鸡找酒?他想不到自己竟会遇到这么不通事务之人,原本跟着他学武,乃是求之不得之事,而所学又是破七星北斗阵的武功,更是他欲求而不可得的事,此事若在平时,他立刻会留下来跟着学,但此刻他身负汪九成所托,有大事要做,一套武功短则学上几日,多则学上几个月,再去追踪女真人就来不及了,岂非有负汪九成所托?因此他说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我们……” 这次还是路小千比较机灵,他抢着说道:“只是我们不能都陪着前辈学武,而且我们两人底子差,也领悟不了高深的武功,不如让刘大哥跟着前辈学,我们还有事要做,等有时间再想前辈讨教如何?”他当着王元极的面不好再称刘苏儿为刘大侠,便改成了刘大哥。 王元极对他们两人本没怎么在意,正想答应,一瞥眼看到莫谷儿腰上悬着的那把薄铁片,便伸手拿来,莫谷儿想要阻住,可是手刚动,兵器已经落入王元极的手中,王元极看了看这把简陋的兵器,问道:“你是江风月的弟子不是?” 莫谷儿闻言肃然道:“不是,江风月是我师公,我是他老人家大弟子楚师父的徒儿,前辈莫非认得我师公?” 王元极问道:“原来是你师公,唉,过得真快,你师公他人呢?” 莫谷儿说道:“师公他老人家在九年前已经坐化仙去了。” 王元极脸上露出落寞至极颓唐至极的表情,他说道:“又有一人走啦,唉,这世上当年和我叱咤江湖的人已经没有几人了……你叫莫谷儿是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偷酒之功 莫谷儿点了点头。 王元极问道:“那你的斩苍剑学到了几成?” 莫谷儿说道:“晚辈资质平平,又十分愚鲁,所学到的不过二三成。” 王元极点了点头说道:“我曾见你师公使过一次这套剑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记得清,我演示一遍,你好好看着!” 显然王元极和江风月乃是同辈之人,有他演示斩苍剑对莫谷儿来说犹如师公亲自施为,若能因之领悟到更多的剑法要旨,那真是飞来之福了,他和路小千两人师出同门,两人都瞪大了眼睛,专注地看着王元极。 王元极来到一处空地,缓缓地将剑法使出,这套剑法多似刀法而非剑法,因此剑名中就有个斩字,劈砍的招数多于戳刺,特别是自下而上的招数极多,刘苏儿见到王元极展示别派武功,本该避嫌,但一见王元极展动身形就被他所吸引,再加上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对此都没有在意,所以他一招又一招地看了下去,更明白斩苍之意,多半是这些自下而上的撩剑势居多,有种斩破苍穹的意味,所以取名为斩苍剑。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这套剑法在王元极使出来时极其缓慢,这固然是他为了让莫谷儿和路小千等人看得明白,其中又似乎隐含了以慢制快的至理,再看又似乎不是,因为这么慢的剑法在和人比斗时因为太慢而没有一点杀伤力。 刘苏儿看得似明非明,王元极一套五十六招的斩苍剑法使完,问莫谷儿:“怎么样?” 莫谷儿脸上露出不能置信的惊喜之色,对王元极扑地跪下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让晚辈获益良多。” 刘苏儿再看路小千,只见他神色茫然,看来他和莫谷儿的武功还有很大的差距,领悟不了其中的妙处。 王元极将薄铁片还给莫谷儿说道:“你若是能够领悟,也不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演示一番,你们走吧。” 莫谷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对刘苏儿说道:“我们先去跟踪他们,我会在沿途路过的树上留下我谷字的箭头,箭头所指,就是我们追踪的方向。” 刘苏儿点了点头:“路上小心些,莫要被他们再追摄上你们。” 莫谷儿答应了:“我们回去会再改变形貌的,刘大哥放心。” 等路小千和莫谷儿离去后,王元极说道:“走吧。” 刘苏儿问道:“去哪里?” 王元极说道:“自然是我家,还能是哪里?” 说完,他不等刘苏儿再次发问,人纵身上了一棵树,然后双足似乎毫不费力地一点,便从这棵树到了另一棵树上,其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勉强,就像是在树上行走惯了的,比之猴子还要灵活。 刘苏儿好胜心起,也跟着纵身上了树,跟在王元极身后向另一棵树纵跃过去,然则很多事情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难度,一旦自己做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落在另一棵树的树枝上时,落足时力道稍重,这根树枝便断开,刘苏儿差点掉了下去,他伸手攀住旁边的一根树枝,翻身上去,然后继续前行,他调整纵跃的姿势,又挑拣粗些的树枝落脚,磕磕绊绊下,勉强跟上,他看到王元极落足之处并不挑拣树枝粗细大小,似乎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他也能借力纵跃到另一棵树上,中间毫不停顿,如履平地,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们所行之处,是在一座山的山脚下,王元极带着他向山中深处行去,两人一前一后,过了两个山头来到一片山谷,山谷中松柏环绕,中间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座简陋的茅屋,屋前一条小溪潺潺流过,隆冬之际,溪水竟然没有结冰,给人一种宁静祥和远离尘世的隐居之感。 刘苏儿读书不多,但其中一句“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那种怡然自得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等到刘苏儿来到茅屋前,王元极已经等候他多时,他对于刘苏儿的表现颇为不满,他问道:“你小子身上的内力都是偷来的么?怎的运用起来如此生涩?” 刘苏儿对王元极的眼力大为叹服,他说道:“前辈眼力高明,我小子身上的内力虽不是偷来的,却也不是我自己辛苦修炼得来,而是从玄玉石中汲取过来的,所以运用起来不免有些生涩。” 王元极点了点头,他说道:“空山寂寂,我龟缩在此已经三十多年了,今日不知为何,见到你感到十分亲切,你也且莫得意,每回我有这种亲切的感觉时,总会伴随着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我邀你来此,传授给你一套武功,多少总有些用处。” 刘苏儿听他语出不详,不过他也没想太多,他问道:“前辈和全真教似乎有什么渊源?” 王元极点了点头,坦然承认:“全真教的掌教如今是甄始一?我是他的太师父。” 刘苏儿闻言差点跳了起来,王元极虽然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也最多不过六七十岁而已,而且刚才他穿林而过时显示出的精力堪比一个小伙子,甄始一的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那么王元极作为他的太师父,岂非老得更多? 王元极像是能够看透他的想法似的,带着像是骗过刘苏儿般得意的笑容问道:“你倒是猜猜看,我有多大了?” 刘苏儿尝试着多说些:“前辈难道有……八十多岁了?” 王元极说道:“我一百零二岁了,偿若我没有记错,甄始一也有……六十……嗯,六十三岁了。” 刘苏儿呆呆地看着王元极,怎都难以相信他是年过百龄的老人。 王元极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先去弄些吃的来。” 刘苏儿问道:“去哪里弄?” 王元极说道:“靠山吃山,当然是山里,你跟我来。” 刘苏儿跟在他后面向山林中行去,走了没多远,王元极就拍手叫道:“妙极!你来看!” 刘苏儿跟过去一看,只见两棵树的中间有一个简陋的捕兽夹,捕兽夹中有一只死去的山羊,天寒地冻,山羊虽然死去,但并没有腐烂,王元极让刘苏儿背着,两人回到了山谷中。 在王元极的指点下,刘苏儿在小溪边将山羊剥了皮,然后将血洗干净,天气晴好,王元极将茅屋里的一张桌子搬出来,将山羊肉切好,然后支锅煮肉,刘苏儿帮他捡了不少柴火,王元极不相信刘苏儿的烹饪手段,亲自上阵,他放了极多的佐料,很多佐料刘苏儿都叫不上名字,大火熊熊下,锅中很快沸腾起来,羊肉和佐料在汤中起伏不断,一股极为浓烈的香味在山谷间弥漫开来。 羊肉煮好后,王元极露出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刘苏儿见他不禁肉食和酒,和道教养生之道并不相似,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得享如此高龄,看来世人相传的延年益寿之道并不怎么靠谱。 吃饭时,王元极又问了他如何从玄玉石中汲取的内力,尽管王元极自身内力高处刘苏儿不少,对他的这种不劳而获,依然啧啧欣羡,刘苏儿见他喝酒吃肉,问道:“前辈这不是骗人么?又说只有一壶百果酒,你现在喝的是什么?” 刘苏儿现在已经知道他的性子,对他说话越是不尊重他,他反而越是欢喜,因此直言不讳,果然,王元极并未因他指责自己为骗子而生气,反而解释道:“这酒却不是那浑然天成的百果酒,这是我自己酿的山葡萄酒,和百果酒差远了,你尝尝。” 刘苏儿接过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若是百果酒比这酒还要好喝,那真是无价之宝了。” 他这是间接赞美这山葡萄酒的美味,王元极非常高兴,说道:“有你在此,等会你再陪我去偷些酒来,两个人应该更好偷,咱们给它们来个声东击西。” 刘苏儿想不到他对什么百果酒如此念念不忘,只好答应下来。 吃完饭后,刘苏儿说道:“咱们去吧。” 王元极说道:“不急,别失败了让猴儿们有了防备,下回就不容易上当了,我先教教你一些躲避它们的法子。” 刘苏儿本想说:“躲避一只畜生还不容易么?”但又不想触怒王元极,便忍住没说。 王元极教了他一些轻身腾跃的技巧,没什么套路,也和一般的轻功法门有所区别,刘苏儿一边按照他的指点学着一边问道:“这是全真教的轻功么?” 王元极摇了摇头:“全真教的武功不能外泄,这是我在山林隐居时摸索出来的技巧,偿若不教给你,只怕这套轻身功夫只能带入土里了。” 刘苏儿原本还有些抵触,听他说得可怜,便认真学了起来。 一旦深入其中,刘苏儿才体会到这道轻功的绝妙之处,这套轻功正是在教他上次从树上行走时和王元极从树上行走时的差距,不仅仅是在呼吸之间以及调匀内息方面,还有转折之间的技巧,这是王元极动作流畅连贯的基础,人在落地与纵跃之间,本能地会有一个停顿,以为下次行动做好准备,而王元极则将这停顿消去,不仅如此,他还将前一个动作的余力吸收,当做下一个动作的起始,这么一来,纵跃之间就不像是一个个单独的动作,而像一串连在一起的一个动作,浑然天成。 如上所言,万事都是知易行难,刘苏儿为了摆脱固有的行为习惯,吃尽了苦头,王元极也不是一个多有耐性的人,一见刘苏儿做得不好,不是打就是骂,好在刘苏儿骨子里有一股不达成不放弃的韧性,这才在天黑以前练得有些模样。 刘苏儿顾不得休息,还惦记着王元极的百果酒,他歉然道:“咱们摸黑去偷吧。” 王元极没好气地说道:“天黑后猴子都回家啦,还偷个屁,明天再去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功告成 翌日一早,清晨的山里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分,王元极就开始喊刘苏儿起床出发,刘苏儿睡眼惺忪,看着外面灰蒙蒙的晨光忍不住抱怨:“山里猴子起这么早么?” 王元极说道:“那是自然,快起床,咱们早些去,还要隐藏等候呢,去得晚了,容易引起它们的警觉。” 刘苏儿无可奈何地穿衣起床,连早饭都没吃,就陪着他向山中行去。 猴儿们聚集的地方是在一块陡峭的山崖旁,峭壁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石洞内外有不少猴子在进进出出,峭壁上自上而下生满了无数山藤,一些柏木从峭壁斜斜伸出,正好成为它们攀援的台阶,猴子们是天生的攀爬高手,或上到山顶,或溜到崖下,比常人走路还要利索,而峭壁石穴又是天然的屏障,能够抵御其他猛兽的侵袭,以使强壮的公猴出去觅食后,老弱病残的猴儿能在山洞中高枕无忧。 刘苏儿原本以为猴儿们都是生活在树上,没想到却是生活在悬崖峭壁,一时不知如何去偷。 王元极指着猴子聚集的旁边的一个小洞说道:“百果酒就在那边,待会等大部分成年猴子外出后,我去吸引剩下猴儿们的主意,你就趁机沿着藤蔓过去偷酒,酒在那小山洞的一个池子里,千万别贪心,盛一壶就出来,这么一来,下次再偷它们也不会发觉。” 那峭壁虽说不上平滑如镜,总是陡峭笔直,就算现在轻身功夫有了进步,攀爬起来也十分麻烦,刘苏儿说道:“若不然我向绕到悬崖上去,然后从上面溜下来?” 王元极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成年的猴子有许多喜欢在崖顶晒太阳,相互捉虱子,你如果上去,必会被它们发觉。” 刘苏儿闻言只觉口中发苦,此处到峭壁石洞足有七八十丈,沿着藤蔓攀上去,对刘苏儿来说也不甚为难,为难的是如何不使藤蔓晃动,引起洞中猴子警觉,否则一旦猴子嗬嗬大呼小叫起来,这些猴子群起而攻之,可非说笑的,峭壁上,任你轻功再高,也未必有猴子灵活,再加上猴子居高临下,偿若怒极下将藤蔓用石头隔断,那才叫倒霉呢。 王元极说道:“昨日我教你的轻功腾挪的法门,偿若你知而善用,当可轻易地攀上去而不被发觉,再加上我在一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偿若再能失手,那也不用跟我学什么破七星北斗阵的武功了。” 刘苏儿受他所激,仰头看着上方,眼中露出坚定的神采,他说道:“好,请前辈放心,我一定能将酒偷到。” 王元极笑道:“这才是了,咱们耐心等候吧。” 在朝阳升起的时候,正是猴儿出洞的时机,王元极多次观察,早就摸清了他们的习性,不过他在群猴出洞后又多等了半个时辰,这才招呼刘苏儿:“走吧!” 峭壁面相东面,有百果酒的小山洞在猴子栖息之地的北边,王元极从南边向上攀援,不会引起群猴对他偷酒的怀疑,刘苏儿则同时从背面攀援而上,那些从崖顶垂下来的藤条有儿臂粗细,尽可承得住他的重量,他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尽量不使藤条晃动,此时已是冬季,藤条枯黄,上面的叶子尽落,但藤条依旧柔韧,数百条藤条相互纠缠,一条藤条摆动幅度大了,其他藤条也会跟着晃动。 刘苏儿在攀援的时候正好将昨日王元极教给他的轻功加以运用,有时一条藤蔓爬到一定的高度就和其他藤条纠缠在一起,刘苏儿只能再换一条藤蔓接着爬,这就要用到如同行云流水般的转折,方能不使藤条晃动,也不至在换过藤条时忽然向下滑落,他心中暗暗想到,王元极让他陪着他一起来偷酒,目的未必真是为了酒,而是让他将所学的轻功更熟练的运用,当然,他只能自己这么想想,偿若偷不到酒,王元极的脸色定然十分难看。 爬到中途,刘苏儿向王元极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速度还是比自己快上许多,这说明他对轻功的运用还是差了不少火候,他奋力攀爬,终于来到有酒石洞下方两丈远近,而他放眼望去,王元极已经来到石洞同样高度的地方等着他,刘苏儿跟王元极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了一丈有余,此时离小山洞不过一人高的距离。 就在这时,山洞中一只母猴来到洞口眯着眼向朝阳看着,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刘苏儿见它离自己这么近,心中砰砰乱跳,就算面对江湖上的凶恶之徒,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只觉手心里逐渐渗出冷汗。 王元极也怕刘苏儿暴露,忽然干咳一声,母猴转身向王元极的方向看去,王元极故意不去看它,反而用两腿缠住两条藤蔓,面相峭壁相反的方向,又似在表现他高明的身手,又似在故作从容,表示并非为了猴子们而来。 可是母猴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喉中发出吼吼的低沉叫声,刘苏儿暗觉好笑,连忙趁此机会向上攀爬,终于来到小石洞的附近,他探头向里面一看,小石头中呈锥形,下面是一个石窝窝,石窝窝里有着一摊粘稠的淡黄色液体,散发出浓烈的酒香,刘苏儿抬头向上看去,奇怪这百果酒从何而来,上面是一掌呈漏斗形的石台,石台上堆满腐烂的各种果实,果实腐烂发酵后,沿着一个小小的缝隙向下低落,正好落在石窝窝里,现在是冬天,石台上大多只剩下一些果核,刘苏儿想到,应是这些猴子将坏了的果实丢到石台上,无意中酿出了酒,否则猴子若能主动酿酒,那真是奇闻怪谈了。 刘苏儿从怀中掏出酒壶,正准备去灌酒,他无意间向王元极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吓了一跳——若是他能跳的话,只见他和王元极之间的山洞洞口处,挤满了十多只猴子,全都望着王元极的方向,十多只黑乎乎毛茸茸的猴子挤在一起,蔚为奇观,而王元极此刻双手正拿着一块帕子,似乎在变戏法,刘苏儿也看不真切,总之王元极成功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刘苏儿赶紧掀开酒壶的盖子,到石窝窝里盛了满满一壶酒,他又将酒壶盖子盖好,正欣慰大功告成之际,一只小猴子挤在十多只大猴子身后,因为它个子矮小,看不到王元极的表演,急得一颗小脑袋左摇右晃,竟在无意间看到了刘苏儿,一旦看到了刘苏儿,小猴儿的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刘苏儿将酒壶放入怀中,然后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出禁声的动作,并“嘘”了一声,也许这只小猴子并不了解刘苏儿的意思,即使理解,也不会听他的话,那小猴儿发现刘苏儿先是呆了一呆,接着拉扯着身旁的猴子向刘苏儿方向指来,口中呜呜叫着。 刘苏儿不敢停留,连忙顺着藤蔓向下溜去,这一着急,那藤蔓晃动幅度大了,引起了几只猴子的注意,王元极拼尽全力卖力表演以图吸引他们的注意,但发现刘苏儿的猴子越来越多,口中叽叽喳喳地对刘苏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刘苏儿倒不是头一次偷东西,他偷过别人家的衣服,小时候还偷过别人的吃食,但偷猴子的东西,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因此心中难免惊慌,那藤蔓晃动得更厉害了。 也许猴子们感到了刘苏儿的不怀好意,在一只年长猴子的带领下,猴子们拿起洞中的石块木头之类的东西向刘苏儿扔去。 刘苏儿肚子里大叫倒霉,好在他溜下去的速度很快,很多攻击他的东西都落了空,猴子们见到扔不到他,更是生气,将洞中什么骨头,果实,以及一些不知从哪里捡到的烂锄头,石块等物纷纷向他砸去,刘苏儿在下面左闪右避,从这根藤蔓扑到另一根藤蔓上,来回躲避,却还是被一个石块打中了肩膀,痛得他惨呼一声,那群猴子好像颇有良心,见到击中了他纷纷欢呼,却也停止了对他的攻击。 好不容易溜到崖底,刘苏儿不敢停留,赶紧向来路跑去,身后一个人的声音气呼呼地问道:“酒可偷到了?怎的被它们发觉了?” 原来是王元极不知何时也已经从上面下来。 刘苏儿边跑边解释:“酒是偷到了,被发现这事也不能怪我,一只小猴子看到了我,告诉了其他猴子,你以为我想被它们发觉么?” 两人一副被人追着的样子,展开轻功落荒而逃,很快回到了山谷中,回头望去,身后哪有什么人或者猴子跟着?王元极和刘苏儿镇定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刘苏儿肩膀疼痛,笑中带泪,指着王元极说道:“想不到前辈还有变戏法的本事,唬得那些猴子一愣一愣的。” 王元极像个孩子般得意洋洋,说道:“若非如此,怎能将它们这群蠢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把酒给我。”说完他伸出手来。 第一百四十章 武功套路 刘苏儿连忙伸手入怀去掏酒壶,忽然看到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一股熏熏然之意传入鼻端,刚才他身陷紧张当中,竟然没有发觉,如今见到酒洒了,更是暗叫糟糕,他掏出酒壶,心中放下一半心事,原来这只酒壶是用锡皮打制的,不过是瘪了一些,壶中还剩下大半壶酒。 王元极接过来,掂了掂,感到十分满意,他说道:“还好酒偷到了,下次再去偷不知什么时候才行,最少要等到它们放松了警惕之后。” 刘苏儿见他只闻了闻,已经像是成了仙般的满足,他问道:“你怎么不喝?” 王元极说道:“这种酒怎能空口喝?一定要配上美味珍馐才值得喝,我先去存起来。” 进了屋,王元极将酒倒入一个瓷瓶中,其小心翼翼处,像是对待什么珍宝珠丸,又比珍宝珠丸更要珍惜,仿佛洒出一滴都是遗憾,倒完后,他又用塞子封住,这才和刘苏儿一起吃了早饭,而此时已经快到午时。 吃过饭后,王元极便开始教刘苏儿破解七星北斗阵的诀窍。 说是诀窍,其实是王元极自己创制的一套武功,山中岁月无穷,王元极身为甄始一的师祖,在这数十年里,一直以练武自娱,加上他心思单纯,每日潜心思索下,武功逐渐突破了全真教武功的范畴。 王元极说道:“若想破七星北斗阵,就要向明白七星北斗阵的阵法原理,七星北斗阵是参照北斗星宿而来的一种阵法,并非全真教首创,远在千余年前的三国混战时期,就由诸葛孔明将阵法运用在军队当中,只不过当时的阵法不但粗陋,而且推动阵法所需要的人数也多,用在江湖对阵上殊不合适,因此我先祖王重阳便费尽心血,将这个阵法简化,使之最少七人便可推动……” 说到这里,刘苏儿叹道:“原来前辈祖上是王重阳,怪不得武功修为这么高。” 王元极说道:“我武功高不高和祖上是王重阳又有什么关系了?王侯将相都宁有种乎,何况练武一道?我不过是比别人练得勤奋些罢了,你别打岔,继续听我说下去。”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再插嘴。 王元极接着说道:“七星北斗阵阵法既然是以北斗七星为根基,则可推之七人的方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等七星所在的方位,七数在道家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因此很多方面都用气来囊括,比如七报和七伤,又比如天象中的金木水火土等星辰加上日月二主,正好是七曜星数,很多道家的武功都为七七四十九招,也非是偶然。” 说到这里王元极停顿了一下,刘苏儿又忍不住说道:“不错,甄始一所使的大衍剑法正是七七四十九招。” 王元极这次没有责怪他打断自己的话,他点头道:“大衍剑法的四十九来源于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说法,不过其用有四十九,也是七的互乘之数,但七星北斗阵还不止如此,这个阵法之所以复杂难破,除了其中隐含道家七字至理外,还包含四象的推衍在内,世人常说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这个七星北斗阵也在阵法中将此点加以运用,当人破其七数时,阵法又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的阵法相混,虚虚实实,变化多端,让人难以捉摸,因此偿若坠入阵中,极难逃脱,甚至至死方休,如今既已知道了七星北斗阵的原理,要破起来,其实也并不难。” 刘苏儿听他将阵法说得如此繁杂,听得头都大了时,猛然听到这句要破起来并不难,简直如闻伦音,喜不自胜。 王元极说道:“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究竟,咱们吃饱饭后久坐也不好,不如到屋外我给你演示一番。” 刘苏儿随他出了屋,王元极随手折了一根种在屋旁的竹子,然后去掉枝叶,折断成一把剑的长短,他来到屋外的空地,说道:“全真教的武功不能泄露外人,所以我就不教你七星北斗阵怎么推动,我只跟你演示一下他们出手的方位,你体会一下。” 说罢,王元极以竹为剑,一人仿佛化作七人,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等七个方位处来回变换位置,每变幻一个位置,他就将这个方位上的人出剑收剑攻击和防守等所需的剑招使出一遍,他一连使出七个人的招数之后,方才停了下来,问刘苏儿:“看明白了么?” 刘苏儿若非三次被七星北斗阵围攻,对这个阵法有了一定的认识,恐怕也看不明白王元极所使的招数,他有悟于心,但更感阵法臻于攻防的极致,实在看不出如何破解,而且王元极一人分使七人的招数,本就难以表现出阵法的威力,诚如他自己所说,阵法中还带着四象的变化,随着阵法的变动,将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他说道:“看是看明白了,但是似乎越明白,越觉得此阵法根本就没有破解的可能,除非是同别人联手,那自然另说。” 王元极笑道:“你看明白了阵法,那就好办得多了,来,我先不说如何破解,你先跟我学一套武功。” 刘苏儿来到他身旁,王元极说道:“这套武功是我在山谷中自己领悟出来的,和天下所有的武功都有些区别,如果用剑,便可以成为剑法,用刀则可以称为刀法,用棍则是棍法,以此推衍,一般主流兵器都可使得,即使空手也行。” 一席话说得刘苏儿心痒难搔,他几乎不相信会有这种武功,包含这么多的兵器,他问道:“那这套武功岂非非常繁复?” 王元极傲然道:“说繁复,自然是繁复至极,说简单,却又非常简单,只要你能将基本动作做完,这套武功在你眼中也就没什么神奇的了。” 刘苏儿看着王元极说完后连续做了八个动作,他看得目瞪口呆,倒不是这八个动作如何复杂,而是太过简单了。 等王元极停下来后问道:“如何?” 刘苏儿不想说违心之语,他说道:“这……这似乎在我刚学武功时就已经会的基本功夫。” 王元极神秘地一笑道:“是么?那我来跟你说说这其中的关键。” 这八个动作非别为弓步出拳,回身掣肘,翻身踢腿,左右旋转出拳出腿,纵身踢腿出拳,铁板桥出拳以及最后一招双臂回旋,这八招是每个习武之人都要习练的基本动作,在这些基本动作中,你空手也罢,手中拿着兵器也罢,都可以组成一套相应的武功,譬如太祖长拳,譬如少林罗汉拳,以至施展的剑法则有最基本的鸡鸣剑,三尺剑等近乎强身健体的剑法,当然,高深的武功也不脱这些招数组成,只不过在克敌防守方面,每套武功都有相应的变化罢了。 王元极说道:“比如这弓步出拳,自然可以出剑出刀,如枪出棍都是一样,可是这一招既然这么简单,你来破我这一招试试。” 刘苏儿至少会二十多种武功破弓步出拳,他随手一掌拍出,说道:“得罪!”一掌拍出另一掌跟上,双掌重叠,掌力加倍,对付王元极这种高手,他自然无需保留实力,更不必担心会伤到他。 王元极见掌力非凡,喝道:“好掌法!”他果然只以这一招弓步出拳应对,一枚醋钵大小的拳头向他掌力最凝聚之处轰来,刘苏儿原本胜券在握的叠掌,仿佛狂风吹过大树,狂猛的掌风忽然被破开,这枚拳头蓦地出现在刘苏儿眼前,但刘苏儿和人比试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他立刻化叠掌为侧掌,想从一旁将王元极的手臂推开化解,以他的功力,偿若击中王元极的手臂,也会产生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将这一拳推开,接着施以反击,这是武功最基本的套路。 然则刘苏儿刚想变招,那拳头竟忽然变得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无论刘苏儿想如何破解都来不及,他应变也快,放弃了变招,向后疾退,而王元极如影随形,更兼刘苏儿退王元极进,刘苏儿更是避不开这一招,他连忙举手认输,王元极这才停了下来,得意洋洋地问刘苏儿:“如何?” 刘苏儿问道:“这一拳明明势头已尽,如强弓之末,又怎能做到继续出击,且快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王元极说道:“这一招的诀窍不在拳,而在腿功,你看我弓步出拳,拳已到尽头,实则在我弓步开始,我就做好了一拳打出一丈远的准备,所以弓步要在出拳之前,做出前冲的准备。” 这诀窍说来简单,不外乎使出缩地成寸的轻功,王元极在山谷中的一棵树上挂上一根布条,让刘苏儿离布条一丈远,然后对刘苏儿说道:“弓步出拳,要一拳击中布条。” 刘苏儿弓步出拳之前,右脚箭步蹬地,出拳的同时,人如同一支射出的箭矢,一拳就打到了布条,刘苏儿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仿佛在问王元极这一招使得如何?这一招虽有诀窍,但只要把握住,那便变得非常简单。 本想着王元极会夸奖一番,哪知王元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你这个蠢材,将劲力都用到腿上,你冲到布条前拳头软绵无力,你冲过去是给对方搔痒么?还是伸着脸让别人去打?”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杀四方 原来看似简单的一招弓步出拳,就有这么多难以做到的方面,刘苏儿拼命练习,然而若是将功力都放在腿上,拳上便没有多少力量,而将功力都放在拳上,腿上力道不够便不能跃出这么远的距离。 偿若将力量分开,腿上和拳上的力道又都不足,刘苏儿为了练好这一招,人都快崩溃了,却还是没有摸到一点门道。 王元极喝道:“蠢材,难道我叫你的轻功法门便只能运用到轻功上么?” 刘苏儿如遭当头棒喝,心中涌出明悟,原来力量的使用是分先后的,腿先而拳后,即使很多动作看起来似乎同时发出,其实也是有先有后,就像施展轻功时动作的衔接,从前一个动作衔接到后一个动作,靠得就是力道的转折。 想通了这点,刘苏儿弓步出拳,人一下冲出了一丈远,一拳向布条轰去,软绵绵垂着的布条在他这一拳下,竟如刀砍一般断了,武功之道在于以柔克刚,而刚到了一定的层次也能克柔,这是功力的问题。 刘苏儿不仅醒悟了弓步出拳时腿功在前拳功在后的要诀,更将轻功上转折前后内力的回收与叠加也运用到这一招上,在弓步弹腿冲击之际,他还把腿上的力量转移到拳头上,更增出拳的威力。 王元极说道:“这一拳倒还似模似样,不过想要运用自如还得多加练习,每日练上一百遍,练上三年也就差不多了。” 刘苏儿难掩得色:“偿若我每日练上三百遍,是否只要练上一年就行了?” 王元极嗤笑道:“偿若你只学这一招,一年时间自然是够了,可是咱们还有七个基本动作没练呢……” 学这套武功最难的便在第一遍的领悟,其他基本招式虽然各有各的窍诀,但万变不离其宗,一法通而万法明,余下的招数就简单得多,说是简单,但刘苏儿还是足足将这些基本功练了三日。 其中也不乏一些招式比较难练的,比如旋转出拳出腿,因除了涉及到拳腿之外,还有腰和肩的配合,身体的平衡,这本是一招平平无奇的旋风腿功夫,要做到王元极的要求,就必须让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称为内力转折的桥梁,不仅仅是在动作上行云流水,更要在真气运转之间做到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三日功夫,只够刘苏儿学个大概,要想做到出手时不假思索,还要不知多久的辛苦练习。 王元极表面上虽然没说,心中却对刘苏儿的表现暗中有所肯定,刘苏儿也显然明白了这点,因为王元极骂他蠢材的次数越来越少。 三日过后,王元极开始将一套他自己创立的四方拳教给了刘苏儿,四方拳之所以名为四方,并非名字上那样简单地兼顾前后左右四方,更非东南西北四方,称为四象也许更贴合些,但王元极认为,四方二字有打杀四方之意,听起来便很有威力,刘苏儿不敢苟同,但也觉不会蠢得反驳。 四方者,除了指明四个方位外,最主要的还是全力运用人的四肢,人有双拳双腿,这是四方,就步法而言,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也是四方,这四方更成了一种上承两仪,下接八卦的承上启下作用,实是重要无比,刘苏儿跟着学这套拳法时,也顿悟了用这套武功破七星北斗阵的道理,因为七星北斗阵除了以星宿方位为根基,还以四象为基础,要破四象,八卦太繁,两仪太简,以四象破四象,正正相当。 有了那八个武功动作为根基,四方拳更像是一首将一个个曲调练成的曲谱,刘苏儿有习武的经验,因此这套拳法学起来很快,不到两日便已经练得熟练起来,只是想要练到像狂风骤雨掌或者莲花棍法这样和敌人打斗时不假思索,还要不知再练上多久。 武功一道,不过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刘苏儿既然已经会了,便没有再留下来的意义,由会到精,他自己有时间刻苦习练便是,他还要去追踪女真人,因此便打算向王元极告辞:“多谢前辈这几日来的教导,让小子我获益匪浅,晚辈这便告辞,有空便来山谷中陪前辈……” 王元极不理他说的什么,反而问道:“你觉得自己是学会了么?” 刘苏儿愣了愣,自然不敢称学会,但是说不会,似乎也不对。 王元极又问道:“我且问你,偿若你遇到了七星北斗阵,能用这套四方拳破解他们的阵法么?” 刘苏儿更是回答不出来,他似乎在这五日内学会了很多,但对于一人破七星北斗阵,似乎还没有摸到边儿。 王元极冷笑道:“既然不能,那你来我这干什么来了?稀里糊涂学了套拳法就走么?” 刘苏儿说道:“前辈不是说用这套武功就能破七星北斗阵么?” 王元极点了点头:“不错,我是这么说的。” 刘苏儿放下心来,说道:“或者是晚辈练习的不够熟练,此后我一有闲暇便苦练,终有熟极而流的一日。” 王元极冷笑着看着他不语。 刘苏儿摸不透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道:“前辈可是说我还没有学会这套武功?” 王元极说道:“差得远了,差得远了。” 刘苏儿问道:“差在何处?” 王元极说道:“你再看我给你演示一遍四方拳。” 说罢,王元极又练了一遍四方拳,让刘苏儿桥舌不下的是,这一次王元极所使的四方拳,和他刚刚学会的四方拳之间,竟然没有一招是相同的,刘苏儿木立当场,王元极练完后,带着狡黠的神色问道:“现在你还觉得你是学会了么?” 刘苏儿问道:“怎会这样?这两套武功招式没有一招相同,但晚辈能够看出这的确是四方拳无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元极说道:“你再看我给你演示一遍。”说完,王元极又表演了一遍,这一遍使出来,非但和第一遍刘苏儿苦苦习练的四方拳不同,甚至和刚才他刚练过的一套四方拳也无一招相同。 练完后,王元极收了势子问道:“你明白了么?” 刘苏儿若有所悟,他说道:“前辈这套四方拳似乎没有固定的招数,注重的是拳意而非拳招,当然,这套武功还是以那把套基本动作为基础,只不过出手之时天马行空,随意为之。” 王元极点了点头:“不错,你能体会到这点,也算是有点意思了,你要记住,这套四方拳并无定式,无定招,遇到相应的武功就做出相应的招数应对,就算没有招数,只不过抬抬腿伸伸拳能将对方击败你就只需抬抬腿伸伸拳,无需一定要拘泥于摆好姿势的招数。” 刘苏儿木立半晌,终于有悟于心,对王元极说道:“我懂啦,只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套武功虽然厉害,但似乎还是不足以对付七星北斗阵……” 王元极说道:“只要你练得足够熟练就足以对付七星北斗阵,你要谨记天机不可泄,琥珀动瑶光。” 刘苏儿跟着念了一遍:“天机不可泄,琥珀动瑶光……”两句话的字面意思明明白白,可隐藏的意思却一点也不懂了,不过王元极既然说了天机不可泄,看来也不会再跟自己细说。 果然,王元极说道:“你既然已经领悟了四方拳乃是拳意并非拳招的要旨,现下可以走啦。” 刘苏儿糊里糊涂地再次向王元极告辞,好像自己在这前后学到了很多,又似乎根本没什么变化,不过他心念路小千和莫谷儿,还是匆匆离开山谷,找到大路,足不停步地向东行去。 离开这座山谷,刘苏儿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山谷的名称,他途中遇到一名砍柴的山民问起来,这山民说道:“这山叫做寿桃山,传说以前山上生着不少桃树,大家都去采,后来山里猴子多了,经常有人因为桃子和猴子打架,进山的人就少得多了,山谷哪里有什么名字?就是有,也就叫猴儿谷。” 刘苏儿道了谢,那山民走开了。 继续往东的路上,刘苏儿一直在想那两句“天机不可泄,琥珀动瑶光。”的含义,他本来读书就少,让他去猜字谜,那更是为难了,好在刘苏儿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想不通的事绝不钻牛角尖,暂时放在一边,他的心神都放在这套四方拳上,四方拳说是拳法当然可以,偿若手中持剑,便成了四方剑法,偿若手中持棍,变成了四方棍法。 刘苏儿在打尖时,在房间里还在想,躺在床上也在想,他在想如何将棍法和四方拳融合无间,他买了匹马代步,骑在马上时也在想,越想越觉得这套武功妙用无穷,走在无人的小路上,刘苏儿还会下马挥舞着紫竹棒练上一会,随着他不断地思索和习练,对这套武功的理解也越多。 出了怀安向东,由于那帮女真人自然不敢从京城经过,路小千和莫谷儿留下的记号也折而向北,然后继续向东,两人比刘苏儿早了五日的路程,刘苏儿每日除了赶路就是在想那套武功,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大草原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草原奇遇 来到草原后,看到广袤的天地,刘苏儿心情放开,只不过现在正值冬季,草原上的牧民进入了休牧的季节,到处堆着秋天囤积起来的草堆,牲畜们也乖觉地留在牧民的帐篷附近,并不远去。 刘苏儿用银子跟牧民交换了食物,就这么沿着路小千的指引继续往东,莫谷儿留下的谷字正好像箭头一样,指引着刘苏儿的方向。 这一日,刘苏儿来到一个小村庄,村庄并没有什么名字,虽然村庄不大,可是在这到处都是牧民的草原上,依然显得非常突兀,刘苏儿来到村庄,见到村庄虽小,但旅店饭馆杂货铺等一应俱全,看来是给牧民进行交易的地方,有的牧民家中牛羊死了,肉留下来吃,皮就拿过来交换生活用品,小小的村庄,来往的人倒还不少,显得十分热闹。 刘苏儿牵着马来到一家餐馆,这里的菜品基本都是大块的牛羊肉,蔬菜反而比肉还贵,刘苏儿问起原因,伙计解释:“这菜都是从南方用骡马拉过来的,当地人种的少,但牛肉羊肉随处可见,所以青菜比肉贵,头一次来的客人,都会觉得稀奇。” 吃饱了饭,刘苏儿上马继续东行,然后离开村庄后他却忽然发现路小千和莫谷儿留下的记号就此戛然而止,出了村庄后便再也没有记号的踪迹,刘苏儿还以为自己找错了方向,他分别向南向东向北三个方向找过一遍,也都没有,看来不是他没找到,而是路小千两人再没离开过村庄。 没有离开村庄,要么说明女真人和路小千等人都留在了村庄里没有离去,要么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出了什么变故,刘苏儿经过那座小村庄时,并没有看到成群结队的人,看来两人遇到什么意外的可能性大些,想到这里,刘苏儿又拨转马头,返回了小村庄。 酒馆茶肆都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刘苏儿来到小酒馆里,几个牧民正在喝酒,刘苏儿喊来伙计,摸了一块碎银子给他,然后问道:“前两日这个村庄里可曾出现过什么打斗之事?” 酒馆伙计老实不客气地将银子收了,然后摇了摇头:“来这里的人都很和气,打架的事,有个把月没有出现过了。” 刘苏儿又问道:“那你可曾见到过一群道士之类的从这里经过?” 伙计摇了摇头:“近几日也没见过什么和尚道士的。” 刘苏儿想起他们很有可能穿上普通人的衣服,所以伙计也分辨不出来,他最后问道:“那么可曾见过成群结队的女真人?” 伙计哈哈大笑:“我们这个村子里有一半以上都是女真人,你这么一问,倒把我问住了。” 刘苏儿愕然:“一半以上都是女真人?那么你呢?” 伙计说道:“我也是女真人,怎么,你难道还不知道?这里虽然还属朝廷管辖,但实际上是我们女真人的天下。” 刘苏儿想不到一个酒馆的伙计这么大胆子,竟能说出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话,他说道:“小心祸从口出,你难道不怕官差么?要是被他们听到你说这话,岂非要将你送入大牢?” 伙计左右看了看刘苏儿,仿佛在看他是否生了什么病。 刘苏儿问道:“怎么?” 伙计叹道:“看来你不是傻了,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负责我们这一片的官差都是我们女真人,他们又怎会怪我说什么话不说什么话?在这里喝酒的人,十个人里有八个是女真人,我看你这么说话才称得上胆大,我劝你快快走吧,否则得罪了喝多了酒的女真人,有你好果子吃。” 刘苏儿这才明白原委,他当然不怕什么喝多了酒的女真人,但如果在这里糊里糊涂地和人起了争执,毕竟对他寻找路小千和莫谷儿的下落不利,他讪讪地起身离开,又去了一家茶馆,这次他学了乖,不再问什么汉人女真人的事,而是问起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的人来此,茶馆的掌柜是位年迈的老头,也没什么伙计,只他一人招呼着茶馆,刘苏儿进来的时候,连一个客人也无。 老人得了刘苏儿的银子,对他说道:“你问的话,在两天前,也有两名年轻人问过,你要找的若是这两人,我倒是见过。” 刘苏儿问起这两人的相貌,老人说了,刘苏儿听出这二人正是路小千和莫谷儿,怎的两人来到这里后就不知所踪?难道在这座小小的村庄里遇到了什么埋伏?刘苏儿顺口问道:“老人家可知这二人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老人说道:“这两人在村子里住了一晚,昨天一早就匆匆离去,看方向是往西去了。” 刘苏儿听到两人离开了这里,心中稍稍放下了心事。 老人问道:“客官要不要喝碗茶?今日没什么生意,这奶茶煮得又浓又香,寒冬腊月的,喝到肚子里全身都暖和。” 刘苏儿本要离去,听到他这么一说,感到不喝杯奶茶都会伤了老人的心,他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给我来一碗。” 老人一只手从炉子上拎起一只极大的铁壶,另一只手从案台上摸出一个碗放在刘苏儿面前,只见老人手中的铁壶一点头,一碗奶茶倾入碗中,正好齐碗沿而止,刘苏儿暗中喝了个采,看来这老人卖茶久了,这手倒茶的绝活是熟能生巧了,他读书虽然不多,但也听过卖油翁的故事,说得正是熟极而流的典故。 刘苏儿端起这碗奶茶,既然想到了熟极而流,便又想起自己跟着王元极学会的四方拳,他心中暗叹,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做到熟极而流,可见这个熟字和武功高低无关,和天分无关,需要的只是勤加习练。 他又想起自己离开那座寿桃山猴儿谷已经有八九天了,自己短了路小千等人五日路程,偿若自己赶路的速度比他们快一倍,那就需要十天的时间才能追上他们,老人说路小千前日到来,昨天清晨离去,时间上倒也对的上,只是他们为何不继续向东走,反而折回西边,那是什么道理?难道他们追失了人? 正想得出神之际,老人在一旁劝说:“这奶茶趁热喝最好,冷了就有腥味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端起碗要喝,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这老人倒完奶茶后,手中的大铁壶并没有放回炉子上,还拎在手中,这么大的铁壶,即便里面只有半壶奶茶,拎在手中这么久,就算是不会武功的壮汉,也该感到手酸,但这老人却毫无感觉,显然他若非天然臂力惊人,就是身负武功。 一个卖茶的老人,又怎会身负武功? 刘苏儿既起了疑心,很快发觉这茶馆里虽然只有他和老人两人,但暗中似乎还有人在向他这里窥探,刘苏儿假做不知,心中醒悟这奶茶中定然有古怪,刘苏儿自从误饮了千年山浆后,已经百毒不侵,但百毒不侵是百毒不侵,想这么明知奶茶中有毒,还是难以喝下去,只不过老人在旁边盯着,刘苏儿像偷偷地将奶茶泼掉也没机会。 本想一语揭破这茶中古怪,可是他转念一想,偿若老人真是打算对付他,那么路小千和莫谷儿未必如他所言的向来路折返,说不定也是中了毒,被他们关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与其揭破,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们究竟是谁,又在搞什么鬼,想到这里,刘苏儿硬着头皮,将碗中的奶茶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放回桌子上。 老人笑道:“今日客人少,你付一碗的钱,我再多送你一碗,喝饱了好上路。” 说着又给刘苏儿碗中倒满了奶茶。 刘苏儿听他语带双关,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诡计被揭破,这样更好,就算奶茶里有古怪,一碗也是喝,两碗也是喝,对第二碗刘苏儿再没什么顾忌,又是一饮而尽,诚如老人所说,奶茶还是趁热喝的好。 他喝完后,老人不再相劝,刘苏儿仔细品砸口中余味,这奶茶若是下了毒,定然是无色无味的毒,因为他并没有尝出什么古怪的味道出来,也许奶茶本身味道就有些古怪,将毒药的味道遮盖住了,牧民常喝的奶茶通常都是将茶叶放在羊奶中煮沸了,这种喝茶的方式中土的茶道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老人将茶壶放回了炉子上,然后坐得里刘苏儿远些,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不放。 刘苏儿抹了抹嘴,忽然故作皱起了眉头的样子问道:“老人家,你这奶茶是否有问题?” 老人难掩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得色,用无辜的语气问道:“有什么问题?” 刘苏儿捂着肚子说道:“怎么我肚子有些不对劲?” 老人说道:“肚子不对劲?是否你了什么冷食吃坏了肚子?何不趴在桌上休息一会?” 刘苏儿又故意说道:“怎……怎会是吃坏了肚子?吃坏了肚子……为何我的头这么晕?” 老人说道:“你累啦,睡一会就好啦,睡吧……睡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刘苏儿身子晃了晃,终于趴在桌子上昏迷过去,昏迷之前,他将桌上的那个空碗都给扫到了地上,好在地上并没有铺石板,而是柔软的泥土,碗并没有打碎。 随着刘苏儿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茶馆门外以及后面的帘子后走进来十多人,见到刘苏儿这个样子,无不发出轻视的嘲笑:“好小子,竟能跟着我们来到这里,嘿,还是江湖经验不足啊!奶奶的,那天晚上这小子让我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可不是报应来了?” 刘苏儿假做昏迷,眼睛闭上,虽然看不到来人的相貌,但说话之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刘苏儿立刻认出来他就是赵筑基,刘苏儿那晚潜入全真道观后掳走的那人,这么看来,这伙人正是全真教的弟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突袭反击 一名全真弟子说道:“若非掌教要留下他的性命,我现在就想宰了他,咱们全真教的声誉竟拿捏在这小子手中,真让人气愤难平。” 另一名全真弟子说道:“这小子知道多少咱们的秘密,又是否告诉了别人,谁也不知,若不问个清楚,咱们全真教恐怕会栽个莫名其妙的跟头,你说能轻易杀死他吗?” 先一名全真弟子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若不斩下他一手一脚,难泄心头之恨!”刘苏儿假做昏迷,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叫苦,若是他们真要斩断自己手脚,自己这戏就再也演不下去了。 幸好那名假扮茶馆掌故的老头说道:“不可,偿若因你的折磨,此人见自己已经残废,万念俱灰下自戮而死,那就得不偿失了,只要咱们带着他见过掌教,之后是杀是剐随你心意便了,此刻却是不行!” 看来这老头在全真教中的辈分很高,那名全真弟子不敢再说什么。 赵筑基说道:“这小子别看年纪轻,武功可不弱,师叔的迷药能让他昏迷多久?” 那老头笑道:“至少让他十二个时辰内醒不了,不过筑基说得对,咱们不能大意,咱们再点了他的穴道,然后用绳子捆好,那这一路上就没有问题了。” 赵筑基得他赞同很是得意:“就依师叔所言,不知这村庄里有没有马车,若能将他放在马车车厢里拉回恒山,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老头说道:“这里是草原,马车有的是,只是太过简陋,你们先凑合着用,等到了大集市再换一辆便是,还有那两个小子也要好好招呼,别让他们走脱了,那路小千据传还是王爷之子,掌教拿了他另有用处。” 赵筑基说道:“师叔放心,他们此刻就在外面的草料车上,外面盖着草料,谁都想不到草下面藏着人。” 老头点了点头:“你们几个记清了么?为何出来十二位道人,却只有八位到了那边?” 一名道人说道:“记得了,就说四人得了病,在中途延治,等到痊愈了再来。” 老头说道:“你们都要记清了!千万别说秃噜嘴,若让女真人小瞧咱们全真教,那么你们此行千里迢迢来到东北还有什么意义?” 几名道人立刻俯身听命。 老头又说道:“我和筑基,筑守,筑深和筑严四人押着他们三人回去,你们也要小心,别落了单,草原上马贼猖獗,咱们虽然不怕他们,却没有必要惹上麻烦。” 安排好了之后,这老头来到刘苏儿身旁,随手点了他身上几处要穴,刘苏儿放松身体,收敛真气,以防内力反弹,那就容易让人看出他是在假装昏迷。 被封了穴道后,又有两名弟子将刘苏儿的手脚捆住,然后一番搅攘后,有人出去,有人收拾东西,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车隆隆之声,看来准备拉着刘苏儿回去的马车到来,两名全真弟子抬着刘苏儿,将他丢在马车上,他的紫竹棒也没被人当回事,随着他扔在了扯上。这架马车只是一块车板加上两个车轱辘,又有一名全真弟子拿来一块毛毡劈头盖脸地将刘苏儿盖住,以防路人看到之后大惊小怪。 刘苏儿感到头上一黑,这才睁开眼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块毛毡,他穴道被封,手脚被捆,这自然难不倒他,刘苏儿潜运内力,一点点地冲击被封的穴道,穴道虽然被重手点中,但刘苏儿内力深厚,不遗余力地去冲击,很快就让他一一冲开。 筑字辈的四名全真弟子两人驾着一架马车向回程赶去,那被成为师叔的全真教老头名叫范始途,他骑在马上在一旁守护。 刘苏儿冲开穴道后,又要试图睁开手脚上的捆缚,但捆缚他手脚的不知何物,十分坚韧,刘苏儿本是少林弟子,学过一些缩骨功,他将两手手腕并拢,用力收缩筋肉,但捆缚手腕上的似乎是牛皮筋糅以金丝,还带着弹性,刘苏儿缩骨功使出,那绳子也跟着变紧,竟然抽脱不出,刘苏儿心中叫苦,自己想要将计就计,莫要作茧自缚了。 他又怕自己动静太大,被全真弟子发觉,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牛皮筋捆得很紧,他使用缩骨功想要抽出固然不行,想要双手用力撑开一些趁机抽出手来,也是做不到,刘苏儿简直要发疯,他随手在车板上摸索,企图找到些东西将手上的捆缚割断,但全真弟子既然如此小心翼翼地将他捉住,又怎会大意到留下一把刀什么的在他旁边? 不过他也并没有绝望,因为他很快摸到了一块钉车板的钉子,这钉子敲得很紧,没有工具一般难以起出来,但刘苏儿是何等样人,他的拈花指法已经有了极深的造诣,他用手指小心地将钉子四周的木板扣烂,然后捏住钉帽,将钉子一点点地抽出来,他的双手是被捆在身后,刘苏儿抽钉子的时候又在毡布下,马车颠簸,刘苏儿身子有些晃动,并没有引起全真教弟子的警觉。 抽出钉子后,刘苏儿用手指夹住钉子慢慢地将手上的牛皮筋磨断,双手得脱后,他又缓缓地将手伸到脚踝,将捆缚双脚的绳子也给磨断,这么一来,他便获得了自由,已可忽然出手,攻全真弟子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不知道路小千和莫谷儿的情况,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将两人救出,全真弟子便率先发觉,拿二人当人质,刘苏儿耐下性子,等待着有力的时机。 到了晌午,全真弟子押着他们来到一座帐篷外,范始途说道:“在这户人家打个尖再走。” 四名全真弟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刘苏儿感到马车停了下来,五人跟一名牧民交谈,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给煮些饭来吃,牧民收了银子,给他们几人炖了一锅羊肉,香味传开,刘苏儿暗骂,原来这些道人还吃肉,定然不是真心修道之辈。他不知道道家人不禁荤食,还以为和僧人一样。 等他们坐下来吃喝时,正是刘苏儿出来救人的好时机,他慢慢掀开盖在身上的毡布,将紫竹棒拎在手中,趁着五人都没有向这边看过来,他来到马车的另一边,然后弓着身子向另一驾马车走去,另一驾马车上堆满了干枯的草料,牧民在冬季都会储存极多的草,因此有人拉着草料,绝不会引人怀疑。 刘苏儿扒开草料,果然见到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被埋在其中,只不过两人双目紧闭,陷入昏迷,显然不是被人点了昏睡穴,就是中了迷药,刘苏儿在路小千几处昏睡穴上点了点,见他混没反应,想起自己所喝的奶茶,他推测两人的遭遇也差不多如此,只不过他自己虽然百毒不侵,却分辨不出这迷药是一定时间后自然醒来还是需要解药,他听范始途说过服用迷药的人会昏迷十二个时辰,也不知现在过了多少时辰了,更不知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思索再三,刘苏儿决定将这几名全真弟子先制服,然后逼问范始途迷药的事。 刘苏儿来到拉着自己的马车旁,又悄悄回到马车上,用毡布盖好,耐心等候。 吃过饭后,两名全真弟子毫不知情地来到刘苏儿身旁查看,其中一人将毛毡掀起来后,骇然发现刘苏儿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刚想大喊大叫,刘苏儿手中紫竹棒快如闪电,一下点在此人的咽喉处,此人哼都每哼出来,就已毙命。 另一名全真弟子还没有发觉这里的变故,正背对着刘苏儿整理着马缰,刘苏儿从车板上一跃而起,紫竹棒毫不留情地击在他后脑勺上,此人也扑地毙命。 这时范始途和赵筑基以及周筑深二人刚从帐篷中出来,见到刘苏儿醒来,无不感到愕然,范始途虽知刘苏儿的厉害,但他认定刘苏儿不过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穴道也刚刚被冲开,手脚定然不灵活,因此他也没有细想刘苏儿怎么脱困的,抽出长剑就疾扑过来,此人和掌教甄始一乃是同辈分的高手,一剑刺来,比寻常全真弟子果然高处许多。 但刘苏儿连甄始一都不惧,又怎会怕他,刘苏儿紫竹棒挥舞开来,使出的正是这几日他朝思夜想的四方拳法,只不过此刻他手中有紫竹棒,四方拳法变成了四方棍法而已。 第一百四十四章 垂云道观 范始途见自己和他相距一丈有余,因此并未将剑力凝聚到顶点,他算计好了,剑势会随着两人的接近而越来越强,到了两人兵器交迸时,正是他剑力所能达到的巅峰。 但他显然料错了,刘苏儿棍子挥出时还在一丈开外,等棍子落下后,已经来到他身前三尺处,范始途一招料错,再想变招已然不及,只得向后退开,想要拉开距离,重整阵脚,但刘苏儿随着他的变招而变招,一霎眼的功夫,却比他后发先至,竟来到范始途身后,紫竹棒杀了个回马枪,范始途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他急速后退,却变成了将自己背后要害卖给刘苏儿,就像紫竹棒早就在他身后等着,他偏偏自己凑上去。 范始途只觉背心一麻,人像见到了鬼似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人缓缓倒下,帐篷里的牧民正准备出来,见到外面打了起来,人人手中拿着兵器,吓得他又缩回了帐篷,再也没有出来。 刘苏儿想不到自己只用两招,就击败了全真教始字辈的高手,他心中充满了身为绝顶高手的兴奋和喜悦之情,范始途中招倒下还是他手下留情,想要逼问他迷药的事,否则自己刚才就能要了他的命。 在他面前和范始途身后,是赵筑基以及周筑深二人,两人的剑刚抽出一半,这边他们的师叔便被击倒,这等武功,他们非但没有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过,两人全都愣在当地。 刘苏儿紫竹棒指着赵筑基说道:“你们还要动手么?” 赵筑基手中的剑因害怕而拿捏不住,呛啷一声掉在地上。 周筑深却是极有志气,他虎吼一声为自己壮胆,竟不怕死地抽出剑冲了过来,他不怕死却来找死,刘苏儿自然一招就遂了他的心愿,送他上了西天。 刘苏儿原本不是嗜杀之人,只不过全真教所作所为太让他失望,极度恼怒下,出手自是毫不留情了。 那边赵筑基双腿一软,竟不自觉地跪了下来,对刘苏儿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刘苏儿知道有范始途在听着,自己问他什么事,他未必会老实回答,因此先一棍将范始途击晕,然后来到赵筑基身旁问道:“我想知道,邀请你们去女真人处的主使者是谁。” 赵筑基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小道小道辈分不高,只知道听命行事,跟着大师哥钱筑梦前来,这事……这事除了带头的大师哥外,恐怕只有我那范始途师叔知道……” 刘苏儿本想就此问出女真人的幕后主脑,那么现在就能回去向汪九成交差,听到这话,他心生失望,又问道:“那你们此次向东,目的何在?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赵筑基这次倒回答得很快:“知道,是建州左卫。” 刘苏儿问道:“建州左卫何处?” 赵筑基支吾了半天这才说道:“是建州左卫的垂云观。” 如今建州卫落在努尔哈赤手中,原本四分五裂的几大部落都被他武力统一。 在他之前,建州卫共有三座城池,分别为建州卫、建州左卫以及建州右卫,最大的建州卫是在酋长王杲的统治下,后因不肯臣服朝廷,不愿向朝廷进贡,而被筑边朝廷将领李成梁攻下,王杲被杀,王杲的儿子阿台为父报仇,也被杀,努尔哈赤的父亲便是死于此役。 这本是正常的攻伐之战,没什么好怪罪的,但李成梁攻打王杲时,是女真部落中的一个小酋长觉昌安的背叛做向导,才使得王杲兵败如山倒,后来觉昌安虽然在李成梁率军围剿阿台之时被朝廷误杀而死,但李成梁后来之所以能够这么容易击败阿台,又是另一名女真酋长见利忘义作为李成梁的向导而至,此人便是尼堪外兰。 这两场战役下来,建州卫已经落到了汉人手中,但汉人不善管理女真人,所以还要推举一位女真人作为建州三卫的首领,而建州三卫的首领,隐隐便是建州女真人的首领,因为尼堪外兰带领李成梁攻打阿台有功,自然成为头号人选。 在努尔哈赤的眼中,这尼堪外兰犹如在路小千眼中的沙忠利,和沙忠利不同的是,沙忠利在背叛路达远得了朝廷的奖赏以后便隐姓埋名,不知所踪,而尼堪外兰则野心勃勃,企图通过天国朝廷的支持,坐上女真人的王位。 这对努尔哈赤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开始时努尔哈赤实力薄弱,但他认为父仇滔天,竟大着胆子向边吏喊冤,声称父亲枉死,要惩治叛徒,李成梁自然对其嗤之以鼻,但随着努尔哈赤锲而不舍的质问,他不堪其烦,又或者自觉理亏,便将已经死了的觉昌安等人的尸体给了他,还给了他三十匹马,并将他封为建州右卫的城主。 可是努尔哈赤依旧不满足,还想要叛徒尼堪外兰的命,朝廷自然不答应,此后努尔哈赤便起兵自己对付尼堪外兰,战争打了多年,他不但凭着过人的军事才华将尼堪外兰歼灭,同时也将散乱成一团的女真人各个部落统一起来,成为当然的建州三卫的君主。 而此刻,赵筑基所言的垂云观,正是建州卫城中唯一的一座道观,和中原各地道观的遗世独立不同,垂云观里住着的都是女真人各个部落的首领以及首领的亲人,之所以取名垂云观,乃是引用庄子《逍遥游》中的一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这里已经暗指女真人有鲲鹏之志,要做垂天之云,要迁徙到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在女真人的心中,天池者,自然是天国也。 这些浅显直白的隐喻,表示出了女真人将有不臣之心,汉人自然都嘲笑女真人的自不量力,只有刘苏儿从甄始一哪里偷听到的什么天机,让女真人的野心忽然有了实现的可能。 而全真弟子去了垂云观,在汉人眼中,已经是赤裸裸的通敌卖国了,赵筑基也知道这点,因此说到垂云观时,脸上竟难得的有些红了。 刘苏儿不知垂云观有这种隐喻在里面,但他通过赵筑基支支吾吾的表情却能猜到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赵筑基依然在战战兢兢地请求刘苏儿饶命。 刘苏儿只是淡淡地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说罢一棍子送他去见了真武大帝。 这边范始途呻吟着似乎要醒过来,刘苏儿心道,你醒来的倒及时,他一把揪住范始途,一个巴掌将他打得清醒过来,然后问道:“我那两位朋友可是中了你的迷药?” 范始途和他几个窝囊的师侄不同,他听到刘苏儿的问话,只是冷笑两声,并露出什么都不愿意说的坚定神色。 刘苏儿见他油盐不进,一时也想不出对付他的办法,正犹豫要不要将他直接宰了时,草堆里传来一声呻吟,是莫谷儿的声音,他竟然醒了过来,这大出刘苏儿的意料,不过他更是感到欣喜,因为莫谷儿的醒来正表示迷药到了一定的时间自己就会清醒,不需要解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毒药解药 刘苏儿转过身来去看路小千,路小千人还在昏迷中,看来莫谷儿是因为功力深厚些,所以醒来的也早些,他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偿若他醒来后没事,那么也就不必再逼问范始途的解药。 莫谷儿刚从昏迷中醒来,神志还有些不太清醒,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我怎么在这里?” 刘苏儿说道:“你难道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你昏迷前……” 话未说完,只见莫谷儿看着他的身后,同时喝道:“小心!” 刘苏儿感到身后传来一声破空的锐声,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声音所发,人向前疾扑出去,他背后的衣服被刺破,刘苏儿大骇之下来不及转身,又着地滚开,接着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腾身而起,这才看到原来是范始途趁他不备,准备从背后偷袭他,若非莫谷儿及时提醒,范始途这一剑定会将他刺个透心凉。 范始途虽被刘苏儿封住了穴道,但全真教冲解穴道的功夫天下无双,甄始一就靠着冲解穴道逃脱一次,刘苏儿受了一次教训,这次又大意起来,差点被范始途偷袭得手,他惊怒之下,恐怕此后再也不会如此大意了。范始途解开穴道后见刘苏儿背对自己,趁着他和莫谷儿说话之机,偷偷地拿起剑,却不料此举被莫谷儿看到,以至于功亏一篑,他恼羞成怒,顾不得什么形象,向刘苏儿接着刺来。 刘苏儿恼他身为名门正派,经做出这种无耻行径,他出手再不留情,一棒将他手中长剑挑开,然后紫竹棒连续两棒将他腿骨打折,如此一来,范始途手中没了兵器,双腿又断,无论是再想偷袭,还是逃走,都已不能。 范始途颓然坐倒,说道:“你杀了我吧。” 刘苏儿说道:“我不喜欢杀人,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你离去,你看如何?” 范始途摇了摇头:“我范始途技不如人,栽在阁下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我受你逼问,那是休想!” 刘苏儿冷笑道:“凭你的所作所为,杀了你也不冤枉,你就少给我装什么有骨气的样子,我若动气刑来,咱们脸上需都不好看,我且问你,你给他们两人下的是什么迷药?” 范始途低下头闭口不答。 刘苏儿站起身来,做出威胁的姿势又问道:“和你们在建州卫接头之人又是谁?” 范始途还是一言不发,刘苏儿用紫竹棒戳了戳他的身子,正要再恐吓他两句,却没想到随着他这轻轻一戳,范始途仰天倒下,刘苏儿这一戳自然戳不死他,难道他是在装死? 刘苏儿走上前去,伸手在他鼻下一探,已经没有了呼吸,再按了按他的胸膛,就连心跳也没有了,刘苏儿拉开他的衣襟,看到他脖颈处透出青紫色,这才明白他已经自绝经脉而死。 想不到此人宁死都不开口。 刘苏儿叹了口气,回身将莫谷儿从草料车中扶了出来,又将陆小千抱出,这时范始途等人打尖的帐篷后面忽然有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准备逃走,刘苏儿看出那人正是这帐篷的主人,也就是牧民,显然牧民见他杀了人,心中害怕,准备逃走,刘苏儿喊道:“慢走!” 牧民回过身来,抖抖索索地说道:“好汉饶命!不关我的事!” 刘苏儿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杀你干什么?这几人都是江洋大盗,杀了他们有功无罪,我有两个朋友受了他们的暗算,你过来帮帮忙,我还有好处给你。” 牧民说道:“好处倒不敢要,好汉只要绕过就行。” 他不敢逃走,大着胆子来到莫谷儿身旁扶着他,刘苏儿抱着路小千,四人一起进入了帐篷,牧民给几人冲了奶茶,刘苏儿说道:“去倒杯水来。” 牧民家中哪有什么杯子,他找了一个碗,盛了一碗水端过来,刘苏儿说道:“不是给我,是给他。” 莫谷儿接过来一口喝光,又让他舀了两碗喝下,这才清醒过来,对刘苏儿说道:“还好,这迷药虽然厉害,却只是迷药,只是有些虚弱,看来休息休息就没什么大碍了。” 他又舀了水给路小千灌下,路小千内力不深,迷迷糊糊中喝了水后依然没醒,但显然问题也不大。 刘苏儿掏出一块银子递给牧民,牧民不敢接,刘苏儿说道:“拿着,给我们准备些吃的。” 牧民还是不敢接,人却去洗锅煮肉去了,刘苏儿将银子放在他帐篷里,然后走了出来。 外面青天白日,幸而冬季很多人都窝在帐篷里没有出来,路上没什么行人,否则若被人看到范始途等人的五具尸体,定然会大惊小鬼,刘苏儿从牧民那里借了个铲子,就地挖了个坑,将几具尸首推入坑中,范始途是最后一个推下去的。 刘苏儿铲了一铲子土准备将坑填上,见到坑中范始途的尸体,心中一动,也跟着跳了下去,他伸手在范始途怀中摸索,零零碎碎从他怀中摸出一些银票,看面额,都是几百上千两的,加在一起足有四千多两,还有一个女人用的发簪,几块碎银子,两个小瓷瓶,一个是蓝色的,一个是土黄色,瓶上并没有标签,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两张信笺。 刘苏儿将银票和碎银子老实不客气地放入怀中,发簪不知是那个女人的,范始途已经这么老了,刘苏儿猜发簪的主人,或者是范始途准备赠送的人,定然年纪也不小了,刘苏儿将发簪也扔到了坑里为范始途陪葬,至于两个瓷瓶和两封信笺,他来不及看,先放在坑边,人跃出土坑,接着一铲一铲地将坑填平。 干完这些,刘苏儿又从别处铲来些干土覆盖在上面,让人看不出这里有动土的痕迹,等到明年开春,这里长满了青草,谁也不知下面埋葬了无名全真弟子。 拿着瓷瓶和信笺回到帐篷中,刘苏儿见到路小千已经悠悠醒转,只不过十分虚弱,见到刘苏儿连招呼也不知道打,刘苏儿让莫谷儿多喂他几碗水喝,自己来到一旁,研究起瓷瓶中的东西。 这两个瓷瓶里装的都是枯黄色的粉末,至于是毒药还是解药,自然不好分辨,刘苏儿想,蓝色一般看着像毒药,土黄色看起来像解药,但也不好说,谁知道范始途是怎么想的,万一弄错了,岂非害人害己?刘苏儿又肯定不会找个人来试试,他脑筋本就没有多灵光,低头继续沉思起来。 莫谷儿见他神态古怪,问他怎么回事。 刘苏儿将这两瓶粉末从范始途怀中找到的跟他说了,然后他说道:“这两个我猜一是毒药,一是解药,只可惜瓶子上并没有标注,所以实在难以分辨。” 莫谷儿说道:“这位牧民大哥外面圈养着不少牛羊,何不用牲畜来试一下?” 刘苏儿说道:“即便是牛羊,也是性命啊?怎么忍心拿它们来试验?” 莫谷儿苦笑道:“我说刘大侠,这些牛羊就算你不毒死,迟早也要被宰掉吃了,对它们这些畜生来说,怎么死还不是一样?难道被人放血宰了死得更舒服么?” 刘苏儿讪讪地一笑:“或者我跟寺里的师兄弟们待久了,沾染上了他们不杀生的习气,你说的不错,咱们去试试。” 说着,刘苏儿从怀中掏出银票,挑出一张一百两的递给牧民:“你将两头年老力衰的羊卖给我,这银票就算补偿你的损失。” 其时一头羊不过二三两银子,两头羊哪用得了这许多?牧民坚持不收,刘苏儿坚持让他收了,闹到牧民不敢不收的地步,他这才去牵羊出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野人女真 羊牵来了,刘苏儿问莫谷儿:“怎么喂?是否将药洒在草料中,让羊吃下去?” 莫谷儿见刘苏儿武功高强,行事又十分天真,忍不住笑道:“全真教的高手你都能制得住,一头羊你还担心它能怎样?它偿若不吃呢?咱们自然是掰开它们的嘴,一只羊喂上一瓶中的药,是解药还是毒药,岂非立等可知?” 刘苏儿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还是你聪明。” 两只可怜的绵羊就这么别他和莫谷儿两人分别喂下了其中一瓶的药粉,两个瓷瓶本就不大,药粉也没有多少,两人因此只给它们喂下了一丁点儿。 莫谷儿甚至说道:“太少了会不会不够分量?” 刘苏儿摇头表示不知,羊虽然是牲畜,但如此对待也甚是残忍,怪不得人们常用待宰的羔羊来形容它,刘苏儿正唏嘘间,变故已生,其中一头羊忽然从耳鼻中流出黑血,之后便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而另一头羊则摇摇晃晃,忽然一跤跌倒,也是站不起来,但显然没有毙命,只是昏迷了过去,以为从它身上还能看出呼吸起伏,只不过变得微弱起来而已,那牧民见到这毒药如此厉害,吓得桥舌不下,对刘苏儿和莫谷儿更是唯命是从。 两人想不到两瓶药粉没有一瓶是解药,一瓶蓝色的是剧毒之物,另一瓶土黄色的则是迷药,刘苏儿暗暗庆幸,幸好是先用羊来尝试,偿若放在人身上,那岂非害了人命? 刘苏儿恨恨地道:“全真门下,身上竟然带着这种歹毒的药,看来你和路小千两人中的就是这种迷药,唉,想不到,世风日下,让人好生失望,名门正派都堕落至此,怎有脸再去指摘他人?” 莫谷儿点了点头:“不错,只可惜大部分人还将他们当做好人,谁知道私下里他们龌蹉至此。” 刘苏儿说道:“但愿这种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吧,这两瓶既然都是毒药,咱们找个每人的地方将其深埋起来,以防再毒害他人。” 莫谷儿伸手阻拦道:“先不要这么做,咱们就要去建州卫,相当于深入虎狼之地,对付虎狼之人,之用君子之道,未必有用,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也可以以毒攻毒,说不定能收到奇效。” 刘苏儿说道:“你的这种想法,已经有些魔道了,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康长恨岂非就是这种想法?他所杀也非好人,所做亦非穷凶极恶,可是在世人眼中,他已和杀人恶魔没什么区别,咱们堂堂正正做人,痛痛快快恩仇,不必用这种歹毒办法,否则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也许在他们的眼中,咱们也是坏人,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这番话说得正气凌然,莫谷儿躬身受教,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只将那瓶杀人毒药埋了,土黄色的迷药却要留着,毕竟迷药不伤人性命,还有挽回的余地,刘苏儿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下来。 那边牧民已经煮好了肉,却不敢打扰两人说话。 莫谷儿对他说道:“牧民大哥不需害怕我们,我们都是好人,你也看到了,这瓶毒药是从那死人身上搜来的,可知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一会我就将毒药处理掉,以免再害别人。” 牧民还是战战兢兢,显然对他是好人的话未敢尽信。 吃饱了饭,莫谷儿精神好多了,就连路小千也能够起身走路,正常的行为已经没问题,只不过暂时不能和人动手罢了。 刘苏儿见牧民因为他们在此,一直胆战心惊地害怕,刘苏儿从怀中又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说道:“给我们找三匹带鞍子的马,这一百两银票虽然未必够,但门外的两架马车也归你了,该抵得上了吧?我们这就走,只希望牧民大哥对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以防那几名江洋大盗的同伙找上你门来。” 牧民说道:“不敢说不敢说,马我去找,银子是万万不敢收了。” 刘苏儿说道:“怎么?你嫌钱少?” 牧民连忙接过了银票,给他们找来三匹马,牧民本就以养马牧羊为生,三匹马轻易就给备齐。 刘苏儿连同莫谷儿以及路小千三人上了马,折而向东而去,牧民见到这三个瘟神离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副死里逃生的侥幸样儿。 离开牧民的帐篷走了没多远,刘苏儿就问莫谷儿:“你们跟着他们到了那个村庄,怎的被他们发觉,还中了他们的手脚?” 莫谷儿叹道:“我们在茶馆喝茶,谁承想那老掌柜竟是全真教的人,估计是我们二人的谈话被他偷听了去,所以将我师兄弟二人药倒,刘大侠现在赶来,看来是学会了破七星北斗阵的武功?” 刘苏儿说道:“算是吧,不过之后还没有遇到过全真弟子的围攻,这套武功是否灵光,还不知道。” 莫谷儿欣羡地说道:“能以一人之力破全真教的护教阵法,那得有多痛快,若是我有这等本事,定要去全真教道观中去让他们好看。” 刘苏儿说道:“我学了这套武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又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第一个教自己武功的师父空正方丈,当时空正方丈在地穴教了他三年武功,并非因为他资质多高,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唉,为何这世上偏偏会有着这么多人不断做出损人利己之事? 正想得出神,莫谷儿问道:“咱们失了他们的踪迹,再去女真人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刘大侠已经知道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刘苏儿点了点头:“是建州卫,垂云观!” 路小千听到垂云观三个字,忍不住插口道:“垂云观?这么说来全真教是真的打算卖祖求荣了?” 刘苏儿说道:“全真教愿意将他们的一套武功相授,愿意派出十二人去他们那里,已经等同卖祖求荣了,你不会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问题吧?” 路小千摇了摇头:“全真教自从王重阳创立以来,已经近五百年,就这么大的一个门派,竟沦落到这等地步,若是丘处机在世,恐怕都要被他们再气死一次。” 刘苏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路小千的话虽然刻薄,但却点明了全真教背离初衷的事实。 莫谷儿说道:“此后咱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再落入它们的圈套,这次有刘大侠来救我们,偿若咱们三人一起被……又有谁来救咱们呢?” 路小千说道:“莫师哥,请闭上你的乌鸦嘴,有刘大侠在此,咱们还怕谁来?”他虽用了个请字,但毕竟口出不逊,刘苏儿忍俊不禁说道:“此去建州卫,我想咱们分头行事,到了前边,还是让莫谷儿去买衣服材料,将咱们打扮成商人的模样,否则咱们三人在一起太过扎眼。” 莫谷儿点了点头:“我们虽没去过建州卫,但是我听师父提起过,建州卫对来往的商人十分尊重,因为正是他们将汉人的货物带来,又将他们的皮货人参等物带出建州,给他们带来了财富。” 刘苏儿奇道:“难道女真人不知道来往的商人从他们身上赚了很多钱么?此事若是放在中原,大家对商人常常冠以奸商,他们怎的还会欢迎他们?” 莫谷儿说道:“女真人性子直爽,对自己卖掉的东西绝不会在意别人拿去再买多少钱,更何况来往建州的汉人商人需要冒着多大的风险,才能赚些钱?他们不善妒,以前他们追逐茂盛的水草居无定所,如今能在建州卫落脚,已经十分满足了。” 刘苏儿说道:“想不到你对女真人这么了解,你真会说女真语?” 莫谷儿点了点头:“我的祖上就是女真人,不过不是建州女真人,而是野人女真,师父当年就是游历建州时将我从这边带回去的。” 野人女真其后不敌建州女真,被努尔哈赤击败并归纳到建州女真的统辖,怪不得莫谷儿这名字有些奇怪,原来是从女真人的名字中变化过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宿部落 同是女真人,野人女真常年生活在靠近东海的地方,所以也被人称作东海女真,在被建州女真人吞并的过程中,大大小小的战斗经历过数十场,莫谷儿的父母和家人就是死在其中一场战争中,所以莫谷儿和建州女真人之间非但没有什么感情,反而有着说不清的仇恨。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莫谷儿将汉人视为自己人,而且莫谷儿随身带着一块薄铁片,并不用华丽的剑,其实就是野人女真的习惯,他的师父楚界南叫他讲一口流利的女真语也是不希望他忘了自己的出身来历而已。 莫谷儿将自己的身世坦诚相告,刘苏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路过村庄,莫谷儿买够了材料,将三人化妆成商人的样子,莫谷儿将三人的面容抹黑,因为行商长年累月地在外跋涉,皮肤通常都晒得很黑。 他们又去了一趟村庄里的茶馆,茶馆已经人去屋空,也没在见到其他的全真教的人。 三人在此休息了一番,路小千的精神也已经恢复,刘苏儿决定继续前行。 越往东走,天气越冷,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而在这苦寒之地,能够见到的说汉话的牧民越来越少,牧民不再单独为生,绝大多数牧民都聚集在一起,既像一个大的家庭,又像一个小的村庄,莫谷儿说这些牧民都是以部落的形式在一起,一个部落就是一个姓氏,他们相互独立,却又受到其他人的威胁,常常被人侵犯领地,掠夺牲畜,对方要是人多,便忍气吞声,自认倒霉,对方若是人数差不多,为了保护财产,双方就会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 侵犯者为了食物往往会十分残暴,出手狠辣无情,以震慑其他人,而保护自己财产的部落更是会为了自己的家人和子女奋力反击,每次战斗,几乎都以一方成年男子死绝为止。 而饶了不杀的女人和孩子,则成为活着的人的眷属,极少有女人会为了男人殉情而死,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天下,对小部落的人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 从这种角度看来,草原各个部落统一起来,就成了各种人的愿望,势力弱小的部落有此希望,势力强大的部落也不想每日出去劫掠,并且惶惶不安,毕竟谁都难言自己势力是最强大的,在劫掠别人的同时,也在防止别人的劫掠,所以若能有人将各个部落融合,建立一种新的秩序,就成了水到渠成的趋势,在这种趋势里,不断出现企图统治草原的霸主,却很快被别人替代,甚至是汉人的朝廷也想从中分一杯羹,希望草原的霸主能向天国臣服,并年年进贡。 因此在努尔哈赤之前,以建州卫为中心,方圆数千里的土地上,不断上演着皇帝轮流做,实际并没有被统一下来的局面。 努尔哈赤乃一代人杰,他不但以建州女真的身份将海西女真以及野人女真全都统一起来,更将其他大小无数势力和部落全都制服,让混乱的浑河流域变得安宁下来。 在此之前,建州女真人和海西女真人全都向汉人朝贡,每年送来大量的牛羊,皮货以及人参,就连靠近东海,物产贫瘠的野人女真人也三年朝贡一次,朝廷因势导利,则采取分化的策略,让女真人之间征伐不休,再无心侵犯汉土,但在努尔哈赤将他们混为一统之后,朝贡便停了,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偿若不是中原大地突如其来的天灾,以及天灾延伸出来的人祸,让朝廷自顾不暇,他们对女真人的统一定然会有所警觉,并派兵阻挠,支持被吞并的女真人,让他们继续陷入苦战不休的混乱中,只可惜汉人之地自己都陷入混乱中,哪还管的了他们? 所以努尔哈赤的崛起,乃是天时地利人和使然。 偿若女真人的统一还是无心为之,以全真教为代表的汉人自己前去支持他们,那就是卖主求荣了,至于甄始一假以天道,也是说不过去的。 路过一个部落,三人在此歇息,牧民所说的话,刘苏儿和路小千全都听不到,只能在一旁默不作声,由莫谷儿前去交涉,部落里的孩子们都穿着简陋却不失保暖的皮毛做的冬衣,在一起玩耍,其童真处,和汉人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却别,刘苏儿却知道,等他们长大成人,免不了就会和长大成人的孩子进行一番厮杀。 尽管此时他们自己都想不到。 人们将粮食、土地、珠宝等各种财产资源做赌注,以性命为筹码,以时间为赌具,以天地之间无休止的征战为赌局,何时方休? 牧民给三人拿来食物和清水,女真人明知他们是汉人,却并没有什么敌意,刘苏儿甚至有一种女真人中的百姓也是好的,汉人中未必都是好人的想法,这个想法刚一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吃饱了饭,刘苏儿就嚷嚷着要走,莫谷儿去跟他们道别,回来后对刘苏儿说道:“这个部落的人非常好客,他们说现在天晚了,夜晚草原上极冷,不如让咱们在这里过了夜,明天再走。” 此时已到申时末酉时初,太阳已落到了大地的边缘,值此冬季,草原上全都是枯黄色,此时前行,走到夜里必定只能在荒野过夜,即使生火也未必好挨,对于牧民的建议,刘苏儿委实有些心动,只不过他对女真人还是有些敌意,心道,难道他们看自己一副商人的打扮,想要留自己在这,晚上谋财害命? 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怕他们,他点了点头,拿出一张银票递给莫谷儿道:“那就留在这里过夜便是,也不好白拿他们的东西,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多拿些吃的。” 莫谷儿摇了摇头:“不必,给钱不好,他们是好客,偿若现在给他们银子,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会适得其反,要给也是走的时候再给还好些。” 刘苏儿想不到女真人竟有这种古怪的规矩,只好作罢。 汉人冬天大多留在屋里不出去,应酬也少得多,但女真人刚好相反,越是寒冷,他们越是高兴,家家都像过了年似的载歌载舞,一个部落的人在一起联欢,每一家人都拿出吃的放在一起,人人兴高采烈地聚集到部落最大的帐篷里欢闹,刘苏儿问起莫谷儿缘故,莫谷儿说:“牧民们辛苦了一年,冬天时才能放松一下,不用到处迁徙,不像中土,平时也能这么清闲,何况今年大大小小的部落都被统一起来,大家相互之间再也不用担心男人死在战争中,以后看来战争也会少得多,所以他们才特别高兴。”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咱们汉人的百姓什么时候才能这么高兴,再也不用担心战争的事呢?” 当天晚上,部落的首领邀请刘苏儿等人也和他们一起去欢闹饮酒,刘苏儿盛情难却,便和他们一起喝酒吃肉,喝酒喝到高兴处,刘苏儿将防备他们之心全都卸下,看着这些朴实的牧民唱歌跳舞,一直闹到夜半方休。 第二天早上醒来,刘苏儿感到自己睡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身上盖着熊皮被子,暖暖和和的十分舒服,他见自己的衣服挂在旁边,不知是谁帮他脱的,昨晚的酒喝多了,到最后什么都记不得,刘苏儿起了床,看到自己是在一个挺大的帐篷中,他穿上衣服,伸手一摸,那些银票包括碎银子在内都在怀中,什么都没有少,他心中十分愧疚,感到不该对这么淳朴的牧民生出怀疑。 起床吃了饭,刘苏儿这才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同牧民告别,临别前,刘苏儿拿出五百两银票送给他们,牧民自然是谢绝,但刘苏儿最后还是将银票塞到他们手里方离开,仿佛他们不受,自己就亏欠了他们什么似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道观观主 经过几天在草原上艰辛的跋涉,这一日他们终于来到建州卫。 建州卫就是伫立在草原上一座大城,这座大城自从建立之初就饱经战事的风雨,不知换了多少任城主,大部分都是女真人,但几乎每一任城主都不得善终,不是死于下一任城主的攻击中,就是死于中原朝廷的剿杀,最近一任城主,自然就是努尔哈赤了。 谁也不知道努尔哈赤是否能将这座城当成永世的基业,但是从他统一女真人以及这么多部落的功勋来看,他多半不会这么轻易被人击败或者赶出城去。 化妆成商人的刘苏儿三人缴纳了入城的人头税,轻易就进了城,女真人的守城官兵似乎也不在乎进城的人中有没有天国派来的探子,因为他们打仗并没有多少花招技巧,所以也不担心他们的什么策略或者布置泄露出去。 而真正商议国策之地,又非外人所能接近。 三人带着一身疲惫,找了一家旅店住着,放下了行李安排好了马匹之后,三人就去吃饭,这里和他们路过的无名村庄一样,也是蔬菜价钱贵于肉,三人饱餐一顿后就回了客店休息。 天黑后,三人起床商量着先去垂云观探探情况,中原的道观多建在山上,以示超然于世,不受尘世打扰,可建州卫城中无山,道观却是建在一条河边,这条河流经建州卫,作为整座城的饮水源泉,可说是城的命脉所在,挨着命脉的一座宏伟的建筑群,便是建州的衙门,也是城主府,和南方衙署精致不同,这个住着城主的地方城墙高大且厚,四角还标有哨楼,是建州卫的城中城,让人感到尽管建州卫城破,里面的人依然能够据之顽抗。 除了高墙黑瓦外,最令人瞩目的便是中间一座宏伟的大门,让人感到这里民风的粗犷。 垂云观和城主府紧紧挨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道观和城主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事实也是如此,各大部落相继被努尔哈赤吞并后,每个部落都派出首脑来到建州卫,入住垂云观,这颇有些将他们视为质子的意味,实际上,努尔哈赤让他们住在这边,除了防止他们反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和他们商讨机密要事,逼迫他们按照规模,每个部落都推出一些壮丁,加入他的军队,好让他的野心能够得逞。 这些部落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人随着努尔哈赤出去厮杀,这相当于他们卖命,却让努尔哈赤以及他的亲信和从属得到好处。 为了安抚他们,努尔哈赤努力化解各个部落之间的隔阂,努力打造出一个大部落,一个王国的形象,答应此后按功劳分配,并将所有部落的人,按照远近之分,分成红白黄蓝四旗统一管辖,再无分彼此。 刘苏儿等人来到的时候,正是他就要将次大事完成之际。 汪九成认定女真人野心勃勃,其后定有一位了不起的人在幕后操纵指挥这一切,相当于为努尔哈赤此后向南进兵,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个人多半就在垂云观中。 天黑之后,建州城中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并不比中原大城来得冷清,除了晚上的销金之地青楼外,不少酒楼饭馆依旧开张,以供城中达官贵人,部落首领以及来建州的汉人在此以酒会友。 刘苏儿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来到垂云观外,隔河相望,道观外有不少女真人的侍卫在周围防守,这更让刘苏儿认定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人物,里面若只有一些道士,何用这么大阵仗呢? 这里虽冷,城中何却没有结冰,三人看道观守卫晚上如此严密,三人观察良久,一致认定难以不被发觉地偷偷潜入。 徒劳无功后,刘苏儿说道:“既是道观,必定会让人进去拜祭,咱们先回去,明日再来。” 路小千和莫谷儿为他马首是瞻,三人洋洋而返。 回到旅店,三人回到房间中,刘苏儿让莫谷儿喊来店小二,给他拿出一个大元宝,问他垂云观的事。 旅店伙计虽是女真人,却会说汉话,原来来旅店住宿的多是中土过来的商人,掌柜的为了揽客,所以让店中伙计都学会了汉话,不用莫谷儿翻译,刘苏儿就能直接和他沟通。 他问道:“我们是初次来到这里,不知这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店伙计会错了意,促狭地说道:“三位远道而来,定是从江南花花之地过来,几位客观别看我们地处偏僻,又十分寒冷,我们这里的青楼却绝不比中土的青楼差,只要几位肯花钱,一定能享受到以前享受不到的快活,那里面常年生着火盆,一年到头都暖和和的,当然,姑娘们的被窝里更是又香又暖……” 刘苏儿打断了他兴致勃勃的谈话:“我们不好这口,我喜欢游山玩水,然则这里既没有山也没有水,可是连个庙宇什么的都没有么?”他故意说庙宇不提道观,就是防止伙计多想。 果然,店伙计没有一点怀疑,他说道:“庙宇我们这里就没有了,这里都是女真人,没人信佛,信道的倒有不少人,城中有一座垂云观,倒是值得一去,只不过……”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 刘苏儿问道:“只不过什么?” 店伙计眼睛向那块元宝看了看,他接着说道:“只不过垂云观不让你们汉人进去,只让女真人进去,或者是里面的道士道行不够,怕你们说什么吧。” 刘苏儿说道:“不让汉人进?还有什么原因?” 他看出这店伙计说话吞吞吐吐,定然有不利于汉人的言语,他不敢说。 店伙计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因为垂云观的观主是位身份高贵的女子,她不喜欢汉人的男人,所以……” 刘苏儿奇道:“道观观主是女人?” 店伙计点了点头,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汉人的道观不也有女道人么?” 刘苏儿问道:“即便如此,汉人有女道人的道观,也没有禁止男人进入的规矩啊。” 店伙计说道:“不是禁止男人,只是禁止汉人的男人罢了。” 刘苏儿说道:“难道进去送个香火也不成?” 店伙计说道:“不行,道观外有官兵把守,客官人在外面,还是少生事端为是。”店伙计说的话虽不好听,但还是能听出他是为刘苏儿等人着想。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贩子乌苏 刘苏儿说道:“你是本地人,当有带汉人进去的法子,难道汉人来到这里后就没有进去的?”在中土行事,一般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能找到这中间的关系,一些严令都可以被当做形同虚设的幌子。 店伙计又犹豫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法子倒是有,而且有三种,只是……”说到这里,伙计住口不言。 刘苏儿当然知道他为何住口不言,他又拿出一块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在旁边的桌上说道:“只要法子切实可行,这银子就归你了,偿若你法子不行,那也不用多说。”他想不到原本没有可能的事,这小小一个店小二竟然会有三种办法。 这店伙计看到银元宝,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连忙说道:“可行的,可行的,只不过每个方法都有些风险,别说小的没有提前告知。” 刘苏儿点了点头:“冒些风险原也正常,快说,别啰嗦。” 店伙计说道:“第一种办法最为稳妥,只不过要花费些时日,诸位客官不缺金银,可以天天到同一家青楼去戏耍,趁机结交到那里找乐子的达官贵人,一旦和他们相熟,便可以让他们带着几位进去,那些侍卫拦的都是普通的汉人男子,自然不敢拦他们的顶头上司。” 刘苏儿说道:“这法子虽好,只可惜太费时日,我们未必能在这里待多久,偿若我们听说哪里有了大买卖,就要即刻离开,这法子是不错,只可惜我们用不上,第二种法子呢?” 店伙计说道:“第二种法子就是几位换上女真人的服饰,冒充女真族的男子,只不知几位女真语说得如何,偿若女真话说得和本地人一般无二,也能混进去,只不过万一被发现了,那就麻烦了,定会被侍卫拿入大牢。” 三个人里只有莫谷儿会说女真语,且说得地道不地道,还很难说,这个方法看来只能暂且搁置,刘苏儿又问道:“第三种办法呢?” 店伙计说道:“第三种办法就是去找这里的贩子,这里的贩子几乎无所不能,客官就算想要见一见哪个部落的公主,他都能办到,三位只不过想要去道观一游,又算得了什么事?只是贩子贪心,索价极高,几位只是游玩一番,花费这许多,恐怕有些得不偿失,不过只要找上他们,他们答应下来的事就一定能稳稳妥妥的办到,这点大可以放心,因为他们极重信誉。” 刘苏儿心道,这里的贩子,看来就如中原的地头蛇,地头蛇结交广阔,基本上当地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他暗中盘算,唯有找贩子才行,他问道:“这里最大的贩子是谁?怎么找到他?” 店伙计说道:“哪里有什么最大的最小的贩子?前后一共只有一个贩子,他姓乌苏,要找他十分容易,因为他每日都要去同一家饭店去吃那里的牛肉,三位客官只要去了,就一定能见到他。” 刘苏儿最后问道:“他长什么样?” 店伙计说道:“不要问他长什么样,只要你们到了那家店,一眼就能认出他来。”接着,他将饭店的名称位置告诉了他们。 刘苏儿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拿着银子递给了他说道:“很好,你说的办法可行,银子拿去,你可以下去了,有事我再喊你,还有我们今天的说话,你不要告诉他人,否则这些银子非但要还我,还要贴上利钱。” 店伙计发誓不会说出去,他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刘苏儿问道:“怎么说?” 莫谷儿说道:“咱们就算找到了贩子乌苏,又怎么跟他说呢?” 刘苏儿说道:“随机应变吧,这种人唯利是图,只要咱们给够了银子,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事,他都肯干,只不过一定要让他把嘴巴放严些,偿若打草惊蛇,咱们的目的便难以达成了。” 莫谷儿点了点头:“这个由我去说,只要他答应下来,就没有问题,他不是很注重声誉的吗?” 建州卫的格局和中原城镇的格局并没什么不同,也分为有钱人聚集之地和穷人扎堆之处,贩子乌苏居住在城西富人和穷人交汇处,摆明了他的出身和向往。 这家叫做不二牛肉的饭店,让人一见店名就会联想到饭店的掌柜定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甚至店里饭菜的标价都是说一不二的价格,但是这里的常客却知道,不二牛肉的意思是指他家牛肉的品质始终如一,这才是不二的本意,小本买卖,伺候的都是常客,而这里最大的常客就是贩子乌苏。 刘苏儿等三人一进不二牛肉馆,就看到了店中满满的食客,即使是这么多人,三人还是一眼认出了居中而坐的贩子乌苏,店伙计说得没错,这贩子乌苏就像是一群职位低下的官员团团围着一位钦差大臣那样显眼,乌苏的个子不高,却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乌苏每日在这里吃牛肉,也许就是喜欢这里的人都把他当成主子来对待。 到了达官显贵之地,这种情形恐怕就会易位,乌苏就会变成那个巴结别人的人。 人如果说分了阶层,乌苏实际上就是出于上层和下层之间,受下层百姓的尊重,同时又被上层的人看不起,乌苏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两名打手分站在他身后两旁,打手对他来说就是下人,是没有资格和他同桌吃饭的。 乌苏相貌平凡,却带着一种不平凡的气度,从相理上来看,像他这种面相之人,不甘居人下,却永远也达不到高居众人之上的层次,越是这种人,越喜欢摆谱,他一人吃饭独霸一张桌子也就算了,面前却摆了六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放着牛身上不同部位做成的美味,有牛头肉,牛腰子,牛脊肉,牛胸肉,牛鞭以及牛尾,都被切成薄片,却不混淆,甚至次序都是按照牛身上的顺序摆好。 这些牛肉不过都是白切肉,也就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的清水煮熟的肉。 在这些牛肉之后,有一个酱油碟子,乌苏每吃一片牛肉,都先用筷子夹住,然后在碟子里沾上一沾,吃法和周围胡吃海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十分斯文。 而斯文,在自己家里可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不免显得有些可笑,就像一个卷着裤腿带着一身泥的长工,偏偏要在集市上拿着一本《孔夫子》故作有学问的样子一般。 据乌苏所言,这种吃牛肉的法子,才是贵人显要吃牛肉的方式,他每吃一片牛肉后,都要抿一口酒,酒肉嚼在一起吃下,他吃得极慢,又似乎极其享受,来这里吃饭的人都知道乌苏的身份,谁都不敢打扰他。 刘苏儿径直来到他桌子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乌苏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两人说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坐的地方么?”说的竟是汉话,看来打手也是乌苏特意找来,汉人女真人都通吃的角色。 刘苏儿笑道:“我的狗在家里,而且没有瞎,这里既然有张空椅子,我为什么不能坐?你又乱吠什么?” 乌苏放下了筷子,冷冷地看着刘苏儿,嘴巴里嚼着一块牛肉,一言不发,他身后的打手听到他说话难听,起来就要动手,被乌苏一摆手又退了回去。 刘苏儿问道:“你就是贩子乌苏?” 乌苏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不喜欢人当众叫他贩子,他喜欢大家称他为乌苏爷,但刘苏儿可不问这些,乌苏冷冷地问道:“不错,我就是乌苏,你是何人?” 第一百五十章 自投罗网 刘苏儿见乌苏不易动怒,心中警惕起来,对付这种心机深沉之辈他决不能掉以轻心,何况乌苏说的话也是汉话,说明他经常和汉人打交道,身为贩子这也正常,他笑道:“我姓吴,名字和李聃的外号相同,叫老子,找你来,自然是有事相商。” 不二牛肉馆的其他食客见到刘苏儿等人要和乌苏对峙,无不感到担心,怕他们打起来殃及鱼池,纷纷找借口结账离去,很快人满为患的饭馆中走了一大半人,剩下的人都是胆大又喜欢瞧热闹之辈。 乌苏喃喃地说道:“吴老子,吴老子,没听说过!” 他身后的一名打手乃是汉人,此人弯腰凑在乌苏耳边低声说道:“乌苏,吴老子,就是吾老子之意,这是假名字,他在骂人……” 乌苏的眼睛左右转了转,他心中暴怒,却并没有立刻发作,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对刘苏儿说道:“吴少侠年纪轻轻,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令我感到十分佩服,我想知道你找我准备商量何事?”他的一名打手见到他揉鼻子,知道他起了杀心,每次乌苏揉鼻子,就决定要对方的小命。 他们这边是三人,对方也是三人,而且对方明知贩子乌苏的名头,依然敢找上门来面对面地羞辱乌苏,那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了,一名打手乖觉得主动离开去多喊几个人过来。 乌苏见到一名打手离去,知道打手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在自己的人到来之前,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刘苏儿见他明知自己吴老子的名字是假的,依然称呼自己为吴少侠,心中更增忌讳,他说道:“我听人说起过你,说你贩子乌苏在建州卫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此事可是如此?” 乌苏干喝了一口酒没有就着牛肉,他说道:“那是朋友吹嘘,我办不到的事更多,不知你想找我办什么事,何不痛快地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得到,价钱又合适,我自然不会拒绝。” 刘苏儿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不知哪里清静些,好让咱们能说得明了?” 乌苏心道你这提议正和我意,也不用找人来这里,你几个外人如此嚣张,正好将你们带到我的地方教训教训你们,他脸露微笑道:“寒舍就在不远处,若不嫌弃,便跟我走一趟如何?” 刘苏儿见他得意洋洋的劲儿,怎能不明白他的想法,他自然不会怕他,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乌苏这么客气,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请带路。” 很多食客见刘苏儿等人不知死活,竟敢跟着乌苏走,那不是不要命了么?只可惜谁也不敢提醒他们,只能摇头叹息,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出了不二牛肉馆,乌苏带着刘苏儿、莫谷儿以及路小千三人继续向西走,来到靠近城墙的地方方才折而向北,路上乌苏遇到打手带着一帮人匆匆赶来,乌苏跟他们递了个眼色,打手便没有轻举妄动,但还是跟在了他们后面,刘苏儿见打手带来十多人,手中都拿着家伙,心中感到好笑,却又装作视而不见。 一行人来到一座虽不算奢华,但却极宽大的院子,院门外站着四名看护守着院门,见到乌苏过来,垂首施礼,刘苏儿见大门不过两扇门板,连门额都没有,门上也没有门钉,看来这里的人并不讲究装饰,只在乎是否实用。 院子里屋宇简陋,不似汉人将院子分成前后几进,而是一个大的院子,靠北面有一排房子而已,院子里马厩水井练武场等全都放在一处,乌苏当先走了进去,刘苏儿等人跟着鱼贯而入。 来到院子里,身后的院门关闭,一群家丁围了过来,怕不有三十几人,人人脸上凶神恶煞,看来他们既是家丁,平时也是乌苏的打手。 乌苏到了此处,便不再压抑自己的脾气,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对刘苏儿说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刘苏儿笑道:“我们有事才来找你,怎会是有人派我们来的?” 乌苏见三人并没有因为被几十人围住而色变,反而侃侃而谈,他再看三人的兵器,除了路小千身上的剑还像点模样外,莫谷儿腰间一个破铁片子,刘苏儿身上连破铁片子都没有,只在背后背着一根竹竿,他以常理推测,三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就算会些武功,也不过尔尔,他脸色突然一变,说道:“既然没人派你们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乌苏无礼!来人,先给他们一些教训,叫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 十多人立刻抽出刀子向三人扑来。 这一点早在刘苏儿的预料之内,他抽出紫竹棒,对乌苏说道:“乌苏,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乌苏狞笑道:“对付真正的客人,我自由真正的待客之道,对付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我……” 他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事情,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这些人冲过来之际,刘苏儿抽出紫竹棒,一招莲花盛开,一根紫竹棒棒打一圈,十多人手腕中帮,刀子掉在地上,吓得他们纷纷后退,不知所措,而刘苏儿使出这一招,并没有击中所有的人,因为还有两个人被路小千和莫谷儿挡住,他不好出手。 路小千连剑都没出,因为他根本没有出剑的必要,莫谷儿拔出他那把在乌苏眼里是破铁片的东西,一记斩天剑,这两人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刀子连同握刀的手就掉到了地上。 接着莫谷儿将薄铁片放回腰间,两名断了手的打手发出痛苦至极的呼喊,握着自己断腕之处哀嚎不止,鲜血从他们手腕处喷出,让其他还没有动手之人感到触目惊心! 刘苏儿笑道:“现在看来,我们可是真正的客人?” 乌苏不愧是建州卫的地头蛇,他审时度势,知道自己这边人数虽多,可是三十多人就算是一起上,也不是对方一人的对手,何况对方有三个人,他使了个眼色,让人将断腕的两名手下扶下去,然后对刘苏儿苦笑道:“看来吴少侠称得上是真正的客人,里面请!” 刘苏儿将紫竹棒放回背后,对乌苏笑道:“能屈能伸,是大丈夫,乌苏,我们找你不过是一些小事,不用大惊小怪。” 第一百五十一章 痛饮毒茶 乌苏脸色数变,最终颓然坐下,其实到了此刻,他外恭内倨,还想用其他的方法对付三人,但他蓦然醒悟,自己的方法在三人面前实是未知数,偿若一击不中,那么像如今能和对方坐下来谈的机会都没有了。 几人来到堂屋内,乌苏不敢坐居中的首座,而让给了刘苏儿,刘苏儿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下,乌苏和他的手下等人以及路小千、莫谷儿分左右坐好。 乌苏招呼家丁上茶,家丁向乌苏使眼色,想询问送什么茶,是好茶还是毒茶,乌苏喝道:“我喝什么茶,就给这位吴大侠喝什么茶,还问个屁!” 家丁知道了他的意思,其他人也不敢再问。 刘苏儿笑道:“相比其他茶来说,我更喜欢喝毒茶,你们不曾喝过,毒茶有着一股寻常的茶说没有的先苦后甜的味,我喝过几次,偿若乌苏能给我一杯毒茶喝,我是求之不得。” 乌苏苦笑道:“岂敢岂敢,吴大侠说笑了。” 刘苏儿知道自己越是行事颠倒,他越是不敢行使什么诡计,他一拍桌子,脸色故作阴沉地说道:“你看我是像和你在说笑么?” 乌苏和一众手下不知刘苏儿何意,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路小千已经知道刘苏儿百毒不侵之事,他说道:“不知乌苏你这里可以有什么毒药?砒霜也好,鹤顶红也好,断肠草也好,总之只要是毒药就行,越毒越好。” 乌苏说道:“鹤顶红倒是有一些,只不过……” 路小千说道:“什么只不过,你尽管拿上来便是。” 乌苏不明白他们的意思,怕他们拿来毒药是毒害自己,自己这些人可不是他的毒手,但他转念一想,若是刘苏儿等人想要杀死他们,也根本没必要用毒,想清楚了这点后,他还是让人将鹤顶红取来。 盛着鹤顶红的瓷瓶也一如其名,是一只漆了红漆的锡瓶,用一只木塞子塞住,刘苏儿接过来,拿在手中把玩,并不打开。 乌苏等人心想,他果然不是自己服用。之所以用到果然二字,那是在称赞自己的先见之明。 鹤顶红拿来之后,家丁也将上好的西湖龙井呈送上来,既然刘苏儿等人叫破了他们会用毒,别说他们原本就没有下毒的打算,就算有,现在也会打消这个念头。 刘苏儿当着乌苏等人的面,揭开茶杯盖,然后打开锡瓶,将半瓶鹤顶红的毒药倾倒茶水中,见到刘苏儿果然将毒药倒入茶杯,脸色都是一变,盖因他们不知道这杯茶要给谁喝。 刘苏儿端起茶杯,晃了晃,然后吹走上面的茶叶,接着一口一口地喝光,一边喝一边赞道:“果然毒茶都是好茶,喝起来又苦又甜,甜中带苦,苦中带甜。”他最后甚至连茶杯里茶叶也都倒在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乌苏等人见状,又惊又喜又怕,惊的是他真敢喝下毒茶,喜的是刘苏儿这个魔头说不定很快就要被毒死,怕的是毒他不死,偿若发起狂来,谁又能制得住? 在场的人,除了刘苏儿三人外,无不暗中警惕。 但刘苏儿非但没有别人喝了鹤顶红之后脸色发黑,口鼻流血的状况,反而面不改色,对提着茶壶看傻了眼的家丁说道:“难得有这么好喝的茶,主人家何其吝啬,怎的不再冲一杯?” 家丁战战兢兢地又给他倒满了茶,只是倒第二杯的时候远不如第一杯那般从容,手抖得厉害,洒出来不少,刘苏儿笑道:“又不是让你喝,你何用这么害怕?” 家丁吓得后退两三步,像看着一个疯子一般看着他。 刘苏儿又将剩下的鹤顶红也都倒入茶杯,然后扔掉空瓶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等到刘苏儿将茶杯放下后,乌苏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小人服了,吴大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我乌苏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去做,也不用吴大侠出什么钱了。” 刘苏儿笑道:“不行,我不能坏了乌苏的规矩,所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偿若乌苏不受我的钱,我倒有些怀疑乌苏的诚意了。” 乌苏连忙说道:“不敢,不知三位有何要求,何不说来听听?” 刘苏儿看着堂屋内乌苏的家丁后,垂下眼光不语。 乌苏会意,让家丁全都下去,只留下两名心腹在此,他说道:“好了,这两位都是我的亲信,吴大侠可以说了。” 刘苏儿干咳了一声说道:“我们要进垂云观一趟,碍于我们汉人的身份,不免有些麻烦,我知乌苏你无所不能,想来带我们进去游玩一番,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乌苏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刘苏儿愕然:“怎么,难道乌苏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乌苏苦笑道:“我怀疑吴大侠是在耍我,偿若只是这么一件小事,何用搞得这么大阵仗呢?吴大侠直接说一声便是。”他当然不相信刘苏儿只会提出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定有更大更难办的事还没说出来。 刘苏儿说道:“我们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以我吴某人的身份,又怎会耍你,只不过我们开始想直说的,只不过乌苏你却一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呀!” 乌苏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苏儿问道:“一句话,你能不能做到?我要在垂云观里好好游玩一趟,不得有什么官兵打扰。” 乌苏连忙点头:“小事一件小事一件,别说没有官兵打扰,就算让几名官差陪同三位游玩也不成问题。” 刘苏儿说道:“那就好,陪同就不用了,好了,既然买卖谈到这里了,你开个口吧,要多少钱?” 乌苏连忙摆手:“怎敢收吴大侠的钱?就当咱们交个朋友,带朋友到垂云观去游玩一同,岂非理所应当?” 刘苏儿摇了摇头:“做朋友是做朋友,买卖是买卖,做完这趟买卖,咱们再成为朋友不迟,快说,多少钱!” 乌苏见他语气严厉,和亲信交换了个眼色,然后试探着说道:“我贩子乌苏还没有做过这么小的买卖,这么着吧,吴大侠既然一定要给钱,那我就算三位一人一两银子好了,三个人,三两银子,我再搭上三个手下陪同,吴大侠看可好?若是嫌价钱高,咱们尽可以再商量。” 刘苏儿一拍桌子,假作生气地说道:“怎么?瞧不起人是不是?三两银子?我不是让你带三条狗,是带我们三位在中原大有身份的人,三两不行,万万不行,至少要三百两才行!” 乌苏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刘苏儿怒道:“什么不敢当?你要当我们是三条狗?” 乌苏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张臭嘴,三百两就三百两,吴大侠怎么说就怎么做!”他心道此人若非是疯子,就应当是想在人面前摆摆面子,自己拿了他三百两,事后说不定自己还要吐出六百两出来,到时候就当破财免灾了。 在刘苏儿的要求下,两人签了份契约:兹收吴老子大侠三百两银子,有乌苏作保,护送三人进入垂云观随处参观游玩,银钱先付,偿若乌苏做不到,赔偿十倍银钱! 刘苏儿摇了摇头,说道:“老子又不差钱,我要你十倍银钱干什么?改成偿若乌苏做不到,拿命相抵!” 乌苏咬了咬牙,重新起草了一份契约,写上那名相抵,刘苏儿看后这才感到满意,双方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刘苏儿拿过一份,和乌苏约定好了第二日一早的时间,然后告辞离去。 背后是乌苏等一干人面面相觑的惊愕神态。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道观奇遇 翌日一早,三人起床后吃了个饱,这才来到约定之处,乌苏早带着几名手下在那里恭敬地等候。 刘苏儿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说道:“是乌苏亲自带我们进去?” 乌苏摇了摇头:“我不适宜直接露面,这三人都是我最亲信的手下,由他们带你进去就行,垂云观那边我都招呼好了,不会有人留难。” 刘苏儿说道:“怎么都是一样,咱们走吧。” 乌苏忽然喊住他们。 刘苏儿回过身来问道:“怎么?” 乌苏来到刘苏儿身旁压低声音问道:“吴大侠这么心心念念地要进垂云观,不是要刺杀什么要人吧?” 刘苏儿反问道:“里面有什么要人值得我进去刺杀?就算我要进去刺杀某个人,何用找你?随便哪个夜黑风高的时辰,我自己进去,要取谁的脑袋取不了?又怎么光天化日下自陷重围?” 乌苏陪笑道:“那也说的是,那也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刘苏儿冷哼一声,随着乌苏的三名亲信离去。 这三人自我介绍,一名叫做辉罗,一名叫做通吉,一名叫做温都,这三个名字在女真族里其实只是姓氏,他们的名字说起来很长,汉人一般很难记住,因此在汉人面前,他们便以名字为姓,便于区分。 三个人里,辉罗和温都两人话都不多,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通吉正好相反,他兴致勃勃地跟刘苏儿等人说道:“你找我们主子乌苏办这种小事,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那是杀鸡焉用牛刀。” 刘苏儿笑道:“哦?那他还能做什么事?” 通吉说道:“我们主子能耐大了去了,若是你在建州卫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只要我们主子出面,什么麻烦都将不成麻烦。” 刘苏儿笑道:“我连你主子这个麻烦都能解决,还担心什么麻烦呢?” 通吉并不因刘苏儿贬低乌苏而生气,依然笑嘻嘻地说道:“吴大侠说的是,我是说以吴大侠的身份不值得亲自出手的事,比如哪位青楼里的姑娘,吴大侠英雄爱美人,美人却不知道……” 刘苏儿听他越说越不堪,连忙打断他的话,他问道:“垂云观身为道观,怎的还不许汉人男人进去?难道汉人女人就可以进出自如?” 通吉说道:“你看看整个建州卫,哪里有什么汉人女人?不让汉人男人进去,那就是不让汉人进了,其实这是因为道馆里现在住着各个部落的首领,城主一来怕他们和汉人相勾结,威胁城主努尔哈赤的地位,说的好听是住着,说得不好听,那些部落的首领其实都是被关押起来的,他们的家眷也在里面,如果使我们女真人自己人,进去当然不敢冒犯,就怕汉人男人不知道我们个个部落的规矩,偿若冒犯了他们的家眷,容易引起各个部落的不满。” 刘苏儿这才恍然,当然,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止如此,只不过身为女真人所能知道的也就这些罢了,他问道:“似乎除了这些原因外,还因为垂云观的观主是名女子,他不喜欢汉人男人,可有这回事?” 通吉嗫嚅道:“也许吧,也许是她的男人嫉妒心太重,怕汉人男人将她引诱走吧。” 刘苏儿哈哈大笑,想不到通吉这个人很有幽默感。 但一旁的辉罗却一脸严肃地呵斥他:“少胡说八道,被人听到,小心你的脑袋。” 刘苏儿讶然,看来女观主的男人身份肯定不低,他问道:“那她的男人究竟是谁?” 通吉不再如此肆无忌惮,他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你真是头一次来建州,她的男人人人都知道是谁,就是努尔哈赤。” 刘苏儿大讶:“努尔哈赤怎会让他的女人出家做道姑?” 通吉说道:“做道姑也不是出家,只不过是她喜欢道家的文化罢了,否则她为何千里迢迢地从中原找来找么多有名的道人?” 刘苏儿说道:“她从中原找来道人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通吉说道:“大家都知道。” 刘苏儿问道:“既然如此,中原来的道人难道不是男人?难道不是汉人?为何他们能进去,我们就不行?” 通吉说道:“那自然不同了,这些从中原过来的道人进了垂云观后都被努尔哈赤赐以女真人的名字,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法名而已,其实他们既然永不再回中原,自然就相当于是女真人了,既然是女真人,也就不再禁止之列。”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通吉接着说道:“你们进去后,千万要记得,由我们带着,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唯独观主的屋子不能去,否则连累我们都要大祸临头,别说我没有警告你们,你们既然知道了她是努尔哈赤的女人,自然明白为什么。” 刘苏儿答应了,他又问道:“这个观主究竟叫什么名字?怎的似乎可以为所欲为,努尔哈赤也不怎么过问她的事似的?” 通吉说道:“谁说努尔哈赤不问她的事?很多打仗方面的事,努尔哈赤都要先问过她才行,我们也只知道她姓叶赫那拉,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说着说着,几人来到垂云观外,通吉知机地闭嘴,在垂云观外有几名官兵专门负责查探进出之人的身份,当然主要是进,出来的人他们都不怎么过问,通吉当先走过去,跟为首的官兵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被直接放了进去。 刘苏儿心道,关于关匪勾结,不只是汉人如此,就连女真人也不能幸免,乌苏不过是个贩子,相当于地头蛇,说白了,就是中原的绿林中人,想不到这样的人,也能有这么大的权利,权利二字,让古今多少豪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自然有其迷人的魅力。 垂云观可说是建州卫最特殊的一处所在,不同于其他建筑的粗狂朴实,道观里几处殿宇和一座五层的宝塔,都构筑地十分精致,和中原知名的道观虽无法相比,但在这东北苦寒之地蓦然见到,还是让人感到惊喜。 道观一进门,就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空地上效仿中原种着几簇竹林,只不过这里的天气严寒,又值寒冬,竹子上没有竹叶,而且非常细,显得有些小气,间中有几名执事道人在扫地,地上已经十分干净了,不过他们依然照例清扫,几名道人对他们的到来视而不见。 刘苏儿仔细查看他们,道人的打扮都是一样,着实分辨不出他们是从全真教过来的道人,还是本地道人,不过想来从外地来到道人,至少不会受到这种待遇。 通吉领着他们前行,正面是一座大殿,殿中立着一尊老子的塑像,依稀和中原老子的塑像没什么不同,刘苏儿见到的老子塑像不多,也记不清楚,看起来都差不多罢。 刘苏儿一边听着通吉的介绍,一边心不在焉地四处查看,老子殿中并无什么异样的地方,只有几名老道坐在蒲团上,手中捧着佛尘,微闭着眼,仿佛在神游物外。 老子殿后面是真武殿,再往后是太上老君殿,老君殿后面是一个单独的院落,院落里伫立着一座五层宝塔,里面香烟缭绕,看来有道人在里面,通吉带着他们一直上到第五层,却只见几名道人,稀稀落落的,和这座宝塔十分不趁,通吉连说古怪。 刘苏儿问道:“有何古怪?” 通吉说道:“我之前来过垂云观,塔中的道士可多了,除了道士外,还有不少部落的首领聚集在这里说话,十分热闹,今日是怎的,前后也没见几个人。” 刘苏儿说道:“是否天气寒冷,他们都待在屋里没有出来。” 几人站在宝塔的最高层向后看去,后面还有一座有殿宇的院子,再往后便是一片低矮的屋子,屋子十分多,不用通吉介绍,刘苏儿也知道那是道人以及部落首领等人栖居之所。 通吉指着后面一进院子里的殿宇说道:“那里是论道堂,里面十分宏伟,每到谈论道法之时,全道观的道士都聚集在里面也不显得拥挤,这些道人既然不在这里,我看多半去了那里。” 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下去看看。” 通吉点了点头,下去之前,他指着一处侧殿说道:“那里就是观主的屋子,是整个道观中唯一不能进去的地方。” 刘苏儿表示知道了,正要下塔,忽然通吉伸手拦住了他们道:“等……等一下!” 刘苏儿问道:“怎么?” 通吉指着垂云观大门处说道:“你们看,有重要的人来了!” 刘苏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垂云观大门向内敞开,两队侍卫首先跑了进来,位列两旁,接着一个人在数十人的簇拥下进了道观。 通吉看到为首之人,低呼道:“是努尔哈赤!怪不得那些道人都去了论道堂……” 刘苏儿仔细看去,努尔哈赤人长得十分高大,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头,他昂首阔步,身上自带一副俾睨天下之感,怪不得这么多部落沉浮于他,只看外形,此人却有着过人的魅力。 刘苏儿问道:“努尔哈赤经常过来么?”他心想既然他的女人为道观的观主,他自然会常常过来。 哪知通吉却摇了摇头:“他不经常来,观主要想见他,就到城主府去,只有什么大事才能值得他过来一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四旗之分 刘苏儿想起此人便是女真人的首领,以后若和汉人开战,此人的才能定会成为杀害汉人的助臂,如果此时能将他刺杀,那么以后汉人就少了一位有能力的敌军首脑,想到这里,他心中充满了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他对通吉等人说道:“我下去看看!” 通吉吓了一跳:“千万不要!努尔哈赤身边有十二力神时刻不离地陪在他身边,这十二力神是他从天下各处搜罗而来的武功高手,再加上垂云观中有不少武林好手,你身为汉人,一旦被发现,定会被认作是刺客,到时候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刘苏儿说道:“什么十二力神,定然不是什么正真的高手。”他知道真正的武林高手大都自重声名,不会作为什么人的贴身护卫,自降身份。 通吉说道:“这却不然,努尔哈赤为了笼络真正的高手在身边护卫,采取的是竞争手段,他剌封自己身边的护卫为十二力神,十二力神不仅待遇尊崇,而且在女真习武之人的眼里也至高无上的荣耀,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让想要成为十二力神之人和原来十二力神进行比试,输的就会当场被剥夺名号,赢者便成为新的十二力神,经过多年的竞争,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已经有近乎一年没有输过,全都是真正的好手,其中有四人是汉人过来的高手,有八人是女真人中的高手,即便吴大侠是此道高手,也委实轻视不得。” 刘苏儿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努尔哈赤绝非好糊弄的人,不像汉人中一些财主请来的护卫,很多都是招摇撞骗之辈,这些人不到正真的关头,都看不出来他们是在滥竽充数,而努尔哈赤乃是一代人杰,自然会用手段将真正的好手留在身旁。 再加上垂云观中“请”来的汉人有道之士,其中不乏真正的好手,自己此刻前去刺杀努尔哈赤,多半是九死一生,即便是九死一生,若能将这个汉人的心头之患除去,在刘苏儿心中也是感到值得的,只是自己陷落无妨,可是随自己一起来的路小千和莫谷儿不免受到牵连,他暗中叹了口气,只好放弃这次机会。 通吉见他这么满不在乎地想要去见努尔哈赤,想起他来此的目的可能并非单纯地游玩,心中猜到了这可怕的一点,他眼神中带着惶恐,偿若刘苏儿不怕死,前去刺杀努尔哈赤,那么自己作为带他进来之人,很有可能会株连九族,想到这里,他的脸都白了,他时刻紧盯着刘苏儿,怕他忽然冲下去,做出石破天惊之事,其实刘苏儿若是想要冲下去,他又岂能阻拦得住? 刘苏儿也看出他的担心,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我两个兄弟在此,我不怕连累他们么?我只想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小千,小谷,你们两人在这等我,以防这三位不大放心。” 路小千和莫谷儿点了点头,都跟着嘱咐道:“小心些。” 刘苏儿在通吉、辉罗和温都三人担惊受怕的眼神中下了塔。 垂云观中戒备森严,除了大门口罗列两队的侍卫外,还有十多人在观中来回走动戒备,刘苏儿在高处早就看好了侍卫经过的路线,下来的时候正好沿着侍卫看不到的地方向论道堂走去。 四周的道人几乎一个也看不到,看来他们都到了论道堂中听令,除了道人,也见不到部落首领以及首领的家人,想来也都进去去见努尔哈赤。 隔得远远的,刘苏儿就看到论道堂门外戒备森严,数十名守卫将大门守得十分严密,若想从前门接近偷听他们在谈什么而不被发现,根本就没有可能,刘苏儿只能从一旁的长廊后来到论道堂的后面,论道堂后面一进院子便是道士,部落首领等人的起居之地,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刘苏儿来到论道堂的大殿之后,一个纵身,上了旁边的一棵树,然后从树上轻轻落在大殿的琉璃瓦上。 刘苏儿四周查看了一番,没有人看到自己,南边的五层宝塔上的人也因为自己是在殿顶人字檐的北面,所以从塔上也看不到他,刘苏儿轻轻地揭开一片琉璃瓦,然后探头向下看去。 瓦下是殿中纵横的房梁,房梁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通吉说得没错,这殿宇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想不到里面这般宏伟,这么多人济济一堂怕不有上千人,但也并不显得局促,他们席地而坐,坐南朝北,看着大殿北边一个人嗡嗡地说话,谁都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刘苏儿听到说话之人立刻猜到就是努尔哈赤,他所在的地方被大梁挡住,看不清他是站着是坐着,总之,他声音高亢,一人说话,整个大殿里所有的人包括潜伏在大殿顶上的刘苏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刘苏儿听得清楚是清楚,却在心下叫苦不迭,原来努尔哈赤说的话全都是用的女真语,自己辛辛苦苦来到这里,却一个字都听不懂,干听他叽里咕噜地说着,像听天书,若是莫谷儿在此就好了,可是此时再去喊他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努尔哈赤的话虽然听不懂,然则他阴阳顿挫的带着强大自信的语调却能听出,此人是个善于蛊惑人心之人,话中带着不容怀疑的口吻,定然是他在颁布什么规矩,这个规矩对他有利,对在场所有的人都有利。 等到努尔哈赤说完,他身旁一位相貌精明的人忽然用汉语说道:“这里有不少汉人有道之士在此,我再用汉语跟他们说一下……” 刘苏儿听得又惊又喜,原来有汉人道士在此,还有这般好处。 只听此人说道:“如今整个浑河流域大小部落终于结束了相互争夺打仗的混战局面,此后大家再不用担心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也不用担心东西不够吃不够穿的,因为大家所有的东西全都集中在一起分配,为了便于此后大家相互之间的融合,再不以姓氏,不以之前的部落为隔阂,兹决定将女真人以及在这片草地上生活着的部落分为黄白赤蓝四旗,以后四旗尽归努尔哈赤统领,努尔哈赤将带领大伙继续向南,开垦更多的草原,以供大家放牛牧马!努尔哈赤首领在此以自己的声誉做担保,十年内,定会让所有人的收成增加一倍!” 努尔哈赤的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是一段尴尬的沉默,沉默之后,部落首领们之间议论纷纷,其实在浑河流域,最大的部落就是女真人的三大种族,其他的部落再大也和他们难以匹敌,如今努尔哈赤的提议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刻表示赞同,就是因为努尔哈赤的提议太好了,他们不敢相信他会真的如此,还是他的什么诡计。 一名部落首领忽然站起来问道:“请问大家混在一起分成黄白赤蓝四旗后,四旗的地位是否相等?”这句问话自然也是用女真语说出来的,但努尔哈赤身旁的人又将这句话翻译成了汉语,以示对汉人道士并无隐瞒歧视之意。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答道:“当然不同,四旗中以黄旗为尊,白旗次之,红旗再次之,蓝旗最末,但起先的分配并无高低贵贱,谁会被分到哪个旗此后不问出身来历,而已战功论赏罚,这么说,不知大伙满意与否?”这话也被翻译成了汉话。 接着又有人问道:“我们都是没什么意见的,不知道此后虽然划分四旗,但仗是我们打,功劳却由你们来领呢?” 这句话问的有些无礼,但却代表了大多数部落首领的想法,众人听到他自己想要问的话问了出来,无不安静下来,等待着努尔哈赤如何作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十二力神 努尔哈赤说道:“如果我有这种想法,还有多此一举地划分四旗么?现在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按照咱们草原上的规矩,你们都可以说是我的奴隶,但我却不像以奴隶来对待各位,诸位要是怀疑我的诚意,大可以把我的名字刻在刀上,偿若我言行不一,你们可以用刻着我名字的刀刺入我的胸膛,我无话可说,我在此立誓,咱们所有人全都平等对待,以军功论赏罚,是因为咱们不想养懒汉,坐等吃喝,除此之外,再无分别,就连老弱妇孺,全都一视同仁!”努尔哈赤甘愿让大伙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刀上,那是让大家一起监视他的所作所为,这是他胸襟开阔的方面,唯有让众人信他,才能心甘情愿地跟随他,为他卖命! 努尔哈赤的话刚落音,一众部落首领全都站起来,纷纷喊着支持努尔哈赤的话语!努尔哈赤十分高兴,对大伙儿说道:“此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福祸与共,一致对外,自己人再不许起纷争,更不能互相倾轧,愿我们世世代代皆能富足安康!” 接下来,便是努尔哈赤和大家一起商量如何划分四旗的事,当然,虽然此后按照军功来绝对谁入哪个旗,但在当下,大家谁不想进入地位最高的黄旗旗?众人因此争执不休,有的都争得面红耳赤。 刘苏儿伏在殿顶,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到他们在互相争取着要加入黄旗,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他要看看为努尔哈赤出主意,提前在中原进行布置的那人是谁。 看着大殿中有些近乎失控的局面,努尔哈赤抬起了手说道:“大家安静,听我说!” 部落首领们这才渐渐停止了争执,努尔哈赤说道:“咱们不用争了,怎么争都会有人不服气,咱们抓阄决定,这法子最是公平,怎么样?” 听到抓阄,大殿上先是安静到了极点,接着众人一致同意抓阄,因为若论战功,黄旗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们,他们大部分人所争的不过是白旗,如今抓阄,那就有了进入红旗的机会,就算运气差,那也是天命而已,怨不得别人,大家全都同意,于是众人开始决定怎么抓阄。 正商议间,十二名身穿带着黄边的蓝衫服饰的人围在努尔哈赤身边说着什么话,刘苏儿只能看到十二人走到前面,却看不到他们干什么。 刘苏儿仔细观察大殿中的道人,隐隐能够看出那些道士分成两方,其中一方为汉人道士,另一方为女真人道士,双方还是相互存在警惕之心,毕竟出身不同,他正猜测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些,那十二名蓝衫人已经走出了大殿,同时还带着七八名道士,刘苏儿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但也没有在意,他心中在盘算,是否要换个位置去窥探,最好位置是在努尔哈赤的头顶,这样就能看到和他最为亲近的人是谁,最精明狡诈的人又是谁。 就在他准备行动时,一阵破空之声向他背后袭来,刘苏儿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侧身滚开,一根铁箭贴着他的身子从他身边掠过,原来是有人发现了他! 刘苏儿往殿后一看,原来刚才出来的十二名身穿蓝衫之人就是因为发现了他才出来的,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张铁弓,看来这支铁箭就是由他所发,幸而自己躲避得及时,否则定是铁箭贯体之厄,刘苏儿想起通吉所说的十二力神,看来就是这十二人了,而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八名道士,隐隐组成了七星北斗阵,看来就是从全真教过来的汉人道士。 他暗暗纳闷,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明明自己已经克制了呼吸,压抑住了真气,难道十二力神真的这么厉害?他向自己掀开琉璃瓦的地方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自己大意的地方,他掀开了琉璃瓦,自己趴在上面向里看还好一点,自己一点离开,外面明亮,殿内昏暗,殿中的人立刻就发觉了殿顶有人。 十二力神之中的一人指着刘苏儿说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偷听?还不下来束手就擒?” 刘苏儿可不在乎他是否力神,还是什么,他现在担心的并非自己,而是还在宝塔上的路小千等人,他飞快地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形式,断然做出决定,他非但没有向房檐下行去,反而几个纵身来到了檐顶,然后向着宝塔方向挥手,示意让他们速速离去。 站在宝塔上的通吉等人本就在担心刘苏儿会不会被发现,而路小千和莫谷儿则在关心刘苏儿的安危,这时他们蓦地见到刘苏儿现身殿顶,立刻知道他行踪被发现,通吉和辉罗以及温都三人当下立刻决定离开垂云观,以防被刘苏儿牵连,而这这时刘苏儿所希望的,但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却不这么想,他们既然认定了刘苏儿深陷重围,无论如何都要和他有难同当。 五人无论是要立刻离开垂云观也好,还是要去营救刘苏儿也好,全都一起向塔下冲去。 此时站在论道堂殿前的守卫们也看到了大殿顶上的刘苏儿,纷纷大呼小叫地将论道堂围了起来,他们负责守卫论道堂,没想到人却来到了头顶上却懵然不知,若是怪罪下来,他们谁都不能得免,此时无不卖力捉拿,以期将功赎罪。 刘苏儿做完手势让他们离去后,已经有六名力神跳上了殿顶,向刘苏儿围拢过来,刘苏儿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拿出紫竹棒,打算将这些人就缠住,好让路小千等人离去,自己最后再突围而出,至于能不能突围出去,他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 六名力神拔出兵器,看起来偿若不能将刘苏儿活捉,也要将他当场格杀。 就在论道堂殿顶的战斗一触即发时,通吉、辉罗以及温都三人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两人全都来到了塔下,五人将要分做两路离开,通吉见到路小千和莫谷儿要去搭救刘苏儿,连忙劝阻道:“这么多人围着,你们上去只能白白送死,不如跟我们离开这里,尚有一线生机。” 莫谷儿呸了一声说道:“你们走吧,我们可不能这么不讲义气!”说着和路小千两人再不理会通吉等人,向论道堂扑去。 通吉见两人这么不识时务,也没时间再行劝说,连忙和辉罗以及温都三人向大门仓皇逃去。 论道堂殿顶,六名力神大喝一声,向刘苏儿扑去,刘苏儿在殿顶棒打四方,逼退四人,他向塔下张望,立时气得心都沉了下去,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竟不离去,反而向这里冲来,自己就算能够冲出重围,然则两人若是落入敌人手中,自己又怎能独自逃生?不过他心中也暗暗夸赞两人人品,不会在自己落入重围时丢弃自己不顾。 可是这时再想及此事又有何益?刘苏儿见一名力神拿着一对熟铜金瓜锤,想自己交错着砸来,刘苏儿紫竹棒一点,正中熟铜金瓜锤的锤顶,但此人非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刘苏儿反而感到一股大力反弹回来,他怕这莽汉将紫竹棒锤断了,所以没敢硬拼,而是借机向后飞退,紫竹棒倒舞出去,向背后围着自己的人出其不意地攻去。 和这几名力神一交上手,刘苏儿就知道通吉所言,十二力神作为努尔哈赤的贴身护卫,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尽管每个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十多人加在一起,以及在旁边虎视眈眈地准备对付他的全真弟子,刘苏儿知道这次真是陷入大麻烦了。若没有路小千和莫谷儿自陷重围,自己还能放手一搏,现在就算将这些人全都驱退,只要路小千和莫谷儿被他们捉住,自己拼命冲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论道堂前,路小千和莫谷儿已经冲杀过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孤军奋战 在论道堂殿顶孤军奋战的刘苏儿很快就无暇分神去看路小千和莫谷儿的情况,十二力神中的六人纠缠住刘苏儿,让他全力应付尚且不暇,忽然,又一支铁箭觑准时机,一箭破空而来,角度刁钻,让刘苏儿几乎无法躲避过去! 危机之中,刘苏儿连使两招四方棍法,动作忽然加快,堪堪避开铁箭,又险至毫厘地避开中门几乎让他开膛破肚的凶险一剑! 在以往作为努尔哈赤的护卫经历中,十二力神从无六人联手对付一人,还有一人从旁射出铁箭相助,连斗二十多招,对方却毫发无伤,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为了十二力神的荣誉,这六人疯狂围攻刘苏儿,殿顶琉璃瓦虽然光滑,但七人都是轻功好手,围攻打斗都是如履平地。 在刘苏儿和六个人打得不可开交时,剩下的六人也纷纷纵身上了殿顶,十二人围攻一人,若是再收拾不下一个人,那真是会把脸都丢光了! 八名全真教弟子则在殿后摆出七星北斗阵严阵以待,以防刘苏儿从这边逃走,也许他们自重身份,也许七星北斗阵在殿顶无法施展,所以他们并没有上殿顶的意图。 十二力神联手,比起六人来说威力何止倍增,但刘苏儿使出四方棍法随机应变,竟不因人数多上一倍而很快落入下风,反而有种遇强愈强之感,十二力神久攻不下,大感没有面子,无不使出生平绝技,希望能让刘苏儿折在自己手里,好巩固自己在十二力神中的地位。 在这些对手当中,有的武功精巧细腻,有的武功大开大合,最让刘苏儿应付吃力的并非那些以招数见长的中原武人,反而是那位使一对熟铜金瓜锤的仁兄,此人招数变化不多,有些类似唐宋英雄程咬金的三板斧,来回就这么几招,却都是硬拼硬的招数,刘苏儿身形被其他几人禁锢住,遇到此人的金瓜锤只能硬抗,十多招硬拼下来,刘苏儿被震得手臂隐隐发麻。 刘苏儿心下寻思,再这么打下去,自己内力就算再深厚也经受不住,因此他在其后的打斗中不免刻意避开此人,其实他感到不妥,那使金瓜锤的仁兄心中更是骇异,原来他的锤法共有八招,教他锤法的师父就是见他天生力大的禀异,所以也没有教他别的武功,只让他熟练运用这八招锤法,便足以纵横草原,这叫做术业有专攻。 而他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凭着一段锤法成为努尔哈赤的十二力神之一,他艺成出师之前,师父曾告诫过他,能接下他八招锤法的人不多,万一两轮锤法使完,对方依旧无动于衷,那么便不可再使第三遍,因为对方既然不怕他的力大,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力气不输于他,若他勉强为之,反震之力就会伤及自身。 自他艺成以来,还没有遇到有谁能硬拼他两套锤法,也就是十六招锤法之人,就连能接下他八招锤法的人也寥寥无几,可如今他的锤法已经使出了十五招,显然对方就是那个比他气力还大的人,何况对方还在其他十一名力神的围攻之下,偿若此人专心对付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住的,心念及此,他出手不免缓了下来。 此人的懈怠让刘苏儿顿觉压力一轻,他将莲花棍法融入四方棍法,力压群豪,他全身心沉浸在打斗之中,浑然不知身外殿下发生的事。 十二力神越打越感心惊,人人都拼劲了全力,然则刘苏儿的棍法实在精妙,而且刘苏儿的内力仿佛无穷无尽,丝毫没有衰竭之像,一名使镔铁棍的力神一招识得过老,反而背上中了刘苏儿一棒,痛得他再也不敢冒进,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势不能不做出卖力厮杀的样子,只是暗中守多攻少,其他人同生此心,此消彼长下,刘苏儿更是气势如虹,只不过一时也冲不出这些人的围攻罢了。 就在这时,一声“住手!”从殿下传来,十二力神认得是主子的声音,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同时罢手退开,刘苏儿不认得说话之人是谁,正想趁机冲脱而出,逃之夭夭,可是他行动之前想下面一看,立刻放下了逃走的打算。 论道堂前,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身上数处负伤,被几个人押着,并被兵刃加身,看来两人经过一番浴血奋战,终于负伤被擒,若无二人这鲁莽冲动之举,自己说不定已经冲出重围而去,刘苏儿本来心生愤怒,但看到两人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起他们此举也都是为了自己,只好按捺下了满腔怒火,转而带以笑容安慰二人。 路小千和莫谷儿似乎还不知道此举让刘苏儿陷入被动的局面,脸上带着一股与他同生共死的骄傲神情。 殿下的努尔哈赤向刘苏儿说道:“这位好汉之神勇,本统领从所未见,本统领也是识英雄重英雄之人,英雄何不下来说话?”旁边一人立时将话翻译成了汉语。 刘苏儿看到努尔哈赤脸上露出求贤若渴的神情,心中冷笑,我若是被你花言巧语收拢过去,此后就要对自己的同胞下手了,他一边查看努尔哈赤身边的人,企图找出他进攻中原的幕后之人,一边拖延道:“你拿住了我的两名小兄弟,就是这么重英雄识英雄的?让我下去,是否要仗着底下人多,也这么拿我?” 现在努尔哈赤旁边的,有替他将女真语和汉语来回翻译的一条精明汉子,以此人和努尔哈赤之间亲近的关系,看来倒有些像是在幕后操纵指挥中原之事的人,但看此人对努尔哈赤毕恭毕敬的样子,又有些不像,因为幕后之人必能有自己的主张,方能在中原肆意妄为,若像此人事事都必须向努尔哈赤汇报,一来努尔哈赤没有这么大的精力去管这些琐事,二来有很多事也不会这么及时做到,任何汇报给别人的事都会存在延误的问题,而中原事态瞬息万变,须得有极大的掌控力方可,这么一来,就将这位精明的汉子否定了。 而努尔哈赤身旁其他的人又都因各种原因不似那努尔哈赤的得力助臂。 努尔哈赤听到刘苏儿的话后哑然失笑道:“我原来并不知道这两位年轻人是阁下的小兄弟,所有有所得罪,女真人哪个不知我努尔哈赤求贤如渴?阁下只须看看这里有多少汉人位居高位,便知我的真心,难道咱们非要殿上地下这么隔空说话么?请阁下下来,我保证这些属下不会主动像阁下出手!” 刘苏儿一连在心中否认了十多人,直到眼睛落在努尔哈赤身旁一名女子身上,他心头剧震,隐隐感到这名女子就是通吉口中所说的叶赫那拉,也就是垂云观的观主。 此女相貌美艳动人,和努尔哈赤的俾睨天下的气概正好相匹配,除此之外,她的眼中更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神采,这个神采像是带着一种穿透力,能够透过人的眼睛直接看到人的心底,刘苏儿只和她对视一眼就连忙避开了视线,以防被她看穿了心意,他一直感到在中原为努尔哈赤做先行军的必然是个男人,现在看来这个想法需要纠正过来了,他目的已达,对努尔哈赤说道:“好,我相信你是一位言出必行的真豪杰,我来了!” 他来到殿檐一边,十二力神闪身让开,并没有阻拦,刘苏儿轻轻地跳将下来。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在刘苏儿下来后第一句话就问道:“以你的身手,要想从我这么多人中逃脱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何非要蛇足得找这两人来接应你呢?这不是拖累么?” 他身旁之人将话翻译成汉话,路小千和莫谷儿闻言,原本带着骄傲神色的表情立刻变了,变得非常难看! 刘苏儿不忍去看两人的表情,毕竟无论如何两人都是一番好意,他淡淡地回答道:“我这两名小兄弟对我情深义重,他们这么做,重的是过程而非结果,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去留赌约 努尔哈赤仔细玩为了一番“士为知己者死”几个字,他点了点头道:“说得好,人来,将这两名情深义重的小兄弟放了。” 被捉拿起来的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立刻被放开,努尔哈赤对两人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精明汉子将话翻译成汉话,莫谷儿听了后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问道:“那他呢?”他指的自然是刘苏儿。 努尔哈赤说道:“他?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没有你们在此,他说不定早就离开了,你们看不出来他是为了你们才留下来的么?” 莫谷儿还想说什么,刘苏儿苦笑道:“你们若不想害得我被他们控制起来,就赶快离开,算是我多谢你们了,你们不在,我尚有一拼之力,你们留下,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都知道刘苏儿所说的是事实,何况就连敌人都这么说,那还能有假?两人深深后悔这次看似重情重义实则鲁莽之举,不仅没能救刘苏儿出来,反而自己成为他逃脱的障碍,两人不再说什么,跟刘苏儿洒泪而别。 刘苏儿直到他们走远,这才对努尔哈赤说道:“我本想以你为要挟换取我们三人的离开,然则你这么对我们,我真的下不了手,你让你的手下一起上吧,我是汉人,不能因为你的欣赏就卖国求荣,这里也多谢你的赏识了。” 早有那精明的翻译将此语翻译成女真语,努尔哈赤闻言大怒,他心道我放了你的两名小兄弟,而你此刻也是插翅难逃,竟然还是如此不识抬举,他是一代枭雄,对人才可说是真正的求贤若渴,在刘苏儿之前,他用手段招揽来十二力神,以为天下武功高手尽在他身旁,哪知直到他见到刘苏儿惊世骇俗的身手后,才知道自己在武功上的所知不过如同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他对刘苏儿那是不惜用千军万马只要能够换来的绝世高手,他沉吟一番,放了他终归不行,那等于放虎归山,而且听刘苏儿的口气,他是不可能为自己效力,勉力为之,只会能巧成拙,而杀了他,又心有不舍,面对他这样的人才,杀了他那是焚琴煮鹤之举,他犹豫良久,难以定夺。 一旁的叶赫那拉乃是他的枕边人,从努尔哈赤的神色中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努尔哈赤愁眉稍展,对刘苏儿说道:“你知道,我努尔哈赤是什么人,我勒令手下,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凡事按照律法行事,不敢稍有偏袒,以防属下说我不公,你在论道堂殿顶偷听,按照女真律法该当凌迟处死,但我又不忍心像你这样的人才就此陨落,这样吧,我的从属中也有一些是汉人,咱们也不讲究什么武林规矩,对你这种高手来说,偿若按照汉人一对一的比试也配不上你的身手,咱们不妨打个赌,我让他们八人对付你一人,偿若你赢了,我就放你离开,偿若你输了,你此后便听我的号令如何?” 刘苏儿摇了摇头,尽管他有很大的获胜把握,但他还是说道:“我赢了固然不会为你效力,输了也不会为你效力,我劝阁下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汉人,就算我死了,也是汉鬼,绝不会和你一道对付我的同胞!” 一番话说得慷慨决绝,翻译成女真语后,那些女真人无不鼓噪起来,纷纷说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如此跟我们首领说话?”“直接宰了得了,这小子好不嚣张!”“让我来杀了他……” 努尔哈赤听过他的话,对他说道:“想当年鞑靼人统治中原时,成吉思汗也曾召见过你们的汉人英雄丘处机,而丘处机不远万里,慨然前去,并创下一言止杀的美名,你既然身为汉人,不会没有听说过此事,你此后偿若能留在我身旁,我也不让你参与打仗,我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少杀汉人,你我君臣相互扶持,岂非成就另一番美谈?”这是不能强求便以利许,只要刘苏儿意动,以后长久相处,自己自然有时间来说服他参与他的大计。 刘苏儿闻言果然心动,丘处机当年在成吉思汗身边劝他少杀汉人,不知救了多少汉人的性命,成为汉人眼中的活菩萨,有道之士,自己若能效仿他当年之举,别人也不会将他看成汉奸之属。 那身为翻译的精明汉子见刘苏儿有些意动,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是啊,何况如今中原朝廷毕竟势大,就算我们和汉人起了冲突,我们也是羸弱的一方,又不让你直接参与打仗,只要守护好我们主子的安危便可,只看我们主子刚才轻易放走你的两位小兄弟,当知他胸襟之广阔,绝非残忍暴虐之人,你刚才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我们主子正是一位真正懂你欣赏你的知己者,不是么?” 刘苏儿左右看了看,围在他周围的人足有上千人,偿若自己强行向外逃走,那是绝无可能,况且还有十二力神以及全真教弟子这样的高手,要想逃脱那是难比登天,然而就此留在努尔哈赤身边当做他的贴身护卫他又心有不甘,然则丘处机之事又珠玉在前,让他委实心动,思索良久,他断然说道:“好!我就依你之言,和八名汉人高手相斗,偿若我赢了,你就放我离去,我依然感激你绕我之命,偿若我输了,便留下来!” 努尔哈赤闻言大喜,好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一样,他知道刘苏儿这种人是直性子,除非是不肯答应,否则答应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何况刘苏儿就算万一打赢了,也会记得自己饶命之恩,自己以后也不用担惊受怕地防备他来刺杀自己,而他之所以用八名汉人来和他比试,乃是叶赫那拉的主意,叶赫那拉告诉他全真教有一个护教阵法,叫做七星北斗阵,八人发动阵法,任他武功再高,也绝难逃出,努尔哈赤对这位爱妻之言一向信之不移,他说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有请全真教的几名道长前来!” 全真教的八名弟子早就认出他就是大闹全真道观的刘苏儿,想不到在这东北边陲之地依然能够遇到他,几人都知道刘苏儿知道全真教和女真人相勾结的秘密,早就想将他除去,恨无机会,这次正好趁着比试之机将他宰了,以绝后患。 在他们本教,刘苏儿曾逃脱过他们一次七人的阵法,这次他们却毫不担心,因为刘苏儿在努尔哈赤这里的赌约是输赢,逃离他们阵法的包围可不算他赢,所以只要将他困在阵中,便能耗到他力竭,到时候再杀他,那还不是举手之劳? 当下八名全真弟子来到刘苏儿身旁,趁他还没有开始发动,已经先组成七星北斗阵将他包围起来,让他就算想趁着阵法未稳时动手也不可得。 七星北斗阵组成之后,八名全真弟子的心都落了下来。 而刘苏儿早有预料,努尔哈赤会让这八名全真弟子来对付自己,他对七星北斗阵并没有多少把握,只能暗暗祈祷四方拳真能将七星北斗阵破掉,自己也就不用后半生混迹在女真人当中。 努尔哈赤一招手,上千人立刻退开数十步,给他们让出一片极大的空间,努尔哈赤知道高手对决,剑气纵横,容易误伤旁人,再加上这阵法玄奥无比,万一被刘苏儿牵制住,也能有回旋的余地。 这八名全真弟子中为首一人叫做郭始源,只听郭始源叫道:“亮出你的兵器!”心想他总不能空手破他们的七星北斗阵。 刘苏儿缓缓从背后抽出紫竹棒,围观的女真人里见他的兵器不过是一根毫不起眼的竹棒儿,无不讪笑嘲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破阵法门 郭始源首先推动阵型向刘苏儿攻去,他站在七星北斗阵的摇光之位,带动整个阵法,七柄剑同时向刘苏儿刺去,还有一柄剑在旁边押阵,刘苏儿无暇细想,连忙举棒阻挡,并连施三招,试图反守为攻,但七星北斗阵瞬间变成四攻四守,刘苏儿只能立刻化攻为守。 刘苏儿刚习四方拳法不久,再将棍法融入其中化为四方棍法,更是感到别扭,毕竟运用不纯熟,他下意识地还是使出莲花棍法相抗衡,很快便和八人打得不可开交,陷入胶着的混战当中。 不只是刘苏儿,就连在一旁观看的努尔哈赤等人,也能看出刘苏儿陷入阵法中,只能苦战不止,虽然一时不至落败,但也休想获胜,江湖有云,双拳难敌四手。刘苏儿就算内力再强,因为得不到喘息之机,时间一久,身在阵法中的全真弟子能后轮流得到休息,让内力得以慢慢恢复,长久定然会对刘苏儿不利。 而等到刘苏儿内力衰竭之时,便是他落败之时,这一点,在场的人中就连不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出,努尔哈赤不禁抚須微笑,他向爱妻看了一眼,眼中带着赞许之色,表示她的计策十分有用,叶赫那拉尽管统帅垂云观,威风凛凛,但毕竟也是名女人,得到男人的夸赞,甚感高兴,她也向努尔哈赤报以甜甜微笑回应。 围观的人中不乏女真人中的武学高手,他们指指点点,对刘苏儿的武功加以评判,一直认定他的棍法已经是中原棍法中的极致,然而被困在阵中依旧难以脱身,可见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时而穷。而努尔哈赤手下一些官兵将领则主要观看全真教的七星北斗阵,想从中看出阵法的奥妙,然后再运用到打仗当中,必能无往不利,然则七星北斗阵何其奥妙,更是七星阵和四象阵相结合的阵法,他们越看越感觉糊涂,只得作罢,想要以后直接去问这些全真道士阵法的奥妙,然则这是全真教的护教阵法,全真弟子再不肖,也不会将阵法的秘诀告诉他们。 原本在殿顶的十二力神也不知何时从殿顶下来,他们仔细观看刘苏儿的武功,想从中寻找破解之道,他们合十二人之力,尚且不是刘苏儿的对手,已经感到颜面扫地,这是见到全真弟子围攻刘苏儿,偿若刘苏儿获胜,他们方能挽回一些颜面,也有了一些交代,不是我们不行,而是这小子太过厉害,然而如果刘苏儿获胜,他便能就此离去,努尔哈赤便颜面全无,而偿若全真弟子获胜,这就表明了八名全真弟子胜过了他们十二力神,那么在大家的眼中,他们十二力神再不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十二人了,这对他们的声望有着极大的影响,所以到底他们是希望刘苏儿胜还是希望刘苏儿败,恐怕他们自己心中都矛盾不已。 其中一人甚至想要掏出铁弓,一箭射出,以助全真弟子获胜,这样一来,就不算全真弟子打赢的刘苏儿,而是借助他们十二力神之力,那么就能两全其美,既留下刘苏儿,努尔哈赤得一人才,又不让全真弟子独享战胜刘苏儿的荣耀,但此举被努尔哈赤喊停,他说道:“我们和此人的赌约是八名汉人和他相斗,偿若你参与进来,他就算输了,也不算输了赌注,陡给他留下籍口!我们要胜,自然就要胜得让他心服口服!” 这名力神得到努尔哈赤的一顿训斥,只得怏怏地放下铁弓,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努尔哈赤此举主要还是因为刘苏儿现在落入了下风,没有必要节外生枝,他满心欢喜,在心中盘算刘苏儿归入他的麾下,如何一点点地感化他,送他金银美女,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这么厉害的一位绝顶高手,让他清闲着,那不是浪费么?他极为知人善用,更明白好钢要用到刀刃上的道理,以后除了保护自己的任务外,还要他刺杀敌对势力的首脑,那是不费吹灰之力,想到得意处,努尔哈赤的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何止是努尔哈赤,其他人也能看出来刘苏儿陷入苦战不休的局面,这么下去,刘苏儿落败乃是迟早的事,只看努尔哈赤对他的看重,以后定然会将他视为心腹,此后对他定要恭恭敬敬,很多人都打定了要拉拢他的心思。 叶赫那拉是努尔哈赤的第三个女人,名叫孟古姐姐,汉语的意思为白银,努尔哈赤在汉语中的意思是黄金,当年叶赫部的贝勒杨吉砮见到努尔哈赤,对他十分欣赏,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以结上这份姻亲,努尔哈赤当时笑道:“贝勒既有此心,何用空头许诺?我听说你的大女儿已经十六岁,何不现在就让她嫁给我?” 杨吉砮回答道:“不是我不答应,我的二女儿孟古姐姐人更贤惠也更有本事,正好能辅佐你干下一番事业。” 就这样,叶赫那拉孟古姐姐在长到十六岁的时候,果然如约嫁给了努尔哈赤,也真正成为努尔哈赤的得力助臂。 如今叶赫那拉看着自己一手为努尔哈赤找来过来的汉人有才之士,正为能够为努尔哈赤效力而拼个你死我活,心中的得意那就不用说了,只是她此刻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她为之费劲心血的男人,两年后就会和她的族人,和她的部落反目成仇,丝毫不顾及和她的夫妻之情,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刘苏儿身在七星北斗阵中,仿佛陷入蛛网的黄蜂,任他左右冲突,始终冲脱不出这道网,他早已看出这套阵法中,以郭始源的武功最高,他毕竟是和甄始一同一辈分之人,其他七人则都是筑字辈的弟子,武功虽然平平,但放在阵法当中,便能起到相互助力的作用,你攻我守,你守我攻,连绵不绝。 郭始源心中也略感焦躁,刘苏儿的内力之深厚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急于在努尔哈赤面前立功,好使他们这些全真弟子能够受到努尔哈赤更多的敬重,此后待在建州的生活也会随之更加优渥,他不断领导着阵法进行四象变幻,以图尽快将刘苏儿斩于剑下,然而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 刘苏儿通过他阵法的变幻,猛然想起王元极说过的那句话:“天机不可泄,琥珀动摇光!”他身在阵法中,猛然醒悟天机并非字面上的天机之意,而是七星北斗阵的天玑方位,想通了这点,摇光二字自然也就更容易明白乃是阵法中的摇光方位,自己何其蠢笨,王元极明明已经告诉了自己破阵的方法,而自己却弃之不理,他暗责自己的同时,不断观察着阵法上的天玑和摇光两个方位的变化。 天玑和摇光乃是七星北斗的斗勺起始和斗柄末尾的星宿,就是这两个方位上的全真弟子才是破阵的关键,摇光身为斗柄之首,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乃是整个阵法的中心,而天玑则是最外面的方位,也是跑动最大的方位,刘苏儿通过观察,早已知道郭始源占据摇光之位乃是阵法的核心,是推动整个阵法的基础,而站在天玑方位的全真弟子轻功是这几名筑字辈中轻功最好的一位,所以让他执掌天玑方位。 知道了破阵关键所在,还要知道如何破阵才行。 这还要从这两句“天机不可泄,琥珀动摇光。”中来领悟,天机不可泄,应当理解为天玑不可懈,是懈怠之懈,这就说明天玑位上的弟子必须随时随着阵法变动而转换方位,否则阵法便不成型,但琥珀动摇光又是和解?刘苏儿一边和全真弟子全力拼斗,一边苦苦思索。 蓦地,他心中一动,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他心中喊道:我懂了!我懂了!原来如此! 琥珀其实不过是音同的二字,四方拳法中有一招月动湖光和一招推波助澜,琥珀指的当是湖波,也就是月动湖光以及推波助澜两招,他想通了破解阵法的要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郭始源见到刘苏儿脸露微笑,不禁心中凛然,他暗忖这小子明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招架之功,为何还能笑得出来?他为何发笑?难道是他想到了破解阵法的法子?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然而越是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刘苏儿一招拈花指法凌空向天玑位上的弟子点去,那名弟子见刘苏儿虚空点来,连忙用剑护住周身,将他的无形之力挡下,这么一来,他脚下的变动不免受到影响,慢了半拍,其实半拍之差也无大碍,他随时可以跟上,但刘苏儿一指点过之后,忽然舞动着紫竹棒,一招月动湖光,全力向郭始源攻去,郭始源见他攻势猛恶,立刻反转阵法,在他身旁的几名弟子立刻递出长剑,准备拦截刘苏儿的这一招。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杯毒酒 但刘苏儿在发招之初,早就运用四方棍法的精髓,人忽然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郭始源来不及靠身旁的人阻拦,只能自己无奈提剑防守,否则先别说能否让刘苏儿被困在阵中,自己首先就要身受重伤,他这么一出剑防守,其他弟子以他为根基,见他变招,整个阵法也跟着变动,处于天玑位置的全真弟子此刻刚抬足踏出刚才差失的半步,正好和阵法错开,再想回来已经整整错开了一步。 别看这一步之微,整个阵法已然错乱,该防守的弟子因为郭始源的防守而转为攻击,七星北斗阵已经变得混乱起来,偿若此时他们能够不顾自己安危,重新整理好阵法,尚有一线挽回的余地,然则刘苏儿早就准备好了下一招,月动湖光使到一半,忽然变为推波助澜。 这么极快地出招,极快地变招,正是四方拳法的要旨所在,郭始源一剑横在身前,准备拦截刘苏儿迅疾的一棒,却见他忽然变招,让他的防守防了个空,他心叫不妙,却已经无法挽回,原来就在这一瞬间,刘苏儿的推波助澜以攻对攻,立刻击断了四名刺向他的全真弟子的手腕,四人剧痛之下,惨叫着向后退开,刘苏儿更不停留,将另外三名筑字辈的手腕接着敲断,七人手中的剑全都拿捏不住,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人则退开到一旁,以防刘苏儿乘胜追击! 如此一来,七星北斗阵被破了个干干净净,唯有郭始源一人举着剑面对刘苏儿。 看着刘苏儿得意洋洋的样子,郭始源知道自己和他单打独斗那是差得远了,他至今仍感到莫名其妙,怎的刘苏儿在一瞬间就将严密无比的七星北斗阵破掉,甚至如何破的,他都感到莫名其妙,他长叹了一口气,扔掉了手中的剑,转身对努尔哈赤说道:“贫道无能,输了本次比试!” 努尔哈赤心中又惊又怒,他原本想责怪一番这八名全真弟子,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还有事需要用得到他们,努尔哈赤本是心胸开阔之辈,他虽然心中感到极度的失落,但他很快又克制住了情绪,他勉强笑道:“不碍事,不是你们无能,是他太过厉害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刘苏儿面对努尔哈赤,那吴老子的假名字不知如何,怎都说不出口,他实话实说道:“我叫刘苏儿,如何?此次比试算我赢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努尔哈赤拿得起放的下,他哈哈大笑:“刘苏儿刘苏儿,好名字,我知道中原汉人中有你这么一位武功高手,虽不能为我所用,但我也不希望咱们成为敌人,你可以走了。” 刘苏儿大有深意地说道:“会不会成为敌人,不在我而在阁下,多谢你言而有信,再会!” 说罢,刘苏儿迈开大步向垂云观大门走去,他所到之处,围着的人跟他留出一个通道来。 努尔哈赤见他离去,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叶赫那拉见自己的计谋落空,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忽然叫道:“等一下!” 刘苏儿回过头来,见喊自己等一下的竟是这名心机深沉的女子,心中生出警惕,他问道:“什么事?” 叶赫那拉娇笑着说道:“似你这般英雄,难得又是这么年轻,我们从所未见,像你这样的英雄,若不和你喝杯酒,别人定会说我们不尊重真正有本事的人,人来,给我送上延年益寿酒来,我和首领敬这位英雄一杯!” 刘苏儿听她只是招呼自己喝酒,放下了戒备之心,他笑道:“多谢观主赐酒!” 酒由下人端着盘子呈上来,盘子里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酒壶,酒壶上镶满了珠宝美玉,看得出来这酒壶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种酒壶中所装的,自然不会是劣酒,叶赫那拉亲自倒了三杯酒,递给刘苏儿一杯。 刘苏儿双手接过,叶赫那拉递给努尔哈赤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酒,对刘苏儿说道:“请!” 刘苏儿也举杯道:“请!” 三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旁边看着的十二力神以及每位自承英雄之辈,无不感到一股酸意袭来,原来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还没有过叶赫那拉和努尔哈赤同时敬酒的经历,如今这小子甚至不是自己人,竟受到这种待遇。 他们哪里知道,叶赫那拉此举乃是不怀好意,这壶所谓的延年益寿酒中含有剧毒,酒壶也是特制的,酒壶上一颗宝石便是机关,一旦按下倒酒,倒出来的就是毒酒,松开机关倒出的便是无毒的酒,这酒壶如此精美,为的就是让人感到酒壶中的酒定是珍品极品,让人放松警惕,如何着的道儿恐怕都不知道,而叶赫那拉和努尔哈赤两人陪他喝的又是同一壶中倒出的酒,更是让人放下戒备,防不胜防。 叶赫那拉自然不知道刘苏儿因为误饮千年山浆后早已百毒不侵,她原本打算用毒药控制住刘苏儿,偿若他不肯,便不给他解药,现在她的目的自然落空了。 刘苏儿喝完了酒,将酒杯放回盘子上,又对叶赫那拉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叶赫那拉看着他丝毫没有中毒之象,心中惊讶万分,和努尔哈赤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骇,努尔哈赤和她夫妻同体,自然知道这延年益寿酒的机关把戏,叶赫那拉赐酒时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意,但他却没有阻止,因为他也想靠这卑鄙的法子将他留下,胜过将他送还给汉人,他怎想不到刘苏儿竟然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此时再想用其他法子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也陡然让他在众人之间显得心胸狭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刘苏儿就这么离去。 离开垂云观,刘苏儿不知道那杯酒中有毒,心中还十分钦佩努尔哈赤的为人,此人说话还算讲信用,说到做到,否则的话,他一声令下,上千人一拥而上,自己绝不能生离此地。 他心中更是感激王元极,若没有他的教导,自己绝对破不了七星北斗阵,而是陷入力战身亡的局面,自己以后若是用空,当带着梅嫽和孩子到山谷中去陪陪他,想到妻儿,刘苏儿对自己侥幸逃脱大难更是心生无数感激。 回到客栈,刘苏儿见到了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身上已经敷上了金疮药,正在房中养伤,见到刘苏儿无恙归来,都是感到十分激动,两人走了过来,刘苏儿见他们眼中带着眼泪,可见他们对自己的关心乃是情真意切,他说道:“男儿汉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们奋不顾身地留下来救我,我才应该好好谢谢你们才是。” 路小千摇了摇头:“都是我们不好,不知好歹,因为担心你,所以不自量力做出冲动之事,害得刘大侠差点回不来……” 刘苏儿打断他的话:“无论如何,我都感激你们冒死相救之恩,不过这种蠢事以后不要再做了,知道么?” 路小千和莫谷儿听他称呼他们的行为为蠢事,都是哭笑不得,连忙答应下来。 莫谷儿问道:“不知刘大侠的事可有什么眉目没有?”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已经见到正主儿了,咱们可以回去跟汪帮主回话了,对了,你们在这里可曾打听到沙忠利的下落?”他忽然想起路小千陪她千里迢迢地来到建州苦寒之地,不仅是为了帮自己找到幕后之人,也是为了找到害死他父亲路达远的叛徒沙忠利。 路小千摇了摇头:“还没有时间去打听。” 刘苏儿想了想,忽然说道:“对了,咱们找要找到何时?何况沙忠利若是知道咱们在找他,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咱们也不知道,不如再去找贩子乌苏,他人头熟,只要他肯帮忙,就一定能找得到。” 路小千为难地问道:“怎么才能让他真正卖力去打听呢?偿若他敷衍了事,随便找一下,然后说道没有此人,咱们也是无可奈何。” 莫谷儿说道:“他若不尽力帮忙,我宰了他便是。” 刘苏儿见他浑身伤痕累累,竟然还说这话,他摇了摇头:“这么做不妥,我看找他办事无外乎还是威逼利诱,威逼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了,咱们还可以利诱,我这里还有不少银票,看在银票的份上,他不能不卖力,毕竟他做的就是这个买卖。” 路小千惭愧地说道:“我的事,怎好再让刘大侠出钱?” 刘苏儿说道:“别说见外的话,我的事,你们二人都能出命,我出点钱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些钱也都是从别人手中拿来的不义之财,只要靠着这些钱能找到沙忠利,那还是值得的。” 三人坐言起行,立刻起身去城西乌苏的地盘去找他。 乌苏见到三人过来,表情变得十分不自然,他对刘苏儿说道:“你闯下了天大的祸事,怎么还敢公然露面?连我都差点儿被你害死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伙计寻人 刘苏儿笑道:“你这不是没死么?对了,废话少说,我这次过来,还是找你做买卖来啦。” 乌苏露出一脸绝望的神色说道:“我的爷,还要做买卖?再做买卖的话,我这条小命就要送在你手里了!” 刘苏儿说道:“别大惊小怪的,这次找你来做的是帮我找个人,一个汉人,价钱你说,上次买卖是个意外,算我不对,这次你看找人需要多少银两,我多付你一些便是,但你务必要全力对待,不能敷衍了事。” 乌苏听他说是找个人,先放下了一半的心事,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地问道:“不知你要找的是谁?不会是身在大牢或者受到通缉的犯人吧?”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是,是个有钱的主,我先问你,这买卖你接还是不接?” 乌苏连忙点头:“接,怎能不接?小的可就是靠这个糊口混口饭吃,您先说说,你们要找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又是说得哪里的口音?” 路小千将沙忠利的样子以及其他信息告诉了乌苏,乌苏说道:“他是否一定在建州卫?” 刘苏儿说道:“那也未必,也可能再建州左卫或者建州右卫,亦或者在这草原某处隐居着。” 贩子乌苏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刘苏儿问道:“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么?” 其实无论简单的买卖还是困难的买卖,乌苏听过后都会皱起眉头,表示事情难办,这是做生意的窍门,偿若他一脸轻松,让人认为事情很容易做到,谁还会出大价钱呢?但是对于刘苏儿,他却不敢这么做,他实话实说道:“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找人么?主要是收买信息,发动人手,偿若你们不着急,我慢慢找,一年半载下来,也能有个结果,偿若你们着急找人,我就要派出大量人手,一起去打听,那费用……” 刘苏儿直言道:“我们着急找人,你说吧,最短需要多长时间,又需要花费多少?” 乌苏犹豫了一会,这才试探着说道:“若是十天八天有个结果,至少嘛……至少得八百两银子……不过你们是熟客了,也能便宜些……” 八百两银子,只为找个人,这价钱自然是高得很了,但刘苏儿不以为意,他说道:“越快越好,我也不要你便宜,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你拿去,给我卖力去找,找到后不要打草惊蛇,直接告诉我们人在哪里就行,偿若找到得早,我还有赏钱,偿若你敷衍了事,乌苏,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是不是?”刘苏儿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了他。 乌苏接过银票说道:“是是是,一定卖力,一定拼尽全力去办!” 刘苏儿点了点头,感到十分满意,便要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离去。 乌苏又问道:“找到了人该去哪里通知你们?” 刘苏儿跟他说了客栈的名字,乌苏又说道:“只要这个叫沙忠利的在建州卫附近方圆三百里范围内,我就一定能将他找出来,偿若他不在这里,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刘苏儿说道:“那是,能够确认他不在这里,也是个结果。” 乌苏点了点头,恭送三人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路小千说道:“像他这种贪财之人,办事靠不靠谱?” 刘苏儿说道:“他就是吃这行饭的,别的未必靠谱,找个人若是还做不到,还有脸称贩子么?你放心,他不敢不全力去办。” 三人回到客栈,那名指点他们去找贩子乌苏的伙计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游玩得痛快吧?” 刘苏儿笑道:“的确痛快,你推荐的人很好,很对路,这是给你的赏钱。”刘苏儿摸出一块碎银子随手赏给了他,伙计欢天喜地地接过来连连道谢。 回到房间后,这名伙计还过来大献殷勤,问刘苏儿等人要不要喝酒吃肉,洗脚换衣服。 刘苏儿说道:“天都快黑了,我换什么衣服?换衣服干什么去?” 店伙计哈哈笑道:“客官是真不懂,还是在逗我玩?” 刘苏儿奇道:“什么真不懂?什么逗你玩?” 这次轮到店伙计惊讶地说道:“看来你真是雏儿,真不懂,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兄弟如手足,女真如衣服么?在这里说换衣服,其实就是帮贵客找个女人暖暖被窝。”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是他非要装正人君子,而是他这两日正在想念家中娇妻梅嫽,再加上建州卫的天气实在太过寒冷,他连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谢绝了店伙计的好意:“不用啦,多谢你的招呼。” 尽管客栈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人,店伙计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不知客官是否那方面不行?小人这里又祖传的圣药……” 刘苏儿笑骂:“去你的,老子在那方面当然是天下少有的行,只可惜你是个男的,否则我立马让你体会一下。” 店伙计连忙摆手:“这倒不用,这倒不用。” 刘苏儿见店伙计又机灵又有趣,十分喜欢他,他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建州卫向你们这样的客栈有多少家?” 店伙计说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总有二十多家,三十家不到,还有不少家中房屋多的也拿出来供人住宿,但比起我们来,招呼上就差得远了,只不过价钱低,也有不少手头拮据的人去住。” 刘苏儿本想着这偏僻荒凉,鸟不下蛋兔子不拉屎的荒凉之地,不会有几家客栈,想不到竟有二三十家,那么偿若沙忠利进城住店,打听起来就麻烦得多。 店伙计察言观色,问道:“客官这么问,是否在找什么人?”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我在找一名汉人,只可惜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来过建州,更不知道他住在那家客栈,所以能否找到此人,十分渺茫。” 店伙计说道:“客官有心,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只要客官告诉我那人相貌和来建州大约的时间,除非他不在建州住店,否则我总能问出个谱来。” 刘苏儿想不到他还有这本事,他说道:“你怕不是吹牛皮吧,你有什么本事找到他?偿若你真能给我找出个结果来,老子给你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店伙计说道:“成,有您这句话就成,您这一百两银子我赚定了。” 刘苏儿见他信心十足,便将沙忠利的相貌告诉了他,至于他何时可能来建州,刘苏儿通过他背叛路达远之后,又去见了无情剑客萧别离,然后再躲躲闪闪向这里赶来,前后不出半年,也就是说,沙忠利若来建州,只可能在最近几个月内。刘苏儿没有见过沙忠利,他对沙忠利相貌的描述,都是转述路小千告诉贩子乌苏的描述。 店伙计听说半年时间的跨度,有些为难:“半年……客官能否再精确些……” 这时门外传来路小千的声音,他边推开门进来边说道:“五个月前到三个月前的两个月内他可能来过这里,这样够精确的了吧?”刘苏儿早就听到路小千走过来的脚步声,想不到他能把握得这么精准,不知道他凭得是什么。 店伙计听到路小千的话,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望着刘苏儿。 刘苏儿说道:“他的话就代表我的话,两个月内应该没有问题吧?” 店伙计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三个月到五个月之前,正是汉人过中秋节前后,出远门的汉人少了,所以来建州的汉人定然不会有多少,去查起来相对容易些,客官要是住在这里不走,就等着小人的好消息吧。” 刘苏儿说道:“旬日之内我们都不走,你尽快去打听吧,偿若打听到了,也切莫让人知道我们在找他,行了,你去吧,对了,一会给我送壶热水来,我要洗脚。” 店伙计点头答应着离开。 路小千在屋内坐下,眼睛里流露着希望之光和坚定的神色,却一言不发,刘苏儿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路小千说道:“天杀的女真人在我后背划了一刀,躺着伤口疼,睡不着,便来看看,这店伙计有办法找人?” 刘苏儿说道:“我也不知道,姑且一试吧,对了,你怎么知道沙忠利是在那两个月会来建州的?” 路小千说道:“这三个月来,单勤王叔叔派人找遍整个中原,都不见这狗贼的踪影,所以我断定他至少是在三个月之前就来了,否则他不会在这三个月间赶路千里,却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而他和萧别离见面的时候虽然是在五个多月以前,但那是在陕北,从陕北到此地,总要二三十日,我所以我推断他要是来建州卫,至少是在五个月以内进的城。” 刘苏儿点了点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然则这都是以他来到这里为基础,偿若他没有来过这边,咱们一切徒劳,也都无功了。” 路小千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将这狗贼的心肝剜出来,以祭父亲在天之灵!” 第一百六十章 漠古部落 刘苏儿叹了口气,此事无可安慰,只能默然,一时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到路小千呼呼喘息之声,想来他心中十分不平静,刘苏儿忽然问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要是不高兴,就当我没说,别往心里去。” 路小千说道:“刘大侠尽管说,我怎会怪你?” 刘苏儿说道:“以令尊路达远公当时的实力,落败于朝廷大军几乎是早晚的事,若是令尊没有死在叛徒沙忠利的背叛下,而是被朝廷大军击杀,那么你是否会对朝廷将领如此痛恨呢?是否还要尽力刺杀朝廷将领来为令尊报仇呢?” 路小千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朝廷大军和义军势同水火,正常的战争,先父落败身亡,实属正常,朝廷将领也不过奉命行事,并没有什么过错,我不会去刺杀他们。” 刘苏儿说道:“照啊,他们用反间计策反了沙忠利,也不过是战争的手段之一,实则令尊还是死在朝廷手中。” 路小千说道:“那自然是不同的,若没有沙忠利,我父亲就算兵败身亡,也是战士当然的结局,是大家心中的英雄,但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别人便会说他不辨忠奸,被朋友出卖,总是最让人痛心的,我想先父就算在天有灵,也是心有不甘,对沙忠利痛恨不已。” 刘苏儿点了点头,再无话可说,场面陷入尴尬的地步,幸而此时外面脚步声传来,是店伙计送来了洗脚水,路小千也跟刘苏儿作别,回自己屋中休息去了。 此后几日,三人基本上就留在客栈中等候消息,他们极少出门,以防遇到努尔哈赤等人,多惹事端,然而五天下来,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这天晚上,路小千在客栈待得气闷不过,便要出去走走,刘苏儿怕他有失,和莫谷儿一起陪着他出去走走。 建州城的冬夜更是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三人都是内力深厚之辈,方才能抵御,三人都觉得一般人若不待在有火炉的屋内,定然受不了。 然而他们想错了,此地土生土长的人,并没有什么内力,却依然能够抵御这种严寒,看来他们是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早已经适应习惯了,刘苏儿见当地人大都皮厚肉糙,看来这里的人多食肉,身上就像长了一层天然的厚厚肉垫子,能够像熊一样保存体温,不怕寒冷。 三人经过一家酒楼,这里灯火通明,路小千提议到里面喝两杯,刘苏儿说道:“努尔哈赤正恼咱们,里面说不定有他的人,你们两人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咱们就别节外生枝了。” 莫谷儿说道:“我们的伤本就是皮外伤,这几日已经没什么大碍,遇到他们的人正好,上次被他们围攻,正憋得一肚子火,遇到他们,就先收回点上回出血的利钱。” 刘苏儿拗不过他们,只得随他们的意,进去喝两杯。 里面果然几乎满座,女真人好饮,天寒地冻时节偿若不喝上几杯,恐怕他们觉都睡不踏实,刘苏儿等人一进来就放心了大半,在这里喝酒的并没有穿官兵服饰的人,大多都是女真百姓,三人寻了个座,店小二凑过来问他们吃什么。 路小千说道:“熟牛肉切一斤,羊肉切一斤,下水来一盘,再打一斤酒来。” 店小二愕然:“你们三人只点这些,似乎不大够吃的……” 偿若是在中原,路小千所点的菜相对于三个人来说非但不少,而且有些多了,但在这里,这些酒菜也仅够一个人吃的,刘苏儿看其他人桌上都是摆满了几大盘熟肉,酒则论坛,他连忙说道:“他点的是他一个人的量,这样吧,你一起给上五斤牛肉,三斤羊肉,羊头一份,羊蝎子炖一盆,酒么?挑好酒先送一坛过来。” 店小二记号菜单,这才笑眯眯地去了。 路小千咋舌道:“点这么多,就咱们三个人吃岂不浪费?” 刘苏儿笑道:“浪费就浪费,你没看其他人都是这么吃,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才痛快豪爽。” 牛肉羊肉都是现成煮熟了的,很快酒菜送上来,三人开始大快朵颐,肉的滋味还不错,这是家老店,熟肉都是炖上一天的,所以特别入味,唯独这酒的滋味有些差了,尽管刘苏儿交代上好酒,可这酒非但比之中原美酒的醇厚差得远了,就连一般的酒似乎也比不上,入口就辣嗓子,路小千喝了一口就吐出来,呼呼直喘:“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冲?” 刘苏儿勉强喝了半碗,对他说道:“这是北方的烧刀子,不过比烧刀子还要烈,应该是喝了就会感到暖和的,你喝不惯就少喝点。” 这时店小二捧着一盆羊头送上来,刘苏儿问他:“这是什么酒?是你店里最好的酒么?” 店小二肯定地说道:“当然,这酒叫做扳倒井,是我们店里最出名的酒,外人刚开始喝可能有些喝不惯,只要两碗酒下肚,这酒中的滋味就出来了,你也就会发觉这酒的妙处所在,比较起来,你们以前喝过的酒都不算酒,不过是白开水罢了。” 刘苏儿将信将疑,忍着辣嗓子的难过劲儿连喝了两碗,果然,喝到第三碗时,也不再觉得酒辣,反而觉得这酒十分凛冽又带着几分甘甜,配着大块的羊肉落肚,一种神仙也不如的感受油然而生,酒如其名,喝到几分醉时,说不定真有将井都给扳倒的错觉。 其实扳倒井的意思是喝多了走不成路,醉倒在井边,天旋地转之际,那井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便分辨不清,就好像将井扳倒了似的。 莫谷儿一声不出,倒也跟着喝了几碗,醉醺醺的感觉一上来,他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我是野人女真族的人,那叶赫部也是野人女真族的人,可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真是不公平……” 刘苏儿怕他酒后失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惹出麻烦,他连忙劝阻道:“这些话咱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莫谷儿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才不怕呢,我什么都不怕,现在在野人女真族里,除了叶赫部,其他部落都被努尔哈赤吞并,我还怀疑是不是他们出卖的我们,原来他们已经结为姻亲,怪不得呀怪不得,嘿,我要是个美人,说不定也能嫁给努尔哈赤,这样我的亲戚们也就不用惨死了……”说着说着,他竟哭了起来。 刘苏儿听他公然谈论努尔哈赤和叶赫那拉氏,口不择言,他连忙四周看了看,幸好没有几人注意到这里,这么晚了在这里喝酒的大都是酒鬼,都在用女真语高谈阔论,刘苏儿知道莫谷儿平时话不多,很多心事都积压在心中,现在借着酒劲,将心中的不满和愤慨一吐为快,平时话多的路小千反倒没怎么说上几句。 路小千也在一旁跟着劝慰道:“我说莫师兄,咱们毕竟不是在中原,是在建州,出门在外,咱们谨记祸从口出。”路小千有父仇在身,所以总会尽量克制自己,而莫谷儿虽然背负族人的血仇,却知道这是部落之间正常的兼并,自己想要报仇,除非杀光几个部落的人,这当然不可能,所以莫谷儿的仇无处可报,平时便只能深埋在心底。 刘苏儿见莫谷儿不听劝,便对路小千说道:“别管他,随他吧,偿若他喝多了酒还不让他说个痛快,只怕这些话这些苦憋在心里迟早会将他憋坏。” 莫谷儿没人阻拦,更是说起了自己的过去,扳倒井越喝越多,刘苏儿从他前后颠倒的话语中也断断续续得知了他的童年经历。 在十多年以前,莫谷儿是野人女真族一个小小的名为漠古部落的孩子,野人女真大都生活在靠近大海的地方,他们所居是在海的西边,因此很多人又将他们称为海西女真,莫谷儿的童年就是在海边无忧无虑的度过的,他们部落的人都以打渔为生,生活虽然艰辛,但过得还算富足,除了下海捕鱼外,他们还打捞珍珠,只不过打捞珍珠风险很大,不是为了进贡,他们根本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莫谷儿小的时候,除了建州女真,东海女真对野人女真的财富有觊觎之心外,野人女真本身的大小部落之间也经常发生劫掠攻击之事,在莫谷儿的印象当中,每年到了收成年份,大小战争少则四五起,多则十几起,总之可说战乱不停,部落里的人有的死了,有的成为保护部落的英雄,莫谷儿小时候也曾崇拜过一名就走阿骨打的英雄,可惜后来他也死了。 那天他出去玩耍,想不到竟因此躲过一劫,至于躲过这一劫是福是祸,那还不好说,因为背负着沉重的压力活着,未必比死了更算是福,等到莫谷儿傍晚肚子饿了,准备回家吃饭时,他才发现整个部落陷入火海,他们这个以漠古为姓氏的部落除了他一人以外,其他无一人存活。 莫谷儿见状又悲又恨又怕,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了很久,一直哭到第三天,人都饿得没有力气站起来,哭的时候也没有眼泪,若非被路过的楚界南搭救,小小年纪的莫谷儿定然活不了。 楚界南带他吃饱了饭,问清了他部落的遭遇,根据他漠古氏的姓氏改成汉人的名字,莫谷儿。 此后莫谷儿便跟着楚界南去了中原,这次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故地重游,怎能不心生波澜?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客栈遇袭 刘苏儿也听得唏嘘不已,为他的坎坷遭遇又浮一大白,他自己的遭遇又何尝不坎坷了? 莫谷儿接着说道:“我师父本领这么大,当年我族人受到袭击时,他定然有所发现,我曾问过师父,到底是哪个部落袭击的我家,师父说哪个部落还不是一样?草原上无外乎大的部落吞并小的部落,这是草原的规律,就像旭日东升,夕阳西落,莫谷儿,你所应该做的,不是铭记仇恨,而是放眼将来。” 刘苏儿说道:“你师父说得没错,袭击你部落的人是谁都没什么分别,或许早就被努尔哈赤帮你报了仇,再纠结过去没有意义,以后你不妨就在中原落足,娶妻生子,过好自己的生活。” 莫谷儿一拳锤在桌子上,酒碗都跳了起来,他说道:“我心有不甘啊,其实我也有点印象,记得部落被袭击的前几日,我听到大人们在商量,叶赫部咄咄逼人,咱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如联络其他部落来一起反对他们什么的,我一直怀疑叶赫部就是袭击我家的凶手。” 刘苏儿愕然:“叶赫部不也是野人女真,和你们不是一个族的吗?” 莫谷儿苦笑道:“除了部落里的人是族人,其他哪有什么族人?有些部落壮年男子多,又不想劳作,便靠着抢夺别人的粮食财富为生,唉,我何尝不知,如今努尔哈赤去了叶赫那拉孟古姐姐,整个女真族都是他们两家的啦,我这个仇自然得搁在一旁,这贱人又笼络了我们不少汉人习武之人,也不知她……” 莫谷儿说得起劲,身旁一桌人忽然一拍桌子,用并不流利的汉语喝道:“敢骂我们叶赫部的格格为贱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们一桌吃饭的人共有八人,其他八人并不会说汉话,看到此人站起来,也都跟着站起身,并用女真语询问怎么回事。 此人用女真语叽里咕噜一阵,同桌的人哇呀呀地怒骂着,同时抽出刀子,一人用刀子指着莫谷儿,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莫谷儿也听不懂,会汉语的那人说道:“你小子这么狂,看来是有狂的资格了,让我们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这么说!” 说罢,一刀向莫谷儿砍去。 莫谷儿和路小千自从上次在垂云观被努尔哈赤捉住之后,两人的兵器便被收缴,这几日也无暇到兵器铺子去买趁手的兵器,所以两人都是空着手,见到刀砍过来,正要躲避,刘苏儿凌空一指,一道无形有质的真气点在此人手腕处的神门穴,这人手腕剧痛,手上无力,手中的刀子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但此人的手臂还是挥舞了下来,莫谷儿抬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此人向后狼狈滚开,接连撞翻了三八椅子。 其余人不知刘苏儿使得什么邪术,打掉了他的兵器,纷纷怒吼着扑了上来,就在这时,一人忽然出现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上,伸手阻止了双方的战斗,口中先用女真语,然后用汉语各自喊了一遍:“要打请到外面打去,我这里还有客人要吃饭!” 刘苏儿看此人一副养尊处优的大汉模样,想不到轻功这么高明,就连自己都差点看走了眼,旁人轻功高明,大都天生,比如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夜盗千户,需要的就是极高的轻功,但伏缨身材瘦长,让人一见便知是修炼轻身功夫的好身板,但这人身材犹如铁塔一般,不知他是怎么将轻身功夫练到这等地步的。 这时店小二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对众人说道:“这是我们饭馆的东家纳兰贝勒,大家有话好好说,尽量不要动手,要动手也请出去动手,这是我们小店的规矩!” 那名会说汉话的女真人刚从地上爬起来,听到店小二的话,忍不住吼道:“我要是就在这里动手呢?你们知道老子是谁么?你们管得着么?”说着,此人爬起来,捡起刀,又要向莫谷儿冲来。 饭馆的东家纳兰贝勒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此人背后的一块肉,就像抓住了一条狗的后脊背,然后甩手扔出了饭馆,从纳兰到饭馆的门口还有两丈远近的距离,想不到此人一甩手就将人扔出这么远,刘苏儿心想,此人好大的力气。 门外传来啪的一声轻响,看来是被扔出去的人掉在地上的声音。 纳兰脸露微笑,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用女真语问其他人:“你们还想动手么?” 其他人见纳兰的武功太高,几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相互看了一眼后,纷纷向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在叫嚷着:“你给我们等着!” 纳兰伸手抓住身旁的一个人,那人尖叫道:“你干什么?” 纳兰冷冷地说道:“你们点了这么多菜,帐还没结就想走?想吃白食那你可来错地方了!” 这人自知理亏,又加上害怕,不敢再多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元宝递给纳兰,然后转身就想走! 纳兰喝道:“等等!” 这人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他的同伴全都走得一干二净,就剩他一人在这里担惊受怕,他颤颤巍巍地问道:“钱不是给你了么?还要怎的?” 纳兰说道:“你给多了!” 这人说道:“不用……不用找了……” 纳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该多少就是多少,伙计,这顿饭他们吃了多少钱?” 店小二说道:“四两五钱银子。” 纳兰点了点头,他手中的银元宝是十两银子,纳兰将银元宝在手中搓成银条,然后用食中二指做剪刀,在中间夹手一剪,银条断成两截,纳兰将其中一截递给店小二,剩下一截递还给那人,那人被纳兰的指力手力震惊地无以复加,茫然失措地接过银子,这才连滚带爬地慌忙跑了出去。 纳兰在后面哈哈大笑:“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光临!” 双方说话用的都是女真语,刘苏儿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看表情也能猜出个一二,他惊讶于纳兰的武功,因为纳兰这一手功夫分明像是中土少林武功里的金刚指,刘苏儿由于没有练过,也不能肯定,他对纳兰施礼道:“多谢援手!” 纳兰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用汉语说道:“你武功高出他们太多,根本用不着我出手,有什么好谢的?我出手只是不想他们打烂我饭馆的家伙而已,用不着谢。”说着此人慢慢走到一旁的包房中去。 刘苏儿点了点头,想不到此人如此特立独行,武功这般高强,却在建州这苦寒之地开着饭馆,这大约就是人各有志吧。 一场架下来,三人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特别是牛肉冷了后牛油变成了一层油脂,味道也差,三人酒也喝得差不多,又不想多生事端,这便结账离去。 出了门,路小千说道:“空着手总觉得不对劲,等明个一定去买两把兵器回来。” 莫谷儿虽然喝得醉醺醺的,可是还在惦记着刚才打架之事,他说道:“这家店的东家虽然武功厉害,但还是得要防范小人使坏,他出手得罪了那些人,我怕那些人回头再报复他。” 刘苏儿说道:“你放心吧,这饭馆的东家叫什么纳兰贝勒,既是贝勒,身份岂同等闲?再加上此人武功极高,用不着咱们替他操心。” 莫谷儿始终放心不下,毕竟打架是由他招惹起来的,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偿若那些人不来便罢,若来了,定让他们一次性地吃够教训,再也不敢前来生事。” 晚上出来,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三人都觉得十分荒唐,莫谷儿酒醒了三分,话又少多了,反而路小千的话又像平时一样啰嗦,他问刘苏儿:“刘大侠,你看那饭馆东家纳兰的武功很高么?” 刘苏儿说道:“随随便便就能将银元宝捏成银条,有几人能够做到?而用两根手指将银条剪断,更是匪夷所思,此人武功之高,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路小千咋舌道:“刘大侠是否太高估了他?” 刘苏儿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到客栈房间里,路小千拿出一个银元宝,用力搓捏,但银元宝只是微微变形,想要像那人这么随意地捏成银条,还来还差得远,路小千叹了口气,将银元宝放在一旁,明白武功一道,功力不够勉强是勉强不来的。 正要洗洗脚睡下,莫谷儿屋内忽然传来惊呼声,路小千将刚脱下的一只鞋又穿上,然后冲了出去,踢开莫谷儿的房门,只见莫谷儿一手捂着肩膀,他的肩膀上正滴着血,显然受了伤,只不过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伤他的人呢? 路小千四下一看,窗户向外大开,他两忙扑了过去,从窗口看到两道人影正快速地离去,路小千正要翻窗户出去追,莫谷儿喊住他:“不要去!刘大侠已经追过去了!” 路小千两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伤的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美人清韵 莫谷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此人武功好高,幸而刘大侠来得快,否则我这条小命恐怕就要送到此人手里!” 路小千骇然,他知道莫谷儿的武功比他高得多,想不到他似乎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他过来查看莫谷儿的伤势,只见他的肩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好在他们前几日受伤后买了很多金疮药,路小千取来一边给他敷药,一边问他:“伤你的人可是那饭馆的东家纳兰?” 他这么猜测,之因他们最近所见到的高手中,以纳兰的武功最高,是以他的嫌疑也最大。 莫谷儿摇了摇头:“纳兰的身材高大,而此人身材瘦小,绝不是他,更何况他行事磊落,又怎会做出这种入室刺杀的事?” 尽管此时绝不适合发笑,可是路小千还是为莫谷儿对纳兰的评价感到忍俊不禁,他说道:“人不过帮你将那几名女真人赶走,他在你心中就成了行事磊落的人了?你见到他不会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你怎知他是怎样的人?” 莫谷儿也觉得好笑,路小千给他包扎伤口时紧了点,他的笑脸变成痛苦之色,不过他忍着没有叫出声来,而是轻轻地对路小千说道:“你轻点,有些人你见一面也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正所谓诚于中者形于外,你看他的样子便知他是怎样的人了。” 路小千说道:“算你吧,你受了伤,我也不和你争执,不是他就行,想不到这小小的建州城,现在成了卧虎藏龙的风云之地,等我找到了沙忠利,咱们宰了他立刻就走,这地方真不是好待的。” 莫谷儿失血有些多,他倒了杯水喝了,来到窗户前向外看,没有理会路小千的话,而是关心的问道:“你说刘大侠这么冒然追出去,会不会落入敌人的圈套中?” 路小千立刻想起在垂云观中的遭遇,他说道:“又有什么圈套能困得住他呢?我说咱们也不要瞎担心,他定会没事,咱们也要坐得住,别像垂云观中那次,咱们自己白赔了一身伤,非但没有起到什么帮助,反而差点拖累了刘大侠。” 莫谷儿叹了口气:“怪只怪咱们太也无能,刘大侠似乎比咱们也大不了多少,咱们和他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等回去我定要跟师傅再好好练练。” 两人的师父都是同一人,楚界南,路小千听他提起师父,脸上露出崇敬的神色。 话分两头,客栈里路小千和莫谷儿为刘苏儿感到担心,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时,刘苏儿正在建州房顶御风而行,眼前一名黑衣人正在房顶急奔,而刘苏儿在后紧紧跟随,他非是不能立刻追上此人,他是故意和此人保持一段距离,想看看此人的落脚之处。 今晚他感慨良多,在房间中左右也睡不着,正站在窗前发呆,想起莫谷儿酒后哭诉他凄惨的遭遇,又跟着想起自己的过往,窗户打开,寒风涌进来吹熄了油灯他也没有理会,天上一轮明月,不分彼此地照耀着芸芸众生,也亏得刘苏儿离窗口近,他才能在莫谷儿发出惊呼时立刻冲出窗户,又从莫谷儿窗户冲了进去,救下他的一条小命。 黑衣人见到刘苏儿,放下立刻就能杀死的莫谷儿,将手中一把三寸来长的分水刺转向刘苏儿刺去,刘苏儿紫竹棒放在了自己屋内的床头,这是见对方来势凌厉,便以一招四方拳以攻对攻,来人想不到刘苏儿武功高到这种地步,两人一瞬间交手三招,黑衣人知道自己不是刘苏儿的对手,一个鱼跃,从窗户跳了出去,刘苏儿见莫谷儿伤势不在要害,一时性命无碍,也跟着纵身从窗户翻出,向黑衣人追去。 冬夜寒风呼啸,黑衣人仓皇逃窜,刘苏儿算定自己紧追不舍下,此人定会将自己带入他们的老窝,让后对自己群起而攻之,这样自己就能知道他们的来历,胜过严刑拷问,自从他用四方棍法破了全真教的七星北斗阵后,对和别人动手信心大增,也不惧对方人多势众,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一直来到建州城的城墙脚下,一招上天梯,双脚次第在城墙上点过,人已上了城墙上,接着一个翻身,落在城墙后,刘苏儿艺高人胆大,也不惧他龙潭虎穴,人也跟着上了城墙。 建州城和中原大城规格差不多,城墙外便是护城河,和中原护城河不同之处在于这里天气极寒,护城河上早就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刘苏儿站在城墙上,见到那黑衣人正在冰上急奔,这人身形瘦小,在冰面上像是在滑动一般,迅速离去,刘苏儿跟着纵身跃下城墙,自后紧紧追去。 出城向东,黑衣人遇林穿林,遇水过水,这里的河道十九都结了冰,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奔出了二十多里地。 前方的黑衣人忽然来到一个小小的山岗上,这个低矮的山岗上并没有什么树木,光秃秃的,黑衣人来到山岗上后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刘苏儿。 刘苏儿心道,难道此人知道跑不掉,所以要和自己拼死一搏?自己好歹也要问出此人的来历。 他纵身来到山岗上,和黑衣人相视而立,他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对我们下手?” 黑衣人凝视他良久,什么都没说,就在刘苏儿等得不耐烦时,黑衣人忽然拉下自己脸上的黑面巾,一张绝美的脸庞出现在刘苏儿眼前。 月光下,这张绝美的脸就像一块黯淡无光的石头忽然发出明亮的光,将周围都映照得明亮起来。 刘苏儿心中一震,想不到这黑衣人竟是名女子,而且是一位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这女子年纪不会有多大,绝不会超过双十年华,尽管刘苏儿有了梅嫽这位贤惠的妻子,但在这一刻,他仍克制不住地怦然心动。 这名女子用十分清丽的声音说道:“你们侮辱我们部落的格格,还打伤了我们的人,我是来找回场子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我就杀好了。”她说得汉语并不流利,带着女真语的习惯,然则就是这份生涩,让刘苏儿却感到异样的动听,他心中隐隐生出对梅嫽的歉意,因为自己对这位绝世美女忍不住生出爱慕之意。 刘苏儿说道:“原来你是叶赫部的人。”他立刻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她是今晚在饭馆里吃饭时遇到的那群女真人找来的高手,准备报仇的。 女子点了点头。 刘苏儿带着不屑的口气说道:“就算是来找回场子,至少也找个男人出来,找个女人过来算什么意思?” 女子柳眉一蹙道:“我是我们部落里武功最高的人,男人女人又有什么不同了?你这人真奇怪,要打就打,不打我就走了。” 刘苏儿叹了口气,一股斗志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怎能忍心对这名女子动手?那就像对一副名画进行涂改,对一尊精美的瓷瓶进行敲打那般,他说道:“在我们汉人那里,男人的事都由男人来解决,从没有让女人出头的,在我们那里……女人都是被用来疼惜的,又怎舍得让她们去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女子惊愕了半晌,忽然掩嘴笑了起来,她这一笑不要紧,更让刘苏儿有种忽然春风来之感,他心道原来漂亮女人的魅力竟然这么大,比之什么绝世武功都让人内力消失得更快,都让人斗志全无,女子说道:“我们草原上的女子可没有你们这么多规矩,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的不好么?让男人护着又算什么本事?” 刘苏儿茫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妻子梅嫽也是武林中人,只不过自己绝不会让她为自己出头罢了,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看了他一会,然后说道:“我叫叶赫那拉清韵,你呢?” 刘苏儿说道:“我叫刘苏儿。”不知为什么,他对这名叫做叶赫那拉清韵的女子全无抵抗力,兴不起一丁点隐瞒她的意思。 清韵说道:“你叫刘苏儿?你不是姓吴么?那吴老子是假名字了?” 刘苏儿心道吴老子这三个字自己只在贩子乌苏身前提起过,难道是这小子出卖了自己?否则她怎会找到自己下榻的客栈?想到这里,刘苏儿对乌苏充满了矛盾的心情,之所以矛盾,是因为他出卖了自己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使得莫谷儿被刺受伤,而乌苏却因此让自己结识了这名女子,又不禁隐隐带着些感激。他笑道:“吴老子是我骗人用的假名字,我的真名字就是刘苏儿。” 清韵说道:“原来你是骗乌苏的,若非我斩断他的双脚,他还不肯说出你们的下落呢,你骗了他,他却死命维护你,真让人想不明白。” 刘苏儿跟她说话,脑子总有种跟不上她所说的感觉,想来都是被她的绝美容貌分了神,他须得想上一想,才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一者,乌苏原来并非心肝情愿的出卖自己,而是被她砍断了双脚,这可怜的人,因为双脚断了的缘故,自己也不必再去找他的麻烦;二者,这女子相貌这么美,想不到下手这么毒辣,她的美貌和她的行事恰好像是两个极端,刘苏儿喃喃地问道:“你砍断了他的双脚?” 清韵说道:“不错,他要是早说,我也不至于向他逼问了,行啦,该问的事你都问完了吧?你要是不想杀我,我就走啦。” 刘苏儿伸手说道:“慢着!” 清韵缓缓地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你真要杀我?”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下不了手,我只想问你,你以后还会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清韵咯咯一笑说道:“当然不会,你武功这么高,我不是你的对手。”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失望。 清韵对他甜甜一笑道:“那我走啦!” 说完,清韵再次带上黑面巾,人跃下山岗,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一阵北风吹过,大地又似乎陷入深冬的严寒当中。 刘苏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因为放走了清韵,心中竟对梅嫽生出一股愧疚之感。 第一百六十三章 楼名拱月 回到建州城客栈中,路小千和莫谷儿见刘苏儿无恙归来,都感到十分高兴,路小千说道:“我就说了,以刘大侠的武功,绝不会又什么闪失。” 刘苏儿至今仍有些失魂落魄的,他问莫谷儿:“你伤口怎么样了?” 莫谷儿说道:“没事,那刺客……” 刘苏儿不好说自己因为刺客貌美而将她放走了,而是说道:“那刺客是个女子,我逼问出她的性命来历,便让她走了,她此后不会再来袭击我们。” 路小千问道:“是个女人?真想不到,她是谁?为何要对付我们?” 刘苏儿说道:“她叫做叶赫那拉清韵,你们听到她的姓氏,难道还不明白她为何来找咱们的麻烦吗?” 路小千愕然:“难道竟是因为在饭店里的事?” 刘苏儿点了点头。 莫谷儿歉然道:“都怪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口不择言,惹来这场麻烦事。” 刘苏儿说道:“不怪你,你好好养伤,不要内疚了,这名女子行事狠辣,若非我不愿对女人下手,定然会宰了她为你报仇。”这当然是瞎话,他怎舍得对她动手呢? 路小千说道:“她是怎么知道咱们住在这里的?” 刘苏儿苦笑道:“她以为我名字叫做吴老子,你猜她是从谁那里得知的?” 路小千立刻醒悟,他恨恨地说道:“是贩子乌苏!我早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这次又出卖了咱们,明早咱们就找他去!”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看算了吧,这女刺客为了从他口中逼问出咱们的落脚处,他的双脚都被砍了,现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他能为了咱们失去了双脚,对这种人来说已是罕见的义气了,何况寻找沙忠利,还得需要他的帮助,咱们还得安慰安慰他才行。” 路小千可没有刘苏儿这么容易谅解他,他说道:“两只脚的代价就想让咱们送命?” 莫谷儿连忙打断他的话:“他也是迫不得已,我看算了吧。” 三人又说了会不相干的话,然后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睡在床上,刘苏儿想着叶赫那拉清韵的绝世容颜,又想到在家中看着孩子,跟自己举案齐眉的梅嫽,心中时而感到甜蜜,时而感到烦乱不已,他暗中告诫自己,清韵不过是女真人里叶赫部的女子,而且是个狠辣的女子,别说自己已经有了妻室,就算没有妻室,这种女子也是碰不得的。 然而他又忍不住想起她,又忍不住在心中想,自己若没有结婚,难道真是碰不得么? 心中一股莫名的渴望和世俗的枷锁,让他在危险的边缘进退不得,矛盾不已。 第二天一早,店伙计给三人送来早饭,刘苏儿问店伙计:“让你打听的事可以眉目了?” 店伙计说道:“城中的二十八家客栈我已经问过二十一家了,剩下的七家这两天就会有结果,您就放心好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又赏了他一两银子,店伙计心满意足地离去。 吃过早饭,三人正要出门去找乌苏问问情况,想不到乌苏的手下先来找上了他们,刘苏儿问道:“乌苏怎么样了?” 来人连带愧疚地说道:“幸而三位大爷都没有大碍,我们主子都要愧疚死了,他现在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口中还在询问三位大爷的安危,你们不知道,昨晚他出的事,来人下手也真狠,用短刀将我们主子的双脚砍断,血流一地,七八名郎中都束手无策,还好一位和主人有交情的汉人武师将主子断腿处扎紧,又用蜂蜜混了金疮药将伤口糊住才不止继续流血,否则他身上的血都要流光了。” 路小千丝毫不同情乌苏的遭遇,反而说道:“他内疚?我看他是怕我们去找他的麻烦吧,他见我们活得好好的,八成是失望多过高兴才对。” 来人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路小千还要说些什么讽刺的话,被莫谷儿拦住。 刘苏儿说道:“那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过去看望看望乌苏。” 来人答应了,带着三人来到乌苏在建州城中的另一处宅子,像他这种人,就好比狡兔,就算有三窟也是正常,刘苏儿知道他是怕清韵再来找他,所以暂时先躲了起来,而他既敢带人来此,也说明他不担心自己,又在向自己表示他没有防备自己。 在这种地方能成为贩子的人,在识人方面自然有一手,他是看准了自己不会对他痛下杀手的那种人,只是对清韵,想必他才是看走了眼,否则以他的精明,怎会被砍断了双脚? 此刻乌苏正躺在内屋的床上,房间里燃烧着三个火炉,一屋子里都暖烘烘的,但乌苏还是疼得冷汗直流,旁边一名妇人不断给他擦拭脸上的汗珠,他见到刘苏儿等人进来,连忙装作要起来的样子,其实他的双脚已断,又怎能站得起来?不过是他在表明对刘苏儿等人的欢迎而已。 刘苏儿说道:“您呐还是乖乖地躺着吧。” 乌苏颓然坐倒,身子震动牵扯到了伤口,又痛得他咬牙切齿起来。 刘苏儿怕清韵和乌苏两人联手使诈,江湖风云波诡,谁说得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掀开乌苏的被子看了看,乌苏自脚踝以下全都不见了,虽然被包扎着,也能看出他的双脚的确被砍断,像他这种人物,正是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断了双脚就成为残废,真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刘苏儿若非亲眼所见,真难相信她下手会这么毒辣。 乌苏苦笑着说道:“你遇到这狠心残忍的女子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 乌苏说道:“她的武功虽高,但是比起吴大侠来,还是差得远了,否则我宁死也不会说出你们的所在。” 刘苏儿对他出卖自己现在已经毫不介怀,反而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他说道:“你认得她?” 乌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虽然不认得,可也听说过,她在野人女真里名声很响,人家都称作她为努卡依哈,也就是带刺的花之意,她武功高强,任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凡敢招惹她的人,残肢断体都算好的,她动起手来,可算是绝不留余地,若非吴大侠武功高强,也制服她不得。” 刘苏儿见他的惨状以及他难得的真诚,歉然道:“我不姓吴,我姓刘。” 乌苏强忍着痛苦说道:“是刘大侠。” 刘苏儿说道:“关于这个女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乌苏说道:“这女子是叶赫部的人,名叫叶赫那拉清韵,乃是叶赫多目的女儿,她家在叶赫部里算不上有什么地位,但是后来她不知如何,拜了以为中原武人为师,学了一身本事,为人虽然狠辣,但十分维护自己的族人,所以在叶赫部声望很高,以前还有些小伙子觊觎她的美貌,前去撩拨她,都被她打得抱头鼠窜,后来她出手越来越狠辣,敢于招惹她的人已经没有了,所以她至今未嫁,这小贼娘怕是也没人敢娶她,呸!” 说到后来,他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刘苏儿心中感到好笑,又带着些感激,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下落而失去双脚的,只是这时这么说,不免更让他受到打击。 刘苏儿问道:“这小贼娘长相如何你见到了?” 乌苏摇了摇头:“叶赫部多出美人,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她长得美又如何?还不是没人敢娶?” 刘苏儿不再多问,他已经知道了清韵的事,现下他要问问沙忠利的事了,这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虽然心有不忍,但他还是问道:“不知我让乌苏去找的人,现在可有什么结果了?” 乌苏说道:“还有几处地方没有打听到,就快了,这两三日间就会有个结果,还请吴大侠哦不,是刘大侠放心。” 刘苏儿心道他和那店伙计都要两三日才有结果,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他说道:“既然乌苏这么上心,我也就放心了,乌苏身子有伤,我来得匆忙,没有给乌苏买什么东西,这一百两银子还请乌苏拿着,买些人参灵芝什么的补补,我就不打扰了。” 乌苏感激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事情还没办成……” 路小千和莫谷儿对乌苏没什么好感,早就走到了门外,刘苏儿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努卡依哈伤了我的兄弟,她的事你也顺便帮我打听打听,说不定我能帮你报了这个仇。” 在乌苏瞠目结舌中,刘苏儿扬长而去。 刚回到客栈,还没坐下啦休息,店伙计就冲进来对刘苏儿说道:“恭喜客官,您让我找的人有眉目了!” 刘苏儿大喜之下几乎跳了起来,他问道:“人在何处?”他声音激动,想不到这件如此渺茫之事,竟会让一个客栈的伙计给找到。 店伙计说道:“他人早走了,我只是查到他曾在拱月楼住过三晚。” 刘苏儿问道:“拱月楼?” 店伙计点了点头:“拱月楼虽也是客栈,但同时也是一家青楼,两相结合,所以生意特别好,客官您懂的。” 刘苏儿不以为意,问道:“可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店伙计说道:“听说他出手阔绰,来到就包下了拱月楼的当红阿姑银月,那沙忠利的去向,说不定银月知道,只是银月此人十分看重银子,客官不如直接去问她的好。”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他掏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店伙计又问道,“没人知道你在打听他吧?” 店伙计点了点头:“这个自然,客官吩咐下来的事,我岂能不记得?”他结果银票,仔细看了看,这才谢过刘苏儿,喜滋滋地去了。 刘苏儿喊来路小千和莫谷儿,路小千还不知刘苏儿让店伙计找人的事,刘苏儿说道:“沙忠利的确来过建州,不过又走了。” 路小千听得热血沸腾,他问道:“他去了何处?” 刘苏儿说道:“他去了何处,可能只有一个人能告诉咱们,咱们现在就去找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完颜锋芒 离开客栈,路过一家兵器铺,路小千和莫谷儿进去各自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女真族各部落常年不靖,尽管努尔哈赤已经统一了各部落,但多数人走在街上还是带着兵器,以防万一,不像中原,只有习武之人才常常带着兵器,这里只要是成年男子,人手一把利刃,所以兵器铺的生意特别好。 路小千挑了一把青钢剑,店家告诉他们:“客官真是好眼光,这把剑是从中原有名的铸剑高手手中收购来的,端的是吹毛短发,锋利无比,平时杀猪宰羊,刃也不会卷。” 刘苏儿想到这里人常常要宰杀牲畜,看来他们携带刀子宝剑,不仅仅是为了防身,更有实用的价值,路小千笑问:“宰猪宰牛刃都不卷?” 店家:“绝不会卷,这把刀可是捶打了上千次才得到的铁精。” 路小千问道:“那杀人会不会卷?” 店家笑道:“莫开玩笑,剑是好剑,客官是否真心要买?” 路小千问道:“多少钱?” 店家说道:“一百两,不议价。” 刘苏儿连剑带鞘拿在手里掂了掂,这种货色的青钢剑在中原最多只要二十两,想不到在这里竟要买到一百两,所谓杀猪宰牛都不会卷,那更是吹牛皮了,店家定是看他们不会在这里长待,所以也不怕他们找回,路小千刚要要讨价还价,刘苏儿拦住他,替他付了钱,路小千将剑拿起来,这把剑虽然和他在垂云观被收走的那把剑无法相比,但轻重长短也都差不多,只能将就着用了,等回到中原再去寻一把好剑。 店家见路小千买剑这么爽快,等莫谷儿来问的时候,他更是拿出了另一把差不多的青钢剑,却将这把剑夸上了天,要价三百两。 莫谷儿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当我们是肥羊么?你这里最便宜的剑是哪一把?” 店家拿出一把连剑鞘都没有还锈迹斑斑的剑说道:“呶,这一把剑你要不要?只要一两银子,你再看看那一把,这剑呐,本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他话没说完,莫谷儿就拿起这把锈剑,又用路小千那柄价值百两的青钢剑将锈剑的护手削去,看起来和他原来用的那把薄铁片便有三分相似,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满意,然后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店家:“我就要这一把了。” 店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离去,口中喃喃地说道:“真是怪人,好剑不要要破剑,我看他八成也不懂怎么使剑!” 三人来到拱月楼的时候,还没到晌午,不过不要紧,这里的规矩不像中原,非倒日落才开始营业,老鸨还是欢欢喜喜地将三人迎了进去。 刘苏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银月的姑娘?” 老鸨笑道:“不错,银月姑娘虽好,我们还有明月姑娘和秀月姑娘都不错,你们三人……” 刘苏儿说道:“我们只找银月姑娘。” 老鸨露出为难的神色。 刘苏儿这时也顾不得多了少了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说道:“我们是非银月姑娘不可,可是有什么为难的?” 天下哪有老鸨不贪财的?何况刘苏儿一出手就是百两银票,这么大的手笔,在她拱月楼可不常见,但她却偏偏没有接,而是为难地说道:“银月姑娘……银月姑娘身子有恙,暂时接不了客,不如……” 刘苏儿立刻听出这是她的借口,便打断她的话道:“胡说,你老实说来,她现在什么地方?” 老鸨看了看四周,一些客人正想他们这里投来关注的目光,老鸨压低声音道:“银月姑娘这几日被完颜千夫长包下了,你们若是非要银月不可,何不等上几日再说?” 路小千想着沙忠利的下落就近在眼前,心中如火如荼,他刚要推开老鸨进去找,被刘苏儿拦下,刘苏儿将银票硬塞到老鸨手中,然后说道:“原来是完颜千夫长,你不早说?我们是全真教的人,和完颜千夫长有过几面之缘,你带我去找他,我跟他打个招呼就行,至于是不是让银月来陪,那是我和万夫长之间的事,和鸨母无干。” 老鸨有些将信将疑,她哪里知道什么全真教不全真教的,她说道:“既然如此,容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完颜千夫长向来起床起得晚,怕人打扰,唯有老奴唤他方可无碍。” 刘苏儿拉着她的手,将一百两银票塞在她手中,然后说道:“麻烦鸨母了,我们跟你一起去,你去喊他,我们在门口等,你放心,就算完颜千夫长察觉,我们也会说使我们要求如此,他不会怪罪你的。” 老鸨紧紧攥住银票,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吧,不过你们在门口千万不可出声,直到他喊你们进去,若是他生起气来,那是要杀人的。” 刘苏儿安慰她:“你放心,他见到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上次我送给他的一串金珠,他曾说此后只要我来找他,他必倒履相迎。”他信口胡诌,只为让鸨母更加相信真有其事。 老鸨心道他那是看上了你,他是看上你的金子,她放下心来,带着三人来到后院的二楼,二楼最大的一间房就在东南角,这间房子是上方,既能得早晨和晌午的阳光,又能看到街上的景致,来到门口,老鸨手中捏着一块手帕反手去敲门,刘苏儿忽然出手击在老鸨的后脑勺上,这老鸨哪里挨得住刘苏儿这一掌,哼都没哼出来,就缓缓地倒了下去,刘苏儿连忙将她扶住,以防她倒在地上发出声响。 然而完颜千夫长还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喝问道:“是谁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路小千想起沙忠利的线索就在眼前,哪里还能忍耐得住,飞起一脚将门踹开,刘苏儿怕声响过大引人围观,提着老鸨进了屋,莫谷儿随后进去,将门反手关上。 完颜千夫长本命完颜锋芒,祖上是金朝有名的将领,承祖上福荫,令努尔哈赤对他高看一眼,当然,完颜锋芒自己也很争气,将祖传的武功练得强爷胜祖,虽然敌不过十二力神,然则在官兵当中,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见到有人闯进来,放下正穿着一半的衣服,连忙将倚在床头的一杆铁枪拿在手中,同时他也看到了昏迷过去的老鸨,以为三人是过来刺杀自己的人,他口中高呼:“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说着,完颜锋芒将铁枪一摆,在身前做出防守戒备的姿势,在他身后的床上,原本有一名**的女子面朝里躺着,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到完颜锋芒呵斥,这才转过身来,见到三人带着昏迷的老鸨,就要尖声呼叫起来,这名女妓自然就是银月了。 刘苏儿一看事情紧急,放下手中老鸨,一招四方拳使出,人赶在银月尖叫之前一掌击晕了她,这才转过身来向完颜锋芒动手,完颜锋芒武功虽高,然则那只是在女真人的官兵中,如何是刘苏儿的对手?刘苏儿一招过去就将他打到在地,接着一脚将他踢晕了过去。 这时老鸨迷迷糊糊地正要醒来,看到刘苏儿脚踢完颜千夫长的情形,以为刘苏儿杀死了他,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路小千看着床上陷入昏迷中的银月,走过去用被子将她卷住,然后向门口走去。 刘苏儿说道:“门口都是人,从窗户这边走。” 三人从窗户这里鱼贯而出,背后已经传来前来查看动静的护院人的脚步声。 外面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但是三人还带着一个被子,被子里裹着一个女子,实在太过显眼,更何况他们是从拱月楼二楼逃出来的,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刘苏儿拦下一架马车,来不及多说,随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让赶车的人即刻带他们出城。 说巧不巧,赶车的人恰好是车马行的人,得了银子二话不说,就向就近的城北门赶去。 一路有惊无险地出了城,光天化日下在荒郊审问一名女子毕竟不合适,何况马车车厢外天寒地冻,银月又似乎没有穿衣服,冻也要将她冻死了,刘苏儿下了马车,和车夫讨价还价,将马车车厢买了下来,马则让他骑走,算他十两银子,车夫欢天喜地地离去,其实马车车厢如此陈旧,五两银子也不值,马车车夫心道遇到了傻子,买马车不要马光要车,三人气势汹汹,他又怕刘苏儿等人后悔,骑着马就扬长而去。 刘苏儿要的就是他赶紧离开,三人将昏迷中的银月唤醒,问起她关于沙忠利的事。 银月醒来依旧感到迷迷糊糊的,她最后的印象是在拱月楼中被人打晕,怎的醒来是在一架马车当中,她想尖声呼救,但看着三人无所谓的样子,她立刻醒悟自己再怎么喊人也是无用,三名男子劫掠一名女妓,哪还能有什么目的?银月眼睛一转,就要从被子里出来,企图色诱其中一人,分化三人的关系,自己好能趁机脱身。 哪知她打得如意算盘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三人目的不在她身上,路小千问道:“三个月前,有个汉人客人包了你几日,此后他便离去,你告诉我他去了什么地方,我们就送你平安回去,偿若不说……” 银月见路小千年纪轻轻,却故作一份凶狠状,正想取笑他两句,路小千一剑削断了她头上的发簪,然后说道:“不要啰嗦别的,否则下一剑出来,你再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银月回城 银月见他说出剑就出剑,丝毫没有怜惜自己美色之意,再看三人眼神,竟没人向她身子看上一眼,眼中都露出端正的神采,她终于明白这几名年轻男子的目的并不在她本人,她至此放感到害怕,胆战心惊地说道:“我……我不知几位大爷要问的是哪个人……” 路小千的眼中想要喷出火来:“我再说一次,一个男人,在三个多月前,曾在拱月楼包了你几日,他本名叫做沙忠利,或者他用了假名字,他长得……”接着他将沙忠利的相貌说了出来。 银月被眼前的青钢剑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她拼命回想,奈何那段时间正是拱月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她竭力回思,终于有了一点印象,她试探着问道:“那人耳朵后是不是有一块蚕豆大的胎记?” 路小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就是他,快说他后来去了哪里!” 银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他并没有说……” 路小千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他正要继续喝问,被刘苏儿阻止,刘苏儿温言和气地问道:“你好好想想,他有没有说也以后要去做什么,或者去买什么,又或者他来不来你们拱月楼?” 银月说道:“来这里的男人哪个都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一半以上的男人都许诺过要给我赎身,有的还说要纳我入门,这些男人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都是负心薄幸没良心的东西,亏老娘还好好伺候过他们……至于你们说的这个人么,他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不大爱说话,似乎满腹心事,身上钱很多,出手也很大方,我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什么通缉犯,但看他一脸忠厚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像……对了!他曾说过他走的路再也回不去啦,还有,他说他原来以为世上最重要的是钱,现在才知道若没有立足之地,就算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我还安慰他,只要有了钱,到哪里不能活得像个爷?怎会没有立足之地?他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顿脾气,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此事。” 刘苏儿和路小千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失望,通过银月的话,他们能够肯定此人就是沙忠利,然则此人说话行事十分谨慎,不会轻易跟陌生人透露出他的行踪,这么说来,现在只能肯定三个多月前沙忠利来过建州,此后去了何处,那便断了联系。 旁边一直静听沉默的莫谷儿忽然问道:“此人是自己来的还是和别人一起来的?” 银月想了想,最后说道:“他和另外一个人起来的,那个人似乎和他不同,并不像他这样天天拉着脸。” 刘苏儿大喜:“那这个人是由哪个姑娘陪的?” 银月一脸嫌弃地说道:“什么哪个姑娘?他不喜欢姑娘,喜欢小子。” 路小千不明所以,愕然道:“什么意思?” 银月说道:“他喜欢男人,好男风,我们拱月楼只有姑娘,所以他来过一次就走了,你们不提,我还想不起来这个人呢。” 路小千这才恍然,细想一下也觉得有些恶心。 刘苏儿问道:“建州城里有哪家青楼有这方面的……”他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银月说道:“靠近城东有一家扶摇宫,里面有几个小白脸,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有这种嗜好的人不多。” 刘苏儿又问道:“你可知道这人的名字?” 银月摇了摇头,但将此人的相貌说了出来。 刘苏儿断然道:“你们二人在此看着她,我去趟扶摇宫。” 莫谷儿说道:“看着她,路师弟一个人就够了,我陪你一起去。” 平时大大咧咧的路小千现在忽然要单独面对一名女妓时忽然变得扭捏起来,他拉住莫谷儿的手说道:“你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莫谷儿哈哈大笑,说道:“给你这么一个机会,你应该感激我才是。” 路小千说道:“别开玩笑,要不然让我陪刘大侠去,让莫师兄留下,我看他对付女人比我有手段得多。” 刘苏儿说道:“都别争了,咱们一起去吧,只怕到了扶摇宫,你们又会觉得还不如留下来呢。” 被卷在被子里的银月惊慌失措地说道:“你们可不能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这里是建州城外的荒野之地,偿若是在春夏之际,这里倒也草色茵茵,但寒冬之时,景色殊不好看,到处是冻得硬邦邦的土地和一些斑驳的荒草,别说是一名没穿衣服又不会武功的女人,就算是个男人,若是从被子里出来也会被冻死,而若让她卷着被子回城,一来太不现实,二来有悖于他们行事的准则,银月虽是名女妓,然则对他们来说却是无辜之人,将无辜之人抛弃在荒郊野外,总归有失侠义之道。 刘苏儿犹豫了一会,问银月:“你现在自由了,是否还想回到拱月楼?” 银月点了点头:“这个当然,不然我还能去哪?” 刘苏儿问道:“现在没有人管你,你自然可以远走高飞,以你的容貌,找个人嫁了不是挺好的么?” 路小千鄙夷地说道:“你难道是天生的贱命?非要去出卖自己的皮肉不可?” 银月闻言怒道:“现在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没有嫁妆,没有家人,我去嫁给谁?老娘一辈子挣的钱都在拱月楼里,我的户籍也在拱月楼里,我卖身快十年了,想让我将这十年挣的钱白白扔掉?没门!” 路小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银月听他说话不堪,可是对她说话不堪的客人多了,她也都是笑脸相迎,这路小千挟持了她,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怕而且显得十分生气,她怒气不减:“什么原来如此?” 路小千说道:“不知你十年来挣了多少钱?” 银月傲然道:“除了给鸨母的钱给拱月楼的钱,我存了七千多两银子呢。” 路小千说道:“如果我给你七千两银子,你愿意现在就走么?” 银月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好!我走!不过你要先把七千两给我。” 刘苏儿看出她不是真心如此,她的眼里带着狡黠的光彩,此刻若是给她七千两银子,她定然还是舍不得拱月楼里的钱,两头都要,他摇了摇头,打断路小千的话:“别傻了,她有七千两银子,若想走,自己就能给自己赎身了,还轮得到你?” 路小千没有理会刘苏儿的话,反而眼中露出坚定的神采,他对银月说道:“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但你放心,等我回到中原,一定将钱给你送来。” 银月“呸”了一声道:“没钱说什么大话?那不是消遣老娘么?像你这种小鬼,老娘见得多了,嘴上说得好听,提上裤子就把老娘忘得一干二净,还回中原?我看你回头就不记得了吧!” 路小千也生了气,他怒瞪着银月道:“你……” 银月也是杏目圆瞪,丝毫不让地和他对视:“我?我怎么啦?” 莫谷儿一拉路小千的胳膊,路小千这才恨恨地转过身来,他对自己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也感到莫名其妙,其实身具侠义心肠的人,总会哀其不争怒其不改,本没有什么原因的。 银月一副获胜后的得意洋洋的样子,刘苏儿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再将你送回去吧,只是今日我们问你之事,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银月点了点头:“你们将我劫了出来,却又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出去我的脸也没地方搁,你们就放心吧。” 刘苏儿知道路小千和银月根本不是一路人,比之与夏虫语冰差得还要远,银月不相信路小千的话,那是她见过太多嘴上说得好听,实则都是骗人的嫖客,而路小千是武林侠义中人,讲究一言九鼎,言出必践,两人想法相差太多,又互相看不上眼,在路小千心中,银月多半是个唯钱是图的下贱女子,而在银月眼里,路小千不过是个没钱的小鬼头,起争执实属正常不过。 马车没了马,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一人抬起一个车辕,拉着车子向官道走去,来到官道上又走了一顿饭的功夫,遇到几名赶着牛羊准备进城的牧民,刘苏儿买了他们的一头牛,将车厢在牛背上搭好,让牧民将银月送到拱月楼去,又给了牧民一两银子的赏钱。 牧民高高兴兴地赶车走了,刘苏儿三人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看着牛车进了城,路小千才长舒一口气。 刘苏儿说道:“你其实还是关心她的安慰是不是?你怕牧民会对她有不轨之心,入了城银月就安全了。” 路小千当然不肯承认:“我关心她?笑话!这贱人巴不得赶紧回去去卖!我祝她生意兴隆,天天都有客人来!” 莫谷儿淡淡地说道:“你就算不关心她,也不用这么歇斯底里地冲我们吼啊?” 路小千气呼呼地看着莫谷儿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刘苏儿和莫谷儿也觉得好笑,三人在城外笑得引人侧目,路小千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良久,笑声停歇,三人也跟着回了城,去扶摇宫去打听和沙忠利一起来的人的去向。 回城的路上,路小千叹道:“说不定我真是有些关心她,可是她根本就不值得别人关心。” 刘苏儿则说道:“谁都值得关心,只是有的人从开始就被逼无奈的走上了歧途,这并非是走错了路的人的错,她不肯回头,因为她走得太远了,已经分不清是非。”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些线索 扶摇宫虽然带着“宫”字,但规模和格局还比不上带着“楼”字的拱月楼,建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和中原青楼的术业专攻相比,这里青楼为了营生,多有将几种买卖一起做的情况。 拱月楼是将青楼和旅店结合在一起,而扶摇宫则兼营酒馆饭店的生意,三人看着到了晌午,忙活了一上午都没有吃饭,便在扶摇宫先吃了饭,想不到这里饭菜味道还不错,食客也不少。 吃完饭,三人便来到扶摇宫的后院,这里才是青楼的真容,一进后院的月门,就有老鸨迎上来,热切地问道:“几位官人是否来快活的?” 刘苏儿笑道:“不来快活,难道来快死不成?给我们三人找一间大房。”说着塞到老鸨手里一块银子,在这种烟花之地,若不拿银子开路,便不会受到重视。 老鸨果然带他们这三位“豪客”来到一间很大的房间,然后要安排姑娘过来,刘苏儿摆了摆手,问道:“听说这里有童子?” 老鸨会心一笑:“原来官人喜欢的是这个调调,有有,我们扶摇宫是建州城里仅有的一家,官人真是来对地方了,我去喊他们过来。” 刘苏儿说道:“慢着,我想先问问,你们这里有多少名童子?” 老鸨说道:“共有七人,人数虽然少点,但个个都是俊秀可人,官人大可放心!” 刘苏儿说道:“七人?嗯,你将他们全都喊过来让我看看,就算没有留下的,我也有赏钱。” 老鸨连忙点头:“哎,我这就去叫他们去。” 刘苏儿这番娴熟的说话,几乎让路小千和莫谷儿以为刘苏儿是这种地方的熟客,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刘苏儿笑道:“千万别误会,这种地方我虽来过几次,不是打架就是谈判,这一次也是一样,只不过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了他们说话的腔调。”两人这才释然。 不多会,七名少年鱼贯走了进来,其中三人虽是男子,却做女子的打扮,还有三人虽然穿的是男子的衣服,脸上却擦着胭脂,更有一人脸上长着一蓬胡须,年纪不大,看起来却十分老成,颇有威猛之相。 刘苏儿对带他们过来的老鸨说道:“鸨母先出去吧,我跟他们说说话。”说着给她扔过来一块碎银子,老鸨手忙脚乱地接过,然后说道:“那行,老身就不打扰几位逍遥了。” 说着笑盈盈地走了出去,出去后还乖觉地将门带上。 刘苏儿看着这形象各异的七人,着实分辨不出那个曾陪过和沙忠利在一起的人,他只得先问道:“你们客人多么?” 那一脸胡须相貌老成的少年摇了摇头:“客人不多,远比不上这里的姑娘……” 刘苏儿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不适,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两银子,这七人拿了银子,脸上也露出了光彩,其中一人说道:“我看几位大爷不像其他的客人,不知几位有什么吩咐?” 刘苏儿说道:“哦?是么?我们和其他客人有什么不同?” 这名脸上擦着粉脂的少年说道:“其他客人一见到我们就将我们拉入怀中,说着不堪入耳的话,三位客人却规规矩矩地坐着……” 刘苏儿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再多说了,我要找个人,这个人曾来过你们这里,偿若谁能告诉我此人的去向,我重重有赏,偿若找不到,我也不要你们服侍了。” 在七人面面相觑中,刘苏儿接着说道:“三个多月前,曾有人来过你们这里逍遥快活,他三十多岁,人很瘦,喜欢带着毡帽,鼻子旁有一颗痣的人,是谁接待招呼的?” 这七人好像都见过此人,其中五人的眼光都看向其中两人,刘苏儿心道,难道此人还找了两人来陪不成?他掏出十两银子,对这五人说道:“你们五人都出去,一人二两银子赏钱,告诉其他人不要过来打扰我们,钱你们自己分去吧。” 这五人什么都没做,就每人白得了三两银子,无不高兴地走了出去,这钱不是他们陪寝的钱,扶摇宫不会拿抽成,是他们净得的,几人欢天喜地地离去,而留下的两名少年见到三人出手大方,更是怦然心动,不相干的人都有这么多赏钱,他们更不会少了。 留下的两名少年便是擦着胭脂水粉穿着男装的两位,刘苏儿问道:“你们都陪过他?” 其中一名少年点头道:“不错,不知客人想要问什么?” 刘苏儿怕他们为了赏钱故意瞎说,他刚才并没有将此人的相貌说完,又让两人描述了一番此人其他的形象,确认和银月所说的是同一人后,这才接着问道:“我想知道此人从这里离去后的去向,你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离开扶摇宫,路小千差点在路边吐了出来,他喘着气道:“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不爱女子却喜欢男人的男人。” 刘苏儿面不改色地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们只知道一个大致的方向,寻找沙忠利的事,不会这么容易。” 路小千平复下来后说道:“总归是越找越近,现在知道了他们去了东边,继续找下去,迟早会找到他的。” 原来据扶摇宫的少年所言,这位陪在沙忠利身旁的人名叫赵极刚,他虽然没有直接跟这里的人说自己的去向,却说了几个至关重要的词,海东青,阳光普照,征募等语。 刘苏儿知道,这几个词是找到沙忠利的关键,只是暂时不知道什么意思,三人有了些线索,尽管还距离找到沙忠利差得远,但总在抽丝剥茧的过程中逐渐向其接近。 离开扶摇宫,三人回到客栈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这里,他们行踪暴露,留在这里有损无益。 出了客栈,三人直接去找贩子乌苏。 乌苏还在养伤,一见到他们就说道:“我正在找你们,你们去了哪里?” 路小千连忙问道:“有消息了?” 乌苏点了点头,伤口的疼痛依然让他流出冷汗。 第一百六十七章 道遇截兵 据乌苏手下传来的消息,两个多月以前曾有人在靠近大海的地方遇到两名奇怪的汉人,他们既非在那里做买卖,也不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因为大多走投无路的人都是贫困潦倒,而这两人却十分有钱。 刘苏儿记得谭豹在收买沙忠利的时候,许诺了种种好处,最后虽然没有给他一官半职,但这却很有可能给了他一大笔赏钱,而沙忠利就是靠着这一笔赏钱不断逃生的。 路小千问道:“两个多月以前?那他们现在何处?” 乌苏说道:“听海边的人说,最后两人好像去了叶赫部,不过也不能确定,因为从那以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两人。” 刘苏儿问道:“再也没见过两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猜他们去了叶赫部?” 乌苏苦笑道:“我的人能力有限……这么跟你说吧,我乌苏在建州,就算是跟着努尔哈赤了,叶赫部和努尔哈赤之间有着不小的嫌隙,所以叶赫部对我们建州女真提防的厉害,根本不容我们的人接近,而除了重重设防的叶赫部外,其他地方我的人都找遍了,偿若再其他地方我们定可得知,只有叶赫部是个例外,这么说几位大爷就懂了吧?” 刘苏儿摇了摇头:“你这话漏洞这么大,让我怎么相信你?” 乌苏愕然问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有什么漏洞?你……你可别吓唬我……” 路小千和莫谷儿都不知道刘苏儿所说的漏洞是什么,无不盯着他看,刘苏儿说道:“努尔哈赤和叶赫部结为了姻亲,两家有了这层关系,你竟还说什么嫌隙?竟还说什么他们地方你?这不是撒了个弥天大谎吗?” 乌苏连忙解释道:“这是你不知道两家人的关系,才会被他们表面上的和睦所蒙蔽,在很多年以前,叶赫部就和努尔哈赤所在的爱新觉罗部打过无数次仗,最后因为叶赫部的势力庞大,爱新觉罗部不敌之下只能俯首称臣,不过此后叶赫部并没有因此将爱新觉罗部赶尽杀绝,反而让自己的女儿和他部中出色的男儿结为姻亲,但此后爱新觉罗不但不感激叶赫部,反而又和叶赫部打了起来,就这样,双方打打合合,已经有多次。” 看着刘苏儿等三人不敢相信的神色,乌苏满不在乎地接着说道:“叶赫部因为树大根深,始终占有优势,记得有一次,爱新觉罗部的首领问叶赫部的首领,你知道爱新觉罗是什么意思么?是金子的意思!而叶赫部的首领则哈哈大笑,反问道你知道叶赫那拉是什么意思么?是阳光的意思,你金子就算再耀眼,又怎会比得上太阳的光芒?太阳的光芒照耀大地,又岂是你小小的金子所能比拟?” 刘苏儿听到太阳的光芒照耀大地,心中一动,他想起扶摇宫的少年跟他们说起过的线索中就有阳光普照几个字,难道这四个字指的是叶赫部?然则除了这个解释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意思了。 只听乌苏口沫横飞地继续说道:“双方谁都不服谁,但又一直迁就对方,甚至养痈为患,却始终没有将对方斩草除根的意思,这次叶赫部虽然将他们的格格嫁给努尔哈赤,那却是被迫无奈之举,努尔哈赤乃不世出的人杰,扫荡整个浑河两岸几乎没有一败,叶赫部不得不将他们最漂亮的姑娘下嫁给他,相当于拖延努尔哈赤和他们打仗的时间,他们则在暗中养精蓄锐,准备着迟早都要来临的一战。” 刘苏儿见乌苏的口气充满了回忆,并不像撒谎的样子,他沉吟了一会,忽然问道:“叶赫那拉真是阳光普照的意思?” 乌苏说道:“差不多罢,用你们汉人的意思,有的人说是海东青向往的广袤天空,海东青喜欢在太阳下翱翔,说是太阳的意思也差不多。” 听到海东青向往的天空几个字,刘苏儿感到心中如同被铁锤敲过,他几乎能够确定沙忠利和赵极刚两人的藏身之所就是叶赫部,想不到努尔哈赤和叶赫部之间会有这么深的恩怨纠葛,他问乌苏:“叶赫部现在正在征募士兵么” 乌苏摇了摇头:“他们部落里每个成年男子都是士兵,不需要招募什么人?何况大家都知道他就算是要招募更多的军队,所对付的肯定是努尔哈赤,如今努尔哈赤势头正劲,谁会不自量力地去加入叶赫部呢?” 刘苏儿顿感失望,不过他还是又问了一句:“他们不需要征募士兵,有没有征募什么高手匠人或者武学高手?” 乌苏说道:“这个时当然的,他们一直在寻求外来的力量,好对付对方,努尔哈赤不是也从中原搜罗来很多汉人高手么?” 刘苏儿转过身来问路小千:“那沙忠利可会武功?” 路小千说道:“会一些,但谈不上什么高手,对付三流角色或者还行,碰到真正的高手,就会现原形。” 刘苏儿心道且不说路小千会不会因为心中恨沙忠利而故意贬低他,但肯定说明了沙忠利是会些武功的,也不需要在别处遇到什么真正的高手,在以女真人为主的叶赫部,以汉人普通的功夫,已经足以让不会武功的女真人另眼相看了,何况沙忠利也不需要表现出出人意料的绝高武功,他毕竟还要掩人耳目,多半是在中上之姿,已经够女真人招募的资格,想到这里,扶摇宫所得的线索都有了解释,他能够断定沙忠利二人就在叶赫部。 然则怎么找他出来,倒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他灵机一动,想起沙忠利既然能凭借着寻常的武艺混迹其中,而自己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不需妄自菲薄,只要稍微露上两手,定会被他们招募过去,他们防备的只不过是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又非汉人,所以这个法子行得通。 算了算,从让乌苏找人以来,已经过了八天,时间虽久,但据他自己所说的十天时间还是提前了,刘苏儿掏出二百两银票说道:“提前两天,你的赏钱就多两百两银子!” 乌苏叹道:“这怎省的?”话是这么说,钱他还是收下了,毕竟他早已经想明白了,若非刘苏儿等人来到建州搅风搅雨,他的双腿又怎会遭到飞来横祸?只是这种想法想想就行,当然不敢说出来埋怨刘苏儿等人。 和乌苏告辞后,三人来到街上,此时填近黄昏,天气严寒之外,又是该吃晚饭的时间,大街上的行人不多,路小千问道:“刘大侠真相信他所说的话?” 刘苏儿点了点头:“他没有必要也不敢骗咱们,何况他说得一些内容和扶摇宫那两小子说的并没有区别,看来沙忠利多半在叶赫部隐姓埋名,相对于他来说,能到达海西的叶赫部,就和跑到了天涯海角差不多,我想他做梦都想不到他隐藏得这么深,还会被咱们找出来!” 路小千想起找到沙忠利一事近在眼前,其父路达远的血仇终于能够得报,他的脸上也露出久违的平静。 刘苏儿问莫谷儿:“你身上的伤不要紧么?”他看到莫谷儿肩上的伤,立刻想起了叶赫那拉清韵,不禁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莫谷儿说道:“刘大侠还请放心,死不了。” 刘苏儿说道:“那好,咱们今晚胡乱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清晨咱们便向东出发!” 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三人就骑着马继续向东驰去。 越往东走,地势越发显得荒凉,不仅因为寒冬看不见青草,就连行人也看不到几个。 刘苏儿忽然醒悟叶赫那拉部为何大多数时候都能占据上风,是因为他们耐得了苦寒,行事坚韧,比之住在建州城中的努尔哈赤的部落来说,战斗力也就更强。 若没有努尔哈赤,或者爱新觉罗部依旧会在双方的对抗中落在下风,然而努尔哈赤终于凭籍着他过人的才能,站到了绝对的上风。 叶赫部若想绝地反击,恐怕只能隐忍为先。 三人走到一处山坳谷口外,混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遭遇袭击,就在刘苏儿一马当先地准备驶入谷口时,漫山遍野的女真士兵忽然从各处隐伏之处出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刘苏儿做出停下的手势,路小千和莫谷儿都拉住了缰绳,让马听了下来,他们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这些女真人是谁的手下,而莫谷儿又受着伤,他们再次陷入进退维谷之地。 为首一人穿着厚厚的铠甲,骑着马一马当先地向他们驰来,因为头上戴着头盔的缘故,他们也看不清此人的相貌,等到此人径直来到三人跟前时,刘苏儿才发觉此人正是努尔哈赤! 刘苏儿奇怪他为何敢一个人冲到自己前方不远处,他难道不怕自己挟持他以令士兵退开么? 努尔哈赤见到三人,哈哈大笑起来,他对刘苏儿说道:“不要慌张,这次我来非但不是想和你大战一场,反而是来给你们送行的。”自有那精明的汉子将话翻译出来。 刘苏儿见他的妻子叶赫那拉氏并没有随他同来,略感有些奇怪,他客气地说道:“不敢劳烦阁下这么大阵仗,你的送行到底是真的送行,还是另一个意思的送行?” 送人上西天,有的时候也叫送行。 努尔哈赤听完身旁人的翻译,愕然不解,过了一会,他豁然醒悟,哈哈笑道:“送行自然是真心实意地送行,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 虽然努尔哈赤做出一副坦率的样子,但刘苏儿等三人一致认定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前哨部落 刘苏儿问道:“若是真心送行,怎么带这么兵马前来?” 努尔哈赤笑道:“若不如此不足以表达我对三位的仰慕之情。” 刘苏儿当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放下戒心,他用挖苦的口吻说道:“垂云观一战,咱们针锋相对,似乎并不能使得首领对我又如此印象,这番前倨后恭,让我思之不透。”其实他不是完全不相信努尔哈赤的话,努尔哈赤敢于单独走到他面前,已经表明了对他不存戒心,在这个距离刘苏儿随时可以杀了他或者掳走他为质。 努尔哈赤将头盔拿下,递给身边的一名亲随,这更让三人对他警惕放松了许多,努尔哈赤说道:“带上这劳什子,威风是威风了些,却很受罪,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些我爱新觉罗部和叶赫部之间的恩怨纷争,既然你们要去找他们的麻烦,咱们一些小小的争执哪还放在心上,我恨不能你们过去大逞威风一番才好,所以我给你们备足了盘缠,咱们很可以化敌为友。” 听完他身旁精明汉子翻译过来的话,刘苏儿这才恍然,中原人常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努尔哈赤对招揽他们贼心不死,边想趁机笼络自己,同时也能打击叶赫部,对他来说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想通了这点,刘苏儿说道:“你我心知肚明,咱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既然战争暂时还没有打起来,咱们化敌还可,为友则不必了。” 努尔哈赤依旧有些不甘放弃这位武功高强的人才,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么?” 刘苏儿蓦然醒悟努尔哈赤的妻子,垂云观的观主叶赫那拉在自己离开垂云观之前给自己的那杯酒定是毒酒,他大有深意地说道:“咱们的关系只能如同垂云观里的一杯美酒,看着是钦佩,暗中是什么你我都心照不宣,又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呢?” 努尔哈赤乃是一代豪雄,被人揭破此事后也并不切词抵赖,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懂了!能够化敌,我已经很知足了,人来,给几位来自远方的客人送上食物马匹。” 几人牵着三匹马,马上驮着熟肉美酒,过来交给刘苏儿等人。 刘苏儿,路小千和莫谷儿三人都有马,但努尔哈赤给的东西很多,也得需要马儿来驮。 努尔哈赤说道:“马上出了酒肉清水以外,还有一顶帐篷,偿若你们此后遇不到投宿之所,也能有个歇脚之地。”他看着刘苏儿并没有接受这些礼物的意思,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刘苏儿的心意,他笑道:“这并非朋友之间的馈赠,在我们大草原上,只要不是敌人,我们对待陌生人也是十分好客的。” 刘苏儿接过这些盘缠说道:“这可多谢了,我说今日观主怎么没来,偿若她知道你支持我们去对付叶赫部,她恐怕会心生怨念吧。” 努尔哈赤微微一笑:“她不会知道的,祝你们此行无往不利,每战皆胜!” 刘苏儿微一点头,努尔哈赤让在一旁,山谷两边的女真士兵给三人让出一条路来,三人骑着马,又各自手中牵着一匹驮着物资的马儿,缓缓地走了过去。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并不相信努尔哈赤会这么好心的只是过来给他们送东西,两人骑在马上全神戒备,防止两旁的士兵忽然暴起伤人,唯有刘苏儿满不在乎,而直到他们走出女真人的队伍,他们也都没有一丝要动手的意思。 等他们将努尔哈赤一行人远远地抛在后面,路小千才夸张地松了一口气,他说道:“不知怎的,我一见到暗努尔哈赤,就感到紧张。” 莫谷儿说道:“此人虽然武功不高,但身上的杀气让人心生惧意,咱们和人打斗凭的是武功,他和人打斗凭的是手下人的性命。” 刘苏儿虽然读书不多,也能说出一些耳熟能详的句子:“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他不只是将。” 路小千看着马上的肉和水说道:“说得再好听,他送来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刘苏儿并不劝他们,反而说道:“也好,他的东西我吃了没事,你们就别吃了,以防万一,这样一来,咱们带的食物就宽松很多。” 莫谷儿则说道:“何用这么胆战心惊?咱们回头猎一头狼,喂它吃点肉看看狼会不会中毒不就行了?” 虽然对努尔哈赤给的吃食心存怀疑,可是对于努尔哈赤送的上等牛皮帐篷还是心存感激,从建州一路向东,人烟愈加稀疏,晚上投宿无门,他们便撑起帐篷,避免了寒冬夜风的摧残。 此后几日,他们并没有莫谷儿所想的捕猎到一头狼来试试食物中有没有毒,所以莫谷儿和路小千两人只吃他们自己带的食物,刘苏儿吃起努尔哈赤所送的熟肉美酒,心中暗赞无论有没有毒,肉既烹饪得不错,美酒也是十分香醇。 走在路上,路小千担心地问道:“偿若在叶赫部再找不到沙忠利该如何?” 莫谷儿说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咱们所找到的线索全都指向这里,自然能够找得到,就算找不到,咱们继续找就是,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苏儿也安慰他:“放心吧,一定能找得到,不过找到以后是将他活捉回去还是直接宰了他呢?” 路小千说道:“杀父之仇,让我和他不能并立天地间,自然是一刀杀了,然后剜出他的心,瞧瞧他的心是否黑色的,再带着他的头去先父灵堂上祭奠,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刘苏儿问道:“难道不问问他为何出卖令尊么?” 路小千恨恨地说道:“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还能有什么原因?” 刘苏儿心中暗叹,杀了沙忠利,怕是周帷幄就要麻烦了,他答应皇帝对路达远的叛军以和为主以剿灭为辅的密诏所行的违背,就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夜长梦多,路小千要杀了他,然后提头祭拜父亲,也是人之常情,偿若归途中出了什么变故,让沙忠利跑掉,那才会成为路小千的终身遗憾,至于周帷幄么,他无法跟皇帝解释,最多不过丢官降职,罪不至死,自己也就不用去理会了。 这一天,三人来到一个部落,部落不大,只有数十户人家,这个部落虽然也住着帐篷,随时可以迁徙到别处,但莫谷儿注意到他们的草料不多,所养的牛羊马儿也不像同等规模部落的数量,他对刘苏儿说道:“这个部落的人应当是常年居住在这里,这里应是叶赫部的前哨部落。” 刘苏儿问道:“前哨部落?什么意思?” 莫谷儿说道:“就是为防止敌人忽然进攻叶赫部而设立的前哨,有些探子的意味,一旦他们发现有大军开来,就有人快马加鞭地去通知叶赫部,使他们能有所准备。” 三人来到部落附近,果然这个部落的人不同于其他部落的热情好客,反而对三人怀着极强的戒备之心。 莫谷儿独自迎了上去,用女真语跟部落中的人说了几句话,这里的人方才转变了面孔,对他们热情招呼起来。 路小千感到好奇,不知莫谷儿用什么法子让这些人对他们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他问莫谷儿,莫谷儿说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告诉他们我们都是汉人武林中人,这次过来,是投奔叶赫部,想凭自己的武功在这里安身立命,他们一听之下就将咱们奉为座上宾。” 部落里的人除了用食物招待他们外,晚上又特意生了堆很大的篝火,放翻了一头羊,放血剥皮除去内脏清洗干净,然后架起来烤整羊吃。 进行篝火晚宴的时候,几名部落的人让他们一试身手,路小千说道:“这种事让刘大侠来做最好,我就不出来现眼了。” 刘苏儿说道:“我的武功他们也看不懂,你去给他们耍一套武功就行了。” 路小千扭扭捏捏地来到篝火旁,打了一套形意拳,又刷了一套剑法,博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阵阵喝彩,再无人怀疑他们此行的目的。 刘苏儿见路小千的拳法和剑法使得并没有多出彩,就被女真人吹捧成这样,显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立刻明白了沙忠利武功不高,为何能在这里吃得开。 又有两名女真人上来挑战路小千,被路小千三拳两脚打翻在地,当然并没有伤着他们,女真人擅长摔跤,他们称摔跤为布库,和路小千比试的两人虽然不济,但却是这个部落中的好手,即使两人输在路小千手中,可他们非但不感到沮丧,反而发出阵阵欢呼,围观的人更是为路小千打气,显然他们敬重有真本事的人甚至胜过自己的族人。 路小千心中暗暗好笑,自己这些武功已经让这些人刮目相看,偿若刘苏儿出手,他们更是要惊为天人了。 当晚的宴会可谓是宾主尽欢,部落里的人又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帐篷供三人休息,三人人困马乏,此刻放松下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翌日吃过早饭,部落里的人更是让两名年轻人领着他们向叶赫部赶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火雷鸣 这两名引路的年轻人十分健谈,只可惜只有莫谷儿一人才能听得懂他们的谈话,刘苏儿和路小千都听不懂他们叽里咕噜的话,两名年轻女真人虽然有些扫兴,但和莫谷儿依旧谈得口沫横飞,几人骑在马上,那吐沫星子就迎风落在他们的脸上,却也依旧不能阻挡他们说话的兴致。 莫谷儿说道:“我是听到朋友所言,才准备来这里看看,能不能在这里闯出什么名堂。” 一名年轻人说道:“这点你们大可以放心,我们首领对你们这些有本事的汉人十分尊重,不仅享有很高的地位,而且部落里未结婚的美丽姑娘,也都会优先考虑你们,让我们这些没结婚的年轻人都嫉妒得发了狂。” 莫谷儿淡然一笑,问道:“还没请教两位的姓名。” 另一名年轻人说道:“我叫叶赫那拉天火,他叫叶赫那拉雷鸣,我出生那天很热,天上就像下了火,这小子出生时正好天上打雷,所以就起了这两个名字,你们可以叫我们天火和雷鸣,你呢?” 莫谷儿说了自己的名字,他又问道:“你们几岁了?” 这次雷鸣抢着说道:“我十六,他十五,我比他大一岁。”莫谷儿想不到他们这么年轻,他以为两人至少十七八岁了,草原上的年轻人经常去放牛牧马,所以皮肤晒得黑些,看起来比汉人一样大的年轻人要成熟些。 天火不屑地说道:“切,什么大一岁,不过是大两个月罢了,就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莫谷儿听到他们无谓的争执,由衷地生出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她小时候在草原上到处玩耍乱跑,偶然遇到其他部落的孩子那样,只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那种日子是再也回不来了,他强自压下心中的哀愁,谈起了正事:“天火,近年来来叶赫部的汉人多不多?” 天火摇了摇头:“我听人说,汉人不是在中土犯了事又或杀了人又或心灰意冷什么的,又怎会来咱们这荒凉之地?前两年首领不管什么人都征募,结果有一名身负武功的汉人发了狂,杀了几名女真人,大伙合数十人之力才将那人制服,从那以后首领便开始审问这些人的人品,不再什么人都接纳,此后来的汉人就少了许多,有些人来了,人品不行,在部落里待一段时间,首领就请他们离开,你们三人不是犯了什么汉人的法,才来这里避祸的吧?” 莫谷儿听到来到这里的人还有离去的,心中暗觉不妙,他说道:“当然不是,你看我们的样子像是狼狈逃窜过来的么?对了,这几个月里可有什么汉人过来又或者离开的?” 雷鸣说道:“这事你不要问他,问他他也不知道,我来跟你说吧,这半年来这里的汉人一共有三十二人,经过我们哪里被劝回去的有十三个,还剩十九个被我们带去了首领那里,此后陆陆续续地走了十一个,有被劝走的,有自己有事离开的,最后只有七个留下来的。” 天火不服气地说道:“这个谁不知道啊,就显得你能似的。” 雷鸣得意洋洋地说道:“知道这些的人真没有几个,你们都不去数,就连阿玛想了解情况时都要来找我。” 莫谷儿可不管这些,他听说来了三十多人,只有七人留下,心中更是感到不妙,他问道:“留下来的七个人都有什么本事?” 这次天火说道:“什么本事?本事可大着呢,其中一人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耍起来十分好看,还有一人纵身一跳,就能从我们帐篷上跳过去,还有一人能用飞刀刺中数十步远的杯子等等,不过和你比较起来,恐怕还是比不上。” 雷鸣说道:“吹什么牛皮?哪有这么厉害?” 天火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连忙说道:“我哪里吹牛皮了,我说漠古大哥的武功比他们高是吹牛皮?要不要漠古大哥亲自给你练练?” 雷鸣自知理亏,连忙对莫谷儿说道:“我说的可不是你,漠古大哥千万不要相信这小子的话,我是说他讲的其他人都是吹牛皮。” 莫谷儿说道:“没事,我也没有多厉害啊,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刘大侠才是真正的高手,我跟他一比,就像萤火虫和月亮的光芒,没法比。” 雷鸣和天火两人都带着崇敬的目光看着刘苏儿,由于刘苏儿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女真语,对两人看着自己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莫谷儿接着问道:“留下的人中可有一名叫做沙忠利的人?” 雷鸣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莫谷儿知道沙忠利一定是用了化名,他将沙忠利的相貌跟二人描述了一番。 这次天火抢着说道:“我知道了,他是否和一名叫做赵极刚的人在一起来的?不过他不叫什么沙忠利,而是叫做绍新和。” 莫谷儿心中剧震,他提心吊胆地问道:“那好,这位叫做绍新和的和赵极刚两人是否留在了部落里?”他心中想着绍新和三个字,又想到沙忠利三个字,思索着这中间的关系,忽然,他心中一动,沙忠利的一半就是少心禾,而少心禾音同绍新和,那么看来这位叫做绍新和的人就是沙忠利无疑了。 雷鸣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两人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在部落里领个闲职,首领也没有太在意他们。” 莫谷儿包含着狂喜的眼光看着路小千,路小千也是浑身一震,他忽然拉住马缰让马停下来,刘苏儿和莫谷儿等人也都随即拉缰停马,眼看着他。 路小千语带颤抖地问道:“找到沙忠利了?” 莫谷儿点了点头:“就在叶赫部。”接着将几人的对话告诉了刘苏儿和路小千,路小千眼中涌出热泪,这么长时间来的辛苦追寻,终于有了结果。 天火和雷鸣两人不知究竟,见到三人用汉语说了一堆他们也听不懂的话,又见他们神态激动,还以为他们是因为自己终于有了出路才如此,浑没想到三人是在讨论报仇的事。 其后几人继续前行,莫谷儿再继续问起沙忠利的详情,两人却所知了了,毕竟他们并不生活在一起。 五人来到部落所在地时,暮霭沉沉,夕阳照在部落中的无数顶帐篷上,显得十分壮观。 刘苏儿、路小千和莫谷儿三人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多帐篷连在一起,莫谷儿虽然小时候在漠古部落生活过,但漠古部落毕竟是个小部落,不过数百人,而叶赫部却有数万人聚集在一起,相当于当时漠古部落的数百倍。 在无数帐篷之后,是数不胜数的数十万头牛羊在懒洋洋地歇息,不远处有不少马群在嬉戏,穿着和其他部落服饰不同的叶赫那拉部的女真人在部落中来回走动,显得十分热闹。 一名站在部落路口的女真人见到天火和雷鸣二人,伸手向两人打趣:“这次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大爷过来?” 雷鸣说道:“别乱说,他们听得懂女真话。” 那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会女真话又怎么啦,我又没有乱说什么。” 雷鸣问道:“首领呢?” 这人说道:“首领当然是在他的家里,这还用问我么?” 雷鸣说道:“你小子什么态度?你当我这么远带人过来不辛苦么?回头我跟首领说说你这般怠慢贵客,首领会活剥了你的皮做帐顶!” 那人连忙道歉,其意也不真诚,其人依旧嬉皮笑脸,雷鸣当然是在吓唬他,首领自然也不会剥了他的皮。 路小千四处搜寻沙忠利的踪影,然则这里数万顶帐篷重重叠叠,哪里能够看得到他呢?天火和雷鸣带着他们去首领的家时,路小千四处观察,见大部分在外面总动的人都是女人,准备着晚饭,而男人大多待在帐篷中没有出来,路小千感到有些失望,知道若要在这里找到沙忠利,还得要想想别的办法,他来之前,不过是将叶赫部想成了一个小村子,哪里想到叶赫部规模之庞大,竟延绵十多里,在这么大的地方里要找一个人,没有人带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首领的家也是一定帐篷,只不过这顶帐篷之宏伟华贵,远胜其他人的帐篷,这顶巨大的帐篷是用数不清的牛皮缝制,难得的是这些牛皮都是同一种金黄色,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若不去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牛皮之间的缝线,可见这顶帐篷不仅用料昂贵,就连制作帐篷的人的工艺也是十分难得的。 草原上的人往往是一家人同住一顶帐篷里,当然,这不是说一家人只有一顶帐篷,他们还有用于储藏粮食物品的帐篷,作为厨房和其他作用的帐篷等等。 刘苏儿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不采集树木之类的建成屋子,却偏偏这么麻烦地住在帐篷里呢?其实这还是他不熟悉草原上的人的生活习性,他们关于迁徙,特别像他们这种庞大的部落而言,一片草地上的草,根本不够他们牛羊吃的,当一块草地周围的草被吃光,他们就得迁徙到别地,否则牲畜就要挨饿了,这不独以叶赫部为然,草原上所有部落都几乎如此。 唯一不同的事建州卫周围的一些小小部落,他们依靠着建州城,相对固定下来,而努尔哈赤虽然住在城中,可是他的部落还是需要在城外生活。 因为建州卫根本只是汉人筑造的城池,为的只是便于管辖他们,而非让他们抛离生活的来源进入城中。 第一百七十章 一展身手 首领帐篷门口站着几名侍兵,见到天火和雷鸣两人带着三名汉人过来,虽然知道他们的来意,但依旧照例问道:“雷鸣,这次三人本事你们都试过了?” 雷鸣说道:“这个自然,而且他们三人的武功比之前的那些人都要高明得多,首领找人一试便知。” 两名侍卫进去汇报,其他侍卫则让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将身上的利剑摘下放在外面,对于刘苏儿背后的紫竹棒他们并没有太在乎。 听到帐篷里宣他们进去的话语,他们命令天火和雷鸣二人留在外面,然后由八名侍卫陪同着进入帐篷,这是他们防备来人是刺客的防备措施,其实刘苏儿若真是舍命决定刺杀他们的首领,这个人虽然身材壮硕,但定然阻挠不了刘苏儿,只是事成后想要逃走却没有多大可能,因为首领的帐篷位于数万顶帐篷的中间,一旦首领帐篷有事,其他帐篷中的人能够立刻出来将其重重围困。 不过既然志不在此,也就不必多想。 进入叶赫部首领的帐篷,刘苏儿等人更惊叹于里面的奢华,外面看来不过是宏伟华贵,里面则是犹如皇宫里,所有器具用度全都用黄金打制,桌椅则是上等紫檀木,正中是一把兼顾精美与舒适的虎头椅,椅子上铺着一张黑斑黄纹的虎皮,龙椅前面是两排座椅次第延伸下来,想来有什么重要的事,都要在这里商量,而虎头椅的位置只不过是在帐篷的中间,后面是首领生活之所,被一道帘子隔住,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一位有些肥胖却不失强壮的中年男子坐在虎头椅上,椅子两旁还有两名贴身侍卫,看两人的架势,当是身负武功的高手。首领脸带微笑地看着进来的刘苏儿等三人,竟用汉语说道:“请坐!” 刘苏儿心想原来叶赫部的首领竟会说汉话,他带着路小千和莫谷儿向首领行了中原的拱手礼后,然后在西首的客座落了座。 没想到刘苏儿还是猜错了,首领并不会说汉话,他除了请坐或者是欢迎等简单的话外,其他的话都是用女真语说出,而他之所以学会那简单的几句汉话,想来就是为了笼络汉人中的人才所学。 只听他用女真语说道:“你们能自中原千里迢迢地来到我叶赫部,足见几位的诚意,我们部落对几位的安排主要是良才使用,偿若不嫌冒昧,三位可否一展身手?好让我们不至于委任不当,埋没了几位的才华。” 首领说完后,自有人翻译成汉话。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只不过我们的武功如何,必须有人一试方知,不知首领可否让几位身负武功的人陪我们比试一下。” 首领点了点头,伸手让四名进来的侍卫出来,并向四人说道:“你们同他们比试,能胜过他们,我自有重赏,偿若输了,我也不怪罪你们,务必要拼尽全力,不要糊弄于我。” 四名侍卫躬身答应,来到东首的椅子前,其中一人站出来对刘苏儿等人说道:“我叫叶赫那拉擒虎,你们谁愿意同我比试?” 莫谷儿站起来说道:“和你一人比试不算本事,须得你们四人一起上,才值得我出手。” 由于双方用的都是女真语,所以也不用人来翻译,叶赫那拉擒虎闻言脸上胀红,他们四人虽然只是侍卫,然则首领身边的侍卫又岂是非同小可?他们原本是叶赫部中的佼佼者,因此他们觉得莫谷儿是在羞辱他们,擒虎正要自己扑过来同他一较高下,首领则伸手虚拦:“慢着!既然客人有如此本事,想来并非大言炎炎,你们四个便一起上,务虚竭力出手,别丢我们叶赫部的脸!” 四人同声答应道:“是!”然后眼望莫谷儿。 莫谷儿这才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中间的空地,四名侍卫怒吼一声,同时向他扑来。 女真人传统武艺就是布库,和中土的摔跤有些相似,只不过更加干脆利落,然而却不是习武人所需要习练的功夫,真要是这方面的武功,无不和内功相结合,以穴道为根基,比如沾衣十八跌,跌扑步,地躺拳,推云手等等,说起来,摔跤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罢了,除非不会武功,否则成人打架也绝不会用到摔跤这种只分胜负不伤人的功夫。 莫谷儿见四人来得凶狠,看方向是准备从四个方向擒住自己的四肢,好让自己失去反抗之力,其中两名侍卫矮着身子,两名侍卫则平身冲来,莫谷儿一动不动,在其他女真人看来,如同被吓傻了一半,他们纷纷呼喝,为自己人打气。 等到四人距离莫谷儿不过数尺时,他这才突然凌空而起,两名矮着身子准备抱住他双腿的侍卫登时扑了个空,而平身冲来的两人见莫谷儿离地而起,再抓他的胳膊已经来不及,便准备去拉他的双腿,莫谷儿早有准备,双脚在空中连点,踢中两人双手手腕处的穴道,两人忽感手上无力,正骇然间,莫谷儿已经越过他们的头顶落在他们身后,两人刚想转身,背后中了莫谷儿的点穴,接着两人被莫谷儿一手一个将人提起,向刚刚准备站起身来的另外两名侍卫推去。 四人冲到莫谷儿身旁到莫谷儿纵身踢腿来到两人身后,前后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刚刚站起身的两名侍卫刚想发难,忽然看到对手是自己人,正要绕过来对付莫谷儿,莫谷儿一招裙里腿,分踢两人小腿穴道,两人腿上一酸一麻,失去站立之力,就要单膝跪下,幸而两人反应迅速,伸手在地上一撑勉力站起,莫谷儿丢下手中二人,然后对另外两人一人出一拳,两人再也立足不定,仰天倒下。 众人见他瘦弱的身子,手提两名昂藏大汉如提小鸡般不费力气,更兼武功高强,几乎看不清他的身手,莫谷儿获胜后并没有嚣张得意的神色,而是先将四名侍卫逐一扶起,又给他们解开了被封的穴道,这才对首领说道:“武艺粗陋,不值一哂,让首领见笑了。” 首领又惊又喜,站起身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谷儿说了。 首领一愣,问道:“你原是野人女真漠古部落的人?” 莫谷儿眼睛一红,想不到叶赫部的首领还能记得他们这个小小的部落,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可惜漠古部落被人屠杀殆尽,只剩下我一人。” 首领说道:“我也听说了这件惨事,我和你们首领曾有过一面之缘,漠古深渊是个很好的人,可惜老天无眼,以至让他英年早逝……莫谷儿,你可愿留在我叶赫部?我以叶赫部首领的名义保证,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莫谷儿点了点头道:“这便是小人此次前来的目的。” 首领十分满意,他对莫谷儿说道:“能得如此人才,真是我叶赫部的福气,我便封你做千夫长,负责帮我训练叶赫部的战士如何?” 千夫长已是很高的职位,一般不容外人担任,但首领见莫谷儿身手高明,又是女真人,竟破例如此许诺于他。 莫谷儿躬身施礼道:“多谢首领隆恩,小人定不负众望。” 刘苏儿也觉得莫谷儿要身负高位,放好在这么大的部落中去找沙忠利的下落。 四名侍卫则跪在地上向首领请罪:“有负首领所托,甘愿领罪。” 首领自然不会怪罪他们,他笑道:“我早说了你们就算输了我也不会怪罪你们,之因莫谷儿身手太强,起来吧。” 四名侍卫退下后,首领又问刘苏儿和路小千:“你们一同来此,他的身手已经这般高明,你们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不知可否不吝一展身手?” 刘苏儿说道:“我不用和人比试,差幸也有一些所长,便使出来以娱首领耳目。” 首领说道:“请!” 刘苏儿站起身来说道:“那就献丑了!” 他见帐篷顶上吊着数十块金牌做装饰,以显帐篷顶上不至于太过空白,刘苏儿凌空出指,使出拈花指法,一道无形有质的指力点在金牌上,发出叮叮声响,刘苏儿连续出指点动,其中一块金牌不断晃动,看得女真人上下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刘苏儿随手点出,似乎并么有非什么力气,那金牌却在刘苏儿的凌空指点下逐渐变形,刘苏儿见表现得差不多了,这才一指点在吊着金牌的绳子上,拿绳子应指而断,金牌落下,刘苏儿伸手接过,然后将金牌递给一名侍卫,接着抱拳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侍卫将金牌呈送首领观看,首领见金牌上都是手指印痕,不禁目瞪口呆,他问道:“这是戏法?”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是武功。” 首领还是难以相信,他说道:“如此神技,闻所未闻。”接着他沉吟不语,思索着要让刘苏儿做什么职位,因为刘苏儿汉人身份,女真人自然不会让他在军中担任要职,然而显然刘苏儿的武功又比莫谷儿的为高,偿若不能让他满意,显然此人便会认定自己对他有所戒备,因此犹豫不决。 幸而刘苏儿主动提出:“我也不要首领赏赐我什么官职,只希望首领能让我留在部落中,能给我美酒美食,不限制我的行为,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首领听过翻译过来的话,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这怎么行?这样岂非显得我怠慢了贵客?这样吧,你若是不嫌弃,就做犬子的师父,教导他的武艺,这个职责既能彰显阁下的本事,又能满足你的所求,你看如何?” 刘苏儿本就无可无不可,不过能做首领儿子的师父,这在中土叫做太子太傅,那是最理想不过的职位,对于找到沙忠利也能有所帮助,他也抱拳谢过。 随后,首领的目光又落在了路小千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叶赫夜猎 路小千随即站起身来说道:“我的武功无法和他们两人相提并论,就不必献丑了,我和莫谷儿交好,不如让我做他的一名随从,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首领说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你和他们两人在一起,身手定然也是了不起的,既然不愿显露,我也不勉强,行,就如你所愿,做莫谷儿的亲随。” 路小千也跟着谢过。 首领说道:“原本有你们这种人才前来投奔于我叶赫部,晚上总要庆贺一番,奈何今天晚上是我们每年一度的夜猎节,晚上咱们要一起去山中围猎,这样吧,等三日后围猎结束,我再给你们接风洗尘,庆贺一番,如何?” 三人一起躬身谢过。 刘苏儿更不知这么巧,遇到了叶赫部的什么夜猎节,听字面的意思,那是夜晚狩猎的节日。 首领又安排几名侍卫带他们下去休息,给他们安排住宿之地,出了首领的帐篷,天火和雷鸣两人迎了过来问道:“怎样?首领可给你们安排了什么职责?” 莫谷儿笑道:“当然,首领让我做千夫长,负责教导部落里战士们的武功。” 天火和雷鸣听到他的话,简直羡慕得无以复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侍卫们带他们来到一个虽然不堂皇但十分结实的帐篷后,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几人这两天先住在这里,等到你们述职之后再分别安排你们住在各自的帐篷中,晚饭自会有人给你们送来,其他生活所需,你们都可以来找我,我就在首领帐篷前守卫,如果我不在,你们可以找其他人,天火和雷鸣都知道的吧?” 两人连忙点头。 等侍卫们出去以后,雷鸣再也忍耐不住,问莫谷儿:“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莫谷儿问道:“做到什么?” 雷鸣说道:“你还要卖关子?自然是怎么做到千夫长的?这个位子非本族人不能担当的。” 莫谷儿肃然道:“原来你还知道我做了千夫长,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跟千夫长说话,就是这种态度么?” 看着雷鸣和天火两人不知所措的神色,莫谷儿脸上凝固的表情又融化开来:“跟你们开个玩笑,我们进去,首领就让我们表现一下身手,他们四名侍卫一起上,被我三拳两脚打趴下,首领便说道,打得好,封你做个千夫长你可愿意?我犹豫半天,你们想必也能看出来我不喜欢当官,但又不免有些盛情难却,偿若拒绝了首领的好意,不免显得我有些傲慢,我便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就这么回事。” 天火和雷鸣两人听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目瞪口呆,想不到莫谷儿这个千夫长得来的这么容易,而且看情形,莫谷儿似乎并不想当,只不过盛情难却,这才勉为其难…… 刘苏儿见莫谷儿戏耍两人,也感到好笑,他说道:“赶紧将这里收拾一下,别光顾着说话,对了,你问问他们两人,什么是叶赫部的夜猎节。” 莫谷儿差点忘了此事,他问雷鸣:“叶赫部的夜猎节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巧,今晚就开始?” 雷鸣说道:“每年冬天,草原上的许多野兽都会躲到山里过冬,这个时候在山上夜猎是最容易有所收获,而叶赫部的规矩就是从今晚开始,一连三天晚上,打到的猎物整个部落的人一同分享,获猎最多的人还有额外的赏赐,当然,也更容易获得心爱姑娘的青睐,所以今晚大家全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莫谷儿问道:“可是晚上这么冷,山风又大,难道不怕危险么?” 雷鸣说道:“这当然是考验勇士的机会,不冒点风险怎么成?人人都能做到,就不那么令人期待了。” 莫谷儿还是感到有些疑惑:“若是夜猎节这么热闹,为何不见人出来呢?难道打猎前他们全都待在帐篷里不成?” 雷鸣笑道:“你现在在部落里所能见到的人都是不参加夜猎节的,他们早就摩拳擦掌,从午后就做足了准备上山去了,在咱们来之前,所以参与之人都在山脚下汇集起来。” 莫谷儿问道:“首领不是也参加么?他怎么没有去?” 雷鸣说道:“他身份高高在上,和那些拼命狩猎的小伙子怎么比?他要等到后半夜,才坐着马车出发,等首领到了之后,参加夜猎的人才能回来,首领只要命人检查猎物,然后进行封赏就行了,三日之后,再统计最后的结果,在整个部落里公布,风光着呐。” 莫谷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山上都有什么猎物,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雷鸣说道:“猎物可多啦,山羊,獐子,鹿,野狼老虎,山猪和黑熊也偶然能够遇到,不过像大的猎物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必须要大伙儿协同作战才行。” 莫谷儿看着他和天火两人,忍不住问道:“像这样的盛事你们怎么没有参加?我看你们不是挺喜欢热闹的么?” 雷鸣说道:“我们是想参加,可是他们不允许。” 莫谷儿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雷鸣说道:“规矩就是必须要十八岁以上的人才能参加。” 莫谷儿哈哈大笑:“看来你们还要再等几年才行,不要着急。” 天火在一旁叹了口气:“在等几年,嘿,我们姑娘也有了,哪里还会参加什么夜猎节。” 莫谷儿说道:“咦,偿若你们有信心获得最多的猎物,首领不是还另有封赏么?” 天火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我们族里的规矩,除非是去打仗,否则结了婚的男人不能再参加这种冒险的活动,那是对家里人的不负责,会被人看不起的。” 莫谷儿笑道:“那你们忍一忍,先不找姑娘结婚就是了,等到十八岁,长了本事,在夜猎节中风光一场,不是百花之中任君采撷么?” 天火哼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偿若到了十六岁还不找个姑娘,别人就会认定你那方面不行什么的,我可受不了这个,可是找了姑娘又不娶,又似乎对不住人家,唉,你不知道这有多为难!” 莫谷儿不屑地说道:“你又想去参加夜猎节找姑娘,又想提前有姑娘,这本身就是不知足的想法,这在中原,就叫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嘿,你要是想清楚了,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又管别人怎么看的干什么?稍微忍一忍,十六岁道十八岁不过两年的功夫,你用这两年辛苦练武,到时候不就能携美而归了么?若是自认不能在夜猎节中拔得头筹,那自然另说,没有志气的男儿,有什么远大的抱负都不过是空想罢了。” 天火怒道:“我自然是有志气的,你瞧着吧,再过三四年,我一定会成为夜猎节中获得猎物最多的人!” 雷鸣摇了摇头道:“你一定成不了获得猎物最多的人,不要幻想了。” 这句话无疑是给天火的怒火火上浇油,他向雷鸣吼道:“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定成不了获得猎物最多的人?” 雷鸣傲然说道:“因为那个人将会是我——叶赫那拉雷鸣,我决定十八岁前不找姑娘,然后等待夜猎节后受小娘们的欢迎,哪里还会有你的份?” 天火愕然看着雷鸣,一时竟无言以对,隔了一会,他指着雷鸣哈哈笑道:“就凭你还想跟我争猎物最多的人?我呸!” 雷鸣也笑道:“你若是都有可能成为第一,我自然也有可能,咱们哥儿俩走着瞧吧!” 两人笑容渐消,逐渐变得横眉冷对,但少年人的怒气不过是一时冲动,乍一看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没过多久两人又胡呛起来。 莫谷儿为了缓解两人的争执,问他们:“我虽是千夫长,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职位,你可知道这位刘大侠当的是什么职位?” 天火抢先问道:“是什么?” 莫谷儿说道:“是做首领儿子的师父。” 天火和雷鸣登时变得更为崇敬,雷鸣小心翼翼地说道:“历来我们部落少主的师父不是糟老头儿就是德高望重之人,地位超然,甚至对首领都可以不用行礼,刘大侠年纪这么轻……” 莫谷儿说道:“首领看重的事刘大侠的本事,倒不是年纪,好了,不跟你们闲扯淡了,我问你们,夜猎节可有汉人参加的?” 两人同时摇头。 莫谷儿问道:“为什么?难道来这里的汉人都是结了婚的?” 雷鸣说道:“这倒不是,是因为能留下来的汉人都是像三位这么有真正本事的人,不需要靠夜猎节来证明自己,部落里未婚的姑娘便优先待之,你说气人不气人?” 莫谷儿重复他的话:“那你说气人不气人呢?” 雷鸣这才想起自己说错了话,他掌了自己一把掌,然后说道:“我去帮你们铺床。”然后借机溜了。 刘苏儿正要问莫谷儿和他们说的什么,两人都是一惊一乍的,这时下人给他们送来晚饭,晚饭极为丰盛,几个人走了一天路,途中不过吃了些冷饭冷酒,这时见到热乎乎的饭菜,无不觉得肚子饿得要命,几人连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饭后,天火和雷鸣在帐篷里将五个床铺铺得整整齐齐,然后招呼也不打,两人倒在床上首先呼呼大睡起来,毕竟是少年人,又不会武功,跟着他们折腾到这么晚,早就困得人事不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推杯换盏 看着两人睡着,路小千提议:“初来乍到,何不出去溜达溜达?” 刘苏儿和莫谷儿岂能不知道他要去找沙忠利的意思?三人一同走出了帐篷。 夜幕下,这数万顶帐篷仿佛延伸到天边,路小千感到有些垂头丧气,似乎要是一顶帐篷一顶帐篷地找下去,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刘苏儿说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确定了咱们帐篷的位置,否则走不了多远,咱们就要陷入帐篷的八卦阵中走不出来了。” 莫谷儿冷静地说道:“咱们的帐篷靠近首领的帐篷,只要能找到首领这个巨大的帐篷,咱们也就算是找到回家的路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那好,咱们兵分三路,各自去寻找,找到了人先不忙动手,立刻回到这里等候其他的人一起商议怎么解决,然后再动手。”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点头答应,但莫谷儿担心地问道:“你和路师弟两人都不懂女真语,别和其他人起了冲突才好。” 刘苏儿说道:“咱们是首领留下的汉人,我想他们对咱们应该是十分尊重的,轻易不敢得罪咱们,走吧,我去东边,你们分别去南边和北边,西边是咱们过来之地,暂时先不用找了。” 三人就此沿着三个方向逐渐寻去。 也许是因为夜猎节的缘故,今天晚上几乎每顶帐篷里的人睡得都很晚,人人兴奋地谈论着谁能获得今晚最大的收获,但这些人说的都是女真语,刘苏儿连一个字都听不懂,路过他们帐篷门口瞧过一眼便罢,只要没有汉人说话的声音,他都不需仔细倾听。 有很多帐篷里的人虽然还没有入睡,但帐篷的厚厚帘子门已经放下,刘苏儿也不好掀开去看,只能侧耳倾听,通过里面有无汉人说话的声音来判断。 夜幕下,这些帐篷多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找了一圈后,刘苏儿就认定了这是最为愚蠢的方法,打定主意要回去,因为他每走几步,帐篷就会增加一些,这些帐篷成圆形,形成一个个以首领的帐篷为圆心的圆圈,这个圆圈越是向外,帐篷的数量越多,有的帐篷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还好,有的虽然没有睡觉,但帐篷里的人悄无声息,刘苏儿更是难以判断。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回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东边的一顶帐篷里传出熟悉的汉人说话的声音。 刘苏儿心中一动,连忙向那顶帐篷悄悄行去。 这个帐篷虽然也挂上了厚厚的帘子,但帘子间还有少许的缝隙,凑得近也足以看清里面情况,帐篷里亮着灯,是两名汉人在说话。 刘苏儿心道,怎会这么巧的,这么快就遇到了汉人,难道真是老天有眼,里面说话的人就是沙忠利?他不知道帐篷里的情况,不敢冒然进去,怕让沙忠利寻隙逃遁,他静静站在一个帐篷的阴影中,功聚双耳,仔细倾听里面汉人谈话的内容。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孙三拐竟敢去惹花婆娘,那不是自讨苦吃吗?非但便宜没占着,反而让花婆娘羞辱一番,这何止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是偷鸡不成蚀只鸡,那不是活该么?” 另一人哈哈笑道:“长山兄,我别的不佩服你,就佩服你用词之准确,我听说孙三拐被花婆娘羞辱一番之后,似乎那种事就不行了,可不是蚀只鸡么?” 两人同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尽的猥琐之意,两人私下谈论这种事竟然这么肆无忌惮,想来一是两人可以确信那个叫做孙三拐的人并不在附近,不虞被他听到,二来又觉得四周的女真人听不懂他们谈论的内容,但刘苏儿心下却也感到失落,看来两人不但不是沙忠利,而且连跟沙忠利在一起的赵极刚也不是。 不过刘苏儿很快释然,自己原本就没打算这么容易在数万顶帐篷数十万人中这么快找到他们。 既然不是沙忠利,刘苏儿便准备折返回去,但他转念一想,就算这二人不是沙忠利和赵极刚,可叶赫部落中的汉人绝对不多,多半他们相互之间也有些了解,说不定自己能够通过他们问到沙忠利的下落。 想到这里,刘苏儿更不迟疑,连忙掀开帘子,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两人正据床而坐,床上摆着一张矮腿小方桌,小方桌上放着酒菜,看样子两人原本是在喝酒聊天,见到有人进来,两人都是猛地一惊,等看到来人并非他们正取消的孙三拐,不禁放松下来,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何人?” 刘苏儿从声音听出此人就是另一人口中提到的长山兄,刘苏儿故作熟络地说道:“想不到在这离家千万里之地还能听到乡音,我叫刘苏儿,今日刚刚过来这里,正在这里闲逛,未成想竟听到老乡说话的声音,真是不胜惊喜,来的惶恐,还请恕罪。” 两人浑然不知刘苏儿是谁,其中一人听完后笑道:“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喝酒,既然是老乡,那边一起吃,来,边吃边说话,别客气。”他和刘苏儿都互称老乡,其实两人的口音相差极大,然则在女真之地,恐怕只要是汉人,都可以互称老乡。 刘苏儿拱了拱手:“那就叨扰了,我原是吃过了饭的,但见到老乡不能不喝两杯酒,不能不说说话。”他拾起旁边的一条凳子,坐在床边。 一人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我叫魏西峰,他叫葛长山,我来自山东,他来自陕西,不知刘兄……” 刘苏儿说道:“我来自河南,不知魏兄和葛兄来此多久了?” 葛长山说道:“我们是一起来到这里的,约么三四年了。” 刘苏儿端起酒杯说道:“初来乍到,我敬两位一杯。” 三人一同喝了,刘苏儿套近乎道:“刚进来时,我听到两位仁兄笑得非常欢畅,不知是否遇到什么喜事?” 魏西峰听到刘苏儿提起,又忍俊不禁地说道:“喜事倒没有遇到,啊呸,今晚遇到刘兄这位老乡,难道还不是喜事么?只是我们之前发笑,那是因为另一个人的事,咱们汉人里有一名叫做孙三拐的人,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四处瞎逞能,以示自己高人一等,其实他也就那点本事,谁都知道,女真人了有一位徐娘半老的寡妇,大家都称她为花婆娘,人又风骚又泼辣,孙三拐有心想占她便宜,便四处宣扬花婆娘对他芳心暗许,这样此后就算两人在一起了,别人也会说是花婆娘勾引的他,而不是他贪恋美色,他认定自己是一等一的人物,花婆娘一介寡妇,对他自然是仰慕或者崇敬,哪知今日两人一见面,孙三拐便想上前说些荤话,但刚说两句,就挨了花婆娘一把掌,花婆娘长干粗活,出手又重,孙三拐猝不及防,脸都肿的鼓胀起来……哈哈”说到这里,他自己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他向葛长山抬了抬手,让他接着说。 葛长山也笑了笑,只不过不如魏西峰笑得那么厉害,他接着魏西峰的话说道:“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女真人,特别是叶赫部的规矩,叶赫部最瞧不起的便是男人打女人,所以魏西峰虽然有些武功本事,但吃亏在不能还手,只能生生挨了这么一把掌,偿若只是这样便罢了,那花婆娘还扯着孙三拐对围观的人说道,有人造谣,说我对这东西心生爱慕,我呸,大家伙给我听好了,我若是再嫁,就算嫁给我屋里的草隐,也不会嫁给这小子!孙三拐挣脱了花婆娘的拉扯,人灰溜溜地走了,留下大家不住哄笑。” 刘苏儿也跟着笑道:“却不知花婆娘屋里的草隐又是谁?” 刚刚止住笑的魏西峰闻言又狂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制。 葛长山哈哈笑道:“草隐就是花婆娘养的一条狼狗……” 刘苏儿闻言也不禁觉得好笑,他说道:“这么说来,此后孙三拐是再也不敢招惹花婆娘了。” 魏西峰笑道:“我看除非是他脸上又痒痒了,看孙三拐这小子以后还怎么有脸嚣张,我原本看不起花婆娘那副风骚劲,但今天她的举动让我刮目相看,更是大快人心,来,为花婆娘今日的举动,咱们干一杯。” 刘苏儿陪两人喝了。 葛长山忽然问道:“刘兄既然被首领留下,想来必定是身手不凡,不知首领封你为什么官儿?” 刘苏儿说道:“我不爱做官,喜欢无拘无束,首领便让我指点指点他的公子爷。” 魏西峰两人闻言不禁肃然起敬:“原来是做了太傅一职,了不起了不起,刘兄的武功定然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 刘苏儿连忙谦虚,又问道:“两位又做的什么职位?” 葛长山说道:“我们的职位比起刘兄来,那是不值一提,我如今是先锋营的百夫长,魏兄则是我们营中的教头,教头是咱们汉人的说法,女真人这边就是让魏兄负责军中武艺的训练。” 刘苏儿说道:“看来魏兄的武功也是相当高明的。” 魏西峰连连摆手:“我只不过会些骑射本事,那还是因为家中本就以打猎为生,我武功平平,刘兄再这么说那不是捧我而是损我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寻觅有终 杯来酒往之间,三人逐渐熟络起来,刘苏儿见时机已到,便问葛长山:“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汉人,又有多少人是河南人,正好和我是一地出身?”他不直接问沙忠利的事,而是迂回问出,用自己来牵扯到别人,便不容易让魏西峰二人生出警惕之心。 葛长山说道:“河南中州之地的人不多,来这里的汉人最多的便是山东人,其次就是陕西人,其他地方的人就少得多了。” 刘苏儿问道:“这却是为何?” 葛长山指着魏西峰说道:“子不闻山东多响马?响马被通缉了只能远走高飞,而最安全最隐蔽的地方又不过这里,所以山东人最多,魏西峰,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魏西峰苦笑道:“你又来打趣我,我是干什么的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也不用隐瞒,我魏西峰以前以打家劫舍为生,来到这里生活过得舒坦,便再也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葛长山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而陕西人其次,那还是指这两年,今年开春就开始露出旱灾的苗头,因此上半年来到这里谋生的陕西人很多,听说陕西多地已经高举义旗作反了了不是?” 刘苏儿点了点头。 葛长山说道:“照啊,既然留下也是反,来到这里却又未必会做出什么愧对祖宗之事,你说陕西人来得能不多么?” 刘苏儿终于问道正点子上:“那看来此后更有无数葛兄的老乡投奔这里?” 葛长山却摇了摇头:“那也未必,现在朝廷和建州的关系紧张,双方都十分戒备,对往来之人查得严了,唯恐来人是对方的探子,所以来的人不多,而首领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能留下的更是寥寥无几,我们二人若非来的早几年,以我们的本事,还未必能够留下来呢。”葛长山的话语里带着炫耀和窃喜之意。 刘苏儿说道:“竟然是这样,不知道最近几个月从陕西过来的人有几个?” 葛长山说道:“来的人倒不少,留下来的却不多,更有一个扭扭捏捏,说他是男人吧,又没有男人样,说他是女人吧,却又明明是个男人,不过不知道此人凭借着什么,竟然留了下来,不是魏兄替他说的情吧?” 魏西峰笑骂:“去你的,我看你才好那龙阳之道。” 刘苏儿知道他们说的是赵极刚,心中想着终于有了更进一步的消息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陕西河南挨着,若是我知道他们要来而提前过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走在一路。” 魏西峰愕然:“刘兄不会……” 这次轮到刘苏儿笑骂道:“去你的,老子妻子也有了,儿子也有了,你别想歪了。” 葛长山怕初次见面得罪了刘苏儿,何况刘苏儿又称为首领儿子的师父,那是一种超然物外的身份,是他小小一个百夫长得罪不起的,他说道:“他们和你走不到一路了,和这位男女难分的人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不苟言笑的老乡,提起他我就来气。” 刘苏儿适时地问道:“怎么了?” 葛长山说道:“其他人在异地,就像刘兄和我虽然不在一城,但他乡偶遇,依然相谈甚欢,但此人虽和我同为陕西近邻,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我就算主动去找他说话,他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让老子热脸蹭了个冷屁股,奶奶的,好稀罕么?从那以后我见了他也是招呼也不打,这小子似乎犯过什么大案,不知刘兄可曾听说过么?” 刘苏儿问道:“哦?为何葛兄会这么说?” 葛长山说道:“他沉默寡言尚在其次,除了那男不男女不女的赵极刚外,他不禁不和我说话,和其他人也说不上几句,人住的地方又十分偏僻,我看他八成是犯了什么大案子,所以才担惊受怕至此,殊不知既然来到了这里,朝廷官府都管他不着,也不知他在害怕什么。” 刘苏儿假装对他并没有多少兴趣,淡淡地说道:“他住得偏僻,说不定是他喜欢安静,并非一定是犯了什么案子吧?” 葛长山摇了摇头:“喜欢安静?喜欢安静他还能选择住在牧场那边?那里马嘶羊叫的,又有什么安静可言?我可以断定他如不是犯了什么大案子,就定然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有来头的人,所以才会这副怕得要死的样子,嘿,不说他了,咱们接着喝酒。” 刘苏儿逐渐对沙忠利的所在有了更多的了解,他问道:“你说了这么多,究竟他叫什么名字?” 葛长山说道:“他自称姓绍,名叫绍新和,我看着定是个假名字,嘿,刘兄再中原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刘苏儿心道你推断的真他妈对极了,口中却说道:“没有听说过,看来是假名字了,行了,我初来乍到,还想再接着逛逛,你们接着吃,慢慢喝,兄弟先告辞了。” 葛长山说道:“刘兄既然初次来此,可能还不知道,这叶赫部的夜猎节恰好就在今晚,过了午夜,首领就会带人前去迎接狩猎归来的猎人,到时候动静很大,刘兄与其出去瞎逛,又不能参与其中,不如留下来接着喝酒,我们二人感到刘兄为人爽快,话也说得到一块,刘兄便再喝上一斤再走,如何?” 刘苏儿已有微醺之意,他说道:“来日方长,魏兄,葛兄,我今日刚到,疲惫不堪,还想着早些休息,晚些时间我得了空闲,便请两位喝个痛快,今晚则就到这里吧。” 魏则西说道:“你看,我们聊得兴起,竟忘了你是今日刚到,行,改日我们去你那里叨扰一顿,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今晚之约。” 刘苏儿连忙说道:“定不敢忘,告辞!” 两人将刘苏儿送到帐篷外,还要送刘苏儿回去,刘苏儿又劝了半天,两人才回到帐篷里继续喝酒。 离开了这里,刘苏儿忽然发觉这夜里安静得吓人,数万个帐篷在草原上的星空闪烁下,就像是无数的坟墓,刘苏儿正好凭着这份宁静,仔细倾听,远处的一个方向传来无数牲畜的声音,刘苏儿哪还迟疑,判断出那个方向就是牧场,连忙向牧场方向行去。 曲曲折折走了半个多时辰,牲畜的声音越来越近,看来距离牧场已经没有多久了,正在刘苏儿感到兴奋时,一声锣鼓声响,在首领巨大帐篷的周围传来无数吵杂的声音,接着声音齐声高喊了几句刘苏儿也听不懂的口号,然后一起向西北方向行去,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仿佛忽然出现,却又渐行渐远。 刘苏儿知道那是首领带人去查验夜猎的收获了,很多帐篷里都是灯火通明,仿佛在期待着凯旋而归的年轻猎人们中获得最多猎物的人是来自自己的帐篷下。 终于来到牧场边上,一股牲畜独有的腥臭之味随风卷来,刘苏儿心中却在暗暗叫苦,原来葛长山虽然说了沙忠利住在挨着牧场的地方,可是牧场和部落交接之处,少数也有上千顶帐篷,要想从中找到哪个才是沙忠利,似乎依然如同大海捞针。 但已经来到了这里,刘苏儿不想功亏一篑,便准备耐心地找下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极刚软剑 通过观察,刘苏儿看到靠近牧场的帐篷大多都是用来存放物品的,很多帐篷连帘子也没有,里面黑漆漆的,放着一些柴火和木炭,有的则堆放着整齐的羊皮牛皮一类的东西,在众多漆黑的帐篷里,有一处亮着灯光的帐篷显得十分惹眼,刘苏儿心中一动,连忙向那边行去。 来到帐篷附近,刘苏儿立刻感到了异常的地方,帐篷里虽然亮着灯,但是却没有人,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仔细倾听,里面果然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其他什么动静,甚至就连呼吸声似乎也听不到,刘苏儿用紫竹棒挑开帘子向里张望,果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刘苏儿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沙忠利的所在,然而这里空空如也,他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难道沙忠利能够未卜先知地猜到他会找上门来不成?刘苏儿四处查看了一番,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在周围,他想了想,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进入了帐篷里。 这里和其他帐篷里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在枕头下,刘苏儿却看到了一本孔夫子的《论语》,正是用汉人文字所书,看来这里八成就是沙忠利的所在,其他汉人绝不会选择住在这远离人群却靠近牲畜的地方,而来女真人也看不懂汉人的书。 在床垫的毛毡下,放着一身汉人的衣服,让刘苏儿对于自己的猜测又多了几分信心,他再搜索一会,又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包裹,刘苏儿将包裹拿过来,准备就着油灯看看里面有什么,他估摸着是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拎起来十分沉重,刘苏儿打开包裹,发现包裹乃是用三层布料拢起来的,里面全都金元宝,怪不得这么沉重,在金元宝上面还有一封信,刘苏儿正要将信打开,外面传来一声呼喝:“谁在里面?” 声音字正腔圆,绝非是学了汉话的女真人所言,刘苏儿来不及看信,拿起紫竹棒做出防备的姿势,他心中霍霍而动,推测外面的人多半就是沙忠利,他尽力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用寻常的语气说道:“我是今天刚来这里的汉人,荣首领收留,正在部落里闲逛,魏西峰和葛长山跟我说起你住在牧场旁边,我便过来看看。” 外面那人对是否相信刘苏儿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问道:“只有你一个人?” 刘苏儿说道:“不错。” 外面那人说道:“主人不在,你又未经允许,这么擅闯别人的帐篷十分无礼。” 刘苏儿轻轻地将包裹包好放回原处,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刘苏儿笑道:“我不知道竟有这个规矩,不知者无罪,反正我只是在这里等你,又没有离开,更没有偷你什么东西。” 此人说道:“就算是在中原,擅闯别人宅院恐怕也是不礼貌的吧,唉,既然你什么都不懂,那就算了,你走吧。” 刘苏儿问道:“他们说你叫绍新和?” 这人点了点头。 刘苏儿假作介绍自己,向他走去,边走边说:“我叫刘苏儿,来自河南,第一天来到这里,还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照顾……” 来到这自称绍新和的人身前不足一丈出,刘苏儿忽然暴起发难,紫竹棒卷起无数棒影,向此人席卷而来。 而此人似乎也早料到了刘苏儿会有此举动,在刘苏儿普动之处,他也极速向后退去,但他退得虽也不慢,但又怎会是刘苏儿的对手?他退得快,刘苏儿更快,紫竹棒向前探出,就在此人刚想折而奔向其他方向时,他身上十三处穴道已被紫竹棒点中,人立刻瘫软了下来。 刘苏儿来到他身边说道:“沙忠利,你让我们找得好苦!” 沙忠利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刘苏儿借着帐篷里透出的光,看到他神色冷冰冰的,并没有什么慌张的表现,相貌上和路小千所说的也都差不多,刘苏儿即可肯定,他就是沙忠利,只听他说道:“你是谁?为何要这么对付我?” 刘苏儿说道:“你自己做过的事,难道心里还不清楚么?我这么对你已经算是非常宽容的了。” 此人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沙忠利,他惨然一笑道:“想不到我来到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都能被你们找到。” 刘苏儿说道:“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何曾放过一个做过恶事的人呢?” 沙忠利似乎依然不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反而问道:“都说我是恶人,可是我究竟做过什么恶事呢?” 刘苏儿冷冷地说道:“看来你好像忘了你的结拜兄弟路达远了吧,他被……”说到这里,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从他身后传来,刘苏儿知道有人从后偷袭,却怡然不惧,他紫竹棒反身一摆,挡住了向他刺来的一剑。 然而让刘苏儿想不到的是,这把剑既然破空之声如此响亮,听来应是一把硬剑,但这把剑的剑身一搭上紫竹棒,立刻像一根柔软的绳子,缠在了紫竹棒上,刘苏儿向后一抽,紫竹棒虽然抽了出来,但这柄软剑却也跟着向他刺来,刘苏儿一招风消雨歇,将紫竹棒舞成一堵棍墙,将软剑挡住。 正当来人要继续变招动手时,地上传来一声:“住手!”说话的人自然就是倒在地上的沙忠利。 来人恨恨地抽剑后退,虽然依言住了手,却依旧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攻击的样子,同时口中用哀求的声音说道:“大哥!” 这两个字从此人口中说出,语调就像他的剑,似硬实软,似阳又阴,让刘苏儿感到头皮发麻,他试探地问道:“赵极刚?” 此人惊讶于刘苏儿一下就认出他的身份,喊出他的名字,他用这独特的阴阳兼顾的嗓音说道:“快放了我大哥,否则我要你好看!” 沙忠利说道:“你们别争了,极刚,你不是他的对手,他们的本事好强,竟能找到这里,不过既然找来了,咱们也就不需要做出无谓的抵抗!” 赵极刚听他这么说,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大哥,你为此受了多大冤屈,多大委屈?你还要继续隐忍下去么?” 沙忠利说道:“不用,我准备将事实告诉他们,真相已经无关紧要了,我自然也可以说出来了。” 刘苏儿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好像试图向他们解释自己当年出卖路达远的真相,他冷笑道:“尽管你们花言巧语,也休想让我相信你们的鬼话!” 赵极刚“哼”了一声表示不屑,正想要说些什么,沙忠利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帐篷里有证据,你带我进去,我拿给你看。” 刘苏儿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毕竟艺高人胆大,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提着他进了帐篷。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黑白颠倒 赵极刚剑回鞘中,也跟着走了进来。 刘苏儿问道:“证据在什么地方?” 沙忠利忽然变了脸:“证据?什么证据?” 刘苏儿怒极反笑:“沙忠利,你想玩什么花样我都有时间陪着你,但你想狡辩脱罪,我看是绝无可能,这些金元宝是否就是你背叛路达远的证据?否则你还能让我看什么呢?”他指着角落里的包袱说道。 沙忠利看着赵极刚,又看了看帐篷外无尽的黑暗,忽然对刘苏儿问道:“单勤王现在形势如何?” 刘苏儿说道:“我过来可不是陪你聊天说话的,单勤王形势自然是一片大好,除非出了像你这样的叛徒,否则他怎么会出问题?” 沙忠利摇了摇头:“你我均知单勤王是什么料子,他占山为王,和人厮杀,或者尚有一技之长,但想要他占领天下,登基为王,他还不够资格,自古以来,能够从一介百姓成为帝王将相之人,都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又志存高远之辈,单勤王和路统领两人都不是这种人,路统领没有这种野心,单勤王没有这种魄力,迟早会落到兵败身亡的地步,他现在有多么风光,其后败亡就有多么凄凉,这一点,路统领早就看透了。” 刘苏儿听他提起路达远依旧用路统领来称呼,可见其人也不是丝毫不念旧情,不过刘苏儿却并不太认同这种观念,这或者和他一直所坚信的事情相违背,他说道:“即便如此,那又怎样?这也不能成为你背叛路达远的借口。” 沙忠利惨然一笑:“我何尝背叛过路统领呢?” 刘苏儿听他死不承认,恨恨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背叛了路达远,以至于义军群龙无首,被迫退散,你到了此刻还不知悔改,还不认罪,难道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么?” 一旁的赵极刚忽然插嘴道:“不是这样的!他……” 沙忠利说道:“我来跟他说,至于他信不信,由他。” 刘苏儿一副看你还能演出什么戏的态度说道:“现在路达远的儿子路小千还没有找到这里,我让你说,等他来了,他未必便肯如我这般好说话。”不知为什么,刘苏儿对他说的话有些动心,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十分逼真之故。 沙忠利说道:“我跟你说起的路统领看清楚了我们不是逐鹿中原的料子后,也并没有沮丧,因为他本来就是为了府谷那些吃不上饭的人才揭竿而起,在这一路的抗争历程中,虽然死了不少兄弟死了不少百姓,但剩下的人也都活了下来,加入没有我们义军起来反抗,也许这些人也都已经死过了,天灾横祸,河里没有水,地里也没有庄稼,你说他们凭什么活?” 刘苏儿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他小时候就亲眼目睹了天灾之威,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路达远受到众人支持,带领穷苦的,吃不上饭的百姓早饭,从大户以及官府中抢来粮食吃,的确是活人无数,他点了点头道:“我相信没有路达远统领,大伙都得饿死。” 沙忠利并没有因为刘苏儿赞同他的话而感到高兴,他神色中所流露出来的一股骄傲也绝非假装能假装的来的,他说道:“那一天晚上,朝廷大军由周帷幄带领着,准备对我们发动进攻,但奇怪的是,周帷幄想要招安我们,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却不愿将我们消灭来领军功,首领和他一席长谈后回来十分高兴,他说周帷幄统领乃是难得的一名好官,答应将军粮分给我们一半,用来度过危机,路统领兴致高昂,但大伙儿却心有疑虑,认定这是朝廷的阴谋诡计,大家都知道,官府对百姓说话不算话乃是常有的事,我也担心他们是先让我们放下戒备,然后再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苏儿是知道真相的,周帷幄奉有皇帝的密诏,要求以劝降为主,围剿为辅,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他又真希望自己的百姓和官兵落得两百俱亡的地步?周帷幄奉有皇命,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可是百姓对他的意思有所怀疑,也是在情在理,这件事上,谁都没有错。 可是满朝文武不这么想,他们要立威,要让其他人知道造反的下场,以警示其他蠢蠢欲动之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调去了谭豹为副将,督促周帷幄尽快消灭叛军。 只听沙忠利接着说道:“路统领原本认定了周帷幄不会耍什么花样,他相信周帷幄会说到做到,但是将数万百姓的性命押注在自己一人的信任上,总是难以服人,于是他让我暗中打听,以期证实周帷幄心意如何,我奉路统领之名,暗中窥探朝廷军的动静,表面看起来,朝廷军真是在准备粮食给我们,我心中也感到高兴,偿若大家都能吃饱肚子,何用再去打生打死呢,而且周帷幄都督看起来的确是真诚无比,偿若事情这么发展下去,那是对双方都有利的结果。” 刘苏儿闻言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想要知道沙忠利为何后来背叛了路达远,背叛了义军,他问道:“后来呢?” 沙忠利说道:“后来朝廷调来了一名副将,以督促周帷幄尽快将叛军消灭,周帷幄似乎有些为难,但却也没有拒绝他的意见,我打听到这些情况,心中凉了半截,立刻赶回去向路统领汇报,路统领听完后,他说到,周帷幄一番好意,恐怕都要毁在谭豹身上,咱们义军完了。” 刘苏儿听到这里有些不信,他问道:“路统领当时风头正劲,虽然兵力不如朝廷大军,但士气上却犹有过之,他为何这么说?” 沙忠利说道:“当时我也奇怪,问路统领,咱们至今也没有打过一次败仗,路统领为何这么悲观呢?你猜他怎么说?” 刘苏儿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到。 沙忠利说道:“路统领说道,咱们之所以从未打过败仗,只因为咱们起兵迅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朝廷军有了准备了,咱们再想像以前那样一路横冲直撞,自然行不通了,忠利,我带领大伙儿起兵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大伙能吃上饭,能够活下去,我的目的可不是自己想称王称霸,更不想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我问道,统领何用消极至此?咱们若是和朝廷军拼了,咱们就算最后死光了,朝廷官兵也得受到重创,咱们死得不怨。” 刘苏儿至此都听不出沙忠利为何最终背叛了路达远,因为听沙忠利的所言,他并非是这种人,虽说人不能被几句花言巧语所蒙蔽,但若说他全都是一派胡言,却也不像。 在沙忠利说话的时候,刘苏儿瞥见赵极刚眼中似乎带着泪花,又似乎不能确定。 沙忠利继续说道:“路统领说道,如果咱们一味硬拼,就违背了我自己以及支持我的这些兄弟们的期望,辜负了他们对我的信任,忠利,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去试一试他们的真实意图。”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帐篷里的油灯灯芯轻轻爆裂,光芒顿时变得很亮,但很快又黯淡起来。 刘苏儿问道:“什么办法?” 沙忠利说道:“路统领对我极之信任,他让我在暗中和谭豹联系,假装背叛,看他如何反应。” 刘苏儿心道,说到点子上了,不过他说的背叛若真是假装背叛,路达远又怎会横死沙场?义军又怎会溃败至此?那自然是胡诌的,且听他说下去,怎么解释这点。 沙忠利苦笑道:“说来怕是你难以相信,我和谭豹见过面后,就知道他非要将我们消灭的干干净净不可,他许诺我荣华富贵,可是我又怎能放在心上,我回来跟路统领汇报,他屏退左右,只留下我一个人。” 刘苏儿心中更是怀疑,反正路达远已经死了,只留下你们二人说话,你怎么说,也都不会有人反驳。 沙忠利接着说道:“他跟我说,与其大家一起死,就算拼上官兵的性命又有何益?不弱只死他一人和少数百姓,换取大家都活着,这是他揭竿而起的初衷,为了众多百姓,他就算战死沙场,也当做是男儿当然的命运好了,我被他吓了一跳,问道,统领为何出此悲观之语?咱们大伙儿就算死战到底,也要护着统领的安危!路统领苦笑道,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咱们必将走上败亡之路,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大部分人都活下来呢?” 刘苏儿终于问道:“这怎么可能做的到?” 沙忠利说道:“统领准备牺牲自己,保大家平安,他跟我说,天灾人祸,百姓深处水深火热,他对此也是无能为力,若是死了,看不到这些苦难,总归是躲了个懒,他问我如果我身败名裂,会不会怪他?我说为了统领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何况是身败名裂?我说道,统领吩咐,沙忠利拼命也要去做。路统领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那好,我后天晚上要带着一队人马向单勤王的方向走去,落马谷是我必经之地,你去告诉谭豹,他必定欣喜若狂,赶在那里伏击我。只要我死的信息传出去,剩下的人自然就散了,大家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刘苏儿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荒谬!荒谬!沙忠利,你编出这些话企图让我相信,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一旁的赵极刚听到刘苏儿这么说,忍不住又要拔剑,却被沙忠利阻止,他说道:“这也不怪你,别说你现在听着都觉得荒谬,当时的我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说道,统领,我不明白,若是想要保住大家的性命,咱们投降了就是,又或者就地解散,为何统领要……” 刘苏儿说道:“是啊,投降就是,就地解散也是个办法,路达远统领为何要那么做?” 沙忠利说道:“路统领说了,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打算,造反乃是重罪,就算投降,也是难逃罪责,军中若是贪功,那更是将义军所有投降之人的人头送给他们去邀功请赏,而身有官衔的人更是会被押送京城处决,以对其他想要造反的人形成震慑之力,那不是你我的罪过了么?而就地解散?嘿,造反这样的重罪,那是要株连九族的,解散后百姓们回到哪里?是等着被官兵们一一抓到,然后牵连无辜?那将更加凄惨,但是只要是我死了,义军溃散,他们有了功劳,就能罢休,虽然不免连累少点的无辜之人,但毕竟能够让大部分人活下来。” 刘苏儿听得目瞪口呆,尽管他认为此事极为荒谬,但经过沙忠利这番诉说,信念已经开始动摇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叛徒之死 沙忠利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认定此法不可,但路统领执意如此,他还问我是否怕之后大家质问我是个叛徒?我说不是怕这个,而是我无法看着路统领慨然赴死。” “路统领哈哈大笑,大丈夫以一条命来救数万人,我觉得值得,忠利,你既然为谭豹立此大功,他必定会重重赏赐于你,你拿着这些财物远走高飞去吧,只需谨防咱们的人找到你为我报仇,那就非我所愿了。” “我说道,事后我去跟他们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么?统领说道,不可,你这么一说,不免辜负了我的计划,你说了以后,他们依然会联手起来准备为我复仇,我在时尚且不能带领他们有个好结果,我不在时他们更不是朝廷军的对手,那么我的死也就毫无意义了。我说道,统领,要不然找个人来做你的替身,这样你就不用……” “路统领摇了摇头道,我偿若假死,他们只能分辨出来,咱们就弄巧成拙了,所以我必须死,你也必须成为叛徒!” 刘苏儿说道:“然则这些都是你的一家之言,可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你所说的?” 沙忠利点了点头:“路统领早就想到了此点,他说道为我复仇之人众多,偿若你被自己人误会所杀,那就不值得了,这倒是件麻烦事。我说道,统领,他们偿若真的找到了我,就让他们杀了便是,我在九泉之下继续追随路统领。路统领摇了摇头,想了想,他说道,对了,我写一封信,你不要张扬出来,万一你真的被为我复仇之人追得走投无路,便将我的信件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识得你我的苦心后,自然不会再对付你。说罢,他不顾我的阻拦,写了封密信给我。” 刘苏儿想起那包袱里金元宝上放着的一封信,看来多半就是沙忠利口中所说的信件证据了,他说道:“然则我怎么能够分辨那封信不是你伪造的呢?” 沙忠利说道:“路统领的字自有人认得。” 刘苏儿对他所说的离奇经历欲待不信,却又找不到什么漏洞直指其非,偿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非但无罪,而且是有大功于人了。 细想之下,沙忠利所言也不无道理,路达远虽然兵败身亡,但溃散的义军却保住了多半,偿若路达远没有死,带着义军和朝廷军拼到底,那么能够活下来的,的确没有几人了。 赵极刚说道:“你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还要取我们的性命么?” 刘苏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沙忠利说道:“你此刻就算杀了我,我也没有一丝怨言,我和路统领一同起事,如今他死了我却活着,不免愧对当年的结义之情,你杀了我吧,我也好在九泉之下和路统领再见上一面!” 说罢沙忠利引颈就戮,赵极刚想要拦着他,却被他推开。 刘苏儿顿时感到进退两难,他犹豫着说道:“这……” 刚说了一个字,帐篷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沙忠利!你满口胡言,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么?我父亲遭你背叛而死,你尽管狡辩也饿改变不了事实!纳命来吧!” 原来沙忠利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正好被找到这里的路小千听到,他忍不住叫了出来,莫谷儿的身影也跟着出现在不远处。 路小千提着剑,向帐篷里冲了进来,赵极刚见他要杀沙忠利,忽然出剑将他拦住,并说道:“你连证据也不愿意看,就横加指责,偿若杀错了人又如何是好?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路小千恨恨地说道:“他背叛我父亲,天下皆知,嘿,花言巧语复有何益?沙忠利,我今日便送你上西天去见我父亲,只怕未必能如你愿,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怕会让你坠入阿鼻地狱!”说着,他企图绕过赵极刚去刺杀沙忠利,然而赵极刚武功在他之上,路小千冲不过去。 刘苏儿偷偷瞧着沙忠利的反应,只见他脸色平静,并没有慌张失措的样子,难道他所说的真是事实? 路小千和赵极刚的两把剑你来我往,两人的目的都不是杀死对方,却打得异常激烈,路小千的目的是杀沙忠利,赵极刚的目的则是阻拦住他。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时,刘苏儿忽然出手,夹手夺过两人宝剑丢在一旁,同时喝道:“且住!” 以赵极刚和路小千两人的武功而言,伸手去夺他们的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而刘苏儿更是一出手便分别抓住了两人的剑刃处,两人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手中的剑已经落入刘苏儿手中,用的武功自然是快到不可思议的四方拳法了。 赵极刚刚想责怪刘苏儿落自己的面子,可是见他将路小千的剑也给夺下,而路小千暂时也无法再去刺杀沙忠利,便住了嘴。 路小千见是刘苏儿出的手,不好说什么,俯身捡起自己的剑,却没有继续对沙忠利动手的意思。 刘苏儿说道:“沙忠利,何不将你的信件先拿出来让大伙瞧瞧,你是否说谎,那不是一看便知么?” 沙忠利看了看路小千,然后走到角落里将包袱解开,将里面的信件拿出来,递给了刘苏儿。 哪知刘苏儿看也不看,就递给了路小千。 路小千接过并打开了信件,仔细看了起来,信上所言,果真如同沙忠利说的,是为了保护大部分人的惜命,他才非出此下策不可,沙忠利是在他的授意下这么做的,来人看到我的亲笔,则能谅解沙忠利的无辜,下面是路达远的绝笔,以及一块四方大印。 其他人都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只见路小千的眼泪不住滚落,滴在信纸上,发出轻轻的吧嗒声。 刘苏儿心想,看来沙忠利所说的都是真的了,否则路小千又怎会看着路达远的笔迹而伤心恸哭? 沙忠利的脸色愈加变得平和起来。 路小千向他走来说道:“沙叔叔,是我错怪了你!” 沙忠利脸上露出被冤枉的无奈神色,准备和路小千相拥,而莫谷儿此时出现在帐篷外。 蓦地,沙忠利传来一声惨呼,几人骇然看去,只见沙忠利的腰间插着一把剑,这把剑正是路小千手里的剑! 路小千接着顺势将剑抽回,沙忠利伤口处的血如泉涌,看起来受伤极重。 沙忠利用手按住伤口,忍着剧痛问道:“为什么?”赵极刚见到这突发的状况,连忙过去从沙忠利身后扶着他,以防他站不住,同时赵极刚圆睁双目,瞪着路小千,一副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 就连刘苏儿都感到奇怪,既然有路达远的信,路小千为何还不相信呢?抑或就算是相信,也不能原谅他? 路小千看着剑上的血,冷冷地说道:“沙忠利,你编的一套好故事,这封信更是和我先父的笔迹看起来一样,那方大印也是真的,只不过写字的人不是先父罢了!沙忠利,恐怕你是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我是怎么看出来破绽的吧?” 沙忠利微微一摇头,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你说的那样,还是在询问破绽在什么地方,他受伤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苏儿怔怔地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路小千指着信上的路字说道:“就是这个路,我从小跟着父亲,知道他写这个路的样子,这个路字绝非他所写,沙忠利,你更有何话要说?” 沙忠利惨然一笑:“我所说的句句是真,你不信也就算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封信中的路字为何这样写,我也不明白,但我死在路统领儿子手中,也算死得其所,我这条命早就给了路统领,他没要,现在给他儿子也是一样,极刚,我死后,你切莫想着为我报仇,我……我……”说到这里,沙忠利口中溢出血来,眼睛中的神采也变得黯然无光。 刘苏儿上前查探了一下,发觉他确实死了。 赵极刚抱着沙忠利的尸首呜咽起来,他哭了一会,将沙忠利的尸体缓缓地放了下来,然后抽出剑指着路小千说道:“你……” 只说一个你字,似乎又想起了沙忠利不让他报仇,何况以他的武功,就算想报仇,又岂是刘苏儿的对手?赵极刚的剑斗得厉害,忽然,他剑回鞘中,俯身抱起沙忠利的尸首冲了出去,站在门口的莫谷儿让开身子,看着他冲入寒冬冷夜。 刘苏儿从路小千手中拿过那封信,见上面的路字写的也没有什么问题,他问道:“这路字真的有问题么?” 路小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刘苏儿讶然:“你说什么?” 路小千淡淡地说道:“不这么说,又怎能杀了他?毕竟无论她说得是真是假,他都是杀害我父亲的元凶,偿若你信了他的话,未必肯让我杀他。” 刘苏儿怒道:“偿若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他又有什么过错?” 路小千说道:“他身为父亲最好的朋友,我父亲死了他却活着,而且又是他跟谭豹联系的,难道他还算不上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么?更何况……”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刘苏儿问道:“更何况什么?” 路小千说道:“更何况你也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对么?我找他这么久,又岂能就这么放过他再去调查真伪,偿若最后查清他在胡说八道,而他却趁机逃走,再也寻他不着,我岂非空留终身遗憾?” 刘苏儿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不能确认沙忠利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内心却并不认同路小千的所作所为,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复仇已报,咱们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我还有事,要先回中原,咱们就此别过。” 路小千愕然道:“刘大侠,你……你是否觉得我杀沙忠利杀错了?” 刘苏儿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也不想评判你是对是错,但我却觉得不舒服,就算沙忠利真的是杀死路达远统领的凶手,总也要证实之后再杀,才算公平,不是么?” 说完这些,他再也不去理会路小千,来到门口看着莫谷儿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后面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和刘苏儿的交情到此便戛然而止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临别赠礼 刘苏儿并没有即刻返回中原,他来到首领帐篷外,得知首领去参加夜猎节还没有回来,他不想回自己的帐篷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见面,便在首领帐篷外等候。 在门口值守的侍卫会说汉话,他说道:“刘先生乃是少主的老师,不妨进去等,外面这么冷,首领回来偿若见到我们让先生在门外站着,也会责怪我们对先生不敬。” 刘苏儿说道:“那可多谢了,对了,首领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这名侍卫说道:“首领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有了师父教导,而小儿子只有两岁,刚学会走路,首领让先生教导的定然是二少主宏图,今年刚满九岁。” 刘苏儿问道:“宏图也去参加了夜猎节了么?” 侍卫摇了摇头:“他在自己帐篷里睡下了。” 刘苏儿说道:“你去将他喊来,我有话跟他说。” 侍卫为难地说道:“已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何不明天一早再说?” 刘苏儿说道:“我是他的老师,还用管他晚不晚么?将他叫起床,我有重要的事。” 侍卫不敢再争论,却喊宏图过来。 九岁的孩子,在三更时睡得正香,更何况还是在寒冬腊月,这时叫他起床,的确有些残忍。 隔了好一会,宏图才在侍卫的陪同下来到这里,刘苏儿见他不断打着哈欠,眼中带着泪花,对他说道:“你是宏图?” 宏图点了点头:“阿玛说让你做我的师父?”想不到宏图会说汉话,原来首领仰慕中原文化,从小便让人教会了他们说汉话。 刘苏儿说道:“不错,不过我……”他本想说不过我没有多少时间来教你了。 宏图打断他的话:“你有什么本事来教我?” 刘苏儿和侍卫相视一笑,他对宏图说道:“我本事不多,可是也够你学的了,但是我因为有事,不能在这里待多久,而我又不想辜负首领对我的赏识,因此我准备教你一套武功,然后再走。” 宏图露出不屑的表情:“一套武功能干什么?” 刘苏儿淡然道:“一套武功只要一直练下去,未必能干什么,但是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厉害的人,或者还有一些可能。” 宏图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武功这么厉害?” 刘苏儿说道:“武功并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有具备吃苦耐劳,不怕流血流汗,二十年后,你便有和草原上英雄们一较长短的本事,偿若能够不懈的努力,四十年后,你定会成为草原上武功最高的人。” 宏图说道:“你是在逗我玩么?” 刘苏儿看出他并非吃苦耐劳之辈,暗中叹了口气说道:“偿若没有这种精神,练什么武功也是白搭,偿若你不肯吃苦,偶尔习练,也能强身健体。” 宏图无可无不可地说道:“那你教给我试试吧。” 刘苏儿带他进入首领的帐篷,然后教了他一套能够由外功反哺内功的拳法罗汉拳,他本来想指点他学习一套内功的法门,然则宏图生性活泼,不是能静心修炼内力的人,因此放弃了这种想法,而挑了一套少林入门的拳术罗汉拳,罗汉拳虽然简单,但练到精深处,能在外功到达一定地步时转而培植内力,练得越久,内力越强。 不知不觉中,几个时辰过去了。 等到一套拳法教完,首领才从外面走进来,他呵呵笑道:“想不到你们如此刻苦,我从外面回来见到你们一个教一个学,便命人不得打扰,宏图,还不快谢谢你的老师,此后由他来教你,你定能成为一位人人羡慕的武学高手!” 宏图正要向刘苏儿行礼,刘苏儿拦住他道:“我之所以连夜教导宏图,是因为我就要走了。” 首领愕然:“什么?” 刘苏儿说道:“有负首领所托,只是我有我不得不走的理由,还望首领见谅。” 首领说道:“可是你刚来还不到两天啊,是否我的人对你有所怠慢?还是部落里的人轻视于你?我去重重责罚他们!”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他们都对我很好,我离去是因为我自己的事,和他们无关,此后偿若再有机会,我还会回来。” 首领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你本可以不声不响地离去,却偏偏要教过我孩儿方走,你注重信义,我对此十分感激,人来!” 两名亲随走了过来。 首领说道:“去将我那方黑檀木盒拿来。” 刘苏儿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不旋踵两名亲随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看两人吃力的样子,这黑盒子看来分量颇重。 首领打开黑檀盒子,从中取出一柄古朴无华的短刀,他递给刘苏儿说道:“临别之际,请你手下我叶赫部的礼物,此后山高水远,见到这把刀,便记得我们的交情。” 刘苏儿推辞不受:“我未对部落做出什么贡献,有负首领垂爱……” 首领说道:“你若是不收,就是瞧不起我。” 刘苏儿无奈,只得结果这把短刀,刀不长,只不过尺徐,连鞘十分沉重,刀柄和刀鞘看起来都十分简单,并没有特别华丽的装饰,刘苏儿抽出短刀,真有寒冰从匣中透出的冷浸浸味道,刀刃寒光闪闪,仿佛涂了油,一股光华在刀身上流转,刘苏儿脱口而出道:“好刀!” 首领说道:“这是我祖上从金国大将手中得来,没有什么名目,你喜欢就好。” 刘苏儿武功不是用紫竹棒,就是赤手空拳,很少用刀,更没用过这么短的刀,不过哪个习武之人不爱神兵利器?刘苏儿将刀收好,向首领道了谢,然后又嘱托了宏图勤加习练后,这才告辞离去。 首领给刘苏儿安排了两匹好马,一匹供他自己骑乘,马鞍十分精美舒适,另一匹马上则驮着食物清水之类的东西,刘苏儿虽然暗恨女真人在中原搅风搅雨,这叶赫部的叶赫那拉孟古姐姐更是部落中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对他们豪爽的性子生出好感。 然而该来的战斗还是会来。 从叶赫那拉部落回来,刘苏儿总感到自己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喂!”身后有人在喊他。 刘苏儿回过头来,是天火和雷鸣,两人来到他身旁,看来是知道他要走的事,特意赶来道别,但是两人不会说汉话,刘苏儿又不会说女真语,三人相顾无言。 这时莫谷儿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替三人解了围,刘苏儿对天火和雷鸣很有好感,临别前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百两银票,两人想要拒绝,却被刘苏儿拉着手塞到了手里。 刘苏儿问道:“路小千呢?” 莫谷儿说道:“他走了,他知道你现在在怪他,所以他也不好过来和你道别。” 刘苏儿点了点头,自己现在的确对他还心存芥蒂,他问道:“那你呢?跟我一起回去吗?” 莫谷儿摇了摇头:“这就是我和路小千分道扬镳的原因,我要留下来,留在这里。” 刘苏儿愕然:“留下?难道区区一个千夫长……”他说话毫不客气,也毫不留情。 莫谷儿摇了摇头:“我之所以留下,并非千夫长,而是我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我本是女真人,骨子里留着女真人的血,这里有着我年少时的回忆,我在中土学艺的过程中,并没有在那里找到这种感觉,就算我不是千夫长,我也会留下来。” 刘苏儿歉然道:“那是我错怪你了,你跟你师父说了么?” 莫谷儿点了点头:“我让路师弟跟他说了,想来师父也会谅解我的所作所为,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就算成为女真人,偿若真和汉人打仗厮杀,我定不会杀死一个汉人。” 刘苏儿说道:“那就好,否则你师父总有养了个白眼狼的感觉,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选择本无对错,女真人中也有好人,汉人中也有坏人,单说心机方面,女真人还更为淳朴些,我偿若也是女真人出身,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莫谷儿由衷地说道:“谢谢你。” 刘苏儿说道:“本就是这样,我要走了,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真正的自己。” 说完,刘苏儿牵着马就要离去,莫谷儿在他身后喊道:“等……等一等。” 刘苏儿回过头来。 莫谷儿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清韵的消息么?” 刘苏儿心中剧震,脸色变得惨白:“你……在这里见过她了么?” 莫谷儿点了点头:“从这里往建州方向走上七八里地会经过一片结了冰的湖,这个湖叫做双月湖,她就在那里等你,当然,去不去随你。” 刘苏儿讶然:“她上次几乎杀了你,这次你去找她,她没有再找你动手么?” 莫谷儿说道:“这次不是我去找她,而是她来找的我,她还调侃了我一番,说我既然成了叶赫部的人,就是一家人了,她对我没有了敌意,只让我给你捎句话,让你去双月湖找她,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见清韵 从昨日来到叶赫部,刘苏儿就看出叶赫部多出美女,而清韵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心道,难道这是清韵要杀他而设下的陷阱?还是她真对自己也动了心思? 他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忘掉这荒诞的想法,自己对她一见钟情,然则自己是有了妻室的人,不要瞎想,而且自己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美貌,一次匆匆相见,自己长相平凡,她凭什么对自己动心呢?那不是笑话么? 莫谷儿见他摇头,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说道:“你不去见她也好,说不定她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刘苏儿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不还有七八里地么?我会在路上好好想想要不要去见她的。” 和莫谷儿辞别后,刘苏儿上了马,轻拉马缰,让马儿缓步而行,他需要好好思索一下自己。 冬日的草原是荒芜而丑陋的,纵马其间,寒风阵阵迎面吹来,并没有在别处纵马疾驰的惬意,刘苏儿心中犹豫矛盾,无暇去想及这些,他信马由缰,心中思忖,见她与不见她,都有其利弊,内心为她所动,渴望再见她一面,美丽的女子,总是让人心生亲近,然而却又对不起梅嫽了,但是要说狠下心来不见,此后心中总会若有憾焉。 忽然,他又自嘲地一笑,自己总是往好的方面去想,说不定这位名为叶赫那拉清韵的女子不过是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接着他又开始说服自己去否定这一点,不会的,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会做出这种伏击自己的事?自己这么想,岂非亵渎了她? 走出二三里地,刘苏儿依旧感到难以决断,他像个初涉情场的少年,在理智与欲望之间摇摆不定,梅嫽是位好妻子,自己怎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他几次想要拨转马头,绕过双月湖,却始终狠不下心来。 最后他决定,堂堂男儿,去看一眼又何妨,反正自己又不是去和她私定终身,说不定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也说不定是关于垂云观,关于女真汉人之争,关于别的什么的,未必便是涉及到男女私情之事。 就这么自欺欺人地劝解下,他咬了咬牙,想奔赴一个甜蜜的刑场般,快马疾驰过去。 冬日的树林早就变得光秃秃的了,在一片光秃秃的树林之后,露出一片结了冰的湖的一角,他来的时候路过这片冰湖,自己并没有将它当成一回事,现在再看到冰湖,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想着会有一位绝世美人就在湖边等候自己,刘苏儿感到心中砰砰乱跳,几乎就要调转马头离去,但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她叫叶赫那拉清韵,刘苏儿心中默默想着。 转过树林,一片犹如巨大的明镜的湖面出现在眼前。 然而湖面上的两个人,却让刘苏儿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凉个透心,只见犹如明镜的结冰湖面上,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等他,一女自然是让他魂牵梦绕的清韵,另一名男子年纪比自己大些,看起来虽然并不如何英俊,然则一股成熟沉稳的气质却比刘苏儿犹有过之,而且此人气度不凡,刘苏儿心中不禁感到酸溜溜的,自己若是女子,让自己在他刘苏儿和这名男子之间挑选,他多半也会选择这名男子。 刘苏儿心中忽然清醒了片刻,差点拍着自己的脑袋自问想到哪儿去了。 看来清韵来找自己,并没有涉及什么男女之私,刘苏儿纵马来到附近,下了马走了过去。 清韵见到他就说道:“首领待你这么好,你为何忽然要走了呢?” 刘苏儿说道:“我要走,自然有我的原因,这位是?” 清韵说道:“你要走的原因是否因为我?” 刘苏儿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要走,是因为他在这里的事已经办完了,自然要回去,可是清韵为何要这么问?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有点意思?他问道:“你为何这么问?” 清韵说道:“偿若是因为我,唉,为何非要弄到如此的地步呢?如果我嫁给你,你是否就会留下来呢?” 刘苏儿想不到她说话这么直接,只不过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并没有透露出对自己有情的意思,他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你是否受首领所托,才这么问的?” 清韵毕竟毫无心机,她说道:“让你猜到了,唉,首领也真是的,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非要留下你不可。” 刘苏儿闻言大感失望,但同时也明白了她对自己没有一点情意,自己几番患得患失的感受,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想通了这点,他心中的糊涂尽去,他说道:“首领这么看得起我,也许是因为我真有一些本事吧。” 清韵不屑地说道:“切,你有什么本事?” 刘苏儿笑道:“至少在武功上,我还能胜过你一筹,这不算本事么?” 清韵说道:“那只能说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女人习武和男人比试,天生就不占优势,你们不过天生力气大些罢了,我家的大牤牛力气还大呢,这算什么本事呢?”她说到这里,忽然对着身旁的这名男子说带,“我说的可不是你。” 男子洒然一笑:“没事。” 刘苏儿见他一笑更富魅力,心中明白清韵喜欢的定然是他,他忽然像是从清韵对自己的震撼中走了出来,就在自己明白她是奉首领之命,想劝自己留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将自己对她的种种幻象全都熄灭了,自己和她不是同一路人,虽然此刻看她依然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但再无惊心动魄的感受。他笑道:“大牯牛可不能让首领这么看重,更不能让你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这里等我。” 他心结解开,说话也能放得开了。 清韵啐了他一声道:“若不是首领安排我,我才不来呢,你又有什么好美的。” 刘苏儿大有深意地笑着说道:“美不美只有看的人才知道,自己又怎会知道?对了,这位陪你过来的英俊男子气度颇为不凡,难道也是过来等我的?” 清韵脸上难得的红了一下,她说道:“你别乱说,这是我的师父,只是首领对他都不如对你这么看重,我心中不服,便让我师父和你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刘苏儿问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想公报私仇呢?还是想试试我的高低?” 清韵说道:“就当两样都有吧,你那天竟敢诋毁孟古姐姐,别忘了她可是我们叶赫部的人,至于试试你的高低呢,也好让首领看看,你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刘苏儿心知她是借机给她这位师父树立威名,好在叶赫部扬名立万,至于还有什么目的就不得而知了,眼下自然是想借助自己这个首领眼中的红人做踏脚石,他说道:“我对比试不敢兴趣,就算不如你师父好了,而且以后我可能都不会再来这里,你实在没有必要针对我。” 那名男子傲然道:“偿若你自承不是我的对手,不如跪下给我磕两个头,我就放你走如何?” 刘苏儿听他说得傲慢到了极点,他不怒反笑:“看来你是非要和我比试不可了?你叫什么名字?” 清韵插嘴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一点规矩也没有,你应该问请问尊姓大名才是。” 这名男子对清韵说道:“你在旁边等我。”清韵乖乖地走到一旁,刘苏儿见她如此听这人的话,心中却没有了酸意,足见自己的改变真的是彻彻底底。 男子说道:“我叫江烽火,你叫刘苏儿?” 刘苏儿点了点头,同时心下有些恍然,他说道:“原来你是汉人,这次和我比试,相比是想让首领高看你一眼,看来叶赫部对你并没有怎么看重?” 江烽火的脸色红了红,他说道:“咱们比试的事武功,不是口舌,请亮出你的兵器。”说话的同时,江烽火缓缓地将剑从鞘中抽了出来。 刘苏儿说道:“和你比试,我空手就行了。” 江烽火的脸色更红了,他怒道:“好小子,这么张狂,年轻人话说得太满,会难以收场!” 刘苏儿从对清韵的沉迷中跳脱出来,心中涌起了无比庞大的自信,他笑道:“偿若你能胜过我的空手,我就任君处置,回叶赫部也行,当众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也行,偿若我赢了,只希望你赶快走开,别再来啰嗦我,你很烦,你自己难道没有自知之明么?” 江烽火一向自视甚高,哪遇到过这种奚落,他怒吼一声,凝聚起全身功力,挺剑向刘苏儿刺去…… 回建州的路上,刘苏儿心中还在玩味江烽火败在他手下的惨然脸色,以及清韵对他看法的改观,这种改观偿若是在之前,他定会欣喜若狂,泥足深陷,但彼时已经来的太迟了。 但心中无由地升起一阵骄傲的感觉,击败像江烽火这种目中无人的傲慢之人,真是太舒畅了。 还有清韵融合了震惊、崇敬、害怕、矛盾甚至是一种说不出的爱慕,以及对他看法改观的眼神,足够让刘苏儿一生回味。 他心情彻底轻松下来,就让遇到清韵的经历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吧,自己终于把持住,没有对不起梅嫽,以后也许还会遇到像她这样极美的让自己心动的女子,然而自己再也不会像初见清韵时那样失魂落魄了。 几日后来到建州,刘苏儿在这里休息了一天,没有遇到努尔哈赤的人来找麻烦,养足精神后,他一路凭借着好马的脚力,不疾不徐地赶路,历经一个多月,终于回到了大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废除掌教 汪九成伤势早就痊愈了,见到刘苏儿无恙归来,大喜之下,让一众丐帮弟子大摆筵席,为他接风洗尘。 丐帮分堂的偏房中,汪九成屏退其他弟子,然后细问刘苏儿此行的经过。 刘苏儿说道:“已经查到了在中原笼络各个门派以及全真教的主谋。” 汪九成大喜:“我就知道你一去准能马到成功,快说,那人是谁?” 刘苏儿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此人是垂云观的观主,努尔哈赤的妻子,叶赫部的格格叶赫那拉孟古姐姐。” 汪九成怔了怔问道:“竟然是个女人?” 刘苏儿说道:“不错,汪大哥准备怎么对付她?” 汪九成说道:“她是叶赫部的人,和努尔哈赤所在的爱新觉罗部已经结为亲家,两个部落已经是一家,那么要对付她,颇有些麻烦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将两个部落分分合合,一直到现在还都存在嫌隙的事说了。 汪九成一拍大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咱们朝廷对于他们的策略就是分化他们,让他们彼此之间斗个你死我活,这样他们就无暇对中原生出野心,咱们和他们之间危机自然而然地也就会被化解,就算最后他们之间以一方胜利而告终,那努尔哈赤和他女人之间至少也会出现矛盾,她派人在中原拉拢咱们之仇,也算报了。” 刘苏儿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两个部落之间现在至少在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若没有什么引子,他们又怎么会打起来?” 汪九成说道:“没有引子,咱们就去制造引子,只要挑起两家部落的争斗,咱们的仇也就算报了,这件事交给我们丐帮去做好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又将路小千和莫谷儿跟着他一起前去,找到了沙忠利并将他杀了报仇一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说了,他问道:“我至今仍是糊里糊涂的,到底沙忠利有没有背叛路达远,抑或那些事真是路达远自己下的决定?” 汪九成仔细询问了他其中的一些关窍,然后沉吟着说道:“路达远当年折戟兵败,具体的原因已经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但真如沙忠利所说的,是路达远自己选择一死来保全大家,这中间也有些问题,沙忠利事后去找谭豹讨要赏钱功劳,此后便带着大量的金银逃走,总感觉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虽然兵败,可是还有不少同生共死的战友在为生计发愁,他一个人带着金银远遁,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刘苏儿点了点头,关于这些事他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没有想这么透彻,他说道:“是不是能够从谭豹身上闻名当年的经过?” 汪九成说道:“在谭豹看来,沙忠利就是个叛徒,不管他是奉路达远所命,还是他自己为之,对谭豹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刘苏儿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不相信沙忠利的话了么?” 汪九成摇了摇头:“沙忠利死了有很多好处,何况他和路达远两人都已经死了,这就是死无对证,路小千就是想到了这点,才决定杀死沙忠利的吧。” 刘苏儿想起那封信道:“沙忠利毕竟拿出了路达远自己所写的信,偿若将信拿回来和他之前写过的信对照笔迹,岂非就知道沙忠利所说的是真是假了么?” 汪九成道:“你也切莫忘了,别说路达远之前的信或者字迹还能否找得到,就算能找到,这世上有很多能人异士,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谁有能分辨得清?那些说一比较就能看出来的,那是没有见过真正的临摹高手,所以才这么说。” 刘苏儿心思有些纷乱,他本想向汪九成请教,让他给指点一下迷津,想不到原本就弄不清的事,现在则更成了一盆糊涂浆,他忽然有点明白了路小千的为难之处,杀了沙忠利,自己就不要再去验证这些,诚如他所言,沙忠利偿若中途跑了,徒留一声遗憾。 而沙忠利真有清清白白的可能么?他一个人带着背叛路达远所得来的金银财物远远逃走,本身就有所不对,唉,因为谭豹的到来,他们不得不走上绝路,个人的是非对错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抗争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汪九成看出刘苏儿的困惑,他说道:“你出来这么久,不如先回家去吧,你难道不想念家中的妻儿吗?你为什么出来,可还记得初衷么?” 刘苏儿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的确是强烈地想念家中的温暖,他说道:“我这次出来,不过是想为那些受灾的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然而眼下他们自己学会了抗争,路达远虽然兵败,但又出来一个单勤王,已经不需要我去做什么接济之事,汪大哥说得没错,我也该回家了。” 当日刘苏儿在丐帮大同分堂大醉一场,第二天醒来时兀自感到有些头疼,一名丐帮弟子前来跟他说话:“有一名叫做路小千的少年昨晚来找过你,看到你醉得不省人事,便离开了,但他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包袱金元宝,说是给你留下的,让你看着办。” 刘苏儿此刻脑中迷迷糊糊的,一是不明白什么路小千什么金元宝的,他挣扎着起了床,喝了杯凉茶又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些,也知道那些金元宝定是他从沙忠利的帐篷中取来的,他知道自己不愿原谅他这么轻易地杀死沙忠利,以至于留下这些悬而未决的事,他来到院子里,看到汪九成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站了很长时间,他喊道:“汪大哥。” 汪九成回过头来说道:“全真教的人送来一封信,让咱们到恒山一会。” 刘苏儿想起全真教就来气,他说道:“他们又想搞什么阴谋诡计?” 汪九成说道:“这次不是,这次他们是为了以前的事负荆请罪来啦,说什么掌门迷信占卜,颠倒所为,做了许多错事,因此他们一致决定废除甄始一的掌门职位,重新选出一位掌门出来,还望丐帮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再跟他们计较,此后他们会自律其身,维护全真声誉。” 刘苏儿忽然福至心灵地说道:“是否汪大哥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让他们不得不如此?我才不相信他们会有这种觉悟,何况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他们才肯改过自新,难道不嫌太迟了么?” 汪九成笑道:“你一猜就能猜到,你到建州边陲这一趟,前后两三个月的时间,我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我丐帮又岂是这么好惹的?我会同太乙教,真武教,三清教,老君观等诸多道派的前辈一起讨伐全真教,他们自然就偃旗息鼓了,哼,我天下门派敢不给我们丐帮面子的还不多。” 刘苏儿说道:“他们话是这么说,然则他们前去建州的那些全真弟子又怎么说?甄始一还让他们在女真人那里传授武艺,致使中原武术外传,让女真人习得中原武艺来屠戮中原百姓,岂非罪孽深重?” 汪九成说道:“这点倒不用担心,我们丐帮在建州的细作早就飞鸽传书过来,说八名全真弟子围攻于你,却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在垂云观中的地位早就大不如从前,看来全真教想要传授他们武艺,他们也未必肯学呢。” 刘苏儿听得大快人心,想不到自己打败了他们,还有这般好处,他说道:“全真教这次邀约说不定是一场鸿门宴,汪大哥真的要去赴会么?” 汪九成点了点头:“偿若不亲眼看着全真教真心悔改,总是个心事,我也不能离开这里,难道为了他们,我要在大同府旁边一直关照着他们不成?” 刘苏儿说道:“那好,我陪你一起去,事情办完了,我再回去。” 到了约定的日子,汪九成和刘苏儿带领二十名丐帮弟子向恒山天峰岭赶去。 来到全真教门户外面的石阶上,便看到三十六名全真弟子分成两排站在外面迎接他们,一名知客道人带着他们进了大门,全真道观的院子里站满了全真弟子,粗略看去得有两三百人,全都站立在两旁,神色肃然,刘苏儿心想,偿若这是一个针对汪九成的陷阱,这些人一拥而上,他们不过二十多人,绝对无法逃出生天。 不过他多虑了,这些道士全然没有出手对付他们的意思。 进了太上观,甄始一在太上老君像前跪着,一群辈分较高的道人盘腿坐在两旁,见到丐帮的人过来,这才站起身来,汪九成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唯有甄始一跪着背对众人一动不动。 一名老道说道:“全真教在甄始一掌教的带领下,做了许多倒行逆施的事,我们决定罢去他的掌教一职,并让他在思过堂闭门思过,以往对汪帮主有所冲撞之处,还望海涵。” 汪九成乃是心胸开阔之人,他在伤好后便早已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他说道:“全真教作为玄门正宗,本该领袖天下道教为汉人百姓谋福祉,昔年王重阳祖师以及丘处机祖师无不视天下苍生为己任,邱道长更是一言止杀,劝说铁木真少杀汉人,让全真教名扬天下,如今就算受到朝廷掣肘,也该隐忍一番,以期厚积薄发之时造福百姓陂泽苍生,然则甄掌教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心生困惑,摸不着头脑,还望几位有道之士予以教我,也好让后继之人时常警醒。” 另一名老道说道:“甄始一迷恋天人合一之术,星象占卜麻衣神算等等,这本是道家里的雕虫小技,可是一旦深陷,便难以自拔,更兼有许多灵验之处,他便借机推演天运,企图重振全真教声威,目光不免短浅了些,只因他的目的是希望全真教发扬光大,因此得到了教中许多弟子的支持,走上了歧途而不自悟,如今他已经幡然醒悟,希望汪帮主原宥则个。” 几名老道一味致歉,汪九成倒不好再责怪他们,他只好转过话头:“新的掌教可有了人选?别再让心怀野心之辈执掌要职,我们也就放心了。” 一名老道说道:“我们一致决定由张始初师侄来接掌此位,张始初为人谦和,却如汪帮主所说,不会再有全真教企图成为护国神教之类的妄动。” 汪九成说道:“那就好,不知张掌教现在何处?” 老道说道:“我们须得先废了甄始一的掌教职位,然后才让张始初接位替代。” 汪九成知道道家最讲究仪式,他点了点头,准备静观其变,同时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心事。 第一百八十章 全真变故 一众人等在甄始一身后商量废除掌教并推举新的掌教之事,甄始一背对众人,跪在老君像前,始终一动不动,就连身子也无丝毫颤抖,显得十分平静。 汪九成心想,甄始一好强的定力,难道他心中就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他和女真人的一番图谋成空,就没有一点遗憾?还是他真心决定悔过? 一名老道来到甄始一身后说道:“甄始一,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甄始一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老道接着说道:“你身为掌教,当知道掌教退位的礼仪,一会会有道童过来为你解下掌教道袍,收回掌教信物,以及王重阳祖师的佩剑,此后你虽然不是掌教,但若能潜心修道,未始不是因祸得福。” 甄始一还是一动不动,这名老道心中起疑,他来到甄始一身前俯身一看,立刻怒道:“你不是甄始一!你是何人?竟敢假扮甄始一在这里糊弄众人?”汪九成和刘苏儿听到他这么说,无不心中凉了半截。 老道伸手向假甄始一肩上一推,这人像块木头似的一推既倒,众人都是身负高深武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是被点了穴道,也不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甄始一是如何上演的狸猫换太子。 这名假扮甄始一的人倒后依旧保持着盘腿坐着的姿势,由于背部沉重,此人仰天倒下,另一名老道见到此人的容貌,叫道:“是你,李始春,甄始一呢?” 见到李始春没有回答,这名老道方醒悟他的聋哑穴被点,他随手解开了穴道,李始春开口骂道:“是谁在跟道爷开玩笑?”刚说了一句,他就看到在他周围的这些老道,无不是他的前辈,他登时住了口。 一名老道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 李始春说道:“我也感到莫名其妙,我正在屋内看书,之因我靠着窗户,要借窗外的光亮,哪知道窗户外面躲着人,伸手点了我的穴道,我中了暗算,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被送到了这里,那名背后伤人的人找到了么?” 汪九成问老道:“你们一直在这里守着?” 一名老道说道:“不是,我们中间出去吃过早膳,回来后才一直在这里打坐,难道,那甄始一趁我们吃饭时被掉了包?” 另一名老道说道:“肯定就是如此,否则咱们这些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他怎能说变就变?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立刻找到甄始一!” 前一名老道说道:“我们早就跟他说了让张始初接替他掌教一职,现在张始初在何处?” 这时两名道童匆匆跑了进来说道:“报告师叔祖,不好了,张始初师叔被人掳走了!” 一名老道怒道:“好啊,这甄始一是想要造反了不成?立刻集合所有全真弟子,准备去搜寻他们!” 汪九成摇了摇头:“道长,我劝你们不用着急,这人么,先不急着去找。” 老道闻言有些生气地说道:“什么?汪帮主,我敬你是丐帮帮主,现在全真教出了变故,你也无需在一旁说风凉话,你是否疑心这是我们自己在故意做作?” 汪九成说道:“道长误会了,我只是推想,甄始一不过是被罢了掌教一职,又不是被处死,他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呢?那自然是因为他舍不得这掌教一职。” 几名老道听了汪九成的话,纷纷点头同意,其中一名老道说道:“若他舍不得掌教一职,那又怎的?难道就不需要将他找出来么?” 汪九成悠然说道:“既然他舍不得掌教一职,也就没有离开的必要,刚才道长也说了,既然甄始一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全真教着想,而且很得教中弟子的拥戴,依我看,咱们不用去找他,他定会回来找咱们。” 刘苏儿说道:“偿若他现在离去还会回来,那他出去……” 汪九成说道:“他出去,就是去寻找支持,那些拥戴他的人,自然也就会靠向他那边。” 话刚落音,甄始一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汪九成,你猜得没错,我正在四处找你找不着,如今你既然送上门来,那便省去了我去找你的麻烦。” 一名老道呵斥道:“甄始一,我是你师叔,你何敢如此无礼?” 甄始一似笑非笑,向老道做了一个揖道:“师叔,我犯了什么过错,你们要罢免我掌教一职?咱们全真教历来无此规矩,何况你虽是我师叔,但以职位来算,我身为掌教,身份尚在你之上,难道咱们全真教的规矩,几位师叔都忘了么?” 老道怒道:“你私自勾结女真人,败坏全真教声誉,还有什么脸面来做掌教?咱们自重阳祖师以来,哪一任掌教不是以爱护百姓为己任,哪一任掌教不是以维护全真教的地位为己任?你自己做的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说个明白不成?” 甄始一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全真教着想,咱们做了这么多有惠于民有惠于天下苍生的事,可是又落到上面好下场了?朝廷视咱们全真教为眼中钉,无时不刻地在一旁窥探,想要找到咱们的错失,好一举将全真教歼灭,咱们的丘处机一言止杀救活了多少人,可是这些人有哪个又记得咱们的好?反而处处在挑咱们的刺,那还不是因为咱们全真教如今形势不如以前了?偿若咱们全真教还有昔日的风光,谁敢这样看全真教?我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错?” 那名老道被甄始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另一名老道沉声问道:“张始初是否被你囚禁起来了?” 甄始一冷笑道:“张始初师弟为人懦弱,真不知你们怎会选择让他来代替我,如今全真教本就在江湖上处于无声无息之地,偿若再让他做掌教,我看全真教有何没有还有什么区别?” 汪九成说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在为自己做下的那些蠢事找借口罢了,难道为了复兴全真教,你就能同女真人相互勾结?收回你那一套天命之说吧,老子只信自己不信天!” 甄始一说道:“你们丐帮现在正是风头正劲,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偿若丐帮如今籍籍无名,你汪九成难道会置若罔闻?” 汪九成肃然道:“我就算要让丐帮在江湖上有一方立足之地,也会循正道而为,以侠义为准则,又岂会做出卖国汉奸行为?甄始一,天下人耳目昭昭,花言巧语复有何益?” 甄始一说道:“不错,口舌之争陡然消磨时间,既然咱们道不同,再说下去也不过各持己见罢了,不过我全真教绝不允许你丐帮离开恒山以后再诋毁我们全真教的声誉,像上次你找来太乙教、三清观等道派人士之事,我绝不允许再次发生,所以我斗胆想请汪帮主在全真教盘衡一段时间,等你想明白了我的苦衷后,我再恭送汪帮主离去,如何?” 甄始一的话刚一落音,跟随汪九成前来的二十名丐帮弟子登时喝骂起来:“奶奶的,你们是想凭着人多势众,硬将我们留下来了?”“去你奶奶的,你们这臭道观,老子才不想多待!”“你这牛鼻子好不嚣张,我们丐帮又岂会怕了你们?”“……” 汪九成伸手制止了大伙的喝骂,他冷冷地问道:“甄始一,你是想凭借武力,强行将我们留下了?” 甄始一说道:“偿若汪帮主自愿留下,我必当竭力款待,偿若你不识好歹,说不得,只好费上些功夫了。” 汪九成对几名老道说道:“你们看好了,不是我汪九成要和你们过不去,而是甄始一要和我们过不去,有所得罪,尚请莫怪!” 一名老道说道:“甄始一,由我在,容不得你胡作非为,汪帮主乃是我们请来的,岂容你对其无礼?” 甄始一说道:“你们找他来,是想让他看着我被你们夺去掌教一职的丢人现眼的事,现在我还是全真教的掌教,你们硬要和掌教过不去,何不自己思忖后果如何?” 全真教教规极严,掌教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几名老道何尝不知?然而他们又怎能看着甄始一倒行逆施?一名老道指着甄始一怒道:“你……” 甄始一竟不理会师叔的愤怒,而是笑吟吟地问汪九成:“汪帮主,你可有了决定?” 汪九成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想要强行留下我,可我汪九成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既然你们想要胡来,那我就陪你们血拼到底,偿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甄始一如何收场!” 甄始一不知如何,竟然不怕汪九成的威胁,他对身后的弟子说道:“先扶几位师叔退下,咱们再慢慢解决外人的事。” 几名老道见甄始一已经掌控全局,不愿再汪九成这些外人面前起内讧,向汪九成告罪了一声,气呼呼地自行离去。 甄始一说道:“我们全真教上下数千名弟子有一半人奉我密令来到恒山,你们已是插翅难逃,咱们非要拼个生死才心甘么?” 刘苏儿隐忍半天,这时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说道:“甄始一,我原本还当你是个人物,原来们全真教竟是仗着人多,以众欺寡,真和江湖上下三滥的行径没什么两样!” 甄始一说道:“江湖上的事,武林中的事,大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未有人说过不公平,偿若你明知对方武功不如你,你还要和对方打,那不是持强凌弱么?这和以多欺少又有什么分别?咱们既然开诚布公地谈不妥,也不需要你那假惺惺的一套武林规矩。” 刘苏儿一时语塞,他本是口拙之人,不过汪九成这时说道:“持强凌弱以众欺寡,都是论人不论事,偿若是侠义之事,就算明知不敌对方,却还要拼命为之,方能称之为大丈夫,这叫做论事不论人,甄始一,你曲解江湖规矩,也不能让我们屈服,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多说无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汪九成和刘苏儿同时抽出紫竹棒,二十名丐帮弟子也都掏出兵器,双方陷入一触即发的对峙之局。 甄始一正要下令动手,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众人愕然看去,只见院子里传来:“什么人!”“拦住他!”“快摆七星北斗阵!”“不好!让他闯了进去!” 甄始一正要喝问什么事,太上观中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还没等甄始一有所反应,黑影就提着甄始一来到丐帮众人这边。 汪九成和丐帮弟子不知道来者何人,是敌是友,不无露出戒备的神色。 刘苏儿眼尖,一眼看出来人正是在建州城西的山谷中教会自己四方拳法的王元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欺师灭祖 甄始一落在王元极的手里,那就像小鸡被老鹰抓在爪子里,毫无反抗的余地,甄始一起初还想挣扎,等到看清提着自己的人竟是自己的师叔祖,他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不敢说一句话,全身发抖。 而其他全真弟子见他们的掌教被挟持,年轻些的弟子还不知王元极的身份,纷纷喝骂:“快快将我们甄掌教放开!否则我们一拥而上,将你碎尸万段!” 王元极冷哼一声,将甄始一丢在脚下,众人也不见他如何出手,已然点了甄始一的几处要穴,甄始一跌倒在地动弹不得,狼狈万分,原来王元极是用内力透入他的穴道将他穴道封闭,单单这一手功夫,太上观内外便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汪九成见他虽然制住了甄始一,但不知他的身份,仍旧对他持有警惕之心。 刘苏儿上前参拜:“前辈何时来的,晚辈真是惊喜万分!” 王元极说道:“我偿若来得吃了,这全真教的声誉真的要毁于一旦了,唉,全真教的是是非非我本来不想过问,但甄始一你做得也太过分了!” 原本出去的几名老道见变故发生,又都折返回来,见到王元极出现在此,无不感到难以置信,王元极成名已久,在这几名老道的印象中,王元极离开全真教的时候已经白发苍苍,如今数十年过去,他反而变得更为年轻了,几名老道的年纪看起来倒比他还大上许多,然而王元极的确是王元极没错,他们纷纷过来参拜:“师叔!” 年轻一代的弟子虽不认得王元极,但对于这几位老道那是时常见到,知道他们都是自己师祖辈份之人,如今他们竟称呼王元极为师叔,显然王元极是他们太师祖辈分的人了,这些全真弟子你望我眼,我望你眼,都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名老道呵斥这些全真弟子:“混账东西,见到太师叔祖怎的不过来参见?全真教连最基本的礼法都不懂了么?” 这些全真弟子虽然受到甄始一的蛊惑,和老道们为敌,但全真教教内的尊卑之分还是要遵守的,全真弟子听到老道的话,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王元极对刘苏儿笑了笑,眼中带着欣慰的笑容,那意思是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咱们回头再说话。 接着,王元极随手解开了甄始一的穴道,甄始一这才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给王元极叩头,口中称道:“徒孙拜见师叔祖。” 其实他的穴道虽然被封闭,但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他之所以故作受了伤的样子,一来是显示师叔祖的武功高强,自己不敌也是有情可原,二来自己诈作受伤,也能让刘苏儿等人放松对自己的戒备,自己好能乘机逃脱。 王元极问道:“全真教想留下丐帮帮主以及这么多弟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始一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反手指着汪九成说道:“汪九成虽是丐帮弟子,然则他败坏我全真教的声誉,弟子并非想为难他,只不过想让他留下来跟他说明情况,使得误会解除,并非对他无礼。” 汪九成冷笑道:“好你个甄始一,你到推脱得干净,留下来跟我说明情况,用得着上千名全真弟子向我们围攻么?” 甄始一垂首不语,显然是不准备和汪九成争辩,其实他肚子里正在盘算如何应对王元极突然驾临的变故,自己这方偿若不理会王元极的训斥,能有多少胜算。 尽管他身为全真掌教,而且有数千弟子支持自己,但他却对王元极十分忌惮,只看他如飞天将军突然出现,制得自己动弹不得,就知道他的功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返璞归真的大成之境,自己一个不好,别说野心难筹,恐怕性命都得葬送在这里。 他左思右想权衡再三,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王元极说道:“丐帮历来都不是诋毁别人之人,汪九成小友的为人我更是信得过的,而你甄始一,所作所为,我却一清二楚,难道你非要让我当中将丑事说出来不成?” 甄始一想不到王元极说话这么直接,更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丝毫不留情面,让他颜面尽失,他心中暗恨,但却什么话都没说。 王元极语重心长地说道:“全真乃是修道为主,习武为辅的道家教派,当年重阳祖师创派的旨意原本为避世托籍,那时的情形和现在何其相似,只不过当年乃是宋金交战,如今金人的后代女真人蠢蠢欲动,朝廷却懦弱无能,咱们全真教为了名震天下,难道要在这场将要到来的浩劫中支持女真人不成?要让全真教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派的根基放在汉人受苦受难之上,这样的天下第一教派不要也罢!” 汪九成在一旁抚掌赞同:“说得好!我原本以为全真教就此沉沦,既然有前辈在此,我汪九成倒显得多虑了,全真教得罪我一事,看在前辈的面子上,我既往不咎。” 王元极脸露微笑:“汪帮主大人有大量,不愧是领袖数万人的英雄人物,今日门户中有了变故,我就不留汪帮主听我这糟老头子聒噪了,改日有空,我王元极去丐帮登门赔罪。” 汪九成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不敢,全真教虽然得罪了我,但前辈却又救了我,咱们就此一笔勾销,告辞!”说到这里,汪九成对刘苏儿说道,“咱们走!” 刘苏儿说道:“汪大哥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和前辈说。” 汪九成也听他说了王元极教他武艺的事,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你小心些,我先回去了。” 说完,汪九成带着二十名丐帮弟子出门离去,一众全真弟子全都跪在地上,谁也不敢起身阻拦。 甄始一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 看着丐帮上下走远了,王元极的脸色黑了下来,他向那几名老道责问道:“全真教做出了这么多败坏门楣之事,难道你们全都袖手不问么?” 一名老道苦着脸说道:“我们也奉劝过,可是甄始一毕竟是掌教,所以……” 甄始一这时抬起头来对王元极说道:“太师祖,徒孙既然身为掌教,便须得为全真教负责,当年重阳祖师爷立教的本意固然是为了避世,然则祖师爷就没有一点发扬全真教的私心么?何况徒孙派出弟子远去建州,也正是效仿丘处机祖师奉劝铁木真的美谈,徒孙惶恐,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王元极怒道:“混账!此时和当时的情形怎能相比?你凭借星象占卜,推算国运,我也不来怪你,这毕竟是重阳祖师爷留下的神技,然则你却因小失大,背离了祖师爷当年创教的初衷,当年金人入侵我华夏,眼看汉人不能抵挡,祖师爷是心灰意冷下才选择创立道教,遗世独立,他在创教之前的身份是什么?他为何自掘活死人墓?乃是因为他本是抗金英雄!心痛朝廷腐败,对抗金无能为力,不得已才选择保全自身,咱们汉人现在形势虽然不妙,然则仗都没打起来,你就先做好了必败之后投敌的准备,这算什么?再说丘处机祖师当年奉成吉思汗所召,前去讲道,更是因为中土已沦为鞑靼人的天下,汉人百姓在他们的铁骑下民不聊生,丘处机祖师前去劝说成吉思汗,以至留下一言止杀的千古美谈,而你甄始一倒做了什么?有哪件事是为了百姓着想?又有何脸面和他们混为一谈?” 甄始一脸颊由白变红,由红变得紫胀,王元极这一番话,算是让他威信荡然无存,王元极又说了些什么,甄始一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他满脑子或者说是心中全都被自己的执念所蒙蔽,他在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全真教,可是这位师叔祖却将自己说得一无是处,眼看大事将成,却被他横插一杠,自己还如何在全真教立足?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而说什么光大全真教,那更是一场图谋成空。 王元极说得慷慨激昂,全真弟子听得跪地俯首,不敢抬头,王元极浑然没有察觉跪在地上甄始一身心的变化。 当一名全真老道说道:“还不去将张始初放出来?” 听到老道的话,甄始一再也忍耐不得,他的重阳碧空掌已经在暗中凝聚,王元极就在他身前,甄始一的理智全然被怒火掩盖,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若非师叔祖的阻挠,自己也不会落到这等地步,自己明明一番好意,却偏偏不被人所理解,那种恨意让他终于陷入迷失,重阳碧空掌的内力积聚到顶峰,在王元极还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蓦然出手,双掌同时向王元极小腹击去! 一旁的刘苏儿看到甄始一竟然欺师灭祖,想对自己的师叔祖下手,他大叫一声:“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甄始一的双掌结结实实地印在王元极丹田要害! 王元极身子晃了晃,重阳碧空掌本就是叠加出来的掌力,力道是普通掌力的两倍,王元极一口鲜血喷出,双手勉力提起,一招普普通通的双锤灌耳击中甄始一的耳朵上。 在场之人见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无不瞧得呆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退出武林 刘苏儿见机最快,他立刻上前准备拉开甄始一,以防他继续加害王元极,然而甄始一触手既倒,这时众人才看到甄始一口鼻眼耳七窍同时流出血来,王元极重伤后的一击虽然力道大不如从前,但所击之处是他的要害,还是取了他的性命。 全真弟子见到掌教竟然欺师灭祖,落得如此下场,无不哗然,几名老道上前约束他们,让他们不得喧闹,等候安排。 刘苏儿伸手捉住王元极的手,将身上的真气源源不绝地向他体内注入,助他疗伤,真气输入王元极体内,刘苏儿察觉他受伤极重,好在王元极在受到掌击时体内自然而生出一股抵抗之力,化解了一半的伤害,但即使如此,依然受伤不轻。 这种内伤偿若发生在年轻人身上,倒还容易恢复,然则王元极已是年过百岁的老人,恢复起来极为麻烦,刘苏儿给他输入了浑厚内力的同时,两名老道赶了过来,拿着一枚疗伤的丹药,让王元极服下。 王元极吃了药,用借着刘苏儿的内力将药力化开,这才拒绝了刘苏儿的内力的输入,他受伤太重,一时说不出话来,几名老道连忙扶着他到了里面休息。 这边大堂上,早有几名年轻的道人拥着张始初过来,张始初被甄始一囚禁,刚刚得以脱身,他憋着一腔怒气,准备过来找甄始一的晦气,救他出来的道人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起太上观中发生的事,张始初来到这里,见到地上的一蓬鲜血和倒地毙命的甄始一,不禁呆住了。 几名老道见原掌教身死,现在观中群龙无首,容易出现乱子,几人一凑合,一致决定立刻推举张始初为新任掌教。 全真教立掌教本是大事,繁文缛节的礼仪甚多,此时事急从权,匆匆而为,全真教自开宗立派以来,从无一个掌教上任如此粗陋。 好在张始初此人虽然性子和气,但在观中待得久了,也知道掌教一职该怎么做,他吩咐众人现将甄始一的尸首抬下去,又安排执事各司其职,不得慌乱,其他弟子分派看护道观,无关人等先回自己屋子,张始初临危受命,却指挥若定,将众人慌乱之心渐渐平复下来。 刘苏儿见这里局势安定,便去查看王元极的伤势,而王元极因服用了疗伤的药,此刻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刘苏儿见他躺在床上,虽然盖着被子,但依然能够看到他胡须衣襟处触目惊心的血迹,知道此时正是他恢复的紧要关头,不敢打扰,悄悄退出房外。 来到院子里,头顶艳阳高照,刘苏儿却兀自像在梦中,甄始一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使得全真教名震天下,成为天下第一教派,非只是道派中的第一,甚至超过佛家,超过少林和丐帮,这等心意本没有错,只不过结交女真人,企图借助外族人的力量来实现,那不但错了,而且本末倒置,更因万念俱灰下行为颠倒,做出欺师灭祖的乖张之事,终落得身败名裂身遭惨死的下场。 不知为何,刘苏儿忽然想起了坏书生,坏书生的立意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复仇时的手段残酷了些,便为人唾弃。当然,坏书生也有极端的一面,谁得罪了他一丝一毫,他便毫不留情地下杀手,行事未免过了,后来他改过自新,本能够成为一位人畜无害,甚至立誓要做好事的人,但已经没有了机会,命运之令人唏嘘嗟叹也就在此。 全真教道观中不少道人匆匆走来走去,刘苏儿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关心他们在做什么,他所关心的仅仅是王元极的安危。 静立良久,新任掌教张始初过来向刘苏儿躬了躬身,刘苏儿连忙还礼,问道:“前辈的伤势如何了?” 张始初说道:“呼吸已经平稳,性命应当无碍,唉,甄始一倒行逆施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不容于天地之事,之前全真教对刘居士有所不敬,贫道这里给你道歉了。” 刘苏儿看他又要向自己作揖,连忙拦住他说道:“张掌教严重了,喜幸全真教尚没有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对了,此后你们对女真人的态度又当如何?” 张始初说道:“现在我身为掌教,自然是和他们一刀两断,再不会有什么牵扯,就算他们再有什么许诺,我们也会置之不理,刘居士可以放心,中原武林一脉也都可以放心。” 刘苏儿心道早就该这么做了,只不过甄始一钻入牛角尖出不来而已,他说道:“然则已经去了建州垂云观的那几名弟子又该当如何处置?” 张始初说道:“我已经安排弟子过去劝说他们回来,不愿回来的,便革出全真教,再不算全真弟子。” 刘苏儿对他的处置十分满意,也算去了一件心事,他本想就此离去,可是又放心不下王元极的伤势,张始初命人带他去吃饭,又给他安排了房间让他住下,刘苏儿也没有拒绝。 到了晚上,全真教各处安排都得到了落实,道观中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当然这种宁静只是表面上如此,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谁又能真正做到心中不起一丝波澜呢? 一名道人来到刘苏儿房间说道:“太师祖已经醒了,他叫你过去。” 刘苏儿匆匆来到王元极所在的房间,只见他已经能够坐起身来,旁边有人刚刚侍奉他喝了养气补血疗伤的草药,他见到刘苏儿过来,向他微微一笑。 刘苏儿说道:“晚辈不走,前辈伤势这么重就别多说话,先养伤,我随时可以过来。” 王元极说道:“有你给我注入的真气,我引导疗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全真教武功或者不够出类拔萃,但在养生休养一事上绝对称得上独步武林。”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甄始一竟敢大逆不道地对他出此重手,神色又变得黯然起来。 刘苏儿说道:“前辈切莫想得太多,耗费精神,眼下全真教由张始初来执掌,再也不会做出败坏门楣之事,前辈大可以放心。” 王元极说道:“我虽然不喜受到约束,远离全真教独自逍遥自在去了,但我毕竟也是全真教的人,现在成了他们的前辈,我对甄始一虽有愤懑怨恨,可是我视每一名全真弟子,都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孩子不肖,反击到我身上,身上的伤倒在其次,这种痛心的感觉,才是最让我感到难过的。” 刘苏儿默然,几名侍奉王元极的全真弟子无不露出惭愧的神色。 王元极接着说道:“我已作出决定,此后全真教绝不在涉及武林中事,以防他们再出现凭借武功,想要在江湖上搅风搅雨,出现像甄始一这种野心勃勃之辈。” 全真教再怎么受到朝廷的掣肘,在武林中也始终是一处举足轻重的存在,更兼之全真教的武功更有独到之秘,王元极做出这种决定,那是决议让全真教转化为纯粹潜心修道之地,武功心法说不定就此遗失殆尽,这个决定足见王元极对全真教的失望以及对发扬全真教感到心灰意懒,他劝道:“这……这决定是否有些过于仓促了?” 王元极摇了摇头:“修道之人想要凭借武功和人一争长短,本就是走上了岔道,违背了当年重阳祖师的初衷,他虽然教习弟子武艺,但一来不过为了强身健体,而来希望由武入道,内功里本就有不少养生之法和道家修身养性有共通之处,再加上全真教不以武功见长,也就不会惹来种种武林上的是非,实是让全真教真正发扬光大明哲保身的法门。” 刘苏儿见他已经有了决定,他目光所见并不长远,觉得这样的决定有利有弊,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他也说不上来,他只好说道:“然则前辈做出这种决定,观中全真弟子是否都认同呢?” 王元极说道:“我和张始初商量过了,能接受的就留下,不能接受的,就请另投他派。” 刘苏儿再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王元极又喝了一碗草药,人沉沉睡去。 刘苏儿回到房间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想着王元极所做的这个决定,似乎有种失落和惋惜的感觉,当年全真教在鼎盛时期,和少林寺称得上是并驾齐驱,领袖武林,想不到如今到了自断手臂明哲保身的地步,他难以想象,偿若少林寺为了潜心佛法,而永不参与武林之事,弟子也大都不再教习武艺,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他想不到的是,王元极所做的这个决定,反而让全真教更受武林人士的尊重,也使得全真教一直兴盛不衰地流传下来,成为道家无可争议的第一教派。 第二天一早,刘苏儿饭也顾不得吃,就来看望王元极,经过一夜的自愈,王元极的精神已经好得多了。 王元极对刘苏儿说道:“这里大事已了,你又是长途奔波刚刚回来,用不着你在这里陪我了,你回去吧,我在全真教有这许多徒孙玄孙陪着,你也不用担心。” 刘苏儿说道:“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前辈伤势这么重,不等你伤好了我不走!” 王元极摇了摇头:“我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而且我和全真弟子又许多教中事物要交代,你在旁边也不合适,而且我伤势一好,也不会在这里留下,你先回去吧,有空就到我居住的山谷中去看看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刘苏儿见他说得有理,兼且执意如此,只得和他洒泪而别。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乱世将至 下了恒山,刘苏儿直奔丐帮大同分堂而去,汪九成见他这么久才回来,问道:“甄始一怎么样了?他做出这等乖张之事,有没有被驱逐出教?” 刘苏儿想起汪九成带着弟子离去时,甄始一还没有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后来的事他自是不知,当下他将甄始一如何恼羞成怒出重手偷袭王元极,却被王元极击毙一事跟他说了。 汪九成听得惊讶无比:“我只道他不过行差失错,想不到此人竟然疯狂至此!” 偿若甄始一被击毙只不过让汪九成感到惊讶,那么王元极做出的决定,让全真教退出武林一事,则让汪九成感到震惊了,他说道:“你没有听错?那老道真的做出这种决定?”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看王元极老前辈是对甄始一的倒行逆施感到心灰意冷,所以才痛下决心的吧。” 汪九成摇了摇头:“不是这样,那个门派中没出过不肖之徒?就连少林门下不也出过不少逆徒么?你别在意,我不是针对你,就算这样,也没见哪个门派因此不再过问武林中事的啊,我看定是有别的原因。” 刘苏儿问道:“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汪九成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王元极可能也推断出乱世将现,中原将陷入混战纷争,偿若全真教不再过问武林中事,自然能够避开各种势力的拉拢或者讨伐,从而保全下来,王元极老前辈活了这么久,什么看不透?他定是看得十分长远,才会做出这种英明决绝的决定。” 刘苏儿一时理解不了,他尝试着问道:“你是说,他还是认可甄始一所做出的推断?” 汪九成摇了摇头:“不是谁最后能身登大宝的问题,而是在混战当中如何偏安一隅的问题,更是在此后无穷的岁月以及朝代兴替的过程中,如何避免倾覆的问题,王元极啊王元极,你这一决定,真是了不起的一招,了不起之至!” 刘苏儿倒没有想到这么多,他说道:“既然全真教的事已经了解,汪大哥是否就要走了?” 汪九成说道:“自然,我在一个地方带不长久,却没想到在大同滞留这么长时间,冬天就要过去了,春暖花开之日已近在眼前,我要继续逍遥快活去也,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刘苏儿的心思早就飞到了梅嫽以及孩子身边。 正在两人神驰物外之时,三节棍的名家左轻语前来拜会,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楚界南,唯独不见路小千,想来他还是怕刘苏儿不能原谅他,所以没有跟过来。 几人寒暄过后,刘苏儿问起方铁扇有没有再找他的麻烦。 左轻语说道:“他没有康长恨给他撑腰,在大同府我也不怕他,再加上他现在武功尽失,欺负他等于欺负弱小,所以我不去找他的麻烦他就已经酬神作福了,哪里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刘苏儿和汪九成相视一笑,对付方铁扇,是他们近段时间做的比较大快人心的事情之一,方铁扇若非因为康长恨的逼迫,也不能做出袭击丐帮分堂的糊涂事,如今这件事也算是了结了,希望方铁扇能从此事中汲取教训,此后能够规规矩矩做人,安分守己地本分生活。 楚界南对刘苏儿说道:“路小千将沙忠利的事跟我说了,他说他不相信父亲会这么做,沙忠利定然是在胡说八道,他为了父仇,不得不这么做,还请刘少侠原宥则个。” 刘苏儿说道:“这几日我也慢慢想得通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提起来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对了,莫谷儿真是你从女真部落收养的孤儿?”听他的口气,他对路小千还是心存芥蒂,不愿多谈,而扯到莫谷儿身上转移话题。 楚界南也看出了这点,他说道:“不错,我教了他十多年武功,始终不能将他同化为汉人,他骨子里的一些执拗,都是女真人典型的习性,他留在叶赫部也好,算是回到他自己的出身之地。”一句我教了他十多年武功,后面却又表现的满不在乎,显示了楚界南心中的矛盾,他毕竟不能完全割舍下这个徒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一个跟着他十几年的徒儿? 莫谷儿对楚界南来说是绝情了些,但谁又都无法责怪他,就像从狼窝中抱来的幼狼,长达以后终归要回到狼群中才能找回他的天性。 说到这里,几人生出不知再说什么才好的尴尬,四人沉默了一会,楚界南和左轻语两人起身告辞,汪九成和刘苏儿一直将两人送到门外。 刚回来坐下,就有丐帮弟子前来汇报:“报告帮主,刚得到的消息,谭豹奉命领军前去对付单勤王,被单勤王杀得丢盔卸甲,大败亏输,谭豹本人也是生死不知。” 刘苏儿问道:“那周帷幄呢,可有他的消息?” 丐帮弟子说道:“周帷幄并没有参加此次战斗,听说他到京城负荆请罪去了。” 刘苏儿知道朝堂上,皇帝和大臣之间的争执还是落在了下风,皇帝主和,大臣们主战,皇帝主笼络招安,大臣们主剿杀歼灭,两相矛盾,而谭豹既然领兵去对付单勤王,则已经取代了周帷幄的地位,如今沙忠利已死,还不知道周帷幄如何去跟皇帝交代才好。 单勤王虽然风光了一阵子,但此人并不是争天下的料子,迟早会被从各地调集过来的朝廷军歼灭,现下四处义军不断揭竿而起,总会有一位能取得最终胜利的豪杰,完成朝代兴替的历史必然,刘苏儿知道无论是谁最终取得了胜利,在这场漫长的过程中,最后受苦受难的都将是百姓。 一时间,刘苏儿感到心灰意冷,此后丐帮弟子又给汪九成汇报了什么消息,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站起身来,来到院子里,一阵风吹来,风中竟带着些许的暖意,看来冬天真的就要过去了,但四季虽然开始了一次新的轮回,可百姓安宁祥和生活的春天何时才能到来? 辞别汪九成后,刘苏儿向扬州的家中赶去,一路上他遇到不少来去匆匆的军队,有时是朝廷军,有时是义军,刘苏儿不愿惹麻烦,遇到了便避在一旁。 除了这些奔赴战场的军队,刘苏儿还遇到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偿若干旱,洪涝,蝗虫,瘟疫等等算是天灾的话,那么战争便是人祸了,比之天灾,百姓更怕的是人祸,战火熊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避得开战争的无情摧残。 回到家,扬州并没有收到战火的波及,一片安定祥和,唯有大街上多了不少逃难过来的百姓,才让人体会到一点乱世将至的感觉。 梅嫽见到他无恙归来,十分高兴,刘苏儿抱着孩子转圈圈,逗得孩子嬉笑不止,刘苏儿决心忘掉这些令人烦恼不快的事情,准备逆来顺受地接受这些即将来临的灾难。 在这片暂时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城镇,仿佛永远都看不到战争的来临,刘苏儿甚至都起了得过且过之心,苟且地活着。 然而宁静很快被打破,这一日,伏缨带着唐轩儿来看望他们,刘苏儿大喜之下,让梅嫽杀鸡买肉,整治了一大桌子菜,跟随着伏缨过来的除了唐轩儿,还有伏缨的徒儿伏光以及他的儿子伏隐,伏隐比刘苏儿的儿子刘年余大一岁,一个四岁一个三岁,两人在院子里玩得疯疯癫癫的,惹来两人的娘亲不断的呵斥。 伏缨将刘苏儿喊到一边,问道:“李觅踪的事你可听说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很久都没有出去了,外面乱糟糟的,我也有些惫懒,李觅踪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弘扬正气 伏缨说道:“李觅踪知道周帷幄奉皇上之命招安路达远未果,周帷幄上京请罪,李觅踪竭力维护周帷幄,这就相当于维护皇上,但如此一来,就得罪了支持谭豹的一众大臣,李觅踪在他们的排挤下,发动六扇门的人在京城外的寺庙中大肆寻找,竟找到了一封谭豹从东北调往西北时留下的一封信……” 刘苏儿说道:“我知道这封信,是谭豹认为自己受人打压时留下的信,他曾说过,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将这封信上的内容公布出来,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伏缨说道:“这封信上点名了几名朝廷重臣结党营私的事,并点名了证据,谭豹一直想要回到京里叙职,却一只得不到批准,因此他暗中查访到了这些,准备在自己死后才拿出来的,结果被李觅踪提前给找了出来,李觅踪见事情太大,自己不敢做主,准备将这封信交给大理寺,李觅踪这一糊涂决定可坏了大事了。” 刘苏儿问道:“难道那封信中也有大理寺的官员在内不成?” 伏缨说道:“当然没有,否则李觅踪再将信呈给大理寺,那不是傻了么?但京城官员官官相卫,大理寺中有人将这封信的事捅了出来,很快这封信就失踪了。” 刘苏儿问道:“失踪了?那说明什么?” 伏缨说道:“信虽然被那些大臣想办法毁灭,但他们知道既然谭豹还活着,随时可能再写一封信出来,因此决定将谭豹杀了灭口,以绝后患,你猜怎么着?” 刘苏儿自然猜不到,连忙问道:“怎么着了?” 伏缨说道:“谭豹在陕北手握重兵,唯一能挟制他的周帷幄又回了京城,谭豹得知朝廷中很多人要准备对付他时,他竟拥兵作反了!” 刘苏儿关心的可不是谭豹有没有造反,他关心的是李觅踪:“此事关李觅踪什么事啊?” 伏缨说道:“你怎么想不明白?谭豹虽然留下揭露朝廷几位当权大臣的这封信原本没有打算公开,是李觅踪好心办坏事,将信找出来的,他相当于成了逼迫谭豹造反的罪人,因此被逐出六扇门,成了一介平民。” 刘苏儿还以为李觅踪被杀了头,听他只是被逐出六扇门,他放下心来说道:“我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李觅踪做到六扇门的把总,虽然风光,但却危机四伏,处处容易得罪人,他自己恐怕还不甘心急流勇退,如今无官一身轻,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伏缨叹道:“咱们是这么想,可对李觅踪来说,他未必能想得这么开,我所知的李觅踪在办案时都是全力以赴,混到把总的位置可说倾尽了一生心血,这么突然被无辜牵连撤了职,心中很定很不是滋味。” 刘苏儿喟然而叹,他说道:“我这次听到西北闹了灾荒,满心火热地赶去帮助灾民,谁承想竟接连卷入各种事情当中,也改变了我对许多事情的看法,我并非有什么私心,坏书生康长恨救了我和汪九成的情分也都可以放在一边,他虽然身为四大凶徒之首,但他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凶徒,甚至在改过自新后可以说是个好人,真正的凶徒,正是那些手握权力,杀人于无形当中的当权者,天灾虽可怕,更可怕的还是人自己带来的灾祸啊。” 伏缨很认同他的话,只不过这话题太也沉重,而且说也说不完,他转过话题道:“既然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乱世也就难以收拾残局,为了不让乱世中出现各种趁火打劫的暴徒,朱雀和我以及几大门派商量,武林中的势力不可参与到战争中去,只在百姓的层面,尽力保护大家的周全,官府也无暇再去行使官府的职责,这份职责就由咱们武林中人承担起来。” 刘苏儿说道:“朱雀大侠对这一切看得很透彻,战争本就是一件错误的事,咱们武林中的势力无论参与哪一方,都只会给百姓带来更多的苦难,不如坐视不理,从另一个角度来帮助他们,对付趁火打劫的凶徒,也正是咱们的所长。” 伏缨说道:“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一人力微,合则力强,朱雀正准备联合各个江湖上的门派,组成一个正义之师,联手抵御侵犯百姓的各种歹人,让百姓在战争的日子能好过些。” 刘苏儿说道:“算我一个,朱大侠的打算我竭力支持,只要咱们在江湖上连成一个网,就能维护着百姓的安危,让他们在战争里的日子,不受到各种情况的干扰,就能让他们活下去,这件事跟丐帮汪帮主说了么,他肯定支持这种事。” 伏缨说道:“朱雀和汪九成的关系比你和汪九成的关系还要亲近,还能少了他?不仅这些名门大派的人,就连已经隐退江湖的人,他都尝试着一一去联系,希望这张维护百姓的网结的越大越好,越密越好。” 那边唐轩儿和梅嫽已经做好了饭,喊着他们过去吃,两人同时答应,刘苏儿说道:“我也认得几位江湖好汉,我去跟他们说说,让他们都参与进来,这样维护百姓利益的人越来越多,敢打百姓财物主意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少。” 伏缨说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大家各自清闲,这世上损人利己的人越来越少。” 刘苏儿问道:“这么多人铲除邪恶,维护正义,可有一个什么名目?” 伏缨说道:“有,这个联盟就叫做正气盟,只要是武林中自认为是名门正派的,都可以加入进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有有之,若是邪魔外道的势力颇大,大家可有齐心协力,一起对付,就算当年风光无两的魔教,咱们也有足够的实力来对付,不至于成为一盘散沙,当然,正气盟的目的,只是为了弘扬正气,让那些企图行凶作恶之人有所顾忌,不敢再为所欲为。” 刘苏儿说道:“这么说来,正气盟岂非承接了官府衙门,又或者说六扇门的职责?” 伏缨摇了摇头:“两个不会武功的百姓斗殴打架,咱们是不会去管的,张家长李家短,小小不然的偷盗,咱们也不会去管,也管不了,这些就交给官府衙门,凡是涉及到武林中人作恶的,才轮到咱们出手,要知道,习武之人欺辱百姓,本身就是一种持强凌弱的恶行,再加上他们都会有些本事背景,衙门未必管得了他们,咱们就可以出手惩戒。” 刘苏儿终于明白了正气盟的职责,他说道:“如此一来,恐怕胆敢凭借武力胡作非为的事会逐渐减少,以至于销声匿迹。” 伏缨露出无限的向往:“这就是朱雀辛劳奔波的目的……咱们吃饭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正气盟出现后,以少林武当峨嵋丐帮四门帮派为首,联络天下英豪,果然震慑了无数宵小之辈,使之不敢再倒行逆施,江湖上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没有听到什么武林中人肆意伤人之事。 李觅踪虽然从六扇门中被革职,却被请来担任正气盟的追凶首领,也算得上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丐帮汪九成支持朱雀成立正气盟的同时,不断派人刺杀爱新觉罗部和叶赫部的要人,并互相嫁祸给对方,终于引得两部落反目成仇,开始了一场大厮杀,最终以叶赫部不敌,完全被努尔哈赤吞并而告终,在两部落相互征伐之际,叶赫那拉孟古姐姐左右为难,最后和努尔哈赤闹僵,一个人回了叶赫部的娘家,再无心过问中原江湖之事,再加上全真教的弃暗投明,他们针对汉人武林的一场图谋,终究化为流水。 叶赫那拉孟古姐姐更是在两年后郁郁而终,汪九成为之报的仇可算报得十分彻底。 而不久后,一统女真的努尔哈赤也终于露出了獠牙,不再向朝廷进贡,反而在建州称帝,国号后金,他打着七大恨的名誉,倾全部兵力向中土发起攻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朝廷派出著名将领袁崇焕到宁远抵御努尔哈赤的侵犯,堪堪将其阻住在山海关以外。 而朝廷这边,不仅边疆告急,国内更是烽烟四起,一个伟大的帝国,已经到了垂暮之年。 第一章 新茶心意 俗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自不必说,挨着西湖,占据东南盛景,然则苏州背靠太湖,以园林胜地甲于天下,也颇俘获了一些文人骚客的心,这其中就有名震天下的慕容寒山,在太湖之畔,十里杨堤后,默默领悟着剑的至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和人比过剑了,但慕容寒山却一点都不觉得寂寞。 因为他的剑,并非是为了和人一较高下而练。 他练剑,是为了寻找活着的意义,是剑的意义,也是他的意义。 然而他近年来臻于剑道,却渐渐迷失了自己。 有人说,慕容寒山的万剑山庄,超然于江湖之外,又立足于武林之中。 是每一个江湖中人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只要是练剑者,无不以慕容寒山为崇拜的对象,直到他们练剑数十载,才会醒悟自己和慕容寒山的差距越来越大,终于承认了自己终身不是慕容寒山的对手。 可是对于慕容寒山来说,这种荣誉令他嗤之以鼻,他所要的,并不是这些,他要探寻的,是究极的秘密,是生的秘密,也是死的秘密。 在苏杭之外,天下已经陷入战乱,中原民不聊生,朱雀成立了正气盟,竭力约束武林中人的底线,战争背后,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 慕容寒山不禁蠢蠢欲动。他想要结束闭门造车的生涯,去会一会世上真正的豪杰,他不断在磨剑堂磨着那把没有需要再磨的剑,心中一片空明。 唯一放不下的,也学就是庄中的老仆,老仆姓周,已经在万剑山庄侍候他三十多年了,如果这次自己出门,他或者不能活着再见到自己回来。 这是慕容寒山唯一的破绽,然则这个破绽也因为老仆的天年已到而消失。 慕容寒山为老仆举办了一个风光的大葬以后,心中对这个名震江湖的万剑山庄再无一丝留念,他拿着小楼剑,锁上了大门,开始了他的砺剑之路。 离开万剑山庄,慕容寒山首先去找到了无垢禅师,无垢禅师欣然欢迎他的到来:“我喝了你这么多茶,早就应该请你喝一喝我的茶。” 早有道童奉上新采摘的碧螺春,加上冬天储存下来的雪水,烧开冲泡,异香缭绕,就连慕容寒山都忍不住赞道:“原来你尚自留了这么一手,枉我喝了多年的碧螺春,却不知道碧螺春会有这么香。” 无垢禅师大有深意地说道:“这茶和你请我喝的茶本是一般香,只是你心境变了,所以以为我的茶更香一些。” 慕容寒山笑道:“好你个和尚,说出这种大有禅机的话来唬我,只可惜我却没有跟你辩论的时间了。” 无垢禅师问道:“你要走了?” 慕容寒山收敛笑容点了点头。 无垢禅师又问道:“你可要去找北斗先生?” 慕容寒山全身一震,他此生和人比剑,可说从无败绩,就连幽灵山庄的白重影,所胜者,也不过是超乎寻常的内力罢了,并且那内力并非白重影自己修炼得来,而是从玄玉石中汲取,所以慕容寒山从未觉得自己败于他手下,他此生唯一的败绩,是一招也没有出手的北斗先生。 无垢禅师说道:“北斗先生已非昔日的北斗先生,慕容寒山也非昔年的慕容寒山,你实在没有必要再去找他。”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最近两年,无论我怎么努力,始终无法再前进一步,我想自己要么是到了巅峰,此后只能随着日渐衰老而减退,要么是遇到了障碍,我要想继续有所突破,就要破除这个障碍。” 无垢禅师问道:“你以为北斗先生就是你的障碍?” 慕容寒山颓然道:“我不知道,然而我总要去试试。” 无垢禅师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品茶,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慕容寒山从来没有试图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过理由,这次他却说道:“我找他并非是比剑,或者只是请他指点一下迷津。” 无垢禅师喝完了一杯茶,将茶杯放下,人信步来到屋外,他说道:“人有的时候,是需要找一些事情来激发一下自己的灵感,我和你结交一场,从你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也让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你要离开这里,何不先过了我这一关?” 慕容寒山从未见过无垢禅师和人动手过招,几乎忘了他也是武林中人,他说道:“你要和我比剑?” 无垢禅师摇了摇头:“我和你比定力。” 慕容寒山问道:“比定力?” 无垢禅师点了点头:“不错,你心有障碍,剑上蒙尘,就有老和尚为你将剑上的灰尘抹去如何?” 慕容寒山断然道:“好,就是不知定力如何比法?” 无垢禅师说道:“门前有一柳,柳枝上刚抽出嫩芽,咱们以柳枝为兵器,戏耍一番,谁的柳枝若是嫩芽折断,或者被对方的柳枝点到身上就算输。” 慕容寒山说道:“好!”他折了两根柳枝,交给无垢禅师一根,两人轻轻摆动柳枝,柳枝柔软,总会下垂,但两人都将内力注入柳枝内,两人手中的柳枝变得笔直。 无垢禅师说道:“我是主人,你是客人,主随客便,你先出手吧。” 慕容寒山说道:“得罪了!”他一挺柳枝,柳枝不仅变得笔直,而且发出破空的嗤嗤之声,无垢禅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浑然没有兴起反击的念头。 一根柳条在像慕容寒山这种高手手中使将出来,不亚于神兵利器,无垢禅师这种不闪不避,慕容寒山偿若不改变柳条的去势,无垢禅师非要身手重伤不可,眼尖柳条就要刺上无垢禅师,慕容寒热无奈只能收剑撤招,不过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就在他回剑得的同时,无垢禅师将手中的柳条枝向慕容寒山刺去。 慕容寒山怎都想不到无垢禅师会来这么一手,他从未想过看起来十分正派的无垢禅师会利用他的弱点来反击自己,若是换作别人,这一招非会中招不可,但慕容寒山剑法剑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临危不乱,人向后退开的同时,他挥舞着手中的柳条准备阻拦无垢禅师这迅雷不及掩耳般迅捷的出手。 第二章 江中遇盗 无垢禅师哈哈一笑,两人柳条相击,无垢禅师向后倏然退开。 慕容寒山还要挺着柳条枝前去继续比试,无垢禅师阻止他道:“等一下,你看看你的柳条上。” 慕容寒山愕然收手,然后检查了自己的柳条,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的这根柳条上的嫩芽已经折断了两处,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对无垢禅师道:“是我输了。” 无垢禅师问道:“你明白了你输的原因了么?” 慕容寒山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这些,他点了点头:“是我自己折断的柳芽。” 无垢禅师说道:“你明白就好,以你的武功,偿若遇到敌手,谁都无须为你的安危感到担心,可是你须得提防两点,一是像我这种看起来不会偷袭之人,二是你自己,要知道过犹不及,有时候须得顾忌到方方面面。” 慕容寒山点头受教,他知道刚才自己因为无垢禅师竟会利用自己不会伤害他的卑劣行为向自己突然出手,他起初感还到有些愤慨,但很快就想通了这些,无垢禅师知道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自己的出招,干脆不躲不闪,自己果然上当,这是无垢禅师无上的智慧,也是从自己的弱点出发,而等到自己见到无垢禅师向自己挺起柳枝刺来的同时,自己浑然忘了手中拿着的不是剑,而是柳枝,因此倏然出手阻拦,尽力过大,柳芽逆行折断,这是他自己鲁莽所知,鲁莽是因为自己被蒙蔽了理智而做出的冲动行为。 无垢禅师叹了口气:“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到了现在这种地位,依然能够虚心受教,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慕容寒山说道:“老和尚何时变得这么会夸人的?我输给了你,你还不露出沾沾自喜的神色?” 无垢禅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刚才比试的又不是剑,而是定力和心态,老和尚练了几十年禅定,偿若在这方面胜你一筹就沾沾自喜,那老和尚真是没出息了……你走上的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希望你能找回自我,尽快回来,老和尚还有些舍不得你这个茶友。” 慕容寒山看着远方道:“我也想尽快回来,希望能够得偿所愿吧。” 春暖花开的季节,慕容寒山一人一剑,离开苏州,向西行去。 过无锡,穿常州,走丹阳,路过金陵而不入,继续向西北而去。 这一日他来到江边,准备渡江而行,江边挤满了准备过江的人,有商人有官员有百姓,甚至还有僧人道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慕容寒山静静等候渡船的到来。 等到渡船靠了岸,这些人一拥而上,船家埋怨道:“别挤别挤,都坐得下,挤到河里可没人去救。” 船夫这么埋怨,但先上船的人毕竟抢了能够坐下的地方先坐着,后面来的人没有了能够坐下去的地方,只好站着,慕容寒山和一名年迈的和尚走在后面,自然没有了能做的地方。 年迈的和尚向船上的人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可有人愿意给老僧让出一个位子来?”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无人搭理他,一名孩子见他可怜,便起身准备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一旁的人劝道:“干嘛给老和尚让座?一大早遇到和尚就是晦气。” 这名孩子虽然听到这人这么说,还是起身让老和尚坐下,老和尚假作没有听到刚才那人的话,他给孩子道了谢,和尚出门在外常常遇到别人轻视,老和尚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也不以为意。 渡船过江之处江水甚宽,且江流湍急,船夫小心翼翼地向对岸划去,虽然划得不快,但十分平稳。 这时,从上游忽然顺流而来一艘快艇,快艇上站着十多名拿着弓箭兵器的人,这艘快艇显然就是奔着渡船而来,渡船上的人看到快艇上人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目光,都知道这些人是水盗,无不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更有人嘟囔道:“早就说了遇到和尚就会倒霉,奶奶的,早知道这老秃会上这条船,老子就不坐这趟船了,现在倒好,想走也走不掉了……” 果然快艇来到渡船附近,船上的人抛出几根带钩子的绳子,将渡船和快艇连在一起,正当渡船上的人惊慌失措时,快艇上的两个人翻身来到渡船上,轻功倒也不错,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大伙儿想必也都知道爷是干什么的,就别让爷多啰嗦,大家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玩意都交出来,偿若让我搜到谁身上有金银玉器却不拿出来,可别怪老子不客气!”说罢,此人提着刀在船舷上一砍,刀身陷入船舷里,显然若非此刀十分锋利,便是此盗力气极大,不论是那一点,都不大妙。 慕容寒山饶有兴趣地看着水盗恐吓船上的乘客,并没有抢先出手教训他们,一来这些人还不值得他出手,二来他已经看出这老和尚虽然看起来年迈昏庸,但实际上是一位并不显山露水的高手,慕容寒山颇想看看老和尚怎么打发这些水盗。 很多乘客迫于水盗的淫威,纷纷将自己身上携带的银子金子和银票等物掏了出来递给水盗,水盗一手拿着一个布袋子接收众人的钱物,一手提着刀子威胁不肯交出财物的人。 水盗见到给和尚让座的小孩子时,他们看上了小孩子脖子上的一个金项圈,他让小孩子取下,小孩子摇了摇头:“这是我娘临走前留给我的,不能给你们!” 水盗冷笑道:“嗬,大家都乖乖地听话,想不到你这小鬼倒敢忤逆我,自己乖乖地将项圈给我,否则我将你丢到长江里去喂大鱼!” 小孩子害怕起来,随他一起来的大人是他的叔叔,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都拿了出来,他还劝孩子道:“强人问你要,你就先给他,等回家我再给你打一个。” 小孩子十分倔强:“不行,你再给我打一个,毕竟也不是这一个了,我不给!” 水盗听小孩这么说,感到十分没有面子,他提着刀指着小孩说道:“我最后问你一遍,给,还是不给?” 小孩道:“不给!” 水盗扬起刀,毫不留情地向小孩头顶砍去,船上的人见到这不可避免的惨事,有的吓得尖叫,有的转过头去不敢看。 只听哎吆一声,噗通两声,那转过头去的人听到声音有些不对劲,转过头来再看时,两名水盗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来两人都被人扔进了江中,江水湍急,水盗虽然水性不错,却也狼狈不堪,被快艇上的人拉上快艇,两人浑身湿淋淋的,指着渡船上的人破口大骂:“是谁推老子下船的?” 除了慕容寒山和这名小孩外,其他人都没有看出出手的竟然是那位老和尚。 第三章 似童非童 小孩死里逃生,然而对大多数人而言,强盗没有离去,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度过。 小孩的叔叔紧紧地将小孩抱在怀里,低声埋怨他不该为了一个项圈而遭此横祸。 小孩说道:“妈妈临走前给的我这个项圈,说是这个项圈能够替她抱抱我,而我看到项圈就像看到了妈妈,他们把项圈拿走,我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旁边的一位妇人起了疑心,她问道:“你的妈妈去了哪里?你怎么不去找她?” 小孩的叔叔白了她一眼,沉声道:“孩子的妈妈去了西方极乐……” 其他船上的乘客都不禁为他感到痛惜,也明白了小孩为何至死护着项圈,他们因怜悯而产生勇气,一些人不顾水盗就在旁边,纷纷议论着强盗们的歹毒。 倏地,又有四名水盗跳上了渡船,其中就有刚才落水的两人,四人举着明晃晃的刀子,露出凶神恶煞的面孔,挨个威胁喝问刚才是谁推他们下的船。 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刀逼到脸上,才会有人微微摇头。 慕容寒山偷偷地看着那位老和尚,看他是否会继续出手,哪知这一瞧不打紧,老和尚的样子差点让慕容寒山惊掉了下巴。 原来这个老和尚在哭,看来他是因为小孩子可怜的遭遇而痛哭。 一名水盗也看到了在哭泣的老和尚,笑骂道:“奶奶的,这老和尚凡心未泯,还当什么和尚?老秃驴,你可曾看到刚才是谁将我们兄弟推下的船?” 老和尚哭得十分伤心,泪眼婆娑中,他缓缓地举起了手指,众人不知道刚才就是他将水盗打落江水的,这时见他准备出卖刚才仗义出手之人,无不心生鄙夷。 就连慕容寒山都感到奇怪,不知他要指认的人是谁,还是他准备承认就是他自己出的手? 哪知那老和尚一边哭,一边用手指缓缓指向了慕容寒山。 一名水盗用刀指着慕容寒山问老和尚:“是他推我兄弟下的水?你没看错吧?” 老和尚声音十分笃定:“就是他,错不了。” 慕容寒山啼笑皆非,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再掩饰行迹,他站起身来,冷冷地对这几名水盗说道:“现在就滚,我不杀你们,因为我不想在孩子面前杀人!” 声音中带着无情的寒意。 四名水盗听到慕容寒山充满威胁的话,先是一起怔了怔,接着同时放声大笑起来,其中一人更是叫嚣:“这小子得了失心疯啦,竟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一名落水的水盗提着刀边向慕容寒山砍来边喊道:“敢推老子下水?老子让你……” 一句话没说完,这名水盗忽然腾空而起,来到滚滚长江的上空,似乎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接着暴起一团血雾,水盗忽然像是被五马分尸般,碎成若干块,支离破碎地落入江水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不仅剩下的三名水盗看得傻了眼,就连乘客,船夫,老和尚,小孩子等人无不看得张口结舌,浑身发麻。 而再看慕容寒山,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甚至连他有没有出手都不能肯定。 另一名水盗虽然举着刀,但手臂颤抖地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刀,他颤抖地问着:“你……你难道就是……” 慕容寒山冷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此人吓得刀也拿捏不住,掉在了船板上,人大叫一声跳出了渡船,剩下的两人也是手忙脚乱地向自己的快艇中跃去,原本快艇是用绳钩勾住的渡船,这时他们也来不及解开绳子,挥刀将绳子砍断,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同伙拉上快艇,接着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忙逃窜。 刚才那一幕,恐怕要在他们此后日子里,不断地在噩梦中上演。 老和尚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说道:“老和尚尘缘未尽,不配做出家人,我这就还俗,回家去也。” 说罢,老和尚拿起船板上的一块木板,两手将木板拗断,丢入江水,接着人翻身出了渡船,在众人注视下,老和尚提身相继轻轻点在两块木板上,借助木板的浮力,人一晃来到岸上,接着消失在小路尽头处。 慕容寒山又是好笑又是惊讶,这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来头,疯疯癫癫的,他虽然帮助了船上的人驱走了水盗,然他出手过于辛辣,船上乘客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生怕他忽然再对他们出手。 人就是这样,对力量过于强大的人,始终保持着警惕之心。 唯有那小孩子来到慕容寒山身旁说道:“谢谢你。”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不用谢,以后一定要小心些,这金项圈再值钱,也不如性命珍贵。” 小孩欲言又止,慕容寒山知道他想说什么,只不过出于自己救命之恩,不好说出来罢了。 慕容寒山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当你保护不了一样东西时,这样东西对于来说,就未必是你的,你死了,坏人一样能够把它夺走,那么你的命不过是白送的,你说是不是?” 小孩似有所悟:“你是说我要练得向叔叔你这么强大,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慕容寒山很少说这么多话,对于这个孩子,真是破了例了,他说道:“不错,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小孩眼中闪动着兴奋的神采,他拉着慕容寒山的手道:“叔叔,我保护这个金项圈,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我妈妈给我的。”说到这里,小孩压低了声音,慕容寒山只得低下头来听他说,“我这个金项圈里还有一个秘密。” 说起秘密,小孩子眼中的秘密和大人之间的秘密是不同的,有时候小孩子口中十分紧要的秘密,在大人眼里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很多时候那些都只是孩子们心中的幻想,慕容寒山不忍揭破他的幻想,顺口问了句:“什么秘密?” 小孩道:“你看,在我金项圈上刻着字,有人说这些字是一句咒语,能够……”小孩指给慕容寒山看,慕容寒山见这个金项圈打造得的确十分精致,他笑问:“什么咒语?能够保佑你平安长大么?” 此时的渡船已经快要靠岸,慕容寒山低着身子查看小孩金项圈上所刻的字,这个金项圈有手指粗细,自然是空心的,但即便如此,让人看起来也感到十分珍贵,难怪能惹起盗贼的觊觎之心。 小孩说道:“秘密就在这里,你看!” 说到这里,小孩的手突然扭动了金项圈上的一个机关,蓦地一蓬细如牛毛的金针爆射出来,慕容寒山距离小孩不过两尺的距离,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 与此同时,小孩的叔叔,和船上一位貌不起眼的大婶,以及一位看起来像是砍柴的樵夫,三人同时抽出兵器,向慕容寒山背后袭来,就算慕容寒山万一闪避得了金针暗器,也闪避不了三人背后的袭击。 小孩的叔叔用的是剑,大婶模样的人用的是一杆秤的秤杆,砍柴的樵夫用的则是他腰间的柴刀,三人同时暴起发难,三把兵器已经来到了慕容寒山不足两寸的地方,能够击杀慕容寒山,那绝对是立刻能够扬名立万的大事,三人眼中全都露出喜悦的光芒。 慕容寒山似乎已经到了绝路。 他的眼中露出了绝望而又悲哀的神色。 接着慕容寒山的人忽然不见了。 一把牛毛金针分打在小孩的叔叔,大婶模样的妇人以及樵夫的头脸之上,而三人的兵器则同时刺入小孩的身体里,金针上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三人知道厉害,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三人就倒地抽搐,连话都说不出来,很快抽搐停止,三人已经魂归极乐。 而慕容寒山不知何时,人站在船头,江风拂过他雪白的衣衫,使得他看起来有若凌空而立,衣带飞扬,犹如仙人。 渡船上其他的人都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 慕容寒山眼望江水,似乎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刚才眼睛中露出的绝望和悲哀,只不过是对这些人人性的绝望和悲哀,为何在自己面前,他们还非要过来找死呢? 渡船距离岸上已不过两丈左右,慕容寒山忽然飞身而起,然而一个人的轻功再高,也难以飞跃两丈的距离,眼看慕容寒山距离岸边还有半丈远近,他伸足在水面一踩,人借着这一踩之力再次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河岸上,接着又很快消失在岸旁的树林中。 这时渡船上的人才敢去查看偷袭慕容寒山四人的情形,发现四人都已经死得透了。 其中一人本也是准备偷袭慕容寒山的歹人之一,不过他临时胆怯,没敢动手,却也因此保住了一命,他同时也明白了为何慕容寒山在这么周密的袭杀之下,依然能够安然脱身,这是因为江湖传言慕容寒山乃是剑神,这让人忽略了他登峰造极的轻功。 他望着慕容寒山离去的方向,眼睛里闪烁着嫉妒,忿恨,后悔等等以及恶毒的目光。 坐船的人中有人心有不忍,指责慕容寒山:“那白衣人好狠毒的心肠,就连孩子也不放过。” 另有人为慕容寒山辩解:“这孩子不是他杀的,是这三人杀的,而且谁说他是孩子了?你们看他隆起的喉结,此人少说也得有三十多岁了,只不过长成了侏儒,看起来像个孩子罢了……”有人拉开孩子的衣领,果然见到他脖子上凸起的喉结。 第四章 荒村琴声 慕容寒山落寞地走在道上,他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设此毒计准备杀害他,他不记得见过这些人,不过一个人太出名了,难免会有人不服气,抑或想要通过自己来迅速成名。 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名声也是一种怀璧吧。 过了江,春雨蒙蒙地下了起来,慕容寒山感到腹中稍饥,看到路旁有一间面馆,便走了进去,准备吃碗面再走。 天下闹灾,在面馆中吃饭的人本就不多,除了慕容寒山,还有一个人正狼吞虎咽地吃面,慕容寒山一见之下,不觉微笑起来,原来吃面的人正是刚才渡船上决定还俗的老和尚。 老和尚也看到了他,见到慕容寒山向他这边看来,他竟赧然抱着那碗面转过身去吃。 慕容寒山感到有些奇怪,为何老和尚躲着自己,在老和尚一转身之间,他瞥见了老和尚的面碗,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瞬间明白了原因,只不过没有戳破他而已。 面馆的掌柜兼跑堂的过来问他吃什么面? 慕容寒山指着老和尚说道:“和他一样的面。” 掌柜的点了点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嘞,那就是鸡腿面了。”掌柜的声音喊得特别响,尽管面馆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老和尚听了以后,胀红了脸和脖子,转过身来,将面碗重重地向桌上一放说道:“鸡腿面就鸡腿面,有必要喊得这么大声么?” 掌柜的立刻开溜去下面了,慕容寒山向老和尚微微一笑,老和尚却回瞪了他一眼。 慕容寒山想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去理会老和尚。 可是他不去理会老和尚,老和尚却反过来找他。 只见老和尚吃了一口面,似乎有些食不下咽,他又“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对慕容寒山说道:“我吃的是鸡腿面没错,可是我已经不是出家人了,我还俗了,还了俗,就可以吃荤了不是?” 慕容寒山说道:“不错,你可以吃鸡腿面。” 老和尚没想到慕容寒山并没有嘲笑他,眼中露出感激的神采。 慕容寒山接着说道:“即便你没有还俗,一样可以吃荤,尔不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么?从古至今,原本就有不少酒肉和尚,那也没什么。” 老和尚简直对慕容寒山感到感激涕零了,他颤抖着问道:“那真的没什么?”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真的没什么。” 老和尚说道:“我虽然还了俗,但头上依旧是光头,身上还穿着僧袍,这么破戒,的确有些不雅,难得你会这么说……” 慕容寒山才不理会他怎么想,他忽然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指的是能够看开这些的人,就好比有些姑娘就算身在青楼,心却贞洁,有些人坐在闺房里,却春心萌动,而你……”他指着老和尚道,“你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所以心中不安罢了。” 老和尚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却不是生气,而是怀疑:“偿若有人跟我说,慕容寒山会说出以上这些话,杀了我的头我都不信。” 慕容寒山原本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他闻言冷冷地说道:“白面和尚若真是不吃肉,我才会感到奇怪,你知道自己瞒不过我,又何必扭扭捏捏惺惺作态?” 这老和尚呵呵笑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我是谁,为何还要取笑于我?”原来他还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慕容寒山说道:“知道我身份的人,刚才还敢诬赖于我,又是个和尚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敢这么做?你诬赖我将人抛下水,我取笑你一句,咱们岂非扯了个直?” 白面和尚故作惊奇地说道:“原来只要取笑我两句就能扯平,你早说不就行了?倒吓了我一跳,你刚才斩杀那名盗贼时的手法好生狠辣,看来你武功又精进了,你现在名头这么响,恐怕也没人敢去得罪你,所以你也许久没有杀人了吧,我虽说撒了谎,可让你杀了一名未必无辜之人,让你剑法得以施展,岂非是件快事?” 慕容寒山不理会他的狡辩,反而说道:“咱们扯平的,只是你刚才诬赖我的事,我问你,刚才那伙人可是你找出来戏耍我的?” 白面和尚慌忙摆手:“这些人和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容寒山眼中寒光一闪:“真的和你没关系?” 白面和尚额头渗出冷汗,辩解道:“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你原来相貌白白胖胖的,因此有白面和尚的外号,如今怎么折腾得又黑又瘦?” 白面和尚说道:“我无意中得了一本阴寒内劲的秘笈,便迫不及待地照之修炼,哪知道这阴寒内劲和我原来修炼的阳刚内劲相冲,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年纪也大了许多。” 这时掌柜的端上面来,慕容寒山夹着碗里的鸡腿扔到白面和尚面前的碗里,白面和尚苦着脸问道:“这岂非还是在取笑我么?” 慕容寒山没有搭理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扔下两铜板伴,然后起身离开,白面和尚在他身后想要说什么,又怕惹出事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继续西行的路上,慕容寒山想到白面和尚如果没有说谎,那么在渡船上设局对付自己的人就另有其人,是谁在自己离开万剑山庄以后就盯上了自己?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他老虎头上捉虱子? 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慕容寒山就不再去想,反正无论是谁敢挑惹他,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面和尚说得对,自己的剑已经寂寞很久了。 武功停滞不前,只不过是自己出来的籍口,实际上,他早就对在磨剑堂磨剑的生涯感到厌倦了,还有什么磨刀石比恶人的血肉能将剑磨得更为锋利的呢? 天下已经陷入战乱,常常路过一个村庄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夜里村中极其安静,甚至连鸡鸣狗吠之声都没有。 慕容寒山虽然冷峻,但也不喜欢这种死寂,他夜宿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有时候会对自己鲁莽而没有目的的出行感到迷茫,不过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这种迷茫。 村外是大片抛荒了的农田,原本这些都是农民赖以为生的肥沃良田,但如今却成了乱葬岗,慕容寒山睡不着,来到这里踱步,知道这些乱葬岗里埋藏的不是当地的百姓,就是战死的士兵,农民抛弃这些土地,是因为就算他们中了地,恐怕也没有命等到丰收,所以只能逃难。 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村庄里的人在战乱中已经无人生存。 并非人人都像慕容寒山这么有本事,能在乱世之中从容地活下去,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让慕容寒山感到天道不公。 他想起今日渡船上那名恶毒的孩子,他几乎相信了那孩子真是舍不得那项圈,知道他出手之前,自己通过常年习武练剑所培养出来的一股异乎寻常的敏锐感受,才让他躲过了那必杀的一击。 偿若见到那细如牛毛的金针暗器射出他才开始躲避便迟了,他早就蓄势以待,才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容躲过。 多么愚蠢又多么精妙的布局啊,说其愚蠢,那是因为所有针对他慕容寒山的布局都算愚蠢,说其精妙,是因为对慕容寒山来说,生死也都系于一发。 而不知是否偶然遇见的白面和尚,则让慕容寒山心生警惕,他的到来真的只是巧合么? 慕容寒山思虑一繁,忽然哑然失笑,他这么患得患失,是否因为自己在万剑山庄待得久了,很久都没有和人接触了? 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可怕到让他不敢直面的问题? 那就是慕容寒山心底从没去想过的更没有想起过的一件事实,他开始衰老了。 只要是人,总会开始衰老的,这无可辩驳。 衰老是每个人都会被迫面对的问题,但慕容寒山不同,衰老就代表着精力的衰退,就代表着人的巅峰已过,开始走下坡路。 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开始衰老的证据就是,他慕容寒山还没有到达自己的顶峰。 他还有进步的空间,他并非逆天而行,只不过试图将衰老的开始押后而已。 一弯新月挂在柳梢头,村口田边,原本是安详静谧适于年轻人出来会面的氛围,却因为月光下新旧坟头而显得鬼气森森。 整个村子里因为没有人,所以也就没人点灯,村子陷入黑漆漆迷离的夜。 忽然,在村子的一间屋子里亮起了灯光。 慕容寒山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他亲自检查过,村中别无他人,可是若真的没有人,那么又是谁点起的灯? 这灯光和平日所见的灯光并没有什么不同,昏黄的灯光原本代表着家中的温暖,如今却显得异常诡异,慕容寒山当然不会被一盏突如其来的灯给吓住,但是他却升起了一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念头方起,就被慕容寒山压了下去,嘿,岂非只有衰老了,才会有这种得过且过的感觉?年轻人又有几个怕事的?想到这里,慕容寒山再无犹豫,大踏步向有灯的地方行去。 刚走了没几步,一股若有若无的琴声传来,琴声铮铮,弹得倒是一首好曲子,只不过曲子的曲调未免有些过于哀伤了些,琴音中似乎有一位被男人抛弃了的女子在低声歌唱,歌声如怨如泣,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慕容寒山从未对爱情有过想法,他的一生忠于剑,所以心志刚硬如剑,这么幽怨的琴音,或许能够迷惑得了别人,却迷惑不了慕容寒山,只不过慕容寒山听到琴音之后,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 这是乱神魔琴之音,怎会忽然出现在死寂一般的村子里? 贫苦的村庄里,就算有人在此,又有何人会有这等雅兴抚琴消遣?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慕容寒山艺高人胆大,从来只有邪魔外道怕他,绝无他怕邪魔外道之理,他更不踟躇,直奔灯光琴声传来之处而去。 第五章 鸠占鹊巢 或者是见到男女情爱的琴声打动不了慕容寒山,琴音又变,变成了会让人联想起关于胜败的起伏之声,慕容寒山来到距离灯光不远处,听到这段琴音,脚步慢了下来,以至最终忍不住驻足聆听。 慕容寒山七岁学剑,十年后独身走上华山挑战华山剑派掌门岳峰,可说少年扬名,此后慕容寒山挑战各派用剑高手,这些剑术泰斗无不败在他剑下,且败得心服口服。 直到他遇见了西域的北斗先生,北斗先生一招未出,躲过他全力刺出的十九剑,让他体会到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可以说北斗先生让慕容寒山这只井底之蛙从井中跳脱出来,看到广阔无垠的天空。 此后慕容寒山挑战雪山剑派的嵇无忧,了却了当年因遇到北斗先生而无法相遇的一战,他慕容寒山更是胜得毫无遗憾。 唯一的挫折是遇到了幽灵山庄的白重影,白重影靠着玄玉石得到了非人能修炼到的内力,慕容寒山稍受挫折,也可说是他非战之罪,即便如此,慕容寒山还是回到了万剑山庄继续他迈向剑道的脚步。 如今他已经年近半百,未曾娶妻,未曾授徒,也没有结交什么朋友,蓦然回首,他这一生的意义,唯剑而已,而他的努力也换来了无数人的崇拜仰慕,尊称他为剑神,所以他也从不因为自己一生献给了剑而感到后悔。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非常孤单,非常寂寞。 那是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他唯一需要战胜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到了像他这种地步的人,还在乎胜败么? 若从来都不会败,又如何去在乎? 但这一首蛊惑人心的琴音发出,慕容寒山仿佛站在深渊之前,凝视自己的破绽,他练剑偿若不是为了胜败,为的又是什么呢?他此行前去找北斗先生,难道不就是为了证明他已经不如自己了么? 北斗先生已近百岁高龄,就算内力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他的人他的身体毕竟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就算武功依然没有搁下,可是他的巅峰却早已过去,但在慕容寒山心中,北斗先生就是他迈步过去的一座大山,横亘在他的必经之处。 当然,验证了北斗先生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是希望和北斗先生谈一谈,谈一谈剑的终极奥义。 谈一谈武道的终极奥义。 想到这里,琴声对他的蛊惑之意渐渐淡了。 慕容寒山刚要举步前行,琴音再变,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袭上心头,慕容寒山感到自己忽然一分为二,一个慕容寒山指着自己说道:“我才是剑神,你不是,你只不过是一个剑奴,你就算再修炼三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自己对着另一个慕容寒山说道:“你就是我,我也是你,我战胜不了自己,是因为我终于无法做出突破了么?” 慕容寒山感到自己在两个分身之间不断转换,自己一会是剑神,一会是剑奴,他已逐渐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琴声越来越响,慕容寒山心下残存着一丝理智,隐隐觉得自己神志有些不清,关键就在琴声中的魔力。 可是这琴声仿佛一条鞭子,抽打在他从不曾向人展示的隐秘一面,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避免的所想所思。 慕容寒山甚至手握剑柄,准备随时抽剑而出,和不存在的自己大战一场。 蓦地一声磬音响起,慕容寒山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他瞬间恢复了神志,人冷哼一声,倏然向前冲去。 琴声止歇,几名女子的声音传来:“好你个白面和尚,竟敢坏我们的好事!” 慕容寒山来到了这所燃着灯光的院子门外,他一剑将门破碎洞开,门内是一个宽敞的院落,穿着一身灰布僧袍的白面和尚正站在院子里,原本在屋内弹琴之人化作一阵极速远去的脚步声。 白面和尚对慕容寒山说道:“她们已经走了。” 慕容寒山说道:“我知道。” 白面和尚问道:“你不去追上她们么?” 慕容寒山大有深意地说道:“是她们想要对付我,不是我想要对付她们,为什么要去追?” 白面和尚呵呵笑道:“慕容寒山何时变得这么好相与了?” 慕容寒山说道:“就在刚刚,她们想要对付我,不曾想却启发了我,实在是功大于过,我感激她们还来不及,难道要追上去道谢么?” 白面和尚傻了眼:“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过来?” 慕容寒山说道:“我过来是为了向你道谢。”若非白面和尚及时出现,慕容寒山说不定已经和自己打起来了,至于怎么和自己打,那就难以想象了,总之绝不会是好事。 白面和尚说道:“用不着谢,就算她们下手的对象不是你慕容寒山,我一样会阻拦他们,想不到昔年流毒西南的乱神魔琴又重现江湖,重现江湖也就罢了,还敢向你慕容寒山出手,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慕容寒山说道:“这不是当年的乱神魔琴。” 白面和尚道:“哦?” 慕容寒山说道:“乱神魔琴由当年的琴魔风雅颂一人弹奏,颠倒多少豪杰,可是这次的琴音显然是有几人共同弹奏出来的。” 白面和尚说道:“不错,以前的琴音还可说是招式,现在的琴音更可称得上是阵法,若无她们六人同时弹奏,也不会让慕容寒山着了道儿。” 慕容寒山道:“你以为我真的找了她们的道?” 白面和尚知道慕容寒山从不说谎,他还是反问了一句:“没有么?” 慕容寒山说道:“她们琴声一起,我就可以冲过来杀了她们,我故意让琴声迷乱我的心神,我好趁机找到我自己的弱点,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随时出手。” 白面和尚讶然:“既然如此,你又来道谢我什么?那不是拿和尚消遣么?”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我是消遣你,却不是消遣和尚,你不是还俗了么?” 白面和尚说道:“上午还俗,傍晚又出家了,难道不行么?” 慕容寒山脸上笑容敛去:“当然行,可是你得告诉我这六名女子的来历。” 白面和尚叫道:“她们的来历我怎么知道?” 慕容寒山沉声说道:“她们随口就能叫出你的身份,你却说不知道她们的来历?我本人或者并不想知道她们是谁,可是我的剑想知道,你敢不告诉它么?” 白面和尚看了一眼慕容寒山的剑,连忙说道:“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威胁我,你知道我胆子很小的,好吧,我就告诉你的剑,她们来自天山雪域,和雪山剑派为邻,住在距离北斗先生不远处的山谷里,她们所弹的琴也不叫乱神魔琴,而是焚心魔琴,她们的师祖,就是当年风雅颂的师妹风净痕,这么说,不知道你的剑满意吗?”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对白面和尚说道:“好了,多谢相告,请回吧。” 白面和尚不明白他的话,问道:“请回?让我回哪儿去?” 慕容寒山说道:“今晚我要在这里睡,你爱回哪里回哪里,不送。” 白面和尚怒道:“这有灯的屋子还是我跟那些小娘们手中抢来的,你倒好,连句谢谢都没有,就给霸占了?” 慕容寒山一边走进屋子一边说道:“谢谢。” 白面和尚看着慕容寒山走进屋子,恨得咬牙,憋了半天他才说了句:“不谢。” 踏出那扇已经破碎的门时,白面和尚觉得自己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进了屋子,慕容寒山想起刚才坠入魔音的迷乱,他似乎在其中找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找到,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点灯的屋子里残留着淡淡的清香,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着三张桌子,每张桌子前都有一张条凳,可以想见刚才的六名女子在这里用三张瑶琴,两人弹奏一张琴,企图合力迷惑慕容寒山的神志,至于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难道她们想要以此来分慕容寒山的心神,然后趁机杀了他? 简直是笑话,因为以魔琴之音迷惑人的心神,非要在一种空灵的状态下不可,偿若有人闯入慕容寒山的周围,他立时会生出警觉,即时魔音对他的干扰就会下降,也就是说慕容寒山会有反击之力。 谁有把握在慕容寒山还能反击时将他杀死呢? 可是若是这样,这六名女子所做的岂非徒劳无功?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心中剧震,想要对他不怀好意的且有成功的可能的人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慕容寒山不会防备的人,此时在慕容寒山心神受到干扰的情况下,趁着他放松了警惕,就能杀他于不备。 此人会是谁呢? 难道是一直和自己嘻嘻哈哈的白面和尚?当然不可能,自己怎会对他放下戒备?而且还是他破了焚心魔琴的琴音,他的出现似有意似无意,连续几次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焚心魔琴对付自己又是为何? 慕容寒山将剑解下放在一旁,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屋里又一张床,床上只有一张薄薄的褥子,慕容寒山掀起褥子铺在三张并排放着的桌子上,他随手推开窗户,窗外春寒料峭,慕容寒山功力深厚,自然不会怕冷,他睡到桌子上,虚空出掌,扇灭了油灯。 屋子里陷入黑暗,夜空的星光却反而显得更加明亮。 第六章 螳臂当车 清晨,慕容寒山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坐起身来仔细倾听,断定马蹄声离这里还有十多里地,十多里地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人数当不亚于五千人,这五千人的方向就是这里,看来是过路的军队。 而义军跟本没有这么马匹可用,据之又可以推断出这是朝廷的军队。 马蹄声凝而不散,说明军队士气正盛,并非什么残兵败勇,清晨行军,想必是得到了军令,准备去偷袭哪一支义军。 偿若有人知道慕容寒山单凭一阵马蹄声就能推断出这么多的事情,定然会佩服的五体投地,因为来者正是刚刚接到军令,带领五千骑兵准备袭击在江北起事的温古逸,温古逸聚集叛民两万余人,杀繁昌知县,以城据守,周围饥民如蚁附膻,有成壮大之势,朝廷审时度势,准备将温古逸一军扼杀在萌芽中。 这次领军的乃是金陵府先锋卫的指挥使季元甲,季元甲少时学过家传枪法,凭借一手破甲枪枪法,受到朝廷赏识,这次让他偷袭温古逸,配合另一支围城军,要夺回繁昌县,那是三根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之事。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季元甲出征前想必没有祷告天地,也没有三牲祭祀,竟遇到了慕容寒山这个魔头。 当然,魔头只是后来他们对慕容寒山的称呼而已。 荒村。 慕容寒山懒洋洋地起了床,听马蹄声,骑兵来到村子附近要不了一炷香时间,慕容寒山亲自打了井水濯面,然后提着剑,准备避开骑兵,毕竟打仗的事和他没有关系,双方大战厮杀,输也好赢也好,慕容寒山不曾受到损益。 然而就在慕容寒山想要避开的时候,白面和尚又讨人嫌地出现,他问道:“你听到没有?” 慕容寒山问道:“听到什么?” 白面和尚说道:“这马蹄声震耳欲聋,你难道没有听到?” 慕容寒山淡淡地问道:“听到又如何?” 白面和尚说道:“听到了,你就该留下,不管是谁,若是知道慕容寒山在此,都要绕路而行。” 慕容寒山冷眼看着他,不明白他此时说这些话什么意思,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白面和尚却还夹缠不清,他冷冷地说道:“我又不是疯子,更非自大狂,君子不立危檐下,我避开又何妨?” 白面和尚说道:“君子可以避开,你不能,你若避开,你就不是慕容寒山了。” 马蹄声更近了,马蹄奔踏,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慕容寒山转身要走,不想再理会白面和尚了。 哪知白面和尚忽然伸手拦住了他:“慢着!” 慕容寒山眼露寒光:“你敢拦我?” 白面和尚微微一笑,让在一旁:“不敢。” 慕容寒山举步要走,白面和尚说道:“你若留下来,说不定会有好处。” 慕容寒山一怔,问道:“什么好处?” 白面和尚说道:“会知道关于魔琴的线索。” 慕容寒山欲待不信,可是他此时再走的话,就会走避得十分狼狈,他可不是怕了来军,就算他不敌,以他的轻功,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走掉,还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就算对方有马也不行。 慕容寒山说道:“真的?” 白面和尚笑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反正你此时再走已经来不及了,你瞧,他们来了。” 曙光乍现,季元甲带领五千骑兵,正感意气风发时,晨曦下荒村边,竟有两个人不怕他们的威势,大刺刺地站在路中间,显得十分古怪,其中一人头顶反射着晨光,似乎还是个光头和尚,季元甲怕其中有诈,伸手命令部下停下来。 五千人的骑兵先是放慢了脚步,接着勒马停住,原本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消失,重新恢复了宁静,马蹄扬起的尘土也逐渐散开。 季元甲先是怀疑两人是叛军在此的眼线,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不像,他对身旁两人说道:“你们四人下马过去看看,这两人有什么古怪。” 四人接令下马,手按刀柄,向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走去。 来到两人身前丈许,一人喝问:“尔等何人?看不到大军要从此经过?怎的还站在马路中间?好狗还知道不挡路呢,赶紧滚开!” 白面和尚呵呵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口出污言秽语,难道不怕得罪了菩萨?罪过罪过!” 另一人说道:“哪里来的疯和尚?不要命了?你们究竟是谁?” 白面和尚脸一本,肃然道:“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名震天下的剑神慕容寒山,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在剑神面前说这种话?” 四人隐约听过慕容寒山的名头,见他相貌清癯,神色冷峻,一身白衣,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更不像传言中能够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样子,虽然他们原来都没见过,但想象中剑神自然是神力非凡不同寻常之人,一人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是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被白面和尚纠缠至此时,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前来打探两人身份的四人中有两人留下,另外两人连忙跑回来向季元甲汇报。 季元甲听说慕容寒山在此现身,心中剧震,偿若换作别的将领,哪会在乎慕容寒山是干什么的?江湖和朝廷本就不是混为一潭之水,江湖中的豪杰对官兵来说,还不如朝廷中比他们高两品的官员更有威慑力。 可季元甲虽人在军营,但时常标榜自己武林中人的身份,他更是因此得到赏识,所以平时或多或少也结识了几个武林中人,这几人每每谈到慕容寒山,都将他看作神一般的人。 偿若是在平时,季元甲早就下马迎了上去,去见识一下这个超然出尘之人,但现在他有军令在身,贻误了军情那可不是小事,另外,他听到的武林中人并不多,心道哪有这么巧的,真能在这里遇到他?有了疑心,他更是想要寻求验证,在他心中,就算此人真是慕容寒山,最多不过能敌得过他一二十人,他有五千兵马,一拥而上,那还不将他斩为肉泥?他对身后的十户长说道:“你们一队,去请他们让开。” 十户长不免误解了指挥使大人的意思,在他们心里,所谓的请,不过是将他们赶走罢了,十户长甚至以为这两人真是疯子,因为偿若不是疯子,谁敢只身拦在大军之前?那不是螳臂当车不要命了么? 一支十人队下马来到慕容寒山身和白面和尚前,对二人说道:“去去去,赶紧滚开,若非遇到我们指挥使心情好,否则早就将尔等宰了,速速离去。” 白面和尚沉着脸说道:“我们有话要问你们指挥使,你去喊他过来。” 十户长听他言语无礼,怒道:“别给脸不要脸,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白面和尚笑嘻嘻地说道:“不错,千万别给脸不要脸,你们指挥使要是再不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十户长大怒,抽出腰刀,对其余人道:“一起上,将他们宰了!” 十名士兵齐刷刷地抽出刀子,一起向两人劈去,身在马上的季元甲见到这些人动武,本想出言喝止,可转念一想,不如就此试探一下慕容寒山的真伪,因此竟任由他们出手而无动于衷。 蓦地,十名士兵同时惨呼一声,向后抛跌,气绝而死,每人受伤处都在咽喉要害,季元甲只感到眼前一花,战斗就已经结束,他甚至都没有看到慕容寒山如何出的手。 在他的打算里,他是想通过这些人的缠斗,好看看慕容寒山的身手,是不是真有传言中的这么神奇,又怎会料到战事不过一瞬间就结束了。 还没到达既定战场,就有十人死于非命,可说出师不利,季元甲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悔意和无边的荒唐之感,身后一众士兵见到两人下手之辣,无不哗然。 季元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他伸出手,准备让大军一拥而上,为死去的士兵报仇。 白面和尚身子一晃,已经来到季元甲马前,季元甲坐骑受惊,人立起来,他身后的亲卫立刻拥了上来,将白面和尚团团围住,白面和尚伸手拉住季元甲坐骑缰绳,然后对季元甲笑道:“指挥使休得惊慌,和尚只想问你一件事。” 此刻在季元甲的眼中,白面和尚的笑容里藏着无尽的恶毒,马儿平复下来后,他制止了手下围攻的行径,然后问道:“什么事?” 白面和尚说道:“我想问问你,可知道焚心琴音的秘密……” 季元甲闻言心头立刻想起前不久金陵府中发生的怪事,他冷汗直流,突然指着白面和尚说道:“妖僧!妖僧!给我将他宰了!” 百十名骑兵立刻向白面和尚围攻而至,季元甲趁机策马后退,白面和尚放开马缰任他退开,同时陷入被骑兵围攻的局面当中。 慕容寒山见季元甲竟真的知道关于焚心魔琴的一些秘密,看来白面和尚不是信口胡诌,自己承他指点迷津,又怎能任他命丧这群官兵手中?他轻轻地抽出剑,双足在地上一点,人如一支离弦之箭,射入骑兵阵内,剑锋所到之处,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第七章 卖子葬夫 包围圈内,白面和尚也不是吃醋的,只见他大袖飘飘,手中一串金钢打就的佛珠在人群中纵横开阖,大杀四方,佛珠本就沉重,再加上白面和尚的内力贯入,竟成了一件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慕容寒山杀到他旁边,不想陷入这无谓的厮杀,对白面和尚喝道:“走!” 白面和尚说道:“不行,和尚和温古逸有些交情,能替他阻挡一阵朝廷军,对他来说便能多些防备。” 慕容寒山无奈,只能帮他尽力杀些官兵,好让他能够尽早离去,慕容寒山忽然来到士兵的马上,忽然来到马下,犹如杀神附体,所到之处无人幸免,周围很快聚集了一堆尸体,慕容寒山想要寻找指挥使季元甲的下落,可是季元甲不敢掠其锋芒,早就躲到后方指挥去了,他不断指挥手下向前冲杀,心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在看到慕容寒山的剑法之前,季元甲时常受到众人的吹捧,自大之心渐起,他认定自己从小勤学苦练的破甲枪就算放之武林,也是极为高深的武学,就算武道高手单打独斗比自己厉害些,也高不了多少,多数武学高手最多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然而今日见到慕容寒山杀人如斩瓜切菜,自己连他如何出的手都看不清,相较之下,自己这两手粗浅的枪法,就像三岁小孩子挥舞波浪鼓,差距之大,似乎还不止这些。 具体一共杀了多少人,他们才从容离去的,季元甲一时也无心清点,只觉得慕容寒山和那和尚出手时,简直是他深处噩梦中无法醒来之时,亲卫来到他身旁问道:“指挥使,那两魔头已经走了。” 季元甲心中兀自平静不下来,他重复了一句:“他们走了。” 亲卫们相互看了一眼,觉得主帅现在这种状态,实在不宜继续出兵繁昌,因此有人提议不如先回先锋卫,毕竟出师不利,偿若执意前行,恐怕会有不吉利的结果。 季元甲终于冷静下来,他环顾左右,见到人人眼中都有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摇了摇头:“军令如山,怎能退兵?违背军令,你我都不要活了,传我命令,将伤亡的士兵就地掘坑掩埋,然后继续行军!” 掩埋停当后,方有属下前来汇报,慕容寒山以及那老和尚,两人一共杀了三百一十九名士兵,没有伤者,死者都是一招毙命。 季元甲心中苦水直流,他至今方明白慕容寒山为何能被人称为剑神,方知道绝世武学超出他的想象这么多,让他知道了天地之广阔,更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他暗自庆幸两人的目的不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否则别看有这么多官兵跟在自己身旁,却无人能够护得了他的周全,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下令众人继续前行。 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稀里糊涂地厮杀一场,严重打击了季元甲数千名士兵的士气,但他们想要问的事情却没有问到,可说刚才的打斗一点意义都没有,慕容寒山十分生气,准备和白面和尚分道扬镳,若再遇到焚心魔琴,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白面和尚见到慕容寒山不悦神色,知道他心有不满,连忙跟他致谢,此时太阳初升,阳光洒在白面和尚的光头上,竟朦朦胧胧地,好像给和尚笼罩了一层圣光,只听和尚说道:“多谢剑神义举,刚才的打斗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对于繁昌城中无数百姓来说,却不啻活命之恩,和尚在此为他们谢过。” 慕容寒山斜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白面和尚脸上露出少有的一本正经的态度,对慕容寒山说道:“现如今整个天下都深陷战火中,谁人都无法脱身其外,慕容施主大好身手,偿若得不到施展,岂非白白浪费了?” 慕容寒山虽然武功高绝,但向来厌恶这种杀戮,又岂能因白面和尚几句话而更改?他看着白面和尚口若悬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季元甲的事?关于焚心魔琴你还知道什么?全都给我实说了罢,否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若是再敢跟过来,莫怪我无情。” 白面和尚喃喃地说道:“人常说独居久了,性子就会变得非常古怪,我看你也是这样,好吧,和尚给你实话是说了,只不过和尚现在肚子饿了,咱们吃点东西我再说总行吧?” 慕容寒山顿时拿他没有了办法。 四周经过战争的摧残,早就没人居住,更别说什么餐馆饭店,两人一路向西南行去,走了二十多里地,方才遇到一个有点人烟的村庄,两人便决定在这里打尖。 村子不大,似乎正好被附近的几支军队避开,这里看不出受到战火波及的样子,村中传来鸡鸣犬吠之声,白面和尚常常化缘,对求食借宿之事尤其在行,慕容寒山便由他出马,准备在这里饱餐一顿。 然而白面和尚连找了三户人家,家中都没有人。 和荒村的冷清不同,这个村子明明有着烟火气息,怎么会找不到人呢?慕容寒山功聚双耳,凝神静听,然后对白面和尚说道:“村子里的人都在西南处聚集,不知道在干什么,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村子西南处,果然见到百十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白面和尚好奇心起,拨开围观的人,只见在众人的包围下,一名穿着破烂的女子领着两个同样穿着破烂的孩子在呜呜痛苦,一旁围观的人直说可怜,然而却并未有所行动。 白面和尚问其中一名围观的人:“怎么回事啊?” 这人见到白面和尚是个和尚,也没怎么在意,顺口说道:“这女人是从西边逃荒过来的,她的男人死在了路上,她带着两个孩子,全都饿得没有力气,连埋都没法埋,母子三人来到我们村,想要将孩子卖掉,你说我们村里的人也仅仅刚够吃饱的,快到收成的时候很多人还饿过肚子,谁家有钱去买她的孩子?更何况买下孩子,就相当于家里多了一口人,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够喂孩子的?” 白面和尚愕然道:“现在竟到了这等田地?怎的不让她去大些的城镇?” 村民说道:“大些的城镇有衙门官兵,买卖孩子不得蹲牢房?再说了,现在还有哪个城镇是平平安安的?到处都在打仗,她再带着孩子走几日,怕就要死在路上了,你看他们瘦骨嶙峋的样……” 围观的人泰半都是村子里的人,看村民的模样也知道,村子里的人也仅仅够养活自己的,哪有余力去买下孩子呢?大多数人随心怀同情,然则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低声议论,但谁也不想接下这件麻烦事。 慕容寒山见女子已经饿得发昏,嘴唇焦干,虽在哭泣,然而已经哭不出泪水,身旁的两个孩子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蓦然见到这么多人围着他们,似乎还感到有趣,浑然不知他们的母亲想要将他们卖掉,两个孩子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年纪不过三四岁,看着着实让人感到心酸。慕容寒山说道:“你们谁能给他们拿碗水,拿块馒头?” 村民面面相觑,似乎对拿出水和馒头都有些为难,也不怪村民自私,偿若自己都吃不饱,又哪里想着接济别人?慕容寒山拿出一吊钱来说道:“也不让你们白给,这吊钱能买多少馒头? 这么一来,登时有人跑回家去,端出来一筐馒头,放在慕容寒山身前的地上,就要去拿慕容寒山手中的钱。 慕容寒山问道:“水呢?” 这人又返回家中盛了一大瓢水递给母子三人,慕容寒山这才将钱给了这个村民,他将馒头送到女子身前说道:“吃吧,先吃饱了再说。”女子跪在地上,向慕容寒山微微一福,先拿起两个馒头递给孩子,自己这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完全不顾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 多亏有一瓢水在,否则三人都会被噎住。 一筐馒头被女子一连吃了半筐这才打住,众人都想不到她瘦弱的身子竟然能吃这么多,想来是一路上饿得狠了,饿得怕了,她吃饱了,有了力气,然后过来接着向慕容寒山叩谢。 慕容寒山问道:“孩子准备卖多少钱?” 女子低声说道:“五两银子……”说到这里,似乎看到村民嫌弃她卖得高,又连忙改口,“要不然三两一个也行,只要对孩子好……” 慕容寒山柔声问道:“有了钱,你打算干什么?” 女子闻言又抽泣起来:“我男人把吃的都省下来给我们娘几个,结果他饿死在路上,无人掩埋,我想去买副棺材,将他好好葬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说道:“可怜,这样吧,孩子呢你也别卖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去将你男人的尸骨葬了,然后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吧。”他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女子。 这女子茫然接过银票,似乎还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静静地看着慕容寒山,眼泪如泉涌出,因为过于激动,竟然不知道道谢。 周围的村民见到慕容寒山出手如此大方,纷纷议论起来。 第八章 一缕冤魂 看到女子手中的银票,贫穷的村民们无不露出欣羡的目光,有人说道:“你遇到贵人了,还不赶快谢谢人家?” 这时女子才从几乎崩溃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她将银票放入怀中,然后向慕容寒山磕头,慕容寒山摆了摆手,示意她尽早回去,可是女子还是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弄得额头上都是土,这才拉着两个孩子要走。 慕容寒山说道:“等一下。” 这女子连忙回头,以为慕容寒山后悔了那张银票,正要说什么,慕容寒山指着地上的半筐馒头说道:“将这个也带着吧。” 女子点了点头,提起半筐馒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围观的村民见女子走了,也跟着一哄而散,白面和尚对慕容寒山说道:“看不出你平时冷冰冰的,倒还是个有同情心的大善人。” 慕容寒山没有去搭理他。 白面和尚说道:“不过你既然这么大方,不如也给和尚施舍点银子怎么样?” 慕容寒山更是懒得回答,大踏步向村中走去,白面和尚跟在后面嘟囔道:“不给就不给呗,和尚化缘四方,有银子恐怕也用不着。” 白面和尚找了一家看起来家道还不错的人家搭伙吃饭,这是一个五口之家,夫妇两个带着三个孩子,男主人见到前来讨饭的人竟是刚才出手相助卖子妇人的大善人,连忙请两人进来。 慕容寒山掏出一块碎银子给男主人道:“我们吃顿饭就走,打扰了。” 男人知道他出手大方,也不推辞,接过银子就让妇人赶紧杀鸡做饭。 饭做好后,这家人看到白面和尚身为出家人竟然也吃荤,无不感到惊讶。 吃饱了饭,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同这户村民告辞,村民得了银子,坚持将两人送到村西路口。 离开村子,慕容寒山边走边说道:“这下你饭也吃饱了,可以说了吧。” 白面和尚再无推辞的理由,只得说道:“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怕你听了生气。” 慕容寒山说道:“你说好了,我不生气。” 白面和尚说道:“你知道繁昌县也反了,为首之人叫做温古逸,我承他招待几日,心下过意不去,便想帮他打听一下敌情,这附近有驻军的又有可能调来对付他的,唯有金陵府的卫所,因此我便去了金陵府打听他们何时出兵,好让温古逸有所准备,哪知军情没有打探到什么,却反而在无意中听到了关于焚心魔琴的事。” 慕容寒山听到这里,感到白面和尚所言不虚,他随口问道:“什么事?” 两人都是轻功绝妙之人,边走边说话,行路很快,白面和尚说道:“我听到焚心魔琴现今的主人原来已从西域来到中原,不知目的是什么,先到的是她的六名徒弟,这六名徒弟便住在金陵府的属衙内,据说是由知府亲自接待的她们……” 说到这里,慕容寒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前方不远处问道:“那是什么?” 白面和尚也看到了前方的路旁好像有人躺在草丛中,他说道:“看看去。” 两人来到跟前,慕容寒山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一股滔天怒火涌起,原来哪里是草丛中躺着人,而是今日来到村子里准备卖子葬夫的女子以及她的两个孩子,三人都被残忍地杀害,三具尸体旁,是半筐翻倒的馒头,正是今日他买来给他们吃的馒头,可是如今馒头上也沾满了血迹。 白面和尚也怒道:“是谁下的手?竟连孩子也不放过?” 慕容寒山见到女子衣服遭到翻动,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害了他们……” 白面和尚说道:“是为了那张银票,竟下这么狠的毒手!” 慕容寒山木然而立,他在感到愤怒自责的同时,也感到奇怪,自己和白面和尚留在村中吃饭,而这母子三人只不过比自己早走一顿饭的功夫就被人谋害了,而杀害他们的人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图钱,知道自己给了他们一百两银票的,就只有在村口围观的那些人。 难道凶手就是村中的村民? 慕容寒山蹲在三人尸体旁边,自己查看他们身上致命的伤口,看得出杀害他们的人武功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不会武功,然而作恶之事,和会不会武功并没有什么关系,三人都是死于刀上,鲜血染红了附近的草地,三人尸体并没有分开,极有可能他们母子三人遇害时没有人独自逃生,为了自己的亲人,就连小小的孩子都没有因为危险而逃离。 他们死得好惨,这更让慕容寒山感到心痛。 白面和尚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脸色也和慕容寒山同样阴沉,他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慕容寒山说道:“他们死于刀伤。” 白面和尚说道:“不错,若是剑伤伤口不会张开这么多,一般人偿若见到他们三人所穿的衣服,绝不会起意抢劫他们,除非是知道他们三人身上有一百两银票的人。” 慕容寒山恢复了些冷静,他说道:“不错,咱们再返回村中去问一问。” 白面和尚说道:“未必是村民下的手。” 慕容寒山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白面和尚说道:“你看凶手下手的凶残,绝不像初次做这种事的人,倒像是个杀人劫财的老手,我可不是吃了人家的嘴短,故意在维护他们。” 慕容寒山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咱们一路过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可知就算是村子里的人,也没有回到村子里去,咱们总要回去问一问,这里脚步凌乱,最后离开的脚印是往西去,我想此人杀人劫财后,暂时不会回来了。” 白面和尚喟然道:“就算要回去,也要先将他们掩埋了再说。” 慕容寒山说道:“想不到她为了收敛自己男人的尸骨自己却惨死在此,想来她男人的尸骸再也无人识得,咱们就将他们埋在这里,等找到凶手后,我剜了他的心来给他们祭奠。” 两人即刻开始挖掘起来,慕容寒山并没有用剑,而是用手,白面和尚本想去找个趁手的工具,见他如此,只得也跟着用手刨土,两人内力注入掌中,手如铁铲,迅捷地挖了起来,春天泥土潮湿,一铲就铲出一大块来,很快挖出了一个大坑,白面和尚固然弄得一身黑泥,慕容寒山一身白衣也沾了不少泥土。 挖好了坑,慕容寒山抱着三人的尸首一一放入坑中,母亲放在中间,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放好之后,他正要跃出坑来,忽然见到女人的手紧紧攥着,慕容寒山掰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里有一个扣子,扣子十分普通,正是寻常武士服用布系成的疙瘩扣,定然是她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这枚扣子仿佛在诉说着她的冤屈。 慕容寒山将扣子拿起,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悲哀,他想不明白,为何世间会有这么多的恶,他一向不喜过问江湖中事,然而这次不同,他首次生出非要将这恶人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死的念头。 等他跳上来后,两人一起将土推入坑中,慕容寒山提着剑来到一棵树前,挥剑斩断了树干,三两下削出一块长方形的木板做墓碑,之后他提着剑,一时想不起要在这块墓碑上刻什么字,思索良久,他挥剑在木板上刻道:一缕冤魂之墓。下面提名:罪人慕容寒山。 白面和尚见状问道:“这样写是否言重了?” 慕容寒山沉声说道:“若没有我给他们的银票,他们何以能被歹人杀死?和尚,我非要为他们报仇不可。” 白面和尚说道:“嗯,算我和尚一个。” 两人随即折返回了村子,村中村民见到两人灰头土脸去而复返,都感到十分惊讶。 慕容寒山找了口井,洗去了手脸上的尘泥,然后对在一旁看着他的村民说道:“让今日围观那女子卖子的人,全都到这里来。” 村民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听他的话去办。 慕容寒山抽出剑,在井边的石头上横竖斩了几剑,这块石头立刻分成了几块,在村民目瞪口呆中,慕容寒山缓缓将剑插回剑鞘,同时喝道:“快去!敢有不来的,这块石头就是下场!” 几名村民吓得连忙去通知当时围观之人,白面和尚心中佩服,对付这些愚民,实在没有必要浪费口舌,须得快刀斩乱麻,还有什么比剑的威慑力更好的呢? 很快,早上围观的村民陆续走了过来。 慕容寒山坐在井沿上,对他们一一进行盘问,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大,所以全都相互认识,多数的人还都有着宗亲关系,经过一个时辰的细细盘问,终于问出了村子里有一个叫做胡连开的人没来。 据村民所言,这个胡连开在村子里是有名的二流子,好吃懒做不说,还常常偷鸡摸狗,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烦他,只不过怜他父母双亡,没有将他驱走罢了,而且前些日子他一直嚷嚷着要去参加义军,众人都暗暗感激村中将会少了他这一个祸害,可是他流连几日,想不到在今日走了。 几个人都说在早上看那女子卖自己孩子时见过她,后来大家一哄而散,便再也没人见过他。 第九章 虚实之间 慕容寒山问道:“他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一名村民说道:“他穿着黑色短褂,他时常都这么穿。” 慕容寒山问道:“黑色短褂是系着带子呢,还是扣着扣子的?” 村民道:“是扣着扣子的。” 慕容寒山将手中的扣子拿出来让他们辨认,他们点头道:“没错,就是这种算盘疙瘩扣,咦,这扣子不就是他衣服上的么?你从哪里找到的?胡连开他不是……” 白面和尚说道:“你们可瞧仔细了,这真是他身上的扣子?” 一名村妇说道:“不错,就是他衣服上的扣子,这扣子还是他娘活着的时候我帮他一起做的,对了,胡连开他……他没出什么事吧?” 白面和尚说道:“没出什么事,对了,他可说起过他要去参加哪一支义军?” 一名村民说道:“还有哪一支?自然是现在盘踞繁昌的温古逸了,他又没出过远门,哪里还知道别的?” 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的肯定,慕容寒山站起身来说道:“多谢诸位告知,告辞了。” 一众村民看他的眼光都像是在看一个恶魔,等两人走后,村民才纷纷来到他砍开的石头前,看着石头光滑整齐的切面,纷纷议论他手中的那把剑。 “一定是千金也买不到的吹毛短发的宝剑!” 走出村子,白面和尚问道:“咱们去繁昌?”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 白面和尚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对了,关于焚心魔琴的事……” 慕容寒山说道:“我现在不想知道,等宰了胡连开,你再告诉我。” 两人摸准了方向,展开轻功向繁昌县赶去。 日暮西山之时,两人来到城外两里地的地方,他们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繁昌县已被朝廷大军围困起来,繁昌县城门紧闭,朝廷军正在扎营安寨,看情形,双方并未交上手,朝廷军围困繁昌县的战法是围其三方,留一门出口,那是希望他们放弃此城,逃之夭夭,这样朝廷军就不用面对易守难攻的城防战。 白面和尚说道:“可以进城,但只有北门可以走。” 慕容寒山说道:“胡连开未必在城内,何况以他这种人,见到朝廷大军围城,还会想着入城送死么?” 白面和尚说道:“他未必会再选择入伍,只不过他既然得了银子,便有可能进城去花销。” 慕容寒山说道:“这么说就无法断定他在不在城中,咱们只能先进城去问问。” 白面和尚说道:“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两人绕过朝廷军,来到北城门,城门已经关闭,慕容寒山又觉得既然城门关闭,胡连开未必进得去,可是来都来了,不妨进去问问,就算他不在,也有个清楚的结果。 城门墙上的守城兵见到两人过来,喝问他们是否奸细,此时来此何事,白面和尚说道:“你们不认得我了?我是白面和尚,是你们温古逸统领的好友。” 一名守城兵说道:“原来是白面大师,快请进来!” 守城兵匆匆打开城门放两人进去,给他们开门的守城兵说道:“大师不要怪我们草木皆兵,实因现在乃是非常时刻,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白面和尚问道:“温古逸呢?带我去见他。” 两门士兵说道:“温统领正在东城门上查看军情,两位请跟我来。” 走在路上,慕容寒山问道:“你们什么时候闭的城门?晌午前后可还有人进来?” 士兵说道:“就在你们来之前一个多时辰关的城门,在那之前一如平时,当时城外只有五千名骑兵在附近观望,并不敢进来,直到后来又开来一队兵马,我们才关的城门。” 那观望的骑兵,自然是由季元甲所率领的骑兵了,想不到他们到了城外,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来到东城门,正好见到温古逸从城墙上下来,他见到白面和尚,立刻一脸笑容地过来招呼。 白面和尚说道:“我来给温城主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乃是武林第一高手,剑神慕容寒山,城外率领五千骑兵的那位老兄,名叫季元甲,乃是金陵城先锋卫的指挥使。” 温古逸听到剑神慕容寒山,神色十分震惊,等到他听到白面和尚说出外面骑兵的来历,更感惊讶,他说道:“好你个和尚,这是帮我打探敌情来了,这位慕容先生,兄弟久仰大名,咱们去衙门里说话。” 慕容寒山听他说话不脱草莽之徒的口吻,也并没有摆出什么高人一等的姿态,心生好感,两人随着温古逸以及他的一队亲卫,一行人一起向原繁昌县衙,此刻变成了温古逸谈论军情以及居住之所。 来到衙门大堂坐定,温古逸让人上了茶,正要说话,白面和尚说道:“外面还没有打过来,咱们先不谈军情,我有一个忙需要你立刻帮我去做。” 温古逸看了看慕容寒山,然后问道:“你说,对我还用客气么?” 白面和尚说道:“今日我们遇到了一件人神共愤之事……”接着他把那名遭遇凄惨的女子之事说了出来。 温古逸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事情的经过,却依然听得怒发冲冠,他一拍桌子道:“你说那名叫胡连开的恶贼就在城中?” 白面和尚说道:“有可能进了城,有可能未必,还望你派人帮我查一下,他身穿黑色短褂,短褂上少了一枚扣子,约么三十岁年纪,最早晌午进的城。” 温古逸立刻喊来士兵,让他们全真搜索这位叫做胡连开的人。 安排好了以后,温古逸说道:“走,我请你们喝一杯,咱们再谈其他的事。”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没有结果前,我便在这里等候。” 温古逸也不怪他唐突,他说道:“我懂了,来人!” 又过来几名亲卫,温古逸说道:“咱们除了在城楼值守之人外,其他人全部给我参加到搜人的事上,你们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重点排查客栈酒楼青楼等处,只要此人在城中,我要你们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亲卫领命去了。 温古逸说道:“既然慕容先生坚持在这里等,我也陪先生一起等候便是,来人,接着上茶!” 慕容寒山对温古逸说道:“多谢。” 温古逸说道:“面对如此可怜的妇孺还能下得去毒手的,这种人我也是见了非要将其活剐不成,并非全是为了先生。” 一席话说得慕容寒山对他的观感更好了。 虽然人在衙门,但依然能够看到大街上不断往来的义军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白面和尚问道:“为何朝廷军尚未形成合围之势时,你们出去冲杀一番?” 温古逸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么?你说的这个季元甲,率领的都是骑兵,你看看我手下都是什么样的兵?就连兵器都不齐全,我就算鼓舞他们的士气,让他们冲出城,他们可能追上那些骑兵?所以我也懒得让他们白费力气了。” 白面和尚说道:“难道繁昌县没有兵器库么?” 温古逸说道:“繁昌是个小地方,兵器库里不过一千多把长兵器,我有两万多人,哪能分得过来?上次一别,我以为你走远了,想不到你竟帮我做起细作来了……” 两人正在寒暄,两名士兵匆匆赶来:“朝廷军在南门发动进攻了。” 温古逸站起来问道:“是全力攻打南门么?” 士兵说道:“不是,约么三千人在冲击城门。” 温古逸看着慕容寒山,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慕容寒山知道他的意思,现在他要调集兵力去防守南门,这样一来,搜捕胡连开的事就只能押后了。 白面和尚正想说大事为重时,慕容寒山站起身来说道:“你帮我找人,我去南城门帮你守城。” 温古逸愕然,心道,你一个人去又济得什么事? 白面和尚却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温城主请放心,由慕容寒山在此,他们不敢放肆。” 这么一来,温古逸只好将要说出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看着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两人立刻向南城门赶去,温古逸带着一队亲兵也匆匆跟了过来,只不过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两人走得好快,温古逸见他们转过街角就不见了踪影。 来到城门下,慕容寒山对守城兵说道:“打开城门!” 守城兵竭力堵住城门尚且觉得不太够,又怎会听他的话打开城门?那不是引狼入室么?难道这人疯了? 白面和尚说道:“你们将城门打开便是,我们冲出去和他们厮杀,温城主马上就到。” 守城兵见过白面和尚,但是依然不敢做出这种荒唐而且冒险的举动,直到温古逸匆匆赶来,问明了经过,这才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向白面和尚。 白面和尚说道:“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么?” 温古逸一咬牙,对守城兵说道:“照他们说的做,打开城门!” 守城兵胆战心惊地将抵住城门的木头挪开,外面的朝廷军正准备用巨木撞击城门,忽然见到城门自内打开,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们怕城门里有什么陷阱,一时竟不敢向里冲。 而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两人已经从里面冲杀出来…… 第十章 探囊取物 凯旋而归后,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大摇大摆地走回城中,上万名朝廷军在城南门外看着两人,竟没有一人敢冲过来和两人厮杀,城门外,数百名死去的攻城兵的尸体罗列在两边,宣告着刚才厮杀的激烈之处。 温古逸一直站在城门楼上看着两人状若疯魔般在朝廷军中厮杀,那情形就像战神降临,所到之处,攻城兵就像割韭菜般纷纷倒下,竟无一人是两人二合之将,慕容寒山更是常常一剑杀死数人,他辗转腾挪,身形之潇洒飘逸,果真配称得上剑神二字。 一番厮杀下来,原本三千名攻城兵只剩下两千多人,这两千多人也都被吓破了胆,谁都不敢上前送死,纷纷向后退散。 城门口的尸体更是堆成了一片,让其他士兵不易对两人形成围攻。 从远处赶过来支援的骑兵由季元甲带领着,见到攻城兵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内中两个人状若疯魔,浑身是血,远近士兵只是大声叫嚷着,却不敢向前,显然人人都怕了他们,只不过军令在前,谁都不敢后退而已。 季元甲马上认出了这两人就是今日凌晨冲杀他们骑兵的人,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季元甲大喝一声,率领着赶来支援的两千骑兵向两人冲杀过去。 有了援军,原本正在攻城的两千多人振奋起士气,也不顾生死地向前冲去。 身在城南门的温古逸见状连忙喊两人回来,白面和尚知道慕容寒山的脾气,绝不肯现在狼狈而回,他回过头来对温古逸喊道:“你们将城门关上,且看我们如何杀敌!” 看守城门的士兵听到白面和尚的话,哪里还有半分犹豫?立刻将城门紧紧关闭,繁昌县是个小城,并没有凿护城河,可是城门甚牢,关了城门口,外面军队一时半会也攻不进来。 现在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所面对的,便是城门外的四千余兵力。 白面和尚看着慕容寒山面无表情,人也跟着下定决心,忘记生死,他手中牢牢拿着金刚佛珠,看到冲过来的士兵,大喝一声反而向前冲去。 慕容寒山审时度势,早就明白了以两人之力,觉非这批军队的对手,他虽是武林中人,也知道打仗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策略,他认准季元甲的所在,人如一阵风般冲杀过去。 原本潇洒飘逸的慕容寒山,一身白色衣袍在掩埋那惨死的母子三人时就已经沾上了一身尘泥,而在先后的厮杀中,白色的袍子又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可说是一身污垢,在慕容寒山此生当中,恐怕从没有过这种蓬头垢面的形象。 面对千军万马,他提着毕生倾注热血的宝剑,向季元甲义无反顾地冲去,风声,厮杀声,喊叫声像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魇,在他周围弥散开来,有一瞬间,慕容寒山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怎么落入此等地步的。 弥散开来的各种声音忽然凝聚,十余柄刀从马上居高临下向他砍杀过来 慕容寒山摒除一切杂念,进入到无剑无我的至境。 千军万马的刀锋,就像一位巨大的高手幻化出的刀影,无数的敌人,就是高手浑厚的内力,慕容寒山剑招破招,和这位巨大的高手比拼谁的内力更悠长。 风停了,一切似乎处于静止的状态,周围的人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动作在一动,慕容寒山知道自己进入了更高的一层境界,阻挠他的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在他剑前倒向两边,他的眼中唯有季元甲,那是这个名叫军队的巨人唯一的致命破绽。 季元甲何尝没有看出慕容寒山的打算?就连他身旁的人也都明白慕容寒山的企图,他们组成人肉盾牌,想要保护自己的首领,季元甲体内原本沸腾着想要为死去手下报仇的一腔热血,然而等到他见到慕容寒山犹如疯魔一般的无情屠戮,他心中胆怯了,季元甲一边呼喝着身边的人向前冲去,一边寻机向后退,只是季元甲身为骑兵将领,不比步兵随时能够退开,他拨转马头,想要向后退去,变得极为艰难。 而慕容寒山已经越来越近了。 季元甲甚至想过要下马逃走,却碍于种种形势没有痛下决心,就是这么一犹豫,他忽然感到头顶好像下了雨,然而晴朗的天空又怎会忽然下雨?又是一滴“雨”落下,落在季元甲的鼻梁上,他这才看到鼻子上的不是水而是血,他骇然昂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胯下马儿一震,身后的马背上却多了一个人。 士兵们的进攻都停了下来,看着他的身后,季元甲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身后之人就是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终于来到季元甲身旁旁不远处,他一剑化作万千星点寒光,让所有的人都认为剑是刺向自己而来,立刻驱退了围在他身边的几名骑兵,接着他纵身而起,来到季元甲的头顶,那两滴血就是此时从他身上留下来,滴在季元甲头顶的,这些血,自然是他杀死的士兵的血,他慕容寒山怎会伤在这些人手中? 一众骑兵都怕误伤了季元甲,谁都没有出手,看着慕容寒山的剑指在季元甲头顶,谁都知道这剑向下轻轻一落会发生什么。 远处白面和尚已经陷入疯癫,他还没有发现慕容寒山已经制住了季元甲,依旧在和周围的骑兵厮杀。 季元甲喝道:“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那边和白面和尚厮杀的骑兵停止了攻击,但白面和尚可不听季元甲的指挥,他已经打得迷乱了,在骑兵住手之后,他依然用金刚佛珠将一名士兵从马上拉下来,然后将其一脚踩死。 其他士兵见状又要往前冲和他厮杀,知道季元甲再次喝止住,他们方才向后退,避开白面和尚的追击。 白面和尚追了几步后停了下来,他见到敌人后退,思索良久,渐渐恢复理智,直到他见到慕容寒山站在季元甲身后的马背上,手中长剑悬在季元甲头顶,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他又累又乏,但还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季元甲胆战心惊地问身后的慕容寒山:“你……你想怎样?” 慕容寒山说道:“让所有的骑兵全部下马,然后人和马分开百步。” 季元甲说道:“这……”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看来你是有些不情愿了?” 季元甲心一横说道:“遇到你这个魔头算我倒霉,横竖是个死,你杀了我吧,不过只要你敢动我,我周围的这些部署定会围上了将你砍成肉泥……”他心中盘算,万一骑兵和马分开,身后这个魔头逼着他骑马离去,自己落在他手中,迟早也是有死无生,不如现在争取一下,这倒不是他忽然变得胆大了。 不知何时,战场上变得诡异的安静,就连马嘶都平息了下来,人人望着慕容寒山,等候他的反应。 慕容寒山忽然一个纵身从马背上翻身跳了下来,他原本站在马背上,身在季元甲之后,这一个潇洒从容的翻身之后,慕容寒山来到了马前。 季元甲以为慕容寒山要下马求饶,心中正准备感到高兴,站在马头前面的慕容寒山看着季元甲冷冷地说道:“回答错了,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从马上下来么?” 季元甲问道:“为什么?” 慕容寒山说道:“我一生练剑,从无背后伤人的经历……” 季元甲心道不妙,只不过这个不妙已是他此生最后的心路,慕容寒山的剑光,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后一道光,如此璀璨,又如此耀眼,然而这璀璨而又耀眼的剑光,却在一瞬间了结了他的性命。 围在周围的士兵以及白面和尚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不哗然,而骑兵见到主帅身亡,更是激愤不已,这些骑兵们口中呼喝着,向慕容寒山围攻过来…… 白面和尚心中更是感到奇怪,慕容寒山制住了季元甲,已经可说是奇货可居,就算不能让他们即刻退兵,至少也能护着两人相安无事,哪知道他竟将季元甲斩杀于马上,难道慕容寒山打得糊涂了么? 慕容寒山自然没有糊涂,杀了季元甲后,季元甲的尸身从马上掉落,他翻身上了马,向围攻他的骑兵反杀过去,白面和尚也不得不振奋起精神继续厮杀,他原本又累又乏,得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调理顺了内息,又精神奕奕地和骑兵拼命起来,白面和尚心道,可被慕容寒山害苦了,明明有机会活命的,如今老和尚要圆寂沙场了。 两人在围攻他们无数兵马中继续奋力拼斗,但没过多久,围攻他们的人却变得慌乱起来,白面和尚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手下不敢大意,还在拼命打斗,他的身上已经有多处挂彩,一身僧袍也几乎全被鲜血染红,这其中既有他自己的血,也有敌军的血。 唯有慕容寒山神色冷峻如故。 敌人的慌乱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来就在两人在包围中厮杀之际,繁昌城南城门忽然再次打开,无数由穷苦百姓组成的义军冲了出来,向朝廷士兵发动冲击。 这种冲击偿若是在季元甲尚在之时还能抵挡得住,现在朝廷军陷入群龙无首的困境,双方的士兵普一接触,骑兵以及两千多步兵攻城兵立刻崩溃下来,开始向后溃退,朝廷军除了南城门外,东城门和西城门外也有攻城兵,但此刻就算想要赶来支援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数千名士兵如同无头苍蝇,四散逃走。 慕容寒山再杀了几人后,他的身旁已无其他围攻的士兵,他从马上下来,来到白面和尚身旁问道:“你怎么样?” 白面和尚苦笑道:“还好,死不了。” 两旁追杀的义军像潮水一样从两人身旁涌过,温古逸不知从何处走来,对慕容寒山说道:“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我以前听起只觉得夸张,直到见到慕容先生的剑法,才知道世上真有人能够做到,咱们先回城再说。” 第十一章 夜半笛声 义军出城袭击,并没有追击多远,他们的目的原本就是将朝廷军驱散了就可,故而他们赶在从其他两道城门前来支援的朝廷军到达之前,就退回了城中。 此役朝廷军阵亡的士兵不过千余人,然而敌军中重要的将领,先锋卫骑兵指挥使季元甲却在这一役中被斩杀马下,尸首都被带回城中,可说胜得十分漂亮,极大地打击了朝廷军的气焰,同时鼓舞了义军的士气。 温古逸在县衙内不断夸赞慕容寒山的勇猛,好似天将下凡,慕容寒山对他的称赞充耳不闻,反而问道:“可曾在城中找到了胡连开?” 温古逸愕然道:“我见你们形势危急,便让这些搜城的战士们集合起来,出城去营救你们回来,所以他们只搜到一半……” 白面和尚也在一旁帮着说道:“若没有温首领出城将咱们救回,就算能够找到胡连开,你也不能亲自动手报仇了。” 看到慕容寒山脸色并没有因此有何变化,温古逸安慰他道:“今日天晚了,明日我在安排他们继续寻找便是。”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多谢。” 白面和尚说道:“厮杀了一场,和尚我的肚子也饿了,赶快给我们弄些吃的来。” 温古逸说道:“你们先去洗个澡,洗澡水又现成的。” 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两人来到衙门后院,温古逸早备好了酒菜等两人前来。 除了温古逸,一同陪着他们饮酒吃饭的还有两名壮汉,温古逸给慕容寒山介绍:“这一位名叫赵东山,这一位名叫谢广海,两人都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一位是剑神慕容寒山。” 温古逸没有介绍白面和尚,显然白面和尚和两人已经认识,慕容寒山向两人略一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两人却起身向慕容寒山施礼,赵东山说道:“今日见到剑神慕容先生大展神威,令我等大开眼界,方知世上竟有先生这般勇猛之人。” 谢广海也跟着赞道:“我原本以为慕容先生身在乱军之中,多少会受些伤,然而此时看来,慕容先生竟然毫发无损,真不愧是剑神。” 白面和尚听两人不断夸赞慕容寒山,对他却不置一词,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们用不着这么客气,赶紧坐下,剑神当然是剑神,你以为是我和尚?和尚我今日苦战,身上的伤口少说也有十多条,武功虽然不如剑神,但和尚拼起命来也不输于他。” 温古逸怎能听不出他的不满?他笑道:“也难怪和尚生气,今日和尚和剑神并肩作战,一般的勇猛,这些都是我们有目共睹的,身负神功能做出此事已经令人钦佩,然而武功平平,却有这等胆量,则更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面和尚眨着眼问他:“武功平平?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 就连慕容寒山都禁不住莞尔一笑,原本肃容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温古逸说道:“经此一役,朝廷军当知道咱们并非等闲之辈,此后我看再不敢轻易攻城,这难得的和平都是拜二位所赐,来,我敬你们一杯。” 酒罢,赵东山问白面和尚:“你吃肉不吃?” 白面和尚笑道:“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我吃不吃肉,你们还不知道么?喝酒的和尚哪有不吃肉的?” 几人也跟着笑了笑,可是慕容寒山的神色随即变得黯然起来。 温古逸察言观色,知道他还在为胡连开的事而心情抑抑,他劝慰道:“慕容先生安排我的事,我给这两个兄弟也说了,两人也是一般地气愤填膺,你放心,朝廷损兵折将,暂时不会攻城,明日我让他们尽心去查便是。” 慕容寒山说道:“我所虑者有二,其一是今日搜城只搜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胡连开多半会知道咱们在找他,明日的搜寻未必有那么容易,其二便是他根本就不在繁昌。” 温古逸乃是直爽的汉子,他说道:“不在繁昌,就算是在当涂,或者是在芜湖,或者是在别的地方,我猜他走不远,我给你一千人,你带着去这几个地方打听如何?”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多谢却请免了,偿若在这里找不到胡连开,我便去找丐帮的人,论找人的本事,天下无出其右者,更何况你这里战事吃紧,抽调一千人便少了一千人守城的力气。” 温古逸说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就给你彻底查清此人有没有在繁昌县。” 谢广海跟着说道:“明日我亲自带兵搜城北一片,东山,你亲自带人去搜城南一片,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一处地方,务必让慕容先生有个确信。” 赵东山点了点头:“好说。”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了。” 饭后温古逸让人给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两人安排在衙门后院居住,还特别挑了两间装饰豪华舒适的房间,慕容寒山住在万剑山庄惯了,这里虽然不错,可是还比不上他原来居住的地方,所以并没有怎么在意,白面和尚倒十分高兴,他说道:“这次我可是托了你的福,才能住到这样上等的房间,我上次一个人来时,住的可比这个差远了。” 慕容寒山问道:“你的伤无碍吧?” 白面和尚听他关心自己,心中激动,连忙说道:“老和尚皮厚肉糙,又是烂命一条,这点伤不算什么,佛云肉身不过是暂时寄居的皮囊而已,皮囊受损,修修补补就行了。” 慕容寒山说道:“那就好,我要回房休息了。” 白面和尚见此处没有别人,便喊住慕容寒山问道:“今日在被围攻之时,我看你宰杀季元甲如此痛快,事后也并没有多少惊慌失措之意,你是否早就料到温古逸会派出军队出城援助咱们?” 慕容寒山道:“当然,偿若温古逸不是傻子,见到敌军主帅阵亡,自然会趁机出城大杀一番,这是最基本的认识,而温古逸能够带领这么多人攻下县城,自当会有相应的头脑。” 白面和尚叹道:“你当时镇定如恒,和尚我却心中担心极了,这可真不公平,我见你杀了季元甲,当时心中还有些埋怨呢,以为你将咱们生还的希望一剑杀死了。” 慕容寒山说道:“季元甲就是朝廷军数千人中的破绽,制住虽然佳妙,偿若将其铲除更妙,因为那会迫使他们整个大军出现更大的破绽,那就是群龙无首,温古逸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才率军出城的。” 和尚为之叹服。 回到屋里关上房门,就如慕容寒山这等绝世高手也觉得真气耗损得厉害,今日一番厮杀,对方虽然不过是不会武功的士兵,然而每次出手,所面对的都是几人到几十人的同时攻击,所以真气也消耗的厉害,慕容寒山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坐在床上打坐,以期尽快恢复真气。 随着丹田中的一股内力冉冉提起,慕容寒山驱动着这股真气在体内不断流转,就像一道小溪穿过近乎干涸的河道,行走一圈后再次回归丹田,如此这般,真气流转得原来越快,体内的真气也如同不断从地底涌现的源泉,让损耗的真气得到极快的补充。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寒山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从远处传来,刚开始慕容寒山以为是衙门里温古逸或者谁在听人吹笛为乐,过了一会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这笛声飘忽,忽近忽远,不像是普通人在吹奏的,他蓦地从打坐中惊醒过来,人从床上一跃而下,感到精力已经恢复,体内真气充盈,他提着剑推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只见白面和尚也走了出来,原来他也感到了琴声的古怪,人站在院子里,那琴声听起来更清晰了。 白面和尚说道:“半夜吹笛,这笛声虽然扰人好梦,不过却悠扬动人,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慕容寒山正要跟他说笛声的古怪处,几栋屋子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呼。 第十二章 胡人女子 白面和尚一听便知是谁发出的惨叫声,他立刻向惨叫声发出之地冲去,慕容寒山紧随其后,白面和尚说道:“那是赵东山的声音……” 原本相隔没有多远,两人很快来到赵东山的屋子,此时其他人也被惊醒,纷纷向这里赶来,慕容寒山见到赵东山的房门打开,他冲了进去,月光下,赵东山直挺挺地站着,白面和尚随即走了进来,见到赵东山在屋中站着,有些生气地说道:“刚才鬼哭狼嚎的是不是你?没事你瞎叫唤什么?差点没让你给吓死……”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道:“赵东山已经死了。” 白面和尚身子一寒,问了句:“死了?” 慕容寒山对白面和尚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出去看看!” 来到屋外,慕容寒山纵身上了房顶,然后四下查看,夜色中隐约看到一道黑影正向城墙方向赶去,这道黑影极淡,若非慕容寒山凝神查看,几乎忽略了,他想也不想,立刻向那道黑影冲去。 有人说,朱雀的轻功称得上武林中轻功的极致,而慕容寒山只不过是因为剑法的名声太响,而让人忽略了他的轻功,试问若无足以睥睨天下的轻功,如何能练出超凡脱俗的剑法? 慕容寒山在房顶不断疾驰,如一阵夜风般飞掠过去,无数的房顶在他身后迅速地后退,他距离前面那道黑影越来越近了,那道黑影也是在屋顶飞驰,看来害死赵东山的多半就是此人,黑影的轻功也是十分精妙,只可惜追逐之人是慕容寒山。 来到城墙根上,黑影一招踩天梯的功夫上了城墙,慕容寒山紧随其后,黑影跳入城墙的另一边,消失在城墙的阴影下。 慕容寒山怕此人在下面偷袭他,人跳下来的时候抽剑在身前挥舞,等到慕容寒山落地之后,又看到黑影在向城外的一片树林冲去。 繁昌城外,围攻繁昌的朝廷军并未因为季元甲的死而撤军,只不过暂时也没有了攻城的打算,士兵在城外扎了营,只是在防备城中的叛军出来偷袭他们。 出人意料的,前面那道黑影并不向营地冲去,反而向一片树林逃去,因为慕容寒山猜测,此人既然杀害了赵东山,便多半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高手,若是朝廷派来的人,没有在自己的紧追不舍下逃回营地求生的道理,因此慕容寒山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奇怪归奇怪,慕容寒山可不想放过此人,他还是跟着冲进了树林。 来到树林中没多久,慕容寒山就失去了黑影的去向,慕容寒山若非极为自信,认定自己不可能看错,换作一般人,不免会疑心刚才的一番追逐是否真实。 慕容寒山静立不动,他相信此人就离自己没有多远,自己察觉不到他离去的方向,那么此人多半是在附近的树后躲了起来。 忽然,一声笛音在他左侧响起,慕容寒山正要循声追去,又是一道笛音在他右侧响起,紧接着,在他身前身后也同时响起了笛音,一个人的轻功再高,也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发出声音,慕容寒山知道自己落入了笛音的包围当中,不过他并不胆怯,仔细思索着这是否敌人针对自己设下的圈套。 笛声起伏,仿佛一位怨妇在诉说着对自己男人的不满,慕容寒山蓦地想起了焚心魔琴,据说焚心魔琴的主人还能驾驭笛音来蛊惑敌人,乱人心智,杀人于无形之中,随着笛音不断的变化,笛声中所夹杂的真气也在逐渐增强。 慕容寒山忽然冷哼一声,一把抽出了手中的小楼剑。 小楼剑在出鞘的同时,慕容寒山早就暗运内力,使得剑身和剑鞘之间不断激荡摩擦,发出一声啸叫般的剑声,这声剑声仿佛一把无形的剪刀,将各处传来的笛声从中剪断。 笛声又怎会被剪断呢?虽然被慕容寒山剑出鞘的声音打断了一下,但很快笛声又响了起来。 慕容寒山认准一个方向,持剑冲了过去。 就在他准备一一将四个方向的人嗯料理掉时,从一棵大树上飘飘落下一名黑衣人,这名黑衣人腰肢纤细,头发轻软,显然是名女子,慕容寒山一见这女子的身形,立刻认出了她就是自己从城中追到城外的那道黑影。 慕容寒山不想在她落地之时突袭出手,那相当于他自降身份。 黑衣女子从树上落下来时的速度极慢,让慕容寒山对她刮目相看,因为从高处跳下,一般人会如同石头掉落那般迅捷,然而此女下来得这么慢,多半是她展开轻功的同时,还将内力向外激发,靠着内力的反击之力,才能做到这么慢。 刚才的一番追逐,自己曾有轻功高出对付太多的感觉,如今再次看来,这名黑衣女子的轻功就算不如自己,相差也不多,这也看出她刚才果然是在引诱自己来到这里,否则她若是全力逃走,自己和她相距这么远,说不定就会让她跑掉。 既然明白了黑衣女子是要对付自己,慕容寒山反而冷静了下来,准备静观其变。 黑衣女子终于来到地上,慕容寒山见她相貌极美,这种美和中土瓜子脸的美人有很大的不同,她高鼻深目,头发有些蜷曲,看起来倒像是胡人,黑衣女子手腕上带着一串小铃铛做的手链,她向慕容寒山微微一笑,举起双手不断晃动,她手腕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声音传了开去,四面的笛音随即停止。 慕容寒山冷眼看她要做什么古怪之事。 黑衣女子说道:“我叫伊琳娜,你可是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微微点头,伊琳娜这个名字也不似中土女子的名字,看来她还是胡人的可能居多。 伊琳娜说道:“你可是在奇怪为何我会冲进城中杀死叛军的一名将领,却又将你引诱到此处?” 慕容寒山没有回答她的话。 伊琳娜见他对自己爱理不睬的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因为你们今日杀死了季元甲,我的徒儿们承蒙他的照顾,偿若我不做些什么为他报仇,心中总会有些过意不去。” 慕容寒山终于开了口:“很好,那你纳命来吧!” 赵东山虽然只和慕容寒山一起吃过一顿饭,然而赵东山不仅答应了明日帮慕容寒山去搜寻胡连开,更因为此人所表现出来的好爽,让慕容寒山心生好感。 小楼剑倏地向伊琳娜刺去,伊琳娜见剑势来势奇快,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得住,不禁有些吓得花容失色之感,而她本人更好像吓呆了,看着来剑竟然一动不动,而小楼剑已经来到她雪白修长的脖颈处。 伊琳娜闭目等死,慕容寒山的剑却在她脖颈处停了下来,剑风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印,伊琳娜睁开眼睛,看着停下的剑,对慕容寒山咯咯娇笑道:“怎么?慕容寒山也有心软的时候?还是你不杀女人?又或者不杀漂亮的女人?” 慕容寒山冷冷地说道:“我还有几件事要问你,所以不忙杀你。” 伊琳娜元贝在慕容寒山的剑下似乎没有反抗之力,可是此刻却忽然向后极快地退开,想要摆脱慕容寒山剑的威胁,但慕容寒山的剑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着她,伊琳娜说道:“你刚才那一剑有些偷袭的成分在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你可敢跟我公平决斗一场?” 敢说慕容寒山偷袭的人,那真是对他最大的不尊重。 不过慕容寒山还是将剑抽了回来,对她说道:“怎么公平决斗?” 伊琳娜笑道:“你可真是个骄傲的人,公平决斗么,自然是我准备好了,咱们再比试。” 第十三章 魔音之战 慕容寒山自然是夷然不惧,和女人比试,他连剑都没有必要提前拔出来,只不过身子微微向前一倾,一股沛然莫当的杀气向前冲出,然后他问道:“现在可准备好了?” 伊琳娜微微一笑道:“杀人或者被杀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你着什么急嘛?”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做起了准备,她的双手高举头顶,犹如水蛇一般的腰肢像水草一般扭动,扭动逐渐向上,等到了她的手腕处时,她手腕上的小铃铛叮当之声响起,四周的笛声原本停歇,现在又吹奏了起来。 若是旁人,定会和伊琳娜争执公平不公平的事,因为笛音能够扰乱心神,四周的笛声再加上伊琳娜本人,相当于五个人向他围攻。 不过慕容寒山还是慕容寒山,不是别人,他不屑于去争辩,因为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慕容寒山。 伊琳娜手腕上的铃铛看来就是招呼其他的人吹奏笛声,她又缓缓地将手放下。 她的手臂似乎软若无骨,每一个举动都显得十分柔软,但慕容寒山却看出她所练的,其实是一种西域的柔术,有些类似魔教的大缠丝手,只不过大缠丝手练得软功只在双臂,而她练得软功是全身的功夫。 伊琳娜冲着慕容寒山微微一笑,从身上取出一根貌似黄铜打就的铜笛,仅仅是一根笛子就生出十分沉重的感觉,一半女子所用的笛子不是竹笛就是木笛,或者是玉笛,但她竟然用铜笛,想来铜笛不但可以发出焚心魔音,也能当做奇门兵器来使。 四周的笛音已经吹奏了良久,慕容寒山见她慢吞吞地拿出兵器,慢吞吞地摆好架子,脸上竟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而他身上的杀气愈加浓烈了。 见到慕容寒山神色自若,伊琳娜心中生出一丝惧意,她故意这么慢吞吞的,除了让弟子在周围以笛音扰乱慕容寒山的心志之外,她更是深谙中土兵法,兵法有云,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首先是想试探试探慕容寒山的耐性,其次是断定慕容寒山杀气汹涌却不能持久,自己故意消耗他的战意,想不到慕容寒山的杀气似乎没有穷尽。 终于,伊琳娜举起铜笛,打消了心中的思虑,准备全身心地应对慕容寒山的剑法,她根本不相信天下间能有人在她的五音迷魂阵中活下来,她对慕容寒山说道:“我准备好了!”说罢,她原本笑嘻嘻的神色变得如同圣女般冷峻,一根铜笛化作十多根笛影向慕容寒山刺去。 铜笛作为兵器此处的同时,因为风贯入笛口,铜笛发出有如吹奏的悦耳笛声,铜笛的笛声和四周的笛声相互配合着,随着铜笛的招式而不断变化,只不过变化却并没有给人和谐之感,铜笛出手迅捷狠辣,笛声却悠扬动听,如果不是深处打斗之中,单听笛音的话,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让人懒洋洋地兴不起动身的念头。 慕容寒山洗心涤虑,将这些企图扰乱他的声音忘却在外,面对伊琳娜刺出的铜笛,他不避反进,一剑砍在铜笛的笛身上,发出叮的一声长音,却没有将其削断,慕容寒山立刻看出这只铜笛的材料定有古怪,不知在锻打炼制的时候其中加入了什么神物,否则以慕容寒山出手之重,别说拇指粗细的铜笛,就算手臂粗细的铜条,他也能一剑削断。 伊琳娜并没有和慕容寒山硬拼,铜笛受到小楼剑的劈砍之后顺势向回荡开,伊琳娜身子如同跳舞一般的随着铜笛转了一圈,将慕容寒山劈砍的真力消解,同时在转回来之后,铜笛毫不停留地向慕容寒山继续刺来。 慕容寒山提剑再次将铜笛劈到一边,同时变招向伊琳娜身上刺去。 两人打得十分激烈,四周的笛声已不再悠扬动听,反而变成了十分难听的聒噪之音,伊琳娜是听惯了的,并没有当怎么回事,但慕容寒山乍一听到这种声音,不免还是受到了一点影响。 仅仅是一点而已,很快慕容寒山就恢复过来,继续向伊琳娜出招,伊琳娜手中的铜笛虽尽量不和慕容寒山手中的小楼剑相击,就算相击,她也尽力化解,饶是如此,她的手臂在数招之后也感到有些发麻,她这才明白慕容寒山为何能收到中土人这么推崇,称其为剑神,那绝非是汉人相互吹捧出来的,伊琳娜知道久斗对自己不利,她又躲开慕容寒山一剑,暗中准备好了她的绝招。 慕容寒山杀得兴起,一剑又一剑向伊琳娜劈来削去,感到十分痛快,近几年,平时偶然还会陪他练剑的朱雀,因为正气盟的事在外奔波,他的剑已经寂寞多年,此刻忽然遇到能够接下他几招的人,他怎能不大呼过瘾?他甚至都有点舍不得这么快将她击败了,只为了让她多陪自己练几招。 伊琳娜见慕容寒山这次刺来的一剑方位十分刁钻,让她难以闪避,只能半挡半躲,铜笛挡住了剑身,慕容寒山剑向下压,伊琳娜人跟着向后撤已经来不及,只能随着他的剑向后倒去,用来减轻剑上的压力,和中原武人向后倒去时常使的铁板桥功夫不同,伊琳娜向后折腰,用的全是柔身功夫。 慕容寒山见她终于使出绝技,剑上毫不留情地向下斩去,将伊琳娜手中的铜笛以及她本人一起压制着,伊琳娜似乎已经支撑不住,却忽然让铜笛向旁边倾斜一下,在慕容寒山的剑顺着铜笛滑向一旁时,她的人像一个斜斜却转动不休的陀螺,在间不容发的空隙里闪到了一旁,原本见到慕容寒山力道在剑下压上已经用尽,却没想到慕容寒山的剑却又在滑下去的一瞬间变了招,原来她以为慕容寒山在一招上已经出尽全力,却不料他还留有余劲。 刚刚闪避开的伊琳娜见到慕容寒山的剑刺来,首次生出无法与他抗衡的情绪,她似乎孤注一掷,对慕容寒山刺来的剑不躲不闪,自己一根铜笛同时向慕容寒山刺去,一副两败俱伤的打发,只不过就算是两败俱伤,她的铜笛哪怕刺在慕容寒山的头脸之上,以慕容寒山的内力也不能毙命,但慕容寒山刺来的一剑只需轻轻一划,就能将伊琳娜斩为两段。 慕容寒山自然不会跟她两败俱伤,更何况他对伊琳娜这看似拼着性命也要让自己受伤的打法感到有些疑心,且不说她不是这种会和人同归于尽的人,更不是一个不会算账的人,孰轻孰重有的人或者会糊涂,但对于伊琳娜这种高手来说,却不会搞错。 除非这看似简单的一招中海油别的后招。 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慕容寒山脑中闪过,他随手变招,要将铜笛挡开,伊琳娜却提前退开,就在这时,慕容寒山感到一股无形的真气向自己要害袭来,他立刻回剑用剑身挡下了这股无形的真气,同时明白了伊琳娜的招数。 原来她的铜笛还能发出暗器,只不过普通的暗器都是金针或者钢钉,可伊琳娜是以内力为暗器,让人更难察觉。 这点上有点类似点苍指又或拈花指,只不过点苍指和拈花指并不借助什么兵器,而是随手施为,缺点就是耗费内力,且要提前凝聚真气,伊琳娜的这一招笛镖虽然不如点苍指以及拈花指的潇洒,却能发出更为强劲的真气,也随时能够发出,消耗的内力比纯粹的无形指力要小得多。 慕容寒山说道:“西域左道,不过如此。” 伊琳娜见他轻易躲开自己的必杀技真气冲,不免感到有些凛然,她说道:“厉害的还在后面,别小瞧了我们!”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抬起剑来,示意她继续出手,和女人比试,慕容寒山从不会抢先出招,不过在他抬起剑来时,忽然发觉真气有些凌乱的趋势,他心中大起戒备,收起了轻敌之心,看来周围的笛音听的时间短还没有大碍,长时间听下去,内力毕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偿若是别人,生死之际不会顾忌什么形象,会趁自己心神未乱之前,想办法塞住耳朵,以减少笛音对自己的影响。 然而慕容寒山却不屑这么去做,他只要尽快结束战斗即可。 伊琳娜看不出慕容寒山真气受到的影响,她也收起了起先的狂妄之心,再次出招时,就变得警惕了许多。 慕容寒山准备速战速决,以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场比斗,然后他再一一刺死周围吹笛子的人,这样便不容易出现什么变化,以至让自己后悔或者遗憾。 可是伊琳娜开始用真气冲之后,人以躲避偷袭为主,慕容寒山想要杀她,也绝非数招能够办到,面对伊琳娜这种柔身高手,就像用力猛击柳条一样,明明感到力气足够击断柳条,可是柳条却摆动出去。 伊琳娜躲避着慕容寒山的正面攻击,然后寻隙用真气冲反击,这种由笛子发出的无形真气,都被慕容寒山提前发觉,并有剑身一一挡开,伊琳娜不断变幻身形,一条纤细的腰肢,仿佛随风而舞的小树,任凭风吹雨打,小树却始终依靠韧力坚持了下来。 慕容寒山不急不躁,判断出自己在众敌环伺下,自己当在二十四五招上将她斩于剑下。 伊琳娜看得出来在苦苦支撑着慕容寒山妙到巅毫的剑法,似乎已经对于一面倒的打法无力回天。 慕容寒山的判断当然不会错,然而形势却又发生了变化。 一直在伊琳娜手腕上戴着的铃铛在之前的打斗中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时伊琳娜再出手时,她手上的小铃铛又叮当作响起来。 慕容寒山不知她是何意,难道又要喊停四周的笛音么? 这次他猜错了,原来在伊琳娜的铃铛声中,前后左右传来的笛音距离两人比试之地越来越近了。 也就是说,吹笛子的人口中笛音不停,却渐渐向他们围了上来。 第十四章 故人之情 随着周围吹笛之人的越来越近,笛声听起来也就越来越响亮,而且笛声中带着吹笛之人的内力,不断腐蚀着中间慕容寒山体内的真气。 看来这几人要向自己进行围攻了。 伊琳娜听到他们听令前来,精神一振,手中铜笛反击之力增强,从笛子中发出的真气冲隐隐竟有了像箭矢一般的破空之声,慕容寒山挡开了几招真气冲的无形劲气之后,觉得自己似乎因为对方是名女子而从未真正下过痛下杀手的决心。 如今自己就要陷入重围,就算能够取胜,也得要费一番手脚,慕容寒山强自压下有些凌乱的内力,手中剑光暴涨,忽然舍弃繁复的剑招,直接用最简单的一招向伊琳娜劈去。 因为剑招简单,所以真气能够得以凝聚,慕容寒山手中的小楼剑剑尖生出尺许长的淡淡的剑芒,向伊琳娜中门斩去,伊琳娜见他这一招忽然威力暴涨,心中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她还是用之前的方式对付,先用铜笛稍作一挡,然后自己好借力向后避开他的锋芒。 两人剑笛相交,这次铜笛却没有及时退开,因为小楼剑和铜笛之间发出嗤地一声轻响,铜笛从中断为两截,原本砍不断的铜笛,此刻却断了。 伊琳娜吓得呆住了,她打制这根铜笛所用的材料有个名字,叫做玄金铜,据说乃是从天外掉落的陨石中提炼而来,十分珍贵,偿若用玄金铜打制成宝剑或者宝刀,别的宝刀宝剑非但不能将之削断,反而会被其削断,用作铜笛上虽然显得有些浪费,可是却使原本柔软的铜笛变得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只不过是依常理而来的结论。 因为在慕容寒山面前,似乎并没有坚不可摧这么一回事。 慕容寒山的小楼剑砍断了伊琳娜的铜笛之后,他只需反手一剑,就能将身在错愕中的伊琳娜刺死,而他也是这么做的,小楼剑砍断铜笛后变了个方向,向上撩起,眼看伊琳娜就要命丧当场,四周极速而又刺耳的破空声传来,是几柄暗器在向他身上招呼。 如果慕容寒山执意要在此刻杀死伊琳娜,他就不免受些暗器的伤害,权衡利弊,慕容寒山向后退开,选择躲开了暗器。 四枚暗器在慕容寒山身前交叉着飞过,慕容寒山知道原本在四周吹奏笛子的人已经来到附近,刚才对付自己的暗器,就是他们眼见伊琳娜陷入危机时,用笛子做管子,发出的吹箭。 这几人看来是伊琳娜的弟子了,她们的出手和伊琳娜的真气冲有些相似,只不过伊琳娜的真气冲是用真气发出,而且不需要用嘴吹,其中高下分别,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果然,四周的四名女子同时向伊琳娜这边冲来,口中喊道:“师父!”“别伤我师父!”“师父,你没事吧?”“师父你没受伤吧?” 四名女子叽叽喳喳,难以掩饰她们对伊琳娜的关心。 伊琳娜从铜笛被斩断的惊慌中冷静下来,对四名前来问候自己的弟子说道:“没事,还死不了,别大惊小怪的。” 说完,她将断成两截的铜笛递给身旁的弟子,对慕容寒山说道:“你赢啦,我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随你,只不过我希望你饶恕了我这几名弟子。” 慕容寒山冷冷地问道:“我为什么要饶恕她们?” 伊琳娜还没有回答,她的几名弟子已经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谁让他来饶恕?”“呸!”“师父,咱们跟他拼了便是,未必便打不过他!”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她喝道:“住口!” 四名女弟子这才安静下来。 伊琳娜说道:“你非要饶恕她们不可,因为她们原本是北斗先生门下的侍女,后来北斗先生不需要人侍候,便让她们四人归入到我魔音教的门下,怎么,你敢得罪北斗先生么?” 慕容寒山面无表情地道:“这么说来,我非饶恕她们不可?” 伊琳娜点了点头:“不错,你非要饶恕她们不可。”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我根本不怕北斗先生么?” 伊琳娜的脸色变了,她问道:“那你是不肯饶过她们了?” 她的这四名弟子还在说着:“我们不让他饶恕,师父,你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要活了……” “师父,我们绝不会向他求饶的……” 伊琳娜打断她们的话:“住嘴!难道你们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么?” 慕容寒山见伊琳娜的这四名弟子年纪已经有二十三四岁了,可是说话的语气及内容,还都是小女孩的口吻,知道这是因为她们不懂世事,看来是很少踏足江湖,由此推知,她们多半真是服侍北斗先生的侍女,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绝不会饶恕她们,因为她们根本就不算得罪过我,所以怎能谈得上饶恕?” 伊琳娜喜道:“你是说……” 慕容寒山说道:“我此行就是准备去西域寻找北斗先生,他能将侍女送到你的门下,可见他和你之间想来也是颇有渊源,我在见到他之前,杀了你似乎也不对,不过,我倒想知道,你为何一直跟我过不去?” 伊琳娜说道:“北斗先生跟我们提起过你,说他当年曾经遇到少年时的你,那时便断定你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后来你名声越来越大,我却觉得很不服气,便千里迢迢地前来见你,你慕容寒山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为剑神之称。” 慕容寒山隐隐觉得她所言非实,可是却又拿捏不到她的什么把柄,如今知道她和北斗先生之间的关系,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他了,只可惜赵东山的死,仇却报不了,他苦笑了一下,准备就此离去。 伊琳娜见他要走,连忙说道:“等一下!” 慕容寒山转过身来问道:“我饶过了你们,还待怎的?” 伊琳娜说道:“今晚我的目的不是针对你,因此对和你比试准备还是不足,你胜过我一次,这事不能这么算完,等我真正准备充分了,我还要找你比试一场。” 慕容寒山满心烦乱,听到她还要纠缠自己,他说道:“我慕容寒山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下次再让我遇到你和你的弟子,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你偿若不担心我出手无情,尽管来找我便是。” 说罢,慕容寒山再不理会他们,转身向繁昌县的方向行去,天上的星光逐渐黯淡起来,那是被乌云遮挡住了,看来清晨之前,将会有一场春雨洒下。 在慕容寒山身后,伊琳娜和她的几名女弟子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至于说的是什么,慕容寒山也懒得去听,懒得去问。 回到繁昌,衙门中已经乱作一团,赵东山的死惹来极大的民愤,很多人前来吊唁,口中喝骂着凶手不得好死,温古逸坐在大堂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白面和尚见到慕容寒山回来,将他拉到一边问道:“可找到凶手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找到了,可是我没有杀她。” 白面和尚讶然问道:“为什么?你认得凶手?”他没有问是否凶手武功太高,你打不过他,在白面和尚心中,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他连问都不需要去问。 慕容寒山说道:“此人和我一个故人有些渊源,我看在此人的面子上,饶过了她一次。” 白面和尚点头表示理解,只不过他想不出慕容寒山会看在谁的面子上放过凶手一马。 衙门后院里,喝骂得最凶的就是谢广海,他和赵东山分别为温古逸的左膀右臂,且不说赵东山和他关系多深,正所谓推己及人,今晚凶手没有找上他谢广海,而找上赵东山,只不过是他运气好点罢了,下次刺客再来,他便需要独自去面对了,听他的口气,他认定凶手一定是朝廷军派来的人。 白面和尚问道:“你知道赵东山是怎么死的么?” 慕容寒山当时虽然察觉赵东山已经避免,却无暇去查看他的死因,他问道:“怎么死的?” 白面和尚说道:“赵东山眉心有一个窟窿,看起来像是中了什么暗器而死,只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凶手下手后还将暗器凶器给带走了,你看凶手是否担心我们从他的暗器上认出他的身份来?” 慕容寒山一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说道:“根本没有什么暗器,你不要钻牛角尖了,赵东山眉心是中了无形真气而死,自然没有什么暗器留下。” 白面和尚倒抽一口气道:“难道是无形指力?何人能有这么强的内劲?恐怕就连少林寺的拈花指法也达不到这等地步。” 慕容寒山说道:“不是指力,真气是从一根笛子中发射出来的……” 两人正在说话,一名温古逸的亲卫走过来说道:“统领有请两位过去说话。” 慕容寒山知道温古逸要说什么,他暗中叹了口气,恐怕不能如他所愿了。 果然,温古逸双目通红,显然对于赵东山的死一时难以释怀,他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慕容寒山问道:“可是委托我们两人为赵东山报仇?” 温古逸点了点头道:“不错!且不说赵东山是我的好兄弟,就算再义军当中,他也是十分有威望,他的这个仇若是不报,恐怕义军中得有一半人无法安下心来,况且那刺客是否因为前来行刺我,却误伤了东山兄弟,偿若这位刺客再来行凶,我们也是防不胜防,所以,这个还请慕容先生……” 慕容寒山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帮赵东山报仇的。” 温古逸以及一众亲信听到他说得如此决绝,都感到惊讶,不明白愿意亲自带兵为他找胡连开的人,他怎会连一点感情都没有?谢广海问道:“这是为何?” 慕容寒山说道:“因为我不能杀死她,这中间的原因我不想说出来,但我可以保证,刺客暂时不会再来行凶了。” 温古逸心中一动问道:“你和凶手见过面了是么?” 慕容寒山不愿瞒他,点了点头。 在场之人无不哗然,当然,更多的人带着警惕之心,因为偿若慕容寒山和刺客是一伙的,此刻以他的武功,偿若要暴起伤人,谁人能够拦得住他? 白天慕容寒山在南城门外和朝廷军厮杀时的勇猛无敌形象,还让他们记忆犹新。 第十五章 刺探机密 谢广海语带愤然地问道:“我们兄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慕容先生不知是看了谁的……” 话未说完,就被温古逸打断:“广海,东山的仇咱们自己去报,不用假借他人之力,咱们兄弟上下两万多人,难道连报仇的力气都不够么?就算繁昌城被朝廷军攻破,咱们的人手也足以对付得了凶手!” 谢广海听到他语气严厉,语带不祥之语,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说道:“是!” 慕容寒山对两人露出歉然之色,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十分难得。 谢广海强自压抑着心中的不满,他问慕容寒山:“慕容先生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去而复返?” 慕容寒山说道:“有我在这里,她们不敢再造次。” 温古逸沉默了一会,然后对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说道:“你们两人昨日厮杀定然劳累,现在天还没亮,你们回去多休息一下吧。”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知道他们对自己心存了芥蒂,这也难怪,自己放过杀害他们兄弟的凶手,换做是谁心中都不会痛快,温古逸已经表现得十分克制了。 回到寝室,白面和尚问道:“究竟是谁的面子这么大?” 慕容寒山不便再瞒他,跟他说道:“是北斗先生,你知道我这次西行,主要就是去见他,在见他之前,杀了和他有渊源的人毕竟不妥。” 白面和尚愕然:“北斗先生?你不会受人愚弄了吧?”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今夜准备对付我的,正是魔音教的教主伊琳娜以及她的四位弟子,这四名弟子眼神清澈,不会说谎。” 白面和尚道:“我相信你,你说她们不会说谎,只不过如此一来,温古逸和你不免生了嫌隙,明日去搜查胡连开,不知道还会不会尽力。” 慕容寒山道:“我相信他会尽力而为,温古逸有这个气度。” 白面和尚说道:“或者你说得对,温古逸有这个气度,可是参与搜寻的毕竟是下面的人,他们会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就不好说了。” 慕容寒山道:“他们若不尽力,我就亲自去找,找不到我还能去找丐帮的人帮忙,你身上有伤,需要休息,有什么话天亮后再说吧。” 白面和尚知道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和自己争执下去,叹了口气,摇了摇他的那颗光头,两人分别回屋休息去了。 天亮后,衙门内外的义军给赵东山搭建了灵堂,前来吊唁的士兵往来不觉,大家神色都是十分哀戚。 慕容寒山猜测得没错,温古逸并没有因为和慕容寒山之间的嫌隙而怠慢了寻找胡连开的事,经过半日的打听,到了晌午前后,士兵们有了结果。 据他们打探所知,胡连开来过繁昌县,不过在城门关闭之前又走了,想来他是担心城破之后自己受到牵连,银子在手那就成了有钱也没命花。 至于后来他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白面和尚得知这个消息后,对慕容寒山说道:“咱们来繁昌之前,这家伙刚好离开,咱们正好错过了他,奶奶的,又得让这小子多活几日了。” 慕容寒山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在繁昌多待三日。 白面和尚问道:“为什么多待三日?那样的话,胡连开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天下这么大,咱们再去何处找他?” 慕容寒山道:“一来伊琳娜还在附近虎视眈眈,温古逸和谢广海说不定都是她的下手目标,我若是走了,就算伊琳娜不来,他们必定会为此感到担惊受怕,二来,朝廷军在旁边没有什么动静,我杀了他们骑兵指挥使,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至于他们现在打着什么算盘咱们也不知道,总不能我杀了人,让温古逸他们为我收拾烂摊子?” 白面和尚像首次认识慕容寒山那样看了他半天,然后说道:“世人都道慕容寒山冷峻无情,就连朋友也没有一个,想不到你竟还有关心别人的一面。” 慕容寒山哪里去理会他的调侃,他说道:“上次你跟我说的话只说了一半,你到了金陵府之后,遇到了魔音教的弟子,之后又如何?” 白面和尚说道:“又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咱们边吃边说吧。” 吃饭的时候,白面和尚狼吞虎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不怕酒肉对伤口不好,他胡乱吃了一会,喝酒吃菜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才开始说起金陵的见闻。 那天晚上,白面和尚来到金陵府的府衙,金陵府原是本朝都城,后来朝廷迁都到北平,才有了后来的北京之称,而应天府也被改为了金陵府,既是原来的都城,城中建筑的规模自然不是其他府城所能媲美,都城的皇宫也变成了王府,而金陵府的衙门规模也是远过于其他地方的衙门。 白面和尚从衙门围墙翻身进入,想要打探一下他们准备对付繁昌县叛军的计划和策略,也就是帮温古逸打探军情,怎奈衙门规模宏大,屋宇楼房众多,黑暗中又难以分辨各处的院子的作用,再加上衙门中戒备森严,即使是在晚上,也不断又巡逻的差役出现,白面和尚怕打草惊蛇,只能耐着性子在衙门中寻找。 衙门中是否有一个军情处,白面和尚也不敢肯定,不过无论如何,金陵先锋卫军队的调动差遣,总要知会府衙一声,这个知会多半是一些信件,只要能找到这些信件,就能知道他们官兵调度的情况,白面和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查探,很多屋子都上了锁,难以进去翻查,白面和尚正感到焦急时,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从衙门的后院传来。 衙门的后院多半都是知府幕僚等人以及他们的家眷所居之地,眼下已是亥时,普通百姓早就上床休息,唯有官府的人在晚上享乐,才睡得迟,白面和尚本不想理会,然而琴声远远传来,虽然声音很低,但仔细倾听,依然能够体会到琴声中那股勾人心魄的意味。 白面和尚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一听之下,就察觉出琴声中的古怪,他想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写着军情的书信,不妨过去瞧瞧,这琴声到底是何人所弹。 他穿过两道月门,方才来到琴声所在的院落,只不过自从琴声响起后,他的行踪就不需这么谨慎了,因为在衙门中四处巡逻守卫的衙役也听到了琴声,他们全都驻足倾听,身心都像陷入琴声的沉醉,生怕脚步声掩盖了琴音,哪里还能顾及到别的? 后院里有一间极大的厅堂,厅堂中透出如同白昼般光亮的灯光,值此天下遭逢天灾之时,许多百姓都流离失所,勉强度日的百姓,就连一盏油灯都舍不得点上,晚上早早地上床睡觉,就是为了节省一点灯油,可是官府的奢靡却丝毫不减,由这些看似平凡的小事上都能体现出来。 而那琴声就是从这间厅堂中传出来的。 离得越近,琴声中那种勾魂摄魄的韵律越发明显,白面和尚虽是和尚,却百无禁忌,听到这琴声,禁不住心旌摇荡、凡心大起。 白面和尚猛然醒悟,这是传说中来自西域的乱神魔琴的琴音,弹奏者在琴声中混以内力,能让琴音变得有多人心魄的威力,更有甚者,能够让人心神错乱,变成疯子,那是琴音中夹杂的内力让人经脉运行错乱,以至于走火入魔之故。 可是此刻的琴声,却不是以害人为目的,而是为了娱宾,故而乱神魔琴的琴声非但不会让人受到损伤,反而能够感受到加倍的愉悦。 这琴声当可称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句诗语的称赞。 就连白面和尚都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而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倾听,琴声中诉说着世间的美好,让人浑然忘却那些令人苦恼的事情,琴声悠悠,又似将人带入了春天的原野,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嬉闹,让人觉得这个人间美好极了。 琴声将倾听者带入幻境,且声音中有着引人遐思的男女之间的调情意味,更是让白面和尚听得血脉喷张,几乎不能自持,偿若此刻有人走在院子里,忽然看到一位老和尚在院中站着,定会被吓个半死。 好在此时能够听到琴声的人,无不沉浸在琴声所带来的美妙境界。 就在琴声达到令人不知身处何处,是在仙界还是人间之时,琴声戛然而止,留下绕梁余音,让人久久不能平静。 厅堂中安静了好一会,才发出震天响的掌声也以及赞美之声。 白面和尚也在此时刚刚恢复神智,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之地,猛然想起了自己所为何事而来,连忙躲进黑影中,这时厅堂中走出两名下人去端酒,堪堪没有看到白面和尚。 在两名下人走开后,白面和尚蹑手蹑脚地来到厅堂的后墙根下,然后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一人尖锐的声音传来:“能聆听到此等佳妙琴曲,本官竟心生不虚此生之感。” 白面和尚虽然不知道夸赞之人是谁,心中也跟着生出同感。 六名娇滴滴的女子异口同声地说道:“知府大人谬赞了,淫乐不过九流之技罢了。”白面和尚这才知道,刚才听起来似乎是一人弹奏的琴音,原来是六人同奏,怪不得琴音的魔力这么大。 第十六章 践行之宴 另一人的声音传来:“说起来,本人非但要感激六位佳人带来的佳曲,下官更要感激知府大人的邀约,否则本人还不知道时间竟有如此动人心魄的琴声。” 知府大人笑道:“本官既知季指挥使出征在即,又怎能不设宴践行?这首曲子就当是为指挥使在繁昌大破叛军而做的送行曲好了,等到指挥使凯旋归来,让这几位佳人再奏一首恭迎指挥使凯旋而归的曲子如何?” 季指挥使哈哈大笑道:“那就借知府大人的吉言,等我大破贼军,回来定给知府大人带来珍稀的战利品,我敬知府大人一杯。” 过了一会,知府的尖锐声音再次传来:“来人,送几位佳人回去休息。” 季指挥使说道:“佳曲既然如此动人,何不让几位美人再弹一曲?” 知府说道:“这点却不行,几位美人刚来到府衙之时,就跟本官说过,她们旬日只能弹奏一曲,本官也是等到这一日才请指挥使过来聆听一曲,不过等到指挥使打了胜仗归来,自然能够再次听到,送几位姑娘下去吧。” 下人应道:“是。”屋内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八个人走出了房门。 厅堂中季指挥使等弹琴的女子走出去后向知府问道:“这么动人的尤物,不知大人从何处寻来?” 知府得意地说道:“哪里是我寻觅到的?是她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半个多月前,我在郊外踏青,带着家人亲卫,正从轿子里向外张望,细细品味着初春万物萌动的美景,想不到竟有人过来拦轿喊冤,那哭丧的嚎叫打搅了本官的兴致,令本官好不扫兴,本官正准备让亲卫将其赶走,正好她们六人路过,听到后也跟着一起为含冤之人求情,我又不认得她们,怎会看她们的面子,正要将她们一起赶走,这六位姑娘便解下身上所背着的琴,当场弹奏了一曲。” 季指挥使艳羡地说道:“知府大人一听之下,自然也就心软了。” 知府道:“可不是么,我一听之下,惊为天人,立刻下了轿子,去问她们的来历,她们说道,知府大人何不先看看申冤者的冤情,再来问我们的来历也无妨,我随即要了跪在旁边一位老妇的伸冤诉状,看了看不过是简单的案子,对方本来使了银子,我也不好拒绝对方的情面,思索一会,心想不如卖给这六位姑娘一个人情,老妇人所要的不过是钱财,我命账房的给了她一笔钱打发了她,声称是看在这几位姑娘的面子上,冤情得以化解,这几位姑娘果然大为感激,说到愿意随我去府衙,给我弹一年的曲子,这种美事,岂非是天将洪福么?” 厅堂中其他人纷纷议论,都道是知府大人平时积德,方能有这种平白捡到仙曲的造化,登时厅堂中一众人一起向知府敬酒,知府自然是美滋滋地喝了。 通过后面的说话,白面和尚知道了攻打繁昌的军队乃是一支五千人的骑兵,便是由这位季指挥使率领,白面和尚知道温古逸手下有两万多义军,所以也并没有担心繁昌的安慰,只是他没有想到,朝廷不只派出这五千骑兵,还配合了繁昌周边的一万多步兵一同攻城。 白面和尚知道再听下去也听不到什么,无非都是官场上的人互相吹捧之辞,他心中感到奇怪的,是这六名来自西域魔音教的女子显然是主动接近知府进入府衙的,还不知道她们的目的,白面和尚探听军情的目的已达,便又去了六名魔音教弟子的屋后探听。 他听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几名魔音教弟子都入睡了,这才离开了府衙。 通过她们的谈话,白面和尚得知魔音教的教主要亲来中原,目的几人没说,和尚不知道,她们六人不过是先头兵罢了。 说到这里,白面和尚跟慕容寒山说道:“就是这样。” 慕容寒山说道:“但你打听到这些事情之后,怎的没有回去告诉温古逸,反而跟我坐上了同一条渡江之船?” 白面和尚说道:“我刚准备离开金陵,就听到你慕容寒山离开万剑山庄的事,和尚又喜欢凑热闹,因此便赶过来看看,毕竟整个武林中只有你这么一个剑神。” 慕容寒山眉头微蹙道:“你是从何人口中听到我离开了万剑山庄的?” 白面和尚说道:“是我的同行,你的朋友。” 慕容寒山更是感到奇怪:“是个和尚?” 白面和尚道:“不错,就是无垢禅师,我在金陵府遇到的他,他无意中说起你的事。” 慕容寒山问道:“你怎么会认得无垢禅师的?” 白面和尚说道:“天下和尚是一家,我们认识不很正常么?” 慕容寒山闻言感到无语。 晌午过后,朝廷军还是没有攻城的动静,反倒义军为了赵东山的丧事忙个不停,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闲来无事,来到城门楼上观看朝廷军的部署,看到朝廷军还在为扎营之事忙个不停,而数千骑兵则人人带上了白头巾,好像在为季元甲披麻戴孝一半。 白面和尚说道:“他们的营地不是已经在昨日扎好了么?怎么还在扎营?他们不过两万多人,扎这么多营难道是给鬼住么?” 慕容寒山说道:“当然不是,他们要攻城,肯定认定自己人手不足,再加上指挥使刚刚身亡,我看他们是在为援军做准备。” 白面和尚讶然:“你是说还有援军?” 慕容寒山道:“当然,否则他们怎会在刚吃了败仗后这么气定神闲?” 白面和尚问道:“你是怎么看出他们气定神闲的?我怎么看他们都好像死了双亲般垂头丧气的?” 慕容寒山懒得理他,一个人当先从城门楼上走了下来,白面和尚在后面紧紧跟着。 回衙门的途中,慕容寒山在街角见到一名身负武功的乞丐,便向他走去,如今逃难的人多,很多逃难的人看起来和丐帮的弟子没什么区别,也在街上拿着竹竿破碗讨饭,但既讨饭,又身负武功的,那就一定是丐帮的弟子。 慕容寒山告诉了丐帮弟子,让他通知丐帮帮他找到胡连开这个人。 丐帮弟子问道:“阁下何人?和我们丐帮有什么交情?”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我是慕容寒山,和你们的汪九成帮主乃是旧识。” 这名丐帮弟子惊讶地几乎合不拢嘴,他连连点头:“原来是剑神,此事我们定当竭力去办!” 看到丐帮弟子匆匆离去,白面和尚道:“想不到丐帮弟子也是欺软怕硬的势利之徒,一听到你慕容寒山的名头,差点给你跪下磕头,你看他刚才浑身发抖的样子,真是的。” 慕容寒山白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回到衙门住处,他们发现赵东山的灵堂已经撤了,想来已经为赵东山下葬了,武林中讲究被仇杀而死的人,不报了仇,尸体绝不会入土,这叫做入土难安,赵东山不是武林中人,看来也无需遵守着一套规矩。 吃晚饭时,温古逸又喊来两人一起吃,席上,谢广海不情愿地跟慕容寒山道歉。 慕容寒山不明所以:“你又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谢广海说道:“我原本认为你和杀死我东山兄弟的凶手是狼狈为奸,现在看来不是,是我错怪你了,所以给你道歉。” 听他的口气,并非他自己愿意,多半是温古逸指使他这么做的,慕容寒山看着温古逸,脸上写满了疑问。 温古逸说道:“慕容先生来到繁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胡连开,包括慕容先生和白面和尚一起在城外厮杀也好,为了我们这些义军而收敛了剑神的架子也好,总之慕容先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胡连开,为那冤死的母子三人报仇,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 温古逸接着道:“可是我们的兄弟今日已经打听出来胡连开不在繁昌,可是慕容先生却没有立刻就走,不知道慕容先生能否告诉我原因么?” 慕容寒山还没有回答,白面和尚抢先说道:“既然有慕容先生在此,凶手才不敢继续行刺,所以慕容先生便打算在这里住上三日,以震慑凶手,使她不敢再来。” 温古逸说道:“多谢慕容先生的好意,我们原本是没有想到会有高手潜入城中行刺,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准备,所以不怕刺客再来,因而我希望慕容寒山不必留在这里,赶紧去办自己的事吧。” 白面和尚愕然:“你这是在赶我们走?” 慕容寒山说道:“可是你们此举十分危险。” 白面和尚听到慕容寒山这么说,完全听不懂他所言何意,他说道:“他们什么此举?你们别打哑谜了,和尚我听得头都晕了。” 温古逸苦笑着说道:“看来慕容先生是猜到了我们的用意,我们之前讨论过,推测出慕容先生留在这里的原因,因此我们觉得,有慕容先生在此,凶手肯定是不会再来,而慕容先生也会耽误自己的事,如果慕容先生离去,那凶手说不定还会再来,我们就可以针对刺客设下圈套,引刺客上钩,好为我的东山兄弟报仇,这是一举两得的打算。” 白面和尚这才恍然。 慕容寒山说道:“你们不知道刺客是谁,所以才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 谢广海说道:“不管刺客是谁,我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为东山兄弟报仇雪恨,否则他也是死不瞑目。” 慕容寒山问道:“偿若她们不来了呢?” 谢广海说道:“刺客凶手若是不来,慕容先生留在此处岂非更是浪费时间?” 慕容寒山和白面和尚对望一眼,都感到有些无言以对。 第十七章 一醉方休 温古逸道:“我在此谢过慕容先生的好意,不过除非慕容先生能够一直留下来,否则刺客等慕容先生离开后再来,慕容先生留下几日便没有了意义。” 慕容寒山断然道:“好,我走,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行事,莫要弄巧成拙。” 温古逸道:“放心吧,我们义军的两万多位兄弟中,也有一些懂得武功之人,我们会做好陷阱,等候凶手自投罗网,不会掉以轻心的。” 当晚几人在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之中吃完了晚饭。 回到寝室,白面和尚说道:“你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 慕容寒山道:“不是我不对劲,而是温古逸等人看起来不对劲,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只可惜他们对我有了戒心,我也是有心无力。” 白面和尚道:“难道咱们现在就这么走了不成?”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不是咱们,而是我走了,你留下。” 白面和尚问道:“什么意思?你走了,我留下来?” 慕容寒山说道:“不错,为了不让我留下遗憾,你总能帮助温古逸对付万一,我一个人去追捕胡连开足够,别说胡连开,就算是再厉害的人,我也能将他找出来。” 白面和尚道:“是不是你讨厌我,所以想故意借机撇下我?” 慕容寒山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白面和尚道:“我知道我行事有些啰嗦,可是我自问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时候并没有拖累于你……”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你不用多想,现在朝廷军对繁昌虎视眈眈,更有援军将至,温古逸因为赵东山之死而变得士气消沉,我走了还没什么,偿若你也跟着走了,我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而且你受了伤,跟我四处奔波,殊为无益。” 白面和尚听他这么说,只得说道:“好吧,我留在繁昌便是,反正老和尚四海为家,在哪里也是待着。” 慕容寒山听他这么说,反倒心中生疑,他始终捉摸不透白面和尚为何纠缠他不放,不过面对胡连开的仇恨,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两人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慕容寒山便从北城门离去,白面和尚亲自给他送行。 慕容寒山说道:“在我看来,朝廷军算作一位内力深湛的高手,现在因为季元甲之死,就像被封闭了要穴,只要等到援军到来,朝廷军相当于补充了内力,不可等闲视之,眼下朝廷军只围城三面,还有一线生机,到时候攻城激烈的时候,可以让温古逸带领义军暂避朝廷军的锋芒,以图来日。” 白面和尚道:“你去找胡连开,那好比一只猫儿去找一只躲避之中的老鼠,我不担心你的安危,我担心的是你解决了胡连开之事后,此去西域的路途中……” 慕容寒山眼中露出坚定的神采:“偿若谁能让我剑心起波澜,我盼望还来不及,绝不会因之担心,老和尚,你此次找上我后的古怪甚多,我也无暇去追究,只盼望下次相见之时,你能向我袒露真心。” 白面和尚露出大有深意的笑容说道:“偿若咱们真的有缘再见,和尚我定然不会有丝毫隐瞒。” 北城门是朝廷军故意留给叛军逃走的通道,所以也没有人阻拦,慕容寒山一人一剑离开了繁昌。 繁昌以西就是无为州,无为州尚没有反叛,还是在朝廷的管辖范围,慕容寒山想要在这里歇宿一日,顺便打听胡连开的下落。 尽管临近的繁昌已经被叛军占领,但是这里看不到一点大军临城的恐慌,哪怕是穷苦的百姓,也依旧做着自己的买卖,战争,对这些人来说,似乎都是十分遥远的事情,只有那些沿街乞讨的逃荒之人,才能让人感受到这世间的某种不太平。 慕容寒山走在无为城中,体会到在这城中苟且之人的荒唐,人们拒绝相信已经发生的事,躲在自己的小家中,坚定地相信世间一切太平如初。 路过一家酒楼,酒楼就是以无为州的名字命名,叫做无为酒家,慕容寒山大踏步走上楼来,准备在这里小酌一杯,然后探听些江湖上的经历。 乱世之中,能见到陌生的客人,酒保显得十分热情,将他安排在靠窗的位置,并问道:“客官还有什么朋友没来?” 慕容寒山道:“只有我一人。” 酒保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好像这年头一个人来酒楼吃酒是件十分古怪之事,不过很快酒保便问道:“那请客官点菜。”说罢送上菜单。 慕容寒山随手点了几个菜,然后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默不语,这些人仿佛都看不到身旁在发生的事,似乎该怎样的依旧怎样,战争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 假如朝廷军终于歼灭了温古逸的叛军,那么大家日子照常,该掏出来的苛捐杂税依旧照掏,假如温古逸击退了朝廷军,说不定会挥军北上,占领无为州,那么对这些穷苦的百姓来说,说不定还是好事,唯一觉得受到伤害的,不过是那些欺压百姓的富人罢了。 这么说来,百姓所想的倒比别人更为透彻,说不定他们更期盼义军的到来也说不定。 不一会,跑堂的送上酒菜,慕容寒山一人独酌,心中总是不能释怀那可怜的母子三人,他一生练剑,可说是早到了不萦于怀的地步,除了剑,世间已无其他事情能够打动他的心,但唯独这件事,让他始终耿耿于怀。 慕容寒山将一坛酒倒入碗中,满而不溢,慕容寒山感到十分满意。 喝酒和练剑,这中间不免有些矛盾,因为喝了酒之后神志不能专一,所以慕容寒山极少醉酒,可是此刻,他却需要酒来麻醉自己。 赵东山的死,他心中怀有内疚,毕竟面对伊琳娜的时候,他心生犹豫,看在北斗先生的面子上,他没有向往常那样,想也不想,一剑将事情了结。 而想得太多,也是人步入老年的一种征兆,慕容寒山拒绝这种征兆。 他决定一醉方休,忘记这些不快。 第十八章 当年旧事 无为酒家显然是无为州达官贵人方能过来享受之地,在这里吃酒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巨儒,往来无白丁,慕容寒山且不去管这些,他也决定放肆一回,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往常那些自己给自己所做的清规戒律,瞬间抛却一旁。 慕容寒山甚至在想,我自己就算喝得大醉又如何?在茫茫人海,自己所依仗的,不过一把剑而已,在剑上的纯熟,他或者不比一位卖油翁将油倾入油壶的本事。 不如一位补鞋匠对缝补鞋子的熟练,三百六十行,练剑也算作一行,自己不过是这一行中出类拔萃的,未必比其他行当中出类拔萃的人做得更为出色。 否则的话,自己为何救不了那苦命的母子三人呢? 酒的好处就是能够让人暂时释怀,放下心中的纠结,却也能让人陷入更深的纠结当中。 慕容寒山买醉,不过是图一轻松,可是心中的事情,却让他觉得更为沉重。 往日的慕容寒山何等潇洒,杀该杀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人,一生忠于剑,终于做到了剑中的极致,成为人人羡慕的剑神。 然而这真是他心中想要的么? 慕容寒山不禁想起了往事。 那一年,他只有五岁。 五岁的孩子,似乎只知道嬉闹顽皮,可是慕容寒山却要在洗剑池畔练剑。 慕容寒山循规蹈矩,每一剑刺出,都不能相差分毫,否则就要挨上一板子。 这种残酷的教学,对每个孩子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然而对每个孩子的父母来说,这都是渴望可不可及的经历,因为教导慕容寒山习剑的,正是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魔曹易阳,曹易阳因为因为打赌输给他的父亲,所以甘愿教他习剑十二年。 十二年的噩梦就是从五岁开始。 对慕容寒山来说的噩梦,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缘,就算放在如今,若能有人请得到剑魔这等高手教习自己的子女,宁可折寿三十年。 如果说慕容寒山还不感到知足,大家只能说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大人们的理解往往和年幼的孩子不同,慕容寒山被迫接受曹易阳的教导,心中那是一万个不愿意,他的家境在苏州来说,就算称不上豪富,那也是不输于吴中乡里,少时颇有一些伙伴,陪他度过充满情趣的童年。 可是自从曹易阳来到家中之后,便成了慕容寒山噩梦的开始。 这个噩梦困扰了他十二年,随着他逐渐的习惯,噩梦变成了习以为常。 就在他十七岁上,曹易阳对慕容寒山说道:“我一身本领全都教给了你,此后成就如何,全看你自己了。” 无论是谁,在习武的过程中,总会将师父看成天下第一厉害的人物,而自己偿若能尽得师父真传,那也是除了师父之外的天下第二,偿若有一天,自己能够通过努力超过师父,那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天下第一了。 只可惜事实往往不是如此,所以师父在弟子出山之前,总会告诫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不可狂妄自大。 不管徒弟相不相信,师父话总是要说的。 慕容寒山的师父曹易阳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只不过经过十二年的埋头苦练,慕容寒山认定自己已经有何江湖中的豪强一较长短的本事。 他犹记得在剑魔曹易阳和父亲告别的送别宴上,曹易阳说道:“咱们一场赌注,你将我困在你家十二年,看似你赢了,可在我心中,却是我赢了。” 慕容寒山的父亲名叫慕容天垂,慕容天垂向曹易阳敬酒道:“我佩服曹兄的一言九鼎,只不过这却是怎么说?” 曹易阳笑道:“你这么说就是有些装傻了,你我具为武林中人,令郎天赋秉异,你又不是不知,我能将一身所学传授给她,一半固然是咱们之间的赌约,更重要的就是他是练剑的好料子,你知道,一个江湖中人,能够找到一位好徒儿,那是何等有幸,对于这一点,我还要谢谢你呢。” 慕容天垂微笑不语。 曹易阳恍然:“好小子,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一见令郎便会为之倾倒,难道你从刚一开始便是算计好了的?” 慕容天垂笑道:“不敢,你剑魔在武林中何等威风,我怎敢算计你?” 曹易阳摇了摇头,慢慢地说道:“你算计我,我也不来怪你,毕竟我得了这么优秀的徒弟,是我心甘情愿的,只不过我又一点不明白,还望慕容兄予以教我。” 慕容天垂道:“不敢,曹兄有何不明白的,尚请直言。” 曹易阳说道:“我的剑法虽然还有些斤两,但我还没有到狂妄的地步,我知道慕容兄弟的武功和我不相上下,为何慕容兄不将平生所学教给儿子,而挑了我来教他?” 慕容天垂道:“我哪里比得上曹兄?曹兄过誉了。” 曹易阳道:“我不是跟你客气,十二年的寒暑可不是说笑,你慕容兄行事诡秘,我也不来管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不教他一点慕容家的家传武学?” 慕容天垂沉吟道:“我的武功十分驳杂,诚如你所说,就算我能和曹兄一较长短,但我的武功偿若教给他,那是毁了他这个人才,这么说,不知曹兄满意吗?” 慕容天垂似乎并没有说得太清楚,可是曹易阳却已经释怀,他笑道:“多承慕容兄看得起我,我曹易阳的名声虽然不差,但令郎此后的成就,必定远超于我,在此,我敬慕容兄一杯!” 慕容天垂笑道:“他日小儿能够名扬天下,世人必会记得小儿的师父,咱们乃是同喜,该我敬曹兄一杯才是。” 曹易阳脸上露出凄然之色:“那也未必,一个人的名声太过响亮,不知道能不能把握得住。” 两人这番言语,都被年幼的慕容寒山停在耳中,只不过当时似懂非懂,似明非明。 直到今日,他才有闲暇去想及这些事情。 可是曹易阳为什么这么说?为何此后两人在自己的记忆中逐渐被淡忘了呢? 慕容寒山又喝了一碗酒,酒楼上忽然传来吵闹之声。 第十九章 糟老头子 慕容寒山至今都不知道曹易阳和乃父之间的赌约到底是什么,也想不明白,是一个什么样的赌约,能够让曹易阳倾尽心血来栽培自己。 不管是什么,慕容寒山对曹易阳的感激都是发自内心,或者父亲在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是根练剑的苗子,所以才千方百计找来剑魔曹易阳来教导自己,而曹易阳在教习自己的过程中,也发觉自己天赋禀异,从被迫无奈来教自己,变成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教自己练剑。 据武林前辈闲谈之时所言,剑魔曹易阳在江湖上的声明并不怎么好,从大家给他起的外号剑魔就能够看出来,剑者,自是承认他的剑法高超,非同凡响,而魔者,自然是没什么好听的了,彼时中原武林中人最厌恶的,便是西域魔教,称曹易阳为剑魔,那是对其人再好不过的写照。 即使剑魔不被世人所认可,但剑魔的剑法,谁都不敢等闲视之,如此看来,慕容天垂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能够打破世俗的观念,想尽办法,甚至不惜用赌约将其请来,教导慕容寒山学剑。 而慕容寒山也没有辜负两人的期许,十七岁那年,慕容寒山不仅尽得曹易阳的真传,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曹易阳因为得了一个绝顶材质的徒儿,十二年来勤勤恳恳地将一身所学尽皆传授给慕容寒山,之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慕容天垂的家。 此后江湖中再很少听到剑魔的消息。 剑魔虽然不再江湖中露面,然而一位用剑的天才少年却如同流星般在江湖崛起。 十七岁便敢去挑战华山剑派的掌门岳峰,这等勇气,江湖上已经多年未曾遇到,所以就连岳峰本人都感到惊讶,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向他进行挑战。 岳峰本来不打算应战的,在这种形势下,他赢了,大家固然会认为理所当然,偿若他万一输了,那他便会颜面尽扫,不仅岳峰自己不想应战,华山派中几名前辈高手也不赞同岳峰前去应战,而有人挑战,又势必不能不去应战,岳峰便派出自己的几名得意弟子,希望将慕容寒山打发了。 只可惜这几名得意弟子都输得很惨,岳峰迫于无奈,只能亲自下场。 于是一场震惊武林的决斗,就此展开。 多年以后,人们津津乐道此次比试,总觉得慕容寒山的成名之路,就此展开,就像所有戏子台前幕后表现,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慕容寒山在决斗时所表现出来的一个真正剑客的样子,其实是他在十二年来无论寒暑的苦练而来。 岳峰败在他的手中,那是一点都不冤枉。 慕容寒山就着往事,连尽三碗酒,心中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自在,他暗道,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应该感到满足才是,为何自己总是一种心有遗憾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不是他感到太孤独了,就是他已经老了。 无为酒家的酒十分合慕容寒山的口味,他又喝了两碗,决定忘掉这些往事,让慕容寒山还是原来的慕容寒山,不再这么多愁善感。 酒楼中食客来往,慕容寒山也不去理会这些人的身份,可是一位身份和来此吃饭的食客打扮截然不同的老者上了楼,让慕容寒山颇感奇怪。 所谓打扮不像来这里吃饭的,那是因为寻常人来酒楼吃饭,总是穿得十分光鲜,打扮得十分妥帖,然而这位老头不但穿得十分邋遢,而且身上还带着一股酸味,让周围的人无不大皱眉头。 慕容寒山判断这老者是从灾荒之地逃难而来,来到此处,多半是为了讨些饭吃,和其他逃荒人不大一样的地方是,这老者虽然落魄至此,但神情中总带着一丝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清高之意,给人一种贫而不贱之感。 他所料不错,这老者就是来此乞讨的,也不知店小二是如何放他上的楼,多半老者是趁店家没有注意的时候,自己突然冲进来的,庄子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不过是一句理想的渴望罢了,现实中,吃饭的人见到老头身上的肮脏以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腐之味,无人愿意理会他。 而老头似乎也不怎么善于乞讨,所以情形尴尬极了。 更糟糕的是,老头还没乞讨到什么吃的,店小二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正蹭蹭地向楼上赶来,准备将这位讨饭的老头赶出去。 食客们议论纷纷,无不对老头的出现感到厌恶。 慕容寒山怜心大起,他对匆匆上楼的店小二说道:“这位老人是我的客人,请他坐到我这里。” 店小二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慕容寒山这么说了,他也只得照做,慕容寒山又点了几个菜,准备上来给老头吃。 慕容寒山虽然让老头坐在自己桌子边吃饭,但是老头身上难闻的问道还是让他旁边的一桌人感到不满,他们纷纷对店小二说道:“他妈的店小二,赶紧将这老头赶走,他在这里,身上这么臭,让我们怎能吃得下去?” 店小二看着慕容寒山,露出为难的神色。 慕容寒山掏出一锭二三两的银锭子交给店小二道:“我们吃饭又不是不给钱,难道你还管我们身上事香还是臭的?赶快下去给我整治酒菜,莫管其他人说什么。” 旁边桌上的食客无不对慕容寒山露出敌意的眼光,慕容寒山也不去搭理他们,反而柔声对老者说道:“请坐请坐,一会酒菜送上来,有年人可以好好吃上一顿。” 老头也不客气,大刺刺地坐在慕容寒山对面,拿起筷子,对着慕容寒山吃了一半的牛肉风卷残云般吃个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慕容寒山好心邀请他吃饭,倒像慕容寒山欠他什么似的。 旁边桌子上的一名食客企图过来赶走老头,被同桌之人拉住,并劝道:“算啦算啦,一些小事,千万别闹大了,何况咱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再喝一杯酒咱们就走不久行了。” 要起来打人的那名食客显然是请客做东道的主人,好心请了亲朋在此吃饭,因为老人身上古怪的酸臭之味,让他们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只得匆匆吃着,想要尽早离去。 老头年纪不小,牙口倒好,店小二送上新菜之前,慕容寒山用来下酒的小菜已经被他吃光,店小二撤下空碟子,将新菜摆上桌,老头又如饿狼扑食般吃了起来,边吃还边问要走开的店小二:“你们店中难道没有清蒸鲈鱼,香葱爆炒鸡舌么?这两味菜都是我平常吃惯了的。” 店小二说道:“有是有,只不过价钱很高,不知道这位客官……”店小二见惯了客人,早就猜到慕容寒山是一番好心,请老头过来吃饭,想不到老头口气还不小,慕容寒山为他多要了四个菜,他还不感到满足,不知道慕容寒山还会不会再为他点下这两道菜,因此眼睛望着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欣然道:“既然是老人吃惯了的,你就去让厨子整治,饭钱一律算在我身上便了。” 那老头闻言也并没有露出对慕容寒山有何感激之语,反而催促店小二:“听到了没有?别愣着了,赶快去做。” 店小二都为慕容寒山鸣不平,心道既然有这样的冤大头,又有这样不要脸的老头,两人能够凑在一起,那也真是离奇,这两道菜,酒楼的利润也是不少,他唱着菜名,去让厨子整治去了。 酒楼上的食客见到这等怪事,吃饭的同时不免都看着两人,众人纷纷议论,若非亲眼所见,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 灾荒之年,人们比往日显得更加无情,以防那些逃荒的人,因为饿怕了而做出损害他们利益的事,像慕容寒山这么大方的,请一位老头吃酒楼中最贵的两道菜的事,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说了。 就连因为老头身上味道难闻,吃饭吃得难以下咽的旁边的一桌食客,也对慕容寒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对慕容寒山收留老头在这里吃饭本就感到不满,见到慕容寒山出手阔绰,竟不加掩饰地议论他是冤大头。 别说他们故意大声说出,让慕容寒山能够听到,以慕容寒山的功力,就算他们压低声音小声议论,慕容寒山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慕容寒山涵养甚好,充耳不闻。 老头将桌上新上的菜也吃了大半,似乎这才有了些力气说话,他对旁边一桌人说道:“世风日下,你们这些兔崽子不请老子吃饭也就算了,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们的爹娘难道没有告诉你们该如何跟老人说话吗?” 旁边桌上身为请客之人的汉子闻言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对老头骂道:“他妈的,你瞧你一身难闻的味,除了让老子倒胃口外,还影响了老子客人的食欲,竟然还敢骂我们兔崽子?我看你才是个老不死的……” 老头闻言勃然大怒,不过他似乎不会什么武艺,听到此人的喝骂,张口就是一口浓痰,吐在了这人的饭桌上。 这么一来,就连慕容寒山都感到老头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些。 第二十章 无理要求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原本还要劝主人不要闹事的客人此刻也因为老头的过分举动而一同站起喝骂。 反观老头子,正因为激起他们的愤然而感到得意。 对方饭桌上多了老头的痰,几人是再也吃不下去,站起身来,撸起袖子,看样子是准备对老头饱以老拳了。 慕容寒山正准备站起来将这些人打发走,他忽然心中一动,想看看自己偿若不出手,老头如何对付这些人,因此便没有站起身来。 一名大汉伸手去拍老头的肩膀,同时口中喝骂:“你这老贼,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隐忍到现在,你竟然……哎呦!” 这声哎呦来得非常古怪,大汉的手刚刚拍到老头肩上,就像被蛇咬了般立刻缩了回去,其他人见状,连忙去看那壮汉的手,只见他手心中已经起了几个水泡,而且红肿不堪。 慕容寒山心道,这老头貌不惊人,既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得罪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只不过他的肩头会有什么古怪,能让这壮汉手心像是受到灼伤一般?若说他武功惊人,纯以内力伤人却又不像,而老头的肩膀又没有什么异样,不像传了软猬甲一类的护身宝衣,难道是他的肩膀上放了什么毒药不成? 一般人就算用毒,也不过是将毒药涂抹在兵器上,甚至有的人指甲上也带着毒,使出鹰抓功或者龙抓手的时候便能以之伤人,并不算什么稀奇之事,可是若将毒药涂抹在衣服上,那就罕见罕闻了。 见到壮汉痛得龇牙咧嘴,老头反而笑道:“我让你们不尊重老人,报应来了吧?” 另一人悲愤交集,眼看老人身上碰不得,此人操起一条长凳,兜头盖脸地向老头头上砸去,此人挥动长凳犹如挥动稻草,并非是此人武功了得,而是此人天生力气比较大。 这老头看来也不像有武功的样子,不过他临敌毫不慌乱,见到此人举起凳子,他一振身上的衣服,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之味传开,那大汉举着凳子,仿佛忽然间没有了力气,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酒楼上的人无不哗然,很多人都认定老头身有邪术。 唯有慕容寒山闻到这股味道,明白老头是用毒的行家,他果然将毒药涂抹在衣服上,靠着这一振之力,毒物散开,那企图用凳子打他的人中了毒后,便倒在了地上。 就连慕容寒山都感到微微有些头晕,他连忙一振内力,将毒气排除体外,这一桌食客,一人手心中毒,一人中毒昏迷,其他的人远远地站着,看老头的眼神如看妖魔鬼怪。 店小二此时端着两盘菜上来,正是一盘清蒸鲈鱼,一盘爆炒鸡舌,店小二见到楼上变成这副模样,也跟着瞧得呆住了。 老头对食客同桌的伙伴说道:“你们这位不尊重老人的人,手上中的是腐蚀粉,偿若不及时解救,这只手便算是废了,这位倒在地上的朋友,如果不服食解药,醒来就会变成傻子,你们得罪了我,只需给我磕头赔罪,我便出手搭救他们,偿若不依言而行,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这几人面面相觑,那手上起了水泡的壮汉手心果然已经开始腐烂,痛得他满头大汗,初春天气还有些寒冷,大汉头上的汗自然是冷汗了,他坚持没多久,便对老头说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对老人家出言不逊,请老人家帮我们解毒,我们此后再也不敢不尊重老人了。” 老头微微一笑,看着其他人道:“你们呢?” 其他人被迫无奈,只能隔远向老头致歉。 老头摆够了架子,终于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解药,为两人解了毒,受伤腐烂受伤的汉子被撒上解药后,果然药到毒解,不再这么疼痛,只不过手心所受的伤还要几日才能痊愈,那昏倒在地的人,老头在他鼻子下弹了一弹解药粉末,此人也悠悠醒转,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倒的,更不知自己如何醒来的,他一见到老头,登时想起一切,还要动手,被其他人拉着,赶紧离开了这里。 其他食客见老头周身是毒,哪里还敢在楼上待着?无不争着抢着向楼下冲去,不片晌,楼上便只剩下慕容寒山、老头以及店小二三人。 老头对店小二说道:“你端着两个盘子难道也不嫌累么?赶紧上菜啊。” 店小二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将菜摆上了桌,然后急匆匆地离去。 慕容寒山对江湖上用毒之人没有什么好感,他认为武功一道,就应该是纯粹的将武功练到家,偿若需要用毒来辅佐伤人,那只能说明此人武功低微,不值一哂,而这老头看起来更是丝毫不会武功的那种,全靠以毒伤人,更不为慕容寒山所喜,慕容寒山道:“菜已上齐,我先告辞,这桌菜的账我来结,咱们后会有期。” 老头边吃着鲈鱼,边斜着眼睛看着慕容寒山道:“你对我很好,我又不会毒你,你干什么这么怕我?” 慕容寒山道:“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并非是我怕了你。” 老头说道:“我虽然不会武功,却也算得上是武林中人,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慕容寒山么?” 老头一语叫破慕容寒山的身份,慕容寒山心中一惊,难道这老头是针对自己而来?他问道:“你知道我是慕容寒山,我却还不知阁下的姓名。” 老头说道:“我姓方,名叫方春寒,有个不太雅观的绰号叫做老毒物。”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他没有听过方春寒的名头,所以久仰二字也省了。 方春寒道:“我听说你在找一名叫做胡连开的人,不知是也不是。”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不错,不知你从何人口中听说的?” 方春寒说道:“自然是丐帮的那群叫花子,我当时还在奇怪,谁会去找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想不到竟然是你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喟然不语,不知这老头提起此事是和目的,难道他竟会知道胡连开的下落? 方春寒看出慕容寒山的疑惑,他夹了一筷子鸡舌送入口中,对慕容寒山道:“我老毒物并非孤家寡人,而是七味门中的人,我奉掌门之命,在世间寻觅良才美质的门人,你知道我们用毒之人,最高境界就是心中无情,行事自然是越毒越好,听到胡连开的所作所为,正合我们门下收纳弟子的要求,因此老毒物我恳请慕容小兄能够高抬贵手,给老夫一个面子,不再追究他的事如何?” 慕容寒山千想万想,怎都想不到这老头的目的竟是为了这个,他恨极了胡连开,自然不会为了方春寒的三言两语就打消对付他的念头,他冷笑道:“我要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方春寒说道:“那你就是刻意于我们七味门为敌了。” 慕容寒山怎会被他吓到?他淡淡地说道:“你说为敌便为敌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走了,你们若是不满我慕容寒山,随时都可以再来找我。” 说罢,慕容寒山再不理会方春寒,向楼下走去。 方春寒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我吃了你的饭,也不好向你出手,只不过我们门下其他人我可就管不住了……” 慕容寒山还是依言结了账,他的心中充满愤怒,别说是名不见经传的什么七味门,就算昔年搅得江湖不得安宁的黑雾教以及五毒门,他也不放在心上,只不过这些人对自己的轻视,好像他慕容寒山已经垂垂老矣。 西行之举,变得更是必然,可是胡连开不死,他又不能坦然上路,找到胡连开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慕容寒山离开无为酒家,走了没多远,就在街角看到一位懒洋洋的在晒着太阳的丐帮弟子,慕容寒山上前搭讪,这名丐帮弟子听到他的身份,立刻站起身来,对慕容寒山说道:“我们都听说了剑神在找胡连开的事,最迟今晚就能有个结果,剑神若是没有别的事,不如到我们分堂一叙。” 慕容寒山想不到丐帮弟子这么着紧他的事,他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丐帮弟子兴奋地说道:“剑神大驾光临,有什么好打扰的?小人杨明亮为剑神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位于距离城门不远的丐帮无为分堂。 来到分堂外,杨明亮就察觉有些不对劲,平时丐帮分堂外总有两人值守,如今值守之人不见了,而且分堂中一团死寂,和平时里面传来的热闹不同。 杨明亮大声喊着:“赵武,李本来,你们去哪儿了?” 一边喊着,杨明亮一边走进了分堂中。 丐帮分堂乃是一座破落的院子,慕容寒山随他进去,也跟着发觉不对劲的地方,分堂中一个人也无,杨明亮声音都有些发抖,他推开堂屋的门,准备进去看看,慕容寒山忽然一把将他拉开,接着剑光一闪,一条毒蛇断成两截掉到了地上,蛇头兀自还在扭动。 慕容寒山问道:“这可是你们自己养的蛇?” 不少丐帮弟子都有养蛇的癖好,既能以之乞讨,又能作为防身利器。 杨明亮摇了摇头:“这是条剧毒的黑斑蛇,不是我们分堂弟子所养。” 第二十一章 事有反常 那断为两截的黑斑蛇蛇头狰狞,似乎还要暴起伤人,被杨明亮搬起石头给砸成了肉泥,接着他进了屋子,看到屋内家具凌乱,显然发生过打斗之事。 杨明亮见到眼前的场景,对慕容寒山道:“不好,守在分堂中的弟子定然遭到了不测。” 慕容寒山沉声问道:“分堂中有多少留守的弟子?” 杨明亮说道:“除了两名在门外值守的,院子里一般都有五六名弟子,我们都是轮流留在分堂中的……” 慕容寒山又问道:“从你离开分堂上街之后,到现在有多久了?” 杨明亮说道:“我们起得晚,一般都是太阳出来之后才起的床,大家有的吃些冷馒头,喝完冷水,然后陆陆续续地上街,我随着大伙一起出来,现在过了晌午,总有两三个时辰了。” 慕容寒山看着屋内凌乱的场景沉思了一会,又问道:“你们丐帮分堂近些日子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什么帮派?” 杨明亮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大家都知道,平日里其他门派的弟子见到我们也都客客气气的,最近一段时间更没有和谁起过纠纷,更何况我帮弟子打斗习惯了忍气吞声,只要不是涉及到帮派名声的,就算别人侮辱我们几句,我们也绝不会还口,更不会和人动手了,汪帮主接管本帮一来,帮规比以前更严,大伙都没有这个胆子违反帮规。”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他再没什么好问的了,现在刚过晌午不久,春风和日,丐帮弟子全都在外面乞讨,会是谁忽然对丐帮实施偷袭的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通过对这间屋子的查看,慕容寒山在墙上发现几处凹痕,看来是打斗之际留下来的痕迹,不是长兵器就是袖箭一类的大暗器所留下来的。 屋顶的瓦片有一块地方是新留下来的破损的印记,看来偷袭这里的人,有人是从后墙上了房,从上向下袭击的,看来分堂外有人值守之事还是对的,否则来人大可以从前门进入,没必要爬高窜低的。 慕容寒山能够想象得出,对付丐帮的人从屋顶来袭,打了丐帮弟子一个措手不及,门外值守的赵武和李本来两人听到动静,进院子查看,来敌应当十分狡猾,说不定会假作不敌,然后进入屋子,引得丐帮弟子冲进堂屋,想要向他围攻,丐帮的莲花阵一旦结起来,七八个人也能形成很大的威力。 可是偿若是在屋内,阵法就未必能够施展得开。 而此人故意陷入屋中困境,实则是想将丐帮弟子聚而歼之,以防有人逃脱,出去通风报信,找来更多的丐帮弟子做帮手,但令慕容寒山思之不解的是,屋内虽然桌椅翻到,墙上还有兵器碰撞的痕迹,可是屋内却全然看不出血迹,难道这些人都被此人打倒制服,却不令人出血受伤? 如果是一个人做到的话,那么此人的武功委实可畏可怖。 除了这间堂屋外,其他的屋子也都正常,再没有打斗的痕迹,杨明亮说道:“我们丐帮分堂位置偏僻,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就算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人看到这里发生过什么也问不到。” 慕容寒山走出丐帮分堂看了看,分堂的院落十分破旧,屋顶还破了几处,屋墙到处破损,冬日肯定四处漏风,墙体也有些歪了,丐帮弟子用树干在外面撑着,勉强能够住人。 杨明亮见他走出了院子,仅仅跟在他身后,仿佛只有跟着他才能感到踏实些,他心中十分慌乱,不知道留守的弟子现在生死如何,更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分堂的破旧院子后面是一片柳树林,稀稀疏疏歪歪斜斜的柳树中间还有几个隆起的分头,杨明亮对慕容寒山说道:“这些坟头早就有了,就是因为这里有不少坟头,普通人都觉得晦气,所以就算路过此地,一般也都绕着走。” 慕容寒山看了一会柳林,忽然展开身形,向林中窜去,他来到林中的一块地方,抬头盯着一棵柳树看,接着又去了另一个柳树前,如此这般,最后来到一块平坦的草地上。 杨明亮不知道他此举何意,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可是他连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 慕容寒山指着这块草地说道:“这块草地的泥土颜色和其他地方不同,你将这里扒开一些土来。” 杨明亮心中一沉,蹲下来三手两手就扒开一大块土出来,他看不出这里的泥土有什么异样,而且有草生长着,总不能在底下埋着…… 丐帮弟子不怕污秽,挖了一会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慕容寒山见到他挖出来的土,眼睛里的神色变得更为坚定,杨明亮见慕容寒山没有喊停,他便又挖了一会,终于,他挖到一个木盒,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 慕容寒山说道:“这里的草的草根都是断的,说明草是从其他地方挖来铺上去的,你将木盒拿上来看看。” 这个木盒周围的土质十分松软,很容易就将木盒拿出来,杨明亮拂去木盒上的泥土,看得出这个木盒是用楠木做成,所以埋在土中很久也不会腐朽,这就是为何人选择棺材的材质时,喜欢用楠木的原因。 木盒上用小篆写着几个字,除此之外,这个木盒四周还挖着不少窟窿,不知用来做什么,杨明亮不认得上面的小篆,递给慕容寒山,慕容寒山一看上面的字,脸色跟着变了,他将木盒放在地上,用剑将木盒的盖子挑开。 杨明亮不知道慕容寒山如此小心翼翼的是在担心什么,等到木盒的盖子打开后,杨明亮探头一看,吓得一个机灵,而且显得十分惊慌,又十分气愤。 原来木盒中装着一只腐烂的人手,只有人手也不至于让杨明亮怕成这样,在人手的周围趴伏着几条色彩斑斓的巨大蜈蚣,每条蜈蚣都近乎有一尺长,无数的千足让人一看之下便感到头皮发麻,显然埋下这木盒的人,目的就是为了引诱蜈蚣进来,木盒上的孔洞比蜈蚣还小,杨明亮断定蜈蚣游进来的时候还小,只不过是在里面吃了人手之后才长大的,这几条蜈蚣因为木盒陡然掀开,忽然变得明亮,蜈蚣在木盒里来回游走,却始终逃不出木盒的范围。 杨明亮问道:“究竟是谁在这里埋的盒子?” 慕容寒山说道:“我看八成是七味门的人。” 杨明亮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慕容寒山指着旁边一棵柳树上的树干说道:“你看,这棵柳树上的足印,我就是顺着足印找到这里的,能够在树干之间来回疾驰,此人的轻功当十分高明,而且此举就是不想留下脚印,让人发觉他来过这里,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让他不走这走,偏偏高来高去,我就想不明白了。” 杨明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是这和七味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寒山说道:“今日我在酒楼中见过七味门中的高手,他劝我不要再去找胡连开,因为胡连开的恶毒在他们眼中反而是良才美质,他们要收胡连开为徒,我自然不会受到他们的威胁,也没有放在心上,你还记得你刚才一进屋就扑出来的毒蛇么?那条毒蛇一定也是他们留下的,绝非偶然,而在这里埋下木盒,引诱这种毒物进来的,我想不到别人,只能是他。” 杨明亮说道:“八成就是他们,这种引毒物入笼的法门,一般人绝对不知道,除非是黑雾教,七味门等这种专以下毒为主的教派才能干得出来,黑雾教远在云贵一带,而且实力大不如从前,其他的几个擅长用毒的门派也都远在外地,未曾收到他们过来的消息,我看我帮中留守分堂的那几名兄弟,多半就是他们掳走的。”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想不到自己去找胡连开算账,竟使得丐帮收到连累,他心中涌起强烈的歉意,他对杨明亮说道:“如果只是被他们掳走的,我一定会将人救出,偿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拿七味门的门人弟子来算账。” 杨明亮越看木盒里的蜈蚣越感到恶心,他堆起柴火,将木盒烧了,里面的蜈蚣自然也是一并烧死了。 火光中的黑烟中竟带着一丝甜味,慕容寒山赶紧拉开杨明亮道:“屏住呼吸,烟中有毒。” 两人离开木盒远远的,看到旁边的柳树受到烟火的熏制,也立刻变得枯萎起来。 杨明亮看得咋舌:“好家伙,这是什么蜈蚣,竟身负如此剧毒,烧出来的烟都这么毒,偿若被咬伤一口,那还得了?” 慕容寒山沉声说道:“偿若不是剧毒之物,又怎会引得他们来到这里大费周章地捕捉?我看这里因为坟地较多,再加上又出于柳树树荫下,常年积聚阴气,才能滋生出这种毒物,嘿,我明白了。” 杨明亮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慕容寒山说道:“人身上有阳气,此人偿若走着过来,阳气所到之处,这种毒物多半会躲避开来,而不会上当,所以他要高来高去,而木盒中用的人手,也是吸引蜈蚣前来的诱饵,因为手从人身上砍下,对蜈蚣来说就成了难以抵御的诱惑,他们以人肉为食,非但长得肥美,而且毒性更增。” 杨明亮听得头皮发麻,说道:“你别再说了,再说我就要吐了。” 慕容寒山四周又看了看,不见什么异样,便对杨明亮说道:“先回去,你去通知丐帮其他弟子回来,问问他们可曾见到什么反常的事情。” 杨明亮问道:“什么反常的事?” 慕容寒山说道:“丐帮分堂中七八名丐帮弟子就算被他们制服,又怎么将人带走才能掩人耳目?首先的工具就是马车,但一架马车又装不下这么多人,许多马车一起出动,又不是去拉货,又不是办喜事或者丧失,多半就很反常。” 杨明亮说道:“不错,我让他们去打听一下。” 第二十二章 死人为信 慕容寒山一个人坐在分堂中等候,杨明亮出去喊人,等候之际,慕容寒山将那条剧毒的黑斑蛇给埋了起来,这条蛇看起来毒性很强,若是不小心被蛇体内的刺给刺上,也容易要人性命。 埋好了死蛇后,慕容寒山回到堂屋查看,这间屋子就是丐帮弟子和来敌打斗的场所,慕容寒山细细查看,想从中寻找出一些线索。 屋内桌椅倒翻,显然打斗十分激烈,慕容寒山逐一分辨,看出相斗的几人大都空着手,只有三个人手持兵器,两人用剑,一人用刀,说不定打斗来得仓促,丐帮弟子来不及去取趁手的兵器,而用了板凳,条凳等物也不好说,只不过倒翻的桌椅都没有破损,看不出什么来。 慕容寒山出了屋子,然后轻轻纵身上了房顶,房顶的瓦面处留下了极浅的脚印,而且只是前脚掌的脚印,显然来人蹑手蹑脚的过来,与此同时,慕容寒山发现,来懂屋顶过来的只有一个人,若有同伙,定然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然而其他地方却没有什么发现,看来出手袭击丐帮弟子的,多半是一人所为,然而要运走被制服的丐帮弟子,外面非要有人接应不可。 从屋顶过来的人乃是从后院上的房,慕容寒山顺着来人的脚印反追踪过去,后院除了堆积一些杂物,就只有一间臭气熏天的茅厕。 来人偿若武功高强到能够让慕容寒山钦佩的,自然不会躲在群丐所用的臭气熏天的茅厕中,慕容寒山翻过后院倒塌了一半的围墙来到后面,后面就是那柳树林和坟地,线索就此中断。 慕容寒山没有从院墙反过来,而是绕过丐帮分堂来到前门,远处已经有一群丐帮弟子向这边赶来,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已经从杨明亮口中得知分堂出了事,慕容寒山且不去管他们,而是查看附近的地面。 春季湿气比较重,地上泥土不像夏天那样容易变成尘泥,慕容寒山看到路上有两道车辙印,只不过车辙印看不出来新旧,偿若这些人要掳走丐帮弟子用以要挟什么事,诚如他所猜测的,必须要用马车才行。 十多名丐帮弟子走近来向慕容寒山行礼,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进去再说吧。” 进了分堂,一位看起来颇有气度的中年乞丐自我介绍:“我是丐帮分堂的堂主范四海,见过剑神慕容先生。”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好说,这里的事你也听杨明亮说了吧?” 范四海点了点头:“据他所言,慕容先生推测这是七味门下的手?” 慕容寒山道:“多半如此,不知道你们丐帮和七味门有没有结下什么仇怨?” 范四海摇了摇头:“我们丐帮和这种使毒的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你们,那么他们就是冲着我慕容寒山来的,只不过你们因为帮我寻找胡连开而受到牵连罢了。” 范四海说道:“我们是帮你找了胡连开,可是事关他们七味门什么事?” 慕容寒山心中一动,他说道:“此事十分古怪,我也在纳闷,他们所说的理由十分荒唐,什么心肠歹毒之人若要下毒害人更为容易,所以他们打算收胡连开为徒,让我不再去找胡连开的麻烦,我自然拒绝了他们,若说他们因此大张旗鼓地拿你们丐帮开刀,又不免有些强词夺理,甚至说不过去。” 范四海说道:“这理由的确牵强,他们又不认得胡连开,又何必为了他而得罪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帮派?我想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慕容寒山说道:“不错,只不过咱们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罢了,现在也没有功夫去考虑这些,首要的目的,就是将被掳走的弟子给找回来。”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有数十名丐帮弟子赶了过来,他们都听说了分堂出了事,所以放下手头的事纷纷赶回来,如此一来,他们帮慕容寒山去找胡连开的事也不免耽搁了。 范四海和弟子寻思最近并没有得罪什么人,更别说七味门这种毒门,慕容寒山问他们今日可曾看到过由分堂方向开过去的马车,一众丐帮弟子都摇头表示并没有看到什么古怪的马车。 慕容寒山寻思,偿若带走丐帮弟子的是两架马车或者三架马车,只要他们分开走,也就不会引人注目,同时丐帮分堂距离城门很近,更有可能这些马车载着丐帮弟子出了城。 几人正在商量如何寻找这些丐帮弟子的时候,一名丐帮弟子从外面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脸色发紫,一看便知是中了什么古怪的毒,寻常人不可能有这种脸色,更不可能脸上紫胀成这样,人还能活着。 范四海一见之下,惊呼道:“赵武?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赵武来到范四海身前丈许处,张开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似乎便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范四海正要过去将他扶起,被慕容寒山拦住:“等一下,小心他身上有毒。” 范四海愕然住手,慕容寒山双臂一振,将身上的外衣震破,用衣服小心翼翼地裹住双臂,然后将赵武抱进了屋中,放在床上,然后他又将赵武的衣服撕开,拿到院子里让丐帮弟子烧了,他这才回到屋内,去查看赵武的伤势。 丐帮弟子见到就连慕容寒山都如此谨慎,纷纷议论七味门所用之毒究竟有多古怪。 慕容寒山拿起赵武的手,发现他的双手也都变成了紫色,他让丐帮弟子拿来一个破盆,盆里垫着土,然后刺破赵武的指尖,一股紫色的血激将出来,慕容寒山早有准备,让血流入土盆,范四海见到慕容寒山是在给赵武解毒,心中佩服他的镇定。 一般中了毒的人都流于表面,只要将伤口中的毒血放尽,等到流出鲜红的血时,这毒就算没有解药,也会变得轻的多,可是慕容寒山帮赵武放了会血,流出来的始终是紫色的血,慕容寒山无奈,只能现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问范四海:“这里可有什么解毒的药物?” 范四海摇了摇头,慕容寒山说道:“你们先找个大夫过来瞧瞧,再让人去抓些解毒的草药,回来给他吃吃看。”范四海闻言忙传令让弟子去办。 这时候杨明亮又带了数十名丐帮弟子赶来,看到躺在屋中昏迷不醒的赵武,问道:“他怎么了?” 慕容寒山道:“中了毒,对了,你们这些人可曾看到过反常之事?” 杨明亮摇了摇头:“我问过他们了,无为城中今日并没有什么反常的马车出现,我猜测他们已经出了城,究竟是他们放了赵武回来的,还是赵武自己逃回来的呢?” 慕容寒山说道:“他们敢得罪丐帮,又怎会让人偷偷地溜回来告密?多半是他们放回来的。” 说到这里,慕容寒山和范四海两人对望一眼,慕容寒山在赵武身上翻找,如果赵武是他们放回来的,那么他们就是为了让赵武带回什么信息,不会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样放了赵武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信虽然没有找到,却在赵武的后背上有所发现,原来敌人是以赵武的后背为信纸,用毒指做笔,在赵武身后留下了十几个字:帮主有罪,弟子承担,若不认错,一天杀一人。 看到信的意思,那是汪九成得罪了他们,现在他们找不到汪九成甚至不敢直接去找汪九成,便拿丐帮弟子撒气,并不是因为胡连开的缘故。 不仅丐帮弟子见到这十几个字人人气愤,就连慕容寒山也是火发,这个什么七味门,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的,不但得罪了慕容寒山,就连丐帮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难道他们就不怕死么? 慕容寒山问道:“汪帮主此刻侠踪何处,可有音信?” 范四海摇了摇头:“帮主想来如同闲云野鹤一般云游四海,就算帮主曾出手惩戒过他们门下的人,一般也都会留有余地,绝不会赶尽杀绝,但寻常受到帮主教训过的人,还没有事后敢来丐帮找回场子的。” 慕容寒山感到这中间甚是蹊跷,只不过事情仿佛在云里雾里,他摸不到半点头绪,因为不知道敌人的来意,所以感到十分窝火。 就在众人感到愤然之时,躺在床上的赵武忽然呻吟起来,慕容寒山伸手一摸他的身子,感到他全身发烫,比之最厉害的发烧还要厉害,已经超出了人能承受的极限。 慕容寒山拉过赵武的手,准备用内力帮他抵御中毒之后的伤痛,就在这时,赵武大喝一声,人躺在床上忽然全身向上弹起,等到他再落回床上后,已经气绝毙命。 范四海心中悲痛,向弟子们喊道:“郎中呢?大夫呢?让你们去找的解毒药呢?” 身为堂主,范四海平时从不对弟子这么说话,只不过赵武死在他眼前,他心中既悲且怒,说话便如同疯了一般,门外的弟子匆匆赶来,提着几包草药,等他看到床上的赵武已经没了呼吸,草药也都落在地上。 看来赵武在丐帮分堂中很有人缘,很多丐帮弟子都放声大哭,一时丐帮内外,哭声一片。 第二十三章 再起变故 郎中过来的时候,看到病人已经死了,连忙匆匆离去,带他过来的丐帮弟子不免也跟着大哭一场。 草草安排了赵武的后事,针对其他被掳走的丐帮弟子该如何搭救,便成了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 慕容寒山说道:“从赵武身后的字来看,汪帮主应当做了什么让他们感到威胁的事,所以他们才这么做,至于什么要收胡连开为徒之事,多半之事幌子。” 范四海心中即伤且痛,他对慕容寒山说道:“我们心中悲戚,眼前只能由慕容先生为我们做主,我已经飞鸽传书各处分堂,打听帮主的下落。” 慕容寒山点头道:“这个自然,咱们分堂帮中的弟子有多少人?” 范四海道:“无为分堂这边的弟子共有四百多人,不过有两百多人都在周围的县镇中,在无为城中的有一百七十三人,去掉被捉走的人以及赵武八人,还有一百六十五人。” 慕容寒山道:“这一百六十五人,留下四十五人留守分堂,其余一百二十人分为八队,分别往东南西北以及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去寻找线索。” 范四海说道:“分堂中何用留下这么多人?让这些人也都参与寻人便是。” 慕容寒山说道:“以防分堂在遭受袭击,咱们可承受不了第二次的打击了。” 范四海叹道:“世道将要变天了,往年我们丐帮何曾这么窝囊过,这次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欺上头来,真不知他们仰仗着谁的势头。” 慕容寒山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猛地一动,他问道:“咱们丐帮和繁昌的温古逸可有什么交情往来?” 范四海说道:“温古逸率领义军起事,帮助的都是穷苦百姓,和我们丐帮宗旨相同,因此也曾帮他们出过一些力。” 慕容寒山问道:“出过一些力指的是什么?” 范四海道:“帮他们筹集过军粮,也帮他们对付几个比较心狠手辣的朝廷官员,我们丐帮在其他地方也都是这么做的,也没有因此得罪过什么门派的人啊,慕容先生的意思是……难道说七味门背后又朝廷的支持?” 慕容寒山道:“我也说不清楚,因为七味门留下的信中意思,是汪帮主得罪了他们,未必就是因为这些,趁离天黑还有些日子,赶紧让弟子们去寻找线索吧,酉时前偿若没有什么消息,也要让他们赶回来。” 范四海道:“我这就去安排。” 慕容寒山站在丐帮这座破落的院子里,看着东方有一股乌云在逐渐向西移来。 要落雨了。 春天的雨下不大,但却缠缠绵绵,一下就能下上好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刚刚去世的奴仆老周,他不记得自己曾因他的老去而悲伤过,他应该感到悲伤的。 然而他却没有,他一声沉迷于剑,心智早就练得比钢还硬。 但现在怎么又无端地想起了他呢?老周在他还未出生时就开始时候他的父亲,记得那时候老周还有个婆娘,也住在他家,父亲还在世时,老周同他的婆娘就一起住在他的家中。 多年以后,老周的婆娘过世,慕容天垂病死,慕容寒山对家中再无情感,便将祖宅买了,亲自督工建造了万剑山庄,万剑山庄中的磨剑堂,洗剑池,照剑斋,挂剑亭,练剑场等处都是他亲自设计的,老周那时跟着他忙前跑后,实在出了不少力。 慕容寒山自认为没有薄待他,老周的亲人朋友都因为老周的接济而过得很好,所以他才能一个人在万剑山庄住这么久。 其实在老周去世前的两三年间,老周就已经得了病,不怎么能够侍候慕容寒山的生活,慕容寒山甚至兴起了再找个仆人一起侍候他和老周的。 不过这个提议被老周拒绝,他说道:“我一辈子侍候别人,享不了别人侍候我的日子,那会让我折寿的。”之后老周便勉力买菜做饭,只不过洗衣扫地一类的活,慕容寒山不再让他操持。 对慕容寒山来说,很难再找出一个和他生活了这么久的人,可以说老周就是他的亲人。 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慕容寒山离开家之后,他甚至想过,是否因为老周不在了,他在想着离开万剑山庄呢?当然不是。慕容寒山又怎会是一个让奴仆影响自己的人? 可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慕容寒山常常使出孑然一人的孤独感,丐帮弟子一起出动,范四海甚至亲自带人去搜集线索,丐帮弟子以分堂为中心,向四周查探,其中两路人马直接出了城。 随着阴云逐步遮瞒整个天空,雨却还没落下的时候,慕容寒山跟丐帮弟子打个招呼,离开了丐帮分堂,只说自己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丐帮弟子自然不敢过问他的去向,却拿了一把破损了的雨伞给他道:“说不定能用得上。” 慕容寒山道谢接过。 走在无为城萧索的街道上,慕容寒山完全想不出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觉得留在分堂中感到气闷,丐帮弟子虽然将他看得极重,可是他却依旧觉得自己空虚,有时候也会问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自己真的在乎胡连开的生死,非要杀了他报仇不可么? 杀了他,那可怜的母子三人也活转不过来了。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似乎想赶在下雨前回到家,和慕容寒山踟躇而行的淡然截然相反,慕容寒山忽然有些渴望伊琳娜的出现,自己好能跟她说些什么,关于北斗先生的事也好,关于魔音教的事也好,总好过周围都是陌生人。 周围也不全然都是陌生人,慕容寒山很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萎靡的情绪为之一振,原来这人就是他在无为酒家遇到的浑身发散着酸臭味的方春寒! 慕容寒山哪里还会犹豫,直接上去喊住了他。 方春寒显然也在找他,慕容寒山还没说话,方春寒便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慕容寒山四周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还是跟着他向前走着。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了沿途寻找线索的丐帮弟子,慕容寒山也没有和丐帮人打招呼,再经过一片七拐八折的老巷子,最后来到一座院子的门前停下,方春寒拿出钥匙将门打开,慕容寒山也不惧院子里会有人埋伏他,他随后跟了进去。 天空中的乌云已经布满天空,天色昏暗起来,小雨终于淅淅沥沥地洒下。 慕容寒山见这座院子是个三合院,在院子东北西三处各有两间房子,方春寒带着慕容寒山来到房子前的屋檐下,还没等慕容寒山向他问话,方春寒却做出了一个让慕容寒山感到惊讶的举动,方春寒竟忽然向慕容寒山跪了下来。 丐帮弟子的失踪以及被杀,慕容寒山认定此事和七味门定然脱不了干系,而且假托要收胡连开为弟子也是为了掩饰一些事情,如今慕容寒山正诧异这个小小的门派有何胆量向慕容寒山和丐帮同时发出挑战,却遇到了方春寒给他下跪,难道他要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道歉? 慕容寒山冷冷地说道:“不敢当,方春寒,你准备耍什么花样?” 果然慕容寒山所料不错,只听方春寒说道:“今日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剑神,还望剑神恕罪。” 慕容寒山说道:“好说,难道你们不收胡连开为徒了?” 方春寒虽然再跪着,脸上仍旧露出尴尬之色:“一句戏言,还请剑神原谅,偿若我们找到了胡连开,一定会将他交给剑神,任由剑神处置……” 慕容寒山说道:“不知你是诚心给我道歉,还是有什么企图?”他心中想到,偿若方春寒是真心道歉,那么被掳走的丐帮弟子性命应当无碍,只不过赵武的死,总要有人为之负责才是。 方春寒说道:“自然是诚心向剑神道歉了,我方春寒一把年纪就活在狗身上了,回去之后我将此事告诉了掌门,掌门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不该得罪于你,那是在自讨苦吃。” 慕容寒山冷哼了一声问道:“然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心下不禁起了疑心,既然此人前来道歉,为何绝口不提被掳走的丐帮弟子的事? 方春寒说道:“七味门在江湖中声名不显,我这么做,原本是想为门派立威,哪想到会弄巧成拙。” 慕容寒山说道:“这件事我暂时先不给你算,可是人什么时候放?” 方春寒说道:“我就是为了这句话来的,敢问剑神,人什么时候放?” 慕容寒山听他问得古怪,愕然道:“什么意思?” 方春寒说道:“老头得罪了剑神,罪名或者惩罚由我一身承担便是,还望剑神不要为难别人?” 慕容寒山越听越感到不对劲,他问道:“难为别人?那是什么意思?” 方春寒说道:“难道我们掌门的公子……不是被剑神给掳走的么?” 慕容寒山心中一凉,他连忙问道:“你是说……你们掌门的公子被人掳走?” 第二十四章 七毒七味 方春寒见慕容寒山神色不似作伪,人慢慢站起身来,声音中带着颤抖地问道:“难道……难道人不是被剑神让人把他掳走的?那又会是……”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今日丐帮分堂遭到袭击,有八名丐帮弟子被掳走,可是你们七味门所为?” 方春寒怔了怔,问道:“丐帮分堂受到袭击?什么人这么大胆?” 听了方春寒的话,慕容寒山的心更是沉了下去,他分辨出方春寒没有在撒谎,可是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言语中已经露出毫不知情之意。 方春寒见了慕容寒山的神色,猜出了大半:“你们难道疑心是我们七味门下的手?”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是否你几日外出,事情是由你们门下的人所为,而你却不知道?” 方春寒断然道:“不可能,袭击丐帮这种大事我要是还不知道有没有,我也不要在七味门以及江湖上混了,再说了,我们一个小小的七味门又怎能跟丐帮这种大帮派相抗衡?” 慕容寒山问道:“你们不敢?” 方春寒说道:“那是自然,若说丐帮是一头大象,我们七味门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蚂蚁怎敢去和大象相抗衡?那不是找死么?慕容剑神,我方春寒正想着如何光大门派,岂能不知得罪了丐帮便会有覆亡之祸?”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道:“然则丐帮数名弟子被人掳走,你们七味门也有重要的人被人掳走,到底是谁会做出这种事呢?” 方春寒想了想,问道:“剑神是如何怀疑到我们头上的?是因为我今日在酒楼上的狂妄么?”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他心中一动,向方春寒问道:“不知道你们七味门的毒药里可有一味毒蜈蚣?” 方春寒点了点头:“当然,蜈蚣之毒还是比较常用的毒药,而且容易寻找,每个用毒的门派都会用到,剑神为何这么问呢?” 慕容寒山见他的样子不像作伪,便说道:“我之所以会怀疑到你们头上,乃是因为……”说着他将今日在丐帮分堂后面的柳树林中找到了一个木盒,木盒中有着一只人手以及几条大蜈蚣的事说了,最后他问道,“不知你们采集毒蜈蚣是怎么做的?” 在慕容寒山说话之际,方春寒脸色数变,慕容寒山见状心中感到惊讶,忍不住问道:“难道这种捕捉蜈蚣的办法真是你们门下所为?” 方春寒连忙解释:“你别误会,这种捉蜈蚣的方法虽是我们门下所教,但本人可以保证,绝对不是我们门下中人所为。” 慕容寒山问道:“何以见得?” 方春寒道:“剑神可知道我们的门派为何叫做七味门?” 慕容寒山摇头表示不知。 方春寒说道:“我们门派的开宗立派之人原本是位赤脚郎中,因为用偏方治好了一个人的大病,此人便给了我派祖师爷一本名叫《阴阳开物》的书,上面有一套武功,教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叫做阳,还有一套对于七种毒物的详细描述,因为毒物可以杀人,便算是阴,故而这本书便叫做《阴阳开物》。” “祖师爷得了这本书后勤加习练,也舍弃了赤脚郎中的生涯,自创了七味门,原本叫做七毒门的,不过祖师爷觉得七毒太过霸道,便因为这几种毒物的不同味道而改成了七味门。” “你看我这糟老头子身上发着酸臭,那是因为我长期接触发酸的毒物,这种味道留在身上,洗也洗不掉了,而你刚才说的人手武功,便是我们七毒中的一种,属于甜味之毒,只不过会炼制这种毒药的,我们门中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掌门,还有一个远在广西,我自己自然知道不是我做的,掌门自从来到无为城后,便一直住在化外寺没有离去过,而广西的那位师兄,更绝无可能千里迢迢过来施法。” 慕容寒山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门下其他弟子习得了这种捕捉蜈蚣的方法,而在这里试探?” 方春寒摇了摇头:“绝不会。” 慕容寒山见他说得这么肯定,便没有再问,他问起别的:“你们掌门在化外寺?那他的公子是在何处被人掳走的?你又怎么认定是我做的?” 方春寒道:“不是你做的,我本来也没说是你动的手,我们掌门的公子嫌弃化外寺的素菜没有味道,便一个人出来吃饭,当时有六名七味门的弟子陪同,在寺外不远处的酒楼正在吃着,忽然冲过来两名穿着破烂的叫花子,其中一人将那六名弟子阻拦住,另一人点了掌门公子的穴道,然后背着他就跑,剩下的一人阻拦住六名弟子,等到那先一人走得远了,他才扬长而去,既是叫花子,武功又这么高的,我想肯定是丐帮弟子,我言语中得罪了你,而你又和丐帮关系交好,因此我们认定定然是你指使了丐帮弟子来跟我们为难……”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并无此事,而且丐帮分堂中出了事,也不会无端去做出这种事情来。” 方春寒说道:“偿若不是你和丐帮人所为,那就不好了。”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叫做不是我们所为就不好了?” 方春寒说道:“丐帮弟子在江湖上名声很好,帮规又严,偿若落在他们手中,最多会被痛打一顿,甚至羞辱一番,还不至于丢了性命,若是落在剑神手中,以剑神的孤傲,也不屑于杀他,所以我们只不过担心,却还不至于害怕,偿若那两人是假扮丐帮弟子来跟我们为难,便说明了他们不怀好意,公子也就凶多吉少了……” 慕容寒山问道:“是不是你们七味门得罪了什么人?” 方春寒摇了摇头:“我们来到无为后,门人弟子也都寄宿在化外寺,别说得罪什么人,就连外出办事都很少,唯一得罪的人便是剑神你,我们商量后,决定由我来向你赔罪,想来剑神会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们计较,哪知道,唉,是谁会跟我们为难呢?” 慕容寒山问道:“你们掌门贵姓?被掳走的那小子又叫什么名字?” 方春寒说道:“我们掌门姓宫,名叫宫本草,掌门的公子叫做宫天宝。” 慕容寒山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向丐帮下手的人让我们误认为是你们七味门的人,而向七味门下手的,又让你们误会了是丐帮的人,难道有人有意挑起丐帮和你们七味门之间的争斗?” 方春寒道:“可是我们七味门哪里会是丐帮这种大帮的对手?将我们和丐帮相提并论,那是在抬举我们了。” 慕容寒山说道:“你们一个七味门不够,偿若有十个七味门又如何?一百个七味门又如何?” 方春寒问道:“什么意思?” 慕容寒山道:“丐帮的无为分堂有你们七味门对付,其他分堂的丐帮弟子有其他门派对付,这么一来,一个再大的门派,也很快会走向没落。” 方春寒道:“你是说……”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只是推测他们的目的,对了,你们七味门既然有这处宅院,为何却全都借宿在化外寺的寺庙中呢?” 方春寒道:“化外寺的主持我们掌门乃是至交,所以我们七味门才会来无为。” 慕容寒山也不是真的关心他们住在哪里,他说道:“既然双方都是被人误导,看来丐帮此次却需要和你们七味门联手将在这中间弄鬼的人找出来。” 方春寒点了点头:“那宫天宝是我们掌门的心头肉,如今踪影全无,不知道他会担心成什么样,剑神,今日晌午之事,还望剑神能够既往不咎。”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这些小事,不值一提,只不过到底是谁在丐帮分堂后面用你们七味门的方法捕捉剧毒蜈蚣,你回去还要查一查,丐帮弟子在寻找他们的弟子时,偿若有了宫天宝的消息,我也会让人去化外寺通知你们一声。” 方春寒感激涕零地说道:“有劳剑神相助,希望天宝他能逢凶化吉……” 外面春雨果然下得十分绵密,虽然不大,却能让人感到十分持久,恐怕下到明天上午也不稀奇,慕容寒山撑起伞,对方春寒说道:“你们偿若有了丐帮弟子的消息,我希望你们也能知会我一声。” 方春寒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离开这个地方后,慕容寒山原路返回,又回到了丐帮分堂。 范四海已经回来了,回来的一百多名丐帮弟子都表示此行毫无收获。 慕容寒山问道:“前去寻找线索的弟子都回来了?” 范四海说道:“城内的人都回来了,城外还有三十人没有回来。” 慕容寒山道:“难道他们真的带人出了城?” 范四海道:“偿若出了城就难找了,慕容先生,你所要找的那名叫做胡连开的人,有了一些线索。” 慕容寒山尽管被丐帮和七味门的事搅得头昏脑涨,闻言还是不禁感到一振,他问道:“什么线索?” 范四海说道:“胡连开此人平日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又喜欢充气派,以前常常来无为的青楼潇洒,据常接待他的姑娘说到,胡连开曾吹嘘过,只有没钱的时候才去找她,有钱的时候就会去找如玉楼的如玉。” 慕容寒山问道:“这个如玉楼又在什么地方?难道不在无为?” 范四海道:“不在无为,在宁国府。” 第二十五章 润物无声 无为不过是个州,而宁国府是府,因此宁国府的青楼要比无为高档一些,胡连开有了钱,去了宁国府实属常理之中的事。 慕容寒山道:“唉,若非丐帮出了事,我定会道宁国府中寻他。” 范四海说道:“我们收到讯息,汪帮主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就不需慕容先生帮我们了。“ 慕容寒山问道:“他什么时候到?” 范四海道:“根据消息,最迟明天晚上。” 慕容寒山心道,多了一日一夜的时间,胡连开在宁国府也不能将银钱花光离去,偿若因为自己的离去,而使得暗中之人对丐帮下手,以至于害死许多丐帮弟子,自己总会觉得不安,心中愧疚,他说道:“我等他来之后再走也不迟。” 范四海道:“我们前去搜寻线索的弟子回来报道,既然城中见不到被捉走的弟子,那不稀奇,多半他们已经被送到了城外,可是就连七味门的人也都没有半点踪影,便让人觉得古怪。” 慕容寒山经他提醒,这才想起还没有告诉他方春寒的事,于是他原原本本地将在无为酒家请方春寒吃酒,因此产生矛盾,方才怀疑上的他,到刚才自己出去闲逛又遇到他,他向自己叩头赔罪乞求原谅,想让丐帮放了宫天宝等等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范四海。 范四海愕然:“这么说来,我们帮的弟子不是被他们掳走的?” 慕容寒山道:“虽然七味门没有撒这等弥天大谎的理由,且方春寒给我说起此事时并没有表现出撒谎之意,可是以现在来看,七味门还是不能尽脱嫌疑,咱们还是留神的好。” 范四海知道,慕容寒山这么说只不过不想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可是他却因为方春寒的话,推断出七味门参与袭击丐帮分堂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了,原本有了仇敌,所以他认为只要能找到敌人,事情便能迎刃而解,然而自己怀疑半日,寻找半日的凶手却非原来的估测,他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雨下得大了些,在城外搜索的弟子也陆续赶回,跟范四海报告,因为这场雨一下,他们原本想要追踪的几处马车的车辙印都成了烂泥,失去了追踪的方向,而天色渐晚,无为城晚上还要关上城门的,他们便赶了回来。 范四海清点了人数,这次出去的人一个不少的全都回来了,他心头沉重,却还是将弟子们聚在一块,客厅中站不下,有的人便站在屋檐下,衣服都淋湿了,因为事关本帮弟子的生死,他们也顾不得这些,范四海将七味门多半不是下手之人告诉了他们,丐帮弟子听到七味门的掌门之子也被人强行掳走,纷纷议论,大多数人都道,这其中定有更深的阴谋。 一名丐帮弟子道:“如果不是七味门,那定是有人在咱们丐帮和七味门之间挑拨离间,否则他们何用化妆成丐帮弟子动手呢?” 范四海说道:“现在胡乱猜测也是无用,我只能告诉你们,再遇到七味门的人,不要鲁莽动手,以防找错了人。” 一百多名弟子一起答应。 范四海说道:“天色已晚,各人都回屋去吧,有饭的先把饭分给没有吃饭的兄弟,事情急迫,咱们一定要齐心协力起来才行,大伙儿睡个安稳觉,明日再为寻找失踪的弟子做出安排。” 等到丐帮弟子大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范四海对慕容寒山道:“分堂有一百多人,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偷袭,我请你到外面吃一顿吧,分堂中的食物毕竟不太干净。” 慕容寒山道:“还是我请你吧,别人若是看到你们叫花子请客吃饭,还以为你们发了大财,吃起来也不痛快。” 范四海点了点头,也不跟他客气,他找到副堂主,交代好了让大伙儿警惕,然后和慕容寒山一起离开分堂。 两人找到一家酒馆坐下,让酒馆的人上了些卤菜,又点了一坛酒,两人一边吃一边喝,半天都没有说话,吃到一半,范四海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然后一饮而尽,之后又倒了一碗,也是一饮而尽,在喝完第三碗酒时,他才停下,对慕容寒山说道:“我不怕你说我笑话,我心中因为此事而感到有些害怕。” 江湖上的人很少有人承认自己怕了,因为那会让人瞧不起,慕容寒山知道他话中有音,问道:“又害怕什么?” 范四海说道:“我害怕被掳走的这些弟子会遭人毒害,今日赵武之死,已让我又感愤怒又感无奈,偏偏我身为堂主,还要装作坚强的样子,分派弟子们如何去做事,我怕明日又被送来一句尸首,不说丐帮的声誉定然会受到损害,单是分堂里这些弟子们都受不了打击,他们朝夕相处,相互之间的感情并不比别的门派少,万一弟子们情绪失控,做出冲动的事,我们无为分堂就完了。” 慕容寒山道:“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是敌人在暗中筹谋许久的事,只是咱们事先不知道罢了,只看此人单捡分堂大部分弟子都外出乞讨时才动的手,就说明他们也不过如此,偿若被掳走的丐帮弟子惨遭不幸,咱们便尽全力为他们报仇就是,咱们在江湖上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难道还将生死看得这么重么?” 范四海知道慕容寒山乃孤家寡人一个,很难想象丐帮分堂中的弟子如何相亲相爱,他摇了摇头道:“你是不会懂的。” 慕容寒山道:“你可担心明日汪帮主过来,会责罚你对分堂保护不力?” 范四海知道慕容寒山生出了点误会,他摇了摇头:“这倒不会,我们凡是能当上堂主之人,帮主自然是对我们的能力和人品都信任有加,这件事他不会怪我能力不行,要怪也只会责怪在暗中筹谋也一切的人,另外,汪帮主对弟子们十分和善,很少见他疾声厉色地责备过人,我担心害怕的只是那些生死不明的兄弟,和汪帮主无关。” 两人吃晚饭后,一起回了丐帮分堂,范四海给慕容寒山安排了一间最为干净的屋子休息,尽管比起慕容寒山从前所居来说,还是十分污秽,但慕容寒山已经十分感激他了,因为其他弟子大多都是十多人甚至二十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躺在床上,慕容寒山听到隔壁的屋子里传来用水盆接水的声音,知道是他们的屋子漏雨,只好用水盆接了再泼出去。 这场容易让诗人伤感,让农人欢喜,让大多数人感到滋润万物的春雨,却让丐帮连觉都睡不好,可见这并不是春雨本身的错。 慕容寒山想起范四海的话,其实他心中何尝不在为失踪的丐帮弟子担忧?还有七味门的宫天宝,到底是谁做下的这一切呢?慕容寒山虽然剑法高超,可是他极少过问这些江湖中事,他喜欢简单利落的事情,想不到却遇到了这种棘手的事。 反正也睡不着,慕容寒山又起了床,范四海听到院子里有动静,问道:“慕容先生这是?” 慕容寒山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事,那方春寒说七味门的掌门以及诸多前来的弟子都寄居在化外寺,至于方春寒所言是真是假,我前去一探究竟便能知道,好过现在糊里糊涂,对七味门总要防着一手,你只要告诉我化外寺的所在便可。” 范四海道:“化外寺便是从这边出城,出城后向东南走上二三里地就能看到一个山丘,化外寺就在那山丘脚下,一到便能看到,只不过现在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雨,不如明日再去查探。” 慕容寒山说道:“有雨也没什么,下的也不大,早一点将事情弄明白,好过事后后悔。” 范四海道:“既然如此,我给慕容先生带路。”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这么近的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你带路,何况这打探情况一事,人是越少越好。” 范四海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慕容寒山来,连跟他提鞋都不配,自己和他一起,只会拖累办事的效率,他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小心了。” 慕容寒山拿着那把破伞,轻易翻过城墙出了城,来到范四海所说的那座小山丘,四周细雨打在树叶和雨伞上,发出极为轻微的沙沙之声,春雨之夜,四周一片漆黑,地下又十分泥泞,以慕容寒山的轻功,依旧甩了一身的泥点,不过他当然不在意这些,人向山脚下影影栋栋之处走去。 一座并不大的寺院出现在慕容寒山眼前,慕容寒山仔细瞧过了寺门上的匾额,上面写的的确是化外寺三个字,慕容寒山来到寺门前,双手一推寺门,没想到寺门只是虚掩,轻轻巧巧地就给推开了,慕容寒山走了进去,看到几间寺庙里的殿宇,殿宇上的佛像前,全都点着细细灯绒的长明灯,不过殿宇前却并没有什么人。 慕容寒山打着伞来到后院,这里除了给方丈等僧侣住宿外,还有几间客房,其中有两间客房中亮着灯,远远地看过去,其中一间屋子的窗户上还有人影在来回走动,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没睡,慕容寒山感到十分惊讶,却也感到高兴,有人没睡,那么自己打听情况便容易得多。 第二十六章 化外寺内 离得那亮灯的有人影的房间进了点,慕容寒山听到一阵微微的哭泣之声,既然已经能够听到声音,慕容寒山便不再往前走,而是站着不动,同时运功于双耳,随着双耳上功力的增加,屋子里的说话声和哭泣声逐渐清楚起来。 一名男子带着埋怨的声音说道:“哭……就知道哭,天宝若非被你给惯坏了,老老实实地留在寺中吃着素斋,不想着去外面酒馆中吃饭,又怎会被人掳走?” 哭泣的是位女子,她并不反驳,看来对于丈夫的话,她要么不敢反驳,要么真是如此。 另一名年长些的声音说道:“敌人有心对付我们,这次没有机会,下次也会找时机动手,这也怪不得嫂子。”慕容寒山听出这个说话的就是方春寒,那么刚才说话的就是七味门的掌门宫本草了,旁边哭泣的正是宫本草的夫人,听三人的语气,当可推测宫天宝的确是被人掳走了,三人不知道自己回来打探,也不会故意做戏给自己看。 宫本草说道:“慕容寒山和丐帮的话也未必全然可信,特别是你得罪了慕容寒山,他心中难道能不存一点嫌隙?说不准他会隐瞒了什么。”慕容寒山听他这么说,心中微微一怒。 方春寒的声音传来:“多半不会,慕容寒山不是这种人。” 宫本草又说道:“那用楠木箱子捕捉人肉蜈蚣之事,也不知道慕容寒山怎能找到,咱们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可也知道能够捕捉这种剧毒蜈蚣多会在坟头多的偏僻之地。” 方春寒道:“那还不是因为丐帮分堂就在一片坟地之前?事有凑巧而已。” 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唯听道宫本草的夫人在呜呜哭泣,宫本草不耐烦地说道:“你回屋哭去,我们商量着事呢,被你哭得心烦意乱,还怎么说话?天宝那还没死呢,你别老是哭丧般地哭!”话说到这里,宫本草似乎认为自己说到哭丧不吉,又吐了口吐沫。 接着哭泣的声音逐渐走开,看来是被宫本草骂了出去。 方春寒安慰的声音传来:“这也不能怪嫂子,谁的儿子要是被人掳走,谁的娘不会为之担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宫本草道:“为娘的担心,做爹的就不担心了?你觉得是不是那些人动的手?” 听到这话,慕容寒山立刻集中了注意力,心道说到点子上了。 方春寒道:“咱们所得到的那本《阴阳开物》本就是被人临摹出来的副本,咱们七味门能够学到其中的用毒法门,其他人自然也可能知道,只不过咱们没办法证明就是他们下的手,更何况就算明知也要装傻,天宝在他们手里攥着,咱们又能如何?” 宫本草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以为当上七味门的掌门至少能让人心生畏惧,可是别人非但不惧,反而将天宝掳走,我老来得子,只有天宝这么一个儿子,偿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到时候这七味门的掌门,便交给方师弟来担任吧。” 方春寒以及其他人等一起说道:“掌门切莫说这种话,天宝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只不过这些空泛的安慰对宫本草来说济不得一点事,方春寒道:“师兄,你莫要因为天宝而萎靡不振,咱们还要靠你振作起来,去营救天宝出来呢。” 宫本草叹了口气道:“刚才你嫂子在,她本就在伤心,我更无法表露出来,否则她还不得担心出个毛病来,天宝没有半点讯息,可见掳走他的人志不在钱,也不在物,而在人。” 方春寒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他们志在天宝?” 宫本草道:“不是,要是他们想要害了天宝,就不会将他掳走,我猜他们想要的,是以此来威胁咱们,让咱们去做事,这件事极有可能是方春寒推测的,对付丐帮,否则他们又何用穿着丐帮一身破烂的衣服出来掳走天宝呢?就算是丐帮弟子要做这种事,都很可能换上普通人的衣服。” 另一人不知是谁的声音说道:“掌门人的意思是这人要我们去对付丐帮,可是丐帮现在势大,咱们和他们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咱们要是不照做,又怕害了天宝,这,这该如何是好?” 宫本草道:“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咱们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和丐帮斗上一斗,以保天宝的平安,天可怜见,到时候对方能后见咱们真出了力,而将天宝放回来。” 站在院子里的慕容寒山心下冷笑,暗道:别说汪九成明日就回来,就算他不来,凭着七味门又如何能是丐帮分堂的对手?更何况自己还在这里。 一位年老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传来:“掳走天宝的人至今没有送信来,未必便如大家所猜,我看过天宝的面向,他不是那种有着短命夭折之相的人,老衲相信他会逢凶化吉的,阿弥陀佛。” 宫本草道:“愿借住持吉言,只不过我担心的,不知是这些,我听闻事情如果真是这些人干的,他们最后绝不会只是放了天宝便罢,还会缠上咱们,咱们七味门想要光大门楣的企图不免只能落空。” 方春寒道:“只要天宝没事回来,咱们还怕他们什么?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便是,咱们七味门也不是好惹的。” 宫本草道:“不要轻敌,只看他们做事随心所欲,且捉起毒物来比咱们还要熟练,当知道他们绝不好惹,偿若是他们袭击的丐帮,便能推断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丐帮对他们的反扑,他们连丐帮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咱们?”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显然宫本草说的话既让人感到垂头丧气,又让人无法反驳。 再听下去,就是他们谈起宫天宝以前的事,慕容寒山知道他们的谈话中不会再有什么有价值的事情说出来,唯一让他心中感到纳闷的,是七味门显然有一个势力庞大的仇敌,这个仇敌似乎连丐帮都不怕,可是这些人却对此讳莫如深,始终没有说出仇敌的身份。 不过来日方长,自己随时都能过来探问,慕容寒山已经知道自己所知道的,宫天宝的确是被人掳走,而不是他们撒谎,见七味门的人对自己在院子里探听他们说话一无所知,慕容寒山就此离去。 回到丐帮分堂,范四海问起此行经过,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宫本草的儿子宫天宝的确别人掳走,千真万确。” 范四海说道:“那么看来,袭击丐帮分堂的,也九成九不是他们所为了,唉,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慕容寒山回到屋里睡下,他心中不免在想,就连丐帮都不怕的势力是谁呢?慕容寒山想了一会,想不出是什么门派势力,只能选择睡觉,他强迫自己暗自背诵早就熟极而流的剑法宗旨,听着外面不知要下到何时的春雨,不知不觉中,慕容寒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丐帮弟子就起了床,外面春雨依旧在下着,若是在平时,别说阴雨天气,就算是晴好天气,丐帮弟子都不会起这么早,他们早起,就是为了尽快去寻找失踪的弟子。 慕容寒山向来起的早,他见很多丐帮弟子还在饿着肚子,便拿出银两,让人到街上去买些包子吃,丐帮发生了大事,自然不能再像平时那样沿街乞讨。 范四海说道:“今日大伙儿分成三队,一队由四十人组成,继续留在城中查找线索,晌午时回来,一队由八十人组成,跟我一起出城查探,剩下的人留守分堂,若无特别的命令,谁都不准擅离值守,否则以帮规处置。” 一众丐帮弟子谁都没有异议。 这时候雨已经小得多了,好像牛毛一般的雨丝抚在脸上,不但没有寒冷之意,还让人感到一丝丝的暖意。 范四海问慕容寒山:“慕容先生是留在这里等候还是……” 慕容寒山说道:“我再去趟化外寺,直接去问他们一些话。” 范四海点了点头,等着包子买来,和众人一起吃了包子,估摸着城门已经打开,他率领着八十名弟子出城去了。 慕容寒山也跟着出城,向化外寺行去,路上早起的行人见到一大帮叫花子成群结队而过,都感到十分惊奇,普通的人哪里猜得到他们是丐帮的弟子?还以为是一起逃荒来的人,对此还有感到害怕,转身跑开的人。 来到化外寺,慕容寒山寒山直接走了进去,有两名僧人过来询问他是否前来烧香还愿的,现在还没开始纳客。 慕容寒山直接表明了来意:“我是来找你们方丈,以及你们方丈的朋友宫本草的,请带我去见他们。” 两名僧人听到慕容寒山语气带着不容人反驳的傲气,一人问道:“不知施主是谁?我进去通报一声。” 慕容寒山道:“慕容寒山。” 这两名僧人也是武林中人,闻言吓了一跳:“慕容寒山?可是那人称剑神的,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两名僧人连忙飞奔赶去通报,不一会,方丈和宫本草便联手过来迎接。 第二十七章 西域雪隐 慕容寒山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同小可,尽管他不收徒,不立门派,但凭着剑神这块金子招牌,除非不是江湖中人,否则谁没有听过他的大名? 方丈名叫观慈,人如其名,苍老的脸色总是写满了怜悯之色,另有一种看淡了世情的恬淡隐藏在眼角的皱纹里,他其实看起来并没有脸上所体现的这么老,穿着一身袈裟,看起来挺有气派,而和他一同过来的宫本草则看起来憔悴得多,此人一身浓浓的草药味,相貌有些偏黑,想来是经常在户外寻找药草和毒物,脸上不免带着一些愁苦之味,混没有半点掌门的架子。 宫本草看起来比观慈更老一些,慕容寒山却知道观慈比他的年纪大,因为宫本草头上的白发以及对宫天宝失踪后的担心,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老一些。 观慈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剑神慕容寒山驾到,老衲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慕容寒山昂首道:“好说,好说!” 宫本草是知道慕容寒山以及方春寒之间的经历,他说道:“剑神亲自来见我,我身为七味门的掌门,实在感到汗颜,希望慕容先生不要怪我才好。“ 慕容寒山道:“不怪。” 观慈道:“咱们到里面说话,请。” 来到方丈室,室内不像少林寺的方丈室,少林寺的方丈室中没有桌椅,只有几个蒲团,有人在方丈室叙事,要么站着,要么只能跪坐在蒲团上,化外寺则没有这个规矩,既有桌子也有椅子,观慈让一名在旁边侍候的小沙弥下去冲茶。 宫本草道:“不知慕容先生来这里找我,可是有了小儿的线索?” 毕竟父子连心,宫本草上来就问儿子的下落,也是人之常情。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宫本草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 观慈道:“听说丐帮的人也有几名失踪了的,不知丐帮可查出了什么眉目?” 慕容寒山还是摇了摇头,他对宫本草说道:“我想知道,方春寒上次跟我说过,在丐帮分堂后面的柳林中埋藏的捕捉蜈蚣的盒子并非你们七味门所为,但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是谁,这个线索十分重要,还请宫掌门不吝赐教。” 宫本草道:“这个……这个……” 慕容寒山问道:“不知这期间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宫本草叹了口气,然后露出坚定的神色道:“不错,其中的确有为难的地方,我那方春寒师弟想必已经告诉了慕容先生我们门派的来历,是不是?” 慕容寒山微微点头。 宫本草说道:“我们门下历代都有个规矩,那就是偿若遇到了和我们同样用毒之人,必须要避让三舍,而且偿若有了什么冲突,也是让我们委屈些。” 慕容寒山问道:“这却是为何?” 宫本草道:“这是祖师爷为了我们好,并非别的,他知道我们七味门下的武功都是来自一本叫做《阴阳开物》的秘笈,而这本秘笈乃是副本,是他救了一人的命,那人才将这本秘笈送给的他,据祖师爷推断,这本秘笈乃是此人从一个极为神秘的西域门派中偷来的,我们以此开宗立派,不过也因为别人门派中的一本秘笈,一点皮毛,有此可以推断这个门派中的人武功和用毒将不知比我们高出多少,所以就让我们不要班门弄斧,以至惹出灭门之祸。”宫本草说着自己门派中的隐秘之事并没有避开观慈,可见两人十分信任。 不过慕容寒山却感到宫本草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他猜测七味门之所以有这个奇怪的规矩,是怕他们泄露的武功之后,被对方前来收回这些,毕竟对那个门派来说,武功外泄都是件十分严重的事,他问道:“偿若真是他们干的,宫掌门难道还要对他们退避三舍么?” 宫本草断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小儿偿若真是落入他们手中,我们就算拼着一死,也要和他们对抗到底,自然不能再遵守古训了。” 慕容寒山说道:“很好,那么你告诉我你对这个门派的所知,我去找他们,这样你们既不用违反组训,我也能为此找到一些线索,哪怕不是他们干的,咱们也能排除掉一种可能,不再需要为此浪费人力。” 这是小沙弥送来了热茶,观慈让他出去,然后在方丈室外守着,没有他的吩咐,其他人都不可以进来。 小沙弥答应了,然后走了出去。 观慈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宫本草将要说的事乃是十分隐秘之事,而且他已经知道了不少,所以才做此安排。 宫本草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历经我们七味门几代人的查探,终于打探到了一些关于这个神秘门派的一点线索,这个门派叫做雪隐门,门主是谁,我们从未打听到过,据说他们门下的人有些类似东瀛的忍者,他们武功高强,精于刺杀,用毒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他们杀人的其中一种法门罢了,他们最擅长隐藏行迹,而且忍耐力极高,为了刺杀哪位要人,能够蜷缩在梁上,或者藏在地板下的缝隙里几日几夜,就是为了必杀的一击。” 慕容寒山说道:“这有何稀奇?咱们中原也有不少专门以杀人为业的绿林好汉,杀人能否成功,主要看行刺者的武功。” 宫本草说道:“他们不同的。” 慕容寒山问道:“有何不同?” 宫本草道:“我们打听到,凡是能够加入雪隐门的,都是通过了种种残酷的考验,甚至让想入他们门下的人互相残杀,活着的才能进入雪隐门成为此刻,偿若相互之间两败俱伤,那么他们宁可不要这个门人,也要将两人甚至几人全都杀死,因为凡是受了重伤致残的,对他们来说就是废物一个。” 慕容寒山听到他们的收徒之残酷,并没有因此动容,因为偿若将培养刺客和练剑看成两种不同的技业的话,他们都是各自技业中的巅峰,他只不过对于雪隐门生出一些敬重而已。 观慈道:“阿弥陀佛,他们的行径实在是太残忍了,就算是禽兽,也极少会向同类下手的,他们这么做,还不过是为了加入雪隐门中更好的杀人,唉,阿弥陀佛。” 宫本草道:“他们之所以神秘,乃是因为他们极少为平民的雇佣而杀人,主要是为了西域一些国家的王公贵族之间杀人,所杀的不是政见不合之人,就是他们升官发财的拦路石,要么是敌国中的将军高官,据我打听到的消息里,他们还没有失败的先例,在他们行刺之时,下毒,暗杀,假扮成普通的人接近他们,然后在一瞬间下手,之后便销声匿迹,只留下众人的猜测,你想,他们要对付的既然都是大人物,大人物身旁通常都有不少高手随侍在侧,依然能够让他们得手,难道他们还不可怕么?” 慕容寒山不屑地说道:“偿若他们下手全都能成功,我看西方王宫里能活着的,就没有多少人了。” 他这么说,主要是讥讽王宫贵族们为了权利的追求,往往连自己亲人的性命都未必会放在眼里,为了一个王位的传承,身子会出现兄弟相残,父子提防的地步,再加上底下的大臣们有的支持大王子,有的支持二王子等等,偿若雪隐门真如宫本草所说的这么厉害,那王宫里岂不是杀得七零八落? 宫本草摇了摇头:“也不是这样,首先,要请他们杀人,价格非常高,高到让那些爵爷们都很难承担的地步,二来,他们接下任务,一次只杀一个人,所以要找他们行刺的人,只能选择对手中最为重要的人,这样就容易给对方留下死灰复燃的机会,有几回听说被杀死的人的儿子后来又找了雪隐门的人杀了回来,算是报了仇。”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姑且相信了雪隐门中刺客的厉害,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宫本草道:“方春寒说在丐帮分堂后面的院子里所埋的那个捕捉蜈蚣的木盒,除了我们七味门外,只有他们雪隐门会,我不是说中原其他用毒的门派不会捕捉人肉蜈蚣,只不过用人手捕捉,以及那木盒的制作只有我们和雪隐门会。” 慕容寒山问道:“还有呢?” 宫本草道:“我们在西域潜伏的弟子一个月前曾送了一封信来,信中说道雪隐门可能接到了一个在中原行刺的大任务,一大批雪隐门的刺客向中原赶来,不过那名弟子尚未探听到目标是谁。”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心道,偿若要让这些泯灭了天性之人来到中原,那必将成为中原武人的一大祸胎,谁会聘请他们来中原杀人呢?所杀的又会是谁?他想起丐帮的事,心中一动,难道雾隐门乃是受人所托,来中原对付丐帮?若是如此,他们采用栽赃陷害的方法对七味门和丐帮动手,便有了理由。 宫本草见慕容寒山不说话,又接着道:“就算是雪隐门,偿若他们敢动小儿天宝的一根手指头,我们七味门绝不会善罢甘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罢!” 慕容寒山问道:“雪隐门的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宫本草说道:“他们在西域时,很难能被人发现,但是在中原,他们胡人的相貌毕竟和咱们汉人有所区别……”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心想魔音教的伊琳娜就是胡人,难道她也是雪隐门的一份子? 第二十八章 毒有不同 宫本草因为想到了儿子如今生死不明,就算是身为掌门,也不免生出护犊之心,他说道:“小儿的下落,还望慕容先生费些心,偿若能够救出小儿,我们七味门上下同感慕容先生的恩德。” 慕容寒山道:“偿若我能遇到他,定会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宫本草又是表示感激不尽之语。 这时,门外看守的小沙弥忽然走了进来,对观慈说道:“门外有两名叫花子来找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一惊而起:“啊,那定是丐帮的兄弟,我过去看看。” 观慈斥责小沙弥:“什么两名叫花子?他们可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弟子,不要失了礼数,阿弥陀佛。” 慕容寒山走到外面去和丐帮弟子相见,只见两人脸上露出悲愤之色,慕容寒山讶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我们今日出城寻找线索,可是……可是……”说着说着,他喉头一梗,几乎说不下去。 慕容寒山问道:“可是什么?” 另一名丐帮弟子道:“可是我们范堂主却被人刺杀了,我们拉着范堂主的遗体回来,又……又看到分堂中多了一具李本来兄弟的尸首,我们这下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大伙儿商量,还请慕容先生回去帮我们主持一下……” 慕容寒山道:“你们两人在这等我。” 他回去跟观慈和宫本草匆匆告辞,宫本草察言观色,见到慕容寒山脸色不大妙,问道:“是不是丐帮出了什么事?” 慕容寒山现在和他没有了敌意,便没有瞒他,告诉了他丐帮分堂的堂主范四海遇害一事,宫本草道:“偿若慕容先生对我没有疑心,我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如何?” 慕容寒山道:“我当然对宫掌门没有疑心,只不过不知道丐帮弟子……” 宫本草说道:“范四海遇刺身亡,我说不定能看出些苗头来,我想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我。” 慕容寒山断然道:“好,你跟我一起过去。” 宫本草和观慈告辞,两人出了门,和过来喊他们的丐帮弟子一起向丐帮分堂走去。 路上两名丐帮弟子自叙了名字,一名叫做严宽,一名叫做谢贵,慕容寒山也向两人介绍了宫本草的身份,三人见了礼。 慕容寒山问道:“随范堂主一起出城的弟子不是有八十人么,怎么还能被人刺杀?” 谢贵道:“我们在城外的村庄打听消息,无为城外有数十个大小村落,范堂主让我们八十人兵分四路,他跟着其中一路去了张楼庄,弟子们正在村中打听消息的时候,堂主似乎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他便追了过去,我们有七八个人见到堂主追过去,也都跟着过去,可是我们这几人的轻功远远不及范堂主可那名可疑的人,眼见得他们一前一后进入一片桃林,然后身影消失在桃林中,还没等到我们……等我们赶到,就听到林子里传来……堂主的一声惨叫,等到我们到了堂主所在之地时,发现他……他已经双腿折断,脖子也被割开,人已经……”说到这里,谢贵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慕容寒山道:“原来他是追人过去遇害的,可是为什么你们说他是被刺杀的呢?” 严宽说道:“范堂主的双腿断折,是中了陷阱,原来那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引诱范堂主前去追他,所以我们推测范堂主是被凶手刺杀而死。” 在一旁听着的宫本草这时问道:“不知范堂主的双腿折断可是双腿陷入坑中,被坑中藏好的铡刀切断的?” 严宽和谢贵两人听到宫本草这么说,两人同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两人连掌门也不再叫,而是用你来称呼,可见两人怀疑宫本草是和凶手一伙的。 宫本草叹道:“因为这种杀人的手法,正是雪隐门在西域刺杀目标的手段之一,人一点落入陷阱,便会触动机关,隐藏在坑旁的铡刀便跟着发动,将目标人的腿切断,这样一来,无论目标的武功多高,他可有趁机将目标害死,只不过这种先断腿再杀人的手法他们并不常用,想不到为了对付范堂主,他们的人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 严宽和谢贵两人听宫本草这么解释,对他的戒备还是没有消除。 慕容寒山道:“不用怀疑,宫掌门绝非是和刺客一伙的,我慕容寒山可以担保如此。” 严宽和谢贵两人这才放下对宫本草的戒心,谢贵抹了抹眼泪道:“若真是什么雪隐门的人行的凶,我们丐帮誓死也要和他们周旋到底。” 慕容寒山尽管冷酷无情,可是对于范四海的死也感到沉重,四人继续向分堂行去,慕容寒山又问道:“那李本来又是怎么死的?” 严宽咬牙切齿地说道:“李本来兄弟的死法和赵武差不多,也是中了毒指被送回来的。” 慕容寒山又问道:“身上也写了那些字么?” 严宽点了点头:“和赵武身上所写的一样,都是帮主有罪,弟子承担,若不认错,依然一天杀一人。比赵武身上多了依然二字。” 慕容寒山听到李本来背后的字多了两个,人猛然道:“杀害范四海堂主的和杀害赵武以及李本来的人未必是一伙的。” 宫本草问道:“何以见得?” 慕容寒山道:“偿若这些人以此来震慑威胁丐帮的人,那么必定要言出必践,他们既然说了一天杀一人,可是今日算上范四海和李本来,那就是杀了两人,他们杀范堂主乃是有心加害,这和他们说的一天杀一人就不相符了。” 宫本草叹道:“这些人的话未必会作数,不能就此推断他们不是一伙的。” 慕容寒山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他心中认定不是一批人,只不过除了感觉外,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来到丐帮分堂,里里外外都传来丐帮弟子的哭声,慕容寒山进了门,看到范四海和李本来两人的尸体放在一起,连灵堂都没有搭建,显然再等慕容寒山前来。 慕容寒山到了以后,便和宫本草一起查验两人的尸体,宫本草看得尤其仔细。 一众丐帮弟子哭着围在两人身旁,看到宫本草拿出银针在范四海尸体断腿处以及咽喉处刺入试了试,又将李本来的尸体翻过来,在他背后毒指写字的地方刺入,这些丐帮弟子,除了严宽和谢贵外,其他人都不认得宫本草,见他对尸体不敬,脸上都露出仇视的眼神,若非宫本草乃是和慕容寒山联手而来,恐怕他们早就阻止他了。 宫本草站起身来,眉头紧锁。 慕容寒山问道:“怎样?” 宫本草道:“恐怕你猜测得不错,这两人未必是同一人所杀,他们不仅是所中的毒不同,而是根本就不是被同一种毒的分类所杀。” 慕容寒山愕然道:“不是同一种毒的分类?我不大明白。” 宫本草道:“用毒如同习武,有人因为天分不同而选择了不同的练武方向,有的精于拳掌,有的精于踢腿,有的擅长轻功等等,勉力为之,自然会弄巧成拙,我么用毒也是如此,云南一带多用蛊毒,北方多用草木之毒,我们则擅长用毒虫毒物,当然,很多毒教会兼用草木以及毒虫之毒,但毕竟细节上还有很大的不同,就像同为刀法,不同门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不是出自同一师父。” 慕容寒山道:“这两种毒也是如此?” 宫本草点了点头,指着范四海道:“范堂主所中的毒和我们七味门所用的毒乃是一类,目的就是为了杀人,而这位丐帮弟子则是中的草木之毒,这种毒凶手甚至将毒练到了掌上,所以此人在写字时并非沾了毒药所写,而是用手指上的毒直接写出来的,据我所知,雪隐门中并无人练过毒指毒掌。” 慕容寒山道:“淬炼自己的身子,用来强化内力的不足,以之提高武功,是中原一些旁门左道常用的伎俩,有毒蛛手,赤练掌,毒蛤功等等,西域武人极少有用这种残伤自己肢体来提高武功的事。” 宫本草道:“如果是这样,小儿的下落,更是难明……” 丐帮弟子见他原来是和慕容寒山一起寻找凶手来的,对他的敌意全都消散。 慕容寒山转身对丐帮副堂主郑拦江道:“尸体我们已经看过,让弟子为他们买两副厚厚的棺木,然后择日发葬。” 郑拦江悲愤地说道:“凶手尚未找到,堂主不能下葬……” 化为落音,门外传来一声:“剑神说能下葬,自是他答应了亲自去找凶手,凶手已经是个死人,可以下葬!” 声音雄浑,丐帮弟子听到这话,无不又惊又喜,转身施礼,来人正是丐帮的帮主汪九成。 他原本说要傍晚才到的,想不到未到晌午,人就来了。 慕容寒山见到汪九成此时赶到,心中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丐帮威严 汪九成这次过来,一共带了四十多名丐帮中的高手,无为分堂的弟子虽然心中悲戚,但见到帮主这位主心骨,大多数人还是精神为之一振。 进了分堂,汪九成先给慕容寒山道谢:“若没有剑神在此,我这个分堂就让人给挑啦。” 慕容寒山道:“惭愧,没有保得堂主以及几位弟子的性命。” 汪九成道:“这也怪不得你,怪不得你,这位是?”他指的是宫本草。 宫本草自报了家门身世,汪九成道:“七味门在江湖上名头不小,掌门大驾光临,我这个做地主的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宫本草连忙谦逊:“不敢,能见到汪帮主的风采,是在下的福分。” 寒暄过后,汪九成便去看范四海的尸首,看完后,他脸色变得又是悲哀又是愤慨,他问慕容寒山:“对于凶手可有什么眉目?” 慕容寒山道:“我和宫掌门推测范堂主乃是死于一个叫做雪隐门的刺客手里。” 汪九成眉头一皱:“雪隐门,那是什么门派,我竟然没有听说过。” 慕容寒山道:“我也是刚刚听到宫掌门提起此门派,雪隐门是西域一个神秘至极的门派,不知怎么和贵帮结下了梁子。” 汪九成道:“我们丐帮连这个帮派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又怎会和他们结下梁子?我看他们定是收受什么人的钱财才来对付我们的。” 宫本草听汪九成三言两语就能做出这种推断,佩服他心思缜密,他说道:“不错,这雪隐门的确是收钱杀人,向来没有失手的记录,不知贵帮和哪个势力结了仇,以至于让他们非要将你们出去不可?” 汪九成道:“我们丐帮仁义为先,所作所为天地可昭,视贫苦百姓为自己人,若要说得罪人,那也不少,朝廷的官员,鞑靼人,女真人等胡虏,只不过这些人极少敢来中原找我们的麻烦,毕竟我们丐帮还是天下第一大帮,又是在中土本帮,向来只有我们离开中原去对付他们,没有他们主动来惹我们的经历。” 朝廷,鞑靼人,女真人等,那方面的势力都十分强大,又都有请得起雪隐门的实力,所以偿若不捉住刺客,便很难能搞明白是谁准备对付他们。 慕容寒山见汪九成脸色有些不好,他心中一动,问道:“除了无为分堂外,是否还有其他分堂出了事?” 汪九成点了点头:“还有四五个分堂出了事,看次序,正是他们从西边过来之后依次出的手,无为已是极为深入中原的分堂了,只不过从这些刺客出手的时间上来看,对付我们的人绝不止一个两个人,我已通知其他分堂,让他们保持警惕,刺客虽然了得,可是在各个分堂的警惕下,想来他们想要继续得手也不容易。” 别说是丐帮,就算是换作其他帮派,遇到这种几乎能够颠覆帮派的杀戮,都不免担惊受怕,可汪九成坦然而言,看得出他并不畏惧什么雪隐门,只不过对于分堂出的事,死的帮众感到愤怒罢了。 宫本草骇然道:“竟有四五个分堂出了事,难道这四五个分堂的堂主……” 汪九成叹了口气道:“有三名堂主一名副堂主遇害,还有一处分堂因为堂主武功较高而逃过一劫,不过也受了重伤,现在在丐帮高手的维护下,刺客想要再下手也没有机会了。” 慕容寒山沉声问道:“既然如此,汪帮主还感到无为,可是为了追寻凶手而来?” 汪九成点头道:“当然,只可惜我还是来迟了一步,若是能够早来一日,说不定能够捉到刺客。” 慕容寒山道:“看来你是受到了范堂主传出去的消息,只不过那时候丐帮出的事和范堂主之死,极有可能并非同一拨人做的。” 汪九成问道:“不是同一拨人?你是说掳走我帮弟子的人不是雪隐门的人?” 宫本草接过话头说道:“不是同一拨人,因为他们用的毒截然不同。” 慕容寒山道:“汪帮主请看。”他将李本来的尸首翻过来,掀开他的衣服,露出他的脊背。 在李本来的背上那几个深入肌理的字迹再次显现出来:帮主有罪,弟子承担,若不认错,依然一天杀一人。 汪九成看到这几个字不禁勃然大怒,他一掌击在旁边椅子的椅背上,这一掌含恨而发,整个椅子瞬间变成了碎木屑,让一旁的宫本草看得目瞪口呆,感到丐帮能有今日成就,别的不说,但看汪九成的这一招狂风骤雨掌便能知晓一二,相比起来,七味门的那些招数简直就像小孩子的玩意。 慕容寒山道:“汪帮主可知这上面所写的含义?” 汪九成摇了摇头:“上面写着我有罪,简直是笑话,除非说话的不是汉人,否则就连官府都不敢直斥我丐帮其非,这人好大的口气!” 慕容寒山也认可这一点,他说道:“如此说来,凶手还是胡虏的可能性为高。” 汪九成点了点头,一时想不起会有谁跟丐帮过不去,他说道:“多谢剑神这几日的照顾,据说剑神还有自己的事,这里有我在,就不敢再劳烦剑神出手,丐帮有难,我就不请剑神去喝酒了,等到事情了解,我自会亲自过去拜见剑神。” 慕容寒山愕然道:“你是想自己去对付雪隐门以及寻找失踪丐帮弟子的下落?”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是我自己,而是我丐帮两万多名弟子一起出动,剑神就算不在此地,也能听到我丐帮的消息,且看试图颠覆我丐帮的人能不能将我丐帮从江湖上抹去!”这句话说得极为豪迈,谁都不会怀疑汪九成以及整个丐帮的实力,不管敌人是谁,都将会因为得罪了丐帮这个大仇敌而后悔。 慕容寒山道:“好,我相信汪帮主能够妥善处理好此事,我也的确身有要事,等我处理完,偿若汪帮主还没有离去,我再来拜会便是。” 宫本草原本要拜托丐帮帮他找一下儿子,慕容寒山记起此事,想着已经答应了他,便将此事告诉了汪九成,汪九成听说掳走宫本草儿子宫天宝的两人,乃是叫花子打扮,现在已经确定不是丐帮的人,汪九成道:“这两人想要冒充丐帮弟子行事,此事事关丐帮声誉,在情在理我们丐帮都不会袖手不问,宫掌门请放心,再说了,劫走我丐帮弟子的人极有可能也是掳走令郎之人,我们去查探的时候偿若遇到令郎,自当全力相救。” 有了汪九成的承诺,宫本草像是吃了定心丸,他要留在丐帮一起出力,汪九成也没有拒绝,慕容寒山告辞后离开了丐帮分堂。 离开丐帮分堂时已是晌午,慕容寒山因为丐帮汪九成帮主的到来,心中暂时放下了一件心事,心中念念不忘的唯有胡连开,他到饭店好生吃了顿饭,又去澡堂洗了个澡,出来换了一身新衣,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对寻找胡连开一事,他也充满了信心。 慕容寒山到骡马行买了一匹马,他骑着向宁国府赶去。 宁国府原是鞑靼人统治中国是的宁国路,后被太祖皇帝改为宁国府,之后又改称宣城府,再之后又改成宣州府,其后又改了回来,如此这般两次,这在其他地方也是从所未有的。 不过这也能看出宁国府在朝廷眼中的重要性,宁国府地处江南,依靠江水便利,也是一座繁华的府城,慕容寒山从无为州南下,连人带马一起过了江,然后一路疾驰,半日的功夫就到了宁国府。 慕容寒山进城的时候城门还没关,太阳还没有落山,慕容寒山先去了客栈安放了行礼和马匹,然后向店小二打听出了如玉楼的所在,如玉楼是宁国府十分有名的青楼,所以就连店伙计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只可惜以他的身份,从来只能在外面看看,想要进去潇洒却没有这个本钱,他听到慕容寒山打听如玉楼的位置,不知道他是为了找人,以为他出身富贵,要进去玩乐,眼睛里充满了艳羡之色,慕容寒山自然是懒得搭理他。 傍晚临近,正是青楼开门营业的好时机,如今的青楼不必以前,以前的青楼只供玩乐和住宿,现在连厨子都有,只要腰里有了银两,在大些的青楼中不用去别的地方,满城所有的名吃都可以吃到,什么好酒也都能喝道,甚至厨子的手艺都不输于酒楼里的厨子,再加上饭后不用挪动脚步,就能请到姑娘相陪,因此青楼被称为销金窟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慕容寒山按照店小二的指点,很快找到了如玉楼的所在。 如玉楼的确非常气派,光是门楼就有三层,二楼的栏杆处站满了揽客的姑娘,见到路过的年轻男子,便出言引诱,楼下更是站在老鸨以及四名看场子的打手,打手一来负责维持青楼的安危,对付前来吃白食闹事的嫖客,而来也负责拦住前来寻夫的妇人。 第三十章 青楼争风 慕容寒山直接走了进去,老鸨见慕容寒山气度不凡,以为来了豪客,言语中的热情比见了爹娘还亲,慕容寒山也没有让她失望,随手打赏了她二两银子,老鸨喜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对慕容寒山说道:“像阁下这么英俊潇洒的客人,老身还是第一次遇到,客官是头一次来我们这里吧,要不要我为客官介绍几名我们楼内的花魁?” 慕容寒山道:“我只找如玉,其他人就免了。” 老鸨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如玉可不是随便见人的,客官虽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也该知道我们青楼的名字就叫做如玉楼,如玉可是我们楼里的招牌,客官第一次来,何不先先看看我们其他的姑娘,只要客官一见便知,她们可并不比如玉差。“ 慕容寒山道:“我只要如玉,不要别人,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老鸨道:“我看客官斯斯文文的,也不妨跟你说了实话,如玉现在有客人,而且客人急不好惹,我听得出客官是苏州一带的人,既然是外地人,便不要跟此人相争,否则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慕容寒山心道,我是来招人的,并不是来和人争风吃醋的,偿若他慕容寒山因为一个姑娘而和人起了冲突,传扬出去,定然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慕容寒山道:“不知如玉相陪的客人是谁?” 老鸨道:“此人在宁国府十分有名,乃是西凤剑掌门人的独门公子王神赐,王神赐不仅尽得乃父真传,武功高强,更和知府的公子交好,所以他是客官得罪不起的人。” 慕容寒山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你让如玉姑娘出来,我问她几句话,要不了一会的功夫,我却付给她过夜的钱,你看如何?” 老鸨听到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傻子,出了钱,却不需人来陪,那如玉岂非可以同时赚上两倍的钱?如玉的过夜费极高,青楼自然也能多出一笔收入,老鸨委实感到心动,她对慕容寒山说道:“既然客官如此痴情,我便去问问王神赐,你们说话的时间可不能太长,太长了我没法交代。” 慕容寒山道:“你放心,时间不会多久,即便让如玉假托如厕的时间也足够。” 这是慕容寒山不想惹事,才这么屈就,若是在其他场合,别说一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王神赐,就是西凤刀的掌门王五行亲至,也会乖乖地过来向他行礼拜见,天下练剑的,还有敢对慕容寒山甩脸色的么? 老鸨听到他这么好说话,连忙喜滋滋地去了。 但没过一会,老鸨便垂头丧气地回来说道:“不行,王神赐知道客官在这里,说什么都不愿放如玉出来,他宁可出两倍的陪夜钱。” 慕容寒山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老鸨定是透露出一点自己愿意和如玉说几句话就付过夜之资的事,而王神赐在宁国府可说有钱有势又有一身武功,所以绝不愿落这个面子,青楼也没少赚,但却让自己的打算落了空。 老鸨见慕容寒山脸色不虞,陪笑道:“我们楼里其他的……” 慕容寒山打断她的话:“你带我去见他,我当他的面去问如玉几句话,无论他是否将我赶走,钱我都一样照付,你看如何?” 这对慕容寒山来说,已经算是十分委屈的了。 老鸨还在犹豫,她担心王神赐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不免会拖累青楼,慕容寒山见她没有立刻拒绝,知道她还不想损失自己的一份钱,内心正在考虑轻重,他掏出一锭二两的金子递给老鸨,金子和银子的比兑是一比五,也就相当于十两银子,慕容寒山道:“麻烦老鸨了。” 老鸨见他花钱如流水,终于禁不住金子的诱惑,对慕容寒山道:“我带你去,偿若他要是发了火,我劝客官立刻就走,千万别起了什么冲突。”眼下之意就是让慕容寒山客气些。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过是问几句无伤大雅的话,王神赐定然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 老鸨见他言语单纯可笑,心道王神赐偿若是讲道理的人,也不会让全城的人都为之头疼了,她又踟躇了一会,这才领着慕容寒山向如玉所在的房间走去。 如玉不愧是这里的头牌,所居的房间也比其他姑娘的房间大上一倍,而且慕容寒山知道如玉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楼里哪个姑娘最火,哪个姑娘就自然而然地称为如玉,等到这一位如玉年老色衰没有人气了,青楼便会安排其他的人来当如玉。 毕竟这里是如玉楼,如玉自然是他们的招牌。 来到门外,老鸨向门指了指,自己退开了两步,怕真起了什么冲突,自己受到城池之殃。 慕容寒山非常有礼地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以为年轻男人的喝骂声:“他妈的是谁在打搅老子的好事?” 慕容寒山道:“是我。” 门内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慕容寒山道:“我是王五行的爹,也就是你的爷爷。” 老鸨听到慕容寒山不知死活地这么说,人都吓得呆了,与此同时,门内传来酒瓶打碎的声音,以及一个男子喝骂着冲过来的声音,门忽然就被打开,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轻男子一脸怒容地提着一把剑,要想慕容寒山刺来。 慕容寒山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他全力刺来的刁钻的一剑,这是西凤剑剑法中十分凌厉的一招凤凰于飞,剑法不仅刁钻,而且力道极大,有种一往无前拼命的架势,寻常武林中人见到这一剑,必然会全力以待,只可惜在慕容寒山眼中,这一剑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老鸨在一旁见到王神赐挺剑杀人,吓得高声尖叫。 王神赐见到剑落入对方手指之中,他用力抽了抽,这把他平时用的十分顺手的剑却像是陷入里石头中,怎么抽都纹丝不动,这时他方知道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手,因为就算是他爹王五行亲至,他也不至于会被他用两根手指夹住。 慕容寒山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剑将王神赐连人带剑推进屋中,然后另一手袖风微摆,将门关上,他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省些力气吧,我问过几句话就走。” 见到王神赐还想将剑抽出,慕容寒山双指已转,只听叮地一声,剑尖已被慕容寒山拗断,接着他随手一甩,断开的剑尖刺入墙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神赐手中拿着断剑,虎口感到发麻,心中更是发麻,他身为西风剑的掌门独子,非但内力不弱,而且所用的剑更是精钢打就,比之寻常的剑要硬上几倍,他常常引以为豪,想不到此人用两根手指拗断他的剑比掰断筷子还要轻松。 王神赐不是傻子,知道对方武功高得离奇,退到一旁,不敢再说什么。 屋内的桌子旁边,站着一位因为两人打斗而惊得站起身的女子,这位女子自然就是如玉了,作为如玉楼的头牌,如玉长得果然有种让人一见倾心之感,眉目如画,脸蛋精致得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让人对她落入风尘感到十分惋惜。 不过慕容寒山却不是来欣赏她的美貌的,他问道:“你就是如玉?” 如玉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慕容寒山道:“你可认识一位叫做胡连开的人?” 如玉怔了怔,似乎想了想,最后说道:“不认得。”如玉的声音也非常好听,怪不得能让王神赐为她拼命。 慕容寒山心中一沉,他又说道:“你好好想一想,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如玉道:“能找我的,都是熟客,哪个客人的名字我都记得,并无一个叫做胡连开的人。” 慕容寒山问道:“那你最近旬日内,除了这位王神赐公子外,可还接过其他的客人?”他算了算,就算胡连开拿着银票直接来到这里,也不会超过十天,因而有此一问。 如玉道:“这十天来,除了这位王公子,便只有知府的公子孙廷斌,孙廷斌公子和王公子乃是至交,他也是知道的,此外并无别人。” 慕容寒山闻言简直失望透顶,他看得出如玉并没有撒谎,何况她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他点了点头道:“打扰了。”转身就要离开,一旁的王神赐见他并非为了如玉本人而来,想不通他真实的目的是否真要找到这位叫做胡连开的人还是怎的。 就在慕容寒山转身的一刹那,他忽然又问道:“不知如玉姑娘的身价多少,一夜需要多少钱?” 这句话虽然闻得并不雅观,但如玉毕竟做的就是这一行,也不以为意,老老实实地说道:“陪酒二十两银子,过夜则要一百两银子。” 慕容寒山明悟,胡连开在无为青楼里说什么来如玉楼找如玉定是吹牛,他杀了三人劫走了一共一百两银子,来到如玉楼找如玉只够一夜嫖资,就连饭钱都不会留下,更何况这种人花钱定然是大手大脚,手头也没有别的闲钱,否则也不会做出杀人劫财的蠢事了。 门外老鸨尖叫的声音已经听不到,想来她已经走了。 慕容寒山刚要离去,王神赐问道:“你要找的胡连开可是一位瘦瘦高高的三十多岁的人?” 慕容寒山心中一动,问道:“你认得他?” 王神赐不答反问:“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慕容寒山答道:“不错。”他并不知道胡连开的相貌,但他不肯放过哪怕一丝线索,他也没有说出自己找到胡连开是要杀了他,怕两人是朋友,王神赐就不肯说出胡连开的下落。 第三十一章 赌场规矩 王神赐说道:“此人是个瘪三无赖,真相不明白你找他干什么,更想不通你会为了他找上如玉……我在赌场赌钱的时候见过他,此人赌品奇差,而且没有多少钱,我能带你找到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慕容寒山听到能够找到胡连开,也不计较他说话的语气,问道:“什么事?” 王神赐说道:“刚才你声称是我的爷爷,偿若只是侮辱我一个人也就罢了,你却连家父也跟着一起骂,让我成为一个不肖之子,只要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再向我赔礼道歉一下就行了。” 这明明是两件事,不过慕容寒山也不跟他计较这些,他说道:“道歉可以,可是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 王神赐问道:“为什么?” 慕容寒山说道:“说出来对你对我都不好,大家萍水相逢,此事过后就当做从没见过就是了,你又何必非要知道我是谁不可?”若非和自己名声有关,就算王神赐想要之后找回场子,自己也不会担心。 王神赐摇了摇头:“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便不能告诉你他的所在。” 慕容寒山想不通他见过自己刚才震慑似的出手,还敢这么跟自己说话,难道他狂妄到不怕死的地步么?慕容寒山说道:“我极少威胁别人,可是你偿若不愿意告诉我,我就宰了你,我说道做到。” 王神赐脸色一变,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向这边跑来的脚步声,王神赐此时的脸色又放松下来,他甚至轻松地笑道:“你想宰了我?只怕不容易办到!” 这时房间的门被踢开,一群人提着剑走了进来,为首一人向王神赐问道:“是谁胆敢得罪的你?是他么?” 这人声音苍老,语气中透露出浑厚的内力,慕容寒山背对着此人,所以此人也没有看出慕容寒山的容貌,慕容寒山心中叹了口气,原来王神赐跟自己说了这些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自己的援手赶来,自己在这里威胁王神赐,不知道是谁走露的消息?他猜测定是那老鸨怕王神赐有个什么闪失,他们青楼也要跟着遭殃,因此跑去通知了人。 王神赐指着慕容寒山说道:“爹,此人不肯说出姓名,还说要宰了我。” 刚才说话之人果然便是西凤剑的掌门人王五行,此人听到王神赐的话,对慕容寒山说道:“阁下不肯见告姓名,难道是一位藏头露尾之人?你转过身来,我王五行从不背后伤人。” 慕容寒山道:“你王五行声望这么高,却教出这么一个不成才的儿子,还敢对我这么说话,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这时候王五行才看到王神赐手中的断剑,他心中一动,问道:“难道你是……” 慕容寒山转过身来:“你既然猜到了,也不用说出来。” 王五行一见到慕容寒山,吓得腿都软了,他连忙说道:“不知小儿如何得罪的……你,我来替他赔罪!” 王神赐见到父亲这么说,又见到西凤剑门下来了十多人,愤然不平地说道:“爹!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人?我看大伙儿一起上,未必……” 王五行怒道:“你给我闭嘴!回头我再教训你,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 王神赐还要狡辩不是自己惹的事,是慕容寒山欺上头来,王五行气得走上前去给了他一把掌,才让他老实下来,不过他还是嘟囔了一句:“此人骂我也就算了,他竟说是父亲你的爹,是我的爷爷,这……” 王五行说道:“我要是有这么一个爹,我高兴还来不及,别人骂上一句又怎么了?难道能让你少一块肉?此君没有伤到你一丝一毫,已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此语一出,不仅王神赐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一众门人弟子都听得呆住了,若非慕容寒山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王五行早就向慕容寒山施礼了。 慕容寒山笑道:“王掌门言重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找的人,恰好令郎知道此人的下落,可惜令郎不肯说出来,否则你们迟来片刻,我说不定就要动手了。” 王五行对王神赐说道:“混账东西!还不赶紧将那人的下落说出来?再不老实交代,我回去家法伺候!” 王神赐终于泯灭了嚣张的气焰,他老子都如此服软,他还能说什么呢? 根据王神赐所言,胡连开有钱了就去一家位于江畔的黑赌场,偿若赢了大钱,也会来如玉楼花销,只不过他当然找不起如玉,如玉楼里除了如玉外,其他姑娘和别的青楼姑娘价钱差不多。 慕容寒山问明了赌场的所在,便和王五行告辞,离开了青楼。 原本以为要在宁国府住上一日,慕容寒山连客栈都找好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慕容寒山离开青楼时天色已黑,再去客栈取回马匹也出不了城,本想明天一早再去江边寻找胡连开的,但他转念一想,赌场,特别是黑赌场,往往都是在晚上开张,如果错过今晚,明日白天前行,就会耽搁一日,说不定胡连开又去了其他地方,找起来便更加困难。 因此慕容寒山便将马匹和行李都留在了客栈,然后只身向城外赶去。 翻过城墙对他来说乃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趁着夜色,慕容寒山展开绝顶轻功,像一道流星般向江畔赶去。 夜晚赶路的人不多,偶然有人遇到慕容寒山,也不过之看到一道疾驰而过的白色影子,等到路人定睛看去,慕容寒山早没了踪影,这些路人不免以为自己遇到了山魈,酬神作福者有之,当即跪下磕头者有之,也不能因此断定这些百姓就是对鬼神敬而远之,而是慕容寒山的轻功之迅捷,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慕容寒山速度快过奔马,而且耐力之长,更是远过于骏马,回去的时间比来时的时间还要短,等到他来到江畔的黑赌场外时,月亮尚未到中天,春寒料峭,慕容寒山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惊讶,自己向来不怎么过问那些江湖中的斗殴仇杀,自己和那母子三人不过萍水相逢,可是却因为她们三人的惨死而变得异常执拗,非要杀死胡连开为她们报仇不可。 难道是因为自己此次出世后变得心肠柔软起来? 还是因为老仆的去世,自己不再这么无情? 慕容寒山决意今晚忘掉这些杂念,专心去找胡连开。 黑赌场坐落在江畔的一间简陋的大屋中,屋外专有打手看守,防止有人出千作弊,或者赌输了不给钱,当然,也为官府的抓赌而放风。 官府并不禁民间的赌博,只不过开赌场的,要么和官府有着极深的渊源,要么每月给官府中的要人送上孝敬,因此公开赌场里的抽成极重,很多人就算是赢了钱,若是赢得不多,虽说输的时候不用算抽成,但赢的时候几乎抽掉三成的赢钱,几十把的赌博前后算下来,也都剩下不了多少,甚至会亏欠,而输的人,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针对这种情况,黑赌场便应运而生,他们的抽成很低,只有普通赌场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一成,但是因为不用给官府相应的孝敬,算下来其实比官府认可的赌场赚得还要多,只不过这种黑赌场不受官府的保护,而且还要对其进行查封缉拿,因为黑赌场抢走了正常营业赌场的客人,也就让他们的收入损失很多。 为了防止官府的查抄,一般都是只有熟悉的赌客才能进来,他们赚得都是赌徒的血汗钱,为防止输红眼的人请情急拼命,也为了对抗官府的查抄,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过得乃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毕竟想要赚这种块钱,不冒上一些风险,没有一些胆子怎么成? 慕容寒山刚来到黑赌场的百步之外,就有两名黑衣人从两旁的大树后窜出来拦住他,一人喝问道:“什么人?干什么来了?” 慕容寒山笑道:“来这里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赌钱来了。” 其中一人问道:“赌钱?何人推荐你过来的?” 慕容寒山道:“胡连开,不知道他今日来了没有。”慕容寒山这么问的时候,心中一点底子都没有,生怕这人说到胡连开不在。 好在其中一人讪笑道:“原来是胡爷的朋友,贵客来得很巧,胡爷就在里面,听说他今晚手气很旺呢,坐庄后一连和了十把的通杀。” 慕容寒山原本提着的心放松下来,胡连开并非什么大人物,却让他慕容寒山找得如此辛苦,如今终于有了眉目,他说道:“既然他在里面,我也进去沾沾他的光。” 另一人伸手拦道:“且慢!” 慕容寒山不欲打草惊蛇,便没有冒然出手,而是愕然问道:“怎么?” 这人说道:“我们赌场有个规矩,来此赌钱的客官手头上必须有十两以上的现银,否则就不用进去了。” 慕容寒山笑道:“十两银子算什么?你看这算多少?”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金子反射着黑赌场大屋里传来的微弱灯光,依旧显得金光灿灿,十分诱人。 此人连忙道:“足够了足够了,请贵客进去发财,我们不是针对贵客一人,而是赌场规矩向来如此。”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向大屋走去。 第三十二章 旁门左道 路上又有两拨人马,只不过第一拨人过去之后,另外两拨人马都没有为难他,由此可见黑赌场的戒备之森严,比之衙门官府更甚,而且赌场虽然只有一成的水头之利,依然获利巨大,否则怎能养活得起这么多的打手? 离得大屋越近,里面赌徒大呼小叫的声音便越响,大屋虽然破旧,但窗户上依然糊着窗纸,以防有人从外面能够瞧见里面的动静,窗纸上透露出的微黄的灯光,更是让人感觉到这里的神秘。 如果慕容寒山是位赌徒,此刻应当心中激动,怀揣着能够发上一笔横财的美梦,就此冲进去豪赌一番。 只可惜慕容寒山是过来寻仇的。 推开门时,慕容寒山正准备面对里面热闹的赌场场景,无数人在掷骰子摸骨牌,但就在门刚推开时,里面明亮的灯光忽然熄灭,原本吵杂的赌徒欢呼的声音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这些人提前约好了似的,一旦灯光熄灭,大家就一起安静下来。 可是若只是人声戛然而止还容易理解,但就连碗中骰子转动的声音,牌九翻滚的声音同时被掐断,那更是古怪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慕容寒山从忽然的光亮道忽然的黑暗,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前面的情况。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从屋内向外传来几起破空锐响。 慕容寒山在灯光熄灭的一瞬间,就感到了这里面的古怪,他怎都想不到,自己处心积虑所找到的这个黑赌场,竟然是个猎杀他的陷阱,慕容寒山闭上眼睛,虽然眼前忽然陷入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在他眼睛闭上的一刹那,他的听觉变得比平时更为敏锐。 前方传来的破空声显示一共有九起声音,一共是三柄向他刺来的长剑,以及六道暗器所发出的声音。 后面也传来冲过来的脚步声,显然是刚才他所遇到的打手的脚步声,这次这些人前后夹击,势必要将慕容寒山杀死在这江畔的大屋之外。 他们已经筹谋了很久,绝不容许此次出手有何闪失。 慕容寒山前后都已经陷入绝境,在这一瞬间,他能够躲得开刺杀么? 也就是慕容寒山能被杀死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偿若是寻常高手,在这么前后夹击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似乎是纵身向上,先到屋顶,然后再寻求反击的时机,那样一来,就会落入此刻的另一层埋伏,在屋顶也有人潜伏着,等候慕容寒山跳上去时给他突然的一击偷袭。 只可惜慕容寒山不是寻常高手,天上地下,从古至今,也只有这么一位慕容寒山而已。 慕容寒山临危不乱,内心进入古井不波的境界,他不去考虑刚才赌场的声音怎么会在转瞬之间变成刺客的登场,他所需要的只是做一件事。 那就是拔出他的剑。 寒光一闪,也就在一闪之间,六枚射向他的暗器被他用剑尖扫落,接着他分别接下了三名刺客的剑,将三名剑客击得向大屋内倒飞而去,这一切,只不过在他的一招之间完成,这一招恰好也是刺出九剑,出剑似乎有先后,又似乎在同一瞬间发生,就连电光火石,都不足以慕容寒山的出手之快!这一招有个名目,叫做一剑九幽,也是就一剑就能送敌人到九幽之地,也表明了一招九剑的含义。 寒光再闪,慕容寒山剑随身舞,剑光随着他转了一圈,一圈过后,慕容寒山还是面对大屋的门,可是来到他身后准备从后面向他偷袭的两人,已经喉头被割开,人向后抛跌,如果有人看到的话,能够看到这两人咽喉处喷出的如同喷泉一样的鲜血。 等这两人落到地上后,已经变成了两具死尸。 大屋内忽然陷入无边的寂静,身后准备偷袭自己的人也被自己的身手所震惊,四人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想向自己冲过来,却又不敢,慕容寒山不用回头去看,也能感知到这一切。 破除危机并杀了两个人,慕容寒山竟然还是在闭起眼睛的情况下做到的!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屋内忽然传来了念诵《金刚伏魔经》的声音,刚开始只是一个人在念,渐渐地变成两个人,三个人以及更多人的声音。 大屋内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星光只能照在大屋门内一尺的地方,越是往里,越是看不清什么。 若是忘掉自己所在的江畔大屋,只听这诵经之声,甚至能够让人联想到自己是在少林寺的诵经堂外,里面有一两百名和尚在同时诵经。 然而慕容寒山却知道,大屋内就只有四个人而已,除了刚才向自己出手,却又被自己逼退的三名剑手外,还有一位神秘的人,因为此人始终没有出手,所以慕容寒山也摸不透此人的虚实。 四个人又是如何发出一两百名和尚在同时诵经的声音?刚才满屋子赌徒赌得热火朝天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寒山先是思索了一会,然后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所有的声音,恐怕只是那神秘的第四人所发出的声音。 然而一个人究竟怎么能够发出百十人的声音,甚至连骰子在碗中转动的声音,牌九拍在桌子上的声音等等都能表现出来,慕容寒山小的时候,曾听到过卖艺人模仿鸟鸣虫吟之声,几人吵架之声,已经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然而这种被称为口技的本事,似乎除了在街头卖艺,博人一乐之外,并没有多大用处,只不过这次引诱慕容寒山过来的人里,竟能以一人儿发出百十人甚至一二百人的声音,简直是神乎其技,就连慕容寒山都不免起了想看看此人长成什么样子的好奇心。 口技之道,并非有多么神奇,就连小儿都能模仿公鸡打鸣,布谷鸟鸣叫的声音,远至一千多年前,被称为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就曾有过在会鸡鸣狗盗的门客帮助下而成功逃出大梁的典故,这种技巧,一是肖与不肖的问题,一是功力深厚的问题,就像小儿也会舞刀弄棒,可是比起慕容寒山这种高手来说,相差何止以道里计? 屋内的人似乎因为慕容寒山的武功之高大出他们所料,所以他们一时不敢向外冲出。 而慕容寒山身后的四人却在一点点地向他这边靠近,显然他们依然没有死心,希望前后夹击,能够重伤慕容寒山。 念经声越来越响,慕容寒山原本也不以为意,但听着听着,却发觉诵经声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正道之音,《金刚伏魔经》本就是为了镇压邪魔而著作的经书,在多人一起诵经下,更有一种充满降妖除魔的正义力量隐藏其中,而自己的心魔却会被渐渐消除。 慕容寒山哪里会有什么心魔?一切都是诵经声中奇异的韵律作祟,慕容寒山立刻想起魔音教里的伎俩,他们都是靠这种将内力融入声音中蛊惑人心,慕容寒山自从上次故意让魔音入侵自己的心神开始,自己内心之坚定已经到了不容外魔侵犯的地步。 但似这种将口技和魔音相结合起来的功夫,慕容寒山还是首次遇到,虽依旧属于旁门左道,却是旁门左道中的极致。 随着诵经之声越来越响,准备刺杀慕容寒山的这些刺客早就做足了准备,他们占据了前后左右以及屋顶等形成重重包围的优势,同时向慕容寒山发起袭击。 一共八个人,八柄剑,身后四人,大屋中三人,以及头顶一人,八人同时发难,八柄剑带着呼啸,誓要将慕容寒山斩于剑下。 慕容寒山一招紫气东来,料理了东边的二人,接着反身回剑,又料理了西边的二人,头顶的敌人居高临下,从高处跳下向自己攻去,慕容寒山一剑点在此人剑尖上,两柄剑同时弯了起来,慕容寒山手一抖,头上此君倒飞出去,慕容寒山手持长剑在空中一挥,便结果了此人。 而从大屋中冲出的三人在配合上稍微迟滞了一点,三人见到慕容寒山杀人如割草一般轻松,无不杀红了眼,只可惜慕容寒山绝非因为他们眼睛红了而有所疑虑,他一招以剑祭天,三剑过后,这三人也都倒地毙命。 随着最后一人的死,房间内的诵经之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慕容寒山走进了大屋,然后点燃了油灯,他好不担心屋内的人会在他点灯时忽然向他偷袭。 灯光点亮后,慕容寒山转过身来,见到一位小人。 之所以说他是小人而不是小孩,乃是因为此人天生侏儒,年纪却也不小了,此人正瞪着一对和他身高不相称的大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笑道:“幸会幸会!” 这间屋子里既没有赌博用的骰子和碗,甚至连能称得上赌桌的桌子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念经的和尚,一切声音都是这位小人所发出来,慕容寒山一向尊重在一件事上做到极致的人,这人虽然天生有着长不高的缺陷,但却值得他尊重。 这人也胆战心惊地回答了一句:“幸会!” 哪怕只有两个字,也是声音洪亮,有如洪钟,慕容寒山这才看出此人并非内力有多么深厚,而是天生声音洪亮,内力只不过是辅助而已,毕竟以此君的侏儒天残,是无论如何连不到极致的内力的,慕容寒山问道:“不知你和魔音教是什么关系?” 此人听到慕容寒山听到魔音教三个字,脸上抽搐了一下,然后说道:“没什么关系。” 慕容寒山自然不会相信此人的话,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要对付我慕容寒山?” 第三十三章 尺八借剑 这个看似侏儒的人用天生洪亮的声音说道:“我叫尺八,对付你,乃是雪隐门逼迫我来的,我和阁下实无仇怨。” 慕容寒山问道:“雪隐门为何要来对付我?” 尺八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苦衷。 慕容寒山柔声说道:“偿若你是受他们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你能将所知尽皆告诉我,我便饶过你。” 尺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由衷地说道:“雪隐门的逼迫乃是威逼利诱,威逼,则是针对我的兄弟姐妹,利诱,则是答应让我加入雪隐门,成为他们门下的一名首领,有了这个身份,我方好向一位姑娘提亲。” 慕容寒山沉声道:“还有呢?” 尺八带着哭腔地说道:“这次雪隐门一共出动十名刺客一起向你出手,这是从所未有的事,再加上我的配合,大家都对此次伏击信心十足,想不到却弄到这副地步,现在什么都完了,全完了。”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全完了?” 尺八道:“门主定然对这次失利震怒,他们许诺我的好处非但没有了,我家人的性命也是难保。” 慕容寒山叹道:“这非是我的错,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们为何要杀我?” 尺八又皱起了眉头,显然他的内心还在天人交战,最后他说道:“反正全完了,我也不妨告诉你,你们中原汉人不日便将江山易主,雪隐门受了别人极大的好处,帮助那人对付丐帮和你,而且答应江山易主之后,雪隐门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将势力深入中原,雪隐门的门主早就对中原这块肥肉垂涎三尺,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还不全力对待?”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人敢如此许诺?是当年的鞑靼人么?” 尺八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那个人。” 慕容寒山问道:“雪隐门的门主是谁?” 尺八道:“我也从没有见过雪隐门的门主,只听说他复姓车骑。” 慕容寒山从没有听过车骑这个姓,若非是假名字,便是西域的胡姓,他又问道:“你没有见过门主的面,那都是谁找上的你?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尺八道:“每次都是雪隐门下一名专门负责传递消息的叫做飞鹰的人来找的我,他为了说动我跟他们来中原执行任务,向我透露出一些雪隐门的消息,其实中原虽好,大雪山却也有大雪山的美,我又是在西域住惯了的,原本不想过来,但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我没有办法,只能来到这里……听说对付丐帮,乃是因为丐帮是中原第一大帮,他们认为只要丐帮覆灭,其他帮派便会心生忌惮,不敢再做什么反对他们的事,中原武林就会因此消沉,而要对付你,自然是因为你的武功乃是中原第一,杀了你的好处更多,在西方,雪隐门无论对付任何棘手之人,最多也不过三名刺客同时出手,这次派出了十名刺客对付你一个人,很多人已经觉得有些大惊小怪了,再加上我尺八,我们又买通了西凤剑的公子王神赐,以为对付你那是如同瓮中捉鳖,哪想到我们错了,他们全都错了。” 原来王神赐是被他们收买了以后,才指点自己来此的,自己还以为他的出现乃是偶然,亏他一副二世祖的样子,演得如此逼真,好像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一半,王神赐胆敢在自己太岁头上动土,多半也是认为自己在他们的严密伏击下,定然活不了,否则给他一个天作的胆子,他也惹不起自己。 不知道他的老子王五行知不知道此事,偿若他知道这件事,还敢纵容包庇自己的儿子,自己便去将他的西凤剑给挑了。 慕容寒山说道:“原来如此,对付中原的武林中人,是准备向汉人发动战争的前一步,委托雪隐门的多半是女真人而不是鞑靼人了。”鞑靼人在西北和朝廷大军接战却连连败退,若非西北突然闹起天灾,民不聊生下义军蜂起,恐怕朝廷大军早就挥军直捣鞑靼人的老巢了。 现在朝廷自顾尚且不暇,自然无法再趁机进军,但鞑靼人也绝无再犯中土的气魄。 如今对中原充满野心的,除了各处此起彼伏的义军之外,便只有女真人有这个野心和能力。 尺八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现在我心如死灰,任务失败,门主定然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我的家人……” 慕容寒山道:“我慕容寒山言出必践,你既然告诉了我这些,我也不来为难你,你走吧,只不过下次再让我遇到你,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了。” 尺八惨然一笑:“不会再有下次了……” 慕容寒山看着散落在大屋内外的十具刺客的尸首,回思刚才所经历的袭击,感到情形还是十分凶险,自己就是因为能够一往无前,摒除所有杂念,心中只剩下剑,才能一举破除他们的围攻,若是自己稍微有一点慌乱,是生是死还很难预料。 尺八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慕容寒山身子一侧,让他出去,并没有为难他。尺八走出大屋,他身材矮小,头颅却很大,走路的姿势本就不怎么好看,再加上心神不定地摇摇晃晃地行走,从背后看来更是可笑,但慕容寒山却没有耻笑他,他从不耻笑一位天生残疾的人,反而对他苦练到绝顶的口技心中敬意。 但尺八离开大屋后,只向前走了十多步,就忽然身子歪倒,似乎没有了生机。 慕容寒山见此变故,连忙冲了过去,他将尺八的身子翻过来,只见尺八面目狰狞,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是已经服毒自尽了。 想起刚才他对自己言无不尽的诉说,慕容寒山叹道:“你何苦如此?我已经答应了饶你一命的。” 慕容寒山说完这句话,心中一动,知道了尺八既然已经决定自尽,为何还要知无不言地将神秘的雪隐门的事告诉自己,据尺八推断,他的家人绝对活不到他回到西域去见到他们,雪隐门的门主定然是一位十分凶残之人,家人不再,尺八也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一如他自己所说的一切全完了。 而他临死前告诉自己这些,并不是为了祈求自己饶他一命,而是告诉自己仇人的事,以他慕容寒山的武功,绝不会任由雪隐门伏击自己而无动于衷,他说得越详尽,自己去对付雪隐门上下时越有把握,这么一来,慕容寒山非但报了自己的仇,尺八也相当于为自己和家人报了仇,他知道自己为家人之死出不了什么力,却成功将自己的仇和慕容寒山的仇混为一谈,相当于借慕容寒山之剑复仇,慕容寒山当然不吝相借。 这位形容自己家乡雪山有雪山之美的口技高手,就此殒命。 他虽然是位侏儒,然则他的能力以及智慧,实在不亚于一位四肢健全的人,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对他所知的实在是太少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他和魔音教的关系,只可惜现在想起,他也是回答不了了。 慕容寒山出于尊重,掘了一个坑,将尺八放进坑中,给他堆了一座坟,对于其他的十具雪隐门刺客的尸首,慕容寒山则是将这些尸首拖进了大屋,然后将他们身上的东西搜索一边,寻找雪隐门的线索,这些刺客身上并没有多少能够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除了一些金银外,每人身上只有一块小木牌,木牌上写着数字,有的是三二,有的是四五,有的是十九,十个人身上木牌上的数字都不相同,慕容寒山略一思索,便知道这些数字恐怕就是这些人身份的代号。 刺客外出行动,偿若用真的名字,容易惹起目标的警觉,偿若用这些代表身份的数字,往往会让人摸不清头脑,由此也能看出雪隐门的神秘和组织之严谨。 慕容寒山讲这些木牌全都拿走,然后系在一起,刺客们身上的金银之物,慕容寒山自然也是老实不客气,全都据为己有,他虽然不缺钱,但自然也不会浪费钱。 接着,慕容寒山出剑将屋内的桌椅全都用剑劈成碎片,慕容寒山用剑杀人都好像割草,斩桌子劈椅子那更是如削豆腐,很快,大屋内所有的用木头做的东西都被斩碎,最后,慕容寒山将墙上的油灯一挑,灯盏里的油泼了出来,将这些木头和刺客的尸体全都点燃。 慕容寒山走出大屋,大屋内的火越烧越旺,直到慕容寒山走出二里地,回头观望,依然能够看到大屋陷入冲天的焰火当中。 如今白跑了这一趟,对雪隐门的了解虽然多了些,可是胡连开依旧不见踪影,慕容寒山决定先去找王神赐,先向他讨回一点诓骗自己的利息再说。 回去的路上,慕容寒山想起汪九成,不知道他在无为丐帮分堂如何,那些被掳走的丐帮弟子有没有被找到,还是一无所觉,在明日,又有一具尸体送回去? 慕容寒山猜得没错,汪九成此刻正在无为分堂中来回踱步,到了子夜时分还没有入睡。 第三十四章 树中密室 丐帮弟子被人掳走而不知所踪,这对身为丐帮帮主的汪九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四十多名好手一连搜索到两百离地外,直到天黑才赶回来,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找到。 偿若敌人和自己真刀真枪地拼一把,自己自然是夷然不惧,哪怕因此有一些兄弟送命,慕容寒山都不会像现在这般觉得窝囊,范四海和李本来两人的尸体还没有下葬,那是因为他把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打探消息,一时也来不及去做这些事。 可是失踪的弟子依然不见其踪,李本来背上的那几个字,好似在嘲笑他身为丐帮帮主的无能:帮主有罪,弟子承担,若不认错,依然一天杀一人。 自己身为丐帮帮主,不能保护门下弟子依然让他怒火中烧,这几个字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什么认错,又从何谈起?更何况他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所作所为从来都是无愧于心,如今就算知道是他曾经所杀的那些恶人的亲朋来逼迫自己,自己代表着丐帮,又岂能轻易向人道歉认错?那不是笑话么? 等到最后两名丐帮高手进城向他汇报一无所得之后,汪九成又感失望又感无奈。 难道丐帮就轮到到任人欺负的地步了么?昔日他汪九成的热血冷了么?还是自己老了自己却一无所觉? 汪九成拒绝承认此事,他至今没有寻找能够继承丐帮帮主的弟子,那是因为他现在不过五十出头,以自己的武功来说,活到七八十岁不成问题,所以就算再过十年去考虑帮主的继任也不迟。 但此刻月朗星稀的无为分堂中,汪九成却感到自己有些疲倦了。 这种疲倦,不是他一连几日在各处分堂之间奔波的疲倦,也不是他操劳了数日,晚上休息不好的疲倦,而是从内心深处生出,难以抹去的一种倦意。 就在这时,丐帮分堂外面传来一点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脚步之声,若非此时正值深夜,汪九成又是没有入睡,否则绝难察觉,让汪九成感到心惊的是此人并非刻意蹑手蹑脚,否则真会做到落地无声的地步,究竟是谁,会在三更半夜来到丐帮分堂呢? 如今丐帮正值多事之秋,汪九成不敢大意,右手已准备去那背上的紫竹棒。 来人多半是敌非友,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丐帮的朋友还有谁会在卯夜间驾临,而且轻功绝顶。 敲门声传来,听声音,敲门者还算有礼。 其实来人完全没有必要敲门的,因为大门乃是虚掩,一推便可打开,而且自从赵武和李本来两人身死之后,汪九成在此,便也不再安排人手在门口值守。 但来人明知门是虚掩,何故还在敲门? 汪九成不想来人觉得他感到畏惧了,不管来人是敌也好,是友也好。 出乎汪九成意外的,当他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他的老朋友,多年未曾谋面的朱雀! 汪九成又惊又喜,定睛看去,朱雀怀中还抱着一条狗,他愕然道:“半夜三更,你来找我已是奇事,而你带着一条狗来,岂非更是奇上加奇?” 朱雀哈哈笑道:“想不到丐帮出了这么大的事,汪大哥还有心情开玩笑,既有开玩笑的心情,那我也就放心了。”说着,他抱着狗儿走了进来。 汪九成道:“我是见到你,才忽然高兴起来的,你来之前,我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对了,我帮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 朱雀点了点头,正色道:“你别忘了,我现在在主持正气盟的事,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偿若还没有一点耳闻,那正气盟干脆解散,回家种田去好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倒忘了正气盟,亏我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过全力支持你们的。” 朱雀说道:“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事情紧急,我才连夜赶过来的,你可知道这条狗是什么狗?” 汪九成摇头表示不知。 朱雀说道:“这是一条能够找到你们被掳走的丐帮弟子在何处的狗,叫做豺犬,我知道丐帮弟子下落不明,但它一定能帮我们找到。” 汪九成有些不敢相信,朱雀道:“你忘了解二郎了么?这就是他的狗。” 汪九成讶然:“你说的可是乾坤剑解青峰的二公子解二郎么?” 朱雀摇了摇头:“天下有两个解二郎,除了解青峰的二公子人称解二郎外,还有一位犬痴解二郎,这条豺犬只要闻到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就能找出这个人曾去过什么地方,其灵敏处,更胜过识途的老马。” 汪九成又惊又喜又悲,这话偿若是别人说出来的,他只会半信半疑,而从朱雀口中说出,那自然不带半分吹嘘,他说道:“那么现在……” 朱雀点了点头:“丐帮弟子安危为重,否则我何用来得这么急?早些开始寻找,那些丐帮兄弟越能早些转危为安。” 汪九成带着朱雀来到李本来的尸体旁,心中庆幸幸好还没将李本来下葬,朱雀仔细让柴犬闻了闻李本来身上的味道,然后让它带路去按照李本来走过的路向回找。 汪九成喊来几名丐帮弟子,让他们看守好分堂的安全,他则跟在朱雀的身后,随着柴犬追踪而去,丐帮中十多名高手没有见到朱雀,怕帮主孤身涉险,自发地跟了过来,汪九成知道他们跟在后面,也没有阻止。 因为丐帮弟子身上气味比常人为重,所以豺犬追踪起来也并不怎么费力,很快沿街小跑起来。 朱雀和汪九成在后面紧紧跟随,十多名丐帮好手也跟在后面,一行人轻功都十分高强,所以都能跟得上。 看豺犬的方向,果然是向城外奔去。 只不过城门处有官兵把守,如今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闭,豺犬和这一行丐帮弟子自然无法从城门出去,朱雀纵身向前,一把揽住豺犬,对汪九成说道:“既然已经知道豺犬追踪的方向是在城门外,咱们从城墙翻出去,让它继续在城外寻找便是。” 汪九成本想靠着人多打倒守城的官兵,然后从城门冲出去,只不过这样一来,丐帮弟子就不免落个企图造反的罪名,所以他也不是心无顾忌,听到朱雀这么说,他自然没有异议。 一行人翻过城墙,汪九成见朱雀一只手抱着豺犬,只用另一只手和双脚就能施展壁虎游墙功,且速度极快,心中禁不住佩服,看来几年未见,朱雀的轻功又有了长足的长进。 出城之后,朱雀让豺犬继续寻找丐帮弟子的气味,然后追踪过去,其实他心中也感到忐忑,怕这么一断,柴犬再也闻不到丐帮弟子身上的气味,幸而这只豺犬本领非凡,它在城外沿着官道两旁仔细嗅起来,终于找回了断了的线索,然后豺犬足不停步地追踪过去。 通过豺犬的路线,朱雀和汪九成看出李本来被掳走他的人放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沿着大路而行,当时李本来背后被用毒指写了字,自知命不久矣,只想即刻返回丐帮分堂,向其他丐帮弟子汇报自己的遭遇,只可惜下手之人精于计算,早就算好了李本来奔回丐帮分堂的时辰,李本来回到丐帮分堂,几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人便毙命。 这种下毒的本事,细思起来,的确让人感到可怖。 豺犬沿着草地穿过山林,来到一片山丘旁,七味门自掌门宫本草以下都寄居在这山丘下的化外寺,汪九成见豺犬带他们来到了这里,心中疑惑,难道丐帮弟子是被囚禁在化外寺内?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化外寺乃是在山丘的山脚下,豺犬却向着山丘的另一边的山腰跑去,因为是在旷野中,并无房屋的阻隔,豺犬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朱雀和汪九成两人紧紧跟在后面,相隔不到半步。 终于,豺犬来到一棵大树旁,对着大树转了一圈,表示李本来身上的气味的来源就在此处。 可是这里明明只有一棵大树,别无旁物,若是有一个山洞,也好让人明白,但一个人怎么会从大树中跑出来?还是豺犬根本就搞错了? 汪九成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朱雀,朱雀露出坚定的神色表示信任豺犬,并将它抱起,他和汪九成两人退开几步,看着大树,希望找出其中的古怪之处。 月光下,这可大树在地上投下隐约的影子,后面的十几名丐帮弟子也都跟了过来,站在汪九成身后,汪九成正要说话,朱雀用食指放在唇前表示安静,然后他趴在树干上,耳朵紧紧贴住树干,仔细倾听。 过了一会,朱雀示意丐帮弟子点燃火把,十多名丐帮弟子后退几步,找到几根枯树枝,然后打着火镰,点了四个火把。 朱雀接过一根火把照在树上,有了火把之光,汪九成很快看出这棵树的异样。 原来在这棵大树的树干处,有一道极细的树皮拼接之地,没有点燃火把之前夜色下根本看不出什么,既然看到了树皮有拼接,汪九成抬起手掌,准备给它来上一记狂风骤雨掌,朱雀拦下了他,抽出他随身携带的陵光剑,沿着树皮拼接之处划了几划,汪九成伸手将这块树皮揭开,只听大树中传来啊的一声,接着一道迅疾的人影从树皮后窜了出来! 人怎么能从树中窜出来?就算是神话中的孙悟空,也不过是从石头中迸出来的。 原来这棵大树中空,下面乃是一间密室,大树不过是这间密室的掩饰而已。 此人见密室暴露,便想要从其中逃出,但汪九成怎能任他离开?他右手一圈一拍,一股浑然天成的霸道掌力向此人背后拍去,偿若此人不回身接掌,或者避往两旁,背后这一掌定然会要了他的小命。 第三十五章 生死枯荣 这人斜身闪避,但汪九成掌力笼罩范围极广,此人闪避虽快,但手臂还是被掌风扫到,只听啪的一声,此人的臂骨已经折断,痛得此人大叫出声。 而丐帮的十多人已经围了过来,此人眼看逃脱不出,忽然用那只没断的手臂伸手入怀,正准备将手抽出来,朱雀的陵光剑已经点在此人的喉头,那人骇然看着朱雀,只听朱雀说道:“慢慢地将你的手拿出来,若是胆敢耍什么花样,我的剑就会刺入你的咽喉,我的剑十分锋利,吹毛断发,莫谓言之不预也。” 原来朱雀知道此人既然擅长使毒,此事若用毒粉之类的暴起伤人,也会让人防不胜防,说不定趁乱真能让他遁走。 汪九成见朱雀制住了此人,他拿着火把向树洞里照了照,接着扔掉火把跳了进去,很快,一个人从里面伸出头来,却不是汪九成,而是被囚禁的丐帮弟子,这两三日滴水未进,已经奄奄一息了,上面的丐帮弟子连忙伸手接过,将这位弟子拉了上来。 接着又是下一名丐帮弟子,朱雀见到小小的树中密室加上逃出来的此君,竟然藏得下这么多人,不禁看得呆住了,原来这个树洞只是个掩饰此处的门户,从树洞进去后,里面有一个挺大的地窖。 除了被害死的赵武和李本来外,剩下的六人都被找到了,这些弟子虽然神色萎靡,但好在性命无碍,汪九成最后上来,见到几名弟子终于被找到,不禁又喜又悲,他看到弟子们都不说话,伸手为他们一把脉,原来几人都被封了穴道,他随手解开了六人的穴道,被解开之人有的对着断臂的敌人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将老子关在这个地洞里……” 有的连忙向汪九成施参见帮主之礼:“多谢帮主相救!” 还有的问道:“赵武和李本来两人被他们拖出去了,不知道……” 汪九成沉声说道:“他两人都被害死了!” 这六人闻言,原本萎靡不振的神色立刻变成了愤怒,要向断臂之人寻仇,被汪九成拦下:“等一下,先问明此人的身份再说!” 一名叫做刘洪涛的弟子说道:“汪帮主,不用问他们了,我知道他们都是长白山的枯荣帮!” 汪九成道:“哦?” 刘洪涛道:“他们相比以为我们全都死定了,所以在我们面前说话也没有顾忌,帮主,他们全都是女真人!” 汪九成闻言全身一震,重复道:“女真人?” 刘洪涛道:“不错,他们都是建州垂云观派来的人,他们怨恨咱们挑拨他们两大部落的关系,使他们陷入双方都损兵折将的混战当中,他们一个是叫做爱什么罗的部落,一个是叫做叶赫部。” 汪九成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在两年前,刘苏儿打听出女真人为了密谋对付中原汉人,而在暗中招揽中原各地的门派,刘苏儿最后查明原来此事幕后的主使是叶赫那拉孟古姐姐,也就是努尔哈赤的妻子,汪九成为了报此仇,便派人刺杀双方的要人,并且陷害给对方的部落,最终成功引得本就有嫌隙的双方进行了一场大厮杀。 虽然最后以努尔哈赤所在的爱新觉罗部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损兵折将不说,也使得努尔哈赤和出身叶赫部的爱妻叶赫那拉氏产生决裂,不久叶赫那拉便郁郁而死,此事天下皆知,努尔哈赤时候打听,终于得知是中原丐帮人在中间捣的鬼,挑拨双方的关系,努尔哈赤一怒之下,便准备对付丐帮。 显然那个什么雪隐门以及这个来自女真的枯荣帮都是他派出来的。 汪九成问那被丐帮弟子捉住的枯荣帮弟子:“此事可是如此?你可是枯荣帮的人?” 想不到此人虽然被捉住,但是依旧桀骜不驯,他说道:“不错,我就是枯荣帮的人,你若是敢伤我性命,我们帮主一定会毒死你们这些汉狗!” 其他丐帮弟子听此人称呼他们为汉狗,无不破口大骂,丐帮的污言秽语又岂能好听了? 汪九成问道:“你的同伙和你们枯荣帮的帮主呢?”他心道,枯荣帮据宫本草所说,乃是用草木之毒毒害人的,这枯荣二字指的未必是草木的枯荣,而是他们用毒药可以让人枯,让人荣,也就是生死之意。 这人呸了一声说道:“你看老子像是出卖自己的人么?你是叫花儿的头么?你不用去找我们帮主了,我们帮主自然会来找你,我劝你还是将我放了的好,否则我们枯荣帮还会继续对付你们丐帮的,你们做下的恶事,只能用鲜血才能洗清,偿若你将我放了,我回去为你们多说些好话,说不定能够少杀你们丐帮几人,偿若不识相,管教你们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汪九成听他语出威胁,不怒反笑:“好好好,我算是听得明白了,嘿嘿,我原本不想杀你的,如今你用言语威胁于我,偿若不我杀你,反倒像是怕了你,去死吧!” 汪九成突施双掌,打在此人胸口,这名枯荣帮的弟子哼都没哼出声,就软软地到底而死,他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伤口,但朱雀知道此人的骨骼内脏已经在汪九成这含恨一掌中被打得尽碎。 若在平时,汪九成极少这么突施杀招的,但此人不同,此人不仅是女真人,而且对付他们丐帮弟子如同牲畜,囚禁地窖,用毒杀死,他们既然不将丐帮弟子当人,汪九成对他们自然也不用客气了。 这时山林外一道黑影闪过,朱雀察觉到之后,立刻如一阵风般追了过去。 汪九成怕朱雀有什么闪失,让诸位弟子留在这里,也跟着扑了过去。 那道黑影显然是和枯荣帮的弟子一伙的,朱雀虽然从看到黑影后才开始追出,但他轻功太过厉害,没用多久就追上了此人,这人见逃走不得,吓得向后坐倒,手中的东西撒了一地,口中连连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朱雀问道:“你是谁?” 这时汪九成也从后面赶到,见到此人拼命求饶,对朱雀说道:“还问这么多干什么,此人来这里,定然是给那人送饭的,他们都是一伙的,干脆一掌打死得了。” 朱雀看到地上,果然是散落的烧鸡馒头之类的东西,也不知这么晚了他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此人听到汪九成的话,吓得尿了裤子,他哭叫求饶:“别杀我,我爹是七味门的门主宫本草……” 汪九成听到这话,原本提起的手掌又放了下来,他问道:“这么说你就是宫天宝了?” 宫天宝连忙点头,汪九成和朱雀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爹宫本草找他都找得疯了,既然他得了自由,如何不回到化外寺,而是乖乖地去给枯荣帮的弟子找吃食? 两人带着宫天宝来到大树旁,汪九成让这些丐帮好手背着六名萎靡的丐帮弟子先回分堂,后来想起无为城已经闭了城门,便改口让他们带着弟子去吃点东西,等天亮以后再进城。 一众弟子答应了,由汪九成和朱雀两人带着宫天宝向化外寺走去。 汪九成问道:“你为何不逃走?” 宫天宝道:“他们有人在暗中跟踪着我,我哪里敢逃走?”说着他还忍不住向后偷看了看,仿佛就在此时,还有人在他后面某个阴暗处偷偷看着他。 朱雀见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父亲乃是一帮之主,但胆子小也就罢了,行事却还十分幼稚,不禁从心中瞧不起他。 汪九成也向他身后看了一会,然后问道:“哪里有什么人在跟着你呢?” 宫天宝道:“第一天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晚上他们让我出去找吃的,我被放了出来,想着正好可以逃跑,哪知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他们暗中躲藏着的人捉住,他们对我痛加折磨,还威胁我若是再敢逃走,下次就不是简单的折磨,而是宰了我喂狗,所以我只好乖乖地去帮他们找吃的。” 汪九成想起刚才从他手中掉落的烧鸡馒头等物,忍不住讥讽他:“看来你为了帮他们找吃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哪知宫天宝非但听不出汪九成乃是在嘲讽他,反而对汪九成大倒苦水:“可不是么,我哪里做过这种事,夜里根本就没有卖吃食的,我这还是从别人家偷来的……” 三人边说着便来到了化外寺,朱雀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能知道世道的险恶,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汪九成进去喊人,不一会,观慈方丈,宫本草,方春寒,以及宫本草的夫人,七味门的弟子听到宫天宝找回来的消息,全都跟着出来,宫天宝的娘一见到宫天宝,便哭着跑过来保住了他,也不管他身上刚才因为惊吓而屎尿齐流的臭味。 宫天宝见到自己人,也是嚎啕大哭。 一旁的宫本草眼中带着泪花,来到汪九成身前要下跪相谢,被汪九成拦住:“既然宫天宝以及找了回来,诸位偿若没有别的事,我劝你们回去吧,别在中原沾惹是非了。” 七味门原来是南疆一带的用毒门派,这次到来,本想在中原杨威立足,想不到还没开始发横,就栽了个大跟头,此时此刻,宫本草哪里还有在中原称雄的野心,他惭愧地说道:“多谢汪帮主大人有大量,帮我找回了儿子不说,还对本门如此关心,我们这就连夜回去,对了,不知道掳走犬子的人是什么人?此仇……” 汪九成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走了,还问起来做什么?他们对付令郎,原本就是要挑拨你们和我们丐帮的关系,系偶然为之,你们走了,他们不会再来为难你们了,至于想要报复么?我劝你不用想了,对方势大,你们也惹不起。” 宫本草听汪九成这么说,只得不再相询,他又向汪九成道谢几句,然后对儿子臭骂起来,说他不该嫌弃寺中的伙食,非要到外面去吃,以至于惹出祸事来,他又拉着宫天宝过来给汪九成磕头,汪九成这次没有阻止,等宫天宝磕完头,汪九成和朱雀两人便向宫本草和观慈方丈告辞。 第三十六章 遇袭经过 回来的路上,朱雀问道:“是否要开始对他们进行反击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一个女真族的小小门派,竟然敢来中原对付我们丐帮,我们岂能束手待毙?自然是要将他们全都宰了,一个不留,否则丐帮威严何在?汉人脸面何在?” 朱雀笑道:“是啊,他们既然敢在老虎头上捉虱子,早就应该知道后果,对了,枯荣帮还算好对付,那雪隐门十分神秘,倒有些棘手。” 汪九成道:“对付枯荣帮不妨大张旗鼓,让人知道惹上丐帮的后果,对付雪隐门则宜在暗中行事,对他们进行诱杀。” 朱雀道:“这方面你比我出色当行,偿若有所需要,我会带着正气盟的人过来帮你,毕竟女真人对付丐帮,乃是咱们汉人须得共同面对的事。” 汪九成摇了摇头:“这些小事不用劳动正气盟,丐帮自己的力量足以对付他们。”他看着朱雀对怀中的豺犬不断抚摸,笑道,“想不到我们一向善于找人的丐帮弟子,竟然还不如一条狗儿,这次多亏它立下大功,否则丐帮可就丢脸丢大了。” 朱雀道:“畜生哪能和人比?只不过有所专长罢了,老牛也能拉车,若是让人去拉,未必有那个力气和耐性。” 汪九成笑道:“你说得不错,对了,你跟我回去,丐帮找回了弟子,咱们一起吃喝一番。” 朱雀摇了摇头:“不了,汪大哥,咱们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对付枯荣帮和雪隐门要紧,咱们来日方长,要喝酒,等事情了结了再喝。” 汪九成愕然:“听你的意思,你这就要走了?” 朱雀道:“不错,我这就回去,如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也知道怎么能够找到我,丐帮对付枯荣帮虽然不用担心,但也要小心他们的毒,汪大哥要在这方面做足准备。” 汪九成见他今夜倏然而来,又倏然而去,心中感激,不过两人之间的交情,客气话也不用多说了,多说了反而显得见外,他说道:“好,等我处理完了帮中之事,我再找你喝酒。” 看着朱雀抱着豺犬离去,汪九成心中感慨万千。 不过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他本想去跟丐帮弟子汇合,可是想了想,却又到山后的密室地窖去了一趟,等到他到了囚禁丐帮弟子之处,讶然发现那名被他打死的枯荣帮弟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看来在他们走后,枯荣帮的其他人又来过此处,将尸体带走了,汪九成本想在此人的尸体上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他们用毒的解药,留着备用,但尸体既然不见了,此事也只能作罢。 其实汪九成所不知道的是,就算找到尸体,他也拿不到解药了,因为他当时使出双掌全力打在此人的胸口,此人怀中放着毒药和解药的瓶子全都尽碎,毒药解药混在一起,早就没办法用了。 汪九成又来到大树中的密室中查看,对着树中密室的构造简直叹为观止,平常人很难能想到这种躲避外界的方法,看来枯荣帮是精于此道,大树的树皮若非仔细观看,根本看不出异样,说起来,若没有豺犬的线索,任由他们在山中寻找,也绝不会发现这棵树和其他的树有什么不同。 而朱雀虽然人不在此处,却想出了如何找人的办法,汪九成对他的机智感到由衷地佩服。 在大树中的密室中搜寻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发现,汪九成只能出来,他站在大树旁四下里查看,却什么都看不到,看来这里已经暴露,枯荣帮的人是不会回来了。 怅然而归,路上遇到了在等候城门打开的丐帮弟子,十多名丐帮好手想要回城,自然没什么问题,那六名被囚禁了几日的丐帮弟子虽然吃了东西,却依然虚弱不堪,需要静养几日才能恢复体力,人虽然能够自己走路,想要翻过城墙却绝不可能,好在此时里天亮没有多久了。 汪九成问道:“雷鸣,你跟我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叫做雷鸣的丐帮弟子正是被囚禁的六名弟子之一,他跟汪九成诉说了当日的经过。 三日前,原本是平常的一天,分堂的弟子全都像往常一样出去乞讨,留下八名弟子在分堂看守,其中赵武和李本来两人在门外值守,雷鸣刚洗了脸,准备去吃饭,忽然听到头顶有动静,他刚要伸头去看,结果发现屋顶上站着一个人,雷鸣喝问:“干什么的?” 那人从屋顶轻轻跳了下来,一脚将雷鸣踹进堂屋,雷鸣失声惊呼,引得其他弟子来堂屋查看,门外的赵武和李本来两人听到动静也冲了进来,那人却躲到堂屋里去了,八人见他自陷绝路,正好一起冲进去将那人堵住,谁知道那人本就是引诱丐帮弟子全都进去,丐帮弟子抽出刀剑,准备向他动手,毕竟此人无论是到来的方式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对丐帮带着敌意。 双方立刻动起手来,那人空着手,等丐帮弟子向他招呼时,他还讥讽丐帮弟子武功不行,此人躲了丐帮弟子围攻的几下后,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他将帕子在屋内扬了扬,雷鸣等人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接着便迷迷糊糊地晕倒,然后人事不知。 等他们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地窖中,地窖中十分黑暗,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到他们清醒过来后,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知道丐帮分堂被人袭击,他们被掳为人质,他们破口大骂,让对方放人,黑暗的地窖中,还有一人在看守着他们,此人阴恻恻地说道:“我劝你们还是老实些,否则老子点了你们的哑穴,再喂你们吃屎,老子说到做到!” 几名丐帮弟子不想吃眼前亏,只能乖乖地闭嘴,他们问起此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对付他们丐帮,那人便回答:“你们帮主做错了事,害得我们死了不少人,我们将你们几个捉来,还不够利息。” 雷鸣问他们什么事时,此人便不肯多说。 不久此人的同伙到来,两人想来不打算放这些弟子生路,因此说话也并没有什么顾忌,他们方渐渐得知这些人是从建州附近过来的枯荣帮,过来准备和雪隐门的人汇合,一起对付丐帮。 他们虽然并没有对丐帮弟子痛加折磨,可是却不给他们吃饭,也不给他们喝水,就算大小便,也要忍着,屋内还有一个人,据说是七味门的掌门之子,丐帮弟子虽然不给吃饭,可是枯荣帮的人却要吃饭,他们不相信丐帮弟子,便让那个脓包去帮他们找吃的,宫天宝出去后,他们还在后面跟着,以防宫天宝逃走,两次下来,宫天宝便再也不敢随便逃跑了。 到了第二天,他们拉了赵武出去,丐帮弟子在地窖内听到外面赵武传来痛苦的喊叫,接着他们对赵武说道:“你可以走了。” 赵武大声向地窖中说道:“你们好好待着,我回去喊人来救你们!”除了赵武的话外,还有枯荣帮帮众的讪笑声,丐帮弟子都想不出他们为何会放赵武离去,更想不出他们对赵武做了什么,赵武走后,非但没有带人来,就连他自己也都没有回来。 到了第三天,他们又同样拉了李本来出去,让他回去,大伙儿觉得两人都被放走,他们恐怕也不例外,李本来走后,这些人竟格外开恩地给几名丐帮弟子喂了些水喝,看来是怕他们渴死了。 听枯荣帮人说话的意思,他们打算一天放走一人,只不过放走的人并没有带人来救援他们,余下的六名丐帮弟子也猜测到了赵武和李本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只不过他们一直想不明白枯荣帮此举何意。 到了第三天,这些丐帮弟子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对被救一事也看得淡了,大伙都觉得命不久矣,想不到就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汪九成和朱雀竟然如天神降临,将他们搭救了出去,他们死里逃生,对汪九成帮主自然是感激涕零,对枯荣帮的人则是痛恨不已。 汪九成听到雷鸣的诉说,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点了点头道:“让你们受苦了,大伙儿放心,咱们丐帮上下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话说着,天也亮了,城门打开,二十余名弟子鱼贯而入,回到分堂,丐帮弟子见到汪九成一出手就将人救出,无不又惊又喜,对于范四海和赵武李本来的死带来的哀戚之意也冲淡了不少。 被救出的弟子见到堂主之死,又是难过地大哭起来。 就在他们又哭又笑之时,从主屋门内走出一人,汪九成一见之下,更是感到惊喜,原来此人正是夜里从宁国府赶回来的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还不知道找到并救出弟子,全靠朱雀带来的豺犬帮的忙,他由衷佩服地说道:“汪帮主不愧是汪帮主,转眼之间就将人救出。” 汪九成道:“惭愧,这全是朱雀的功劳,若没有他,我是万万找不到他们的,你此行如何?可曾找到胡连开那奸贼?”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道:“原来朱雀来了,他人呢?” 汪九成道:“他走了,对了,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胡连开难道真的跑得连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慕容寒山将此行的经过说了,他将刺客们的腰牌逃出来扔给汪九成,汪九成接过看到不过是刻着数字的木牌,问道:“这是什么?” 第三十七章 驷马追凶 慕容寒山道:“这就是雪隐门门下刺客的身份号牌,有十名刺客设计围攻于我,被我杀死,这些就是从他们身上找到的牌子。” 汪九成闻言惊讶不已:“十名刺客同时向你出的手?”因为范四海堂主遇到一名刺客设下的陷阱便送了命,偿若每名刺客的身手都差不多的话,那十名刺客将是多么恐怖的围攻。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道:“也许我说得不太准确,还有一名擅长魔音的口技高手在一旁袭扰,不过他也死了。” 汪九成虽知慕容寒山剑法高强,却想不到他的剑法高到这种地步。 慕容寒山接着说道:“我从那名口技高手中得知,陷害我的人乃是西凤剑掌门之子王神赐,我便连夜赶回宁国府,王神赐依仗他爹王五行,想要狡辩,王五行也拼命护着这个独子,说子不教父之过,他要代子受罚,我当然没有同意,谁犯的错谁来负责,我杀了王神赐,想着在宁国府也找不到胡连开,我就赶回了无为。” 汪九成叹道:“王五行的西凤剑也算在江湖上有些声明,想不到教出的儿子如此纨绔,他唯有这个独子,被你宰了,怕是他要绝后了。” 慕容寒山道:“武林中的事,只分对错,难讲人情,否则还谈什么正义,还谈什么公平?对了,丐帮弟子找来了,那七味门宫本草的儿子可曾找到了?” 汪九成道:“找到了,宫本草也算是个人物,可惜教出的儿子和王神赐没什么两样,也是个草包,七味门在中原栽了个大跟头,恐怕再不会来中原搅风搅雨了,不提他们了,是否每个雪隐门的刺客身上都有这么一个牌子?” 慕容寒山道:“多半如此,至少这十个人如此,此后只要遇到这些牌子,当知道他们就是雪隐门门下。” 汪九成点了点头,并没有提起被掳走弟子的事。 慕容寒山反倒问了起来:“掳走的丐帮弟子的应当不是雪隐门的人,你可查出是什么人干的?” 汪九成不想麻烦他过问此事,但慕容寒山问起,他也不好不说,他点了点头:“是女真枯荣帮的人做的,我正要去找他们报此深仇。” 慕容寒山当然没有听说过这个不知名的女真人中的门派,但他却说道:“千万别小看了这个门派,擅长用毒不说,而且袭击丐帮分堂的人轻功极高,不能有丝毫大意。” 汪九成点了点头:“我从不轻视我们丐帮的每一个敌人,多谢剑神关心了,你在此之后……” 慕容寒山道:“胡连开还没有找到,总得找到他并送他去阴曹地府,我才能心平气和地离去。” 汪九成笑道:“那好,我们对付枯荣帮的时候就一起帮你打听胡连开的下落,我们丐帮找些大人物不行,小人物若是还找不到,那真是浪得虚名了,嘿,谁要是得罪了剑神,当以胡连开为榜样。”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他不是得罪了我,他只不过做了些人神共愤之事,我也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天色大亮,汪九成安排了弟子将范四海以及李本来的尸首下葬,同时他又让人飞鸽致信其他分堂,让各处小心雪隐门的刺客,他自己则带着一帮丐帮弟子出去找人,他一夜没睡,现在知道了对付丐帮的人的来龙去脉,自然不敢有丝毫耽搁,除了寻找枯荣堂在附近的余孽外,他还要帮慕容寒山打听胡连开的下落,以及查找无为州附近雪隐门刺客的行踪,可说忙得不可开交。 同样一夜没睡的慕容寒山有了汪九成在外面招呼,他不用去面对这些繁琐的事,人在分堂中好生打坐休息,汪九成将慕容寒山留在分堂,因此他外出办事心中也踏实,又慕容寒山在,分堂便比家中坐镇了一位大将军还要踏实放心。 到了晌午,一切事情都办得差不多,汪九成带着弟子赶回,慕容寒山也睡醒了,虽然他奔波了一夜,但是经过这半日的休息,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见到汪九成回来,他问道:“怎么样?” 汪九成毕竟是汪九成,出门一趟就远过于范四海,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枯荣帮的弟子有了线索,他们知道自己行踪暴露,以及连夜向东北方向逃窜,我已让人在路上堵截,他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信鸽,至于胡连开,我也有了线索,此人有了钱之后,没有几日便将钱用在嫖和赌上,全都败得精光,据知情人所言,胡连开花光了钱就会回他的村子,胡家庄去了,那胡家庄就在无为东边……” 慕容寒山对汪九成这一趟的成果由衷地感到佩服,至于胡连开所去的胡家庄,正是他第一次遇到也是最后一次遇到那母子三人的小村子,慕容寒山道:“我知道胡家庄,次子就是在胡家庄外不远处劫杀的那母子三人,想不到老天还是有眼的,他自己回去,正好我能在那可怜的人坟前将他剜心剖肺,以祭奠他们三人的在天之灵!” 汪九成道:“正好我要赶去追摄枯荣帮的人,咱们顺道,便一起出发吧。” 慕容寒山讶然道:“汪帮主,你已经多久没有睡觉了?昨夜一点没睡,今天上午又忙活了半天,你偿若再不睡上一觉,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我不许你现在去。” 汪九成苦笑道:“我自己岂能不知?只是追踪枯荣帮的事急如星火,时机一纵即逝,偿若让他们逃回女真老巢,再要对付他们可就麻烦得多,我宁可多劳累些,胜过时候深入险地,否则怎能给弟子们报此血仇?他们就算入了土,怕也是入土难安。” 但慕容寒山却看出,偿若汪九成再奔波劳顿半日,极度疲惫下不但身子有损,而且内力也会受到难以逆转的伤害,他绝不希望汪九成为了仇怨而作践自己,这不但因为汪九成帮他找到了胡连开的线索,而且因为汪九成是江湖上少有的几个他能看得起的人之一。最后他想到一个办法,由他去雇一辆马车,汪九成在马车中休息,这样既能追敌,又能恢复体力。 汪九成虽嫌马车跑得慢,但拗不过慕容寒山,只能答应下来。 好在慕容寒山知道汪九成的心意,找来的马车乃是四匹马拉的车,这种驷马所拉的车在古代那是诸侯才有资格乘坐的,骡马行也没有四匹马所拉的车,最多只有两马并驾齐驱的马车,慕容寒山多出了钱,又让人在两马之前又套了两匹马,放在以前,这种行为叫做僭越,被官府发现那是要杀头的,此时慕容寒山才管不了这么多。就这样,两匹马在前,两匹马在后,同时拉车,疾驰起来,速度并不比骑马慢上多少。 汪九成上了马车,慕容寒山则骑着另外一匹马在一旁跟随,其他丐帮弟子里的一些好手则展开轻功奔驰,一行人陆陆续续向东行去。 在马车的颠簸中,汪九成原本难以入睡,不过他很快发现慕容寒山细心之处,宽大的马车车厢里,竟然放着烧鸡美酒,汪九成当然不会客气,他撕开烧鸡就吃,又喝完了整整一坛美酒,酒意上涌,人心满意足地躺在早就铺着软垫子的车厢中睡着了。 来到胡家庄附近,慕容寒山示意车夫继续前行,他要留下来宰了胡连开,然后再跟上去。 有一众丐帮好手指路,车夫没有停留,继续前行,他赶着的技术不错,但也是第一次驱赶四匹马的马车,只听他鞭子扬起,一声呼喝,四匹马同时翻滚马蹄向前奔走,虽是车夫,但气势同样恢弘,心中得意,在旁人看来,车夫好不威风。 慕容寒山拨转马头进了胡家庄,问明了胡连开的所在,虽然胡连开和村子里大部分人一样都是姓胡,但是村民们厌恶胡连开的所作所为,痛恨他偷鸡摸狗的恶行,所以都希望有人能教训教训他,因此慕容寒山问起,别人都不厌其烦地给他指路。 来到一所坍塌了半天墙的破院子里,慕容寒山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胡连开。 胡连开因为晌午喝了几杯黄汤,正躺在屋子里的一堆草堆上睡着,口中喃喃有声,似乎在做着发财的美梦,慕容寒山见到胡连开和其他人所描述的相貌差不多,算是验明了真身,胡连开并没有长得有何大奸大恶之相,人瘦瘦高高的,皮肤黢黑,但正是这种人,心怀恶念的时候最让人难以提防,他当时偿若只是劫走那张百两的银票,而没有伤害人命,慕容寒山绝不会对他这般紧追不舍。 哪怕他只杀害了那可怜的母亲,饶过两个孩子的性命也是好的。 只可惜胡连开为了防止他们说出自己的恶行,所以斩草除根,拿着这昧良心的钱去花天酒地。 这种人活着,就是对世间其他人的不公,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慕容寒山坚定了自己杀他的信念,因为他原本不会去伤害不会武功的人,胡连开绝对是个例外,加入胡连开知道自己在剑神心中的地位,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伤呢? 慕容寒山走过去一脚踢在他的腰间,胡连开一惊而醒,见到眼前这人感到有些眼熟,他醉酒之后本就不太清醒,因此他喝问:“你是谁?干嘛打扰老子睡觉?” 慕容寒山冷冷地道:“胡连开,你起来看看我是谁?” 胡连开本想将慕容寒山赶走继续睡觉的,他一眼看到慕容寒山腰间悬着的一把剑,又一眼看到慕容寒山眼中射出的寒光,他的酒意立刻醒了大半,他狼狈地从草堆上爬起,看到慕容寒山的模样后,他跟着想起了慕容寒山的身份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是那天给了那卖孩子的女人银票的人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银票呢?” 胡连开脑子里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他道:“银票已经被我……哦不是,银票你给了她们,我怎么知道银票呢?” 第三十八章 罄竹难书 慕容寒山听他还要狡辩,他淡淡地说道:“看来你没有拿那张银票?” 胡连开道:“当然没有拿,我怎么拿?银票又不是我的。” 慕容寒山道:“这么说,你去逛窑子和赌钱用的都是自己挣来的钱了?你找不起如玉,就去窑子里找了何阿姑,你从窑子里出来,连饭都顾不得吃,就去给赌场送钱,前前后后所花正好一百两银子,你说巧不巧?” 胡连开听到慕容寒山这么说,不禁手足冰冷,他胆颤心惊地说道:“你……你……你竟然跟踪我?” 慕容寒山道:“你劫了那可怜的母子三人的银子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非取她们的性命不可呢?” 胡连开见他将自己的行踪说得分毫不差,再也抵赖不得,只得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慕容寒山道:“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胡连开砌词为自己解释:“不是我不想饶过她们,只是一来她们死死护着银票不肯给我,而来她还要挟我要报官,让官差过来捉拿我,我……我心中一急,便将那娘们宰了……” 慕容寒山虽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但听完后心中还是觉得悲哀,他克制住自己的愤怒,接着又平静地问道:“杀了那女的也就算了,那两个孩子又不懂报官,为何你还要杀了他们而后快?” 胡连开道:“这两人记得了我的相貌,又在那里啼哭不止,我怕召人过来询问,这样我自己就不免钱也花得不开心,假如有人看到,我还得分给别人,这叫做见者有份,钱就不免少了,更何况,你看我身子骨弱,偿若孩子哭声召来一名壮士的大汉,说不定这一百两银票都会被抢走……” 所谓贫生盗奸生杀,不到这种地步,是很难想象这种人的心态,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实则都是他们在给自己恶行的砌词粉饰,慕容寒山怒极而笑:“原来是这样……” 只听胡连开接着说道:“就算没有别人发现,这两个孩子以后长大了,说不定会为他们的娘报仇,我当时若是心软,只怕会给以后留下祸患,因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便将两个孩子一起宰了,其实若不是你给她们的那一百两银票,我跟她们无冤无仇,也不会起了杀心。” 这是将罪过的源头推诿给慕容寒山了,慕容寒山心中又是愤怒又不免带着一点懊悔,他说道:“这么说来,她们娘仨之死,都是我的责任了?” 胡连开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慕容寒山道:“很好,走吧,你给我去一个地方?” 胡连开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大妙,他说道:“去哪?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慕容寒山悲愤之下,那还会跟他啰嗦这么多,他问起胡连开这么多,一是为了不冤枉好人,二来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歹毒,如今目的已达,他出手点了胡连开的几处穴道,然后将他提着,来到外面,将他的人放在马上,然后牵着马向那母子三人的坟头行去。 胡连开人趴在马上,不知道要被此人带去哪里,吓得魂飞魄散,只是苦于哑穴被点,他想求救固然不可得,就连求饶也是说不出口。 胡家庄的村民见到慕容寒山将胡连开绑走,无不感到惊讶,纷纷招呼其他人过来看热闹,慕容寒山正想有个见证,便也没有驱赶村民的围观。 慕容寒山牵着马走在前面,合村的村民全都跟在后面。 不多会,慕容寒山便来到埋葬那可怜的母子三人的所在,慕容寒山将胡连开从马背上拎下来,让他跪在坟前,胡连开虽然歹毒,却不是傻子,他很快认出这里就是他劫财杀人之地,当然也就猜出了坟头下所埋的是谁,也明白了慕容寒山此举的含义,他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其实要是能够晕过去也是好的,至少不用再感到害怕,但偏偏他还清醒着。 村民对胡连开指指点点,无不表示胡连开落到这等地步真是活该。 慕容寒山朗声道:“多日前,有一位可怜的女子来到胡家庄,想要将自己的子女给卖了,然后用钱将她丈夫埋葬,不知大伙还记不记得此事?” 村民们有很多人也记起了慕容寒山是谁,纷纷说道:“记得记得,你不是还给了她们一百两银票么?” 慕容寒山道:“我给她们银票,是好心还是恶意?” 大家都道:“当然是好心了?你可怜她们母子三人,希望她们有钱能够埋葬了孩子的爹,有钱活下去,这是菩萨心肠啊!”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可惜我一番好心办了坏事,唉!” 一些村民纷纷问道:“怎么回事?” 慕容寒山指着坟头说道:“我给了她们银子后,她们离开胡家庄没有多远,就遭到了抢劫杀害,这个坟头就是她们母子三人的坟墓,可怜可怜!” 很多村民都醒悟过来,一名妇人试探着问道:“是胡连开杀的?”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他杀了这可怜的母子三人后,将那银票拿去嫖拿去赌,如今嫖尽赌光,这才回来,大伙儿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村民们议论纷纷,当然全都是指责胡连开的歹毒,一名年老的老妇人首先说道:“该杀!去年我养的几只下蛋母鸡,就是让胡连开这小子给偷走吃了……” 另一人说道:“我家的阿花可是看家的好手,那日我去田里割草,阿花就被他宰了吃了,他还招呼我吃不吃,后来我才知道此事,真是可恶!” 还有一名妇人说道:“去年夏天我在河边洗衣服,差点被胡连开占了便宜,胡连开,我可是你堂婶啊,你这个畜生!”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纷纷数落胡连开的败坏德行,慕容寒山道:“偿若他不是见财起意,杀死了这可怜的母子三人,我倒也不来管他,只可惜他恶贯满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胡连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他随手点开了胡连开的哑穴。 胡连开刚才说不出话,不过对于大家的指责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想狡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大家说的事太多了,他脸涨得通红,思来想去,认定慕容寒山不会饶过他,他转过身来,对村民磕头道:“算我胡连开对不住你们了,可是咱们毕竟都是胡家的人,你们难道能够看着我被他活活杀死么?堂叔,你说说?还有二奶奶,我毕竟是胡家庄的人,林婶,你帮我说说好话……” 然而大家哪个没有受到他的祸害?竟然没有一人帮他说好话,反而纷纷指责他平时的倒行逆施来,真正沦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而胡连开的恶行更是擢发难数,罄竹难书。 胡连开看着大家没有一个愿意帮他,自知难以幸免,眼睛中露出恶毒的光,这些村民见到他露出凶光,无不感到害怕,胡连开见到大家怕他的神色,忍不住狞笑起来:“你们懂得什么,我胡连开这一辈子什么都做过,老子嫖过赌过做过大爷过,享福享得你们都没见过,老子这一辈子知足了,胜过你们这群像蝼蚁一样活着,哈哈呵呵……”虽说在笑,可是毕竟还是露出了怕死之意,眼睛里流露出恐惧。 慕容寒山叹道:“今天真是你恶贯满盈之时,这可怜的母子三人偿若泉下有知,当会瞑目了。”一个人的享福若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种享福自然只不过是一种损人利己的行为罢了。 说完,慕容寒山一剑将他宰了,随后又剜出他的心肝摆在坟前,做完这一切,他终于了却了此事,心头一片宁静,他上马离去,空留胡家庄的村民在后面议论纷纷。 慕容寒山原本不是这种罗里吧嗦的人,面对他想杀的人向来都是一剑杀之,今日的反常,他回思应是为了向世人诉说母子三人的可怜与冤屈。 路过一条小河,慕容寒山在河中洗去了手上和剑上的血迹,然后向东北方向赶去,准备过去支援汪九成对付枯荣帮的人。 他沿路打听,问有没有见过一群叫花子跟在一架四匹马拉的马车后面,由于这个情形极为少见,路过的人印象极为深刻,都给他指明了方向,慕容寒山策马追踪,在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了一道峡谷前。 峡谷前有一片农田,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点缀在农田中,炊烟渺渺,充满了祥和的气氛,慕容寒山策马经过农田,想不明白这种安静的生活不好么,为何偏偏有的人会人心不足,总要追求一生也享受不完的土地和财物,给这些平民百姓带来灭顶之灾,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劫杀了,和胡连开并没什么不同。 穿过峡谷就是一条穿林而过的官道,汪九成乘坐的那架四匹马拉的马车停在道旁,马儿悠闲地低头吃草,而车夫倒在一旁,显然已经毙命。 慕容寒山见到这个变故,连忙冲过去,掀开车厢的帘子向里张望,汪九成不在里面,显然出去追敌去了,慕容寒山又检查了车夫的死因,看出他是中了毒针暗器而死,想必枯荣帮的人躲在附近偷袭,车夫不幸身亡。 慕容寒山纵身跳上马车车厢顶上,人站在高出仔细倾听,在北边林中深处,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慕容寒山跳下车厢,朝那个方向疾行而去。 第三十九章 解药换命 穿过不知道多少棵树,慕容寒山来到打斗声传来之处,这是一片林中空地,一群丐帮好手团团围住,在抵御一群二十多名敌人的冲击,丐帮弟子围成的圈子中间躺着一人,生死不知,慕容寒山一见之下,心中震颤,原来躺在众弟子中间生死不明的正是丐帮帮主汪九成。 其他丐帮弟子都没有多大伤势,为何武功最高的汪九成反而着了他们的道? 慕容寒山略一思索,就立刻恍然,一股深深的歉疚油然而生,想来汪九成在马车车厢中睡着,过了峡谷以后收到偷袭,汪九成实是在睡梦中受到了袭击,身上中了毒,他强忍伤势,带领丐帮弟子追敌,敌人眼见汪九成中了淬毒暗器不死,又惊又怕,慌忙向树林中逃窜,而汪九成追到这里毒发,人昏迷过去,敌人眼见丐帮领头的被毒倒,便转身冲击,丐帮弟子为了保护帮主,便和敌人誓死周旋。 二汪九成正是听了自己的意见才睡在马车中追敌的,就算他强撑着不睡追敌,哪怕身子受损,总不至于落到现在生死不明的地步。 这是敌人的偷袭,原本也怪不得慕容寒山,只是慕容寒山总觉自己难责其咎。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丐帮弟子眼见帮主中毒愈深,怕时间长了他伤重无救,拼命和敌人相斗,这些敌人,看来就是枯荣帮的人了。 丐帮弟子瞥见慕容寒山从天而降,无不惊喜万分,士气一振,将枯荣帮的人逼退几步,可是要想击溃他们,从他们身上取得解药,却又力有不逮,毕竟他们还要防范他们继续加害汪九成。 慕容寒山二话不说,挺剑就像枯荣帮的人冲去。 枯荣帮的人从没见过慕容寒山,不知他是谁,见他向他们冲了过来,便分出四人来阻拦慕容寒山,以他们对中原武林高手的认识,派出四人拦拦截慕容寒山,那非但不是人少了,而是准备让这四人杀了慕容寒山,然后再回来继续攻击丐帮弟子。 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的帮主完颜朽以一人之力独闯丐帮分堂,非但大获全胜,而且从分堂中掳走八名弟子,虽然此举多半靠毒,可是分堂中当时留守的弟子也正好全是武功低微之辈,完颜朽便认定中原第一大帮也不过如此,中原武人喜欢互相吹捧,所以真是武艺不过平平。 而这次他们的地窖泄露,初时他们因为汪九成的回来还感到一些惶恐,不免起了逃走之心,他们料定丐帮定然会紧追不舍,因此在这峡谷之后躲藏埋伏,他们不知汪九成在马车中熟睡,见到后面丐帮弟子紧紧跟随这辆马车,猜测马车中的人物肯定非同小可,因此便用淬毒暗器向马车车夫以及车厢里招呼,疲惫不堪又喝了酒的汪九成在睡梦中,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中了毒。 等到汪九成追敌时毒发晕倒,丐帮跟过来的好手为了保护帮主,以守为主,更让他们以为中原武人水平不过如此。 但慕容寒山眼见汪九成受伤,心中因自责而感到愤懑,下手自然是毫不留情。 尽一个照面,四名枯荣帮的弟子连慕容寒山如何出的剑都没有看到,就惨叫着向后抛跌。 一剑杀死四人,那边正和丐帮弟子缠斗的枯荣帮帮主完颜朽瞥见这边的情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两名枯荣帮的人冲了过来,慕容寒山剑身轻转,这两人又是立即倒毙。 这时完颜朽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慕容寒山乃是真正的绝世高手,因为慕容寒山剑法的精妙连他也看不出,这并不是慕容寒山这两招有何玄虚,而是慕容寒山的剑法到了大巧若拙,奇快无比的地步,对付这种货色,只需尽快杀死,根本不用考虑剑招的问题。 完颜朽见到连死六名帮众都不能阻止慕容寒山分毫,心中已经怯了,他刚想招呼帮众撤走,但慕容寒山忽然加速冲来,慕容寒山放过别的枯荣帮帮众,一剑向完颜朽刺来,他早就看出完颜朽是这帮人中的首领,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人,只要制住了他,其他人当会不战而败。 果然,完颜朽在他剑法的攻击下连连后退,其他枯荣帮弟子见到帮主有难,从旁协助,慕容寒山随手刺死,接着继续向完颜朽攻击,慕容寒山剑招的去向完颜朽完全摸不到一点边,他做梦都想不到一个人能将剑用到这种地步,他看着前来帮助自己的弟子瞬间死于对方的剑下,心中的恐慌越来越甚,终于,他手中的剑再也拿捏不住,慕容寒山一剑向他眉心刺来,完颜朽只能闭目等死。 慕容寒山当然不会杀他,他还要留着他的名来交换汪九成的解药。 丐帮弟子因为慕容寒山的到来,很快翻转局面,由为了保护汪九成而变成了主动出击,还有十多名枯荣帮的帮众没死,也全都被丐帮弟子制服。 完颜朽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等了半天不见慕容寒山的剑刺下。 他睁开眼睛,只见慕容寒山的小楼剑还悬在他的脑门,他心中升起一线希望:“为何不杀我?” 慕容寒山道:“你偷袭所用的暗器的解药给我,我饶你一条狗命。” 完颜朽身为一帮之主,虽在生死之际,也毕竟还有帮主气节,他说道:“想要解药没门,你杀了我吧。” 慕容寒山看着被丐帮弟子制服的枯荣帮帮众,他说道:“我问一遍给我解药,你只要说一声不给或者不回答,我就杀你一名帮众,直到所有的人全都杀光,然后我再斩断的手脚,任你暴尸荒野,偿若你给了解药,而解药又有灵验,这次我便放过你们,下次见到再取你们性命,我以慕容寒山的名字发誓,我说到的话就一定能够做到。” 完颜朽脸色变得惨白,慕容寒山沉声又问了一遍:“解药在哪里?” 完颜朽还没决定要不要给时,慕容寒山指着枯荣帮的一名帮众道:“杀了!” 丐帮弟子手起刀落,将这名帮众的头颅砍下,鲜血激射而出,其他枯荣帮的弟子全都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慕容寒山接着问道:“解药在哪里?” 这次完颜朽再也坚持不了他的帮主气度,他连忙说道:“在这里,慕容寒山,你要说话算话。” 慕容寒山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说道:“黑色的内服,等毒血排出,再用红色的外敷,内服的药不要用多,一钱便可,立马见效。” 一名年长的丐帮弟子接过解药,拿去给汪九成服用,他现将汪九成身上所中的暗器拔出,然后给他服用了黑色的药粉,这药果然十分灵验,服过解药之后,汪九成的伤口处自然而然地流出脓血,很快毒血排清,汪九成悠悠醒来,恍如隔世,年长的丐帮弟子又给汪九成伤口外敷了红色的解药,汪九成缓缓地站起身子,对慕容寒山露出感激之色,他虽然不知昏迷之后所发生的的事,但也能够猜得出。 慕容寒山见解药药效如神,当下撤回了剑,然后说道:“滚吧,下次再让我遇到,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丐帮弟子对于赵武和李本来之死难平心中愤恨,对慕容寒山道:“就这么轻易地放他们走了?剑神,咱们不如杀了他们为民除害,永绝后患!” 慕容寒山还没说什么,汪九成已经说道:“剑神既然说了饶过他们,就是饶过他们,何况咱们丐帮的仇自己难道还报不了?别说剑神救了我,就算没有此事,剑神说过的话也是季布一诺,从无更改。” 完颜朽以及剩下活着的十多名弟子闻言哪里还敢在此停留,他们连同伴的尸体也不敢收拾,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慕容寒山向汪九成歉然道:“抱歉。” 汪九成正在查探自己身内的余毒,这种毒好不霸道,但解得也十分迅速,片刻之间体内已经没有一丝毒药的残留,他听到慕容寒山的抱歉,讶然道:“有什么好抱歉的?难道剑神的话是说笑的么?是这些弟子不知剑神的高傲罢了。” 慕容寒山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但汪帮主既然提起,我也是感到抱歉,因为我的一言承诺,丐帮弟子此后再要捕杀他们,就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汪九成道:“你这是为了救我的命,不得不如此,谁要是敢说你剑神不对,那他就是跟我汪九成过不去,难道我汪九成的命,丐帮帮主的命,还抵不过这些畜生不行?还有,谁不知道万剑山庄百里范围内,谁要敢随便杀人,那就是跟剑神作对,为此,很多寻仇的都将仇人带出百里之外去杀,只不过这些胡虏不知道剑神的大名罢了,否则他们何敢嚣张?” 很多对慕容寒山一举放走枯荣帮感到有些不满的丐帮弟子,闻言感到惭愧,心中的不满也跟着释然。 慕容寒山苦笑道:“我说的抱歉,乃是我让你在马车中一边休息一边赶路,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能得手?那自然是我的错了,汪帮主若没有中他们的暗器偷袭,又何至于让我来救你的命呢?因此救命之语,再也休提。” 汪九成断然道:“剑神让我好好休息,那是对我好,敌人的歹毒袭击又怎能算在剑神头上?别说我身为一帮之主,就算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能得到剑神的关心,那也是感激涕零,咱们在这里客气也没什么意思,总之,剑神这个人情我是认了。” 第四十章 惺惺相惜 慕容寒山听他这么说,只得不再跟他争论,他说道:“枯荣帮这次吓得心胆俱寒,恐怕一时片刻不会再现身,只不过咱们还要做好准备,这些被我宰了的枯荣帮弟子身上,说不定还有解药,咱们搜出来自己用,下次就算中了他们的毒,也不用担心。” 汪九成点了点头:“那也说的是。”他指点弟子在枯荣帮帮众的尸身上搜寻,不一会就搜到十多瓶解药,丐帮弟子自然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除此之外,还搜到不少金锭银锭和银票,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门派,帮众身上竟有这许多财物,汪九成说道:“奔波一番,大伙也都辛苦了,咱们到前面的镇子上去买酒喝。” 丐帮弟子轰然答应,对于枯荣帮帮众的尸首,那自然是一把火给烧了了事,难道还会辛苦挖坑掩埋这些胡虏么? 慕容寒山要跟汪九成辞别,汪九成说什么也不准,一定要和他喝一场酒才肯作罢,慕容寒山盛情难却,只能随着一起去。 出了林子,来到马路边上,那架四匹马拉着的马车还在,车夫枉死,汪九成还是感到有些歉意,他让两名弟子驾着马车带着车夫的尸体给骡马行送去,并让他们将从枯荣帮弟子身上搜到的银钱给车夫的家人一些算作赔偿。 丐帮弟子解下两匹马,一匹交给汪九成,让他和慕容寒山一起先去镇上,慕容寒山的马也在道旁,他上了马,眼见汪九成的马连马鞍都没有,便说道:“不如咱们一起比比轻功,就不骑马去了。” 汪九成点了点头:“叫花子骑马让人看到了也不成话,就如剑神所说,咱们展开轻功比试比试。“ 慕容寒山跟着下了马,两人齐头并进,向东行去。 不知汪九成是不是刚刚中了毒的缘故,他奋力急奔,始终落在慕容寒山身后,而慕容寒山如同闲庭信步,别说汪九成,就连慕容寒山也在想,若非是汪九成故意让我,那就是他和我在轻功方面竟真的相差这么多,这怎么可能? 两人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一个是统领群丐的丐帮帮主,一个原本不问世务,专心习剑的剑神,虽然两人名声差不多,江湖中人提起,多半还是对汪九成尊重的多,对慕容寒山敬畏的多,但两人武功自不可同日可语。 慕容寒山比试了一阵子,脚步渐渐放慢,他说道:“不必了。”他原本比试的意思,就是因为汪九成所骑的马没有马鞍,现在看来比试索然无味,便停了下来。 汪九成也有同感,他说道:“我轻功和你相差太多,让你想让,比试起来更没意味,不必了,对了,你去了胡家庄情形如何?可曾找到胡连开了?” 慕容寒山便将此行的经过跟汪九成细细说了。 汪九成听闻后拍手说道:“剑神此举,真是大快人心,这胡连开也当真歹毒,他虽不是武林中人,但会武功的所做的恶,也未必就能比不会武功的做的多,朝廷上的官员大多都是文官,可是他们杀其人来,更是比江湖凶杀更为厉害得多。” 慕容寒山听他借题发挥,不想跟他讨论庙堂上的事,却也没有直说。 汪九成却没有察觉他的心意,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朝廷的官员只顾自己中饱私囊,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其实是另一种杀人,越是精于此道的人,越是贪婪,杀的人也就越多,你虽为剑神,就算让你杀到手脚酸麻,内力耗尽,恐怕也不如他们一句话,一个决定杀的人多。” 慕容寒山感到有些奇怪:“为何你不管丐帮所面临的为难,却偏偏关系那些人?” 汪九成说道:“我们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每个省每个府每个州,以至于每个县城里都有我帮弟子,看似我们以乞讨为生,和朝廷上做官的八竿子也打不着,其实这次我们丐帮遇袭,和朝廷的软弱也脱不了关系,此事若是放在从前,女真人的门派怎敢踏入中原半步?就算胆敢过来,也都是藏头露尾,不敢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枯荣帮,雪隐门,垂云观等等,竟敢在中土横行霸道,挑衅我们丐帮,这不是因为朝廷自顾不暇之故么?” 慕容寒山被勾起了心事,点头道:“那也说的是,如今天下烽火连天,朝廷已有大厦将倾之势,他们顾不得外邪,主张的还是先安内再对外的策略,任由外人来中土践踏汉人,只会激起更多的民愤,汪帮主,你是否有了决定?” 汪九成对慕容寒山心思的机敏感到钦佩,知道他看出自己有支持一方义军的打算,这是因为自己的语气中透露出了对朝廷对官府的失望,他摇了摇头:“我没有做出决定,并非因为我是犹犹豫豫之人,此事若只是牵扯到我本人,老子早就跟着一支义军反了,现在是丐帮上下数万人的行止由我一人决定,我要看看大伙儿的意见,兵凶战危,不能因为我一人而让全帮上下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事之中,也许我缺少一个做出决断的时机。” 慕容寒山表示理解:“你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我佩服你,却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能够统领这么多人,却过得这般潇洒,整日如闲云野鹤,不知所踪,若非丐帮发生了大事,恐怕想见你一面都难。” 汪九成问道:“哦,我是为何能够这样?” 慕容寒山道:“女真人根据你们丐帮分散在各地的弱点,准备颠覆你们丐帮,又派出雪隐门这种神秘至极的刺客门派袭击你们,在我看来,丐帮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是我身为丐帮帮主,现在首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对付女真人的阴谋,想不到你根本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你的眼光已经超过这些,看得更远,我佩服你的胸襟,若非如此,你怎能统御数万弟子,却依旧显得十分闲暇?” 汪九成失笑道:“雪隐门的人我自然发愁,难道还要在剑神你面前表现出来么?只不过雪隐门尽管棘手,我丐帮还没放在眼里,他雪隐门能来多少人?又能杀害我帮弟子多少人?我们两万多名弟子,就算任他们去杀,他们杀上一年,能杀掉我们一千人么?任何刺杀都有风险,在这其中,他们难道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时间久了,他们才能看清我们丐帮的庞大,他们自以为能够让我们元气大伤,其实能够伤害我们丐帮一根寒毛都算他们做得相当不错了。” 慕容寒山正色道:“是我将你们看的小了,你这么一说,我果然觉得雪隐门不值一提,值得担忧的是他们背后的女真人才是,他们不过是女真人派出扰乱中土的小喽啰。” 汪九成欣然道:“你能够看清看透这些,想法岂非和我不谋而合了么?” 慕容寒山哈哈大笑,他少有这么畅怀大笑的时候,汪九成的确是个精彩至极的人物,江湖中若是没有他,将会失色很多,丐帮中若是没有他,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两人一边探讨一边赶路,尽管没用施展轻功,两人步履却也不慢,汪九成指着前面飘着一展酒召的简陋酒肆说道:“咱们就在这里喝个痛快,此后天各一方,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他为了练剑,对酒向来是敬而远之,但今日觉得,汪九成是个值得他大醉一场的人,汪九成说得没错,如今江湖风云变幻,自己又决意去西域寻找北斗先生以期剑道再做突破,何时能够相见,自是难说得很。 这场酒,他们从午后喝到黄昏,从清醒喝到沉醉,两人生出一种绝不相同的惺惺相惜之感,慕容寒山佩服汪九成的能力和气度,汪九成则欣赏他一生唯剑的毅力。 从后面跟来的丐帮弟子早已经来到这个酒肆,在一旁吃好后等候帮主一起回去,但汪九成越喝越是开心,最后竟和慕容寒山揽肩哄笑,似在嘲笑江湖上那些并不如何了不起,却依旧拿自己当个人物的人。 一众丐帮弟子听得十分尴尬,这些嘲笑,似乎嘲笑了他们所有人。 最终慕容寒山步履阑珊地离去,汪九成似乎还没有尽兴,又邀约弟子陪他一起痛醉,帮主相招,他们怎敢拒绝?自然是喝得瘫软如泥,一半醉倒,须要另一半人搀扶着归去。 醉酒之人容易摒弃其他想法而专注一个想不通的问题,慕容寒山醉了,却又似乎更加清醒,因此他不认为自己喝醉了,对于剑神来说,验证有没有喝醉,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两眼发直,告诉自己,只要能走出一条直线,那便没醉。 慕容寒山走得笔直,就像剑一般直,只不过对于喝醉了的人来说,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喝醉,已经是喝醉的表现。 薄暮下的春天,一切都十分美好,和汪九成一起喝酒时所说的话,慕容寒山已经记不得,他记得的,唯有痛快二字,他为了学剑,从小就压抑着自己不该有的欲望,痛快二字,除了他击败剑法高超的对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痛快的了。 如此美景如此黄昏,慕容寒山如走在云端,双脚软绵无力。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美妙乐声从一个方向传来,之所以说一个方向,是因为慕容寒山已经难辨东西南北,天阳落山,似乎也看不出哪里是西边,慕容寒山被分了心神,再不能走出直线,不过他依然脚步踉跄地向乐声传来之处行去。 这乐声之美妙,仿佛从没听过,声音中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引诱之味,若是慕容寒山没有醉酒,他定然会感到十分警惕,心神也就不容易受到感染,然则此时他却想到,就算有人在那边设下了陷阱又怎的?我是何人?我是慕容寒山啊! 普通人醉酒后都会将自己看成无所不能的人,更何况现实中已经接近无所不能的人? 第四十一章 清官之苦 慕容寒山终于找到了这片桃林,桃林深处,一人一琴正在桃花掩映间轻抚琴弦,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一阵春风吹过,无数桃花散落,桃林中的风景犹如梦境,慕容寒山就算没有醉酒,此刻也要醉在这片犹如世外桃源之地。 焉知这里不是那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慕容寒山虽在酒醉之中,但依然怕亵渎了这人景合一的美好,他伫立当场,忽然发现他以前只专注练剑,却对这些美好的东西视而不见。 其实他现在不知道的是,他视而不见的不止是美好,还有丑恶。 琴声悠扬起伏,仿佛拨动了慕容寒山心弦中最脆弱的那一根,就在这一瞬间,他额头冷汗渗出,他忽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琴声,这是乱神魔琴所发出的魔音。 慕容寒山就算是在醉酒中,也能一剑杀了那弹琴之人。 可是不知怎的,他心软了,他不忍一剑刺破这短暂的美好,一任魔音向自己袭来,慕容寒山凝聚丹田之力苦苦抵御,这种坚持,如同他生平对剑的执念。 弹琴的女子忽然抬起了头,露出极美的容颜,慕容寒山一眼看去,发觉弹琴的人是伊琳娜,不知怎的,他心中没有一丝敌意,伊琳娜向他微微一笑,慕容寒山忽然感到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消失在春风里。 等到慕容寒山清醒过来,已是在一堆软软的桃花花瓣上,花瓣上露水以及破碎的花瓣渗出的汁液染了他一身,他不觉得肮脏,他平躺在桃花的花瓣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身上,身边斯人已去,醉酒之后所发生的的一切如梦如影,亦真亦幻。 昨夜那荒唐的一段时光,对他来说,已经分辨不出是否真个发生过。 慕容寒山挣扎着要站起身来,他感到头疼的厉害,口渴的厉害,就在他伸手撑起身子的时候,手掌忽然被扎了一下,痛得他差点要叫出声来,他站起身来,看到手掌心已经被扎出了血,而扎破他手掌的,则是一根金光闪闪的簪子。 看到这根金簪,慕容寒山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知道昨晚不是做梦,更不是做了春梦,而是真实发生过。 可是自己所在,桃林深处的山谷中,空山寂寂,未闻鸟语,佳人已去,空留自己。 就在这一堆花瓣外,放着一坛清水,慕容寒山并不担心清水中会落了毒药,他端起来就喝,随着冰凉的清水流入腹内,他想起了昨日和汪九成大醉一场之后的每一个细节。 他虽醉了,但绝不是醉倒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在他抵御魔音的袭击之后,伊琳娜冲他一笑,慕容寒山放弃了抵抗,任由魔音侵蚀自己的身心,和第一次遇到魔琴之音时慕容寒山故意让魔音侵入体内不同,那次他留有余地,随时可以暴起反击。 这次他是彻彻底底地任由魔音左右了自己。 就当是放浪形骸一次又如何? 就算是伊琳娜对自己图谋不轨又如何? 在那短暂的快乐时光中,慕容寒山忘记了剑,也忘记了自己。 原来一个人的生命里,不只有自己执着的事物,还有不经意才能遇到的美好。 可是佳人已去,伊琳娜已经走了。 她去了哪里? 酒醒后的慕容寒山又感到一阵烦厌,他不想想及这些,他不想陷身儿女情长,他要做回自己,那个只忠于剑的自己。 然而昨夜他对剑的一时忘却,算不算是他对剑的一次小小的背叛? 慕容寒山喝足了水,将坛子轻轻放在地上,接着他一跃而起,人在空中就抽出了他的剑,他不断挥舞着剑,等到落地时,他已经使出了七招剑招。 接着慕容寒山清啸一声,林中山鸟受到惊扰,四散飞出林子,在飞鸟乱飞时,慕容寒山已经变幻了二十多种身法,剑光倒映着晨光在他周身流转,慕容寒山感到每一招的使出都圆转如意,更有无尽的余力,经过昨夜的风流,他的剑法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上一层楼。 他忽然收剑默立,几乎不能相信这种结果。 不过怅然片刻后,他还是甩开心头困惑,踏出坚定的步伐向西而行。 途经无为州而不入,慕容寒山在山野间渴饮清泉,饿了便摘些野果子吃,口中馋了,便猎些野味吃,很多人传言,内力练到一定的地步,就可以不用吃饭,达到辟谷的地步,但慕容寒山却知道那不过是愚夫愚妇杜撰出来的传言。 民以食为天,百姓终年为一口吃的或者一口更好的吃的而奔波劳碌,所以才幻想出有不用吃饭便能一直活下去的修道之人,但人不食便无力,无力不止是没有外力,而且内力也会受到损害,所以慕容寒山不但吃,而且吃得十分讲究。 他绝不委屈自己,却也从不作践自己,只要饱了,就决不再多吃一点。 也许他能在练剑上做到极致,就是因为他会从这些毫不着眼处保持着极致的自律。 昨日和汪九成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醉饮,如今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件荒唐的举动,此后再不会发生,而昨夜的荒唐举动,更是他偶然的放纵,更是可一不可再。 一之谓甚,岂可在乎? 慕容寒山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只为剑的男人。 这一日,他来到南阳,他打算从这里取道十堰、安康然后过汉中,经陇南,再折而向北,然后沿天水定西向西域赶去。 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陕北义军最盛,到处是朝廷军和义军相互厮杀的战场,慕容寒山虽然不惧,但也不喜欢惹麻烦。 南阳因为旱灾之故,已经变得十室九空,昔日繁华的城府已经变成了没有什么人气的死城。 幸而如此,义军和朝廷军才不至于将此看成一块肥肉来争夺,慕容寒山不知道的是,义军已经从这里掠夺过,却并没有搜到多少粮草,再加上旱灾导致的城中缺水,此处实是不宜久留之地,因此义军便放弃了这里,朝廷军出于同样的考虑也是一样,虽然衙门还在,但守城军却已经全都被抽调走。 慕容寒山进了洞开的城门,几名饿得皮包骨头的孩童跟在他身后乞讨,慕容寒山一人给了他们一块铜板,可是他却想不到此举却给他惹来更多的麻烦,甚至有成人也跟在他身后乞讨。 看到这些人满含期待的眼光,慕容寒山忍不住问道:“难道这里就没有施舍粥饭的粥厂么?” 一名饿得如同枯骨的男人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有是有的,只不过官老爷说他们现在也吃不饱肚子,所以每次都只能提供一百碗粥,一百块馒头,我们这里有一两千吃不上饭的人,那些馒头和粥根本就不够分的呀。” 慕容寒山看着身上白色的衣服上沾满的桃花汁液,想起自己昨天日夜的风流快活,而同一时间这里却有着这么多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这种强烈的对比,更是体现出了这世道的荒唐,他早已看出南阳城中官府已经弃守,守城官兵都已经撤离,他说道:“大家跟我一起去衙门,我倒要看看官老爷是否真的自己都吃不饱。” 那骨瘦如柴的男人奉劝他:“就算他们能吃饱又怎的?他们可是官老爷啊。你孤身一人前去,衙门里的官差如狼似虎,我们也没有力气去帮你,我看不如算了吧。” 慕容寒山道:“你们若是怕事,可以在衙门外远远地等着我,衙门里若是有米有粮,我会让他们拿出来给你们吃的。” 这些人都不知道慕容寒山是谁,纷纷问道:“偿若你被打死了怎么办?” 慕容寒山笑道:“如果我被如狼似虎的差役打死,我身上的银子和衣服以及这把剑就归你们了,你们可以拿去换粮食,如何?” 无论怎样,他们都能得到好处,一行人包括孩子将信将疑地跟在慕容寒山后面向衙门走去。 来到衙门外,慕容寒山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光明正大地走进去,里面的官差就会有所准备,眼下到了吃饭的时间,不如自己贸然闯进去,偿若他们在喝酒吃肉,定然来不及掩饰,慕容寒山回头看到那些饥民远远地站在街口不敢靠近,百姓对官府有着天生的畏惧之心,慕容寒山暗叹一声,纵身越墙跳进了衙门。 一个瘦小的男童嚷嚷着:“他会飞!” 其他人见慕容寒山本领高强,对他的信心又增强了不少。 慕容寒山进了衙门的院子,并没有看到什么值守之人,他信步向里面走去,衙门大堂里已落满了灰尘,墙角也结着蜘蛛网,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升堂了,现在身处乱世,到处都吃不饱,谁还有闲暇去理会那些鸡毛蒜皮的是是非非? 来到后院,慕容寒山在一间大屋里,看到了官老爷的一家以及四位“如狼似虎”的差役,他们围坐在一口大锅前,锅中是稀汤寡水的米糊,官老爷福缘不错,有两个夫人三个孩子,再加上他和这四名差役,十个人每人端着一个碗,碗里所盛就是这稀粥,大人们的手中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灰乎乎的草当做菜吃。 慕容寒山无由地感到一阵心酸,想不到在这里,他还能遇到一位难得的清官。 其实也不难理解,此时此刻,就连朝廷都已经放弃了南阳城,若是一位贪官,还不早携着家眷去其他地方逃难去了? 官老爷见到慕容寒山,微微一笑,笑中透露着苦楚和无奈:“这位朋友还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喝碗粥吧。” 第四十二章 满目疮痍 慕容寒山怕自己的拒绝会伤了这位少见的清官的自尊,他在旁边拿起一个碗,自己盛了一碗粥,一口气喝了干净。 这位官员说道:“再喝一碗吧。”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他看得出锅中的稀粥也不多了,差役们也吃不饱,甚至看他的眼光带这些敌意,慕容寒山放下碗,对官员说道:“知府大人……” 几个人笑了起来,慕容寒山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那名官员说道:“我不是知府,知府已经托关系掉到别处去了,我原是这里的给事中,知府走后,南阳陷入一团混乱,再加上叛军的掠夺,南阳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偿若连我也走了,这里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只要我翟慎行在这里一日,就要维护一日南阳的安宁。” 慕容寒山心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做翟慎行,他说道:“知府不过是个名头罢了,翟大人虽无知府之名,但行的却是知府之实,称你一声知府大人,绝不冤枉。” 翟慎行却真的人如其名,谨言慎行,他说道:“这可不行,官员的晋封乃是由皇上委任,哪有自己擅封自己为官的?那不是僭越么?我看你一表人才,来我衙门也能侃侃而谈毫无惧意,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慕容寒山道:“我叫慕容寒山。” 翟慎行没有听过鼎鼎大名的慕容寒山的名头,他说道:“慕容寒山?好名字,不知慕容公子来此何干?” 慕容寒山说道“在下今日还是初次来到南阳,不知南阳已经沦落至此,我一进城门,便听饥民说起施舍粥厂一事,每日一百块馒头一百碗稀粥,我想着是否衙门还有存粮,故意不给他们吃?因此我便进来看看,哪知道却在这里见到翟大人的伙食甚至不如饥民,方知错怪了翟大人,翟大人实在是罕见的清官。”他心知偿若翟慎行提前知道自己会来,因而故意做作,他自然能够看出来,而今自己乃是突如其来,恐怕翟慎行做梦都不会想到今日会有一个叫做慕容寒山的人前来拜会,就算想要做作,也是无从做起。 翟慎行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城中这些百姓,我是清官,但清官最是无用,还不如贪官能靠关系向朝廷多要些赈灾之粮,只可惜眼下国内余粮都掉给军中去打仗了。” 慕容寒山一时无言,一城百姓能遇到这种好官,实是他们的福分,从汪九成等人的眼中,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官员都是贪污腐败的,但偶然遇到一位宁可自己喝稀粥,也要让让粥厂每日施舍一百块馒头的官,让人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再没什么好留下的,慕容寒山将自己身上的银票逃出来,万剑山庄不仅是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圣地,也是十分有钱的世家,慕容寒山给自己留下一千两左右的银票作为自己西去的盘缠,将其余的大约五千余两银票交给翟慎行,并说道:“让人去东边的府城去卖粮,钱虽不多,但能多活一些百姓性命。” 翟慎行很久都没有见到这么多的银钱了,他双目湿润,声音发颤地说道:“我为南阳城中的百姓谢过慕容义士!” 慕容寒山抹了抹他三个孩子的头,又复叮嘱道:“此去卖粮的路途中劫匪横行,如果带着银票去卖粮,一定要多派人手,若能让人送来粮食再给钱,那最稳妥不过。”他之所以这么提起翟慎行,是不希望那可怜的母子三人因钱失命的惨事再次发生。 翟慎行牢牢记住他的嘱托,目送慕容寒山离去。 身后三个孩子问道:“他是个好人么?” 翟慎行点了点头:“他是个好人,一个大大的善人,咱们南阳因他而能多活无数人。” 出了衙门,还在街角等候的饥民看到慕容寒山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却并没有他承诺的让官老爷拿出米粮,又是惊讶又是失望。 慕容寒山来到他们身边道:“衙门里的粮食也不多了。” 听到这话,一群大小饥民无不感到失望。 慕容寒山接着说道:“可是官老爷说了,今日下午开始,他就派人去信阳借粮,以后粥厂的施舍会增加许多。”他不想说是自己出了银子而官府派人去买粮,他不希望表功于这些饭都吃不饱的百姓。 饥民闻言并不是感激,反而一哄而散,并纷纷议论官家对百姓的承诺又有几时兑现过? 慕容寒山不怪他们对官府的失望,眼下南阳还没沦落到人吃人的地步已经算好的,谁还会有心情去改变对官府的固有印象?官威昭昭,刻在百姓心头入木三分,如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非一日一时能够解冻的。 南阳已经如此,再往西北行去,自然是越来越贫穷,慕容寒山稍作休息,午后继续向东行去。 来时他还曾骑马,和汪九成大醉一场后,他连马也遗落了,如今只能徒步而行,原本一身雪白的衣服,也逐渐变得风尘仆仆,不仅是因为所经之处十分贫穷,也因为他再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衣服这些细枝末节上。 路旁的一些枯木也抽出新芽,慕容寒山踟躇而行,从万剑山庄刚出来时,他并没有预料到此行会是如此艰辛,在他开始的盘算中,西域一行,如同游山玩水,自己策马而行,晓行夜宿,随处可以打尖,对于西北旱灾他也不是没有耳闻,只不过听说的事情和亲眼所见,对自己的震撼那是不可同日而语。 行到傍晚,四周一片死寂,昏黄的苍穹下,看不到一处炊烟,这种情况下,没有逃难的人能够吃上一口寒食都不错了,谁还会生火做饭?没人生火做饭,又何来的炊烟渺渺? 一只乌鸦嘶鸣着落在旁边的枯木上,这棵树之所以会在春日里枯萎,是因为树皮已经被饥民剥去吃了,慕容寒山感到一种寒意,这种寒意并非因为傍晚时天气变冷,而是从心中渗出的凄寒之感。 前面有一个村庄,村庄中不闻鸡鸣犬吠,慕容寒山进去转了一圈,发现整个村庄中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村口是一片突兀的坟头,坟头中还有来不及掩埋,用破席卷起扔掉的死尸,如今活人都顾不得,也难怪他们对待死人如此草草。 慕容寒山自从中午喝了一碗稀粥外,再没有吃过一点粮食,他走在中土,如同走在荒漠中,没有路人,没有生灵,甚至没有水。 慕容寒山在村中找到了一口井,他将井边的木桶扔下去,只听到木桶落在干硬的泥土上的声音,原来是口枯井,慕容寒山心中暗叹,只能忍住口渴,能明日再去找水。 夜里,慕容寒山就在荒村中对付了一夜,翌日凌晨,他便醒来继续前行。 路过一条河,准确地说应是河道,因为河中干涸,慕容寒山本打算在这里喝水钓鱼休憩一下,看到河道干枯,只能继续前行。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遇到了路人,他问起此处所在,路人告诉他,这里是淅川,慕容寒山心道淅川,好名字,淅淅沥沥的雨水遍洒大川。 古时的这里的确有过风调雨顺的时候,更有过整座淅川都被洪涝淹没的历史,淅川曾迁徙到马蹬镇,洪涝退后,再加上马蹬镇涌来无数陕北的流民,不得已淅川再迁回老城,只不过这次面临的不是洪涝,而是干旱。 老天爷像是刻意再给这里的人开了几个残酷的玩笑,搅得这里民不聊生。 但淅川的百姓经历过数次天灾,求生的韧性远过于其他地方,慕容寒山进城之后,发现这里虽然比南阳更为辛苦,但百姓脸上的困苦之色却淡得多,这里酒楼也有,店铺也有,天灾在外,这里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无所谓态度。 慕容寒山进入酒馆,这才得以饱餐一顿,不过他发现这里物价高得吓人,慕容寒山问起缘故,掌柜的说道:“你也知道,我们酒馆一日也未必能够遇到一位像阁下这样的贵客,生意惨淡,店伙计都让我辞退了,什么都要我亲力亲为,又要维持着酒馆的营生,物价不贵才不合理。” 正说着,又有两人走进了酒馆,掌柜的赶去招呼,慕容寒山自酌自饮,本没有在意这两人,不过这两人身上的木牌还是引起了慕容寒山的注意,这两人的木牌上一个写着乾三,一个写着坤五,和那些纯是数字的木牌不同,慕容寒山再看两人相貌,高鼻深目,眼珠子里透露着灰蓝的光。 这两人多半是雪隐门的人,只不过在无为城中遇到的雪隐门刺客,他们的木牌都是放在衣服里面,不像这两人,将木牌毫无顾忌地放在腰间,好像别人看不到似的,木牌上的字虽然不同,但慕容寒山一眼就能看出木牌的材质都差不多。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故意不去瞧两人,只顾吃喝,但耳朵提聚功力,仔细倾听两人的说话。 只可惜两人所说的话慕容寒山虽然听得一清二楚,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懂,看来这两人是刻意用他们的胡虏方言说话。 其中一人向慕容寒山这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又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慕容寒山不但听力惊人,记性也好,等这人说完,慕容寒山忽然用他们的话重复了一边,并且大声说了出来。 这两人大吃一惊,同时从椅子上跳出,用胡虏话问慕容寒山一句:“你是何人?为何学我们说话?” 慕容寒山也回了一句胡虏话:“你是何人?为何学我们说话?”慕容寒山不知话中何意,只不过是重复他们说过的话而已。 这两人听过慕容寒山的胡虏话,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慕容寒山用语不对,若是他会他们的说话,应该反问“你们是何人?为何学我说话?”才是。 其中一名胡虏用汉语说道:“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消遣老子?” 第四十三章 一招退敌 慕容寒山不理会他们的喝骂,沉声问道:“你是坤五?他是乾三?你们是雪隐门的人?” 两人脸色一变,乾三说道:“雪隐门?那是什么?” 慕容寒山悠然道:“就算是野狗,也知道认主人认家门,你这么说,难道是想说连野狗也不如?” 乾三和坤五两人眼中露出阴鸷的寒光问道:“你怎么知道雪隐门的事?” 慕容寒山道:“也没什么,有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向来对付我,被老子宰了,据说他们也是雪隐门的人。” 乾三立刻醒悟到慕容寒山的身份,他抽出兵刃,指着慕容寒山道:“原来你是慕容寒山?你……你没死?” 慕容寒山冷冷地说道:“我没死,死的是你们的同伴,现在你们承认是雪隐门的人了吧?” 坤五也随之抽出兵刃,对乾三说道:“跟他拼了!” 慕容寒山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偿若你们能将你们门下的一些隐秘告诉我,或者我会考虑绕过你们两人的狗命!” 一旁的掌柜见两人相见不过顷刻,便拔剑相向,知道他们要做生死拼杀,吓得逃出酒馆来到外面。 乾三说道:“你杀死的不过是我们门下低等的杀手,我们的厉害你还没有见识过,竟然大言炎炎地敢说我们不是你的对手?” 坤五说道:“派出去对付他的,乃是十名弟子以及和魔音教颇有渊源的尺八,既然他没死,想来他们已经全军覆灭了,咱们千万别小看了他。” 乾三道:“你我联手,恐怕门主都要全力对付,难道汉人中竟有能胜过门主之人么?” 听他这么一说,坤五说不出话来,两人来到慕容寒山对面,乾三对慕容寒山说道:“得罪了!”说着双手向前一伸,慕容寒山将面前的桌子掀起,一阵咄咄咄的声音打在桌子上,这是乾三最拿手的暗器叫做袖中器,他和人动手之前,喜欢双手一扬,就和偷袭差不多,就算不能取了别人的性命,至少也能让敌人躲避得狼狈不堪,哪知慕容寒山交手经验之丰富,天下不做第二人想,他所经历的阴险招数更多,乾三的出手虽然突然,可是对他来说,却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两人同时抽着剑,准备向慕容寒山扑去,使出联手剑法,他们身为刺客,本来很少会和人正面相斗,如今迫于形势,只能正面相对。 若非如此,他们杀人会首选设伏,也就是设下陷阱,引目标主动上钩,其次是用毒,杀敌人于无形,有时目标死了都不知道杀他们的是谁,第三是潜形匿迹,也就是将自己化妆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接近目标,然后发动突然袭击,事后再趁乱逃走,最后才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是正面交手。 就算是最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也从无失手,因为他们的武功在西域几国已经难觅对手,之所以将不留痕迹的暗杀作为首选,乃是因为他们不想暴露雪隐门的存在,让人对他们行刺的手段只能猜测想象,使雪隐门在人们的心中变得十分神秘。 乾三和坤五两人都是其中的高手,是雪隐门二代中的弟子,所以代号中还带着乾、坤、震、坎、艮、巽、离、兑为首字,比起单以数字为代号的三代弟子要厉害得多,两人联手,如同武当派中的乾坤两仪剑,互补双方的破绽,联手威力比之一人不知要增强几倍。 一张桌子隔开了双方。 慕容寒山剑出,桌子从中间一份为二。 乾三攻上,坤五攻下,两人一剑刺到一半,乾三转而攻左,坤五转而攻右,此等剑法,怪不得两人能在西域有张狂的资本。 慕容寒山倏然后退,两人的剑法受他退开所引,双双抢攻,慕容寒山忽然又折回,剑光暴涨又蓦然消散。 乾三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软到在地,咽喉中一道致命伤口,让他连哼都没有哼出来,坤五则只记得眼前一道剑光过后,他胸前的衣服便已被剑破开,一道自喉头到小腹的浅浅的伤口出现在他眼前,他并没有感到多少痛楚,因为恐惧已经让他全身麻木。 他心知慕容寒山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一剑就能让他开膛破腹。 坤五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为何要饶我一命?” 慕容寒山说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雪隐门的事。”慕容寒山看出乾三此人非常固执而且非常傲慢,坤五还算知道厚薄。 坤五惨然一笑道:“我和乾三一起出来,他死了我又有何面目回去?更不能出卖自己的同门,慕容寒山,你小瞧了我们雪隐门的人!” 言罢,坤五横剑在自己脖子中一抹,也扑地倒了。 慕容寒山轻叹道:“这又何苦?” 两人死在这里,慕容寒山不能久留,他在两人怀中摸索,除了两人身上的不少银票外,他还从乾三怀中找到一封信,匆匆之际,他也来不及查看,将信件放入怀中,他又将两人身上的木牌拿走,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酒馆。 酒馆外,一群百姓在向这里张望,从门口可以看出他杀了两人。 慕容寒山道:“这两人是来自鞑靼人的江洋大盗,被我杀了,你们可以带着他们的尸体前去邀功请赏。”他从两人身上搜索到的银票中抽出一张十两的递给掌柜,“这是酒菜钱,不用找了!” 说完,慕容寒山迅速离开了这里,围观的百姓虽然心有怀疑,但是眼见他武功高强,谁有敢阻拦?慕容寒山展开缩地成寸的轻功,看似走得并不如何快,实则迅速转过几个路口,消失在围观的百姓眼中。 慕容寒山知道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官差来搜捕他,慕容寒山当然不是怕了衙门中的人,只不过不想多惹无所谓的麻烦而已,他迅速出了城。 离开淅川,慕容寒山回思刚才两人的剑法,感到他们的联手剑法中颇有可取之处,只可惜当时形势所禁,必须要迅速解决他们,否则便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因此自己只用一招便宰了他们,实在无心赏玩他们剑法中的可取之处,他心中暗作决定,下次见到雪隐门的人,宁可让他们以为自己剑法不行,也要让他们使完一套剑法再出手。 淅川向南有丹江,遭受旱灾的情形还好些,但去年的洪灾却让丹江上下的百姓苦不堪言,往北则是不断向南向东赶去的流民,慕容寒山若是向北,那是逆流而上,沿途别说吃的,恐怕就连饮水都将成为麻烦事,慕容寒山向西而去,沿着本打算好的路子,赶去郧阳。 郧阳府自本朝成立以来就多经患难,此处像是一个分界线,从这里向南,百姓安居乐业,从此处向北,百姓流利失所,因此常有北方的流民因为天灾不断南迁,到了这里变成了他们暂时留下的地方,因此这里鱼龙混杂,来自天南海北的人都在此处扎根,因为这里流民众多,许多百姓对这里的感情并不深厚,因此一旦遇到外力摧残,他们更容易生出祸患。 据有记载的两次天灾人祸而起的叛乱已经让朝廷为此头疼不已,也曾痛下决心将这里好生整顿一番,并因地制宜,在粮食歉收时减少税收,也曾使得此处有过一段时间的安宁,也曾有过兴旺的过往。 但这种过往如今已被打破,这次天灾不同往年,有更多的流民涌入这里,可是因为天下烽烟四起,朝廷再无余粮使得郧阳变得更为动荡,但奇怪的是,这里暂时还没有被义军控制,也暂时没有作反的迹象。 郧阳府不但还有朝廷驻军,而且竟然还十分兴旺,流民虽多,却并没有半点颓废之相。 进了城,慕容寒山感到总算感到来到一个正常的地方,这里物价虽然比之东边要高上不少,但慕容寒山还算能够接受,再加上他从乾三和坤五两人身上搜到数百两银票,足够他作为盘缠赶到西域。 慕容寒山首先找了家客栈歇脚,之后他来到街上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自从那夜风流之后,他再没换过衣服,昔日一身白衣如雪的慕容寒山,变成了一个落魄的赶路人,慕容寒山买好衣服,正打算回到客栈沐浴更衣,却路过一家澡堂,真正让他料想不到,慕容寒山走了进去。 尽管是在乱世,又是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淅川的人竟然还有余情闲暇来这里泡澡,似乎宁可吃不饱饭,也要享受泡澡后所带来的愉悦。 澡堂中雾气弥漫,里面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慕容寒山将脱下衣服,和新衣一起放到了一个柜子中,澡堂伙计给柜子上了把锁,然后将钥匙递给慕容寒山,这把锁当然不是免费的,需要两个铜板,慕容寒山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另一间屋子里有一个大池子,池子上方更是水汽蒸腾,表明池子里的水很热,慕容寒山从没有和这么多人在一起洗过澡,颇为不适应,若是在苏州,他宁可不洗也不会进来,但这一路上他饱经风尘,又见惯了各种经受了饥荒的灾民,再不觉得和这些人一起洗澡有什么不妥。 更何况,这里的人互不相识,大家脱了衣服坦诚相待,谁都看不出他是名动天下的剑神慕容寒山。 第四十四章 峡谷绝壁 滚烫的池水上面水气氤氲,慕容寒山踏入池水中,感到十分有趣,他静静地躺在水池中,想起了自己当年修炼内力,差点走火入魔的往事。 当时自己年轻,正在引导忽然手足麻木,浑身内力如沸,就如同此刻身在热水中一般,只不过当时没有现在的定力,顿时慌乱不堪,而若是慌乱,真气越是四处散逸,那时候的他慌乱不堪,若不是被父亲及时发现,恐怕自己已经小命不保了。 年轻的时候自己将性命看得很重,毕竟性命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条,随着他剑法的突飞猛进,他渐渐领悟到,只有堪破生死,剑法才能实现超越。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慕容寒山。 然而高高在上的慕容寒山现在也和一介百姓并无什么不同,一样赤身裸体地浸泡在池水中,结伴而来的人大声谈笑,仿佛生活中没有什么苦难能难得倒他们,但慕容寒山却知道,外面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不定哪天便会更朝换代,可是静心一想,更朝换代又怎样?换的不过是皇帝罢了,干他们平民百姓何事? 所不同的怕只有赋税的区别吧。 连日奔波的劳累,让慕容寒山慢慢地坐着睡着了,也许是他太累了,也许是杀了胡连开以后的松弛,慕容寒山感到十分疲倦,他垂下了头,进入梦乡。 不知何时,周围谈笑说话的人都已经离去,慕容寒山睁开眼,眼前的水气如同浓浓的大雾,让人什么都看不清,也看不远,澡堂里的灯光本就昏黄,但慕容寒山却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安静的就像晨雾中的森林。 大家是什么时候离去的?怎么没有新来的客人来洗澡?慕容寒山很快发觉了不对劲,他的剑和衣服都放在了柜子里,再加上现在他赤身裸体,赤手空拳,自己疏忽大意的入睡,让自己陷入毫无防备的地步。 他的仇人不多,当此时能够在这里对他下手的,唯有雪隐门而已。 雪隐门的刺客看来是对他阴魂不散了,只不知这次他们打算怎么对付他。 虽然此刻手中无剑,但慕容寒山有剑无剑相差无几,有时候用剑只不过是顺手而已,慕容寒山人在池水中,对周围的感知力却提升到非常高的地步,周围的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杀气却从水池底下首先传来。 一道水痕迅速向慕容寒山袭来,慕容寒山原本以为是有人潜藏在水池下面,如今视线不清,正是袭击他的好机会,所以慕容寒山先是假装还在熟睡,却准备等袭击之人来到自己身旁时,这才施以反击,但是等到水痕来到他身前数尺处时,慕容寒山才察觉不对,因为那道水痕来到他身旁处开始扭曲。 偿若袭击他的是剑又或者是分水刺或者短枪,水痕绝不会扭曲,能扭曲的兵器唯有软鞭、软剑之类,又绝不适合在水下偷袭,慕容寒山察觉到不对,他伸手一拍池沿,人从水池中猛地窜出,在他脚下,一条剧毒的水蛇跟着向上窜来,但这毒物一跃的高度又怎能和慕容寒山相比? 慕容寒山人跃离池面,水蛇追之不及,掉回池子。 若雪隐门的杀招到此为止也便罢了,可是他们却在慕容寒山人在半空中时又忽然射出一蓬淬毒金针,细如牛毛的金针笼罩了慕容寒山的全身,人在半空无法借力,即便是慕容寒山也显然难逃此厄! 但慕容寒山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人忽然在半空中转变了方向,人从纵起变成了横躺,就像被一阵风吹翻的纸鸢,平平地躺在半空,躲过了所有的毒针! 雪隐门的杀手们看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这已非人力所能做到。 等到他们看明白怎么回事时,慕容寒山已经平平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原来慕容寒山在纵身而起的时候,就已经料到雪隐门的刺客绝不会只有这一招杀招,因此他在纵身而起时,早就看好了房梁所在,人在半空时,双手攀住房梁,双脚提起,人如同平贴在房梁处,躲过了下面射过的暗器。 等他落地后,自然不会再作为雪隐门行刺的靶子,而是直接向暗器射来之处弹射过去。 普通武林中人多半会为自己身上没有穿着衣服而感到尴尬,但慕容寒山不会,生死之际,他懂得轻重,分得出缓急,人手中虽然无剑,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剑,向暗中隐蔽的雪隐门弟子刺去! 这次刺杀慕容寒山的雪隐门弟子一共四人,在这四人眼中,慕容寒山以手为剑,以人为剑,电光火石间就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慕容寒山时刻保持在巅峰的身躯,就已经魂归极乐。 慕容寒山杀死四人后,又捡起其中一人的剑来到水池边,他用剑身搅动池水,很快,那条剧毒的水蛇又从水中冲出,慕容寒山剑身平拍,将蛇甩到池外,接着一剑将蛇从蛇头到蛇尾剖为两爿。 他之所以没有在池水中杀蛇,是因为他做完了这一切,又回到热水池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这才出去束发穿衣。 更衣室原本熙熙攘攘,此刻却只有他一人。 穿好衣服,慕容寒山来到四名刺客身旁,从他们身上又得到不少银票和四块木牌,上面写着兑五兑七,艮三,坎二,看来都是雪隐门的二代弟子,对付他的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显然实力增强,只不过在慕容寒山眼中,依然是不堪一击。 出了更衣室,来到澡堂大堂,慕容寒山见到澡堂的掌柜和伙计全都被人杀害,而门外人生嚷嚷,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慕容寒山猜到那是有人报了官,马蹄声是官兵赶来的声音,慕容寒山叹了口气,虽然雪隐门的刺客让他的旅途颇不寂寞,但也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至少在杀死雪隐门弟子身上,他是负有绝对的嫌疑。 慕容寒山转身回到更衣室,他一剑劈开墙壁,隔壁是一家沽衣坊,慕容寒山施施然从沽衣坊中离去,看得沽衣坊中的伙计和掌柜目瞪口呆,门外围观的人站满了半条街,一阵驱赶百姓让路的声音逐渐接近,慕容寒山一身白衣,惹人注目,他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离去。 这次慕容寒山倒没有这么快离去,他来到骡马市,看中了一匹品相不错的马,除了品相不错,慕容寒山看上这匹马还因为马上有着一副精美的马鞍,马贩子要价三百两,比平时要贵上不少,不过慕容寒山连价格都没有还,付了银票,上马便走,他又买了不少熟饼熟肉,包了两个包袱放在马上,这才向城门驶去。 慕容寒山断定这次因为闹市中出现多人被杀的案子,衙役不会这么快的关闭城门搜捕嫌犯,所以才为此后的路途做足了准备,果然不出他所料,等他来到城门时,守城的官兵甚至不知道城中发生了这么一起轰动的杀人案,慕容寒山悠然出了城。 城外一片葱翠,草木在春风中蓬勃生发,已是晌午,不过春日却并不猛烈,慕容寒山纵马疾行,尽管经历了诸多不快,在这一刻,他还是十分享受惬意的时光,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浅草才能没马蹄”的畅快,只不过田间地头都是斑驳的野草,万顷良田因为干旱而荒废,显得不是尽如人意。 在马背颠簸中,慕容寒山不知如何,无由地想起了和他风流一夜的伊琳娜,她的所作所为,慕容寒山至今仍想不通为什么,但他也承认,他是他一生中难得的一段快活的时光,也是他难得的放纵自己的时光。 他尽力想要将她从脑海中抹去,却发现他越是刻意想要忘记她,却更让她充塞了自己的心头。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还是她仰慕自己,所以倾心于己? 若是如此,她为何又在自己醒来之前不告而别? 女人真是个奇怪的事物,慕容寒山庆幸自己从前并没有因为女人而荒废了练剑。 慕容寒山边走边想,四周的景色看起来都差不多,也许是他心中太过专注,在申时前后,慕容寒山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有两座延绵的大山形成的一道绝壁峡谷,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慕容寒山也无法向人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妙的是这座峡谷两旁草木茂盛,山间鸟语花香,还有一道小溪从山上流经而过,慕容寒山下了马,来到溪边歇脚,他拿出大饼和熟肉,就着溪水吃了个饱,又任由马儿在山间吃草,马儿十分驯服,并不因主人的放松而趁机逃走。 慕容寒山吃饱以后,准备上马继续赶路,希望在天黑之前穿过峡谷,夜晚便能够在山的另一边歇宿。 正当他上了马准备离去时,一阵隐隐的雷声传来。 此时正值春季,怎会有这种滚滚的雷声?慕容寒山仔细倾听分辨,很快发现那并非雷声,而是无数马蹄震动大地的声音,看来是有一直军队要从这里经过。 慕容寒山放弃了穿谷而过的打算,他牵着马来到山谷一侧的林中,准备避开来军,虽然决定如此,但是他心中还是暗叫倒霉,从军队数量来看,差不多有两三万人,两三万人走过这道峡谷没有半天的时间都过不完,自己今日多半只能在山这边歇宿。 不出他所料,来军经过这片峡谷时,因为峡谷间的缝隙狭窄,官兵只能逶迤缓行,从军队中马的数量,慕容寒山就知道是朝廷的大军,因为义军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战马呢? 穿山而过的朝廷军经过得十分缓慢,慕容寒山牵着马儿安静地等候,山谷中马蹄声轰鸣,在大山中引起阵阵回响。 第四十五章 粮草之战 慕容寒山原本不想惊动官兵,毕竟他一人武功再高,也不是数万人的对手,为了避免麻烦,他准备等官兵全部过完,再做打算,决定是今日过谷,还是明日再走。 可是朝廷大军的马儿时不时地嘶鸣影响,再加上这么多人马经过所形成的赫赫之威,隐藏在山腰间的慕容寒山的马儿像是受到了惊吓,忽然前蹄掀起,一阵嘶鸣,这一声嘶鸣不要紧,却惊动了下面经过的朝廷军,朝廷军以为有人在这险要之地埋伏他们,顿时陷入了一阵混乱。 慕容寒山无奈苦笑,人翻身上马,决定离开此地以避麻烦,然而就在他拨转马头准备纵马而去时,峡谷两边的山头像发生了山洪,无数的木头和石块向峡谷中砸去,原来在峡谷两侧竟真有埋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慕容寒山决定留下来看看。 原本已经陷入混乱的朝廷军更是变得首尾难顾,留在谷中没来得及出来的士兵固然被从上面滚落的石块木头砸得鬼哭狼嚎,出了谷的官兵更是不知是该继续前行,躲开袭击,还是反身对付偷袭他们的敌人。 终于,一阵混乱过后,朝廷军中侥幸不死的官兵受到了长官的约束,他们全都下了马,向两旁的山腰上冲来,而山谷两侧也涌出无数人影向山下攻去,慕容寒山一看埋伏之人的服饰,便知道他们是造反的义军,不知从哪里打探到朝廷大军会从这里经过,从而提前做好了埋伏。 在慕容寒山前后,忽然冒出无数的人马,让慕容寒山一时难以抉择何去何从,十多名朝廷军的官兵渐渐来到慕容寒山身旁,他们误认为慕容寒山也是义军的人,口中呼喝着向他冲来。 慕容寒山虽然不想和朝廷大军作对,却也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他从马上下来,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那就是帮主义军对付朝廷军。 十多名官兵向慕容寒山冲来,慕容寒山不退反进,反而向他们冲来,等到慕容寒山冲到他们身后,十多名官兵已经倒毙在两旁。 既然有了决定,慕容寒山更不犹豫,他提剑向朝廷军密集之处冲了过去…… 站在山头只会义军冲杀的首领没有多久便注意到了这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此人一人一剑,就像是农人收割麦子一般,只要是他剑锋所至,朝廷军顷刻倒下去一片。 这次埋伏朝廷军的乃是鄂北一代的义军,首领是富有传奇色彩的阮家人物,阮啸林,传闻他祖上乃是梁山水泊中的好汉,后世为了避祸,来到鄂北隐居,也不知真假。 阮啸林站在山头,他此次率领义军,准备等朝廷军过去一半,再实施袭击,以收最大的战果,慕容寒山到来之际,也全都落在他的眼中,只不过他不想因他一人而打乱了整个部署,却不料这一番精心筹划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被慕容寒山的马给暴露了行藏,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提前发动袭击,对朝廷军的袭击自然不会如他提前打算的那般理想。 对此,他心中着实对慕容寒山有些恨意,但此刻见到他犹如杀神附身,心中惊喜交集下,哪里还有半点恨意? 随着慕容寒山以及从山上从下的义军拼命厮杀,朝廷军很快败走溃散,阮啸林指挥一支队伍从后方撵杀,并决定让他们追出二十里便收兵回来,穷寇莫追的常理他还是知道的。 山南取得大捷,山北同样将准备度过峡谷的朝廷军击退,只不过因为度过峡谷的官兵不多,还是让一万多兵朝廷军安然退走。 即便如此,阮啸林对此次战斗的成果还是感到极为满意。 战斗一停,阮啸林便亲自向慕容寒山行去。 慕容寒山经过这一场大厮杀,刚换上的雪白衣服又溅满了血迹,他正在权衡此次出手的得失,一名身材魁梧的人带着一群义军将领向他走来,慕容寒山自然知道对方就是义军的首领。 阮啸林隔得很远便向慕容寒山道谢,谢他相助自己击败朝廷军,对于慕容寒山搅乱了他埋伏一事那是半点都没提。 慕容寒山微微点头,表示不算什么。 阮啸林走到他身前,对慕容寒山施礼道:“不知英雄尊姓大名,我们义军因为英雄的出现而士气大振,才能胜得如此利落!” 慕容寒山道:“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首领盛赞,在下慕容寒山。” 阮啸林眼中射出热切的眼光:“原来是剑神驾临,我说呢,武林中谁会有这种身手,原来是剑神……”说罢他尴尬地一笑。 慕容寒山问道:“怎么?” 阮啸林道:“我见剑神身手高明,原本打算招揽一下的,现在既然知道英雄就是剑神,看来我只能打消这个愚蠢的打算了。” 慕容寒山心道,这个打算虽算不得愚蠢,但也是十分鲁莽了,他笑道:“能和义军如此冲杀一番,我已经心满意足,敢问首领尊姓大名?” 阮啸林说了。 慕容寒山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头,他问道:“不知阮首领和阮铁梅是何关系?” 阮啸林脸上现出恭敬的神色道:“那是家父。” 慕容寒山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一般义军之所以揭竿而起,皆是因为已经被逼着走上绝路,否则谁会放弃自己还算过得去的家世,走上杀官造反的路呢?难道他不用顾忌自己家人的荣辱安危么?所以不管是路达远还是单勤王抑或是其他义军首领,他们通常都是要么孤家寡人,要么生活流离失所,面临食不果腹的窘境,这才孤注一掷,走上反叛的不归路。 可是阮家不同,阮铁梅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一套水龙八刺,不知击败过多少成名英雄,再加上他背靠鄂北,在水上讨生活立足,在湖北境内靠水依江生活的门派对他们无不敬服三分,像这种近乎世家的阮家,根本就没有作反的理由,更没有将阮家陷于朝廷通缉的境地当中的必要。 阮啸林看出慕容寒山疑惑的原由,他说道:“家父眼光所系长远,知道朝廷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次再难扶大厦于将倾,因此他断定,反正迟早要反,既然如此,迟疑观望不如断然决定下来。” 慕容寒山道:“我原以为令尊不过是一介武夫,想不到他对世事的洞察如此明晰,假如阮世侄见到令尊,请附上我慕容寒山的问候。”他和阮铁梅乃是一代江湖名家,自然不能称呼阮兄之类。 阮啸林并不以低于慕容寒山一辈为耻,他笑道:“家父偿若知道慕容先生能够提起他,自然会喜出望外,今日大捷,慕容先生出力甚多,偿若没有急事,剑神可愿意参加我们的祝捷晚宴?” 慕容寒山道:“却之不恭,那只好打扰了。” 阮啸林大喜,吩咐几名得力的手下去收拾战场,慕容寒山见到义军士兵不仅收拢活马,就连死马也要,不知道他们要这些累赘干什么,偿若朝廷军找到援军再挥戈而来,他们如何抵御又或躲避? 天色黯淡下来后,义军将战利品收拢完毕,虽然义军也有不少伤亡,但取得了这么大的胜仗,大家的喜悦还是多过悲伤,他们就地扎营,在山脚下的平坦出,拾捡了很多柴火,在春风夜幕下,生起了无数的篝火,其中最大的一处篝火,自然是阮啸林和慕容寒山身前的这片篝火。 篝火上架着他们刚刚得来的战利品,死去的战马被剥皮洗净,在火上细细烤着,从马肉上滴下的马油落到篝火里,散发出的香味弥漫到很远的地方。 慕容寒山蓦然醒悟,从此向西北,赤地千里,就算义军杀官造反,所得到的粮食也不够他们吃的,他们之所以连死马都要,就是为了补充粮草,他们冒险伏击朝廷的骑兵,是预先就筹算好了这些战马可以作为粮食。 义军都是由百姓组成,恐怕除了今日,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吃到荤菜了,他们今日的伏击之战,不如说是为了一口吃的而拼命,幸而他们打赢了,否则在战败的情况下又缺少粮食,这支义军恐怕就会风流云散了,这也是阮啸林如此感激自己帮助他们杀敌的原因。 马肉烤到七八分熟,很多义军士兵已经忍不住用刀子割肉分食,尽管人人眼馋,但义军这些人互相视为兄弟,都是先谦让一番,这才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阮啸林从马腿上割下一大块马肉,用一个铁盘子端着,送到慕容寒山身旁,慕容寒山道谢后,也学着众人抽剑割肉而吃,阮啸林阻拦住他,递给他一把自己用的匕首道:“长剑用起来不方便,用我这把刀吧。” 慕容寒山接过,阮啸林又让人拿出佐料洒在马肉上,他对慕容寒山道:“以前若没有吃过马肉,定然是吃不惯的,用这些佐料压一压马肉的酸味,吃起来味道还算不错。” 这种待遇只有慕容寒山和为数不多的人才有,大部分的义军士兵都是连盐都没有放,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吃得津津有味,仿佛一生中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慕容寒山见到大家吃得很香的样子,也感到腹中饥饿,他用匕首将肉剖开,一块块地吃了起来。 配以佐料的新鲜炙烤的马肉,鲜香滑嫩,也吃不出什么酸不酸的。 他吃了几块肉,阮啸林又递给他一坛酒,没有酒杯,众人都是捧着探子轮流喝,慕容寒山也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劣酒之味直冲脑门,不过能在此时此地喝上酒,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享受了,慕容寒山想起自己包袱里的大饼和熟肉,也全都拿出来给大家分食。 阮啸林道:“这定是剑神给自己路上准备的粮食,我们吃了,你此后就要饿肚子了。” 慕容寒山笑道:“你放心,我若是饿了肚子,也不配称什么剑神不剑神的了,大伙一起吃吧。”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这种粗犷的习性,向来都和他慕容寒山离得很远,但如今做起来,却也并不感到如何突兀。 第四十六章 山匪袭城 在山脚下,随着月移影转,不知不觉中,慕容寒山喝得熏熏然,盘中马肉吃光,算得上饭饱酒足,很多吃饱了的义军躺在草地上便睡,丝毫不以为苦,显然他们露宿山野已经习以为常。 慕容寒山正要学着大家一起睡去,阮啸林却邀他在帐篷里睡,帐篷里虽然没有床,但铺上了软垫子,慕容寒山说道:“这是你阮首领睡觉的地方,我岂能冒犯?我在外面睡便是。” 阮啸林死活不同意,慕容寒山盛情难却,只得在里面睡了一夜. 在帐篷里睡觉,免了风餐露宿之苦,也不用担心昆虫爬进衣服,慕容寒山虽然帮他们杀朝廷军在先,但受到他们如此热情的招待,心中对他们的举动也十分感激,若非自己志不在此,说不定就会因此加入他们的义军了。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慕容寒山向阮啸林作别,阮啸林殷殷送行,直送到十余里之外方才回来,峡谷中的石块木头自然也被早起的义军清理干净了,否则峡谷中根本无法通行。 慕容寒山也提前问清了此处峡谷的名字,叫做金丝峡,长约十里,其中又分为白龙峡、青龙峡和黑龙峡,其中白龙峡最为险要处,走在其中只能看到一条线也似的天空,又被称为一线天,若非义军兵力不足,在这里伏击朝廷军,定然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出了金丝峡,就到了陕西,陕西就算没有这场千载难逢的旱灾,也是十分贫瘠,江南水润地区粮食撒下去很快便能长出来,在这贫瘠的土壤里,十倍的地方也赶不上江南一地的收成,因此这里地广人稀,平日勉强糊口,赋税一重,很多人都难以存活,天灾不过是压垮当地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慕容寒山纵马疾驰,马蹄踏出的尘土也比别处多谢,行走在干旱的土地上,犹如行走在戈壁沙滩,就连树木都越来越少,更别说行人或者牲畜了。 走到晌午,慕容寒山也没有感到饥饿,那是因为早上他又饱餐了一顿水煮的马肉,马肉难消食,所以他尚未感到饥饿,不过马儿跑得疲惫了,脚步慢了下来,慕容寒山自己不饿,得为马儿寻摸些青草吃,寻摸些水喝。 一上午的功夫,慕容寒山纵马走了有百十里地,终于见到一座小县城,只不过盘踞在这里的,既不是朝廷官兵,也非义军,而是一支不知从那座山头下来的土匪,将原本就难以聊生的县城搅得满目疮痍,城中百姓十室九空,没有来得及走的又或者无处可去的,似乎也走不了了。 附近的朝廷驻军因为全都调去对付义军,山匪前来县城打劫之前,已经书信告知知县,信曰:某年某月某日,吾黑风寨将率领弟兄们洗劫山阳,若是知机的,乖乖准备好白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粮食一千担,若是不知机的,老子便率领一千名好汉血洗山阳县!黑风寨首领权震虎。 黑风寨何许山寨,权震虎何须人也,知县一概不知,不过既然收到此信,他自然不敢怠慢,县城内只有百十名差役,原本还有一支千人队的卫所在附近驻扎,对付义军时,这支千人队也被调走,山阳县能够守城的战斗力,只有百十人,知县知道兵力不足以抵御山匪,便立刻派出四名差役前去商州求援。 这打算原本不错,但商州也受到义军的冲击,自保尚且勉强,如何能够分得出兵力来援助山阳县?四名差役眼看没有找来援军,知道回去不但会受到知县臭骂责罚,而且等黑风寨的山匪攻打下来后,连小命都保不住,因此四人一个商议,分头逃命去了。 知县左等援军不来,右等援军不至,甚至连一封回信都没有,派去求援的差役也不见回来,知县没了底,早早地命人挖掘好出城的地道,将金银财物全部打好包袱,准备山匪攻城时,偿若看出形势不对,立刻钻地道逃走。 何以黑风寨的山匪袭击县城还要提前致信一封?原来匪首是听了师爷的建议才这么做的,匪首的名字也不叫权震虎,权震虎是师爷给起的名字,他本来的名字而叫王元丁,听起来倒像是穷秀才的名字,半点气势都无,知县见到署名,未必会当回事,而且事后就算洗劫县城未果,也可将罪名推诿到权震虎身上,世上既无此人,则他们也不会受到牵连,这是其一。 其二,他们致信知县,正是看准了朝廷现在对付义军都称得上是捉襟见肘,兵力不足,他们先下战书,这叫做试探,偿若知县真的搬来救兵,他们的打算就此作罢,偿若没有动静,那么他们便能大摇大摆地攻打县城,而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剿灭。 除了以上这两点,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的人手也没有上千人,而是三百余人,之所以这么虚张声势,就是为了给县城的官员带来压力。 果然,知县没有找到援军,反而为自己谋划好了后路,早将全城百姓的性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城中稍有权势之人,都提前得到了山匪回来洗劫山阳的消息,他们带着细软,偷偷地离开,留下的,只不过是贫苦百姓罢了,他们不知道山匪即将劫城的消息,县衙也命人不得张扬此事,这么一来,知县不仅是将百姓的性命不当回事,反而是陷他们于水火当中。 不过穷人虽然留下来没有好日子过,逃走的富人也有一部分在路上遇到王元丁的人马抢劫,能得保性命的,都算是好运了。 终于,到了王元丁约定好要来劫城的日子,可是一天下来,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原本准备着和劫匪厮杀一场的差役也都放松下来,可是到了深夜,王元丁的人马还是出现了。 王元丁听师爷的建议,让每人拿着两个火把,深夜中县城中的人分辨不清,看到这么多火把,便会认定他们真有上千人。 知县见他们不是围城,便命令差役牢牢把守城门,可是县城的城墙不高,也没有护城河,难以抵御做好准备的这些山匪。 原本县城也做好了抵抗的打算,知县也幻想着能够击退匪徒,然后上报朝廷,成为自己升官发财的门槛,可是城门很快就被攻破,而且攻破得十分轻巧。 原来王元丁的山匪早就在县城埋伏好了几十人,等到攻城时刻,他们从内袭击官差,这些差役显然想不到城内还有敌人的内应,很快就被杀散,他们以散,整座山阳县就变成了空城,知县得知消息,连忙带着夫人小妾,从事先准备好的狗洞逃走。 知县逃走之后,怕朝廷怪罪,趁夜向东南逃窜,准备隐姓埋名,靠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银钱做个富家翁,哪知道后来半路遇上了一股流民,不但人送了性命,银钱被抢夺,就连他的夫人小妾也被人掳走,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当晚王元丁带人冲进了山阳城,满城百姓听到杀人放火的声音,吓得赶紧带着值钱的东西,拖家带口地向城门涌去,大半的百姓都急匆匆地逃了出去,还有一小半的百姓留在了城中。 王元丁带人大肆劫掠,他原本打算抢劫的东西足够了,便立刻收兵而回,但他的师爷很快发现这座县城没有朝廷官兵会来注意,而且无论居住,还是其他,条件都比他们山上的寨子好上许多倍,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回去?师爷便建议王元丁就此留驻山阳,有了这座坚城,他们再招揽一些百姓入伙,说不定就此能够成就一番大事。 听了师爷的建议,王元丁深以为然,他派人紧闭城门,看好不准放走一个百姓,当天晚上他就搬进了衙门去住。 到了翌日,王元丁命人清点城中百姓,然后抢抓男丁入伙,又不愿意的,就一杀了之,原本县城中的人已经逃走了泰半,他再征兵杀人,更使得山阳县犹如落入鬼蜮,所有的店铺都关门大吉,街上除了他们劫匪的人,便空荡荡地,十分安静。 王元丁自己也是穷苦人出身,成为山匪也是迫于无奈,此后随着不断的劫掠,他的心性逐渐变得残忍,即便如此,他的残忍也是有个限度,可是在这里,没有人能够约束他的情况下,他变得越来越乖张。 毕竟怕死的人多,王元丁的队伍很快超过了千人,他命人将每家每户中的存粮都抢过来,然后每日以杀人为乐,所有不听他话的人,他便毫不留情地杀了,县城存量不多,他便派人出去劫掠,每几日,王元丁便成了山阳的土皇帝,一个嗜血的恶魔。 师爷见他胸无大志,又劝说不得,在一天夜里偷偷地溜了。 原本还能劝说他两句的师爷一走,王元丁更是肆无忌惮,白天他命人大开城门,让外人看不出城内的异样,只不过除了他们自己的人,其他人等一概许进不许出,这是因为进来的人还能给他带来好处,出去的人却只会让县城里的人越来越少。 此时城中的百姓受到王元丁的屠戮后,不如乖乖地听从山匪的命令,敢怒不敢言,从上到下,都成了王元丁的奴隶,王元丁此人还十分好色,掳走不少长相漂亮的女子供他淫乐,很多女子都已经出嫁,她们的男人略有反抗,便死在王元丁的刀斧之下。 而慕容寒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无意中走进的山阳县城。 第四十七章 正义杀戮 慕容寒山牵着马走进山阳县,一进城,他就感到了不对劲,不过四周除了此城外,再没有歇脚歇马的地方,不管此处有何古怪,他总能找到一块立足之地,休养一番后再走。 可是就在慕容寒山刚进城门,就有一群山匪冲上来,有的山匪去牵他的马,有的山匪竟拿出绳套,准备套在慕容寒山的脖子上。 偿若这些人身穿官府,慕容寒山还能想明白他们可能是得了通缉自己的画像而捉拿人,但这些人明明都是土匪一般的人,慕容寒山唯恐他们是义军的朋友,所以没有冒然动手。 他任由山匪将马牵走,却躲开了套向他的绳套,然后问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一人说道:“还敢躲?我们是黑风寨的爷们,你这只肥羊进了城,敢不听我们的命令?” 慕容寒山愕然问道:“什么黑风寨?” 那名用绳套打算将他套住的人洋洋自得地说道:“好叫你小子得知,现在这山阳县已经易主啦,知县都跑了,唯有我们黑风寨的债主才是城主,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跟我们去见债主,说不定他会让你加入我们,到时候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此人说话颠三倒四,不过慕容寒山还是听明白了个大概,他问道:“你们土匪将县城攻占了?” 为首之人道:“不错,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劝你不要反抗,身上的钱财银两都交给我们,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如若不然,我们就将你乱刀分尸!” 此时慕容寒山如果出手将这些人宰了,然后夺马逃出山阳,谅这些人也追不上他,就算追上了,他也能够将这些人击退,可是他如果这么做,那他就不是慕容寒山了。 慕容寒山可以因为朝廷的人而暂时避让,一面惹出麻烦,那是忠君,不是畏惧,他可有面对义军而退避三舍,那是他同情义军的处境,也不是畏惧。 然而一群山匪,又有什么理由让他慕容寒山暂时避开? 慕容寒山不喜欢惹麻烦,不是他怕麻烦。 这些人见慕容寒山脸色冷峻,那位准备将他套住却失了手的人不知从哪里升起一团怒火,又将手中的绳子向慕容寒山套来,口中还说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 他的话没有说完,而且永远也说不完了,他用绳子套人,那是将人当做了畜生,慕容寒山既然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他自然再不留情,寒光一闪而过,此君和他手中的绳套一起断成两截。 其他人见到此人被杀死的惨状,无不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几步,然后抽出刀剑兵器,将慕容寒山团团围住。 慕容寒山眼睛放在城门内空荡荡的街道上,他冷冷地说道:“你们进了城,看来是坏事做尽,唉,我想不明白,你们也都是父母生下来的,何以想不明白别人也都是有父母之人?” 为首之人说道:“大家不要跟他啰嗦,一起上,咱们宰了他!” 这些守城的山匪别说什么武艺高超,学过三脚猫功夫的人也不多,十多人一起向慕容寒山围攻过来,靠得就是人多欺负人少,在他们以往的印象中,人多的自然不会吃亏。 但他们这次却料错了,且再无有错就改的机会。 慕容寒山一招扶摇式,剑随身转,整整转了一圈,围攻他的人无一例外地全部倒下。 扶摇者,扶摇直上九千里也,慕容寒山也将这些人送上了九天云霄。 鲜血飞溅到周围的墙壁上,慕容寒山雪白的衣服也被染上了不少的血滴,不过他不在乎。 整个城门洞里,唯有牵着他的马的人没有受到剑伤,慕容寒山过去将马牵走,然后翻身上马,双腿轻夹,任马儿信步由缰,缓缓向城中行去,而那名牵走他马的土匪则早吓得尿了裤子,一动都不敢动,直到慕容寒山走远,他才能够挪动脚步,赶紧去通知其他匪徒。 慕容寒山本以为进了城,至少能够找到一家开张的客栈,又或者一家酒楼,可是百姓在王元丁的残酷统治下,所有的店铺都已经被关闭,慕容寒山连走了几条街,都没有看到一个正常的百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这边赶来,慕容寒山知道是劫匪得到了消息,带着人向他袭击过来,慕容寒山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他轻轻拍打了一下马臀,让马儿走开,他不希望这匹马受到之后的厮杀的连累。 接着慕容寒山转身面向来人的方向,他缓缓地抽出了长剑,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这群山匪显然比义军的穷苦百姓生活要滋润得多,比起义军黑瘦的面容,山匪犹如富人家中的奴才,个个肥肥胖胖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饱食之余,继续去抢劫穷苦百姓的那一点财物。 因为人有人的面相,老百姓大都是穷苦卑微的面相,当官之人则大都是仪态威严同时兼具弓眉屈膝的面相,行商则无一例外的都是一副和气生财寡淡无情的面相,江湖好汉则大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面相,和尚道士尼姑就算带上头发,也能看出他们相应的茹素侍佛道的面相,而最低一等的面相就是奴才仆人以及山匪的面相,虚张声势的背后带着短命的命相。 这次向他袭击的百十名山匪,全都带着这样的短命之相,一个也不曾例外。 慕容寒山已到了神华内敛,看不出什么是什么面相,他是故意如此,好引得这些山匪主动来攻击他,否则若是他杀气毕露,这些人哪敢对他有分毫的造次? 即便如此,慕容寒山身穿带着血迹的衣服渊渟岳峙地在那里一站,这些山匪来到慕容寒山身前二十多步时还是停了下来。 领头之人不但肥壮而且相貌丑陋,面容中带着会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的无赖之相,只听他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活得不耐烦了,敢来山阳杀人惹事?” 慕容寒山反问道:“怕是先来杀人惹事的事你们而非我吧?” 领头之人身后的几名凶悍山匪嚷嚷着:“跟这小子啰嗦什么?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便是!” 更有人叫嚷着:“宰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领头之人见慕容寒山面对他们上百人,依旧流露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淡然之样,不知怎的,心头火发,他嘶吼着:“大伙一起上前将他斩为肉泥!哪个先伤了他的,晋升一级!” 上百人向慕容寒山冲去。 街道两旁都是因为这些山匪而关了门的店铺,其中一家店铺的二楼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孩童的眼睛出现在窗户后,随着厮杀的开始,一位母亲用手蒙住了孩子的双眼。 慕容寒山心知以他的身份对付这些人,哪怕人数达到上百人,也是胜之不武,然而铲除这些败类,对于这个世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活着,也就是在祸害好人,以及浪费粮食罢了。 杀了他们,实在不必计较什么良心上能否过得去。 剑出,血溅出,慕容寒山甚至不用考虑什么剑招,山匪如同秋风扫过的堰草,倒伏一片。 一百多人拥挤在街道上,走在前面的人做梦都想不到一个人能将剑用到如此自如的地步,他们看着同伴死于剑下,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只想逃离这里,可是后面的人还不知道前方的慕容寒山屠戮之快,阻止了前边想逃走的人,也正因为如此,这上百人竟无一人能逃得掉。 等后面的人看到前边同伴的惨状后,就是想逃,又怎能是慕容寒山轻功的对手?慕容寒山的轻功丝毫不受出剑的影响,他每一剑都正中山匪要害,不是眉心就是咽喉,所以他杀这些人,比自己单独练剑还要轻松,山匪们向他身上的招呼,可是在他们致死,兵器都距离慕容寒山很远,所以慕容寒山甚至不需要躲避。 整条街上被山匪的尸体填满,慕容寒山自街头杀到街尾,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将,也无一人逃离。 雪白的衣服由原本被溅上血滴,变成了完全的血红色。 忽然,一扇商铺的窗户被打开,原来有一名商铺的掌柜从窗户缝隙里看到慕容寒山就像天神下凡,为他们斩妖除魔,大快人心下,他便打开窗户查看,脸上没有丝毫畏惧慕容寒山的神色,而是带着深深的感激,这名掌柜朝山匪的尸首重重地吐了一口痰,然后高声向慕容寒山称赞道:“杀得好!” 慕容寒山冲他微微一笑,很快,更多的窗户被打开,更多的人在呼喊:“多谢英雄杀了这些败类!”“英雄!”“谢谢英雄为我们报了仇!” 这些百姓实在是被欺辱得很了,见到坏人得到报应,无不拍手称赞。 慕容寒山杀死这些山匪,只因为这些山匪该杀,想不到竟引来这么多人的称赞。 一名年幼的女童也大声喊着:“把这些坏人全都杀光!” 慕容寒山向女童看去,看到她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坚定的神色,慕容寒山不知道孩子的爹娘都死在山匪手中,如今她只能寄居在叔婶家中,这份仇恨,早就在她心中扎了根。 尽管不明就里,但慕容寒山知道山匪欺压百姓,早就引起了民愤,他向女童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承诺。 慕容寒山拿出一块帕子,将剑上的鲜血抹拭干净,然后反手将剑扔回鞘内,接着他朝山阳县衙的方向慢慢走去。 第四十八章 可恨可怜 县衙内,王元丁早就得到了慕容寒山进城杀人的消息,只不过他听到杀人的消息不过是慕容寒山宰了守城的匪徒,王元丁先是表现得十分愤怒,他问道:“来者有多少人?” 手下报知:“只有一人。”他们当然不认得慕容寒山。 听到只有一人,王元丁更是怒火升腾:“让人看紧城门,千万别让他跑了!” 手下点了点头,同时说道:“此人似乎疯了,杀了人之后非但没有跑,反而大模大样地进了城。” 王元丁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有个限度,此人恐怕多少会些武功,你让阿良带着一队兄弟过去招呼他。” 手下领命去了,如今王元丁属下的规模已经从当初的三百余人发展为上千人,他感到十分满足,并将这上千人分成十队,每队上百人,这么分配,除了便于出城劫掠外,也更容易欺辱城中的百姓。 王元丁完全没有将慕容寒山放在眼里,他躺在一张躺椅上,两条腿搭在躺椅前面的竹凳上,两名从城中劫来的女子正在给他敲腿,身后一名女子给他捶肩,还有一名女子在一旁喂他吃桃子,王元丁指了指酒杯,第五位侍候她的女子将早就湛满的酒杯端给他,王元丁接过一口喝光,他心中盘算,阿良带着的那一队山匪就是当年他落草时带领的兄弟,手上全都沾过血,这些人对付慕容寒山,那还不是三根手指捏田螺,手到擒来? 美人环绕,王元丁如躺云端,他心中想着,就算是皇帝,所能享受到的福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不知道的是,又胖又黑又丑的阿良以及他手下的百十人,早就在一条街道上被杀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恶魔将至,依然在享受人间艳福。 忽然,一段若有若无的琴音传来,王元丁起初还没有在意,随着那段琴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悦耳,身为匪徒的王元丁,此生都未听过如此动人的乐器之音,他猛地坐起,将身旁放着桃子的磁盘都给打翻了,但是他恍若未觉。 王元丁问身旁的女人:“你们听到了么?” 一名女子点了点头:“是琴声,真好听。” 可是给他捶左腿的那名女子听到琴声,却默默地流下泪来,王元丁一脚将她踢开,口中骂道:“奶奶的,哭什么哭?真是晦气!” 这名女子被他一脚踢得滚了几个跟头,她是被王元丁强抢入县衙的,她的男人也被王元丁给杀了,她听到这美好的琴声,心有所感,想起了和死去的丈夫青梅竹马的欢乐时光,可是琴声勾起的回忆却和无情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又怎能不令她落泪伤心? 很快,整个县衙里的匪徒和下人都听到了琴声,他们停下了脚步,无不被琴声吸引,各自脸上全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王元丁身心都获得了极大的愉悦,他本想派人去查探到底是谁在抚琴,但又怕此举打扰了琴声,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怕琴声受到打扰,可知琴声中的魔力有多强,就连为他捶腿捶肩的女子听得停下了手中的活,王元丁也没有在意,他已经深陷道琴声中不能自拔。 被他一脚踢开的女子爬了起来,却也是怔怔地站着,倾听着美妙的琴声,让她仿佛重新找到了失去的美好。 琴音忽变,原本让人感到愉悦的琴声忽然转变为凄哀的调子,凄哀中带着幽怨和难以言语的悲苦,很多女子都忍不住想起自己心酸的过往而痛哭落泪,王元丁这次却没有责怪他们,因为他自己也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悲惨的经历。 这些经历王元丁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可是在琴声变得凄哀之际,那些记忆的尘封又被吹奏,不堪的往事涌上心头,毕竟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王元丁也不是从小就是匪首之性,他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王元丁本是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他家在一户大户人家租了三亩地,三亩地的收成也仅供他们一家三口糊口,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交租,所以王元丁的爹每日便到大户人家里做工,以此来补足三亩地的租金。 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是没有机会去私塾读书的,因此从王元丁懂事起,他便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那时候他的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在家中养了四只羊,王元丁每日跟着娘亲去山坡上割草喂羊,生活得虽然艰辛,但一家人也过得和和睦睦。 后来有一天,父亲被大户的家主魏三爷派去另一地送一封信,这个地方相距很远,来回需要三日,王元丁的父亲不疑有他,拿着信跟家里交代了一声,便出门送信去了,其实当时只要仔细一想,就能知道这封信没有必要让王元丁的父亲去送,因为魏大户家中有马,随便派一个家丁过去送信,来回也就一日的功夫,何用人走着去送信呢? 而魏三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因为他看中了王元丁的娘亲,那天晚上,他们娘俩被请到大户家中吃饭,王元丁被灌了一碗酒,年幼的他醉得不省人事,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一早,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发现自己是睡在柴房里,身子下的柴火隔得他背后疼痛,他兀自觉得天旋地转,更不知道当天夜里他娘就被魏三侮辱。 早上魏三还笑嘻嘻地请他吃了顿早饭,他问起他娘的去向,魏三笑嘻嘻地告诉她:“你娘昨晚睡得晚,所以起床也晚,你先吃,吃饱了说不定她就起床了。” 王元丁至今还记得他娘来时身上衣服发皱,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拉着王元丁一言不发地就走,王元丁还嚷嚷着:“我还没吃饱呢……” 他娘二话不说,还打了他一把掌,王元丁委屈起来,泪眼朦胧中,魏三的笑显得更是邪恶。 很快,魏三睡了他娘的事情传了开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对他娘俩指指点点,等到他爹回来听到此事,拿着柴刀要去找魏三拼命,却被魏三的家丁毒打一顿,连腿都给打折了,他爹被人抬了回来,他娘看到他爹落到这个份上,又想起自己清白被毁,前途无望,一个想不开,竟上吊自尽了。 王元丁他爹没了人照料,断腿处时常发脓,又没钱买药,王元丁能够做出半生不熟的饭给两人吃已经很了不起了,又怎懂照顾他爹? 他爹一条精壮汉子,很快被断腿折磨得瘦骨嶙峋,终于在一天晚上,他爹将这段仇恨说给他听,让他永远都不要忘了此事,第二天一早,王元丁发觉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 王元丁大哭一场后,给爹挖了个浅浅的土坑,将父亲安葬,小小的他,竟然连坟头都不知道堆,更别提墓碑了,而埋葬他父亲的地方,就是在他们租魏三的田里,若不是他爹临死时已经饿得瘦骨嶙峋,年幼的王元丁也拖不动他的尸首。 偏僻的农村,一连出了两条人命,可是却没有官府人的过问,王元丁虽然年幼,也知道在魏家村待不下去了,他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 经过不堪回首的几年后,魏三拜了一名地头蛇为干爹,很快地发迹起来,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魏家村的那段血仇,随着他逐渐长大,他也估量出魏三的实力,因此他不断隐忍,终于有一天,地头蛇容休,将位子和势力都交给了他。 王元丁开始准备他的复仇,不过成了当地的地头蛇之后,还是又等了一年才去报仇,在这一年里,他不断吸纳各处地痞无赖为自己所用,终于他感到以自己的势力足以对付魏三之后,他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旅。 他带着一百多人在一天晚上悄悄来到魏家村,在报仇之前,他首先去找了他当年埋葬父亲的地方,只可惜当年他将他父亲的尸骨埋得太浅,魏三将地租给别人之后,别人在犁地时发现了他爹的尸骨,便掘出来扔到了乱葬岗,许多年过去了,他爹的尸首早就被野狗牲畜啃**光。 发现此事后,王元丁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到魏三一家。 魏三家中老小再加上家丁下人一共有三十二口人,王元丁将他家的大宅子围住,从大门杀起,一直杀到后院,可说是杀了个满门,不仅杀光了魏三家中的人,就连他家中的狗,他家中的马,他家中的鸡和鹦鹉等所有的活物全都宰了,真正做到了鸡犬不留,魏三家中的金银细软,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报仇的同时还得了一笔钱财。 而魏三本人死后还被王元丁剜心剖肺,在魏家摆了个灵堂祭奠他爹,由于他爹的尸首已经没了踪影,王元丁便只能对着夜空祭拜。 做完这一切后,王元丁带着着一百多人又返回了他们扬威作福的县城,魏三全家被杀一事在百里之内都引起轰动,使得很多大户人人自危,他们以为是匪徒作恶,为了自保,不少大户都聘请了更多的家丁护院。 王元丁自以为此仇报得痛快淋漓,却不料魏三还有一个儿子在外做官,人正是在刑部中官场得意,乍闻噩耗,他几乎昏晕过去,他之所以仕途坦荡,他父亲魏三在背后出了不少钱和力,如今除了他以外,他全家无一活口,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找出仇人凌迟泄愤。 魏三的这个儿子正是六扇门中的魏长川,他带领一批武功不错的六扇门中的好手一起去查探此事,由于王元丁的父母被魏三所害一事很多人都知道,魏长川很快打听到了王元丁的下落。 第四十九章 狼吻虎口 随着琴声的越来越哀戚,王元丁想起父母双亡的惨痛过往,完全忘了自己如今的残暴也给别人带来了同样的痛苦,他只能想到自己的悲惨,他双目通红,眼泪随着琴声低落。 接着,琴声又变,这次则变成了阵阵杀伐之声,王元丁瞬间想起了魏长川带着六扇门的人找上门时的厮杀,六扇门的人都会武功,而他手下的人虽多,却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王元丁的手下很快就被杀散,若非王元丁从原来地头蛇留下的密道逃生,恐怕如今世上已没有他这个人。 魏长川找不到他,自然不肯罢休,只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魏长川始终没有找到王元丁的所在,无可奈何下,魏长川在周围五百里范围内遍贴他的通缉令,通缉令上还画着他的头像,王元丁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上山落草为寇。 此后如何帮助山匪杀人劫掠,如何结识了师爷,在师爷的帮助下,他一步步走上首领的位置,如何最后攻打下山阳县,成为这里的土皇帝,他心中凄哀之心渐去,取而代之的是杀人才能带给他的快感,是用别人的痛苦来掩饰他内心的惨痛。 可是琴声忽然又变得凄哀起来,忽然又变得悠扬动听,如此这般反复,几名服侍王元丁的女子已经受不了琴声中的蛊惑,而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王元丁心知不妙,想要堵塞耳朵不听,可是琴声中却似乎有着说不出的魔力,让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不听,况且这琴声乃是用内力发出的魔音,他就算堵住耳朵也没用,声音一样能够通过他的皮肉通过他的骨骼传入他的脑海。 整个衙门里,很多被勾起心事的人已经开始抓狂,渐渐的抓狂的,歇斯底里的人越来越多,唯有王元丁还在苦苦抵御…… 慕容寒山赶到县衙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在走来的路上,慕容寒山也曾隐隐约约听到一点琴声,但他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幻象,他的心中立刻被伊琳娜的影子所填满,不过等他仔细去听时,那琴声似乎又没有了。 等到他进了衙门,慕容寒山立刻醒悟那琴声并不是幻象,而是真的发生了。 衙门中除去昏迷的人,其他人都变得痴痴呆呆,有的拼命大喊大叫,有的不断挠头,头皮都被挠出血,却依然在挠。 慕容寒山本准备着在这里大战一场,却不料这些山匪的头目全都疯了,他通过相貌判断出王元丁其人,只不过王元丁比其他人疯得更厉害,他不断掐着自己的喉咙呕吐,吐出的全是血,看他的样子,显然命不久矣。 慕容寒山知道这些人都是被魔音扰乱了心神,摧毁了心智,琴声是魔音教的拿手好戏,号称乱神魔琴,当然不是浪得虚名,魔琴之音对付像他慕容寒山这种高手虽然有些不足,但对付这些不会武功的山匪,那是杀鸡用了牛刀,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整个衙门好像一群疯痴之人的聚集之地,慕容寒山暗中叹了口气,其实在衙门里,除了山匪之外,还有不少无辜之人是被山匪强迫着为他们干活淫乐的百姓,这些无辜的百姓也都跟着变成了疯子,岂非无辜之至? 但毕竟魔音教帮他诛除了首恶,慕容寒山也不能因此而怀恨她们。 他怎能对尹琳娜恨得起来呢? 慕容寒山见这些疯癫之人留在世上,说不定还会伤害无辜之人,只能为他们做件好事,那就是让他们结束此刻的痛苦。 杀起没有抵抗的疯子和傻子,自然更为容易,很快,这些疯傻之人都被慕容寒山杀得一干二净,只有两名可怜的女子因为昏迷过去,而被有被魔琴之音弄疯而侥幸活了下来,他给慕容寒山指出了王元丁的尸首,既然王元丁已死,慕容寒山更想出了将山匪全都赶出山阳的办法。 据这两名女子所言,山匪除了已经被慕容寒山杀死的外,还有八百余人,而据说山匪攻进山阳县的时候只不过三百多人,其中有一百人已经被慕容寒山所杀,衙门里又杀死了数十人,留在外面的山匪不过两百人左右,因此八百余人的山匪里,有六百多人都是山阳县本地人,只是迫于王元丁的淫威,才被迫成为匪徒。 若有的选择,谁会选择当土匪呢? 到了傍晚,这些匪徒陆陆续续地向衙门走来,出城打劫的匪徒也带着战利品赶来,慕容寒山每见一队人,便让他们互相指认,原本攻城的一批土匪站在一旁,本地被强拉入伙的人站在另一旁,他们又不认得慕容寒山,为何甘愿听从他的指挥呢? 原来他们听从的并非慕容寒山本人,而是听从他的剑,听从他的武功,在慕容寒山剑下,敢不听指挥的人很少。 很快,两百名本来的土匪全被找了出来,另外六百余人全都带着希望的目光看着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问这些被强迫做土匪的人:“你们是觉得继续做土匪的好,还是觉得回家本本分分地生活好?” 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回家过本分生活,只有少数几人觉得做土匪的好,慕容寒山感到奇怪,一问起来,才知道这些人不是没有什么家人的光棍汉,就是家中贫苦,而人有好吃懒做,在土匪中已经是一名小头目的人。 慕容寒山说道:“你们这几位觉得做土匪的,请站到那边。” 这几人茫然走了过去。 慕容寒山从身旁的一个包袱中掏出一物放在地上,看清这是什么的,无不发出惊讶害怕的声音,原来慕容寒山从包袱中掏出来的,正是王元丁的人头! 看到这些人的神色,慕容寒山朗声道:“王元丁已死,有没有想要为他报仇的?” 那些山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站出来答应。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很好,选择回家本分生活的人,大家都自由了,可以回家了。” 两百名左右的山匪看着慕容寒山这么说,面面相觑之余,却也无人敢领头反驳,毕竟群龙无首,而且慕容寒山已经掌握了主动,知道最后才有人说道:“你凭得什么?” 慕容寒山眼中寒光一闪:“凭我慕容寒山四个字的保证!” 山匪中有人听说过慕容寒山的名头,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慕容寒山说道:“王元丁已死,你们从哪里来的,就给我滚到哪里去,哪个不听的,那就是和我慕容寒山过不去!” 说着,慕容寒山抽出剑来,他将剑旋转着扔了出去,小楼剑像是在空中旋转的陀螺飞向十多丈外的一棵碗口粗细的杨树,剑身掠过小树后,小楼剑又旋转着飞了回来,慕容寒山随手接过,其轻而易举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慕容寒山看也不看便回剑入鞘,那棵杨树缓缓从中间断开,轰然倒地。 到了此刻,就算不知道慕容寒山是何人的山匪,见到他露出这么一手,无不感到震惊,人的脖子无论如何都不如那棵杨树坚硬,慕容寒山能斩断杨树,自然也能随时斩断他们的脖子。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被慕容寒山的剑术所震慑,衙门前变得十分安静。 慕容寒山让那些不愿在当土匪的人回家,可是这六百多人却并没有就此散开,他们一起望着慕容寒山,似乎有话要说。 慕容寒山鼓励他们:“有什么话,尽管开口就是,我在这里可以为你们做主。”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说道:“除非英雄肯做我们山阳县的知县,否则英雄一走,这些山匪再回头报复,我们岂非还是……” 慕容寒山点了点道:“那也说的是。”他沉吟一会道,“依你们说,又该怎的?” 其中一些山阳本地人指着这两百名山匪说道:“一城的百姓都让他们祸害了,我父亲因为我被强逼着成为匪徒,气得呕血而亡,我,我,我跟他们实在是不共戴天!”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山匪的残暴,慕容寒山见群情激涌,而山匪却一言不发,显然他们并没有污蔑他们。 慕容寒山举了举手,问一名山匪:“他们说的可是事实?” 这名山匪涨红了脸,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虽然我们是做了这些坏事,可是若没有王元丁的命令,我们自己是绝不会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的,大侠也应猜得到,我们偿若不依王元丁的命令行事,后果定会十分凄惨……” 慕容寒山不禁感到有些迟疑,若说直接出手宰了这些山匪,身旁又有六百多名山阳县的精壮汉子帮助自己,将他们歼灭并非什么难事,可是他今日已经杀了一百多人,实在不想再杀这些人,他正犹豫不决时,又有一队人马高调地进了城。 听到进城人数的脚步声,怕不有数千人以至上万人之多,慕容寒山暗道,难道山匪还有援军不成?怎会有这么多人到来? 这边六百多山阳本地人以及两百多名山匪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山阳人脸色变了,乃是想法和慕容寒山差不多,而山匪的脸色也变了,说明这些人并非山匪的援军,难道是朝廷的援军赶到了? 慕容寒山杀进城后,王元丁虽然命令守住城门,但随着王元丁之死,四座城门可以说是毫不设防了。 如同隐隐雷声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县衙,慕容寒山听到不断接近的脚步声,知道此时再走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当然能够随时离去,可是这些山阳人不免要受到朝廷军的屠戮,自己既然救出他们于狼吻,又怎忍心再让他们陷入虎口呢? 第五十章 急人之难 慕容寒山决定和这些人共进退,至于山匪如何处理,也要等眼下的事情先解决了再说。 听来军的脚步声,慕容寒山知道来人已经将县衙周围围困起来,不过他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围在他身旁的山阳本地人和山匪见到他脸色平常,虽然心有担忧,但毕竟不至于惊慌失措了。 脚步声停下,二十多名骑兵向县衙冲了过来。 慕容寒山当先迎了过去。 马蹄声从街口转了过来之后,慕容寒山忽然发觉马上为首之人十分眼熟,随着这些骑马之人逐渐接近,慕容寒山的心反而渐渐放了下来。 还没等他先开口招呼,马上之人已经立刻勒马停步,接着迅速地从马上翻身下来,相隔这么远,此人便提前下马,显然是为了表示对慕容寒山的尊重,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对慕容寒山大声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下在这里还能遇到慕容先生。” 原来来人正是前几日刚刚遇到的阮铁梅之子阮啸林,既然是他的人马,慕容寒山自然也不用担心了,他笑道:“听这些脚步声,我还以为是朝廷的援军过来了,想不到竟然是你。” 两人寒暄过后,阮啸林见到他身旁的八百多人,愕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寒山说道:“一言难尽,你来得正好,我此刻正有一个难题需要你帮忙。” 阮啸林连忙谦逊:“慕容先生取笑了,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了剑神?” 慕容寒山正色道:“是杀与不杀的问题,详情不如咱们进去说话。” 阮啸林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原地等候,慕容寒山也对山阳本地人和山匪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出来再走!” 他的话自然不敢有人反对。 慕容寒山和阮啸林进了衙门,阮啸林对衙门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感到惊讶,等他看到这些人的死因都是一剑毙命后,这才醒悟这些人都是被慕容寒山所杀。 来到衙门院内僻静处,慕容寒山将自己入城之后的经过简要地告诉了他,并问他为何来到此处。 阮啸林想不到让慕容寒山为难的原来是这些山匪的问题,他笑道:“我们得到情报,得知山阳被山匪占领,我心想如果我们能够赶走山匪,岂非就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因此我们这次前来乃是捡现成便宜来了,哪知道我们来到以后山匪已经被制服,就连城门都没人看守,省去了我们亲自攻城,这个便宜真是得来的太过轻松。” 慕容寒山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想不到我无意之中又给你帮了个忙,对了,你准备怎么对付那两百名山匪?” 阮啸林道:“我正确人手呢,现在正好将这些人收编了,我们不是土匪,那六百多名当地精壮汉子说不定也会加入我们,慕容先生以为这样解决如何?” 慕容寒山点头道:“很好,有你在这,胜过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府在这,这么一来我就彻底放心了。” 两人商量好后,慕容寒山出来将阮啸林的打算跟这些人说了。 山阳人听说来人是义军,他们都知道义军比起官府还要善待百姓,更别说杀人如麻的山匪了,他们自然赞同由他们来接手山阳,其实他们就算不同意,也济不得什么事,而且有了他们在此,山匪再想来劫城,总要掂量掂量,毕竟义军也不是一打就会溃散的朝廷军。 至于这二百名山匪,阮啸林肃然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加入我们义军,我会像对待其他义军兄弟一样对待你们,只不过对此要约法三章,不想受我们管束也可以,我们义军就是为了百姓而来,你们做下的伤天害理之事,我倒要跟你们算一算,凡是手上沾过百姓鲜血的,都要以血来偿还,我这个人最是公平不过。” 他冷眼扫过这批山匪,慕容寒山心中感到好笑,阮啸林的意思就是要么归顺他们,服从他们的命令,要么就得死。这些山匪,哪个手上没有沾满平民百姓的鲜血呢? 两百多名山匪在阮啸林冷冷的目光注视下,全都跪下,异口同声地说道:“愿意跟随大王。” 阮啸林失笑道:“我不是什么大王,我姓阮,大家以后叫我阮统领就行了。” 山匪们十分乖觉,立刻叫道:“愿听阮统领吩咐!”声音整齐划一,慕容寒山猜测这些人原来是对王元丁说话说惯了的,所以才说得如同习练过。 安排好了山匪的事,阮啸林见到山阳当地人脸上有着不服气的表情,他笑道:“我这个人之所以带领义军反抗朝廷,就是因为看不惯咱们百姓受到别人的欺辱,我看你们对于义军中收容山匪有些不以为然,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加入我阮啸林的军队,不管是什么人,以前是什么身份,都必须要按照军队里的规定办事,偿若谁敢阳奉阴违,我绝不会偏袒任何人,一定会以军法从重处理!” 有了阮啸林的这番话,这些当地人脸色才好转了些,阮啸林说道:“我们不是山匪,也不是欺压百姓的官府,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要加入我们义军的?你们没有做过是么坏事,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你们,想要跟我造反的,我保证大家能够吃得上饭,不愿跟随我的,你们可以就此回家去,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一切由你们自己决定。” 这六百多名山阳本地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经过一番思索,大部分的人都决定加入阮啸林的队伍,还有一百多人选择回家,阮啸林言出如山,果然没有难为他们,反而告诉他们:“以后若是再想加入我们,我依然欢迎。” 慕容寒山见他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自己的一个大麻烦,便要起身告辞,阮啸林当然不肯答应,他说道:“现在天色已晚,如今山阳落入我的手里,慕容先生无论如何都要住上一晚再走。” 慕容寒山道:“你这么忙,我就不打搅了……” 阮啸林道:“我有什么好忙的?有什么事只要安排兄弟们去做就行了。” 慕容寒山听他挽留自己言语真诚,只得暂时留了下来。 说是安排下人去做,收编山匪和山阳城人,以及处理那些尸体,也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阮啸林听说街上那上百人都是慕容寒山一人所杀,更是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晚上义军住进了山阳城,所有首领全都参加了庆祝晚宴,晚宴最大的一场自然实在衙门内举办,阮啸林奉慕容寒山做了主位。 一番恭维自然是少不了的,慕容寒山和他们喝完第一杯酒时,不再应酬其他人的敬酒,阮啸林让他们自己喝酒,他和慕容寒山说话。 慕容寒山道:“此城虽好,但毕竟限制了你们的行动……” 阮啸林同意此点:“不仅如此,而且此城并没有多少存粮,想要守住这个县城,也并不容易。”言语下颇有忧虑。 慕容寒山道:“此城只可做暂时落脚之地,眼光还是要放得长远些才好。” 阮啸林深以为然,他说道:“我们阮家之所以起事,除了并不看好朝廷能够应对此次危机之外,更重要的是为我阮家正名,偿若新朝能够认可我阮家,我们哪怕牺牲在做的人,也是值得的。” 慕容寒山顿时明白了阮啸林所代表的阮家的企图,这就和全真教有些仿佛,他们全都是希望从这乱世之中冒出头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百姓的安危,也不在乎天下谁属,他们在乎的还是自己,无论在外面说得多好听,口号喊得多么响亮,他们为的是自己的荣辱,跟着他们一起做事的人,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而已。 对棋子的尊重,也仅仅是对棋子的尊重而已。 慕容寒山忽然感到一阵心寒。 当天晚上的宴会就在这种坦诚相待下落幕,其实坦诚相待和愿不由衷,其实不过是一件事的两面解释罢了。 翌日一早,慕容寒山就离开了山阳,尽管阮啸林殷勤相待,可是在慕容寒山看来,这种殷勤和当时的送行已经大相径庭。 离开山阳的时候,慕容寒山带着足够多的食物和清水,他可以走在山野间,也不用在乎生存的问题,他从在万剑山庄独自一人练剑,到如今的入世,他恍如从一个狭窄的门缝中来到一处虽然广袤但却复杂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慕容寒山来到一片枯萎的玉米地边,没有见过旱灾的人,很难能够想象,这些原本应该挺拔的玉米如今却如同失火后的干瘪。 大地都裂开了一尺多宽的缝隙,后来也许有雨水的补足,但千疮百孔,却非段时间能够补足。 世间已经乱了,这时候的就算来一场丰足的雨水,也难以改变现状,苦难绝对是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 慕容寒山骑着马儿过镇安,走石泉新乡,这一日来到了西乡县,离汉中府已不过一百多里地,慕容寒山见此处人丁颇为兴旺,认为此处还算能够歇脚,便在这里暂住下来。 第五十一章 老鼠为患 陕北义军蜂起,除了已经被剿灭的路达远外,单勤王,王二,高迎春等人在西北大地上点燃起兵作反的狼烟。 在这些义军的攻打下,朝廷大军节节败退,只不过一些义军目光短浅,攻打下一座城后就效仿那强盗行径,少杀劫掠,搞得民不聊生,更有甚者,不将百姓当人看,随意大发淫威,比之原来腐败的官府还要令人痛恨,这种义军因为不得人心,很快便被来援的朝廷军击溃。 而西乡县,就是在这么一种形势下,被朝廷军重新夺回的县城。 经过官府的一番整顿,百姓的生活渐渐走向正轨,因为朝廷军获得了再次的胜利,所以许多西乡县的百姓都认定朝廷军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义军作反不过是暂时的风光,窥一斑而猜豹子的颜色虽然不妥,但受过义军摧残的百姓,再不认为会有为百姓做主的义军,他们甚至帮助朝廷军对付所谓的义军余孽。 慕容寒山进城还被征收了人头税,钱虽不多,但慕容寒山却感到此举说明西乡县的钱粮也不多了,否则何用连进程之人都要纳税呢?在江南富裕的城府,非但不用纳税,而且官家还鼓励百姓多进出城府,为城中带来必须的物品。 进了城,慕容寒山来到一家旅店,他将马儿交给伙计,然后去买了一身新衣服洗漱换过,这才去酒馆吃饭。 酒馆中有一说书人,正在阴阳顿挫地说着书,他怀中抱着一个二胡为说的书伴奏,每每说到紧张时节,二胡也跟着拉得节奏飞快。 慕容寒山见说书人年纪苍老,一头银发,他要了酒菜,坐在位子上仔细倾听这老头说书,并仔细分辨他二胡的韵律,想看看他是否是魔音教的,只听了几声二胡的伴奏,他就知道老头只不过是一位说书人,并非魔音教的人。 排除了说书人是魔音教的可能,慕容寒山一边吃喝,一边倾听老头说书,这老头说的是一段传奇故事,故事说的是有人救下一只老鼠,老鼠懂得感恩,最后给此人衔来不少金器报恩,说书者的本意是想说牲畜尚且知道感恩,何况人乎? 但除了慕容寒山感到老头情节说得精彩外,竟然没有几个鼓掌叫好的人,慕容寒山乃是初次来到此处,他猜测说书人是将这个故事说了许多遍,很多人都已经听过,所以不以为然,整个酒馆里,唯有慕容寒山赏了他一贯钱,其他人都冷冰冰地无动于衷。 直到老头又说了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后,其他人才表示欣赏。 等到老头说完两个书后,人拿了赏钱就此离去,酒馆中忽然有人冲着老头的方向吐了口痰,毫不掩饰他对说书老头的厌恶之意。 等到店伙计过来后,慕容寒山问道:“怎么回事?” 店伙计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慕容寒山道:“就是那说书人说的故事挺好的,为何大家都不乐意听,是否他天天来此?” 店伙计摇了摇头:“他不常来,只不过他说得故事犯了这里人的忌讳。” 慕容寒山道:“愿闻其详。” 店伙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此刻酒馆中活并不多,可是店伙计却一副要走开的模样,他越是如此,慕容寒山好奇心越是强烈,他掏出一块小银锭子放在桌上,对店伙计说道:“你给我说得清楚明白,我这块银锭子就是你的了。” 哪个做店伙计的不是见钱眼开之人?他盯着银子看了一会,然后拉过一条长凳坐在慕容寒山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客官权当听个故事,千万别当真。”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你说好了。” 店伙计便压低声音跟他讲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在上次义军攻打西乡县之前,西乡县也受到旱灾的影响,可说赤地千里,粮食绝收,不仅如此,当年秋天,西乡县周围还忽然出现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鼠。 慕容寒山见他提到老鼠时脸上露出厌恶和可怕的表情,他不明白老鼠有什么可怕的,他心有所感,便说道:“之后呢?” 店伙计见慕容寒山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说道:“客官没有见过那些老鼠,当然不会觉得老鼠有什么可怕的……” 他接着说了,老鼠大如狸猫,你想,这世道人都吃不饱,这老鼠却长得如此肥大岂不奇怪?很快,饿红了眼的人们便开始四处寻找老鼠洞,因为老鼠最会储存粮食,所以只要能找到老鼠洞,里面的粮食足够吃上几日,而且还都是好粮,这个消息很快被一城之人得知,很多人都去城外去找老鼠洞,然后将里面的粮食掏出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老鼠洞越来越难找,就算能够找到,里面的粮食也不多了,可见以后再靠此法找粮食已经行不通了,但是毕竟赶上了灾年,大部分的人家中都没有存粮,很多人都饿到吃观音土的地步,据说北方一带,不少地方都出现了人吃人的事情。 到了这个地步,老鼠洞里的粮食也没有了,大家便开始打起老鼠肉的主意。 慕容寒山听到这里,感到胃中泛起一阵恶心,怪不得这些人听到老鼠懂得感恩的故事非但不感兴趣,而且感到非常反感。 店伙计说得口沫横飞,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容寒山的脸色变得苍白。 据店伙计所言,很多吃了老鼠肉的人,眼睛都变得通红,只不过通过烹饪后,老鼠肉吃起来十分美味,几乎要酿成鼠灾的老鼠,就这么被人吃得差不多了。 若是事情就此打住,倒也没什么,可是一些吃了老鼠肉眼睛发红的人手脚骨节处还长出肉瘤,人称老鼠瘤,长了瘤子的人不久后又会发起高烧,然后呕吐出血,进而不治身亡,很多人得了同样的病,而且这些死去的人,他们的亲戚也跟着得起相同的病…… 慕容寒山脱口而出:“这是瘟疫!” 店伙计点了点头:“不错,只不过是因为大家吃老鼠而得的病,你说那说书人想要夸赞老鼠的所作所为,这些人能给他好脸色看么?” 慕容寒山问道:“后来呢?” 店伙计道:“后来死了不少人,官府招募了一批死士,专门负责挖坑掩埋得了瘟疫的人,这些人干冒大风险,最后将所有的死人烧的烧了,埋的埋了,这些人也都被染上了瘟疫,最后也都死了,不过此后才好些,极少有人再得。”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说道:“你说得很详尽,这银子是你的了。” 店伙计大喜拿过银子,对慕容寒山道:“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去做就是。” 慕容寒山随口答应了,店伙计起身离开。 听到瘟疫带来的惨状,慕容寒山几乎食不下咽,不过好在他意志坚强,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必须要补充体力,否则难以应付接下来的长途跋涉,他平时很少喝酒,这次独自一人却喝了不少。 吃完饭,慕容寒山结了账就要离去,看到刚才给他讲了故事的店伙计,他喊到一边,向他询问:“最近山阳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店伙计不明其所指:“什么才算奇怪的事?” 慕容寒山道:“有没有在这里吃饭的人谈起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或者什么凶杀灭门的事,又或者什么奇人奇事?” 店伙计说道:“若是奇事,那可多了去了,不过很多人所言都不大可信,他们不是在酒后吹牛皮,就是瞎编,不过有一件事曾有三桌客人谈到过,应当是真事无疑。” 说到这里,店伙计又知机地闭上了嘴。 慕容寒山叹道:“以你的本事,就算去说书也饿不死,何苦还要留在这里当店伙计呢?”他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他。 店伙计拿了钱,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脸皮薄,和客官单独说话还行,一旦在很多人的注视下说话,就会结巴。” 收了钱,店伙计自然事无巨细地将这件事告诉给慕容寒山。 在十多天以前,酒馆里忽然来了一群客人,这些人大叫大嚷,让酒馆赶紧上酒上菜,店伙计因为不小心把酒壶中的酒洒在客人身上,还被其中一人打了一巴掌,因此他对此事记得尤其深刻。 这些人身穿平常百姓的服饰,可是他们言语粗鲁,手脚孔武有力,怎么看都不像寻常的平民百姓,他们跟慕容寒山一样,也是从东边过来,准备西行的客人。 慕容寒山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你怎知道我是从东边过来的?难道我不能从西边返回么?” 店伙计说道:“你不知道从西北方向过来的人的样子,自然觉得奇怪,现在虽说天下到处灾情不断,但毕竟以西北之地的天灾最为严重,前年黄河决了堤,发了大水淹死无数人,去年又闹了旱灾,甚至不少地方洪涝和旱灾轮流出现,不知死了多少人,如今客官此去西北,小人建议,若无必要,还是不去的好,不但在路上买不到吃的,很多地方连水都喝不上,从那边过来的人那个有客官这般起色的?因此小人一见便知。”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他话中含义,从东边过来的人,都没有经受饥渴的折磨,只看精神便有所不同,他说道:“你接着说什么事吧。” 第五十二章 强买不卖 汉中府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地,是朝廷北扼鞑靼人的战略要地,所以汉中府始终屯以重兵,因此虽然西北烽烟四起,义军一波接着一波,但汉中府始终牢牢把握在朝廷的控制当中,没有被攻陷。 当然,义军知道汉中府有大军守卫,也不会轻易主动来攻。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汉中府发生了什么事,自有官府遮掩,外人很难探听明白,可是汉中城内却忽然张贴出了一张告示,表示要花重金聘请武功高强的人,这些人也就是去汉中应聘的。 这些人似乎知道点什么内情,可是在酒馆中却又说得十分隐晦,店伙计起初听起来并没有听出什么所以然,直到第二拨的人说起此事,店伙计才明白一点眉目,原来知府似乎受到了什么人的挟制,聘请这些武功高强的人,就是为了自保。 说到这里,店伙计说道:“我听第二拨的客人说到知府被别人挟制,自然绝不会相信,一名堂堂的知府,手下又有两三万的朝廷大军,怎会受到挟制?那自然是在瞎说八道了。” 慕容寒山知道若有武功高强的人,就像雪隐门中的刺客,就算知府有千军万马的保护,他们也能做到将知府刺杀,只不过他们在没有收到极高的报酬下,是绝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而且据他所知,雪隐门来中原所要对付的只有他和丐帮,他们对付一个知府干什么? 况且是手握重兵的知府,就算他们有杀死知府的本事,干脆直接杀了便是,何必要去挟制他? 挟制他去做什么事呢? 慕容寒山的想法不像店伙计这么简单,认为知府招募武功高手,是为了自保,更有可能他招募武功高手,就是为了帮挟制他的人去办事,能够挟制知府的,那自然是绝顶高手,而官府能够招募到的人,最多不过是二流好手,这中间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店伙计继续说着,那第三拨的人似乎说话并无顾忌,他们不是前去应招的,而是不知受到了谁的指示,前去打听消息的人,似乎是从京中派来的人,不过虽然他们不是去应招,但也证实了第二拨的人所说的话,汉中府的官府真的在招揽江湖高手。 慕容寒山原本觉得店伙计所说的,知府受到挟制多半为真,但听到后来,却又觉得未必,因为朝廷偿若派人打听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多半都是指代对此人有了疑心。 就如同店伙计所言,汉中府常年屯有重兵,既是重兵,就绝非两三万人,而要更多,店伙计不知道究竟,胡乱猜测,而至此天下大乱之际,一般囤积在卫所的重兵都会被朝廷派出去对付叛军,但汉中府却为了自保而将重兵留在府城,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如今朝廷对知府又起了疑心,难道知府想拥兵作反? 若是此事,慕容寒山是绝不会感兴趣的,谁作反,他几乎都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汉中府招揽高手所谓何事。 店伙计接着说道:“除了这三拨人外,还有不少相貌凶恶,又或者带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的人在本店打尖,他们虽然对前去汉中所为何事只字不提,但小人既然知道了汉中府在招募高手,他们的目的不言自明。” 慕容寒山笑道:“你竟知道不言自明四个字,若非我真的知道你是个店伙计,单听说话,还以为你是名秀才呢。” 一句话夸得店伙计喜翻了心,慕容寒山又问了他一些武林高手的容貌,他多少猜出了几个人的身份,的确如他所想,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二流三流的高手,此去汉中府,那是发财去了。 如今天下不靖,二三流的武功高手既不能走镖挣点钱,也不能帮人看家护院,而论到偷,能够偷到的都没什么钱,有钱的人值此乱世,人人自危,大户人家都聘请了不少看家护院的家丁,以他们的身手未必能够得手,因此听说汉中有发财的机会,便如蚁附膻,从附近各地向汉中涌去。 慕容寒山在西乡县休养了一日,第二日方才动身向汉中府赶去。 路上,慕容寒山并没有纵马疾驰,可是却遇到了三拨从他身旁疾驰而过的人,这些人身上都带着兵器,看来都是赶去汉中府应聘的,现在的灾祸下,若是寻常百姓,只会逃离此处,绝不会反而向这里赶去,更何况,除了习武之人,当地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又怎有马骑? 其中一拨从他身旁经过的两人在超过慕容寒山的马后,还回头向他看了一眼,仿佛考生在赶考的路上打量其他考生那般的眼神。 慕容寒山冲两人微微一笑,可是这两人却呸了一声,打马迅速驶离,仿佛去得晚了,就无法应聘上一般。 根据店伙计所说,汉中府的应聘是从十多天前开始的,到了现在恐怕已有半个月,按照消息传播的速度来看,如今的这些人至少是从五百里地外赶来的,而慕容寒山当时却因为在山阳和阮啸林在一起而错过了这件事。 说不定此事已经哄传天下,只不过是慕容寒山没有和武林人士待在一起,耳目闭塞罢了。 行到晌午时,已经走了一半的路,慕容寒山来到一棵干枯的大树旁,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吃了,又喂马儿喝了些水,然后继续前行。 慕容寒山原本因为马儿跑快了尘土飞扬,因此并没有急着赶路,到了未时,太阳悬挂在西南方向的天空中,散发着炽热的光芒,慕容寒山希望太阳落山前赶到汉中,因此便加快了速度。 岂料欲速则不达,马儿急奔之际,一不小心前蹄陷入干裂的土地缝隙里,一下将前蹄折了,马儿跪倒在地,将慕容寒山抛了出去。 慕容寒山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被摔到,他在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再看那马时,发觉它的左前蹄折断,已经行走不得,慕容寒山此刻若是弃马而行,以他的轻身功夫,急奔起来尚要快过奔马,只可惜慕容寒山认定马儿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此处放眼看去,除了几棵连树叶都没有几片的快要枯萎的树外,地上连草都没有,如今若是将马留在这里,定然会被活活饿死,要不然就是被人牵了去宰了吃了。 以慕容寒山的心性,既然认为马儿是受自己所累,所以他也不愿就此放弃马儿,这是他的原则,他为马儿正了骨,又从自己外衣上撕下一条布条,为马蹄包扎了几圈,即便如此,马儿也依然走不快,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慕容寒山轻抚马儿的鬃毛,断然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不管不问的。” 这是一个承诺,而慕容寒山则是最重承诺的一个人,他之所以说了出来,就怕自己耐不住马儿走得慢而放弃,而一旦说出口,则又是不同。 于是一人牵着一匹瘸了腿的马,慢慢行走在因为干旱而尘土的路上。 快到傍晚时,又是一伙三个人三匹马从他身旁经过,三人见到马儿瘸了,忍不住发出嘲笑的声音。 慕容寒山懒得去理会这三个人,继续前行,却不料没过多久,这三人又折返回来,其中一人对慕容寒山说道:“你这匹马既然瘸了,不如卖给我们吧。” 慕容寒山问道:“你们又不是没有马,要这一匹瘸了腿的马何用?” 那人说道:“眼看天就要黑了,这见鬼的地方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总不成饿着?你将马儿卖给我们当做晚饭,我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说着,此人看着慕容寒山手中的马,如同看着一顿丰盛的晚餐,眼中流露出热切的光芒。 这匹马似乎知道这三人对他图谋不轨,被那人眼光所慑,竟吓得向后退开了两步。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卖!” 那人看到慕容寒山腰间悬着的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忍不住揶揄道:“看来你也是准备到汉中府应聘的吧,说不定还会几手拿的出门的剑法,既然大家目的相同,说不定此后咱们就要在一块生活啦,你偿若将马卖给我们,我们三人自然少不了对你的照顾,你这买卖做了一定划算,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慕容寒山这次只是摇头,就连不卖二字都懒得说了。 另一人相劝道:“他既然不肯卖就算了,咱们再到前面找找,说不定还能遇到什么人家,咱们找到了人家自然能够吃上一顿,明日就到汉中了,到时候再好好吃喝一顿。” 但这人依旧不依不饶:“他妈的,这里到汉中还有这么远的路,你看这里旱得连草都不长,能有什么人家?就算有人,恐怕连他妈的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又哪里会有什么饭菜来招呼咱们?这小子冥顽不灵,咱们要好好劝劝他。” 说着,此人从马上下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向慕容寒山走来,神色中带着威胁之意,另外两人见他执意如此,只得从马上下来帮他。 慕容寒山见此人握住刀柄时,身子略有些显得向左倾斜,开始时他以为此人乃是天生如此,直到看到另外两人手按刀柄时也是这般模样,他脑中立刻想起了江湖上的一个用刀的门派,风意门,据说风意门门下的人只练一种武功,那就是风意刀,比起其他赶去应聘的二三流的好手来说,风意门下的人已经算是一流好手了。 怪不得这三人有如此大的口气,难得的是三人在准备强买他瘸了腿的马时,并没有表现得过于嚣张跋扈。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慕容寒山而已。 第五十三章 不可告人 三人带着威胁的姿态来到慕容寒山身前,三人成品字形,为首的那人说道:“我们也不会白要你的马,这匹马别说瘸了,就算没瘸,也不过价值三十两银子,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两,你把马卖给我,明日到了汉中,你再买一匹差不多的马,还有结余,如何?” 听说风意门的门规很严,见到三人的行事,也能够看出此点,他们既然不知道慕容寒山的身份,以三人感到自傲的武功,除了纠缠之外,并没有直接打算动手抢劫的念头,而慕容寒山偿若武功一般,这里前后都看不到行人,他们完全没必要和自己商量半天的。 由此可见,名门正派就是名门正派,只不过慕容寒山想不到他们也会去汉中应聘什么招募,也说不定他们另有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慕容寒山看到三人的马都是相当不错的好马,马上也都配着精致的马鞍,便明白了三人为何非要买他的马,而不宰了自己的马吃,看来他们非常珍爱自己的马。 他问三人:“你们为何不杀了自己的马吃?” 他这么一问,显然是不打算卖马了。 为首那人脸现怒色,对慕容寒山说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如此冥顽不灵?我们杀了马,自然也少不了你的这一份,你既得了钱,又吃了马肉,何乐而不为,何况你答应下来,就算我们欠了你一个人情如何?” 慕容寒山完全不理会他在说什么,反而问道:“你们和姜红烛是什么关系?” 姜红烛就是风意门的前代掌门,人们都说他在三十年前春秋鼎盛时还要继续参悟刀法至理,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儿子兼首徒姜摇影,只不过他有没有参悟出什么,那便谁也不知道了。 为首那人脸上露出崇敬的表情说道:“姜前辈使我们师兄弟的师祖,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是否和我们师祖相识?” 此人听到慕容寒山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更问起姜红烛,他们原本那种将人不放在眼里的傲气收敛了起来。 慕容寒山说道:“姜红烛在三十年前败在我的剑下,他应是感到有些耻辱,所以连掌门都不肯做了,唉,我非常期待他能就此卧薪尝胆,练出什么绝世武功,但三十年过去了,江湖上却逐渐没有了他的消息,实在令人唏嘘感慨。”三十年前,慕容寒山刚刚二十岁,他以无名后辈的身份将成名已久的姜红烛击败,姜红烛自然是羞愤交集。 三人不能置信地看着慕容寒山,他们背上无不渗出冷汗,为首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阁下便是……便是人称剑神的……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反问道:“知道我是谁,还打算买我的马吗?” 为首之人连忙拱手道:“我们瞎了狗眼,打错了主意,剑神既然在此,我们自然不敢再行造次,刚才行为鲁莽,还请剑神海涵。”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理会他们,牵着马便走。 那人追了过来,对慕容寒山道:“既然前辈的马腿瘸了,如若前辈不嫌弃,就骑我的马如何?”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的马只是瘸了腿,并不是死了,用不着你的马,不过还是多谢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诚惶诚恐地回答:“剑神前辈折节下问,晚辈感激不尽,晚辈名叫吕长虹。”他有个外号叫做风里刀,只不过此刻当然不会提起。 慕容寒山的眼睛望着其他两人,其他两人连忙拱手自报姓名,一人名叫徐长冠,另一人名叫何长云。 慕容寒山不过随口一问,见到三人毕恭毕敬地样子,他说道:“我此去汉中,乃是有事要查,我不希望你们泄露了我慕容寒山的行踪,否则……” 不等他说出否则什么,三人连忙答应不会说出去。 既然知道了慕容寒山的身份,三人对他的恭敬自不必多言,他们的师祖在当年声明最盛之时都不是慕容寒山的对手,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对他们来说,慕容寒山乃是传奇人物中的传奇。 慕容寒山本想着自己前行,但三人似乎没有要单独离去的意思,慕容寒山牵着瘸马,脸上露出些许不快。 吕长虹不但没有发觉慕容寒山对他们的厌烦,反而凑上前去虚心请教:“剑神剑法冠绝天下,那自然是不必多说了,我听说当年瞥师祖乃是在第三十七招风轻云淡上败给剑神,我想请教剑神,是否这一招里有着重大缺陷?” 慕容寒山向来不喜和人啰嗦,说些无用的废话,只不过吕长虹向他请教的乃是击败他师祖的武功,那场比试他也的确感到自豪,便同他攀谈起来:“当时我胜过姜红烛乃是侥幸,并非这一招内有何缺陷,当年我年轻气盛,而令师祖则是老成持重,毕竟他已是成名已久的一派掌门,而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所以当他使出那一招风轻云淡时,我感到这一招实在难以抵御,因此我决定以攻对攻,不理会这一招会给我带来的伤害,毕竟如果我和令师祖同时受伤,我年纪轻轻的倒无所谓,但他脸上須不好看,所以临时想要变招,可是我早就豁了出去,这一招一往无前,令师祖再变招已经来不及,所以被我在他手臂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若是换作旁人,这点小伤根本微不足道,完全可以继续和我比试下去,那么谁输谁赢,就难说得很了,可是你师祖心高气傲,他认为输了就是输了,剑法输了还可以再练,偿若再输了气度,他就一无是处,因此他磊落承认自己败了,其胸襟委实令人折服。” 吕长虹听到慕容寒山这么说,心中五味陈杂,他说道:“剑神能够坦然诉说此事,足见剑神才是真正心胸开阔。” 慕容寒山斜瞥见他脸上的释然,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据实所言罢了,一切的过去,都没有值得粉饰的必要,你心中定然觉得当年我胜过令师祖的剑法有些无赖,是不是?” 吕长虹道:“不敢。” 慕容寒山道:“我事后思之,也感到两败俱伤的打法不免有些过分,以我现在的身份自然不会再用这种战法,毕竟有损身份,当时所依仗的,就是还没有身份的优势,姜红烛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败在我这个无名小子手中,很是难得。”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姜红烛认输乃是十分了不起的事,足见此事在他心中印象深刻已极。 徐长冠忽然在一旁问道:“假如放在现在,剑神对付风轻云淡这一招,又会用什么招数来对付?” 慕容寒山道:“不用什么特别的招式,只要出手比使出这一招的人更快,用什么招数都一样。” 这句话说来简单,在他们眼里却感到绝不可能,若是功力相等的两人比试,能够比对方招数更快已经相当困难,如果是和比自己武功高强的人比武,要比对方更快,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用更精巧的招数来抵御和反击,用更细腻的招数让对方进行抵御和反击,若是抛去招数,纯以快来制服对方,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如果是姜红烛亲至,方能领悟到这些武学的绝诣,他们三人和慕容寒山谈论武功,那更是连边都摸不到。 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长冠再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夕阳下,慕容寒山牵着瘸腿的马走在前面,吕长虹,徐长冠和何长云三人牵着好马走在后面,四人都有无话可说的尴尬。 好在天色逐渐黯淡,四人要寻觅一个地方休息,慕容寒山见不远处有个土丘,便走了过去,这里背风,晚上就在此处胡乱对付一夜好了。 吕长虹等三人也是又饥又渴又是无奈,三人也在土丘旁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歇息。 慕容寒山极目所见,都是黄土,既没有茂密的树林,也没有成片的草地,无奈只能坐在尘泥中,不过吕长虹见状立刻给他送来一条毯子,慕容寒山也不推辞,道谢后接过,有了这条毯子,至少不会让他雪白的衣服沾满尘土。 夜幕很快降临,满天星斗清晰可见,显然天上是一丝云彩也无,春天的夜里还是十分寒冷,不过几人都是内功深湛之辈,倒也不以为苦。 风意门的三名师兄弟压低声音说着话儿,慕容寒山则假装入睡,实则是懒得理会他们。 吕长虹道:“饿还好挨些,这渴却让人难以忍受……” 徐长冠道:“一看就知道你没有吃过多少苦,一天不喝水,渴不死人的,你放心吧。” 何长云道:“这见鬼的地方也真是的,师父让咱们来这里……” 吕长虹连忙打断他的话:“嘘……别乱说。” 何长云似乎也跟着醒悟过来,知己地闭了嘴,慕容寒山在一旁将他们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这里,知道他们三人赶去汉中府的目的绝不是过去应聘官府的招募这么简单,不过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要和自己无关,自己也是懒得理会。 第五十四章 禽兽不如 睡到中夜,慕容寒山忽然被一阵异响惊醒,饥渴交迫下,本就睡得很浅,慕容寒山听到风中带来远处山林中传来的极为轻微的叫喊声。 而等风过去,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仿佛就是自己的错觉。 慕容寒山扭头看去,风意门的三名弟子还在旁边熟睡,根本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在慕容寒山躺下来睡觉时,这批瘸了腿的马就一直趴在他旁边,慕容寒山没有拴住它,它也没有离去,不知道是对慕容寒山心生感激,还是它也知道附近没有青草和水,就是离开,也不知能去哪里。 慕容寒山站起身来,准备将马留下,自己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吕长虹等人听到慕容寒山起身的动静,也跟着醒来,慕容寒山说道:“劳烦你们看顾一下我的马,我到那边去看看。” 三人以为慕容寒山是渴得忍受不住,夜半出去是去找水喝,三人又困又饿,完全没有陪同他一起去的意思,只不过三人自然答应下来帮他看这匹瘸腿的马。 慕容寒山展开轻功,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疾驰过去,三人原本对慕容寒山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武功感到有些言过其实,但见到慕容寒山全力施展轻功,仿佛一瞬间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下,无不感到惊骇,原本带着困意的三人,也被慕容寒山显露的这手轻功震惊得半点困倦也无。 这时候三人都醒悟到慕容寒山绝非是因为口渴而去找水,那么他是去干什么? 慕容寒山在春夜里疾驰,夜风将他的头发和衣袂吹得向后飞扬,一种速度带来的刺激让慕容寒山大呼畅快,若非不知前面发生了何事,他一定会轻啸出声,以舒胸襟。 发出声音的地方相距很远,但以慕容寒山的速度,虽不说是转瞬即至,中间也没有相距多久。 很快他看到了眼前的人间惨剧,星光下,一名五六岁的孩童被脱得精光,人被倒吊在一棵树上,寒风加上绝望,让孩童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不远处,竟有一个浑浊的池塘,五名男子磨刀的磨刀,砌灶台的砌灶台,还有两人在拾捡柴火,显然是要将这名孩童宰来煮食。 虽不是朗朗乾坤,总是在旷野之中,这些人竟然准备行此牲畜不如之事,慕容寒山只瞧得目眦欲裂,他纵身来到五人身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要瞧瞧这些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准备如何解释他们的所作所为。 慕容寒山虽然听说了陕北饥荒严重,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他还以为人吃人也不过吃得是死人,想不到他们已经到了不但连活人都吃,而且下手的是一个年幼的孩童。 五名相貌丑陋的男子见到有人到来,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看到慕容寒山不过只身一人,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让人心悸的凶光,其中磨刀的那人站起身来,对其他几人笑道:“原本还觉得不够分的,如今不但有小羊,还来了一只大羊,你们看他高高大大的样子,身上的肉定然多……” 慕容寒山只感到一阵恶心,他说道:“这孩子是谁?” 一人哈哈大笑道:“我怎知是谁?难道是你的儿子?” 两人说话时,那名拿刀的男子悄悄向慕容寒山走来,慕容寒山故作没有看见,反而叹了口气:“附近不远处就是汉中,你们几人到了那里怎都能找口吃的,又何必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其中一人脸上变了颜色,恶狠狠地说道:“吃人的又不只有我们,你是谁啊?竟敢在这里指责我们,一会儿等你……嘿嘿,只能在我肚子里诉苦了!” 那名拿刀的人来到慕容寒山身旁,忽然举起手中的弯刀向慕容寒山刺来,这把刀被这人刚刚磨过,尽管在夜色下,也反射着寒光,慕容寒山原本以为这几人不过是饿到没有人性的寻常恶民,不了这把刀向他递来时,竟然颇有法度,显然此人还会几手武功。 寻常之人做出这种事已是不该,习武之人做出这种事来,那更是罪大恶极了! 慕容寒山忽然出手,剑光一闪而过,剑又回了鞘中,仿佛他没有出手过。 而这个拿刀之人的手臂连着刀子一起被卸下,此人先是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相信眼前所见,接着他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并企图用左手去捂住伤口,但断臂处血如泉涌,又怎能捂得住?没过一会,他的惨叫声就变得虚弱起来,原来人已经昏迷过去。 其他四人无不被慕容寒山惊人的身手所震惊,直到此人昏迷过去之后,这才齐声喊叫一声,每人都抽出兵器,试图一起向慕容寒山围攻过来。 慕容寒山剑光再出,四人打着旋儿倒飞出去,每人眉心要害都受了致命的一击,这次慕容寒山杀死他们,非常小心地没有让血溅上自己的衣服,他对其他人的血都不甚在乎,但是这五个人,他却嫌他们的血脏。 那名被倒着吊起来的孩童也看到了慕容寒山杀死这五名恶人的场景,被吓得说出话,他年纪幼小,分辨不出是非,不知道慕容寒山出手是为了救他,还以为他们都是一伙的,慕容寒山杀人不过是为了单独吃他,所以当慕容寒山来到他旁准备救他下来时,他吓得哇哇大叫,让慕容寒山不要靠近他。 慕容寒山知道孩子受到了惊吓,把自己看成了杀人恶魔,他当然不会怪罪孩子,他一剑削断了吊着孩子的绳子,将他救下,又为他解开脚上的绳子。 孩子脸上带着无尽的惊恐之色,浑身颤抖,就连话都说不出来,慕容寒山心中怜悯之意大起,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孩子罩住,不过他衣服太长,慕容寒山将衣襟撕下一段,又将袖子撸起来,这才能穿上。 慕容寒山柔声道:“你放心,我是好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听慕容寒山语气温柔,和准备将他煮了吃的那些人不同,他终于嗫嚅着说道:“我叫虎娃。” 慕容寒山又问道:“那你的爹娘呢?你知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虎娃说道:“爹娘从家里带我出来,走到这边没多远,就遇到了他们,爹和娘都被他们杀死啦!” 慕容寒山暗暗叹了一口气,想不通这几人为何不吃孩子爹娘的尸体,反而要来吃孩子,他问道:“你爹和你娘在哪,你带我去看看,咱们将他们埋了。” 别看虎娃只有五六岁,但十分懂事,想来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之故,他引着慕容寒山来到他爹娘的尸体旁,见到了两个骨瘦如柴的尸首,登时明白了那五名凶人为何不吃他们,因为他们身上早已饿得皮包骨头,全身也没有几两肉,想来是这对夫妻千方百计弄到些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给了孩子,因而孩子虽说不上胖,但也不算太瘦。 这是一对值得尊敬的夫妇,慕容寒山唏嘘一番,准备将两具尸首给掩埋了,虎娃见到爹娘的尸体,又趴在他们身上大哭起来,慕容寒山不去理会他,自己在旁边挖了个坑,准备将两具尸体埋了,可是虎娃怎都不同意,哭得撕心裂肺,慕容寒山叹了口气道:“他们已经死了,死人讲究入土为安,你难道忍心他们死后还不安宁么?” 好说歹说地劝说了一通,虎娃这才躲到一边转身嚎哭,慕容寒山在孩子的哭声中,给夫妻两人堆好了一个坟头,又削木为碑,算是以后有个记认,只不过虎娃说不清他爹娘的名字,慕容寒山便在墓碑上写道:虎娃爹娘之墓。 弄好这些,慕容寒山牵着虎娃向回走去,虎娃兀自在哭啼不止,慕容寒山刚刚经历了一番人间惨事,心情极为败坏。 回到他们歇息的山丘,风意门的三人见到慕容寒山半夜出去,竟带着一个孩子回来,无不感到惊讶,他们看得出孩子身上穿的是慕容寒山的衣服,吕长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娃娃是谁?” 慕容寒山不愿再提今晚所见,只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孩子父母遇到劫匪被杀害,只他活了下来。”其他便不愿多说。 吕长虹随觉其中定有其他隐情,但慕容寒山既然不愿多说,他又岂敢多问?只能将疑问闷在肚子里。 这一夜几人不但在饥渴和寒风中度过,期间还伴随着孩子不断的哭啼声,实在是难熬极了。 天亮的时候,虎娃发起了高烧,估计是昨夜被剥光吊在树上,受夜风吹拂,又加上惊吓,所以得了风寒,这么一来,对于慕容寒山来说,他身旁不仅有一匹瘸了腿的马,还带着一个生了病的孩子,让他十分苦恼。 不过好在有吕长虹等人在一旁跟随,慕容寒山将虎娃放在他们的马上,吕长虹道:“咱们这么走,对孩子也不好,剑神前辈若是信任小的,便将这匹瘸马留下,我们三人牵着去汉中,绝不至将它吃了,剑神骑着晚辈的马带着孩子先走,到了汉中赶紧找大夫给她诊治,这样两不耽误,你看如何?” 慕容寒山别无他法,只能答应下来,他对吕长虹点了点头,表示认了他这个人情,接着他也翻身上了马,让虎娃坐在他身前,他一抖马缰,马儿如一阵风般向前疾驰起来。 风意门并不缺钱,绝不会单纯地为了官府的招募而来,但从他们几人的坐骑就能看出来。 不到晌午,慕容寒山就带着孩子进了汉中府,他不敢停歇,进城就打听郎中的所在,并将孩子尽快送了过去。 虎娃所得的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再加上慕容寒山为他送医及时,郎中给虎娃熬了一大碗浓浓的药汤,虎娃一口气喝完,发了一身大汗,风寒就此痊愈。 慕容寒山付了诊金,决定带虎娃离开,那郎中对着虎娃左看右看,忽然说道:“这孩子似乎还有些不对劲,我医术不够,我去请我的师父过来看看。” 慕容寒山见这名郎中年纪依然老大不小了,他的师父还不知道老成什么样,既然是为了孩子好,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便陪虎娃在郎中家等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一大群人赶到,慕容寒山赶到有些不对劲,走出屋子,看到外面已经被官兵重重围困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前后始末 慕容寒山正感到不解,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之前和朝廷军厮杀一事,已被人认出?若是如此,虎娃又该怎么办?他刚刚服了药,风寒虽然已好,但挨了多日的饿,身子还很虚弱。 自己若是放弃他独自逃生,定能逃出生天,但他慕容寒山不是这种人。 自己如果被他拖累而陷入死地,那又会成为武林中的笑柄。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手拉着虎娃,一手按在剑柄上,心中涌起冲天的豪气,就算和千军万马相对,自己也要保护好虎娃,保护好自己。 两人走出屋外,外面的阳光刺眼,此处虽然被重重围困,但谁都没有要率先出手的样子,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到虎娃身上。 忽然,围困他们的士兵从中分开,分出了一条路来,从后面走过来几名官员,为首一人穿着知府的官服,正是知府,跟在他身后的是几名身手不错的军官,无不带着警惕的神色望着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忽然发觉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因为他们如果知道自己是谁,少不得会找来一批武林高手来对付自己,因为这些军官虽然略懂武艺,可是若没有虎娃,他们根本就留不住自己,偿若知道自己是谁,还能使出这种阵仗,那么不是小瞧了自己,就是他们过于高估他们的能力。 能统帅千军万马的人,都是精于算计之辈,绝不会犯下这么低等的错误。 如果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什么露出这等如临大敌的阵势? 答案很快就被揭破,只听知府向他冷冷地说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掳走小儿?” 慕容寒山见他说话不像是在开玩笑,讶然指着虎娃问道:“他是令郎?” 知府怒道:“你这是在消遣本官么?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正是不知才问,我想知府大人想必是认错了人,此子乃是一对逃荒夫妇的孩子,又怎会是你知府大人之子?” 知府身后一名军官也跟着指责慕容寒山:“呸,你若不知道这孩子是知府大人的孩子,又为何将他掳走?” 这话完全是建立在虎娃是被慕容寒山用武力抢走的基础上,慕容寒山道:“谁说是我将他掳走的?他得了风寒,我不过是带他来求医,虎娃,你告诉他们,你父母究竟是谁?”后面两句话自然是对着虎娃说的,他也随之放开了虎娃的手,以示虎娃不是被自己控制住的。 虎娃看着慕容寒山,脸色渐渐涨红,最后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爹不是昨晚你埋的人,而是这一位。” 慕容寒山闻言,心中放下了大半的心事,不过他还是十分生气这孩子欺骗了他,他问道:“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你为何要瞒我?” 虎娃向知府方向走去,慕容寒山并没有阻拦,等虎娃来到知府旁边时,先跟他爹见过面,这才转过身来指着慕容寒山说道:“他是好人,不是劫走我的人,若没有他,我恐怕就要被人吃了。” 知府愕然看着慕容寒山,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儿子的话,这时虎娃说道:“我不叫虎娃,我名字叫做罗小英,我骗你自然是有原因的。” 慕容寒山怒气未平,问道:“什么原因?” 罗小英说道:“一时也跟你说不明白,不过还是谢谢你救了我,爹,真是他救了我,咱们得好好谢谢他。” 慕容寒山不想跟官府打交道,他说道:“道谢倒不必了,只不过你的言行着实令我感到费解,偿若能跟我说个明白,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那罗知府听两人的谈话,推测出慕容寒山果真不是掳走他儿子的人,他放下了戒备,对周围剑拔弩张的士兵喝道:“将兵器都收起来,王总兵,你先将你的人带回去。” 那名被称作王总兵的人正是跟在罗知府身后的军官之一,此人其貌不扬,想不到却是名总兵,刚才他还恶狠狠地看着慕容寒山,现在事情发生了转折,不过他还是对慕容寒山身上所流露出的气势感到有些担忧,他对罗知府说道:“要不要下官派人送知府回去?” 罗知府摇了摇头:“不用,我相信此人并非掳走我孩儿的人,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 等到王总兵将围困他们的官兵撤走后,罗知府对慕容寒山道:“若不嫌弃,恩公跟我去府衙一趟,让本官设宴款待恩公一场如何?” 慕容寒山拱手道:“恩公一词愧不敢当,不过一件小事,知府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罗知府笑道:“那好,我不称恩公便是,你也莫要称我为知府大人,我姓罗名遐龄,你直呼其名便是,未知恩公尊姓大名?” 慕容寒山见他因救了他的儿子而坦诚相见,也不愿谎言相欺,只含糊地说道:“我姓慕容,名字却不愿多说,往罗兄体谅。” 罗知府道:“性侠义之举却不愿留名,慕容兄弟让我感到汗颜,请,请!” 慕容寒山虽不想跟官府打交道,但他心中更不喜欢被一个孩子蒙骗得稀里糊涂之感,不弄明白,始终有横亘心头之感,何况他龙潭虎穴也去得,也不惧一个区区府衙,便说道:“罗兄请带路。” 去府衙的路上,慕容寒山看着不时回头看着他的罗小英,他脸上的真诚绝非作伪,他想不明白,如果他是知府罗遐龄的儿子,那么昨天晚上他埋葬的那对夫妇又是谁? 来到府衙,罗知府对慕容寒山甚是客气,他一边命人准备酒席,一边请慕容寒山到后堂喝茶等候。 在后堂,罗知府问起罗小英的经过,罗小英将这些天来的遭遇说了,慕容寒山听了他父子的话,这才明白为何罗小英会向他撒谎。 原来在半个月以前的一个夜晚,忽然有一位身手极为高明的黑衣人夜探府衙,此人避开了衙门里巡逻的守卫,不声不响地将罗小英劫走,并留下一封书信,希望知府能够将汉中拱手让给一支义军,否则就将他儿子宰了喂狗。 罗知府说到这里,对慕容寒山道:“我受朝廷深恩信任,方能有今日,岂能做出那不忠不义之事?但我儿子的性命我又不能置之不理,信上说了,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我想此人既然能够高来高去,躲开守卫将我儿掳走,说明此人乃是武功高强之辈,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掳走我儿的是武林中人,我便只能招揽各地武功好手,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我儿的下落,如若能够悄无声息地将子英这孩子救出来,我也不用做出背叛朝廷之事,慕容兄弟觉得此法如何?”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心中也明白了所谓知府受人挟持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人以他儿子为质,要他将汉中送给其中一支义军,这比抓了他本人更具威胁力,只不过罗知府没有说出是那一支义军,可能对于此人来说,哪一支义军都没有区别。 而据罗小英所言,就有些混乱,鉴于他不过是个孩子,慕容寒山耐心倾听,也听明白了个大概。 那天夜里,罗小英正在睡觉,忽然感到身上一麻,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的人被一位穿着黑衣服的大人背起来,然后躲开守卫,跳过墙头,带他离开了汉中府,在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过了一夜。 天亮后,罗小英心中害怕,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喊着要去找爹,这黑衣人拉下面巾,看起来颇为苍老,他对罗小英的啼哭颇感厌烦,便威胁他:“不准再哭,再哭地话我就将你丢到河里去。” 罗小英不敢再哭,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落下来,黑衣老人带着罗小英尽拣没有路的地方走,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们到了东边的一处山林中,见到了一批人马,黑衣老人跟这群人中的头儿说了些话,就将罗小英交给了他们。 这些人对罗小英还不错,在黑衣老人离开后,他们给了罗小英一些肉吃,并跟他说道:“你只要乖乖地听话,一个月后我就带你去找你爹,偿若不听话,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爹了。” 虽然同样语出威胁,但这群人并没有凶神恶煞,也没有难为他,罗小英跟着他们四处游荡,从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待过两天以上,罗小英很感激他们,因为这些人自己都吃不饱,却从没饿着他过。 大约四五天前,罗小英因为这些人对他很好,所以他也不怕他们,这天晚上,他趁着这些人睡着了,起来小便,结果发现看守他的人已经睡着了,他小便完后,便偷偷地跑了出来。 他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因此找不到汉中府的位置,只能胡乱地在山野中行走,路上遇到一对好心的逃荒的夫妇,这对夫妇见他穿着华贵,问起他的身份,罗小英便跟他们说了自己的爹是当官的,半夜里被人捉走的事,结果夫妻两人听后决定送他回家,说不定能得到一些赏钱,就此摆脱贫困的命运也未可知。 这对夫妇对罗小英说到,他们以前也有个儿子,只可惜荒年没有养活下来,夭折了,原来他们的孩子叫做虎娃,这也是后来罗小英为何冒称自己叫做虎娃的缘故。 第五十六章 事出有因 两人带着罗小英回家,这无论对罗小英还是这对逃荒的夫妇来说都是件好事,哪知道他们向汉中府走去,夜里栖息荒野,却遇到了几名带着兵器的人,这几人见到罗小英后,口中几乎要流下口水,其中一人说道:“好肥的一只小羊,正好拿来解解馋!”言下之意,竟是要吃了罗小英果腹。 逃荒夫妇吓了一跳,连忙告诉他们罗小英乃是当官的人的儿子,由于罗小英年幼,说不清自己父亲做的是什么官,只知道官很大,但这几人丝毫没有将什么当官的放在眼里,非要将罗小英带走不可,其中一人甚至说道:“原来他不是你们的儿子,那好极了,我们吃了他,你们也不用心里难过。” 这对善良又希望发财的夫妇死活不同意将罗小英交给他们,结果这些人露出凶相,其中一人更是凶狠,对这对夫妇说道:“再啰嗦的话,老子就宰了你们。” 但夫妇二人一来并不认为这些人会真的杀了他们,二来他们心底还存有善心,即使这些人语出威胁,他们还是要夺回罗小英,结果这些人凶相毕露,将这对可怜的夫妇一刀一个给杀害了。 之后他们便带着罗小英来到一片水坑旁,他们将罗小英的衣服脱掉烧了,以防被人因为衣服查到真相,其后的事慕容寒山都知道了,他们将罗小英倒吊起来,准备将他洗剥干净,然后煮来吃。 慕容寒山突然出现,将这些人残酷地杀死,罗小英吓得几乎昏晕过去,他以为慕容寒山是那黑衣老人一伙的,又觉得他比这些准备吃了他的人更加凶恶,哪里还敢说出自己的身份,他谎称是那对逃荒人的孩子虎娃,就是不想慕容寒山对他下手,结果慕容寒山倒是好心,还将逃荒夫妇的尸体掩埋起来。 说到这里,罗小英不好意思地说道:“想不到叔叔还是个好人,我不该欺骗你的。” 慕容寒山解开了心结,对罗知府说道:“令郎不过五六岁,能有这般心思,委实了不起,将来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现在当可断定。” 罗知府因为儿子找到了,心情非常好,再加上慕容寒山的夸赞,呵呵笑道:“那就借慕容兄弟的吉言了!” 这时候,下人过来说道:“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罗知府道:“请慕容兄弟移座,咱们到那边边喝酒便说话。” 宴席整治得十分丰盛,罗知府让慕容寒山做了首座,然后举杯道谢,慕容寒山喝了,接着对罗知府说道:“不知道罗兄可曾查出劫走令郎的那黑衣人的身份?”他问出这句话,忽然想起了风意门的人,难道那黑衣人是风意门的现任掌门姜摇影?又或是姜摇影的父亲姜红烛?否则风意门的门人来到汉中有什么企图呢? 罗知府摇了摇头:“我张贴了招募武林高手的告示,引得附近的武林高手一一前来应聘,我们随口问起,却没有一人知道此事,好在犬子福大命大,否则他若出了什么事,我只好悬梁上吊了。” 慕容寒山讶然问道:“难道罗兄只有这一个儿子么?” 罗知府点了点头:“罗小英上面有四位姊姊,他是老小,只他是个男孩。” 慕容寒山也明白了为何罗知府这么重视罗小英的失踪,一个能够做到知府的人,假如膝下有七八个孩子,一个孩子的死活,未必能够威胁得了他,这说明掳走罗小英的人也知道此事,那黑衣老人前来此处掳人,未必是他自己的意思,很要可能受到别人的委托所为。 那么此人很有可能在府衙内有内奸,否则如何知道这么秘密的事?慕容寒山本想告诉罗知府,但又不知道掳走罗小英的义军是好是坏,自己让隐藏在府衙内的内奸由此被找出来,对于义军来说是好是坏,毕竟根据罗小英的讲述来说,义军对罗小英还算不错,多半是好心的义军,自己因为阮啸林之故对义军都很有好感,所以对于出卖他们,实在是开不了口。 既然如此,他便决定顺其自然吧,毕竟他和这位知府也并无多少交情,两人能够坐在一起吃饭,完全是因为罗小英的缘故。 罗小英详细跟父亲说了慕容寒山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穿的事,罗知府自然非常感激,宴会过后,罗知府命人给慕容寒山准备了三套合体的白色衣服,就连内衣也都有了,除此之外,还给了慕容寒山一袋金叶子,慕容寒山收了衣服,对金子则是推辞不受,罗知府不答应,非要他收下不可,慕容寒山推辞不得,只得收下了。 慕容寒山准备告辞时,下人也早将慕容寒山留在郎中家中的马给送了过来,慕容寒山一见这马,登时想起了自己那匹瘸了腿的马,说巧不巧,慕容寒山正准备离开府衙去找吕长虹等人,吕长虹师兄弟三人已经来到府衙,准备应聘知府的招募,四人相见,又是一番寒暄,慕容寒山将吕长虹的马还给他,要回了自己的瘸腿马。 罗知府在一旁见到,立刻命人将自己的一匹高头大马牵来,递给慕容寒山,要换过他的那匹瘸马,慕容寒山不同意,罗知府说道:“一匹马而已,慕容兄救了犬子的命,难道犬子的命连一匹马都比不上么?你若是不要这匹马,回头我就命人宰了吃肉。” 慕容寒山听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只好接过这匹马,而那匹瘸了腿的马,慕容寒山叮嘱罗知府,一定要好生照料,只要这马养好了受伤的蹄子,还是一匹好马,罗知府道:“放心,我命人好生照料便是,我就跟他们说,要向对我一样对待这匹恩人的宝马,如何?” 几人听到都笑了起来,慕容寒山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谢了,吕兄,徐兄,何兄,这便告辞,他日有缘再见。”慕容寒山因吕长虹对他的恭敬也客气起来。 吕长虹等人连忙表示出一副不敢当的神气,恭恭敬敬地目送慕容寒山离去。 慕容寒山一举解决了孩子和马的问题,没有了负担,心中十分舒坦,再加上骑着好马,又带着这么多金叶子,竟有种普通人在人生得意时的欢心。 有了好马和金子,他的西域之行,想来也会十分轻松。 慕容寒山来到一家熟食铺子,准备多买些熟食留待路上吃,正在他买熟肉的时候,身边来了一名乞丐。 熟食铺子的掌柜眼见之下,显得十分厌恶,怕乞丐影响了他们铺子的生意,连忙驱赶。 慕容寒山则一眼看出此人是丐帮中人,连忙低声问道:“你找我?” 这名乞丐点了点头,对慕容寒山道:“若是剑神没有要事,还请剑神跟我走一趟。” 慕容寒山原本打算买上四五日的口粮,见状只提了一袋熟肉,结了账就牵着马跟在他身后离去,气得掌柜在后面大骂叫花子晦气。 离开熟食铺子,这名乞丐自我介绍:“小人析长三,乃是丐帮汉中分堂的副堂主,剑神驾到,我们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慕容寒山听到他的名字,露出尊重的神色,析长三的名字他也听说过,据他知悉此人在丐帮足够做到长老的位置,但是他不愿高高在上,自己做个副堂主,也基本不怎么过问分堂中的事,可是他无论武功还是为人,都让丐帮上下没有话说,有人说析长三的武功除了汪九成之外就数他为高,一次鞑靼人中的武功高手和丐帮动了手,全靠析长三一人击退对方五大高手,才保住了丐帮的颜面,以及很多低辈弟子的性命。 除此之外,析长三还做过许多帮助丐帮击退强敌之事,只不过事后他不喜张扬,除了丐帮首要人物外,大都不知道是析长三所为,汪九成和慕容寒山一起共过事,所以跟他提起过这位特殊的弟子。 汪九成数次要将他擢升为护教长老,都被析长三拒绝,汪九成初时以为他还嫌低,甚至动了要将帮助之位让给他,析长三这才将自己不喜欢约束他人之事坦然相告,并跟汪九成说道:“我和帮主一样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却又没有汪帮主能领导丐帮走向辉煌的本事,帮主就饶过我这把老骨头,让我好好享受享受吧。”汪九成听了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慕容寒山问道:“丐帮相邀,是否有什么事发生?” 析长三点了点头,沉痛地说道:“我们丐帮要去对付一个杀了我们弟子的仇人,在此之前我们致信了帮主,帮主却说这件事必须要告诉剑神,征得剑神的同意才行。” 慕容寒山一脸疑惑:“有谁得罪了你们丐帮,你们直接去报仇就是,干什么要知会我?难道凶手是我认识之人?” 析长三说道:“剑神认不认得此人,小人也不知道,只是帮主这么吩咐,我们就这么做罢了。” 慕容寒山越听越是糊涂,他说道:“究竟杀害丐帮弟子的人是谁?” 析长三道:“是一名女子,我们怀疑她是魔音教的教主,伊琳娜。” 慕容寒山失声道:“什么?” 他霎时间转过无数念头,倒不是怀疑伊琳娜不会做出此事,恰恰相反,伊琳娜别说杀害丐帮弟子,就算做出更出格的事,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他奇怪的是汪九成怎么知道他对伊琳娜生有好感,甚至是自己和伊琳娜一夜风流之事也可能知悉,否则何用单来请教自己的同意呢? 第五十七章 手足衣服 析长三道:“我们是否能够对付伊琳娜,还请剑神示下。” 慕容寒山不禁怔住,他怎狠得下心对付伊琳娜呢?就算没有那一夜风流,伊琳娜总也是此生离他最近的女人。 析长三见到慕容寒山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看来剑神乃是和伊琳娜有些交情,这可让我们为难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了丐帮汉中分堂,一群丐帮弟子早早丐帮分堂内外等候,慕容寒山看到这处分堂依旧是一座破落的院子,心知全天下的丐帮分堂恐怕都是如此,这些丐帮弟子脸上带着沉重的神色,全都看着析长三,似乎希望从他嘴里听出什么好消息。 析长三来到分堂门口,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剑神慕容寒山,这些都是我帮汉中分堂的弟子。” 一众弟子齐齐地向慕容寒山行礼,慕容寒山也还了个礼,接着析长三领慕容寒山进了分堂。 从外面看,看不出有多少丐帮弟子在此,进了院子,满满一院子的人倒让慕容寒山吃了一惊,这院子很深,一院子里至少有四五百名丐帮弟子,人人脸上肃然,显然丐帮弟子出了严重的事,才会全都集合在一起。 析长三带着慕容寒山来到厅堂,空荡荡的厅堂上摆了四个灵台,其中一个赫然是分堂堂主邵人杰,慕容寒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本以为伊琳娜杀死的不过是寻常的丐帮弟子,靠着自己的脸面,说不定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但现在看来,自己若是硬要他们不去寻仇,倒显得有些说不过去。 他怎么能够跟外面数百名丐帮弟子解释不去寻仇的理由呢? 慕容寒山犹豫良久,江湖上的人都讲究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丐帮的弟子虽然不到和慕容寒山称兄道弟的地步,伊琳娜也并非他的女人,但事情总是这么计算的,想到这里,慕容寒山看着析长三,断然道:“邵堂主的仇不能不报,若凶手是魔音教的教主伊琳娜,大家一样给他报仇便是。” 一众丐帮弟子听到他这么说,无不露出感动的神色,其实自从他们知道析长三需要去询问慕容寒山的意见后,他们虽然不知道慕容寒山和伊琳娜的真正关系,但多少都能猜到一些,两人之间绝对不简单,否则何用汪九成亲自嘱托要去询问他呢? 如今慕容寒山表示出重情义,轻女人的态度,让他们既感动又欣慰,若是慕容寒山不答应报仇,就连汪九成也不会轻易和他作对。 看着丐帮弟子的神色,慕容寒山接着说道:“不过这个仇不能由你们自己去报,而是让我来。” 析长三讶然:“慕容兄……” 慕容寒山道:“如果我确定她是凶手,我会带她的人头给你们送来,析堂主……” 析长三道:“我不是堂主,我是副堂主。” 丐帮分堂历来的规矩,偿若堂主不幸身死,一般都有副堂主擢升为堂主,但慕容寒山很快想到,析长三向来不喜欢打理帮中事物,若是让他为丐帮卖命可以,让他分配众人做事则不行,他改口道:“是,析副堂主,我需要知道邵堂主被伊琳娜杀害的详细经过。” 析长三说道:“这里人多,慕容先生给我到隔壁清静些的地方,我来跟你说,闵雪峰,古川,你们两人也跟我来。” 四人来到院子角落的僻静房间,析长三安排了其他人不得进来打扰。 慕容寒山问道:“析副堂主请说。” 析长三说道:“这件事是从汪帮主给我们送来消息,让我们小心提防雪隐门的刺客,因此我们平日全都是成群结队行动,每次出门,至少十人已让一起行动。”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此事。 析长三道:“前天晚上,邵堂主应八臂门的门主管伯雄之遥,到他那里喝酒,按照我们的现在的形势,邵堂主至少要带九名弟子应约,可是这一次邵堂主却说,他八臂门相隔又不远,我带多人去了,倒显得像去讨饭,我带五名弟子前去就行了,这五名弟子分别是萧同仁,刘长义,娄村以及闵雪峰和古川。” 听到这里,慕容寒山心中一凛,一同前去的六个人当中,只有闵雪峰和古川两人活着回来,他在厅堂上的灵牌上也见到了另外三人的名字,他说道:“若是魔音教,这两位弟子为何……” 析长三知道他的意思,偿若是魔音教的人出手,又怎会留下两名活口?他说道:“就让古川给你说说当晚的事。” 古川向慕容寒山行了礼,然后说道:“当天晚上堂主带着我们五人前去赴宴,这八臂门管伯雄的府上我随堂主去过两三次,大家谁都没有想着会出什么事,来到了管伯雄家,他早备好了宴席,邵堂主视我们几人为兄弟,所以让我们一起上桌陪他喝酒……”说到这里,古川的声音哽咽,眼睛红了,想来他想起了邵堂主的恩惠,心情激动。 析长三道:“哭什么哭?咱们拼命为他报仇便是,好好跟慕容先生说说当晚的事。” 可是古川听了副堂主的劝慰,反而哭得更厉害,说不出话来。 析长三道:“没出息的东西,还是我来说吧,反正我也听他说过一遍了,当晚除了管伯雄外,还有管伯雄的兄弟管仲英在,席上管仲英和我们堂主互道了仰慕,管伯雄这次之所以宴请邵堂主,主要就是想让两人见见面,以后江湖相见,大家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堂主非常高兴,不禁多喝了几杯……” 当晚几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管伯雄盛情邀请邵堂主住在他家,邵堂主因为最近丐帮受到雪隐门刺客的威胁,非要回分堂不可,但管伯雄却说道:“我兄弟这次前来,乃是有事想请邵兄帮忙,宴席上当着几位丐帮弟子的面没好意思说,想请邵堂主留下,咱们晚上抵足相谈。” 邵堂主听他这么说,方才答应了,并派闵雪峰和古川两人回分堂知会大伙一声,闵雪峰和古川两人因此而躲过一劫。 慕容寒山听到两人因此而躲过一劫,愕然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析长三黑着脸点了点头:“这两人回来跟我们一说,我们虽然觉得于此时堂主不在有些不妥,但连日来都没出过什么事,况且邵堂主留宿管伯雄家又非首次,因此我们也并没有为他多担心,何况管伯雄本身也是八臂刀的好手,邵堂主身手也不凡,两人在一块,更胜过十名弟子的武功。”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他说道:“我明白。”他明白析长三说得这么相信,就是表示邵堂主不应该出现在什么威胁之下,八臂门下又有不少弟子,还有三名丐帮弟子陪同,说什么也不应该有危险。 析长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结果到了第二日晌午,邵堂主还没有回来,我们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便让闵雪峰和古川两人会同其他八名弟子一起去管伯雄家中,去接堂主回来,我当时推测,邵堂主多半是昨夜喝多了酒,所以起得晚,然而起床起得再晚,也不至于到了晌午还没有动静。” 慕容寒山明知邵人杰已死,可是听到这里,还是感到十分紧张。 析长三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可是闵雪峰等十名弟子回来时,反而将管伯雄给带了过来。” 慕容寒山“哦”了一声,他原本猜测管伯雄也跟着被害,没想到他没有事。 他问道:“难道这管伯雄……” 析长三摇了摇头:“八臂门的门主管伯雄和我们邵堂主乃是过了命的交情,他来到分堂后,对我们说到,邵堂主昨夜跟他兄弟一起去了他的家,请邵堂主赴宴,为的也是这件事。” 慕容寒山听到此时,还没有听到什么事,忍不住心下有些责怪析长三卖关子。 析长三偏偏在此时还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邵堂主恐怕也是因为管伯雄之故,所以才连夜陪他去办事,我们问管伯雄什么事,管伯雄道,他兄弟管仲英是因为一件私事,想请邵堂主参详,既是私事,我们原本也不好多问,便准备等候邵堂主办完事回来,可是管伯雄陪着我们一群叫花子等到傍晚,也没有两人的消息,这么一来,管伯雄也跟着急了,他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妥。” 析长三问道:“有什么不妥?” 管伯雄道:“我兄弟这件事原本很容易解决,既然他们昨天夜里就回去了,到了此时不管事情有没有结论,也总该回来了,走,咱们一起去我兄弟家看看!” 原来管伯雄来丐帮分堂时,已经交代了门下弟子,偿若两人回来,就让两人到丐帮分堂来,到了傍晚也没见人影,可见两人也没有去管伯雄的家,析长三心中也隐隐感到不安,这次他带了二十名好手,并嘱咐其他人留守在分堂不得外出,这才随着管伯雄一起离开。 管仲英的家也在汉中,只不过在汉中府城的另一个方向,中间相隔七八里地,管伯雄带着包括析长三在内的二十多名丐帮弟子一起向管仲英家赶去。 来到管仲英家,管伯雄见到家门虚掩,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一进大门,院内便传来一股血腥味,析长三和管伯雄两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两人立刻冲进去,一进前堂,就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管伯雄冲过去去看管仲英的尸体,析长三则去查看邵堂主以及其他三名丐帮弟子的尸首,身后二十名丐帮好手也跟着四下查看,等看完整个院子,他们纷纷跟析长三汇报:“这里上下人等算上邵堂主以及三名弟子,共有十六人被害。” 说到这里,析长三解释道:“那管仲英家中,算上管仲英,一共是十二人,全被杀害,也就是灭了门。” 慕容寒山感到一股寒意,不过他至今也没看出,凶手如何会跟魔音教的伊琳娜扯上关系。 第五十八章 败坏门楣 管伯雄当即痛哭起来,析长三虽然伤心堂主之死,但总算他比较冷静,仔细勘察了几人的死因,丐帮跟随而来的好手也都心伤堂主及同门的惨死,跟着寻找凶手的踪迹。 包括管仲英和邵人杰堂主在内,管仲英家上下全都死于一种奇怪至极的兵器,一根丝线,因为他们全都被人用一根很细的线勒死,并且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反抗之力。 而在厅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把琴,琴的一根弦不见了。 管仲英和管伯雄乃是亲兄弟,两人武功差不多,不但精通八臂刀,而且在空手时也能使得一手八臂拳,至于邵人杰邵堂主那更不必说了,他自汪九成那里得来一招狂风骤雨掌,虽只一招,但就算面对一流好手,也不至于全无反抗之力,可是如今显然所有的人都是在没有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被杀。 析长三问慕容寒山:“以剑神推测,他们是遭受了什么情况?” 慕容寒山冷哼了一声,析长三这是明知故问,他不愿偏袒,说道:“看来现场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管仲英一家上下和邵堂主等人全都是在乱神魔琴的影响下被杀死,他们因为被魔音扰乱了神智,所以知道临死都没有一点反抗的痕迹。” 析长三点了点头道:“我们推测也是如此,因为他们既没有中毒,也没有被封闭穴道,这种情况下,只有可能被魔音迷失了心智,所以合府上下才会如此。” 慕容寒山接着他的话说道:“何况厅堂里还有一把少了一根弦的琴,事情则更加显而易见了。” 析长三听到慕容寒山同意他们的推断,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当时我通过和管伯雄的一番分析,得出只有这种可能才合理。” 慕容寒山加重语气道:“不错不错,而且以他们的武功,除非是魔音教的教主亲自出手,才能做到杀他们易如反掌的地步。” 析长三听他语意和语气非常古怪,似乎在暗讽他们忽略了什么事,他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可能么?” 慕容寒山道:“当然会有别的可能,我只想知道,如果是伊琳娜杀了他们,为何要将乱神魔琴留在那里?难道她就不怕你们根据这个线索找到她么?” 析长三道:“说不定她是故意留下这个线索向我们示威来着,剑神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人犯案后故意留下自己姓名之事么?” 慕容寒山冷冷地说道:“恕我孤陋寡闻,一般行凶之事,若非嫉恶如仇,又或者报仇雪恨外,极少会有留下自己姓名示威的。” 析长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但他认定了凶手是魔音教的,所以也不跟慕容寒山争论这些小事。 可是他不争论,慕容寒山却偏要和他争论到底,他接着说道:“就算是我慕容寒山,从不顾忌任何事或任何人,可是也绝不会将自己杀人的剑留在杀人之处,而魔音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域门派,又有什么资格向中原第一大帮的人耀武扬威?此事必有蹊跷,说不定那把琴留下来,反而证明她不是凶手。” 析长三叹了口气,心知慕容寒山毕竟不是心甘情愿地去对付伊琳娜,所以不免为她辩解,他说道:“一件凶案,只有一种可能的时候,那也是唯一的可能,或者其他一些事情不合常理,但又真的有什么事情是全部都合理的?偿若不是她杀的那更好,我们也不用顾及剑神的交情了。” 这次轮到慕容寒山说不出话来,更何况如果伊琳娜不在中原,这事也和她扯不上关系,偏偏他心知肚明,伊琳娜就在附近,所以她的嫌疑自然是洗不清,他不再和析长三争论,而是说道:“一直以来,哪一次凶杀都有因由,魔音教和丐帮并无什么深仇大恨,那么她杀害丐帮弟子和管仲英一家的原由又是什么呢?此事若是雪隐门所为,倒是合情合理。” 慕容寒山以为这个问题定会让析长三回答不出,哪知道析长三说道:“除了这些已经明摆着的事实外,我们认定凶手是她的原因,还因为我们丐帮的确和魔音教有过冲突。” 慕容寒山讶然:“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又是怎么引起冲突的?” 析长三道:“就算是我们丐帮,知道的人也不多,你不知道并不稀奇,我们丐帮弟子有一部分人喜欢玩蛇,叫花子也有在街头靠逗弄蛇来乞讨的,一些沉迷蛇的弟子更喜欢搜寻那些不寻常的蛇,因而掌握了一门吸引蛇的笛音,这批弟子每年都会到西域去寻找一些罕见的毒蛇带回来,就是因为笛音和魔音教产生的冲突,具体的就不用多说了,总之双方打过几次,互有伤亡。” 慕容寒山道:“若是如此,怎的连汪帮主都不知道?” 析长三道:“此等小事,又不值得报知帮主,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了?” 慕容寒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如今伊琳娜连杀人的因由都有了,她路过汉中,找上丐帮,随手杀了他们几人,也合她的性子,她本来就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女子。 析长三道:“我知道剑神和她的交情,但事实俱在……” 慕容寒山长身而起,见到闵雪峰和古川两人还在哭啼,他对析长三道:“我要到管仲英家中去看一看。” 析长三知道他总要自己确认凶手是伊琳娜无疑,这才会痛下决心向她出手,这也是人之常情,他说道:“已到了饭点,慕容先生吃了饭再去吧。”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你们要吃,我等你们便是。” 析长三道:“我也吃不下,我这就带剑神过去。” 两人一起离开丐帮分堂,十多里的路,两人脚步迅捷,很快便来到管仲英家。 管仲英家高墙大院,大门外已经挂起了白色的灯笼,屋内隐隐传来念经的声音,看来是管伯雄请了法师在为管仲英做法事超度亡魂,析长三请慕容寒山先进,他随后跟了进来。 果然,管伯雄给兄弟在院子里摆了一个灵堂,周围都是管伯雄和管仲英的亲朋好友,灵堂前有八名和尚正在念经作法,气氛一边肃容,间中夹杂着管仲英亲人的哭声。 管伯雄见到析长三带着一名陌生人过来,讶然过来相见,析长三给两人做了介绍,管伯雄尽管处在悲伤之中,依然对慕容寒山做足了礼数,慕容寒山到管仲英灵台上上了柱香,然后随析长三来到厅堂。 据管伯雄所言,这里自发生了血案后,除了尸体被拉走收敛,其他家具物件都没有动过。 慕容寒山打量了一番厅堂,对于凶手不是伊琳娜的疑心越来越重,且不说他原来所想的,伊琳娜绝不会杀了人之后将琴留下,更不会亲自抛头露面地弹琴娱宾,最多不过让弟子出面,而现在琴摆在厅堂正中,说明了开始双方并没有动起手,所以给人一种直到琴声发出的魔音后,弹琴之人才动手的表象。 可是如果是有人陷害伊琳娜,那么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若是想要对付伊琳娜,以此人的心智和武功,完全没有做这么复杂的事情,若是此人想要对付邵堂主等几名丐帮弟子,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但为何要摆出伊琳娜是凶手的假象呢? 难道此人要引丐帮的势力将魔音教覆灭? 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慕容寒山想到这里,心中苦笑,自己这些所有的猜测,都是基于自己不想承认伊琳娜是凶手的目的,加入伊琳娜就是凶手,其他不合理的地方也都能得到解释,比如伊琳娜为何将琴留下,是因为这把琴有可能不是她的琴,再比如伊琳娜不会抛头露面地在此弹琴娱宾,既然伊琳娜决定将这些人都杀死,那么有没有抛头露面便也无关紧要了。 析长三见慕容寒山脸色阴晴不定,问他:“可有什么结果?” 慕容寒山心中一动,问道:“不知道管仲英相请邵堂主前来,所谈的私事是什么事?” 析长三看着管伯雄,管伯雄道:“到了此刻,我还隐瞒什么?慕容先生,只因此事涉及到我兄弟的名声,所以我原也不愿提起,但现在为了找出害他的真凶到底是不是魔音教的人,我便将这件事告诉你们,但希望此事不要传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 析长三有些不悦地道:“你将我和剑神当做了什么人?” 管伯雄说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说来太也丢人……” 原来管伯雄和管仲英两人虽是亲兄弟,但性子半点也不相似,管伯雄接了八臂门的掌门后,门派内事物繁多,对这个兄弟的约束便逐渐少了,所以才让管仲英做出了这件败坏门楣的事来。 管仲英在外风流倜傥,只不过顾及兄长是八臂门掌门的身份,所以只是在私下里结交那些放浪的妇人,或者是俊俏的寡妇,甚或是烟花女子,他也没有顾忌,管仲英虽没有正经营生,但管家家境殷实,足以供得起他找女人的花销,但这次不同,他竟然和一名尼姑勾搭起来,两人在尼姑庵做出了有辱佛门之事,此事被人发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发觉他的人以此相要挟,希望管家能够听从此人的命令。 偿若此人要挟管仲英做力所能及的事也就罢了,偏偏此人非要管家杀官造反不可,否则便将他和尼姑勾搭成奸的事捅出去,让管家声名扫地,管仲英十分困惑,偿若听从此人的命令,杀了汉中府的知府,然后高举义旗,一来没有把握对付驻城大军,二来就算侥幸得手,又岂能知道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因为就算他起事成功,只要那人将他的丑事说出来,那他起事的成果也会落入别人的口袋。 如若不听从此人的话,此人将他和尼姑在庵中风流韵事宣扬出去,管家的十八代祖宗恐怕都不能瞑目。 管伯雄听到兄弟前来找他,又将此事合盘脱出,管伯雄也没有办法,便想起了和他交情深厚的丐帮汉中分堂堂主邵人杰,邵人杰善于处理丐帮数百人的大事,说不定会有什么主意。 果然,邵人杰当时听了此事,便决定和管仲英一起回去直面威胁他的人,他要以丐帮的名义将此事揽下,因此邵人杰邵堂主便带着三名丐帮弟子随着管仲英去了他家,等到管伯雄再见到兄弟时,已是人鬼殊途…… 第五十九章 灵堂争执 管伯雄道:“仲英无论如何都是我兄弟,也是我唯一的兄弟,我不管凶手是谁,这个仇总要他血债血偿!”他说得咬牙切齿,完全不顾旁边析长三跟他使眼色。 析长三此举显然是怕慕容寒山起了不满,一气之下反而与伊琳娜联手,那么这个仇丐帮和八臂门都报不了。 外面做法事的声音嗡嗡传来,他们所在的屋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这矛盾的闹与静,让人产生一种很不真实的玄妙之感。 慕容寒山说道:“我决定和两位站在一边,查探出真正的凶手,然后将此人绳之以法。” 管伯雄不知道慕容寒山和伊琳娜之间的关系,他的欢喜乃是发自肺腑:“多谢剑神相助,我想那凶手就算再凶狠狡诈,也绝非是慕容先生的对手!” 析长三却没有管伯雄想得这么乐观,慕容寒山提到真正的凶手,显然他现在还不认为伊琳娜是下手之人,不过这样也好,他既然这么说,万一查探到伊琳娜是凶手的话,慕容寒山更不会再维护于她,他说道:“不错,慕容先生只要确认凶手是谁,就会将凶手的人头带来,以祭奠我们堂主以及仲英的在天之灵。” 慕容寒山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敲定砖角,他心中微微有气,你将我慕容寒山看成什么人了?难道我是食言而肥的人? 想着这么想,可是他心中还是不免担心……担心伊琳娜是真正的凶手。 便在这时,外面做法事的声音以及其他宾客的声音喧哗混乱起来,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三人相望了一眼,管伯雄当先走出去看个究竟。 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尽管灵堂肃穆,但依旧又几名宾客嬉笑出声,管伯雄一眼看去,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正要对那几名嬉笑的宾客斥责,忽然发现做法事的和尚中夹杂了一名尼姑,只因和尚和尼姑都剃着光头,又都穿着灰扑扑的僧袍,他一眼竟没有分辨出来。 这么一来,管伯雄也明白了宾客嬉笑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名尼姑闹腾的。 别说普通人见到尼姑,向来都会觉得晦气,如今尼姑和尚齐聚一堂,更是令人感到罕见罕闻,管伯雄心中有气,来到这名尼姑身旁厉声喝问:“你是谁?干什么来了?” 这名尼姑向管伯雄先是福了一福,接着似乎感到别扭,又用右手合十,向管伯雄行了一礼,管伯雄侧身让在一旁,表示不受她的施礼,这尼姑低声说道:“贱尼法号尘缘,曾和管仲英有几分香火情,听闻他不幸被人杀害,我……我前来拜一拜他。” 析长三和慕容寒山两人站在厅堂门口,看到这古怪的一幕,无不感到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名法号什么尘缘的年轻女尼相貌脱凡除尘,让人一眼就生出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之感,心中都猜测她就是管仲英在尼姑庵结下的姘头,难得的是她能自己当众承认。 尘缘的话一落音,周围的人无不哗然,管伯雄脸上气得涨红,他指着尘缘道:“你……你……你也是佛门中人,怎的说话如此不知廉耻?我兄弟英灵在上,你是何居心,竟想……竟想玷污他的声名?”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尘缘不知羞耻,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法事的高僧面前,说出这等有辱佛门之事。 尘缘也不和他们辩驳,只说道:“也许是我尘缘未尽,总之是认识了管仲英这个冤家,你们怎么骂我都行,现在他被人害死,找凶手报仇,我也愿尽一份微薄之力……” 管伯雄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身为出家人说出这等言语已是不该,现在更想借着我兄弟之死的惨事来打秋风,我管伯雄绝不允许你做出这等羞辱管家之事,来人!将这名淫贱的女尼给我赶出去!” 几名八臂门的弟子齐声应道:“是!”几人来到女尼身旁,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希望她能知难而退,这样便不用他们推搡动手,毕竟他们也觉得沾染上尼姑就会惹来晦气。 哪知道尘缘非但不走,反而叹了口气,不依不饶地说道:“我知道仲英之死十分蹊跷,你们要赶我走,难道是怕由我参与有什么不便之处么?难道怕我跟着找到真相么?你身为他的兄长,不以找到兄弟真凶全力以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众人听到尘缘的话,心中都感到这尼姑好不简单,她看起来美艳单纯,实则心机深沉,对管伯雄这么反咬一口,就算管伯雄不加理会将其赶走,这不可告人之事的疑心也已经种在了大家的心中。 管伯雄怒不可遏,指着女尼道:“你……你这贱尼竟敢血口喷人?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要你来帮着查清真相?如今我这里有丐帮的人,有剑神相帮难道还找不出真相?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将你送入官府大牢,须记得,佛门十诫中还有一戒是诫妄语,否则要入拔舌地狱的!” 尘缘听他语出威胁,不禁惨然一笑:“仲英死了,我没有追随他而去,已经算是对不住他了,下个拔舌地狱又算得了怎么回事?而且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愿意为他还俗的,想不到……” 管伯雄听她越说越是咬定了和管仲英不清不楚,他虽知道尘缘所言多半是实,可是又怎能容忍她在这里将他管家的声名糟蹋得一文不值惹人讪笑的地步?他怒道:“孙六福,赵六德,吴六品,你们几人是怎么回事?让你们将她赶出去,怎的还让她在这里胡言乱语?难道还要为师的亲自动手么?” 这孙六福,赵六德以及吴六品等人见到师父动了真怒,哪还顾及什么尼姑吉不吉利的,四人一起动手,向尘缘左右肩头推了过去。 站在厅堂的析长三和慕容寒山见到这一幕,心中暗叹,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极难瞒得一丝不露,如同用纸包火,不但不能包住,反会引火烧身,偿若管仲英泉下有知,见到这一幕,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认为自己死得十分不值?还是后悔和尘缘结交? 算起来管仲英死得也并不冤枉,真正冤枉的是丐帮分堂堂主邵人杰,无辜受到牵连。 就在两人感慨之际,奇事又发生了,四名八臂门的弟子虽不能说是尽得八臂刀法八臂拳法的真髓,但毕竟是四条昂藏大汉,将这名弱小尼姑赶走,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四人的手一搭上尘缘的肩头,便见尘缘双肩一扭,这四名弟子便倒跌出去! 原来尘缘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下不仅管伯雄大吃一惊,就连析长三和慕容寒山也感到自己看走了眼,从尘缘击退四名八臂门弟子的情形来看,只怕管伯雄也不是她的对手,慕容寒山和析长三两人为管家府上的客人,自然不能见到主人受到欺辱而袖手旁观,两人双双纵身前来。 管伯雄大感面目无光,他理了理袖子,口中说道:“好啊,说了半天,原来你是来找管家的麻烦来了!”看他的样子,是准备亲自下场动手了。 这是慕容寒山走到两人中间,他看着尘缘道:“主人家在办丧事,希望你别在此捣乱,扰乱逝者的安宁。” 这句话比什么话都有用,尘缘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寒山,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顺着她年轻的脸颊滚落,她看了一会慕容寒山,然后转身默默离开,只不过她到了门外就不愿走了,人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事。 慕容寒山原本以为她会跟自己动手,自己就能趁机将她赶出这里,想不到她这么好说话,也想不到她这么不依不饶,他了看眼管伯雄,管伯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管仲英郊游广阔,前来吊唁的很多都是和管家只有泛泛之交,并不将什么管家的声誉放在眼里,反而希望看到些热闹。 析长三朗声说道:“这是个疯婆子,她说的话乃是疯话,我是丐帮之人,不希望有人侮辱管仲英逝世后的英明,否则就是在跟我们丐帮过不去!” 其他人或者没有听过慕容寒山的名头,但丐帮的声威却都领略过,本想拿此事当做笑话来讲的人,听了这话都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悠悠众口,又有谁能阻止地了他们瞎说呢?析长三这么做,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而且他对管仲英并无好感,多半都是看在先堂主邵人杰的面子上。 管伯雄对析长三的仗义举动大为感激,他对析长三和慕容寒山道:“咱们进屋说话吧。” 外面人多嘴杂,慕容寒山二人随他进了厅堂,管伯雄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慕容寒山道:“以咱们所知来看,这小尼姑所说的极可能都是实事,而且她来凭吊管仲英而不得,我看她多半也不会放弃,只是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却练就了沾衣十八跌这一手高明的武功。” 析长三讶然道:“这是沾衣十八跌?我听说这种功夫靠得都是内力,她这个年纪,是如何练就这么深厚的内力的?” 这个慕容寒山和管伯雄问题谁都回答不了,管伯雄说道:“偿若她先还了俗再来吊唁仲英,我也不是不通情理,她这么前来一搅和,让我怎么接纳她?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笑话我们管家么?仲英之死就变得更为冤枉了!” 析长三说道:“她此次前来,的确会让管家颜面尽失,这无异于直接承认她和管仲英有一腿,难道她和仲英的死有关?”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看她心思不像复杂狡狯之辈,她多半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析长三对慕容寒山的话不以为然,他心道,偿若她不是心思复杂的人,却又如何练就了这一身过人的武艺? 第六十章 死因之谜 管伯雄道:“为今之计,是怎么将她打发走,这尼姑在仲英家门口一站,来往之人见到,哪个不指指点点?这……这……” 慕容寒山道:“我看能让她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给令兄弟上个香,磕个头,再默念一番,否则她定会纠缠不休。” 管伯雄摇了摇头:“万万不行,我若是让她进来给仲英上香,那岂非承认了两人的私情?此事万万不可。” 析长三出了个注意:“我看不如等夜里宾客都散了,然后让她偷偷进来吊唁一番算了,毕竟这种勾搭成奸的事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否则她这么无理取闹,慕容先生早出手将她赶走了。”他之所以提起慕容寒山,因为此处除了他析长三和慕容寒山外,其余的人都不是尘缘的对手,而自己想要胜过她,也多半在一两百招之外,他自重身份,绝不会和一名尼姑纠缠这么久。 管伯雄看了看慕容寒山,慕容寒山露出苦笑,别说她并无全部的过错,就算她过来大闹灵堂,只要不率先出手伤人,他也绝不会主动向一名女子出手,更不会向一名女尼出手,管伯雄思忖一会,叹了口气道:“只能如此了,眼下先让人劝她离开,让她夜里再来。” 说罢,他出去找了一名老妈子过来,然后吩咐她如此这般,又给了老妈子一吊钱,老妈子领命去了,果然,没过多久,尘缘就被劝离了这里,管伯雄见到她走了,长舒了一口气。 管仲英家中除了管仲英本人外,还有十一具尸体,除了被各自亲人领走的八具尸首外,还有三具尸首留在了管仲英家中,尸首放在了偏房还没有收敛入棺,不像管仲英,尸首早就被放在一副厚厚的楠木棺材里,慕容寒山得知了此事后,表示要去看看尸体。 管伯雄带他来到偏房,三名年长的家仆尸体并排放在三块门板上,慕容寒山首先看到的就是他们咽喉处的勒痕,如同析长三和管伯雄所言,似是被一根极细的线勒毙,因为伤口前后伤口厚薄相同,不论是刀还是剑,都不会造成这种伤口。 析长三道:“他们都是被一根细线勒毙,当可确认无疑,最佳的凶器就是琴弦,柔软且不易断,其次是铁丝,然而铁丝多有锈迹,我看过这些人的伤口,没有一人伤口上有锈,所以……”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道:“推断是琴弦也过于武断,不管是天蚕丝还是金绞丝还是鱼线,都能造成这种伤口而没有锈迹。” 析长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心中却暗道,你是剑神,想怎么说都可以。 慕容寒山仔细检查了三人的伤口后问道:“这三人死后,你们可曾动过他们?” 管伯雄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慕容先生此话何意?” 慕容寒山解释道:“你们可曾将他们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去?” 管伯雄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他们脖子被划开,鲜血流得到处都是,偿若不将他们脖子两旁的血迹擦一擦,看起来更是惨不忍睹,而且那些下人的家人过来见到,心中也不好受。” 慕容寒山问道:“那么他们口中呢?” 管伯雄愕然不解:“什么口中?” 慕容寒山道:“他们口中的鲜血。”他掰开了其中一人的嘴巴,只见此人嘴里干干净净,并没有血迹,他又掰开另外两句尸体的嘴巴,也是如此。 析长三身子一寒,说道:“他们是死后才被割开脖子的!”他之所以用割开而不是勒开,是因为死后造成的伤口已经算不得勒了。 慕容寒山道:“虽然这也不能排除伊琳娜的嫌疑,但至少能够证明一点,那就是这些人绝不是在魔音扰乱心神之下被害的,你看这些人衣服完整,并没有和人动过手的迹象,这说明这些人若非被人出其不意地杀死,那就是这些人是被一位武功高强至极的高手以极快的出手杀死的他们,让他们连一点反抗都没做到!而管家一共有十六个人,此人能让所有的人都没有一招反击的机会,武功之高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管伯雄和析长三都知道慕容寒山本身就是一位武功绝顶的好手,他偿若这么评价一个人的武功,那么此人的武功绝对是到了罕见罕闻的地步,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偿若慕容寒山所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如果此人想要继续杀人,他们就连防备都无从提起。 管伯雄尝试着问道:“如果是让慕容先生出手,会不会杀得这么利索?” 慕容寒山既不谦逊也不夸大,他说道:“我可以做到,但必须用剑,想要全部杀人不见血,我也做不到。” 管伯雄默然,现在既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先被杀死,然后被割开脖子,造成被勒死的假象,那么这些人都是被人先使别的功夫杀死,什么功夫能够杀人不见血,又十分迅速呢?难道是被人点了死穴?可是点死穴需要提前凝聚内力,杀起人来也就不会这么迅捷。 析长三知道人偿若被勒死,临死前血液一定会涌入嘴里,只有死后喉头僵硬,血才会只从伤口流出,眼前事实俱在,他无法否认此点,慕容寒山又道:“但从这三个人身上恐怕也看不出这点,你们检查过他们的尸体没有?” 管伯雄摇了摇头,他说道:“只检查过仲英的尸体,他身上除了脖子外并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掌以后的淤血痕迹,因此我们才断定是被人勒死,而且我们也用银针试探过,他们也没有中毒……” 慕容寒山也疑惑不已,因为若非是中了掌力或者指力击碎腹脏,又不是中毒,还有什么办法能杀人之后不留痕迹呢?而如果是被拳掌脚指等杀人至死,死者身中伤害之处必然会留下淤青的痕迹,就算是被点了死穴也不例外,慕容寒山不免有些怀疑管伯雄对管仲英的尸首检查得不是这么仔细,他解开起名老仆的衣服,仔细查看他的尸体。 良久,慕容寒山全部检查一遍,的确如管伯雄所言,身上并无其他伤口或者淤血之处,他心中疑惑更甚,忽然,他想起一事,问管伯雄:“这里又不是在荒郊野外,周围邻居可曾听到过什么动静?” 管伯雄摇了摇头:“我去问过他们,半夜三更,大都在熟睡中,仲英的宅子又大,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慕容寒山眼睛一亮:“果真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管伯雄有些来气,他说道:“周围的邻居我一直问到第十家都没有听到动静,剑神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 慕容寒山看着析长三道:“如果他们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就说明当晚并没有什么乱神魔琴之音弹奏出来,因为这种魔音因为内力的注入,就算在三四里的范围内,也不会听不到,就算他们熟睡,也不至于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除非根本就没有魔音。” 析长三怔住,接着他勉强问了一句:“你怎的知道?难道你听过魔音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自然,而且我听过不只一次。” 这么一来,析长三原本以为的凶手是魔音教的教主尹琳娜的可能就几乎全盘被推翻,而慕容寒山此刻又说道:“我现在有九成可以断定凶手是故意陷害给魔音教的,他们的目的若非是想勾起丐帮和魔音教的争斗,要么就是想扰乱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查探凶手的路子走偏。” 管伯雄立刻生出一种不知凶手是谁,不知该向谁去报仇的失落之感,他问道:“九成可以断定,那还有一成可能是她么?” 慕容寒山断然道:“还有一成就是他们的死因,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死去,何况令兄弟府上一共有十六名死者。” 看着门板上的三具尸首,慕容寒山不死心,又将另外两人的衣服脱下,然后仔细检查起来,析长三说道:“邵堂主死后,我们也检查过他的尸体,并无别的伤痕,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武断地判断他们是被勒死的了。” 慕容寒山检查完这两具尸体后,依然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别的伤口,他来到门口,尸体的臭味十分难闻,若非为了查询真相,他定然不会在尸体前停留这么久,他心中疑惑,难道凶手杀人的伤口就在他们咽喉,所以他们才会划开死者的脖子,将伤口掩盖?可是若是如此,又无法解释这些人口中干净的疑点。 门外忽然刮过一阵无名风,两名宾客的帽子被垂落,露出一头乌黑的头发,而做法事的和尚则被吹得衣袍飞扬,他们光溜溜的头顶一根头发也无,法事已经做到了尾声,这些和尚就要离去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慕容寒山身子一震,他走回三名死者旁,忽然抽剑向其中一具尸体的头上斩去! 析长三和管伯雄在一旁看得惊恐不已,慕容寒山为何出剑对付一个死人?难道他因为找不到他们的死因而神智错乱了么? 再看下去,他们才恍然,原来慕容寒山一剑下去,目标并非他们的头颅,而是他们的头发,慕容寒山的剑法已经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这一剑使出,更比待招的剃刀更为灵活,随着慕容寒山一剑出手,这具尸首的头发忽忽而落,满头的头发秃了大半,彼时的男子自从出生开始就不理发,因为礼法上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头乃是不孝之举,出家自然另说,毕竟出家人都是看破世情之人。 剩下的头发慕容寒山也不去理会,他低下头来,仔细查看被他削去头发的地方,很快,他就在此人的后脑勺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细小如毫毛的伤口,伤口外面还有一点点的针尖露出,若非头发都被他剃掉,定然看不出这点针尖,慕容寒山伸出两指夹住针尖,用力一拉,一根寸许长的牛毛针被他抽出,析长三和管伯雄见到这根牛毛针,都不禁“哦”“啊”地叫出声来。 显然这根牛毛针才是他们致命的因由,果然他们脖子上的伤口都只是掩人耳目之举,如此一来,凶手就绝不会是伊琳娜,因为凶手若是她的话,她完全没有必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来陷害自己。 这点已经可以确定无疑,自不必多言。 然而凶手若非是伊琳娜,那么又会是谁呢? 第六十一章 机关暗器 管伯雄和析长三两人又从其他两名奴仆后脑勺上各自找到一根牛毛针,管伯雄看着牛毛针,脸上神色变得非常难看,析长三劝慰他道:“这么说来,凶手极可能不是伊琳娜,这样最好,慕容先生会帮咱们报此血仇,管兄不必有何难为之情。” 慕容寒山见到这深入脑中的牛毛针才是致命之伤,他心下大慰,虽然这样一来凶手的身份可能更加难以测度,但他至少不用为要不要杀死她而感到为难了。 管伯雄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子,门外的灵堂前,是装殓着管仲英的楠木棺材,此时做法事的和尚已经做完了法事,正在和管事的结算钱物,管伯雄上去说道:“请几位法事慢走,我还有事需要几位帮忙。” 为首的和尚说道:“施主还有和吩咐?” 管伯雄道:“这个法事恐怕还要几位再做一场。” 几名和尚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感到愕然,这种法事连做两场的也不是没有,大都是有钱人家请了几处的法事,向他这种一处来的法事做两遍的,倒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不知他是何意。 管伯雄吩咐门下弟子:“将你们师叔的棺材打开!” 这几名弟子听了这个吩咐后只是怔住,不敢答应,管伯雄又说了一次,他们这才犹犹豫豫地找来铁撬一类的工具,先逐个撬起钉子,最后才一起将棺材盖打开。 管伯雄再见到兄弟的尸首,眼泪充盈了眼眶,他扶起兄弟尸体的上半身,在一群来宾和做法事的和尚等人的注视下,管伯雄从兄弟的后脑勺找到了一根牛毛针,这根牛毛针扎得极深,管伯雄心中激荡,竟拔不出来,慕容寒山见状上前帮忙,缓缓地将牛毛针从管仲英的后脑勺拔出。 众人见到牛毛针,虽不明所以,但大都松了一口气,一般入殓之后,没有特殊情况不得开棺,怕打扰死者安宁,他们以为管伯雄伤心得糊涂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和尚们不用他再多说,也明白了再做一场法事的缘故,在几名八臂门弟子重新将棺木钉好后,这些和尚又开始了念经超度。 回到屋内,管伯雄擦了擦眼泪,问慕容寒山:“慕容先生可知这种细如牛毛的暗器出自何门何派?” 慕容寒山道:“据我所知,江湖上用这种西如牛毛的暗器之人很多,各门各派都有,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因为若没有深厚的内力为根基,也不能驾驭这么轻的暗器,所以想要从门派查起,可说是无从查起。” 析长三拿起一根牛毛针对着门外的光仔细看了看,又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下,他说道:“这牛毛针并没有淬毒,只不过针入脑中还是能取了人的性命,这针中除了精铁外,还杂以黄金,否则将会更轻,就更不易发放了,人的后脑勺乃是最坚硬的地方,此人能够将这种细如牛毛的针从枕骨射入,绝非一般泛泛之辈。” 慕容寒山用食中二指夹住一根牛毛针,然后向屋中桌上的一方铜炉射去,只听叮地一声,细如牛毛的牛毛针竟有大半陷入铜炉中,管伯雄和析长三都对慕容寒山的内力感到骇然,这么轻这么细的牛毛针偿若是射在木头上能有此功力已经相当了不起,能够射入铜铁之中,他们若非见到慕容寒山的出手,几乎不能置信。 析长三说道:“看来凶手的功力还是不如慕容先生身后,否则的话这根牛毛针就会陷入头颅中找不到了。” 慕容寒山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他又拿起两根牛毛针,以同样的手法甩出,他已经很注意分寸,三根牛毛针所使的劲力全都差不多,但陷入铜炉的牛毛针却是有深有浅,慕容寒山说道:“就算此人是武功绝顶之辈,可是这般出手力道之平均,也几乎没有可能,因为人的枕骨大小不一,硬度也有所区别,他是怎么做到都只留一点针尖在外面的?” 管伯雄和析长三一时都没有领悟他话中的含义,慕容寒山道:“这牛毛针非是人力所为,而是被装在一个机关暗器当中,这个机关暗器的力度平均是,所以每个人中针之后,都在枕骨外留出一点针尾,我射出三根牛毛针后都感到内力有些损耗,连杀十六人,而且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再保持这平均的力道,恐怕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做到。” 管伯雄道:“机关暗器?能够射出这种牛毛针的机关暗器,我只听说过一人,不过此人已经仙逝。” 析长三道:“你说的一定是胡不工大师了,他虽然去世了,但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做出了多少杀人的暗器,这些暗器流传在外,又不会因为他的死而灭绝。” 慕容寒山道:“不错,只不过随着他的死,他的遗作全都水涨船高,价格更比同样大小的黄金贵上数十百倍,有心之人还是能够搜寻到。” 管伯雄神色间透露出悲愤:“难道就无法找出一星半点凶手的线索吗?这么说来,不管谁有了这件暗器机关,都可以做出这件毒辣残酷的惨案了?” 析长三摇了摇头:“就算是有了暗器机关,也需要过人的胆识和一流的武功,此人同样是心狠手辣且过分冷静之人,没杀过人的,第一次杀人绝不会杀这么多人,就算是寻常武林中人,一连杀了十多人,心中也不免慌里慌张,唯恐有人发觉他的恶行,但这名凶手杀人之后依然能够从容布置,让我们误以为是魔音教的人下的手,又将十多具尸体的脖子割开,却没有留下一点脚印之类的证据,这些都说明了此人是杀人杀惯了的……” 慕容寒山听到这里,心中隐隐想到了极有可能是雪隐门的刺客做的,而且未必只有一人,雪隐门的人本来就得到命令要对付丐帮的人,也许根本从刚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他们起先认为凶手是为了杀死管仲英,顺带杀死的丐帮堂主,这是因为杀人现场就在管仲英的家中,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这样认为,但如果是雪隐门的人,更有可能他们的目的是邵人杰堂主等人,只不过因为来到了管仲英家中,又为了避免暴露行踪,所以顺带将他一家上下灭了门。 析长三看着慕容寒山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忍不住问道:“怎么?” 慕容寒山说道:“如今咱们已经知道了凶手不是魔音教的人,更不是伊琳娜,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咱们先回去吧。” 析长三醒悟慕容寒山定然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只不过不想让管伯雄听到,他点了点头,向管伯雄说道:“咱们各自去查探线索,你八臂门去查你们的,我们丐帮去查我们的,剑神则查他的,咱们有了什么消息,互相通知一下,真要是打听到了真凶,除非有剑神在侧,否则不要轻易动手,免得报仇不得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管伯雄答应了,又送他们二人出了门,析长三道:“你这里事情多,就不用你送了。” 慕容寒山叮嘱他:“别忘了那尘缘小尼姑的事,这件事偿若不处理妥当,恐怕会因小失大。” 管伯雄表示明白,看着两人一起离去。 回到丐帮分堂,析长三问道:“慕容先生是否有了什么关于凶手的线索?”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他说道:“只不过我突然想起,如果凶手是雪隐门的人,说不定他们下手的目标是邵堂主等人,而管仲英不过是以防他们暴露,顺手除之而已。” 析长三也明白了慕容寒山为何不在管家说起此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丐帮堂主等人非但不是收到管仲英的连累而死,反而是连累了他一家上下,这件事里里外外相差很多,析长三问道:“剑神何以会这么想?难道又有什么发现?” 慕容寒山将无为分堂堂主范四海被雪隐门杀害的事说了出来,析长三也听说了范四海遇害一事,只不过不如慕容寒山形容的详细,慕容寒山道:“雪隐门的刺客杀人,未必会在被害者的居所,而是提早设下埋伏,所以我推测他们一直在盯梢邵堂主,而在管仲英家中下手又是最合适的场所,管伯雄乃是八臂门的掌门,他的家就是八臂门的门户,门下弟子众多,且个个武功不弱,他们在那里下手多半会有所顾忌,因此在管仲英家中下手绝不稀奇。” 析长三同意慕容寒山的话,他说道:“如果真如慕容先生所推测的,那么雪隐门和魔音教虽同是西域的门派,可是两派之间却有着仇恨,否则为何偏偏陷害于她们呢?”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却又感到未必是这么简单的事,雪隐门在西域也是十分神秘的门派,偿若雪隐门和魔音教不对付,他们完全可以在西域对魔音教进行刺杀袭击,为何非要在人生地不熟的中土进行这么复杂的阴谋呢?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析长三问道:“不知慕容先生此后打算怎么做?” 慕容寒山道:“打听消息历来都是你们丐帮的强项,只是需要注意,莫在打听人的过程中被雪隐门的人趁乱对付你们。”他这么说着,脑中不禁想起了汪九成的话,就算丐帮弟子不设防地让雪隐门的人来行刺,他们又能杀死几人?因此他根本就没将雪隐门的事放在心上,他所担心的,乃是家国仇恨,乃是中土百姓的将来。 若论气度,慕容寒山比起汪九成来,依然感到自愧不如。 第六十二章 府衙变故 当天下午,析长三带领的丐帮算作一拨,管伯雄带领的八臂门算作一拨,慕容寒山一人算作一拨,三拨人分别按照不同的方向去寻找。 丐帮擅长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无论是旅馆客栈还是青楼酒馆,他们都能打听出来往过的人,不管是什么人,来到汉中,总要吃饭住宿,即使来过就走,总也要有个歇脚之地,汉中又非行商集中之地,要查陌生人还算容易,要查从西域过来的人,那更是简单,但奇怪的是,他们偏偏什么都没有查到。 不过这也不奇怪,如果有雪隐门的人过来,他们最擅长的除了杀人之外,就是隐藏行迹,偿若这也也能被轻易找出,那么他们也不能成为西域最神秘的门派,让所有王公贵族都感到头疼了,因为他们既然能够出钱杀死他们的政敌,也能被政敌派来刺杀他们。 八臂门的掌门管伯雄则在汉中府城周围的武林中薄有声名,再加上门派中弟子众多,除了江湖上的亲朋好友外,还结交了不少官府中的人,因此他们分别从亲朋好友以及官府中查探线索。 慕容寒山则不如两方人马这么目的明确,他孤身来到城外,向周围的村庄打听,附近可有什么凶狠霸道的异地人来此,连续打听了三个村子,就看到丐帮弟子也查探到了这里,毕竟丐帮弟子人多,慕容寒山便回了城,刚到城门口,就看到知府的一名亲卫向他迎了过来,慕容寒山愕然止步,此人来到他身旁说道:“我家知府大人有请慕容先生。”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事?” 此人说道:“大人并未告知在下,大人说了,请先生到府衙一趟,知府大人在那里等候先生。” 慕容寒山问道:“你怎知我会从这里进城?” 此人说道:“四座城门全都有人在等候,我们查到先生出城时并没有骑马,所以推测先生还会回来,果然如此。” 慕容寒山道:“好,我这就去。” 显然知府对他十分看重,一尊四人大娇在一旁等候,慕容寒山很少坐轿子,但此时盛情难却,只得坐上了,一路上轿子抬得十分平稳,显然这些人是专门为官员抬轿子的老手。 来到府衙,知府罗遐龄早在焦急地等候,见到慕容寒山前来,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之色。 四名抬轿子的人轻轻放下轿子,四人又娴熟地将轿子压下,慕容寒山从轿子中下来,罗知府似乎有急事跟他说,拉着慕容寒山的手便要进屋,慕容寒山虽知他没有恶意,但不喜人和他这么亲密,他又不想撤回手惹得知府在下人面前难堪,因此内力运到手上,他的手在瞬间变得滚烫,罗知府一拉到他的手,就立刻放开,讶然道:“先生的手怎的如此之热?” 慕容寒山道:“我天生这种体质,不知知府大人召我前来所谓何事?” 罗知府边走边说:“慕容先生也知道,自从上次小儿被人掳走之后,我便派人加强了府衙的守卫,夜里的巡逻增加到原来的三倍,官府张贴布告所招揽的一些武功好手,我也择才留下不少人,可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但尽管府衙守御得犹如铁桶一般,可还是遇到了更厉害的人。” 慕容寒山知道在他眼中看来所谓的高手大都不过二三流的身手,但再加上三倍的守御,府衙中总归对想要潜入之人造成威慑,轻易不会进来找事,除非是像他这种绝顶高手,就算是他,若无必要,也不会轻易涉足险地,传说中那种高来高去,于千军万马之中帅府将相府邸之中取人首级之事也不是没有,那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真正有了防备还能出事,那此人的身手不用说也是高明至极了。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罗知府道:“昨天夜里的事,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当晚我没有在大房屋里睡,而是留在一名小妾房中,到了早上我回房时,发现房间里被人用朱砂在墙上写着十一两字。” 慕容寒山问道:“十一?那是什么意思?” 罗知府道:“你还记得小儿被人掳走后留下的一封信么?信上曾写明了让我在一个月内决定是否加入义军,从那日算起到了昨晚正好过了十九日,这十一指的恐怕就是剩下的日子。” 慕容寒山问道:“有人进了你的房间,大模大样地在墙上写下十一二字,难道合府的人无一人察觉?” 罗知府颓丧地点了点头:“我尚是第一个发现的,我若不说,其他人都懵然不知。” 慕容寒山感到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他说道:“此人既然能在府衙来去自如,又能在令夫人入睡时不令其察觉,说明此人非但轻功高强,而且胆子很大,既然如此,此人为何不将令郎再次掳走?这样岂非对知府大人更有震慑力?” 罗知府道:“这次我对犬子的守卫最为看重,就算强人将我掳走,我不过宁死不屈,偿若犬子再落入他人手中,我恐怕再也承受不住,因此我招来的武学好手在他屋子周围埋伏了十多人,而这些人之间又相互交接,十二个时辰不离他左右,也亏得如此,犬子才能安然无恙。” 慕容寒山早就猜到了府衙中有内鬼,如今他事情也多,并不想多过问知府的事,尽管知府送了他不少金子还有一匹好马,的确如知府所言,这些东西比起他儿子的命来说,值不得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既然如此,知府大人何不派出一支守城军将府衙守卫好?大人唤我前来是打算让我做什么?” 罗知府道:“守城军我也打过招呼了,一等天黑他们就派出三千人在衙门外层层守卫,不过这只是防着外面,却防不到里面。” 慕容寒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内奸一事,他故意装作不明白地问道:“什么意思?防得了外面,里面岂非就太平了?” 罗知府道:“我怀疑府中有人在暗中捣鬼,只不过我看不出此人是谁而已。” 慕容寒山更是奇怪:“有内奸的话,大人恐怕比我更清楚,我对府衙一无所知,不知道在下能够帮得上什么忙?” 罗知府道:“不知如何,有慕容先生在身旁,我就会觉得十分踏实,否则的话,我怕再找内奸时又出什么岔子,恐怕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总之有先生在,我才放心。” 慕容寒山听他说话口气奇怪,不过心中还是赞了他一句他看人看得可真准,但是自己对他的内奸毫无兴趣,正想措辞离去,这是罗小英跑了过来,见到慕容寒山就叫道:“慕容叔叔。” 此时的罗小英已经换上了一身和他知府之子身份相匹配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冰雪可爱,见到他,慕容寒山禁不住想起那天夜里刚刚遇到他的情形,他赤身裸体被几人倒吊在树上,若非自己赶去的及时,他说不定已经被那几人吃了,此子实在和自己有缘,偿若自己撒手不问,说不定他还会落入别人手中,到时候他未必还有这个福分遇到能搭救他的人。 难道就此看着他身处险境而不闻不问么? 慕容寒山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那就是唯一算得上他的朋友的人,宜宁公主,自己认得她时,她也是这个年纪,五六岁,此后自己为她三次出生入死,如今自己又遇到罗小英,自己依然不能冷血无情地拒绝他,难道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更容易对孩子心软么?可是自己认识宜宁公主的时候还很年轻啊。 罗知府见到慕容寒山眼神迷离,对罗小英的呼喊置之不理,更像是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慕容寒山将罗小英抱了起来,问他:“如果还有坏人过来抓你,你还会不会害怕?” 罗小英十分机灵,他说道:“如果有慕容叔叔在我就不怕。”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好孩子,今天我离开之前,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能乱跑,知道么?” 罗小英仰着头看着他问道:“今天还有坏人要来么?”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所以才让你跟着我。” 罗知府听慕容寒山这么说,知道他是答应了,他脸上露出喜色,对慕容寒山道:“慕容先生在此等候,我命人让全府的人集合起来。” 慕容寒山想了想,问罗知府:“不知府上有多少人?” 罗知府道:“除了当值之人,夜里还留在府衙里的,包括守卫和下人等一共有五百六十多人。” 慕容寒山苦笑道:“若想从这么多人中找出内奸来实在不容易,这样吧,你让他们按照职司分别站在一起,咱们逐一甄别。” 罗知府答应了,到后院命人去办。 后堂中只剩下慕容寒山和罗小英两人,罗小英道:“我真想快些长大。” 慕容寒山问道:“为什么?” 罗小英道:“我要是长大了,就不会怕那些坏人了,也就不用别人担心了。” 慕容寒山很想告诉他,就算是长大了,也有很多担心他的人以及让他担心的人,人长大了,只会拥有更多的烦恼,只不过这些话,他又怎能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他说道:“那你就要好好学些本事了,更重要的是,你以后一定要先学会明辨是非,否则有再多本事也是无用。” 罗小英问道:“什么是明辨是非?” 慕容寒山笑道:“就是分得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不能理解,总之先学会做人,再学会做事,那就没错了。” 罗小英似懂非懂,这时罗知府走了过来,对慕容寒山说道:“人已经集合好了,除了大门外值守的几名衙役外,其他人分别在三个院子里等着。” 慕容寒山对罗小英说道:“记住我的话了么?一定要跟在我身旁,千万不能离开。” 罗小英点了点头,几人一起向后院走去。 第六十三章 谁是内奸 来到后院,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府中三百人的守卫,整整齐齐地站成六排,这些人看起来全都差不多,慕容寒山乍见到这么多人,感到头都大了,这些人因为全都穿着相同的官差服饰,佩戴同样的腰刀,个头差不多,甚至连长相似乎都没有分别,让他们如何分辨谁是内奸? 不过罗知府却指着这三百人道:“他们在忠诚方面应该都没有问题,而且这些人都是和守城军轮流值守,差役人选都是由指挥使指派,所以他们反而不用怀疑。”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既然知府这么肯定,这些人多半不会有内奸,况且这些人值守之时,最少四人一班,绝无一人单独行动的时候,所以可以排除。 罗知府指着一群约么四五十人穿着官服的人说道:“这些都是在府衙里负责各种执事的人,他们前程和我共进退,也不大可能会有内奸,何况他们全都是文官,让他们做出那些飞檐走壁之事他们也做不到。” 慕容寒山一眼看去,这些人果然全都不会武功,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罗知府又指着一群雍容华贵的妇孺道:“这些人不是我的家眷,就是她们的亲戚,自然也不用多说了。” 慕容寒山道:“这些可以保证没有内奸的人,你让他们先退下。” 罗知府挥手让这三批人退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接着是百十名下人,有厨子有马夫有管家有跑腿有老妈子有丫鬟等等,身在府衙,自然少不了这些服侍之人,否则何以显出他们高高在上的人上人的身份? 慕容寒山放眼看去,这些人形象各异,既然身为下人,多少都有种生活落魄的窘状,但身为知府的下人又有些不同,至少比起州衙的下人或者县衙的下人要趾高气扬得多,更何况不少下人偿若能跟主子走得近些,也不免能够沾上些光,古语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办事,其实在地方上若能有人,比之朝中这么遥不可及,将更为有利。 况且这些人相貌虽然平平,但因为府衙里的伙食好,个个都吃得面露油光,和那些受到灾荒的难民不同,常言道市井之中也常有杀鸡屠狗之辈的英雄,只不过这些人善于隐藏自己的武功,久而久之,外貌就泯然于百姓之中,就连慕容寒山这样的高手,一时也难以看出谁会武功,谁不会武功,毕竟百十人站在一起,密密麻麻,就连相貌都不易看清。 罗知府道:“上次将吾儿掳走之人是位老汉,我看不如先将妇人排除在外,如何?”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首先上次是老汉,这次说不定是年轻的妇人,知府不知江湖上的易容之技,高明的易容之术足以幻化成各种人的样子,极难分辨,再说了,府上的内奸和上次掳走令郎的又非同一人,咱们不能轻易做出判断。” 罗知府道:“那该如何分辨?” 慕容寒山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在府衙述职多久了?” 罗知府思索了一会道:“总有五六年了,你的意思是?” 慕容寒山道:“你过来任职时总带来一些下人吧?这些人以及这些人的亲眷过来做事的,全都可以排除,其他在这里雇佣的先留下。” 这么一来一下便去了一半的人,罗知府乃是从京城调到地方,算是平调,因此带来不少仆佣,这些仆佣都是旧人,就算是他们介绍进府之人,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当年罗知府从京城平调地方,虽然没有升迁,但差事却优渥了很多,毕竟在京城四品官员根本说不上话,到了汉中府,他便成了一府之尊,相当于一个土皇帝,汉中府虽是中府,而且贫穷,但做官历来讲究宁为鸡首勿为牛后,若不是义军不断杀官作反,否则再让他调回京城,他是万万不情愿的。 剩下约么五十多人,也是不少,罗知府正要安排执事去拿他们的户籍过来对照,慕容寒山拦住了他:“这么寻找太过缓慢,而且他们既然能够顺利进府成为下人,定然早就将一切做得稳妥,多半查不出什么来。” 罗知府问道:“依先生之见,又该怎的?” 慕容寒山道:“请知府大人命人搬两把椅子来和一条长凳来。” 罗知府不明所以,命人前去搬来两把舒适的椅子和一条简单的条凳,慕容寒山将两把椅子放好,又将条凳放在椅子对面的不远处,然后对罗知府道:“大人请坐。”罗知府道:“先生请坐。”两人相互谦逊了一番,然后相继落座,罗知府一肚子疑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慕容寒山指着剩下的下人道:“你让这些人逐一前来,告诉我他们在府上做着什么差事,然后从这条凳子上跳过去。” 罗知府虽然不知道他此举何意,但还是命这些下人按照慕容寒山的意思照办。 年轻些的做苦力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前来,有的说自己负责打扫高处,接着跳过条凳,有的说自己负责打水运粮,也跳过条凳,很快,有十多人跳过条凳,慕容寒山让这些跳过条凳的人可以回去接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这么一来,不仅罗知府看得莫名其妙,就连跳过去的人也都满肚子疑惑,脾气不好的还对两人腹诽,只不过知府大人在此,他们也不敢表现出不满而已,总觉得慕容寒山在戏耍他们,他们虽为下人,总也有下人的尊严,有几人不知道慕容寒山的举动是好是歹,并没有听吩咐离去,而是站在远处向这里张望。 接着是一些年轻的妇人,也跟着勉强跳过去,这条长凳本就不高,很快又跳过去了十多人,慕容寒山也挥手让他们退下,剩下的人里不是老头就是老妇,即使条凳不高,他们也难以做到。 一名老妇走上前来,对知府说道:“禀告大人,老奴乃是在府中做缝补的活儿,腿脚不便,委实跳不过去。” 慕容寒山见到剩下的人还有二十三四人,他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剩下的人里,谁要是能够跳过这条长凳,一人赏一两银子,跳不过去的,就先留下。” 俗语云,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赏钱的激励下,陆陆续续又有十多人跳了过去,慕容寒山看过之后,也让这些人退下,罗知府则让这十多人到账房去领银子,这些人无不欢天喜地地去了,首先跳过去的那些年轻人不免更感生气,早知如此,他们也不用踊跃地先跳了。 剩下的还有十二人,慕容寒山来到这些人面前问道:“看来你们都是跳不过去了?” 这十二人当中有七名老妇人,五名上了年纪的老汉,看他们的样子,也都不像能够跳过去的样子,一名老妇人说道:“别说一两银子,就是给老奴十两银子,老奴也是跳不过去,若是一不小心摔着,这钱还不够去看郎中的。” 慕容寒山道:“你跳不过去,是否嫌这条凳子太矮了,不屑于去跳?” 这名老妇人愕然道:“我不明白大人的话……” 慕容寒山道:“你虽然一脸皱纹,满头华发,身形佝偻,可是有一样你不舍得化妆,所以露出了破绽。” 老妇人装傻:“破绽?什么破绽?” 慕容寒山冷笑道:“到了你外貌看起来的这个年纪,牙齿早就脱落得差不多了,而你却满嘴的牙一个也没有掉落,这种事情在老人身上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若非习武修道之人,绝技不会将牙保养得这般齐整,而若是习武修道之人,又怎会跳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这名老妇人果然变了脸色,她忽然一收裙摆,人斜斜地向一旁的屋顶蹿去,看不出这老妇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这一出手,却动若脱兔,疾若飞狐,一旁认得她的人无不惊讶得合不拢嘴,想不到这位相貌慈祥的老太太,其矫健处并不输于一流的武学高手。 只可惜在慕容寒山面前,她向逃走却打错了主意,慕容寒山任她窜到半空,这才从后面紧随而至,他将剑连着鞘拿在手中,向空中逃窜的老妇人随手一晃,接着慕容寒山剑收回腰袢,然后首先落回椅子,其动作之潇洒飘逸,浑不似人间功夫。 可是那老妇人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伤害,继续向上飞遁,就在其他人想不通慕容寒山对她做了什么手脚时,这老妇人在空中停留了一瞬,接着啪嗒一声掉落下来,摔得极其狼狈。 原来就在刚才慕容寒山用剑鞘这么简单地晃了一晃,已经点了这老妇人身上十多处穴道,她刚才继续向上飞遁不过是自己纵身而起的冲劲罢了,后来内力不济,无以为继,便从空中掉落,只摔得她七荤八素。 罗知府将她想要逃走却被慕容寒山拦下,脸上既惊且愧,愧疚的是自己所要找出内奸,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全凭慕容寒山出手,惊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在府里干活的老妈子,竟然会有这么高明的武功,偿若她真要有心害人,府中又有何人能够拦得住?他命人将这老妇人牢牢捆住了手脚,准备带回刑部大刑审问。 几名差役过来将老妇人牢牢缚住,老妇人因为被慕容寒山点了十多处要穴,无法挣扎,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露出一副恶毒的目光盯着慕容寒山。 罗知府对慕容寒山作揖道:“有劳慕容先生出手,咱们到后堂去喝杯茶如何?”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内奸还没找出来,怎有心情喝茶?” 罗知府愕然道:“难道刚才那老妇不是内奸么?” 慕容寒山看着剩下的十一名下人,淡淡地说道:“多半不是,咱们何不继续找下去?” 第六十四章 刀剑双侠 罗知府明明见到这老妇假装行动不便的样子隐藏在府衙中,为何慕容寒山又说她多半不是内奸?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凭他的本事,也多半不会搞错,说不定内奸不止一个,也说不定她真的不是内奸。 剩下的十一名下人中,慕容寒山又排除了两名老汉,这是因为两人手掌已经皲裂,常年习武的人,双手不会是这个样子,他又从老妇人手中的茧子排除了四人,最后还剩下五人,两名老妇人,三名老汉。 慕容寒山仔细看了这五人,三名老汉中有两人不敢和他目光直视,于是又排除掉那名敢与他正视的老汉。 一名老妇人主动说道:“我虽不是跟随知府大人从京城过来的,可是知府大人刚来府衙的时候,我便入了府中干活,这些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慕容寒山看了看她,点了点头:“那你也回去吧。” 如今只剩下两名老汉与一名老妇人。 三人全都目光躲闪,似乎都有嫌疑。 慕容寒山冷冷地看着他们,他忽然迅捷地出剑,向其中一名老者刺去,这名老者似乎被他出剑的速度吓呆了,竟然不知道躲闪,当然,在慕容寒山的刻意出手下,他就算想要躲闪,恐怕也躲闪不过去,慕容寒山的剑似乎一剑就能将他洞穿。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偿若慕容寒山认错了人呢? 然而慕容寒山绝不会认错人,他这一剑距离这名老汉身前数寸之地,剑身忽然转了个折,向另一名老汉刺去,原来他对第一名老汉所出的剑竟是虚招。 慕容寒山虽然临时变招,但威力却丝毫不减,显然他从拔剑之初已经决定了后招,天下又有谁能当得慕容寒山这凌厉肃杀的一剑? 偏偏这名老汉似乎早有准备,他早就在提防慕容寒山,因此在慕容寒山的剑刚向他刺来时,此人竟以惊人的身法向一旁躲避,于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慕容寒山这一剑,这老汉躲避的身姿竟和那老妇差不多,其矫健处丝毫不亚于一位精壮的汉子。 周遭围观之人见到这个变故,无不瞧得呆住了。 而慕容寒山却没有趁机出剑,他出手的目的并非要杀了此人,只不过是要逼他现身罢了,这老汉呵呵笑道:“好一个慕容寒山,竟能看出我并非下人的身份,不愧是剑神,只可惜你好好的剑神不当,却非要做官府的一条走狗,不免让人瞧得低了。” 慕容寒山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脸面这么说我?如果你是汉人,我说不定还会觉得有些汗颜,可惜你不过是一名胡虏罢了,你来府衙到底为了何事?” 这名老汉所说的汉语跟中原人无异,他想不到慕容寒山是如何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汉人的,他怔了怔,很快从震惊中调整过来,他说道:“我自有我的目的,只可惜被你揭穿了,这次我认栽,下次见到你,我再出手教训教训你!” 慕容寒山听到最后几个字时叫道:“休想……”话未说完,这老汉身前一蓬牛毛针笼罩了方圆极广的范围,慕容寒山怕针上淬毒,害死的人更多,他纵身向前,抽剑将大部分的牛毛针卷住,然后用精妙无比的剑法将这些牛毛针弹射之力卸掉,耳听周围人发出咦啊之声的惨叫,等慕容寒山将这些牛毛针小心收拢然后射入地下,他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中针之人,恰好阻住了他追击之路。 罗知府则在一旁大声呼喝着守卫前去追击,慕容寒山却知道已经追之不及,而且他也隐约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此人多半就是雪隐门的刺客,而且却非外表看起来的年纪这么大,只不过雪隐门善于易容又善于伪装罢了。 慕容寒山此时若是踏着受伤之人的身体赶去追,多半也能追得上,可是他还有事没有做完,所以才留了下来,他先检查了这些受伤之人身上的牛毛针,还好,针上并没有淬毒,这名刺客除了针对慕容寒山施放的一蓬牛毛针外,临走又放了一蓬牛毛针,使得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中死了三人,另有十多人受伤,好在受伤之人并无大碍。 罗知府若没有慕容寒山出剑挡住了大部分的暗器,多半也难以幸免,他惊慌失措之余,也顾不得自己知府的身份,对刺客的歹毒破口大骂。 搅攘了一阵子之后,府中才恢复了平静。 罗知府问慕容寒山:“还要查下去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他指着剩下的两名下人,一名老妇,一名老汉说道:“不用我向你们出手了吧,你们既然知道我是慕容寒山,当知道你们也瞒不过我。” 罗知府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哪里想到,自己寻找内奸一事,竟找出了这么多潜藏在府中的高手,而且显然这三拨人并非一路的。 那老汉向慕容寒山施礼道:“见过剑神,老朽夫妇已多年没有踏足江湖,本以为大隐隐于朝,我们能在知府家中颐养天年,哪知道还是被慕容先生看出来。” 慕容寒山道:“我原本也没有看出来,两位看来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只不过刚才两位躲过那一把牛毛针的身法泄露一点端倪罢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两位乃是名震湘北的刀剑双侠,算起来还是我慕容寒山的长辈。” 这两人老汉名叫温惊堂,他用的是刀,妇人名为韩飘雪,用的是剑,两人年轻时就相互结为情侣,并以一对相互弥补对方破绽的刀剑合璧的武功在武林中闯出一番名堂,他们和慕容寒山的父亲乃是一辈人,慕容寒山尽管已是剑神,这礼节却不能不谈。 温惊堂笑道:“今日我见大伙一番热闹,心中早有预感,感到我们在这里要待不下去了,只是想不到打搅了我们宁静的不是义军而是你这小子,若非老夫和你父亲有些私交,今日我就要教训教训你了。” 罗知府也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慕容寒山剑神的身份,同时也名表了慕容寒山的武功可说天下第一,这时他听到这两位老人先是称呼叛军为义军,完全不将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如今又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教训慕容寒山,他怒极而笑:“两位屈居我府衙,本官也算是看走了眼,想不到府中竟有两位这样的高手在内,嘿,既然你们自己承认了,哪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在你们入府几年勤勤恳恳的份上,也不对你们用刑,只要你们老实交代,来到府衙有何目的,我便饶过你们如何?” 慕容寒山听到罗知府这么一番不知死活的话,连忙代他向刀剑双侠致歉:“这位知府大人是位文官,不懂咱们武林中的规矩,我也并非为他说话,只不过眼下很多事都需要他在此支撑,两位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温惊堂原本脸上露出不虞之色,听到慕容寒山的话,这才缓和下来,他说道:“你名气打了,却连一点架子也没有,老夫见了又是欣慰又是羡慕,真为故人感到高兴。”所谓羡慕,就是因为刀剑双侠虽然名震江湖,可是却膝下无子,两人都认定这是他们昔年在江湖上杀人太多,有损福报所致,因此后来逐渐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在官家府院,也不是没有原因。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架子是有的,只是怎能在二老面前摆出来呢?” 温惊堂哈哈大笑,拉着那位老妇人韩飘雪的手说道:“其实就算你不来,这里也早晚会沦陷,我们只不过是年纪大了,不想挪动了,你这次到来,正好逼得我们活动活动,并不算什么坏事,由慕容寒山在此,咱们也该走啦。” 韩飘雪点了点头:“走吧。”两人携手边走,竟连知府瞧也不瞧上一眼。 罗知府至此还不知两人武功有多高,他气恼两人对他没有一点尊重,因此他向几名守卫使了使眼色,八名守卫会意,同时伸手拦住两人:“两位请慢走,你们埋伏在府衙是何目的还没有说清,怎能……” 守卫说着他的话,温惊堂二人也没有停下脚步,就像丝毫没有将这八名侍卫放在眼里,当先两人见这对老人如此无礼,伸手想向他们肩头推来,蓦地,这两人倒飞出去,一个飞出去撞破了屋檐,一个倒挂在树上,其余六人吓得呆住了,以为两人会妖法,罗知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他正要下令让众人拦住他们,慕容寒山却提前伸手阻止了罗知府,罗知府不想忤逆慕容寒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名老人离开。 等老人走得看不到时,罗知府这才回过神来,他向慕容寒山道:“我一直只知道你是慕容先生,想不到你是剑神慕容寒山,据说你的武功已经到了天下寻不到敌手的地步,为何却对这两个老家伙这么客气呢?” 慕容寒山道:“他们是我的长辈,做晚辈的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能颠倒人伦尊卑,更何况他们两人联手后,我是否他们的对手,还难说得很。” 罗知府愕然说不出话来,他不动武功,完全想不出这两名老态龙钟的人怎会是慕容寒山的对手。 慕容寒山道:“咱们继续?” 罗知府问道:“什么继续?难道内奸还没找出来么?” 慕容寒山道:“内奸捉住一个,走了一个,这里的内奸算是解决了,然则你聘请的那些武林高手说不定也有些不妥,咱们过去看看如何?” 罗知府此时对慕容寒山乃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他的提议那是言听计从,立刻带着他去了后院,那里是他刚刚从周围数百里范围内招募过来的武功高手,难道这些人里也会有内奸? 不管这些江湖人中有没有内奸,罗知府心中都放下了大半心事,因为隐藏在下人中的四名祸患已被铲除,此后只要严加防备,自己和儿子便能安枕无忧。 两人来到后院,见到四五十名江湖中人,其中更有慕容寒山的老熟人,风意门的三人,吕长虹、徐长冠以及何长云,三人见到慕容寒山随同知府前来,茫然不知为了何事。 第六十五章 自报家门 罗知府对这些武林中人说道:“在我身旁的这位,不知道诸位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吕长虹等三人露出尴尬的神色,慕容寒山刚想自承身份,这时候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慕容寒山回过头来,看到正是罗小英,他看着自己,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慕容寒山蹲下来,低声问道:“什么事?” 罗小英凑在他耳朵旁低声说道:“昨天晚上我在睡觉的时候,有一个人进入过我的屋子,我假装要小便,喊人点灯,这个人才走了出去,然后我说我怕黑,一夜都没有熄灯,这个人也没有再来。” 慕容寒山眉头一皱,也跟着小声说道:“你所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就在这些人里?” 罗小英点了点头,接着又小声地说道:“这件事我跟谁都没说,除了你。” 慕容寒山小声问道:“为什么?” 罗小英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因为我见过这个人在来的时候表演的武功,爹让他们表现一下身手,这个人的武功高得很,所以爹当时就将他留下来了。” 慕容寒山心下疑惑:“为什么此事不告诉你爹?还有,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件事?” 罗小英说道:“我爹这么忙,哪有时间听我说话?另外,我也不知道你会来这里啊,既然你来了,一定要小心点。” 慕容寒山问道:“这个人是谁?” 罗小英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这个人留着一副大胡子,脸上有道疤,我不敢看他,你小心点他便是。” 慕容寒山摸了摸他的头,他不想让人知道是他告诉自己此事,以防贼人知道后报复他,他故意大声说道:“等我在这里忙完了才能陪你玩。”他斜着眼睛扫过这群人,果然见到这群人中有一个满脸大胡子且脸上有疤的人,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在此人身上停留,而是一扫而过。 接着,慕容寒山站起身来,对这些人说道:“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复姓慕容,名寒山,苏州人士,诸位想来也曾听过我的一些行事作风,本人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做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有谁想在府衙中图谋不轨,我希望你们现在自行离去,我答应绝不会有人阻拦,偿若不主动离开的话,要是等我查出来了,莫怪我下手无情。” 这些人听到慕容寒山的名头,人人心中都是一震,他们你眼望我眼,看到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显出尴尬之色,很快有人走了出来,对慕容寒山施礼道:“我倒不是什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只不过自己知自己事,有剑神在此,也不用我等在此丢人现眼了,罗知府,告辞!” 罗知府道:“慢着!” 此人讶然驻足,难道因为自己的离去,知府对自己起了疑心,想要留下自己拷问不成? 罗知府接着说道:“大伙从各地怀着热心而来,我总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离开这里的人,每人可以到账房领取纹银二十两,就说是我罗遐龄让给的。” 这人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他道了谢,匆匆离去。 不仅此人,其他数十人见到罗知府没有为难离去的人,也跟着放松下来,若在之前,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府衙中的人,若是势头不利,他们这些人完全有冲出府衙的能力,有了慕容寒山在此,若是知府为难他们,他们连一拼之力也没有。 跟着,又有十多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相继离开,罗知府一样没有为难他们,也是每人领着二十两银子离去,这里很多人都是为了钱而来,二十两银子也不是少数,他们当然不会拒绝。 留下的人还有四十人左右,不但有风意门的三人没有走,就连那疤脸大胡子也留了下来,显然他一定是认为慕容寒山发觉不了他的身份。 慕容寒山心知肚明风意门的三人有其企图,可是因为三人一路上对他恭恭敬敬,所以他也并不想揭破他们,他左手按住剑柄,上身向前微微倾斜,一股凌厉的杀气向前弥漫,他冷冷地问道:“留下的人看来都是打算为官府卖命,问心无愧之人了?” 在他的杀气笼罩之处,有七八人当场就变了脸色,他们一言不发,也跟着走了出来向罗知府告辞,一样领着银钱离开,慕容寒山看出这些人倒不是有什么隐秘,不过是怕他们低微的武功万一被慕容寒山揭露后,他们便难以在这里滥竽充数。 其实在慕容寒山的眼中,又有几人不是滥竽充数之辈?他们自称武功高手,又有几人是真正的高手? 但还是有三十人左右,为了在官府谋个差事而留了下来。 慕容寒山收回杀气,向刚才在前院一样,让这些人一一前来,说出自己的名字和出身门派,所学习的武功名称。 一些人走上前来,向慕容寒山施礼,然后说出自己的名字和出身,有的人来自鄂北空门拳,有的是来自陕南的子母剑,有的来自螳螂棍,有的来自太白剑门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只不过主动过来向慕容寒山自报家门的,全都是有些底气的,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慕容寒山仔细观察着来到他身旁的每一个人,确认此人不是有什么心虚之处,便让他们过去。 接着,有一名瘦高的人来到慕容寒山面前,也是跟前边的人一样,先对慕容寒山施礼,然后说道:“在下李绝尘,师从万里先生,跟他学过一些轻功和暗器。” 慕容寒山听到万里先生,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不过他心下却有些怀疑,因为一来,对万里先生来说轻功和暗器都并非他最得意的武功,他最得意的是一套枪法和一套鞭法,轻功和暗器不过是末梢,二来万里先生的徒弟,又怎会沦落到来到官府谋差事?难道他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无论如何,看在万里先生的面子上,自己也不会揭破他的来意,不过他首先还是要探明他的身份真伪,他问道:“不知道李兄跟万里先生所学的是什么轻功,又是什么暗器?” 李绝尘道:“慕容先生对在下有所怀疑也是正常,师尊并没有将最擅长的武功交给我,我从小体弱多病,那些以内力为根基的武功我学了非但没有好处,反而还有坏处,唯有这套点桩步,学来对我的身体有好处,再加上我天生骨头轻,所以只学了轻功,暗器则是师尊告诉我练功的法子,我自己琢磨着习练的。” 慕容寒山的确听说万里先生有一套点桩步的轻功,这套轻功和传统的轻功不同,并不是为了长途奔袭,而是为了在斗室之内腾挪躲闪而用,乃是脱胎于武功步法,只不过单那出来取其精妙而已,知道万里先生的轻功为点桩步的人很多,并不能证明李绝尘就是他的弟子,慕容寒山道:“还请李兄为我演示一番如何?” 李绝尘点了点头:“既然剑神有令,自当遵从。” 说完,他请罗知府命人给他拿来三十六只碗出来。 罗知府虽然不知道他要这么多碗何用,但还是命人到厨房里去搬。 三十六只碗很快送来,李绝尘将碗接过,然后拿起一个碗就像地上扔去,其他人看得糊里糊涂,这碗扔到地上岂不是碎了? 然则并没有碎,李绝尘扔碗时用了巧劲,碗落到地上后碗底在地上轻轻滑动了一阵子方才停下,正好将碗掉落的力道消解,李绝尘随拿随抛,很快将三十六只碗全都扔到地上,慕容寒山见到这些碗每四个为一组,正好形成九宫之形,李绝尘双手一拱,道一声“献丑了!”然后人纵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到其中一只碗的碗沿上,按理说人用脚踩到碗沿处,这碗定然会翻倒,可是李绝尘却站得十分稳当,那碗也没有一点倾覆的意思。 慕容寒山通过他这一纵身,看出他身上果真并没有多少内力,之所以轻身功夫如此高明,一方面是因为他天生就是练这轻身功夫的料子,另一方面这点桩步里也的确隐含着高明的技巧,能让人如履薄冰却又踏实无比。 李绝尘飞快地在每个碗上快速地走动,其轻快处好似落羽飘雪,似乎在他足下并没有留下一点劲力,周围的人大都习过武,虽然大都不如李绝尘的轻功,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是极其高明的轻功,因此喝彩声不断,就连罗知府都为李绝尘叫好。 九宫是以井字划分出的乾宫、坤宫、坎宫、离宫、艮宫、震宫、巽宫、兑宫以及中宫等九处,九宫脱胎于八卦,只比八卦多了个中宫,可是步法却和八卦歩截然不同,慕容寒山见他步法奇特,不禁全身贯注地查看起来。 等到李绝尘在每个碗上都走过三遍后,他又从碗上倒纵下来,这些碗没有丝毫晃动。 周围自然是彩声如雷,李绝尘做了个四方揖谢过众人的捧场,脸上流露出欣然之色。 慕容寒山却由此得知他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也醒悟他来到府衙,就是为了寻一门光宗耀祖的差事,以他不能修炼内力的体质,根本不足以在江湖上称雄,可是他又是万里先生的亲传弟子,以之行走江湖的话并没有多少出路,因此他来到这里,说不定能够一展所长。 李绝尘谢过众人后向慕容寒山拱手道:“我那几手不成话的暗器功夫不知道还要不要献丑?”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有些本事还是要留在需要的时候再使出来最是有效,你既然是万里先生的弟子,暗器功夫自然也不会差了,我相信你是万里先生的弟子,也希望你能够在这里混出一番名堂出来。” 李绝尘谢过慕容寒山的吉言,人让在一旁。 跟着过来的便是风意门的三人,三人一起来到慕容寒山身旁,正准备自报家门,慕容寒山伸手一拦道:“我认得你们,你们不用介绍了,请过去吧。” 第六十六章 无名高手 吕长虹等人想不到慕容寒山这么好说话,惊喜之余心中也充满了感激,三人向慕容寒山施过礼后,也走了过去,和李绝尘等人站在了一起。 一旁的罗知府自然是完全信任慕容寒山的,所以对于他这种徇私,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 接下来又有几人过来表明了身份,慕容寒山见他们虽然不敢直视自己,但也没有流露出惊慌,显然也都没有什么不轨企图,只不过因为自己声名狼藉,怕慕容寒山羞辱他们而已,可是慕容寒山却什么都没说,只让他们过去便罢。 终于,那名脸上有疤的大胡子来到慕容寒山身前自保门户:“在下熊天彪,见过慕容先生。” 慕容寒山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自什么门派?” 熊天彪道:“在下只不过学了一些家传的武艺,算不上什么门派?” 慕容寒山道:“哦,不过家传武艺总不成连个名目都没有吧?” 熊天彪道:“我们熊家有一手伏虎拳,只不过不是少林寺的那套伏虎拳,想必慕容先生也没有听说过。” 慕容寒山道:“我的确没有听说过,不过少林寺的伏虎拳我却听得多了,不知道你这套伏虎拳和少林寺的那套伏虎拳有什么区别,何不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熊天彪摇了摇头:“不成,我这套伏虎拳乃是伏虎所用,只讲究实用,并无多少姿势好看的招式,使出来不大雅观,有辱慕容先生的法眼,献丑不如藏在,还是不使了。” 慕容寒山的脸色冷下来:“使不使似乎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由我说了算吧?” 其他人见到熊天彪一味推堂,都感到有些不耐烦,一些人便说道:“咱们既然过来投奔官府,你不展示展示,管老爷如何量才施用?” 有的人说道:“难道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信服么?自然还是要露一手的。” 还有人说道:“你若非虚有其表,就使一套伏虎拳来让大家看看……” 更有甚者有人直接指出熊天彪就是过来打秋风的,熊天彪脸色涨红,他脸上的那道疤痕更是红得发紫,好像趴在脸上的一条蜈蚣,慕容寒山冷冷地说道:“若是没有本事,就离开这里,到账房去取二十两银子,我也不来为难你……” 熊天彪似乎受不了众人的羞辱,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他一拳向慕容寒山击去,口中还在喊道:“我的武功只能在和人打架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 慕容寒山见他这一拳颇有威力,他侧身向旁边一闪,却没有还招,他想看看熊天彪的伏虎拳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以及看看能不能从其中看出他来府衙的端倪,毕竟罗小英说他在半夜时分进过他的房门,小孩子都不会说谎,何况慕容寒山还救过罗小英的性命。 这一拳之力拳劲十分凝聚,就连慕容寒山都感到拳头威力十足,偿若被击中,就算是头老虎恐怕也受不了,怪不得叫做伏虎拳,熊天彪一拳打空,接着又是一拳,跟着再左右开弓,双拳同上,慕容寒山只在间不容发之际闪避开去,他怕自己闪避得太过容易,熊天彪看出两人的差距,就不会继续出拳了。 这一套伏虎拳只有十八招,却拳拳威猛,慕容寒山闪过第十八拳后,见到第十九拳又开始重复拳招,他这才忽然向后滑开数尺,拉开和熊天彪的距离,然后说道:“住手!” 熊天彪却打发了性,根本不理会慕容寒山的呵斥,继续向慕容寒山攻来,周围的人相距丈余依然能够感受到熊天彪出拳带来的拳风,对他再也不敢出言嘲讽,慕容寒山见他没有依言住手,也跟着出手,不过他却没有拔剑。 没有拔剑的慕容寒山依然是慕容寒山,大家只看到他伸出食中两根手指在熊天彪手腕处轻轻一划,熊天彪就此感到全身的力气在刹那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愕然之下只得住手。 慕容寒山对熊天彪说道:“你身手不错,这套伏虎拳果然威力惊人,也如同你所说的,这套拳法招数殊不好看,但却极其实用。” 熊天彪至此放明白自己和对方的武功相差太多,他在山中生活,最近刚刚出山就来到府衙就职,虽是武林中人,却从未接触过世事,竟然不知道慕容寒山的名头,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见到别人对慕容寒山如此尊敬,也能想及他的武功有多高明,刚才慕容寒山故意激他出手,他满腹怒火,如今又听到慕容寒山盛赞他武功高明,脸上的敌意放松下拉,他赧然道:“你的武功更加高明。”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以你这身高明的武功完全不用留在府衙,倒可以去守城军中做教头,说不定更有前途。” 熊天彪挠了挠头问道:“是么?” 慕容寒山点头道:“不错,而且罗知府可以为你安排,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两个问题。” 熊天彪这时对慕容寒山是既敬佩且服气,他说奥:“什么问题?你说好了,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 慕容寒山笑道:“第一个问题是,你脸上的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 熊天彪道:“这是我感到武功初成时自大所留下的教训,那时候我才二十五岁,感到这套伏虎拳已经深得精髓,不必再练,我跟我爹说要下山去闯荡,我爹说道,只有用这套武功真正打死一只老虎方才算得上练成,方才能够下山,因此我进山中去寻找老虎,结果你看,我脸上吃了老虎一抓,若不是我爹及时出现,我这条小命可能就送在那里了,至此以后,我明白自己的武功还没练到家,便打消了下山的念头,又留在家中练了八年,今年三十三岁时,我爹说道,行了,这套拳法你练得差不多了,足够打死一条老虎了,你下山去吧,不过我看着爹年纪大了,怕他一个人留在山中孤单,倒有些不愿意下山,可是爹还是将我赶了下来,我才来到这里。” 这一番谈论,非但将他的疤痕是怎么来的说得明明白白,还谈论了许多不相干的事情,其他人都觉得好笑,又为其坚毅感到钦佩,八年的时光他说得轻描淡写,此人看起来鲁莽单纯,实则是位不简单的人。 慕容寒山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喜欢这种坦诚之人,他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我想问你,你昨天晚上为何偷偷地留进罗小爷的房间去?到底是何目的?”罗小英躲在慕容寒山身后,似乎不敢直视熊天彪。 熊天彪想不到慕容寒山连此事都知道,他先是感到有些震惊,接着他看着剩下的十多名武林好手,指着其中一名身形瘦矮的老者说道:“我是看到他进了屋子,所以我才进去看看情况,这人一见到我进去就溜了,我便又出来了,并没有其他目的。” 这身材瘦矮的老者听到熊天彪指认到他,他忽然从人群中蹿出,斜斜地纵身上了旁边的一棵树,接着这棵树上树枝的弹力,老者又上了树另一边屋子的屋顶,接着消失在屋顶之后。 慕容寒山连忙追赶过去,一边追赶一边喝道:“想走?诸位留在此地不得枉动,我去追人!” 说着到最后追人两字时,慕容寒山也已经消失在那间屋子之后,足以看出慕容寒山轻功之高明。 罗知府在后面约束众人:“大家不得轻举妄动,一切等慕容先生回来再说!” 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甚至想要去帮慕容寒山的人,或者不想留在是非之地想要离去的人,都纷纷打消了念头,看着慕容寒山消失的地方,怔怔地出神。 慕容寒山追过去的时候,老者已经逃得更远,慕容寒山一边追,一边想着,自己刚一开始认定熊天彪不是好人,哪知道事实恰恰相反,他进屋子反而是为了保护罗小英,真正让人料想不到,不过,这老者又是谁?他进入罗小英屋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从背后看来,这老者的轻功并不如慕容寒山高明,但这老者身形古怪,手向前一伸,人就跟着向前极快地纵出,其神奇出,让慕容寒山都追得十分吃力,他想不到轻功能够和他比肩的人是谁,只好在后面紧追不舍。 两人过屋穿院,很快来到了府衙的外面,慕容寒山也跟着来到府衙的外面追摄,两人轻功都是绝顶之辈,在屋顶街巷之间飞掠而过,两旁的事物则在急速地倒退,终于来到城墙出,这老者更不停留,手臂跟着一甩,接着人凌空上了城墙,消失在城墙外。 慕容寒山也跟着纵身上了城墙,他心中佩服老者的轻功,以他身形的矮小,不易竟能一跃而上,不知道他是怎么炼成的这等纵跃能力。 出了城,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东南方,哪里有一片稀疏的枯树林,老者似乎体力有限,在来到枯树林前身法变慢,眼看慕容寒山就要在枯树林边追上他,哪知道到了枯树林后,老者的手向前一伸,整个人的速度变得快得不可思议,就在慕容寒山百思不得其解时,这老者来到一棵枯树的树干上,这次老者距离慕容寒山还有十多丈,但老者却停了下来,不再逃跑。 慕容寒山来到树下,见到老者停下,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老者站在树上对慕容寒山呵呵笑道:“慕容寒山不愧是慕容寒山,直追得老夫喘不过气来。” 慕容寒山见他没有一点敌意,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他知道第一次掳走罗小英的人乃是义军委托的人,说不定是友非敌,所以他也没有贸然出手,打算向问明老者的身份再说。 第六十七章 迷失自我 老者说道:“老夫常年隐居,就算说出名字剑神也不会知道,还不如不问的好。” 慕容寒山道:“看起来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为谁来此?” 老者傲然说道:“偿若是以前的慕容寒山,我自然会如实相告,不敢隐瞒,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慕容寒山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意思?” 老者冷笑道:“以前的慕容寒山遗世独立,傲傲然如同一座没人能够攀登的雪山,如今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却和官府走到了一起,帮主官府对付他们的敌人,嘿嘿,这样的慕容寒山还是之前的慕容寒山么?” 慕容寒山道:“我行事一向不遵从世俗的势力,只问对错,知府就算有天杀的过错,掳走他的孩子以胁迫于他也是不该,就算是江湖道义也没有这么做的,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使孩子不再受到威胁而已。“ 老者道:“这么说来,你倒是好人了?”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所追求的也不是好坏,而是有自己的原则,我和你啰嗦这么多而没有杀你,也是我的原则之一。” 老者色变道:“原来你有杀我之意?” 慕容寒山叹了口气,沉重地说道:“或者是因为我这一路西来,见过太多的惨事,所以竟然变得心软了,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来此的目的,我决定杀不杀你,如果你宁死不说,那我也就不用纠结了。”不就纠结,那就是决定将他宰了。 这番威胁的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这名老者或者会嗤之以鼻,但出自慕容寒山之口,谁也不敢等闲视之,老者看着慕容寒山,见他眼睛里的一丝温情逐渐消散,他心中一寒,断然道:“我叫风烛子,乃是崆峒派的长老,来到这里是为了协助离此不远的一支义军,我和他们的首领铁鹰杀有十多年交情,承他瞧得起,让我进了汉中府做内应,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刺杀知府,制造混乱,好给他们以可乘之机。” 慕容寒山问道:“你留在府中的目的是知府?而不是知府的儿子罗小英?” 风烛子摇了摇头:“对付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只有那些没出息的人才想着以孩子为质,铁鹰杀起事之前也算是绿林好汉,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慕容寒山又问道:“然则你可知道掳走罗小英的人是谁?” 风烛子依然摇了摇头:“罗小英被掳走乃是我来官府之前的事,就是因为罗小英被掳走,我才能顺利进入官府,这之间的先后,你想必也清楚。”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假如罗小英不是被风烛子掳走的,难道下手的人是风意门的掌门?唉,现下义军太多,天下千疮百孔,有理由做出此事的人太多,自己也追究不了,他说道:“代我向贵掌门闵宗主问好!” 他就这么放风烛子走了,就连风烛子都难以相信慕容寒山这么好说话,他道了谢,人如同一只大鹰般掠进枯树林中,很快消失不见,崆峒派的轻功并非有什么独得之秘,之所以能够和慕容寒山不相上下,是因为取巧。 慕容寒山离他近了,才看清风烛子每次一伸手,就有一根极细的丝线甩出,好像一条软鞭,无论是甩到树枝上还是房檐上,都能借力扯动身子,以增加轻功的速度,这种办法中原中不少用软鞭的人也能做到,只不过不屑为之。 放走了风烛子,慕容寒山施施然回到了汉中城府衙中,因为慕容寒山临走前曾经叮嘱这些人不得枉动,这些人还留在原地。 罗知府见到慕容寒山独自一人回来,颇感诧异,问道:“那老贼……”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杀了。” 罗知府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杀了,具体的情形也不需要再问了,剩下的十多名武林中人,慕容寒山全都问过一遍后,对罗知府道:“好了,留下的这些人里已经没有人有问题了,此后罗小英的安危绝不会从内部出现问题,但想要保护好他,罗知府还要再加强一些守卫,言尽于此,望各位好自为之。” 这些人中除了风意门中的三人,其他人都对慕容寒山既敬且畏,听他要走,无不心下感到轻松,而风意门中的吕长虹等三人对慕容寒山当然也是既敬且畏,但更多的是感激,感激慕容寒山没有戳破他们的企图,同时慕容寒山临走时的话,他们也都听在耳中,不管他们潜伏在府衙有何企图,他都可以不管不问,但唯有一点,那就是他们不能动罗小英,否则就是在和他过不去。 三人当然不会明知故作,若惹怒了慕容寒山,说不定会给他们风意门带来灭门之祸。 罗知府见慕容寒山有了去意,当然不肯答应,他露出身为官府中人难得的真诚:“慕容先生帮我府衙中除去了这些祸患,对我等安危性命如同有再造之恩,我怎能轻易让慕容先生就这么匆匆离去?不行,万万不行,总要慕容先生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本官才肯放先生离去。” 慕容寒山则断然拒绝:“谢过知府大人的好意,我还有事,不能在此耽搁。” 罗知府闻言十分失望,他留慕容寒山在此,除了真心表达感激之情外,更重要的是,只要慕容寒山在此一日,府衙的安宁就会得到绝对的守护,他给罗小英暗使眼色,希望罗小英留住慕容寒山。 但罗小英显然在这方面是站在慕容寒山这边的,他对慕容寒山道:“慕容叔叔既然有事,就先走吧,以后若是有空,再来看看我。” 慕容寒山摸了摸他的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接着他向罗知府一拱手,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罗知府看着慕容寒山的背影,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是他知府也做不到的事情。 离开府衙,慕容寒山径直来到丐帮分堂,析长三等人以及出去打探的诸多丐帮弟子大都回来了,只不过大部分的人脸上都是一副落寞的神色,慕容寒山据此推之丐帮并没有找到凶手的下落。 果然,析长三一见到慕容寒山,就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结果,慕容寒山问道:“那八臂门可打探到什么线索?” 析长三道:“管伯雄半日之间找了四处和他交好的门派,有派出门下所有弟子到附近的城镇打听,只不过从先回来的弟子口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慕容寒山问道:“邵堂主的法体何时下葬?” 析长三道:“我们汉中分堂所有的弟子全都刺血涂抹了堂主的灵牌,何时为堂主报了血仇,洗去灵牌上的血迹,何时下葬。” 慕容寒山从前没有听说过丐帮的这个规矩,不过这样一来,就能督促本堂弟子卖力为堂主复仇,否则堂主得不到入土为安,丐帮弟子脸上也无法面对武林同门。 析长三道:“以我们丐帮打听陌生人的本事,不应连一点踪影都找不出来,所以我们据此推测,若非这个雪隐门的刺客隐匿行藏的手段高明绝顶,要么是此人本就是汉中当地人,在汉中隐迹多年,甘于沉伏,最近收到上面的命令,这才现身杀人,唯有这两种可能,我们才查不到踪迹,头一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无论如何,我们丐帮总占了地头之利,他们再怎么隐匿,也绝无一点线索也查不到之理,所以我们猜测,此刻就隐匿在汉中当地人中,这样一来,我们就极难找出此人的身份,他有可能是在街边坐着贴烧饼卖馄饨的生意,也可能是哪个街边铺子的掌柜伙计跑腿,也有可能隐藏在官府之中,总之,此人既然埋伏了这么久,就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出来。” 慕容寒山听他分析得有理有据,他有一个疑问却难以得到解释,他说道:“如果按照析副堂主所言,此人早就隐藏在汉中,但雪隐门对付丐帮的时间在此之前一个月已经发动,为何此人当时没有动手,偏偏等到丐帮受到消息有了防备之后才出手?这种舍易取难的事,恐怕有些说不通。” 析长三道:“这中间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说不定此人到了外地,最近刚刚回来,也说不定此人受了伤,最近刚刚伤愈,更说不定此人当时有不动手的理由,而如今却到了不得不动手的原因等等……” 慕容寒山冷静地说道:“如果是你分析的这些原因,那么咱们查找线索的方向也可以跟着改变一下,就着重从谁刚从外地回来,抑或谁受了伤最近伤愈,又或者谁频繁地和陌生人接触等等。” 析长三道:“不错,我这便去安排,慕容先生在此稍待。” 慕容寒山心中一团烦乱,他此次远足,本是为了去和北斗先生见上一面,哪知道一路上却惹来数不清的麻烦,他每了结一处的麻烦,总觉得前途开阔,再也不用为之前的事苦恼,想不到一事刚了,一事又起,就像现如今,丐帮的堂主被害,慕容寒山又怎能于此时袖手不顾,一走了之? 而且雪隐门没由来地对付自己,虽不能对自己造成威胁,总也使得自己前途荆棘丛生,与此同时,和魔音教的教主尹琳娜还处于一种若即若离,自己搞不清楚她真正的目的和动机的地步。 他原本生而为剑的原则,在他出世的开始,就不断地被打破,如今剑虽不寂寞,但慕容寒山却越来越不像慕容寒山,他逐渐在这纷乱的尘事中迷失了自我。 何时才能从这团乱麻中摆脱出来呢? 第六十八章 隐藏身份 到了傍晚时分,析长三苦笑着回来见慕容寒山,慕容寒山讶然问道:“难道根据这几点推测,竟然还是没有一点线索吗?” 析长三道:“现在不苦没有线索,反而因为线索太多而苦恼,我们按照最近从外地回来的,以及受伤的得病的最近痊愈的,还有因为各种原因最近才出来露面的等等,您猜怎么着?几乎有小半城的人符合这些条件,线索太多就和没有线索一样,让人无从查起。” 慕容寒山说道:“如此看来,只能从其他方向来查了,咱们要仔细分析分析,到底此人是如何隐藏在众人之间的,就算是此人在几年前就进了汉中,作为雪隐门的弟子,也不会一点线索没有。” 两人正谈论着如何从茫茫人海中寻找到雪隐门隐伏的刺客,这时候负责在门外值守的丐帮弟子进来汇报,八臂门的掌门管伯雄过来了。 析长三见他此时过来,说不定会有什么消息,心中一喜,连忙出来接见,慕容寒山也跟着出来。 两人见到管伯雄,见他神色古怪,析长三连忙问道:“怎么这副神情?可曾查出什么事情来?” 管伯雄点了点头道:“请到里面去说。” 析长三见管伯雄这次过来,身后跟着十多名弟子,不禁对他的行为更感奇怪,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请管伯雄进了厅堂,管伯雄吩咐弟子留在院子里等候。 三人进了屋,管伯雄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析长三和慕容寒山两人也没有催他,三人各自坐下,过了一会,管伯雄才说道:“线索倒有一些,只不过说出来恐怕你们未必相信。” 析长三客气地说道:“管兄乃是八臂门的掌门,乃是宗师级的人物,说出来的话,我们怎会有所怀疑?管兄多虑了。”不知为何,他感到和管伯雄之间的关系,忽然变得疏离些了,也许就是因为管伯雄此刻的神情所致。 管伯雄说道:“多谢称赞,今日我率领弟子在周遭打听消息,其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小户的门派叫做摧木拳,只不过学些家传武功,收了几名弟子,这些弟子也大都不喜和人争胜负,因此知道这个门派的人更少,两位没有听说过,也不奇怪。” 析长三和慕容寒山的确都没有听过这个什么摧木拳的门派,他们也并不奇怪以自己的见识广博而没有听说过,他们只奇怪管伯雄为何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点子上,让他们感到云里雾里,不知他提到这个门派是何意,何不直接将所知的线索说出? 管伯雄见到两人的神色,略略猜到一些端倪,他说道:“两位不要怪我啰嗦,偿若我不将前因后果说个明明白白,你们定然会觉得这件事十分突兀。” 析长三道:“反正临近天黑也没什么急事,你说得越详细越好,我们有的是时间。” 管伯雄也不去管他言语中的暗讽,他接着说道:“这个摧木拳现今的家主叫做崔锦华,他们崔家本就是因为贩卖布匹而家境雄厚,几代经营,家中极是富足,并不需要授徒为生,但每一代人都收几名徒弟,就是怕他们偿若哪一代人没有了子息,也能使得这套拳法不至于失传,我身为八臂门的掌门,历来弟子众多,和他大户人家随手教导出来的弟子不同,两个门派之间也并没有多少来往,我管家虽然不如崔家富裕,却也足以自给自足,崔锦华所教授的徒弟,也极少参加汉中武林的一些聚会,我们两个门派虽然都在汉中,但我十多年来只见过崔锦华一面,如今他长什么样,我恐怕都已经认不出来。“ 当管伯雄提到崔锦华的时候,两人都在猜测雪隐门的刺客是否隐藏在崔家,甚至就是崔家本人,但等到管伯雄说起他们历代都在此生存,不禁又都否认了这个可能。 管伯雄说得口干舌燥,桌上放着一杯冷茶,他也毫不顾忌地端起来喝了,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他继续说道:“我虽然和崔锦华没什么交情,但是仲英却和他关系匪浅,一来仲英喜欢流连风月场所,而来两人脾气相投,又或者说臭味相投,因此仲英常常到崔家饮酒过夜,因为仲英的狐朋狗友不少,所以我之前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知道今日我派出去的弟子找到了崔家,崔锦华方才知道仲英被害的消息。” 析长三和慕容寒山虽然觉得他说话未免过于啰嗦,但听到了此人和管仲英有关,两人都打起了精神,仔细倾听。 管伯雄道:“我晌午听到这个消息,连饭都没吃,就亲自取了崔家去打听我兄弟生前的消息,对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今日大闹灵堂的那名尼姑已经走了。” 虽然管伯雄说到一半将话头岔开,但因为说的是这名美貌的女尼,加上此人也和管仲英有关,两人还是留上了神,析长三道:“她不是在老妈子的劝说下,等晚上再来祭拜令兄弟么?怎的这时候走了?” 管伯雄道:“我怎么知道?她走了更好,省得她晚上去吊唁时被人看到,让我们管家名声受损,我原本也没有当回事,直到我见到了崔锦华,和他谈了半日后,方才猜测到一些这尼姑离去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就暂停下来喝了口水,析长三和慕容寒山都被他的话头吊起,见他忽然中断喝水,都气得牙痒痒。 管伯雄放下茶杯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经过我和崔锦华的一席交谈,我知道了原来和仲英相好的这名叫做尘缘的女尼是来自灵台山的梅花庵,而崔锦华也知道尘缘是他相好的事,他还曾经劝过仲英,管家毕竟在江湖上有些名头,如果此事被他人知晓,恐怕管家将成为江湖上的笑柄,但仲英却说到,尘缘已经答应还俗,等到她还俗后,两人就算明目张胆地在一起,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崔锦华却不认为事情又这么简单,但他苦劝无果,因为仲英最后被他劝得烦了,回了一句,你是否妒忌我的艳福,所以才让我离开尘缘?我跟你说罢,我娶定她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她还俗后,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别人查不出来的身份,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她进门。”尽管管伯雄说了长话短说,但还是说得十分详尽。 析长三见他又喝了口茶,忍不住催促他:“是否这小尼姑有问题?” 管伯雄放下茶杯道:“你听我说,仲英和崔锦华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管仲英依旧三天两头地向梅花庵跑,原本尼姑庵就容易惹出是非,管仲英这么频繁地去找一名小尼姑,时间一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早晚会被人知晓,崔锦华虽然和仲英大吵了一顿,但毕竟两人的交情放在那里,这次争吵也不过是平常的口角而已,若没有变故,两人过不了两天又会好得像亲兄弟一般,因此崔锦华便暗中收买了一些年轻的丫鬟,让她们以向佛之名轮番去庵中打听尘缘的来历,究竟她对仲英有没有耍什么心机,偿若两人是真心相好,他便尽力撮合此事,偿若尘缘乃是淫贱女子,他便想办法破坏此事,这一打听,不但尘缘的来历古怪,就连梅花庵的住持身份也大有古怪。“ 析长三听他说道要紧处,怕他再扯到别的,连忙凑话问道:“有什么古怪?” 管伯雄道:“一般庵中的尼姑都是陆陆续续而来,可是梅花庵的住持出云师太却是和尘缘两人在六年前一起到的梅花庵,而且两人入庵不久,原来的住持在一天晚上忽然暴毙,经过一些明争暗斗,原本绝不可能当上住持的外人出云师太,却用尽了各种办法,终于当上了住持。” 析长三和慕容寒山听到这里,两人都是心中一凛,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管伯雄却对两人的举动视若不见,继续说道:“如果仅仅如此,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更奇怪的是,前去打探两人来历的丫鬟却在几天后逐一失踪,这让崔锦华感到了恐惧,他隐隐猜到这些丫鬟的失踪都和梅花庵的这两人有关,他有心要跟仲英提起此事,让他有所防备,但仲英一连几日都没有找他,他想要去找仲英,却连人影都见不到,他不知道的是,也就是在那几日,仲英正受到人的威胁,以至后来他感到隐瞒不住,便来找我求助,才有的后来的事。” 析长三先不说破自己和慕容寒山探讨的结果,他问道:“对此管兄可有什么看法?” 管伯雄道:“且不说她们两人霸占了梅花庵有何目的,单我自己推断,那封胁迫仲英的信怕就是出云住持所写,目的就是为了让管仲英不再去找尘缘,否则传扬出去,何止我们八臂门管家声名受损,他们梅花庵更会成为大家口中的笑话。” 析长三道:“如果是出云住持所写的威胁的信,为何要求他去杀了知府,揭竿而起?这岂非说不通?” 管伯雄道:“恰恰相反,出云住持这么做,极是高明,一来管仲英得到了这封信后,要么照做,这对我们管家家大业大的根基来说,根本不会考虑,那么一来,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仲英需要立刻和尘缘分开,并毁去一切证据,就算有人指责他,他也可以全然否认,大言是别人在中伤他,毕竟我们管家在汉中还有些地位,只要此人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谣言逐渐就会消散,这封信看似给了仲英两个选择,其实他只能选择后者,那么出云师太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 析长三道:“梅花庵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尼姑庵,而且据我所知,梅花庵甚至十分穷困,当了那里的住持并没有什么好处,为何她非要千方百计地保住梅花庵的名声呢?以她能够威胁管仲英的手段,她完全可以到别处去,这么一来,梅花庵名声的好坏便和她无关了。” 管伯雄想不通其中的原因,他问道:“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她本就是走投无路才去的梅花庵,也说不定她原本就不是女尼,而是被朝廷通缉,或者被人追杀的女贼,所以不敢泄露自己的身份而已。” 析长三听他越说越离谱,禁不住摇了摇头道:“非也,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非要待在汉中附近,而且要极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她的目的并非是住持,但她做上了住持,其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尼姑庵住持的来历。” 管伯雄也不相信析长三随口猜测,他问道:“她有什么身份需要去隐藏呢?” 析长三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位叫做出云师太的,以及尘缘两人都是来自雪隐门的女刺客……” 管伯雄脱口而出:“什么!?” 第六十九章 灭绝人性 知道事情经过的人,绝不会对管伯雄的惊讶而感到意外,因为就连慕容寒山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无论怎么看,尘缘打破世俗的观念,和管仲英相好,也都是出于真心。 至于她为了给管仲英上一炷香,甚至可以不顾他人的笑话,不顾对管家声名造成的伤害,除了她给人留下的不懂世事的单纯的印象外,更重要的还是她对管仲英的痴情。 如今得知她和梅花庵的住持出云二人乃是别有心机,为了隐藏身份而显示出的伪装令所有见到尘缘的人都感到惊讶。 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她的预料当中?不是管仲英和她相互倾心,而是她主动勾引管仲英,说不定此举还别有目的? 别说管伯雄,就连析长三也感到其中矛盾重重。 慕容寒山此刻说道:“就算尘缘是雪隐门的刺客,她对管仲英的感情也绝非做作。” 管伯雄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她大闹仲英的灵堂之后,我已经答应了让她夜里来给仲英上柱香,可是她却忽然不声不响地走了,若说她没有恶意,我觉得不大可能,他若真对仲英生情,又怎会不来?又怎会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原本对尘缘来给仲英的灵堂吊唁一事拒绝,现在又对她的离去感到不满,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矛盾之处。 这个矛盾就是建立在管仲英和尘缘之间,这种打破世俗的情感,他既希望这份感情是真的,希望管仲英没有受到愚弄,又希望这段感情从未发生,毕竟他的内心深处对这种大部分人都排斥的情感也是拒绝的。 慕容寒山想起当时刚见到尘缘的情景,她的眉心中有一股化不开的幽怨,那绝非能够做作出来的,慕容寒山可以肯定尘缘和管仲英之间的感情,绝非虚言儿戏,只不过他想不出她行事的原因而已。 析长三则不这么认为,他说道:“蛇蝎女子,她害了管仲英不说,今日还要过来败坏管家的声名,看来雪隐门的人不仅会杀人,而且对于如何让人死后都难以翻身更是精通。“ 慕容寒山自然不以为然,但也绝不会浪费口舌和他争执,他虽然不这么认为,但是管伯雄却被析长三的推测打动了,他觉得析长三说得一点也没错,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一心只想着如何为兄弟报此血仇,只想着如何保住管家的声誉。 三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析长三忽然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庵,我去梅花庵找她们去。” 管伯雄想了想,对析长三道:“也算我一份。” 两人看着慕容寒山,眼神间仿佛在问你去不去,慕容寒山沉吟不决,既然出云住持和尘缘两人极有可能是来自雪隐门的刺客,那么邵人杰堂主也多半是他们下的手,如果真能确定此事,他也可以尽快地解决这件事,尽快地离开这里。 看着两人期望的眼神,慕容寒山正要答应,忽然又有丐帮弟子来报:“梅花庵庵主出云师太求见。“ 三人正准备去梅花庵找她的麻烦,想不到她自己出动上门,析长三和管伯雄两人对视一眼,无不感到不解,难道雪隐门的人胆大至此,竟然敢上门杀人? 管伯雄怒火中烧,他和析长三是认定了她们是杀死管仲英的凶手,他紧紧握着腰刀的刀柄,准备和这妖尼厮杀一场,析长三虽觉得奇怪,但他要比管伯雄冷静地多,这里是丐帮分堂,本就是丐帮自己的地盘,怎会惧怕别人上门找事?更何况还有一位慕容寒山在场,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担心? 析长三只是觉得,出云师太既然敢来到这里,自然有她的底气,难道她是仗着那件机关暗器? 慕容寒山则没有想这么多,他当先走了出去。 在丐帮分堂门外,站着一位年长的尼姑,她穿着一件灰布缀衣,容貌间带着一种愁苦之意,慕容寒山原本想着她既然是来自西域的刺客,相貌应是和伊琳娜那种深眼眶蓝眼瞳,可是出云师太和中原女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头上自然是一根头发也无,头顶烧了四个戒疤,看起来颇有除尘之色。 管伯雄从慕容寒山身后蹿出,八臂门的弟子也跟在他身后,管伯雄指着出云师太,神情激动,过了一会,他问道:“我兄弟管仲英可是你害死的?” 出云师太神色平静,缓缓摇了摇头:“贫尼今日前来,要说的就是此事,施主是管仲英的兄长吧,他不是我杀的,更不是尘缘所杀,但我知道凶手是谁。” 管伯雄并不相信她的话,但他还是问道:“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出云师太竟然没有回答他的话,将他晾在那里,转而向析长三说道:“听说丐帮分堂的邵堂主也为人所害?” 析长三点了点头。 出云师太说道:“那么杀害他们的人,多半就是西域雪隐门的人,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过雪隐门这个门派?偿若没有听说过也不奇怪,因为就算是在西域,听说过雪隐门的人也不多。” 听到出云师太的话,三人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怀疑出云师太就是雪隐门的刺客,可是由她主动提出来,却仿佛有些坦白得过了分,出云师太见到三人的神色,讶然道:“看来你们早就知道雪隐门了,否则不会露出这种神色,看来倒显得贫尼多嘴多舌了。” 管伯雄心直口快,他直接问道:“难道师太不是雪隐门的人?” 本以为即使出云师太是雪隐门的人,也会出言否认,更何况听她的口气,她还未必是,但出云师太听到管伯雄的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么一来,三人都能猜到,即使出云师太不是雪隐门的人,也必定和雪隐门有着极深的渊源。 一时四人全都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出云师太才叹了口气,道了声:“阿弥陀佛,想不到你们已经知道了,那贫尼也不好再否认,不错,我出家之前,的确是雪隐门的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还没等她说完,管伯雄就虎吼一声,抽刀向出云师太砍来,出云师太丝毫没有反抗之意,神色平静地面对这一刀,但慕容寒山却不容许他这么鲁莽的出手,毕竟有很多事他们还没有问个清楚明白,慕容寒山伸手一拦,正拦在管伯雄的手腕上,管伯雄原本挟带着滔天怒火的全力一击,忽然变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管伯雄愕然望着慕容寒山,他疑惑地说道:“这老贼尼自己都承认是雪隐门的人了,为何你还要拦着我?” 慕容寒山道:“她不过承认了出家之前是雪隐门的人,并没有说自己就是杀害令弟的凶手,况且咱们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问明白,你这么贸然出手,将她杀死后咱们去问谁?你知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么?” 管伯雄说不出话来,他尽管满腔怒火,却不敢向慕容寒山发作。 析长三出言缓和道:“慕容先生说得没错,先问个清楚明白,偿若人真是她所杀,也好让她死个明白清楚!” 管伯雄听到两人都这么说,只好暂时收了刀,他对出云师太说道:“偿若你真是杀害我兄弟的凶手,哼哼……”哼哼如何,那是自然也不用多说。 出云师太对于管伯雄的威胁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反而对慕容寒山道:“多谢施主出手相助。” 慕容寒山冷冷地道:“既然你承认了自己是雪隐门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出云师太道:“雪隐门的人几乎全是西域人,而我和尘缘却都是汉人,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我小的时候,家中经历过一件极惨的事,家中的亲人大都被人害死,但关键时刻,却承蒙雪隐门的高手搭救,此后我便相当于投身雪隐门,跟着他们学会了杀人的技巧,后来尘缘也加入雪隐门,经历和我差不多,只不过……” 慕容寒山听她承认了自己和尘缘都是出自雪隐门,对她的敌意放松了些,他问道:“只不过什么?” 出云师太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她说道:“在我和尘缘为他们杀了几名中原的目标之后,为他们赚了不少金子,可是我和尘缘对他们怎会这么巧地出现在我们危难之时,救下了我们而感到怀疑,所以我们两人不动声色,准备查探其中的真相,后来雪隐门的人派出门人去执行任务,却瞒过了我们,我和尘缘感到有些不对劲,便悄悄跟着,终于发觉了这件大秘密,原来……原来他们是先找到了适合做他们雪隐门弟子的人选后,然后假装劫盗进行杀人,关键时刻再出来假装救人,以此来取得被救之人的感激,从而纳此人为弟子,我和尘缘两人都是这么被他们吸纳入门的。” 尽管出云师太说得轻描淡写,但三人听到这件凄惨的秘密,还是感到十分震惊,想来出云师太知道此事的早,也早就接受了这件事实。 析长三道:“若果真如此,那么雪隐门行事不免……不免……”不免什么,析长三没有想到合适的措辞,似乎过分和残忍都不足以形容他们这种灭绝人性的行径。 第七十章 管家骨血 出云师太惨然一笑道:“我们就是雪隐门培养出来的刺客,对于雪隐门的实力知道得比他人更加清楚,我们知道,就算我们发现了这个秘密,以我们两人的力量,也不足以报此血仇,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为仇人卖命,所以我和尘缘两人便决定逃出他们的控制,我们在六年前来到这里,雪隐门对于叛逃的人会赶尽杀绝,我们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将头发全都剃光,假装成尼姑,后来一路遮遮掩掩地来到了这里,梅花庵的住持对我们很好,再加上我逐渐想起了自己的出生地,便在梅花庵留了下来。” 管伯雄道:“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事情的真假?我们如何得知你所说的不是为了保住性命而胡说八道?” 出云师太道:“世人很少有拿自己家人性命开玩笑的,况且我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所凭藉,这件事丐帮的人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 析长三不知她所言何意,听她提起丐帮,茫然问道:“什么事和我们丐帮有牵扯?” 出云师太道:“当年杀害我全家的事,我出家前的俗家姓氏原本姓桑。” 这个姓氏对慕容寒山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析长三听到这个姓,却几乎跳将起来,他指着出云师太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你父亲是……” 出云师太道:“我想你们丐帮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我父亲就是桑月桐,我们这个姓氏原本就非常少见。” 管伯雄还不知道桑月桐是谁,他虽是汉中本地人,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管伯雄还小,析长三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桑家这件困扰了江湖中数十年的悬案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原来竟是雪隐门为了收你为弟子痛下杀手,三十多年前,桑家一家九口忽然被灭了门,我们丐帮曾多番查找凶手的线索,但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到,凶手行凶十分利落,但却不是为了谋财,因为家中并没有遭到翻找洗劫,桑家并不是武林中人,只不过桑月桐和我们先堂主有些交情,因此我们丐帮卖力打探其中的因由,但知道先堂主仙逝,也没有查到一点端倪。” 出云师太道:“不是一家九口,而是十口,那年我只有五岁,被雪隐门带去了西域。” 析长三点了点头道:“不错,先堂主曾经提到桑月桐有一个女儿不见了,但是却没有发现她的尸首,先堂主怀疑这小女孩也没有逃出魔爪,只不过是不是被丢入了井中还是河里,难道你就是……”他说到这里,对出云师太所说的话已经相信了九成。 出云师太道:“难得你还能记得此事。” 管伯雄却没有析长三这么容易相信,他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来到这里之后无意间得知了此事,然后才信口开河……” 出云师太还没有否认,析长三已经帮出云师太解释道:“绝不可能,因为桑家乃是从外地迁到汉中来的,再加上他家在此地没什么亲戚,又不是武林中人,所以尽管案子很轰动,但因为什么都查不到,很快就没人再提起此事,而知道桑月桐这个名字的人,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几个还活着的了,所以如果师太不是桑家的人,也绝不可能打听到此事。” 管伯雄欲待不信,却又无话可说。 慕容寒山道:“可是你和尘缘两人来到梅花庵后,梅花庵的住持却不久暴毙,却又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外来人,又怎会当上住持的?” 这句话问得十分犀利,出云师太是好是歹,通过此事就能看出。 出云师太道:“原住持逸凡师太原本就是身体不好,她圆寂的时候我和尘缘已经入庵一年多了,只不过我们当时并非住持,所以默默无闻罢了,庵中贫苦,但周围的百姓生活更苦,我们庵中的一些事物经常被偷,自从我和尘缘来到以后,这种事情便少得多了,逸凡师太知道这都是我在暗中打发了偷盗的人,知道我懂些武功,为了梅花庵此后的问题,她毅然决然地让我当上住持,我本想拒绝,因为当上住持不免和我们躲避雪隐门的追杀相左,但逸凡师太收留之恩深重,我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管伯雄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番好意了。” 出云师太叹道:“我猜到我不去找你们,你们也终究会因为尘缘而找上梅花庵,你们来找我,和我主动来找你们,这中间的分别就大了,管施主,无论你对我有何成见,且不妨先放到一边,你此刻最该问起的,难道不是杀害令兄的凶手么?” 管伯雄凛然一惊,他对出云师太这位老尼自然是有些意见的,这些意见多半是来自管仲英和尘缘之间的孽缘,要知道若没有尘缘,管仲英多半也不会被害,所以他对梅花庵的人有怨气也是情有可原,但经出云师太一提醒,他还是清醒过来,毕竟他身为八臂门的掌门,心胸多少还有一些,他向出云师太抱了抱拳道:“是我出言不逊,得罪了师太,还望师太能够告诉我凶手是谁,在下感激不尽。” 出云师太道:“杀害管仲英以及丐帮堂主邵人杰的,就是雪隐门的人,我们本也知道,却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 析长三心道凶手果然是雪隐门的人,他们推断的没错,他问道:“他们下手这么快是什么意思?为何你们早就知道?” 出云师太道:“一个多月前,尘缘外出化缘时,就被雪隐门的人盯上了,只不过这次雪隐门的人态度很奇怪,并没有上来就对尘缘下手,反而对尘缘说道,他们这次奉命过来对付丐帮的人,如果我们两人能为雪隐门出手效力,我们两人叛逃雪隐门一事便可以既往不咎,尘缘回到庵中跟我提起此事,我们两人商量良久,都觉得不能对丐帮的人下手,一来丐帮和先父有些交情,二来雪隐门是否会言而有信谁都不知道,三者我们已经在汉中生活了几年,也知道丐帮绝不好惹,就算我们得手,未必能够脱离雪隐门的追杀,反而先和丐帮结了仇。” 析长三恨恨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该将此事告诉我们,这样我们丐帮总会承师太一个人情,而且有了防备,邵堂主也不会被害了。” 出云师太道:“我已经让尘缘去通知你们了,尘缘自己没有和你们联络,却让管仲英去提醒你们,但据管仲英旁敲侧击的打听所言,原来丐帮已经有了防备,据说贵帮的帮主似乎也有信送来,让你们小心刺客,管仲英还说道,你们丐帮的人出行,至少十人以上,让雪隐门的人无从下手。” 析长三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悔恨不已,他们的确收到了汪九成的信笺,但还是大意了。 管伯雄道:“既然雪隐门的目标是丐帮的人,为何却又杀了我兄弟一家上下?” 出云师太叹了口气:“这恐怕还是因为尘缘的缘故,我们没有听从雪隐门的命令向丐帮下手,他们自然是恼羞成怒,尘缘和管仲英两人相识说不定早被雪隐门的人看在眼里,因此杀了他用以提醒我们,又或者他们对付邵堂主时,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将管仲英一起杀了也说不定,总之只有找到他们,才能知道真正的原因。” 管伯雄双拳紧紧攥住,看得出他在克制自己的伤心和愤恨,他向出云师太恭恭敬敬地说道:“还请师太指点一条明路,告知我等凶手的下落。” 出云师太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刺客的所在,毕竟你们杀了他们对我和尘缘来说也有好处,但我有个条件。” 管伯雄问道:“什么条件?” 出云师太道:“这个条件是为尘缘提出来的,她毕竟和管仲英相识一场,如今她已经被雪隐门的人带走,准备带回西域执行家法,我希望你们能够将她救出,并承认她和管仲英的关系。” 管伯雄为难地说道:“救她出来自然可以,我们尽力去做就是了,但是让我们承认他和仲英的关系,这……” 出云师太道:“我知道你们管家注重声名,我也不需要你大张旗鼓地告诉大家这件事,只要你管施主承认便可以了。” 管伯雄愕然不解:“我兄弟已经和她天人相隔,为何她非要我们承认她的身份不可?” 出云师太叹了口气道:“这可怜的孩子,管仲英恐怕还没有告诉你,尘缘已经怀上了你们管家的骨血……” 管伯雄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悲喜交加,他喉头哽咽,对出云师太道:“你没有骗我吧?仲英有……有后了?”他也因此明白了为何尘缘会突然不告而别。 出云师太道:“否则我也不会前来找你们相求,我先去了管施主家中没有见到管施主,家丁告诉贫尼你们在此我便又来的这里。” 一旁的慕容寒山忽然说道:“以尘缘的武功来说,能够将她带走的人武功当在她之上,别的不说,尘缘那一手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也足以抵挡一会,为何我们却打听不到她反抗的消息?” 出云师太道:“这次雪隐门派出的乃是乾甲,他在雪隐门中除了门主之外就数他身手最高,尘缘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尘缘不想因为伤害肚中的孩儿,所以选择乖乖地离去,因为反抗的下场就是当场被格杀,不反抗随他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慕容寒山疑心未能尽解道:“然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出云师太道:“我见到了她在客栈中留下的暗号信息,他们此刻正向西行,你们快马加鞭,还是能够追得上他们。” 析长三道:“此地向西,我们又不知道他们所行的路线,如何能够追得上他们?” 出云师太道:“我们自然有联络的方法,尘缘会在经过的地方留下记号,现在我来告诉你们这些记号的含义。”说着,出云师太告诉了他们尘缘会在路上留下的记号的含义。 慕容寒山当机立断:“救人之事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出云师太的话。 析长三道:“现在天色已黑,城门关闭,咱们偿若不骑马,又怎能追得上他们?” 慕容寒山道:“咱们施展轻功去追,天黑正好不会惊动路人百姓。” 管伯雄想起尘缘腹中兄弟的骨血,同时也想到马上就能给兄弟报仇,一股热血升腾而起,他也赞同立刻起行。 出云师太道:“贫尼不便和雪隐门的人相见,我先回梅花庵静候佳音便了。” 第七十一章 山中陷阱 析长三见慕容寒山首先出去,想要带领大批丐帮弟子跟随其后,慕容寒山冷然拒绝:“一来咱们是暗中追人,这么多人偿若惊动了乾甲,激发了他的凶性,以至于杀了尘缘,甚或听到动静,带着尘缘夺路而走,咱们便追悔莫及了。” 慕容寒山说得没错,半夜里一群叫花子浩浩荡荡地行路,就算没有行军时如雷的脚步声,也会激起周围的犬吠,让乾甲有所警觉。 析长三道:“那么我一个人跟你前去。”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你必须留在这里坐镇,且不说出云住持所言是真是假,丐帮分堂如今堂主不在,你若再走了,丐帮弟子便陷入群龙无首的地步,偿若再有人来犯,谁能抵挡?” 听到他这么说,管伯雄道:“我和乾甲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非要跟你一起前去不可。” 原以为管伯雄没有留下的必要,但慕容寒山一样拒绝了他:“你去不去追寻,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全力施展轻功,你也跟不上,等你到了,事情也当解决了。” 管伯雄无话可说,难道他能说他的轻功足以和慕容寒山比肩么?偿若跟不上,那岂非在扯慕容寒山的后腿,让慕容寒山走慢些等他不成? 慕容寒山坚定地说道:“出云师太所言为虚便罢,偿若她说得一切如实,我必将宰了乾甲,带回尘缘。” 说罢,慕容寒山一人一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丐帮分堂,留下一种目瞪口呆的丐帮和八臂门的人。 虽然已过了清明,但夜里依然春寒料峭,因为到处天灾之故,除了一些逃荒的人蜷缩在街角,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慕容寒山不欲在城中张扬其事,并没有展开轻功,而是快步走向城门,个中听到有巡逻的士兵在驱赶躺在富人门前的灾民,慕容寒山暗叹这世间如此冷漠,真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一边走,慕容寒山一边感慨,他却想不到,刚走过两个街口,就有一队不识相的巡逻兵主动找上了他。 巡逻中为首的一人见到慕容寒山匆匆而行,向他喊道:“喂,干什么的?站住!” 慕容寒山闻言停住了脚步。 这批人向他冲过来,准备盘问他的身份,慕容寒山刚想拔剑宰了这些趋炎附势之徒,却忽然想起了罗知府,又想起了自己此行是去搭救尘缘,不能多惹麻烦,他思量一定,人在巡逻兵赶到之前,忽然拔身而起,落到旁边一座房子的房顶,既然已经搅出了动静,慕容寒山也不再顾虑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他人在房顶施展轻功,从一座屋子的屋顶来到另一座房子的房顶,转瞬间就消失在这群巡逻兵的视线之外。 巡逻兵见慕容寒山犹如神仙飞升般的身手,无不感到震惊,这些人停住了脚步,看着慕容寒山离去的方向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名巡逻兵问道:“要不要向上边告知,全城戒备?” 为首之人摇了摇头:“此人既然已经走了,咱们也就没必要闹这么大动静,偿若到时候捉不到人,咱们岂非要白白承担罪责?现在可是要紧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另一人说道:“我听说夜行人都穿黑衣,以便在夜里躲藏,但此人却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说不定并没有恶意……” 又一人道:“没有恶意为何他一见咱们便跑?” 为首之人道:“见了咱们不跑的也不多,只不过向他这种身手的倒还是头一次见,大伙可听好了,偿若有人问起,咱们可什么都没看到,更不能主动向人提起此事,兹事体大,万万不可轻忽。” 其他人立刻答应下来。 就在他们在后边议论纷纷时,慕容寒山早去得远了。 慕容寒山躲过巡逻兵后不久便从房顶下来,毕竟夜半踩在别人屋顶太过招摇,他轻而易举地出了城,然后借着月光向西行去。 据梅花庵的住持出云师太所言,尘缘随时乖乖地跟着乾甲离去,但路途中定会留下记号,黑夜中原本不易寻找什么记号,但慕容寒山十分有耐心,除了汉中向西都是官道,虽然官道也不如何平整,但因为干旱的缘故,路边也没有杂草灌木,四周视野开阔,慕容寒山在离城后约么五六里地外见到了第一个记号,记号画得十分潦草,足见乾甲对尘缘看得很紧。 发现了记号后,慕容寒山信心大增,他展开轻功一路疾驰,同时也没有放过路旁刻画或者摆放的痕迹,月光如水,映照在地上,慕容寒山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驰,不久他便见到了第二个记号,这个记号则要工整得多,并不想匆忙留下的。 慕容寒山继续向前奔驰,疾驰之际,他也在思索,出云师太所言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倒也不需要多想,如果是假的,她为何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对付自己?毕竟雪隐门在中原对付的目标除了丐帮外,还有一个慕容寒山。 但就算有人在前方设下了陷阱,自己也不会惧怕。 可如果是真的,慕容寒山不免想起出云师太说过的,尘缘已经怀上了身孕,她一个全家遭到劫难的姑娘,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终于有了可以委身之人,管仲英,但管仲英却也惨遭杀害,尘缘未必认为自己会去救他,而出了自己之外,能够救她的或者只有出云师太和管仲英的兄长管伯雄,但这两人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么她为何心甘情愿地跟着乾甲回去?难道她不知道回去也是个死? 慕容寒山心头一惊,他忽然想明白了如果出云所言无误,那么尘缘跟着乾甲离去的目的也就十分明朗了。 她跟着乾甲走,就是找机会杀了乾甲,为自己,也为管仲英报仇!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内力一松,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不远处的平原上,忽然传来几声狼哞,汉中乃是一座大城,虽不是中原腹地,也毕竟是汉人聚集之地,然而天灾人祸,使得大片的农田变成荒地,人已经对这些祸害牲畜祸害良田的畜生无能为力,这些狼也是要果腹的,它们半夜出来觅食,说不定是以饿死的灾民的尸体为食。 在这方面,人和狼并没有什么区别,为了生存,狼可以吃同伴的尸体,饥荒重地,不也是传出人吃人的事情么? 而自己更是亲身经历了罗小英差点被人吃掉的恶行。 若不是为了搭救尘缘,慕容寒山定会停下来将这些害人的畜生下手除去。 慕容寒山对这些狼吟置之不理,他抬起头来看看夜空,想不到竟会这么巧,天上正是满月,传言满月之夜,饿狼就会聚齐起来寻找吃的,其实那不过是因为满月之夜较为明亮而已。 胡思乱想着,慕容寒山循着记号来到了一座荒山,山并不高,山上树木因为缺水而显得枯败,四周的村庄大都是荒村,所以找村子落脚并没有什么意义,乾甲带着尘缘,说不定就在这荒山的山谷中投宿。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放慢了脚步,思索着见到乾甲后的可能,如果两人离得非常近,自己决不能表现出来是为了救尘缘而来,否则说不定他会以尘缘为质,自己担心尘缘一尸两命,说不定就此失去了拯救她的时机。 尽管山上都是枯败的树木,可山林中还是有不少枯枝败叶,慕容寒山脚步放得极轻,以防打草惊蛇。 可是慕容寒山一直来到山腰上,都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慕容寒山向山顶看去,山顶光秃秃的一览无余,乾甲也多半不会带着尘缘在山顶休息,慕容寒山绕过山腰,发现前面还有一座山头,两座山头之间,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山谷中陷入山头的影子中,再加上山谷中有几棵没有枯萎的树木遮挡,完全看不出有没有人在里面。 慕容寒山悄悄地向山谷中行去,他挨着山石的影子而行,以防山谷中的人能够看到他。 终于来到山谷中,这里比山下要安静地许多,不时从远处传来的隐隐狼叫,更衬托得这里的寂静,慕容寒山准备在山谷中搜索一番,如果见不到乾甲和尘缘,自己立刻离去,继续向西行走。 走了没多远,慕容寒山问道一股焦味,焦味中混合着一股烤肉的香气,这香气并非正在烤肉的香味,而是之前有人在烤肉,烤肉味在山谷中还没有散去的气味,慕容寒山推测是乾甲和尘缘留下的,他不知道这味道是多久前留下的,两人是不是还在谷中,他循着香味向前走。 来到几棵树下,慕容寒山正想窜到树上居高临下地查看,他忽然感到右腿似乎踢到了一根草,但山谷中除了这些树外,他并没有见到什么草,而且这感觉也和踢到草的感觉有些异样,正准备低头查看,异变陡生,两根绳圈迅速已极地将他右腿套住,接着绳子向上升起,慕容寒山被倒吊起来。 这种感觉是慕容寒山从没有遇到过的,历来都是他将敌人看成猎物,极少遇到有人将他看成猎物的。 就像他初次听到魔音教的乱神魔音一样,慕容寒山感到的不是惊慌,而是有趣,他也并没有急于脱困,而是心甘情愿地被这么吊着,他想看看对他下手的是谁,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陷阱应是乾甲留下对付追踪他的人的,这种陷阱,雪隐门的刺客曾用于杀死丐帮的一名堂主,如今也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慕容寒山被吊起来之后并没有人立刻出现,除了陷阱发动时的声响外,山谷中又陷入了宁静。 第七十二章 将计就计 忽然,一根羽箭从山谷中的阴影中射出,慕容寒山若要躲过这根箭矢乃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这么一来,暗中对付他的人定然会知道这个陷阱困不住他,也就不会轻易现身,那么慕容寒山被吊起来就不显得那么有趣了。 箭矢的破空之声非常响亮,显然射箭之人臂力不小,不管此人是不是乾甲,其目的都是为了置他于死地。 所以慕容寒山决定行险,他悄悄地将两根手指放在箭雨将要射来的身体方位,那根箭矢转瞬便到,慕容寒山功聚双指,将这根箭羽用力夹住,人趁机向后一荡,做出一副中箭后的样子,他同时假做发出惨叫的声音,就算是在半天,也会让人认定他中了箭,何况现在是在夜晚的山谷中。 而那根羽箭落入他的两根手指当中,就像是陷入了石头里,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之所以说慕容寒山是行险为之,一来这跟箭矢的力道极强,就算是他慕容寒山,也震得手指发麻,偿若他的功力再少些,这跟箭非但夹不住,还会贯穿他的身体,这是其一,其二是山谷中视线不明,慕容寒山对箭羽射来的方位七分靠听,三分靠看,偿若他估算错误,没有料准箭矢的方位,这根箭矢一样能够射穿他的身体,其三就是运气了,这根箭矢乃是普通的箭矢,偿若是狼牙羽箭,箭簇上生有倒刺,倒刺上淬有剧毒,那么就算他能夹住箭矢,也将毒发身亡。 但慕容寒山只为了能够看清埋伏他的人是谁,还是冒险做到了。 黑夜中,那根羽箭停留在慕容寒山倒吊着的身上,任谁都能想到慕容寒山定是要害中了箭,且此时的他声息全无,那自然是已经中箭毙命。 一声女子的惊呼传来,慕容寒山听到这个声音,不惊反喜,他和尘缘说过话,记得她的声音,看来尘缘还没有遭到乾甲的凶手。 接着是两名异域男子的笑声,其中一人说道:“有猎物自投罗网,那不是好事么?乾震,你这个陷阱布得当真巧妙。” 另一名男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番西域方言,听口气是对这句赞扬全然受落,露出自豪的神态。 慕容寒山被倒吊着,他心道原来不知乾甲一人,还有乾震,听名字和乾甲身手也相差不多,怪不得尘缘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带走。 可是他还是猜错了,这次前来带走尘缘的,乃是四人,只不过另外两人话很少罢了。 一人说道:“是即刻上路,还是再等猎物上门?” 另一人道:“乾震的癖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喜欢查看自己的猎物,现在就走他怎能甘心?” 慕容寒山原本还担心他们就此走了,自己被吊起来就显得十分愚蠢,听到此人的话,他才放下心来。 两道人影向他走了过来,慕容寒山已经分辨出有四名雪隐门的刺客在此,见到只来两人,他心中有些失望,两人来看他,必然有两人跟着尘缘,此时如果他忽然脱身杀人,那么也会使得尘缘陷入险地,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在慕容寒山迟疑不决时,那名叫做乾震的刺客竟忽然向吊着慕容寒山的绳索甩出了一把飞刀,虽然雪隐门的刺客在西域名头甚响,但这手飞刀未必就比中原杂耍卖艺的甩得好,飞刀割开了吊着慕容寒山绳索,之所以说是割开,是因为绳索上还有一点牵连,竟然没有断。 而慕容寒山此刻身子随着绳索晃荡起来,这种晃荡,看似那把飞刀所致,但实际上是慕容寒山借力导势,故意晃荡起来的,为的就是给自己冲向尘缘增加力度,而乾震因为一刀没有割断绳子,脸上大是无光,其实以他的水准,是不可能一把飞刀割不断绳索的,不过他也没有细想其中究竟,接着第二把飞刀脱手飞出。 就算慕容寒山在晃动之际,乾震算好了绳子晃动的速度,也绝不会再次失手。 但偏偏好像天不遂人愿,飞刀到时,慕容寒山故意带着绳子让开飞刀,而且他晃动的力度更大了,飞刀落空,慕容寒山晃动得不以常理,面对这诡异的情形,这几人一事还都没有想到慕容寒山没有死,而是在戏弄他们。 跟着乾震过来的这人叫做坤离,他见乾震接连两把飞刀都没有割断绳索,不禁出言讥讽道:“乾震兄的飞刀之技似乎有些退步了呢。” 他对于乾震排名在他之上颇有不满,此时正好趁机稀落他。 乾甲二人听到坤离的话,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乾震气得呼呼直喘。 慕容寒山倒吊着晃动的力度已经足够,他忽然带着绳子向乾甲二人以及尘缘的方向射去,就好像摆动的绳索乃是受不了甩动之力,自然断掉一般,可是晃动的力度再加上慕容寒山刻意为之的力道,他的人就像一根铁弓射出的箭羽,在电光火石间向乾甲射去。 他要保证在他们伤害尘缘之前将两人宰杀。 但两人毕竟是雪隐门中出类拔萃的高手,虽然一时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但他们立刻恢复过来,其中一人抽出剑,想要挟持着尘缘先走,由乾甲来应付突然而至的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早就做好了准备,又岂能让他们打响如意算盘?他手中夹着的那根箭矢被他反手甩出,那名准备带着尘缘先走的人脖子被箭矢贯穿,向后抛跌,尘缘则愣在当地,不知是该趁机逃走还是怎的。 乾甲此刻当然明白一切都是慕容寒山将计就计,他在慕容寒山飞到他身前拔出了剑,并以一招慕容寒山从没见过的剑招,将慕容寒山这雷霆一击挡住! 雪隐门的顶级高手出手的确不同凡响。 不过慕容寒山也料到了一招未必杀得死他,这一招被他接住后,慕容寒山借势侧翻过去,人在空中时就先削断了困在腿脚上的绳索,而等他落下来时,正好在尘缘身旁。 只是让慕容寒山意料不到的是,尘缘在他刚刚落地时,竟然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向他刺来。 慕容寒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干什么?” 尘缘听到声音,再加上看到了慕容寒山的容貌,明白了一切,她说道:“原来是你……小心!” 慕容寒山也醒悟自己自从落入陷阱,接着到忽然向他们出手,尘缘看不清他的来历,见他落到自己身旁,以为是来杀她的,所以本能地反击,这最后一句小心,是提醒慕容寒山身后有人偷袭。 偷袭之人正是乾甲,他见到慕容寒山来到尘缘身旁,也想到了他是来搭救尘缘的,因此趁慕容寒山不备,一剑向他背后刺来。 这次慕容寒山既然有了准备,又岂能让他得逞?慕容寒山连头都每回,便听出了乾甲一剑刺来的方位,他反手身后,将乾甲这一剑拨开,然后才转身和他相斗。 乾甲见这一招偷袭落空,向后退开,他第一招挡住慕容寒山奋力一击,手臂已经酸麻,这次偷袭换的是左手,左手用剑毕竟不如常用的右手有优势,他剑被挡开,也并不向前纠缠,而是退开几步,和慕容寒山以及尘缘拉开距离,同一旁的乾震以及坤离三人呈品字形将慕容寒山围在中间。 乾震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何目的?” 慕容寒山道:“我是汉人,可笑的是这里是中原汉土,那轮得到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来询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又干什么来了?” 乾甲用西域话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慕容寒山正警惕他们的出手,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身旁的尘缘却轻轻地说道:“他们打算同时向你出手,关键时再用暗器将你击杀。” 她的言语虽轻,但还是被乾甲听到,乾甲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就算告诉了他又能怎样?我们三人还杀不了他?” 慕容寒山对尘缘道:“多谢相告,不过一会打斗起来,你得留在我身旁不要离开,以防他们的误伤。” 乾甲冷笑道:“想不到我们杀死了她的一个相好,又出来一个相好,克丽丝,你究竟有几个汉人相好为你卖命?” 慕容寒山这才知道,尘缘在西域时用的名字叫做克丽丝,尘缘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汉人自古以来就以保护女子为常,只不过是你们想得卑鄙了。” 乾甲道:“是么?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你的相好,我一样送他下地狱,去死吧!” 随着去死吧三个字吼出,三名雪隐门中一等一的好手同时向慕容寒山攻来。 慕容寒山夷然不惧,三把剑夹杂这一把飞刀向他袭来,飞刀自然是乾震所发,慕容寒山一招四方式,将飞刀以及三人的剑给拦下,接着他一招金针渡劫,一柄剑竟然有向四面八方同时出手的意向,三人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开,慕容寒山要护着尘缘,并没有趁机追击。 三人退开后,又再次向慕容寒山攻来,如此这般,乾甲等人一连十多招,都是一起攻一起退,他们和慕容寒山双方谁都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慕容寒山对他们的剑法虽然了解不多,但天下武功道理相同,起初两招或者还看不明白他们剑法的奥秘,十多招下来,慕容寒山隐隐感到他们的剑法不过如此,只不过他们擅长刺杀罢了,剑法虽不被他看在眼里,但他却丝毫不敢大意。 因为三人身上必定有人携带着大师胡不工亲手打造的机关暗器。 在管仲英家中,丐帮邵人杰堂主以及管仲英等人就是死于这种机关暗器。 细如牛毛的牛毛针,在深夜的山谷中,恐怕不易察觉,而且发动机关,也不需要做出多大的动作,所以慕容寒山也不敢等闲视之。 慕容寒山认定,这三人偿若没有携带这机关暗器,围攻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占据一丝上风,早就应该逃走,而他们偏偏缠斗不休,就是为了等一个时机。 发动暗器机关的时机。 乾甲再攻十多招无果后,他似乎想通了慕容寒山如果是为了搭救尘缘而来,那么他身旁的尘缘就是他唯一的破绽,因此他喝道:“先宰了这叛徒克丽丝再说!” 三人围攻的目标,忽然就从慕容寒山变成了尘缘。 第七十三章 苟且偷生 慕容寒山知道,他们这叫攻敌之不得不救,自己偿若将精力完全放在尘缘身上,说不定就避不开机关暗器,但偿若自己不理会她的死活,又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看到向尘缘身上招呼的剑招,慕容寒山自然是不能不问,只不过防备自己和防备别人毕竟还有些不同,慕容寒山只能抵挡,分不出身来还击。 一阵密集的剑刃相击的声音过后,慕容寒山已和他们交手数十招。 乾甲狞笑道:“你想自己走可以,想要带她离去绝无可能。” 慕容寒山不理会他的分神言语,只想尽快击杀一人以缓解危机,但三人却没有拼命上前,只是不远不近地和他缠斗,就是为了不给慕容寒山宰杀他们的机会,并寻找发射暗器的好时机,他们还不知道慕容寒山晓得他们手中的暗器,所以想要做出出其不意一击之敌,因此没有一击命中的机会,他们不会轻易暴露他们的杀手锏。 乾甲继续刺激着慕容寒山:“我看你这么拼命护着她也没有多大用处,你以为她会喜欢你么?克丽丝在西域时就水性杨花,你为她拼命,她却不过将你当成傻子……” 显然雪隐门的人误会了慕容寒山和她的关系,所以虽然他们极尽嘲讽之能事,却始终不能让慕容寒山分神,慕容寒山在抵挡三人攻向尘缘的剑招时,忽然想到,以尘缘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就算不是这三人的对手,总有抵抗之力,为何她在自己身旁无动于衷呢? 慕容寒山假装维护她,伸手拉住她的手,一股内力在她体内游走,他立刻明白了,原来尘缘上身的穴道被封住,虽然不影响行走说话,但真气使不出来,慕容寒山忽然仰天大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乾甲等人愕然停手,慕容寒山趁机向尘缘体内注入一股深厚的真气,将她被封闭的穴道冲开,然后他说道:“我们中原人绝不会做出袭击自己人,却让外人护其周全的事,就连中原最下三滥的门派也做不出这种事,你们三位乃是出自雪隐门的人,此举未免有损雪隐门的清誉吧。” 乾甲当然不会为他三言两语说动,他冷冷地说道:“克丽丝企图脱离雪隐门,做下这种背叛门派的事,早已被门主革除雪隐门,既然她不是雪隐门的人,我们自然不能以同门相待,我看阁下大好身手,有一句良言相劝,天下女人多的是,你又何必为了这一位人尽可夫的女人拼命?如果阁下现在离去,我们绝不阻拦。” 慕容寒山仰天傲然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困兽犹斗,所以才说出如此愚蠢的话么?你们胆子当真不小,竟敢在中原胡作非为,我若饶了你们,那才是让我蒙羞之事!” 说罢,慕容寒山忽然离开尘缘身旁,向擅长飞刀的乾震攻去,仿佛不再担心他们会伤害尘缘。 乾震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先是甩出三把飞刀,企图阻止一下慕容寒山,接着任何乾甲两人汇合,企图以二人之力挡住慕容寒山这雷霆一击,而坤离见到慕容寒山不再维护尘缘的安危,便向她冲去,企图再将她掳而为质。 眼前是乾甲和乾震两人联手,慕容寒山磕飞三把飞刀后,剑光如虹,只认定乾震,对乾甲则选择暂时放在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乾甲和乾震全都采取守势,只不过两人也看清了慕容寒山的目标是乾震一人,因此乾甲是帮乾震防守,乾震则是拼了命地要挡住慕容寒山这锋芒毕露的攻击。 天下能够当得了慕容寒山全力一击的人当然有,但乾震显然不在此列。 慕容寒山以一招妙到巅毫的剑招倏忽间冲到乾震身后,乾甲和乾震似乎看清了慕容寒山小楼剑的轨迹,又似乎没有看清,但乾震的咽喉处忽然迸出鲜血,人缓缓倒地,显然死在了慕容寒山的剑招之下。 另一边,坤离持剑准备挟持尘缘,他认定了尘缘穴道被封,绝无反抗之力,这也怪不得他,西域之人点穴解穴的手法都是必须要在穴道上出手才行,他们几人都没有看到慕容寒山给尘缘出手解穴,所以自然也想不明白尘缘如何能够行动自如,那种以真气在体内解穴的功夫,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坤离准备将剑搭在尘缘的脖子前,看看慕容寒山会不会为了她住手。 与此同时,尘缘出手了,她犹如兰花一样秀气的双手,忽然搭上了坤离持剑的右臂,坤离吓得魂飞魄散,原来尘缘也就是克丽丝在雪隐门学习的主要就是关节技,只要被她搭上,就极难甩脱,还没等坤离想明白她如何能够反击时,他的手臂传来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剧烈的疼痛下,他手中的剑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接着他的整个人被尘缘抛飞出去,在一丈外跌了个狗吃屎。 以坤离的武功而言,绝对是在尘缘之上,只不过这次他输在完全没想到尘缘有反击之力上,因此而中了暗算。 这么一来,四名雪隐门的人两死一伤,还有反抗之力的,只有乾甲一人。 乾甲眼见原本大好的形势忽然变得大败亏输,面对这种结果,他震惊地全身无力,他指着慕容寒山道:“你……你究竟是谁?” 慕容寒山那一剑,超越了他对剑法,对武功的认知,他知道他和眼前这人武功相差之大,简直不可以道理计,慕容寒山道:“我就是你们来中原对付的两个目标之一,另一个目标就是中原第一大帮,丐帮,你说我是谁?” 乾甲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他惨然道:“原来……原来你就是中原的剑神,慕容寒山!我们若早知道你是慕容寒山,也不至于一败涂地至此了!” 尘缘来到坤离身旁,抬脚在他身上踢了几下,点住了他的几处要穴,她盯着乾甲问道:“杀死管仲英的人就是你?” 乾甲恨恨地说道:“是我又怎样?克丽丝,你伙同外人对付自己同门,你以为门主会放过你么?”他刚才还不承认尘缘是他的同门,如今却又这么说,显然是他心怯了。 尘缘淡淡地说道:“偿若你不是杀害了管仲英,我说不定还会饶你一命,我一生只喜欢过这一个男人,一切都被你们毁了!”她一脚踢起地上坤离掉下的剑,剑身跳起,尘缘伸手接住,剑刃一挺,向乾甲刺去,她要杀了乾甲,为管仲英报仇。 乾甲的神色变得十分古怪,脸上似乎柔和了绝望、愤恨、不甘以及一切其他的情绪,慕容寒山见状立刻喊道:“小心!”同时小楼剑脱手飞出。 尘缘似乎也想起了乾甲身上携带的机关暗器,但她这一剑一往无前,似乎再躲已经来不及。 而乾甲的左手已经抬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慕容寒山的小楼剑已经飞到,一剑斩断了乾甲的手臂,小楼剑去势不绝,旋转了几圈后剑尖没入一块山石中,剑柄兀自颤抖不休。 乾甲的半条手臂离体而去,但他的暗器已经发动,手指已经按在了机关之上,只不过随着他手臂的跌落,一阵叮叮叮的声音传来,牛毛针全都射在了地上,而尘缘这一剑也同时刺入乾甲的胸膛,乾甲断臂出喷出的鲜血洒满了尘缘半边衣服,但尘缘为管仲英报了仇,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慕容寒山见尘缘无碍,心中松了一口气。 尘缘将剑从乾甲体内抽出,乾甲瞪着难以瞑目的眼睛看着尘缘,口中想说什么,但鲜血涌出,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就向后倒去。 尘缘叹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你不该杀死管仲英的。” 慕容寒山走过去,从石头上抽出自己的剑,然后潇洒地还剑入鞘,接着他问尘缘:“你没事吧?”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尘缘的脸色十分苍白,月光照耀下,尘缘忽然泛起一阵恶心,或者是闻到乾甲喷出的血的血腥味,她转过身子,干呕了几下,不过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过了一会,尘缘回过神来,对慕容寒山道:“多谢你……救命之恩,克丽丝没齿难忘。” 慕容寒山问道:“你不跟我回去么?” 尘缘摇了摇头:“仲英死了,我本没有活着的希望,原该追随他而去,可是如今我怀了他的孩子,所以我有了苟且活下去的理由,我要找个偏僻之地,将孩子生下来,将孩子养大,这样仲英的在天之灵也能感到欣慰吧。” 慕容寒山道:“难道你不想再见见出云师太么?” 尘缘摇了摇头:“我和她在一起,更容易被雪隐门的人追踪到,分开逃命,对我们两人都好。”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选择,不过他却说道:“你就算是找个偏僻之地活下去,也只能向东,毕竟东边还算安宁,我也要回汉中,便让我送你一程吧。” 尘缘知道雪隐门的刺客说不定还躲在暗中,有慕容寒山的护送,她自然便能高枕无忧,她没有拒绝,只是道了谢,接着她提着剑又刺死了趴在地上的坤离,以防他向其他雪隐门的同门告知两人的行踪。 慕容寒山搜索了乾甲等人的尸首,这四人身份在雪隐门中也是地位非凡,因此四人身上所带的钱财更多,银票加在一起竟有上万两之多,慕容寒山又将四人身上的木牌摘下,同时也从乾甲的断臂上找到了一个缚在他手腕上的暗器机关,这个机关巧器打造的十分精致,沉甸甸的,里面放了不少牛毛针,丐帮堂主以及管仲英等人就是死在这个暗器之下,慕容寒山将暗器解下,就着月光看到上面刻着一个胡字,胡字的偏旁月中不是两横而是三横,显然这就是胡不工大师亲手打造的巧器。 尘缘道:“能否将这个暗器送给了我?” 慕容寒山毫不犹豫地递给了她,对尘缘来说,这个暗器机关不但是杀死管仲英的凶器,同时因为她怀了身孕,此后将会行动不便,偿若再遇到雪隐门刺客的追杀,她至少也会有一件保命之道。 除了暗器,慕容寒山还将从这些人身上搜到的银票分了一半给尘缘,尘缘想起以后的生存,并没有拒绝。 慕容寒山本想将乾甲等人的头颅带走,但他因为尘缘随行,所以打消了此念头,有了四人的木牌,足以表明四人已死。 当晚,慕容寒山和尘缘在山谷中休息了一宿,早上临走时,慕容寒山将乾甲等四人的尸体点绕烧了,然后两人出了山谷,循着大路向东行去。 第七十四章 夜半狼吟 行经汉中府,尘缘向慕容寒山致谢辞别,慕容寒山见她主意已定,也不相劝,只让她向东南行去,因为天下四处战乱,唯有东南尚能偏安一隅。 尘缘自然再次千恩万谢,她说道:“剑神不仅救了我,也救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此去我即使还了俗,也会为剑神在佛前祈祷,祝愿剑神事事顺心。” 慕容寒山问道:“既然你怀的是管家的骨血,何不跟着八臂门的管伯雄生活在一块,好歹总会有个照应。” 尘缘凄然地摇了摇头:“我留在这里总不免会想起仲英,而且孩子由他们管家来照顾,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使我还了俗,毕竟还没有真正嫁给仲英,生了孩子以后,我哪有精力和他们抢夺对孩子的照顾?” 慕容寒山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只得不再相劝,况且管伯雄对尘缘毕竟也还有戒心,说不定他还会将尘缘当成间接害死管仲英的凶手,再加上尘缘此刻女尼的身份,她去管伯雄家未必是什么好事。 尘缘道:“剑神大恩,今生恐怕无以为报,来世再结草衔环竭力回报,这便作别了。” 看着尘缘孑然离去的背影,慕容寒山对她坎坷的身世不免生出同情,不过他很快收摄了心神,转身进城,然后直接去了丐帮分堂。 丐帮分堂中的人都在等候他的消息,除了丐帮弟子,管伯雄也带领一帮八臂门的弟子在此等候,见到慕容寒山回来,纷纷走出来迎接。 一行人来到厅堂,刚刚坐下,析长三就问道:“这一行结果如何?” 慕容寒山毫不隐瞒地将经过说了,只是当着众人直面,没有提及尘缘的下落。 管伯雄和一众丐帮弟子听说杀害管仲英和丐帮堂主等人的凶手全被慕容寒山击毙,无不感到既喜且悲,慕容寒山将乾甲等人身上随身携带的木牌拿出来,交给析长三,四块木牌分别代表这雪隐门四名刺客的性命。 析长三当即带领弟子到邵人杰堂主的灵堂上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凶手已经伏诛,邵人杰的棺木也能跟着入土。 丐帮弟子全体前去祭拜,分堂内外充满了丐帮弟子悲伤的恸哭之声。 祭奠完毕,析长三见管伯雄还在此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将乾甲的木牌递给他,因为管仲英毕竟也是为他所杀,需要乾甲的物品来祭奠。 管伯雄接过道谢,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将慕容寒山拉到一旁,向他询问尘缘的事。 慕容寒山见他没有丝毫关心尘缘的意思,而只是关心尘缘腹中管仲英的骨肉,他说道:“她自卑出家人的身份,怕连累管家的声誉,因此离开了这处伤心之地。” 管伯雄听慕容寒山话中带着一点讥讽之意,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其实慕容寒山乃是想起尘缘离去时孤单只影的样子,对这段孽缘也说不出反感,对管家乱七八糟的也感到厌烦,管伯雄见他神色不善,赶紧告辞,可是慕容寒山却拦住了他:“且慢。” 管伯雄连忙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慕容先生还有何吩咐。” 慕容寒山道:“梅花庵出云师太那边还不知道尘缘的下落,你着人去通知她一声,就说尘缘决定隐居起来,让她不要挂念。” 管伯雄点了点头:“这是小事,我派人去办便是,如果尘缘同意还俗,我管家愿意将她看做管家的媳妇,抚养她们娘俩。”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问过尘缘,她不愿留下,说是不愿睹物思情,而且她会将孩子养大,你就不用担心她了,倒是雪隐门会不会因为这几人的死再次反扑,这才是你们所要担心的。” 管伯雄听到雪隐门三个字,想起雪隐门极有可能还会再来,不禁悚然而惊,他不再多说什么,向慕容寒山道谢后告辞离去。 析长三看着管伯雄带着八臂门离去的身影,对慕容寒山说道:“真不知道是管仲英惹来丐帮的杀身之祸,还是丐帮带来管仲英的灭门之祸,唉,偿若我不是要看管一方的大小叫花子,一定要追随慕容先生去西域一趟,将这什么雪隐门的弟子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慕容寒山道:“雪隐门不了解中原风土人物,竟敢冒失前来,现在汪帮主又严加防范,甚至反杀不少来到中原的刺客,我想雪隐门迟早明白中原不是任他们横行之地,至于是丐帮连累的八臂门,还是八臂门连累的丐帮,已经不重要了,析副堂主也不用因不能亲去西域报仇而感到遗憾,我既然知道了析副堂主的心意,当我到西域对付他们时,定会为你多杀几人。” 析长三喜道:“那可多谢了。”说完不知是否想起了邵人杰堂主之死,神色又变得黯然。 慕容寒山问道:“新堂主的人选敲定了吗?”他知道析长三不愿做堂主,因此有此一问。 析长三点了点头:“是帮中的一位年轻弟子,名叫江斩洪,大伙儿极是拥戴,已经告知了汪帮主,还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正说着,一名精神矍铄的丐帮年轻弟子走过来向慕容寒山施礼参见。 慕容寒山见他一副精明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对析长三道:“看来你又可以偷懒了,行了,此间事情已了,我也要继续上路了。” 上路一词有些犯忌讳,特别对即将远行之人更是如此,但析长三并没有指出,以防更着于行迹,他问道:“剑神连夜奔波,不再这里休息一日再走?我还想跟剑神痛饮一场呢。” 慕容寒山想起和汪九成醉酒后的荒唐事,摇了摇头:“不了,醉酒容易误事,为放雪隐门再来袭击,此后贵堂当多加小心。” 析长三和江斩洪两人将慕容寒山恭恭敬敬地送出数里,慕容寒山不喜人这么客套,强行让两人回去,他去了客栈,取回了罗知府送给他的骏马,又买了足够吃上一段时间的熟食和清水,然后出了汉中,向西北方向行去。 越向西北行去,越感到天灾带来的无尽荒凉之感,有时候路旁还能看到倒毙的死尸,也没有人去掩埋,慕容寒山见到后便下马掘坑埋了,他倒不是为了什么死者亡魂能够安息,而是为了防止尸体腐败后生出瘟疫,他为的乃是活着的人。 只不过他挖起坑来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不免事倍功半,直到经过一个近乎荒芜的村庄,在村庄里找到一把铁锨,此后挖起坑来才方便得多。 罗知府送给慕容寒山的马是好马,若非在路上掩埋尸体耽误了不少时间,慕容寒山当会走得更快。 这一日慕容寒山来到秦州清水县,清水县已落入叛军手中,慕容寒山不愿惹出麻烦,便绕过清水县继续前行,因为举目所在都是荒凉的黄土地,绕过清水县后,继续前行两日,却渐渐感到迷了路。 旱灾在这一年非但没有减轻,而且有加重之势,湛蓝的天空中并么有几朵云絮,天气逐渐变得燥热,有时候走了很远的路都没有见到一株青草,慕容寒山携带的清水除了自己喝之外,还分给马儿喝,很快就快没有水。 慕容寒山打算再往前走,不管遇到的城池是朝廷掌控,还是被义军占领,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休息一日,补充一下食物和清水。 这趟西域之行,注定充满坎坷,但慕容寒山却不是第一次前来,二十多年前,慕容寒山辗转大江南北,挑战各地剑术高手,曾经走过这条路,只不过二十多年前,非但他青春正盛,就连百姓的生活也还过得去,大地上生机勃勃,完全看不出来二十多年后竟会破败至此。 而且此刻没有了官道的指引,苍穹之下,极目所视,都是黄土,河床干涸,风沙吹过,到处都灰蒙蒙的,更是让人难分东西南北,慕容寒山自然不会为路途的艰辛感到苦顿,他担心的是胯下的马儿坚持不了多久。 勉强前行了一阵子,遇到一阵较为猛烈的风沙,慕容寒山无计可施,只能暂时躲避在一处风吹不到的山丘下,想等风沙过后再前行。 风沙过后,慕容寒山和马儿都是灰头土脸,就算是剑神,也难以抵御这天地之威,慕容寒山见马儿变得有些憔悴,便没有骑行,而是牵着他,一人一马向前走着,天黑下来后,慕容寒山和马儿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准备将就一夜,幸而他这次带来的粮食中有玉米饼可以给马吃,否则马儿就要挨饿了。 一人一马相互为伴,很快一起入睡,到了半夜,慕容寒山忽然被一阵狼吟惊醒,他醒来后,想起这些狼算得上是此地的地头蛇,对周遭的地形十分熟悉,说不定知道水源的所在,慕容寒山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清水,既然有狼的指点,何不赶过去看看?就算不能因此找到河水,至少也有狼肉可以吃。 慕容寒山坐言起行,他怕马蹄声惊动了狼,若是让狼跑掉了,就难以追寻了,因此他将马儿留在这里,为了防止马儿乱跑,慕容寒山将马缰绳拴在一块石头上,然后展开轻功,向狼声传来之处赶去。 可是那狼声听起来就在不远处,但他疾驰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这是因为此处空旷,再加上狼声顺风传来,所以有狼的地方其实离得很远,慕容寒山疾驰了一个时辰后就不免有些后悔,应该骑着马过来的,但此刻进退两难,若回来取马,又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他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继续前行查探。 第七十五章 以命换命 狼的嚎叫声乃是从一座矮崖上传来,慕容寒山从矮崖的另一侧,一片陡坡上爬上去,月光下,崖头有一大一小两只狼,不知道是父子还是母女关系,两只狼都瘦得如同皮包骨头,刚才的几声嚎叫,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慕容寒山见状,忍不住失望至极,这两匹狼在这里嚎叫,恐怕并非是什么月圆之夜吃饱了猎物前来抒发胸臆,而是为了找到同类,或者托孤,或者祈求同伴救救自己。 哪怕见到慕容寒山这个活人,两头狼都没有向他扑来的力气。 慕容寒山走了过去,看到小狼更是奄奄一息,老狼看着他的眼神,也不是凶残与狠恶,而是祈求与讨饶,慕容寒山若是见到吃死人的野狼,自然不用考虑,提剑杀了便是,但是对于这两条将死的狼,不知为何,慕容寒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怜悯之意,就像一位孤傲的游侠,因为饥饿而失去了最后的尊严。 也许老狼的转变,是因为旁边的小狼,他猜测,若是没有这只小狼,它说不定会拼死一搏,要么杀死自己为食,要么死于自己手下。 这种护崽的感觉,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慕容天垂在为了自己的成长而不惜放下尊严的事,那时慕容寒山想要习武,慕容天垂便去给他找了最好的剑法名家,只可惜这位大名鼎鼎的剑法名家自重身份,根本看不起材质平平的慕容寒山,不愿收他为徒,慕容天垂为了儿子将来的成就,不得不四处找人说情,可说屈膝降尊的典型了。 他那时还曾为父亲跟别人说好话而感到愤怒,父子之间不免生出嫌隙,师父的看不起却激起了慕容寒山的傲性,随后他的剑法一日千里,他从别人看不起的资质平平的孩子,变成了在武林中如彗星般崛起的天才。 而因果之初,不过是父亲对自己的大爱。 他早就谅解了父亲,可是父亲却没有看到他登峰造极的那一日。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已经决定饶过这两条狼,他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剩下不多的干粮,将其中约么四五斤熟肉都丢给了两条狼。 老狼衔起熟肉,并没有自己吃,尽管它也很饿,可是他还是用牙齿将肉撕开,丢给小狼,让它先吃。 慕容寒山看到这一幕,又想起已经过世的父亲,忍不住鼻头有些发酸。 就在此时,一支羽箭向这两条狼的方向射来,破空之声刺耳,足见射箭之人的膂力惊人,慕容寒山见状连忙抽剑向来箭挑去,只听叮的一声,箭矢给挑飞,掉落悬崖,原来这支箭竟是铁箭! 两只狼受了惊,茫然而又警惕地看着四周。 慕容寒山向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两名猎户打扮的汉子站在百步开外,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硬弓。 这两人不明白慕容寒山为何为了两条狼的性命出手,怔怔地向这边看来。 慕容寒山转身向两名猎户走去,他既然打算饶过这两条狼,自然是要营救到底,不会半途而废。 那两人见慕容寒山走来,露出警惕的神色,走到近处,借着月光,慕容寒山见到两人身形高大,给人一种勇武不凡的感觉,虽然穿着破烂,却完全没有灾民那种落魄的感觉,慕容寒山一眼就看出两人绝非普通的猎户,而且身负武功,否则何以能将一支铁箭射出这等威力? 其中一人收起了弓,表示没有敌意,然后向慕容寒山抱拳道:“这位壮士好身手,不知为何要保护那两条恶狼?” 慕容寒山道:“没什么,只不过见这两条狼比较可怜而已。” 另一人笑道:“狼也会可怜?怕是阁下心肠未免太好了些。” 慕容寒山道:“两位也不是寻常人,便看在在下薄面上,放过那两条狼如何?” 拿弓的那人道:“我看阁下说话才没有道理,你磕飞了我的铁箭,又阻拦我们射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阁下却要我们看你的面子,这恐怕有些……” 慕容寒山道:“你说的不错,这样吧,你们打猎目的无非是为了猎物,而这两条瘦狼身上也没有几斤肉,一头羊也比它们肥得多,而一只羊不过三五两银子,我给两位十两银子,大家都不吃亏,就此了结此事如何?” 拿弓的那人看到慕容寒山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却没有接,他说道:“这么一来,我们虽然没有吃亏,阁下却不免吃亏了,若是阁下能将我俩当朋友相待,我们就算是不要银两也无妨,若是不将我俩当朋友看,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慕容寒山道:“我没有朋友,也不喜欢交朋友,既然你们不要钱,那么这样吧,狼是两条命,你们也是两条命,我以你们两人的命换两条狼的命,你们看如何?” 这已是慕容寒山感到不耐烦的表现。 但这两人非但不惧慕容寒山的威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毕竟慕容寒山只有一人,而他们却有两人,刚才慕容寒山出手击飞铁箭,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明之处,所以两人都觉得慕容寒山傲慢极了,其中一人甚至眼睛里笑出了泪花,他指着慕容寒山道:“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威胁我们,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你们是谁,对我来说都一样。” 持弓那人道:“好狂妄的人,似乎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告诉你吧,我们乃是乃是人称秦岭双雄的杜维意和孔野,若是阁下听说过我们的名头,我们也不来难为你,你速速离开便是。” 听他说得煞有介事,慕容寒山反而笑了,他说道:“听说你们秦岭大像山一带有一位用剑名家,叫做什么胡疯子,二十八年前,我曾上门挑战过胡疯子,不过他不免有些浪得虚名,被我三剑就削断了一根手指,除了他之外,什么秦岭双雄还是秦岭狗熊,我都没有听说过,真是抱歉。” 这两人既然是在秦岭一带为生,又怎会不知胡疯子是谁?两人虽然自负,却知道他们和胡疯子武功相差得很远,而且胡疯子自从二十八年前巅峰时被一名年轻人击败后,便收摄了狂妄之心,尽管如此,大家对他依旧十分尊重。 杜维意和孔野两人收止了笑容,对慕容寒山的挖苦毫不在意,也不敢在意,孔野问道:“难道你就是当年的……”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你知道就行了,又何必说破?我说以你们两人的性命来换两条狼的性命,不知你们觉得值还是不值?” 杜维意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向全身扩散,此话若是别人说的,他只当那人在放屁,但此人偿若真是传说中击败胡疯子的那人,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那么他说到的话,就一定能走做到,慕容寒山言下之意十分明显,那就是若再纠缠,他就要出手杀人了。 孔野道:“原来是剑神在此,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既然有剑神说情,别说是两条土狼,就是两条金狼,我们也不敢染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走。” 慕容寒山本不想拿自己的名头出来解决此事,但事逼如此,想不出手,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两人很快消失在黑夜中,慕容寒山也准备回去找回自己的马,等白天再继续寻找水源。 可是他刚要下山离去,不远处两只铁箭射出,看箭矢过来的力道,比之刚才的那一剑更要迅疾,只是铁箭此时的目标并非饿狼,而是他! 这一对什么秦岭双雄看来恐怕并不相信自己的话,说不定还认为自己是招摇撞骗之人,慕容寒山怒火升腾,一招凤凰涅槃,小楼剑向上挑起,两根铁箭顿时被他削为四段,慕容寒山剑势不停,又上下摆动,断成四段的铁箭又被他削成六段,八段,等到慕容寒山收剑时,这两根铁箭已变成二十多根碎片掉落在地。 接着慕容寒山向铁箭射出的方向冲去,他若不教训教训这两位出尔反尔之人,那他慕容寒山也是太好说话了。 等到慕容寒山来到一处绝壁,只见秦岭双雄正打着滚从一处山是嶙峋的山坡出滚落下去,期间夹杂这两人的痛呼,显然他们见到慕容寒山将他们射出的铁箭斩成碎片的手法,相信了他是真的慕容寒山,因此惊骇之下慌不择路,竟然从这陡峭的山坡狼狈地摔了下去。 看他们滚落山坡的速度,两人定会被山石撞得七荤八素,慕容寒山本想追过去,这时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初衷,不过是为了保护那两条可怜的狼而已,这两人插科打诨,如今已经受到了教训,自己追上去,难道非要取两人的性命不可?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哈哈一笑,转身回来,崖头上,那两条狼早趁着这个时机衔着肉溜走了,慕容寒山再无牵挂,就这么施施然地向回走去。 这一夜虽然白白经受奔波之苦,但慕容寒山却觉得非常有趣,而且有趣极了。 回到歇息之地,那匹马儿还在等候着他,见到他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浑然不知他今夜经历了什么。 慕容寒山半躺在山石上,看着满天星斗,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七十六章 地主之谊 翌日一早,慕容寒山便醒了过来,看着晨曦从东方涌来,慕容寒山和马一起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开始赶路,他要赶在田阳升起之前的阴凉多走些路,等到太阳出来,大地就会陷入燥热当中,那时候再赶路必然辛苦。 走到日上三竿时,前方一队人马带着飞扬的尘土向他这个方向赶来,在这些人的身后,滚滚黄土犹如一条在大地上翻滚的巨龙。 慕容寒山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是义军还是朝廷军,不想惹麻烦,便驱马避开到一旁。 可是他像避开这队人马也不可得,这队人马竟然向他这边冲来,远远的,为首的几人当中就有一人指着他道:“就是他!” 他们看慕容寒山清楚,慕容寒山因为他们被飞扬的尘土包裹,一时竟没有看出他们是谁,不过他也看出了这队人马并没有多少人,最多不过百十人而已,他心中宁定,便立马等候,想看看是谁来找自己。 这群人放慢了马速,身后的尘土渐渐消散,慕容寒山终于看清了为首中的两人,正是昨晚偶遇的什么秦岭双雄,慕容寒山心道,难道这两人昨晚因为在自己这里吃了瘪,所以今天带这么多人过来找回场子? 他自然不会惧怕,只不过奇怪而已。 这批人马来到慕容寒山身前数十步的地方勒马停住,接着他们全体下了马,向慕容寒山走来,慕容寒山见他们下马前来,颇懂礼数,不似带着敌意的样子,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决不能只看表面功夫,他们来意如何,谁能料到呢? 杜维意和孔野两人来到慕容寒山马前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下,接着两人像慕容寒山拱手赔罪,说自己两人昨晚不敢相信慕容寒山的身份,贸然出手,冒犯了剑神,希望剑神能够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们计较。 慕容寒山见两人鼻青脸肿,身上的伤痕估计更多,只是被衣服遮挡着,也看不出来,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不知者不罪,更何况我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还没等秦岭双雄为这些人介绍,这些人中最有气度的那人向慕容寒山抱拳施礼道:“我们听说剑神驾临,禁不住对剑神心生敬仰,想要一睹剑神的风采,再想以地主之谊,为剑神接风洗尘,不知能否蒙剑神垂青,到舍下吃一顿便饭。” 慕容寒山问道:“阁下何人,凭什么以地主自居?”他见此人气度不凡,颇有些颐指气使的风范,只不过穿的却十分简朴。 此人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奉天召,乃是附近一支叛军的首领,自称地主不免有些僭越,在下还是以个人身份,相请剑神到寒舍一行,为剑神洗去路上风尘,剑神光临,必会使寒舍蓬勃生辉。” 慕容寒山在路上听人说起过义军当中有一名由奉天召率领的义军,奉天召这名字当然不是他的本名,否则这种大逆不道的名字早就该被官府通缉捉拿了,想必是他高举义旗之后才改的名字,奉天召,那自然是奉天命之召的含义了,他对义军一向尊重,闻言下了马,对奉天召道:“原来是奉首领,我途经此地,想不到会由首领亲自来接,何其荣幸,既然首领有心,在下也不敢拒绝,我在首领处耽搁一日再走也是应该,请首领带路。” 奉天召大喜,对慕容寒山道:“请!” 他当先上了马,其他人也纷纷上马,慕容寒山跟着他身后,一行人径向西行去。 奉天召和慕容寒山并骑而行,其他人都跟在后面,不敢超越,包括那对秦岭双雄在内,显然在奉天召这支义军当中,有着严格的尊卑制度。 慕容寒山道:“咱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奉天召道:“我们这支义军为了填饱肚子,大伙一鼓作气攻下了武安县,寒舍就是武汉县的县衙。” 慕容寒山道:“恭喜恭喜,只不知武安县现状如何?” 奉天召道:“我们在朝廷眼中,不过是一些小小不然的叛军,我们能够攻下武安县也实属运气,所以朝廷暂时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朝廷大军对付的,都是那些风头正盛的义军,就像天塌下来,由高个子顶着。” 慕容寒山听他对其他义军暗含嘲讽,不禁愕然,在他心目中,义军与义军只见,就像已故的路达远与单勤王一样,两人关系亲近,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适合所有人,不过他并不过于关心这些,所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奉天召继续说道:“昨夜杜维意和孔野两人外出打猎,结果受了一身伤回来,我对两人颇为倚重,见状连忙为他们是怎么回事,遇到别人的伏击了么?杜维意一脸尴尬,跟我说他们这是罪有应得,不值一提。我大感奇怪,追问之下,他们才跟我说起遇到了慕容先生,慕容先生警告他们离去,他们二人反认为是有人冒充剑神招摇撞骗,因为在他两人看来,剑神应当在东南形胜之地享着清福,又怎会万里跋涉,来到我们这处灾荒遍地之处?直到剑神露了一手高明至极的剑法,两人才认定慕容先生不是招摇撞骗之徒,两人惶惶不安,怕得罪了剑神惹来灭顶之灾,因此今日一早,我就率同大伙过来迎接剑神,还请剑神原谅这俩小子的鲁莽之处。”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道:“我若是有心对付他俩,昨天晚上就能取了他二人的性命,只不过一场误会罢了,我又怎是睚眦必报之辈?” 奉天召道:“这是慕容先生大人有大量。” 慕容寒山问道:“不知奉首领现今有多少人马?” 奉天召问道:“这是慕容先生真正关心的事么?” 慕容寒山不过是随口问起,他并不关心此事,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如今被他这么问起,只好说道:“自然是想知道奉首领现下实力如何,此后有何打算。” 奉天召叹了口气道:“我们本来人数就不多,大约有八千多人,对外号称一万人,在攻打武安县时又折了两千多人,不过好在进城之后又收编了一些降兵败卒,现在还有七千五百多人。” 慕容寒山奇道:“既然义军是为百姓生存撑腰,那些饥民应该随处可以招募到,为何奉首领不趁机征兵扩展呢?” 奉天召道:“这是慕容先生不明白我们现在的形势,我们偿若征召饥民,就必须有足够的粮草才行,现在我们依靠武安县,只不过勉励维持,再招个几千人下来,我们就难以应付,而且现在的饥民已经没有慕容先生想象的这么多了,有些本事的,早就逃荒到了异地,没有本事的,饿得走都几乎走不动,能不死都是好的,招之入伍又有何用?只不过浪费我们的粮食罢了。” 慕容寒山默然,听奉天召口气中透露出的无奈和决绝,慕容寒山知道他们自保都有问题,想要坚持初衷为受灾的百姓着想,也不过是有心无力罢了。 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边纵马而行,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武安县。 一路上,慕容寒山竟没有遇到一个行人,可知这一带到了何等荒凉的地步。 守城的士兵见到首领归来,远远地就将城门打开,迎接奉天召进城,这逢迎拍马的举动却遭到了奉天召的一顿呵斥:“偿若你们看错了人,这随便打开城门,岂非是将这座城拱手想让给别人?” 被训斥的士兵唯唯诺诺,不敢反驳,这让慕容寒山心中更多了一丝疑惑,因为奉天召刚才还说起了朝廷军暂时顾不到他们,他为何还表现出一副紧张的形势? 来到县衙,奉天召让跟随者的百十人中的大部分各自回到他们的住所休息,只带着慕容寒山和秦岭双雄两人走了进去,马儿交给了下人牵到后院喂草喝水,可说这马也是沾了慕容寒山的光,得以饱餐一顿。 还不到晌午,内堂里却早备好了酒菜,似乎奉天召这次出门必能将慕容寒山带回一般,所以才命人提前准备好宴席。 奉天召让慕容寒山坐上首席,慕容寒山自然敬谢不敏,奉天召相劝了几句,见慕容寒山执意不肯,便作罢,自己做了首席,慕容寒山次之,秦岭双雄又次之,除了他们四人外,还有两人坐在了末席,据奉天召介绍,这两人一是他的兄弟奉天行,十七八岁的一名少年,一是他的左膀右臂,副首领陈兵谷,这个名字十分古怪,也不知是否真名。 陈兵谷一副书生模样,三十多岁,慕容寒山得知他是副首领,便让他做次席,陈兵谷摇了摇头道:“我虽为副首领,却不过只为首领出出主意,担个虚名而已,慕容先生不必客气。” 慕容寒山见秦岭双雄并没有同陈兵谷客气,他也不再多劝。 奉天召和秦岭双雄分别向慕容寒山敬酒,一轮酒喝下来,奉天召再在席上表达对慕容寒山的仰慕之情,慕容寒山客气两句后,便不怎么说话,只是吃菜,这一路上他吃的都不过是从汉中带出来的干粮,口中早就能淡出鸟来,有了这次大吃的机会,他当然不必客气。 酒过三巡,奉天召问起慕容寒山西行的目的,慕容寒山自然不会如实相告,就算他告诉对方,自己此行乃是为了寻求武道上的突破,并顺道对付雪隐门的刺客,想来他们也是理解不了的,他说道:“我到西域乃是为了去见一位故人。” 奉天召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只是殷勤地劝慕容寒山吃菜喝酒。 第七十七章 来者不善 饭到中途,宴席前忽然来了八名女子,穿着打扮都差不多,在宴席前载歌载舞,慕容寒山不禁愣住了,问道:“这是?” 奉天召道:“得知剑神大驾光临,我们自然要准备一些娱宾的节目,否则岂不显得我们太过怠慢,慕容先生以为这些女子如何?” 慕容寒山听他问起,不得不正眼瞧过这八名女子,果然能来到这里进行表演的,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个个姿色出众,只不过在这天下大乱之际,忽然来这么一出,慕容寒山并没有表现得如何高兴,只是平静地说道:“姿色出众,歌舞娴熟。” 奉天召自然看出了慕容寒山不喜,他问道:“慕容先生是否眼界过高,看不上这些女子?” 慕容寒山正喝着一杯酒,闻言差点被呛到,他讶然问道:“奉首领为何这么说?” 奉天召道:“只要是慕容先生看上的,今天晚上就让她们侍寝,还请剑神不用客气。” 慕容寒山沉下脸来:“我看奉首领可能对我慕容寒山有些误会,本人并不喜欢这调调,还请奉首领谅解我的不识好歹。” 奉天召看了看在座的人,脸上露出什么尴尬的神色,他只好挥退了这八名女子。 席上,秦岭双雄又问起慕容寒山为何救起那两条狼,慕容寒山道:“西北旱灾,依然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但这两只畜生饿到皮包骨头,却不愿同类相残,甚是惹人敬佩,我对有所敬佩的,不管他是人还是其他。” 众人闻言先是呆了一呆,接着纷纷奉承他起来,说他心胸异于常人,秦岭双雄更是借机在此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慕容寒山听着这些无聊的谈话,冷淡又不失礼貌地回应了几句。 奉天召指着自己的兄弟奉天行道:“我这不成材的兄弟最近也迷上了剑法,本人当然不会奢望能师从慕容先生习练剑术,但不妨让他施展一下,请慕容先生点拨点拨。” 慕容寒山不置可否,奉天召在桌子底下踢了奉天行一脚,奉天行会意,放下筷子,来到厅堂中的空地上,他从腰间抽出剑,然后卖力地演示了一套平平无奇的六合剑法,慕容寒山边吃边看,等到奉天行一套剑法使完,收了剑势,他也吃得差不多了。 奉天召问道:“不知这小子的剑法使得如何?” 慕容寒山道:“剑招生涩,显然没有勤加苦练,想要出人头地,必须要付出超出旁人数倍的努力,只要每日将这套剑法练上一百遍,不出一年,当有小成。” 奉天行向慕容寒山躬身行礼,然后问道:“我知道这套六合剑法不入剑神法眼,但我想知道,有什么剑法是纯以剑招取胜的,剑神没有时间,我可以让哥哥聘请别的师父来教我。” 慕容寒山听到他的话,就知道他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只想走捷径,他道:“任何一套剑法只要练得熟极而流,都能应付其他所有的剑法,剑法没有高低,只有功力深浅,只要功力到了,哪怕再平平无奇的剑法,都足以克敌制胜。”说罢慕容寒山自酌了一杯,然后不打算再理会他。 奉天召连忙替兄弟道谢,让奉天行坐回位子,然后借机教导他:“听到剑神的话了没有?你少去和你那些酒肉朋友玩耍,多多习练,才能有所小成,偿若你毅力不足,做什么都不行,又何止练剑而已?” 这顿饭慕容寒山吃得饭饱酒足,奉天召饭后又安排了慕容寒山沐浴更衣,慕容寒山一路行来满身尘泥,至此才得以洗去路途中的风尘和疲倦,奉天召又命人将慕容寒山的衣服拿去洗了,在慕容寒山洗完澡后,那些衣服又被烘干,送了过来,看来泰安县竟没有卖像他这种雪白的衣服,县城贫穷至此。 慕容寒山得到了奉天召无微不至的照顾,自不免心生感激,午后他小睡了一会,起来闲逛,又遇到正在练剑的奉天行,他出言指点了他一两招没有做到位的地方,奉天行问道:“习剑是否需要天分?为何不管我怎么习练,都感到无法领悟剑法中克敌制胜的信心?” 看来他认为慕容寒山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靠天生是练剑的良才美质。 慕容寒山道:“我没什么天分,拜师时师父甚至因为我资质平平而不愿收我为弟子,全靠亲人四处托人求情,师父才勉强收我为徒,我为了证明师父瞧不起我是错的,我拼命练剑,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不断重复他交给我的剑法剑招,我的手因为不停地握剑,手心被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我就在剑柄上包上布继续习练,一年后我的手掌中长满了茧子,从那时候起,师父才开始对我重视起来,他告诉我,我手心上长得茧子叫做毅力,足以弥补我天生不足之处,但是我还缺乏一样东西。” 奉天行被他的故事吸引,问道:“是什么?” 慕容寒山道:“毅力不过是给人看的坚持,我那时年轻,还缺乏一种持之以恒的决心,恒心,才是对自己的保证,自那以后的三十多年时间里,我不交朋友,不找女人,没有任何其他的兴趣,而是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剑上,所以我的剑法一直在进步,终于被人称为剑神,这是恒心给我带来的成就,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一些什么,只要你自己觉得值得。” 奉天行默然,他显然不是具有恒心的料子,甚至连毅力都很难做到,慕容寒山叹了口气,让他自行去练。 到了晚上,奉天召又宴请慕容寒山吃喝一顿,说的话和晌午那顿饭说的并没有多少分别,饭后,慕容寒山好生睡了一觉,将疲惫全都卸掉。 第二日,慕容寒山来到汉中罗知府送给他的骏马那里去看了看,经过一日夜的休养,骏马也恢复了精神,慕容寒山准备过了晌午就告辞离去。 晌午时分,奉天召又一次宴请慕容寒山,慕容寒山欣然应邀,准备吃过午饭后就像他告辞,他还是感激奉天召对自己的招待,毕竟让自己免受了一些时日的风尘之苦。 酒席刚开始,慕容寒山就说了自己饭后起行的事,奉天召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舍,却也没有面前,陪客之人纷纷向慕容寒山敬酒,祝他一路顺风,慕容寒山也一一谢过,奉天召吃饭时又命人去准备给慕容寒山的礼物,慕容寒山拒绝不得,只得答应收下。 宴席吃到一半,忽然是士兵冲进来报告:“巩昌府昌天军华寅君派出使徒,说有军情要和首领相谈。” 慕容寒山不知道巩昌府的这个什么昌天军华寅君是什么来头,但见奉天召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犹豫了一会,对前来报告的士兵说道:“放他们进来。” 士兵刚要离去,奉天召又喊住了他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士兵回答:“不过二十人。” 奉天召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去回去通知自己的召见。 慕容寒山问道:“昌天军是什么军?华寅君又是何人?” 奉天召道:“华寅君乃是另一支义军的首领,不过他起事比较早,根基比较深厚,后来打下了巩昌府后,更是目中无人,等到我率兵造反时,他曾致信于我,让我跟着他的什么昌天军共谋天下,我原本打算过去依附,但后来听说他对其他依附他的人很不待见,对待下属也是如同使唤牛马,我抱着宁为鸡首毋为牛后的想法便拒绝了他,之后他虽然没有再来信,但却放出话来,偿若我不投靠他,此后朝廷军打过来,他也不会派军支援我,他以为我人少,支撑不了多久,却想不到我竟以两千多条性命换来泰安县,有了此县做根基,我进可攻,退可守,华寅君想来必定感到十分失望,却又将我当做了块肥肉对我这些人马垂涎,希望将我吃到他昌天军的肚子里,可是我对他始终怀有戒备,他又不能强来,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这次他派什么使徒前来,定是想要说服我归顺他们,好使他势力大增,所以我感到不快,影响了慕容先生的食欲,我陪酒一杯,请!” 慕容寒山喝了酒,心中却敞亮起来,他虽奉天召来泰安县时曾听闻奉天召抱怨过其他义军的事,当时自己听过便罢,浑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这义军之间的矛盾已经迫在眉睫,慕容寒山问道:“合则有力,分则羸弱,与他携手也不禁是坏事,奉首领一点都不考虑么?” 奉天召道:“我此刻跟你再说华寅君的不是,反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了,等到他派来的什么使徒,你听听他们怎么说就知道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酒菜,心中暗暗纳罕,这华寅君到底是何人?若真如奉天召所言的心量狭窄不能容人,又怎会集聚起比奉天召还大的势力?若说奉天召所言不实,在座的旁人又怎会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反正等来人前来,自己就能知道了,再说,两支义军相互争斗,自己又干什么要牵扯其中,惹来无穷麻烦?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二十来位使徒便来到,从城门到县衙有一段距离,再去掉士兵返回去请他们前来的时间,那么这些人来得好快,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者不善之意。 第七十八章 软硬兼施 等到见到这批使徒时,慕容寒山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这些人进来参见奉天召的无礼,只看这些人的相貌便足见一斑。 这批由华寅君派来的使徒一共二十二人,一正一副两名使者带着二十名随从,这两名使者相貌俊丑且不去说他,后面跟着的二十人真是形象各异,有八人穿着相同,似乎来自什么门派的同门,有两位老妇人,虽然身子略显佝偻,但眼中翻起的精光,让人绝不敢小觑。 还有六人不是高胖就是矮瘦,身上还带着奇门兵刃,其中有一名光头和尚和一名道人,除了这十六人外,最后四人竟然穿着喇嘛的打扮,那更是和使徒身份想左,显得不伦不类了。 两名使者只是对奉天召略一鞠躬,便再无别的礼数,奉天召十分隐忍,或者只是为了退让一步,好让慕容寒山看清这些人真正的嘴脸,他说道:“欢迎诸位前来,来人,将酒席撤去,请客人入座。” 片刻间,酒席撤去,众人分主宾坐下,奉天召让人奉上新茶,秦岭双雄没有落座,而是站在奉天召身后,时刻保持着警惕,只看这两人与奉天召的默契,就可知道两人绝对是奉天召的心腹,所以吃饭时甚至可以坐在副首领之前。 慕容寒山则坐在主位的次席,客座只有十张椅子,奉天召故意不在后面加座椅,看他们怎么分派。 想不到两名使者浑不在意这些小事,两人站在奉天召主座对面,对奉天召说道:“我们奉昌天军华天帅之令,来此想和奉首领谈一项买卖,此事牵扯到你我两军的秘密,所以还请奉首领先让不相干的人退下。” 奉天召冷笑道:“华君什么时候变成天帅了?另外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亲信,华君有什么话说请直说无妨,我和他俱都不是商人,又有什么买卖可谈的?” 这名使者对奉天召不客气的言语并没有在意,他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妨直说了,华天帅这次派我们过来,头等要事就是希望我们能够消除敌意,成为一体,须知现在朝廷正向这里增兵,偿若贵我两方各自为战,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与其如此,不如考虑一下合则力强,共同抵御朝廷军的反扑,不知奉首领意下如何?” 奉天召道:“华君跟我奉某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也认定合则力强,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道使者能否代表华君说话?”慕容寒山听他并不反对合并,心下有些奇怪。 使者道:“奉首领但说无妨,华天帅既然派了我来,自然是信任我,我可以代表华天帅的意思。” 奉天召道:“那好,我想请问这合并之后,首领一职是由他来当呢,还有是由我来当?” 使者还没有说话,他带来的二十名随从却放肆地大笑起来,仿佛以为奉天召所说的话十分荒诞。 不过使者却没有笑,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合并之后,自然是华天帅做主,但也绝不会亏待奉首领,这一点,奉首领可以放心。” 奉天召并没有因为他说华天帅做主而生气,因为华寅君强而他奉天召弱,这是不争的事实,他说道:“这点我正是不放心的地方,我听说钱伯秋带人投靠华君,如今钱伯秋的下场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使者摇了摇头:“不知是谁放出的谣言,说是钱伯秋受到华天帅的嫉妒,竟革了他的职,让他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 奉天召问道:“难道不是么?” 使者说道:“当然不是,钱伯秋带着三千人加入我们五万人马的昌天军,却自以为能够和华天帅平起平坐,华天帅对此不以为意,钱伯秋却越来越过分,最后竟想对华天帅取而代之,事情自然没有成功,按军法,钱伯秋此举该当死罪,但华天帅感念他投靠之谊,饶了他的性命,只让他领个虚职,虽然没有实权,但月饷却丝毫没有亏欠。” 奉天召当然不信:“这件事你们怎么说都行,反正也没人知道,还请回去禀告华君,就说我奉天召不同意合并之举。” 使者面不改色,悠然道:“奉首领还没听说我们华天帅给出的条件,怎么能够武断地做出决定呢?” 奉天召道:“什么条件?” 使者道:“华天帅说了,奉首领加入归顺我们昌天军,依然统领这座泰安县,而且一旦有朝廷军前来攻打泰安,我们昌天军也会派军为泰安解围,奉首领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慕容寒山心道,偿若华寅君真心实意如此,这条件对奉天召来说,非但没有坏处,反而有极大的好处了,只不过既然华寅君在他口中是个狂妄自大之人,又怎会做出这种损己利人之事,而只图个虚名? 不出所料,奉天召虽对这个提议感到心动,但还是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认定华寅君绝非是这样的人,他说道:“诸位刚来的时候,你就给对我说过要跟我做个买卖,既然是买卖,不能只花钱而买不到东西,你们这个提议对我来说算是占了你们的便宜,所以定然还会有相应的条件,何不一起说出来?” 使者笑道:“我们华天帅在我们来之前就说了奉首领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果然不错,那我也就直说了,我们华天帅说了,我们愿意全力保护泰安县的周全,只希望奉首领每个月能给巩昌府送来三千石担粮食便可,不知奉首领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奉天召这方的人除了奉天召和慕容寒山外无不哗然,慕容寒山对三千石粮食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太多,为何这些人都一副绝无可能的样子? 奉天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我们泰安县上万名士兵一个月的口粮也不过一万石,而且若不经常出去抢夺朝廷军的粮草,这一万石也很难保证,况且就算是一万石,我一万名战士一个月不过一石,还要煮成粥方能勉强吃饱,偿若拿出三千石给你们,我们的人就要饿肚子了。” 使者摇了摇头:“三千石不过占你们现在粮食的三成,虽然免不了挨点饿,但能换来我们数万人的保护,这买卖还是划得来的。” 奉天召摇了摇头:“请你回去转告华君,恕我奉某难以接受,我们打仗的目的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偿若肚子都填不饱,我们还打什么仗?我也不来难为你们,大家谈不拢,我也不希望双方成为敌人。” 使者道:“奉首领既然拒绝,我当会回去如实禀告华天帅,这只是我来此的目的之一,第二件事,则是华天帅要跟奉首领打一个赌。” 奉天召见他并没有因此语出不逊,便问道:“什么赌?” 使者道:“这次跟我们二人前来的有二十位随从,都略懂些三脚猫功夫,这个赌也就着落在这些人身上,华天帅说道,奉首领虽然攻打下了泰安县,但拼得全都是手下的性命,并非有什么真本事,属下也都是些从前做长工的奴才,这争天下一事,靠得全都是人才,偿若奉首领能够从属下中找出二十人能击败我带来的人,我们华天帅决定送给奉首领五千把长刀,如果不能,华天帅希望奉首领能给我们一万石粮食,我们昌天军此后绝不再提合并之事,且对奉首领所在的这个泰安城永不侵犯,如何?”这是在软硬兼施,迫奉天召不得不答应了。 奉天召看着这二十名形象各异的随从,知道这些人绝非什么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人,只不过如果不答应这个赌,非但显得他奉天召属下无人,而且自己便会陷入和华寅君相差太多的颓丧感,现在打仗打得都是士气,士气低落,怕这泰安县城也保不了多久,而且自己一仁义担任,也笼络了一些像秦岭双雄这样的武功好手,未必就不如这些人,而且华寅君看清了他们的弱点,他七千多名手下中,武器参差不齐,所以当时攻打泰安县才损失了这么多的士兵,五千把长刀,绝对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就算万一输了,自己也不是永世翻不了身,就算是送给巩昌府一万石粮食,他们也能坚持得下去,换来华寅君的永不侵犯,算来就算吃亏也吃得不多。 难道自己练打败这二十人之力都没有?他眼睛望向慕容寒山,心中升起了热切的渴望。 慕容寒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出手,偿若能够打败这些人,泰安县则平安无忧,他奉天召还能得一笔好处,慕容寒山本就是一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自己承奉天召热情款待,无以为报,而帮他打发这些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何不就此还了他的人情?因此他微微一点头,表示愿为他出手。 奉天召大喜,信心立刻大增,不过他心机比较深沉,并没有流露出那种巴不得的神态,而是面露为难地说道:“看来如果我不答应这个赌注,华君定会继续对我虎视眈眈了?这岂非是威胁奉某?” 使者悠然道:“咱们两地相依,谁强谁弱大家心里清楚,而我们昌天军想要开拓疆土,定不会守着一座巩昌府坐以待毙,所以有什么得罪的,奉首领身为首领,当会理解,不会责怪我们持强凌弱。” 奉天召冷哼一声问道:“我怎知华君会说话算话?假如他事后反悔,他兵力多于我,我又能奈他何?” 使者道:“笔试之前,我们会立下文书,双方签订条约,华天帅虽然没有亲来,却带来了他的印章,文书一式两份,偿若有失信于人者,也会失信于天下,我们华天帅又怎会做出这种为了蝇头小利而失去争天下的基础的蠢事?” 第七十九章 生死契约 奉天召见他们准备齐全,看来他们对这次比试势在必得,说不定城外早就有人在准备运回一万石粮食,他装作踌躇难决的神态,最后又问道:“不知道我们这边能够出多少人比试?” 使者道:“我们派二十人入场,奉首领也可以派出不超过二十人和他们一一比试,如果人数多了,那就不是比试武艺,而是以多欺少了,难道奉首领一声令下,数千人围攻我们,我们还有取胜的希望么?” 看样子他们也不希望这边派出更多的人和这些人进行车轮战,奉天召道:“如果我们这边派出十个人和诸位相斗获胜,算不算我们赢?” 使者道:“二十场比试,只要胜出十一场的就算获胜,跟派出多少人没有关系,若是奉首领派出的人能够一个人打败我们这些人,我们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只怕一个人打斗二十场后,就算没有落败,累也要累趴下了,哈哈,若是泰安城中真有这么一号人物,咱们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他自以为说得好笑,但除了他本人外,没有人发笑。 奉天召就是要他这一句话,他欣然道:“既然如此,我偿若不答应华君的这场赌约,倒显得是我小气了,来人,将椅子向后挪开五步,咱们腾出空来让他们比试!” 场地准备好后,双方向拟定了文书条约,除了以上输赢的赌注外,另外还注明了生死状,比试之时,偿若出现伤害致残甚至取了对付性命的结果,双方都不得追究。 文书立定后,使徒这方出来一位又高又胖犹如铁塔般的人在场地上叫阵,看来他们想上来就给奉天召一方来一个下马威,双方无论是谁,只要胜了十一场,这场比试就算是赢了,而十一场中,又以第一场最为重要,毕竟第一场事关其他场比试的士气。 奉天召想让慕容寒山后面几场再出场,既能保留体力,又能在后面挽狂澜于既倒,因此第一场他派出了秦岭双雄中的孔野,孔野不但是陕中武林中的有名之辈,更兼他年轻时以打猎为生,常常徒手和虎豹搏斗,也是一位外功强悍之辈,和这位下场的高胖汉子正好旗鼓相当。 孔野下场后施礼道:“在下孔野,请教阁下姓名。” 谁知道这高胖汉子十分傲慢,他昂头不屑地说道:“等我将你打趴在地后再告诉你老子的名字吧。” 此话一出口,使徒方面的人无不讪笑指点,狂妄至极,而奉天召这方的人则为对方的无礼感到气愤,也跟着指点喝骂,眼见要闹得不可开交,奉天召伸手阻止了己方人的喝骂,以示自己身为主人的大度。 孔野说道:“原来阁下是一位连名字都不敢说出来的无名之辈,是否怕输了后会丢祖宗的脸?” 这大汉怒吼一声,向孔野冲来,口中说道:“休呈口舌之利,咱们拳脚下见真章吧!”此人个子高大,一双拳头也如同醋钵一般,上来就是一招双锤掼耳,左右两只拳头向孔野击来。孔野以一招八字架,两臂架住他的双拳,双方手臂相击,都感到一阵酸麻,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孔野却知道自己在力气上还是稍逊这大汉一些,盖因为自己双臂收拢,防守总比出击有利。 大汉一招虽被拦下,可是他不等孔野反守为攻,抢先变招右拳击向孔野小腹,孔野双手下压,将这一拳拦下,但大汉的左拳却向他头脸击来,孔野双手都在拦他的又拳,见到他的左拳再阻拦已经迟了一步,便闪身避开,下面孔野却连续踢腿,阻住大汉追击。 双方拳来腿往,一忽儿的功夫就交手了十多招,双方都能看出使徒方面的大汉占据了上风,因为他占据了大部分的攻势,反观孔野,十招中只能反击两三招,剩下的全是守御。 随着双方继续交手,孔野陷入只能挨打难以还手的地步,一旁秦岭双雄的另一雄杜维意却感到奇怪,因为他对孔野十分熟悉,就算对方的力气比孔野大,他也不至于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难道他是故意先让对方轻视于他,然后再突然实施反击? 杜维意的猜测几乎料对了,孔野在和对方交手五十多招后,看对方出手越来越慢,似乎是气力不济,他暗自冷笑,心想这大汉多半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他忽然借着阻挡大汉的一拳后退数歩,外人看来他似乎已经败定了,使徒方面的人喝彩声大震,完全不在乎这是在奉天召的地盘上,似乎有所凭藉,而奉天召这方面的人则全都沉着脸。 哪知道孔野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忽然再次跳起向前,双腿不断踢出,正是北方有名的鸳鸯连环腿,大汉不意他还有所保留,措手不及下被踢得节节后退。 看到这等变故,使徒方面的人喝彩声戛然而止,脸色都变得尴尬而难看,反而奉天召方面的人开始为孔野打气。 然而这大汉虽在后退,却退而不乱,等到孔野鸳鸯连环腿力道踢尽,孔野又单手撑地,双腿向大汉腰部踢来,这招叫做风中摆荷,也是十分刁钻的腿法,大汉这次却没有躲避,他忽然大喝一声,声如震雷,孔野听到这声暴喝,身子一震,双腿的踢出禁不住慢了一慢,大汉趁机抓住孔野的双脚翻身将他重重摔在地上,孔野受到这一摔,全身的骨头似乎散了架,再也站不起来,本来比试到现在,胜负已分,但大汉却没有住手,忽然一脚踩在孔野的小腿上,只听一声脆响,孔野的腿已被他踩断。 如此凶残的一幕惹怒了奉天召方面的人,这些人冲上前来扶起孔野,并全都怒视着大汉。 大汉非但不惧,反而哈哈笑道:“怎么,打输了准备一拥而上么?” 奉天召又惊又怒,喝止了众人,他命人将孔野扶到后面去医治,杜维意和他数十年交好,见状就要出手为孔野报仇,奉天召连忙喊住了他,奉天召知道杜维意和孔野两人武功不过在伯仲之间,孔野既然打输了,杜维意也讨不了好。 这大汉在孔野被人扶着离去的背影中得意洋洋地说道:“好让你小子得知,老子名叫鲍擎山,下次听到老子的名头,便乖乖地绕着走吧,哈哈,哈哈哈……”此人之狂妄,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使徒面带笑容,对奉天召说道:“既然立了生死状,自然是生死各安天命,也怨不得别人,下一场依然是鲍擎山出场,不知奉首领打算派何人下场迎战?” 被人欺上门来,这批人凭得就是华寅君的势力比他大,奉天召怒不可遏,可是表面上他依然不动声色,他向慕容寒山抱拳道:“烦请先生将他们打发了如何?”之所以现在就让慕容寒山出手,是因为他领教了对方出手的残忍歹毒后,不愿自己的人再受伤残甚至丧命。 慕容寒山长身而起,对奉天召微一拱手道:“剩下的比试都交给本人,绝不辱奉首领的使命。” 奉天召点了点头:“那就拜托先生了。”他其实对慕容寒山能胜过多少人并无把握,在他看来,一个人的本事再强,经过车轮战之后,总会有内力的消耗,不过以他的名声,能胜个七八场,余下的比试他也就好办多了。 使徒方面的人听说慕容寒山要一人对付他们剩下的所有人,因为他们不知道慕容寒山是谁,所以都对他的狂妄嘲讽不已,有的人说道:“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待会让他尝尝老子的厉害。” 有的人说道:“看他精瘦的样子,我看他连老鲍都未必是对手,还敢自吹自擂?” 更有的人说道:“我看都未必能够轮到咱们出手,老鲍一人就能打赢十一场,咱们落得清闲……” 场中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那四名喇嘛,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不会说汉人的话,所以才没有开口。 慕容寒山不动声色,站在鲍擎山对面。 鲍擎山见他腰间悬剑,便对他说道:“小子,我虽然是空手,但你可以用剑,别说我占你便宜。”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你不用兵器,我也空手相斗,这样才公平。” 鲍擎山说道:“好,有志气,敢问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寒山笑道:“偿若你击败了我,我就告诉你,其余的人也是一样,谁能打败我,我就说出名字,否则你们恐怕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鲍擎山已经够狂妄的了,想不到有人比他更狂妄,鲍擎山虎吼一声,整个人合身向慕容寒山扑来,从这一扑之势,众人都看出刚才他和孔野比试似乎并没有用尽全力,这次出手,似乎才是他的真本事。 面对鲍擎山这如同一头黑熊冲来的威势,慕容寒山竟然无动于衷,使徒这方面的人都认为慕容寒山是被吓呆了,而奉天召这方面的人全都屏声静气,他们既然知道慕容寒山的身份,自然毫不为他担心。 只不过慕容寒山不肯用剑,是不是有些过去傲慢自大了?其实对于这些上门挑衅的人,慕容寒山就算用剑,这些人也是无话可说,这些人之所有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慕容寒山被人称之为剑神,自然最擅长的是用剑,偿若没有剑,不知道他拳脚功夫又如何? 鲍擎山已经冲到慕容寒山身前三尺处,他见慕容寒山一动不动,也不去细想原因,右手如同一只大铁锤,狠狠地击向慕容寒山的头脸。 偿若慕容寒山不加抵御,看鲍擎山这一拳的威势,恐怕就是块铁,也能被他揍出一个坑来。 奉天召方面的人都有些认为慕容寒山过于托大,此时再不出手,就算是抵挡,似乎也有点来不及了。 然而他们过于多虑了,慕容寒山早就超越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他不用剑的时候,他的整个人就是一把剑,一把出了鞘的剑。 就在鲍擎山的拳头距离慕容寒山只有数寸的距离,慕容寒山终于出手了。 第八十章 以一敌四 鲍擎山正得意,自己这一拳打得对方头颅爆开,那就是连胜两场了,有了这样的功绩,自己在昌天军的地位变高,更得华寅君的垂青,此后荣华富贵更是唾手可得。 然而这无知的想法,已是他此生最后的念头。 他连慕容寒山是如何出的手都没有看清,就感到头顶剧痛,接着全身的力气都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然后他的人重重地向后倒去。 由于这场比试的过程太过短暂,就连奉天召方面的人都看呆了眼,竟连喝彩都忘了发出,而使徒方面的人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向躺在地上的鲍擎山看去,只见他两眼之间的眉心处凹进去了一块,鲍擎山七窍流出鲜血,人已经气绝身亡。 原来是慕容寒山以手为剑,一剑就斩在他的眉心要害,取了他的性命。 他手中无剑,他的手就是剑,他的人就是剑。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鲍擎山转瞬之间暴毙,随他同来的这些人都震惊地无以复加,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既然是生死有命,也就别怪我没有手下留情。” 使徒此刻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命人将鲍擎山的尸首拖回来,接着看向其余的随从。 一名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走出,对使徒说道:“请使徒准许在下出场。” 使徒点了点头,再不敢说什么大话,慕容寒山的出手实在太快,快到几乎让人分不清他武功来历的地步,但很多人并没有觉得慕容寒山武功高强到何等地步,只不过认为他招数古怪而已。 这相貌英俊的男子来到慕容寒山对面,抽出剑来倒提在手中向慕容寒山抱拳道:“在下乃是来自西域的剑客步长川,请教阁下名字!” 慕容寒山依然淡淡地说道:“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步长川似乎涵养甚深,他点了点头,反手执剑,问慕容寒山:“这次阁下还是空手和我相斗么?” 慕容寒山缓缓地抽出剑道:“空手未免有些不敬,我也用剑吧,请!” 步长川盯着慕容寒山看了一会,见他没有率先出手的意思,便说了声:“得罪了!”说着他挥剑向慕容寒山削来。 慕容寒山见他的剑比中原的剑要短上三分之一,知道他的剑路走得是近身搏斗的凶险路子,因此任他出招。 步长川原本是西域有名的剑客,因为杀了西域极有势力的人,不得已流亡中原,后被华寅君招揽过来,平时他并不轻易出手,但一旦出手,便极少留下活口,这也和他的剑法有关,他的确擅长近身打斗,而近身打斗的凶险之处在于偿若不能置对方于死地,那么自己也容易受到对方临死一击的危险境地。 慕容寒山见他剑法古怪,他一生习剑,对于古怪的剑法更是见猎心喜,一时舍不得还手宰了他,因此他虽然拿着剑,却一剑也没出,只是接连后退,引他将这套近身搏斗的剑法一招一招地使出。 这套剑法共有五十五招,中原武功招数通常不是三十六招,就是四十九招、六十四招、七十二招、八十一招,这是讲究配合七星或者八卦或者九宫的步法,但西域剑法不讲究这些,更喜欢取整,而步法更与中原剑法的步法迥异,慕容寒山引他使完整套剑法,已然摸清了剑法的规律,西域剑法虽然以凶险见长,却并无出奇的地方,只不过此人能够将这套平平无奇的剑法练到这等地步,已是十分难得。 围观的人因为刚才慕容寒山出手太过惊人,所以谁都没有对他暂时退避而认为他落入下风。 大家都认为只要慕容寒山出手,就能立刻扭转战局,不禁奉天召方面的人有这种想法,就连使徒方面的人也不敢等闲视之。 就在慕容寒山见他剑法使完一遍正要出手时,步长川却忽然向后退开数歩,然后双拳抱剑向慕容寒山道:“在下不是阁下的对手,此次比试在下认输了。” 慕容寒山讶然道:“我根本未曾出手,阁下便认输,似乎有些太过儿戏了吧。” 步长川摇了摇头:“我一共使出五十五招,阁下轻轻松松避开五十五招,想来不是招架不住,而是想看看我的剑招,如今我一套剑法使完,偿若不明白阁下的意思继续出招的话,那么我恐怕就和刚才那位仁兄一样去往极乐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他对使徒说道:“我已经胜了两场,下一场不知谁上场?” 使徒看了看这些随从,对几位喇嘛说道:“几位法师受华天帅所托来此,对方已经胜过两场,还请法师出面力挽狂澜。” 四名喇嘛慢慢走了出来,杜维意见状忍不住问道:“为何四人一起出场?不是说好的一一比试么?这算什么?以多胜少?” 使徒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四名大师乃是四人一体,他们出手便是一起出手,我们也不会占你们便宜,你们也可以再派出三人,咱们四人对四人,输赢就直接算四场好了,一一比试下去,不知道要比试到何时。” 杜维意刚想说什么,慕容寒山伸手虚拦,阻止他说话,慕容寒山道:“我正觉得这比试索然无味,既然四位一起下场,那好极了,我这边也不用再出什么人,就由我一人和四位法师比试吧。” 此语一出,对方的人无不愕然,慕容寒山若不是对自己太过自信,那就是愚蠢,明明告诉他可以再找三人一起比试,他还不愿意。 难道他真有击败四名喇嘛的本事么? 其实这四名喇嘛之所以要一起出手,是因为他们有一套联手攻防的武功,近乎中原的阵法,就算是奉天召这边派出四人和他们比试,他们也相当于占了便宜。 但慕容寒山却要一人对阵他们四人,四名喇嘛不禁露出不满之色,认为慕容寒山是小看了他们,他们为首一人用没有声调的话语说道:“中土之人竟有这等不知天地之人,我只希望宰了你之后,下面出场的可以来四个人,毕竟我们胜过你一人,不过算是赢一场而已。”看来这些喇嘛会说汉话,只不过说得不标准而已。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道:“不用,你们若能胜过我,就算你们赢四场好了,我们中土武人绝不会占你们这点便宜。” 四名喇嘛对视一眼,忽然分开,分站慕容寒山身子四周,四名喇嘛用的兵器都一样,都是一根棍子上面带着一个似轴非轴之物,这个似轴非轴之物上垂下来几根绳索,绳索尾端悬着刀片,一等棍子转动,这些带着刀片的绳子便会跟着旋转起来,形成像伞一样的圆形刃,这种兵器显然是通过他们念经时所用的转经筒变化而来,是他们用惯了的事物,再经过他们特殊的手法使出,威力实不容小觑。 慕容寒山见他们将兵器旋转起来,四人渐渐向他靠拢,慕容寒山知道等他们靠得更近一点,便要发动凌厉之极的袭击,这次他没有任对方先出手,而是抢先向其中一名喇嘛攻去。 这名喇嘛见慕容寒山来势凌厉,并没有以攻对攻,而是向后退开,两旁的两名喇嘛则趁机向慕容寒山夹击,让慕容寒山不得不放弃追击前面的人,这叫做攻敌之不得不救,又叫做围魏救赵,慕容寒山见他们联手颇有法度,配合十分默契,一时倒也不敢过于激进,而是左右两剑,将两边的两名喇嘛击退,于此同时,身后那名喇嘛也伴随着一阵风向他袭来。 喇嘛手上的兵器除了在旋转时形成圆形刃之外,在甩动攻击时,还可像流星锤一样攻击,只不过绳子末端的不是锤头而是刀片,如果击中身上,定会形成一道道血痕。 慕容寒山反手一剑,连头都没有回,就将身后的喇叭劈退,这时他身前的喇嘛又攻了上来。 四名喇嘛此进彼退,此退彼进,配合得天衣无缝,竟然慕容寒山抽不出手来认真对付其中一人。 不过慕容寒山当然不会窝囊至此,他偿若行险,现在已经能够杀伤一人,不过他并没有躁进,四人武功和中原阵法不同,但也有可取之处,慕容寒山一边抵挡四人此起彼伏的进攻,一边查看他们配合的战术,渐渐明白了四人联手的要诀所在。 这四人分站四方,分别在慕容寒山前后左右,慕容寒山无论攻击那一个人,此人并不和慕容寒山硬拼,而是引左右两人出手,等到慕容寒山一旦防守两边的攻击时,前后两人又趁机攻击,如果慕容寒山反守为攻,对付左右两旁的人,左右两旁的人或一退一进,或同时退开,再由前后两人夹击慕容寒山进行化解,这便如同中原武人常说的双拳难敌四手,四人将攻与守配合得紧密无间,就算敌人是四个人,他们也依样画葫芦,所以四人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配合,这四人看起来都年近五十,配合一道,已经练了三十多年,几乎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 由于每次攻击时四人的招数都不相同,所以并不易找出其中的规律来,慕容寒山心中冷笑,四人的配合虽然紧密无间,但连阵法也谈不上,只不过攻守之间毫无斧凿痕迹,但却连中原的四象阵也比不上,更别说乾坤两仪之类的阵法了,他既然摸清了四人进退趋避的规律,也便有了击败对方的办法。 围观之人见慕容寒山深陷四人的围攻当中,虽然奈何不了四名喇嘛,却也丝毫没有落败的趋势,所以围观的双方都静静地看着,厅堂之上,除了五人兵器交击时发出的声响外,其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纷纷在心中猜测这次比试的结果,暗暗为己方的人祈祷。 四名喇嘛感到慕容寒山的长剑挥舞渐渐变成了近身防守,似乎他已经无力反击,他们认定慕容寒山已到了强弓之末,所以才收短了防守距离,四人受慕容寒山出手距离的牵引,也逐渐向慕容寒山围拢过来。 蓦地,慕容寒山剑光大盛,四名喇嘛只觉眼前剑光闪过,喉头冰凉,接着四人捂着自己喉咙处的伤口委顿在地,但喉咙被剑划开,那血又怎能捂得住?四人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慕容寒山还剑入鞘的潇洒背影…… 第八十一章 生死胜败 这么一来,慕容寒山已经连胜了六场,他依旧站在场中,表明剩下的比试还是由他参与。 使徒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原本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变得气馁起来,六场比试,除了一人认输外,其他五场不仅输掉了比试,而且命丧当场。 这个不肯报出姓名的剑客,让和他比试变成了取人性命的屠夫,如果自认为不是他对手的,前去和他比试等于自尽。 使徒望着剩下的十四人,原本跃跃欲试的人,此刻都变得沉默起来,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把握能胜过慕容寒山。 奉天召的声音恰如其时地传来:“怎么?没有人敢过来和他比试么?对了,咱们也忘了说了,如果不敢上前比试,是不是就算输了呢?” 使徒脸色变得阵红阵白,他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出战么?” 这些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一名老妪站出来道:“让老身来会他一会!”说着,她还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增加自己的威势。 慕容寒山见她年纪至少在六七十岁,满头银发向后飘起,显然是为她身上的内力所激发,虽然她满脸皱纹,但皱纹之间一双近乎闭上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神采,这老妪对慕容寒山道:“虽然你不肯自报家门,但你这手剑法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嘿,偿若我老婆子竟能和此人比试一场,也不枉我习武一甲子了。” 一甲子就是六十年,偿若这老妪从十岁开始习武,那么如今她也已经七十岁了。 慕容寒山不愿多言,对老妪道:“多说无益,请!” 老妪身子不高,甚至还有些佝偻,这是老年人常有的形态,也不足为奇,奇的是她手中的那根龙头拐杖却不是木石,而是以精钢打就,拐杖立在那里比老妪还高上一头,再加上手腕粗细,这根拐杖的分量可着实不轻,老妪双手握住龙头杖,横着向慕容寒山腰间掠来。 以慕容寒山平时的习性,不惜和女人比试,因为到了他这种境界,已没有那个习武的女子可堪做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是一位年老的女人,只不过这不是寻常的比试,若是自己败下阵来,那么剩下的几场比试,奉天召未必能够赢下来。 慕容寒山竖剑当过这一击,拐杖沉重而小楼剑轻,剑杖相交,迸出几点火星,慕容寒山暗道,这老婆子好惊人的手劲。 老妪一招横击无功,又变招为上挑,一根数十斤重的拐杖在她手中,好像拿着一根晾衣杆,真正做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慕容寒山不像和她纠缠,想三下五除二将她打发了,因此他不再和老妇人进行缠斗,而是随着龙头拐杖的上挑,人纵身跳上了拐杖的这一端,要将拐杖压下来。 就算拐杖本身不重,由慕容寒山踩住,也相当于加了一百多斤的分量,但老妇人用手捧着这根龙头拐,非但没有被慕容寒山压下,反而带着慕容寒山向一旁甩去,慕容寒山双足牢牢钉在拐杖上,这一甩当然甩不掉他,慕容寒山站在龙头拐杖的另一端,随着拐杖的甩动而甩动,就像一个杂耍的人在竹竿尽头顶住的盘子一般,只不过若没有慕容寒山超凡脱俗的轻功,在龙头杖上也根本站不住脚。 老妇人就算内力深厚,也架不住兵器上多了一个慕容寒山,她知道一旦自己的兵器被慕容寒山夺去,她失去了凭藉,不用打也知道会结果,因此她现在最主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将黏在龙头杖上的慕容寒山弄下来,老妪挥舞着拐杖向墙上撞去,慕容寒山则伸脚在墙上一点,非但无碍,反而将老妪反推得退后几步。 随着慕容寒山在拐杖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老妪越发感到吃力,她知道自己一旦将龙头杖放下,慕容寒山就会趁机踩住,她再也拿不起来,因此尽管吃力,她还在苦苦支撑,就连慕容寒山也佩服老妪的耐力,他施展绝顶轻功,在老妪的拐杖上只需保持好平衡,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围观的人等见到这别开生面的比试,都瞧得呆住了。 蓦地,老妪一手持杖,一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她用匕首顺着龙头杖的杖身向慕容寒山削去,如果慕容寒山依然停留在龙头杖上不去,那么匕首必然会削到他的脚上。 慕容寒山当然不会被她削到脚,他感觉老妪内力也损耗了不少,说了句:“得罪了!”趁着老妪注意力都放在龙头杖上,慕容寒山忽然一个翻身来到老妪身后,老妪只觉眼前一花,龙头拐杖上顿时一轻,她还以为是慕容寒山是被她的匕首逼退的,因此她想也不想,挥舞着龙头拐杖向身后攻去。 老妪的拐杖使到一半,就听到别人对着她指点议论,老妪回转身来,见慕容寒山在她身后一丈多远外,自己拐杖也扫不到他,她停了手,看着众人指点她的样子,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她耳边传来轻微的声音,接着头上似乎掉落几样东西,老妪低头一看,登时明白了一切,地上是她头簪的碎片,看来慕容寒山刚才翻身到她背后时出剑将她头上的簪子削断,这当然是慕容寒山手下留情,如果他剑出的目标不是簪子而是她的脖子,她就算有两颗脑袋,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 老妪想通了此事,她脸皮就算再厚,也知道个好歹,她向慕容寒山谢道:“多谢手下留情,这一场是老身输了。”她不但输了,而且输得彻底,只不过她也是出了那位自认不敌的对手外,唯一留情没有杀死的人。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道:“不谢。” 老妪退了下去。 看到慕容寒山这次没有辣手取对手性命,使徒这方面的人又蠢蠢欲动起来。 慕容寒山见到对方议论良久都没有决定让谁出场,等候得颇不耐烦,他说道:“我已经胜了七场,再胜四场就能决定胜负了,是不是?既然这样,那也不用一一前来和我比试了,你们剩下的人一起上吧,一场定输赢,我输了这一场,就相当于整个比试输了,我赢了,就算我们赢得此次比试,你们看如何?” 因为慕容寒山方才表现出来的高明武功,谁也没有觉得他说话狂妄。 使徒心想,自己这方还有十三人没有下场,大家一拥而上,未必没有赢的希望,何况自己连败七场,本来就是输多赢少,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他生怕慕容寒山反悔,连忙答应下来:“好!就依你所言!”接着他向这些随从说道:“大家都给我尽力表现,谁能令得他受一点伤,哪怕最后输了比试,我也重重有赏!” 也许是因为仗着人多,这十三人都渐渐放下了畏惧之心,将慕容寒山团团包围,群起而攻的好处就在于他们都认定,就算慕容寒山下毒手,首先遭殃的也未必是自己,因此这些人都想暗暗决定,自己多用守御招式,少用进攻招式,以防为慕容寒山所乘。 这十三人里,有八人是来自中门剑的同门,八人虽然没有什么剑法相配合的剑阵,但整齐划一的剑招也的确令人难以招架,除了中门剑的八人,还有一名野和尚,一位道长,一名身形矮小的老头,一位身形高大的老妇人,一位比起其他诸位,相貌还算端正的中年男子。 慕容寒山一眼扫过去,就看出这些人中以这名中年男子最不好惹,不过不好惹当然只是对别人来说,对他慕容寒山来说,不好惹的只有他本人。 和尚用的兵器是一把双头铲,一头是斧铲一头是月牙铲,只听他暴喝一声,抢先发难,其他几人见和尚动上了手,也都跟着出手,一时间,慕容寒山周围全都是向他攻来的兵器。 奉天召这边大部分人都在暗责慕容寒山有些托大,他已经胜了七场,再稳稳地胜过四场,赢了十一场岂不就了结了?现在来这么一处,人人都跟着把心提到嗓子眼,为他担忧。 当然,他们担忧的绝非慕容寒山的性命,而是担忧这次赌约,偿若慕容寒山败了,他们就要交出一万石粮食,如果慕容寒山胜了,他们就能得到五千把刀。 那可是足以让五千名士兵兵器整齐划一的刀啊,奉天召心中如同被一群蚂蚁爬过,又痒又搔不到。 慕容寒山面对攻来的十三把兵器,只使了一招扶摇式,身子转了一圈,便将十三把兵器全都格开。 接着,慕容寒山拔身而起,又以一招倾盆式,趁着十三人兵器被荡开的同时,向他们反守为攻,十三人连忙回守,他们都想不到,慕容寒山只用两招,就迫得他们一起落在守势,而且慕容寒山的功力并未因分散攻击而变弱,每个人都感到自己成为慕容寒山真正要对付的目标,因此他们全都尽力抵挡。 慕容寒山刺向每人的一剑到了中途,忽然又变了招,这些人防了个空,众人无不感到震惊,因为从慕容寒山使出这一招倾盆式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任谁都想不到他用的乃是虚招。 两剑过后的第三剑,慕容寒山不再将所有人都当做目标,而是向野和尚扑了过去。 野和尚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双头铲舞成了一堵墙般来抵挡慕容寒山的攻击,双头铲虽然沉重,但野和尚却舞得泼水不入,对他来说,这是生死关头,他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哪知道慕容寒山冲向他的这一招依然是虚招,野和尚拼命抵挡之际,他的身旁传来两声惨呼,原来慕容寒山声东击西,就在这一进一退间,已经要了两人的性命。 这两人就是中门剑的两名弟子。 其余人红了眼,拼命向慕容寒山身上招呼…… 第八十二章 送刀之意 慕容寒山剑光连闪,剩下的十一人本来是想慕容寒山攻去,却发现慕容寒山反击的剑比他们率先出手更快,至于到了后发先至的地步,他们都感到还没等自己的兵器向击中慕容寒山,便会先中了慕容寒山的攻击,所以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后退趋避。 可是这次慕容寒山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趋避而收手,他认定了其中两人,趁这两人向后退开时冲了过来。 剑光闪过,又是两声临死前的惨呼,这次死的一位是中门剑的弟子,一位是那名瘦小的老头。 前后不过数招,已经有四人死在慕容寒山剑下,似乎慕容寒山不击中他们便罢,一旦击中,便呈致命之伤。 这等剑法,这等武功,委实令人觉得可怖可畏。 剩下的九人谁都不敢再行强攻,人人挥舞着防守的招式,唯恐慕容寒山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慕容寒山执剑站在九人的包围当中,眼睛扫过他们防守的招数,似乎在寻找着下一个下手的目标。 野和尚大声喊道:“咱们用防守的招数缩小包围圈,挤也要挤死了他!” 九人拼命施展着防守的招数,谁都不敢松懈,只不过只防守如何能够对付得了慕容寒山?时间一长,一旦他们内力跟不上,防守招数有了漏洞,就会让慕容寒山抓到间隙攻击,他们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听到野和尚的话,无不感到正合我意,九人一边挥舞着兵器一边向慕容寒山靠拢。 就算只是防守,毕竟也是兵器的舞动,一旦这九人夹击过来,慕容寒山无法同时顾全四周,他们便能趁机将他杀死。 这本是高明的法子,奈何他们的对手是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除非是块木头,是个死人,才会任他们围攻而不知所措。 奉天召这边的人见到慕容寒山落入对方防守的包围圈中,也以为随着包围圈的缩小,慕容寒山就会无可奈何,因此人人都觉得慕容寒山极难应对这种打法,而使徒竟慕容寒山似乎落在了下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慕容寒山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向野和尚冲去。 刚才慕容寒山就以一招声东击西的策略,表面上以野和尚为目标,实则趁机杀死他身旁的两人,如今他又冲向野和尚,众人都以为他是故技重施,在野和尚周围的人也都在暗自警惕慕容寒山会忽然转向。 然而这次他们又料错了,慕容寒山这次冲向野和尚,目标就是野和尚而已,并没有别的打算。 野和尚自然是将双头铲使得密不透风,以阻挡慕容寒山雷霆万钧的一击。 虽然野和尚守得泼水不进密不透风,但慕容寒山的剑既不是水也不是风,而是比水和风更快的存在,电光火石间,慕容寒山已在野和尚的防守招数中出剑回剑,接着,他将目标换成了那名道士,对野和尚是否中剑,他连看都不再去看一眼。 野和尚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向后踉跄了几步,接着仰天倒下,众人一时都看不出他伤在何处,只不过慕容寒山的剑还没有停下,他们也无暇去看。 这名道人见慕容寒山一剑就破了野和尚的防守,如今又向自己攻来,他一边退一边阻挡,希望两旁的人能帮自己挡一挡慕容寒山的进击,他已经吓破了胆,他原本也不是胆小怕死之人,只不过慕容寒山的剑实在太快,快到根本不用什么剑招,就能将人击杀,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他自问武功和野和尚想必,只不过高处他一线,但想要阻止慕容寒山,似乎也是在痴人说梦。 就在慕容寒山准备取了道人的性命时,旁边那位中年男子忽然出手,和道人一起将慕容寒山的剑给拦下。 这是双发比试到现在,他们唯一挡下慕容寒山的一剑。 慕容寒山果然没有看错,这些人中,以这名中年男子武功最高。 这名中年男子虽然帮主道人挡下了慕容寒山必杀的一剑,但却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慕容寒山瞧了他两眼,感觉自己从没见过此人,但此人的内力还是招呼苏,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慕容寒山知道一两招内杀不死这中年男子,他不想多做缠斗,身子一转,冲向中门剑中的几人,一阵叮当作响后,中门剑中又倒下两人,到了这一步,侥幸还活着的,人人都知道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是慕容寒山的对手。 就在他们等死时,那身形高大的老妇人首先退出了围攻慕容寒山的圈子,老妇人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明知是死还打什么?我承认我败了!” 有了老妇人领头,其他的人纷纷后退表示认输,就连死了五名同门的中门剑的弟子,也期间投降,虽然死的是他们的同门,但再拼下去,死的就将是他们自己了。 慕容寒山并没有纠缠不休,反而率先还剑入鞘。 十三人向他围攻,到了如今还剩六人,如果继续厮杀下去,恐怕要取这六人的性命,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使徒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奉天召哈哈大笑道:“如今看来,这场赌约还是我们胜了?” 两名使徒原本带着二十名随从前来,如今活着的只剩下八人,而且他们又不能指责奉天召等人,因为是他们主动谈起比试,并逼奉天召这边的人签下生死状,到了这一步,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更何况他们原本以为必胜的赌约,沦落到这等地步,奉天召要取他们剩下人等的性命,那是易如反掌,根本不用派人围攻,只要此人一人出手便可。 无奈之下,使徒只得收敛了初来乍到时的狂妄,心有不甘地说道:“不错,是你们赢了,我们输了。” 奉天召笑容不减,问道:“既然如此,那赌注……” 使徒道:“赌注等我们回去后,自然会让华天帅派人送来,恭喜奉首领得了这一大笔兵器。”他口中说着恭喜,实则一点恭喜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在说反话。 奉天召故意装作听不出来,他点了点头道:“我会将此次比试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遍传天下,华君是否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大家自然会有目共睹的。” 使徒的脸色再变,华寅君是否会遵守赌约,他也不敢肯定,但奉天召这么一来,华寅君便没有了退路,偿若他不愿给出五千把刀,那就真的失信于天下了。 比试过后,奉天召命人帮使徒收敛了死去的十二名随从的尸首,又假意要留使徒等人在泰安城小住一日,可是使徒等人又怎有心情留下来?他们坚决要走,奉天召也不勉强,给他们套了两辆大车,将尸体一并恭送出城。 那中年男子在跟着离去时似乎有些不敢正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以为他不过是做了什么错事,害怕自己替天行道,所以如此,并没有特别在意,只不过这批人嚣张而来,垂头丧气而去,实是活该。 回过头来,奉天召对慕容寒山千恩万谢,慕容寒山道:“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何况奉首领殷勤款待,令我心中不安,能为奉首领做些什么,正好让我有两不亏欠之感。” 尽管慕容寒山这么说,奉天召还是谢了多遍,慕容寒山问起孔野的伤势,奉天召道:“我已让城内最好的郎中为他看过,想不到对方出手如此狠辣,幸而有慕容先生为他报了仇,郎中说腿骨断了,好在断得干脆,也容易续接,只不过半年内都不能下床走动。” 慕容寒山知道他伤势无碍后也放下了一件心事,他对阵鲍擎山时一招制其死命,便有为孔野讨回公道的想法,此后对阵从西域过来的喇嘛,更是恨其敢来中土耀武扬威,因此也没有手下留情,后来简直就是杀顺了手,停不下来,江湖规矩,想要杀死别人,首先就要做好被别人杀死的准备,这些人原本是想以武力威胁奉天召,绝对想不到会遇到慕容寒山这个魔头,结果命丧泰安。 总算是在此地没有留下什么遗憾,慕容寒山道:“小心华寅君此人还会搞出什么名堂来,他白白送给你五千把刀,定然心怀不忿。” 没想到奉天召反而毫不担心,他笑道:“你真以为他给我们五千把刀,是按着什么好心?这场比试我就算再不济,总也是占了地势之利,我看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我得了五千把刀,军力便有所增加,此后他向别处发展,在东南方也会有我这个屏障,不用两边顾及,对他来说实是一件好事,只不过这件事我是在这些人走后才想明白的。” 慕容寒山想不到义军之间的勾心斗角到了如此波诡云谲的地步,原来他送刀乃是真心送刀,这场赌约无论输赢,他都占了好处,这华寅君心机深沉至此,只怕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这里折了十二名好手的性命吧?慕容寒山忽然感到一阵烦厌,他说道:“此间别无大事,我这就要告辞离去了。” 奉天召到:“慕容先生怎能说走就走?何况现在已近傍晚,此时离去,不免要露宿荒野了,我也不敢多留先生,只希望先生明日一早再走,夜里我也能为先生准备些路上的干粮。” 慕容寒山见他说的不错,而且是真心要款待一下自己,便答应了。 次日一早,奉天召为慕容寒山准备了至少半个月的粮食和水,以及一块足以随身携带的美玉,他说道:“若非怕先生带不了这许多,我还要多为先生准备些粮食,此后向西,旱灾导致路上如同戈壁荒漠,食物和清水乃是行路之必须,再加上我看到先生身上携带的金银依然足够,多带了也是拖累,这块玉石抵得上千两黄金,若是手头局促时,可以典当作为盘缠之用。” 慕容寒山也不推辞,他见这些东西都已用包袱包好,放在马背上,准备得极是妥帖,这匹由汉中知府送给他的骏马经过这两日的调养也已经恢复了精神,便上了马,跟众人告辞,杜维意也夹杂在送行的人中,一直看着他走了很远,这才回城。 第八十三章 败军之祸 离开泰安往西北,就是华寅君的昌天军占领的势力范围,昌天军占领巩昌府,巩昌府周围一两百里范围内都布满了昌天军的眼线,而慕容寒山刚刚宰了他们派来的十二名好手,如今要从他们的地盘经过,必然不会这么顺利。 而事实也验证了慕容寒山的预感。 一人一马走在西北荒野上,清晨的空气还带着点潮润,但等太阳升起后,大地就变得燥热起来,虽是朗朗乾坤,但天地间一片死寂,在其他地方经常看到的飞鸟,在这里也绝了迹,偶然出现一只食尸鹫,在极高的地方盘旋翱翔,似在寻找食物,不久后这扁毛畜生就俯冲而下,似乎找到了尸体加以享用。 到了中午太阳最猛烈的时候,慕容寒山找到一棵枯死的老树,就着树荫吃了些东西,又给自己和马儿喂了些水,然后小睡片刻,到了午后烈日稍微收敛了些,这才牵马前行,他之所以没有纵马疾驰,是因为马儿奔跑时会掀起极大的尘土,再加上马儿没有草吃,不知道能支持多久,毕竟还要它帮忙驮着行李。 走到傍晚时,慕容寒山经过一片村庄,准确地说,这里已经算不上是村抑或庄,而是一片燃烧过的废墟灰烬,灰烬中还有散发着焦臭的枯炭般的死尸,显然在不久之前,不知那股军队在这里烧杀抢掠一番,整个村子里的房屋原本无法连在一起燃烧的,但房屋与房屋之间都被堆放了柴草,所以大火一起,整个村子便陷入火海。 寻常朝廷大军尽管凶残狠辣,可是军法所在,绝不允许做出这等屠村烧村的残暴之事,除非是败兵游寇,那自然另说,而义军又是为了百姓温饱才起而作反,更不会做出这种残杀百姓之事,难道是土匪?只有土匪做出这种事情最为合理,他们为了填饱肚子,为了一点银两,都可以打开杀戒,但就算对于土匪,做到这等惨绝人寰的地步也是少有。 乱世之际,人命贱如草芥,临近傍晚,忽然目睹到这等惨状,慕容寒山不免感到一阵凄凉残酷,就连他身旁的马儿也被这惨状感染,不愿在此停留,慕容寒山原本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些草料,并在这里歇息一晚的,如今看来计划只能泡汤了,而且这个被焚烧过的废墟,即便过去了几日,废墟中还是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慕容寒山牵着马继续行走了行走了十多里,遇到一座山丘,山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慕容寒山转过山丘,眼前蓦地出现了一片柳树林,尽管柳树好活,但总要有水才行,慕容寒山牵马走了过去,很快明白了这里为何树木茂盛,原来在树林后有一片池塘,难得周围几百里地大旱,这片池塘还有些水,只不过这些水也不多,而且很浑浊,池塘边生长着不少的青草,这马儿见到草,四蹄不断翻动,只不过马儿十分驯服,并没有离开主人前去,慕容寒山放开缰绳,这马儿就如同俗语所言,似脱了缰的野马,直奔青草而去。 这片树林给人的感觉,就像汉中以东以南的地方,慕容寒山决定在这里过一夜再走。 是夜,慕容寒山并没有给将马儿拴住,因为除了这片树林,周围都是干旱的地方,就算驱赶马儿离去,它也未必会走,所以慕容寒山便放之任之,人和马都吃了个饱,慕容寒山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躺下,听着周围草间虫鸣,看着天上被树叶遮挡后稀稀疏疏的星辰,他很快坠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寒山被一声马的惨嘶惊醒,他本就十分警觉,听到马嘶声后从地上一弹而起,他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向马嘶处蹿去,来到树林边缘,他看到马儿倒在地上,远处的夜幕下,有两人在向远处疾奔。 慕容寒山纵身来到马儿身旁,见到马头上插着一根短箭,箭矢有一半没入马头中,看着短箭应不是弓箭射出,而是弩射出来的,无缘无故射杀他的马,慕容寒山怒不可遏,连忙向那逃走的二人追去。 黑暗中那两人跑得虽远,但慕容寒山展开轻功,却是越追越近,路途中,他想着自己并没有将马拴住,这两人完全可以将这批骏马骑走,为何非要下毒手杀了不可? 要知道答案,只有追上前边的两人才行。 很快,慕容寒山就追到两人身后,这两人怕是想不到慕容寒山这么快就追上,吓得魂飞魄散,两人不再聚在一起,而是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希望两人至少有一人能够保住性命。 但慕容寒山恼他们下手狠毒,又岂能让他们得偿所愿?他认准了向东边疾奔的那人,同时他将腰间的小楼剑抽出,向西边逃走的那人掷去,等到他追到向东逃走的那人时,西边的那人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慕容寒山不用看也知道此人定会被自己的剑贯穿身子,将其钉死在地。 东边的那人被慕容寒山拿住后,听到同伴的惨呼,吓得跪了下来,不住对慕容寒山讨饶:“别杀我……好汉……别……别杀我!” 慕容寒山借着月色,一眼就瞥见此人背上的一张弓弩,他一脚踢在此人腰间的穴道,令他软倒在地,这才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对我的马下此毒手?” 这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小人……小人孙承恩,乃是昌天军的一名探子,对好汉的马下……下手并非小人的意思,而是上头有令,务必要将好汉困在此地,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请好汉饶了小人一命……” 慕容寒山立刻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自然是华寅君的手下,他杀了华寅君出使泰安的十二名好手,华寅君怎会不记恨于他? 看着眼前这人贪生怕死的样子,慕容寒山又问道:“你们想要夺走我的坐骑,完全可以将马牵走,为何非要将马杀了呢?” 孙承恩道:“上头说了,好汉武功高强,我们不敢惊动,刚开始我们试图牵马离去,可是这马儿认主,竟然不肯跟我俩走,我俩怕马儿嘶叫起来打草惊蛇,惊醒了好汉,只得将马杀了。” 原来这匹马还是认主,汉中罗知府因感念慕容寒山救了他孩儿罗小英之恩,特以此马相赠,当时慕容寒山以为这马不过只是长得高大而已,想不到如此忠心,他越是想到马的好处,便越觉这两人的心狠手辣,他淡淡地问道:“原来如此,那华寅君现在什么地方?” 孙承恩结结巴巴地说道:“华天帅是……是在……在巩昌府……” 慕容寒山问道:“你怎知我的相貌?又怎认定华寅君要找的就是我?” 孙承恩答道:“我们天帅让人画出了阁下的相貌,而且据我们所知,阁下已经离开泰安向西,而这一路上只有好汉一人从此经过,因此我们两人大胆推断好汉就是我们天帅要找的人。” 慕容寒山又问道:“除了你们二人,这附近还有多少人在准备对付我?” 孙承恩道:“天帅说好汉杀了我们昌天军的十多名好手,偿若不将好汉……那个……报仇,恐怕士气都会因此低落,所以这次他派出了十队人马,每队一千人,无比要将好汉的……好汉的脑袋送到他面前。” 慕容寒山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你们两人怕不是我的对手,因此打算先将我的马留下,然后再回去喊人对付我,是不是?” 孙承恩点了点头,不敢再说什么。 慕容寒山本想出手一掌送他归西,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手,他说道:“你说的没错,你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对了,你们华天帅可曾说了我的姓名?” 孙承恩摇了摇头:“并不知道好汉的姓名。” 慕容寒山本想就此让他滚回去,忽然想起了路上经过的那片废墟,他问道:“从这里向东南七八里处有一座村庄,是谁屠杀烧掠的村庄?” 孙承恩道:“好汉说的定是赵圩子,旬日前,我们昌天军曾和朝廷军打了一仗,他们被我们打得溃散而逃,赵圩子是被败退的朝廷军烧的,好汉可能不知道,这残军败将死里逃生后,行事最是凶狠无情,他们吃了败仗又不敢回去,脱了军服就和土匪差不多,甚至比土匪更残忍,土匪还将就个什么盗亦有道,他们可完全不讲究这些。” 慕容寒山问道:“你怎知定是那些残军败将做的?不是别人?” 孙承恩说道:“赵圩子处在我们巩昌府和泰安县之间,除了那批逃走的官兵外,再无别的什么人马经过,好汉请想,就算我们没了粮草,要出去劫掠,也绝不会选择自己附近的村庄下手,因为那会使我们臭名昭著,再也无法打着昌奉天命的口号招揽人众,就连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点道理我们还是懂的,因此我们断定只能是溃败的朝廷士兵做的,别无他人。” 慕容寒山听他分析地头头是道,看来他们的推断多半无误,只不过以此人的头脑,很难分析得如此透彻,多半是听别人说的,此后若是遇上了败退的官兵,自己也不会对他们客气了,他拍开了孙承恩的穴道,然后对他说道:“你走吧,回去就说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第八十四章 火烧粮车 孙承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道:“好汉不要耍我了,若是小人回去,定然不会透露好汉的行踪,我就就说,就说好汉向北去了,他们便……”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不用,你照实说了便是,还不快滚?别让老子反悔饶了你的狗命!” 孙承恩吓得转身就跑,就连同伴的尸体也顾不得去看。 慕容寒山来到西边,从被自己杀死的士兵背后抽出了小楼剑,又擦干净了剑上的血,这才还剑入鞘。 他当然不会蠢得让孙承恩回去通知其中一队人马,回头再来对付自己,就算自己不惧这上千人,但也总是麻烦,自己虽然可打可逃,但他慕容寒山可不喜这么被人追着狼狈而逃,这不是他慕容寒山的性格。 所以他放此人回去,只是为了主动出击而已。 华寅君虽然恼恨自己杀了他十二名好手,却绝对想不到惹上自己的后果有多严重。 慕容寒山施展轻功回到马尸旁,将马背上的行囊拿起来背在身上,他也无暇去追悼他和这匹马一路上的情感,带着行囊立刻向孙承恩的方向追去。 追了大约四五里地,终于看到孙承恩狼狈在前方奔逃的情形,慕容寒山不即不离地跟着他,以他的本事,自然不会让他发觉。 再往前走了数里地,孙承恩来到一片土坡上,然后消失在土坡后面,慕容寒山怕直接从土坡上过去会被其后的人发觉,他稍微绕了点路,来到土坡侧面。 还没等他看到土坡背后有什么,就先听到土坡后人声嚷嚷,似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大约有数十人,而等他悄悄地来到山坡一侧向这边一看,才知道哪里是什么数十人,而是有两三千人驻扎在此,四处挂着风灯,灯火掩映下,慕容寒山看到这些人每十人围在一起休息,看来孙承恩所言的,华寅君派出一万人来对付他所言不差,只不过这一万人分成十队,单单这山坡后,就有三队人马。 慕容寒山原以为不过上千人,自己可以击杀数人,以舒华寅君对付自己的冤屈之气,现在看来,在三千人中杀人也不是做不到,只不过太冒险了些,但若说就此离去,又心有不甘,慕容寒山向这些人扫了几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看到孙承恩正站在几名头目面前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其中一名头目正让手下做好准备,显然是打算前去对付自己,在这三千人的北面有十几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马车前的马都没有卸下,显然这些人警惕性十分高,随时都可以离去,哪怕只有三千人,若没有粮草随行,一天下来,士兵就会饿得没有斗志。 而慕容寒山的计较,就在那些粮草上。 趁着这些人列队准备起行对付自己的当儿,慕容寒山以绝顶轻功来到北面的粮草处,这些人之所以放心大胆地将粮草放在北面,自然是因为北面就是巩昌府的方向,不可能有敌人从那里来犯,慕容寒山来到距离盛着粮草的马车旁不过百十歩远,他立刻匍匐起来,慢慢向这些马车靠近。 不远处,一千人的队列已经列好,人人整装完毕,带着兵器,随时准备出发去对付那个杀了他们十二名好手的剑客,只是他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慕容寒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后防处。 这十多车的粮草由二三十人看守,每辆粮车旁有两人看守,再加上粮草离他们主力军这么近,若是有人来犯,只要其中一人呼喊一声,就会引来其他人的护卫,所以也怪不得他们防守松散。 看守粮车的士兵显然都困得没有精神,大多数人都倚在车辕或者车架处打盹,粮车两侧则是两盏明亮的风灯,让一切企图靠近粮车的人都无所遁形,只不过这种防守,防的乃是另一股军队的侵犯,防不了向慕容寒山这样的高手。 那支准备去追杀自己的千人队已经在孙承恩的带领下出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支千人队上,慕容寒山趁此机会,来到最东首的粮车旁,宰了一名趴在马车上睡觉的士兵,又点了另一名看守之人的穴道,他出手非常快,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一个陷入昏迷,一个毙命,只不过这两人本就在半睡半醒间,再加上别的人都没向这边看上一眼,因此竟没有人发觉。 慕容寒山立刻脱下那名被自己点了穴道的士兵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将此人塞入车底,这么一来,就算有人像他这里看来,一时也难以分辨他本来的面目。 一阵夜风吹过,风灯摇晃,带得地上各人的影子也晃动不已,慕容寒山本打算直接挑翻风灯,然后点燃粮草烧了,他又发现马车前的马全都被拴在地上的一个木楔子上,这样一来,就算他烧了粮草,由于马被拴在地上,所烧的也只是粮草而已,不能制造更大的混乱,慕容寒山怎会甘心如此?他从地上捡起两个石子,静静等候机会。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慕容寒山借着夜风的遮掩,将两枚石子用手指弹出,只听两声微弱的声音过后,粮车附近的两盏风灯被打灭,看守粮车的士兵以为是被风吹熄的,一时也没有想明白这气死风灯又怎会被这小小的风给吹灭?立刻有人去点灯,趁着这片刻的黑暗,慕容寒山哪还犹豫,立刻转了一圈,将所有的马的缰绳都给削断,只不过这些马被拴得久了,就算没有了拉扯它们的绳子,它们一时也不易发觉,更别提走脱了。 等到风灯再次点燃的时候,慕容寒山已从其中一辆粮车上找到了一通菜籽油,他将这油倒在每辆粮车上,然后大模大样地挑落风灯,将粮车一一点燃。 虽然有守卫粮车的士兵阻拦,但他们又怎能拦得住,再加上慕容寒山所穿的,正是和他们差不多的衣服,他们不等到慕容寒山放火,都注意不到他,而那火遇上菜油,立刻冒起了一人多高的火焰,有看守粮车的士兵大声呼喊,希望多喊些人来守护粮草,但为时已晚,慕容寒山杀了十多人,已将所有的粮车全都点燃。 这时候前方的军队已经组织好了人来查看,但这些拉着着了火的粮车的马儿因为惧怕火光,不住地四处乱窜,惹得前来查看的士兵一阵混乱,有几辆粮车侧翻,被点燃的粮食也跟着倒出,立刻燃起了一大片火,有的士兵被火引燃了衣服,很快便全身着火,惨呼不已,看得其他人心惊胆战,不敢靠近。 慕容寒山更没有闲着,他趁着火混乱之际,凑到人群中,仔细分辨这些人中的头目,只要他认定此人是头目的,便冲过去一剑宰了,失去了什长指挥的士兵更是如同没头苍蝇,四处乱窜,又给慕容寒山带来更多的际遇。 除了随着孙承恩离去,准备对付他的一千士兵外,留下的两千士兵不一会便乱成一团,慕容寒山接连刺死了数十人后纵声大呼:“有敌人袭击!大伙赶快逃命吧!” 慕容寒山连喊几遍,他的内力浑厚,声音随着内力远远传开,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开始这些人中还有不少人不相信,慕容寒山趁机杀死几人制造混乱。 果然,还没有杀死几人,其余的人便开始混乱起来,黑暗中又看不甚清,许多人真的以为有敌人大举来袭,更是只顾着自己逃命,两千多人你拥我挤,有摔倒的士兵被人踩死的也不少,混乱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期间有人呵斥约束也没有用,人人都陷入恐慌,最后还剩一千多人分散着逃走,没逃走的人也没坚持多久,也终于一哄而散。 而夹在在其中的慕容寒山早就施施然离去,谁想对付他慕容寒山,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自己坐骑被杀一仇,至此也报了个十足十。 假如这些人若是知道袭击他们的只有他慕容寒山一人,恐怕在惊掉下巴之余,还会懊悔不堪。 这两千人四处乱逃后,遗留下来的物品极多,最后都陷入大火之中,原本想去对付慕容寒山的那支千人队,见到营地传来的火光,急急忙忙向回赶来,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本剩下两千人的营地,如今除了大火之外更无一个活人,吓得他们也不敢怎么深究,立刻向巩昌府退去。 慕容寒山虽然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但他知道,除了这三千人,巩昌府附近还有七千人在搜索他的下落,他的前途未必这么舒畅,不过慕容寒山料定这些人最多只会在巩昌府附近搜寻,慕容寒山连夜疾行,到了天明时,他估摸着已经趁夜离开了华寅君的昌天军的势力范围。 天亮后,慕容寒山在一道干涸的河床边遇到一座败落的河神庙,如今大旱已经持续了两年多,这河神庙若是再不荒芜,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这座破庙就连庙门都被人拆走了,里面有一个倒塌了的泥像,不用看泥像的相貌,也知道这泥像是这里的河神,慕容寒山走了一夜的路,走进去找到一块案板,将其反过来,略略扫去了案板上的泥土,便在上面躺下睡了。 睡醒后,慕容寒山吃了顿饱的,又继续起行,出了没有门的庙门,慕容寒山见太阳已经西斜,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半天,正好躲过了晌午阳光最烈的时候,他大踏步向前走去,虽然经历了无数波折,但感觉距离北斗先生更近了一些。 第八十五章 西宁以西 这一日慕容寒山经过了数日的跋涉,来到了位于巩昌府西北处的藩兰县,藩兰县隶属临洮府,慕容寒山想不到藩兰县还在朝廷军的控制之下,想来也不奇怪,这里原本就是卫所所在之地,当年肃王迁甘州中护卫来此,在此地屯田筑城,两百余年下来,这里已颇具大城的规模。 因藩兰县实行的是军队屯田制,三分官兵守城,七分官兵屯田,因此藩兰县的存粮颇多,再加上许多年来不断有百姓迁徙至此,他们为了有田可种,不少人加入行伍,因此兵力也颇为强盛,这两年虽然遭遇了少有的旱灾,但军中指挥命人四处掘井灌溉,井掘得极深,虽然旱灾也令他们的粮食减产,但不至于像其他地方没有收成,再加上存粮的补充,藩兰县竟牢牢把握在朝廷军的管治之下。 附近有几起义军打过这地方的主意,奈何这里士兵训练精良,武器齐备,多次将他们击败,几次下来,义军也知道了藩兰县的不好惹,便打消了夺下此城的打算。 藩兰县的知县姓房名守成,颇有才情,又懂得灵活运用兵书兵法,因此藩兰县被整治得还算兴旺,等挨过灾年,藩兰县的壮大指日可期。 只可惜房守成看不到更大的形势,就像一件衣服,领子袖口虽然完好无损,但其他地方已经腐朽,这件衣服又则能再穿?更无法体面地穿,而且迟早要被自己或者别人扯烂。 也许房守成并非看不到这些,只不过他还沉浸在朝廷辉煌鼎盛的时期,不愿相信这座大厦的根基已经腐朽,也许不去想及这些,才能活得更快活些。 慕容寒山进了藩兰县,此时的他灰头土脸,看起来并不像名满江湖的剑神,倒像是一位落魄的书生士子,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多半是为了投奔某位亲戚,当次时节,生活困顿的百姓全都往东去求生,谁会反其道往西呢?所以他进来时,对守城的士兵谎道前来探亲,竟没有惹人怀疑,直接就被放了进去。 城内虽然显得破旧,但经营各种行当的店铺竟然全都开张营业着,相比周围那些饱经战火的城池,这里倒像是偏安一隅的世外桃源了。 慕容寒山找了一家相对干净的旅店,要了间房,吃饱饭后,又洗澡更衣,然后回房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黑,慕容寒山不欲在这里惹出什么麻烦,所以很多事他都差店伙计前去办理,比如帮他买些东西,打听哪里有马市,替他打酒等,他准备在此地休养一日,然后一鼓作气地向西而行,等过了西宁卫,也就离昆仑山没有多远了。 一路的奔波劳苦,至此总算能够轻松一点,只不过在前面,迎接他的麻烦还有很多,比如魔音教伊琳娜对他的态度,比如现在距离西域越来越近,雪隐门的人却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躲藏在更深的地方,等待着给自己致命一击,还有路上遇到的无名老人,以及种种看出自己身份,却假做不知的人。 此处往西,路途非但不会比之前的轻松,反而会更加坎坷。 想要对付他的人,慕容寒山并不将之放在心上,北斗先生虽然是他此行的目的,他也并不担心,他唯一惦念的,还是魔音教的尹琳娜,她似乎有着什么秘密,自己如果不查到这个秘密,恐怕心中一直都放不下那根丝,藕断丝连的丝。 偿若自己被这根丝困住,那他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只为剑的生活。 那是种多么单纯和美好的生活,自己专注于一件事,半生就这么匆匆而过,现在往前回思,过去的数十年不过一瞬间,为剑的一瞬间,如果能够继续下去,那么后半生也不过是为了剑的另一瞬间。 武功和剑法到了极致,会发生什么事呢?就像一座山峰,自己已经到了顶峰,继续向上,那会是什么呢? 追求剑的过程中,就像攀登一座没有止境的高峰,在山下时,所有的人都在同一高度,随着自己不断地努力,能够看到的人越来越多,那些都是他攀登过程中所要超过的对手,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旁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了这座高峰峰顶,并非是一览众山小的那种感觉,反而是一种什么都看不到的孤独感,这种孤独将自己和其他所有人都隔绝了起来。 忽然出现的伊琳娜,自然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但却是他在巅峰唯一能够看到的人。 如果她找到自己的目的是别有用心呢?自己是否能够狠下心来宰了她?让自己重回那个让别人仰望的高度? 在藩兰县平平安安地待了两天,慕容寒山一直在思索自己的处境,可是却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来。 以往自己的生活就像一根被拉直的线,显然现在这根线已经变得弯弯曲曲起来,偿若自己不将其变回原状,只怕最终这条线会变成一团乱麻,那时候再想改变可就迟了。 慕容寒山买了架马车,买了很多食物,又带了足够的水,这架马车十分宽敞,慕容寒山在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用这种办法起行,这样一路上将会少受很多苦,尽管有人说吃苦是一种磨砺,但没有必要的苦头还非要去吃,那就是自虐了。 离开潘兰县后的几天时间,慕容寒山到了一种随遇而安的境界,饿了,就停下来吃喝一顿,天亮起行,天黑后也能在马车中睡上一觉,期间他还遇到几名想打他这架马车主意的劫匪,那自然是劫匪找错了人,被慕容寒山轻易地打发掉了。 遇到有人烟的地方,慕容寒山就停下来补充一下食物和水,甚至连草料他都准备了一些,以防路上没有草,马儿没有东西吃。 这一日,慕容寒山来到了西宁卫,这里是中土和西域的分界线,是以从这里开始,就有“内华夏而外夷狄”的说法,西宁卫的集市上,常常能看到汉人和西域人相互做着交易的场景,尽管朝廷在中土已经陷入内忧外患,可是在这里却仿佛离那些忧患很远,在这里守卫边疆的士兵,也没有收到军令去对付叛军,显然在朝廷的眼中,边防的重要性更胜于内患。 慕容寒山找到了一家院子十分阔大的客栈,这里居民的宅子院子都很大,是因为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土地,这里的泥土也十分贫瘠,并不太适合种粮食,和中原紧紧相连的房屋想必,这地方的宅子更显得豪迈大方,他赶着马车进了客栈,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一路到此,民风忽然变得朴实而简单起来。 这是慕容寒山第一次经过西宁卫,上次他来往西域,乃是取道南疆,这次来到西宁卫,竟有种有趣的感觉,大约是一路上的烦恼太多,到了这里就觉得安宁。 慕容寒山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看到集市上很少有人用银钱进行交易,大部分人都是以物易物,西域的人用他们的特产来交换汉人的特产,汉人也用纺织品等物换取西域人的皮毛参货,凡是能在这里做成买卖的,东西带回自己的地方,已经能够赚上很多。 当然,银钱还是能花得出去的,慕容寒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购买了足够的食物,带足了清水,在此地住了两晚,这就打算出发。 客栈的掌柜有一位漂亮且能干的媳妇,大家都称她为老板娘,老板娘见到慕容寒山行色匆匆,便问他:“客官是否要往西去?”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些人能看出自己的去向,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板娘笑道:“不知道客官可会说那些部落的土话?”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 老板娘道:“如今可不同往日,在西边的汉人越来越少,客官想要舒舒服服地前去,一定会需要一个机灵的向导,因为向导不仅能给客官做通译,还能帮客官指点路上的风物,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向导也能给客官指明方向,能够省去客官很多麻烦。” 慕容寒山道:“我也不是头一次去西边,之前没有向导,也一样来去自如。” 老板娘摇了摇头:“因为中土内乱,很多土司以及部落的领主都不愿接纳汉人,客官不用向导去西边至少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如今不是熟悉那边情况的行商,都不愿冒这个风险前去,即使客官不用依仗他们,也说不定会在无意中冒犯了他们,那便步步荆棘了,一个向导花不了多少钱,客官又何必省了盐坏了酱?” 慕容寒山听她说得有理,只不过他独来独往惯了,有个人随从感觉古怪别扭,他犹豫了片刻问道:“一名向导随我来回需要多少银子?” 老板娘连忙笑道:“不贵不贵,这药看客官要去的地方的远近,远有远的价钱,近有近的价钱,不知道客官要去什么地方?” 慕容寒山道:“昆仑山山脚下。” 老板娘吓了一跳:“这么远?我还以为你是去哪个部落呢,若是到昆仑山山脚下,怎么都得要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银子对慕容寒山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甚至非但不觉得贵,而且觉得很便宜,他笑了笑,又接着问道:“如果继续向西,再去瓦剌一趟呢?”之所以要去鞑靼人的地方,就是为了找雪隐门的人报仇血恨。 老板娘说道:“去瓦剌我可不敢做主,你还是问问向导自己吧,要不,我带一位能说会道的向导过来让客官瞧瞧?您自己问他,只要价钱合适,他们也不会拒绝。” 慕容寒山不置可否,老板娘匆匆去了,慕容寒山本打算就此离去的,如今只能暂时留下等候。 第八十六章 雇佣向导 不多时,老板娘带来一名相貌异常俊秀的少年,慕容寒山本以为向导总会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汉,想不到却是位年纪不超二十岁的少年,慕容寒山见他年纪甚轻,忍不住问道:“你小小年纪,难道会说几种语言?会认得西边的路途?” 这少年点了点头,用清脆的声音道:“我父亲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带着我来往西域和中土,十年来,耳濡目染下,我学会了他们的话,后来父亲被匪徒杀死,我就以给人做向导为生。” 慕容寒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叫班阑珊。” 慕容寒山道:“班固的班?” 班阑珊点了点头,阿谀道:“不错,看来很有学问,很多人听到我姓班,都问我会不会木工,我问为什么这么问,他们就说,你姓的班,岂非就是鲁班的班?” 慕容寒山一时没有想明白他说的话何意,顺口说道:“鲁班的班也是班固的班。” 班阑珊道:“可是鲁班不姓班啊。” 慕容寒山这才醒悟过来,哈哈笑道:“是啊,鲁班不姓班,对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他只和少年说了两句话,就喜欢上了这少年的有趣,如果带着他一路前行,路上也不愁寂寞了。 班阑珊道:“家中还有一位娘亲,我还有个哥哥,可惜他去了中原谋生,再也没有回来。” 慕容寒山问道:“你懂得鞑靼人的话,你愿意跟我去瓦剌么?” 班阑珊看了看老板娘,老板娘示意他答应下来,班阑珊点了点头:“那要看你能出多少钱了。” 慕容寒山问道:“你要多少?” 班阑珊道:“先去昆仑山,再去瓦剌,也不算顺路,这样吧,我看你还算顺眼,就算一千两银子好了。” 慕容寒山愕然:“看来你多半不想做我的向导,否则怎会这么狮子大开口的?” 班阑珊道:“你不知道,鞑靼人对汉人很有戒心,有些鞑靼人发起狠来,喝多了酒还会向汉人动刀子,我随你去他们的地方,那可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舍了命的,难道我的命还不值个八百两银子么?” 慕容寒山道:“那也说的是,好吧,你去收拾一下,再给你娘交代一声,就随我走吧。” 班阑珊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去。 慕容寒山见状问道:“怎么?” 班阑珊道:“我做向导,银子是要先付的,万一我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了,总有一笔银子留给娘亲。” 慕容寒山道:“那也说的是,想不到你还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点出一千两银票递给班阑珊,班阑珊从中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老板娘,显然是给她介绍买卖的红钱,一千两给她一百两,这一成的红钱老板娘赚得非常容易,收了钱的老板娘眉花眼笑起来。 慕容寒山也打趣道:“恭喜老板娘发财啊。” 老板娘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客官您这位财主,多谢客官赏脸雇佣了他。” 见到班阑珊这就要回家,慕容寒山喊住了他,他从怀中又掏出几枚金叶子对班阑珊道:“这点金子是赏给你的孝心的,你拿去给你娘送去吧。” 班阑珊大喜过望,又向慕容寒山谢过后,这才去了。 慕容寒山留在客栈等候,老板娘殷勤地给他上了茶,慕容寒山以为班阑珊送了钱就来,哪知道他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班阑珊迟迟而来时,慕容寒山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不过他看到班阑珊背着一个老大的包裹时,又忘了责怪他,而是问道:“你包裹里都是什么?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班阑珊神秘地说道:“自然是路上用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慕容寒山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听他这么说,只得闭嘴,而且也不用问他怎么来这么迟了,任谁要准备这么一个大包裹的东西,都要这么长时间,他帮助班阑珊将东西放进马车车厢,又让班阑珊坐在车厢里,然后自己赶车。 但班阑珊道:“我还是坐在车头吧,坐在车厢里闷也闷死了。” 慕容寒山没有强求,他坐在了赶马车的位置,班阑珊就坐在他旁边,慕容寒山虚挥马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马儿迈开步子,拉着马车缓缓向前走去。 出了西宁卫向西,便没有了官道,所走的路,差不多都是来往的行商走出来的,其中有一条很深的车辙印,马儿拉着马车,轮子在车辙印中滚动,倒也不怎么费劲。 班阑珊问道:“我还没有请教贵人的名字呢,贵人叫什么名字?” 慕容寒山对贵人这个称呼感到很新鲜,两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待在一起,因此慕容寒山也没有瞒他:“我复姓慕容,名叫寒山,你可以叫我慕容先生,不用叫我什么贵人不贵人的。” 班阑珊低声重复了几遍“慕容寒山”然后说道:“慕容先生?中原人不是称呼教书匠才为先生么?” 慕容寒山一边赶着马一边说道:“先生不止可以指代教书匠,也可以指代郎中,指代其他一些有专长的人,你不是精通这么多语言么?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班阑珊说道:“我没听人这么称呼过,所以觉得新鲜,对了,你有什么专长呢?赶车?” 慕容寒山啼笑皆非,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倒不是,我的专长是剑法。” 班阑珊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但慕容寒山可以肯定他不明白,班阑珊的话很多,他问道:“你为何要去昆仑山山脚下?” 慕容寒山说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是他问班阑珊包袱里有什么,班阑珊的回话。 班阑珊笑道:“想不到你看起来挺严肃的,说话倒还挺风趣。” 慕容寒山问道:“你以帮人向导为生,不知道这条路你带人走过几遍了?” 班阑珊道:“两遍,若是算上这一次,那就是三遍了。” 慕容寒山愕然:“我听老板娘将你夸得路途娴熟,哪知道你不过带人走过两遍,竟然还敢收这么多银子?” 班阑珊道:“我虽然带人走得少,那只不过我做这一行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父亲千年去世的,而且跟人来往一趟需要数月时间,我还要在家里陪陪娘亲,带人走两遍已经不少了,况且以前我随着父亲走过几十遍,自然对路途十分熟悉了。” 慕容寒山道:“算你吧,对了,你这仅有的两次里,可曾遇到过西域的什么门派中的人?” 班阑珊问道:“什么门派?” 慕容寒山随口说道:“比如说雪隐门的人。”他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打算班阑珊回答得出来。 果然,班阑珊摇了摇头:“雪隐门?没有听说过,倒是昆仑山的雪山剑派我听得多了。” 慕容寒山:“哦?雪山剑派的什么事,你说来听听。”他想起了自己在忘忧谷和嵇无忧的一场大战,若非嵇无忧心神不定浑浑噩噩,即使自己胜过他,多半也会受点伤,多年没有听到过雪山剑派的消息了,这时听班阑珊提起,不禁想起了许多往事。 班阑珊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雪山剑派乃是西域名声最大的门派,就像中土的少林寺,只要有人谈起武林中的事,基本上话题就不离雪山剑派,前段时间我听人说,雪山剑派的门户被人袭击,死了几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出是谁下的手。” 慕容寒山愕然:“竟有人敢到雪山剑派家里杀人?谁这么大胆?”他这么问着,心中却认定八成就是雪隐门下的手,两个门派一在明一在暗,偿若双方起了什么冲突,自然是在明处的最为不利。 班阑珊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别说我不知道,恐怕就连雪山剑派自己都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凶手是谁。”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心道,若是雪山剑派和雪隐门起了冲突,那么对自己去找雪隐门的麻烦将更有好处,雪隐门既然如此神秘,多半很难打听出雪隐门的巢穴所在,而有了雪山剑派这个地头蛇,想要找到雪隐门恐怕就容易得多。 是不是从雪山剑派那里也能打听到魔音教的人呢?慕容寒山刚升起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前面是凶险还是坦途,现在还不知道,自不能将注意力放在别处。 班阑珊一路上说个不停,慕容寒山虽然嫌他啰嗦,但好在他人并不惹人厌烦,所说的话也并不惹人厌烦,虽然聒噪,但总能打发这寂寞旅途,两人到了饭点便停下来吃饭,晓行夜宿,渐渐越来越接近昆仑山。 这一日他们携带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班阑珊问他:“你既然有了这辆宽大的马车,怎的就带这么一点吃的?” 慕容寒山苦笑道:“我怎想得到你会到来?更想不到你看起来精瘦,吃起东西来却比我吃得还要多上一倍,我若是知道你这么能吃,肯定就会多准备些食物了。” 班阑珊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释道:“我正在长个,吃得多些也属寻常。” 慕容寒山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班阑珊道:“十九岁。” 慕容寒山叹道:“十九岁还在长个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班阑珊道:“你还让我叫你先生?我看你干脆叫我先生得了,你没听人说么,二十三,窜一窜,二十三岁还要长个的,我十九岁又算什么。” 两人正瞎扯,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部落群,班阑珊道:“你看,那里是撒拉尔族人的一个部落,咱们到那里就能买到干粮了!” 第八十七章 马贼之患 撒拉尔族据说是很久以前从更远的西方迁居过来的,因此即使他们已经在此扎根生存,却依旧保持了他们的豪爽和好客,慕容寒山和班阑珊就受到了他们热情的招待。 两人投宿在其中一家人的营帐中,在这家人的款待下吃饱喝足,通过帐篷里的陈设,慕容寒山能够看出这家人生活也不宽裕,但他们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招呼好客人,慕容寒山颇为过意不去,便想给这家人一些钱。 班阑珊看出他的企图,拦住了他的鲁莽之举,然后对他说道:“你要是吃了他们的饭而给他们钱的话,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慕容寒山问道:“难道就白吃白喝么?” 班阑珊摇了摇头:“金子可以给,但却要有名头,不能说是饭前住宿钱,你可以说是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才会高高兴兴地收下。” 慕容寒山啼笑皆非:“那还不是一样?” 班阑珊说道:“当然不同,而且礼物不能随便给,只能在离开的时候才能给,吃饭和住宿属于招待,给钱不行,但要是买他们的东西可以给钱,这是两码事,这个部落我来过几次,前面有一个帐子里煮的羊肉十分不错,咱们走的时候可以捎上一些,只不过要提前给他们打招呼才行,否则未必能买的到。” 慕容寒山拿出几片金叶子递给他,说道:“我也不会说他们的话,你既然觉得羊肉不错,那就多买些带在路上吃。” 班阑珊接过了金叶子,出去了,慕容寒山一个人留在这家人的帐篷里,这个帐篷里共住着五口人,男主人女主人,以及两人的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中老大和老小都是女孩,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老二则是个男孩,五岁多了,他和慕容寒山虽然相互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但男孩还是喜欢缠着慕容寒山玩,并不断抚摸着他腰上悬挂着的那把小楼剑,希望能拿下来玩玩。 大人则呵斥男孩不要胡闹,慕容寒山笑笑解下了小楼剑递给他,这把剑对大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来说太沉了些,孩子抱着看了一会就没了兴趣,慕容寒山便将剑又拿了回来。 不久,班阑珊回来,对慕容寒山道:“好了,我定了三只羊,明早咱们出发时到他们帐子里去取。” 慕容寒山问道:“三只羊?是否太多了些?” 班阑珊摇了摇头:“咱们有马车啊,为什么不多带些?你忘了路上责怪我吃得多么?更何况这里的东西十分便宜,三只羊只用了一片金叶子。” 慕容寒山说不出话来,班阑珊也不再离他,转而去逗弄三个孩子去了。 翌日,两人启程出发,临别之前,班阑珊借花献佛,将昨日慕容寒山给他买羊肉剩下的两片金叶子送给款待他们的这一家人,这家人想不到招呼了客人一顿吃住,就得到这么厚重的礼品,他们虽然没有多少见识,但金子乃是全天下人都识得的值钱的东西,他们对两人千恩万谢,一家人站在营帐外目送他们离开。 来到班阑珊所说的地方,两人带上了三只煮好的分成一块块的羊肉,这些羊肉被他们用一种宽大的叶子包好,方便他们携带,除了羊肉外,还有一包佐料,据班阑珊所言,吃羊肉的时候蘸点佐料更为美味,随后两人又往马车上装了不少用羊皮袋盛的清水和酒,然后继续上路。 一路无话,这天,两人来到一片湖边,湖水清澈,天空湛蓝,慕容寒山道:“想不到陕甘一带大旱,这里却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班阑珊道:“这里靠近昆仑山,昆仑山可是个大雪山,山上的积雪能够存住雨雪,若是山下干旱了,雪山上的水就会对这里进行补充,所以这里绝不会有旱灾这回事,只可惜这里的土地太过贫瘠,不能种粮食。” 慕容寒山道:“你懂得倒挺多啊。” 班阑珊露出难过的神色道:“这都是我爹告诉我的,只可惜……” 慕容寒山知道他爹不幸遇难,好像是被匪徒杀死的,他问道:“你爹就是被这条道上的劫匪杀死的么?” 班阑珊点了点头他说道:“当时我还小,看着爹给匪徒杀死,货物也都被抢走了,原本我们家因为爹常年来往经商,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等爹死后,我们家就开始败落,哥哥更是愤而离开了这个家,说留在家里就会想起爹……” 慕容寒山心道可怜,他问道:“你可知道袭击你们的劫匪是谁?” 班阑珊道:“知道,当时受到袭击的是我们结成的一支商队,劫匪只求财,本不会多杀伤人命的,我爹他若非死命护着财物,也不至被那些狗贼杀死,唉,袭击我们商队的,据其他商人所言,是一支叫做达呼尔的马贼,以前中土朝廷风光时,达呼尔并不敢动来往西域和中土的商人,只抢本地放养的马匹,因为朝廷会派人出面,让他们叫出货物和行凶的凶手,后来中土陷入大乱,朝廷无能,他们便不再惧怕朝廷大军,开始对商人下手,其实爹也打算再跑两三次就收手的,结果……” 慕容寒山看着远处重重叠叠的树林问道:“达呼尔?名字好奇怪,是他们首领的名字么?” 班阑珊摇了摇头道:“达呼尔好像是他们以前部落的名字,他们的首领好像叫做查巴海,这批马贼非常凶狠,人数又多,听说有三百多人,我们汉人被劫了财物,没有官家出面,这个仇也是报不了啦。” 慕容寒山淡淡地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对咱们出手么?” 班阑珊愕然看着慕容寒山,中原汉人远行都讲究口彩,通常不会这么说不吉利的事,他看了看他们乘坐的这驾宽敞的马车,偏偏马车外面又漆了明亮的色彩,门帘和窗帘则都是用上好的绸缎所制,明眼人一望可知,达呼尔的马贼虽然地处偏僻,可是也能分辨出个好歹,偿若让他们发现了这驾两人驾驶一架马车,多半会起歹意,他点了点头:“有可能,先生还请答应我,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偿若他们真的找上咱们,马车和身上的钱财就给他们便是,这叫做舍财保命,没有了这驾马车,咱们也能想办法回西宁去。” 慕容寒山不愿他有所担惊受怕,便先答应了下来:“那是自然,钱财再多,也不如性命珍贵,你看我像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么?” 班阑珊笑道:“你是个好人,你为我的那几片金叶子,我母亲收到后直夸我遇到了活菩萨呢。” 慕容寒山道:“你再跟我说说那些马贼的事吧。” 班阑珊详细跟他说了当年他和他爹遭遇的劫难,此后又将从别处听来的,关于查巴海的故事都一一跟慕容寒山说了。 夜幕降临,两人就在河边歇宿,班阑珊捡来不少干枯的树枝做了一堆篝火,他在篝火上掉了一个小铁锅,又从湖中钓上来两尾鱼,然后熟练得剖鱼,煮了一锅鲜香的鱼汤,慕容寒山笑道:“想不到你带来的包袱里还有口锅,不知道除了锅之外,还有什么?” 班阑珊笑道:“还有两个碗,没有碗怎么喝汤?”他不愿多说,慕容寒山只好不再多问。 两人吃饱以后,慕容寒山一时没有困意,便在湖边站立,欣赏湖面倒影星光的美景,虽然中土已经入夏,但在这西北之地,还像初春一般凉爽。 这里环境优美,湖面上常有鱼儿跃出湖面,翻起一圈圈的涟漪,远处偶然隐隐传来一两声牲畜的嘶鸣,只是离得太远了,也听不清是什么。 脚步声响起,慕容寒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班阑珊。 班阑珊来到湖边,望着湖面一言不发,过了一会,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抽动,原来他睹物思人,竟哭了起来,慕容寒山猜他想起了父亲,这片湖水多半是他们父子二人经常经过的地方,慕容寒山无从安慰,一任他哭,心想这种伤感,原本就需要哭来发泄,偿若硬憋着,反而会伤身。 只不过班阑珊只是抽泣,慕容寒山想起哭也分为几种,有声无泪谓之嚎,有泪无声谓之泣,有声有泪才叫哭。 人活着,注定要经历这些伤感的事,似乎谁都无法避免,可是既然活着需要经历这么多悲苦痛楚,为何还要活着呢?活着是否只是一种遗忘痛苦和追寻快乐的过程?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慕容寒山决定不再细想下去,因为就算他想得太深奥,也许还不如一个勘破世情的和尚明晰得多。 看着班阑珊还在哭,慕容寒山便准备喊他回去休息,就在这时,一阵蹄声从远处传来。 班阑珊听到这阵蹄声,收止了眼泪,他对慕容寒山道:“不用担心,这时草原上麋鹿跑动的声音,多半是有狼在后面追赶,咱们到了火堆旁,那狼就不敢靠近了,我再去捡些柴火来……” 慕容寒山却神色凝重,他伸手拦住了班阑珊,严肃地说道:“你听得没错,在前面跑的的确是鹿,但是在后面追逐的却不是狼!是马!” 马当然不会主动去追麋鹿,它们食素又不茹荤,只有马上有人时,才会出现这种事。 可是谁会在半夜的平原上猎鹿? 如果不是猎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篝火吸引了这些人过来查看。 班阑珊怔怔地看着慕容寒山,他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如果不是狼在追逐它们,又没有人在半夜出来打猎,那多半是……是达呼尔的马贼……” 慕容寒山当然不会担心什么马贼,他说道:“不管是什么人,咱们都要先回到马车那边。” 说完,他当先向马车走去,班阑珊不知所措地跟了过来。 第八十八章 大开杀戒 草原上没有什么障碍物,十多只受了惊的麋鹿惊慌失措地来到湖边,然后四散奔逃,这些可怜的牲畜,完全不知道后面追逐的人目标不在它们,它们简直吓坏了。 麋鹿之后,是二十多位骑在马上的人,这些人相貌凶悍,他们直奔两人点燃的火堆旁,看到慕容寒山和班阑珊两人,这些人却没有下马,显然带着敌意,其中一人用当地话问道:“你们是谁?” 慕容寒山自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班阑珊道:“我们是去乌达部落探亲的。” 这些人显然不信,那人道:“探亲?只好去骗小孩子,这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班阑珊十分害怕这群人,连忙解释只不过是一些吃的和路上用的,慕容寒山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通过两人的谈话以及班阑珊的惧意,也知道这些人就算不是马贼,也不是什么善类,而班阑珊不断地跟他们解释。 终于有两人下了马,连招呼都不打,就像马车车厢走去,显然要去看看车厢里有什么,那么不用问,慕容寒山也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了,班阑珊见这两人去搜查马车,却连动都不敢动,自然更不敢去阻止,但慕容寒山却抢先拦在车厢前问道:“干什么?” 班阑珊对慕容寒山劝道:“他们是马贼,别反抗,否则他们杀人不眨眼……” 然而慕容寒山却丝毫没有听班阑珊话的意思,依旧阻拦在车厢前,那两名准备搜索马车的凶狠汉子已经抽出了刀,用身体动作来威胁慕容寒山到一边去,否则他们就不客气了。 慕容寒山自然懂得他们的意思,可是他们却不懂慕容寒山的意思,两人见慕容寒山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其中一人举着刀,向慕容寒山劈来,班阑珊吓得尖叫出声,闭上眼不敢看,慕容寒山见这些人用的刀和中土武人所有的刀不同,是弯刀,就像月牙一样,这种刀劈砍的距离不远,但角度刁钻,且出手极快。 电光火石间,那把弯刀就到了慕容寒山眼前。 一声惨呼发出,两个人向后重重地抛跌开来。 发出惨呼的,自然不会是慕容寒山,而是这两名无礼的家伙,慕容寒山缓缓地将小楼剑送回鞘中,来到班阑珊身旁。 见到他们的人被慕容寒山一招宰了,其他的二十多人无不又是喝骂,又感愤怒,一部分人骑着马将慕容寒山以及马车包围起来,以防两人逃走,还有十多人下了马,抽出弯刀向慕容寒山这边逼近,班阑珊已经吓得浑身发软,慕容寒山道:“你就跟在我身旁,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你!” 班阑珊语带寒颤地说道:“你……你干什么……”说到这里牙齿打战,再也说不下去。 夜光倒映在这些人明晃晃的弯刀上,慕容寒山也不去理会他在说什么,而是单手持剑,斜斜指向前方,一副放马过来的样子。 上次他护着人对付这么多人,还是在前不久的事,他为了保护有孕在身的尘缘,和雪隐门的人进行了一场大厮杀,历史总是不断的轮回,只不过这一次他却轻松得多,毕竟这些马贼的身手和雪隐门的刺客无法相提并论。 看着班阑珊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慕容寒山转身柔声安慰他:“别担心,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想看着我为你父亲报仇了么?” 这句话果然比什么话都管用,班阑珊想起父亲的血仇,渐渐忘记了害怕,他忽然喊道:“小心身后!” 原来有两名马贼见慕容寒山背对着他们,以为有便宜可捡,双双从背后偷袭,慕容寒山早听得分明,也从这两人的刀风中听出这两人并不会武功,只不过天生凶悍而已,慕容寒山微微一笑,面对着班阑珊,他连头都没回,手持着剑向后连点,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慕容寒山仿佛背上长了双眼睛,剑尖准确地刺入两名偷袭他的马贼的咽喉。 见到慕容寒山如此身手,班阑珊逐渐宁定。 慕容寒山回过头来,发现所有的马贼都下了马,人人手中拿着弯刀,准备将慕容寒山乱刀分尸,以慕容寒山表现出来的身手,若是中原武林中人,早就吓破了胆,落荒而逃,可是这些马贼显然十分悍恶,虽然感到慕容寒山比较难缠,但他们凶念一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一群人发一声喊,同时向慕容寒山攻来。 班阑珊尽管在克制,但还是被这么多砍过来的刀吓得不敢动弹,一个人要变得胆大,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慕容寒山看着冲过来的马贼,冷冷一笑,他挥舞着小楼剑反迎了上去…… 战斗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结束了,因为班阑珊看着慕容寒山以绝对的上风将这些人杀得一个不留,眼睛连一眨都没眨,他哪里想得到慕容寒山竟然这么厉害,之前的担心都白担心了,他也明白了慕容寒山为何答应自己,若是遇到马贼,就舍财不舍命,以他的本事,不用舍财也能保住命,又何必将财物送给这些劫匪呢? 慕容寒山一番厮杀后,轻易地就像刚割了一片草,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得急促,他擦干净了小楼剑,然后丢回鞘中,环顾左右,再无一个能够站起来的马贼,他冷冷地说道:“想要打劫我们,却没想到给我们送来了二十多匹马,这大约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班阑珊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对慕容寒山道:“咱们快走吧,这些人只不过是过来打探情况的,咱们的篝火既然惹起了马贼的注意,现在出来打探情况的人迟迟不回去,他们定会察觉不对,等到再派人过来的时候,就是大批的马贼了。” 慕容寒山道:“大批马贼又能有多少?你不是说马贼只不过三百余人么?只要他们赶来,我就敢保证,他们只要不逃走,肯定是来得去不得,我的剑也能饱饮马贼的血,你的仇也能报得十足十,岂不快哉?” 班阑珊想不到他这么狂傲,又知道了他有狂傲的本钱,登时说不出话来。 慕容寒山道:“别愣着了,去这些人身上搜搜,如果有钱,你就拿着,他们半夜三更前来送钱送马给咱们,咱们若是不收,那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番美意?” 班阑珊失笑道:“那何止是辜负了他们的美意,简直是不识抬举!” 一边说着,班阑珊一边搜遍了这些人的身子,只不过这些马贼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二十多名马贼尸体上只找到了百十两银子,比起雪隐门门下的刺客身上,那是相差远了。 即便如此,班阑珊还是十分满足,他将银子递给慕容寒山,慕容寒山道:“这是你找到的银子,你留着给你娘行孝吧,这些人夺走了你爹的财物,这些不过是利钱,等到他们再来,说不定会将本钱也给带来呢。” 班阑珊想不到还有这意外的收获,大喜下又再三谢过慕容寒山,将银子包好放在了马车车厢中。 两人留在这里等候后面马贼过来,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两人又困又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醒来时,草原上的阳光刺眼,已经天亮了,慕容寒山喊起还在睡的班阑珊,对他说道:“看来你估计错误,后面的马贼并没有过来查看情况。” 班阑珊大梦初醒,环顾四周,他昨夜见到慕容寒山大杀四方,一夜做的都是噩梦,他茫然地环顾左右,登时想起了自己的所在,他惊道:“咦,这些人骑来的马呢?” 原来马贼骑来的马全都不见了,空留了一地的尸体。 慕容寒山道:“这些马咱们带着也是累赘,昨夜它们自行跑走了,我也没有理会。” 班阑珊说道:“可惜可惜,这些马留着,等到了前面的部落,还能换不少钱呢。” 慕容寒山道:“别可惜了,马贼的马上多半都有印记,咱们卖给那些无辜的牧民,说不定还会给他们带来灾祸,既然马贼没来,咱们继续上路吧。” 两人吃了顿饱餐后,丢下满地的尸体,两人继续上路,在草原上,慕容寒山不用怕这些尸体会腐败并传播瘟疫,若是马贼没有找到这些尸体,这些尸体也会被草原上的野兽啃食干净。 再次上路后,班阑珊再看慕容寒山的眼光就和之前不同了,他原以为慕容寒山不过是个有钱的商人,如今看来,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当然,深藏不露,只是对他来说,若是武林中人,哪怕是不知道慕容寒山其人的西域武林中人,一看到慕容寒山的气度,就知道他是位高手。 班阑珊道:“你是如何将剑法练到这种地步的?”他的口吻中夹杂这欣羡。 慕容寒山道:“自然是苦练出来的。” 班阑珊眼睛一转,问道:“你看我能练到像你这种地步么?”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班阑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寒山道:“我开始练剑的时候不过七岁,所以剑在我手中,那是自小就摸熟了的,你已经十九岁了,再练剑不免有些迟了,但只要肯吃苦,还是能有所成就的。” 班阑珊大喜道:“你能教我?”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教你,是我从不收徒。” 班阑珊失望至极,不过他很快又乐观起来:“你不肯教我也没关系,我回去后拜别人为师,岂非一样能够练出些名堂?” 慕容寒山道:“只要你肯吃苦,自然能练出些名堂来。” 班阑珊说道:“我肯吃苦,练好了剑,我还能亲自为父亲报仇血恨,也能保护自己和娘亲……嘿,我从现在开始练,要多久才能练到和你差不多的地步?” 慕容寒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你练得比较迟,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如果你肯吃苦,每日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练剑的话,那么练上五十年,说不定就会和我差不多。” 班阑珊闻言失望地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他愕然道:“五十年?五十年后我都差不多七十岁了,还练个什么剑?” 慕容寒山道:“若是你不必像我这样练到极致的话,练个十年左右,对付这些马贼也不成问题。” 听到十年,班阑珊感到可期,他道:“十年,那也是很长的时间了,好,等我回去就开始练。” 两人继续向西行去,马车缓缓地走在草原中,就像走在一张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绿色的毯子上。 第八十九章 蛇海蚁浪 到了晌午,两人已经走了一百多里地,太阳骄烈,两人吃了饭便原地休息了片刻,然后准备起行。 草原上除了远处偶然发出的动物嘶鸣,一切都安静极了,就在这时候,慕容寒山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似乎有一股杀气在向两人袭来,但四顾周围,别说是人,就连牲畜都没看到一只。 那杀气是又从何处而来? 慕容寒山抬起头来,向天上看去,几片游云后,有两三只苍鹰在空中翱翔,相距这么远,杀气也绝非大鹰传来的。 班阑珊一时不知慕容寒山在找什么,他低头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他们拉车的马儿却受了惊般人立而起,接着向北逃窜,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马车上,又怎能任马儿发疯逃走?慕容寒山展开轻功,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追上了马车,扯住了马缰,然而马儿还是在挣扎,慕容寒山好不容易才将马儿控制住,然而他心中的疑惑更甚。 在身后跟来的班阑珊因为坠后,这时候有了发现,他连蹦带跳地从南边向北跑,一边跑一边喊道:“蚂蚁!有蚂蚁!” 这里乃是西北边陲的草原,草地中有蚂蚁蚂蚱之类的,那岂非很正常?班阑珊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慕容寒山正要责怪他慌里慌张的,这时候他也看到了蚂蚁,明白了班阑珊为何惊慌。 原来不是一只或者一群蚂蚁,而是铺天盖地的蚂蚁就像水波一样从南向北用来,密密麻麻的蚂蚁忽然出现,就连慕容寒山都看得头皮发麻,他也明白了马儿受惊的原因,别说是马儿,就算是自己,见到这么多的蚂蚁,也会吓个一条。 在人的印象里,一只或者一堆小小的蚂蚁,根本无关紧要,甚至无从提起,但漫山遍野的蚂蚁聚集在一起,那就是一场恐怖的景象了,慕容寒山最先镇定下来,他看到东西两面的蚂蚁延绵得极长,自己赶着马车,未必能饶过这片蚂蚁的海洋,他知道只要是禽兽,最畏惧的就是火,蚂蚁似乎也是如此,他喊道:“快找干柴生火!” 班阑珊听到慕容寒山的喊声,一边跑一边从地上拾捡树枝干草一类的生火之物,等到他来到马车旁时,已经捧了一把,两人立刻打着火折子点起了火,他们用火将自己和马车围城了一个火圈,只不过柴火还是不够多,班阑珊和慕容寒山两人又趁蚂蚁大军赶来之前拾捡了一小堆,等到两人抱着柴火进了火圈后,蚂蚁大军已经涌了过来。 果然蚂蚁是怕火的,冲到他们的火圈前面,蚂蚁大军一分为二,绕过火圈继续向北行去。 马儿在火圈中,仿佛也明白了主人生火的含义,不再狂躁,涌来的蚂蚁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犹如潮水一般,这种奇景别说慕容寒山,就连班阑珊也还是头一次遇到,他问道:“这些蚂蚁干什么去?去北面打仗么?我一辈子见到的蚂蚁,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些蚂蚁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多。” 慕容寒山也是啧啧称奇道:“连你经常来往西边都不知道,我又怎能知道?中原闹洪灾的时候,有人见过无数的老鼠穿山过海,那是因为他们的巢穴被大水淹了,不得不搬迁到高处,如今天清气朗,这些蚂蚁为何如此迁徙,我就想不明白了。” 班阑珊听慕容寒山提起无数老鼠,想起了老鼠毛茸茸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就在这时,他忽然想明白了:“鸟儿到了冬天就会南飞,难道是因为南边太热,就要到夏天了,所以它们向北而去?”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恐怕不会这么简单,这种事我在中土从所未闻。” 不同他们再去推测,他们很快便明白了原由。 因为马儿又狂躁不安起来,慕容寒山也感觉到那股杀气越来越强烈,因为蚂蚁已经北去,杀气也不像是蚂蚁传来的,他思之不通,便一个纵身来到了马车车厢顶部,向南看去,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蚂蚁会向北逃窜。 在蚂蚁的浪潮过去后,跟在后面的,是数不清的颜色斑斓的蛇,这些蚂蚁原来是畏惧这些蛇虫,所以才被赶着逃窜,似乎整个草原上的蚂蚁和蛇全都来到了他们的周围,很多蛇的颜色和草色相近,因此远了也看不清楚有多少,只有一些颜色鲜艳的蛇才看得清楚明晰,班阑珊站在地上,还不知道远处的情形,他问道:“看到了什么?” 慕容寒山沉声道:“将车辕砍断,生火把!” 班阑珊虽然不知道慕容寒山言下之意,但还是乖乖地从包袱里拿出一根锯子锯断了两根车辕,然后在火上点燃,做成两个火把。 慕容寒山看到刚才还在天上盘旋的老鹰时不时俯冲而下,冲向这片蛇海,用鹰爪抓住一两条蛇后便振翅而去,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慕容寒山看老鹰捕猎的动作,对于出剑时的转折有悟于心,这老鹰今日足以吃个饱,这么多的蛇,几只苍鹰所能捕捉的,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看到蚂蚁大军过后,这支蛇的大军又要赶至,慕容寒山从车厢上跳下来,马儿还在焦躁不安,慕容寒山轻轻摸了几把马鬓毛,安抚了它一会,班阑珊问道:“你看到了什么,为何让我点火把?” 慕容寒山道:“是蛇,无数条蛇将要赶来,咱们的柴火恐怕不够阻挡。” 班阑珊也立刻明白了这些蚂蚁向北而去的原因,他忍不住头皮发麻,但是心中也禁不住好奇:“这些蛇为何赶着蚂蚁过来呢?” 慕容寒山也回答不上来,只不过他感觉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些蛇绝非受到了什么天灾又或者被它们的天敌驱赶,它们这般聚集在一起向他们冲来,一定有原因。 班阑珊不等慕容寒山吩咐,又从马车车厢上拆下几块木板以助火势,用来抵挡这些蛇的围攻。 慕容寒山问道:“那群马贼达呼尔可善于驱蛇?” 班阑珊摇了摇头:“他们只懂得杀人劫财,怎会这驱赶蛇的法门?” 这些蛇似乎是凭空出现,又似乎是被人为的刻意为之,慕容寒山也分辨不出,很快蚂蚁如潮水般退去,后面如同波浪一般的蛇海涌来,班阑珊见到这些蛇,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见到蛇军的真容时,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的恶心,这些蛇蠕动而来,密密麻麻,虽然它们畏惧围在马车周边的火圈,像蚂蚁一样绕过他们,但蛇游动时发出沙沙的声音,不像蚂蚁爬过的无声无息,草地上留下很多粘液,看得令人更是恶心。 就在他们以为蛇虫也会像潮水一样退去时,远处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清越的笛音,原本在向北游动的蛇忽然停了下来,这么一来,他们也知道了这些人果真是有人驱赶过来。 只不过此人会是谁呢? 他们的柴火有限,偿若这些长虫不断游走,总有走完的时候,如今蛇虫大军停下,一旦他们的柴火燃尽,恐怕这些蛇就会向他们袭击过来,慕容寒山和班阑珊都很清楚这点,就算他们将整个马车都拆了做柴火,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呢?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危机,又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慕容寒山确认了杀气就是由这些蛇虫带来的,看来这些蛇虫也十分不友好,对他们充满敌意,慕容寒山一直在思索是谁在跟自己作对,如果不是达呼尔的马贼为了报复他们,那就很有可能是雪隐门的人,而魔音教,凭自己和尹琳娜的关系,她应该不会指使教中人以这种方法对付自己。 尹琳娜若是要对付他,多半会选择更温柔的方式。 班阑珊可没像慕容寒山想得这么多,他不过是个向导,为了银钱也做好了送命途中的最坏打算,但如果是被蛇虫咬死,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相比被这些蛇虫咬噬,班阑珊宁可自己死于马贼的劫杀,毕竟死于马贼刀下来得痛快,只要一想想被这些蛇虫要在身上的感觉,班阑珊就感到头皮发麻。 这些蛇中有的是他见过的普通蛇虫,也有色彩斑斓的毒蛇,还有金环蛇,纯黑色的蛇等等,这些蛇中,有的蛇头有的是圆形,有的作三角形,有的像铁铲的形状,各种各样,不一而足,围在他们周围的蛇因为受到笛声的蛊惑,纷纷对他们怒目而视,若非有这个火圈的阻隔,说不定它们早就扑上来对他们进行撕咬了。 而躲在林子中驱赶这些蛇虫的人在他们二人陷入绝境后,终于走了出来,露出了真容。 原来驱赶这些蛇虫的,并非一个人,而是十多人,准确地说是十二个人,这些人手中都拿着笛子,也能够想象,若是只有一人,如何能够驱动这么多的蛇呢? 慕容寒山一见到这些人,登时感到心中一震,原来这些人所穿的衣服全都一样,正是魔音教的服饰。 刚才慕容寒山推测有可能是马贼,也有可能是雪隐门的人要至他于死地,甚至他还想到了其他的人,但偏偏认定魔音教的人不可能在此伏击他,想不到自己认为不能的人,偏偏就是幕后之人。 为何魔音教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呢?难道他们受到了雪隐门的胁迫?慕容寒山实在难以相信尹琳娜会想要他的命,但此刻看来,若非伊琳娜主使,这些人又怎敢擅自出手? 第九十章 冲出蛇阵 慕容寒山对这些蛇虫的厌恶之外,是对尹琳娜的失望,想不到她好自己***好之后,还能对自己翻脸无情,痛下杀手,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 自己真希望她就在这十二个人当中,自己好能当面质问她,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身旁的班阑珊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慕容寒山安慰道:“别害怕,不过是些小蛇虫而已。”少年人怕蛇也是正常。 班阑珊眼中看来,自然不是一些小蛇虫而已,这漫山遍野的蛇,就像随时能够将两人撕碎的魔鬼,他没有理会慕容寒山的劝慰,也没有埋怨跟慕容寒山前来,却要命丧于此。 慕容寒山见他哭泣不休也感厌烦,他说道:“一个男人能被吓成这样也是少见!” 班阑珊边哭边说道:“我不是因为害怕而哭,我是想起自己即将命丧蛇吻,想到了家中老娘没人照顾,想到了她定会因为我的身亡而感到难过而哭,我又不是为了自己……” 慕容寒山歉然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班阑珊道:“你也不用道歉,先生,你这么有本事,能不能想个逃出去的办法?” 慕容寒山道:“逃出去的办法自然有,但是我慕容寒山又怎会逃呢?” 班阑珊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他茫然地看着慕容寒山,忍不住问道:“既然能够逃出去,为什么不逃呢?” 慕容寒山傲然道:“在我慕容寒山的一生中,从没有逃这个字,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班阑珊苦笑道:“然而现在不逃的话,岂非要死在这里了?” 慕容寒山道:“这才是我为难的地方,我能够离开这里,你却没这本事,我原本不想大开杀戒的,看来不得不如此了。” 班阑珊问道:“先生是打算杀死这些蛇么?蛇这么多,又怎能杀得完?” 慕容寒山道:“当然不是杀蛇,这么多的蛇也杀之不尽,我要杀的,是驱赶这些蛇的人,一旦赶蛇的人死了,蛇就会无所依仗,逐渐散去。” 班阑珊也看到了远处站在树林前的那十二个人,他问道:“那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去啊,我看未必要杀了他们才行,他们似乎用吹奏笛子赶蛇,只要将他们的笛子给毁了,他们不就无所施其技了么?” 慕容寒山道:“你倒是好心,别忘了是他们准备害死我们,你这菩萨心肠怕是用错了地方。” 说完,他提着班阑珊纵身而起,将他放到了车厢顶上,他将自己的小楼剑解下,将剑鞘递给他,然后说道:“待会若是有蛇进了火圈爬上车厢,你就用剑鞘将蛇拍下去,也说不定又用不上,我尽快去解决便是。” 班阑珊点了点头,嘱咐道:“快去快回,我一个人在这里……在这里害怕……” 慕容寒山安顿好班阑珊后,人从车厢中找出班阑珊的那口铁锅,他将铁锅扔进蛇堆,然后跳入铁锅中,内力到处,慕容寒山踩着铁锅在蛇堆中向前快速地滑动,如同御风而行,蛇身子本身就滑,再加上铁锅锅底浑圆,滑动起来几乎不费什么力,唯一难做的就是控制好平衡,不能踩翻了,这对于慕容寒山来说自然不过小菜一碟。 那些魔音教的人看着慕容寒山冲出蛇群,略显慌乱,不过他们很快便冷静下来,吹起笛子,驱动着群蛇向慕容寒山攻去,可是这些蛇尽管昂着头准备择慕容寒山而噬,但慕容寒山速度奇快,还没等蛇靠近他,慕容寒山已经去得远了。 慕容寒山不断加速,速度越来越快,很多蛇被铁锅碾压过后成为一团肉泥,肉泥附着在锅底,更增其滑,那些人见蛇群阻挡不了慕容寒山,而慕容寒山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这才有些慌乱,慌乱中,十二个人纷纷抽出兵器,准备和慕容寒山大战一场。 临近树林,慕容寒山发现这十二人没有点燃什么火圈,但在他们周围一丈远的圈子内,蛇都不敢靠近,他猜测这些人身上定有驱赶蛇虫的硫磺之类的药物,他在接近十二人时,人双脚在锅中一点,人如同一只大鹰般向这些人扑去。 十二人慌忙举起兵器格挡,只听到一阵密集的兵器交击声后,慕容寒山落在这些人身后,十二名魔音教的人倒下了三人,其他九人无暇顾及死去的同伴,纷纷转身,用兵器在身前,面对慕容寒山的强悍,他们如临大敌,不知所措。 慕容寒山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说道:“你们为何要对付我?” 其中一人道:“嘿,你跟那贱人尹琳娜走在一起,我们自然要宰了你。” 慕容寒山一愣:“你们在说什么?伊琳娜不是你们的教主么?” 这人冷哼一声:“她背叛了圣教,已经被我们驱逐出教,早就不是我们教主了。” 慕容寒山不厌其烦地问道:“为什么?”他听到伊琳娜已经被驱逐出魔音教,心中莫名地感到高兴,至少伊琳娜不是那种翻脸无情,想要对付自己的人,原来这些人是因为伊琳娜跟自己走在一起,恐怕也是怕自己帮伊琳娜夺回教主之位,所以才想先下手宰了自己。 自己来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帮助伊琳娜对付他们,只不过自己的方向的确也是魔音教所在的方向,也难怪这些人误会。 那人也不再解释:“你无需知道,嘿,想不到万蛇大阵竟然困不住你,你想杀了我们容易,想要我们听命于你难!” 慕容寒山叹道:“说来你们也不相信,伊琳娜不是魔音教的教主,我也是刚刚知道,又怎会起心对付你们?” 这人问道:“不是?”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慕容寒山从来不打诳语,不是。” 这人本就对慕容寒山十分忌惮,闻言喜道:“不是就好,原来是一场误会,哈哈……” 笑声从中而绝,是慕容寒山出剑让他永远都笑不出来。 其他人见慕容寒山说动手就动手,连声招呼都不打,吓得退后几步问道:“既然阁下不是和我们为敌,为何又出手伤人?” 慕容寒山冷冷地道:“我来这里之前虽没打算对付你们,可是你们竟用这些蛇虫来对付我,我慕容寒山想来恩怨分明,你们想要我的命,就要做好被我慕容寒山取了命的准备!” 这些人顿时知道慕容寒山绝不会放过他们,几人你眼望我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八个人大喊一声,一起向慕容寒山围攻过来…… 战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结束的,慕容寒山原本不是这么赶尽杀绝嗜血成狂的人,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杀死这些人,未必全都是因为他们得罪了自己,而且还因为伊琳娜被他们扫地出门,所以对他们痛恨呢? 慕容寒山在他们身上果然找到了不少的硫磺珠和银钱,这些硫磺珠的成分不止是硫磺,还混以其他药材,气味很重,显然就是趋避这些毒蛇而制作的,慕容寒山自然毫不客气地将所有的硫磺珠和银钱全都收下,他又找出几根笛子,这些笛子开孔十分奇怪,显然并非为了吹奏什么乐章,而是为了驱蛇,慕容寒山不懂如何驱蛇,但是知道如何毁坏,他将这几根笛子以极大的力气扔出去,手法特殊,正好能让笛口进风,发出十分难听的刺耳的笛音,只要不是驱赶群蛇攻击人的声音就行。 果然,这片蛇海听到了笛音,原本整齐的蛇阵变得混乱起来。 慕容寒山此举非常及时,因为班阑珊所在的马车周围的火圈已经逐渐熄灭,偿若慕容寒山不将蛇阵破掉,这些蛇围攻马车以及车厢顶的班阑珊,那就非常棘手了。 一些蛇听不到笛声的号令,开始游开,还有一半的蛇留在当地盘旋起来,慕容寒山也不去管它们,他携带了十多枚硫磺珠,向马车走去,所到之处,靠近他的蛇纷纷躲避,形成一道没有蛇的路。 班阑珊见他大功告成,忍不住欢呼起来,差点从车厢顶掉下来,慕容寒山正想笑他没有心胸,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忽然有一条红斑蛇爬上了车厢,正准备对班阑珊进行偷袭,慕容寒山眼见让班阑珊躲避已经不及,他掏出一枚硫磺珠,全力将硫磺珠向班阑珊和红斑蛇之间弹去。 就在红斑蛇张开了大口,吐着信子准备向班阑珊咬来,这枚硫磺珠正好赶到,被红斑蛇咬住,接着蛇头被硫磺珠激飞之力带得掉下车厢,这条倒霉的红斑蛇因为吞食了一枚硫磺珠,在地上不断翻滚,过了没多久便僵直不动,显然已经被硫磺珠毒死。 班阑珊见慕容寒山向他发出暗器,吓得呆住了,等到他看到这枚暗器并非向他射来,而是射中了身后的毒蛇,这才明白慕容寒山是在救他,但同时他也被毒蛇吓得不轻,人终于从车厢顶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慕容寒山正好赶到,将他接住,若非如此,班阑珊定会摔个七荤八素。 两人因为有了硫磺珠,虽然到处还是没有离去的蛇,但他们已经不再担心蛇的攻击,慕容寒山赶着马车,同样是所到之处前方的蛇纷纷走避,马儿起先还有些害怕,后来见到蛇避开,逐渐平复下来,等到马车穿过蛇群,人和马才同时放松下来。 想起刚才差点命丧蛇吻,班阑珊依旧感到后怕,半晌都没有说话,这对于多嘴多舌的他来说十分难得。 等到慕容寒山安慰了他几句后,这小子第一句话不是感谢慕容寒山救了他,反而惋惜起来:“只可惜我那口大铁锅,没有了锅,此后的路上定然会少了很多乐趣……” 慕容寒山简直感到无语,他说道:“这口锅也能算大铁锅?小得只能够放入我的脚,你要是觉得可惜,咱们到了前方有人的地方再买一口锅就是了。” 班阑珊摇了摇头:“若是能买到,我还带着干什么?你不知道,这里的人想要汉人打造的铁锅都想疯了,有嫁女的,彩礼不要牛羊,只要给一口铁锅就够了,不过我可惜锅当然是开玩笑的,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 慕容寒山以为他所言的锅的事语出夸张,后来才知道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第九十一章 部落晚宴 草原上一望无垠,远处的山峰影影绰绰,看似不远,走了半天也没有走到。 慕容寒山一边赶车,一边留神周围的动静,他知道自己杀了二十多名达呼尔的马贼以及魔音教的人,甚或雪隐门的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他当然并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向导班阑珊以及马车的安危。 无论是马车还是班阑珊,都已成为除了剑之外他最好的伙伴,他偿若一直是孤身一人,此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习惯了这些,就像习惯了吃饭用筷子,一旦吃饭时没有筷子,仿佛就没办法吃了一般,其实没有向导和马车,他慕容寒山也一样能到达目的地,只不过不太方便而已。 两人行经之地湖泊极多,只不过没有了锅,两人烧不了汤,班阑珊钓上来的鱼只能烤着吃,因为班阑珊的食量极大,若不是他自己能钓鱼或者射兔捕猎,给自己加个小灶,这几日下来,马车上携带的干粮定会被他吃去大半,尽管如此,两人对于这些干粮能够吃上多久,一点底子都没有。 这一日两人见到草原上的马牛羊逐渐多了起来,班阑珊推断旁边一定有一个比较大的部落,慕容寒山用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你经常来往西域,这里有没有部落你还不知道?” 班阑珊解释道:“这些部落以游牧为生,哪里水草茂盛便迁居到哪里,你以为这是在中土么?一旦这里以及周边的青草被吃得差不多,他们就要搬到别的地方,一般他们都会避开已经有人居住下来的地方,不过也不一定,有的比较霸道势力又庞大的部落若是看上了一片水草丰美之地,有时候也会将势力小的部落赶走,而很多部落之间又有姻亲关系,有的部落势力虽小,但若是不服气,还会找来靠山试图再夺回草地,双方往往就会发生战争。” 慕容寒山道:“你小子懂得倒挺多的。” 班阑珊连忙谦逊:“不过都是听别人说的吧,其实打仗这种事以前发生的比较多,现在鞑靼人都是由同一个大汗统治,战争就少得多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赶着马车穿过这些马群,牛群和羊群,偶然遇到几个看守牛羊的牧民,这些牧民都带着好奇之心望着他们的马车,似乎他们很少见到这种从中土开来的马车。 班阑珊推测得没错,穿过这些牲畜,一个占地极广的营地出现在眼前,无数牧民出入期间,还有不少孩子在营帐周边嬉戏,充满了欢闹的生活气息,相较之下,这些牧民的生活比之中原的百姓不知好上多少倍,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幸福和宁静的表情,和中原百姓脸上愁苦的神色迥然不同。 两人驱赶着马车来到营地旁,有人前来问候,自有班阑珊去和他们交谈,一番交涉下来,牧民给他们安排到一家营帐当中,牧民们热情地帮他们解下马车上的马,牵着马儿去吃草喝水,另有人给他们煮了奶茶,慕容寒山知道了草原上的规矩,自然也不会冒失的拿出钱来。 由于这个部落很大,所以在部落中也分为几个大的家族,他们被安排的这个大营账,就是其中一家名为乌兰氏的家族,其他家族还有苏图,希日莫,铁相不花等等,慕容寒山一时也记不住这许多,况且他也根本就不会说鞑靼人的话,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班阑珊则出去为两人买来不少路途中需要的东西,比如一顶简易的帐子,锡壶和几张毛皮,慕容寒山道:“咱们睡在马车车厢里就行了,买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班阑珊道:“到了昆仑山附近,天就冷了,你不怕冷,我可怕冷,再说了,咱们每晚一起睡在车厢里很不方便。” 慕容寒山愕然道:“这么多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又如何不方便了?” 班阑珊叹道:“有时候你睡着了,一双大手摸向我的身子,口中还喊着什么伊琳娜的名字,真想不到你竟然还认得西域的女子,我真怕再和你一起睡在车厢里,会被你侵犯了……” 慕容寒山老脸一红道:“小孩儿胡说八道,老子睡觉时怎么样老子自己不知道么?” 班阑珊哈哈大笑,在他印象里,慕容寒山从不说老子之类的脏话,就算面对凶险时,也不会破口大骂,算得上是十分君子了,若非班阑珊说中了他的心事,他也不会这般说话,从不说脏话的人忽然说了,就显得十分有趣。 慕容寒山被他一笑,更觉发窘,只好不去理会他。 当天晚上,乌兰氏举办了一场篝火晚宴,慕容寒山问班阑珊:“咱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他们怎么这么热情?” 班阑珊道:“你想多了,这场晚宴并不是为了咱们举办的,乌兰氏中有人要嫁女儿,所以才这么热闹,你不去看看么?”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去看什么?我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班阑珊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走吧,别扭扭捏捏的了,这个部落的人嫁女儿十分热闹,你何不去长长见识?而且篝火中有烤全牛,酒水随便喝,胜过你自己在这里孤独地躺着。” 慕容寒山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出了营帐,他看到乌兰氏在营帐外升起了数十个大火堆,篝火直冲天际,每一个大的篝火旁又有数十个小的篝火,无数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篝火上炙烤着牛羊,肉香酒香伴随着歌声传遍了草原。 就算有再多的心事,慕容寒山依然被这些人的欢心所感染,两人来到其中一个篝火旁,立刻有人给他们送上用皮袋盛的酒,两人接过各自喝了一大口,又将皮袋传给其他的人。 这些人所说的话慕容寒山虽然听不懂,但这些人见到慕容寒山喝了他们的酒,便变得更加热情起来,有人将烤好的肉割下来递给他吃,慕容寒山点头致谢,接过肉来吃,慕容寒山心道,原来只要喝了他们递来的酒,就能被他们认可,想不到西域的人是这么简单的。 盛酒的皮袋转了一圈又倒了慕容寒山手中,他又喝了一大口,这酒虽然辛辣,但连喝两大口后,也能让人体会到酒中的好处,这一大口酒约么半斤,两口就是一斤,慕容寒山已感微醺,这酒好烈。 旁边的人向慕容寒山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话,慕容寒山茫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班阑珊在一旁为他解释,此人说今晚是为新人庆祝,待会还有节目,他见慕容寒山是条好汉,问他要不要参加。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节目?” 班阑珊道:“一是马技,二是摔跤。”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这两样我都不擅长,还是算了。” 班阑珊将慕容寒山的意思说给那人听,那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等到新娘的父母在每堆篝火旁都敬了酒,表达对众人为新人祈福的感谢之后,万众期待的节目开始,很多年轻的小伙子都踊跃参加,据班阑珊所说拔得头筹的人奖励丰厚,而且能够获得部落里未出嫁的年轻女子的青睐,惹得班阑珊都心动起来,慕容寒山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忍不住劝他去表现一下,班阑珊摇了摇头:“我若是有先生这般身手,我早就去了,我去了可不是像这些人那样炫耀,我去只会出丑,还是算了。” 慕容寒山见到比试马技的人在马上做出各种翻腾的动作,心道这不过是考验人的动作灵巧罢了,随便哪个中原习练过轻身功夫的人都能做得不错,慕容寒山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草原上的人表演的马技,不仅是考验身体的灵活,同样也需要胯下之马的配合,很多人的马都是自己驯服的,人和马之间的感情极深,所以很多看起来惊险的动作,双方才能配合的丝丝入扣。 马技表演过后,大家公认的一位小伙子表现最佳,乌兰氏的首领竟奖励给他十头牛,二十只羊,众人大声欢呼,其他参与的人多多少少也都有些奖励,只是不及第一的人奖励多。 其后便是摔跤比试,两人弯着身子,伸出两手,寻找着对方的弱点,有的两人扭在一起,很久都分不出胜负,这是两人势均力敌,还有的两人一个照面就被对方或者将对方摔倒,倒地的人翻身起来两人再比,直到出现一共倒地三次的人,然后分出胜负。 慕容寒山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人比试,草原上的人十分豁达,就算输了,也都高高兴兴的,极少会因此红了脸,更不会记仇,慕容寒山仔细看他们比试的手段,发下凡是参与摔跤的人,下盘都十分稳固,而且会在保持自己不被摔倒的情况下,尽力去破坏对方的平衡,除了寻常的绊腿外,就是抱摔,摔跤虽然十分简单,但也十分有趣,慕容寒山不禁想起了梅花庵的尘缘,她既然是西域雪隐门出身,但是却学会了沾衣十八跌,那么她和出云师太的师父又是何人?教她们武功的定然不是西域人,而是汉人,因为她们的一些武功,都是中原的武功。 所以慕容寒山如果要对付雪隐门的人,除了要小心西域人外,还要小心汉人。 正胡思乱想着,摔跤比试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原本参与比试的有数百人,到了最后还有几十名连胜了数场的人进行最后的比试,从而分出个一二三来。 最后数十人都参加过几场比试,体力消耗得比较多,再加上水平都相差无几,因此变成了缠斗,很久才能分出胜负。 就在这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正在举行晚宴的乌兰氏人听到马蹄声十分不友好,原本坐着的人纷纷站起身来,露出警惕的神色,摔跤比试中的双方也都跟着罢手,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九十二章 借力退敌 慕容寒山通过这个部落的规模,推断出这个部落差不多有两三万人,已是草原上少有的大规模的部落群了,其中精壮男子不亚于一万人,就算有大军来犯,他们也能抵抗一阵子,何况草原上的人都精于骑射,一万骑兵足足抵得上三万中土的朝廷军,为何他们会对这阵子马蹄声感到紧张呢? 因为慕容寒山听出这些马蹄声不过百十人,绝不足以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他能听得出,这些久在草原上生活的牧民又怎会听不出? 很快,这百十人就旋风般来到篝火宴会旁,马上的人并没有下马,显得极为傲慢。 来人的态度惹起了很多乌兰氏人的不满,这些人纷纷用慕容寒山听不懂的话议论着,班阑珊见慕容寒山一脸茫然,连忙对慕容寒山说道:“来人也是这个部落的,只不过不是乌兰氏的人,而是察鲁不花氏的人,和乌兰氏向来不合,这次乌兰氏举办喜事,这些人前来多半不怀好意。” 慕容寒山这才知道,就算是一个部落里的人,相互之间也会出现矛盾,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中原一些大家世族,为了争名夺利,兄弟之间,妯娌之间,也会生出嫌隙来,更有甚者,为了继承家业,甚至出现过兄弟相残的奇闻。 今晚嫁女之人出来会同乌兰氏的首领一起出来指责来人的无礼,来人似乎理亏,从马上下来,双方一番交谈,惹来其他乌兰氏的起哄,不过来人人数虽少,却根本不畏惧乌兰氏的人,显然部落也有部落的规矩,而且察鲁不花的族人也就在附近,来人也不怕吃眼前亏,双方激烈地争吵起来。 班阑珊在旁展现了一个上千两银子雇佣的向导的素质,不断地跟慕容寒山讲解双方争吵的内容。 原来双方族人不和已经很久了,只不过碍于部落的规矩,所以一直克制着,但一旦有了什么事发生,双方就会借机跟对方闹事,这次察鲁不花过来就是想参加乌兰氏的摔跤比试,企图赢得最终的奖励,乌兰氏不允许他们参加,理由是他们并不是乌兰氏邀请的客人,而察鲁不花则强辩,整个部落的人都是一家,哪还分什么客人主人,他这次带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察鲁不花里的摔跤好手,赢得摔跤比试的奖励还在次要,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压乌兰氏一头。 双方争辩许久,最后察鲁不花以若是不让他们参加,就找其他氏族的人出面评理,请部落首领出面剖析对错,嫁女的这家人以及乌兰氏的首领不愿一场喜事闹得不可开交,惹来部落首领以及其他氏族的不满,只得不情愿地让他们参加。 根据双方争吵的内容可知,乌兰氏也曾派人到察鲁不花氏的地方去闹过事,用汉人的话来说,这次察鲁不花的到来属于来而不往非礼也。 慕容寒山因为事不关己,在一旁吃着肉喝着酒,看着热闹。 乌兰氏的首领让刚才获胜的好手先休息一会,毕竟这数十名年轻的好手为了争夺胜利,每个人都已经经历了数场比试,体力消耗地严重,察鲁不花氏选择此时出来参与比试,那是早就算计好了的,他们的人个个精神饱满,神完气足,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乌兰氏人人都明白此点,因此纷纷喝骂。 察鲁不花氏前来的人浑不在意乌兰氏的喝骂,只催促着乌兰氏赶紧派人出场比试,其嚣张处,就连慕容寒山几乎都看不下去了。 在中原,只有下三滥的人才会用车轮战和人相斗,且美其名曰公平比试。 刚才给慕容寒山递酒割肉吃的人忿忿不平,甚至都要出来迎战,被旁边的人劝住,说道:“乌兰拓野,你年纪大了,靠着一股冲动前去,偿若输了,丢的可是咱们族人的脸。” 慕容寒山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问起班阑珊,班阑珊告诉了他,并劝道:“若非我不会摔跤和武功,否则我也要出手灭灭察鲁不花氏的威风,他们实在是太嚣张了,先生,不如你出马为乌兰氏出一口气,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一来我不是乌兰氏的人,就算帮乌兰氏出手,那个什么察鲁不花氏的人也不会服气,二来我若是出了手,乌兰氏的人在部落中也不好交代,怎么请外人来灭自己部落人的威风?我看你也不要打抱不平了,这是他们自己人的事,咱们也理会不轻。” 其实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何尝不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 看着察鲁不花氏的人傲慢无礼的样子,慕容寒山也有些看不过去,但是他出手又算怎么回事呢? 班阑珊听他说得有道理,只得不再相劝,但脸上一股愤然不平之意却显而易见。 那边乌兰氏的首领终于受不了察鲁不花氏人的所激,派出一名摔跤好手先比试一局,以给其他人争取更多的休息时间。 察鲁不花氏这边也派出一人出战,双方的比试结果不用说也能知道,察鲁不花方的人很轻松地将乌兰氏的人摔倒三次,获得胜利,这原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察鲁不花氏的人获胜后,他们更是嚣张得不可一世,指着乌兰氏的摔跤好手进行挑衅。 乌兰氏的人既忿忿不平,却又没有出手之意,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经过这几场的比试,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和察鲁不花氏这边的生力军相比,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看察鲁不花氏就要开始宣扬乌兰氏的不行,他们对乌兰氏极尽嘲讽之能事,慕容寒山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却也能从他们的神态猜出个一二,他终于坐不住了,人霍地站起身来。 班阑珊道:“你干什么?你以一个外人的身份,非但不能帮助乌兰氏的人,反而会惹来察鲁不花的口舌,就算你将他们都打败了,也是得不偿失。”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道:“谁说我要去跟他们比试摔跤呢?” 班阑珊不明其意,看着慕容寒山走向乌兰氏的摔跤好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做通译。 慕容寒山来到一名乌兰氏的摔跤好手旁,拍了拍他的肩旁,什么都没有说,接着又走到了第二个人身前和他握了握手,前后不过片刻,慕容寒山就以各种形式和十位摔跤好手接触了一遍。 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十位好手原本一副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在慕容寒山或握过手后,或拍过他们的肩膀后无不变得神采奕奕,似乎在前几场比试中消耗掉的体力又都回来了。 这十人走了出来,指着察鲁不花的人进行挑衅,察鲁不花的人选出十人出来,这十人自然是信心十足,双方分成十对,在一片空地上比试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这十名察鲁不花氏的人尽管看起来嚣张跋扈,但比试起来却完全不是乌兰氏人的对手,每个人都似乎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乌兰氏的人摔倒在地,其中一人在倒地时甚至还摔断了胳膊,只能认输投降,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十名察鲁不花的人尽数落败,察鲁不花这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而乌兰氏的人则像长舒了一口气般纷纷跳起来喝彩,喝彩声只大,在夜幕下的草原上远远地传了开去。 班阑珊虽然能够猜到是慕容寒山搞的鬼,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边察鲁不花的人虽然感到不解,但还是又派出了十名精壮的汉子前来挑战,迎战的还是这十名乌兰氏的人,结果察鲁不花这边的十人又毫无悬念地全部落败。 这么一来,察鲁不花这方面的人再也嚣张不起来,他们虽然难以相信这个结果,但事实摆在眼前,继续比试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他们百思不解,就算这十人没有参加之前的比试,可是连续两场比赛都表现得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在乌兰氏的催促下,他们退无可退,只得又派出十名汉子前来比试,结果又全都落败。 乌兰氏的人大声欢呼喝彩之余,更是对察鲁不花方面的人进行嘲讽,察鲁不花氏的人脸面上终于挂不住,撂下几句狠话后,上马狼狈而去,身后是乌兰氏此起彼伏的嘘声。 这十名获胜的摔跤好手被其他的人像英雄一样簇拥着,这十人饮水思源,知道他们获胜的原因全在慕容寒山身上,十人来到慕容寒山身前下跪表示感激,慕容寒山哈哈大笑,和他们每人喝了一口酒,这些人说着慕容寒山听不懂的话,慕容寒山知道他们是在表示感激之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走了回来。 班阑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一出手,他们就能赢得摔跤比试呢?” 慕容寒山道:“你不懂武功,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明白。” 班阑珊缠着他再问,慕容寒山被他缠不过,只得告诉他:“他们因为比试了几场后体力不支,我看得出他们全都不会武功,大家的摔跤技术又差不多,力气大的肯定便会占上风,因此我给他们每人身上输入一些真气,他们力气大增后,自然能够连赢数场比试,将察鲁不花的人赶走。” 班阑珊羡慕地说道:“还有这等好事?先生何不给我身上也输入些真气?”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所以说你不懂武功,别人给的真气不懂引导,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而且将真气输给他们,我自己的真气自然也会跟着受损,刚才只不过实在看不过去,再加上咱们吃了别人的东西,又岂能不帮帮他们?平白无故的,我给你输入真气干什么?一会就会消失,又有什么意义了?” 班阑珊道:“原来如此,唉,看来等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练武,有了自己的真气,就不用可怜地求你赏赐了。” 慕容寒山听他说得有趣,哈哈一笑,又喝起酒来。 第九十三章 寒山一刀 当天晚上,因为慕容寒山为乌兰氏出了一口气,乌兰氏的首领将慕容寒山奉为座上宾,慕容寒山也不客气,毕竟这个待遇是他用内力换来的,主人不断敬酒,班阑珊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信任夫妇甚至也过来给两人敬酒,新郎不是乌兰氏的人,是什么族的,慕容寒山没有听清,就算听清了也记不住,是夜,宾主尽欢。 翌日,慕容寒山听到营帐外有吵闹的声音,便起床出来查看,起床后才发现自己睡的不是昨天投宿的营帐,而是变成了另一个大营账,他迷迷糊糊记起自己是被谁邀请到这里谁的,至于是谁,他也记不起来。 出了营帐,只见外面闹哄哄地围着一群人,其中就有昨夜过来闹事的察鲁不花氏的人,还有乌兰氏的首领以及一群看起来颇有权威的老人,慕容寒山推测其中就有部落的首领,只不过哪个才是。 班阑珊也随后起了床,见到外面的情形,跟着听了几句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告诉慕容寒山,察鲁不花氏的人昨天晚上吃了个暗亏,定然是不服气,今日便请来了部落的首领来为他住持公道,说是住持公道,其实不过是想通过部落首领施压,希望换回一点颜面,毕竟两个氏族中,察鲁不花氏的势力比乌兰氏的势力要大得多,部落首领不得不对察鲁不花氏进行安抚。 这就像一个家族中的几个成家立业的孩子,相互之间闹了矛盾,还是要请长辈来评评理,而长辈也并非公平,想来都是偏袒有钱有势的孩子,而通常没钱没势的孩子便会主动承受冤屈,忍一忍便过去了。 可是这次乌兰氏却没有服软,而是据理力争,毕竟是察鲁不花氏前来找茬,却不料自己反而吃了亏,双方正激烈地争吵着,察鲁不花那边的人忽然看到了慕容寒山出来,几个人指着他议论纷纷。 班阑珊对慕容寒山道:“他们认为你有魔法,昨天晚上你要不是对乌兰氏的那几名摔跤好手拍了拍或者碰了碰握了握手,那些人绝非他们的对手,他们认为乌兰氏是靠你这个外人才赢得比试的,因此他们这次要求你不能和他们接触,再比试一番,否则他们不承认昨晚比试的结果。” 慕容寒山心道,这几人倒也不傻,回去后就想通了是怎么回事,反正自己也不懂他们说什么,这令人烦恼的事便交给班阑珊去解决,难道自己是百花了上千两银子请他过来的么? 然而班阑珊在赶路或者通译方面,差幸还有一技之长,若去平息部落族人的纠纷,那真是高看他了,乌兰氏的首领知道慕容寒山不会说他们的言语,便喊了班阑珊过去。 慕容寒山不想像个怪物似的被这么多人盯着,扭头回了营帐,倒在床上便想补一觉。 外面的争吵声似乎小了一些,慕容寒山又自嘲起来,自己一路坎坷,如今竟落到部落纷争中,自己往年只懂练剑,忽略了和人交往相处之道,往常那种快意恩仇的想法,在很多地方都似乎用不到,自己这西行之路,似乎并不止让自己增加了历练,更开拓了自己的见识,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止是非此即彼,还有更复杂的人性。 可是这些都非慕容寒山所愿,他要寻找的,只不过是如何让自己在剑道上再迈出一步,偿若整日陷入这种纠纷,恐怕别说迈出一步,说不定还会倒退一步。 正等着外面的纠纷平息,果然不久后便如慕容寒山所愿,外面变得安静起来,慕容寒山微微一笑,心道班阑珊这小子真有能耐,三言两语就能将察鲁不花氏的人以及部落首领忽悠走。 慕容寒山想错了,这些人并没有离去,安静下来,只不过是谈妥了条件,并非将这些人赶走了而已。 班阑珊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对慕容寒山道:“先生,首领有情……” 慕容寒山不禁有些怒其不争,他问道:“哪个首领?” 班阑珊道:“几个首领,乌兰氏的首领,察鲁不花氏的首领,还有部落的首领。” 慕容寒山问道:“看来你非但没有将他们打发了,反而还将我给牵扯进来,你这个向导,我看除了带路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班阑珊嗫嚅道:“这也不是我希望的啊,昨晚你若是不出手,他们也不至于惹到咱们头上……” 慕容寒山懒得跟他争论,昨晚率先希望他出手的也是这小子,现在他来个不承认,他愤愤然从床上下来,来到营帐外,班阑珊从后面跟着过来,慕容寒山冷冷地问道:“几位找我过来何事?” 班阑珊将慕容寒山的意思告诉了他们,虽然他不能调解纠纷,做个通译还是绰绰有余的。 乌兰氏尴尬地说道:“首先给跟他们承认了昨晚是侠士帮我们解的围,我们首领也表示对我乌兰氏既往不咎,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条件?” 乌兰氏有些歉意地说道:“侠士本领这么大,我们部落的首领希望侠士能够惠泽我们部落,传授我们两招武功,好让我们人人能得到好处……”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因此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班阑珊照实将意思跟慕容寒山说了,并担心地看着慕容寒山,以防慕容寒山动怒,结果慕容寒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原来你们部落矛盾的平复要着落在我身上,这真令在下受宠若惊,只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收徒,所以教你们两招,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对慕容寒山的回答也早有准备,因此也并不显得有多失望,一个有本事的人之所以受人尊重,原因就是只有他或者少数的人才有这种本事而已,偿若人人都能做到的事,那便什么都不是了。 正当部落的首领要说什么时,慕容寒山忽然说道:“两招不可以,但我却可以为你们破个例,教你们一招。” 乌兰氏的意思中两招不过是个约数,自然是招数越多越好,但听慕容寒山的意思,他是将两招真的看成了两招,一个人的武功就算再厉害,只会一招又有什么意思?部落的首领正打算拒绝了慕容寒的“好意”,乌兰氏这边却连忙说道:“一招也行,我们也足以感念侠士的恩义!” 察鲁不花氏的人虽然也觉得慕容寒山有些过于小气了,但他看乌兰氏这么热心,也不好跟着做个冤大头,因此也应承下来。 慕容寒山让他们挑选数十名身手灵巧的人来到营地外的空地上,部落首领派人去通知,每个氏族的人都可以挑出十人来跟慕容寒山学习一招武功,此后学会了这一招武功的人,便可以教导别人,这样每个氏族的人都不会吃亏。 很多人没有见识过慕容寒山的武功,听说他只愿意传授他们一招武功,很多人都嗤之以鼻,觉得慕容寒山太过小气。 他们不知道,慕容寒山之所以传授他们这一招,不过是为了乌兰氏对他们的殷勤招待,不过是为了化解乌兰氏和整个部落的危机,尽管只有一招,却比之寻常武功不知高明多少。 数十人站在营帐外的空地上看着慕容寒山,慕容寒山并没有用剑,而是用部落里常用的刀,他不欲将中土的武功流传西域,因此他教授这些人的一招刀法乃是自己领悟而来,是从蛇海中苍鹰捕食时振翅而飞的弧线中颖悟而来,一击之后,无论中与未中,都迅速离开,说是一招,却可以循环使出,因时制宜,变化无穷。 只见慕容寒山以身旁的一棵树为目标,他脚踏奇门步法,以一种十分巧妙的身姿来到树旁,一刀挥去后,人已经借着这一挥刀之力,旋转着迅速闪开,其出手到功成身退,所行径的路线步法,正如那只苍鹰画出的弧线,美妙潇洒又不失凌厉。 看到这一招的人无不感到这一招的凶险,就算对方一时不死,也难以追击,因为出手的人已经从他们意想不到的方位离开。 慕容寒山问道:“都看清了么?”他这一招虽快,但步法以及出手无不让人看得分明。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慕容寒山以之为目标的那可碗口粗细的树忽然拦腰断折,原来就在慕容寒山那看似轻轻巧巧的一刀,已经将这棵树斩断,斩断树干所用的不只是手腕的力道,还配合着他前冲的力道,才能做到这种举重若轻的一击。 如此一来,再也无人小看这一招的威力,何况这一招不过是个引子,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身形或者擅长的地方加以改变,这一招,这一刀,实是十分了不起的武功。 慕容寒山看着很多人脸上带着惊喜和疑惑的神色,知道他们是震惊于这一招的威力,同时也看不明白他脚踏的步法,因此他又细细指点了众人如何迈步,如何借助前冲之力挥刀,一击之后该如何闪开,以防地方反击或者临死一击,直到大部分人都掌握了诀窍后,他才说道:“这一招诸位刚开始运用的时候或者很不熟练,但只要坚持每日练上一百遍,不出半年,这一招便能不假思索地使出,偿若想要这一招的威力大增,就要无穷无尽地习练下去,言尽于此,希望诸位好自为之。” 班阑珊一直在旁边为他和部落的人相互通译,也跟着学会了这一招,他代表部落的人问慕容寒山:“请问先生,这一招可以什么名字?”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道:“这一招不过是我临时创制出来的招数,哪有什么名字?” 班阑珊扭过头来对这些部落里的人说道:“这一招叫做寒山一刀。” 第九十四章 四季峰下 这些人虽不明白寒山一刀是什么含义,他们也不知道慕容寒山的名字,但这一刀却因此在草原上流传了下来,很多后世的西域刀法都带着这一刀的影子。 只是谁都不记得教会他们刀法的这个人,更不知道他教他们这一刀的原因。 慕容寒山和班阑珊因为传授了这一招刀法,离别时受到了整个部落的热情欢送,因为是乌兰氏的人首先接待的慕容寒山,察鲁不花氏也因此得了好处,所以此后察鲁不花氏的牧民对乌兰氏的牧民也友善地多了,这是后话,不提。 临别时,部落首领在两人的马车上挂了一个铃铛,却并没有告诉两人铃铛的含义,以防有卖好的嫌疑,其实这个铃铛就代表着拥有铃铛的人乃是部落最尊贵的客人之意,其他和这个部落交好的部落听到这个铃铛声音,都会主动提供最好的食物和休息之地。 两人也很快明白了这点,此后在经过几个部落后,终于来到了雪山下,这里距离北斗先生的家已经很近了。 慕容寒山想起自己年轻时一路踏遍天南海北,最后来到这里,准备挑战雪山剑派的掌门嵇无忧,结果嵇无忧还没见到,倒先遇到了北斗先生,自己向他此处一十九剑,结果全被北斗先生轻易地躲避过去,他既能轻易地躲避过去,自然能够轻易地反击,但北斗先生始终没有出手,慕容寒山脸皮再厚,这第二十剑始终也刺不出去了。 这就是让慕容寒山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当年的北斗先生不战而屈人之兵,不知道比慕容寒山凌厉的出手高出多少,有的时候,这个差距是一生都难以弥补的。 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北斗先生已经老了,慕容寒山却如日中天,此时的慕容寒山已经不计较与北斗先生的高低分别了,他要做的,只是和北斗先生谈剑,而非斗剑,这中间,慕容寒山在这么多年里,他其实还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第一个便宜,就是慕容寒山和朱雀的关系,朱雀在武林中人脉甚广,和慕容寒山结交也不稀奇,但慕容寒山从来都不肯承认朱雀是他的朋友,他不是针对朱雀,而是针对所有人,但他不承认归不承认,朱雀有了什么为难,也总会去找他,他基本没有拒绝过,而朱雀表达感激之情,便是去万剑山庄陪他练剑。 很多人都知道,朱雀是北斗先生的弟子,慕容寒山自然能够从朱雀的剑法中窥北斗先生剑法之一斑。 朱雀不是慕容寒山的对手,因此慕容寒山几乎可以将朱雀的剑法看个通透。 慕容寒山能够从朱雀身上推测北斗先生的身手,而北斗先生除了闪避慕容寒山那十九剑之外,几乎对他一无所知,这难道不是慕容寒山站了便宜吗? 第二个便宜则是自从上次慕容寒山和北斗先生分别一来,这么多年下来,北斗先生早就勘破世情,基本上不再过问武林中的事,选择在大雪山颐养天年,武功可以说是他最不看重的东西了,而慕容寒山则在这二三十年里不问世事,专心练剑,已经突破了剑道,一个懈怠,一个勤勉,又岂能不说慕容寒山占了便宜? 第三者慕容寒山如今体力正是一生中的顶峰,再过两年,身体不免会出现衰老的迹象,就算真气练得更精纯,内力培植得更浑厚,可是老了就是老了,总归不如年轻时更有拼劲,这也是慕容寒山所占便宜之处。 因此,哪怕两人不动手,只是谈论剑法,慕容寒山也是大占便宜,谈论剑术至深的奥秘,难道不耗费心血么?比剑难道非得动手才能飞出胜负么? 近三十年前,慕容寒山见到的北斗先生就已经五十多岁了,三十年后的今日,北斗先生已经年过八旬,若不是心中的一点执念,慕容寒山也不会费劲千辛万苦,穿过中土天灾之地,越过草原部落,跋山涉水地来找他。 他一生追求的剑,到了此处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只是希望这个段落也是在其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昆仑大雪山四季峰的名字有个由来,至此春夏之交,山脚下还是有些炎热的天气,山腰上却还是如初春般寒意料峭,而再往上,则是皑皑大雪形成的冬天,一年的几个季节,在这座四季峰上尽可以看到,堪称人世间的奇景,北斗先生在此安居,想来是想通过这一日间所能见到的四季交替,参悟出人生的秘密。 马车来到四季峰的山脚下,山头耸立在云雾之间,几只看不清是鹰还是秃鹫的大鸟在云雾间盘旋。 班阑珊道:“还有多远?”他是看到马车走不了几里地,就上不去了。 慕容寒山道:“就在云雾之上,大雪之下,哪里有一座简朴的院子就是,从这里过去上下没有多远,可是山坡盘旋,走过去差不多有十里之遥。”其实他根本没有去过北斗先生所在的地方,他遇到北斗先生,也只不过是在路途中,北斗先生的所在,还是朱雀告诉他的。 班阑珊望山生畏,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在这里等先生就是,我上去也没什么用。” 慕容寒山还没有回答他的话,忽然向山脚的树林中看去,那是一种高手的直觉,他知道那里面有人。 班阑珊以为他没听到自己的话,又问了一遍。 慕容寒山对他的话更是充耳不闻,他忽然朗声道:“前方之人,可是朱雀?” 只听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从树林中走出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朱雀,他见到慕容寒山在此,不禁先是一愣,接着冲过来,高兴地问道:“慕容先生怎么来了?” 慕容寒山反问道:“你这是否明知故问?你若不是得知我来了,又怎会提前在这里等着我?” 朱雀听他这么说愕然道:“我此次前来,是探望师父,更带着内人伊雪一起来的,来此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我如何得知慕容先生会来此而提前到来?这是从何说起?” 慕容寒山一听他的话就知道是误会他了,他说道:“我来这里的原因也是一言难尽,你当然能看得出我来这里是来找谁。” 朱雀点了点头:“看你一脸惊讶的样子,也多半不知道我在这里,那么你前来的目的就只有家师了,你……你不会来找家师比试切磋的吧?” 慕容寒山看着他不置可否:“你难道不希望看到我落败一次?” 朱雀听他真有和北斗先生比试之意,脸色都变了,他说道:“我从没想过你会败,家师已经至耄耋之年,绝非剑神的对手,你还是饶过家师和在下吧。” 慕容寒山听他的话中之意,那是如果家师在他面前出了什么事,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以至于终于也败在慕容寒山手下,他眼望山顶,悠然道:“我一生中只败过一次,那是是败在令师手下,而且输得一败涂地,偿若我迈不过这个坎,终难到达剑道的极致,不过你放心,我跟令师不会动手动脚地切错了,我们两人只口谈剑法。” 朱雀依然不答应:“口谈剑法也要耗费心神,家师这二十多年来一直甘于恬淡,早就不是剑神的对手了,在我看来,剑神的武功早就已经天下第一,不需要和家师比试来证实了?” 慕容寒山脸色一沉:“你真的不让我过去?” 朱雀断然道:“不许!除非你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慕容寒山神色更冷,他说道:“要了你的命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真的觉得凭借你我的关系,我不会杀你么?” 朱雀道:“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了,反正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打扰家师的清修,看剑!” 慕容寒山还没动手,朱雀反倒抢先拔出陵光剑向他攻击,慕容寒山小楼剑出鞘,轻轻巧巧地将这一剑挡住,并且冷然道:“你这是在找死!” 朱雀说道:“我就算死,也要消耗你一部分内力,绝不允许你这么冒失地前去触犯家师!” 慕容寒山道:“想要阻拦我慕容寒山或者消耗我的内力,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着,慕容寒山一招撩天势,小楼剑从一个朱雀绝对想不到的方位向上挑起,朱雀发觉出剑抵挡已经来不及,只能凭借着绝顶的腾云功向后翻转避开。 慕容寒山也不追击,只是叹道:“这又是何苦来哉?你放心,我和令师只谈剑理,不谈剑招,不会令他耗费心血。” 可是朱雀实在是怕了他,任他说得再好听,也一副坚决不同意的样子,慕容寒山又感生气又感好笑,自己又不能当真伤了他,难道真要和他在这里耗着?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道上缓缓走下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慕容寒山见状立刻住了手,这老人喝道:“朱雀,休要胡闹,慕容小友远来是客,这难道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这精神矍铄的老人,自然就是朱雀的师父北斗先生了,他也是慕容寒山此次前来的目的,慕容寒山见到他出现,还是全身一震。 朱雀说了声:“师父……”还想再说什么,老人伸手虚拦,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朱雀不敢违拗师意,只得向慕容寒山露出恳求的神色。 慕容寒山向他微微点头,让他不用担心,接着朗声向北斗先生说道:“不速之客冒昧打扰了先生的清修,冒犯之处还请原宥。” 北斗先生微微一笑道:“能得故友前来探访,我高兴还来不及,说什么冒犯?快请上来!” 慕容寒山对班阑珊道:“你这这里等我,我不下来,你不能走。” 接着不等班阑珊回应,就向北斗先生迎去,朱雀没有办法,只得还剑入鞘,自后跟上。 第九十五章 深山隐居 上山的路崎岖不平,可是北斗先生似乎是走惯了的,人几乎足不点地,就飘然而上,慕容寒山自然知道这是北斗先生轻功已甄化境。 若没有轻功这么高强的师父,又何来朱雀这样轻功高明的弟子? 三人渐行渐上,天气逐渐变冷,走到中途,慕容寒山见自己就要钻到云中,这云何以为云,慕容寒山从未身临其境地观察过,等到他深入云中后,这才知道,云就像停留在半空的雾气,身前的北斗先生,身后的朱雀,都逐渐隐没在莫隐若现的雾气当中。 然而继续上行了没多久,三人又逐渐从云雾中冲出,若非亲眼所见,慕容寒山实难相信世间竟有这等奇景,从云雾中冲出后,阳光耀眼,照在山头上,慕容寒山仰望山顶,山顶被白雪覆盖,就像山峰戴上了一顶巨大的白色的帽子。 据朱雀所言,北斗先生所居之处乃是一座简陋的院子,那自然是朱雀谦虚了,这座院子非但谈不上简陋,而且在此地甚至算得上是豪华了,屋宇全都是用大理石垒砌而成,显得古朴大气之余,更给人一种十分牢固的感觉。 北斗先生在院门外停下,请慕容寒山这个客人先进,慕容寒山客气了两句,便走进了院子,院子中种植着奇花异卉,竞相开放,院子里漂浮着一股沁人心扉的清香,院子的角落里有一口井,伊雪正在井边洗衣服,一切都显得十分宁静平和,有那么一瞬间,慕容寒山甚至后悔来到此地,打扰了北斗先生的清静。 来到厅堂,三人分宾主坐下后,北斗先生命一名家僮沏茶,厅堂一角的炉子上始终放着一壶开水,家僮找来茶杯,放入茶叶,用开水一冲,浓浓的茶香弥漫到整间屋子,慕容寒山品了一口茶,连连赞叹:“啧啧,想不到这茶这么香。” 北斗先生笑道:“这叫雪顶茶,乃是生于雪山上的特产,壶中的水,便是山上积雪融化而来的山泉水,两者相融合,便造就了这等好茶,我在此流连不去,这茶最少占了三成原因,离开这里,便再也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 慕容寒山问道:“三成为了茶,那剩下的七成又为了什么?” 北斗先生道:“七成中有五成为了这四季峰上的宁静,远离江湖纷争,还有两成是我在这里耗费了诺达的心血筑城的院子,已生出感情。” 慕容寒山赞同道:“这里若是我的万剑山庄,我也会因此洗心涤虑,不愿离开,这里真是神仙一般的福祉,不知道我若有心前来居住,北斗先生能否同意呢?” 北斗先生呵呵笑道:“老夫住在这里,清静有之,寂寞也有之,有慕容小友前来作陪,我自然是十二分的欢迎。” 慕容寒山叹道:“只可惜现在我还不能留下,在下满心凡俗之事放不下,等我将这些事一一解决,就来和北斗先生做个伴,到时候还望北斗先生不要嫌弃我才好。” 两人说话十分友善,完全看不出慕容寒山乃是找北斗先生谈剑来了,朱雀首先松了一口气,他说道:“只要剑神愿意来这里居住,我愿意将我住的那间舒适的屋子让出来。” 慕容寒山笑道:“这就不用了,真要是有这个机会的话,就算是一间斗室也足矣,没有斗室我也可以自己结庐而居,只要时时能够和像诸位这么有趣的人待在一起,享受这山上风光便足够了。” 北斗先生笑道:“我常听朱雀徒儿提起过你,自从你向我刺了几剑后,回去你就开始奋发图强,逐渐摸索,早已经突破剑道的门径,被人称之为剑神。” 慕容寒山汗颜道:“什么剑神剑仙的,这个称呼别人说说可以,北斗先生偿若也提及,只会让在下汗颜无地。” 朱雀见慕容寒山对他的师父这么尊重和客气,这是他认识慕容寒山十多年来第一次遇到,心中既高兴又担心,高兴之因自不必多言,担心是指慕容寒山过去所有他尊重的人,最后都被他一一击败,自己的师父北斗先生能成为这个例外么? 北斗先生见慕容寒山杯中茶已经饮尽,便让家僮又给慕容寒山续上一杯,他说道:“慕容小友也不用客气,武林中既然公认你这个称号,那就有其存在的理由,偿若有人自认剑神这个称号名不副实,早就有人将其摘下,而慕容小友既然到了剑术通神的地步,那么此次前来,是想一雪前耻了?” 朱雀听到这里,虎躯一震,他带着恳求的神色望向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对北斗先生道:“在下若说没有一点这个意思,那就是说谎了,不错,在下确有此意……”他此时才看向朱雀,见他脸色惨白,接着他微微一笑,转向北斗先生继续说道,“只不过这种想法在十年前,我就已经改变了,胜胜负负,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的确,我一生之中,只败过一次,也就是败在先生手下,但这股心有不甘之意早就在我不断地突破中磨灭了,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却只是为了和先生讨论一下剑法最终极的奥义,和先生探讨也是在下口出妄言了,在下的初衷不过是想向先生请教而已。” 北斗先生道:“慕容小友能有今日之成就,便无须妄自菲薄,偿若连你都不能跟我讨论讨论剑术,天下间复有何人能配和我谈论?既然来到这里,慕容小友难道还放不下那些世俗的自谦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先生教训的是,在下实在不必妄自菲薄,如果说先生是剑术的顶峰,而我慕容寒山则是最接近先生的人,舍我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不够资格!”慕容寒山这么说,回到了他在中原的骄傲和自信。 北斗先生微笑颔首:“这就是了,你看门外山下的风景,看看云上的阳光,自然会忘了所有,忘了自己,忘了剑,偿若慕容小友没有着急着去办的事,不妨在这里住上几日,剑术中最终极的奥秘,也许你自己就能体会到了。” 这些话说得很玄,慕容寒山是站在山头顶峰下面一点,他想要询问站在顶峰的北斗先生看到了什么,北斗先生只说,你可以自己去看,也许只要回过身来,却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许这本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 慕容寒山断然道:“好,我就冒昧地打扰先生几日时间,自己去体会。” 朱雀的武功虽然也是武林中一流的身手,但对于两人之间的谈话却似懂非懂,根本插不上话,但慕容寒山对他师父并没有露出敌意,也没有他担心地口谈剑法比试,也放下心来。 这一日,朱雀带领慕容寒山转遍了整个院落,这个院落里房屋不多,院子倒挺大,除了种植的花草树木外,还有朱雀从中原带来的各种蔬菜的种子,这里泥土肥沃,种子撒下去根本不用理会,自己就能长出菜来,朱雀又在菜圃里用竹子搭了不少架子,架子上挂满了豆角、黄瓜、丝瓜、葫芦等各种菜肴,除了第一次需要朱雀送来种子外,此后的蔬菜均能自己留下种子。 除了各式蔬菜外,院子里还有一个鸡舍,一间储物室,储物室里放满了山货,除了山上捡来的栗子、枣子、石榴等水果外,竟然还有一株灵芝和三根人参,据朱雀介绍,这些东西吃剩的,有时就可以带到山下,去跟牧民换些盐巴布匹之类的生活所需,除此之外就是风干的腊肉,硝制好的兽皮等等,足见山中物产丰富。 再就是四间用来住宿的寝室,一间厅堂,一间厨房,一个棚子里算作水房,水房里有一口大缸用来储水。 这些房舍虽然不比江南房舍花俏精致,但却都建得异常结实,朱雀道:“这里一砖一瓦都是师父亲力亲为,所以他对这里感情极深,宁可孤单寂寞,也要留在这里。” 慕容寒山问道:“令师没有娶亲么?怎的不见你师娘?” 朱雀叹道:“当然娶过亲的,四十多年前,我师父就是为了师娘才甘愿隐居此地,远离江湖纷争,两人并没有子嗣,二十多年前师娘得病去世后,师父也没有再娶。”说完不胜唏嘘。 慕容寒山道:“我说你怎么放着你中原的正气盟的事不问来到这里,原来是为了陪你师父。” 朱雀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为之发愁,如果你能来陪我师父,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也能够放心得多。” 慕容寒山嘲弄道:“你不怕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找你师父比剑么?” 朱雀赧然道:“你都说了不会和我师父舞刀弄剑,我相信你说过的话永无更改,自然也就不担心了。” 天色临近傍晚时,慕容寒山又下山一次,找到班阑珊,对他说道:“我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这几日你是留在这里呢,还是先回去?” 班阑珊道:“我答应陪你去一趟瓦剌的,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我自然在这里等你,现在马车里还有几日的饭,没有你,我一个人可以吃上好多天,我就在这里等你就是,否则到时候谁来为你做通译呢?” 慕容寒山道:“那好,你就在这里等候,若是有什么危急之事,你就到上面去找我。” 回到山上,伊雪已经用从菜圃中种植的各种蔬菜做了一桌的饭菜,不知道是否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迟到正儿八经的炒菜,还是因为伊雪做得菜特别美味,还是因为这特别的环境下吃饭的缘故,慕容寒山感到饭菜异常得好吃,在主人殷勤地相劝下,客人吃得十分满足。 第九十六章 天人合一 饭后,慕容寒山在院子里徘徊。 昆仑山上,星辰低垂,月亮显得特别硕大,慕容寒山莫名想到一首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有很多这样的诗句,不到自己身有体会时,是不容易明白诗中的含义,在仿佛能够伸手触及到星辰的地方,万籁俱寂,令人心生对天地的敬畏之感,不敢高声语的感触油然而生。 若不是这月亮如此圆,慕容寒山还忘了今日是十五,空气颇感寒冷,却能令人思虑清楚,慕容寒山缓缓抽出小楼剑,缓缓地出剑,要用剑法抵御此刻的肃杀之气,慕容寒山使出一套凌绝剑法,每一招都使得十分缓慢,但每一招的剑意却都展现得清楚明白。 十多招后,剑法越使越快,几乎让人看不清剑的来龙去脉,慕容寒山手中仿佛空无一物,似乎只是他一个人在赤手空拳地起舞,直到凌绝剑法使完最后一招,那把剑才像忽然回来似的出现在他的手中。 身后传来真诚的鼓掌声。 慕容寒山以为鼓掌的是朱雀,但等他回过头来,却发现是北斗先生,慕容寒山抱剑道:“贻笑大方了。” 北斗先生点了点头:“这套剑法我从未见过,是小友自创的剑法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这套剑法是我取了八十一套剑法的精华,每套剑法取其一招,组成八十一招的凌绝剑法,让先生见笑了。” 北斗先生走到他对面,口中喃喃地说道:“凌绝剑法,唔,凌绝二字自然是取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超然之意,这两个字放在别人身上,不免有吹嘘之嫌,但是放在剑神身上,则是相得益彰。” 慕容寒山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赧然之时,而现在他听了北斗先生的称赞,却有了这种感受。 北斗先生道:“能否将你的剑借我一观?” 慕容寒山将手中的小楼剑递给北斗先生。 北斗先生接过,接着夜色横剑观看,只见此剑之普通,和剑神身份相差太远,他笑道:“想不到慕容小友会挑选这么一把寻常之剑为兵器,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正以切金断玉的宝剑傍身的,剑法多半也都平平。” 慕容寒山道:“多谢先生谬赞。” 北斗先生持剑后退几步,接着剑尖向上斜指,也缓缓地使出一套剑法来,慕容寒山这是首次看到北斗先生使剑,心中一震,目不转睛地观看起来,等到北斗先生使完第一招,慕容寒山更是愣住了,原来北斗先生所使的并非什么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剑法,恰恰相反,北斗先生所使出的,正是他刚刚施展了一遍的凌绝剑法。 想必慕容寒山从快到慢的出手,北斗先生则是当快则快,当慢则比谁都慢,北斗先生身穿一身灰布长袍,满头银发使他看起来如同仙翁下凡,这一套剑法使出时,北斗先生大袖飘飘,如御风飞舞,潇洒已极,一柄剑在他手中时隐时见,若有若无,达到了所有习剑之人毕生梦寐以求的境界,剑法的绝顶境界,正是这高明的身手,令得慕容寒山对凌绝二字有了更深的体会。 一套剑法很快使完,北斗先生以其对剑法的超卓领悟,令他只看过一遍,便让这八十一招剑法和慕容寒山使得分毫不差,单只这种记性,就非常人所能做到。 练完剑后,北斗先生非但没有疲倦之感,反而脸色潮红,更显得精神奕奕,他将小楼剑扔给慕容寒山,慕容寒山随手接过,对北斗先生施礼道:“多谢先生指点。” 北斗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你的剑法,却又谢我什么?夜了,桐儿给慕容小友准备好了床铺,我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就不陪小友在这受冻了。” 慕容寒山拱了拱手,目送北斗先生伟岸的背影施施然离去。 刚才北斗先生展现的这一手,让他知道北斗先生对剑法的领悟还在他之上,这不是谁强谁弱的问题,而是北斗先生在一眼之间就能看出这套剑法的精粹,自己虽然也能看过一边剑法也能使出的地步,但绝不会是这种仿佛已经从剑法中透出每一招的精华出来。 夜凉如水,慕容寒山还剑入鞘,来到院子外面,在一处凸起的石台上,慕容寒山站在石台上向山下观看,山下的景物在月色下朦朦胧胧,一阵雾气随风而来,又消失于无形,快起雾了,山间的雾和原野上的雾不同,原野上的雾,是寻常人遇到的雾,而山上的雾,则是能够遮住半座山的云雾。 所谓云山雾绕,就是指的这种情况。 雾气渐浓,慕容寒山一动不动,他一身雪白的衣服却渐渐被雾气打湿,慕容寒山眼望虚无,心中所想,尽是北斗先生从刚才那一套剑法中透露出来的剑意,那是北斗先生毫无保留地一次展示,通过一套剑法,展现出北斗先生对剑的领悟。 一个时辰过去了,慕容寒山感觉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受就像身旁的这阵云雾,若即若离,似乎看得清了,仔细看时,又变幻了另一种情形,直到月满中天,慕容寒山才踟躇而归。 接连三日,慕容寒山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来到这块石台上静立思索,人仿佛痴了,也不同别人说话,别人也不去打扰他,仿佛他是个单独的存在,只有伊雪过来喊他吃饭时,他才如木头人一样地回来吃饭。 到了第四天夜里,慕容寒山与前几日一样静立默想,忽然,他从石台上一跃而回,抽出小楼剑使将出来,这次他使出剑法时再非先缓后急,而是和北斗先生每一招所使的分毫不差,有急有缓,急时剑身消失不见,缓时虽能令人看清剑势的去向,却又会生出无从抵挡的无力感。 一套剑法使完,慕容寒山也是脸色潮红,感到内息不但没有损耗,反而有所补充,他立刻明白了北斗先生的真意,那就是抛开剑,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这种境界说来神乎其神,其实不过是遵循人气脉运行而出招,使得每一招非但没有损耗内力,反而像在打坐时培植内力一般,剑势随着气血运行而顺势为之,而不是强行为了剑招让血脉逆行。 这也是为何缓急之处和他原来的缓急不同,后者虽然使得剑法更为凌厉,但毕竟还是剑法,尚属小乘,而前者则是抛开剑法,以舞剑为表象,使得每一次出手,非但不消耗内力反而引导增加了内力,那才是剑道背后的大成之境。 这不仅是剑法,也是所有武功的终极向往。 慕容寒山虽然领悟了这一点,但是他心中却连一点欢喜之意都没有,他明白北斗先生是在很久以前就悟道了这些,却又不吝赐教,自己和他之间终究还有着差距,这种差距并非是武力的高下,而是境界的高下。 不知何时,朱雀来到了院子外面,看着慕容寒山的样子,讶然道:“难道你已经领悟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 朱雀道:“那我就跟你凑个趣,领悟了更高深的剑术,若没有对手进行尝试,会是一件多么难过和憋屈的事?就让我朱雀舍身相陪,看剑!” 慕容寒山啼笑皆非,但看着朱雀刺来的陵光剑,他随手挥剑抵挡,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刚才领悟的技巧,剑招顺着血脉而行,浑然天成,浑没一丝勉强,挡住了朱雀的一剑后,慕容寒山打呼痛快,一剑接着一剑地向朱雀刺去,每一剑都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打得朱雀只有抵挡之能,没有反击之力,杀得朱雀连连叫苦。 不知多少招之后,慕容寒山才畅快淋漓地收手,向朱雀笑道:“想不到你正日吊儿郎当的,剑法却没有搁下。” 朱雀苦笑道:“这算是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我怎能算吊儿郎当?只不过你我道不同罢了,多谢你没有向尊师出手领教。” 慕容寒山叹道:“令师真乃奇人,我从无数的比试当中所累积的经验,都不如令师自行领悟的剑意,明日我就要走了,你要不要随我一起走?” 朱雀问道:“去哪里?” 慕容寒山将雪隐门的事告诉了他,朱雀听到此事事关丐帮和慕容寒山自己,这种事对他来说乃是义不容辞之事,且不说他和丐帮的渊源以及对慕容寒山之间难以说清的关系,而且此事事关中原武林的兴衰,偿若真让雪隐门得了手,又或者胆敢对中原其他武林门派出手,将会使原本就矛盾重重的江湖更乱成一锅粥,但他在这里还有师父要陪伴,还有伊雪在此,他又怎能一走了之? 慕容寒山见他脸露为难,便说道:“我带你去,不过路上有个伴,你若是不方便,我一个人也尽能处理好。” 朱雀摇了摇头,断然道:“明日我跟师父言明,自当追随剑神前去,偿若中土若是陷入混乱,咱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而我辛苦建立起来的正气盟也将威信全无,咱们明天就走,你我二人偿若还对付不了一个区区的雪隐门,那倒是件奇事了。” 第九十七章 湖与沼泽 当天晚上,朱雀就将要跟慕容寒山去瓦剌的事对伊雪说了,伊雪对朱雀十分不舍,但考虑到这事关于中原好汉的性命,也不得不从大局考虑,放他离去,只不过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小心,因为西域不是中土,无论什么都和中原不同。 朱雀自然答应了,两人想起分别在即,当晚自然是缠绵了一宿。 一日,朱雀向北斗先生请辞,并告知了原因,北斗先生对慕容寒山道:“我以为你至少需要十多日才能领悟,想不到你只用了四天时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愧剑神称誉。” 慕容寒山用尊敬地口吻说道:“北斗先生的指点,让在下受益匪浅,在下时刻铭记在心。” 北斗先生道:“这剑中的道理,我也教了朱雀,只可惜他俗物太多,不能好好静下心来习练,我这点浅显的道理能有人领悟,我比你还要感激这次见面,偿若你不学,我就只好带进棺材里了,咱们各取所需,就别说什么客套话了,雪隐门的名头我也隐隐听说过,望你们两人能够逢凶化吉,一路平安吧。” 两人再次拜别北斗先生,朱雀又跟伊雪殷殷分开,然后下了四季峰。 山下,班阑珊正在挖坑做陷阱,准备捕捉猎物当饭吃,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到慕容寒山和一位他不认识的人一通下山,他又惊又喜,问慕容寒山:“事情办完了?咱们可以走了?” 慕容寒山见班阑珊身上都是泥土,几天下来人似乎也消瘦了些,他歉然道:“让你受苦了,等咱们到了前边集市上,我请你好好吃一顿。”班阑珊已经收了足够的钱,却没有弃他而去,这种情义发生在一个小厮身上,则更是难得。 班阑珊憨厚地一笑:“你可要说道做到,这几日佐料中的盐吃光了,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一路上朱雀问起雪隐门的事,慕容寒山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了他,朱雀笑道:“这群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惹到剑神头上,那自然是自讨苦吃了,想不到他们竟敢向丐帮下手,还真让他们得手了几次。” 慕容寒山道:“不要小看他们,他们武功虽然平平,但是杀人技巧却再熟练没有了,他们对付我时之所以没有得手,一来是他们武功和我相差太多的缘故,二来也是他们低估了我,恐怕此后他们再对付我时,恐怕就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否则他们徒给咱们送人头外,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朱雀点头受教,别人若是说雪隐门如何厉害,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朱雀遇到的厉害的势力多了,闻香教,西域魔教,幽灵山庄等等,上至天庭皇子的混一帮,下至江湖中最神秘的势力,朱雀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冒险生涯,无论是什么门派帮教,他都不会有何担心,可是慕容寒山说起他们的杀人本事高明,朱雀便不能等闲视之。 慕容寒山微笑道:“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这次咱们深入雪隐门腹地直捣黄龙,其危险处不亚于他们深入中原进行刺杀,相较起来,还是他们善于隐藏身份的本事占了便宜。” 朱雀道:“若要隐匿行迹倒也简单,只不过你不会说鞑靼人的话,否则咱们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寒山问道:“我不会说他们的话,难道你却会说?” 朱雀点了点头:“我剑法不如你,武功不如你,偿若不在别处有所长,那岂非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慕容寒山说道:“只会说他们的话又如何?他们长相和我们也不相同,西域人高鼻深目,眼珠子跟咱们的颜色也不同,咱们看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区别,他们看咱们,难道就看不出来么?” 朱雀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具来,他将其中一张面具往脸上一贴,果然就变成了西域人的模样,这张人皮面具和他的皮肤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慕容寒山赞道:“好精致的面具,只是眼珠子的分别又该如何掩饰?” 朱雀忽然转过头去,等他再缓缓转过头来后,慕容寒山发现朱雀的瞳孔神奇地变成了蓝色。 他讶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朱雀忽然用一段鞑靼语说了几句话,若非慕容寒山明知他是朱雀,定然看不出他和西域人有什么区别,朱雀笑道:“你看,我可以扮得和真正的西域人没什么区别。”说着,朱雀闭上了眼睛,等到他睁开眼睛时,他的瞳孔又神乎其神地变回了黑色。 看着慕容寒山惊讶的样子,朱雀说道:“这一招看着神奇,说穿了再简单没有了,只要在眼眶周围运行阴寒内力,瞳孔的颜色就会改变,只不过从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 慕容寒山道:“原来如此,看来你很喜欢照镜子啊,否则怎会无意中发现?” 朱雀啼笑皆非,他叹道:“我全身几乎被大火烧了个遍,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张脸是被伊雪的姑丈金九灵帮我医好的,从那以后我的相貌全然改变,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明白其中的痛苦的,这张脸虽然变了,但我的眼睛却没有改变,因此我常常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我就是原来的自己,唉,我这个样子,难道还能让自己迷恋么?” 慕容寒山看着他满是烧伤疤痕的双手歉然道:“这是我的不是了,不该拿你凄惨的经历开玩笑。” 朱雀以一副释然的口气道:“你也是无心之举,我怎会怪你?虽然我经历了非人的痛楚,但说来也是幸运的,我因此因祸得福,抱得美人归,哈,老天待我朱雀不薄啊。” 三人坐着马车,从昆仑山向北行,绕过这座延绵不绝的山脉后再折而向西,很快他们就进入了荒无人烟的平原,平原上土地贫瘠,就连青草也生长得十分稀疏,牧民们都不肯在此放牧,不过三人只有一匹马,所以路上的草也尽够它吃的。 慕容寒山对班阑珊道:“这里极目所望,并没有什么人烟,想要请你吃大餐的机会也没有,咱们怎么走才能遇到有人烟的地方?” 班阑珊道:“这里原本是有牧民的,后来听说是因为风沙的缘故,草长出来的越来越少,他们便放弃了这里,穿过此处三百里地,应当就能看到一些部落的存在了,到了那里,就算是进入瓦剌诸国的疆域,只不过想要进入瓦剌的腹地,还要继续前行上千里。” 慕容寒山道:“也好,三百里地咱们两三日就能走过,这两三日咱们吃什么?” 班阑珊道:“如果我没记错,前面有一片湖泊,咱们到了那里可以钓鱼吃,湖边也少不了前来喝水的黄羊和獐子之类的牲畜,只要不遇到狼群,咱们就能吃一顿好的。” 朱雀惋惜地说道:“只可惜我虽喜欢打猎,却没有带弓箭,否则我倒可以给你们展示一下我的箭法。” 班阑珊说道:“你剑法当真高明?” 朱雀还没有开始自吹自擂,慕容寒山已经说道:“这小子箭法自然不用怀疑,你这么问,难道你带了弓箭出来?” 班阑珊点了点头:“先生以为我那个大包袱里放着什么?只不过弓并非什么良弓,而是折叠铁弓,力道虽大,却不怎么好使,非要大力气才能拉开。” 朱雀道:“那好极了,什么时候能到湖边?我恨不能现在就出手射杀几只猎物,好能饱餐一顿。”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班阑珊道:“还有百十里地就能到,恐怕今日像打猎是不用想了,咱们到了天也黑了,大部分的禽兽都是早上出来喝水的多,咱们晚上可以钓几尾鱼烤来吃解解馋。” 可是他们到了傍晚时来到目的地附近后便失望起来,原来班阑珊口中所说的大湖,现在只能说是沼泽,只不过在沼泽中间有浅浅的水,沼泽地里连木头都浮不起来,所以沼泽里的那片浅滩他们也只能望之兴叹,他们没办法从湖中钓鱼也就罢了,没有了湖水,也就不会有什么黄羊獐子之流前来饮水,所以他们打猎的梦想也跟着破灭。 慕容寒山看着班阑珊叹道:“我宁可不知道这里有片什么大湖,因为至少不用感觉太过失望。” 班阑珊的脸红了起来,他说道:“想不到中土的旱灾蔓延到这里,唉,我若是知道这里是这番模样,也就不会向这里赶来,毕竟走这里,还是绕了些路的。” 朱雀却并未因此感到过于失望,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向沼泽地走去,他说道:“烂泥地里多半会有泥鳅,若能捉到些泥鳅来下酒倒也不错。” 只可惜这沼泽地里的烂泥中并没有什么泥鳅,朱雀弄得鞋子上都是湿泥,手上脖子上还被蚊虫叮了几个疙瘩,这才失望地走回来。 偿若说没有吃的不过令他们感到失望,那么他们的接下来所遇到的事,恐怕让他们失望之余,更增惊怒。 三人正商量着晚饭怎么解决,如今的马车上只有几坛子酒,总不能空腹喝酒,班阑珊自告奋勇去设捕兽夹捉兔子,但是却没有把握一定能在天黑前捉到,朱雀则问班阑珊要了弓和箭,准备沿着沼泽地边沿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到几只猎物。 还没等他们出动,东南方的一座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 朱雀讶然,听这声音,来者怕不有数百人,他说道:“难道这里还有猎户部落前来狩猎?那咱们就可以向他们买些食物,省得自己去打猎了。” 然而慕容寒山和班阑珊二人都没有朱雀想的这么乐观。 第九十八章 猎人猎物 这阵马蹄声中带着慕容寒山感到熟悉的敌意,而班阑珊经常来往此地,当然知道这周围并没有什么由猎户组成的部落,而且马蹄声急促,并不是像在狩猎什么猎物。 这群人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不管他们是不是草原上的劫匪,觊觎他们马车而来,都一定是不怀好意。 慕容寒山想到劫匪两个字,和班阑珊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来者何人,有九成是马贼达呼尔的人,多半是马贼的首领查巴海亲自率人来对付他们,怪不得慕容寒山感到这马蹄声有些熟悉,那自然是他听过达呼尔人骑马时特别的纵马方式。 而查巴海之所以选择此刻现身对付他们,多半是他们在其他地方没有把握围攻他们,而此刻他们背对沼泽,对慕容寒山等人来说,可说是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他们不是怕慕容寒山,而是仗着人多,怕慕容寒山跑了。 朱雀看到慕容寒山皱起的眉头,问道:“看来你和他们是老相识了?”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不错,如果猜得没错,是我宰了他们二十多人。” 班阑珊尽管直到慕容寒山武功超绝,可是还是不看好他们这方,上次慕容寒山护着他,那是因为对方不过二十多人,而此刻敌人有数百人,准确地说是三百多人,三百多人一拥而上,慕容寒山武功就算再高,又怎能照顾得了他? 而身旁这个被烧伤过的人还不知道是否有真本事,班阑珊感觉自己这次是死定了。 他心中提到的这个被烧伤过的人自然就是朱雀了,朱雀说道:“不过区区一些马贼而已,咱们本就在愁晚饭没有着落,这不,有人主动给咱们送晚饭来了。” 班阑珊听他“大言炎炎”之语变得目瞪口呆起来,他心道,你若不是盲子,当能看到对方前冲过来的威势,数百人一拥而上,难道是闹着玩的么? 朱雀对慕容寒山道:“确定是敌人之后,我先上,剑神守着马车和这位小兄弟,我不行了再换你上,如何?” 慕容寒山微笑颔首,接受了这个建议。 班阑珊问道:“你们怎么确定他们就是达呼尔马贼呢?偿若他们不是,你们贸然出手,岂非没事也摊上事了?偿若等他们来到眼前再去辨认,那又迟了……” 朱雀道:“这个简单。” 眼看着三百多人骑着马旋风般靠近,并带起了一大蓬的尘土,看起来气势更加猛恶,可班阑珊说得对,万一这些人对他们没有敌意呢? 朱雀自然有他的法子,在看着这批人距离他还有两百多步远的地方,班阑珊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朱雀却举起了那把折叠弓,满引一支箭,似乎连瞄都没瞄,就一箭射出。 班阑珊见他鲁莽的举动,急得几乎要躲脚,这一箭射出,偿若射死了人,不是敌人也成了敌人。 但朱雀当然不是这种鲁莽之徒,他一箭射向了走在边缘的一人的胯下之马,马儿中箭后前腿跪下,将马上之人掀翻了下来,这些人显然长于马上的生涯,因此虽然遇到马失前蹄之事,但着地后滚了几滚,泄去了被甩出去的力道,人安然无恙。 其他人他们这边有箭,马速跟着慢了下来,可是这些人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纷纷抽出弯刀,准备向朱雀这边杀来。 这么一来,不用朱雀解释,慕容寒山和班阑珊也都知道这些人不怀好意了,因为朱雀一箭射的是马,这一箭不过带有警告之意,但这些人却并不表明来意,反而准备动刀子。 他们的马刚慢下来,抽出刀子后又加速驰来。 朱雀看也不看,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的十支箭在眨眼之间全部射出,然后抽出陵光剑,反向这些马贼冲去。 班阑珊看着朱雀神乎其技的弓箭本事,这才明白朱雀非但没有自吹自擂,甚至可以说是谦逊,他射出的十支箭先朱雀一步,将这群骑马的马贼最前边的十人射倒,后面的人勒马不急,被绊倒了一大片,在朱雀赶到他们之前,这些人已经乱了起来。 而朱雀要的就是他们混乱,对付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马贼,朱雀自然也不用什么手下留情,他的陵光剑随着他如同驾风飞过,凭借着他冠绝江湖的腾云轻功,人从马贼群中飘然而过,凡是在他左右的人,无不咽喉处中剑,从马上掉落倒毙。 之所以高手在对付成群的敌人时都喜欢选择抹敌人的脖子,那是因为抹脖子用力最小就能杀死敌人,这是保存自己体力的最好的出手。 数十人摔下马,正在地上辗转呼痛,朱雀对这些人理都不理,他下手的目标,都是处在前排马上之人,因为跑在前边的人一旦人仰马翻,形成一道屏障,后面的人便很难还能安然待在马上,不是自己主动下马,就是被摔下马来,他们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本想借助这急速的冲击让慕容寒山等人感到畏惧,怎知此刻却成了他们致命的缺点。 他们本该分散着攻来的,这样朱雀便无法集中地对付他们,只可惜他们三百多人对付三人,做梦都想不到落在下风的是他们。 看着朱雀在敌人堆里厮杀,慕容寒山一点上前帮助他的意思都没有,既然他要守护马车,守护班阑珊,自然不能轻易离去,而且他相信朱雀,就算杀马贼杀得精疲力尽,他逃回来的力气还是有的。 而朱雀又怎会这么容易耗尽内力呢?他经过蓬莱四仙注入的内力,体内的内力早就超出别人不止一线。 包括从马上跌落摔断了骨头的,被自己人的马踩死的,以及朱雀杀死的马贼,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已经超过了一百人,但剩下的两百人已经从狼狈不堪中恢复过来,朱雀再想以那种势如破竹之势宰杀他们便逐渐变得困难起来,可朱雀并不畏惧,他剑出之处,不是刺中马匹就是刺中马上的人,从无一剑落空。 慕容寒山一边欣赏着朱雀的出手,一边希望找出马贼的头子查巴海,他断定查巴海既然身为马贼的首领,那么他本人定然有些斤两,不会这么糊里糊涂、无声无息地死在朱雀剑下。 但剩下的两百人在马上来来去去,带起的尘土又遮住了他们一大半的相貌,慕容寒山实在是分辨不出哪个是他。 朱雀杀到现在,这些马贼已经恢复了冷静,留下数十人向朱雀纠缠,另有一百多人绕过朱雀,准备先去对付慕容寒山以及他们的马车。 班阑珊见他们杀到,吓得不知如何躲避才是。 慕容寒山道:“你就留在我身后,绝不会有人能够伤到你!” 一百多人骑着马赶到,将慕容寒山、班阑珊以及马车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提着弯刀指向慕容寒山:“你们杀了我们二十多名兄弟,就算我们全都战死,也要为他们报仇血恨!”这句话当然是班阑珊解释给慕容寒山听的,此人所说的是鞑靼语。 慕容寒山通过他的口气,确认了他就是查巴海,他也懒得搭理他,查巴海举刀一挥,慕容寒山周围的七八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向慕容寒山挥刀斩来,慕容寒山对这八人一共出了十六剑,十六剑过后,这八人以及他们胯下的马都已成为死尸。 胆敢主动挑惹慕容寒山的,自然只是送命一途。 自从在四季峰上得北斗先生潜移默化后,慕容寒山感觉自己在巅峰上又向上迈了一步。 慕容寒山正愁没人做剑靶子让他试剑,这些人主动送上门来,他正是求之不得。 若不是要保护这驾马车以及班阑珊,他早就按奈不住,冲进马贼群中大杀特杀了。 只可惜因为他们骑马的缘故,能够围在慕容寒山身旁的只有七八人,否则慕容寒山出剑更为迅速,也就能够歼灭更多的马贼。 慕容寒山辛辣的剑法反而激发了马贼们的凶性,一些人下了马,有的围在慕容寒山左右前三个方向,慕容寒山和班阑珊身后是马车,他们围攻不了慕容寒山身后,便让人爬上马车,准备从车厢顶从慕容寒山背后袭击。 马贼们围了上来,却又在一瞬间向后抛跌出去,中剑之人自然都是立刻毙命。 而站在车厢顶的马贼正想趁着慕容寒山精力都放在前面时,此人从天而降,企图杀慕容寒山一个措手不及,只可惜措手不及的绝非慕容寒山,高手相斗,自然是眼光四路,耳听八方,慕容寒山既然听到车厢上有人,扑下来又带起一阵劲风,慕容寒山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小楼剑向上一挑,将这个准备偷袭他的马贼用剑撑着甩出。 围在他们身边的马贼都杀红了眼,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凶残之劲向慕容寒山冲去,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发出,慕容寒山因为领悟了更高的剑意,因此出手几乎毫不费力,随手就能宰掉几人。 远处是朱雀和四十多名马贼混战,朱雀不愿意和这些人过多地纠缠,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钢针随手挥洒而出,登时有十多人中招掉下了马,只不过朱雀射出的钢针并非他们的要害,所以这些人一时未死,躺在地上呻吟。 剩下的人越少,朱雀越容易对付,前后一盏茶的时间,朱雀就将这些留下来纠缠住他的人全都搞定,接着他转身向围攻慕容寒山的人杀去。 这些马贼虽然悍恶,但毕竟还是有不少人更看重自己的性命,朱雀和慕容寒山对他们形成前后夹攻,他们中的一些人逐渐明白了这场厮杀和他们原来认识的厮杀大相径庭,原来他们是打算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对慕容寒山等人屠杀,可是他们之死都想不到,对方虽然只有三人,而且三人里只有两人出手,但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便反转过来。 杀到后来,原本的三百多人还剩下百十人,而这百十人在查巴海的带领下越打越是心寒胆战,先是有几人骑着马横里逃窜出战圈,查巴海呼喝他们,他们也不听,毕竟报仇什么的都不如他们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有人带了头,那么逃跑的人越来越多,剩下坚持留下的人也就越来越少,终于,查巴海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事,要么是选择逃走还有一线生机,要么是选择留下死战,虽然能够保住气节,却保不住性命。 查巴海终于做出了这个让他感到耻辱的命令:“撤!” 剩下还活着的人跟着查巴海逃走,慕容寒山和朱雀并没有阻拦,可是等他们纵马走出上百步后,慕容寒山捡起朱雀刚才丢在地上的折叠弓,班阑珊看着他拾起弓,此刻却没有了箭,不知道他只拿着一张弓有何用。 慕容寒山以自己的小楼剑为箭,满引长弓,小楼剑立刻像流星般冲向查巴海。 第九十九章 四大部落 小楼剑剑身沉重,但幸而这张折叠弓是铁弓,足够将小楼剑只见剑如流星,赶上十多名狼狈逃走的马贼后,从查巴海的背后射入,前胸透出,剑萼的前冲之力将查巴海从马上推下,这名凶残的马贼首领,就这么被小楼剑钉死在地上。 其余马贼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加快纵马逃窜,以防后面再有人射出“剑”来。 这支落荒逃窜的马贼虽然还有百十人,但因为首领被人杀死,大树倒而猢狲散,恐怕以后再也难以为恶。 慕容寒山此举实是为草原上做了一件好事,也同时解决了此后路上会遇到的麻烦,班阑珊见查巴海已死,悲喜交集下,向慕容寒山磕起头来。 朱雀还不知道班阑珊的身世,不明白他为何给慕容寒山磕头,等看到班阑珊眼泪婆娑地站起身来,一时也不好多问。 慕容寒山下去将小楼剑从查巴海身上抽回,又擦干净了剑身,然后还剑入鞘,对朱雀两人说道:“一起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全都别客气地拿走,咱们车厢也能装得下,若是找不到吃的,刚才朱雀杀的几匹马也都可以洗剥干净,烤着吃。” 这群马贼虽然身上穿得不怎么样,但人人身上的金银都不少,这些钱财自然都是他们从劫掠中而来,身为马贼首领的查巴海身上更是丰富,除了他身上的银票美玉外,他的马上还有两包裹值钱的东西,显然马贼这次为了对付慕容寒山等人乃是倾巢而出,这些财货不敢放在巢穴中,结果却偏偏便宜了慕容寒山等人。 从两百多名马贼身上一共搜到价值一万多两的财物,慕容寒山秉承着见者有份的原则,将这些财物分成三份,每人一份,班阑珊并没有出什么力,却忽然得到这么多钱财,喜出望外之际,还有些惶惶不安。 慕容寒山道:“你父亲的货物和钱财都被他们劫走,你拿些他们的钱财也是应该,就当你爹当年被他们抢走杀害的补偿了。” 朱雀这才知道班阑珊刚才向慕容寒山磕头的原因。 班阑珊感激之余,立时开始动手做晚饭,他砍下死马的后腿,将肉仔细串起来,然后夹在篝火上炙烤,凭借着他出色的烹饪手段,烤出来的马肉非但不带有一点酸味,而且外焦里嫩,吃得慕容寒山和朱雀交口称赞,朱雀和慕容寒山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说着闲话。 慕容寒山问道:“你的那个什么正气盟发展得如何了?” 朱雀道:“只要是我找上门的门派,基本上都同意加入,愿意成为正气盟的一份子,凶险之事我也不要他们舍命相帮,只要当地有不平之事,冤屈之事,尤其是穷苦百姓受豪强逼迫难以为生,务须请他们出手搭救,若是他们一帮一派解决不了的,便可以通知正气盟,大伙一起出手,难道还有解决不了的冤屈么?正气盟的本意就是弘扬正气,使得穷苦百姓不受欺压,有钱有势之人难以作威作福。” 慕容寒山道:“这想法不错,希望真能如你所愿吧。” 三人吃喝半晌,朱雀又问道:“剑神一生习剑,已经到了巅峰,剑道上可说无可追求,那,可曾想过成家一事呢?” 慕容寒山一怔,茫然地看着朱雀,朱雀以为自己话语中唐突了他,连忙补救:“你若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也不是非说不可。”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剑之一道,可说是永无止境,哪有到了无可追求的地步?正如令师,学究天人,就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只不过到了我这各地步,再做突破便极为困难,却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本来想好好和令师探讨一下,可是令师不吝赐教,使我获益良多,我若再求他指点,不免显得我得寸进尺了,因此我虽然知道令师这座宝山在四季峰上,我也不能老着脸一直留下,所以我要先突破一下自己,再去找他。”说到这里,他看着朱雀正盯着他看,忍不住问道,“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么?” 朱雀摆了摆手道:“你知道我所要问的是什么,你却偏偏抓着不相干的事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所以我奇怪你为何避而不答。” 慕容寒山老脸一红道:“哦,你说的是成家的事?男女之情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年纪,哪里还会想及这些?” 朱雀道:“你若不是言不由衷,便是心虚,否则怎会扭扭捏捏的?” 慕容寒山叱骂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敢说我扭扭捏捏?”话是这么说,但他也并没有真的愤怒的意思,他想起了伊琳娜,此时他的心中并不是感到什么甜蜜温馨,而是疑惑和担心。 朱雀连忙道歉,转过了话题。 月亮西移,三人吃饱饭后便各自去休息,慕容寒山在马车中睡下,班阑珊在帐子里睡了,朱雀便在火堆旁对付着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班阑珊早早地起来,他将两条马腿烤熟,然后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包起来,准备放在路上吃。 三人草草吃了饭就离开了这里,马贼和马匹的尸体自然人又草原上的牲畜来收拾,朱雀在草地上睡了一夜,早上起来衣服都被露水浸湿了,他练了一遍内功,身子发热,将衣服上的水蒸为水汽,很快他的身子被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班阑珊见到这个“奇景”几乎桥舌不下,原来这被烧过的人武功竟然如此了得,他暗暗发誓,回去后一定要好好修炼武功。 饱餐一顿后,几日继续前行。太阳从东边升起,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西边,朱雀见到草原上有十多匹带着鞍子的马在悠闲地吃草,这些幸存的马,自然是昨日马贼留下来的,现在它们的主人身亡,它们受人驯服久了,也不知道逃走,朱雀便过去牵了两匹高大些的马过来,三人也不用挤在马车上,朱雀和慕容寒山骑着马,班阑珊赶着马车,三人向西北方向行去。 走了半日,三人谁都没有说话,默默驱马而行,草原远处时不时会有几只野生的鹿儿羊儿奔驰而过,后面也并无什么野兽追赶,也不知道它们在跑什么。 班阑珊指着前方的一座山头说道:“过了这座山,就能进入到一片腹地,那里部落众多,咱们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了。” 慕容寒山笑道:“希望如你所言吧,别再像那片湖似的,非但没有遇到什么大湖,反而遇到想要咱们命的马贼。” 班阑珊红了脸:“不会了,那边就是瓦剌国的属地,寻常马贼也不敢翻山过去。” 慕容寒山对朱雀说道:“现在就需要带上你的人皮面具了,之前没有人的地方还好,恐怕只要踏上瓦剌的势力范围,就会被雪隐门的人盯上。” 朱雀拿出两副面具来,两人分别带上,慕容寒山学朱雀那般,搬运一点阴寒内力在眼睛周围,果不其然,他的瞳孔也变成了蓝色,两人又用米粉调好,在面具和两人肌肤相接处涂抹,这么一来,就算有人靠近两人,也发现不了他们带了面具。 班阑珊道:“到了前面的部落,换上西域人的衣服,那么就更没有破绽了。” 朱雀道:“不错,只不过西域人因为常年骑马,又喜欢吃羊肉,他们身上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膻腥味,偿若能够做到这点,恐怕就连最老的西域人也发觉不了我们和他们的区别。” 班阑珊道:“这个好办,回头我找点羊尿洒在你们身上就行了。”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宁可露出些破绽来,也不愿羊尿淋身。” 朱雀哈哈大笑道:“原来剑神是这么顾及自己的形象的,你放心,并非让羊尿沾在你身上,只要洒在你衣服上就行了。” 慕容寒山还是难以接受。 班阑珊道:“如若不想用这个办法,那就买两件羊皮做的袍子就行,这些都是小事。” 三人相互编造好了身份,班阑珊是向导不变,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则摇身一变,成了辉特部的瓦剌人。 当时的瓦剌共有四大部落,和十多个小部落,四大部落分别是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和杜尔伯特部,他们原本在成吉思汗建立的帝国中的一部分,后来随着鞑靼的没落,瓦剌也开始脱离鞑靼人的奴役,维持着自己的自由,他们首先会遇到的部落,就是准噶尔部,当其时,四大部之间相互通婚,关系不错,并团结在一起抵御着鞑靼人的侵犯。 翻过了班阑珊所说的那座山头,山后果然是无数的帐篷组成的群落,这里牛马成群,草地肥沃,不少牧民在草地上嬉戏,极目远望,草地如同大海一般无边无际,三人站在山坡上向远处眺望,不少湖泊点缀其中,一道河流纵横期间,河水两旁,无数牲畜在饮水。 班阑珊欢呼着驱赶马车向下冲去,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则在后面骑着马缓缓跟上。 很多牧民见到班阑珊驾驶的马车,都感到好奇,纷纷赶来看新鲜,也有不少人见马车后面跟着两名陌生的人,还穿着汉人的衣服,便露出警惕的神色。 班阑珊以三寸不烂之舌很快打消了这些人的顾虑,他用之前编造好的说辞,说两人乃是辉特部的瓦剌人,之所以穿着汉人的服饰,是为了到汉人的地方去做买卖,这次他们赚了不少钱财,便打算回来。 草原上的人十分尊重商人,听到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是行商后,无不流露出亲近之意,更对慕容寒山这位天生聋哑却身残志坚之辈感到尊敬和钦佩。 第一百章 千户被刺 当晚三人借宿在准噶尔部的一个大营账里,这个大营账的拥有者是准噶尔部有名的畜牧好手,叫做准噶尔沁,准噶尔沁娶了四个婆姨,分别安置在四个小点的帐篷里,女人都喜欢依附有本事的男人,准噶尔沁显然就是这四个女人心目中有本事的人。 准噶尔沁喜欢交朋友,部落里的人都和他关系不错,这次有辉特部的商人经过,准噶尔沁自然是义不容辞地主动招呼他们。 一应交谈的事都交给班阑珊和朱雀两人去对付,慕容寒山的身份则是一位聋哑人,少去了很多麻烦,朱雀等人和他交流时也只能依靠半懂不懂的手势来表达,比如你来喝这杯奶酒,你来吃这块肉,有利便有弊,慕容寒山虽然落得清闲,但却要时时防备露出马脚,瓦剌人虽然热情好客,可是也十分厌恶欺骗他们的人。 瓦剌人逐水草而居,所以不像中原各地都有相应的城池和坚固的城墙,瓦剌人十分彪悍,就像草原上的狼,他们以自己的力量为城墙,守护着部落里人们的安危,等到他们足够壮大时,他们也渴望更大的土地和全力,一百多年前,瓦剌人以也先为首领,一度击败了觊觎他们牲畜和女人的鞑靼人,甚至连中土的朝廷军都不放在眼里,瓦剌人军威最盛时,一度挥军攻打到北京城下,甚至俘虏了中原的皇帝,这件汉人视为耻辱之事,在瓦剌人看来却是极其值得自豪之事。 只可惜自从也先死后,瓦剌人再也不能维持团结,逐渐分成四部,这四部谁也不服谁,而且哪个部落想要一通瓦剌,都很难做到,之所以现在还维持着融洽的表象,那都是鞑靼人在旁虎视眈眈,让他们一时不敢生出内患,以防便宜了坐山观虎斗的鞑靼人。 准噶尔沁十分热情,此处的规矩和之前慕容寒山遇到的部落规矩不同,班阑珊将自己从马贼身上得来的一些珍珠宝贝拿出来送给准噶尔沁,准噶尔沁开心地几乎将三人都看成了兄弟,将最好的食物和美酒拿出来招待他们,晚上休息时,他甚至让自己的女人过来侍寝,三人虽不都是正人君子,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他们还是做不出来,连忙婉言谢绝了。 第二日起床后,慕容寒山发现牧民们都很勤劳,大部分人很早就起了床,带着牛羊前去放牧,准噶尔部的部落极大,他们所在的只是准噶尔部的一个小部落而已,慕容寒山不愿再这里多待,他们向准噶尔沁购买了几件羊皮袍子以及瓦剌人常带着的一些饰品,三个人打扮成西域人的样子,告别了此处,继续向准噶尔部的中心地带行去。 路途中,三人还是慕容寒山和朱雀骑着马,班阑珊驾驶着马车,这里的草地茂盛,部落很多,几乎到处都能看到营地帐篷,除了集结在一起的牧民外,他们还遇到了准噶尔部的战士在操练,只不过这些操练的士兵们以为他们不过是路过的牧民,谁都没有对他们在意而已。 一连走上几天,这一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准噶尔部最大的一个部落群,苍穹之下,漫山遍野都是准噶尔部的营帐,怕不有十多万人居住在此,而原野上,山坡上则到处都是他们放养的牛羊,慕容寒山沉声道:“若是雪隐门在瓦剌几大部落中都有人潜伏,那么此地必将有雪隐门的人,咱们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被他们率先发觉,以至明暗易势。” 慕容寒山的意思是,现在由于他们化妆成了西域人,雪隐门的人因为不知道他们的到来,所以此刻就是慕容寒山等人在暗,而雪隐门的人在明,偿若他们认出了慕容寒山,那么就变成了慕容寒山在明,而雪隐门的人在暗,明暗之间,相差不可以道理计,这一点朱雀自然能够想得明明白白的,他说道:“只不过这里数万顶营帐,谁知道他们在哪个营帐里?” 班阑珊道:“这么大的部落,就有和中原城池里差不多的客栈和酒馆,这些地方都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咱们要去找刺客,不妨在这里散播要花钱买凶之事,那么他们便会主动过来联系咱们。” 慕容寒山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班阑珊道:“好小子,想不到你会想出这么高明的主意,不过咱们要好好计较一下,怎么说才显得合情合理。” 朱雀道:“咱们来的路上遇到了查巴海,正好可以拿这死鬼做挡箭牌,咱们的身份既然是辉特部的行商,不如就声称咱们的货物被查巴海带领的马贼给劫夺了,咱们希望能找人下手宰了查巴海,如何?” 慕容寒山想了想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人去办,我还是装聋作哑算了。” 三人计议已定,便进入了这个营地,在此地来往的人很多,很多人在这片营地里进行交易,准噶尔部的人和其他部落的人互通有无,其他部落的人在这里住宿,便需要花钱了,毕竟这里的人虽然好客,可也架不住人多,因此他们便实行有偿服务,随便在那一家人里都可以吃饭住宿,只要拿一些东西给主人就行。 比起中原的客栈旅馆来说,这里的条件自然是简陋得多,可是价钱也同样便宜得多。 几人很快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并将马匹和马车都交给主人去喂养打理,三人则趁机出来闲逛,领略这异域的风情。 这里就是准噶尔部的中心,就像中原诸城的都城,在这里扎根的牧民除了放牧外,人人都参与买卖经营,和路过的人相互交换所需,因此这里的人对陌生人的出现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感到警惕和怀疑,经营酒馆的营帐通常是将门口的帘子卷上去,并且在帐篷上涌炭笔画上酒壶的模样,让人一望可知,来到这里有酒喝。 三人就来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酒馆的主人给三人送来三壶酒和三个酒碗,以及一盆煮得很烂的羊肉,羊肉切得很大块,显示出这里人的粗狂,不过并没有给他们筷子,显然这些羊肉都是用手抓了吃的。 慕容寒山默默喝酒,抓起羊肉便吃,想不到羊肉味道煮得还相当不错,这个以经营羊肉美酒的帐子里放着五六张桌子,除了他们三人这一桌外,还有两桌上有人在喝酒吃肉,从他们所穿的衣服来看,他们并不是准噶尔部的人,这两桌上的人大碗喝酒,说着慕容寒山听不懂的话,肆意用刀挑着羊肉来吃,吃得肉汁淋漓,大呼酣畅,慕容寒山丝毫听不懂这些人再说什么,他既然假扮聋哑人,自然也没有流露出倾听的神色,可是朱雀和班阑珊却对其中一桌上的人的说话留上了神。 这桌上共有五个人,喝酒喝得脸色通红,手上因为抓羊肉吃而弄得油腻腻的,他们便将手上的油腻在衣服上一抹,也不嫌脏,接着便端起酒来喝,喝完便大声说话,朱雀听得他们在谈论他们那个部落里有人半夜被人宰了的事,虽然他们没有明说是谁下的手,但他们说起这些人被杀都没有找出凶手是谁,并且被杀之人家中财物也没有丢失,实在想不通是谁杀了他们。 而他们之所以提起此事,是因为被杀之人身份很高,在部落里很有地位,所以他们都怀疑是鞑靼人下的手,因为现在瓦剌人很团结,他们无法过来掠夺瓦剌人的牛羊和女人,便通过这种办法来削弱瓦剌人的力量。 这些人谈论了半天都不得要领,仅仅止步于怀疑。 不过通过这些人的谈话,他们得知这些人都是土尔扈特部的人,他们来此是想向准噶尔部的人购买圣龛,用来盛放被杀之人的灵位,这样可以让死去的人感到安详,瓦剌人中,以准噶尔部制作的圣龛最为精美,因此其他三部有地位的人去世,通常都派人来这里购买,而这五个土尔扈特部的人就是受到委托,在这里购买圣龛后捎给被杀之人的亲人。 听到这里,朱雀招呼五人和他们同坐,酒钱都算在他们身上,这五人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只不过屋内的桌子都不大,八个人根本坐不开,双方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八人围坐起来,朱雀又让主人添酒添肉,朱雀殷勤地向几人敬酒,然后打听起他们土尔扈特部发生的杀人之事。 其中一人反过来敬了朱雀一杯酒,感谢他的豪爽,然后跟朱雀谈起他们族中千户阿喇被刺杀一事,阿喇虽然官职不高,然则他和土尔扈特部的首领兀也该关系不错,时常和兀也该一起谈论部落的发展,这次阿喇被人还是,兀也该大怒之下,命人仔细查探下手之人,要将凶手碎尸万段,可是他一共派出上万人,搜索了三天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随着这几人的叙述,慕容寒山和朱雀两人几乎能够肯定,下手之人定是雪隐门的人,此人定然是隐藏在土尔扈特部中,下手之后说不定根本就没有离去,而兀也该等人则推测凶手下手之后定会逃走,所以派人在周围寻找,那是找错了方向。 第一百零一章 血印之迷 可是就算知道凶手在土尔扈特部中,三人也绝不可能为了那名千户赶过去,路途遥远也不说,他们赶过去后,凶手会不会遁走,又或者他们能不能找得出这位雪隐门的人,都是未知之数。 朱雀一边殷勤劝这几人喝酒,一边问他们最近准噶尔部可有什么新鲜大事发生,其中一人似乎喝多了酒,毕竟不花钱的酒喝起来特别畅快,他说道:“大家平平安安的,大事似乎没有什么,但有件奇怪的事,若非老兄请我们喝酒,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一旁的人似乎想要制止他说,他一把甩开同行之人的手道:“怕什么,大家一起喝酒,图的不就是个乐呵么,我跟你们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还真不多,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 此人醉酒之后,说话特别啰嗦,但朱雀却也因之听得明明白白,原来这几人从前来准噶尔部的圣龛时,都是从一名叫做老烟枪的人手中买,这制作圣龛的材料都是从大雪山上采集下来的,圣龛也因此被称为拥有圣山的灵力,因此特别珍贵,而老烟枪原本住在准噶尔部的另一个小部落里,距离他们土尔扈特部很近,但这次老烟枪却失踪了,无可奈何下,他们才来到这里。 老烟枪的失踪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的是他们在这里找到了老烟枪,但老烟枪已不再做圣龛等物的买卖,而是经营者一家寿衣店,老烟枪由卖圣龛转而卖别的,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这位老烟枪竟然完全不认得他们了。 这五人由于经常在老烟枪那里买东西,而且之前老烟枪每次都能准确的喊出他们的名字,这次却忽然连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认不出来,这件事难道还不算奇怪么? 朱雀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怪事啊,说不定此人并不是老烟枪,只不过和那老烟枪长相相似罢了。” 长相相似的人,朱雀遇到的多了,有的甚至是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 可是这五人听了朱雀的话同时摇了摇头,其中一人道:“长相衣服相同,身上还有同样的烟枪味,这也还罢了,难道两人能够巧合到所用的烟枪也都一样?烟枪上的划痕也都一样?” 朱雀愕然:“如果连这个都一样,那就很奇怪了。” 那位喝多了酒的人说道:“谁说不是呢?可是他不认得我们又绝非假装的,所以我们怀疑,这中间一定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阴谋,只可惜我们也猜不到。” 朱雀说道:“说不定老烟枪是从马上摔下来,记不得以前的事也说不定。”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为何此人要说,其他的人却不愿他说呢?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也没有说明为什么不可能。 朱雀看了看此人的模样,知道他们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只不过碍于和自己不熟,所以不肯多说罢了,他不断给这些人劝酒,等到五人都喝到八九分酒意的时候,这才又问道:“你们是否怀疑这老烟枪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才对他讳莫如深?” 其中一人脱口而出:“我看定是他偷走了大汗账内的血印,所以才改头换面,换个身份躲避风头……” 另一人想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见他已经将事情说出来了,无可挽回,只得讪讪笑道:“我们也是从他不肯认我们才这么想的,其实一点证据都没有,朋友出去可不要瞎说,说是我们说起的。” 朱雀脑中升起了无数疑问,他问道:“血印又是什么?为何你们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咱们草原上的好汉不是讲究说话痛痛快快的么?” 其中一人斜着眼看着朱雀,生出怀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连血印是什么都不知道?” 朱雀心道不好,自己虽然化妆成了瓦剌人,但对于瓦剌人的很多事都不清楚,很容易就露出破绽,他连忙解释道:“我年少时就随着家父到中土经商,对于自己这边的事反而知道得不多。”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但几人已经对他们起了疑心,再也不肯多说什么。 饭饱酒足后,这五人道谢后离去,朱雀也随即结了饭钱,他问起酒馆营帐的主人:“咱们这一片有几家卖寿衣的地方?” 主人说道:“卖寿衣的都很晦气,所以大都在部落的外围,你们沿着部落的偏僻的地方找,肯定能找到几家,至于有几家,我倒也不清楚。” 三人出了酒馆,来到没人的地方,朱雀将那几人的话告诉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道:“他们怀疑那老烟枪和什么血印有关,定然不是空穴来风,这血印是什么东西,咱们打听一下,说不定就和雪隐门有关。” 朱雀苦笑道:“问题是这个什么血印,似乎是人尽皆知的东西,而且提起来很犯忌讳,真不知道找谁问起的好,对了,班阑珊,你常来往这里,可听说过血印的事?” 班阑珊摇了摇头,表示从未听过。 慕容寒山道:“那咱们先去找找那老烟枪,看看从他身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岂非正是雪隐门的手段?” 朱雀点了点头:“刺客们精于易容术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咱们现在不就带着人皮面具么?一个人若非是有着特殊的目的,怎么会这么无缘无故易容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三人在部落的周围四处查探,希望找出那家寿衣店,只不过这个部落实在是太大了,想要全都查看一遍,差不多需要两天的时间,因为这里的营帐密密麻麻,堪比一座州府,方圆数十里,几人找到傍晚还没有结果,只能先回住宿的营帐,等到第二日再来。 回到营帐后,主人给他们准备了晚饭,晚饭当然也是要付钱的,朱雀拉着主人在一旁闲扯,他说自己从小就去了中土,对于部落的事也已不熟悉,希望向他问问部落里的情况。 主人不疑有他,笑着说道:“怪不得我觉得你的口音这么奇怪,原来是从小就离开了草原,你有什么要问的,直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朱雀假装问起寻常的事,又给了他两倍晚饭的钱,主人高兴之下,果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以闲话做铺垫,等到朱雀假装无意中问起血印的事时,主人果然没有怀疑,他说道:“血印听说是万夫长以上的人才有的事物,可以在危急关头保住性命,也能拿来换取仇人的性命,不过他们轻易不会使用,大都是拿来保命,你想,他们既然是万夫长以上高高在上的人,想要谁的性命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朱雀讶然道:“竟然会有这种东西,他们怎么得到血印的?” 主人道:“我这也是听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没有去考证过,所以尊客听过便罢,不要当真,我听说有一伙神秘的人专门以杀人为生,而且普通人他们也不屑去杀,要杀就去杀那些达官贵人,收的价钱吓死人,于此同时,他们为了挣到更多的钱,便发明了血印这种东西,这些人以极大的价钱将血印卖给那些有钱的大人,如果他们有要杀死的人,拿出血印就行了,他们想杀死别人,也就会有别人想要杀死他们,而据说他们出手从不会失败,而有了血印的人,一旦有人过来杀他们,只要拿出血印,就可以保住一命,在下一次有人杀他们之前,他非但死不了,还有人保护他们,直到别人再次买动他们杀人,他们才会真正地下手,而在这期间,如果此人又找到或者买来一块血印,还能救他一次。” 朱雀心中暗暗感到吃惊,但表面上却笑道:“怎会有这种东西?偿若血印这么灵,那么有钱人多买几块,岂非不用死了?” 主人摇了摇头:“那血印的价格极高,就算是有钱人,也只能买一块用来护身吧,而且都是有人主动来找他们卖的,他们就算想买,也未必买得到。” 朱雀道:“这么说来,若是有人的血印丢了,那又怎么算?” 主人道:“血印丢了就没办法了,听说这些人只认血印不认人。” 朱雀知道再问下去肯定会引起主人的疑心,他赶紧转过话头,问起别的,什么部落里的风土民情,血印什么的,他虽然没有见过,也明白了是什么东西,此物多半就是雪隐门为了赚钱而制作的特殊的信物,就像中原门派常有的令牌之类,只不过中原的令牌通常用作帮主发号施令,见令牌如见掌门,而雪隐门的这个血印则更是专门使用,既可以拿来买命,买仇人的性命,又可以保住一次自己的性命。 雪隐门的人真是做生意的高手,偿若有人拿出自己的血印去对付不共戴天的仇人,恰好仇人也有血印的话,那么他们只需要走个过场,收走两块血印就行了,什么都没做,却可以坐收暴利,而此人若是见到血印并没有杀死想要杀的人,再次雇佣雪隐门的刺客,就要再买一块血印或者出大价钱才行,而血印的价格定然不菲,就算是豪富之人,想来也不是说随便就能买到几块的,今日听那几名食客所说,大汗的血印被人偷了,那么大汗现在肯定是惶恐不安,别人偷走他的血印,说不定就是方面雪隐门的人去对付他。 还不知道这个大汗是准噶尔部的大汉,还是土尔扈特部的大汗,还是其他部落的大汗。 以大汗的财力,难道还买不起第二块血印么?偿若大汗心生怀疑,自然会调来重兵保护自己。 第一百零二章 重午盛日 想要对付大汗,自然要付出极高的代价。 朱雀打发走了主人后,将血印的事告诉给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道:“看来只要能找出血印是被谁偷走的,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雪隐门的人,只不过血印定然有他使用的方法,否则想要杀死仇人时,如何对雪隐门的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总不能拿着血印到处宣扬吧?” 朱雀点了点头:“别的人不说,偷走血印的人当会知道,咱们就好心帮他们的大汗找找看,到底是谁偷走了大汗的血印,但是你知道是哪个部落的大汗丢失的血印么?” 慕容寒山道:“大汗的营帐通常都是金帐,而且非常宏伟,比之别人的营帐要大上几倍,咱们一眼能够看出,只要看看这个部落的大汗有没有表现出一种如临大敌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是准噶尔部的大汗了。” 朱雀道:“那明日咱们一边找着老烟枪,一边留神大汗营帐周围的动静,总之要找出雪隐门的蛛丝马迹来。” 翌日,慕容寒山让班阑珊在此等候,今日若是找到了目标,动手之时未必能够分心保护他,班阑珊知道两人要去做的事十分凶险,也没有硬要一起参与,他说道:“现在我身上有了这么多的钱财,正好在这里尝尝做大爷的滋味。” 朱雀警告他:“人在外地,切记财不可露白,这个道理在中土如此,在这里一样通用,小心别人盯上后杀人劫财。” 班阑珊吓了一跳,他说道:“那,我还是乖乖地留在这里等你们吧。” 朱雀和慕容寒山出门去找老烟枪的寿衣店以及大汗的营帐,老烟枪寿衣店的营帐不好找,他们找到了两家寿衣店,可惜都不是老烟枪的寿衣店,大汗的营帐则很快就找到了,大汗用金黄色的牛皮缝制的大帐在周围的营帐衬托下,如同鹤立鸡群,他们刚刚靠近的时候,就被一队卫兵给拦下,警告不得靠近大汗的营帐,这时他们才发现在大汗营帐的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士兵的营帐,而非牧民的营帐。 虽然看得出大汗身旁屯以重兵,但他们也不知道大汗平时如此,还是因为丢了血印以后才是这般,两人离开这里,准备先去找老烟枪,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块牌子前指指点点,朱雀和慕容寒山好奇心起,两人来到这块牌子前,看着牌子上贴着告示,只可惜上面的字都是弯弯曲曲,形如蝌蚪,朱雀虽然会说蛮语,却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不过围观的人中有人识字,将告示上的意思说了出来,原来大汗将在三日后的重午节,要去落花台听活佛云丹嘉措说法,到时候大汗会问所有人一个问题,能够回答出问题的人重重有赏。 因为谁也不知道大汗要问什么问题,所以大部分人都会参加,希望自己是恰好能够知道答案的人,得到大汗的赏赐,大汗既然说了重重有赏,那赏赐定然不会少了。 重午节也就是中土的端午节,是草原上的人十分看重的节日,即使没有大汗前去听活佛说法,大伙也要热闹一番,而活佛说法,大汗悬赏,这两件事更会给重午节增添热闹,和中土人喜欢过节,节日繁多不同,西域人的节日不多,但一到了节日,他们的欢闹也不亚于中原人。 得知了此事后,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感觉和自己来此的目的并无什么关系,也没有在意,两人继续寻找这老烟枪的所在,找到中午也没有结果,两人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来到一家酒馆吃饭,朱雀后悔没有拐弯抹角地问清那五人老烟枪的位置,否则也就不用花这么大的精力去慢慢寻找了,可惜那五人对他们有了戒心,恐怕就算是再遇到了,问起他们他们也不会多说。 早上大汗贴出来的告示,到了晌午已经传遍整个部落,人尽皆知,两人吃饭喝酒时,耳中所听的也都是这件事。 有人在场的时候,慕容寒山不想暴露汉人的身份,因此还是装聋作哑,并不和朱雀交谈,朱雀为了打听更多的事情,又请旁边的一桌人喝酒,向他们询问这重午节的事,看看能不能通过旁敲侧击,打听出他们想要问的事情。 而这几人的话头显然不在他们看中的重午节身上,而是出言必谈活佛云丹嘉措以及大汗的悬赏,朱雀无可奈何,只能问其究竟,为何这两件事这么惹人看重。 其中一人说道:“活佛乃是转世灵童,几年不过十六岁,但因为他是活佛转世而来,所以具有大智慧,对于佛法的领悟比之很多年老的喇嘛领悟得都要多得多,大家要是能够得活佛指点一二,或者得到活佛的庇护,一生都能逢凶化吉,顺顺利利的,难道这还不值得大家前去听法么?” 朱雀顺着他的话道:“看来活佛不常开坛说法,否则要是经常说法,便不会受到这么大的重视了。” 此人说道:“那还用说?听说活佛每隔两年才会说一次法,因为活佛年幼,被找到时已经十四岁了,所以这次说法是他第二次说法,再加上每一次说法未必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我们能遇到活佛在附近的落花台说法,那是准噶尔人的福气。” 朱雀心道原来如此,这就像中原的少林方丈,偿若偶然现身江湖,同样会引起轰动,只不过少林方丈当然不会做出这种浮夸的举动,他问道:“然则活佛说法时,会有这么多人参加,能够得到他庇护的,想来也没有多少人。” 此人点了点头:“恐怕会有十多万人去参加这次盛会,活佛在说法结束后,会对不少人实行磨顶祈祷,圣水洒出,凡是沾到圣水的人,都有莫大的佛缘,就算大家得不到活佛的祝愿和圣水临身,能够看一眼活佛,都是极大的福分呢。” 朱雀听他越说越是夸张,不愿多和他交谈此事,他转过话头问道:“活佛自然是大家都要去看的,然则大汗准备问什么问题呢?” 这人说道:“我若是知道大汗要问什么话,那我不发达了?就算我不知道答案,将问题说给别人听,也是一场富贵,唉,说不定大汗会问我家有几只羊几头牛,我能回答得出就好了。” 其他人哄笑起来,其中一人笑道:“大汗会问你家的事?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大汗若想知道这件事,派人到你帐子里一问不就知道了?还费这个劲干什么?我看大汗要问的问题肯定不容易回答,至于大汗的赏赐,我看咱们也不用多想了。” 朱雀问道:“偿若大汗的问题有很多人都知道答案,那赏赐又怎么算?” 一人回答道:“自然是第一个回答出来的人能够得到赏赐,其他的人听到他的回答,就算再说一遍,自然也是不算的,大汗要问的问题如果有这么多人知道答案,他还有当众问么?大汗本人就是极有智慧的人,我看大汗要问的问题,定然非常难。” 朱雀和这些人说了半天都不得要领,他想了想,又问道:“重午节大家都去落花台,那么谁留在这里看守部落呢?又有谁去守卫部落的安危?” 另一人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通常大汗外出,便有大汗的继承人带兵保护这里,唉,大汗一世英雄,可惜没有儿子,这大汗之位,看来是能留给大汗的兄弟了,长生天保佑,让大汗有个儿子吧。” 朱雀听到此处,心中一动,这几人不过是寻常的牧民,他们有此想法,多半是大汗的兄弟性子不好,说不定是个独断专行,凶残暴躁之辈,所以他们才有此想法,他说道:“大汗有几个兄弟?” 一人说道:“大汗有四个弟弟,可惜都不如大汗待人宽厚……” 另一人打断他的话:“这种话也是你能说得的?小心被人听了去,说你诽谤……” 此人连忙住了嘴,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转过话头道:“说不定大汗问的问题极其简单,咱们几个人可要说好了,若真是这场富贵着落在咱们身上,大家可都要分些赏赐,让日子好过些。” 其余人立刻响应,显然他们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回答得出大汗的问题,因此也落得个爽快。 有人通过朱雀问的事情看出朱雀对准噶尔部的事懵然不知,忍不住问起他的来历,朱雀胡诌自己乃是辉特部的人,但想不到此人正有亲戚在辉特部,他便问起朱雀辉特部的事,朱雀眼见再谈下去就会漏了陷,连忙找了个托词告辞离去,离开前当然将饭前给结了。 来到无人之地,朱雀将刚才和这些人的谈话告诉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道:“看来你有了什么想法……” 朱雀道:“不错,我疑心丢失血印的大汗就是准噶尔部的大汗,而偷走血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四个兄弟之一,目的自然不用多说,就是为了要大汗的命,自己好取而代之。” 慕容寒山道:“你推测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们怎么闹,也和咱们无关,西域越乱,咱们中土越能平安,咱们只不过要借助此事,将雪隐门的人找出来,最好能够找到他们的巢穴,一鼓作气地将其歼灭。” 朱雀点了点头:“重午节大汗既然要到落花台去听活佛说法,我看刺客多半会选择在回城时动手,到时候十万多人纷纷攘攘,正是趁乱动手的好时机,何况刺客只要在牧民中一躲,那就如同鱼儿进了大海,再难将他们找出来,刺客不是极看重逃走时的安危么?” 慕容寒山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暗中盯住大汗,若是有人前去刺杀他,咱们趁机将刺客拿住?” 朱雀道:“英雄所见略同,就这么办!” 慕容寒山苦笑道:“我刚刚说了,西域越乱,咱们中原越安稳,保住了大汗的命,岂非对咱们自己不利?” 朱雀说道:“咱们才不管大汗的死活,大汗遇刺不死,该乱的还是得乱,若是让刺客得手后潜入了十多万牧民中,咱们就算有火眼金睛也找不出他来,只有在他动手之时才是最好的时机,时机已过,咱们不知道还要再找多久才能找到他们的行踪。” 慕容寒山想了想,然后断然道:“那好,到时候就这么办,咱们现在接着去找老烟枪去。” 第一百零三章 浮出水面 两人找到傍晚也没有见到老烟枪,只得怏怏而返,此刻正值夕阳西下时分,营帐上和草地上都像是被染上了一层金色,西天极远处,瑰丽绚烂的晚霞渐渐洗去了两人的烦恼。 但新的烦恼很快降临,两人都以为对方记住了回去的路途,所以自己便没有记路,而当他们面对看来并没有什么分别的密密麻麻的营帐时,都开始傻眼,朱雀觉得回客栈的路该向左,慕容寒山却认为该往右,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人决定先回到部落外面,然后沿着部落外围回去就简单得多了。 就这样,两人通过绝顶的轻功,跳到最高处四下查看,分辨出向西是离开部落最短的途径,这下两人也不再争执,一同向西面走去。 很快,两人来到部落的西边,此刻夕阳西下,原本是草原上最美的时刻,但谁都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们以为这时候部落里的人也都该到了“日之夕矣,羊牛下括”的时辰,全都赶着回家吃饭,但是等两人穿过最后几顶营帐,来到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时,被眼前的热闹惊呆了。 在这里,不知道多少人围成了十多个圈子,在看着圈子里的事物,不时发出阵阵欢呼声。 两人被这奇景惹起了好奇心,一时也不忙去寻找客栈,二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人群中,向里面看,原来是来自草原上其他部落的人在此进行各种精彩的表演,有的在表演柔术,有的在表演戏法,有的在表演耍猴,每个表演的人周围都围了不少人。 草原上牧民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不必中土的城池内几乎天天都有这种街头表演,因此大部分牧民都看得如痴如醉,大声欢呼。 朱雀和慕容寒山见他们的表演的确精彩,可是两人的神色都非常凝重,因为两人都看出了这些人绝非单纯的走街串巷的卖艺人,因为他们在进行表演时所展现出来的身手举重若轻,也就是这些人完全没有必要以卖艺为生,他们完全可以做些别的来挣更多的钱财,就像让慕容寒山去表演胸口碎大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这些人不过是以卖艺为幌子,掩盖他们别的目的。 准噶尔部再过三天就要举办重午节的活动,最大的活动就是去落花台聆听活佛说法,听大汗提问,这些人于此时出现绝非巧合,说不定他们来此就是为了提前布局,以进行不可告人的目的。 两人连看了七八个在进行表演的人都是如此,朱雀还问起其他人这些人的来路,据较早来看这些表演的人所说,这些人都是从和硕特部过来的戏班子,这群戏班子在草原上十分有名,平时那是请也请不来的,想不到今日他们能有此眼福,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 朱雀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将所知告诉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道:“看来这个什么戏班子就是雪隐门用来隐藏身份,四处进行刺杀活动的幌子,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戏班子,所以就算出现什么行刺之事,谁也不会疑心到他们身上。” 朱雀点了点头:“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就像小溪一样开始汇合,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大汗血印被盗,重午节的到来,大汗没有子嗣,他的四个兄弟对大汗之位的虎视眈眈,雪隐门刺客们的忽然出现,老烟枪之谜等等,看似毫不相关,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咱们俩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慕容寒山道:“若事实果然如此,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遇到咱们了,这些戏班子的人晚上必然投宿在当地的牧民家中,而且他们这么受欢迎,这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咱们先回去,夜里再探听他们的底细。” 两人计议已定,从部落外围也很快找到了客栈的方向,两人回到客栈,见到班阑珊果然没有出去,毕竟他身上还带着对他来说的决钱财,若是遇到歹人,他哪有什么反抗之力,因此不如老老实实地带着客栈中,胜于出去装什么大尾巴狼。 班阑珊见到二人回来,像久别的亲人,他说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无聊透了。” 他见到二人表情严肃,并没有和他说笑的意思,便讪讪地转过话题:“怎么,你们找到老烟枪了?” 朱雀摇了摇头,问道:“我们出去的时候,你可听到了什么消息?” 班阑珊兴奋地说道:“当然,三日后就是准噶尔部的重午节,到时候可热闹了,听说活佛还会前来说法,就连大汗都要去听呢……” 朱雀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消息我们都知道了,何止我们,整个部落恐怕不知道的还不多,对了,那个什么落花台是在什么地方?” 班阑珊道:“落花台就在从这里向西南方向走上二十多里地的一座山峰上,这座山峰叫做圣莲峰,那落花台就在圣莲峰的山脚下,听说以前有活佛在那里说法,佛法说到精深处,圣莲峰上百花齐放,就连花儿都想听活佛的妙诣,等到说佛说法完毕,这些花在他周围一起谢了,整个石台上到处都是花瓣,因此那里叫做落花台。” 朱雀哂道:“哪里会有此事,这定然是无知之人杜撰的,对了,难道你也想听听大汗要问的问题,好得到大汗的赏赐?” 班阑珊道:“谁不想得到大汗的赏赐呢?这不仅仅是财富,还会赢得整个部落的人的尊重,只不过大汗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我倒也并不痴心妄想能够回答得出来。” 朱雀说道:“也不一定,大汗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说不定只是因为他是瓦剌人,而他所问的问题是咱们汉人早就知道的事,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 班阑珊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慕容寒山在一旁听得无聊,他冷冷地说道:“假的。”说到这里,他倏然住了口,因为有人在向他们这边走来。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给我准备好一顶上好的帐篷,另外给我开一坛你们族里最好的酒。”这话使用西域人的话语说出来的,但朱雀和慕容寒山都感到这声音十分熟悉,而且他们也几乎能够认出此人的身份,只不过若说在这里能够遇到他,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外面客栈主人的声音传来:“营帐还有一个,却不是什么上好的,其他营帐都住了人,不过好酒倒是有的。”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此人说道:“凡人都爱财,劳烦主人去跟住了上好营帐的客人说说,只要他们肯将营帐让给我,我愿意付给他一两金子,他之前所住宿的钱,也都尽可以算到我头上。” 听到这里,朱雀哪还听不出来此人的身份?他走到外面,对前来投宿的人冷嘲热讽道:“大爷住的就是上好营帐,可惜老子不稀罕你的钱,要么阁下去别的地方住,要么滚进来跟我们一起住!”这话当然也是用西域话说出来的,客栈主人见到朱雀说话不留情面,惊讶不已,此人若不是要当场和他打起来,那就是去其他地方住宿,这样的人,怎会和他们一起同住呢? 这人听到朱雀的话果然愣住了,他听这人说话的声音好似朱雀的口音,可是相貌上看去,此人高鼻深目,瞳仁也是蓝色的,一副地地道道的西域胡人的模样,又怎可能是朱雀?他却也不敢鲁莽,反问道:“阁下是……” 朱雀忍着笑,悠然念道:“大漠茶,吃了醉,故人千里来相会,太湖边,柳下惠,小毛贼抱得美人归……” 来人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朱雀道:“你……你……好小子,店家,我要和他们住在一块!” 客栈主人想不到朱雀念经似的说了两句话,此人便变得这么好说话,他连忙为此人去安排并出去买酒。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曾谋面的伏缨,他听到朱雀提起大漠茶吃了醉,正是两人在沙漠寻宝时的一番经历,而太湖边柳下惠,小毛贼抱得美人归,更是说他和唐轩儿的事,只不过朱雀太也刻薄,将他这个梁上君子说得如此不堪。 伏缨来到朱雀身边左看右看,啧啧称奇,客栈主人出去了,此地也没有别人,伏缨便大着胆子用汉语说道:“好小子,你这易容之术真是神乎其神,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朱雀微微一笑:“真是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你千里迢迢来这里干什么?难道这里又有什么宝贝吸引你过来?” 伏缨道:“此事待会再说,你一个人过来的?” 朱雀指了指身后的慕容寒山道:“你若能猜出他是谁来,我才真正地佩服你。” 慕容寒山很是识趣,他故意收敛了杀气,又将小楼剑挡住,整个人看起来便变得平平无奇,伏缨愕然道:“此人看起来虽是个男人,但你小子的易容术太过神奇,此人的肩上很有可能是用棉花垫高的,你故意让我猜,嗯,你可别做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你们这么住在一起……” 朱雀听他越说越不靠谱,连忙打断他的话:“你可别乱说,此人若是生起气来,一剑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伏缨自然不会相信:“切,一剑要了我的命?除非他是剑神慕容寒山!不过他不是在万剑山庄享清福么,又怎会……”说到这里,他忽然醒悟到了什么,他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着慕容寒山,眼睛中尽失不能相信的神情。 慕容寒山身子一挺,一股无可匹敌的杀气涌出,伏缨霎时间感到浑身发软,他对这股杀气再熟悉不过,连忙向前施礼补救:“小子伏缨见过剑神!” 慕容寒山身上的杀气一瞬即逝,他微微一笑道:“你小子怎么也来了?” 伏缨不再隐瞒:“我是为了一物而来,你们一定猜不出是什么。” 朱雀悠然道:“那有什么难猜的?定然是血印了。” 伏缨露出绝非做作的惊讶神色问道:“咦,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似的?” 第一百零四章 有所必为 客栈主人从外面带了一坛好酒回来,几人不愿在外人面前说起这些,便假装故人相逢,一起回了营帐说话。 营帐里,伏缨指着班阑珊道:“这小子不是也易了容吧?” 班阑珊连忙说道:“没有,我本来就长这个样子。” 朱雀说道:“闲话少说,你为了血印而来,是为了自己偷血印,还是受人所托?” 伏缨道:“我红缨公子何时会为了别人跑这么远的路?自然是为了自己了。” 朱雀道:“血印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不清楚?你要那血印干什么用?” 伏缨带着疑惑之色看着朱雀,仿佛他说了什么蠢话一般,良久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看来你并非什么都知道。” 朱雀道:“剑神在此,你还敢卖关子?你知道什么,痛痛快快说出来罢,偿若惹恼了剑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伏缨苦笑道:“好吧,我也不知道你们知道多少,我就先说我所知的吧,你们既然提到血印,当然明白血印的意义,它可不仅是块红色的石头这么简单,每块血印都对应着相应的人,因此每块血印的价值都不同。”从伏缨口中得知血印原来是红色的石头。 朱雀倒不知道此点,他问道:“难道每个人的血印都不同?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伏缨叹道:“真不知道是你笨,还是你根本没去想,每个人的身份不同,血印的价值也不同,难道说一个千夫长手中的血印能和大汗手中的血印价值想等?他们的命不同,血印价值也不同,不然要怎么算?” 朱雀道:“你是说这些人想要花钱买血印,还要根据自己的身份付相应的钱?”他虽在问,可是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不仅他明白了,慕容寒山也明白了,雪隐门既然制造出血印供认自保和杀人,由于每个人的身价不同,所以刺杀他们,和保护他们的价钱也不同,毕竟比起什么万夫长来说,要刺杀大汗的难度更大,既然刺杀他的难度更大,那么保护他的难度也不小。 更有可能每个人的血印都是他们花费了他们能够出的相应的价钱,所以血印价格不同,万夫长可能需要一千两金子,大汗的血印更有可能要一万两金子,一万两金子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自然是天价了,可是身为大汗,就算是十万两金子,也不如他的命来得珍贵。 而伏缨来到此地,要去偷大汗金帐中的血印,就是因为大汗的血印价格最高,可是伏缨难道不知道大汗的血印已经丢了么? 伏缨说道:“看来你应该是明白了,血印价值虽高,却也并不值得我千里迢迢地来到此处,除了一展身手外,更是要实现我从前的一个愿望,在草原上做一件案子,证明我伏缨的本事。” 朱雀挖苦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志气的,现在不顾家中妻儿老小,一个人来到这里冒险,你可真有本事,老实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来了?” 伏缨叹了口气道:“我如实相告,你不肯相信便算了,对了,你们又干什么来了?” 朱雀道:“你来偷血印,当知道血印是什么吧?” 伏缨点了点头:“这个自然,血印是西域草原上最神秘的一个门派用来作为杀人或者救命的印记,这个门派叫做雪隐门,想来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朱雀道:“血印的价值就在于它能要命或者保命,而一切的源头便出在雪隐门上,如果我们铲除了雪隐门,那么血印的价值不过还是一块红色的石头罢了。” 伏缨脸色一变,看着二人道:“你们……难道想凭借两个人的力量去对付整个雪隐门?不是……不是在开玩笑吧?”看样子若不是慕容寒山在此,他说的话还要不堪。 朱雀道:“我当然不够资格去对付雪隐门,难道再加上一个剑神还不够么?就算再不够,不还有你红缨公子在此么?” 伏缨苦着脸道:“你可别将我也算在内,雪隐门之所以称霸草原的人都谈之色变,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也不是因为他们善于运用各种杀人毒药暗器技巧等等,而是因为他们的神秘,他们就像是一个影子,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潜藏于各处,不到他们主动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的势力不亚于中土的少林派,可是人却散落在百姓当中,你们怎么对付他们?就算你们能抓到一个两个雪隐门的刺客,也动不了他们的筋骨,而他们偿若发觉了你们的企图,而全力对付你们的话,我想你们虽然厉害,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朱雀和慕容寒山当然知道雪隐门的神秘,也知道想要找到他们是难上加难,但此刻他们已经有了一些苗头,所以他们绝不会因为伏缨的几句话而放弃,朱雀更是转过话头问道:“你难道不知大汗的血印已经被人偷走了么?” 伏缨见两人不以为意,又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地想要对付雪隐门,你们更知道我伏缨的为人,绝不会危言耸听,而我对剑神更是尊重,所以也不会低估你们二人的能力,只不过他们实在太狡猾,太阴险,我实在不愿看到你们在这里出现什么意外……” 朱雀愕然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大汗的血印被盗一事,难得你能不漏丝毫口风。”朱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伏缨来到这里的目的毕竟是大汗的血印,而伏缨听到大汗的血印被偷后,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因此他推断伏缨已经知道了大汗的血印失窃一事。 伏缨叹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我奉劝你们速速离开这里,趁雪隐门的人还没有发现你们的企图,而我来此偷大汗的血印,此事虽然难为,但比起你们的打算来说,我的事真是小菜一碟,不值一哂了。” 慕容寒山道:“看来我们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你也不知道我们为何要对付雪隐门了,大家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来管你伏缨的事,你也别插手我们的事情,如何?” 伏缨看着朱雀道:“那你们先给我说说你们为何要对付雪隐门吧。” 朱雀将雪隐门派出刺客去中原,准备对付丐帮和慕容寒山的事简要地告诉了他,朱雀接着说道:“雪隐门据说是受到女真人的所托,来中土制造混乱,我们被人欺到头上,难道就听之任之?难道剑神是这么好脾气,任雪隐门的人想杀就杀,杀不成也能好好回西域去的么?” 伏缨说不出话来,因为雪隐门如果真是胆大到中原去惹是生非,那么慕容寒山绝没有不给他们一个教训的道理。 朱雀道:“既然你觉得此事非常危险,那么对付雪隐门的事你就不用插手,咱们就当在这里没有见过面吧。” 伏缨怒道:“这算什么话?你当我伏缨是什么人了?难道是畏手畏脚的懦夫么?对付雪隐门就对付好了,我伏缨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难道见到朋友身在险境,却假做不知?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个道理我伏缨还是明白的!” 朱雀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绝不是说你伏缨是这种人,只不过你伏缨有了家室孩子,我有个三长两短,伊雪还能自己过,你偿若……唐轩儿和小伏缨又由谁来照顾?” 伏缨道:“你别说了,雪隐门的人竟敢欺负到咱们头上,咱们也不能客气,大不了一起死吧,我为中原苍生而死,唐轩儿和我孩儿偿若知道,定然也只会为我感到骄傲,我近几年搜罗到的宝贝都在他们娘俩那里放着,就算没有我,他们也能生活得很好。” 慕容寒山有些想不明白地问道:“区区一个雪隐门而已,你怎么总是认为咱们会死呢?” 伏缨沉思了一会后,断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来这里偷大汗的血印只不过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我千里迢迢来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雪隐门的宝藏,你们可能不知道,雪隐门这么多年来,通过杀人敛财,后来更是制造出了血印这种不用花费什么本钱,却让很多人乖乖出钱来买的奇物,因此雪隐门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这笔财富之巨,足以够养活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几年的开销,而这个藏宝之地的所在,才是我伏缨来此的主要目的。” 朱雀释然道:“算你吧,只不过照你这么说,这比宝藏就算全是金子,也足足有几十大车的分量,你就算找到了,又怎么带走呢?” 伏缨道:“我自然有办法。”他看着朱雀和慕容寒山全都盯着他的怀疑的眼神,老脸一红,接着说道:“这笔财富的存在还是义军首领单勤王告诉我的,他说只要我能帮他找到这批宝藏,他取了之后,一半用作义军的军资,另一半用于赈灾,我想这是好事,便答应下来,否则我伏缨又不是傻子,怎肯为了什么区区血印,抛下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到这鸟不拉屎之地?” 朱雀怀疑地问道:“此事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为何你刚才不说呢?” 伏缨叹道:“你知道关心我的死活,我伏缨难道是木头人,就不怕伊雪嫂子守寡么?雪隐门的藏宝之地,自然是危险万分的地方,我伏缨一个人去寻找就行了,又何必拉上你们两人做垫背?” 朱雀感动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伏缨不会这么没良心,好了,如今两件事其实可以说是混而为一,若是能够重创雪隐门,那么他们看守他们藏宝库的力量自然大大减弱,于你于我们都一样有利。” 伏缨道:“看来你们对雪隐门已经有了些线索,何不说来参详参详?” 朱雀将这两日寻访的结果告诉了他,同时也毫不隐瞒地将那个戏班子很有可能是雪隐门掩饰身份的幌子都告诉了他。 伏缨道:“雪隐门的门人身上不是都有证明他们身份的木牌么?今天晚上我去他们借宿的营帐探探,若是能在他们身上发现木牌,就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第一百零五章 夜探虚实 所谓能者多劳,虽然朱雀和慕容寒山的轻功也并不比伏缨差,但若论落地无声,闪转腾挪,斗室之内见功夫,伏缨的轻功可说宇内无双,因此打探那帮戏班子的人是不是雪隐门的人之事就交给他去做,朱雀和慕容寒山也都十分放心。 晚饭时伏缨只吃了一点东西,也没有饮酒,他怕酒味会暴露他的行藏,之后便换上一身深黑色的衣服出了门,他按照朱雀指点的西面行去,三人估计戏班子就算投宿牧民的营帐,也不会距离太远,因此伏缨来到部落西首附近,就开始探听营帐中的动静。 牧民们收留这些戏班子的人,自然是不会收钱的,他们对这些行走草原卖艺的人十分好奇,请他们吃饭的同时,不断问起他们卖艺的经过,因此凡是喧嚣一些的营帐,差不多就有戏班子的人在内,伏缨很快找到了其中五个卖艺人留居之地,只不过此刻这些人还没有入睡,他不好前去打扰。 伏缨来到部落外的草地上,他躺在草丛里,看着满天星斗,不禁想起了陷入天灾人祸混乱不堪的中土,百姓们大都流离失所,伏缨从京城展仓里展公公哪里劫夺的钱财送到灾区,希望赈济灾民,却不过杯水车薪,受灾之地的粮价飞涨,他带过去的古玩玉器金票银票,没有多便花了个精光,到最后自己还饿着肚子,若不是被单勤王收留,自己怕是和那些灾民差不多的狼狈。 这单勤王在朝廷大军的逼迫下苦苦支撑,这支义军能否活下来的关键就在于粮草,为了一口吃的,甘愿上战场厮杀的人有的是,前提是必须要让他们填饱肚子,因此单勤王四处打听哪里有钱财作为大军维持之资,他甚至考虑过掘墓挖出古董来换取粮食,只不过他们所在的陕北,目的都是义军的老祖宗,挖之不免会惹出士兵们的反感,因此没有成行,而后来他们打听到雪隐门会有一笔极大的财富,这才来了兴趣。 单勤王许诺大家一起起出这些财宝,一半用作军需,一半用作赈灾,伏缨觉得此事可为,因此带着单勤王派给他的一支忠心耿耿,人数大约千人的队伍出发,来到瓦剌的准噶尔部后,一行人在草原上行军实在太过招摇,伏缨便让这支千人队留在一片山林里,他自己过来打探藏宝位置,一旦确定了位置,再让着上千人将藏宝运走。 可是雪隐门的藏宝之地哪是这么容易找到的?旬日过去了,伏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再拖下去,要不了多久,那支千人队便会因为没有粮食而闹出乱子,所以伏缨必须尽快找出宝藏的位置。 恐怕想破伏缨的脑袋都想不到,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遇到朱雀和慕容寒山,天幸这二人来此的目的也是雪隐门,正好可以一起出力,有了这两人的参与,雪隐门恐怕是捅了马蜂窝了,哦不,不是马蜂窝,是捅了虎穴,那是自寻死路了。 看着星辰闪烁夜云变幻,伏缨想着这一路的辛苦,软软的草地躺上去是如此舒服,不知不觉间,伏缨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伏缨依旧感到迷迷糊糊的,是一只脱离了羊群的小羊过来舔醒的他,伏缨和小羊对视了一眼,猛然想起自己今晚的任务,吓得从地上一跃而起,那只小羊受了惊,转身跑开了。 伏缨看看天上的月亮,暗骂自己糊涂,自己怎能在这种情况下没心没肺地睡觉,幸而现在还是晚上,假如没有这只小羊叫醒自己,自己要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那什么事都会给耽误了,回去还不得被朱雀和慕容寒山埋怨得无颜以对?月亮在偏西的地方,伏缨推测此刻挡在二更和三更之间,不过也不能太确定。 他记起那五名戏班子人投宿的营地,悄悄潜伏过去,草原上除了偶然传来的马嘶狗吠,营地中一片寂静,伏缨展开绝顶轻功,悄无声息地来到其中一个营帐旁,草原上牧民的营帐都是用数层羊毡围裹在一个叫做“哈那”的木架子上,异常结实,足以抵御风雨,想要割开营帐进去而不被发觉,根本不可能,不是伏缨的刀子不够锋利,而是想要划开这么厚的毡子,而不使毡子晃动且不发出一丝声音是不可能的,这可不是划开一层薄薄的布。 不过这点困难自然难不住伏缨,除了从营帐正门进去以及划开羊毡进去外,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从营帐的顶部进去,普通牧民营帐的顶部都有类似中土房屋的天窗似的开孔,开孔上又用一块名为“乌日何”的四方毡子虚盖住,用之通风和采光,因为方毡是在营帐的顶部,而帐篷又是柔软之物,普通人绝技不会选择这个地方进入偷东西。 但伏缨不是普通人。 他是偷王之王,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伏缨倒吸一口气,并运气于四肢,然后以绝顶轻功,“躺”在营帐上,然后双手双脚轻轻用力,展开更胜壁虎游墙功的游龙功,他以整个身子贴在营帐上来分散压力,使得帐篷的毡布几乎没有下陷,伏缨身子极轻,轻功施展起来,就像一片羽毛,达到了落地不盈尘的地步,因此人悄悄地来到帐篷顶上,也没有人发觉,接着伏缨通过帐顶的乌日何下钻进了帐子当中,然后他攀住哈那,慢慢溜了下来。 营帐中的主人和戏班子的人都已经睡了,贫苦的牧民都是一家人睡在一个营帐当中,伏缨提起真气布在双眼,眼前黑漆漆的一片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伏缨经常出没于黑暗当中,早就练就了一双能在昏暗的光线下视物的本领,他分辨出睡在一旁的是戏班子的人,此人睡得很沉,脱下的衣服以及包袱就在他旁边,伏缨自然毫不客气,使出妙手空空之术,在他的衣服中查探,很快,他就摸到了一块木牌,伏缨不用去看,只用手摸,就摸出了木牌上所刻的字:戊寅。 伏缨听朱雀说过,这块木牌就是雪隐门刺客的记认,他心中暗喜,总算抓到了这个虚无缥缈的门派的狐狸尾巴,伏缨不动声色,将木牌放回原处,然后顺着哈那向上攀爬,轻轻地原路溜了出去,伏缨潜入的功夫天下无双,进入营帐后又屏息静气,因此这一出一进,就算此人是雪隐门的刺客,竟然也是丝毫没有察觉。 离开这个营帐后,伏缨又以同样的手段查看了两个营帐中有戏班子人的行李包袱,都从他们的衣服中摸到了木牌,其余的人不用去看,伏缨也能推测出整个戏班子,就是雪隐门的刺客在草原上行走的掩饰,这次出动的戏班子里共有二十多人,也就是说,雪隐门此次派出至少二十多人准备对付一个目标。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这么多雪隐门的刺客一同出手呢?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伏缨慢慢走回了客栈,见到了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久等他不回,已经先睡下了,但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两人同时惊醒,见到是伏缨,朱雀问道:“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定是有了结果了。” 伏缨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我伏缨出手,何时曾空手而回过?” 朱雀道:“废话少说,这些人是不是雪隐门的人?” 若是没有慕容寒山在场,伏缨定然要开个玩笑,让朱雀猜上一猜,但剑神威严下,伏缨不敢胡闹,连忙点头:“不错,我分别找了三个人的行李衣服,从他们身上分别找到了戊寅,坤丑和己未三块木牌,其余人不用去看,也知道他们都是雪隐门的人了。” 朱雀道:“不错,这三块木牌的确代表着他们的身份,看来他们以此出动这么多人,目标多半就是去听活佛说法的大汗,大汗只要不离开部落,他周围屯有重兵,想要刺杀他极为困难,但大汗离开这里前去落花台,那自然是另一种情形,这种情况也极为少见,对他们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为了保证一击成功,所以派出这么多的刺客。” 慕容寒山想起雪隐门的人在中土阻击自己,却被自己反杀得一个不留,那是他们轻视了自己,也是雪隐门极为罕见的出手无功的遭遇,他们下手的目标若是大汗,定然早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他想起一事,问伏缨:“你不是准备去偷大汗的血印么,大汗的血印被人提前偷走了,你还怎么偷?” 伏缨道:“大汗的血印被谁偷走,自然是有迹可循,大汗有四个兄弟,如果这是个兄弟觊觎大汗之位,那么偷走大汗血印的,多半就在他四位兄弟当中,今晚我刚到这里,又去验证了戏班子人的身份,又累又困,不宜再去找血印,明天晚上我再出手去探探,说不定能将血印找出来。” 朱雀道:“要偷血印,重午节之前的两天是最后的机会,若是大汗真的被刺身亡,那么他的血印就再也不会重见天日了。” 伏缨道:“我明白,不跟你们说了,我困得眼睛都开始打架了,一切等明天再说……” 说着,伏缨也不理会两人一副谈兴正浓的神情,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衣服,钻进被窝里睡了。 朱雀见状怒道:“那是我的床,你的床在那边!” 但伏缨已经传来打鼾声,那是不准备将他的铺子还给他了。 朱雀见状只能向慕容寒山露出苦笑的神色,两人也不再说什么,分别去睡下了。 第一百零六章 无功而返 翌日,伏缨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时方才起床,他本就有晚睡晚起的习惯,这次更是睡了个饱。 朱雀和慕容寒山都知道他的习性,所以都没有喊他,伏缨起床后,只觉得精力全都恢复过来,他走到营帐外面,见到牧民们都在生火做饭,而显然现在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若说是午饭,则又显得太早了,他一脸纳闷,问朱雀:“这些人做的是什么饭?”周围都是人,伏缨便用西域的语言跟他说话。 朱雀道:“这是他们再准备重午过节时的食物,叫做肉蛤饼,一来他们前去落花台听佛法,晚上通常都要留在那里过夜,这些肉蛤饼就是他们出门时吃的。”朱雀也用西域人的话回答他,若是他们用汉语说话,定会惹起这些牧民的疑心,慕容寒山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做出馕放在一边高高堆起,显得很有兴趣。 伏缨愕然:“重午节不是两日后才开始么?他们何用这么早地准备?” 朱雀道:“一来肉蛤饼放久了也放不坏,二来他们明日过了子夜就出发,要提前过去恭候活佛,因此他们明天白天睡觉,晚上行动,明日没有了准备食物的时间。” 伏缨点了点头,冒失地说道:“这活佛好大的面子,他……” 朱雀见状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人听到了伏缨的话,不无向他怒视。 伏缨这才想起这里的人十分尊重活佛,为了不惹起众怒,伏缨只得改口接着说道:“……活佛好大的面子,却也只有活佛才配得上这么大的面子和排场,我如果有幸见到活佛,定然五体投地以求活佛赐福。” 其他人见伏缨服了软,这才收回凌厉的目光。 伏缨脸皮厚,虽然刚刚经历了一番险被众人追责的危险,却还是腆着脸到正在做肉蛤饼的地方要了一张来吃,那人本来不想给他吃,架不住伏缨的恳求,这才捡了一张饼给他吃,这饼看起来平平无奇,伏缨也不明白为何叫做肉蛤饼这么古怪的名字,但一口咬下,差点让他练舌头都要吃进肚子里,这饼原来就是中土的肉馅饼,只不过这肉乃是煮得稀烂又十分入味的羊肉,加上外面烤得焦脆的面饼包裹下,真个外酥里嫩,面饼的酥脆混以羊肉流出汁液的滑嫩鲜香,让伏缨吃了一口后,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其中的肉又是用秘制的佐料调制,吃得那是让他连老爹姓什么都忘了。 他伸手去抓下一个饼吃,却被那人拿出一根擀面杖打了一下:“小子,别得寸进尺啊,刚才你得罪活佛的话我们还没跟你计较,你还有脸吃我们的饼?” 伏缨立刻掏出一块金子递给那人:“这位老哥,行行好,再给我几块饼,这饼真的太好吃了,我,我此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饼……” 尽管伏缨说得可怜,可是那人还是不肯给他,伏缨身为盗王之王,又岂能这么甘心,他忽然指着远处故作惊愕:“咦,那是什么?” 正在做饼的单纯的牧民不疑有诈,扭头去看时,伏缨早丢下金子,抽走三张饼,以他绝顶的轻功立刻逃之夭夭,还边逃边吃,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那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伏缨给的金子足够买他所有的饼了,那人收了金子,摇了摇头,也没有真正生气,骂了几句后,又埋头做起饼来。 一旁的朱雀和慕容寒山见到伏缨下作的样子,真是恨不能远远离开此地,表示和他毫无瓜葛。 准噶尔部因为重午节就要到来,除了出去放牧的人之外,大人孩子全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那群戏班子又找了片空地进行表演,依旧惹来无数人的围观,他们越是卖力表演杂耍等节目,大家越是不容易怀疑他们其他的身份。 热热闹闹的一日很快过去了,夜幕降临后,伏缨不知从哪里赶了回来,只见他神色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朱雀问道:“难道你丢了荷包?怎么一副别人欠了你钱不还的衰样?” 伏缨白了他一眼,进了营帐,朱雀和慕容寒山只能跟他进去,伏缨问道:“班阑珊那小子哪儿去了?” 朱雀道:“我们帮他看着钱财,他带着一点金子出去快活去了,再不让他出去走走,我看他就要憋出毛病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伏缨道:“戏班子共有二十六人,看身手虽然平平,却是各有绝技,他们每个人的表演我都看了一遍,自忖有你们在此对付他们怕是不成问题,但是我发觉还有一部分人在暗中和他们练习,看来雪隐门的人不止这一个戏班子。” 慕容寒山沉声道:“他们在这里的人越多越好,省得咱们四处去找。” 伏缨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这些人的狠辣,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对付不了他们,我是怕他们不会在我的逼迫下说出藏宝地的所在,那么我来此的大事也就无法完成,伏缨的一世英明就要蒙尘了。” 慕容寒山无言以对,朱雀说道:“若是天下间有你我联手还解决不了的事,也绝不是这件事,更何况有剑神在此,咱们总能找到藏宝之地的……” 伏缨颓丧道:“你别安慰我了,咱们若是有的是时间,自然能够找出藏宝之地,可是现在时日无多,若是在几日内再没有个结果,恐怕单勤王派来的那队士兵就要出问题了。” 三人讨论了一番都不得要领,就在这时,客栈主人给送晚饭过来,几人知机地闭了嘴。 吃过饭,伏缨抹了抹嘴,对朱雀道:“我想睡一会,等到了子夜你喊我起来,我还要出去找血印呢。” 朱雀连忙喊住他:“你找血印就找血印,为何让我到子夜喊你起床?难道我就不要睡觉了?” 伏缨道:“你就算睡着,我猜你也能半夜起来叫醒我,你不是有起夜的习惯么?” 朱雀笑骂道:“去你奶奶的起夜习惯,你自己把握好,别让老子喊你。” 话是这么说,朱雀到了子夜时分,还是准时将伏缨喊起。 伏缨起了床,一言不发,换上夜行人的衣服便出去,伏缨走后,班阑珊踉踉跄跄,似是喝多了酒,红光满面地回来,倒头就睡。 朱雀一摸他的口袋,果然身上所带的金子全都花光了,看来若是让他带多了钱出去,也是这个结果。 不知是否因为担心伏缨,朱雀翻翻覆覆地睡不着,只好起来盘腿打坐,慢慢修炼内力,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朱雀被一阵轻若无物的脚步声惊醒,他看到外面天色发蓝,原来已经快天亮了,伏缨此时方回,那轻若无物的脚步声自然就是他发出来的,朱雀正要问他此行的结果,结果这小子二话不说,倒头就睡,看来他今晚的行动耗费了不少精力,朱雀也不忍喊他起来说话,只得听之任之,不过他心中好奇心起,伏缨到底有没有偷到大汗的血印呢? 想到血印,朱雀虽然对其不齿,却也佩服发明血印之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为雪隐门敛来大笔的财富,有很多人也许终身都用不到血印去杀人或者保命,因为血印只能针对拥有血印的本人,所以等到这些人因病去世或者无疾而终,他们便白白得到一笔财富。 而且用了血印之人,还会希望再买到一块血印,这么算下来,雪隐门可以永无止境地坐收巨额的财富。 难怪就连义军首领单勤王都对他们的藏宝库垂涎三尺,只不过单勤王又是怎么知道藏宝库的存在呢?难道他也受到了雪隐门的刺杀,因此才能从刺杀他的刺客口中得知此事?看来此事若非单勤王亲自回答,那是谁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了。 百无聊赖之际,朱雀经过打坐,精神变得饱满,更是睡不着,他只得又打坐修炼其内力来。 这次伏缨起得更晚,一觉睡到将近晌午才起床,起床后大呼肚子饿,出去买了不少肉蛤饼来吃,吃得腻了,这才以一种满足的口吻道:“这玩意就算再好吃,一连吃上四顿,也会吃得腻歪……” 朱雀皱着眉头问他:“好小子,学会了卖关子?昨晚你一夜未归,收获如何?” 伏缨将他拉到一旁,悄悄地说道:“我看事情有点不对。” 朱雀问道:“怎么不对?” 伏缨道:“咱们推测大汗的血印是被他四个兄弟偷走的,这个部落里,除了大汗的金帐最大外,其他四个次一点的大帐就是大汗师兄弟的营帐,我昨晚一一潜进去搜寻,却一无所获,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偷走的,却被他们销毁了,二是不是他们偷的,偷血印的乃是别人。” 朱雀道:“是否你没有找遍他们的营帐?毕竟三更半夜的不得眼力,你又是鬼鬼祟祟的行动,难免会有所疏漏。” 伏缨忿然道:“你这是在怀疑我么?大汗兄弟的营帐不像普通人的营帐,他们的营帐里一直都点着灯火,我是吹了迷香,将他们都迷倒后才进去搜索的,我找遍了他们四人的营帐,什么都没有发现,像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是能给他们带来作反证据的东西,他们肯定不放心交给别人,而是自己随身携带,或者是藏在什么要紧之地,我连四人的营帐夹层都找遍了,都没有,若非营帐下的泥土没什么异样,我都要掘地三尺去找了,我说他们营帐中没有就是没有。” 朱雀想了想,然后说道:“对了,我知道了,有可能这个偷走血印的大汗的兄弟已经将血印交给了雪隐门的人,然后又付足了钱财,这才使唤得了他们向大汗动手,否则大汗若有血印在身,他们碍于血印的保命功能,岂非白忙活一场?说不定这四人之中,企图刺杀大汗的人早就和雪隐门的人谈好了条件,比如说如果他当上了大汗,此后如何如何。” 伏缨道:“谁知道呢?大家今夜就要出发去落花台了,今晚看来是没有机会去找出血印的所在,等重午节过后,我一定要再找上一找,不能偷走大汗血印,对我来说,将是一件永远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第一百零七章 铁笔判官 三人因为要用汉语说话,因此留在了营帐里,班阑珊因为昨晚出去快活一宿,此刻还在酩酊大醉地睡着,几人虽不说鬼鬼祟祟,也总是在掩人耳目,慕容寒山正打算和朱雀以及伏缨计较如何对付雪隐门的刺客时,营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慕容寒山立刻做出让大家住嘴的手势。 慕容寒山武功最高,因此最先发觉这异于常人的脚步声,这里牧民的脚步声大都沉重,而此人的脚步声虽谈不上落地无声,也称得上轻功十分高明之辈,而且显然这脚步声是冲着他们的营帐而来,接着朱雀和伏缨两人也听到了脚步声,三人愕然收声,看着营帐外面。 朱雀等人来到准噶尔部之事,中原武林中可说无人知晓,他本就是从大雪山四季峰而来,慕容寒山的目的也是去找北斗先生,他来草原也只不过是为了对付雪隐门,为自己,为中原武林出一口气而已,至于伏缨,为了雪隐门藏宝库前来,更是小心翼翼,不会露出行迹,那么会是谁于此时来找他们呢? 不过他们仅仅是感到愕然而非警惕,因为来人的脚步声中并没有带着敌意。 营帐帘子掀开,一个老头走了进来,朱雀和慕容寒山都不认得这老头,却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错,这老者精神矍铄,虽然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但腰杆挺直,眼睛有神,手中拿着一根旱烟袋,眉目间一副慈祥的神色,朱雀脱口而出:“老烟枪!” 那老头微微一笑:“难得你们能够认得出老夫,只不过老烟枪是老夫在这里所用的化名之一,老夫曲三斗,见过慕容先生,朱雀大侠和红缨公子。” 三人闻言巨震,也不说这名叫曲三斗的老头如何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都戴着西域人的人皮面具,且眼珠子用内功逼成了蓝色,单单这曲三斗三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感到震撼。 曲三斗的名字,近年来的武林中已无人提起,可是在三十多年前,他的大名名震西陲,人称铁笔判官曲三爷,威名一时无两,只不过后来得罪了人,被人下阴手,趁他外出时将他妻儿老小一股脑都给杀死,曲三斗回家后得知这件泼天惨事,当天夜里就将他怀疑过的几户仇家全都一个不留地宰了,这其中当然也有无辜受累之人。 那天晚上过后,曲三斗身上发生的惨案和他下辣手复仇伤及无辜之人的事便哄传江湖,有曲三斗的好友听说此事的,纷纷从各处赶往他家,希望和他一起对付仇家,有和他有过节的,以及他杀死的几乎人家的亲朋好友前来报仇的,在曲三斗所在的县城汇聚,大家纷纷嚷着要找到曲三斗讨要个说法,以至于曲三斗的朋友和曲三斗的仇家话不投机先打了几场,听说还死了几个人。 可是奇怪的是,身为争执中心的曲三斗却不见了踪影,整个县城都被找他的人掘地三尺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坊间流传出了各种关于他的传说,有人说他复仇之后便纵声大笑,接着大哭,哭笑交替几次之后人便疯了,疯子要去哪里,谁能知道?有人说他因家人惨死伤心欲绝,去了家乡旁边的山崖上跳崖而死,可是很多人在崖下寻找多日,都没有发现半点痕迹,也有人说他因此看破了世情出家为僧,结果以他家为中心,方圆五百里内的寺院道观全都寻了个遍,也没有曲三斗这么一个出家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曲三斗从那事之后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头几年还有人在断断续续地找他,到后来他终于为中原武林所遗忘,既然江湖上没有了这号人,亲友也好仇家也罢,逐渐也就将他忘却了。 有些人经过多年忽然想起曲三斗来,也不过以为他已经死了。 想不到此人非但没死,而且没疯,竟然来到了西域隐姓埋名起来,看他红光满面的样子,这几年说不定过得还不错。 朱雀三十多年前还没出生,却也听北斗先生偶然提起过,知道得不甚了了,但慕容寒山却在剑法初成后听说过曲三斗的大名,据说他一手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鬼神莫测,因此博得了铁笔判官的称号,博得了曲三爷的称呼,只不过江湖诡谲,任你武功通天名声盖地,也防不了小人暗算,以至于当年不可一世的曲三斗,成了如今的老烟枪,或者别的身份。 慕容寒山肃然道:“久仰曲三爷大名,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相见,幸会幸会。” 曲三斗神色变得黯然起来:“曲三爷这个称呼,我已经数十年没有听人提起了,此刻听来不是追捧,而是讥讽,江湖后浪推前浪,曲三爷已死,活着的只是一个苟且偷生的老爷子罢了。”言罢不胜唏嘘。 朱雀很多疑问要问他,只不过要问的事情太多,反而无从提起,他撇开这些疑问,先问道:“不知道曲老爷子是怎么看出我们三人的身份的?我们没有见过面不说,我们也没有表露过身份……” 曲三斗道:“我在草原上苟且偷生几十年,再也没有回到中原过,但前几年来草原上经商的汉人不少,我陆陆续续也听说过几位的大名,前几日我听说有人在找我,我还疑心是当年的仇家,因此躲避起来暗中查看,夜里见到这位红缨公子大展身手,推测出他就是伏缨,知道他是伏缨后,能和伏缨联手而为的多半少不了朱雀,至于剑神么,他虽然神气内敛,但剑神的气度还是会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如同美玉,想要遮住自己的光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慕容寒山笑道:“当年我剑法初成,四处游历,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贸然挑战各路用剑好手,差幸赢了几场,正在不可一世之际,我听到了曲三爷的大名,尽管曲三爷不是用剑,我却也动了想要比试之心,后来听说了曲三爷的不幸经历,此事只好作罢,当年我若是早一步找上门去,极有可能已经在铁笔判官手下吃了瘪,此后心灰意冷,说不定也没有现在的我了。” 曲三斗眼神变得黯然道:“剑神四处挑战没有一次落败,就算是找上了我,也不过多胜一场罢了,往事如烟不堪提,老夫想问问几位来到这里的目的,当然,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他问得直接,倒让朱雀等人显得有些尴尬,他们要做的事自然是几位隐秘的,曲三斗虽然是一位只得尊重的武林前辈,然则初次相见,又不知道他现在的底细,如何能够对他直言不讳?朱雀道:“且不说我们来此做什么,我们想先知道曲三爷在此地的因由,不知道曲三爷能否坦诚相告?” 曲三斗道:“草原上能够值得几位一起出手的,恐怕只有雪隐门,你们不愿相告,怕也是和此有关,老夫也不妨直言,我在土尔扈特部待过几年,在那里经营圣龛和一些小玩意,这么多年来,老夫也认得几名忘年交,其中一位更是在暗中跟我学过几年功夫,此人是万夫长的儿子,土尔扈特部的万夫长遭人刺杀,他儿子也就是我徒儿跑过来向我哭求,希望老夫能帮他父亲报仇,我竟不知他的苦苦哀求,便答应替他打听打听是谁下的手,你们为何来到这里,也是老夫为何来到这里的原因。” 伏缨前两晚在夜里打探消息,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一切都落入曲三斗的眼中,他说道:“不知曲三爷可曾打听出什么眉目来?” 曲三斗摇了摇头:“雪隐门的人善于隐藏身份,我虽然有几个怀疑的对象,却没敢贸然出手,不过雪隐门的事先不说,我倒先听到了一件怪事。” 朱雀问道:“什么怪事?” 曲三斗道:“是关于准噶尔部大汗的血印的怪事,大汗的血印据说被人盗走,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说此事?” 朱雀点了点头:“大汗血印被盗虽然奇怪,但也称不上是什么怪事吧?” 曲三斗向伏缨看了一眼道:“血印丢失本身就是一件怪事,更怪的事在于这血印很有可能并没有被盗。” 听到这个消息,除了慕容寒山还算镇定外,朱雀和伏缨二人同时惊呼:“什么?” 曲三斗道:“大汗的血印可能根本就没有被盗,通过这一点,你们能够推断出什么来?” 朱雀道:“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大汗自己布的局?他是为了引出是谁向杀了他并篡夺他大汗之位?” 曲三斗道:“这个不就不清楚了,只不过大汗既然有血印在手,那么那些雪隐门的人就不可能将他刺杀,毕竟雪隐门的人不在大汗的管辖范围内,超然独立,是否有什么阴谋在其中,老夫也不想多问,老夫想知道的就是,你们为何来找我?可是为了活佛的事?” 这下轮到朱雀和慕容寒山发懵了,朱雀问道:“什么活佛的事?” 曲三斗讶然:“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活佛的事,活佛此次前来说法是虚,要和大汗谈谈四大部落统一的事是实……” 这次轮到朱雀感到惊讶了:“活佛要统一四大部落?” 第一百零八章 子夜朝圣 曲三斗道:“不错,中土常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草原上也是如此,当年成吉思汗一统天下,鞑靼人不但统领中土也统治了瓦剌等国,后来鞑靼人势力减弱,汉人重新掌管了中原,而瓦剌人也不满鞑靼人的统治,奋起反抗,才有了现在瓦剌四大部落的崛起,但如今对于这四大部落来说,鞑靼人始终是他们最大的威胁。所以活佛借助此次说法之名,想要将四大部落混而为一,成为一个足以匹敌鞑靼的广阔疆土,让鞑靼人对瓦剌不敢再生轻视之心,这样一来,对瓦剌人和鞑靼人都有好处,不轻易开启战端,更利于两国百姓。” 朱雀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做到呢?历史上早就有了结果,春秋战国时期,当年最强大的晋国被赵魏韩瓜分为三,三个国家在一起时是当时最强大的国家,分家后则每个国家都变得羸弱,分家简单,再想合在一起可就难上加难,因为最大的难点还在于统一之后由谁来持政的问题,难道他们心甘情愿地放弃如今部落大汗的地位而成为统一后的一名臣子么?” 曲三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强辩道:“可是我们也不能排除活佛对草原上百姓的影响力,活佛超然物外,就连大汗也十分敬重他,说不定活佛有统一草原的影响力。” 朱雀叹道:“比之虚无缥缈的信仰,权力和财富才是更实在的东西,我敢拿性命做赌注,草原如果统一,所依仗的必定是武力,而不是谁能通过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大家混而为一,现在不会,将来也永远都不会。” 曲三斗见朱雀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倒不好反驳他,他忽然想起一事,对朱雀说道:“你这么说倒提醒了我,土尔扈特部的万夫长被刺杀,说不定就和此事有关,活佛出面说服众人或者只是个幌子,背地里还是靠阴谋诡计来实现,如果四个部落中的三个部落的首领以及他们的得力干将被诛,只能临时找来他们的子息取代,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呢?” 朱雀想了想道:“首领身亡,部落必然陷入动荡,其中一个部落偿若于此时蠢蠢欲动,说不定能趁机将其他部落吞并也说不定,不过这些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就由得他们去自相残杀好了。” 曲三斗叹道:“草原偿若一统,汉室岂非就要遭殃了?朝廷对这些部落采取的向来都是分化策略,一旦他们统一,受难的不还是中土的百姓?” 朱雀冷冷地说道:“想不到曲三爷吃着草原上的饭,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能想着汉人百姓的福祸,真正了不起。” 曲三斗老脸一红,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朱雀接着说道:“只可惜现在咱们朝廷是内忧外患,灾变横生,咱们能做的或许真如曲三爷所说,拖延他们统一的时间,给中土百姓争取一线喘息之机,只不过这些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慕容寒山此时忽道:“也许也并不怎么困难,现在他们计划这些事,所依仗的既不是大军出动,又不是口舌争辩,而是依靠雪隐门暗中刺杀,只要咱们解决了雪隐门,那他们岂非就无所施其技了么?” 曲三斗骇然看着慕容寒山,不能置信地说道:“难道诸位想靠着一己之力,欲将扎根草原上百年的神秘门派雪隐门铲除?” 慕容寒山淡淡地道:“事在人为,雪隐门也并非牢不可摧,总有将他们铲除的力量出现,这个力量为什么不是我呢?” 曲三斗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恐怕若不是碍着剑神的名声在外,恐怕早就指责他为疯子了。 朱雀在此事上反而支持慕容寒山,他道:“雪隐门的势力虽深,可是就算在此地,他们似乎也不得人心,不得人心,就会成为他们灭亡的基础,咱们因势导利,一举将这个在草原上也算作祸患的门派连根拔出。” 曲三斗叹了口气道:“你们似乎不知道雪隐门有多少人吧?” 朱雀问道:“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曲三斗道:“我也不大清楚,总之绝不是少数,唉,我总觉得你们在人数上实在是太少了点。”曲三斗说得已经很委婉了,没有用螳臂当车或者夜郎自大来形容他们,已经很客气了,而且夜郎国所离也不远,除此之外曲三斗话中还包含了一个含义,那就是“你们”人数少,所以对付雪隐门一事,也就不包含他自己了。 伏缨最是精于算计,他问道:“你不是还要帮你徒儿报仇么?” 曲三斗道:“我只要找出是谁下的手就够了,也不用我来出手,我那徒儿身为人子,自然要亲自为父报仇。” 伏缨明明记得他说过他徒儿哭求他为其报仇,现在转脸就不认账,想来是因为自己这几人企图颠覆雪隐门,对他来说是件自寻死路之事,他也不想参与其中。 朱雀道:“既然如此,曲三爷子,咱们青山不改流水长流,请了!”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曲三斗欲言又止,看着三人坚定的神色,终于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怏怏而去。 伏缨在后面看着曲三斗离去后说道:“你们看他会不会坏咱们的事?”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他连对付雪隐门都不敢,又怎有胆子对付咱们?唉,想当年曲三斗以一手判官笔震慑西北群雄,想不到如今他连兵器都丢了,人也再没了往年的锐气。” 朱雀则摇了摇头:“我看他没有丢下武功,只不过将判官笔换成了一杆铁烟枪,用以掩藏身份,这杆铁烟枪我看大小长短都和判官笔差不多,说不定更加凌厉。” 慕容寒山道:“且不去管他,既然伏缨查探大汗的几个兄弟的营帐中并无大汗血印,而曲三斗也说大汗是故意放出血印被偷的消息,看来他不像是在说谎。” 朱雀点了点头:“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看他对咱们讳莫如深的样子,是不肯再说了,今天晚上咱们就随牧民大队前去落花台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今夜就出发,今日营地上这么安静,多半就是牧民们都在休息,争取夜里有赶路的精神,咱们也趁机好好休息休息,夜里若有机会,就对雪隐门的人下手诛除。” 伏缨连忙道:“别忘了帮我逼问雪隐门藏宝库的下落。” 朱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单勤王也不是个讨人厌的人,更何况他答应将一半的财物用来赈济灾民,我自然会竭力相帮。” 当日三人吃了饭后就开始强迫自己入睡,入睡不得便打坐修炼内力,总之要尽量放松自己,维持精力。 到了晌午时,班阑珊醒酒起床,到外面自己吃了些东西,回来见到几人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在打坐练功,他想起自己昨晚的荒唐事,禁不住有些脸红,想起今夜可能要随着牧民们一起前去落花台迎接活佛,他也赶紧接着睡去。 这一觉几人一直睡到了傍晚,尽管离子夜前去落花台的时间还早,伏缨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打坐也不想打坐,早早地起来准备东西,他准备了不少肉蛤饼,美酒,清水,等到朱雀和慕容寒山起床后,他已经将东西都放在了马车。 班阑珊也要跟着一块去,朱雀怕他跟着还要分心照顾他,便跟他说道:“你身上带着这么多钱财,出去跟着数万人,十多万人一起挤着走,难保钱财不会丢,你跟着去也没有,还是留在这里看着行李的好。” 看着班阑珊一脸失望的神色,慕容寒山道:“我们是去杀人,又不是去玩耍,你跟着干什么?让人宰吗?” 这句话比什么劝说都管用,班阑珊立刻表示自己不愿跟着去。 子夜过后,准噶尔部几乎全体出动,夜幕下,浩浩荡荡的人群向西南行去,慑于这肃穆的气氛,谁都没有大声说话,数万人行走在草原的夜色下,也是难得的奇观。 伏缨见大家都没有骑马,如果他骑马前去,不免显得太过突兀,只得将他准备好的食物全都包在包袱里,扛在肩上前行。 朱雀和慕容寒山则追随着众人一起前去,路上无数人影,犹如无数的鬼魂,无声无息,只懂向前走,这么多人在一起,也分辨不出那些戏班子的人在何处。 伏缨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平时的重午节也不会这么大阵仗,全都是那个什么活佛的缘故。” 朱雀道:“那还用你说?” 伏缨道:“因为活佛,我听说不止是准噶尔部的人,据说一百多里外的大小部落也都赶了过来,希望能瞻仰活佛的容貌,得到活佛的祝福。” 朱雀道:“这点也能够推测得出,此次活佛说法据说会有十多万人参加,而准噶尔部的人除去留守放牧的人外,其他人不过七八万人,哪里来的十多万?自然是有其他部落的人过来了。” 伏缨道:“这密密麻麻的,比蚂蚁还多的人,咱们去哪里找雪隐门的人呢?” 朱雀道:“自然不是咱们去找他们,而是让他们来找咱们,咱们只要看好大汗,他们还不乖乖地主动送上门么?” 伏缨说道:“我总觉得此事哪里有些不对劲,你说大汗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不怕雪隐门真个得手么?” 朱雀道:“瞎猜有什么用?天亮后咱们只要守株待兔,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估计到时候就有答案了。” 第一百零九章 活佛说法 十多万人赶到圣莲峰下的时候是三更十分,中间很多人都停下来吃了饭,这么多人来到山峰下就找一块地方静坐下来,十多万人竟然没有发出什么喧哗声,足见前来聆听佛法的人都十分虔诚。 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一向话多的伏缨也变得安静下来,非要说话不可,也都是凑在朱雀耳边说。 慕容寒山则是一言不发,想要在黑夜下十万多人中找出雪隐门的人,那只会是笑话奇谈了。 这些人看起来都差不多,所以三人推断大汗还没有前来,因为以大汗的阵仗,少不了前呼后拥,以及大军的保护,自然会有一个大的排场,所以就算要从大汗身上着落找出刺客,现在也做不到。 因此慕容寒山也盘腿打坐,耐心等候。 不知不觉中,晨曦从东方展露,草原上一马平川,朝阳似乎是从地底升起,绚丽的朝霞也在不断变换着色彩,伴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出现,草原上的人众变得清晰起来。 朱雀见到眼前这座圣莲峰并不甚高,却给人一种敦厚肃穆之感,在山腰上,有一块三面悬空的石台,这块石头应该就是落花台了,此刻的落花台上空荡荡的,说明活佛还没有前来。 一阵马蹄声从众人身后的极远处传来,平民百姓前来都是徒步而来,马蹄声的出现,预示着大汗的驾临,朱雀等人回过头来,果然看到满天飞扬的尘土中,两队骑兵开道,中间一辆华丽的马车就是大汗的座驾,大汗的座驾之后,又是左右两支大军的陪同,大汗出场,气势果然不同。 见到大汗如同出征时的架势,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以大汗这种由大军环伺的保护,雪隐门何来下手之机呢? 他们此刻尚不明白大汗的血印到底有没有丢失,如果丢了,他又知道雪隐门的人下手目标是他,这种排场绝不为过,如果没丢,那么等到雪隐门有出手的机会时,大汗只要亮出血印,他们便只能退走,也不需要这么多人的守护,若是他的血印没有丢,却做出这种阵仗,那么事情就变得疑惑难明起来。 无论如何,就算大汗自己守护得再周全,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万一雪隐门的人隐藏在百姓当中或者守卫他的士兵当中,到时候利用暗器或者毒药刺杀了大汗,必然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到时候再想找雪隐门的人就困难了,所以他们必须未雨绸缪,同样在大汗身旁仔细观察企图靠近他的人。 最重要的目标自然还是那些戏班子的人,只不过戏班子的人在进行表演时虽然穿得不伦不类,但此刻已经换成了寻常的牧民服饰,隐藏在十多万人中间,想要将他们找出来,也并非容易的事。 见到大汗前来,原本聚集在落花台下的百姓主动向两旁退开,给中间留出一条足够八匹马畅行的通道,大军拥护着大汗的马车穿过这条通道,向落花台行去。 来到落花台下,骑兵们驱赶百姓,给大汗的马车留下了足够大的地方,大汗这才施施然下了马车,由三百名近卫簇拥着向落花台行去。 朱雀、伏缨以及慕容寒山三人不断地靠近落花台,尽管被士兵们拦在外面,但三人还是能够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应付任何异常,如果真有人想要刺杀大汗,定然逃不过他们的阻拦,伏缨不断地在周围寻找着戏班子里的人,希望从中找出蠢蠢欲动之辈,但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差不多,伏缨暗中叹了口气,看来不到他们出手的时候,是看不出谁是刺客了。 在大汗到达落花台附近的山腰上时,太阳已经冉冉升起,从一轮红日变得耀眼起来,而活佛也适时地突然出现在落花台上,十多万人一直看着落花台,竟看不出活佛是从何处到达落花台的,这种近乎凭空而来的经过让活佛显得更加神秘,朱雀推断石台上必有藏身之处,否则如何进行这种众目睽睽下的大变活人? 活佛云丹嘉措穿着一身喇嘛服饰,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要成熟些,牧民们说他年龄不过十六岁,但是他皮肤偏黑,老成持重,看起来差不多二十多岁的样子,活佛一出场,原本还有些低声说话之人都安静了下来,十万多人一起起立,望着活佛,等候他的祝福。 云丹嘉措用西域话说了几句,然后停顿下来,十万多人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欢呼的时间很久,等到云丹嘉措两手在空中虚按,大家方逐渐安静下来,慕容寒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应当是祝福大家的好话,否则不会惹得大家这么兴奋。 朱雀和伏缨却知道他在恭祝草原上所有生灵都会受到天神的庇护,草地上的草会永无止境地生长下去,受到众神祝福的牲畜也会越来越多等等,这种好话人人爱听,是以大家听后一通欢呼。 接着云丹嘉措开始说法,他所说的不过是佛教中让人持身正,讲究佛在心中,要保持本心向佛,这是《甘珠尔》中关于佛与我的解释,有点类似中土的有相和无相,要求信徒保持无我之境,活佛云,人的本性即佛,除了本性别无佛,除了本性别无法,要保持本性永不变化,无论外力如何摧残或者诱惑,都要如大山一般不能动摇。 慕容寒山由于根本听不懂云丹嘉措在说什么,他的心思都放在这十万多人身上,以及已经站在落花台上,活佛身后的大汗,大汗的侍卫们全都留在山腰上,警惕着有人接近,如今落花台只有大汗和活佛云丹嘉措两人,所以也不用担心大汗的安危,慕容寒山和朱雀讨论过,认为总要在大汗听完活佛的说法,回程时才会动手。 一众信徒听到活佛的说法,深奥的佛理,在活佛的口中变得浅显易懂,人人听得如痴如醉,更有不少人听到精妙处,向活佛磕长头,表示对佛的信仰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活佛云丹嘉措年纪不大,却在佛法上有着很高的见识,据说活佛乃是转世灵童,至今已经是第四世了,转世灵童拥有前生佛法的记忆,也就是说活佛已经拥有四代高僧对佛法的理解,自然是近乎神一般的人。 就连站在落花台上的大汗听活佛的妙语也不敢上前打扰,活佛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十多万人寂寂无声,他的声音还是远远地传了开去。 向活佛跪拜的人越来越多,黑压压地跪倒一大片,逐渐所有的人都开始跪倒,最后几个跪倒的人中除了朱雀、伏缨和慕容寒山外,还有几名显然不是前来听法的,只不过和朱雀等人一样,是看到别人跪下,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特殊,所以才顺势跟着跪下,只不过真正的信徒跪下后磕头点地不再抬头,别有目的之人虽然跪下,但却时时刻刻观察着周遭的形势。 伏缨低声道:“那最后几个跪下来的人似乎就是戏班子里的人。” 慕容寒山记得了这些人的方位,这些人全都在靠近落花台的东南角,那里出于十万多信徒的外围,既容易下手,又容易逃走,的确是个好地方,他用肩头碰了碰朱雀,三人慢慢地向那些人挪去。 说到一个段落后,活佛让大家起身,十万多人站起身来,朱雀等人趁机来到东南角那群可能是雪隐门人的附近。 直到此刻,大汗才来到活佛身旁,两人互相施了礼,大汗和活佛说了几句话,然后来到落花台台前,他双手高举,示意众人听他说话。 不禁是这些牧民,就连朱雀等人也好奇大汗要问什么问题,而且能够回答大汗问题的人重重有赏,大家屏声静气,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起看着大汗,希望他赶紧问出问题,就算自己不能回答,他们也想知道问题是什么,答案是什么,谁才是那个能为大汗解惑之人。 大汗首先表示了对活佛云丹嘉措前来说法的感谢,对重午节的祝福,对众人的祝福,之后他才转到正题上,只听大汗说道:“咱们的草原上原本有许许多多的部落,许许多多的氏族,只不过当时大家相互提防,防止其他部落的人来抢自己的牛马,来抢自己的女人,有的是先下手为强,让自己变得强大,有的是部落相互通婚融合,变成大的部落,以抵抗其他部落的侵袭,不知经过多少年,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草原曾被鞑靼人统一过,但由于鞑靼人的贪婪,导致如今草原又分成了几块,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大家又开始过起提心吊胆的生活,唯恐哪一天战争来临,自己辛辛苦苦养育的牛群马群羊群成为别人的财产,因此大家有一统草原之心,可是草原这么大,大汗却有十多个,谁都不服谁,草原的首领却只能有一个,因此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听到这里,伏缨和朱雀同时一震,隐隐想到了大汗要问什么问题,两人你眼望我眼,伏缨的眼中充满了佩服,因为两人同时想到,大汗肯定是事先得知了活佛企图帮主其中一名大汗一统草原的野心,前来说法之余,准备说服准噶尔部,而大汗显然不想放弃自己的地位,不想答应,但活佛威望甚高,他必须让众人明白他不愿听从活佛建议的理由,否则一个部落很有可能因为想法的不同而变得从内部开始分裂。 大家都静静地等待大汗问出他的问题,很多自认为聪明的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准备回答大汗的问题。 大汗等候了一会,见到众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这才缓缓地说道:“我的问题就是,如果草原统一,如何让别的氏族的人对待我们如同我们对待自己的亲人?我们又如何能够做到将自己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财富无私地和别人分享?如何将那些曾经杀害过我们的仇人视为亲人?” 听到大汗连串的问话,落花台下一时寂静无声。 第一百一十章 奇诡转变 大汗原本说的是一个问题,现在虽然问出了三个问题,其实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将陌生人甚至是仇人视作自己的亲人,这不仅要求自己能够做到,还要保证别人也能够做到。 中土有一位儒家圣人孟子,他就曾提出过一个理想的境界,那就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天下可运乎掌。”只可惜这只是圣人才能到达的境界,这是孟子对梁惠王提出的一个不切实际的建议,梁惠王当然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也无法运天下于掌中。 如今大汗将这个问题问出来,自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得出,他抛出问题,想要的并非一个答案,而是想让大家明白,自己就算能够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财富拿出来和别人分享,而别人却未必肯和自己分享,大汗的目的是让人有了这种想法,就绝不可能再赞同部落的融合,那么他大汗之位也就不会失去了。 有了民心的支持,部落也不会陷入分裂之中。 这是大汗为了维持自己权利,而运用的一个手段,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因此谁都得不到大汗重重的赏赐了。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朱雀此时忽然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伏缨和慕容寒山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大汗也看到了朱雀,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大汗不能视而不见,只能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其实大汗问完话后,就想立刻回去,他的本意就是让这些问题在大家心中生根,他的目的已达,且不愿生出其他乱子。 然而朱雀的出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迫于形势,他又不能不让朱雀回答。 朱雀朗声说道:“有一个办法能够做到,那就是用残酷的律法,迫使大家不得不这么做,否则便施以酷刑,让有异心之人受到鞭笞甚至伤残身体的酷刑,大家心生畏惧之下,便能做到大汗所提出的问题!”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哗然,纷纷指责朱雀违背人性的方案,有脾气暴躁的人都已经开始喝骂他的胡言乱语。 大汗原本以为朱雀是在拆他的台,等他听到朱雀的回答后,神情放松了下来,原来朱雀是在帮助他说话,他等到十多万人表达出对朱雀的不满之后,这才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神情轻松地说道:“这位朋友给出了一个答案,只可惜这个答案让大家都不满意,谁愿意生活在残酷的统治之下,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呢?大家可以放心,咱们准噶尔部的子民永远不会受到这种统治!” 十万多人中大部分人欢呼起来,为大汗送上赞美之词,因为这十多万人中大部分都是准噶尔部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支持他们的大汗。 大汗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言语,这才准备离去,离去之前,他又隔空向朱雀说道:“虽然朋友给出的答案不尽人意,但是也是一种提议,我说过的有赏也是言而有信,等朋友回去以后,可以到准噶尔部来找我领赏!” 台下的人听到朱雀的回答虽然算不上答案,但依旧有赏赐,很多人露出羡慕的神色,更有人议论他不该获得赏赐,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知道活佛云丹嘉措上台继续说法,众人才安静下来。 伏缨和慕容寒山都不明白朱雀此举何意,为何要强出头,惹人注意呢? 其实朱雀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他要借此机会接近大汗,查探发生在大汗身上各种古怪的事。 在活佛继续说法的声音中,大汗来到山腰间的近卫当中,却只是低声吩咐着近卫什么,一时并没有下山离去的打算。 慕容寒山和伏缨也在时时刻刻注意着那些怀疑是雪隐门的人的动静,或者因为大汗相距太远,又或者大汗身旁守卫太多,所以这些人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朱雀低声对二人道:“大汗是在等和活佛谈话的机会,他这么做,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却不免和活佛产生嫌隙。” 伏缨却不管这么多,只是问道:“你是不是疯了,刚才那么多人都不说话,你说你凑个什么热闹?” 朱雀摇了摇头,又朝他眨了眨眼,伏缨虽然不明所以,但总算不再追问。 云丹嘉措在台上讲得天花乱坠,朱雀和伏缨却充耳不闻,两人的注意力都和慕容寒山一样,不是放在大汗身上,就是放在那些疑是雪隐门刺客的身上,然而大汗显然没有立刻离去的打算。 等到活佛说法又告一段落时,太阳已经正午,活佛让众人吃些食物喝些水,他自己也到落花台后,也终于和大汗一起进行了讨论。 圣莲峰下和落花台后相隔颇远,也看不清大汗和活佛再说什么,但像朱雀这等武功高强之人目力远过常人,他们看到了活佛显得十分愤怒,似乎是对大汗方才在台上的提问有关,两人争吵了一番,似乎并没有什么结果。 终于,活佛拂袖走开,大汗也怒气冲冲地率领着侍卫下山,三百名近卫拥着大汗,而山峰下又有两万名士兵迎接大汗回来,大汗的保护似乎令雪隐门没有一点下手的时机。 而那些在朱雀等人眼中就是雪隐门的刺客似乎正准备动手,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就算他们能够侥幸得手,也决计逃脱不了。 更何况他们似乎连得手的可能也没有。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一声闷哼从三人附近传来,朱雀寻声望去,似乎看到了曲三斗的身影,一名看似雪隐门的刺客,手中拿着一把利刃,身上流出鲜血,此人捂着自己受伤的位置,缓缓地倒下,周围的人见到发生了惨案,纷纷惊呼着后退。 山峰下,大汗已经和前来护卫他的士兵接上了头。 人群中雪隐门的刺客似乎被同门的死打乱了计划,十多人向被刺杀的那人围了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朱雀和伏缨以及慕容寒山三人都认为曲三斗是找到了刺杀万夫长的凶手,因此不惜在此刻危机关头忽然下手,为万夫长报仇。 曲三斗的鲁莽之举,不但令雪隐门的人计划落空,也令朱雀等人一时下不定决心。 大汗也看到了这里有些混乱,派出一支百人队来这边查看。 因为前来听活佛说法的人实在太多,这支百人队一边驱赶着诸人,一边向混乱之处走来查看。 也就在这时,朱雀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因为这些事情发生地太过巧合,他们都无法确定十多万人中那些人是雪隐门的人,曲三斗凭什么能够准确地找到凶手并痛下杀手的呢? 这件事多半是个陷阱,只不过朱雀一时想不明白这个陷阱究竟是针对谁而来,是大汗针对雪隐门设下的陷阱,还是雪隐门针对大汗设下的陷阱。 朱雀等人为了不惹人瞩目怀疑,三人也向一旁退去,只不过他们是想接近大汗的地方退去,这样就算要对付准备刺杀大汗的刺客,也方便得多。 这支百人队来到倒地的人身旁喝问:“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的人躲避唯恐不及,又有谁会告诉这些士兵眼见之事,而给自己惹来麻烦呢? 这队士兵的首领是名百夫长,百夫长见无人回答,来到朱雀身前问道:“你可曾看到了什么?” 朱雀见这名百夫长职位虽然不高,但无论走路的姿势,还是流露出的气度,都给人一种精力充沛蓄势待发的感觉。 还没等他回答,伏缨已经抢着说道:“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百夫长道:“是么?你们有没有看到,跟我到大汗身前去说吧。” 伏缨说道:“凭什么让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围在三人周围的人忽然抽出各种兵器向三人身上刺去,这些人的武功虽然不怎么高明,但因为距离朱雀等人很近,出手又毫无征兆,几乎就要得手。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中原武林中的佼佼者,其中一位更是剑法天下无双的慕容寒山。 他们虽一时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出手对付他们,却还是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并拔剑相向。 慕容寒山一剑揽下了大部分的袭击,剩下的由朱雀和伏缨接下,三人的小楼剑、陵光剑以及流萤剑同时出手,天下又有谁人能当? 令三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这些看起来相貌平平的假冒信徒的雪隐门的刺客外,前来查探的百人队也同时向三人攻来。 直到此刻,朱雀等人才想明白,原来落入陷阱中的,上当中计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三人。 他们一直以为雪隐门下手的对象是大汗,或者说是大汗设计对付雪隐门的此刻,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大汗的人和雪隐门的人联手对付他们。 三人临危不乱,慕容寒山更是出手毫不留情,他本意就是要对付雪隐门,难得这些人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也不会客气,一出手就是至敌死命,这样既能节省自己的体力,又能让周围的人无法形成合围之势。 一场混战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朱雀带着满肚子疑问,一边在想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落入圈套的,一边在埋头苦战,他一心两用,差点中了招,幸而由慕容寒山替他接过了这险至毫发的一招,慕容寒山不再隐藏身份,对他说道:“此刻绝非胡思乱想的时候,打起精神来!” 朱雀忽然脑中灵光闪现,他想起了能让自己落入此地的关键人物,那就是曲三斗!他一瞥之间,看到那位已经被刺伤到底的人又毫发无伤地站起身来,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他此刻无暇去究及其中的细节,他想通了此事,心中再无挂碍,和伏缨联手一起杀敌,立刻杀的对方叫苦不堪。 在他们周围的人不断倒下,却又有人不断补充,围在三人周围的袭击者似乎源源不绝,杀不胜杀。 伏缨四处查看形势,同时口中喊道:“风紧,扯呼!”他看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动了溜走的打算。 三人都是轻功高绝之辈,想要脱身当然没有问题,只不过慕容寒山暂时不想离去而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快人心 重午节的西域,昆仑山北圣莲峰落花台下的平原上,数百人在围着三人厮杀不休,旁边十多万前来听活佛说法的百姓见到这场惨烈的厮杀,善良的他们吓得向西边退却,和这些厮杀之人拉开了距离。 奇怪的是,明明是数百人围攻三个人,但占了上风的,却似乎是被围攻的人。 三个人,三把剑,似乎完全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们的宝剑寒光闪过之处,必定出现淋漓的鲜血,以及伴随着有人倒下。 倒下的当然不是三人,否则这场围攻早就结束了。 一旁观战的大汗也上了马,一副随时都能避开逃走的样子,他身旁的谋士说道:“似乎不是他们。” 大汗有些茫然若失,他计议良久,不惜谎称血印丢失,暗地里却和雪隐门的人相勾结,并且出动大军,就是想给几位觊觎他大汗之位的兄弟们一次机会,一次再也不能打他权位的机会,他认定他的兄弟里必定有人夹杂在百姓中准备刺杀他,只不过绝不像这三个人。 不是说这三个人武功不足以刺杀他,恰恰相反,这三人武功之高,已经到了没有在这种场合才出手的必要,以三人的惊世武功,任何时候都可以前去刺杀他,如今这种情况下,反而不是对付他的良机。 难道是他估计错了? 有一名部将说道:“这三人好厉害的身手,大汗,要不要让大军攻上去?” 他所指的大军自然是他们身后的两万铁骑。 大汗反问道:“攻上去?他们三人?” 历史上从无出动数万人对付三人的前例,可是若不出动大军,也似乎拿不下这三人。 谋士眼利,他用疑惑的口吻说道:“以这三人高明的身法,似乎随时可以离去,为何他们不走呢?” 为何他们不走呢?不仅是谋士有这种想法,就连身在战局中的伏缨也感到困惑,三人联手,固然能够威风一时,但等到三人精疲力尽时,大汗大军涌上,三人又非神仙,再想走恐怕也走不掉了,慕容寒山再等什么呢? 围攻他们的人共有三百多人,除了一百名士兵外,其余两百多人都是雪隐门的人,他们出动这么多人,就是想将慕容寒山等人置于死地,慕容寒山等人来到草原上的事,他们早就从查巴海手下逃得性命的马贼口中得知,所以雪隐门此次表面上是帮助大汗巩固王权,当然也有置慕容寒山死地的打算。 他们之前因为错估了慕容寒山的实力,导致损兵折将,这次他们吸取教训,一次出动两百多人,誓要将他以及他的同伴一举歼灭。 而此次围攻,也是他们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朱雀、伏缨和慕容寒山三人身上都是围攻他的人从伤口飞溅出来的血,真正是浴血奋战,而一旁的大汗带着两万骑兵,虽然对三人虎视眈眈,却也没有立刻加入战局的意思。 慕容寒山接连出手杀死了十多名雪隐门的刺客,情绪不带半分波动。 而朱雀虽然有种打得糊里糊涂的感觉,手底下也没有闲着,死在陵光剑下的雪隐门刺客也不在少数,伏缨左冲右突,希望这些人能够主动退出战端,他心中惦念的还是雪隐门的藏宝之地,最好他们能够边打边退,将这些人引到人少之地,随便掳走几个雪隐门的人然后拷问。只可惜朱雀和慕容寒山此时完全没有这种打算。 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大汗在旁边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旁边的属下倒是看得心焦不已,不断劝说大汗加入战场,尽快解决这三人。 大汗冷静地观察着周遭的形势,对部属的提议似乎充耳不闻,他说道:“众人做好御敌准备!” 军令一层层地传递下去,大汗身后的两万骑兵全都保持了开战前的警惕神色,只不过他们全都稀里糊涂的,看不出谁会来攻打他们。 忽然,漫天箭雨从圣莲峰一侧射来,无数箭雨洒向朱雀等人的战场以及大汗方向,由于大汗这边做好了防备,很多人挥刀将来箭挡开,所以中箭的士兵不多,但朱雀这边,雪隐门的人以及联手围攻朱雀等人的士兵们则伤亡惨重,三百多人中箭死伤的近乎一半的人,三人周围的压力大大减轻。 于此同时,大汗抽出军刀,率领着骑兵向射箭之处冲杀过去,完全不去理会朱雀这边的情况,十多万牧民见到大汗和偷袭者厮杀起来,人人开始向相反的方向奔逃,就连落花台上的活佛他们也无暇去关心,十多万人四散逃开,在草原上就像是一场灾难,受惊的牲畜们不明所以,也跟着四处乱跑。 围攻朱雀的人中还有几十名是大汗麾下的士兵,这些人见到大汗领兵向偷袭他们的人杀去,他们也无心再和朱雀等人对阵,齐声发喊,向大汗赶去的方向追随而去。 剩下围攻朱雀等人的雪隐门刺客还有七八十人,慕容寒山自然不会放过这次重创雪隐门的机会,汇同朱雀等人,杀得他们人仰马翻,叫苦不迭,三人武功之高强,简直让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七八十人转瞬之间还剩四五十人,剩下的人都不想再继续围攻下去,因为他们似乎除了送命之外,在没有别的可能。 他们原本以为对付的只不过是慕容寒山一人,想不到与慕容寒山同行的两人武功也高得离奇,原本以为大汗手握重兵,会和他们并肩相斗,可是大汗却将兵力全都用在了别处,这些雪隐门的刺客门虽然悍不畏死,那只是他们没有真正面临死亡的威胁,如今的他们只想逃离,只不过碍于同门相互监督,如果临阵脱逃,回去恐怕会受到更生不如死的惩罚,所以只能留下,只是这些人的渐渐以防守为主,只不过他们无论是以进攻为主还是以防守为主,在慕容寒山眼里都没什么却别。 四五十人很快又被朱雀等人解决了一半。 最后还剩二十多人时,这些人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看着同门在自己眼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终于有了第一个逃走的人,剩下的人见状全都一哄而散,但慕容寒山又岂是易于?他展开轻功,追上几人一一刺死,直到被伏缨挡下一剑,救出一人,至此,两百多名雪隐门的刺客,只有十多人逃出生天。 伏缨带着哀求的口吻道:“剑神就当是为了我,饶了他一命吧。” 慕容寒山想起伏缨还要逼问雪隐门的藏宝之地,便施施然收了剑,远处十万多名信徒早跑得不见了踪影,圣莲峰后则传来阵阵厮杀,山峰吹过,落花台上也不见了活佛的踪影。 一场欢闹的重午节,变成了杀戮的现场。 看着满地的尸首,慕容寒山只觉一阵意兴萧索之感,他对朱雀道:“这一战,恐怕足够让雪隐门知道,中原人绝非是他们想杀就能杀,杀了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朱雀将陵光剑上的血抹拭干净,然后还剑入鞘,他听到慕容寒山的话,微微一笑道:“我看他们受到这个教训后,是再也不敢踏入中原一步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伏缨已经拎着那名死里逃生的雪隐门的刺客向圣莲峰处走去,此人任其摆布,看来是被伏缨封了穴道,最后活下来的十多名刺客,都是吓破了胆子的人,再也凶悍不起来。 伏缨是打算带着此人到僻静之处好好拷问,慕容寒山对朱雀道:“今日的厮杀真是痛快,出了我胸中一口闷气,只不过此事当然不能就此了结,我还要找出剩下的雪隐门刺客的所在,再杀一番,让他们此后就算被人拿刀逼着,也不敢再打中原人的主意才行……咱们先回去吧。” 朱雀看着伏缨离去的方向道:“你先回去,伏缨未必能从那人口中问出什么来,他既然帮了咱们杀了这么多雪隐门的人,我也不能放人他一个人去找雪隐门的藏宝地,等我问出个雪隐门其他人的下落,便回客栈通知你。” 慕容寒山沉吟一会,断然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也是清闲,就和你们两人一起便是,若是第一时间问清了雪隐门的下落,我也能尽早赶去,让他们再得到些教训。” 朱雀知道他是想帮二人的忙,只不过又不想表现出来,因此口中只说是为自己,朱雀也不说破,两人跟着伏缨向圣莲峰赶去。 圣莲峰后的厮杀声渐渐小了,看来打仗的双方,一方落败,另一方追赶去了,也不知准噶尔部的大汗是胜是败,三人都没兴趣去理会。 伏缨提着这名雪隐门的人来到一块山石之后,这里还算隐秘,不易被外人察觉,伏缨拍开此人的穴道,用西域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扭过头去不理会伏缨,伏缨冷冷地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头,我劝你主动说出来比较好,偿若非要我用刑,恐怕等你主动答应回答我的话的时候,就算是你爹娘都认不出你来,哦不,不是你爹娘,我是怕别人认不出这团肉到底是人还是别的脱了皮的野兽。” 伏缨故意说得十分凶残,这人听到伏缨的话,忍不住打了个机灵,此人故作强硬地说道:“你杀了我吧,若是我将门内隐秘之事告诉你,回去不但我死得惨不堪言,就连我的家人也要受到连累。” 朱雀忽然从一旁走了过来,伸手托起此人的下巴,拇指食指在他颊车穴上一捏,让他嘴巴无法合拢,然后用另一只手从他口中掏出一颗黒馕出来,伏缨立刻醒悟这颗黒馕就是这人最后的手段,若是他撑不过伏缨的酷刑,咬破毒馕,便能服毒自尽,此人定然是在刚才的厮杀中吓破了胆,所以虽然被掳走,但至今没有勇气去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兵贵神速 没有勇气去死的人,自然更熬不过苦刑,此人见自己口中的毒馕被掏出,最后的凭藉也没有了,脸色变得苍白,人也跟着委顿下来,等到伏缨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异常的匕首,在他眼前毫厘处,准备去挖他的眼睛时,他彻底崩溃了,将所知尽数吐露出来,只求伏缨给他一个痛快。 此人也看得出自己没有活着的希望了,可是伏缨却道:“对你们雪隐门,我们已经知道不少,否则怎会准确地把握到你们在这里,从而对付你们呢?你们以为假扮成戏班子,我就看不出来么?只要你老老实实尽吐所知,我以性命保证你可以活着回去。” 伏缨这招欲擒故纵的手段果然起到奇效,此人不知道伏缨等人到底知道多少关于他们雪隐门的事,而且又有了生的希望,所以接下来伏缨所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老老实实地回答出来。 长话短说,经过伏缨的一番问询,他们得知此人乃是雪隐门中的丙十三,雪隐门共有多少人,丙十三并不甚清楚,因为他们在进入雪隐门后,都是按照天干分为十处进行训练,训练完毕之前,这些人相互之间见不了几次面,艺成之后,也只有等到有任务需要他们出手时才会派人告知他们,尽管如此,丙十三因为加入雪隐门快十年了,所以对雪隐门所知总归不少。 按照丙十三的推断,雪隐门约么有五六百人之众,这次为了对付慕容寒山,出动了一半的实力,原本他们以为是绰绰有余,想不到却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对于雪隐门派出一百多人前去中土对付丐帮和慕容寒山之事,丙十三并不清楚。 雪隐门的门规极严,入门之后,终身不得叛离雪隐门,他们平时以普通人的身份混迹在牧民当中,他们不主动亮明身份,谁也不知道他们是雪隐门的弟子,因此雪隐门哪怕是在西域,都显得极为神秘。 而他们所接的活大多都是部落之间,氏族之内王公贵族之间的争斗,所以他们的酬劳很高,普通百姓就算想要对付仇人,又能拿出多少钱财呢?后来雪隐门的一位掌门发明了血印,他们接起刺杀的活也逐渐多了起来。 丙十三告诉三人雪隐门几处联络点,相比较其他地方,这些联络点中的雪隐门门人占据了很重要的作用,因为每次接到活后,都是由联络点的人负责联络某个刺客前去行动,慕容寒山详细问明了这些联络点的位置和人数,并认真地记了下来。 看着三人并不罢休的态度,丙十三惨然一笑道:“我跟你们说了这些,你们就算放我回去,我也无法在雪隐门立足了,若是被人得知是我告诉你们这些事的,我的处境会更加凄惨,不过幸而你们今日杀死了我们太多门人,所以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我的死活,我只能假装被你们杀死,然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说不定还能保住我家人的性命。” 关于伏缨要问的有关他们藏宝地的事,丙十三道:“我虽然不知道门中的财富都藏在什么地方,但是我知道谁知道藏宝地的所在,你们可以去找他。” 伏缨问道:“谁知道藏宝地?” 丙十三道:“藏宝地是我们门中禁地,就算对我们雪隐门中普通的弟子,也是不允许知道,出了门主外,知道藏宝地的还有两批人,一是守护藏宝地的三十六名身手高明的弟子,而是每处联络点的负责人,此人出了派遣雪隐门的刺客任务外,还有将每次刺杀的酬劳都送到藏宝处的工作,只不过这些联络点的负责人都是雪隐门的骨干,轻易不会说出藏宝地的所在。” 朱雀问道:“你们雪隐门的门主是谁?叫什么名字?” 丙十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伏缨不信:“这怎么可能?你身为雪隐门的人,竟然连门主是谁都不知道?” 丙十三道:“别说门主叫什么名字,就连门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们普通弟子都不清楚,更何况我们也没有见到门主的必要。” 伏缨几乎已经无话可问,他见到此人还算配合,便有饶他一命的打算,他正要让此人滚蛋,朱雀却忽然问道:“你们此次前来对付我们,是大汗的要求,还是你们门主的要求?” 丙十三道:“是大汗的要求,我们原本以为他会挥动大军和我们并肩作战,哪知道他竟只派出一百人,否则我们又怎会败得如此狼狈?” 朱雀心道,偿若大汗不是按兵不动,而是和雪隐门一起围攻他们,他们三人虽然难以幸免,但大汗恐怕也会在混战中受到来人的偷袭,这两万骑兵还能剩下多少还不好说。 伏缨道:“你走吧,此后别再让我们见到你,否则下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丙十三连忙谢过不杀之恩,连滚带爬地下了圣莲峰。 三人看着丙十三落荒而逃的背影,感到他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都振奋起精神,要让雪隐门的人知道他们的厉害,丙十三已经逃到了山脚,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从旁射出,箭羽去势极快,再加上丙十三刚刚死里逃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偷袭他,这支箭矢穿透了丙十三的脖子,将他带得向一旁斜飞出去,当场毙命。 伏缨已经决定饶了此人,没想到此人却死在别人手中,伏缨感到一股怒气勃然而起,他立刻向山下冲去,准备看看是谁射出的冷箭。 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怕他有失,连忙跟了过去。 三人来到山下,还没等伏缨的怒气发作,眼前的情形让三人立刻冷静下来。 原来在山下等候他们的,并不只是射出冷箭的人,而是带着一万多骑兵的大汗,有两名护卫骑着马跟在大汗身后,其中一人刚刚把一把长弓放回背上,显然刚才那支冷箭就是他射出来的。 只听锵地一声,慕容寒山抽出小楼剑,刚才和那些人厮杀时,慕容寒山不愿离去,除了他慕容寒山从不会逃走外,更重要的是他看出大汗并没有全力对付他们的意思,如今,面对一万多人,他们需要便杀便走,否则若是陷入被围住的局面,他们只有力战而亡的结果,再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大汗却丝毫没有准备出手的打算。 朱雀走上前去,像是向骑在马上的大汗抱拳施礼,然后问道:“不知大汗此举何意?” 大汗原本带着两万骑兵而来,如今在他身后还有一万多人,足见刚才他们和偷袭者之间厮杀的惨烈。 大汗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来历,我也无意和你们为敌,不仅不是敌人,还可能交个朋友。” 朱雀冷笑道:“咱们成为朋友?大汗不是把我们当成傻子来看吧?” 大汗下了马,向朱雀走来,大汗的几名侍卫要跟上来,被大汗挥手止住,朱雀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不过大汗孤身来到他身前,自己偿若要取他的命,恐怕那一万多骑兵也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从此处也能看出大汗毫无敌意。 只听大汗说道:“我说的朋友和你们口中的朋友可能不太一样,我们草原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敌人,一种就是朋友,没有第三种情况,而且你们中原也有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至少可以做这种朋友。” 朱雀愕然问道:“什么敌人的敌人?” 大汗道:“你们前来的目的,据我所知,不过是为了对付雪隐门,在这一点上,咱们可以携手合作。” 朱雀更加不明白了:“刚才雪隐门的人围攻我们,大汗的人也参与其中,你们和雪隐门的人沆瀣一气,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大汗道:“我和雪隐门的合作乃是不得已而为之,雪隐门乃是我们草原上的一颗毒瘤,威胁着所有人的生死,让这种人留在草原上,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那就是伴虎而眠,谁能睡得踏实?” 朱雀道:“你们不是拥有血印么?难道有了血印,他们还会对你们下手么?” 大汗道:“血印?这种东西是对我的羞辱,更何况血印不过是一块破石头罢了,等到他们翻脸不认账的时候,谁又能去跟他们说理去?今日我派出一支百人队和他们联手,阁下如是聪明人,当知道我的苦衷,我已经尽力不留把柄给他们,我以大汗之尊,却受到他们的威胁,这大汗当得索然无味,如果你们能够帮我除去这颗毒瘤,我愿意竭力配合你们,需要什么条件,你们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够接受的,我都会给。” 这条件十分诱人,更何况朱雀和慕容寒山以及伏缨等人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雪隐门,但朱雀偏偏摇头拒绝了大汗的提议:“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对付雪隐门的人。” 大汗脸色变了:“为什么?难道你们和雪隐门之间……” 朱雀忽然笑道:“大汗不用瞎猜了,我们和雪隐门之间只有仇恨,只不过我们不会和大汗联手对付雪隐门,是因为偿若雪隐门知道大汗在对付他们,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全力对大汗出手,不免造成无谓的变数,所以我们三人去对付雪隐门已经足够,只要大汗不要拖我们的后腿便够了。” 大汗听到朱雀的话先是愕然,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像大汗这样的男人,竟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感激地说道:“好好好,你放心,我会通知整个准噶尔部的人予以你们方便。偿若你们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隐患,整个大草原的人都会感激你们的。” 看着大汗率军离去的背影,伏缨在一旁叹道:“这么好的敲竹杠的机会,让你白白放弃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朱雀淡淡地说道:“如果咱们和他合作,他派出一支骑兵跟着咱们,你想雪隐门的宝库他们愿意白白留给咱们么?” 伏缨闻言一愣,接着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好小子,你倒没有忘了我的事。” 慕容寒山自后跟来,他说道:“兵贵神速,那些联络点上的雪隐门的人还不清楚咱们已经知道他们的下落,咱们正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追击千里 距离他们最近的联络点就在准噶尔部,三人回去的路上,伏缨提起曲三斗,想知道他为何要陷害自己。 朱雀解释道:“此人在草原上生活了三十多年,说不定早被雪隐门吸纳入门,那个万夫长也说不定就是他杀的,咱们都被他的言语迷惑了。” 伏缨推断:“说不定此人根本不是什么曲三斗,只不过他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这个名头,借以骗过咱们罢了。” 慕容寒山却肯定地说道:“不,此人就是曲三斗,名字可以假冒得来,气势假冒不出,此人虽然改用一支铁铸的烟杆子做兵器,但举手投足间都是判官笔的架势。” 慕容寒山的眼光,那自然是不用怀疑了,伏缨和朱雀听他这么说,便打消了这方面的疑虑,两人都认定他是被雪隐门的人收买或者他现在根本就是雪隐门的一份子。 对于大汗今日的表现,朱雀感叹掌权之人的想法和普通人不同,他表面上和自己作对,与雪隐门联手,暗地里却希望借助三人的力量将之铲除,细细思之,不免令人胆寒。 而活佛云丹嘉措虽然受到整个草原上人的推崇,但遇到掌握实权的大汗,似乎还是难以作为,这在大汗今日的一番提问就能看出来,活佛想要靠着自己的影响力,将几大部落统一起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活佛越意识不到这一点,依然四处游说几个部落,最终受到几位大汗的仇视,十二年后被人刺杀在哲蚌寺,至死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因为很多人都有杀他的理由,故而始终没有定论,成为了历史上的一大迷案。 三人回到准噶尔部,牧民们因为今日的事,怕殃及到自己身上,大部分人都留在自己营帐中没有出来,而大汗也派出了士兵在周围巡逻,以防出事,给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而大汗对于三人的态度也十分奇怪,虽然他们答应了帮助大汗对付雪隐门的人,但大汗却还是对他们表现出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样子,朱雀推测这是大汗故意做出的态度,以防雪隐门的探子看出大汗对他们的铲除之心,防止他们在鱼死网破的情形下全力对付大汗。 根据丙十三提供的线索,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雪隐门的联络处就在他们下榻的客栈附近,三人出去直接去找,伏缨讶然发现,此处竟然就是前日他抢夺肉蛤饼的地方,只不过此人所在的营帐已经人去帐空,至于此人是不是今日参与围攻他们,而被他们随手宰了的人,他们一时也难以分辨。 随后三人又去了戏班子投宿的几处牧民营帐,这些牧民还在奇怪,戏班子的人昨夜随他们去圣莲峰落花台听活佛说法,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道具以及表演时穿得衣服还放在他们家中,三人一连找了几家都是如此,伏缨心道,这些人已经死在草原上,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取回他们的行李了。 准噶尔部中共有三处雪隐门的联络点,无不是不见人影,三人知道原委,倒也并不如何失望。 雪隐门在这场同他们的厮杀中,二百多人只活下来十多人,这十多人定然不敢再留在准噶尔部中,所以三人商量后决定,立刻离开此地,到雪隐门盘踞的另一个部落,土尔扈特部去,那里也有几处雪隐门的联络处,况且他们推断雪隐门的主力就在土尔扈特部。 三人回到客栈,见过班阑珊,慕容寒山思忖班阑珊再跟着他们,除了冒险外,再没有别的帮助,而且朱雀和伏缨都会说西域人的语言,所以慕容寒山便让班阑珊自己回去。 班阑珊这一路上,虽然经历了几次生死之险,但原本说好的一千两的酬劳,在经过和马贼的厮杀后,他意外地“分赃”到三千多两银子的巨资,早就想回西宁卫了,只是自己不好主动开口,他听到慕容寒山让他回去的提议,还是客气了两句:“此去土尔扈特部,你们人生地不熟……” 慕容寒山道:“草原上并没有什么难以寻找的地方,你得了钱财,以后少到西域冒险,几个部落如今处在战事的边缘,一旦真的打了起来,你一个外人的性命被他们误伤可就冤枉了。” 班阑珊本就是客气一句,听他这么说,只得答应回去,临别之际,自然少不了哭哭啼啼的,慕容寒山道:“马车给我留下,我还有用,你骑一匹马回去吧。” 打发了班阑珊后,三人购买了足够的食物清水和酒,这便上路赶往土尔扈特部。 伏缨赶着马车,拉着行李,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骑着马,三人启程时已是午后,草原上暖风吹来,让人感到懒洋洋的,正是出行的好天气,大汗自然知道三人离去的原因,并没有阻拦,却也没有送行。 三人离开准噶尔部十多里地,后面两匹快马追了上来,三人听马蹄声甚急,都留上了神,朱雀回头看去,这两匹马上的人穿着普通牧民的服饰,但两人神色间却不像普通百姓,却带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官员气度,这两人匆匆赶来,并非为了别的,正是向着三人而来。 朱雀见这两人没有敌意,勒马停住,两人从马上下来,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朱雀道:“大汗知道三位英雄此去土尔扈特部,也知道三位英雄的目的,大汗需要避人耳目,因此没有亲自给三位英雄送行,这些薄礼大汗让小人拿来送给三位英雄,预祝英雄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伏缨轻舒猿臂,将包裹接了去,他解开包裹,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玉盒,以及十多根金条,金条沉甸甸的,显然是十足赤金,伏缨打开玉盒,玉盒里面是白色的膏状事物,好像极浓的米糊,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来人道:“这是我们部落中无上的疗伤圣药,雪莲白玉膏,若有什么刀伤剑疮,毒虫咬噬之类,外敷内服都极具神效,大汗怕三位英雄中了对方的暗算,有了这雪莲白玉膏就能药到病除。” 伏缨点了点头,知道西域的雪莲被称之为圣药,而大汗所赐,那更是异常珍贵之物了,伏缨道了谢,收下了赠礼,这两人大喜,又恭祝一番,这才回去。 朱雀叹道:“这大汗是让咱们出死力了,只不过他不知道咱们原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对付雪隐门,否则就这么收了大汗的礼物,咱们若无对付雪隐门的打算,就显得很尴尬了。” 尽管准噶尔部和土尔扈特部都是在当年瓦剌过的范围内,但土尔扈特部还在准噶尔部的西北部上千里外,和中土不同的是,在中原走上上千里,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城池,但是在草原上,上千里的坦途,中间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个部落而已,每日所见,都是茫茫草海,似乎和昨日和前日并无什么不同。 三人中以朱雀对西域所知最多,这是因为他的师父北斗先生就是生活在西域雪山下,耳濡目染,道听途说,也对西域的历史知道了个大概。 一百多年前,成祖皇帝亲自领兵西征,打得瓦剌人不得不臣服中土朝廷,后来随着在瓦剌和鞑靼人的征战中不断获胜,瓦剌人的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数十年后,瓦剌人的势力在也先当上大汗后达到了顶峰,当然他们的兵力也到了一个顶点,也先不甘心向上国臣服,更不甘心每年的朝贡,竟向中土发动了战争。 当时朝廷腐败,军队的腐败尤甚,很多军营虚报士兵人数来冒领粮饷,结果在也先率兵侵入时,这些守边官兵不堪一击,节节败退,一度被也先攻打到了京城,甚至英宗皇帝也被掳走,成为汉人永远的耻辱,虽然瓦剌大军最终被于谦率兵击退,皇帝也给送回,但中土毕竟还是元气大伤。 但是瓦剌人也并没有因此再做出什么更大的成就,也先攻打到上国京城,俘虏中土皇帝时是他一生也是瓦剌历史上最荣耀的时刻,此后的也先不可一世,自封为僭称“大元田盛大可汗”,并学着中土建国建立年号,只不过又有他并没有建立一个管控草原的制度,他的唯我独尊惹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最终被他的部署暗杀而死。 也先一死,瓦剌国没有了这位极具军事才能之人的领导,立刻陷入分邦离析之地,瓦剌国统属下的四个最大的部落谁都不服谁,一个显赫的帝国就此陨落,若不是鞑靼人在旁虎视眈眈,瓦剌国早就陷入征战不休的局面中了。 即使如此,四大部落企图打败其他人,再创也先统治时期的辉煌的野心也从未熄灭,只不过四大部落的实力都差不多,谁都没有能力一举击溃其他三个部落,反而还要担心自己和某一个部落发生争斗时,被其他两个部落有机可乘成,因此大家互相防范,竟维持了一百多年的虚假和平的景象。 战争迟早不可避免,只是谁都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罢了。 伏缨听朱雀说完这一段历史,感慨道:“中原皇帝都被人掳走,也算是汉人之耻了,真不明白后来的皇帝怎么不去报仇雪恨?” 朱雀道:“他们倒是想,只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劳师远征,已经占不了地利,而且边疆之外,除了瓦剌还有鞑靼人还有女真人,都对中土怀有觊觎之心,因此他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吃了败仗,国中根本动摇,就会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伏缨郁闷地说道:“难道就此罢休了不成?想当年宋人有靖康之耻,却不料后世又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看呐,打铁还要自身硬,咱们羸弱,他们便趁机沾些便宜,咱们强大,他们便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朱雀跟着叹道:“中土如今因为天灾人祸,已经快成了一个烂摊子,你就别指望他们能在此时振兴起来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雪消融又岂能奢望一日之暖?”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入重围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三人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了土尔扈特部所在。 和靠近中土的准噶尔部不同,土尔扈特部的营帐更为粗狂,也显得更结实更耐风雪,这里的人也更为彪悍,见到三人前来,不似准噶尔部的牧民那般热情,反而打斗流露出警惕之心。 三人毫不在意,寻了一个做为客栈的大营帐投宿,三人不欲在找到雪隐门弟子之前惹出麻烦,因此三人住下来没多久,就都换上了土尔扈特部的服饰,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也依然自称是辉特部的人,以释他们古怪的口音。 到了土尔扈特部的当日,三人饱餐一顿后便留在营帐休息,以洗多日赶路的疲惫,到了晚上,伏缨按奈不住,对朱雀和慕容寒山道:“我去探探情况,丙十三所说的联络点就在这附近,我先打听打听。” 朱雀道:“千万要小心,别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到来,否则他们刻意躲起来,咱们便难以找到他们了。” 伏缨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伏缨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出去。 朱雀和慕容寒山则留在营帐中等候消息,慕容寒山道:“偿若雪隐门的营地就在这个部落,那么土尔扈特部的首领也不会懵然不知。” 朱雀点了点头:“说不定他们和雪隐门之间还有着利益瓜葛,土尔扈特部距离中土和鞑靼人的距离都是最远,也最不容易受到威胁,所以他们平时所作所为,定然都是扩张领地,不想其他三个部落这么前后两面设防。” 慕容寒山道:“无论雪隐门在这里地位如何,除了伏缨要寻找藏宝处外,其余的雪隐门的人,则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他们既然敢到中原去找我的麻烦,想来也做足了我会前来寻仇的准备。” 朱雀笑道:“我看未必,他们当初敢收钱去招惹你,就是错估了剑神的实力,他们若知道会落到今日这等田地,我想就算再给他们十倍的钱财,他们也不会接这个活,只不过对于伏缨,我倒有些担心。” 慕容寒山问道:“你担心什么?” 朱雀道:“我担心他就算找到了藏宝地,偿若雪隐门的藏宝地在这附近,而单勤王派来的一支千人队却远在准噶尔部,他们如何做到千里迢迢地赶来将财宝运走?” 慕容寒山道:“咱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就让伏缨去想办法吧,他只要尽快找到宝藏的位置,然后通知单勤王的手下,也就算了完成了任务……” 两人正在说话,土尔扈特部的晚上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出门走动的牧民,外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喧哗,可是在这些喧哗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琴声传来,让慕容寒山虎躯巨震,连日来他都在想着如何重创雪隐门的人,渐渐淡忘了魔音教那位让他难以忘却的伊琳娜。 而这声琴音,却仿佛在告诉他,她就在附近,或者说是魔音教的人就在附近。 朱雀看到慕容寒山脸色变了,忍不住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慕容寒山倏然站起,对朱雀道:“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说着,慕容寒山提起小楼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来到营帐外,慕容寒山看到土尔扈特部的人来来往往,有的刚从草原上回来,有的正打算到草原上去玩耍,远处的草原上,星星点点的篝火,表明了此处的人更喜欢在晚上一起活动。 慕容寒山看了一眼后,就向琴声传来的方向行去,那琴音一闪而过,但慕容寒山凭着记忆,还是准确地找到了方向,大踏步走去。 然而土尔扈特部的大本营中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数万营帐,慕容寒山在营帐间穿梭,走了一里多路,感到琴声就是从这附近传来,至于哪一个营帐,他却不能肯定,他站立不动,希望琴声再次传来,给他指点迷津。 不负慕容寒山所望,不久琴声又传来一声,只不过这次琴声传来之处和他预料之处相差很远,慕容寒山听这次琴声来得太过巧合,或者说是太过古怪,好像故意在引他前去,一般人定会想到这是个陷阱,但慕容寒山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人向着第二次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这次他一个人出来,吸收上次在营帐中迷了路的教训,仔细记着自己走过的路途。 等他到了琴声第二次发出的地方后,又等候了一会,这琴声第三次发出,又在很远的地方,慕容寒山此刻已经知道对方实在引诱他过去,但是他夷然不惧,继续向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赶去,他可以肯定,以琴声为他指路的,绝不止一人,他虽然没有施展轻功,但一次琴声和下一次琴声之间相隔很远,如果是同一个人,势必要抱着一把琴来回奔跑,早就惹起部落中人的注意了。 因此,他认为,在他到来的时候,他们的行踪已经被人识破,至少是被魔音教的人识破,他想起伊琳娜已经被魔音教教众长老驱逐出教,所以他也不能肯定引诱他前去的人究竟是伊琳娜还是魔音教中的其他人。 不管是谁,他都要过去看看。 经过几次琴声的指引,慕容寒山来到土尔扈特部落的北面,他所居住的地方是在土尔扈特部的东南,现在却从部落的北部穿过,可说是经过了整个部落。 部落的北面数里地外有一片树林,最后一丝琴声就是从树林中传出。 慕容寒山略一犹豫,倒不是他害怕树林中有人埋伏他,而是他不知道如何直面伊琳娜,此刻明月当空,背后是土尔扈特部的欢声笑语,慕容寒山忽然感到一种孤单之感。 他竭力忘掉这种感觉,下定决心向前行去。 这片树林是由长柏和云杉等各种参天大树组成,在树林中有一处空地,空地边上的一棵树干上挂着一盏风灯,风灯照耀下,一名女子正坐在空地上的一把椅子上,在她身前有一张台桌,台桌上放着一把琴。 看身影,正是尹琳娜。 慕容寒山暗叹一声,慢慢走了过去。 女子听到慕容寒山故意发出来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正是伊琳娜,慕容寒山虽不明白她为何要用这种方法约自己来到这里,但他又想到伊琳娜行事似乎也不依常规,爱由着性子行事,所以也并没有太在意,他信步走了过去,在逐渐接近伊琳娜时,他的心跳得很快,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一夜所发生的事。 醉酒后的事,究竟当不当的真呢? 慕容寒山正想要问问伊琳娜为何这么做,忽然看到她脸上露出十分奇怪的神情,风灯光芒幽暗,看不甚清,但她一双眸子似乎在左右闪动,企图在告诉慕容寒山什么事,两人相隔不过十多步,伊琳娜若是有什么话,尽可以说出来,为何她却拼命地打眼色呢? 慕容寒山的目光禁不住放低,他讶然发现伊琳娜的双脚是被绑在椅子腿上的。 原来这到底还是针对他的一个陷阱,他推断出要对付他的人以伊琳娜为诱饵,准备让他进入埋伏的圈子,然后对他进行袭击。 他虽然看破了这个陷阱,对方也暂时没有发动进攻,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他自己掉头就走,自然能够摆脱这个陷阱,保证自己的平安,但伊琳娜会遭遇什么情况,他却不得而知,何况他怎是那种能够抛弃对方自己离开的人? 几种办法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故作没有看破这是陷阱的神态慢慢向前走着。 伊琳娜也以为他没有看出凶险,还在拼命暗示她,慕容寒山见她这副神情,推断她不仅被绑在椅子上,同时也被点了哑穴,只不过没有封住她上身的穴道而已,慕容寒山距离她越来越近,两人相距已不过七八步的距离时,慕容寒山忽然拔剑出手! 小楼剑出鞘后就被他向前甩出,剑身旋转着向伊琳娜射去,此举必将出乎准备埋伏他的人的意料,不过这些人当然能够猜到慕容寒山已经看出这是陷阱,袭击也与此同时展开! 慕容寒山两边传来十多道破空之声,慕容寒山也无暇去分辨是什么暗器产生的破空之声,他甩出手中的小楼剑后,同时展开捕风捉影的轻功,他的双脚在地上一点,人如同从强弓中射出去的一只箭矢,跟随者小楼剑向伊琳娜扑去。 小楼剑旋转着来到伊琳娜身旁,只不过小楼剑的目标却不是她,而是她身下的椅子,慕容寒山使力十分巧妙,小楼剑将伊琳娜捆在椅子上的两根绳子斩断,同时椅子腿也被削断,椅子失去平衡,向一旁倒去,而小楼剑斩断了椅子后并没有停下,依然旋转着向前飞去,只不过划了一道弧线。 与此同时,慕容寒山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暗器落地之声,显然敌人错估了慕容寒山闪避的速度,偷袭他的暗器纷纷落空。 慕容寒山知道这些人一击不中,第二轮的袭击马上到来,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慕容寒山仅比小楼剑慢上一瞬的速度赶到伊琳娜身旁,伊琳娜因为椅子倾斜,人也跟着向一旁倒去,慕容寒山反手将她抄起抱在怀中,双足在椅子下又是一点,继续跟着小楼剑飞去。 与此同时,头顶上一张网子跟着落下,而伊琳娜刚才所坐的地方周围的土地坍塌下去,只不过慕容寒山早就离去,小楼剑在空中飞舞一圈,又折了回来,慕容寒山一手抱着伊琳娜,一手接过小楼剑,潇洒地落到安全之地。 在他做出决定时,他就看出伊琳娜周围必定会有陷阱,因此他一跃而出,直到伊琳娜所在之地才借力离开,因为他断定伊琳娜所在的地方必定是实地,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头顶还有陷阱网子,这个陷阱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到,只可惜他们想将慕容寒山当成猎物对待的愿望落空了。 慕容寒山刚刚站定,他周围的树上不断有人跳下,将他包围其中,这些人身穿黑衣,慕容寒山粗略一数,围在他周围的人差不多有二十七八人。 二十七八人想要对付他慕容寒山,那自然是痴人说梦,就算慕容寒山手中还抱着伊琳娜,这些人也没有什么胜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徒遭暗算 在中土的时候,慕容寒山一人一剑,过着简单而寂寞的生活,从没有这种为了护着某个人而被迫出手的情况,可是此次西域一行,他却经历了数起被人围攻的情况,有女尼尘缘,有向导班阑珊,还有现在怀中的魔音教原教主伊琳娜。 他的生命中从没有遇到过的人,次第出现,和他紧紧纠缠在了一起,让他想不去理会都不可得。 如今更是如此,怀中的魔音教教主伊琳娜,甚至成为了捕杀他的诱饵。 这些人当他慕容寒山是什么了? 慕容寒山慕容寒山感到一种深深的愤怒,怀中的美人儿如此虚弱无力,至于她是被点了什么穴道,慕容寒山一时无暇去看。 围着他的这二十多名黑衣人并没有蒙面,从相貌上来看,这些人显然都是西域人,高鼻深目,发色呈棕色且有些蜷曲,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剑,他们持剑的姿势很奇怪,和中土许多门派持剑的姿势都不同,可知这些人都是来自同一门派的剑徒。 慕容寒山所知并非不渊博,西域的北斗先生,雪山剑派,昆仑派的剑法等等他都了解,但这些人的起手式,却和那些门派都不相同。 怀中的伊琳娜似乎想说什么,慕容寒山正准备要帮她解开哑穴时,这些人开始发难,二十多人中有四人提剑向他冲来。 慕容寒山挥剑向四人点去,他的出手比这些人快上许多倍,因此能做到后发先至,只听一阵密集的交击声,四人的剑联手挡住了慕容寒山的反击,这些人一击不中,立刻向后退开,避过了慕容寒山刺向他们要害的攻击,慕容寒山若非怀中抱着一个人,定然回追击过去,这些人怎都逃不过慕容寒山的追击。 可是为了伊琳娜,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人退了回去。 虽然没有伤到对方,可是慕容寒山还是通过这一剑试探出了这四人的高地,如同他之前所预料的,这四人内力并不如何了得,只不过有一手联手的剑法而已,若是其中一人,或者两人向慕容寒山这么攻来,慕容寒山早将他们刺杀在他们出手的过程中。 一股深厚的内力从慕容寒山左手透出,注入他左臂弯中怀抱的伊琳娜体内,真气在她体内游走一番,希望能够解开她的穴道,让她恢复活动,两人即便不能联手作战,至少也不用慕容寒山这么一直抱着她。 出乎慕容寒山意料的,慕容寒山的内力注入伊琳娜的体内,却犹如石沉大海,引不起半点波澜,更别说查探她被封闭的穴道和为她解穴了。 黑衣人第二轮的攻击又开始了,只不过这次却变成了六个人,慕容寒山只得提剑以攻代守,将这六人逼退,让他一时无暇细想伊琳娜身上发生了什么。 或者是西域人练功的法门和中土不同吧,慕容寒山记得西域有一种功夫叫做梵我合一功,大致就是中土讲究的天人合一,只不过天人合一的武功是中土所有武功的最顶峰,而西域人的梵我合一功却是所有练功的基础,所以在慕容寒山看来,西域人的内功修练或者和中土不同,所以自己解不开伊琳娜的穴道。 六名黑衣人被击退后,又是八名黑衣人持剑冲来。 慕容寒山知道这次他们再被击退后,下一次就是十人,接着十二人等等,每次增加两人,慕容寒山先顾不得去看伊琳娜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手揽着伊琳娜,一手提着小楼剑,不退反击,八人向他攻来,他不再原地不动地被动防守,而是抱着伊琳娜向对方冲去。 八柄剑错估了慕容寒山的位置,因此有四柄剑落了空,慕容寒山迎将上去的四把剑还没有将招数使完,就看到慕容寒山疾冲而至,一名黑衣人大惊之下用西域话说了句什么,慕容寒山别说根本听不懂,就算能够听懂也绝不会理会。 倏忽间,慕容寒山抱着伊琳娜来到他面前四人的身后。 小楼剑一抖,上面的几滴血迹被甩得干干净净。 身后四人发出临死前的呜咽,然后慢慢倒下,慕容寒山连头都没有回。 这些黑衣人显然想不到慕容寒山怀抱一人,还能在一举手一投足间将他们四人反杀。 这是何等高明的剑法? 其余的黑衣人怔了怔,接着又有十人同时出剑,向慕容寒山刺去。 慕容寒山若是怀中没有伊琳娜,对付这十人同时出剑围攻,自然会使出扶摇式,同时反攻十人,以这十人的功力,决计定挡不住,但慕容寒山此刻非但要估计自己不被刺中,还要顾及到伊琳娜,因此他不得不抱着伊琳娜远远纵开,同时手中小楼剑将挡在他身前的三四人劈开。 背后风声响起,又有数人向他背后攻来,与此同时,左右也有人同时发难,慕容寒山暗叹一声,这些人的武功都不如何高绝,可是却有一套连环不绝地联手之法,同时他碍于要保护伊琳娜,所以不免施展不开,难道他一世高傲,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女人而逃走么? 慕容寒山心有不甘,他傲然之心大炽,决定行险主动出击,只要自己每一出手都能杀掉几人,周身的压力自然会减轻,他轻轻抱住伊琳娜,右手将小楼剑以极快的速度递出,挡住了左边和后边的攻击后,他左手放开伊琳娜,伊琳娜因为全身无力,在慕容寒山放开她之后,她旋转着顺着慕容寒山的左臂向外冲去,就在她要离开慕容寒山的手臂时,慕容寒山又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在将她拉回来的同时,慕容寒山松开了伊琳娜,这一松一拉之间,伊琳娜像是有人推着他,跟着慕容寒山的方向转去。 慕容寒山全力向右边的几人反攻而去,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他有把握刺死几人再回来将伊琳娜抱住。 右边的人见他剑势忽然变得威不可当,他们也想不想地向后急速退开。 但这次慕容寒山却不容他们就此避开自己的反攻,反而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冲去。 这些人见慕容寒山似乎不顾怀中女人的性命,非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不可,吓得魂飞魄散,不顾原来联手的阵势四散躲开,企图避开慕容寒山的雷霆一击。 但慕容寒山剑出一往无前,谁又能躲得开? 慕容寒山看似没将伊琳娜的性命放在心上,实则还是一直关注着她,以防自己背后有人出手暗算他。 这一进一退,慕容寒山将右方的四人刺死,若是他不是顾及着身后的伊琳娜,他这一剑足以将他右首的七人全部杀掉。 他不敢冒这个险,他回过身来,伊琳娜正好回到他的臂弯。 慕容寒山正准备再放开伊琳娜去,以同样的方法去对付其他人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原本在他怀中没有丝毫动静的伊琳娜忽然向他出手,慕容寒山的全幅心神都放在黑衣人身上,怎都没想过怀中的伊琳娜会转而对付他。 伊琳娜出手并不如何快极,只是和慕容寒山的距离在呼吸相闻的地步,她的纤纤玉手拿着几枚暗器拍在了慕容寒山四个大穴上,慕容寒山遭了她的暗算之后,立刻感到体内原本充沛的内力于刹那间消失于无形。 仿佛感到四枚钉在慕容寒山穴道上的暗器还不足以将他制住,伊琳娜继续出手,又在他身上的两处要穴上钉入暗器,如果说刚才是伊琳娜恢复清醒后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后面跟着的这两枚暗器则是她有意为之,绝不是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出手的表现。 慕容寒山带着不能置信的眼光看着伊琳娜,手中小楼剑跌落,他的人也跟着缓缓倒下。 他败了,这是继三十多年前自己败于北斗先生手下第二次的败,但这次却不是败在武功不如对方,而是败在对方的阴谋诡计之下。 至今他都想不明白,伊琳娜为何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伊琳娜长叹一声,眼睛甚至不敢跟慕容寒山对视,她轻轻地说道:“这是跗骨钉,并非点穴,所以你也别想着能够将暗器逼出,我们对付其他人,通常用一枚跗骨钉就足够了,对付你,用六枚跗骨钉恐怕都未必保险。” 慕容寒山心中甚至没有愤怒,要对付他慕容寒山,理由多到他自己都可以为她解释,他只是问道:“难道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对付我的打算么?” 伊琳娜缓缓地摇了摇头:“是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我原本不想用这种手段的,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也是被逼无奈。” 这时候黑衣人纷纷围了过来,他们用西域话问伊琳娜的话,伊琳娜也用西域话和他们说,双方说了很多,然而慕容寒山半点也听不明白,只感到黑衣人对伊琳娜有怨言,似乎在怪她出手太迟,让他们死了八个人。 伊琳娜解释了几句,最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慕容寒山,她一掌击在慕容寒山百会穴上,慕容寒山此刻功力全失,如同普通人一样没有抵抗力,受到伊琳娜这一击,慕容寒山只觉眼前一黑,人登时晕了过去。 昏迷前,慕容寒山似乎看到伊琳娜矛盾与痛苦交织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还是他昏迷前的幻觉。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互勾结 朱雀一个人留在这个还算宏伟的营帐客栈里百无聊赖,伏缨先去打探雪隐门的虚实,接着慕容寒山又算得上是不告而别,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此,愈发显得营帐宽大,愈发显得自己孤独。 伊雪此刻在四季峰上会不会想起他呢?自己随着慕容寒山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是为了中原武林的安宁,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从开始自己对伊雪的眷恋,到婚后平淡的生活,自己是否有种渴望小别胜新婚之感?两人都有缺陷,又都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两人都有着天生的优势,朱雀能拜得北斗先生为师,这难道不是上天的眷恋么?就算不是他朱雀,换做其他人,在北斗先生这位名师下,所调教出来的徒弟就未必不如自己。 以前朱雀总认为自己的武功高强,是因为自己勤加苦练之故,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北斗先生悉心教导,换做一名寻常的武师来教导自己,自己就算不眠不休地苦练,又能有这番武功上的成就? 那当然不会。 这就是朱雀先天的优势了,伊雪则是生来就十分美丽,也算是她的优势,否则自己怎能被她牢牢困住内心? 看似如此,细想下又未必尽然,朱雀多年来游历江湖,见惯了各种惊艳的女子,然而能让自己魂牵梦绕,还只是伊雪一人,所以自己喜欢伊雪,也不尽是她的美貌,还有她娴静矜持的气质。 自己的行侠仗义,也不仅仅是北斗先生的谆谆教诲,也有自己天生扶弱逞强的天性。 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是老天似乎又喜欢做天嫉英才天妒红颜之事,苏轼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上似乎就没有完美之物,完美之事,自己在声名最盛,义气最风发之时却遭受小人暗算,全身被大火烧伤,从一名翩翩佳公子,变成了丑陋无比的伤残之人,若不是伊雪的姑丈金九灵施以妙手,自己的形貌恐怕再难以见人。 而伊雪也是一样,并非完美无缺,她天生石女,不能生育,两人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总到一起,两颗心相互依偎,相互慰藉,本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但不知道是否因为年龄大了,原本不在乎有没有子嗣的朱雀,有时竟会忽然想到,偿若伊雪不是有这个缺陷,那么他们的孩子将会是一名多么可人的珍宝,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继承伊雪的容貌和自己的武功,那将会是一件多么令人心动和遐想的事。 只可惜…… 似乎仅仅这样想想,朱雀都有种对不起伊雪的感觉。 朱雀掀开袖子,看着自己手臂上被烧伤后的丑陋的疤痕,心中隐隐作痛。 一种无以抒发的抑郁拥塞心头。 打开酒坛子,朱雀猛喝了一大口酒,自己是这么的幸运,有武功无敌的师父,有自己喜欢的美貌妻子,有这许许多多和自己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有处处受人尊重的身份和地位,为何自己偏偏还有不满足之感,还有隐隐难过之感? 人心苦不足啊。 朱雀刚要喝第二口酒的时候,营帐的帘子掀开,是伏缨。 伏缨见朱雀在喝酒,愕然问道:“剑神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朱雀道:“他有事出去了,你怎么样?打听到了什么?” 伏缨道:“丙十三那死鬼所说的都是真话,几处联络点都有雪隐门的人在,我没有打草惊蛇,却探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 朱雀问道:“什么有趣的消息?” 伏缨卖了个关子,他避而不答,先问道:“你小子似乎在和闷酒?你有心事?” 朱雀笑骂:“去你奶奶的心事,赶紧给老子说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伏缨和朱雀在一起共事久了,他见朱雀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正是掩饰什么,他讶然道:“原来你是真有心事,以咱俩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雀嘴硬道:“我哪里有什么心事?你别瞎猜了。” 伏缨摇了摇头:“咱们这些天都在一起,你不可能背着伊雪在外面有人了,快老实交代,否则我见到伊雪后,定会问问她,你是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朱雀冷笑道:“学会告状了?你会跟伊雪瞎说,难道我不会跟唐轩儿瞎说么?” 伏缨道:“我哪里瞎说了……好你个朱雀,你有心事不肯告诉我,那是不讲我当朋友了。” 朱雀干脆给他来个不搭理。 伏缨却不肯这么轻易饶过他,将他手里的酒坛子夺了过来,他也不和,将酒坛子盖上放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盯着朱雀看。 朱雀被他看得心烦,说道:“我看你今晚是非要和我过不去了,好,好,好,我问你,你刚才问我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先说说我有什么好满足的?” 伏缨细细推敲,也想不到朱雀为何这么问,他说道:“你小子武功比我高,轻功比我高,名气比我响亮,所做的事更是胜过我这个小毛贼百倍,你朋友多,又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你又不缺钱,偿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看其他人都不要活了。” 朱雀道:“原来如此,在你们眼中若这就是满足,那么穷人眼里有钱的人就不该有不满足的,在伤残之人眼里,只要没有病的人都是极为满足的,在傻子眼里,聪明人就不该有什么不满足的,是不是?” 伏缨失笑道:“傻子眼里,绝不会觉得聪明人该怎么想,你这么说,果然有问题,让我红缨公子好好想想,你缺什么,你小子被火烧过,虽然人变丑了,但脑子没有被烧坏,更何况大丈夫少有以相貌为重的,你所想的自然不是怀念以前俊美的相貌,若是这么想,我看你八成就要做出对不起伊雪的事了。” 朱雀笑骂:“去你的。” 伏缨又道:“若说你和伊雪一起没有闹别扭的话……啊,我知道了,你们没有孩子,难道是因为这事?” 伊雪不能生育之事,朱雀谁都没说,就连伏缨也不知道,此刻听他提起,他心中暗暗吃惊,表面上却故意说道:“我不喜欢孩子,不要孩子又如何?” 伏缨道:“你这句话言不由衷,看来真是因为孩子的事,难道你那方面……” 朱雀连忙打断他的话:“行了,别瞎猜了,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就连唐轩儿也不能说。” 伏缨赌咒发誓一番后道:“我要是乱嚼嘴舌,就被你的陵光剑一剑杀了也不冤,你快说吧。” 朱雀只得将伊雪不能生育一事跟他说了,伏缨听了后也跟着沉默起来,他说道:“你知道,我在有了孩子之前,也曾想过这一身功夫该传给谁,后来收了那个不争气的徒儿伏光,才放下了这件心事,后来唐轩儿有了孩子后,我更不用去考虑这方面的事,但这并不表明我不能理解,你本事比我还大,难道以后要将一身本领带入坟墓中么?” 朱雀喟然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伏缨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有个解决办法,只希望你别嫌弃就行。” 朱雀道:“说来听听,若是偷偷地给我纳妾,我先声明,绝不可能。” 伏缨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在想,如果唐轩儿再怀上了孩子,还是男孩的话,我过继一个孩子给你们就是。” 朱雀喜道:“当真?只怕弟妹不舍得。” 伏缨道:“自然当真!唐轩儿那边好说话,再说了,我们的孩子给你养,定会比我们自己养还要有出息,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朱雀的感激没过一会又变得黯然起来:“我怕收养了你的孩子,伊雪会心存芥蒂……” 伏缨道:“绝不会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想要孩子,你都这么想,她又怎能例外?更何况唐轩儿还没怀第二胎呢,你就开始发愁,似乎想得有些多了吧?” 朱雀本是豁达之人,由伏缨的开解心中郁闷早疏导了不少,他笑道:“不错,我刚才有些失态,估计是因为在这陌生之地,一个人胡思乱想罢了,对了,你刚才说你打听到了有趣的消息,是什么消息?” 伏缨道:“土尔扈特部的大汗名叫忽突兀,原来活佛去游说其他三大部落,妄图一统草原,就是忽突兀的缘故。” 朱雀道:“这件事猜也能猜得到,又有什么有趣的了?” 伏缨笑道:“单是这件事,当然没什么有趣的,有趣的是,你知道活佛为何这么卖力为忽突兀去做这件事么?” 朱雀道:“为什么?” 伏缨道:“因为忽突兀答应活佛,若是他办成了此事,他就第一个拥戴活佛做大汗,叫做大汗达赖,而忽突兀这么做也不是为活佛做嫁衣,好事都给他,而是让活佛认自己为义子,等活佛当过了大汗的瘾后,就将大汗之位传给他这个儿子,活佛只不过十六岁,而忽突兀已经五十多岁了,五十多岁的人喊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为义父,这还不够有趣么?” 朱雀也感到好笑,他道:“竟有这事?这么隐秘的事你又怎能探听到?” 伏缨道:“我是从雪隐门的人那里打听到的……” 朱雀脱口而出:“不好,忽突兀和雪隐门的人有勾结!” 伏缨苦笑道:“不错,看来想要从雪隐门中拿走那座藏宝库,如同虎口夺食。” 朱雀摇了摇头:“也未必尽然,雪隐门辛辛苦苦用性命换来的巨额财富,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拱手送人,所以我猜雪隐门定会放着忽突兀一手,那藏宝地绝不可能在土尔扈特部附近,否则忽突兀焉有不打这笔钱财的主意的?” 伏缨想了想,叹道:“希望如此吧,对了,剑神去做什么事去了,怎么至今都没有回来?” 朱雀也感到有些不对劲,慕容寒山临走时的口气是他过不了多久就回来,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下半夜,他去干什么了? 两人虽然有些疑惑,却都没有担心,因为以慕容寒山的本事,还轮不到他们来担心,朱雀和伏缨又等了一会,不见慕容寒山回来,只能先睡下了。 他们绝对想不到,慕容寒山如今会落到什么地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威逼利诱 慕容寒山虽是剑神,但首先也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有人的感情,会有人的弱点。 信任,本是人的优点之一,但在有的人眼里,信任,也是弱点。 此刻的慕容寒山就是因为这个弱点而被捆住。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慕容寒山从昏迷中逐渐醒来,就像从虚无走回自己,昏迷中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就像死了,在醒来的那一刻,一些记忆和感受才逐渐装进自己的身体。 如果死了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不用去想,似乎让自己活着是所有的努力都变成笑话,让活着是感受到的痛苦都变成了白白承受,因为死,是人必将经历的过程,对他慕容寒山来说,有可能就在很快,也有可能在很远,那么自己被缚住,被封住了穴道,像一头被困住的老虎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周围一片漆黑,慕容寒山怀疑自己是被关在地下洞穴或者是山洞中,可是相比于这些地方,也实在是太黑了些。 穴道被封住,内力困在丹田,汲取不到一丝一毫,丹田中的真气就像井中的水,如今打水的桶被割断了绳子,自己空有深厚的内力,却一点都提取不出来。 慕容寒山不禁感到有些自嘲,谁能想到昔日高傲自大的慕容寒山,会落到这等地步。 若是在一日前,有人告诉他自己会有这种结果,恐怕自己也都不会相信。 回忆就像小溪,逐渐汇入他空灵的身体,他渐渐回想起来一切,自己虽然被伊琳娜暗算,但自己还活着,这就不算太糟糕,何况还有朱雀和伏缨在外面,自己的困境想来不过是暂时的。 然而四周一丝光都没有,慕容寒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他能体会到双手双脚被捆在两根柱子上,他眼中虽然看不到东西,然而耳中却能听到声音,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说的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就算能够听清楚,恐怕也听不懂,因为这些人说的都是西域语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说的竟然是汉语,而且语调十分悦耳动听。 慕容寒山没有搭理她。 这名女子咯咯笑道:“以你剑神的身份落到这种地步,心中想来定是十分愤怒吧?” 慕容寒山依然没有搭理她,他只是在奇怪,为何这女子前来,四周依旧如此漆黑。 这自然是不合理的,就算是狱卒去看犯人,也没有在这么黑的地方相见,对方若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容貌,完全可以带着面罩,或者将自己的眼睛蒙起来,完全没有不点灯的道理。 这名女子见慕容寒山不发一言,收止了笑容,冷冷地说道:“现在你是否在奇怪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慕容寒山听到这话,一股从脊梁传来的寒意弥漫到全身,他终于问道:“难道是我的眼睛瞎了?” 这名女子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仅眼睛看不见,话也说不出来变成哑巴了呢。” 慕容寒山轻轻叹了口气,一个高傲的人,见惯了生死的人,根本不怕死,然而得知自己瞎了时,总还是感到一种由衷的无奈和愤怒,原来自己看过去的一片漆黑,是自己瞎了,这是对他慕容寒山来说多么大的讽刺,又是多么悲哀的遭遇。 而且原来瞎了是这种感受。 这名女子道:“你不过是暂时看不见罢了,并非永远都瞎,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我就还你一双完好无损的眼睛,如何?” 一刹那间,慕容寒山思绪纷飞,原来对方是有事相求,将自己眼睛弄瞎,不过是在威胁自己,他当然不是受人威胁之人,因此他的回答就是一声冷笑。 这名女子见状又走上前两步,她道:“我们要求你什么事,你连听都不肯听,其实,我们要求你的事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你也不用受眼盲之苦,大家方便罢了。” 慕容寒山虽然懒得去问她要自己做什么事,这名女子在他意动之前也没有说是什么事,她来到慕容寒山身前,伸出双手轻轻抚摸上慕容寒山的脸。 这是一双冰冷而柔腻的手,慕容寒山感到就像是一条蛇爬上了自己的脸颊,让他的肌肤感到一阵颤栗,他忽然醒悟,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你!” 女子娇笑道:“你想到了?只可惜还是迟了一点。” 慕容寒山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因为受到伊琳娜的暗算而身陷困境,可是自己在树林中遇到的并不是伊琳娜。 当时乃是深夜,树林中仅有一战风灯照亮,而且她又在装模作样的抚琴,更重要的是,她长得和伊琳娜一模一样,自己才会上当。 自己以为对伊琳娜的了解够深了,其实他对伊琳娜的认识不过停留在表面,所以才会上当。 女子的手从慕容寒山的脸颊向上,来到他太阳穴附近,忽然从他两边的太阳穴附近慢慢抽出了两根银针。 随着银针被抽离,慕容寒山逐渐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朦朦胧胧中,一名绝美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名女子双手中各拿着一根银针,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慕容寒山将她虽然在笑,可是笑容里却带着冷冷地无情,当真称得上是艳若桃李,狠如蛇蝎。 最重要的是她长得跟伊琳娜一点都不像,伊琳娜虽然也很美,但说实话,只论美艳的话,也完全比不上她。 慕容寒山再往她身后看去,原来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外面一片明亮,刚才自己感到什么都看不到,原来只是她手中两根小小的银针所制,不知道银针刺中了自己的什么穴位,竟能让自己正眼如盲,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女子叹道:“你杀了我门下这么多人,此刻却要来问我是谁?” 慕容寒山讶然道:“雪隐门!原来你就是雪隐门的门主。” 女子微微一笑道:“不错,你现在知道自己落入我手中不冤了吧,慕容寒山,想不到我们几次都低估了你的实力,以至于我们死伤惨重,如今就算要了你的命,也弥补不了我们的损失。” 慕容寒山也跟着明白了一切,眼前这名女子原来是雪隐门的门主,那么她长相和伊琳娜毫不相同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雪隐门的人也擅长易容,这女子身为雪隐门的门主,自然更是精于此道,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和伊琳娜之间的关系,因此设下这个陷阱,让自己主动往里钻,自己若真的被伊琳娜捉住,她恐怕也不会使出让自己眼瞎的这种手段。 自己练伊琳娜和雪隐门的门主也分辨不出,对于他来说,那和眼瞎了也没什么区别。 也许他不是眼瞎了,而是心眼盲了。 女子接着说道:“我叫托雅,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光辉的意思,比起你那位伊琳娜,我比她强上不知多少倍,她区区一个魔音教……哦不,她已被魔音教驱逐出教,真是没出息,也不知道你是看上了她的哪一点,像你这么强壮的男人,草原上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不但放了你,反而一身相许如何?” 她看着慕容寒山冷冷的神情忽然又笑道:“昨天晚上你抱着我同人打斗时,竟让我生出心动的感觉呢。” 慕容寒山想不到草原上的女子风气这么开朗,并不忌讳说出自己喜欢谁,如今自己如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他一时想不到脱身之策,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事?” 托雅将两根银针插入自己的头发中,向后退开几步:“我听说你的剑法乃是中原第一,所以我希望你能将你的剑法教给我,这样你也没什么损失,还会有很大的好处,而我学了你的剑法,咱们之前的仇怨便既往不咎,皆大欢喜,如何?” 慕容寒山忽然笑了,他的武功到了如今这等地步,剑招的繁复高明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他数十年来勤修苦练之功,以及在和无数人的比试中汲取到的实战经验,但这些经历,这些西域剑徒又如何能够明白? 托雅见他一言不发,还以为他在犹豫,她又劝道:“就算你教了我们,我们也达不到你的剑法这种高度,何况,咱们咱们联手之后,草原上谁人不在我们的威逼之下?只要你愿意,我们雪隐门可以辅佐你坐上草原之王的位置,到时候无论哪个部落的大汗,都将会对你俯首称臣。” 慕容寒山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去做什么草原之王?” 托雅道:“只可惜我是女儿身,草原上毕竟还是男人的天下。” 慕容寒山道:“我要是答应了你,你就放了我?” 托雅笑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我若放了你,你又翻脸不认人,那我们岂非倒霉?” 慕容寒山道:“你不肯放我,我又怎么教你们剑法?” 托雅道:“剑法相授自然不止身教,也可以言传口述,只要你将剑法的秘诀说给我听之后,我就给你喝下一种草药,让你内力暂时被压抑住,等到咱们互相信任后,我便给你解药,咱们到时候怕已经成为一家人了,自然不需你防我我防你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她看似在和慕容寒山商量,实则是在逼慕容寒山答应。 如果不答应她,恐怕她头发里的两根银针又会让他双眼变瞎,甚至面临更加残酷的折磨。 很多人都认为自己能够抵抗得住酷刑的折磨,那只不过是他们从没有经历过而已。 面对这威逼利诱,慕容寒山将会作出什么抉择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鬼使神差 天亮以后,朱雀和伏缨两人醒来,他们发现慕容寒山还没有回来,朱雀首先感到有些不对劲,他说道:“慕容寒山绝不是这种不告而别的人,他没有回来,不是遇到什么重大变故,就是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伏缨对慕容寒山有着盲目的推崇,他说道:“剑神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些西域的蠢材?我看他说不定是何哪个女子出去约会去了,咱们在这里不过是瞎担心。” 朱雀摇了摇头,感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两人吃过早饭后,朝阳的光芒已经洒遍草原,牧民们驱赶着牛羊到草原上去放牧,天上云卷云舒,缓缓游弋,一切看起来都再寻常不过,再平静不过,但朱雀不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伏缨是个夜猫子,喜欢晚上行动,白天百无聊赖,在营帐中和朱雀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朱雀心绪纷乱,没心情和他说话,最后他说道:“我出去看看,你别瞎跑,回头若是再看不到你,徒然让我两处担心。” 伏缨道:“行了,你去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只要没人冲进这帐子来找我,我就不主动出去惹事,这总行了吧。” 朱雀提着陵光剑走了出去。 伏缨当然不是肯乖乖听话在营帐中老实等候之辈,若是有人陪他说话,他还能待得住,此时他却感到十分无聊,他先是研究起营帐的结构,又以自己专业的角度去分析如何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营帐而不被发觉,除了头顶的天窗外,他感到从营帐下面也大有所为,只要能找出支撑营帐的木架子的缝隙,从下面匍匐进入,多半也不会惊动里面的人。 然而做完这些事却并没有花费他多少时间,他回到床上躺着,想要多睡会,晚上再出去打探消息,但翻来覆去,怎都睡不着,最后他爬起身来,准备到外面转转,说不定还能查探到一些关于雪隐门的线索,胜于留在营帐中干等。 在走出营帐的那一刻,伏缨已完全忘了朱雀对他的嘱托。 土尔扈特部因为地处西北,天气比其他几个部落更加严寒,而且民风非常彪悍,在其他地方,牧民大都非常热情好客,但是在这里,很多事似乎都要通过武力来解决。 伏缨从客栈营帐中走出来后没多久,就遇到几起打架的事,这些人打起架来看似不要命,其实出手很有分寸,并不动刀子,甚至不用武器,两人或者更多的人赤手空拳,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直到一方被制服,被制服的表示就是其中一方再也爬不起来。 让伏缨感到有趣的是,被打倒的人有时并非真的爬不起来,而只是做出一种服输的表示,这在中土是绝不会遇到的,就算不是对方的对手,也总会说上几句狠话,什么“你给我等着”,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的账以后再算等等。 除此之外,和中土人打架不同之处还有,若是官差遇到打架的人,若不是呵斥双方分开,就是将双方其中一方或者双方全都拘捕,送到衙门去断是非,占了上风的人还要赔偿受伤的人汤药费。 这里也有巡逻的士兵,见到打架的人就像看戏一般,在旁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仿佛事属寻常,只要打架的双方不动刀子,也不是一群人围殴一个人,他们通常是不会去管的。 这是一个强者为王的地方,伏缨都快要喜欢上这里了。 伏缨之所以心怀畅快,对这些事情看得颇有兴味,乃是因为他根本毫不担心慕容寒山的安危,慕容寒山若是也会出事,那这世上就没有不出事的人了。 看了几起打架后,伏缨也觉得有些无聊,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他又不酗酒,一时竟找不出什么事来做,他来到昨夜探查到的雪隐门联络处附近,看到里面的人和普通的百姓并无什么区别,照样洗衣做饭忙前忙后,一点都没有刺客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能直接掳走一人去严刑拷打,就算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人,总不免会打草惊蛇,这些人是否知道藏宝之地,谁都不能肯定,偿若惹起对方警觉,自己鲁莽之举就会坏了大事。 想到正事,伏缨感到一阵苦恼,单勤王的一支千人队还在准噶尔部落附近的树林中埋伏着,不知道粮食耗尽了他们会不会生出什么乱子,而到了现在,他对雪隐门的藏宝处还是毫无头绪。 伏缨一边想着此事,一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土尔扈特部外面的草原上,在土尔扈特部的南边有一座耸入云端的大山,一百多人骑着马从山上冲下来,远远得就能看到这群人肩上停着大鹰,马后跟着猎犬,几乎每个人的马上都带着猎物,想来是部落里的人去打猎,现在丰收而归。 而茫茫草原,对于喜欢安逸的人来说简直是桃源圣地,对于好动的伏缨来说,简直是一大片没有玩乐之处的荒原,他满心烦躁,偿若是在中土,烦躁可以用兴趣来纾解,他会去几家大户外踩盘子,暗自计议如何对这些大户下手,也许他未必真的出手,对他来说总也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 就像喜欢书法的人,手里有大家的临摹,喜欢画画的人,手里有一副妙绝的画作,哪怕是赝品也好,总也有消遣时光的渠道,而在这里,伏缨面对的除了营帐还是营帐,牧民家极少有人收藏珍玩宝物,最大的财产就是马牛羊等牲畜,伏缨再有偷盗的癖好,也不会去打这些牲畜的主意。 而能值得他下手的,只有大汗的金帐,然而大汗的金帐固然吸引人,但金帐周围围满了保护大汗的军队,伏缨就是有心也是无力。 他百无聊赖地沿着土尔扈特部落的外围走着,草原上的人除了老弱残疾,其他壮年无不勤勤恳恳,向他这种清闲的人着实不多见。 走了不知多远,伏缨忽然看到一个营帐距离整个部落的营地都有些距离,这个营帐是非巨大,却又和大汗那种巨大而华丽的营帐不同,这个营帐十分普通,只是十分大而已,瓦剌人的营帐以哈那论大小,普通的营帐不过两个哈那,相当于中土的四间屋子大小,人口多些的人家,营帐可以达到四个哈那,六个哈那这么宽敞,大汗的金帐有十二个哈那,里面已经十分宏伟了。 而这个营帐却有八个哈那,足见里面的宽敞。 草原上的营帐有的用来居住,有的用来盛放物品,还有的用来经营,比如他们下榻的客栈,但是这个营帐和他所知的营帐又都有些不同,营帐外面有位皮肤白皙相貌还算过得去的女子懒洋洋地坐在一张躺椅中,似乎在晒着太阳,又似乎在观察着路过的行人,当她看到伏缨时,尽管伏缨不认识她,她还是甜甜地向伏缨笑了一笑。 这一笑中流露出的风情,足以让伏缨骨头都有些酥了。 他也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所在,尽管在其他的部落没有遇到过,但这种地方在中土却再寻常不过,那就是青楼。 伏缨左右看了看,真正有些做贼心虚,此时远离故土,身旁也没有认识他的人,朱雀和慕容寒山不知何时才会过来,伏缨看着这个冲他笑了一笑的女子,鬼使神差地向这个营帐走了过去…… 山洞中,托雅看着慕容寒山,等候着他的应承,她的提议几乎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拒绝她,立刻会受到刑罚,眼瞎自然是避免不了的,甚至还有可能遇到更残酷的折磨,答应她,只要口述一套剑法,很快便能进行到第二步,喝下克制内力的汤药,然后恢复一定的自由,一年后,他就可以得到解药,天高海阔,任他驰骋,在此期间,还能得到眼前美人的青睐。 就算她是在骗自己,按照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总不至于立刻受到折磨。 而且选择和她合作,自己总能找到恢复内力的机会。 所以托雅笑吟吟地等候慕容寒山的答复,可是等她看到慕容寒山的答复后,脸色变了。 托雅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你想吃罚酒?你杀了我们雪隐门这么多人,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忤逆我,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慕容寒山忽然问道:“伊琳娜呢?你们不知道她的下落是不是?” 托雅道:“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闲情去管那贱人的事?” 慕容寒山道:“这样吧,你只要能将她好好地带到这里,你所有的条件我都答应,你看如何?” 托雅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真不知道你看上这骚狐狸哪一点,我哪点比不上她?” 慕容寒山道:“你别问这么多,我就问你答不答应。” 托雅犹豫了片刻,权衡利弊后,断然道:“好,我去帮你将她找来,你别希望借此拖延时间,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封闭你的穴道……” 慕容寒山忽然打断她的话:“何用这么麻烦?你不是有一种草药,吃了以后内力就会尽失么?你将草药拿来,我喝下后,你们不就不用担心了么?” 托雅见他主动要喝下那药,反而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她说道:“那汤药喝了以后,就算有了解药,内力也会受到一些损伤,你确定要喝?” 慕容寒山道:“反正早晚要喝的,早喝晚喝又有什么区别?我被你们这样困着,早就没想着要完好无缺地离开这里,一点内力的损伤又算得了什么。” 托雅恨恨地说道:“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想不到你连瞎连死都不怕,倒是个痴情种子,我这就给你送汤药来。” 慕容寒山看着托雅愤然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力尽失 伏缨进入这座西域的青楼营帐,依然抱着持身端正的态度,并无一丝对不住唐轩儿的感觉。 西域营帐里的青楼没有什么老鸨、龟公或者茶壶之类的人,进去后伏缨就发现这个足有八个哈那,也就是十六间屋子大小的地方被帷幕分隔成了二十多个小间以及中间的一片空处。 有客人的隔间帷幕下垂,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没有客人的隔间则将帷幕挑起,里面的厚厚垫子上坐着姿势妖娆的女子,摆出任君采劼的诱人样儿,其实这里大部分女子都是姿色平平,只不过隔间中光线昏暗,再加上这些女子穿着似露非露的衣服,不仅带着放浪形骸的样子,也让人有种曲径探幽的神秘之感。 有那么一瞬间,伏缨甚至有种不如在这里潇洒快活一番的感觉,毕竟这里无人认得自己,可是他立刻压下了这种感觉。 没有人招呼他,却又似乎所有等待接客的姑娘都在招呼他,凡是他经过之地,这些隔间里的女子都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渴望和幽怨,让人觉得偿若不选择她,甚至会有内疚之感。 伏缨还是认真地选择了一个姑娘,而且是这里面他认为最漂亮的姑娘。 随着这名姑娘向他甜甜一笑,伏缨走了进去,帷幕在身后落下,眼前是一片旖旎的春光。 伏缨:“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我叫克丽丝,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快宽衣吧。” 伏缨:“也不急于一时,我敢说姑娘是此处最漂亮的美人儿……” 克丽丝吃吃笑道:“公子也是英俊潇洒,让奴家很是心动,快来吧。” 伏缨:“姑娘既是这里最漂亮的姑娘,也就是这里的头牌,自然也是生意最好的姑娘,我猜其他人都不如姑娘赚得多,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克丽丝的神情冷淡下来,仿佛身上的一股热火被伏缨浇熄了一半:“你这人倒也奇怪,来到这里不办事,反而问这问那,是否你那方面不行?” 伏缨自然否认:“当然不是,我孩子都有了,又怎会不行?我想请问姑娘几句话,偿若姑娘能如实回答,咱们就算什么都没做,我也照付姑娘的床金如何?” 克丽丝带着警惕的神色看着他,她原本拉开了衣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媚眼如丝,一副渴望有人爱怜的神态,她听了伏缨的这句话后,剩下的一半热火也随即消退,她问道:“你可是帷玉帐那边来取经的?我跟你说吧,你趁早打消这个主意,我们迎春窟可是由万夫长的庵答在后面撑腰……” 伏缨立刻明白她误会了自己,他不屑地说道:“我在你眼力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么?其他同行过来取经的?” 克丽丝自从得知伏缨不是过来要她侍寝后,看他的神情就不一样了,她冷笑道:“看你瘦得跟个竹竿似的,长得又像个马猴,不是跑堂的难道还能是掌柜的?” 伏缨最恨别人瞧不起他,哪怕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青楼女子,他也是不想留下他不好的印象,他冷冷地说道:“跑堂的能有我这身本事?” 说着,伏缨忽然翻身跳起,人头下脚上地冲天而起,双足勾住了营帐上的一根细线,这根细线看起来就连一个茶壶都挂不住,伏缨却像是黏在了上面,这根细线距离地面有一丈多高,常人就算是踩着椅子再跳起,双手都未必能够抓到细线,伏缨却轻轻巧巧地翻身又脚勾住,就算是不懂武功之人,也能看出伏缨此举的高超之处,克丽丝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还不算完,伏缨忽然勾着细线前后晃动起来,克丽丝道:“小心!”她是在让伏缨别将细线晃断了,人从上面掉下来跌断了脖子。 伏缨微微一笑,人借着这一晃之力,忽然又向上蹿高了丈余,消失在天窗之外,其身法之轻盈,几乎不像人能做出来的。 在克丽丝目瞪口呆中,伏缨忽然又掀开了帷幕,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笑吟吟地看着克丽丝:“怎么样,有我这身本事,还需要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么?” 克丽丝像是见到一位英雄从战场上凯旋归来,扑到他身旁,伸手摸着他的身子,口中啧啧称赞,草原上的人最佩服有本事的男人,就算是卖身的女子也不例外,她带着热切的神态看着伏缨:“你若是答应宠幸我,我情愿不收你的钱。” 伏缨想不到自己一番显摆竟会招来克丽丝的这种态度:“咱们还是好好坐下来探探吧。” 克丽丝叹了口气,放开伏缨回到床上,坐在角落里,她明白伏缨这种人物,来此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发泄欲望,更非同行过来拆台,她带着幽怨的口吻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伏缨道:“不知道你接的客人里,可有一些特别的人,比如身上带着短剑,暗器机关,瓶瓶罐罐等物的人?” 克丽丝道:“我接的客人里,最特别的就是你,其实那个客人不特别呢?你说的带着这些东西的人,定是雪隐门的人,你来打听他们的事,是否要和雪隐门作对呢?” 伏缨听得雄躯一震,他想不到克丽丝竟然知道雪隐门的事,更想不到她说话竟然这么直接,他问道:“你知道?” 克丽丝避而不答:“我知道像你这种英雄人物,定然看不起我们这种出卖身子的女人,可是我们也由不得已的苦衷的。” 伏缨为了从她这里打听到消息,连忙昧着良心道:“我何曾看不起你们过?” 克丽丝道:“若非你看不起我们,为何不愿和我亲热?” 伏缨眼睛一转,口中带着深信不疑的态度说道:“我何尝不愿和你亲热,只不过,唉,你知道的,我满腹心事,怎有这个兴致?我早就说了,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只不过,我现在……” 克丽丝伸手掩住了伏缨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她说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不用解释,只需要你证明一下不就行了?” 伏缨鼻端传来一股浓烈的香味,耳中尽失克丽丝诱人的话语,眼前所见,更是香艳无比的场景,伏缨本就不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置此温柔乡中,他为了达到目的,终于迷失了…… 朱雀离开客栈后,首先要去找的,就是雪隐门的几处联络点,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从而推断慕容寒山是否落入他们的陷阱或者圈套当中,可是这几个地方的雪隐门门人并无什么异常。 土尔扈特部的部落占地极广,前后数里,左右也是数里,朱雀自然不能一间一间地去打探慕容寒山有没有在里面,他只挑大的营帐去看,当然没什么结果,之后他甚至取了大汗金帐周围,若是慕容寒山忽然兴起,想要找大汗的麻烦,那么大汗金帐附近总会有些异常,比如守卫的士兵变得十分警惕,周围的草地上也该有血迹之类大战之后的场景,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除了慕容寒山不见了,其他人都显得十分正常。 慕容寒山能去哪里呢?朱雀心中暗自焦急,却毫无头绪,他来到部落外的草原上,到处都是这么宁静,微风拂过,草浪起伏,大地显得如此静谧宁和,朱雀左右看了一圈,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他看了看南边的一座高山,高山上似乎有人在来回跑动,朱雀推断那些人很有可能是打猎的人,但是此刻自己毫无头绪,不妨过去看看,说不定在那里能有所发现。 来到山脚下,从山上下来一群骑着马的牧民,看着这些人逐鹰走犬,带着猎物凯旋的情形,心道果然是打猎之人,看这些人的样子,他们应该没有遇到慕容寒山,否则不会有这种获猎颇丰的真诚的喜悦之情。 那么慕容寒山究竟会去了哪里? 他现在安危如何? 找不到半点线索,又不像在中原,可以找朋友,找丐帮的弟子帮着寻人,这里都是陌生的西域人,谁也指望不上,朱雀叹了口气,只能怏怏而返,希望回去能和伏缨探讨一下,能得到一些启发。 恐怕朱雀离去时,做梦都想不到,慕容寒山就在离他只有数里处的一个山洞里。 托雅已经亲自喂着慕容寒山喝下了压制他丹田内力的汤药,然后解开了他的穴道,又为他松开了手脚。 慕容寒山虽然身子得到了自由,但是全身半点内力也无,就像一个从没有习练过内功之人,像常人那样走路吃饭都没有问题,但是只要稍微重一点的活,他就做不了,他也尝试过慢慢将内力培植起来,但是丹田中空空荡荡的,就像一口枯井。 托雅娇笑道:“这药叫做化功汤,喝了以后若不得解药,内力就提不起来,就算再练出来,内力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每隔一个月,就要喝一次化功汤,否则内力就不是暂时被克制,而是永远都会消失,变成废人一个。” 慕容寒山不去理会她,只是说道:“我饿了,你们想学我的剑法,总也得让我吃饱肚子才行。” 托雅咯咯娇笑道:“不知道剑神想吃什么?” 慕容寒山道:“我从昨晚开始什么都没吃过,现在饿得简直能吃下一头牛,有熟肉有美酒,就全都给我送上来。” 托雅笑道:“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她走出了山洞,慕容寒山四下打量这个山洞,见到他的小楼剑就放在一旁,他走过去,将剑拿起,然后缓缓地抽出了剑,若在内力消失以前,他拿着剑,就像一个大人拿着筷子一般自然。 此刻小楼剑在手里却显得这么陌生而且沉重。 第一百二十章 后发先至 托雅带着两个人进来给慕容寒山送酒菜时,见到他手里拿着剑,吓了一跳。 慕容寒山却长叹了一口气,将剑放回鞘中,又将小楼剑放下,他故意说道:“没有内力,这把剑对我来说重得几乎拿不起来。” 见他放下了剑,托雅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将酒菜给他摆在一块石台上。 慕容寒山坐在一块平整些的石头上,看到菜是一盆牛肉一盆羊肉,还有一盘下水,酒竟不是草原上常见的奶酒,而是甘冽的白酒,没有筷子,而是一个勺子一把刀,慕容寒山用刀挑起一块肉放进嘴里,他吃一块肉,喝一口酒,吃得很畅快。 托雅挥手撵走了两名手下,然后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以手支颐,带着微笑的表情看着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且不去搭理她,这妖女现在做出的一切表现都不可信,做出的事情更是超出常人的理解,所以自己对他只能如避蛇蝎。 有了一件本事且习惯了这件本事,平时也感觉不到本事的重要性,而一旦失去了这件本事,则显得处处都束手束脚,慕容寒山此刻就有这种感受,内力荡然无存,就像从没有练过内力一般。 西北除了夏季外,几乎常年经历苦寒,所以西北人比中土汉人更为彪悍,除了没有礼法,很多事情都考蛮劲来解决的后天原因外,为了抵御风寒,他们多吃肉而少吃青菜,也是他们长得彪悍的原因之一,在这里,不仅男人壮实,女子大都跟着操持家务,多食牛奶肉食,也多半体格壮硕,像托雅和伊琳娜这种近乎汉女的瘦俏身形非常少见。 慕容寒山没有了内力,更懂得体力的重要性,江南大户人家喜欢**雕细琢用心烹饪的菜肴,喜欢喝温和的米酒或者花雕酒,过着诗一样的人生,因此江南人物精干瘦俏,向慕容寒山这种体格匀称的都少见,更多的是瘦如竹篙的多。 若在平时,慕容寒山就算吃上一斤肉,都已经觉得多了,还要施展一套剑法,修炼修炼轻功,将所吃的养分挥洒出来,一者是为了保持轻盈的体态,二来也是因为没有必要,只要真气内力足够,真个飞花摘叶也可伤人,江南极少有像少林寺里的一部分习武之人修炼外门功夫,慕容寒山对那种金刚罩铁布衫一类的武功也是嗤之以鼻。 如今看来,自己偿若真的精通这些外门功夫,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 托雅见他细嚼慢咽,感到有些不耐烦,若非亲见,她真的难以想象像慕容寒山这样的人能吃下这么多的肉。 慕容寒山这次吃得,比平时多上几倍,酒却喝得不多,吃上一大块肉,方喝一小口酒,他这是为了保持清醒,同时也是不得不喝,他吃了这么多的肉,偿若不喝点酒,就会感到实在太腻了。 终于,慕容寒山吃完最后一块肉,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抹拭干净嘴上的油腻,然后对托雅笑道:“多谢你的酒菜。” 托雅道:“我有所求于你,道谢是不必道谢了,你现在还需要什么?” 慕容寒山道:“偿若还有一杯尚好的雪顶峰茶,用积雪烧开浸泡,那自然是锦上添花了。” 托雅奇怪地看了看慕容寒山,仿佛觉得他的想法很奇怪,慕容寒山道:“怎么?我饭后通常都会喝上一杯茶,这是习惯。” 托雅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慕容寒山心道,自己虽然被他们捉来囚禁,可是还是摆出大爷的款来,她就此离去,多半是被自己气的。 可是他想错了,没过多久,托雅又走了回来,这次她手中提着一壶开水,拿着一个杯子,杯子里放着茶叶,托雅当着他的面,给他冲泡了一杯茶,开水冲漫过茶叶以后,茶香在山洞中弥漫开来,让慕容寒山心中暗暗喝彩一声:好茶! 托雅将茶双手端给了他,慕容寒山接过后,却流露出一副不满的神色:“一看就知道你们是饮茶的门外汉,冲这雪顶峰茶需用刚刚烧开的水,你将开水壶提过来,这一路虽然不远,但开水毕竟冷了些许,这茶的味道也因之差了少许。” 托雅以雪隐门门主之尊,屈膝降尊侍候他喝茶,还遭到埋汰,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将水壶重重地向石台上一放,一副老娘不伺候的神态,只不过开水壶经过她这么一顿,水壶中的开水溅出,有几滴飞溅到她洁白的藕臂上,登时烫出几个水泡,但托雅一言不发,仿佛没有知觉。 慕容寒山本意就是在气她,见状哈哈大笑,吹了吹茶叶,慢慢将一杯茶喝了个精光。 托雅又给他冲了一杯,他又喝完,然后对托雅道:“请你出去吧。” 托雅道:“你说什么?” 慕容寒山悠然道:“我吃饱饭喝过了茶,其后便有午睡的习惯,你在旁边瞧着,我睡不着。” 托雅倏地站了起来,她盯着慕容寒山仔细看了看,在看他是不是在耍自己,看了一番不得要领,她恨恨地说道:“慕容寒山,你少给我耍什么花样?”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难道睡觉也叫耍花样?我还没问你,我让你带伊琳娜来见我之事办得怎么样了?你人在此处,显然没有亲自去做这件事,我怕你那些脓包手下也请不来她。” 托雅道:“我自然答应了你,当然会做到,你好好等着罢!”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山洞。 慕容寒山在后面看着她气得有些发抖的背影,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微笑。 他是故意将她赶走的,因为他今日所做的种种反常举动,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脱困而出,他对朱雀和伏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与其被动等候,不如主动出击。 他当然没有午睡的习惯,若是清闲时日,他偶尔也会睡个午觉,现在人在囚笼,又怎有闲心睡觉?他将托雅赶走,就是为了尽快增加体力,而有她在身旁,自己的举动不免会遭到她的干扰。 小楼剑静静地躺在离他不远处的石台上,慕容寒山走过去,将小楼剑抽出,他刚才说的什么重得几乎拿不起来,自然是为了迷惑他们,让他们轻视自己。 慕容寒山只不过是内力尽失,又不是体力不支,更不是一个废人,又怎会拿不起这把剑? 只是他使出剑招,剑上没有丝毫内力,显得软绵无力罢了,但一招一式使将出来,依然极具威力,这些威力依靠的再不是他内力了得,轻功高明等等辅佐出来的威力,而是纯粹依靠剑招的犀利和刁钻。 慕容寒山一招一式地将自己惯用的剑法使出,他将其中堂堂正正的进击的剑法或者依靠内力才能获胜的招数全都舍弃,单练那些剑走偏锋,出其不意的招数,这也是雪隐门明知他们的内力不如慕容寒山深厚,就算修炼慕容寒山的剑法,也达不到他的境界,可是依然愿意逼他吐露剑法的原因。 因为就算只会慕容寒山绝世的剑招,在西域也足以纵横草原。 慕容寒山一套剑法练下来,感到有些气喘,但是他并不气馁,一套之后又是一套,直到将一套剑法脸上十遍以上,他这才开始休息。 此后的两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原本练完一套剑法他都感到气喘,到了后来他连续练上四五套剑法,也脸不红心不跳,慕容寒山直到是自己的体力增强了。 第三日,托雅等他喝完了茶,对他说道:“我们已经有了伊琳娜的消息,肯定会将他带过来,在此期间,你何不先教我几招剑法?反正早晚都要教的,你早教会了我,我也好早恢复你的自由。” 她这个要求提得很不合理,原本她以为慕容寒山会立刻拒绝她,想不到慕容寒山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好啊,咱们现在就开始?” 托雅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慕容寒山平静的脸色,完全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慕容寒山既然答应了她,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拿了一把自己常用的剑,跟他学了起来。 慕容寒山道:“我有两套剑法不适合女人习练,还有两套剑法男女习之并无什么区别,所以我先教你这套男女都适合练的剑法,叫做刺虚剑法。” 托雅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慕容寒山肯答应在伊琳娜被带来之前提前叫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慕容寒山所教她的并非什么高明的剑法,而只是寻常的剑招,但刺虚剑法从慕容寒山手中使出,果然非同凡响,和人相斗,剑尖所指,往往是对方意想不到,自然也就防守不到的地方,也被称为防守空虚之处,因此这套剑法叫做刺虚剑,不管对方剑法武功多么高明,刺虚剑都能刺向对方的空缺处。 这个道理适用于任何兵器,只不过剑更容易寻隙而入,这套剑法说来简单,实则学起来非常困难,因为想要一剑刺向对方的弱点,不但要有高明的剑法,更要有高明的眼力和胆量,有句老话说道,武功一道,需攻敌之不得不救,避其锋锐,击其羸弱。 也就是要对方产生一种刺虚剑对敌人的攻击不闪不避,看似两败俱伤,实则是刺虚剑能做到后发先至,在自己受伤前先撂倒敌人。 托雅道:“连这种剑法,岂非要对敌人的武功了如指掌?否则如何能够看出对方招数中的破绽,然后予以反击?” 慕容寒山道:“当然不用这么复杂,若学这套剑法,还要去学武林中几百几千套武功,那这套武功也没有学的必要了。” 托雅道:“偿若不明白对方的武功,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一瞬间找出对方招数中的缺陷和破绽?” 慕容寒山道:“这当然就是刺虚剑的精妙所在,每个人一举手一投足,其实都有他下一步行为的苗头,只要找到这个苗头,也就能知道对方下一招的攻击所在,便能提前预判对方的弱点,这需要从对方各种细节看出来,比如抬手,比如斜身,比如耸肩,比如抬肘,甚至是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能据之推测出来,造成一种自己似乎等到对方招数使出后方因招出手变化的错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出无力 托雅身为雪隐门的门主,本身就是剑道高手,慕容寒山教她的这套刺虚剑法,让她如茅塞顿开,仿佛进入了一个新天地,她对慕容寒山的戒心登时放松了许多。 这套刺虚剑法靠得不是苦练,而是领悟,也是剑法到了一定地步后的升华,得到慕容寒山的点拨,托雅剑法进境一日千里,她本想将慕容寒山的剑法教给每一位雪隐门的弟子,但她学习了以后才知道,功力不到,刺虚剑法极难领悟,就算明白其理,与人决战时也难以运用,便只得作罢。 到了晚上,托雅对这位半师半仇之人已经不再防备,甚至可以让他走出山洞,但却不能脱离他们的视线。 慕容寒山提着小楼剑来到外面,这些人也没有阻拦。 雪隐门办事和别的门派办事不同,他们因为过于低调,所以和其他门派来往不多,而且因为雪隐门臭名昭著,所以更无人愿意支持他们,这点和中土的丐帮恰恰相反,丐帮办事,只要亮出字号,各路人马无不热心帮助,使得丐帮不用花费毫厘,就能办成看起来很麻烦的事,而雪隐门就算办件小事,也要花费不少。 寻找魔音教的伊琳娜可不是小事,托雅没有亲自出发,却安排了一百多人参与此事,每人给了一大笔钱财,慕容寒山也明白了之前被自己宰掉的雪隐门弟子身上全都带着大量的钱财,原来是从这方面得来的,雪隐门也有钱,所以花起来并不在乎。 托雅为了向慕容寒山表示对他再无疑心,也为了向他表示自己为了帮他寻找伊琳娜而足够卖力,所以她安排人去寻找伊琳娜时,并没有避开慕容寒山,反而还对他笑了笑,表示他做出这个选择是极为明智的。 雪隐门派出一百多名弟子出去寻人,自然要很大的开销,托雅专门安排四名亲信,拿着她的信物,到金奁峰去取一万两金子,作为这一百多人的寻人之资,无论寻到寻不到,一个月后都要赶回这里,如何花销如何开支回来汇报,不得徇私花费。 慕容寒山暗暗记下这个金奁峰,他虽然不知道这座山峰是在何处,但是能够肯定金奁峰就是雪隐门收藏钱财之地。 托雅之所以不忌讳慕容寒山听到她们的隐秘,一来她想不到慕容寒山会在意这些阿堵物,另一方面,金奁峰的所在,就算是雪隐门中,也不过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因为这座山峰的名字,就是她给起的,就算是慕容寒山有心,也不知道金奁峰的方位。 安排好这些后,托雅又陪着慕容寒山吃了饭。 吃完饭后,托雅还指望着慕容寒山能继续教他剑法,慕容寒山喝完茶后,提着小楼剑来到山洞外面,他对托雅道:“多谢你这几日的款待,我要走了。” 托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惊呼道:“你说什么?” 慕容寒山道:“你听到了,还要我重复一遍么?” 托雅露出愤怒的神情说道:“想走?没有我的同意,你能走得了?更何况你如今内力全失,解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走了,谁来帮你恢复内力?” 慕容寒山装作恍然的样子说道:“哦,对了,你不提此事,我都差点忘了,麻烦门主将解药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托雅像是愕然,接着咯咯娇笑起来:“你这人呢,真会开玩笑,真会逗人家开心,行了,等到你将剑法都传授给我之后,我自然会给你解药,你今晚若是不想教我武功,那就明天再说。” 慕容寒山神色恢复冰冷:“谁跟你开玩笑?你将解药给我,我饶你不死,以你的性命换解药,对你来说还是值得的,更何况这两日你对我虽然照顾有加,我也教了你一套剑法,咱们两不亏欠。” 托雅见他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一时捉摸不透慕容寒山真正的意图,他现在内力全失,如同废人,凭什么对自己颐指气使?她的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两不亏欠?你杀了我两百多名弟子,竟敢说什么两不亏欠?你知道的,我爱惜你一身才能,情愿……现在你这么对我,我非常伤心。” 慕容寒山道:“休要再惺惺作态了,你再不给我解药,我就要杀人了。” 托雅向周围的几个弟子递了个眼色,这几人慢慢向慕容寒山围了过来。 失去内力之前的慕容寒山太过厉害,托雅见他一副有所持仗的样子,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难道是自己用药的剂量不够,没有消去他所有的内力?否则他若是没有一点内力,还敢这么说话,那只能说他疯了。 托雅不想自己犯险,便想要门人去试探试探慕容寒山的虚实,可是她实在不愿就此杀了他,对他们雪隐门来说,慕容寒山的武功剑法,才是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她指着其中一名弟子对慕容寒山道:“看你说话的语气,似乎真能杀人似的,就让乾六和你过过招,让我看看你的底气从何而来,乾六,注意点分寸,千万别失手杀了他。” 乾六道:“是!” 他心道,对付以为内力全失的人,自己若还打不过,那他真要回去放羊去了。 西域剑客决斗之前,都会唱一个喏,表明自己的出身来历,比试的原由以及想要的结果,但两人差不多都知道对方是谁,因此便省却了这个过程,乾六抽出剑,对慕容寒山道:“请!” 这个请字自然也包含了请出剑之意,但慕容寒山丝毫没有拔剑的意思。 托雅在一旁讥讽道:“你是否连出剑的力气也没有了?” 慕容寒山懒得回答她。 乾六见慕容寒山对他们的门主如此不敬,大喝一声,挥剑向慕容寒山横削而至,他取的是慕容寒山的左臂,就算将他左臂斩断了,他也死不了,也就不违背门主的嘱托。 若是慕容寒山提剑阻挡,因为他的内力全失,自然也是阻挡不住的,结果只会是两人的剑同时站在慕容寒山的胳膊上。 可是慕容寒山何必要挡? 小楼剑并没有出鞘,慕容寒山连鞘带剑一起向前递出,竟后发先至地刺在乾六的咽喉脆骨处! 乾六听到自己脖子处传来清脆的声响,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声轻响而流逝,接着他想大叫一声,却叫不出来,临死前最后的想法就是:这不可能! 然而最不可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托雅和一众弟子的注视下,慕容寒山连剑都没出,就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乾六,昔日没有失去内力的慕容寒山仿佛又回来了。 看着这些人全都用带着恐惧的目光望向自己,慕容寒山淡淡地对托雅说道:“你看,你不肯给我解药,还让人来对付我,以至让他送了性命,他的死,应当算不到我头上吧?” 托雅听着他挖苦的话,气得几乎不知如何是好,同时她心中更多的还是惊讶,明明慕容寒山已经半点内力也无,他是怎么做到能够抬剑杀人的呢? 这自然是慕容寒山这几日不断补充体力,又通过特殊的训练,使得体力增强,也就是外功增强,当然,体力就算再强,也无法和内力相提并论,因此慕容寒山只要做到不和敌人的兵器相交,自己便不用担心敌不过对方,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他所依仗的,就是单纯的精妙的剑法。 托雅一时还想不到这些,她认为慕容寒山不过是凑巧而已,她又让四名弟子联手对付慕容寒山,这次什么不要取了他的性命之类的话也不说了。 四人向慕容寒山围了过来,慕容寒山终于出剑,剑起,人亡。 每个人的伤口是在咽喉要害。 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就将这四人杀死。 剑法本不是用蛮力的武功,其他弟子见到慕容寒山杀人如草芥的那种神态,都吓得后退几步。 慕容寒山向托雅走过去一步,问她:“如何?是给解药呢?还是让我继续杀人?” 托雅眼珠一转,忽然抽出了剑,然后娇叱一声,抢先向慕容寒山发难。 慕容寒山原本还怕她转身逃走,自己内力全无,定然追不上她,这时见她主动送上门来,心道正合我意,他轻轻地举起剑,指向托雅一处不得不救的破绽,托雅想以慕容寒山刚刚教给她的刺虚剑对付他,可是她的剑还没来得及撤回,就看到慕容寒山刺出这一剑时,他的全身竟然没有一处防守的空隙,没有空隙也就没有防守的疏漏,这刺虚剑法专门对付疏漏,没有疏漏她这刺虚剑法便不知道如何递出。 两人相斗,况且一方更是剑术如神的慕容寒山,又岂能让她有犹豫的余暇?慕容寒山的剑已经刺入她的肩旁,危机关头,托雅向旁边狼狈滚开,这才避开了肩膀上的要害,但即便如此,她的香肩处也被小楼剑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慕容寒山暗叹可惜,自己若非内力全失,哪怕还剩下一点一滴的内力,这一剑都能使她受到重创,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托雅捂着伤口站起身来,慕容寒山并不追击,有两名雪隐门的弟子见到门主受伤,惊怒之下向慕容寒山夹击过来,慕容寒山头也没回,反手刺出两剑,两人登时了账。 其他跃跃欲试的人见到慕容寒山强悍至此,都打消了向他攻击的念头。 托雅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破解他刚才那平平一剑的招数,她又怕慕容寒山趁机追击过来,自己别说愿望难呈,恐怕自己都要死在慕容寒山剑下,那时万事皆休,还谈什么中兴雪隐门?她不知道慕容寒山此刻内力全失,她若是转身就跑,慕容寒山也追不上她,只可惜她看到慕容寒山好整以暇,还以为他要继续戏弄自己,想到这里,她扔掉手中的剑,对慕容寒山道:“算你狠!”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好说,好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倒绷孩儿 托雅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打开瓶塞,从里面掏出三颗药丸,然后弹给慕容寒山,慕容寒山伸手接过,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三枚小小的棕黄色药丸,问起来十分刺鼻,他并不立刻服下,而是拿着药看着托雅。 托雅道:“你放心,这是真的解药,一日一次,一次一枚,分三日服用,三日后你的内力就回来了,你现在没有杀我,我很承你的情,若是解药无效,我们岂非都要任你宰割?”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随即服下一颗,又将另外两颗药丸放好。 托雅没有骗他,这果然是解药,而且药力迅速,只服用一颗药丸,慕容寒山就感到丹田内真气氤氲,丝丝内力弥漫全身,手脚忽然有了超越外功限制的力量,慕容寒山道:“早给我解药,你岂非也不用受伤了?” 托雅看着眼前这位高傲的男子,心中就算有一万个不服气,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她说道:“你教给我的刺虚剑法也不过而而,遇见像你这样的高手,依然是束手无策。” 慕容寒山道:“像我这样的高手,万中无一,所以对我无用不代表对其他人无用。” 托雅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你能胜过我,那是因为我用了你的剑法,你既然教会了我这套剑法,知道如何破解并不稀奇,为何你还有能力杀死我的手下?难道你的内力并没有失去?” 慕容寒山道:“内力没有失去,我还要你的解药干什么?” 托雅问道:“难道你最终都不肯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慕容寒山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内力虽然尽失,可是外功却在这几日修炼得不错,虽不足以与人拳脚争雄,但提剑杀人还是不成问题。” 托雅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日你饭量这么大,原来全都用在锻炼外功上,短短几天时间,你就能把外功练到如此地步,也令人钦佩。” 慕容寒山道:“这不算什么,我修炼内功时,进境还要快,此间事了,我也要告辞了,这次我饶过你们不杀,下次若是让我遇到,或者让我听说你们雪隐门的人敢踏足中土一步,我会再来草原,将你们雪隐门杀得一个不剩!莫怪我言之不预也。” 说罢,小楼剑锵地一声落入鞘中,慕容寒山转身下山而去。 托雅听到慕容寒山的威胁之语,尽管她因为受到威胁而愤怒,但毕竟他有这个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慕容寒山给人一种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的强大信心。 几名雪隐门的人虽然听不懂慕容寒山在说什么,可是他们看到门主都不敢说什么,他们又怎敢造次? 其实慕容寒山在昨日就足以发难,只不过少了一天修炼外功的时间就多一些风险,另外他多留一日,也为了帮伏缨打探雪隐门藏宝之处的秘密,如今知道一个金奁峰,虽然不知道此峰在何处,终究能够找得到。 可笑托雅想从自己身上学到绝世剑法,绝世剑法没学到反而将藏宝之地泄露,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且说伏缨那日在营帐青楼中打探消息,一番云雨过后,克丽丝跟伏缨所说的消息却让他大失所望,有种被人骗了身子的感觉。 克丽丝道:“你知道,来到我们这里的男人都会坦诚相待,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因此有时候根本不会顾及到我们,他们谈论他们的,我就能听到很多不该听的东西。” 伏缨愕然:“他们?找你一个人?” 克丽丝道:“怎么,很奇怪吗?” 伏缨道:“酒不单饮嫖无双行,这个……那个……” 克丽丝道:“你可真是个雏儿,对了,你想问的就是这个么?” 伏缨连忙正色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是好奇罢了,你听到他们在谈什么?” 克丽丝道:“你少装君子了,我知道你这么问不过是在戏弄我,他们那天完事之后,就在旁边抱怨,抱怨他们门主偏心,径让他们去做跑腿的活,那还不是看不起他们?另一个人道,你懂什么,让咱们跑跑腿,那是门主照顾咱们,难道去做打打杀杀的活不冒风险么?前一人说到,就算有风险,也胜过咱们这般千里奔波,在马上颠也颠得骨头都散了,我上个月刚去过一趟,来回十多日,你当是去游山玩水么?那羊驼山又地处偏僻……说到这里,另外一人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这人也似乎醒悟过来,两人同时看了看我,我假装剪着指甲,表现出没有在听他们谈话的神态,这才避免了他们的怀疑,两人似乎也知道说得多了,连忙扯到别的事上面去了。” 伏缨道:“嗯,羊驼山,看来是他们不愿多提的事,多半那里有何古怪,对了,羊驼山在哪里?” 克丽丝道:“头听人提起过,说羊驼山就在西域和中土交界处,有一道山脉,起起伏伏,远处看来,就像羊驼背后的驼峰,延绵一百余里,十分容易找。” 伏缨听到羊驼山延绵一百余里,气得差点被没背过气去,他恨恨地说道:“一个羊驼山一百多里,这算什么秘密?我还知道太阳在白天出现月亮则晚上出没的秘密呢,这有什么用?” 克丽丝安慰他:“或者没有一百余里,有几十里也说不定,只可惜两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否则我就能听到更详细的地方了。” 伏缨克制住自己的愤怒,他问道:“还有呢?” 克丽丝道:“还有什么?” 伏缨说道:“你说你知道他们的秘密,什么秘密?” 克丽丝装作无辜的样子道:“秘密?秘密不就是羊驼山么?我岂非已经告诉过你了?” 伏缨一股上了当失了身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恨恨地说道:“可是你刚才那种神态,好像知道他们天大的秘密似的,否则我怎会,怎会和你……” 克丽丝吃吃地笑道:“你说我很漂亮,我还以为你不好意思呢,既然你不好意思,我用点手段岂非正合你的心意?” 伏缨忿然而起,边穿衣服边向外走,同时心道,真是三十老娘,倒绷孩儿,他伏缨自诩江湖老手,如今却被一名女妓玩弄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伏缨提起流萤剑就要走。 身后克丽丝喊住了他。 伏缨以为她还有什么秘密要跟自己说,连忙止步回头,问道:“怎么?” 克丽丝道:“贵人还没付钱呢?” 伏缨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叱:“你刚才还说为了和我如何,宁可免去床金的,如今怎的反悔了?” 克丽丝唤作一副冷冰冰的面容道:“我们姑娘就是吃这口饭的,天下哪有白嫖的道理?你长得像个马猴,又不是能让老娘倒贴的小白脸,不给钱,焉有是理?” 一席话说得伏缨脸红脖子粗,而自己若是据理力争,和一位妓女则毫无意义,怪不得人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真个道理,伏缨又羞又怒,问明了价钱,还被她敲了竹杠,伏缨懒得和她计较,付了钱连忙溜之大吉,背后则传来克丽丝得意的笑声,以及挖苦似的招呼声:“下回再来,我若是还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给你留着的。” 看到其他隔间内的姑娘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伏缨臊得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出了这个西域青楼的大营账,伏缨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土尔扈特部的营地中,直到后面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他才感到轻松些,过了一会,伏缨想起自己刚才的一番遭遇,忍不住失笑,旁人见他无缘无故地傻笑,都以为他是个疯子,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 回到客栈,朱雀已经回来,两人谈论起慕容寒山依然没有消息的事,就连伏缨也着急起来。 朱雀见到伏缨一脸春色,忍不住问道:“你小子刚才去了哪里?怎么一副春心荡漾的味儿。” 伏缨被他揭开伤疤,怒骂道:“你奶奶才春心荡漾呢,老子是去打探消息去了。” 朱雀无缘无故被骂,却不生气,而是感到奇怪:“看来你定然是受人欺负,吃了闷亏,否则怎么会脾气这么大?” 伏缨骂道:“你奶奶的脾气才大。” 朱雀躺倒床上不去搭理他,这小子定是吃了火药。 伏缨见他不理自己,又主动搭话:“你今天出去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 朱雀摇了摇头。 伏缨得意地说道:“我打听出了,那藏宝之地极有可能在羊驼山。” 朱雀知道羊驼山的所在,这道山岭和他师父北斗先生所居的四季峰相隔不过一百多里地,他说道:“这也算消息?羊驼山那么大,藏宝之地在羊驼山也算消息,那我也不妨告诉你,藏宝地定然在西域不在中土,您找去吧。” 伏缨的得意瞬间化为无形,他叹道:“在中原做什么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而且这里的人戒备心很重,轻易不肯开口,就算想打听些什么,也不知从何入手。” 朱雀道:“人家轻易不肯开口,那么你的消息是从何处打听来的?” 伏缨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打听出这个已经很有进步了。” 朱雀也不再开他玩笑:“不错,如果宝藏真在羊驼山一带,那么你找到后就容易和单勤王的人一起将之运回中原。” 伏缨道:“话是这么说,只是没有更具体的位置,总不能盲目地瞎找,那得找到何年何月?对了,剑神做事一向老成持重,今次是怎么了?一出去就没有音信?” 朱雀推断道:“说不定他落入了什么圈套,却为了帮你打听消息,所以将计就计,咱们再等等吧,晚上再去打听打听。” 两人都想不到,这一打听,打听了三日,却丝毫没有打听到慕容寒山的半点音信。 直到慕容寒山自己回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有灵犀 见到慕容寒山无恙归来,朱雀和伏缨两人又惊又喜,连忙询问他这几日的去向,慕容寒山不愿说出伊琳娜的事,只含糊地说他遇到了雪隐门的人,中了他们的圈套,却又将计就计,留在他们巢穴中,杀了他们几个人,让他们再也不敢踏足中原。 除此之外,他还打听出了雪隐门藏宝之地在一座叫做金奁峰的地方,只不过他也不清楚这金奁峰的所在。 伏缨联想到自己在克丽丝那里打听到的羊驼山,两相凑合,哪还不明白藏宝之地是在羊驼山金奁峰? 三人想不到伏缨和慕容寒山两人打听出来的内容经过结合,竟能找到藏宝之地,事情之凑巧,让伏缨不禁有些怀疑。 朱雀道:“既然剑神目的已达,想来雪隐门的人也不敢再和剑神和中原武林为敌,既然如此,咱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即刻上路,去羊驼山一寻不久知道消息的真伪了么?” 慕容寒山想起自己被囚禁在山洞时,为了拖延时间,曾让雪隐门的人去寻找伊琳娜的下落,并将她带到自己身旁,如今自己已经脱身,这些雪隐门的人是否还在寻找伊琳娜?自己若就此离去,而伊琳娜偿若因此有了危险,那岂非是自己之罪? 但是自己又怎能给这两人提起伊琳娜的事呢?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曾经遇到一名名叫尺八的侏儒,此人乃是口技中的高手,又和魔音教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如果能够打听到他的过去经历,说不定因此能找到伊琳娜的线索。 朱雀见到慕容寒山的神情,讶然道:“看来剑神并不愿现在就走,难道这里的事还没有了结么?”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我还要去找一个人,这样吧,你们先走,我将事情解决后就赶去。” 朱雀拒绝了这事:“你武功虽然高,可是你不会说西域话,在这里步步荆棘,要不然,让伏缨先去,我陪你一起将这里的事解决了再走。” 还没等慕容寒山说什么,伏缨点头道:“好,就这么决定,我会直奔羊驼山,你们只要方向不错,咱们在路上说不定就能见面。” 慕容寒山想拒绝这个提议,却又无从拒绝起,再加上他的确不懂这里的话,如有朱雀陪着,定会方便得多,他踟躇了片刻,只得答应下来。 伏缨在客栈主人那牵回了马,又带走了足够肉蛤饼和水袋,同朱雀和慕容寒山告辞后就扬长而去。 朱雀问慕容寒山:“你要找的人是谁?” 慕容寒山也不能肯定尺八是哪个部落的人,他说道:“此人是个侏儒,口技之道相当了得,又和魔音教有着极深的渊源,却受雪隐门胁迫到中原去对付我,我本想饶过他一命,结果他却害怕连累家人而自杀了,若能找到他的家人,我便能搭救另外一个人。”他将自己遇到尺八的经历细细说给了朱雀听,却省略了伊琳娜的事。 朱雀见他说话有些隐瞒,似乎不愿多说,便也不去多问,他说道:“若是这个部落真有这么一个人,应当很有名气,咱们出去打听打听。” 慕容寒山道:“不错,尽快找到此人,咱们也能趁早赶上伏缨。” 朱雀说得没错,像尺八这种人在部落中十分有名气,他们还没出门,迎面遇到了客栈主人就打听到了。 据客栈主人所言,尺八原本跟着一个戏班子四处表演为生,他不仅口技了得,而且各种杂耍都十分擅长,很受草原上的人的欢迎,后来挣多了钱,让家里换上了大的营帐,又买了成群的牛羊,前一段时间据说出了远门,至今都没有回来。 两人当然都知道尺八是永远都回不来了,朱雀问道:“不知主人可知他家的所在?我们慕名而来,就算见不到尺八,能够到他家去一趟也是好的。” 客栈主人道:“他家虽说也是土尔扈特部,可是却不在这里,从这里往东北方向走上十二三里地,能看到一片小些的营地,那片营地里营帐最大的就是他家。” 朱雀道了谢,和慕容寒山一起结算了房钱喂马钱,然后由慕容寒山骑着马,朱雀驾着马车,两人向客栈主人指点的方向行去。 有了马力相助,两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赶到了这里,这里虽说比土尔扈特部的中心小些,但营帐也不少,沿着一座山的山坡一直向下三四里地都是营帐,其中一座营帐最为显眼,不仅营帐很大,而且颜色鲜艳,和其他牧民朴实的营帐不同,这座大营账上用花花绿绿的绸子做装饰,看起来让见惯了普通营帐的两人感到十分华丽。 来到这座营帐前,慕容寒山看到营帐门外有两名妇人在洗剥羊肉,显然他们晚上要吃羊肉,慕容寒山给朱雀递了个眼色,朱雀醒悟慕容寒山不懂他们的话,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向两人打听尺八的事。 这两名妇人一名年纪较长,是尺八的母亲,一位年轻些,是尺八的嫂子,两人听朱雀提起尺八,便露出笑容,老妇人骄傲地说道:“尺八在草原上有很大的名声,常常有人前来打听他,有的人结婚,希望我儿子能去他们婚礼上帮忙助助兴,只是我这儿子太受欢迎了,哪里有空去做这些事?你们前来是……” 朱雀道:“我们也非常喜欢尺八的表演,所以想听听他以前的事,对了,为了您老身子这么高,尺八却这么矮?” 老妇人道:“我们哪里知道长生天的本意?尺八小时候就比别人矮,常常受到别人家孩子的欺负,我们看着他都为他感到难过,向他这样长不高,以后就算放牧也不够格,当时我们还为他以后的生计担忧,那时候家里面穷,我们一大家子也不过十多头牛羊,想着长生天既然这样对他,当会给他生存的本事,果不其然,他虽然个子长不高,但声音天生洪亮,很快被一位老艺人收了为徒,他凭着天赋,将老艺人的本事学了遍,不仅如此,他的很多本事比师父还强,此后他四处参与表演,为家里争了很多钱,让我们的生活也都跟着得到改善。” 朱雀问道:“您就尺八一个儿子么?” 老妇人摇了摇头:“尺八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不过他们五兄妹中,就尺八一人长不高,其他几兄妹身高都正常,老二的身高甚至比普通人还高。” 朱雀问道:“不知道尺八和谁的关系最好?” 老妇人道:“自然是他大哥了,尺八小的时候经常受人欺负,都是他大哥帮他出的头,呶,那片土山上正放牛的就是他大哥。” 朱雀谢过老妇人的回答,和慕容寒山一起向尺八的大哥走去。 尺八的大哥名叫孟根,孟根在汉语中是白银的意思,足见当时他们家贫穷,所以给儿子起这个名字,希望家中有了银钱,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他们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只不过帮助他们实现的尺八,却已经享受不到这些了。 孟根正躺在山坡上的草地上,几头牛在悠闲地吃着草,只要看着牛不被偷走,不被狼驱赶,一般不去过问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等到了日薄西山之时,牛群甚至懂得自己回家,孟根见到有两人过来找他,便坐了起来,朱雀问道:“你是尺八的哥哥?” 孟根点了点头:“你们找他?” 朱雀摇了摇头:“我们想向你打听打听尺八小时候的事。” 孟根此人看起来很老实,其实非常精明,他反问道:“你们问这些干什么?是不是尺八出了什么事?” 朱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有一个朋友找不到了,而尺八很有可能知道这个朋友的下落,我们找不到尺八,所以只能找到这里了。”他当然不会说实话,否则尺八的大哥偿若知道尺八已死,说不定什么都不跟跟他说,反而会疑心两人的目的。 孟根并没有怀疑朱雀的话,他问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朱雀不知道,问了慕容寒山,这才转过身来道:“叫伊琳娜。” 孟根露出惊讶的神色道:“这么说来,你们果然识得我那兄弟,我兄弟现在怎么了?” 朱雀不明白为何自己一提伊琳娜,孟根就感到尺八出事了,难道他们兄弟之间心有灵犀?他继续否认道:“都跟你说了,我们若是知道尺八的下落,还来找你干什么,你认得伊琳娜?” 孟根盯着朱雀看了一会,似乎想看看他是否在说谎,最后似乎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出来,他点了点头道:“我自然听说过伊琳娜,是我兄弟告诉我的,他说他和伊琳娜算是同门,他的师父和尹琳娜的师父是师兄弟,只不过两人所学不尽相同罢了,伊琳娜是魔音教的教主,对我兄弟很是照顾。” 朱雀这才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他问道:“为何你见到我们,老是担心尺八出事了呢?” 孟根道:“我兄弟喜欢上了一名女子,只可惜两人身份悬殊,再加上我兄弟个头矮,他说他在那名女子面前总觉得自惭形秽,这次他出远门,说是去做一件冒险之事,如果事情办成了,他回来就有足够的身份去向那位女子提亲,我问他若是事情没成呢?他说道,一定能成,若是事情没成,他多半也回不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中紫雾 朱雀心中暗叹,表面上却神色如常地说道:“你别多想了,对了,你可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伊琳娜?” 孟根摇了摇头:“我兄弟或者知道,他没有跟我说起过。” 慕容寒山见到朱雀看向他的失望之色,也明白了没有结果,只得失望地和朱雀一起告辞离去。 还没等两人转过身,孟根又叫住了朱雀道:“我虽不知伊琳娜在哪,但是却知道他们的师父在什么地方。” 朱雀道:“还望相告。” 孟根道:“他们的师父所住相隔不远,都在栖云山凤鸣峰。” 朱雀身子一震,栖云山凤鸣峰就在他师父北斗先生所居的四季峰附近,他谢道:“多谢相告,我们过去看看。” 慕容寒山低声对朱雀说了几句话,又从怀中掏出两张金票,朱雀接过递给孟根道:“这是尹琳娜在之前托我交给尺八的,尺八不在,就交给你吧。” 孟根接过金票看了看,眼睛忽然红了,他问道:“尺八出事了是不是?我就知道……” 朱雀和慕容寒山不忍看到他伤心的表情,两人都是不善作伪之人,连忙离开了。 离开尺八家许久,朱雀还是为孟根感到难过,他将和孟根的话都告诉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叹道:“既然如此在,那栖云山就在来路,咱们正好能够追上伏缨一块回去。” 两人一个骑马,一个赶着马车,行走得并不快,他们也并不担心追不上伏缨,毕竟他们知道伏缨将要去的地方,他们只要奔着羊驼山而行便可。 慕容寒山虽然担心雪隐门的人会对伊琳娜不利,但毫无办法下,他只能搁下心事,西域之事已了结大半,自己再帮伏缨找到藏宝之地,再解决伊琳娜的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是会苏州的万剑山庄?仆人老周已经去世,偌大的庄院中就剩他一个人,他以前从未感到过孤寂,但此刻却觉得回去后就要面对深深的孤单和寂寞。 还要继续练剑么? 为的又是什么? 如果不回万剑山庄,又能去哪儿呢? 他扭头看了看朱雀,心想若能在四季峰上陪着北斗先生一起谈剑,谈武功,论道,倒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慕容寒山回头时,眼角看到远处有人骑马追来,方向正是他们这个方向。 朱雀也警觉道:“有人!”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勒马停下,回过身来,见到来人只有一人,还是个姑娘,两人都放松了警惕。 到了近前,两人见到是一名陌生的却又相貌俊美的姑娘,她有些腼腆,却鼓着勇气问两人:“你们知道尺八人在哪儿么?” 朱雀将这话解释给慕容寒山听,慕容寒山立刻醒悟,这位姑娘就是尺八爱恋的姑娘,若是之前尺八和雪隐门的人将自己宰了,他就会在雪隐门中当上一个头目,有了身份后,就能迎娶这位姑娘入门,如今尺八已死,他该怎么跟这位姑娘说呢? 想了想,慕容寒山道:“我听说尺八在中土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朱雀将话翻译给姑娘听,这姑娘眼睛立刻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带着哽咽地说道:“你骗人!你们骗人!” 朱雀也明白了慕容寒山说着话的含义,他叹道:“我没有骗你,尺八好像还说了,让你忘了他,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罢,两人扭头边走。 身后传来那名姑娘的哭声。 朱雀心有不忍,问慕容寒山:“难道没有身份,尺八就娶不得这姑娘么?为何他非要去中原呢?” 慕容寒山道:“他去中原,这姑娘只是他的目的之一,他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雪隐门的人威胁他,偿若他不跟着一起去对付我,雪隐门的人就拿他的家人开刀。” 朱雀恨恨地说道:“雪隐门的人好可恶!我真奇怪,你为何不将他们全都宰了。” 慕容寒山叹道:“我至今内力还没有完全复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以为我不想么?” 朱雀歉然道:“是我想错了,对了,你内力现在如何了?” 慕容寒山道:“已经服下了两颗解药,明日再服用一颗,内力就足以恢复。” 两人一时无言,专心放在赶路上。 路途匆匆,果如朱雀所猜测的,两人走得不快,而伏缨则是拼命赶路,两人并没有追上他,这一日傍晚,两人在一片树林旁歇息,慕容寒山的内力早就恢复了,两人吃过饭,借着夜色,慕容寒山施展了一套剑法,一来舒展筋骨,而来探查内力有没有退步,只不过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到明日吃了最后一颗药丸,一切便能回到平时。 一套剑法下来,朱雀在旁连声喝彩。 慕容寒山道:“你难道不知道规矩?偷看别人练剑乃是江湖大忌。” 朱雀道:“切,什么江湖大忌?我看你又是找借口逼我陪你练剑,这几日赶路赶得也累了,我得需要多休息。” 慕容寒山被他说破了心事,微微一笑,也不再去说他,他自顾自地练了一套剑法后,想起自己失去内力后的颖悟,感到颇有裨益,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再练下去便感到有些疲倦,他看到朱雀已经抢先一步进入马车车厢睡觉去了,他只得在外面找个平坦的地方,准备对付一宿。 现在已是初夏时节,晚上暖风习习,幕天席地,也是十分惬意的,慕容寒山在一块柔软的草地上铺了一块麻布,准备睡去,可是树林中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那是树枝折断的声音,这个声音立刻引起了慕容寒山的警觉。 慕容寒山迫得雪隐门将解药给了他,同时他还当着雪隐门门主的面宰了几名雪隐门的弟子,想来他们定然十分不甘心,自己靠外功使出绝顶剑法一事,他们回头讨论一番,多半能想通其中的真相,而且自己还威胁他们不能再踏足中原,换做是谁,恐怕都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的结果只能有一个,就是将他慕容寒山宰了,这样既能挽回局面,又能不再受到他的威胁。 如果想杀了他慕容寒山,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慕容寒山明日服下最后一枚药丸,内力就会全部恢复,到时候再想下手,更是难上加难。 但如果是树林中什么野兽踩断的树枝,自己这般疑神疑鬼,岂不好笑?慕容寒山决定再等候一会,看明究竟再说。 他假装已经睡着,其实眼皮却还留了一条缝,透过这条缝,慕容寒山看到天色一弯银月挂在当空,距离月亮远点的天空都被星星填满,偶尔会有游云过来遮挡住月亮,但很快又离去,将月亮还给大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树林中再没什么动静,慕容寒山正感到是自己多疑了,准备合眼睡去,可是从林子里却忽然飘出来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紫色雾气。 树林中生出雾气并不奇怪,但为何是紫色的? 慕容寒山怕雾气中有古怪,所以立刻屏住了呼吸,人进入龟息状态,紫色的烟雾越传越远,也越来越浓,逐渐将天上的星月都遮挡得朦朦胧胧的,而紫雾最浓之处还在树林中,慕容寒山看了看马车,禁不住为里面的朱雀感到担心,如果紫色的烟雾有毒,朱雀在车厢里毫不知情,定然不妥。 慕容寒山想要起来看看这紫雾是谁在搞鬼,如果是雪隐门的人,那么来人绝不可能只有一个。 他刚想起身,树林中顺着紫雾飘来的,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杀气! 慕容寒山打消了起身去看的念头,他怕惊扰了对方,因此还是保持着已经睡着了的姿势。 杀气越来越强,慕容寒山知道有人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来,慕容寒山的手放在了小楼剑上,准备应付随时会出现的危机。 只听“叮”的一声,树林中的杀气仿佛被人斩断了,慕容寒山知道起了变故,也不再装睡,立刻起身向紫雾最浓处冲去,紫雾中,一阵密集的兵器交集声传来,因为透过紫雾,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隐约当中,两个黑影在相斗不休,从两道黑影的身法来看,两人的武功都极为高明。 到底是谁在相斗?还是这一切根本都是自己的幻觉? 慕容寒山不敢贸然出手,怕其中一方是帮着自己的人,若是误伤了自己人,那就错恨难返了。 两道黑影的兵器在发出一声响亮的交击声后,便分别被对方震退,接着其中一道黑影向树林中投去,另一道黑影犹豫了一下,也展开轻功追了上去。 慕容寒山紧追两人身后,很快穿过了紫雾的笼罩,在上风口,慕容寒山看到一个被引燃的木头,原来紫雾就是这根木头被点燃后发出来的,前面两道人影走得很快,慕容寒山因为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落在后面。 这片林子不大,慕容寒山虽然走得慢些,但也很快追到了林子的边缘,他见到两人的轻功都非常高明,一时想不通半夜三更,哪里出来的两名高手。 出了林子,只见一个人站在一处土丘高处向前看着,慕容寒山走到附近,蓦然发现此人就是朱雀!怪不得刚才感到其中一个身影很熟悉,这小子不是在车厢中睡着了么?什么时候出来为自己挡住袭击的? 朱雀回头看到慕容寒山也追了上来,语带遗憾地说道:“还是被他逃走了。” 慕容寒山问道:“他是谁?” 朱雀道:“咱们临睡前,我隐隐感到有人在暗中窥探咱们,所以我假装睡觉,其实是躲到了马车下面,想看看到底是谁想对咱们下手,紫雾刚刚起来的时候,我就悄悄来到林子里,看到一个人影举着长刀向你冲去,我立刻出手将他挡开,他想不到我会忽然出现,差点被我刺中,我和他交手几招后,他猛砍一刀,然后逃走,我一路跟随,想不到他忽然消失了。” 慕容寒山感到骇然:“在你腾云功下,还有能脱身逃走的人,那此人的轻功当真是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朱雀走下土丘,口中说道:“不错,让他逃走了,咱们回去吧。”他说话的时候还在不断眨眼,显然他说的不是实话。 慕容寒山立刻明白,那人还在附近,只不过是躲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东瀛刺客 风吹草偃,除了风吹过的沙沙声外就是草间虫鸣,远处的狼吟,草原上的夜十分安静。 朱雀和慕容寒山都是内力高手,耳力高明,可是两人功聚双耳仔细倾听,除了两人外,周围并没有第三人的呼吸声,或者说此人擅长隐蔽自己的呼吸声,让两名高手都听不到。 慕容寒山对朱雀道:“夜凉如水,晚上休息时要生个火堆才好。” 朱雀知道慕容寒山的意思,他是提议用火攻将此人逼出来,只是如今青草茂盛,夜间湿气又重,要放火燎原何其困难?但他没有说不行,他说道:“这里就有些柴火,咱们试一试看柴火能不能点燃。” 两人说干就干,很快找来一对枯枝败叶凑拢一堆,放在林子外的草地上,然后打着火折子将柴火点燃,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果然,因为青草湿气重,火势难以蔓延,只不过将周围的青草烤干了。 朱雀说道:“看来这火是烧……”他本想说烧不起来,但是他的话很快被新的情况打断了,青草湿气重,虽然点不着,却生出了大量的浓烟,他指着浓烟看着慕容寒山,慕容寒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袭击慕容寒山的人偿若潜伏在附近过膝的青草中屏息静气,让两人难以寻找,可是若是用烟熏,此人定然受不了,就会随之现身。 可是草原上此时刮的都是东南风,而且风不大,如何才能让烟雾在周围弥漫开来? 慕容寒山道:“一个火堆实在是有些寒酸,咱们不如再生几个火堆出来,那才好看。” 这话都是说给那人听的,好让那人事先没有防备,若是此人察觉到两人的意图那自然更好,他能主动现身,也省得让两人劳碌。 可是此人就是不声不响,两人便又在周围点起了十多个火堆,只可惜夜风不大,并不能将烟雾吹得到处都是。 但朱雀很快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办法,他因为和丐帮帮主汪九成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看到过汪九成的狂风骤雨掌,耳濡目染下,也能使上两招,他对慕容寒山道:“我最近学了几招三脚猫的掌法,晚上闲来没事,我使出来让你瞧瞧如何?” 慕容寒山不知道朱雀的意思,但当然顺着他的话道:“求之不得。” 朱雀先虚空劈了几掌后,忽然跃到其中一堆火堆旁,一招风雨兼程,双掌齐出,掌力击向火堆,火堆中燃烧着的炭火四下纷飞,火星飞溅到一大片的草丛中。 慕容寒山喝彩道:“好掌法,这哪里是三脚猫的功夫,这是足以降龙伏虎的掌法!”他自然是明白了朱雀的意思,将火堆里的柴火击散,使得柴火落得到处都是,偿若此人身上落上了火星,自然会将之扑灭,那就会暴露行藏。 朱雀道:“你再看看这招。” 说着,他又来到一个火堆旁,使出一招雨打风吹,虽然不是汪九成嫡传,但依样画葫芦下,掌风依然猛恶,双掌将一个大火堆击得粉碎,火星四溅,如同在周围的草原上下了一场火雨,加入此人身上着了火,还能无动于衷,那朱雀才真的佩服他。 慕容寒山再喝彩一声后,他说道:“看你兴致这么高,我也配你耍两剑凑凑兴如何?” 说着,慕容寒山也来到一个火堆旁,他抽出小楼剑,刺向火堆,将这堆柴火挑起,向四周撒开,一些大一点没有烧透的柴火飞扬起来之后,慕容寒山又使出精妙剑法,将柴火劈开再挑出去,这么一来,火堆更是分散成无数星火洒向周围。 让两人感到奇怪的是,两人将十多个大火堆全都击散,方圆一二里地内都布满了火星,可是直到火星燃尽熄灭,却依然没有发觉到异常的动静。 如此一来,就连朱雀也感到束手无策,朱雀道:“看来那人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慕容寒山也佩服此人的耐性和坚忍,因为他看得出,火星散落得很密,偿若此人潜伏在草丛中,身上不可能不落上火星,偏偏此人能悄悄地将火星按灭,却不肯现身,他可以肯定此人的手必会被烧伤,但相比起若是起身就被宰的结果又算不得什么了。 两人总不能在这和他干耗着,说不定此人借着夜色已经走远了,那么两人岂非要傻等一宿?更何况到了明日他也不肯现身,两人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 思前想后,两人还是回到了马车旁。 这一夜过得既短促又漫长,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但两人都有说不出的苦衷,漫长是指两人都睡得不怎么踏实,一直在防备此人再次出现,可是此人始终没来,因此令两人觉得漫长,短促是指两人终究睡着了,却没有休息好,因此又觉得短促。 天亮后,阳光照亮整个大地,朱雀整理马车里的东西,看到一张弓,想起这是班阑珊带来的,虽然并没怎么用在打猎上,只在杀查巴海等马贼时建了功,此刻拿着,想起马贼已经被自己和慕容寒山杀得溃散,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感怀,他道:“我去猎些牲畜来做早餐,你留下生火如何?” 慕容寒山答应了,看着朱雀拿着弓箭离去,他捡拾了一些柴火,生了个火堆,接着他将最后一枚解药服下,然后在火推旁盘腿坐下,运功吸纳药力,很快,他感到内力完全恢复过来,一声轻啸过后,人拔地而起,感到全身说不出的舒泰,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对雪隐门的恨意也消失了。 这时朱雀也背着一头黄羊过来,看到慕容寒山的神色,问道:“看来剑神内力尽复了,否则怎会一副捡到宝的神态?” 慕容寒山感慨道:“内力刚刚消失的时候,我曾想过,如果内力再也恢复不了,此后我该怎么办,说不定我会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否则别人若是知道我的名头,又得知了我内力没有了,说不定会来捡个现成便宜。” 朱雀点了点头,他将黄羊从肩头卸下,一边抽剑割掉黄羊的两条后腿,一边说道:“你名声这么响,无论谁能宰了你,都会夺得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没人去管你内力消失与否。” 慕容寒山道:“不错,任谁宰了慕容寒山都会名声大振,不过就算我内力全失,想要杀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朱雀将黄羊后腿剥了皮,让后用剑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着,他说道:“他们想杀你,却未必敢抢先动手。” 慕容寒山道:“名之害人,我和许多人都无冤无仇,可是为了名利,他们却不会顾及这些,对了,我想说的是他们杀我不是件容易的事,倒不是说他们不敢先动手,而是我内力没了,却不是剑法没了,我会勤练外功,不是一流高手,我也都不放在眼里,而一流高手却又自重身份,就算知道我内力全失,未必会趁人之危。” 朱雀转动剑柄,让黄羊腿在火上仔细烤着,若是不一直转动,就会容易一面烤焦一面却还没熟,他说道:“说不定你苦练外功后,练得刀枪不入,不过你也不再是剑神了,说不定会有个别的外号,少林铜人不也满威风的么?” 慕容寒山啼笑皆非,他不再跟朱雀瞎扯,转过话题道:“昨晚那人点燃的木头很古怪,竟能生出这么浓的紫雾,之前我倒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 朱雀沉思了一会道:“这种木头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种木头定然很珍贵,和人动手过招时若能用上,肯定能够大占便宜,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我到底是在何处听闻过的呢?” 慕容寒山看着他烤的黄羊腿被炙得油都出来,滴出来的油落到木头上发出吱吱声响,他肯定地说道:“这个木头定非中原之物,若是西域的什么特产,说不定你是从北斗先生口中听到的。” 朱雀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如果是师父跟我说的,我定然不会忘,他也会将此物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我定然是从谁口中偶然得知……” 羊腿烤熟后,慕容寒山又从班阑珊留下的包袱中找到了盐巴和佐料,两人用剑将腿肉分开,沾着盐巴撒上佐料,饱餐了一顿,朱雀为了方便此后的饭食,不像每次吃饭前都去打猎,他将黄羊身上的肉搁下来包好,两人继续赶路。 朱雀坐在马车前,脑中似乎灵光一闪,他道:“我想起来了是听谁说起此事,是汪帮主和刘苏儿。” 慕容寒山疑惑地问道:“哦?他们两人怎会知道这些?” 朱雀道:“他们遇到过这种紫色的烟雾,是东瀛人使用的,据说是什么忍功之一,怪不得昨晚咱们用火烧也没有将他逼出来。” 慕容寒山问道:“怎么?” 朱雀道:“据说练过忍功的忍者最擅长的就是忍术,他们不但能够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几天,忍受饥渴和蚊虫的叮咬,就算受了伤他们也能忍住不动,有的还擅长在水底憋气,这紫雾就是他们的法门之一。” 慕容寒山道:“原来是扶桑的刺客,他们地处东南海外的岛上,为何万里迢迢地来到西域?更为何对付我?” 朱雀道:“忍者算是东瀛的刺客,说不定和雪隐门之间有着什么勾结,雪隐门不敢再对你动手,便花重金请来忍者对付你也说不定。” 慕容寒山冷笑道:“一个以刺杀为业的门派竟然要花钱请别的刺客出手,也真是可怜。” 朱雀道:“你定然将他们吓怕了,雪隐门听说以前极少有刺杀失手的情况,如今被你一个人灭了他们近乎一半的人,他们无可奈何下找来东瀛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慕容寒山骑在马上,看着远方延绵无尽的草地,心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不管是雪隐门还是东瀛的忍者,又怎会被他慕容寒山放在心上?他唯一担心的,只是尹琳娜的消息,若她真被雪隐门抢先找到,以之威胁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对付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寻找金奁峰 伏缨一个人辞别朱雀和慕容寒山后,快马向东赶去。 单勤王的那支千人队是否因为粮草已尽而赶回去或者陷入更糟的情况,还不得而知,他恨不能胯下的马儿生出双翼,一步就飞到羊驼山金奁峰,找到雪隐门的藏宝地,然后交接了差事。 雪隐门若不以刺杀为业,转而经商,说不定更有可为,他们发明的血印让他们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可算是眼光独到,算到了有钱人最担心的性命安危,算得上凭空制造出奇货可居之物。 只是在准噶尔部没有偷到大汗的血印,算是一件憾事,不过若能找到雪隐门的藏宝处,也算能够弥补自己的一些遗憾。 伏缨常以侠盗自居,他这么多年来所偷盗的珍玩宝物或者金票银票,除了一些他十分喜欢的,大部分都折了现,换成现钱后,他按照二八开,给自己留下两成,八成都给捐了出去,平白送给那些贫苦百姓,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丢失了财物的人没有对他竭力追索,很多武林世家丢了东西,不用去查也能猜到几分,多半是被伏缨偷了去,若是这些人联手非要跟他过不去,恐怕他伏缨在江湖上也将步步荆棘,走不长远。 可是这些世家却居之坦然,有的人见到他偶然提起,也不过哈哈一笑变过去了,伏缨当然也领他们的情,这些人也知道红缨公子不会在一家做两次案,因此有的人家都希望伏缨赶紧来偷一次,那么以后也就安全踏实了。 伏缨劫富济贫用去了八成偷盗的财物,自己只留下两成,长年累月所积,也是一笔巨富了,有了这笔巨大的资产,伏缨早就够花几辈子的了,可是他却将自己积累的大部分财物,在这次天灾之下,又捐出去了八成给灾民。 和其他盗贼被迫偷盗不同,别人偷盗不是被生活所迫,就是赌红了眼,或者别的理由,伏缨偷盗乃是天生喜好,他喜欢偷盗过程中那种寻幽探秘的过程,喜欢像破解谜团一样突破大户人家的重重阻隔,找出他们精心藏匿的宝物,这个过程既惊险又刺激,让伏缨艺成以来始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最近一段时间来到中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手,也没有值得他动手的目标,他的手都开始发痒了。 回到中原一定要好好过过瘾,他这么想着,就像酒徒犯了酒瘾时那样,想起以前做过的案子,忍不住心痒难搔。 而此次找到藏宝地,也算是从某一方面纾解几分。 快马在草原上疾驰,两旁的风景急速地倒退,若非是睡觉吃饭便溺等这种必须之事,他都不愿停下来。 他被一股热情驱使着,他能坚持下来,胯下的马儿却吃不了他这么拼命的赶路,马儿被累得跑不快了,伏缨便到途径的部落中,将马卖了,再加钱换上一匹好马。 就这样换马不换人,伏缨很快来到了中土和西域交接处,他并没有先去羊驼山,而是先赶去距离准噶尔部落不远处的树林中,那里是单勤王派来随他搬运宝藏的一千名士兵。 千夫长名叫吕如意,是单勤王最为信任的人之一,否则也不会派他出来担任这个运宝藏的艰巨任务,如今朝廷大军步步紧逼,单勤王只能苦苦坚守,偿若再没有钱财或者粮草的支援,单勤王的义军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吕如意带着单勤王的期望,带着一千名士兵随伏缨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西域之地,伏缨自告奋勇,一个人深入西域腹地,去打听藏宝之地的所在。 伏缨临走时言之凿凿,要不了多久就能打听到藏宝处,回来带领大伙前去搬运。 可是伏缨这一走,却了无音讯。 粮草很快吃光了,手下建议吕如意先回去,否则这些人吃饭生存都成问题,还谈什么任务? 吕如意却对伏缨十分信任,他说道:“首领将希望都寄托在咱们身上,他还在陕北对抗朝廷军,咱们回去怎么跟他交代?没有吃的,咱们就去找吃的,总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归!” 他说的非常坚定,手下只得照做,为了寻找吃的,吕如意将一千人分成十个百人队,有的去捕猎,有的去打渔,有的去摘野果,挖干粮,甚至不惜扮成马贼,去抢掠附近小一点的部落的牛羊马匹,就这样苦苦支撑。 吕如意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还带着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其实心中他比谁都更为焦急,加入伏缨出了什么意外,他唯有以死来报答单勤王的知遇之恩了。 时间一晃过去了十多天,对吕如意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他们这支军队并没有饿着肚子,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找来吃的,比起遭受旱灾的中土,草原和树林就像一个能够提供各种食物的宝藏,只要用心发掘,就能找到各种果腹的食物。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上多久。 这一日,吕如意正指挥手下将猎来的兽骨再用水煮一煮,兽骨劈开后,里面还有骨髓,熬成汤,大家吃了也能抵御一些饥寒,食物虽然还有,但吕如意却要精打细算,不能浪费。 就在大伙准备的时候,负责放哨的人过来报告,有一匹快马正向他们这里疾驰而来,他们虽然人多,但毕竟是在西域瓦剌人的地盘上,若是地方的探子前来打探,说不定跟着就会有西域大军前来围剿他们,因此他们也时时保持警惕。 吕如意亲自赶来查看,他眼光犀利,很快看清马上之人正是他朝夕想念的伏缨! 就在看清来人是伏缨的那一刻,吕如意甚至想大哭一场以舒胸憶。 伏缨下了马,见到这支千人队还在,连忙冲过来,对吕如意表示歉意。 吕如意连忙表示没事,大伙在这里过得还不错,他心中激动,没心情说别的,首先问的就是宝藏之事。 伏缨道:“幸不辱命,经过千里奔袭,在下终于打探出了宝藏的所在,不过现在还不能让大家全都赶去,因为宝藏那边有多少人守卫还不清楚,但是留在那里的,绝对个个都是雪隐门的高手。” 吕如意听闻悲喜交织,他问道:“伏大侠的意思是?” 伏缨道:“你找十位身手不错的人跟我过去,等到我料理了看守之人,立刻让人回来禀告,到时候你们再过去搬运财物。” 吕如意道:“好,就依伏大侠所言。” 他找了十位身手最为敏捷的士兵,并给他们带上了足够吃上几日的干粮,伏缨留下吃了顿饭,就决定立刻前去,不再耽搁。 吕如意也不挽留,目送伏缨带人离去,他们已经等得够久了,还不知道首领单勤王现在的情况,他们当然是越快越好。 伏缨带着十名士兵很快来到羊驼山下,等他们看到起伏延绵的羊驼山,就连伏缨都傻了眼。 羊驼山果然山如其名,起起伏伏的山头连在一起,远处看去,果然像驼峰般,只不过这些驼峰也太多了些,一眼都望不到头。 伏缨找来在附近放牧的牧民,问起羊驼山金奁峰的所在,这些牧民却表示从没有听说过什么金奁峰。 这金奁峰乃是托雅自己给起的名字,这些牧民又怎会知道呢?伏缨忍不住暗暗叫苦,若是不知道金奁峰的所在,这一座山峰一座山峰地找过去,不知道要找到何时。 看着这十名不知所措盯着自己的士兵,伏缨又是焦急又是束手无策,他说道:“这样吧,咱们分头去打听金奁峰在何处,多问些人,总能问的出来。” 这十名士兵却一动不动。 伏缨问道:“怎么?” 其中一人道:“我们不会说西域话,如何打听?” 伏缨一听这话,感到头都大了,若是十个人一起去找,总还是能够节省些时间,而他们聚集在一起,则效率会抵上很多。 没有办法,伏缨道:“咱们看来只能逢人便问了,唉,我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若是两天都打听不到,你们便派两人回去跟你们千夫长说一声,让他耐心等候。” 此后两日,他们问遍了所能遇到的牧民,甚至伏缨还回到了准噶尔部落中去打听,但是他们全都没有听说过金奁峰这个名字,伏缨也隐隐猜到这金奁峰可能是雪隐门自己给山峰起的名字,就像是一个外号,不知道的人光靠猜,肯定是猜不到的。 伏缨无奈,只能回到羊驼山下,打发两人回去告诉单勤王耐心等候。 剩下八名士兵随着伏缨在山下又找了两日都没有结果,这天几人坐在一起吃饭,商量了半日都没有结果,正在为难时,从西边赶来两名骑马之人,走到近前,伏缨才看清是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还是赶了过来,只不过朱雀的马车却不见了。 朱雀笑道:“好小子,我以为你已经找到宝藏,正卖力搬运,想不到却在这里躲懒。” 伏缨正没好气,听到朱雀的话,忍不住回怼:“你奶奶的,你是爬着来的么?怎么走得这么慢?”他不敢说慕容寒山的不是,因此指责朱雀时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朱雀道:“你看看我们狼狈的样子就能想到,我们在路上遇到些麻烦,解决了麻烦后才拼命赶来的,我们今日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为了找你们,你这小子倒好,一见面就开骂,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伏缨这才看到,朱雀衣服破烂,似乎受到了火烧,而慕容寒山虽然衣服完整,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身衣服上也是黑一块灰一块的,倒像是受到了火烤,他愕然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人倒像是被火烧火烤过。” 朱雀和慕容寒山两人下了马,看着他们吃剩的东西也不嫌弃,两人各自拿起一块肉吃着,朱雀一边吃一边说道:“说来话长,我们遇到了东瀛刺客,费了些功夫才将他们料理了,先不提我们的事,你们怎么在这儿?那金奁峰就在这?” 伏缨满心好奇,想问问东瀛刺客的事,但他听朱雀问起,垂头丧气地回答:“你定然想不到,我们竟然找不到金奁峰的所在……” 朱雀吃了一大块肉,听到他这话,差点被噎住,连喝了两口酒才咽下去,他问道:“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去打听过。” 伏缨白了他一眼:“当然打听了,奶奶的,我就连准噶尔部的侍卫都问遍了,甚至花钱悬赏,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知道金奁峰的位置,他们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座山峰。” 朱雀讶然:“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湖中杀机 伏缨道:“他奶奶的,我问过了所有人,得出的结论就是,根本没有这个山峰,你让我怎么去找?” 慕容寒山却不这么认为,他揶揄道:“既然有这么个地方,自然能够找得到,是否你太笨了?” 伏缨一直畏惧慕容寒山,但听到此话还是暴跳如雷地说道:“你不笨?那你来找找看,若是你找得到,我……我……”他连说两个我字,都没有说出一个结果来,毕竟在他内心中,他也不敢十分肯定慕容寒山就找不到,因此若罚誓太重,万一真被他找到,自己不免自己害了自己,若是罚誓太轻,又怕慕容寒山瞧不起他,所以他一时也说不出万一慕容寒山找到了他又能怎的。 慕容寒山望着延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的羊驼山,淡淡地说道:“金奁峰就在其中,假如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地方,那么最少有两个办法来寻找此峰在何处。” 伏缨瞠目结舌,心中佩服剑神不愧是剑神,连问自己如何去找的都没问,就能想出两个办法,但他嘴上依旧不服气地问道:“两个办法?怕不是吹牛皮吧。” 慕容寒山道:“这两个办法你也能想得到,只可惜你没用心去想罢了,其中之一就是,既然这个地方只有雪隐门的人才知道,那么就找个雪隐门的人一问不久知道了?” 伏缨一拍脑袋,暗骂自己愚蠢,这么简单的事,自己怎的没有想到?他嘴硬道:“未必每个雪隐门的人都知道。” 朱雀则在一旁帮腔道:“这个办法太简单了,某些人想不到,可能是因为比起找一座未知的山峰,找雪隐门的人恐怕更为困难吧。” 伏缨捉摸不透朱雀是在帮他说话,还是在落井下石,嘲讽他,因此他带着复杂的神色看了朱雀一眼,不知如何接话。 朱雀问慕容寒山:“那第二个办法呢?” 慕容寒山道:“比起第一个办法来,第二个办法则更简单了,唉,简单到我都觉得说出来简直在羞辱这位骄傲的红缨公子。” 伏缨老脸通红,忍不住问道:“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罢,我承认我笨还不行么?” 慕容寒山微微一笑道:“金奁峰,为何要叫金奁峰呢?” 伏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的知道金奁峰为何叫金奁峰?” 慕容寒山道:“我所知道的几座山峰,都有其来由,比如说仙猿峰,玉女峰,五指峰,四季峰,石猴峰,老妪峰……” 还没等他说完,伏缨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喃喃地说道:“我看来不是有点笨,而是非常笨了,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呢?金奁峰之所以叫做金奁峰,自然要从金奁两字找起。” 朱雀道:“金莲峰……嗯,看来只要找一座形似莲花的山峰就行了。”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金奁峰之金奁看来并非莲花之莲,而是妆奁之奁,这样才能表示里面有东西,有宝藏,若是莲花之莲,便有些词不达意了。” 朱雀醒悟道:“不错,再加上雪隐门的门主是个女人,金奁之奁必定是妆奁之奁,而奁是箱子之意,看来这座山峰颇为方正,若是为圆形或者馒头形状,就未免有些不相称了。” 伏缨道:“如果是方方正正的山峰倒也少见,这座山脉被称作羊驼山,你们看,这起起伏伏的山头大多是包子形状,哪里有什么……咦,还真有一座,哦不两座比较平的山峰,啊,那边还有一座山头比较平……”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你不用瞎猜了,咱们找个年长的牧民去问问,金奁峰除了方正之外,这个金子到底意所何指,说不定另有解释。” 远处还真有一位年老的羊倌,朱雀道:“我去问问。” 言罢,他上马而去,很快来到老羊倌身旁询问起来。 伏缨心服口服,不再和慕容寒山争辩,等朱雀回来,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他说道:“老牧民从小生活在羊驼山这一带,他虽然没有听说过金奁峰,但是他说,每天早晨朝阳出来后,会有几座山头反射着阳光,看起来山峰金光闪闪的,那金奁峰说不定便是其中一座山峰,我想,到时候再结合方正的山头,恐怕金奁峰的所在也就不难找了。” 伏缨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别白费力气了,等到明早再看看吧。” 为了表示对慕容寒山的尊重,伏缨指挥这八名士兵去捕猎,朱雀喊住了他们:“不用这么麻烦,这旁边既然有人放羊,咱们去买两只羊过来就行了。”说着朱雀掏出一根金条,让几名士兵去买羊。 伏缨傲气尽失,他便想从其他地方找回些面子,他问朱雀道:“快跟我说说,你们路上怎会遇到什么东瀛刺客?” 闲来无事,朱雀便告诉了他两人的经过。 且说那天晚上遇到东瀛忍者放出紫雾,企图袭击慕容寒而无果后,两人早晨猎了一只黄羊吃了,然后继续上路。 第二日两人来到一片湖边,晌午的时候两人下来在湖边打尖,准备吃了饭再走,朱雀和慕容寒山闲谈,谈起他从刘苏儿和汪九成那里听到关于东瀛忍者的事,慕容寒山对于忍者武功,轻功,淬毒暗器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反而对于忍者一生刻苦修炼的过程追问不休。 朱雀道:“忍者修炼的过程中,什么都不做,就像在磨一把锋利的刀,他们的一生也算是一种悲哀,咱们中原人将忍认为是克己复礼或者克己慎行,而他们则将忍看成一种修炼,为了使身体更轻盈,他们吃的饭都要经过精确的算计,为了训练他们对疼痛的忍耐,他们进行各种残忍的自残,以图让自己对疼痛感到麻木,久而久之,他们变成了一件杀人的傀儡,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活死人。” 慕容寒山叹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像马儿被训练为拉车工具,驴子被训练为拉磨的工具,泯灭了本性,他们活着又为了什么?” 朱雀道:“当忍者最重要的是训练的过程,而不是天分,很多人当忍者都是因为家境,他们看上了成为忍者后出任务的酬金很高,为了改变自己家里的生活,他们也是不得不如此,很多人没有通过训练,年幼时就夭折了,据说每十个想要成为忍者的人,一旦走上这条路,最终却只能有一个成为真正的忍者,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残废了。” 慕容寒山道:“十个人中有一个成材,也不少了。” 朱雀道:“这只是开始,等到他们第一次出手后,差不多会有三成的人任务失败,当场被格杀,还有四成的人不愿继续下去,拿了一次任务的酬金就此退出,但一旦成为忍者,就不能退出,这些人往往都被其他人暗中杀害,以防他们泄露是谁指使他们杀人的,就这么杀来杀去,最后能活下来的忍者,百中不过一二人罢了。” 慕容寒山默然,以人推己,忍者固然不足取,可是他身为剑客,历练的过程又和他们何其相似?这江湖上又有多少人在练剑?真正能从练剑中脱颖而出的又有几人?说自己是另一种披着练剑外衣的忍者也不为过,为了剑法出人头地,江湖上常常会发生拼斗,美其名曰公平比试,死在比试当中的人又岂会少了?那些死在比试中的冤魂,难道不是为了成长为真正剑客下所付出的代价? 自己既然瞧不起忍者不人道的修炼过程,难道自己孤独练剑就比他们名正言顺么? 朱雀看着慕容寒山脸色苍白,略一思索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连忙劝慰他:“你别瞎想了,他们成为忍者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和钱,如同雪隐门的刺客,你我修炼武功剑法的目的不同,除了想出人头地外,还能从武功中领悟做人的道理,还能修身养性,咱们武林中人和他们截然不同。” 慕容寒山闻言如同受到当头棒喝,倏然而醒,他道:“你说的不错,忍者一开始的目的就已经偏离了人性,咱们和他们自然不同,对了,你刚才说他们除了轻功暗器和剑法外,还有什么本事?” 朱雀道:“他们最精于隐藏,往往会在被刺杀之人想不到的地方忽然出现。” 慕容寒山四处观察,这附近并没有树林山丘一类可以藏身之处,一眼看去,十多里范围内地势平坦,草势也不高,可说一切尽收眼底,若真有东瀛刺客忍者在附近埋伏,定然瞒不了自己。 朱雀道:“就算在此刻,也不能大意,刘苏儿跟我说过,有的忍者竟会躲在树洞里,然后用和树干颜色差不多的布遮挡住树洞口,让人一眼看去根本发觉不了。” 慕容寒山道:“这里并没有树,更没有带树洞的树。” 朱雀道:“刘苏儿说除了树洞里,他们还会躲藏在水中,用一根中空的芦苇供自己呼吸……” 慕容寒山慢慢地看向湖边,这片湖水周围生长着不少芦苇,初夏之际,芦苇茂盛,实在看不出哪一根芦苇是忍者躲藏所用,他道:“别这么疑神疑鬼,他们躲在水中,有能有什么作为了?” 话是这么说,慕容寒山还是警惕起来,因为水,正是可以阻隔杀气的事物之一。 两人装作没事人一般,淡定地吃完了饭,慕容寒山故意来到湖边查看,风轻云淡,湖水清澈,几尾游鱼在他身旁的湖水中游过,除了芦苇丛那边看不清,其他地方一览无余,并没有藏着什么人,湖面倒映着天空,四周静谧安宁。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金光闪现 慕容寒山忍不住有些自嘲,自己被朱雀所说的忍者的神秘所吸引,所以注意力也都被他吸引,其实就算是忍者,也不过是个人,他慕容寒山何曾怕过人? 他笑了笑,转身就要走回来,也就在此刻,异变突起,他身后芦苇丛中的水面忽然腾空而起,四道水花中有四名穿着黑衣的人从湖中突然出现,四道暗器向慕容寒山射来! 朱雀喝道:“小心!” 慕容寒山眼角瞥过四人,正要拔剑将四件暗器磕飞,可是就在他要出手时,猛然感到有些不对劲,这四枚暗器并非普通暗器,而是黑漆漆的,倒像是霹雳堂的霹雳雷火丹,慕容寒山不敢大意,连忙向一旁急速闪避,四枚黑丸从他身旁掠过! “轰!”一声巨响,暗器在他身后炸开,这四枚黑丸不知何物所制,似乎竟比霹雳雷火丹的威力还要猛恶! 四枚暗器无功,四名从湖水中跃出的忍者落地前又从怀中掏出黑丸向慕容寒山落脚之处射来。 慕容寒山急速下坠,脚尖在地上一点,继续向后飞掠,堪堪避过这四枚黑丸,人落在马车附近! 让慕容寒山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将要踏足之处,忽然有一把锋利的寒芒从地底射出! 竟然有人藏在地下,这是慕容寒山万万没有想到的,甚至此人还藏在马车附近,更是让人难以相信,此时的慕容寒山已经是身在空中,再难借力,但慕容寒山毕竟还是慕容寒山,他临危不乱,一剑劈在这把寒芒上,而此刻又是四枚黑丸向他激射过来,慕容寒山借着这一劈之力向一旁闪开,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他们的马车被炸个粉碎。 马车车厢被轰得粉碎,马儿却只是受了些轻伤,吓得马儿一边狂嘶乱叫,一边向草原上跑去,另一匹马儿也受了惊,没有目的地冲脱而去,满地都是马车车厢的碎片,车轱辘断为两截,慕容寒山一身硫磺熏黑的印记,场面一时混乱到了极点。 就在慕容寒山狼狈地应付着忍者的同时,朱雀那边也和两人动上了手,忍者大都是单独行动,很少有联手作战的,但这两名忍者却有一套诡异的联手杀人之法,两人手中拉着一根透明的丝线,在朱雀身旁缠绕,这丝线不知何物所制,不但透明,而且坚韧异常,朱雀察觉到丝线也是偶然,正好一段丝线反射了阳光,让朱雀看清,否则说不定他人就会被丝线缠住,两名忍者在朱雀周围绕来绕去,然后各自向后飞退,企图用丝线将朱雀勒成几段! 朱雀耳听四周不断发出震天响,一时也无暇去助慕容寒山退敌,在两名忍者收紧丝线时,朱雀使出腾云功中的一个钻云雀式,人如冲天而起的烟花,从丝线的环绕中逃脱,两名忍者自顾自地收紧丝线,并不知道朱雀已经逃出牢笼,因此丝线收了个空,但朱雀的鞋尖还是被丝线勒住一点,被勒住的鞋尖像被刀割一般整齐地脱离他的鞋子。 落到地上的朱雀忍不住生出一身冷汗,自己若是反应慢一点,恐怕他的人已经被丝线勒开。 然而这还不算完,在他惊魂未定时,两枚黑色暗器向他投来,朱雀闪身避开其中一枚暗器,然后提起陵光剑劈开了另一枚暗器,当他的剑将暗器劈开而不是挑飞时,他就知道不妙,立刻竭尽全力向一旁闪躲,这是他在危急关头的全力一闪,达到了他腾云功的极限,尽管如此,那枚黑丸炸开时,还是将他掀开一丈有余! 慕容寒山不知朱雀生死,他一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人提着小楼剑向其中一名黑衣忍者冲了过去。 朱雀被爆炸时的气浪冲到一旁,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子,他上下打探了一下自己,除了衣服被炸破外,天幸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只不过耳中嗡嗡作响,一时听不到别的声音,他这才明白这暗器碰不得,刚才的爆炸声都是由这貌不起眼,类似霹雳雷火丹的暗器所发出来的。 趁着他神智略有些慌乱时,三名忍者呈品字形向他围了过来,其中就有那两名拉着丝线的忍者,刚才朱雀能从他们必杀的一击“丝萝裂”中逃脱,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所以他们这次准备让其中一人纠缠住他,另外两人继续用丝萝裂将他缠住。 朱雀平复了一下呼吸,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三名忍者全都穿着一身黑衣,就连脸上也用黑色面罩罩住了眼睛一下的位置,三人身形都差不多,让人很难分辨出谁是谁来,朱雀一振手中的陵光剑,心道,这些人发动偷袭还能让人一时措手不及,此刻自己已经镇定下来,这些人还能有什么作为? 陵光剑带着一股怒气,向其中一人刺去! 另一边的慕容寒山用从北斗先生哪里领悟而来的顺着内息出手的诀窍,轻轻巧巧地宰了一名忍者,然后直面剩下的四名忍者,这时他也看清了,此次对付他们二人的东瀛刺客共有八人,五人对付他,三人对付朱雀,如今被自己宰了一人,还剩四人。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如此,这片草地下,那片湖水中,是否还藏着忍者,自己一时也看不出。 面前的四人,左右两端的两人手中拿着双手刀,高高举起,准备随时向自己劈下,中间的两人则一言不发,手放在怀中,不知打算掏出什么来,慕容寒山和他们四人一时成了僵持之局。 蓦地,中间两名黑衣忍者各自从怀中掏出四枚菱形飞镖向慕容寒山射来,两旁的两名持刀忍者也同时发难,举刀向慕容寒山冲来! 慕容寒山大喝一声,人不退反进,冒着被八枚飞镖射中的危险向四人冲去! 小楼剑劈开两枚飞镖的同时,慕容寒山借助这一劈之力,人旋转着来到四名黑衣人的头顶! 那边朱雀的战事已经结束,一名忍者被另外两人用丝萝裂勒成两截,另外两人则被朱雀的陵光剑穿透胸口杀死,原来那两名准备用丝线将朱雀勒住的忍者,却被朱雀将第三名忍者桃李代僵,被他们误杀而死,趁着两人还沉浸在杀死同伴的震惊中,朱雀轻巧地将两人宰了,如同他所预料的,这些忍者暗杀本事还算可以,想要和他这种高手正面相对,武功就差得远了。 这边慕容寒山来到四名忍者的头顶上方,四名忍者同时向空中的慕容寒山出手。 小楼剑化作一道飞虹,在四人头脸上一闪而过,等到慕容寒山落到四人身后,还剑入鞘时,这四人才以带着不能置信的眼神,看着眉心向下流淌的鲜血,然后倒地身亡。 慕容寒山问朱雀:“你没事吧?” 朱雀道:“没事,想不到这些忍者如此会躲藏,真是耳闻不如目见,听说是一回事,遇到他们又是另一回事。” 慕容寒山仔细查看周围的动静,以防还有忍者躲藏,朱雀更是一怒之下,将湖边的芦苇都给烧了,确保湖中再也没有躲藏的东瀛刺客。 而慕容寒山则单膝跪下,用手暗在地面上,内力透过手心,向四周延伸,他要查探地下还有没有忍者,除了刚才那个藏在地洞中的忍者外,就只有几只田鼠,这种查探极耗内力,慕容寒山查探了一番,确认再没有忍者后,这才站起身来。 朱雀和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为刚才之险感到吃惊,同时也为对方身上的狼狈感到好笑。 慕容寒山道:“你这身衣服,不用化妆就能到丐帮中当一名弟子。” 慕容寒山极少开玩笑,这次死里逃生后,他也需要说两句轻松的话来纾解一下,朱雀当仁不让地说道:“我虽然狼狈,可你也好不到哪去,大名鼎鼎的剑神,被人炸得像个烤玉米,难道就威风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略作收拾后,两人才起身上路,马儿和马车都受惊逃走,两人没了坐骑,只能徒步前行,知道遇到了一个小部落,两人买了马,才摆脱了靠脚行走的过程。 伏缨听到朱雀诉说东瀛刺客忍者刺杀他们的凶险,也跟着感慨:“这几人万里迢迢地从家中赶到这里来送命,嘿,真是可怜亦复可悲。” 朱雀倒不这么认为:“若是他们侥幸得手了,恐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所谓富贵险中求,江湖上干着刀头舔血生涯的绿林好汉,所作所为不都差不多么?只不过谁都预料不到自己的结局罢了。” 伏缨点了点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千古不变之至理。” 八名士兵从羊倌手中提来两只羊,一只小羊一只老羊,一名士兵得意洋洋地说道:“那老头真不会做买卖,指手画脚地表示没头羊的价钱都一样,这小羊也还罢了,这只羊这么大,也和小羊一样的价钱,你说他傻不傻?” 伏缨白了这士兵一眼:“我看人家不傻,傻的是你,老羊的肉煮上一天也未必煮得烂,难吃难啃,也不知到底是谁傻,赶紧回去再给我换一只小的来。” 朱雀哈哈大笑:“红缨公子吃过这方面的亏,这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去吧,换一只小羊,否则老羊吃不了也是白白浪费了。” 几名士兵将信将疑,赶着羊回去换去了。 这边几名士兵正准备宰羊剥羊,伏缨忽然指着羊驼山中一道山峰道:“你们看!” 原来此时已到了夕阳西下十分,夕阳照耀在延绵不绝的山岭中,其中一道山峰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偏偏那座山峰方方正正,犹如埋藏在群山中的一块巨大的金砖。 朱雀脱口而出:“金奁峰!” 随着夕阳变幻,那道金光一闪之后便没有了,若非伏缨心心念念地想着此事,说不定就会错过这一瞬间,他喃喃地说道:“原来不是朝阳而是夕阳。”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群马惊梦 尽管伏缨心痒难搔,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看看,但朱雀还是坚持吃饱了肚子,休息一晚,明早再去打探。 伏缨也知道晚上去山中打探有些鲁莽,只得作罢,他自嘲地说道:“此事说来也怪,你们来之前我们都没有看到过刚才的那种奇景,否则何用再去打听,任谁一见之下,都会猜到那是金奁峰。” 朱雀道:“那情形虽然一闪而过,但绝非看不到,只不过你从没想过金奁峰的来由罢了,若没有剑神提示,你这一双尊贵的火眼金睛,又怎肯向这些光秃秃的山头瞧上一眼?” 伏缨笑骂:“去你奶奶的,你也不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还有脸来说我。” 或者是因为宝藏之地有了着落,大伙儿都十分兴奋,那些士兵也兴高采烈,很快架起了两个大火堆,将两只洗剥干净的羊架在火上烤着,不久,烤羊的香味就传了过来。 吃过饭后,朱雀和伏缨两人在一旁说话,朱雀并不像伏缨这么乐观,他问道:“万一那道闪着金光的山峰不是金奁峰呢?” 伏缨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朱雀笑笑不再说什么,他转过话题道:“找到了藏宝库,你也交接了担子,然后呢,你准备回家还是怎的?” 伏缨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还想去准噶尔部试试,看看能不能将大汗血印偷出来,你知道,若是做不到此点,此后的日子我一定是整日心痒难搔,吃什么都没滋味,睡觉也不踏实,看孩子也静不下心……” 朱雀连忙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你不死就行,那些解释的话,你到时候去跟唐轩儿说就行了。” 伏缨愕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不死就行了?奶奶的,你是不是我兄弟?你不预祝我手到擒来,也别咒我啊?” 朱雀好言相劝:“咱们掘了雪隐门的老底,别说血印,恐怕就连雪隐门说不定都会因为没有了钱财而风流云散,你偷与不偷,意义已经不大了,又何苦还要冒这个险?” 伏缨表现得十分固执,他说道:“不,这只是我对自己的一个肯定,我要向自己证明,我是当之无愧的盗王之王!” 朱雀道:“你多大年纪了?属驴的吧?怎么还像个年轻人这么冲动?大汗金帐周围戒备森严,重午节出了事后,偿若雪隐门的事再传到他耳朵里,他更是会小心翼翼看管好血印,那是他的另一条命,岂能容你轻易地偷走?你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吧!” 伏缨默然,这倒不是他为朱雀的话所感,而是感到和他再谈下去也是驴唇不对马嘴,因此干脆不再和他继续就此事纠缠下去。 晚上一行人栖息在草原上,慕容寒山一个人走得远远的,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当然,谁都问不了他。 到了半夜,慕容寒山方回来,在众人身旁睡下。 凌晨时分,几人被一阵隐隐的马蹄声惊醒,最先醒来的不是慕容寒山而是朱雀,不过他以为是附近部落里的牧民早起赶着马群牧马,所以也没怎么在意,他们围着的一堆篝火早已熄灭,草原上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头脸,朱雀正准备继续睡下去,慕容寒山却反而醒来,他说道:“马蹄声好古怪!” 朱雀跟着醒来问道:“有何古怪?” 慕容寒山道:“这群人驱马的水平很高,大约有两百多人马,目的是羊驼山中。” 伏缨在旁边一惊而醒,他问道:“你怎知马上有人?我听着好像是牧马的声音。” 慕容寒山道:“不是牧马,因为这群马绝不是空马,更何况谁会将马赶到山里面去呢?” 伏缨道:“山里?难道他们的目的是金奁峰?”说到这里,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朱雀想看看马群入山的方向,结果因为他们所在之处地势较低,只能听出马群的方向,却看不到马群,附近有一棵参天大树孤立在草原中,朱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树下,然后纵身上了一根离地面较低的树枝上,接着双足一点,又上升了丈许,如此这般,他很快来到了树梢处,向群马入山的方向仔细看去。 伏缨虽然也是轻功高明之辈,但他见到朱雀上树时施展轻身功夫的流畅和轻巧,还是喝了一声彩,朱雀闪转腾挪或者比他尚且不如,但这种直上直下的轻功,腾云功则更为出色。 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呈现着一片蔚蓝色,星光已经变得黯淡,但远处还是非常昏暗,看不甚明,朱雀仔细看了好久,天色渐亮,他从树上下来,来到众人身旁。 伏缨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朱雀一脸疑惑:“的确有一直人马入了山,只不过,看方向却不是咱们昨日所见的金奁峰的方向。” 伏缨放下心来:“那不就得了?说不定是进山打猎的牧民,别大惊小怪的。” 朱雀摇了摇头:“这批人绝不是进山打猎的,我见过打猎的牧民,他们逐犬放鹰,人人口中吆喝,肩背长弓,队形散乱,但这些人非但没有带着鹰犬,而且也不像背着弓箭的模样,更重要的是他们队伍整齐,且没有什么喧哗,所以我断定这些人绝非打猎之人。” 伏缨道:“如果他们是雪隐门的人……那他们为何没有去金奁峰呢?” 朱雀道:“或者咱们昨日推测得不对,昨日金光闪闪的山头并非金奁峰,而他们现在去的地方才是金奁峰。” 伏缨跳将起来,喊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冲过去跟着啊,若是这些人推测出咱们要抢他们的钱财,那么他们此次过来,多半是要将宝藏转移到别处。” 慕容寒山道:“这是两百多人马,如果是雪隐门的人,那么他们定然是倾巢而出了,咱们……” 伏缨对这几名士兵道:“快去请你们头儿吕如意带人过来!咱们要跟他们硬抢了!” 这几名士兵答应了,就要离去,慕容寒山道:“慢着!” 伏缨问道:“怎么?吕如意毕竟带着一支千人队,对付他们两百多人还算能以多敌少,就算损失一部分人,能够将宝藏抢走,也是功大于过!”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若是在平原上冲锋,人数占优的情况下或者还有可为,可是进了山里,这些人都是精于杀人的高手,人多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偿若单勤王的这支兵力损失殆尽,咱们最后就算夺得宝藏,又交给谁来搬运呢?” 伏缨问道:“那你说怎的?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宝藏运走而无动于衷么?” 慕容寒山道:“咱们几个人先去打探打探情况,让这几名小兄弟就在这里等候,到时候看咱们的信号行事,若是咱们找到好时机,就点燃松枝放出烟雾,看到烟雾再让他们过来,否则,就原地待着不动,且莫轻举妄动。” 伏缨道:“你是说咱们三人去对付他们两三百人?你莫不是疯了?” 慕容寒山道:“疯了也胜于让这支千人队去送死的好,咱们进了山,先确定藏宝之地在哪再说吧,到时候见机行事。” 伏缨知道慕容寒山的脾气,他说过的话绝不会更改,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千万别鲁莽出手,别到时候你一个人凭借天下无敌的武功逃走了,却扔下我和朱雀在那。” 这八名士兵便分为两批待命,每批四人,两批人拉开些距离,这样就算其中一批人出了什么意外,另一批人也能及时赶回去汇报。 三人放着马不骑,怕马蹄声惊动对方,然后展开绝顶轻功,在草原上如飞而去。 当他们来到山下时,朝阳已经冉冉升起,那群人马已经进了山不见了踪影,此刻朝阳开始用和煦的光芒抚摸起大地上的生灵,伏缨一心想着尽早找到藏宝处,朱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看着朝阳的阳光洒在羊驼山上,他左右浏览着山头,忽然他身子一震,指着一处山头道:“你们看!” 伏缨和慕容寒山也停下脚步,两人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到山谷后的一座山头泛滥着金光,却不是昨日晚霞照耀下的那座金光闪闪的山头,伏缨也是雄躯一震,问道:“这山顶的光芒好古怪,好像……好像镜子反射出来的光。” 慕容寒山也有同感,因为山头的金光之所以说是泛滥,是因为金光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变幻的,好像金光在流动一般,十分壮观,朱雀想起昨日羊倌所言的朝阳之后能看到的金色山峰多半指的就是这个,而且他刚才在树上看得分明,这批人马进山的方向,正是冲着这闪耀着金芒的山头的方向。 朱雀道:“的确古怪,咱们进去一看便知,胜于在这里胡思乱想。” 三人进了山,一般的马群都上不了山,这群人之所以会纵马进山,是因为在山谷中有一片平坦之处,这些人就是顺着山谷进的山,而三人为了防止山谷中有人放哨,因此上山时取道山腰的树林间。 翻过了两座山头,三人越来越谨慎,在靠近那座泛滥这金光的山峰前,转过山腰处传来阵阵马儿嘶鸣的声音,伏缨抢先过去查探,接着很快回来道:“里面的山势比较陡峭,马儿上不去,这批人将马留在了这里,只留下五六个人看守马儿。” 朱雀道:“那咱们从山头翻过去。” 伏缨摇了摇头:“这样也不妥,他们留下马儿的地方正是一段峡谷,咱们只要打倒看守马儿的人,然后将马都驱散,你说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一百三十章 三招之约 慕容寒山冷冷地道:“你这种打草惊蛇的笨法子,要在咱们人多时才有用,咱们只有三人,就算将马驱走了,他们也能没人带上一包裹财物翻山越岭而去,又有什么用了?” 伏缨道:“我说让那支千人队来你不让,现在又嫌人少了,你让我怎么做?” 慕容寒山叹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咱们完全没有必要将马驱赶走,咱们只要无声无息地宰了那群人,然后来一招驱马入谷,混乱中雪隐门那些人哪有时间去分配财物带走呢?” 伏缨想了想,也感觉此计行得通,他说道:“最好能效仿当年田单的火牛军,说不定更能见奇效。” 朱雀道:“火牛军那是一整支齐军才摆放整齐,然后又一同点的火,咱们只有三个人,想要点燃两百多匹马而不引起警觉,那简直是吃人说梦。” 伏缨觉得朱雀所言大有道理,只得放弃了这个很有趣的想法,心中若有憾焉。 三人说干就干,看守马匹的不过五名雪隐门的弟子,慕容寒山和朱雀两人通过高明的轻功从树上来到这些人的头顶,伏缨则负责投石问路,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朱雀和慕容寒山趁机从树上跳下,在两人落地的同时,无人全都魂归极乐。 杀死这五名雪隐门的弟子并不难,难得的是如何在杀死他们的时候不让他们呼叫出声,从而打草惊蛇,好在三人都是中原武林中的顶级高手,通过相互配合,将这几名看守马匹的刺客悄无声息地宰了。 伏缨正准备实施大计,结果发现这些马全都被拴在树上,想要将马赶紧谷中,只能将马缰一一削断。 二百多匹马可不是轻巧的活,更何况三人还怕惊动谷中之人,没有办法,三人只能冒险行事,三人三把剑,不断削断马缰绳,很快他们便将一百多匹马的缰绳都削断,正准备将剩下的马匹也恢复自由时,谷中有十多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外面走来。 事情紧急,剩下的几十匹马三人也顾不得了,反正这些马儿也已经足够,三人退后,不断出剑刺入马股,马儿受惊吃痛之下,自然而然地向前冲去,峡谷很窄,最多容纳三匹马并行,一百多匹马受惊后顺着峡谷向内冲去,声势也颇为惊人,更为佳妙的是,那些原本走进峡谷想要出谷的十多人见到马儿疯了似的向谷内冲来,他们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惊愕之下,连连后退,给马儿让出了通道。 这么一来,就给朱雀三人留下了更多释放马儿的时间,毕竟一百多匹马全部冲进谷内还需要时间。 最终大部分的马儿都冲进了峡谷,只有较远的几匹马三人来不及去割断缰绳,但他们已经非常满足了,三人跟着马群向谷内冲去,很快通过了这道并没有多长的峡谷。 峡谷内是一个环形的或者说是倒八字形的谷道,之所以说是谷道而不是山谷,是因为在山谷中他们的面前耸立着一座没有多高的山峰,山峰略微方正,之所以峰顶会闪耀金光,三人也是一看便知究竟,原来在山峰顶上是一片天然的水潭,朝阳洒在水潭上,反射出金光,山风吹过,水波荡漾,便晃动了倒影,使得阳光飘忽闪烁。 谷中景色虽美,三人却都无心赏玩,两百多匹臀部受了伤的马儿发疯般冲进谷道,那可绝非闹着玩的,谷中两百多人见到疯马,惊慌失措,有的雪隐门的弟子见到了马儿,想要迎上去控制住它们,奈何受了伤的马谁都不认,竟将企图牵住他们的人踢伤了不少,这么一来,其他雪隐门的弟子只得寻地躲避。 至于眼前这座闪耀着金光的山峰是否金奁峰,藏宝地是否在面前这座山峰中,他们一时来不及去查探,他们要做的,首先就是要化身杀人恶魔,最好能将这些雪隐门的弟子驱散,让他们一时半会不敢过来。 别说这两百多名雪隐门的弟子惶惑不知所措,就算他们平静下来,又岂是慕容寒山等人的对手? 三人挟着群马在谷道中横冲乱撞之际,逢人便杀,很快,谷道中便留下满地雪隐门的尸首。 混乱之中,一声“找死!”的清脆之声从眼前的山峰下传来,慕容寒山不用去看,也知道是托雅的声音,只见她带着十多名年纪颇长的老者正想三人这边冲来,只不过碍于疯马的阻隔,一时冲不到他们身边而已。 慕容寒山哈哈大笑,故意绕开他们,对雪隐门的弟子下手,他剑无虚发,每出一剑,就有一人倒下,竟没有一个人能挡上一招半式。 朱雀和伏缨明白慕容寒山的含义,托雅所带领的那十多名老者,定是雪隐门内的高手,偿若让他们缠住自己,等其他雪隐门的弟子恢复冷静后,他们就要陷入缠斗,所以慕容寒山故意绕开他们,先向其他弟子下手。 原本就被马群冲击得四散分开的雪隐门弟子,因为三人的袭击,更是难以汇聚道一起,这个山谷不大,只有他们进来的峡谷和对面的某一个出口,马儿就是从他们进来的峡谷冲进来的,因此这些马儿一时也不敢原路返回,而冲到另一个谷口的马儿似乎也因为谷口狭窄,许多马儿拥挤在一起,并没有跑掉多少,剩下的马儿在谷中来回奔逃,撞倒并踩伤的雪隐门弟子也不少。 托雅认出三人的身份,怒极之下,带着十多名门中高手紧紧追在三人身后,试图将三人留下碎尸万段。 只可惜三人俱是轻功独步之辈,哪怕出手的同时,他们也不忘躲过托雅等人的追击,再加上马群在中间横加捣乱,托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进行屠戮。 不少雪隐门的人渐渐看清三人出手之狠辣无情,他们决计无法抵挡,因此有超过一半的人起了逃走之心。 托雅看出门人的打算,她大声呼喝,让众人聚在一起,不要慌乱,并让面对慕容寒山等人的弟子精力阻拦他们! 刚开始这些人迫于门主之威,不敢公然躲避,有三四个人留在一起的,咬着牙想要将三人挡上一挡,好让托雅等人自后追上。 奈何在以慕容寒山的小楼剑为首的袭击下,企图阻挡他们的人起不到丝毫作用,慕容寒山剑下视阻拦他的人于无物,无论是谁,竟不能让他的脚步有丝毫停顿。 朱雀和伏缨两人想起这些人对中土武林带来的灾祸,尤其是对丐帮的刺杀,心中涌起滔天仇恨,下手也是好不容情,陵光剑和流萤剑剑光如雪,剑下滴血,两人在慕容寒山前冲的后方,处理两旁慕容寒山一时剑出不到地方的雪隐门人,三人就像一支射向雪隐门最恐惧最深处的利箭,一往无前地前冲。 倒在三人剑下,不断有雪隐门弟子倒下,剩下的人见三人冲来,魂飞魄散下,哪里还顾得上门主的呼唤,纷纷扭头向两旁的山腰上爬去,两旁的山坡比较陡峭,爬得急的人还有几人不小心从高处摔落,摔断了腿脚却又一时不死,哀嚎声响彻山谷,再加上马群的嘶鸣,其他雪隐门弟子临死前的惨呼,以及活着的人的惊叫,夹杂这托雅的喊话,山谷中的声音纷乱不堪,对雪隐门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修罗战场! 慕容寒山感到眼前的雪隐门的弟子越来越少,他在施展轻功在马群间穿梭的同时,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不少雪隐门的弟子翻山越岭而逃,逃走者约么五六十人,这些人任凭托雅的呼唤,他们也是头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毕竟比起门主的责罚来说,慕容寒山所带来的是即刻的死亡,他们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害人者人恒害之,杀人者人恒杀之,也许这就是雪隐门弟子最后的宿命。 逃走的人当然也都不敢再返回,他们该怎么面对自己对门主的背叛,怎么解释自己被吓坏了,因此不敢拒敌,而扔下门主独自逃生呢? 这就是朱雀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不知不觉间,两百多名雪隐门的人被他们三人宰了一半,逃走了五六十人,被马儿踩死踩伤加上逃走时摔伤的三四十人,谷还剩下四五十人,这些人中还有的人在企图攀过山峰逃走。 慕容寒山见状,也不再躲避托雅的追击,而是忽然停下并回过头来。 托雅原本气势汹汹,想要留住慕容寒山,然后聚拢门人对三人进行围攻。 可是到了此刻,大部分的雪隐门门下都被杀得七零八落,她也被慕容寒山等人无情的屠戮、残忍的出手而感到胆寒。 托雅一伸手,身后的十多名老者都跟着停下。 对面,朱雀和伏缨也跟着慕容寒山停下。 托雅用汉语问道:“你不是说我们再去中原才对付我们么?为何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所说的话?” 慕容寒山甩了甩小楼剑上的血,仿佛刚刚做过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冷冷地说道:“门主恐怕有些健忘,我说得是,再让我见到你们或者你们再去中原,我就饶不了你们,对你们来说,不幸的是,咱们恰好在这里遇到了而已。” 托雅愤恨交集,山谷中的马儿逐渐从谷道后面的谷口跑了出去,剩下在谷中的马儿已经不多了,其余没有受伤的雪隐门弟子逐渐向托雅身后围拢,托雅仗着身后四五十人,企图和慕容寒山等人拼了,她举剑喊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给我……” 朱雀忽然打断她的话道:“慢着!” 托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愕然住了口。 朱雀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继续厮杀下去了,因为结果必定是你们死在我们的剑下,这样吧,与其胡乱厮杀一气,不如咱们来打个赌,你们剩下的人中,若有谁能挡住我这位朋友三剑,我们立刻自刎为你们死去的人赎命,若是没有人能挡住他三剑的,你们就此离去,我们饶过你们不杀,怎样?” 慕容寒山听到朱雀这么说时,就明白朱雀的意思了。 这叫做攻心为上,假如这些人不敢和慕容寒山比试,那么也就相当于他们承认他们人中没有一人是慕容寒山的三招之敌,那么任凭他们如何拼命,最终自然都是毙命如此,他们每人都能想到这点,士气不免立刻沮丧起来,再动手时也没有了气势如虹的哀兵士气。 若是有人敢上来和慕容寒山比试,朱雀和伏缨两人也可以趁机回回内力,他不相信这些人中有人能在慕容寒山剑下走过三招,所以无论这些人做出什么选择,他们也都绝不会吃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剑气横空 朱雀这种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傲慢,立刻震慑住了这群雪隐门的人。 托雅也暗迫自己从急怒攻心中冷静下来,她思忖一番之后,问慕容寒山:“此话当真?” 慕容寒山将小楼剑送回鞘中,接着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道:“不错,只要能接下我三招不死的,都算我们输了。” 这话更是比朱雀所说的更为苛刻,按照朱雀的意思,能够接下慕容寒山三招而不能落败的,才算他们获胜,可是慕容寒山却表示三招内足以让他们任何一人毙命,慕容寒山的孤傲之意比之朱雀对他的推崇还要高! 托雅想起一事,忍不住后悔莫及地问道:“你们来此,看来是觊觎我们雪隐门的财富了?” 伏缨笑道:“你也不笨嘛,在这穷山恶水之地,难道我们还能来游山玩水不成?” 托雅感到一阵绝望,她自从接任雪隐门一来,雪隐门让她一度带领得好生兴旺,甚至门人和目标的范围扩展到了中土,就连在草原上势力比鞑靼人比他们瓦剌人还强的女真人,都要重金委托他们出手杀人。 这是何等的荣耀。 然而接下对丐帮以及对慕容寒山的刺杀后,他们仿佛就体会到了慕容寒山等人的强大,让他们落入万劫不复的炼狱当中。 他们雪隐门不但要被慕容寒山一人之力给巅峰,更将他们上百年来积累的财富给带走。 她托雅无论怎么做,都将成为雪隐门的罪人,就算是死了,也无法去面对那些前辈。 看着慕容寒山等人得意的神情,她再次问道:“只要接下你三招不死,就算我们赢,你们就会依言自尽?”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 托雅道:“如果你们反悔了怎么办?” 伏缨叱骂道:“你当我们和你们一样,说话不算数的么?我们中原武林中人讲究一言九鼎,你知道一言九鼎的意思么?向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若是言而无信,那比死了还要丢人!” 托雅道:“向你们这种身份的侠义之辈,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不过比起什么名誉来,毕竟还是性命最为重要,这样吧,若是我们能挨过你慕容寒山三招不死,我也不奢望你们立刻自杀,只要立刻离开这里,终身不再踏足瓦剌,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了托雅的话,慕容寒山心中一凛,这女子好不厉害,朱雀刚才的三招之约立刻给他们这一方营造出了无予抵抗的气势,托雅两次相询,登时将他们的气势给化解掉了三分。 慕容寒山道:“我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有能当我三招不死者,我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托雅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朱雀等人见她于此刻还能笑得出来,无不感到诧异,若不是她对比试十分有信心,就是她疯了。 在三人的诧异中,托雅果然不再多言,她挥了挥手道:“乾元!你来会会他!” 她身后一名老者背着一把长刀走了出来。 按照约定,三招之后还能活下来的,就算慕容寒山等人输了,所以胆敢出来挑战的,九成九已经是个死人。 明知如此还敢出来挑战的,自然都有着极高的本事。 看到这一幕,想起自己的本意,朱雀忍不住感到有些后悔,万一对方真有那个人能挡住慕容寒山三招的,他们岂非死得十分冤枉? 乾元和慕容寒山之前所遇到的雪隐门的字号都不大相同,看来定是雪隐门中极少出手的护教类的高手了。 他猜得没错,这乾元就是看守宝藏的雪隐门的老人之一。 这名叫乾元的老人身材高大,鹤发童颜,眼神带着一股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暗藏幽邃的光芒,光芒只在他抬起眼皮时才闪现一下,眼皮搭下来后,光芒又消失不见,他身高在八尺左右,背后的一把长刀比寻常的刀要长一半,寻常的刀多在三尺到三尺半,他这把刀却将近五尺长。 慕容寒山首次遇到雪隐门的人用长刀,因为他们大多用剑,就算用刀,也多是弯刀。 这么长的刀,定然是利于劈砍和阻挡,不利于近战。 慕容寒山每次与人比试,都绝不会轻视对方,这次也是一样。 两人相隔两丈,同时缓缓拔出了兵器。 乾元虽然年长,但是他知道此战是关乎他们雪隐门存亡的一战,因此也不等慕容寒山做好准备,便抢先出手!他双手持刀,横斩而至,带着一股不惜拼个你死我活的狠劲向慕容寒山劈来! 长刀挟着劲风,显得此刀分量极重,朱雀和伏缨两人都退开几步,防止影响慕容寒山发挥。 朱雀也在暗暗盘算,若是自己遇到这拦腰横劈的一刀,该如何应对,这老人借助腰力将横劈的力道发挥到极致,再借助长刀本身的重量,若没有比老人多上一倍的体力,恐怕都很难挡住这一猛恶的一刀。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跳起来,避开这一刀,从空中反击,因为看乾元这一刀,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所以极难变招,就算勉力变招,也必定极为勉强。 果然,慕容寒山想都没想,就飞临乾元身前的上空,同时小楼剑想乾元横削而至。 乾元身为托雅第一个委派出来的人,当然不是单凭蛮力出手的人,他一刀横劈,看似用尽了全力,实则还留有一部分余力,在慕容寒山纵跃而起的时候,他的长刀由横斩变成上挑! 托雅此时喊道:“第二招!” 伏缨暗骂无耻,因为刚才乾元的横斩连半招都算不上,托雅为了赢得比试,顾不得这些,毕竟横斩变上挑,的确是两种不同的招式。 偿若慕容寒山挡住他一招上撩,那么他要杀死乾元,便只能在第三招一招之中。 刚才慕容寒山只说三招之内毙敌,并没有说是他的三招,还是对方的三招。 就连朱雀此时都有点担心起慕容寒山的最后一招。 但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事发生了,原本还在将长刀上撩的乾元,此刻忽然如中了什么暗器,他手中的长刀只举起了一半,就掉落在地,接着人向后倒下,一道血痕从他眉头的皱纹间渗出,原来他已经毙命! 而慕容寒山就连剑都没有划到他身上,他又是怎么中招身亡的? 托雅这边的人都震惊地无法相信,这简直不是武功,而是法术! 朱雀看到乾元额头上的血痕,也豁然明白了慕容寒山是如杀死的他。 是剑气,慕容寒山在凌空而起时,他小楼剑看似凌空划出一剑,实则早将剑气送出,给乾元致命一击! 慕容寒山在空中一个潇洒的翻身,落到了地上,问托雅:“如何?” 这批平时杀人都不会眨眼的刺客,这些西域剑徒,做梦都想不到剑气是何物,他们其中几人指着慕容寒山连称魔鬼!慕容寒山不是用剑法用武功杀人,而是用妖术杀人! 托雅只觉得手足冰冷,但若说此刻转身离去,放弃他们雪隐门多年苦心积攒下来的财富,她又心有不甘。 朱雀和伏缨都想不到慕容寒山竟还有这手绝招,难道他是将少林寺那类拈花指的虚空指点转嫁到了剑法上? 慕容寒山脸色平静一如古井无波,并未因自己获胜而欢喜或者兴奋。 托雅沉思良久,命人将乾元的尸体抬回来,她坦然道:“我原本打算让门下这些人一一与你比试,总能将你力气耗去不少,最后说不定就能接下你三招,如今看来,我们每个人都和你比试一遍,也未必是你三招之敌!”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你能有这般想法,而且还能坦然说出,足见你的气度,你们走吧,我朋友说过这次可以饶过你们不杀。” 朱雀想不到慕容寒山在此刻能将他看成朋友,也不知道是真心如此,还是说给这些人听的。 托雅叹了口气道:“我若知道有今日这个结果,我也绝不会贸然接下女真人的委托,我们雪隐门夜郎自大,不知中原豪杰的境界,枉自飞蛾扑火,自寻了死路,我身为雪隐门门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段话他是用汉语说出来,自然是说给慕容寒山听的了,慕容寒山心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接着托雅却又用西域话跟身后之人说了几句,慕容寒山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听口吻近乎在托后事,而她身后的人也在奉劝托雅不要冲动什么的。 朱雀为慕容寒山解释:“托雅说,若果自己接不下慕容寒山三招,其他的人也不用比了,立刻离去,各自谋生去吧,此后天地间便再也没有雪隐门了。而其他人则力劝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雪隐门还有复兴的一日。托雅却说,定是他们一直再做的杀人之事得罪了长生天,所以降下慕容寒山这个魔头来惩罚他们……” 托雅忽然走上前来,抽出剑指着慕容寒山道:“我死了,我们雪隐门的宝藏你们可以取走,但请你放他们离去,不要为难他们。”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也抽出了小楼剑遥指托雅。 双方的比试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时,两名雪隐门的弟子快马从峡谷冲进了谷道中,这山坡陡峭,原本上不得马,但这两人竟能纵马而来,足见两人马术了得,这两人见到谷中的惨状,来不及去问,震惊之余,来到托雅身旁跪了下来。 托雅头也不回,问道:“什么事?” 其中一人道:“禀告门主,我们找到了伊琳娜!” 托雅先是感到惊讶,接着脸上露出微笑,同时还收起了剑,问道:“此话当真?她现在何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吸血蝙蝠 慕容寒山见到托雅忽然住了手,而由于向托雅报告的人说的是西域话,慕容寒山没有听出何意,他看向朱雀,只见朱雀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慕容寒山乃是绝顶聪明之人,他立刻想到定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变故,他只是不敢细想下去。 果然,朱雀对他解释道:“他们找到了伊琳娜。” 慕容寒山只觉气势顿时泄去了一半。 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这让他感到痛苦的抉择。 这名弟子头一低:“她……她在四季峰上。” 朱雀闻言一震,四季峰,岂非就是他师父北斗先生所在之地么?她如何会去了哪里? 托雅依然笑容不减:“四季峰?好熟悉的地方,她去那里干什么?你们将她捉拿住没有?” 这名弟子带着一丝惶恐地说道:“没……没有,四季峰是北斗先生所居之地,我们……我们不敢贸然造次!” 托雅恨恨地说道:“这个老不死的……” 朱雀听她辱及恩师,连忙打断她的话:“闭上你的鸟嘴,北斗先生又岂是你能辱骂的?你胆敢再说他老人家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托雅诧异地看着朱雀,忍不住问道:“我骂他又关你什么事了?” 朱雀道:“北斗先生就是在下的恩师,我当然不准你对他口出污言秽语。” 托雅此刻方明白朱雀的身份,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他……他徒弟,那你是……朱雀?” 朱雀没有理会他,反而向慕容寒山解释了伊琳娜此刻已经安全的事,慕容寒山听罢哈哈大笑道:“你想用她来要挟我,可惜却遇到了比我更难斗的人,门主,你倒此刻兀自不肯死心么?” 托雅万念俱灰,猛一提剑,突然向慕容寒山刺去,这一剑来的好不意外,以慕容寒山只能,也只能先后退闪避。 趁着慕容寒山闪避的当儿,朱雀大声喊道:“小心三招之约!” 与此同时,托雅一剑落空,第二招便跟了上来,慕容寒山手持小楼剑将她第二剑挡开,同时口中喊道:“你这是在找死!” 若是此刻托雅收手不攻,慕容寒山也不会反攻,但是托雅此时杀红了眼,第二剑被挡开后,她拼尽全力,又使出了第三招,只希望自己能在慕容寒山剑下再逃过一招性命,那么就能挽回大局,对她来说,这一招值得她用性命赌上。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此刻也是欲罢不能,被逼上了绝路,因为此时若不杀她,按照自己的约定,死的就将是自己! 在托雅第三招使出后,慕容寒山的小楼剑也从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方位出现。 就在这一剑之下,托雅想起了自己那短暂却又不平凡的一生…… 五十多名雪隐门的弟子看到门主倒下,他们悲呼着冲了过来,围住了这个带着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女子,有几人一时热血上涌,提剑准备和慕容寒山拼命,却又被其他人拦住:“莫忘了门主之前说过的话!” 这几人恨恨地看着慕容寒山,知道他们一时冲动,结果不过是送死而已。 慕容寒山冷眼看着这些人叽里咕噜地交谈几句,随后带着托雅的尸体离去。 朱雀叹道:“你这一剑,我相信没有人能挡得住,雪隐门从此没了,咱们也算对准噶尔部的大汗有了交代。” 伏缨想不到他们竟能凭借着三人之力将藏宝之处抢夺过来,大喜之下,也顾不得和慕容寒山等人说话,便冲向面对草原的山头,然后收集树枝,点起火来,因为其中有潮湿的树枝,因此火点燃起来后,生出了大量的浓烟,山头此刻无风,浓烟垂直地向天上飘去,形成一道烟柱。 这是他们召集吕如意的千人队所发出的讯号。 朱雀道:“这小子就是心急,还不等看看这座山峰到底是不是金奁峰,就先去喊人。” 慕容寒山陪着他来到谷中的这座山头,山头上的那潭清水此刻已经不再闪光,而且此刻平静无波,山头下有一个黑黝黝的山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朱雀看到山洞就高兴地说道:“我看宝藏八成就在这里面,否则雪隐门的人也不会将这里看得这么重了。” 慕容寒山道:“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朱雀点燃了两个火把,此刻伏缨也从旁边的山顶下来,他夺过朱雀手中的一个火把,当先就要向洞里冲,一旁的慕容寒山忽然伸手拉住了他背后的衣服,一把将他扯开! 伏缨道:“谁先进去谁后进去还不一样?你干嘛对我动手动脚的?”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洞里有杀气!难道你没有感觉到?” 伏缨似乎有些不信,他笑道:“再强的杀气,不还是有剑神你在这里吗?” 但慕容寒山却没有抢先进去,而是说道:“这股杀气不同,是我从所未见过的。” 伏缨冲洞中喊道:“喂,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现在出来,我们饶你不杀,偿若让我们进去找你,那是必死无疑!赶快出来吧!” 然而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因为不受他的恐吓,还是根本不相信伏缨的话,在伏缨喊过话后过了半晌都没有一点回应。 这么一来,伏缨反而不敢贸然进去了,他说道:“他们不出来,咱们用烟将里面的人熏出来!” 朱雀想了想,还是说道:“让我先进去看看再说。” 说着,他拿着一个火把冲进了黑漆漆的山洞里。 伏缨和慕容寒山两人留在洞外等候,伏缨想着山洞中狭窄,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朱雀的轻功还不如自己,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自己怎么跟伊雪交代?难道说是因为自己不敢进去,所以才让朱雀先去探探路? 他越想越是感到不安,他对慕容寒山道:“你在这守着,我也进去看看!” 不等慕容寒山回答,伏缨也拿着火把想洞中冲去,可是等他刚冲到洞口,就看到朱雀狼狈地跑了出来,手中的火把都不知丢在了哪里,朱雀一边跑一边喊道:“快闪开!” 伏缨瞠目不知所对,正要问他里面有什么,一阵奇异的声响从洞中传出,伏缨顾不得说话,拉着朱雀一起向洞口一旁闪躲,接着,从山洞中飞出一群不知道有多少只的蝙蝠!这些蝙蝠似乎受了惊吓,从洞中慌不择路地飞了出来,这么多蝙蝠,就像在空中飞着的没有毛皮的老鼠,黑压压一片,看得慕容寒山都感到头皮发麻。 朱雀这才明白,原来慕容寒山所指的杀气,就是这些蝙蝠发出来的,但是这些蝙蝠又怎会发出这么强的,让慕容寒山都能感知到的杀气呢?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原委,这些蝙蝠冲出山洞后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他们三人以及满地的尸体头顶来回盘旋,这些蝙蝠看起来虽多,却绝没有两只撞在一起,或者撞到树上的,看得人感到十分惊奇,伏缨指着这些蝙蝠道:“人都说蝙蝠是老鼠吃了盐后变的,嘿,这些蝙蝠看起来真和小老鼠长得产不多,真是恶心!” 朱雀道:“不对,你们看,这些蝙蝠和咱们平常所见的蝙蝠有些不同,咱们之前所见的蝙蝠不是黑色的么?这些蝙蝠怎么透着红色?” 慕容寒山忽然喊道:“小心!”同时出剑向朱雀刺去! 伏缨见状吓了一跳,难道朱雀这一进一出山洞,就被人狸猫换太子掉了包?否则慕容寒山为何向朱雀动手? 而令伏缨更感到不安的时,朱雀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都是吓得呆住了,非但不知道阻挡,就连闪避似乎都没有闪避。 就在此时,慕容寒山的小楼剑已经刺到了朱雀的脖子! 不,不是朱雀的脖子,而是朱雀脖子的一侧,剑身贴着慕容寒山的脖子刺到了朱雀身后,伏缨这才发现,慕容寒山出手的对象并非朱雀,而是一只准备扑向朱雀的蝙蝠! 他在这时才发现几只蝙蝠落在快死的马身上,似乎正在吸马身体内的鲜血!这不是普通的蝙蝠,而是吸血蝙蝠,怪不得蝙蝠的飞翼展开后,透着光能看到隐隐的红色,原来这红色是血的颜色。 有了一只蝙蝠的袭击,就有第二只,第三只……一大群蝙蝠似乎在怪罪三人打扰了它们的平静,纷纷从空中俯冲向三人,慕容寒山冷哼一声,一招刺雨式,一剑刺下数十只蝙蝠来,朱雀和伏缨两人也不闲着,纷纷出剑向蝙蝠刺去,但蝙蝠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杀不胜杀,三人挥舞着剑,在身子周围施展得泼水不进,这才看看挡住了蝙蝠的袭击。 朱雀一边挥舞着陵光剑,一边向两人喊道:“先回山洞!” 伏缨和慕容寒山都见山洞狭窄,蝙蝠不易对三人形成围攻,便一边舞着剑一边走进了山洞,由慕容寒山断后。 伏缨打着唯一的一根火把当先冲了进去,朱雀和慕容寒山择企图将山洞外的蝙蝠阻隔掉。 但蝙蝠仿佛发了疯似的向三人所在的山洞不断涌入,朱雀道:“你们都往后退!” 慕容寒山和伏缨闻言又向山洞中走进去几步,朱雀忽然掏出两枚黑色圆滚滚的东西,甩手向洞口扔去。 即知蝙蝠见到这两人黑乎乎的东西射来,伸出爪子想要将此物抓住,结果只听“轰”得一声,黑物炸开,伏缨在后面赞道:“干得漂亮,这是霹雳雷火丹?” 三人在山洞中被爆炸的巨响震得耳中嗡嗡不绝,朱雀对伏缨说的是什么都没有听清。 无数只蝙蝠被炸死,但洞口却被炸松动了,洞口上方的石头滚落下来,将洞口给堵住了,却依旧还有几只蝙蝠还在洞里,三人手起剑落,将洞中残存的几只蝙蝠都给刺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瓦剌骑兵 虽然暂时没有了蝙蝠袭扰之患,但是山洞的出口也被朱雀炸塌了,朱雀来到洞口,试推了一下堵住洞口的那石头,哪知道合三人之力,石头还是纹丝不动,朱雀苦笑道:“赶走了蝙蝠,却堵死了洞口,福兮祸兮,真正料想不到。” 伏缨道:“不用担心,一会吕如意带着一千人马过来,好歹总能将大石头推开,对了,你身上怎么随身带着雷火堂的霹雳雷火丹?” 朱雀道:“这不是雷火堂的雷火丹,而是那东瀛忍者身上的炸药,想不到这小小一枚黑丸,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伏缨打着火把向洞里走去,想看看还有没有蝙蝠在里面,以及宝藏有没有在此处,他拿着火把当先而行,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山洞后,伏缨在地上找到一个熄灭了的火把,想必就是朱雀刚才受到蝙蝠的追赶,掉落在地的,好在火把当时就熄灭了,所以并没有燃尽,伏缨将之点起,递给了朱雀。 两人拿着火把向前一照,只见山洞的尽头是一座宏伟的洞穴,洞穴中摆放着四五十个木箱,看来这里的确就是雪隐门的藏宝之处了,伏缨大喜,连忙向木箱子冲去,朱雀却在后面先看了看头顶以及四周,他刚进来打探时,就看到洞顶倒吊着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看来这些蝙蝠都是群体行动,所以山洞中再无别的蝙蝠。 而这个洞穴也就是山洞的尽头,再无别的出路,所以一眼就能看清,也没有其他的危险存在,刚才慕容寒山所察觉到的与众不同的杀气就是由那群蝙蝠传来。 伏缨打开木箱,果然见到木箱中放着的都是金条,他一连打开几个木箱,都是如此,他数了数,一共是四十七个木箱,每个木箱中都放着满满的金条,怕没有数十万两,这些金子交给单勤王,一半用作军费是足够了,另一半用来赈济灾民,想必也能活人无数,伏缨哈哈大笑,他道:“老子费尽千辛万苦,如今终于苦尽甘来,找到了这些财宝!” 朱雀听他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楚,知道他是因为中土的那些灾民而激动,他拍了拍伏缨的肩膀以示安慰。 三人打量了山洞,都认为托雅选择这里作为藏宝之地十分隐蔽,若不是她主动泄露了此处所在,恐怕他们三人不知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这里。 既然已经找到了宝藏,三人便来到刚才的甬道中,试图想办法将堵住洞口的大石头推开,可是大石头还是像生了根似的推不动,三人只得放弃。 朱雀道:“偿若这大石头堵得严实,不知道吕如意能不能从外面看出这里有个洞口。” 伏缨原本信心满满,闻言也跟着担心起来:“这个大石头是被你从上面炸下来的,多半他们能看得出。” 慕容寒山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这里发生过这么激烈的打斗,谷中都是人和马的尸首,吕如意只要不是瞎子,当能看到这块大石头的异常,我所担心的,是这么多吸血蝙蝠,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对付得了……” 因为看不到外面也听不到外面的情况,所以三人都不免有些担心,假如他们就此出不去,死在这座什么羊驼山的金奁峰中,那才叫冤枉呢。 好在很快他们就打消了这份担心,过了半天,外面忽然传来叮叮当当地凿砍之声,人数还为之不少,显然吕如意也对这块大石头之巨感到头疼,所以企图将这块大石头分开,以减少石头的分量,此刻朱雀和伏缨手中的火把都已经燃尽,山洞中漆黑一团,三人都成了睁眼瞎。 外面似乎干的热火朝天,里面的伏缨却又担心起来:“虽然能够出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偿若外面正在凿石头的人不是吕如意带来的人,而是大汗的人的话……” 当然,这种见鬼的推测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慕容寒山在这团黑暗中,想起托雅将自己捉住后,用银针让自己暂时失明,那时候眼前所见就和此刻差不多,当时自己肯饶恕她,多半还因自己并没有真的瞎了,而心中胡乱感激之故,唉,一个人就算又太多的欲望都能得到又如何?自己就算教会她几套武功又如何?斯人已逝,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三人听到凿砍之声越来越近,也知道这块大石头越来越小,很快就能打开。 这时候伏缨说了句蠢话:“咱们试试看,能不能推得动了。” 这个愚蠢的主意立刻被朱雀打断:“慢!外面都是想救咱们的人,咱们这么一推,外面的人岂不是……” 伏缨一拍脑袋:“不错,这块石头滚出去不知道要压死多少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大石头终于被外面的人挪开,光亮照进来,伏缨见到外面的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是吕如意的带来的人。 吕如意虽然凿开了大石头,将三人救出,但因为看不到山洞内的情形,带着担心地问道:“雪隐门的财宝……” 伏缨笑道:“放心,财宝找到了,就在这山洞里。” 吕如意大喜之下,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他颤抖着说道:“老天有眼……老天开眼,我们义军有救了!” 朱雀走出山洞,看到一地蝙蝠的尸体,忍不住问道:“吕大人当真了不起,竟将这些蝙蝠全都杀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吕如意道:“这些蝙蝠虽然吸血,但毕竟不过是无毛畜生,我们乍一见到时,也吓了一跳,我命属下用箭射击,每人射出几轮箭后,就射死了上万支,这些蝙蝠围得太密了,很多都是一箭双雕,或者一箭射下三只,其他没死的飞过来,我们就用剑刺,前后也没用多大功夫,就杀得一干二净。” 慕容寒山感叹还是人多好办事。 吕如意再也忍耐不住,立刻命属下制作火把,然后进入山洞查看,很快,山洞中就传来欢呼声。 朱雀等人来到山坡上,看着谷道中人和马的尸体,想起刚才激烈的打斗,都唏嘘不已,雪隐门之前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财富,如今拱手想让,真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真人多好办事,这四十七箱黄金很快便被全部搬出,金子,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西域,都是最为通用的钱财,比之珠宝珍玩更容易让人了解它的价值,所以雪隐门将所有的财富都换成了黄金,却不想也便宜了单勤王。 每箱黄金都极沉,这些士兵都是将木箱中的金条拿出来不少,才搬得动剩下的金子,想让这些士兵抬走木箱子回中原也不现实,他们的马都留在了谷外的山腰上,吕如意看着这么多的金子,对于如何搬运不免犯了难,伏缨笑道:“怎么,还有嫌金子多坠手的么?” 吕如意哈哈大笑,接着压低声音道:“当然不是,我算了算,这些金子共有二十多万两,我们有一千人,每个人分着拿,一人不过二十多斤罢了,只不过一个人带着二十多斤黄金,我怕他们半路不免会起异心。” 伏缨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三人陪你们一起回去,路上若有谁敢擅自离开,我们宰了示众,杀鸡儆猴,剩下的人恐怕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吕如意大喜,他感激地说道:“如此可就多谢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 伏缨道:“感激的话也别多说了,我还担心你们全部吞了不给灾民呢,说实话,人人爱财,我也怕你们首领单勤王见到这么多黄金,怕起了贪念,不肯分一半出来。” 伏缨直肠直肚,也不忌讳在吕如意面前怀疑他们的首领。 吕如意道:“这个好办,我们向拿一半去赈灾,然后再带着剩下的一半回去不就行了?” 伏缨先是一愣,接着高兴地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看来,你也是有些担心单勤王会吞没这些金子是不是?” 吕如意的脸红了,他叹道:“如你所说,谁不爱财呢?” 伏缨哈哈一笑,心中对这个坦诚的千夫长生出了好感,显然吕如意不是贪财之人。 每人分得二十多斤金条后,这些士兵用包袱包裹住,并将金子背在身上,然后大伙儿一块离开了这里,至于那满地的尸体,他们也没有功夫去理会了,山中多狼,就当是送给那些牲畜的礼物好了。 离开羊驼山,一行人向东行去。 走了没有多远,路过一片树林,他们绕过这片树林,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只要穿过草原向东南而行,方向不错,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单勤王所在之地。 可是树林后忽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听声音,应是数万大军的铁蹄之声。 吕如意脸色变了,他喊道:“这是瓦剌人的骑兵,咱们快逃!” 朱雀大声喊道:“慢着!咱们的人身上背着黄金,不如他们马快,逃也逃不掉,就在这里等着!” 吕如意脸色变得苍白,他问朱雀:“就在这里等着?那我们……还有这些金子岂不是要被他们夺走了?” 朱雀道:“还不知道这些骑兵是谁的人,咱们一跑更会惹来他们的狂追,这里是准噶尔部的势力范围,来者多半是准噶尔部落的大汗带兵前来,咱们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说不定能和平离开。” 吕如意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准噶尔部的大汗,但是他们这么一耽搁,此刻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钱要命 树林后的大军现身,为首的,正是准噶尔部的大汗,他似乎在故意向这上千名汉人示威似的,带着兵马直接冲到他们眼前数十步,这才挥手停下。 朱雀用西域话向大汗招呼:“大汗,是我们!” 大汗显然因为朱雀的出现而感到意外,他说道:“是你?你怎么也在这?” 朱雀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我反倒要问你,大汗带兵前来乃是何意?” 大汗对朱雀的顶撞颇为不满,他说道:“我听人说,这里有支汉人的军队,我原来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们在这里是干什么来了?” 朱雀道:“大汗是否贵人多忘事?我记得大汗曾让我们对付雪隐门的人。” 大汗点了点头:“不错,雪隐门的人如何了?” 朱雀淡淡地说道:“也没有如何,只不过被我们连同雪隐门的门主在内宰了数百人,如今活着的雪隐门弟子散落各处,最多不过一百多人,而且群龙无首,已经不成气候了。” 大汗大喜:“此话当真?” 朱雀道:“除了雪隐门门主的尸首被他们的门人带走了外,羊驼山的山谷中便有一二百具雪隐门的尸体,大汗想证实的话,随时可以去看看,另外,在土尔扈特部,我们也宰了两百多名雪隐门的人,此后这个专门以杀人为业的刺客们,多半因此而风流云散,大汗以及你的子民们,也不用再担心性命朝不保夕了。” 大汗虽然相信朱雀,但这种大事他不敢大意,他立刻派出一支千人队向朱雀所指的金奁峰的方向驱马过去查看,在这些人前去查看的时候,大汗看着吕如意这支千人队每人身上所被的包袱,他说道:“这些包袱里所放的就是雪隐门的藏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朱雀惊讶于他眼光的犀利,他也不瞒他:“不错,的确是雪隐门的黄金,大汗难道想打这些黄金的主意?” 伏缨听到朱雀直接承认,忍不住怪他说话心直口快,不知道骗一骗他,殊不知朱雀知道此时他们力量悬殊,就算撒谎,也会被立刻戳穿,还不如痛快地承认。 果然,大汗听到朱雀爽快地承认,像是一愣,接着露出贪婪的面孔:“这些金子,都是我们瓦剌人的金子,你们凭什么将其带走?你们这些人我可以放你们回去,但金子必须留下!” 伏缨暗叹一声,做着随时将要逃走的打算。 朱雀摇了摇头,处之泰然地说道:“大汗可知,真正宰了几百名雪隐门的人是谁?” 大汗不知朱雀这么问是何意,但他还是不屑地说道:“不就是你们这些人么?” 朱雀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我和他以及他三个人。”他指着伏缨和慕容寒山两人说道。 大汗有些难以置信,三个人是如何对付的几百名雪隐门的人?雪隐门的人之所以刺杀的成功率这么高,除了他们善于各种杀人技巧外,武功高强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他压抑住内心的震惊,然后问道:“就算是你们三人所杀,那又怎样?难道你们三人还能对付得了我数万大军吗?” 朱雀脸上笑容不改:“当然对付不了。” 大汗放下心来,他说道:“既然如此,我还真想不出你们有什么能耐将黄金带走,何不听我一句劝,你们不如乖乖地将黄金留下,我则让你们平安离去,否则你们拼命护着黄金,却没命去花,岂非冤枉?” 朱雀脸上笑容敛去:“大汗料错了,我们这千把人自然不是你们数万大军的对手,但是大汗偿若要硬来抢夺的话,这支千人队自然不免无幸,但我们三人要逃走不难,大汗原来日夜提防雪隐门的人,难道不怕我们惦记上大汗么?” 大汗虎躯一震,他怒道:“你敢威胁于我?” 朱雀冷然道:“大汗畏惧雪隐门的人,而我们非但不怕雪隐门的人,反而凭借三人之力将雪隐门的人挑了,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千军万马内取敌人首级,也不是做不到!” 大汗闻言,纵马退开几步,他心知朱雀所言是实,但面对这么多黄金,他又心有不甘,这时,从金奁峰下打探的那支千人队赶了回来,千夫长来到大汗身旁,向大汗禀报了所见,大汗低声问了几句,大致是问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千夫长也回答了他,我们简略检查了几句尸首,都是死于剑伤。 朱雀功聚双耳,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大汗和千夫长交谈了几句后,向吕如意的千人队看了看,当他看到吕如意等人所用的兵器都是腰刀后,更是犹豫起来,因为如果谷中的人都是死于剑伤,那么朱雀所说的这些人是他们三人所杀,看来也非吹嘘。 朱雀道:“大汗说得不错,黄金虽然珍贵,但是还不如性命珍贵,千万别做有钱却没命花的事!” 说到这里,他对伏缨和慕容寒山两人忽然说道:“动手!” 原来朱雀见到大汗还在垂涎这些黄金,不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是不甘心送到嘴边的鸭子又飞走了,更何况这里是他准噶尔部的范围,多事他在自己的地盘都不能随心所欲,又则能咽的下这口气?因此他趁大汗和千夫长说话时,向两人打了手势,表示两人听他指示。 三人同时从马上腾空而起,向着大汗的方向扑去,旁边的近卫连忙伸出长兵器来阻拦,但三人何等样人?况且又是三人联手?周围的人刺来的兵器纷纷被朱雀和伏缨两人拦下,慕容寒山径直来到大汗的上方,小楼剑虚空一斩,大汗的胯下之马忽然双腿一跪,将大汗掀下马来。 十多支长矛同时向慕容寒山刺来,慕容寒山挥动注入真气的小楼剑,这十多支长矛的矛尖都被削断,在他落地之前,大汗本身也是一位彪悍之人,他抽出腰间镶金佩剑,向从半空落下的慕容寒山刺去。 慕容寒山伸脚轻巧地一勾,这把剑就飞了出去,将一名侍卫刺死,等到慕容寒山落下来时,小楼剑已落在大汗的脖子上,只不过剑只是虚悬,并没有落下。 朱雀和伏缨见慕容寒山已经制住了大汗,两人边向后退便大喝:“住手!你们不想要大汗的命了么?” 这些士兵见状只得住手,看着慕容寒山提起大汗就像老鹰捉小鸡那般轻松地走了回去,朱雀和伏缨两人则护在慕容寒山两旁。 朱雀看着脸上露出桀骜神色的大汗道:“如何?” 大汗道:“你们胆敢动我一根寒毛,我这些大军定会将你们斩成肉泥!” 朱雀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其他人或者会被你的大军杀死,但是我们三人绝对能逃出生天,而且迟早会回来报这个仇,不知大汗相不相信?” 大汗道:“你们想怎的?以我做人质,护送你们回中土?” 朱雀摇了摇头,轻嗤道:“我们才不会这么没出息,这次出手只不过想让大汗明白,我们无惧千军万马,同时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所言非虚,以你为质?大汗还是小看我们了。” 大汗感到自己会错了意,听他这么说,登时吓得后脊渗出冷汗:“那么你们的意思是?” 朱雀道:“我们不屑于以大汗为质,也不屑于就这么杀了你,只是想向大汗证明一下我们的能力,仅此而已,请大汗回去吧。” 大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担心朱雀不过是在戏耍他,他反问道:“你们……你们肯放我回去?” 朱雀道:“不错,只不过我们希望大汗分得清轻重,不要再觊觎我们身上这些金子,让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去,我们的回报是,我们三人此后再也不到准噶尔部的地盘上来,如何?” 大汗眼睛左右转了转,显然内心犹豫不决,最后,他终于断然道:“好!我相信你们都是言而有信的好汉,能够说到做到!我答应你们,放你们离去。” 朱雀笑道:“看来大汗还算是个明白人,唉,真想不到,我们拼命为大汗剿灭了雪隐门的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伏缨,你来送大汗回去!” 伏缨扶着大汗向准噶尔大军走去,脸上毫无畏惧。 走到一半,大汗道:“多谢相送,我自己可以走。” 伏缨点了点头,自己走了回来,大汗回到他们大军之中,一群人围在他身旁,问他要不要进攻,将这些汉人宰了,以报被掳之耻。 大汗胆战心惊地回到大军的拥护中,他看着神情镇定的朱雀等人,思忖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道:“不用!放他们离去!” 属下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他还以为大汗是让这些人先走,然后再从后追上袭击。 朱雀此刻内心实在不知大汗会不会反悔,他手一挥,伏缨、慕容寒山以及吕如意的千人队跟在他后面向东行去。 大汗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属下又问道:“什么时候追上去?再不追,他们就走远了。” 大汗道:“我既然让他们离去,还追什么追?咱们回去吧。” 属下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些金子……” 大汗挥手给了此人一巴掌:“人家捉了我却没有伤害我,难道我的命还不如那些金子么?” 见到大汗发怒生威,其他人无不感到畏惧,再没人劝说大汗前去追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魔音教主 离开准噶尔部的大军已经很远了,伏缨兀自有些不踏实,是不是回头张望,看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 朱雀道:“他们刚才没有追来,此后也不会追来了,你放心吧。” 伏缨道:“我们捉了大汗,本能以他为质,为何你还要放他回去?我真怕他怒极不顾颜面,挥军杀过来,我虽然不怕他们,但吕如意他们却完了。” 朱雀道:“我也担心,但是押着大汗这么有损准噶尔部颜面才是不明智的事,到时候他们不顾大汗的死活,冲上来硬抢人,咱们是杀死大汗呢还是不杀?那就没有余地了,所以我只好赌一把,再加上他也的确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我答应他永不再踏足他准噶尔部的范围,两相妥协,他不会不识相的。” 伏缨叹道:“你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我还以为你小子知道我已经偷到了血印,所以才故意说咱们再不来这里了。”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红色的方石,上面用西域文字写了一串话,不过他们谁都不知写的什么。 原来他趁扶着大汗回去的时候,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妙手空空之技,将这枚血印从大汗身上偷来。 就连慕容寒山也佩服伏缨的手法,因为连他也没有看出伏缨何时出的手。 一行人走了一百多里地,慕容寒山对朱雀道:“他们回去,你也跟着么?” 朱雀犹豫了一会,对伏缨道:“伊雪和我师尊都在四季峰,我想回去一趟,你跟着他们先回中原吧。” 伏缨点了点头:“这件事了结后,我会在家中安分守己一段时间,陪陪唐轩儿和孩子,你回来后可要到我那去找我啊!” 朱雀点了点头,他说道:“当然,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伏缨一拍脑袋道:“哈哈,放心,我这第二个孩儿若是男孩,定然不会食言,咱们江南见!” 慕容寒山和朱雀两人并骑看着这些人返回满目疮痍的故土,心中都像是放下了一件极重的心事。 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么遥远的奔波,总算是圆满解决所有的事。 所有的事?对于慕容寒山来说,未必如此,还有伊琳娜,还有魔音教的事,在四季峰上北斗先生那里等着他。 朱雀道:“那魔音教教主伊琳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寒山支支吾吾地说道:“没什么,好像是魔音教中的人将她驱逐出教了。” 朱雀心道,两人之间肯定有着暧昧,他没有多问,只是说道:“走吧。” 从他们和伏缨分别之处道四季峰并没有多远,两人于第二日午时前后来到四季峰下。 伊雪正在峰下的树林间采蘑菇,远远地看到两人过来,伊雪扔下手中的篮子就冲了过来,朱雀飞身下马,两人拥抱在一起,伊雪道:“以前你出去做什么,我从没有像这次这么担心,唉,西域的雪隐门当真是让人心惊胆战,你没有受伤吧?” 朱雀道:“没有。” 伊雪问道:“看你们的神色,雪隐门定然吃了大亏,再不敢对中土武林出手了吧?” 朱雀道:“想来如此,因为他们雪隐门算是被我们灭了,门主被我们宰了,宝藏被我们抢了,多半不会再去中原了吧。” 伊雪又爱又恨地说道:“我最讨厌你这副傲慢得意的样儿,害得人家为你担心死了。” 朱雀见到慕容寒山站在一旁神色尴尬,连忙问伊雪:“师父家中今日来了客人了吧?” 伊雪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朱雀说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现在客人还在家中么?” 伊雪点了点头,慕容寒山虽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见到她的回答,还是心中怦怦乱跳。 朱雀又问道:“客人中是否有一位漂亮的美人儿?” 伊雪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朱雀面向伊雪,眼睛却向慕容寒山的方向一斜,伊雪登时会意,连忙笑道:“不错,的确有一位美丽又冷眼的美人儿,陪同她师父一起来和师父下棋。” 慕容寒山的心中火热了起来。 朱雀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吧,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师父了。” 慕容寒山暗骂,但同时又感激他这么说。 伊雪道:“你们两人先回去,我刚才采了半篮子蘑菇,回头给你做蘑菇炖小鸡吃。” 朱雀和慕容寒山一通循着上山路向上行去。 慕容寒山一言不发,心中飘飘荡荡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伊琳娜,而且伊琳娜似乎还面对着很多的危险,自己是否还要去帮她解决呢?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感到一丝震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优柔寡断,变得狐疑的呢? 他紧紧攥住小楼剑的剑柄,想要用剑来排除心中的杂念,回归本来的自己。 剑柄握在手中,那股熟悉的感觉渐渐回到身上。 进了北斗先生的院子,一眼看去,就能看到厅堂中坐着的两名老者,院子里多了两名小童在打扫庭院,朱雀心中火热,快步冲进厅堂向北斗先生请安,又像北斗先生身旁客座首位上坐着的一位老人磕头,接着朱雀禀明了慕容寒山的到来,三人走出厅堂前来迎接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没有见到伊琳娜,心中升起一股不想承认的失落之感,他振起精神,向北斗先生施礼,北斗先生还礼后,向身旁的人介绍剑神的名头,旁边的老人震惊之余,连声说道:“久仰剑神大名,想不到剑神风采见面更胜闻名!” 慕容寒山谦逊地说道:“一点虚名而已,前辈过誉了。” 北斗先生又转而向慕容寒山介绍这位老者,此人正是上一任魔音教的教主毕勒格,毕勒格有着典型的西域人的特征,哪怕如今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华发之下,还是能看出他高鼻深目,脸颊如刀削过般充满棱角,让人能够想到他年轻时定是十分俊美之人,慕容寒山对这位穿着简陋麻衣的老人很有好感,连忙上前参见。 毕勒格带着大有深意的笑容对慕容寒山道:“我听伊琳娜提起过你,说你曾将她自困境中解救出来,我当时还在想,有那个汉人还能比得上朱雀?现在看来,你和朱雀倒也是一时瑜亮,我当初和北斗先生提起,不如将我这位徒儿嫁给他的徒儿,没想到迟了一步,他徒儿已经娶了妻,如今这个遗憾或者能够有了弥补。” 慕容寒山听到此处,心跳加快,尽管他已经名满天下,见识过各种大场面,但此时的他仿佛一名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少年。 而他更想不到毕勒格说话这么直接,就在此时,提着一篮子蘑菇的伊雪刚从外面进来,她听到毕勒格的话,忍不住呵斥他:“你这老头,为老不尊,说出这么没有遮拦的话,看我不打你老大耳刮子!” 朱雀连忙叱责她:“你……别胡闹!怎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对前辈说这样的话?” 伊雪道:“谁让他说话没有前辈的样子?” 朱雀诚惶诚恐,连忙向毕勒格致歉,没想到毕勒格非但不以为许,反而呵呵笑道:“你这丫头,和伊琳娜也算交好,我可没说错吧……” 他正解释着,没想到伊琳娜从厅堂的厢房中走了出来,她打断师父的话:“怎么没说错?什么我没嫁成朱雀就是遗憾的事啦?我自己又不感到遗憾,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终身不嫁,陪着师父到老,嘿,好稀罕么?” 伊雪见她出来,两人手拉手走进了厢房去说悄悄话去了,两人好得如同姐妹,而伊琳娜在厢房中当然听到了慕容寒山的声音,但她始终没有向慕容寒山看上一眼。 慕容寒山一见到伊琳娜,忽然感到手足发冷,仿佛又中了托雅的毒药,全身的内力都被化解了一般,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从何提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伊琳娜和伊雪一起进了里屋,他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北斗先生安排几人分别坐下,朱雀坐在北斗先生下首,慕容寒山则坐在毕勒格的下首,朱雀此时也明白了这位西域老人的习性,他并不看重中原的这些礼教之防,西域人本就性子开放,伊雪这种以下犯上的话在中土可说是大逆不道,放在他眼中,恐怕更是一种亲近不疏远的表示。 毕勒格向慕容寒山笑吟吟地问道:“剑神觉得我这顽徒如何?” 慕容寒山恭恭敬敬地回答:“轻功和身法算得上极为难得,只不过内力薄弱了些,这是女子的通病,非她一人如此。” 毕勒格听到慕容寒山的回答,先是惊愕,继而似乎感到十分可笑,他率性而为,觉得可笑,便哈哈大笑起来,北斗先生似乎也受他笑声感染,跟着莞尔起来。 慕容寒山被他笑得有些恼怒,他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他武功高绝,看人的眼光自然也是丝毫无差。 毕勒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渐渐收止了笑声,指着慕容寒山道:“傻孩子,谁问你这方面了,我是问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可不是说武功,她武功如何,难道我这个为师的还不知道么?” 慕容寒山尴尬起来,他说道:“你这宝贝徒弟性子执拗,性情多变,在下是有些捉摸不透。” 毕勒格呵呵笑道:“不错,只不过普天下的女孩子都让人捉摸不透,唉,这可有点难了。”说着神色变得忧愁起来。 北斗先生问道:“什么有点难了?” 毕勒格道:“我这女徒刚刚被魔音教驱逐出教,此刻哪有心情谈论这些?听说魔音教此刻已和雪隐门联手……” 朱雀插口道:“这点不用担心,雪隐门已经被我们诛除了,雪隐门的门主也已伏诛,此后再也不能为祸草原了。” 毕勒格感到有些吃惊:“此话当真?” 朱雀道:“晚辈不敢撒谎。”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乱情迷 毕勒格面对这慕容寒山,眼睛似乎都笑得眯了起来:“想不到你们竟能将这帮为祸草原的毒瘤铲除,了不起了不起。” 慕容寒山谦逊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他们胆敢道中原去为非作歹呢?” 毕勒格对慕容寒山的傲气十分欣赏,他说道:“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考虑好了没有?” 毕勒格笑吟吟地说道:“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我这个女徒儿说和你颇有缘分,你难道……” 慕容寒山的脸难得的红了,他摇了摇头:“在下道没有考虑过这许多,我这人差幸在剑法上略有所长,其余之事几乎一窍不通,未必是令徒良配。” 朱雀听到隔壁厢房中原本伊雪和伊琳娜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此刻却变得鸦雀无声,显然两人在偷听厅堂中这至关紧要的谈话,他心中好笑,却没有揭破。 只是因为慕容寒山的回答,厅堂中也陷入尴尬的安静,毕勒格自嘲地笑了笑后说道:“看来还是我小瞧了剑神,剑神乃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我的女徒不过是一只林间嬉戏的黄雀,黄雀又怎能配得上凤凰?” 慕容寒山道:“不是这个问题,伊琳娜于我而言,乃是我一生中除了我母亲外最重要的女子,只是我自己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她而已……” 毕勒格释然道:“原来如此,这我也能理解,我说呢,剑神武功再高,首先也是一个人,一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又怎会不喜欢我那漂亮乖巧的徒儿,好,既然剑神还没有准备好,那我就让徒儿等候剑神一年,这一年里,剑神随时可以来月伦山找我……”毕勒格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让慕容寒山想好后去找他,迎娶伊琳娜,时效是一年。 可是毕勒格的话还没说完,伊琳娜就从厢房中冲了出来,一脸哀戚地对毕勒格道:“师父,我不愿嫁给他,你别胡乱做出承诺,以至误了我的终身。” 朱雀知道这当然不是伊琳娜的由衷之言,她自然是喜欢慕容寒山的,只不过慕容寒山的犹豫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故意这么说的罢了。 毕勒格道:“可是你那日不是跟我说……” 伊琳娜道:“那日不过是我酒后之言,做不得准的,师父,我希望你不要逼我,否则我就从这山上跳下去,省得受你们的逼迫。” 毕勒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嫁便不嫁吧,何用寻死觅活的呢?” 说到这里,毕勒格向慕容寒山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说句软话,哄哄伊琳娜,但慕容寒山却恍如未见,人看着厅堂外的远方。 毕勒格露出凄然地表情道:“你师娘仙去后,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旁,你不嫌我凄寂可怜,轻易便说出死啊活啊的话,那是在逼我早点入土了。” 伊琳娜闻言扑到毕勒格的怀中哭道:“对不起师父,徒儿不孝,不该伤你的心,可是徒儿被人欺负了,自己心中也难过。” 毕勒格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些教中的老家伙将你赶出了教,我去教训他们,让他们恭恭敬敬地迎你回去做教主……”毕勒格语气中并无什么把握,显然他这么说要么只是在宽慰伊琳娜,要么是准备拼死帮她了,其实他又岂能听不出伊琳娜言下之意,就是慕容寒山在感情上欺负了她?只不过他只能故作不知,否则就会令她更为伤心。 朱雀和北斗先生两人只觉气氛十分尴尬,北斗先生道:“师侄不用担心,你师父偿若出手有所顾忌,不忍对他们下手,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够出面的……” 慕容寒山听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向朱雀和毕勒格道:“在下有些气闷,出去走走,失礼之处莫怪。” 说完,他径直走出了厅堂,北斗先生向朱雀递了个眼色,朱雀会意,连忙跟着慕容寒山走了出去,他前脚刚踏出房门,后面伊雪就从厢房中走出,拉着伊琳娜回厢房去了,厅堂中只剩下北斗先生和毕勒格两位老人相视苦笑。 出了厅堂,来到院外,慕容寒山站在一块石台上,纵览山下远处景色,此时太阳耀眼,将山中云雾驱散,视野十分开阔,山风吹来,让人感到胸襟一爽。 慕容寒山听到朱雀跟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果然是站得高,望得远,不过有利自有弊,看是看得远了,却容易让人忘了眼下,站得高,也就是容易处在险境,也就容易跌得更惨。” 朱雀似有所悟,又似乎听不明白他的含义,他问道:“你不喜欢伊琳娜么?” 对于这个问题,慕容寒山回答地倒也痛快:“伊琳娜是个好姑娘,谁会不喜欢她呢?” 朱雀想不到他的话如同他的剑一般令人难以招架,他问道:“既然你喜欢她,为何不答应毕勒格老人的话呢?” 慕容寒山道:“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答应的,但是当我眼睛看到腰间这把剑的时候,我便想到,我若是娶了她,未免有些对不住这把老伙计了。” 朱雀苦笑道:“这是两码事,怎能混为一谈?” 慕容寒山道:“这不是两码事,我的剑已和我融为一体,这么多年来,我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剑,为了达到更高的高度,如今我要是成了家,我还能站在这个高度么?就算还能站在这个高度,我还能继续攀登么?自然是没有了可能。” 朱雀道:“若非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定会以为你在胡说八道。” 慕容寒山带着嘲弄的口吻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朱雀道:“你未必知道自己,说不定我是旁观者清呢?” 慕容寒山没有再理会他,因为再说下去,无非就是陷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无穷诡辩当中,他大有深意地说道:“如有你有一副精美的马鞍和两匹马,一匹好马,一匹劣马,你会将马鞍放在哪匹马上呢?” 朱雀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放在好马身上了。” 慕容寒山道:“照啊,伊琳娜是位年轻的姑娘,应当和她年纪相当的人在一起,好马配好鞍,我不是好马,而是老马。” 朱雀想不到他能从这个角度理解此事,他几乎无言以对,随着慕容寒山的视线看了看远处的风景后,他问道:“可是如果你自己不能跟她在一起,你不会感到寂寞孤单吗?” 慕容寒山道:“我已经寂寞孤单很久了,已经习惯了,若是突然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我反倒不会适应,更何况她也拒绝了我。” 朱雀苦笑道:“你这是在狡辩,若非你的犹豫不决,她又怎会拒绝你呢?只不过这种事毕竟还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也难以置喙,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只不过有些地方是在是太难以接受了而已。” 慕容寒山道:“你们看来的圆满,对我来说也许是缺憾,你们觉得遗憾的,对我来说说不定是平常,这个道理,我也是刚刚领悟到的。” 朱雀心道此人真是不可理喻,自己如此苦口婆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一怒之下赌气说道:“随你吧,我都懒得再跟你多说,真是浪费口舌。” 慕容寒山笑道:“这是你自找的,可别赖在我头上,伊雪在此,我看你是一时半会也不会回中原了,那么我自己先告辞了。” 朱雀道:“咦,你不是说了要留在四季峰上和我师父谈剑论武的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慕容寒山道:“以后再来吧,现在我心中静不下来,还谈什么剑论什么武?” 朱雀笑道:“这么说来,你也不是对伊琳娜一点感觉没有。” 慕容寒山也不否认:“我又不是一块木头,自然会有感觉,只不过我想我还是不能放纵这种感觉,而是要克制,否则的话,我……我能预感到自己会迷失其中,这种感觉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对了,我去跟北斗先生以及毕勒格前辈辞别。”说着就向院子走去。 朱雀见他去意已决,在他身后叹道:“你这么无情,伊琳娜定会伤心的。” 慕容寒山停下脚步,似乎颇有感触,但最后他还是一言不发,走进了院子。 朱雀不想见到他们离别时的尴尬,所以留在外面没有随他进去,很快,慕容寒山又走了出来,对朱雀道:“我走了,有空去万剑山庄陪我练练剑。” 朱雀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慕容寒山下了山。 伊雪不知何时从后面走了过来,她来到朱雀身旁,自他身后轻轻拥住了他,朱雀心头升起一股温馨之情,也许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自己觉得慕容寒山该和伊琳娜在一起,甚至他自己都很矛盾,为何临到头却又狠心拒绝?他问伊雪:“伊琳娜是不是很伤心?” 伊雪放开了他的身子,点了点头:“怎会不伤心呢?谁能想到剑神是这么冷漠的一个人。” 朱雀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吧,只不过我感到他未必是咱们看到的那样。” 伊雪点了点头:“但愿吧,饭做好了,咱们进去吃饭吧。” 慕容寒山的确是决绝地回到了万剑山庄,但是他却不是硬着心肠直接走的,他先去了魔音教的门户,找到了魔音五老,将五老重伤之后,又将把伊琳娜赶出教门之人一一教训一顿,他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自是看在伊琳娜的面子上,他以伊琳娜之名,假意要剿灭魔音教,迫得魔音教不得不答应请伊琳娜重新做回教主,慕容寒山才肯放过他们。 之后,他又将托雅当时委托去找伊琳娜的百十名雪隐门弟子全都一一找出了结了,这才施施然回到中土。 伊琳娜后来自然是听说了此事,她明白了慕容寒山对她非是没有情意,这才获得稍许安慰。 至于后来他和伊琳娜的境遇如何,他们是否终能走到一起,已是很久之后的事,暂且不提。 这场慕容寒山西行求索之路,以及西域剑客妄图肆虐中土武林的故事,就此便告一段落。 第一章 伏缨出世 江湖上若论起侠义之辈,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自然算得上一个,他将自己偷来财宝的八成都捐给贫苦百姓,这种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举,非但获得了被接济之人的感激,甚至丢失了财物的富户通常也不会真个怨恨他。 甚至还有人希望伏缨早点来家中偷一件宝贝去,这绝非是因为这户人家的人傻了,而是伏缨偷盗有个规矩,那就是一户人家绝不会下手两次,所以被偷过一次的人,基本上可说是高枕无忧了。 而且他不耻于偷窃穷人的东西,他常常说道:“以满盈之余,补不足之缺,我做的事,乃是令天下更趋于平衡。” 这小子竟然将自己令人不齿的作为形容的这么富有境界,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这也是伏缨为何做着这么卑贱且可耻的事,却依旧令人喜欢的原因。 在绿林中以偷盗为生的人当然不止他一个,但是能够被人记住,受人尊敬,且津津乐道的人,唯有他一个。 所以这个故事便是记录伏缨为何会成为红缨公子的经历…… 三十五年前。 夜。 祁连山脉麒麟峰下的伏家村里,有一个孩子出生了,伏家人注重血脉传承,因此当产婆抱出来道:“恭喜恭喜,是个男孩!”时,伏家上下无不欢欣雀跃,孩子的父亲名叫伏风,更是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之所以他如此激动,乃是他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如今他已经四十出头,好不容易诞下一位麟儿,又怎会不激动,怎会不兴奋若狂? 但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伏风的妻子邱宁生孩子时因出血过多而死。 伏风和夫人邱宁的感情很深,这一夜让他又悲又喜,又喜又悲。 悲喜交加之夜诞生的这位孩子,取名为伏缨,当时谁都想不到伏缨此后会成为名动江湖的大盗。 偿若伏缨成人后再回去,伏家村的老人定不会忘记那次宴席,那次由伏缨的父亲伏风所摆的轰动周围几个村子的百日宴,前前后后共摆了两百多桌宴席,两百多桌宴席对于城里的大户人家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但在祁连山山脚下的小村庄里,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手笔了。 可是伏缨却不会再回去,因为那里是他的伤心地。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他时难产而死,别看伏缨现在很瘦,他出生的时候可是重逾八斤,那是伏家村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的巨婴了,村里大都贫困,就连孕妇所吃也不过是比平常多一些口粮罢了,但是伏风却给他夫人,也就是伏缨的母亲吃了很多的大补之物,这也导致了伏缨出生时因为不容易生产,结果连累了伏缨母亲因此去世。 后来伏缨甚至故意忍耐饥饿,人有一段时间变得瘦骨嶙峋,就是因为他得知了母亲是因为自己的肥胖而死,为了给母亲赎罪,他故意地吃得很少,只不过这种赎罪方式,在别人看来,多少有些不能理解。 从伏风对待夫人的喂养,以及伏缨出生后大摆宴席可知,伏风家当时在伏家村算得上十分富裕的了。 的确如此,伏风会些武功,且擅长打猎,常常能在山中打到奇珍异兽,这些奇珍异兽的皮毛十分值钱,有的甚至能卖到百斤,再加上伏风在祁连山中打猎时,偶然会遇到生长了数百年的灵芝或者人参,更是令他积攒了不少钱财。 所以后来人们对于伏缨为何成为一名大盗而感到奇怪,因为小偷小贼,都是因为生活所迫,才走上这条路子。 伏缨家境优渥,武功高强,为何偏偏会走上这条道路呢? 朱雀就曾经这么问过他:“以你的身手,干什么不好,为何偏偏选择做个小蟊贼?”语气之中,大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之叹,其实以伏缨的本事,就像一块明玉,却去做了垫脚石,怎能不令人生出可惜可怜之叹? 伏缨却说道:“别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做贼,我是偷王之王,盗中之皇,就算说是大盗也比小贼好听,就像你不称呼慕容寒山为剑神,而是喊他耍把式的一样难听。” 朱雀不屑地说道:“贼就是贼,难道换成梁上君子的称呼,就不是贼了么?” 那时候朱雀和伏缨两人不过刚刚相识,对彼此还不是很了解,对于朱雀的事,伏缨也听说过不少,他反驳道:“你朱雀又算什么?还在这里指责我,你不过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罢了,子不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朱雀摇了摇头:“我怎样多管闲事,所作所为都是行正义之事,但偷盗就是偷盗,你用什么词语来粉饰,毕竟也是违反国法之事!” 伏缨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你学过武功吧?” 朱雀不明所以,说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伏缨冷笑道:“武功剑法都是杀人之术,你若真是坦荡君子,学来何用?” 朱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道:“这完全是两件事,我学了武功,不会对好人出手,惩恶扬善,乃是我辈分内之事,不学武功,何以打抱不平?何以对付那些持强凌弱之辈?”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只要是热血男儿,听了后无不会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但伏缨仿佛却无动于衷,他接着问道:“遇到穷凶极恶之辈,你杀不杀?” 朱雀道:“我当会劝他弃恶从善。” 伏缨问道:“他要是不听呢?还要继续作恶呢?本性难移呢?” 朱雀道:“那我当然会杀,就连佛祖都有降魔除妖的举动,何况我们的侠义之举,不就指的此事么?” 伏缨哈哈大笑道:“你用武功惩恶扬善,难道就不违背国法么?你有什么资格惩治恶人?你如此理直气壮,又有什么底气来指责我?难道我劫富济贫的举动不也是在行侠仗义?不也是惩恶扬善?咱们哥儿俩所做的事,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朱雀恍然大悟,他是个磊落之人,想通了自己的偏见后,连忙跟伏缨致歉,两人从此成为莫逆之交。 这是后来之事,现在提起,不过是为了让人明白伏缨为何会走上这条路,以及这条路的正邪之说。 时间再回到三十五年前,伏家村伏风家,同一天晚上遇到了一件喜事,一件辈事,此后几日,伏缨就交给了家人请回来的奶妈照顾着,而伏风则全心放在伏夫人的丧事上。 那时候的伏缨还不知道丧母之痛,村中人对他十分照顾,每户人家都给扶风家带了各种婴孩所需之物,什么尿布玩具衣服等等,就连谁家熬了肉粥,也会给伏缨送来一些,这让伏风感激不已。 两年过后,在伏缨蹒跚学步时,已经有人开始为伏风介绍女人,这叫做续弦,彼时的伏风还没有从丧妻之痛中恢复过来,所以一一都给拒绝了。 按理说伏缨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大后应该想着回馈村里才是,但伏缨逐渐长大后才知道,他们之所以对他家这么好,是因为伏风非常能干,无论谁家有什么事,只要招呼一声,伏风只要在家,都会赶着去办,别人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出来,为的是换来伏风的帮助。 这一点,在伏缨四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其他村中小孩在和他一起玩耍的时候,总会提到,你家里的什么东西,就是我家送给你的,你小时候吃过的什么东西,就是我家匀给你家的,久而久之,这些原本算是好心好意的恩惠,逐渐让伏缨感到厌烦。 那一日,伏缨回到家中,看到伏风正在剥一只猎物的皮,他问道:“爹,咱们家的东西,都是别人给的么?” 伏风愕然:“什么东西?” 伏缨道:“就是我的那些鲁班锁,弹弓,小弓箭,鸡毛毽子之类的东西,还有我穿的这些旧衣服,我吃过的米粥一类的。” 伏风点了点头:“不错,是村里的街坊给送的,怎么了?” 伏缨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他们老是拿这些东西说事,好像我欠他们似的。” 伏风不以为意,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爹也常常帮他们的忙,算下来,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只有他们欠咱们的人情,没有咱们欠他们的,不要多想了。” 伏缨点了点头,这个想法从此埋在了他的心中。 在伏缨五岁时,伏风对夫人的思念终于转淡,他经不住媒婆不断地劝说,终于打算续弦再娶,结束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带着孩子的生活,因为伏风能干,家境殷实,前来说亲的人络绎不绝,伏风最后选择了一位教书匠的女儿陆凤娇,在伏风眼中看来,这名女子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礼,这对伏缨之后的成长也有帮助。 可是伏风万万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位教书匠的女儿,他和儿子之间产生了无法弥合的嫌隙。 之前几年,伏风为了多照顾伏缨,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村子里的家中,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进入深山去打猎了,娶了陆凤娇后,伏风将伏缨交给了她来照顾,自己和两名好友一起入了祁连山,准备好好狩猎一场,补贴家用。 伏风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第二章 夜钓老人 这段时间里,伏风续弦的这名女子陆凤娇开始暴露出本性。 陆凤娇并不认为伏风是她的良配,而且伏风上一位妻室之死,都是为伏缨所害,所以不免会想到伏缨克母,如今她陆凤娇成了伏缨的母亲,哪里还能对伏缨好了?伏风在家时,她不敢造次,这次伏风出去打猎,那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这时的伏缨只有五岁,陆凤娇任他出去到村子里去玩,她在家只做了自己的饭,到了饭点时故意不出去喊伏缨吃饭,等伏缨到家时,陆凤娇连碗筷都洗刷好了收拾起来,伏缨还没开口问她,陆凤娇反倒先指责起伏缨来:“你在外面玩野啦?连吃饭都不知道?” 伏缨饿着肚子,又是委屈又感难过,他说道:“爹地在家时,我多晚回来都会吃饭。” 陆凤娇道:“那是你爹,不是我,我是你爹明媒正娶而来,又不是你们家的佣人丫鬟,我告诉你,以后该吃饭的时候,给我及时回来,回来晚了,就没有你的饭吃。” 伏缨嚎啕大哭,只想着将此事告诉父亲伏风,只可惜伏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哭的时候,陆凤娇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也不相劝,伏缨此起彼伏地哭了一阵子,感到哭也没有什么用,哭声便小了,他在外面疯玩,又哭了一场,感到十分疲倦,便要进屋睡觉。 伏风娶来陆凤娇之前,伏缨一直都是跟着伏风一起睡,父子两人睡在一张大床上,可是陆凤娇入门之后,那张大床就没有伏缨的份了,这次伏风外出,他曾叮嘱陆凤娇,自己不再时,让她带着伏缨一起睡,所以伏缨径直向大床走去,他小小的人还没走到床前,就被陆凤娇揪着耳朵给拉开:“去去去,你看你一身脏泥,怎么能在这床上睡,虽然你爹说了,但前提是你要洗得干干净净才准上床!” 这也是陆凤娇怕自己做得太过分,等伏风回来后,她没法交代。 可是此时灶里炉中都熄了火,根本就没有热水,五岁的伏缨又怎么洗?就算有热水,平时也都是伏风给他洗,何况此时的他又饥又疲,哪有精力去洗什么澡?他说道:“平时都是爹给我洗的……” 陆凤娇打断他的话:“你这么大了,本该自己去洗,这样吧,你偿若不洗就要睡,我也不是不答应,只不过不能在这里睡。” 伏缨问道:“那在哪里睡?” 陆凤娇道:“柴房里不是有一对柴草吗?那里软软的,也冻不着你,我跟你说啊,不是我赶你去那里睡,实在是因为你身上太脏了,偿若洗了澡,再来床上睡也行。” 话是这么说,伏缨最后还是选择去了柴房。 这一夜饥肠辘辘,伏缨饿醒几回,也没睡个踏实,到凌晨时,这才困得很了,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伏缨醒来时看到外面日上三竿的太阳,就知道不妙,果然,等他出去时,陆凤娇又已经吃过早饭,还埋怨他是个懒虫,睡到现在。 若是个大人遭遇到这些,自然懂得据理力争,但伏缨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哪能辩论过她?他受了委屈,一连两顿饭都没吃上,但此事激起了他脾性,若是普通小孩,留在家里等上一两个时辰,到了晌午时都不离开家,自然能赶上吃顿中午饭,可是伏缨忽然醒悟,怕是自己留在家中,她要是不给自己饭吃,自己也没有法子。 如果他自己不想些办法出来,说不定在他爹伏风回来之前,他就会饿死。 后母虐待孩子,打死饿死的事又能少了? 伏缨不懂这些,只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娘,所以对自己也没什么感情,他直接离开了家,去找村中的伙伴,陆凤娇在后面冷笑,这小子饿成这样,还想着出去玩,自己胡乱弄些吃的,不论等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说吃过了,看他又如何。 可是伏缨这次出去,却大出陆凤娇意外,非但晌午时伏缨没有回来讨饭吃,甚至到了晚饭时分,他还没有回来。 陆凤娇不免有些发慌,她心道,难道因为伏缨年纪小,饿昏了头?一日一夜就能将他饿死?偿若他死在没人知晓的地方,被狼拖走,那倒罢了,就怕他死在村子里,等伏风回来,她不好跟伏风交代。 偿若伏风疑心于她,以伏风的身手,以及他那五大三粗的体格,要为儿子报起仇来,还不得将她打死? 她越想越怕,连忙出去寻找,她在村中转悠一圈,天色已黑,村中道路又不平整,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还将脚踝扭了,痛得她冷汗直冒,但比起找不到伏缨来,些许脚疼又算得了什么? 陆凤娇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唤着:“伏缨!伏缨……” 伏家村并没有多大,陆凤娇只找了一半,就找到了伏缨的所在,原来他正在另一户人家中玩耍,这家人名叫伏云,整个伏家村都有些沾亲带故的,陆凤娇根据伏云家眷所言,伏缨晌午就在他们家吃的饭,晚上也是,伏缨吃得特别多,吃饱了就留在他们家中和另一个孩子一起玩儿。 陆凤娇一听伏缨吃得饱饱的,自己却为他担惊受怕,甚至将脚扭了,那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厉声骂道:“你这个小畜生!家里的饭你不吃,偏要跑来吃别人家的,偿若吃坏了肚子,看你爹回来怎么教训你!偿若吃出个好歹,嘿,咱们可没完!” 这话明着是对伏缨所言,可是处处都在指桑骂槐,点明若是伏缨在他们家吃饭吃出个好歹来,她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伏云夫妻二人听她话说得难听,想要反驳,却又想起他们惹不起伏风,偿若闹僵了,对他们也不好,何必为了一个婆娘的几句话,就搞得反目成仇呢?想到这里,两人忍了下来,像送佛似的,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娘俩出门。 临别时,伏云对伏缨说道:“以后啊,你还是在家吃饭吧,别上世叔家吃了,世叔家的饭怕你吃出好歹来,咱们承担不起。” 这句话虽然也是跟伏缨说的,但话中冷嘲热讽之意还是直指陆凤娇。 陆凤娇却不理会他,她目的已达,就是要村里的人都不敢收留伏缨吃饭。 伏缨心中又惊又怒,然而他却又毫无办法,毕竟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这天晚上回到了家,陆凤娇依然让他睡在柴房。 第二日,伏云一家将陆凤娇所说的话传遍了全村,果然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再收留伏缨吃饭,以防吃出什么好歹来,他们跟着遭殃,这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就在这一日,伏缨非但没有在家中吃上饭,在村子里也没有找到饭吃,一日下来,伏缨饿得精疲力尽,他决定不再回家,而是在傍晚来临时,他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当天晚上,陆凤娇一瘸一拐地出来找他,陆凤娇的呼喊声从村头传到村尾,为的是让全村的人都能听到,自己满村找过他,这样伏风回来后,偿若见不到伏缨,她也好有话说。 没有饭吃还好,可是没有地方睡觉,尽管是在夏末秋初,夜晚还是有些寒冷,伏缨家回不得,村里又没有人收留他,为了保持暖和,伏缨在村外来回跑动,以暖和身子,可是一天都没有吃饭,他又能跑多久? 村外有条河,河边有片果园,伏缨跑过去,准备找些果子吃,可是果子都被摘过了,整个果园的果树上竟然一个果子都没有,地上倒有几枚腐烂的果子,也吃不得。 此时的伏缨对这名后母可算是恨透了,但是他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又能怎么办呢? 伏缨来到河边,看看能不能捡到些被人丢弃的破布破衣服用来御寒,月亮倒映在河水中,显得特别明亮,伏缨想起父亲跟他讲过的猴子捞月亮的故事,伏缨想起父亲,心中又是思念又是心酸。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河边有一个人带着斗笠坐在河边夜钓,伏缨不知道此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在旁边阴暗处偷偷瞧着,这人坐在一张马扎上,身旁放着一个鱼篓,鱼篓中似乎已经有了几尾鱼,因为鱼篓时不时地晃动,伏缨猜测应该是里面的鱼在游动导致的。 如果伏缨一直在伏风的照顾下,定然会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不同,什么事都不需要自己去想,大人自会给他准备好,而这两日后母对他的欺凌,使得他忽然间变得心智成熟了起来。 这位夜钓的人又钓起几条鱼后,似乎觉得够了,便收起了钓竿,然后在河床边收集了一些柴火,点燃了一个火堆,此人找了很多柴火放在一旁用来添柴,然后他将钓来的鱼就着河水洗剥干净,用一根竹条串上,放在火上细细靠着,很快,一股烤鱼的香味弥漫开来,此人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佐料,此人将佐料均匀地洒在遇上,那鱼的香味更浓了。 躲在一旁偷偷看着的伏缨,闻到香味,肚子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那夜钓之人向伏缨这个方向看来,然后用慈祥的声音说道:“这条鱼已经烤好了,先给你吃吧。” 伏缨大喜,哪还顾及此人是好是坏,连忙从暗处走了出来,连跑带跳地赶了过去,接过鱼就要吃。 这人拦住他:“慢着!刚烤好的鱼很烫,你冷一冷再吃,另外,鱼肉多刺,你吃得时候小心些。” 伏缨这才看清斗笠之下,此人原来是位年长的老人,老人脸上皱纹纵横,黑夜中见到原本有些骇人,但因为老人给了他吃得,在他小小年纪的眼中看来,这位老人实是十分慈祥。 第三章 缘分情分 老人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生怜悯,他一边烤着另一条鱼,一边忍不住问伏缨:“你爹娘呢?怎的你半夜三更一个人在这?” 伏缨只顾吃,也没有去理会他,三下五除二,一条烤鱼吃完,眼睛像是倒映着月光,又像是饿得放光,总之眼睛十分明亮地盯着下一条正在烤着的鱼。 老人又问了一遍他为何沦落到如今的处境,他这才说道:“我母亲早就死了,父亲上山打猎去了,家中还有一位后娘,但后娘不喜欢我,不给我吃的,我怕饿死了,便从家里跑了出来。” 老人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你穿着虽谈不上华丽,总也是胜过了大部分村中孩童,而且你身子肥肥胖胖的,显然不似长期遭人凌虐的样子,只不过你饿成这样又不像假的,唉,真是令人难以索解。” 伏缨没有解释,而且他不过五岁,也难以解释清楚,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火上烤着的鱼,这条鱼十分肥美,被火靠得滋滋作响,老人不紧不慢地撒上佐料,香味透出,实不亚于第一条鱼,老人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多大了?” 伏缨道:“五岁了。” 老人问:“虚岁五岁?” 伏缨道:“虚岁六岁了。” 老人:“你娘是怎么死的?” 伏缨听到老人的问话一愣,接着眼睛一红,用自责的口吻道:“我娘生我那天死的,前几天我曾听后娘说,我娘是被我害死的,说我克母什么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爹因此和后娘大吵了一架。” 老人看了看伏缨的面相,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问道:“你出生的时候很胖对不对?” 伏缨佩服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爹以前也这样说过。” 鱼烤好了,老人不再搭理他,而是拿起烤鱼就吃,伏缨在一旁馋得直咽口水,却又不好多说什么,老人一边吃一边道:“你怪我这条鱼没有给你吃,是不是?” 伏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若说是,又怕老人生气,下一条鱼也不给他吃,说不是,那真是在撒谎了。 老人笑道:“你虽然饿,我也饿呀,何况我敬你是客,第一条鱼给了你吃,但我也要吃的,你说是不是?”老人吃完鱼,又着手去烤下一条鱼。 伏缨以为老人会将这条鱼给他吃,然而这条鱼烤好后,老人自顾自地吃着,也没有给他吃,第三条鱼之后又是第四条鱼,老人也是自己吃了,伏缨在一旁看得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老人一边吃着鱼,一边看着伏缨,还故意用有些惊讶的口吻问道:“你为何还不走?” 他自然是在明知故问,小伏缨在一旁感到委屈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老人装作恍然的样子问道:“你还想吃是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 老人道:“你想吃你可以自己去钓,然后自己烤来吃不就行了?我甚至连鱼竿都可以借给你。” 伏缨道:“我不会。” 老人又问:“那是否我应该给你吃呢?” 伏缨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回答。 老人道:“你我素不相识,又没什么情分,我凭什么要将辛辛苦苦烤来的鱼给你吃?若说相识是场缘分的话,我也给过你一条鱼吃了,要知道,这世上没人是应该为你做什么的,也没人应该给你什么,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争取。而且你也应该在此时感到知足,毕竟还吃了一条鱼呢,我若不给你,你连一条鱼也吃不上。” 伏缨虽然年幼,对这些大道理似懂非懂,但他听到的这些话中有两句话还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没人应该为你做什么,也没人应该给你什么,谁也不欠谁的,想要什么,都应该自己争取。 应该知道满足。 话是这么说,老人连吃三条鱼之后也吃饱了,他这才慢斯条理地又烤了几条鱼,让伏缨也吃了个饱,伏缨听他口气似乎不会给他烤鱼吃了,想不到他口是心非,伏缨吃着烤鱼时,心中更是感激涕零。 两人吃完后,老人收拾了火堆,然后扛着鱼竿就要离去,伏缨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便紧紧跟在老人身后。 老人转过身来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伏缨依然说不出话来。 老人道:“你回去吧,等你爹回来你就能吃饱饭了,你也别嫉恨你后娘,每个人做出种种乖张的举动,总有她自己不幸的遭遇,唉,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回去吧。” 伏缨虽没有说话,但始终不愿离开老人,老人感到厌烦,忽然加快身子,人如同一阵风般,忽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老人是怎么离去的,又去的哪里,伏缨茫然不知,他忽然感到害怕了,他虽然只有五岁,却也听人说过鬼的事,难道这老人是鬼? 伏缨四周看了看,秋夜万籁俱寂,唯有夜风拂过,一刹那间,伏缨感到无比凄凉,他没见过母亲,又不知父亲何时回来,后母对他十分刻薄残忍,唯一对自己好一点的老人,却又倏忽不见,天地之间,仿佛自己孤零零地没有半点依靠。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回到村子旁边等着吧,等着父亲回来,但他又怕被后母捉回去,偿若父亲真的回来,后母先告诉父亲自己不按时回家吃饭,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他会不会因此责骂自己? 何去何从? 伏缨一时下不定决心,便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靠着大树坐着,他想着如果母亲因为自己而死,那自己是否也该死,给母亲赎罪? 不知何时,困倦袭来,伏缨睡着了。 半夜里,伏缨做了个噩梦,梦到后娘找到了他,他害怕她把自己捉回去,还不给自己吃的,还会打自己,他惊吓之下,撒腿就跑,后娘在后面追赶,伏缨跑得气喘吁吁,怎么都摆脱不了她,他心中害怕极了,拼命跑着,胸口间一口气都要胀开,后娘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追着,虽然暂时没有捉住他,但是他无论如何都甩脱不了,他唯有拼命再拼命地向前跑…… “啊……”伏缨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身上不知何时被人盖着一件衣服,虽然盖着衣服,却还是感到异常寒冷,身旁是那为给他烤鱼吃的老人,伏缨想给他说说话,却感到身上软绵绵的,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老人拿出一个水壶,给他喂了几口水喝,同时叹了口气,因为他发现伏缨发了高烧。 原来这老人在伏缨面前倏忽间不见了,是他躲在了树上,他想看看伏缨找不到他以后会去哪里,这次和这个小孩相遇,让他落魄的心中浮起一丝温暖,但是他独来独往惯了,即便对这小孩心生好感,却不愿被他牵连。 他以为小孩会回村子,那么他就了无心事了。 哪知道伏缨来回徘徊了几步,竟就此靠着大树睡下了,这秋天的寒夜,夜风凉如水,小小孩子睡在旷野中,岂不冻坏了?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却没想到他几日食不果腹,身子虚弱,还是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如此一来,他势必不能袖手不顾,否则这小孩死在荒郊野外也有可能。 喝了几口水的伏缨想起刚才的噩梦,加上如今身上感到寒冷,一股自怜自哀涌上心头,惊惧惶惑之下,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这么一来,老人更是心中慈悲之意大盛,他轻轻抱起伏缨,将衣服裹好,然后向着旁边的镇上走去。 当他抱起伏缨的那一刻,他感到伏缨虽然身子不瘦,但骨骼甚轻,颇有些没有消去的婴儿肥,若是瘦下来,正适合连自己这门功夫,在自己落魄之际,上天忽然给他送来一位上佳的弟子,这难道就是天意? 老人没有多想,展开轻功,向镇上如飞而去。 伏缨感到身子轻飘飘的,恍惚之中,好像听人说过,人死了后,就会飘飘荡荡的,难道自己是死了?他轻轻地问老人:“我这是在哪里?” 可是老人的耳中灌满了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没有回答他,这让伏缨更感害怕,他不知道自己高烧之后,浑身无力,自己说出的话,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记得。 这件事在许多年以后,伏缨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就是那位老人,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老人很快带着他来到镇上,找到了一家郎中为他诊治,郎中对于半夜被人惊扰好梦感到十分厌烦,但等他看到老人一张充满戾气的脸后,便不敢再抱怨,连忙给伏缨诊治,好在伏缨所患的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虽然身子烧得烫人,却并无性命之忧,他给伏缨扎了几针后,伏缨的高烧便退了少许。 郎中家中常备着治疗风寒的药物,他起了炉子,给伏缨熬了一碗汤药,伏缨喝了以后,发了一身汗,风寒差不多就好了。 喝了药后,老人并不立即离去,而是抱着伏缨,在郎中炉子旁,看着他沉沉睡去,知道天亮后,他才结了诊金,带着伏缨离去,在此期间,郎中一直不敢离开,他的家中有很多之前的东西,若是他回去休息,老人将他家中的财物偷走又如何? 他实在是多虑了,偿若他知道老人的身份,恐怕早吓得想办法躲出去,而不是留在这里了。 第四章 狠毒心肠 天亮后,老人带着伏缨来到集市上吃了几笼汤包,伏缨就算父亲伏风在家时,整日间吃得也都是馒头腊肉面条炒菜,很少能来到集市上吃到这等美味之物,吃得他大呼过瘾,再加上豆花小菜,直吃了个肚皮滚圆。 吃完饭后,老人要带他回去,伏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他说道:“我宁可做小乞儿,也不想回家。” 老人听后,原本慈祥的脸,瞬间变得冷漠起来:“你想做小乞儿?” 伏缨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得说道:“我此刻回去,在我爹回来之前,说不定会给后娘饿死,若是当个小乞儿,说不定还能活着见上爹一面。” 老人听后叹了口气,冷漠的脸似乎消融了些,他谆谆劝导道:“孩子,这个世上虽说别人没有该为你做什么的义务,但是别人可以瞧不起你,你自己却不能自甘堕落,乞讨这种事,永远都不要再提起,因为这是无能之人才会考虑的事。” 伏缨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接着便是一副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的神情。 老人问道:“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伏缨道:“我不做乞儿,又没有老爷爷你钓鱼的本事,又不能回家,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填饱肚子。” 老人指着集市上一家卖蒸包的店铺说道:“不乞讨,你可以去偷,你看这家包子店的生意多好,人挤人地去付钱,你去偷拿一个包子来。” 伏缨吓了一跳,连忙拒绝:“我不去!” 老人问道:“怎么?” 伏缨道:“我爹说过,偷人家的东西是最要不得的,也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前段时间,有外地人来到我们伏家村偷鸡,被我们伏家村的人捉住,打了个半死,我……我不要做小偷。” 老人冷笑道:“你似乎将小偷看得比乞儿还不如?” 伏缨说道:“当乞儿,最少要来的饭是别人心甘情愿给的,可是做小偷不行,那是别人的东西,自己毫不费力地取来,大家都说那是无耻之事。” 老人道:“好好好,有志气,有担当,我走了,你别跟着我,我看你去不去偷。” 说罢,老人又一溜烟地走了,伏缨知道追也追不上,他只得留在原地,混不明白老人又不缺钱,为何非要自己去偷包子呢。 没有了老人,伏缨又不敢回家,只能在集市上闲逛,隐隐约约的印象中,他爹似乎带着他来集市上买过东西,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怎么记得了,他在街上闲逛,逛累了,便驻足一旁看两位老人下棋,老人下的是象棋,伏缨也看不懂,但反正闲来无事,就在旁边看棋子走来走去。 不知不觉间到了晌午,老人们撤了棋盘,分别回家吃饭去了,伏缨没有老人相助,晌午便没有吃饭,到了傍晚时,早上吃的包子早就成了回忆,肚子饿得厉害,伏缨便离开镇子,看看在外面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吃的。 镇子外面有一条官道,官道两旁有几棵果树,有石榴树,有柿子树,有枣树,初秋时正是这些果子成熟之季,伏缨像爬道树上去摘,奈何人小力弱,怕了半天都没有怕上去,他想了想,从路旁找到几枚石子,准备将树上的果子砸下来,还没等他动手,就看到老头站在一棵树旁冷冷地看着他。 伏缨又惊又喜,连忙丢下手中的石子向他跑去,此刻夕阳西下,四处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显然各处人家都在生活做饭,伏缨见到老头,就连饥饿也忘了,来到老头面前显得又是委屈,又是无所适从。 老头道:“你想砸下枣子吃?” 伏缨点了点头。 老头又道:“你不是不偷东西的么?” 伏缨问道:“摘树上的果子也算偷么?” 老头道:“不错,这些果树都有主人,你摘树上的果子和田里的蔬菜都算是偷。” 伏缨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能乞讨,不想去偷,又没有捉鱼猎鸟的本事,他人小力微,想去抢,那更是痴心做梦了。 老头温言道:“世上最大的事不过生死,在生死面前,哪里还顾得上是偷还是乞讨要饭?我之所以不想要你去做乞儿,因为一旦做了乞儿去讨饭,人的尊严就会渐渐失去,没有尊严的人,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甚至算不得人,但是,身有残疾不能劳作之人自然除外。” 老人说得道理深入,可是伏缨却不明所以,他茫然问道:“尊严是什么?是钱么?” 这下轮到老人回答不出来,尊严既是尊严,又是好说的?是大家都明白的事,然而要向一个孩子解释清楚,却不容易,他想了想,然后用尽量让伏缨能听得懂的比喻来说:“你们小孩子之间骂人,说对方是猪是狗,那就是在践踏对方的尊严,说对方无能也是一样,如果做了乞儿,就是自己觉得自己无能,就是在骂自己没有尊严。” 伏缨听得似懂非懂,却又觉得老人说得很有道理。 老人接着说道:“偷虽然不为人所齿,只不过世人不明白偷的分别罢了,有钱人坑蒙拐骗巧取豪夺穷人的钱,也算是偷,只不过做的遮掩很好,让人看不出来罢了,官府中的大老爷也是偷,偷的却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就连皇帝老儿也是偷,偷的是全天下人的财物供自己一人享受,这些事情,是我们这些大盗都不屑去做的。” 这些话伏缨就能明白一半以上,他的眼前似乎被打开了一扇窗,原来这些人也在偷,他隐隐约约觉得这老头说得未必对,但这些先入为主的话,却对他一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老人忽然说道:“偷,有时候也可以行侠仗义,比如偷富人的钱给穷人用,这叫做劫富济贫,这种偷虽然不为一些人肯定,比如那些被偷的人,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拥护这种行为的,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伏缨顺口问道:“为什么?” 老人感慨地说道:“因为这个世上大部分都是穷人,只有一小部分人才是富人,唉,你不过是个孩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伏缨老实地回答:“我姓伏,名叫伏缨。” 老人点了点头:“你是伏家村的人,叫伏缨,嘿,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定是希望你以后成为一个大英雄吧?” 伏缨道:“我不知道。” 老人口气变得温和起来:“伏缨,你饿了吧?” 伏缨当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道:“走,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伏缨随着老人来到一家饭馆,老人点了不少菜,伏缨不明白老人忽然对他又好了,他无暇去究及这些,只顾埋头大快朵颐。 许多年以后,伏缨已经忘了自己在这家饭馆吃的是什么,但那种饱食后的畅快之感,却始终萦绕心头。 吃完饭,老人又带着伏缨入宿了一家客店,并且要的还是上房,店伙计给两人烧了热水,侍候两人洗了个澡。 一切收拾停当后,老人问伏缨:“你可想过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 伏缨那时不过五岁,自然没有想过这么长远的事,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人道:“是我问得不对,你还是个孩子,我问你这些干什么,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学本事,以后做一个劫富济贫的大侠士?” 伏缨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但当其时,他连吃饭睡觉的事都身不由主,这种对他来说虚无缥缈的事,他是无可无不可。 老人道:“现在让你做这些决定不免有些难为你了,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学本事?” 伏缨连忙点头:“就像你钓鱼烤鱼的本事么?我若是学会了,也不会饿肚子了。” 老人失笑道:“当然不是,钓鱼烤鱼算什么本事?我要教你的,自然是通天本领,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千里飞驰,草地飘行的本事!” 伏缨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热血上涌,连忙点头说道:“我愿意我愿意,你快教我吧!” 老人说道:“这些本事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必须经过长年苦练才能练成,你能吃苦么?” 伏缨犹豫了一下,想起家中后母对自己的欺虐,他咬了咬牙,断然道:“我能吃苦!” 老人道:“好,那我就考察考察你一段时间,如果我看到你果然能吃苦,老夫又怎会守着这身本事入土?自然会悉数全都教给你。”说到这里,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凄凉之意。 不过伏缨可听不出什么凄凉不凄凉的,他是对老人说得飞檐走壁等等神奇本领感到十分向往。 当天伏缨在镇上客栈睡了一晚,这一晚他可不知道他的后娘陆凤娇在家中正感到忐忑不安,她既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伏缨这小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找遍了全村,都没有找到他,说不定他走到荒郊野地,被狼叼走了也说不定,那么自此以后,不但没有这克母的小鬼,伏风在家中也更会疼爱她,照顾她。 令她感到担忧的是,她还没有想圆满,怎么跟伏风交代,才能不令他生出疑心,伏风若是问起,她自然会说是伏缨自己跑出去玩,自己找遍了村子都没有找到。 可是她怎么解释自己找不到,却不召集村中的人一起外出寻找呢?她自然是担心大家将伏缨找回来,可是这样的想法又怎能公之于众? 陆凤娇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得踏实,她最后决定,到了明日,不妨假意招呼村中的人一起去找找,天可怜见,让这小子夜里就出了什么意外,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是她这狠毒的心肠显然未能如愿,晚上她没睡好,早上便起得迟,等她起床后,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伏缨站在院子里,正笑嘻嘻地瞧着她。 第五章 入门考验 陆凤娇见到伏缨的那一刻,别提有多失望了,她千万盘算伏缨会去了哪里,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伏缨会主动回来,难道他不怕自己不给他饭吃了么?不怕自己赶他道柴房睡觉了么? 从伏缨得意洋洋的笑容里,陆凤娇看得出他吃得饱睡得好,想起自己昨晚却没睡好觉,她眼睛一转,立刻做出一副严母面对不听话的孩子所表现出的怒气:“死小子,你这两天死到哪里去啦?害得为娘几夜都没有睡好觉。” 伏缨笑嘻嘻地说道:“我见到了爹的一个朋友,他带我去下了馆子,晚上我们在客栈睡的,还睡在天字一号房,有人侍候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娘你就别操心了。” 若是村里的别人带着伏缨去做的这些事,陆凤娇早就去骂街了,现在听说是伏风的朋友,她到不好说些什么,但是她转念一想,别在是这小鬼骗自己,连忙强笑道:“原来是你爹的朋友,你怎么不带回家来,让娘好好招呼招呼?” 伏缨道:“他怕和我一起来的时候错过了饭点,什么都吃不着。” 陆凤娇的脸蓦地红了,她想了想,跟着骂道:“好你个小鬼,他是客人,来的晚了,为娘的自然会重新给他做饭吃,和你这贪玩调皮的顽童又怎能一样?” 伏缨假做没有吃过饭的样子问道:“你起这么晚,早饭应该还没做吧?” 陆凤娇冷笑一声道:“娘已经吃过了,娘起得早,吃了饭又睡了会,下次再起床起晚了,或者贪玩晚归,可就没有饭吃了。”旁人爹娘说这种话,都是吓唬孩子,可是陆凤娇却是说的出做的到。 伏缨肚子里暗暗感到好笑,他知道这位不喜欢他的后娘根本没有吃过早饭,而他却在外面跟着老人吃过了,而且吃得很饱,恐怕就算中午不吃也不会饿,而陆凤娇却作茧自缚,早上没吃,却要装作吃过的样子,让她饿着自己的肚子,更增对伏缨的厌恶。 这些事这些话,伏缨自己当然做不出也说不出,这都是老人教他的。 陆凤娇骂骂咧咧地出去洗衣服去了,伏缨留在家中百无聊赖,他想起早上和老人的一番对话…… 早晨天还是蒙蒙黑的时候,伏缨贪旅店上房大床的舒适,还在睡着,老人就喊他起床,伏缨想起自己若要跟老人学本事,就要能吃苦耐劳,不能贪图享受,所以也没有怨气,乖乖地起了床。 结算了旅店的房钱后,老人又带着他来到一家包子铺吃包子,在伏缨正踞案大嚼时,老人道:“回头你先回家,莫让你那狠心的后母有所疑心。” 一句话惹得伏缨没了胃口,他放下手中的包子,带着不解的口吻问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本事么?我不回去。” 老人道:“我白天有事,不能照看你,只能在夜里教你本事,你白天好好在家待着,晚上再出来,到我前晚钓鱼的地方来见我,你忘了我说的话了么?偿若你能吃苦耐劳,我才能教你本事。” 伏缨有些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拗老人的话。 老人说道:“咱们相识即是偶然,也是有缘,我也不瞒你我的来历,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咱们缘分便尽,以后咱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缘分已尽什么的,伏缨也不懂,但是以后要是不能见面,那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他说道:“我死也不说就是。” 老人道:“我之所以告诉你偷比乞讨要好,是因为我就是出身于一个以偷盗为生的独门独派,我们这个门派的名号叫做金手门,之所以说是独门独派,就是因为我们每一代弟子都只传一人,两百多年来,金手门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十一代弟子,我若是收你为弟子,那你就是十二代弟子了。” 伏缨茫然地听着,什么十一代弟子十二代弟子的,他都不甚在意,他对金手门这个字号却十分痴迷,他问道:“金手门?是像神仙那样能够点石成金么?” 老人斥责道:“你说的那是神话,哪里有人能将石头变成金子?我们金手门的来由,是通过学习本事,能够靠一双手取来无数钱财。” 伏缨“哦”了一声,显得颇为失望。 老人道:“世人都喜欢钱财,你难道不知道么?” 五岁的伏缨对钱财并没有多少认识,所以他问道:“钱财有什么好的?” 老人蓦然醒悟和自己说话的不过是个不通人事的孩子,他耐心解释道:“钱财有什么好?嘿嘿,咱们现在吃的包子,昨夜住的客店,都是你有钱就能买来的,老实说吧,这个世上你买不来的东西还不多,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你爹进山打猎,为的就是将猎物换成钱,这里的人起早贪黑干活,为的就是钱,而要是入了金手门,这些钱唾手可得。” 伏缨懂了,若是他有了钱财,就可以不用受后母的欺凌,他爹伏风也可以不用进山打猎,他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他的眼里放出了光,他说道:“我能的,我能的……” 老人疑惑道:“你能什么?” 伏缨道:“我能吃苦耐劳,能通过老爷爷你的考验的,我要跟你学本事。” 老人点了点头,露出嘉许的目光道:“你不用叫我老爷爷,我姓范,名叫范萦怀,你要是真能通过我的考验,你自然可以称我为师父,若是不能通过考验,咱们呐,就当没有见过吧。” 伏缨道:“怎么考验?” 老人道:“等你晚上出来咱们再说,你多吃点,找你所言,今天早上你回去,怕也吃不上饭,若是晚饭也吃不上也不要紧,晚上你偷偷溜出来,我带吃的给你。” 至于回到家中怎么说,怎么做,老人都在送他回家的路上细细叮嘱,所以伏缨回到家显得十分乖巧,陆凤娇洗衣服回来后,伏缨借口出去玩,人到外面去了,他是故意不在家中吃午饭,好让陆凤娇心中得意,便不会注意到他行事的异常。 这次陆凤娇却认为伏缨会按时回来吃饭,这小子总也该受到些教训,若是他按时来吃饭,或者在家门周遭守着,自己不做他的饭,等伏风回来,自己倒解释不清了,偶然做一顿饭,到时候也好说嘴,所以这天中午她破天荒地做了两个人的饭。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晌午前后,伏缨都是人影不见,陆凤娇自己吃完饭后感觉自己白做了这顿饭,心中又是生怨又是气愤,将剩下的饭全都倒入猪栏,心中恨恨地想着:“这一次可不是老娘没有做给你吃,是你自己不回来吃,可怨不得老娘,在外面饿死了正好!” 傍晚时伏缨回家,验证了范萦怀说的话,晚饭果然没吃上,他不等陆凤娇撵他,主动去了柴房睡觉,陆凤娇还假意地招呼他:“若是你肯洗澡,就可以来屋里睡。” 伏缨都懒得搭理她,天黑透后,陆凤娇早早地睡了,伏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从家中偷偷地留了出去,来到河边老人钓鱼之处等候,结果等到半夜,老人也没有来。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找错了地方,伏缨仔细查看,还找到了老人前晚烤鱼时的火堆,现在已经成了灰烬,旁边还有些鱼骨,地方既然没错,那么老人为何没有来呢? 早上吃的饭,到了半夜早就消耗得一干二净,伏缨又饿又困,正准备找个能倚靠的地方睡一会,结果范萦怀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了出来,伴着他一起到来的,是一股诱人的香味,范萦怀从怀中像是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油布包,里面放着半只烧鸡,伏缨接过来,也不跟范萦怀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范萦怀在一旁看着,脸色苍白,心中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伏缨差点连烧鸡的骨头都吞下肚子,范萦怀又递给他一壶水,伏缨吃得急了,差点噎住,连忙接过水壶喝了几口,这时他忽然发现老人的手好像受了伤,用一根布条裹住,伏缨连忙停止了吃,问范萦怀:“你的手怎么了?” 范萦怀道:“没事,你吃你的。” 伏缨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烧鸡吃完,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半只烧鸡的确已经不少了,之后他去河边洗去了手上的油腻,然后将湿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来到范萦怀身旁,等他示下。 范萦怀道:“我们金手门这一门,历来择徒甚严,不但要考察他的体质,是否适合学习我们这一门的功夫,还要考察他的人品、身世,你的体质倒也合适,年纪又小,什么人品身世的也不用提了,偿若你能通过考验,我便收你为关门弟子,若不能通过考验,咱们一拍两散,话说前头,你是我第二个准备接收的弟子,你知道么?” 伏缨当然不知道,他问道:“金手门既然是一脉单传,为何我是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范萦怀脸上露出凄苦之色,他道:“他学艺不精,已经死了,所以我就算传艺给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伏缨想不到学这一门本事还有危险,不过这时候的他所能想到的,是就算有危险,也不知何时才会发生,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范萦怀道:“我对你的考察为期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找我,不管遇到什么阻碍,你都要来,我不问原因,哪一日你若是没来,咱们缘分便算到头了。” 伏缨点头答应,他问道:“若是打雷下雨呢?” 范萦怀道:“就算天上下刀子,你也必须来!” 伏缨只好不再相询。 范萦怀道:“每晚道这里来,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我让你过来,可不是说闲话的,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咱们现在就开始练一练基本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天分。” 说完,范萦怀就带他来到一棵细长的杨树下,对伏缨说道:“你爬上去。” 伏缨想不到他所谓的考验竟然只是爬树,他毫不犹豫地抱着树干向上爬去。 第六章 狩猎归来 身在伏家村的很多孩子都喜欢爬树,到树上去掏鸟窝,伏缨平时是见惯了的,他本以为爬树很容易,但是一试才知道,他费了吃奶的劲,也没有爬上几寸。 范萦怀在旁边看着,也不指点他什么技巧,任他抱着树扑腾。 伏缨好不容易爬上了两尺,结果再想向上爬时,手一滑,整个人从树上溜了下来,脸上手上都磨破了不少,他回过头来看看范萦怀,范萦怀冷冷地瞧着他,一言不发。伏缨想起他说过的吃苦耐劳,咬了咬牙,继续向上爬,爬树并没有什么技巧,靠得就是力气和熟练,伏缨既没有多少力气,又缺乏经验,扑腾了一顿饭的功夫,最高点是爬到了三尺,又溜了下来,不过后来几次溜下来他有了准备,便没有再受伤。 可是第一次溜下来时手上脸上的擦伤却火辣辣的疼,让他在爬树时更难吃住劲,他每每想要放弃,想起家中后母,就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让他继续忍着疼痛去爬。 不知过了多久,伏缨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打呼的声音,他扭头看去,打呼声原来是范萦怀传来的,原来他已经睡着了,伏缨此时累得几乎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而范萦怀却已熟睡,如果他要是停下来休息休息,偷个懒,想来范萦怀也不会知道,但是他既然答应了这老人自己能够吃苦耐劳,那就不能偷奸耍滑,他鼓起一股劲头,继续重新向上爬。 范萦怀的打呼声是故意发出来的,他就是想看看伏缨会不会偷懒,等到看着伏缨还在坚持着那难看的爬树姿势时,他忽然说道:“照你这样爬,再爬一夜,你也爬不上多高。” 伏缨听到他说话,这才从树上留下来,来到他身旁,等他指点。 范萦怀道:“做什么事都要讲究技巧,爬树时双手用处是什么?双腿用处是什么?如何才能不突然手滑溜下来?”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爬了这半天,只不过是瞎爬,哪里懂得什么手和腿的运用? 范萦怀指点他,双手爬树,要靠一双手牢牢把握住上面,然后带动身子向上升腾,到了无以为继时,再双腿用力勾住树干,稳住身子,防止下滑,这样就算放开双手,也不至于滑下来,如果能用肚腹贴住树干,更增和树的贴合。接着,他又指点了伏缨一些爬树的法门,伏缨静静地听着。 等到范萦怀讲完,伏缨却没有立刻去爬,而是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范萦怀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伏缨这才大着胆子问道:“爬树算什么本事?为何让我联系爬树呢?我们伏家村很多小孩都会爬树,只不过父亲不许,怕我危险,所以我没有练过罢了,否则我爬得不会比他们差。” 范萦怀斜眼看着他,冷笑着说道:“爬树算什么本事?真要是练到能爬好一棵树,那么无论什么高强山壁都不在话下,都能爬上去,若连一棵树都爬不好,别的还用练么?” 看着伏缨有些不能置信的神色,范萦怀来到树下,转过身来,背靠着树,双手在身后用力贴着树身,整个人就像一只壁虎般向上蹿去,转瞬间人就到了树杈枝叶茂盛之处,不见了身影。 就在伏缨准备看看范萦怀到了什么地方时,他头顶风声响起,等他抬头向上看去,范萦怀已经轻轻落在了他的身后,他再次问道:“你说这算什么本事?” 范萦怀小露这一手功夫,惹得伏缨惊喜不已,原来爬树练好了,竟能道这种地步,他耐着性子,又开始攀爬起来,这次他按照范萦怀的指点,双手用力,双腿盘住树干稳住身子,不至于溜下去,就这样,他凭着毅力,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竟然爬到了离地八九尺处的树杈处,只不过他手臂短,攀不到树杈上,只好小心翼翼地溜了下来。 伏缨带着兴奋的神色来到范萦怀身旁,准备接受他的称赞,可是范萦怀却道:“爬一棵树你用了这么久,就是一头猪也比你爬得快,接着练!” 伏缨大受打击,只得继续去练。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伏缨到了后来因为爬得精疲力尽,非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但他锲而不舍,一直在爬,知道范萦怀喊停,对他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明晚再来。” 伏缨身子虽累,衣服凌乱,手脸上又都是伤痕,但他心中却感到十分轻松,因为范萦怀既然说了明日再来,那就表示今晚的考验通过了,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他恭恭敬敬地向老人道别,范萦怀却忽然喊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用油纸包住的肉包子递给他:“明天早上你定然吃不着早饭,就用两个包子充饥,明天晚上我再过来。” 伏缨接过包子,依依不舍地问道:“你……明天早点来好不好?” 不知怎的,范萦怀忽然感到心中一酸,他说道:“我尽量早些来,你回去吧。” 他看着伏缨消失在夜色里,人缓缓地坐倒在地上,他解开手上的布条,布条下他的虎口处露出一个开始溃烂的伤口,原来他受了伤,以他的本事,又是谁伤的他呢? 范萦怀掏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到处些粉末在伤口上,又重新在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包扎好,他不知道这药究竟有没有用,只能先这么用着。 手上虽然传来剧痛,但他反而露出了微笑,伏缨是个好孩子,能够承接他的衣钵,他现在就能肯定,他现在对伏缨做的,不只是考验,更是培养他的耐力,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他成材的那一天? 此后的几日,伏缨每天夜里从家里出来,来到河边接受老人的考验,一个孩子的娇弱和稚气,在这里逐渐洗脱,直到那一日,伏风从外面狩猎归来。 伏风从祁连山深处归来时,人简直像一头黑猩猩,头发凌乱,胡子也长了,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身上都是泥土和血迹,另外两个跟他一起去打猎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们这次收获却十分丰厚,在山中打了一头熊,因为熊太重了,他们背部出来,便将最值钱的熊掌、熊胆和熊皮剖了带回,熊肉则让他们吃了几天,剩下的都丢掉了,还有一只豹子,两只獐子,豹子也是剥了皮带回来的,獐子则让他们在路上吃光了,除此之外,他们一共打到十二只狐狸,只可惜全都死了,若还是活着,将会更值钱,不过虽然死了,狐皮还是十分珍贵,这些自然占据了他们猎物的一大部分,其余的四朵灵芝,两根人参,则都是偶然发现的,三人将这些猎物分了,因为伏风出力最大,所以所得猎物也最丰厚。 陆凤娇等候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了伏风的归来,见到自己的男人带回来这么多值钱的猎物,她简直喜翻了心,全部精力都用在收拾猎物上,竟没对伏风安危问上一句。 伏风回到家,见到家中冷锅冷灶,他连忙对陆凤娇道:“这些暂时先放着,赶紧去准备吃的,在山里顿顿吃肉,都吃得上火了。” 伏缨则围在父亲身旁问个不停,伏风对他十分疼爱,只不过刚刚到家十分疲倦,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先去送一起打猎的人回去,自己则去洗了个冷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坐在院子里对着一盆水,用小刀将脸上糟乱的胡子都给剃了,经过这一番折腾,从山中下来时一副野人的样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男人回了家,陆凤娇卖力做了一顿饭,她将伏风扛回来的一条不知是羊腿还是獐子腿的肉骨头给炖了,一席丰盛的饭菜,再加上半坛子酒,劳累了半个月的伏风饭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去了,让准备跟他说话的伏缨都没有机会。 但他总算在家中吃了顿饱的。 回头收拾过碗筷的陆凤娇看到欲言又止的伏缨,忽然心中起了畏惧之心,他将伏缨拉到一旁,好生哄骗他,不要让他跟父亲告状,说这么长时间没在家中吃上几顿饭,又让他在柴房睡觉,看到她苦苦哀求的样子,伏缨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 陆凤娇这还不算完,又逼他发了誓,这才定了心,去收拾伏风带回来的猎物。 夜里伏缨不需在柴房睡觉,想要偷偷溜出去就难了,好在他拿捏着后母的一点把柄,凭着这点依仗,他还是偷跑了出去,不过他心知今晚能够出来,主要是因为父亲喝醉了酒,明日父亲恢复了精神,八成便容不得自己半夜出去了。 来到河边,范萦怀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和往常一样,他给伏缨带来了食物,但伏缨吃饱了饭,就没吃,范萦怀察言观色,问道:“你爹回来了?” 伏缨点了点头,也不瞒他:“以后我要出来恐怕有些困难了。” 范萦怀可不管这些,他说道:“能不能出来是你的事,教不教你本事是我的事,咱们说过的话,你可以不遵守,但我不同,你有一晚不来,咱们此后便不用再见面了。” 话说得刚硬,但他心中却也感到不舍与为难。 伏缨点了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的,咦,你又受伤了?”他看着范萦怀手臂上渗出的血迹问道。 范萦怀道:“我的事你不要问这么多,今天晚上不用练爬树了,咱们练些别的。” 伏缨刚对爬树有了些经验,今晚吃得又饱,还打算一展身手,听到范萦怀的话,他只好问道:“今晚练什么?” 范萦怀找来两块石头,用绳子系好,然后将绳子另一端绑在伏缨身上,对他说道:“你带着这两块石头去跑步。” 这两块石头每一块都不下二十斤重,两块石头就是四五十斤,但因为不是让他将石头举起,而是在地上拖着,他还是能够拖动,他问道:“跑多远?” 范萦怀道:“你刚开始练这个,也不用跑多远,围着伏家村跑一圈就行了。” 第七章 卯夜拜师 伏缨长大了嘴巴,几乎以为范萦怀在跟他开玩笑,伏家村虽然不大,但绕村一圈也要五六里地,因为他不能靠近村子,以防被人看到,就要绕远一点,恐怕还不止五六里地。 若是空着身子倒也无所谓,偏偏身上绑着两块石头,每走一步路都费劲,但既然他已经夸下海口,且这是考验他的吃苦耐劳,无可奈何下,伏缨只得拖着石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原本只要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程,这次他竟用了两个时辰,到了二更时分他才走完,绳子绑在他胸腹和肩膀上,肩膀上吃力最多,细嫩的皮肉被磨出了两道血痕,一碰就火辣辣的疼,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范萦怀看着他的神情问道:“怎么,感到委屈了?后悔了?” 伏缨坚定地摇了摇头。 范萦怀道:“那就好,偿若你坚持不下来,我也能省下力气,你去吧,记得明晚还要过来。” 说是明晚,其实此刻已经过了午夜,该说今晚了。 伏缨想起他爹已经回来,不知晚上还能不能出去,但无论如何都要先答应下来,范萦怀帮他解了绳子,让他回家去了。 此时的伏缨双腿发软,全身的骨头都似乎要散架了,回家本是轻松的事,但他却走得异常艰难,家中的大门常年不锁,他推门进去,来到自己的屋子,倒头就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伏风前来喊他起床吃饭,当他看到伏缨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手上脸上都是结了疤的伤痕,衣服鞋子也没脱,就已经睡着,连忙将他唤醒,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和人打架了么?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伏缨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父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伏风想起一事,对他说道:“不对,昨天晚上吃饭时你还没有这么脏,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看到父亲关心的眼神,伏缨差点委屈地流出眼泪,既然父亲回来了,自己还需要去跟老人学艺么?他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反而问道:“爹,你以后还要出去打猎么?” 伏风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要去,否则咱们吃穿花用从哪里来?” 伏缨对父亲的话感到失望极了,他说道:“我晚上睡不着,喜欢在村子旁的树林里晚,身上这些脏东西,是我爬树时弄的。” 这个回答十分牵强,还没等伏风再问什么,陆凤娇在门口说道:“你别管他,这么大的孩子那个不调皮顽劣?若不撒点野,你才该担心呢,衣服脏了有什么?我这个当娘的给他洗了就是。” 伏风倒不好再问,只得对伏缨道:“起来洗漱,要开饭了。” 伏缨从床上爬起,带着疑惑和感激的神色看着陆凤娇,他想不明白陆凤娇为何要帮他说话。 其实陆凤娇那是为了帮他,她是为了给自己以后的行事做铺垫,偿若此后伏风要是发觉她对伏缨不好,她也好有话说。 吃过饭后,伏风和陆凤娇一起硝制兽皮,这次猎来的豹子皮和狐狸皮成色都相当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夫妻两人谈论起来,喜笑颜开,都觉得伏风这样时不时出去打猎,偿若每次都能有这么丰厚的收获,他们这个家总会年年有余,日子越过越富裕。 伏风道:“祁连山中有的是宝贝,我所能猎到的,不过千中之一,万中之一,咱们靠着这座山,世世代代都不愁吃穿,只是缨儿还小,等再过几年,他长大了些,我便能带着他一起去。” 陆凤娇道:“伏缨是个独子,是不是喜欢打猎还不知道,我听那些住在城中的亲戚说,人家城中的小孩在四五岁时已经开始学习写字读书了,我看,不如将他送到我爹哪里去,我爹教私塾,也不差多他一个学生。” 伏风大喜:“岳丈大人若有此心,那就更好,哎,这张狐狸皮不错,天冷后给老人家做个坎肩倒不错。” 陆凤娇道:“你就是小气,这张豹子皮给我爹做个马甲不更好?” 这次伏风收获的猎物中,就以这张豹子皮最值钱,但陆凤娇既然开了口,伏风想着都是一家人,此后还要让伏缨跟着他学习,便也没有拒绝,只说道:“好,咱们将这张豹皮好好拾缀干净,到时候你送过去时,面上也好看。” 陆凤娇高兴地说道:“什么我去送?这是你打来的,我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他老人家肯定高兴的合不拢嘴。” 两人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是不是发出一阵夫妻和睦的笑声。 伏缨在旁边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自己仿佛一个外人,他心中有气,本来还在想着要不要将自己跟老人学本事的事告诉父亲,见到这番场景,他只好将这个想法埋在了心底。 晚饭过后,伏风酒喝得不多,睡得晚,和伏缨说了几句话后,就去收拾箭囊,给猎弓上了油,又将打猎的东西收整好,在这期间,伏缨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问道:“爹什么时候再去山里?” 伏风道:“过个五六天吧,这次打来的东西先卖掉,换些柴米油盐,其他的钱存起来,留着你长大了给你娶媳妇用,还有,你爹也得养养精神才能再去。” 伏缨道:“这么快?爹不在家里多待些日子么?” 伏风道:“入秋了,正是在山中打猎的好时候,若是到了冬天,山中积雪,山路湿滑,就不好进山了,所以爹得赶在下雪前多打些值钱的东西来。” 伏缨道:“我不想你去……” 伏风道:“为什么?” 伏缨正要说话,门外传来陆凤娇的干咳声,伏缨连忙说道:“我想爹在家陪我玩。” 伏风道:“傻孩子,我若不去打猎,咱们怎么生活?来,让爹抱抱你,跟爹亲亲。”伏风张开双手,伏缨却向后退开几步。 陆凤娇走进屋子道:“孩子大了,不喜欢大人抱了,伏缨,你晚上还要出去跟那几个小子出去玩吗?” 伏缨连忙点头。 伏风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么?” 伏缨道:“约好了的。” 伏风听到两人一唱一和,便不再管他,转而和陆凤娇说起话来。 若说前几日,伏缨对陆凤娇这个后娘满心怨恨的话,这次她的“鼎力相助”则让他恢复了一丝好感。 来到河边后,他等了没多久范萦怀就来了,伏缨做好了再进行什么折磨的打算,算一算,自己跟着老人爬树,跑步已经过了十多天,再过十多天,他就能通过考验,他暗下决心,自己怎都要坚持下去。 出乎伏缨意料的是,范萦怀道:“从今天为止,你的考验便结束了。” 伏缨不知道这句话是福是祸,忐忑不安地看着范萦怀。 范萦怀露出微笑:“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从今天开始,你就正是归于我金手门门下,成为第十二代弟子,也是从今日起,你也不用再去做那些训练外功的笨法子。” 伏缨大喜,一时喜得怔住,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范萦怀道:“我金手门的拜师十分简单,你给我磕六个头,发一个毒誓便行了。” 伏缨当即毫不犹豫地跪下磕头,连续磕了六个响头后,他站起来,对范萦怀道:“师父!” 范萦怀道:“慢着,等你发了毒誓后,再喊我师父不迟。” 伏缨问道:“什么毒誓?” 范萦怀道:“就是你以后所有偷来的东西,其价值的至少七成要分给穷人,自己最多留下三成享用,否则便被官差鹰爪子抓住,洞穿琵琶骨,关入大牢,永无天日,直至在牢里受尽折磨而死!” 被洞穿琵琶骨,那就是一身的本事全都废了,还要被关入大牢被折磨死,这个毒誓也算够毒的了,伏缨年幼,不明白毒誓中的恶毒,便照本宣科地发了誓,范萦怀这才露出笑容道:“成了,现在你是我金手门的弟子了,你可知道我们金手门为何会有这个散七留三的规矩?” 伏缨问道:“为什么?” 范萦怀道:“无论我们怎么粉饰,偷盗毕竟都是一件为人所不齿的事,毕竟将他人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伸手取去,总属于不劳而获,有违天道,所以咱们给穷人们捐出去七成所得,便不需背负这种损人利己的名声,咱们金手门是侠义门派,人数虽然单薄了些,可是所做的行侠仗义之事却并不比其他人来的少。“ 伏缨点头受教。 范萦怀道:“散七留三只是其一,还有一个规矩虽然没有放入门规,但也要牢牢遵守,那就是,等你技艺有成时,所选择下手的目标只能是富人而不能是穷人,还有,每一户人家中就算财宝再多,都决不能去偷两次,你能记住么?” 伏缨点了点头:“只偷富人的财物,不能偷穷人的财物,同一户人家不能去偷两次,所得的钱财至少七成分给穷人。” 范萦怀道:“很好,这些规矩有很多你未必能够理解,但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其中的深意,从现在开始,我就开始教你修炼内功,要知道,内功只要练好了,什么招数使出来都威力无穷,咱们金手门的内功叫做一息功,之所以叫做一息功,是因为在内功力,不用口鼻的呼吸叫做内息,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就叫做一息,一周天分为大周天和小周天,大周天就是内力通过正经和奇经加在一起的所有的经脉,而小周天则是知任督二脉,所以一息也分为一大息,一小息,而咱们要练的这门内功,就是能够控制自己一息的长短和节奏,到了这一步,咱们一息功就算大成了,所以咱们的内功名为一息功,想要练至大成之境,需要极为艰苦的修炼,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我先教你认清自己身上的脉络吧。“ 接着范萦怀便指点这告诉他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的分布,以及每一条脉络上的穴位所在,这些方位极其难记,并没有什么诀窍,范萦怀便让伏缨先熟悉一下总体的经脉分布,然后开始指点他修炼第一条经脉的运行。 第八章 离家求学 此后几日,伏缨每晚都以和小伙伴一起出来玩为借口出来见范萦怀,伏风在陆凤娇的遮掩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说来也怪,修炼内力之前,伏缨每晚睡得既晚,早上便起得晚,而且感到十分疲倦没有精神,自从练了内力之后,就算一夜只睡两个时辰,也感到精神十足,他隐隐觉得这些都是和他修炼了内功有关,因此修炼起来格外用心。 这几日晚间,伏缨见到范萦怀身上的伤口渐渐好了,他问起缘故,范萦怀道:“你现在也帮不上我的忙,问了也是无用,你好好用功便是。”竟是不愿告诉他。 而这几日白天,伏风可没有闲着,他和那两位一起打猎的朋友出了趟门,去卖他们打来的猎物,由于这次所得的皮毛和灵芝人参等成色较好,所以都卖了个好价钱,三人十分高兴,计议着这几日再进山打猎。 距离伏风回家后的第六天,他又做好了进山打猎的准备,出发之前,他将伏缨叫道身旁,对他说道:“我进山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听你娘的话,她说你有些顽劣,我现在也不来管你,等我这次打到足够的猎物,卖了钱就送你到你外公家去念书写字,你这几日可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伏缨想着如果去了那个什么后母的父亲那,不知道自己去修炼内功会不会受到耽搁,他问道:“能不能不去?” 伏风想不到他会这么说,略感生气地问道:“伏家村有多少人想去念书没有门路或者没有钱,所以才念不得书,习不得字,你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去?” 伏缨不能说出范萦怀的事,只得说道:“我在家里住惯了,而且这里有我的伙伴,去了哪里……” 伏风闻言神色不虞地说道:“你长大了,不能光想着玩,你以后怎么办?读书做官可比爹进山打猎要轻松得多,挣的钱也多,别耍孩子脾气,好好听娘的话,乖乖地等爹回来。” 伏缨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伏风走后,陆凤娇竟换了一副面孔,不但一日三餐都有了,还帮他洗了一副,就像变了个人,并且她还每日教育伏缨:“等你爹再回来,你就去外公家读书,一定要好好读,将来考中了状元,咱们一家人,一村的人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伏缨可不管这么多,他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对我好了?” 陆凤娇的脸阵红阵白,原来她想着这小鬼去跟她父亲学字念书后,也不会留在家中跟她争宠,到时候她每日跟伏风灌迷魂汤,伏风挣来的钱还不都是她的?而为了让伏缨乖乖地答应离开这里,自然要和他处好关系,否则到时候他拼命不去,倒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她解释道:“你越来越懂事了,不再那么顽皮了,娘当然会对你好了,别瞎想了,你去读书的时候可要争气,别光想着玩,好好读个结果出来,也好让娘瞧得起你。” 这自然不是她的本意,但伏缨也没有多问。 伏风离去后的当天晚上,伏缨又出去跟范萦怀学习内功修炼的法门,练完一道经脉后,范萦怀对他说道:“等你学完大周天所有经脉的运转后,每日都至少要花上两个时辰修炼,不得偷懒,内力修炼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到时候我会考察你的进境,偿若没有达到相应的水平,我可会重重地责罚你。” 伏缨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他是要自己修炼,他灵光一闪,问道:“师父是否要离开一阵子?” 范萦怀见他如此通透,心有所感地说道:“不错,不过为师怎都要等将一息功的基本功夫教会你之后才走,我这次要离开两三个月,到我回来后,会查看你内功的进境,偿若发觉你没有刻苦修炼,就别怪为师不客气。” 伏缨有些感伤地说道:“师父,我……我怕你回来见不到我了。” 范萦怀愕然:“为什么?” 伏缨将要去外公那里学习读书写字的事告诉了他,范萦怀道:“那没什么问题,你去就是了,我本也不住在附近,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哪里找你便是。” 伏缨问道:“可你知道我外公家的所在么?” 范萦怀失笑道:“你师父若是连找到你外公家的本事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资格做你师父,你放心吧,你走到天涯海角,师父也能找到你。” 伏缨对范萦怀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他说道:“师父路上小心。” 范萦怀听到他的关心,老怀弥慰道:“你不用担心师父,倒是你在家中要好好跟你后娘相处,别和她起什么冲突,等到了你外公家后,也别让人看出你在修炼内功,小心做人,我不去找你,你晚上就不要出来,白天好好读书写字,晚上上床睡觉后再按照我教你的练功法门勤加苦练。” 伏缨答应了,告诉他后娘最近对他态度转变的事。 范萦怀对陆凤娇忽然转性的事十分疑惑,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陆凤娇这种人改了性子十分不易,不知道她在背后搞什么鬼,他满腹心事,无暇细究,只让他小心在意便是。 此后几晚,一老一少两人都知道分别在即,所以一个教得格外用心,一个练得格外用心,两人相处时间一久,都对彼此生出依恋和不舍。 这天晚上练完功后,范萦怀道:“大小周天的内力运转你都牢牢记住了,记住,每天至少要练上两个时辰,穴位本就难记,偿若不每日习练,就会变得生疏,一直要练到不假思索,内力自行运转才行。” 伏缨道:“是,师父,你办完事,一定要尽快来找我。” 范萦怀也心有不舍,但他又不得不暂时离开,他又叮嘱了伏缨几句话,然后看着伏缨回去,这才施展轻功离开了这里。 第二晚范萦怀果然没来,伏缨晚上来到河边,只见树影摇曳,旷野之上,小河旁边,只有他一个人,一种孤独感袭上心头,伏缨修炼了一会内力便回家了,他记起范萦怀让他晚上不出门,此后他晚上便一直留在家里修炼内功。 陆凤娇见他晚上不再出去,像是变了个人,早上起得也早,晚上睡得也早,人也似乎和之前看着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出不同在何处,她绝对想不到伏缨此时是通过内力的修炼,逐渐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伏缨和这后娘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相处得还算和睦,所谓的和睦,就是双方都不怎么过问对方的事,陆凤娇那边做好了饭,伏缨便出来吃,除此之外,他基本上就躲在屋内不出来,陆凤娇也不去理会他。 倏忽之间,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这次伏风进山二十多日才回来,而且这次的获猎更为丰厚,伏风回来后见到妻儿俱安,感到十分欣慰,他将打猎所得卖掉后,就开始着手准备送伏缨到他外公那边去习字读书,伏缨知道此事无可抗拒,便任由他们安排。 对伏缨来说,离家去学习,不过是父母强加给他,却不知道伏风为此花费多少,他之所以相隔这么短的时间就再次进山打猎,就是为了给他外公送去读书之资,伙食之资,因为陆凤娇的缘故,他又给的特别多,陆凤娇自然十分高兴。 一家三口来到距离伏家村上百里之遥的陆家寨,陆凤娇的父亲是附近几个村寨中唯一的私塾先生,大家都喊他陆老先生,这位陆老先生乃是落地的秀才,又颇为迂腐,以前曾在衙门里做过文书,荣休后回到陆家寨,便以教书为生。 他将自己院子里的两间屋子打通,改成一个大的私塾,每日在私塾里教导十多个孩子读书写字,伏缨被送到这里,对他来说,虽是外孙,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还平白无故多了一大笔钱财,他自然十分高兴。 伏风和陆凤娇来到后,陪着陆老先生吃了顿饭,就将伏缨安排给了他,两人甚至没有在陆家寨过夜,连夜就回去了,伏缨心有不舍,对这陌生之地又有些怕生,但伏风和陆凤娇却没有一丝宽慰,还严厉地让他听外公的话,好好学习,逢年过节时,两人才会过来看望他。 伏缨的外公或者因为读书多的缘故,和他女儿性子颇为不同,他看起来十分儒雅,亲自给伏缨在家中收拾好了一间屋子一张床,然后坐在他床边对他说了些“不读书不明理”之类的话,伏缨听得十分无聊,便故作哈欠连天。 陆老先生以为他赶路疲倦,便让他好好休息,明日早起开始学习。 伏缨等陆老先生走后,便坐在床上,打坐修炼内力,他按照范萦怀教导的内功运行之法,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两个小周天,因为初学内力,运用不熟,三息过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便倒在床上睡去了。 陆老先生起得早,便也赶早喊伏缨起床,陆老先生家还有一位仆人,平时不怎么露面,就连吃饭也不跟陆老先生同桌,爷俩吃过早饭,趁着其他孩子还没来的当儿,陆老先生便先指点伏缨学习最简单的几个字,结果发现伏缨什么都不懂,便从一开始讲起。 等到其他孩子陆陆续续赶来,陆老先生便不再教他一人,他让伏缨坐在众人之后,便一起学起《千字文》和《弟子规》。伏缨没有一点基础,听起来如听天书,他便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鸟雀,心中则对范萦怀生出强烈的思念。 第九章 南方北范 下了课后,许多上私塾的孩子都对伏缨这个新来的孩子产生了兴趣,纷纷来找他去玩,能够上私塾的孩子家境都相当优渥,充满了无忧无虑的快活,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孩子都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所玩之物,在伏缨眼里看来十分幼稚。 私塾里的孩子年龄大小不一,小的四岁多,大的已有六七岁,孩子之间又容易发生争执,时常有年纪小的孩子被欺负得哇哇大哭,这时候陆老先生就会来呵斥几句。 伏缨对其他孩子的不屑惹来众怒,其中一名七岁的名叫赵雄的孩子仗着人长得高大,对伏缨进行辱骂,伏缨没有搭理他,他更是骄横,伸手去推伏缨,却没想到伏缨虽然只有五岁,却因为每日修习内力,体格比七岁的孩子还健壮,赵雄非但没有推动他,反而被伏缨反手推倒在地。 这位看起来颇为高壮的赵雄倒地后哇哇大哭,陆老先生问清是谁将他推倒在地的,之后便不问情由,对伏缨就是一顿训斥,让他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此举惹得伏缨心中委屈,上课时更是心不在焉。 傍晚放学后,陆老先生对伏缨道:“以后不可再和其他孩子打仗,否则定不轻饶。” 伏缨辩解道:“是他先来惹我的,打不过我就哭,又不是我的错。” 陆老先生冷笑道:“你可知道你推倒的这个孩子家是干什么的?人家爹是附近有名的赵大财主,光家丁就有十多个,又岂是你能惹得起的?” 伏缨说道:“可是……” 陆老先生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可是,我若不训斥你一顿,他心中定然不平衡,以后你若是出门,他找人揍你,到时候你可就会吃上大亏了。” 伏缨虽然心中不服气,却又觉得陆老先生所言颇有些道理,他心中对有钱成为财主就能横行霸道之事不免有些忿然,夜里修炼内功时更是勤苦,又是甚至修炼到忘我之境,一夜之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在陆老先生家的日子十分单调无聊,白天听着十多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嬉闹之声,他只闷头练习写字,那赵雄知道他不好惹,所以也不再搭理他,晚上孩子纷纷被他们的爹娘家人接走后,私塾里就冷清下来,陆老先生喜欢看书,除了吃饭时,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沉迷于书中,对伏缨也不怎么理会,伏缨闲极无聊时便去跟老仆说话,可是老仆也从来没有搭理过他。 这一日陆老先生见到伏缨在跟老仆说话,他解释道:“这是方管家,他跟着我有几年时间了,他天生残疾,是个聋哑人,所以你说的话他也听不到,更不会回答你。” 伏缨这才释然,他说道:“我这两天跟他说了这么多话,真是显得傻里傻气的,原来都白说了。” 陆老先生问他:“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伏缨道:“我说你做的菜太辣了,能不能少放点辣椒,可是他非但不回答我,下一顿饭还是放这么多辣椒,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原来是我误会他了。” 陆老先生失笑道:“这是我大意了,回头我来跟他说。” 时光荏苒,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伏缨每日白天在私塾里读书习字,晚上勤修内力,这两个月里,伏缨竭力不跟这些同窗们起什么冲突,晚上的内力修炼越来越纯熟,基本上不用刻意去一个穴道一个穴道地引导,内力已能不由自主地在经脉间快速运行,从原来一夜只能运转一息,到后来一夜已能运转数十息,内功越来越熟练,内力也逐渐有了些根基。 这段时间里,他足不出户,父亲伏风间中来看过他一次,给他带来了一些衣服,陆凤娇也许因为他不经常在她身旁的缘故,也不再对他再有这么强的敌意,两人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伏缨见伏风和陆凤娇越来越恩爱的神态,感到自己就像被遗弃了一般,他记得范萦怀说过两三个月,他事情了结就来找自己,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来啊。 毕竟自己已经是他的徒弟,是金手门的弟子,他总不能丢下自己不管。 这一日,私塾上课时,伏缨发现原本十多个读书的孩子却少了两位,私塾里常有孩子生病不来,陆老先生也没当回事,伏缨更是不会注意到这些事上,但随后的两天,来上课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少,如今天气转冷,得了风寒的孩子多些也是正常,但最后连伏缨在内,一共还只有六个孩子过来,陆老先生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放课后,陆老先生交代伏缨和老仆在家中看守,他则出去道这些学生的家中去探探,看看是什么缘故。 伏缨留在家中闲着没事,就准备在房间里打坐修炼一下内功,正当他神游物外时,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这打坐功夫是跟谁学的?” 范萦怀曾经告诉伏缨,修炼内力时偶然会出现幻象,比如有时会感到如坠冰窟,全身发冷,有时又会感到身处火炉之中,全身发热,有时候眼睛虽然闭着,却像能看到各种色彩,有时能虽然身旁无人,却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些幻象都对内力修炼有所损害,所以需要不加理会。 这次伏缨听到的若有若无的声音,他就以为是幻象,不去搭理,转而守心于一,驱使内力越转越快,范萦怀还告诉过他,如果修炼内力时受到惊扰,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必须要做到心无旁骛,增强定力,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可是继续运行了几息之后,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这打坐的方法有些不对啊。” 这次声音和上一句的声音相同,都是出自一人之口,如果是凌乱的幻象,不会是一样的语调和语气,他停止了修炼,四处查看,口中问道:“是谁?谁在跟我说话?” 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是我,我在你门外。” 伏缨心道,果然不是幻象,他从床上下来,来到门口,看到外面只有老仆方管家一人,他左顾右盼,想看看那说话的人在哪里,方管家道:“你在看什么?跟你说话的人就是我。” 伏缨吓了一跳,问道:“你……你不是又聋又哑么?” 方管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练功的方法是一个姓范的人教给你的吧?” 伏缨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管家微微一笑:“他是你什么人?” 伏缨心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毕竟金手门是以偷盗为业的门派,说出来没什么光彩的,而且范萦怀也嘱咐过他,不能对外人说。 方管家见他沉默不语,他说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范萦怀是你的师父。” 伏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句话不啻于承认了。 方管家道:“你年纪还小,所以你师父怕也没有告诉你,其实天下不只你师父一个人是飞天大盗,我就是和他齐名的南方北范,方轻烟,以后你师父早晚会告诉你的。” 伏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他又问道:“你不是……” 方轻烟笑道:“我不是又聋又哑么?当然不是,不过这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只能你自己一个人知道,不然我就离开这里不给你做饭吃了。” 伏缨问道:“但是为什么呢?” 方轻烟道:“这是我跟你师父打的一个赌,若是我赢了,他就金盆洗手,你师父若是赢了,我就隐姓埋名,结果你也知道啦。” 伏缨笑道:“那自然是我师父赢了。” 方轻烟道:“也不尽然,到了后来我让了你师父一步,否则谁输谁赢还不好说,你打坐的功夫看来也是范萦怀教的了。” 伏缨见他什么都知道,人说话也风趣没有敌意,便点头告诉了他。 方轻烟道:“你师父的轻功我是十分佩服的,你师父的内力可就有些差劲了,他能挑你为徒,看来你是极有天分的了?” 伏缨摇了摇头,谦虚地说道:“什么天分却不见得,师父说是缘分。”谦虚之态,正是他跟陆老先生从书中学来的。 方轻烟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腿,又将他拎起来试了试,然后露出惊讶的神色:“老范可真会挑,你若修炼他的轻功,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啧啧,良才美质,良才美质,啧啧……”他双眼露出艳羡的光。 伏缨看到他眼中的光感到有些害怕,忍不住向后退开两步,方轻烟露出慈祥的一面:“我不是跟你吹嘘,小子,偿若你学了你师父的轻功,再学了我的内功,嘿,你此后定能成为最优秀的偷王之王,如何?” 其实方轻烟说出此语非常违背当时的江湖规矩,因为伏缨既然拜在范萦怀门下,就不能再领投别人为师,这个道理伏缨年幼不懂,方轻烟当然是懂的,不过他一者贪爱伏缨的“良才美质”,二来他觉得此举十分有趣,到时候范萦怀试探伏缨内力进展情况,定会察觉伏缨体内是他方轻烟一路的内功,而不是他范萦怀一路的内功,定会吓一跳。 方轻烟越想越觉得有趣,其实他和范萦怀之间颇为惺惺相惜,只是为了争夺偷王的名声,所以两人变成亦敌亦友的关系罢了。 伏缨就算是范萦怀的弟子,自己也不让他专美,他对范萦怀找到的这个极具天分的孩子心生嫉妒,但偿若他学了自己的功夫,那就和自己的徒儿一般,哪有师父会嫉妒自己徒弟的功夫的? 为了让伏缨跟他学习内力,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向伏缨介绍自己功力的好处来。 第十章 武场招生 若说范萦怀的一息功走的是北方内功的路子,那方轻烟的内功属于南方的练功法门,两者只见颇为不同。 一息功讲究的是让内力在大周天小周天内运行得越快,内力自然增加得越多,练功诀窍在于勤,在于坚持,注重大周天所得的内力;而方轻烟所习的内功名叫百川功,取义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南方的内力通常将每条经脉比作小川,丹田比作大海,修炼每一条经脉上的内力,然后一一汇聚道丹田内储存起来,注重小周天。 因此江湖上总有传言,小周天内的任督二脉偿若打通后,内息无时不刻地在两条经脉间流转声声不息,内力也就不断增加,可说永无止境,只不过打通任督二脉,只有在内力到达一定的境界后,才会自然而然地被打通。 少林寺秘藏经书中,有两本经书可以看做这两种内力修习的代表,一本是《易筋经》,一本是《洗髓经》,前者近乎南方的练功之法,后者则是北方修炼内功的巅峰。 这两种练功法门可说是截然不同,再加上武林规矩所限,因此从未有人学了南方内功修炼方法后,又学了北方内功修炼的路子,除此以外,这中间还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那就是先入为主的成见。 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修炼内功的办法,认为从小周天练起,不免有些舍本逐末,毕竟大周天的正经和奇经才是正道,而南方人又认定北方人顽固不化,不懂变通,一个劲地苦练,让内功进境极缓,只不过双方练到一定地步后,内力修为都差不多,因此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两种练功法门各有所长,并非谁不如谁。 伏缨一听方轻烟所言,心中立刻霍霍而动,自己虽然已经跟着师父范萦怀学习了一息功,偿若再跟着方轻烟学了百川功,那自己岂非能够集两家内力之长?他当即答应下来。 方轻烟的年纪也不小了,和范萦怀年纪相当,都已经七十多岁,但方轻烟看起来稍微年轻些,这两人一老一少正说得你情我愿时,方轻烟忽然说道:“你外公来了,别跟他提我的事!我有机会就来教你。” 说完,方轻烟走出屋外,伏缨内力和方轻烟相差极远,听力自然也是相差极远,他等方轻烟走后又等了很久,才听到陆老先生开门走进院子的声音。 伏缨迎了出去,见陆老先生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连忙问道:“外公,发生了什么事?” 陆老先生道:“咱们私塾就要完啦。” 伏缨讶然问道:“为什么?” 陆老先生道:“那些没来的学生原来是另投了别的师傅,在咱们陆家寨不远的赵圩子,赵大财主找来一位武夫开办了一个武场,既能叫人读书写字,又能教他们武艺,还宣扬孩子们跟着他学,此后文武双全,就算不能中举,也能习得一身本事,学费收得也不高,所以很多人都跑到他那边去学了。” 伏缨问道:“那咱们也教他们武功不就行了?” 陆老先生苦笑道:“我一介书生,哪里会什么武功,唉,剩下的几名学生也起了到武场去学的念头,没有了学生,咱们武场不就完了么?”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问道:“咱们少收点钱不就得了?” 陆老先生摇了摇头:“我收的束脩本就不多,而武场为了多招人,拜师金收得极低,全靠赵大财主在背后支持,否则定然办不下去,我听说先是赵大财主找来的此人,本意是想只教自己的孩子,但后来想着说不定能靠这个分担下自己的花销,便用这种手段先拉拢学生,以后再慢慢涨钱,听说附近的两三家私塾都因为武场办不下去了。” 伏缨当然想不到一个像赵大财主的人为何还会贪这点银子,他想教自己的儿子就教便了,何用将其他人也招过去呢?他当然不明白,世人之贪财,那就如同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了。 方管家做好饭,陆老先生破天荒地喝了些闷酒,早早地就睡下了。 这点正合方轻烟和伏缨所愿,两人在这里再无人打扰,方轻烟便开始指点伏缨学习他的百川功,以增内力修为。 百川功和一息功所需训练的经脉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内力流向不同,而伏缨对于经脉穴位都已经熟稔,所以学起来就简单多了,方轻烟指点他引导内力流入丹田要穴,然后又将丹田穴中的内力搬运出来,散入百川,在百川中游走一番后再回归丹田,这么来回修炼,丹田中的内力会越积越厚,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再引导丹田中的内力冲击小周天任督二脉之间的障碍,就能达到大乘之境。 说来简单,伏缨对经脉穴位也十分熟稔,但范萦怀教导他的内力修习的办法有了先入为主的习惯,想要扭转习惯,所费的艰辛可不谓不少,但好在他年幼,对新鲜的事物接纳起来比大人要方便些,就像小孩子说惯了汉语,再说西域话,虽然别扭,但学起来比大人要容易些。 两人折腾到天光大亮,伏缨才掌握了一些诀窍,但也没时间习练了,方轻烟知道陆老先生起得早,怕他发觉两人之间的事,便匆匆出去做早饭去了。 伏缨折腾一宿,疲惫不堪,方轻烟走后,他倒头就睡,似乎睡了还没有片刻,就被陆老先生喊起去吃饭,吃完饭后还要去读书习字。 看着陆老先生早起后脸上颓唐之色一扫而光,他问道:“不是说私塾教不下去了么?怎么还要去读书习字?” 陆老先生道:“毕竟学生还没走完,只要还有一个学生,我都要教下去。” 伏缨想偷个懒都不行,只好穿衣起床,他听到陆老先生的话,心中苦笑,看来私塾会一直教下去,因为他至少还会有自己这个学生。 到了讲课时,除了伏缨外,前来的学生只有四人,看来照这样下去,陆老先生的私塾最后只会剩下伏缨一人。 白天读书,晚上跟着老仆方轻烟学习百川功,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个月里,陆老先生的学生终于全都转去了武场学习,陆老先生门下的学生只剩下伏缨一人,伏缨显然能看得出他的心灰意懒,不知他是出于那名分上的祖孙之情,还是真的在信守仅剩一个学生也要教下去的承诺,每日照常开课,只不过偌大的学堂,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人。 这天晚上,方轻烟告诉他百川功的基本功他已经学会,至于他究竟能练到什么地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这一点倒有些不同于一息功,一息功是勤勉一分,则有一分的好处,若是一连几日不练,功夫还会倒退,但百川功更像是一种顿悟,通过坚持不懈地习练,内力有时会止步不前,又是又会出现突如其来的增长。 说到底,还是要多加习练罢了。 此后几日,方轻烟便不再到伏缨屋里去,任由伏缨自己修炼,方轻烟告诉他,这叫做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伏缨算了算,自从范萦怀离开自己已经近四个月,天气越来越冷,距离春节不过十多日,却始终不见范萦怀出现,他不免为范萦怀担忧起来,偿若范萦怀出了什么事,自己岂非变成金手门最后的弟子?可是师父还没有教自己轻功和偷盗的本事,自己又算什么金手门的弟子? 临近年关,伏风和陆凤娇又从伏家村过来一趟,给陆老先生和伏缨带来不少年货,在此期间,伏风又多次进山,前后收获不少,足够他们过个肥年的了,而陆凤娇的肚子微隆,看来是有了身孕,通过伏风和陆老先生的谈话也证实了这点,伏风对陆凤娇更是关怀备至,当然,他对伏缨也十分关心,只不过一个人的关心分成两份,就不免少了一半。 陆凤娇对伏缨的态度不好不坏,让伏缨有些捉摸不透,不过他心里明白,偿若这个后母再给爹生个弟弟,自己所能剩下的关怀会更少,隐隐约约间,他明白了陆凤娇对自己不好的原因。 伏风对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嘱托了他几句,让他好生听陆老先生的话,几个月不见,父子之间似乎产生了些许隔阂,这当然都是陆凤娇在这段时间吹枕边风吹出来的结果。 陆老先生将私塾被迫关门的事告诉了两人,伏风道:“不开便不开了吧,开春后,趁孩子出生前,我再到山中多打些猎物来补贴家用,这次我带来的财物也足够你们爷俩过到明年夏季的。” 陆老先生道:“倒不是这个问题,我也有些积蓄,不用你们帮衬也能过活,只不过忽然没了事情做,心中感到空落落的罢了。” 这次伏风和陆凤娇在陆老先生这里过了夜,似乎是怕陆凤娇有孕之身舟车劳顿,尽管如此,伏缨也没和父亲说上几句话,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自己能跟他说这个后娘对自己如何如何不好么? 翌日吃了午饭,伏风和陆凤娇就坐着马车回去了。 两人走后,陆老先生找来伏缨说话:“咱们是一家人,很多事也就不用遮遮掩掩,咱们私塾就你一个学生,说出去也是个笑话,我问你,你是不是也想到武场去学文习武?你若是要去,我便送你过去,赵圩子离咱们陆家寨也不远。” 伏缨摇了摇头:“我不去。” 陆老先生问道:“为什么?” 伏缨肚子里想着,自己若是去了哪里,说不定会和范萦怀失之交臂,他要是找不到自己这个徒儿怎么办?但他口中却说道:“我不想练武,只要跟着外公读好书就行了。” 陆老先生看了看屋外,说道:“也好,反正天这么冷,每日到赵圩子也受冻,到了明年春暖花开时,你若是改了主意,我再送你去便了。”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中还是不免带着落寞之意。 当天晚上,伏缨正在床上打坐修炼内力,他屋子的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开了,就像被风吹开一般,天冷了,伏缨晚上关门都上了闩,他不明白门怎么还会开,他起身准备去关门,忽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个人影带着笑意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的修炼没有偷懒吧?” 伏缨又惊又喜,是他师父范萦怀到了。 第十一章 昔日赌约 见到范萦怀此时才来,伏缨差点委屈地哭了出来,范萦怀连忙解释道:“我这次的事情终于彻底解决了,所以耽搁了些时日,你放心,以后我都不走了,就在附近住下,等你何时学艺有成,我再离开。” 伏缨问道:“真的?” 范萦怀点了点头:“你看我伤都好了,可以心无旁骛地教你轻功了,你先让我看看你内功进境如何。” 伏缨忐忑不安地伸出手来,范萦怀和他掌心相对,一股真气从掌心涌出,注入伏缨体内,然后借着伏缨内力反弹,迅速将真气收回,真气这一进一出间,他对伏缨内力进境已经明了,伏缨胆战心惊地问道:“怎样?” 范萦怀脸色变得十分愤怒:“你这些内力都是跟谁学的?” 伏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方轻烟的事,一时张口结舌,没有回答。 范萦怀这一试探,不但试探出伏缨的内力古怪,和自己修炼出的内力绝不相同,而且感到十分熟悉,他正要责问,门口传来一声得意洋洋的笑声道:“老东西,他体内是谁的内力,你还看不出来么?难不成你已经老得糊涂了?” 伏缨不用去看,也知道这是方轻烟的声音。 范萦怀蓦然回过头来,讶然道:“是你?” 方轻烟推开门走了进来:“是我,你没想到吧?” 范萦怀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柄剑来指着方轻烟道:“伏缨是我的弟子,你竟敢违背武林规矩,私自穿他武功?你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做师父的放在眼里?” 方轻烟面对范萦怀的剑并没有感到紧张,反而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大模大样地在范萦怀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范萦怀剑指的方向随着他走动的方向转动,方轻烟叹了口气道:“我说你个老贼,我这么做你该感激我,怎的还恩将仇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范萦怀道:“这种无耻下作的事,你还说要我感激你?” 两人起了争执,兵刃相见时,伏缨在一旁看得心中担忧,两人若是打了起来,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方轻烟道:“伏缨是你的徒儿不是我的徒儿,我不要他拜师,白白学了我的武功,嘿,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你若是能够找到,我也想学学,况且这小子年幼,更容易接受不同的内力修炼方法,此后若能采撷两家之长,融会贯通,嘿嘿,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那,老东西,你也不想想,若是我收了一个徒儿,你肯白白教他武功么?” 经过这么一解释,范萦怀的戒备放松了些,他问道:“可是你为何这么做?” 方轻烟指着伏缨道:“这小子天生一副贼骨头的天赋,你为何一见他便匆匆收了为徒?你想想自己,就知道我为何会将我这门不传之秘百川功传给了他,你瞧,这小子多惹人喜爱。” 话说到这,范萦怀终于去了敌意,他哼了一声,还剑入鞘,但还是不念好地说道:“强词夺理,我看你这老家伙也没安什么好心,看我收了个徒儿,你眼红了是不是?” 伏缨听到方轻烟称他为天生的贼骨头,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骂他,不过看两人的神态,还是夸赞的成分居多,心中也不禁感到骄傲。 方轻烟叹道:“你逼我隐姓埋名退出绿林,我本就对年轻人飞檐走壁的生涯感到厌倦,正好就坡下驴,但正因为如此,我想找个徒儿,承袭我这一身绝诣,却也不好去找,你徒儿自己闯入道我这来,又能怪得谁来?我一见之下,心痒难耐,便教他两手,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你那什么一息功真比我的百川功要强么?” 范萦怀道:“当然,一息功要比你百川功强上老大一截,否则上次咱们打赌怎么是我赢了,不是你赢了?我还还是让这小子改练我门下的内力才是正经。” 方轻烟轻嗤道:“呸,上次若不是我让你两步,你以为你真能赢?” 范萦怀冷冷地道:“公平比试,我赢得也是光明正大,难道你还想赖不成?现在再来找回场子已经迟了。” 方轻烟道:“就让你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一会吧,你也不想想,当时从梭子涧跳过去的时候,你那踩狗屎的轻功能比得上我八步赶蝉功?我承认你的踩狗屎功在辗转腾挪差幸还有所长,纵跃之间,你不是我的对手,这点你该承认吧?” 范萦怀的轻功名为踏月功,意味上可踏住月亮,下可踩住月光,夜晚来去,不留痕迹,这么高明的轻功却被方轻烟说成了踩狗屎功,差点没把他气得冒出烟来,不过方轻烟所说的也是事实,他回思两人当时打赌比试期间,方轻烟在跃过一条山涧时的确落后自己一步,才让自己赢得最后的胜利,似乎真是让了自己一步。 他瞠目结舌半晌,这才说道:“好你个方轻烟,就算没有你那瘸腿赶鸭子功故意落后一点,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要不然咱们再比试一次,这次可别说什么相让不相让的了。” 方轻烟摇了摇头:“不必了,你有这个兴致,老子还嫌折腾呢,算了,你不领我教伏缨内功的情,也随你,老子要走了。” 范萦怀问道:“走了?去哪?” 方轻烟道:“你们既然师徒相见,我留在里看你们两人亲亲我我,吃那干醋么?天下这么大,何处容不下老子?老子在这里待了几年,早就气闷了,这就逍遥快活去也!” 说到这里,方轻烟向门外一个纵身,接着一个弹跳,人上了房顶,倏忽间远去了,此人说走就走,也当真潇洒利落,别说跟着陆老先生多年的工钱不要了,就连他留在这里的行李包袱也全都扔下。 范萦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后面默默想到,这小子隐姓埋名数年,武功竟然还未搁下,这手八步赶蝉的轻功,纵跃之间果然比自己的踏月功稍胜一筹,不过身为大盗,轻功最重要的就是在斗室之间见功夫,这等纵跃又有什么用了? 伏缨忽然说道:“他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范萦怀道:“傻孩子,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伏缨顿感一阵失落,他这五年多的岁月里,印象中对自己好的人没有几个,一个是他亲生父亲伏风,一个是师父范萦怀,还有一个就数这不记名的师父方轻烟了,他一番辛苦,教会了自己百川功的内功,还没等自己报恩于他,他说走就走了,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范萦怀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说道:“这老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你以后想要找着他,非要学好本事练好功夫不可。” 伏缨道:“等我练好功夫就能见着他?” 范萦怀点了点头:“等你长大成人,跟为师学好了功夫,你想见谁就见谁,就算想见皇帝老儿,你也可以到皇宫里去一趟。” 伏缨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本事,将来找到他。 范萦怀道:“你内力用他的百川功修炼也行,但为师教你的一息功也不能搁下,每天还是要练的,而至于轻功么,自然要学咱们金手门正宗的踏月功。” 伏缨道:“咱们金手门的踏月功,比他的八步赶蝉功还要高明么?” 范萦怀道:“那是自然,他那八步赶蝉的功夫,也就蹦蹦跳跳还行,若论身法变幻,窜高伏地,天下能胜过踏月功的也不多。” 伏缨闻言兴奋起来:“既然如此,师父赶快教我吧。” 范萦怀摇了摇头:“这踏月功需要一定的内力为基础,你现在内力薄弱,还练不得,我先教你一些偷盗的基本技巧,你将这些技巧习练熟络了,此外每日修习一个时辰的百川功,一个时辰的一息功就行了,这样练下去,两年以后你就可以开始练踏月功了。” 伏缨听闻还要两年才能开始练踏月功,顿感有些失望,范萦怀也不去理会他失望还是怎的,便开始着手教他如何从别人身上取出财物,伏缨只能先跟着去学。 当天晚上,范萦怀教了伏缨道子夜,就在伏缨屋里和他一起睡了。 第二日一早,伏缨起床后,发现范萦怀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想着范萦怀既然答应留下来长久陪伴自己,倒也不甚慌张,他走出门外,见到陆老先生正着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伏缨过去问他:“外公,怎么了?” 陆老先生道:“方管家不见了,我附近都找遍了,菜场也去看了,都没有,而他的行李等物又都留在这里没有带走,我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正等你起床后,让你看着家,我去报官。” 伏缨当然知道方管家也就是方轻烟已经走了,可是他又不能告诉陆老先生方轻烟为何离去,甚至想为他找个借口都不行,因为在陆老先生眼中看来,这位方管家又聋又哑,自己怎么告诉他方管家跟自己说了呢? 正当他感到为难时,外面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陆老先生顾不得多说什么,过去打开了门,见到外面是一位陌生的老人,他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老人道:“贵府的仆人老家有事,一早就匆匆离开了,他找到我跟我打手势说了他离开的事,他担心他走了后贵府无人扫地做饭,因此让我过来接替他。” 伏缨站在院子里,视线被陆老先生挡住,看不到外面人的形貌,此时一听老人开口,心中就激动起来,原来这老人正是范萦怀,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解释方轻烟离去的因由,以及他要在这里跟自己一起住,又怎能不感到激动? 此时已近年关,陆老先生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虽然他对方轻烟的去向感到有些古怪,但他又想不出谁会对一个默默无闻的老仆扯谎,因此他问道:“老人家贵姓?” 范萦怀道:“免贵姓范,先生叫我老范就行。” 陆老先生道:“好,老范,不知道你会不会做饭?” 范萦怀笑着答道:“小人别无所长,也就会做几样拿手菜,先生可以先尝尝我的手艺再决定我的去留。” 第十二章 元宵惊魂 伏缨吃过范萦怀的烤鱼,其美味,让他至今难忘,推此及彼,以他的厨艺要留在陆老先生这里那是举手之劳。 果不其然,陆老先生尝过范萦怀做的饭后,当即决定将他留下,且对方轻烟的离去也不再怀疑,因为以范萦怀的厨艺,若不是真是如此,何用来他家做个仆人呢? 陆老先生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范萦怀的工钱,可是范萦怀哪里将这区区工钱放在眼里?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和伏缨待在一起,好能时时教导伏缨的武功罢了,因此他说道:“工钱和方管家一般就行,如果先生不宽裕,少给点也行。” 陆老先生疑惑地说道:“这可有些委屈老范了。” 范萦怀道:“不不不,我是能和像陆老先生这种有学问的人住在一起感到荣幸,就算不给工钱,我也觉得舒坦,我孤单一人,没有别的亲人,只要先生不觉得我讨厌,让我多待些时日就算让我心满意足了。” 一席话连吹带捧,打消了陆老先生的疑虑。 就这样,方轻烟走后,范萦怀到来,这一师一徒两人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待在一起。 临过年时,伏风一人来过一趟,要带伏缨回去过年,伏缨不想离开师父,因此便说道:“外公一个人在这里过年很孤单,爹和娘两人在一起,我就不回去了。” 伏风非但没有因此指责他,反而因他懂得孤单的含义,懂得照顾老人而感到高兴,他不回去过年,恐怕陆凤娇更会感到高兴。 这个年伏缨过得十分开心,陆老先生似乎也调整好了心态,接受了自己不再为人师表的现实,年前他还去集市上买回来一捆红纸,大挥狼毫,给自己以及邻居们写了不少福字和春联,伏缨和范萦怀两人负责张贴,空荡荡的院落被贴满后,让家中变得喜气洋洋的。 范萦怀似乎因为能够和伏缨在一起,也积极参与,年前年后,他着实做了不少好菜,让伏缨和陆老先生两人吃得酣畅淋漓。 春节过后不久就是元宵节,伏缨已经六岁,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晚上要出去看花灯,陆老先生晚饭吃了不少酒,不愿出去,范萦怀便和伏缨一起来到街上。 陆家寨并不大,除了一些妇孺孩童外,大部分的人都到了附近的镇子上去看花灯,镇子离陆家寨有四五里路,虽然有些远,但人人热情高涨,不少人向镇子赶去。 伏缨见到其他孩子们手中拎着的花灯有些艳羡,他和陆老先生以及范萦怀住在一起,两位老人都没有想到做花灯,如今见到伏缨盯着别家孩子的花灯看,范萦怀为了宽他的心,对他说道:“我倒街上给你买一个。” 到了镇上,更是人山人海,一条河水穿过镇子,两座拱桥横跨河上,桥上以及河水两旁都围满了人,还有简陋的渔船挂上了带着字谜的花灯,让人投钱猜字谜,渔船周围围满了热闹的百姓不断指指点点,周围的天空接二连三地放起烟花,到处都是一片盛世祥和的景象。 范萦怀想着答应伏缨给他买花灯,而围着卖花灯的人很多,范萦怀让伏缨等着他,他自己挤进人群去买,好不容易买了一个纸糊的花灯,范萦怀又从人群中挤出来,却发觉伏缨不见了,这么一来,范萦怀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到处去喊伏缨的名字,可是街上的人十分喧哗,将他的呼声掩盖,喊了一圈后都没得到回应。 正着急着,忽然他发现拱桥下有些骚动,他连忙跑过去,看到人群中有四五个小孩在围攻一个小孩,他连忙跑过去拉开,可是他立刻发现被围殴的孩子不是伏缨,范萦怀心中着急,顾不得自己暴露行藏,他来到一栋两层楼的房子,人两个起落跃上楼顶,他顾不得坐在二楼吃饭的人的呼喝,凭高远望,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伏缨。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月亮又大又圆,四周又都是被点燃的花灯,原本应当看得清才是,但正因为这些花灯,才使得很多人都处在阴影中,看不清模样,这时候在二楼吃饭的人已经来到窗户处,抬头向上问他为何爬到我家房顶,范萦怀哪有功夫去理会他,他只看阴影中的孩童,有无和伏缨穿着相似的,但街上行人实在太多,看来看去,都没有什么发现。 二楼的人已经在下面喊着:“你再不下来,我们就上去啦……”有的在喊着:“这人定然是个贼,赶紧去报官!”这些人喝多了酒,口中骂骂咧咧的,有的还要找梯子上去将他拉下来,那个认定他是贼的,定然想不到范萦怀何止是贼,简直是贼爷爷,真正是无意之中恰恰猜对了。 也就在此时,范萦怀看着河道中一条小船正往镇子外面的方向划去,这条小船和参加灯会的渔船不同,黑乎乎的,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别说今日逢节,就是平时晚上行船,船夫都会在船头挑一个风灯,除了照明外,还有提示别的渔船不要撞到自己,而这个船非但没有灯,而且方向古怪,船速也快得令人生疑。 如果伏缨是在那条船上,他又是怎么上去的? 如果伏缨不在那条船上,自己偿若追过去,岂非距离伏缨越来越远?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范萦怀知道今晚能否找到伏缨,只在自己的选择当中,在他犹豫时,楼下的人已经找来长竹竿,准备将他从房顶打下来,而楼下也有不少人发觉楼上有人,停下脚步对他指指点点。 这时范萦怀终于想到,自己让伏缨留在原地等自己,而他消失不见本身就是件不同寻常之事,所以他决定追到那条船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将伏缨掳走了。 有了决定,范萦怀一个纵身,从房顶跳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他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在人群中范萦怀的轻功也施展不开,他尽量靠近河边,沿着河堤飞快地向前追去,越追身旁的人越少,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镇子外,可是河面上的船去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继续向前划动,范萦怀大喊:“停船!谁在船上?马上停船!” 但船不但没有停,反而加速向前划去,船上一个宽大的背影,头戴斗笠坐在船中间,板着船桨一划,小船就向前疾驰丈许,足见划船之人体力惊人,若不是体力惊人,那就是内力了得。 范萦怀见到船加速驶离,心中反而放松了些,因为船之所以会加速,正是因为船上的人发觉了自己在追着,而此人知道有人在追他却不停船,定然心中有鬼,范萦怀至此方使出全力,同时他心中冷笑:看看到底是你划船划得快,还是我的轻功快! 踏月功全力使出,果然非同凡响,河堤原本高低不平,但范萦怀的踏月功正是不惧高低,只见他如履平地,如燕子飞掠,人在岸上飞快地追过去。 小船自然没有范萦怀跑得快,范萦怀在岸上跑到小船同侧,却并不止步,依旧向前飞奔了几丈,这才停下脚步,这里的河面已经变得宽了,范萦怀无法从岸上一跃而至,所以他赶到前面,就是寻找一些可以借力的东西。 他找到一段枯木,随手扔入河中,然后一个腾身,向河面上扑去,到了无法再前行的地方,他的身子刚要下落,范萦怀伸足在枯木上一点,人再次借势扑向小船。 小船上的人见他轻功高明至此,又是从前面忽然出现,操船之人反应也快,他迅速转过船的方向,准备折向范萦怀扑过来的河对面。 原本算好的落脚方位,因为小船方向的改变而落空,不过这个变化正变成了对范萦怀踏月功的考验,他在空中极快地逆运内力,竟从绝不可能处又生出一股内力来,他双腿虚踢,人也跟着小船转变方向,终于落在了船头。 就在范萦怀落入船头的那一刻,操船之人忽然扔下斗笠,人斜斜地跃入河水中,身形之诡异,就像一条鱼般的扭动身子滑进水面,几乎没有翻起半点水花。 此人一去,范萦怀所站的船头立刻偏沉,范萦怀连忙向前疾走两步稳住船身,这是一条木船,长不过一丈半,宽五六尺,没有船舱,船身两旁绑着两根船桨,船中间是那操船之人扔下的硕大的斗笠,几乎将船中间全都盖住。 范萦怀轻轻掀开斗笠,一个昏迷的孩子出现在范萦怀眼前,不是伏缨是谁?范萦怀又惊又喜,喜的是找到了伏缨,惊的是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伸手一探伏缨人中,还有微弱的呼吸,他放下了一半心事,正准备抱起伏缨看看他是被点了昏睡穴还是中了迷药,还没等他扶起伏缨,他就愤然发现,这条小船的船底有一个洞,此时河水正不断往内涌来,看来要不了多久,这条船就会沉了。 怪不得刚才那人弃船而去,范萦怀心中暗骂,却不得不将船划向岸边,而在此期间,那名滑入水中之人却始终没有从水面下露出头脸,范萦怀知道此人内功高强,也就不足为奇,此人定是转入内息,要么还藏在水底防止被自己发觉,要么早从水下潜到了远处。 小船离岸边还有丈余时,船内已经进了一小半的水,船也划不动了,范萦怀抱起伏缨,在小船上一点,人如同大鹰般落到河岸上。 范萦怀用真气注入伏缨体内,发觉他内力全无反应,并非是被点了昏睡穴,而是中了什么迷药,范萦怀不知是什么迷药,顿时生出一筹莫展之感,他抱着伏缨茫然地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迷晕他的人,但他目光所及,唯有月光如银,四野一片凄寂。 第十三章 避世南宫 蓦地,河岸的树林中几名黑衣人电射而至,将师徒二人团团围住,范萦怀数了数,一共是七个人,这七人穿着夜行人的黑色衣服,脸上蒙着黑面巾,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至此,范萦怀放醒悟自己陷入了一个让自己进退两难的陷阱当中,这个陷阱设置周密,自己一步步踏入其中,事先竟没有发现一点端倪,也是自己大意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怀中的伏缨呼吸虽然微弱,却并没有其他异常。 范萦怀向这些黑衣人说道:“让你们主子出来吧。” 一声长笑过后,又从树林中走出一人,此人手持折扇,年纪轻轻,相貌俊秀却又显得有些放浪形骸,此时天寒地冻,此人手持折扇,当然不是因为天气炎热,不过是让人视之他十分悠闲而已,折扇偿若不是兵器,则就是把玩之物。 这名年轻人用十分无礼的话问道:“你就是人称南方北范的大盗范萦怀?” 范萦怀一时看不出年轻人的来历,说他是什么世家子弟吧,偏偏他这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不大像世家严加管教出来的样子,若说他是什么纨绔子弟,却有带着一副武功不弱的气度,虽然年轻人说话无礼,此刻自己抱着伏缨落在下风,当然不会蠢得和他产生什么冲突,他点了点头:“不错,我是范萦怀,你又是谁?” 年轻人不答他的话,反而道:“人家都说范萦怀是如何聪明,如何了不得,以我看来,也不过如此,我以这孩子做引子,轻轻巧巧就将你陷入如此困顿之地,嘿嘿,飞天大盗的名头颇有点名不副实吧?” 范萦怀道:“以孩子为质,这种事你也能做得出来,依我看,你定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在老子面前透露身份的胆小鬼!”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听到范萦怀故意贬低他,受激不住,他变得有些生气地说道:“小爷的身份来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倒不是小爷不敢说,而是怕说出来吓坏了你。” 范萦怀讥讽道:“元宵节你不在家里过,专门跑过来吓唬我,我范某真是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年轻人刚想发怒,忽然想到这是范萦怀在故意激怒自己,想到这里,他猛地醒悟,连忙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废话少说些,不妨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小爷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你请到这里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小爷我需要你去帮我偷一件东西。” 范萦怀反问道:“我凭什么帮你?” 年轻人哈哈笑道:“不凭什么,只凭你想不想让你怀中孩子活命,如果答案是否的话,我们这就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范萦怀见他说道点子上了,连忙问道:“这孩子中了什么迷药?” 年轻人道:“迷药?这不是迷药,这是蛊虫,孩子身上中了昏睡蛊,而且是一条公的,这条公的昏睡蛊此刻正趴在他脑子边上,想要他清醒过来,唯有用成对的母虫才能将公虫引出来,除此之外,偿若试图别的办法想要找出蛊虫,或者逼出蛊虫,这蛊虫反而会反噬入脑,越钻越深,到了那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这孩子了。” 范萦怀怒道:“你……你好卑鄙,他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从未听过什么昏睡蛊,对于什么公的昏睡蛊需要母的来引诱出来,更是闻所未闻,不过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由得他不信。 年轻人冷笑道:“孩子又怎么了?况且,长不大才是孩子,长大了就不是了,范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范萦怀闻言打了个寒噤,年轻人话下的含义就是,偿若伏缨夭折了,他的一生从此会停留在孩子上,他抑住怒火,问道:“你想让我去偷什么?” 年轻人得意地笑道:“这样回答就对了,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你请来,所要偷的,自然绝非等闲之物……你们退下!” 七名黑衣人对他是言听计从,听到他发号施令,七人问也不问,转身又投入树林中,年轻人这么做,足见他要去偷的自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物,需要避人耳目,甚至连他的手下他都不信任。 等七人走开后,年轻人才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帮我把南宫家的回春璧给偷出来,你号称天下第一大盗,这么简单的事不会做不到吧?哈哈,哈哈……” 范萦怀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件事非但不可笑,反而十分可怖。 年轻人只说南宫家,中原有无数南宫家,可是范萦怀却知道年轻人所说的南宫是那一家,因为其他南宫家虽也有武林世家的,而且唯恐不够张扬,但这一家南宫世家,却极为神秘,极为低调,不管是什么武林集会,或者比武大会,甚至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方丈易主这样的大事,南宫世家的人都不会派人参加,但是关于南宫家的传说却又离奇到了荒诞的地步。 所以这家南宫世家,又被人称为避世南宫或者影子南宫,更有难听的,称其为野鬼南宫。这些称呼除了言其神秘外,还夹带着江湖中人对他们神秘的厌恶和庆幸。 厌恶是南宫家的人武功高强,行事狠辣,庆幸的是这一家人远离武林大小事端,极少现身,可是每次避世南宫的人出现江湖,总会惹出滔天风波。 有人说南宫世家原本也积极参与江湖纷争,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武术世家,相比起来,什么中州常家,号称如今中原第一世家的开封郑家,在他们面前都不值一提,据说当年南宫世家古道热肠,在武林中为众人排忧解难,排解纷争,十分受人敬重,直后来因为和金刀门产生了冲突。 金刀门门主的大公子准备迎娶南宫世家的一名二小姐,但后来因为种种变故,金刀门悔了婚,此事谁对谁错也说不清楚,但男女之间若是悔婚,吃亏的终是女方,也正因为如此,南宫世家一怒之下将金刀门灭了门,像金刀门这种名门正派,且在武林中地位这么高,竟然被南宫世家杀得干干净净,这件事惹来江湖中的众怒,很多和金刀门交好的人前去复仇,却全都有去无回。 毕竟像金刀门这种实力强大的门派,南宫世家都有举手投足就能将其灭掉的能力,其世传武功绝学自然是高明超绝,其他人有去无回,自然是送了性命。 正当这些人要请少林派为这些人住持公道时,南宫世家忽然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庄园,然后举家离开,不知去了何处,有人说南宫家去了南疆隐居,有的说他们迁去了深山老林,还有的说他们去了沼泽深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谁也不知道最后他们的下落,但关于他们家族中各种各样的传说却不断传出。 在有关避世南宫家的许多传说中,回春璧又是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一件宝物。 相传回春璧就是春秋战国时作为传国玉玺的和氏璧,这在当然不足为信,不过回春璧之所以被看得这么重,自然有其好处,据说回春璧的由来,起先是能够保住尸身千年不朽,放入棺木中,无论相隔多久,棺木中的人始终栩栩如生,后来更因为南宫世家的人在回春璧中发现其中蕴藏阴寒之气,从此借助回春璧修炼武功,使得南宫世家上下人等武功全都高处他人太多。 而回春璧对于修炼武功内力大有裨益,也不是凭空而来,常人修炼内力时必须要循序渐进,顺其自然,偿若心急躁进的话,就容易走火入魔,这是因为内力大多是纯阳之气,在经脉中运行,犹如河道中的流水,如若水流太急,便容易失去控制,变成洪涝,让人经脉散乱,继而迷失神智,如果有了回春璧中的阴寒之气辅佐,内力修炼时不怕引火烧身,修炼内功时自然是进境一日千里。 更有人说,有了回春璧的南宫世家,修炼一日的功力等若别人修炼一个月,修炼一个月的功力,便等于旁人修炼三年,相当于在内力修炼上找到了一条捷径,又相当于一种少劳多得,因此人人眼热,只不过眼热终归只能是眼热罢了,谁敢去掳南宫世家的虎须?就像有人明知皇帝身上的宝玉价值连城,又有谁敢去抢夺? 这种东西别说在南宫世家中,就算放之整个武林,也是千年难寻的异宝,这名年轻人竟然说不太难取,那真是笑话奇谈了。 范萦怀冷笑道:“你偿若问我要天上的月亮,或者还更容易些,取南宫世家的回春璧?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有半点可能?” 年轻人道:“你偷不到?为什么?” 范萦怀简直要气得扭头就走,宁可投身身后的河中,也不愿再跟他多谈,这就像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他还偏要问个为什么,只不过他看在怀中半死不活的伏缨小命之上,还是按捺住心中的种种愤懑,对他耐心解释道:“要偷南宫世家的回春璧,至少有三个难点,三个难点,每一个难点都解决不了,所以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可能。” 年轻人似乎还不明白他的含义,问道:“哪三点?” 范萦怀给他举个例子:“这就像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一样难,第一难是怎么过去,第二难是怎么取到,第三难自然是怎么带回来了,这件事显而易见,咱们就别多费口舌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似乎不认可范萦怀的观点,他问道:“南宫世家是在天上?” 范萦怀道:“就算不是,也相差无几,现在谁也不知道南宫世家的所在,所以是在天上还是在地底,又有什么分别了?” 年轻人道:“自然是大有分别,南宫世家既不在天上,也不在地底,你所觉的为难的第一点,就是我知道南宫世家的所在,所以你说的这一点,我可以帮你解决。” 第十三章 避世南宫 蓦地,河岸的树林中几名黑衣人电射而至,将师徒二人团团围住,范萦怀数了数,一共是七个人,这七人穿着夜行人的黑色衣服,脸上蒙着黑面巾,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至此,范萦怀放醒悟自己陷入了一个让自己进退两难的陷阱当中,这个陷阱设置周密,自己一步步踏入其中,事先竟没有发现一点端倪,也是自己大意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怀中的伏缨呼吸虽然微弱,却并没有其他异常。 范萦怀向这些黑衣人说道:“让你们主子出来吧。” 一声长笑过后,又从树林中走出一人,此人手持折扇,年纪轻轻,相貌俊秀却又显得有些放浪形骸,此时天寒地冻,此人手持折扇,当然不是因为天气炎热,不过是让人视之他十分悠闲而已,折扇偿若不是兵器,则就是把玩之物。 这名年轻人用十分无礼的话问道:“你就是人称南方北范的大盗范萦怀?” 范萦怀一时看不出年轻人的来历,说他是什么世家子弟吧,偏偏他这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不大像世家严加管教出来的样子,若说他是什么纨绔子弟,却有带着一副武功不弱的气度,虽然年轻人说话无礼,此刻自己抱着伏缨落在下风,当然不会蠢得和他产生什么冲突,他点了点头:“不错,我是范萦怀,你又是谁?” 年轻人不答他的话,反而道:“人家都说范萦怀是如何聪明,如何了不得,以我看来,也不过如此,我以这孩子做引子,轻轻巧巧就将你陷入如此困顿之地,嘿嘿,飞天大盗的名头颇有点名不副实吧?” 范萦怀道:“以孩子为质,这种事你也能做得出来,依我看,你定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在老子面前透露身份的胆小鬼!”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听到范萦怀故意贬低他,受激不住,他变得有些生气地说道:“小爷的身份来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倒不是小爷不敢说,而是怕说出来吓坏了你。” 范萦怀讥讽道:“元宵节你不在家里过,专门跑过来吓唬我,我范某真是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年轻人刚想发怒,忽然想到这是范萦怀在故意激怒自己,想到这里,他猛地醒悟,连忙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废话少说些,不妨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小爷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你请到这里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小爷我需要你去帮我偷一件东西。” 范萦怀反问道:“我凭什么帮你?” 年轻人哈哈笑道:“不凭什么,只凭你想不想让你怀中孩子活命,如果答案是否的话,我们这就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范萦怀见他说道点子上了,连忙问道:“这孩子中了什么迷药?” 年轻人道:“迷药?这不是迷药,这是蛊虫,孩子身上中了昏睡蛊,而且是一条公的,这条公的昏睡蛊此刻正趴在他脑子边上,想要他清醒过来,唯有用成对的母虫才能将公虫引出来,除此之外,偿若试图别的办法想要找出蛊虫,或者逼出蛊虫,这蛊虫反而会反噬入脑,越钻越深,到了那时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这孩子了。” 范萦怀怒道:“你……你好卑鄙,他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从未听过什么昏睡蛊,对于什么公的昏睡蛊需要母的来引诱出来,更是闻所未闻,不过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由得他不信。 年轻人冷笑道:“孩子又怎么了?况且,长不大才是孩子,长大了就不是了,范老爷子,您说是不是?” 范萦怀闻言打了个寒噤,年轻人话下的含义就是,偿若伏缨夭折了,他的一生从此会停留在孩子上,他抑住怒火,问道:“你想让我去偷什么?” 年轻人得意地笑道:“这样回答就对了,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你请来,所要偷的,自然绝非等闲之物……你们退下!” 七名黑衣人对他是言听计从,听到他发号施令,七人问也不问,转身又投入树林中,年轻人这么做,足见他要去偷的自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物,需要避人耳目,甚至连他的手下他都不信任。 等七人走开后,年轻人才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帮我把南宫家的回春璧给偷出来,你号称天下第一大盗,这么简单的事不会做不到吧?哈哈,哈哈……” 范萦怀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件事非但不可笑,反而十分可怖。 年轻人只说南宫家,中原有无数南宫家,可是范萦怀却知道年轻人所说的南宫是那一家,因为其他南宫家虽也有武林世家的,而且唯恐不够张扬,但这一家南宫世家,却极为神秘,极为低调,不管是什么武林集会,或者比武大会,甚至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方丈易主这样的大事,南宫世家的人都不会派人参加,但是关于南宫家的传说却又离奇到了荒诞的地步。 所以这家南宫世家,又被人称为避世南宫或者影子南宫,更有难听的,称其为野鬼南宫。这些称呼除了言其神秘外,还夹带着江湖中人对他们神秘的厌恶和庆幸。 厌恶是南宫家的人武功高强,行事狠辣,庆幸的是这一家人远离武林大小事端,极少现身,可是每次避世南宫的人出现江湖,总会惹出滔天风波。 有人说南宫世家原本也积极参与江湖纷争,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武术世家,相比起来,什么中州常家,号称如今中原第一世家的开封郑家,在他们面前都不值一提,据说当年南宫世家古道热肠,在武林中为众人排忧解难,排解纷争,十分受人敬重,直后来因为和金刀门产生了冲突。 金刀门门主的大公子准备迎娶南宫世家的一名二小姐,但后来因为种种变故,金刀门悔了婚,此事谁对谁错也说不清楚,但男女之间若是悔婚,吃亏的终是女方,也正因为如此,南宫世家一怒之下将金刀门灭了门,像金刀门这种名门正派,且在武林中地位这么高,竟然被南宫世家杀得干干净净,这件事惹来江湖中的众怒,很多和金刀门交好的人前去复仇,却全都有去无回。 毕竟像金刀门这种实力强大的门派,南宫世家都有举手投足就能将其灭掉的能力,其世传武功绝学自然是高明超绝,其他人有去无回,自然是送了性命。 正当这些人要请少林派为这些人住持公道时,南宫世家忽然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庄园,然后举家离开,不知去了何处,有人说南宫家去了南疆隐居,有的说他们迁去了深山老林,还有的说他们去了沼泽深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谁也不知道最后他们的下落,但关于他们家族中各种各样的传说却不断传出。 在有关避世南宫家的许多传说中,回春璧又是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一件宝物。 相传回春璧就是春秋战国时作为传国玉玺的和氏璧,这在当然不足为信,不过回春璧之所以被看得这么重,自然有其好处,据说回春璧的由来,起先是能够保住尸身千年不朽,放入棺木中,无论相隔多久,棺木中的人始终栩栩如生,后来更因为南宫世家的人在回春璧中发现其中蕴藏阴寒之气,从此借助回春璧修炼武功,使得南宫世家上下人等武功全都高处他人太多。 而回春璧对于修炼武功内力大有裨益,也不是凭空而来,常人修炼内力时必须要循序渐进,顺其自然,偿若心急躁进的话,就容易走火入魔,这是因为内力大多是纯阳之气,在经脉中运行,犹如河道中的流水,如若水流太急,便容易失去控制,变成洪涝,让人经脉散乱,继而迷失神智,如果有了回春璧中的阴寒之气辅佐,内力修炼时不怕引火烧身,修炼内功时自然是进境一日千里。 更有人说,有了回春璧的南宫世家,修炼一日的功力等若别人修炼一个月,修炼一个月的功力,便等于旁人修炼三年,相当于在内力修炼上找到了一条捷径,又相当于一种少劳多得,因此人人眼热,只不过眼热终归只能是眼热罢了,谁敢去掳南宫世家的虎须?就像有人明知皇帝身上的宝玉价值连城,又有谁敢去抢夺? 这种东西别说在南宫世家中,就算放之整个武林,也是千年难寻的异宝,这名年轻人竟然说不太难取,那真是笑话奇谈了。 范萦怀冷笑道:“你偿若问我要天上的月亮,或者还更容易些,取南宫世家的回春璧?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有半点可能?” 年轻人道:“你偷不到?为什么?” 范萦怀简直要气得扭头就走,宁可投身身后的河中,也不愿再跟他多谈,这就像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他还偏要问个为什么,只不过他看在怀中半死不活的伏缨小命之上,还是按捺住心中的种种愤懑,对他耐心解释道:“要偷南宫世家的回春璧,至少有三个难点,三个难点,每一个难点都解决不了,所以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可能。” 年轻人似乎还不明白他的含义,问道:“哪三点?” 范萦怀给他举个例子:“这就像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一样难,第一难是怎么过去,第二难是怎么取到,第三难自然是怎么带回来了,这件事显而易见,咱们就别多费口舌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似乎不认可范萦怀的观点,他问道:“南宫世家是在天上?” 范萦怀道:“就算不是,也相差无几,现在谁也不知道南宫世家的所在,所以是在天上还是在地底,又有什么分别了?” 年轻人道:“自然是大有分别,南宫世家既不在天上,也不再地底,你所觉的为难的第一点,就是我知道南宫世家的所在,所以你说的这一点,我可以帮你解决。” 第十四章 蛊虫胁迫 范萦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年轻人到底是谁?怎会知道避世南宫的下落?他心中隐隐浮起一种猜测,那就是这个年轻人定然和当年的金刀门脱不了干系,否则何用下这么大的本钱去将南宫世家中的练功宝物给偷出来呢? 金刀门听说已经被灭了门,当年多少人证实了这一点,并且有武林前辈亲去验证,无一人活下来,言之凿凿,自然不会有人侥幸未死,所以这个年轻人很有可能是金刀门枉死的人的亲友,看年龄,多半并非金刀门直接的亲友,而是他们亲友的子侄徒弟。 昔年金刀门在武林中声望很好,结交广泛,若想从金刀门的亲友来推测年轻人的出身来历,几乎没有什么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年不少人去找南宫的人,想要为金刀门讨个说法,结果前去之人全都有去无回,这个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当年前往南宫世家讨要说法之人的后代,若是如此,那么年轻人身份之谜,范围又能缩小很多。 可是南宫世家所在何处,他又怎会知道的? 年轻人也看出范萦怀的怀疑,他说道:“这点你不用担心,这个消息是从当年南宫世家中的一个仆人口中传出来的,这名仆人已经被灭了口,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再加上知道真相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所以知道南宫世家隐居之地的,不超三人,除了我,谁也不会将此处说出来。” 这段话中的含义很多,南宫世家的仆人,知道南宫世家所在之处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这些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逃?难道被南宫世家的人知道了,所以继续在暗中灭口? 此事越想越让人觉得脊背发凉,越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不想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范萦怀说道:“知道南宫世家所在,不过是第一重困难,第二重困难就是,南宫世家中的人个个武功高绝,而回春璧又是南宫家的至宝,人人修炼武功时都要放在身旁,想要得到回春璧,那不是去偷,而是去抢了,想要从南宫家人手中抢来回春璧,若不是你高看了我,就是小瞧了南宫世家的人。” 这些话他说出来时理所当然,但这位年轻人却嗤笑道:“谁告诉你南宫世家中的人修炼武功时都要回春璧的辅助?这些都是传说罢了,避世南宫家的世传武功虚无缥缈功和天人剑本就是极为高明的武功,南宫家的人大多武功高强,就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开始习练这些武功,必须等到他们的虚无缥缈功练到九重时,方需要借助回春璧来突破,达到第十重的大圆满境界,而练到第九重虚无缥缈功的人,整个南宫世家现存的,也只有他们的家主南宫渊一人罢了,所以回春璧只在南宫渊一人的练功房内,而南宫渊也不是十二时辰一直在练功,所以你只要在他不练功的时候进去偷来便可。” 范萦怀道:“既然你说得这么轻松,你怎么不找别人去偷呢?为何还要我来出手?” 年轻人道:“去南宫世家偷东西,当然也有一定的风险,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偿若一次失手,下次他们有了防备,再想偷就真的不可能了,所以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自然会选择伸手最好的,我们原本想找方轻烟的,可是此人一来不知所踪,而来此人孤身一人,我们也没有把握劝说得了他,所以才找上的你,我说得够坦白了吧?” 范萦怀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口中所谓的劝说,自然是威逼利诱,比如现在对付自己的方法,就是拿伏缨这个好不容易找来的徒弟的性命做要挟。 年轻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或者可说是不以为耻地笑道:“我们暗中窥探,见你对这小子颇有情义,所以我们才找上了你,而还有一点更为重要的事,是有关回春璧的另一个秘密,这也是我们找上你的原因之一。” 尽管范萦怀对此人没有半点好感,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起,问道:“回春璧的另一个秘密?什么秘密?” 年轻人道:“回春璧内的阴寒之气会让拿到他的人体内的内力受到激荡,会让靠近它的人内力施展不出来,眼中的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导致这次偷盗之举付之东流,所以,就要借助一个孩子去拿。” 范萦怀愕然:“借助一个孩子去拿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道:“确切地说是需要一个童子去拿,因为童子的体质会不受其中阴寒之气的影响,才能将回春璧完整地带回来。” 范萦怀将信将疑,但看他说话的神态,却又不像在信口开河,他问道:“童子之身的孩子还不好找?只不过让一个孩子去南宫世家偷东西,也太过冒险了,孩子偿若毛手毛脚地暴露了,南宫世家的人又岂能饶恕了他?” 年轻人笑道:“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门下无弱徒,再加上这中间的信任关系,所以我觉得你这个宝贝徒弟伏缨当时最合适的人选。” 范萦怀见他兜兜转转,最后竟将两人都拉下河,他问道:“这么危险,动辄丧身的事,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刚才说的有三个难点,现在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两个难点,还有一个难点是什么?” 范萦怀没有好气地说道:“第三个难点自然是怎么带回来,或者说是活着带出来,南宫世家的人偿若发现了回春璧被盗,定会全力追回,当年风光无限的金刀门都不被南宫世家放在眼内,我一个人又怎是南宫世家的敌手?恐怕没走多远,就会被他们追上宰了,回春璧也会被追回,这一切的冒险的举动便没有了意义。” 年轻人道:“以你的身手,偷走回春璧我想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踪迹,南宫世家的人又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又怎会知道是你偷的呢?何况就算他们找到了你,而你已经将回春璧交给了我,没有证据,他们又能拿你怎么样?” 范萦怀道:“证据?南宫世家的人要是看重证据,他们也不会对金刀门下狠手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我不跟你说这些,我只问你去不去!” 范萦怀断然道:“当然不去,若是我想不开的话,自杀难道不会么?非要绞尽脑汁去招惹南宫世家的人?” 年轻人叹道:“那真是可惜,你徒儿所中的昏睡蛊偿若过了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蛊的话,公虫一样会钻入脑子里,我奉劝你一句,偿若你答应去偷,你们师徒二人的性命还有机会保住,偿若你不答应,现在来说,你徒儿已经活不过……嗯,十一个时辰了。” 他说的十一个时辰,指的自然是伏缨从中了昏睡蛊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来算起。 范萦怀顿感一阵绝望,若是他自己受到威胁倒没什么,偏偏这个无辜的徒儿命在旦夕,让他感到无能为力,他说道:“偿若我徒儿命该如此,我不敢去招惹南宫世家,难道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么?” 年轻人脸上丝毫无惧:“你大可以试试。” 范萦怀轻轻地将伏缨放下,让他背靠着一棵树,接着他忽然抽出身上的剑,猛地向年轻人刺去,他准备将年轻人刺伤,然后逼他叫出什么昏睡蛊的母虫来,就算不能逼他叫出蛊虫的解药,至少也能杀了他,为伏缨报仇,为自己出一口气。 作为飞天大盗,范萦怀身有三大绝技,第一是一息功的内力,第二是踏月功的轻功,第三是一手飞雪剑的剑法,三者互为照应,形成他奇特的武功,这套剑法他便将内力和轻功作为基础,让飞雪剑法剑如其名,一剑刺出,犹如漫天飞雪,剑影重叠,铺天盖地地向年轻人袭来。 年轻人好不慌乱,似乎早就猜到范萦怀会有此举,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此物看起来就像一根开叉的树枝,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材料所致,年轻人将这根“树枝”向前一伸,漫天剑影散去,这古怪的兵器竟将范萦怀的剑锁住,剑的真身被找到拦截,其他的虚招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 范萦怀此时才发觉,这年轻人的武功不但古怪,而且极高。 他究竟是谁?江湖中也没有听到过此人的名号啊? 范萦怀来不及多想,从对方的古怪兵器中抽出剑来,又变招刺出,但年轻人的古怪树杈般的兵器总能将他的剑挡开架住,而且显得轻而易举。 就算是不动武功的人,也能看出范萦怀一时半会杀不了年轻人,甚至是不是他的对手都不好说,年轻人只轻轻巧巧地露了两手,却给人一种他未尽全力的感觉,更何况,除了年轻人外,还有七名黑衣人在树林中,年轻人并没有招呼他们前来围攻自己,足见年轻人又把我抵挡自己的进攻,而且他不但兵器古怪,出手之际也看不出他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再打下去,恐怕只会连累了伏缨。 想到这里,范萦怀颓然收剑。 年轻人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铁树杈”上,他笑道:“这是我自创的兵器,称之为龙角,你看,这么多分叉,像不像龙的角?” 范萦怀叹了口气,年轻人侃侃而谈,对自己视以闲暇,显然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难道自己风光一世,到老了却要这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 年轻人将他的兵器龙角放回怀中,又将折扇拿出,放在手心里敲了敲,对范萦怀道:“我这人最不喜欢强人所难,你若是不想去南宫世家,我就算在你背后推着你去,赶鸭子上架,也只会坏了事,所以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去做,发挥你的本事,这样对你对我来说都好办,你好好想想吧,再过十一个时辰,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范萦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位名医,若是此人能够救得了伏缨,自己也不用受他的胁迫了,他想了想说道:“你容我考虑考虑,毕竟这是事关我二人的生死大事。” 年轻人道:“很好,你考虑一下吧,我住在镇上的宾如客栈,想通了就来找我,我等你到十六的晚上,过时不候,再会了。” 说完,年轻人转身慢慢走了,此人武功高强,轻功当然也不弱,但他偏偏不展露轻功,这更让范萦怀对他的出身来历感到神秘了。 事已至此,他不敢耽搁,连忙抱起伏缨,向那位名医家的方向赶去。 第十五章 崖壁采药 范萦怀所想到的那位名医,姓李名言闻,原本是湖广蕲州人,曾任太医院例目,医术高超,其子李东壁被举荐为太医院判,乃是正六品的官员,且李东壁已为天下闻名的神医,俸禄加上诊金十分丰厚,使得乃父李言闻不须再行医为生。 李言闻认为行医并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因此家境平稳后便离开老家,来到祁连山一带,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范萦怀身为大盗,对这些名人逸闻所知颇多,知道李言闻轻易不给人治病,但他的医道却是十分高明的。 从伏缨中毒的镇子到李言闻家有上百里地,范萦怀也担心李言闻未必能治得好这种蛊毒,因此算好了来回的时辰,就算李言闻对这种昏睡蛊的毒束手无策,他也能及时赶回镇上,到宾如客栈去找那年轻人解毒。 一百里地,对于常人来说,来回都要一天的时间,偿若骑马,半日就能打个来回,但范萦怀一来五马可骑,此时又方当元宵节的半夜,想要去雇辆马车都没可能,而且他也担心马或者马车颠簸,对伏缨所中之毒颇为不利,因此便背着伏缨,沿着官道展开轻功,脚踏月光,如飞般向李言闻家中赶去。 在路上飞掠之时,范萦怀一直在猜测那年轻人的身份,偿若他是金刀门的亲戚朋友,会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子弟,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范萦怀自己知自己事,若以轻功而论,他的踏月功自信能在武林中排入前十,若是只比身形身法,或者说在狭窄之处比灵动的话,他的踏月功足可傲视江湖,但他的武功却不过中上,比之江湖上的一流好手颇有不如。 身为一个大盗,主要凭藉的就是轻功,而非武功,但那名年轻人用古怪的兵器能轻易地接下他的飞雪剑,说明他的武功已甄一流境界,况且此人所用的什么龙角这种奇门兵刃,使出时又不显得生涩,说明是用惯了的兵器,有了这些线索,范萦怀竟然还是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可说是奇事一椿了。 如果从不太可能的角度来说,这名年轻人就是当年金刀门幸存的人,当年也该是个婴儿,所学武功也该是金刀门的武功,可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 范萦怀蓦地想到了一件事,飞速奔驰的身份逐渐慢了下来,他肩背伏缨,若是一边疾奔一边思索这些复杂的事,怕出意外,因此他要停下来好好想想。 这名年轻人一出场时,就给人一种世家子弟的感觉,除了他一副养尊处优和颐指气使的气质外,更重要的是他还带来七名黑衣人为侍卫,为何是七名呢? 一般人带着随从,不是四名就是六名或者八名,常常是双数,为的就是在身后能整齐地站成两排,极少有人带着奇数的随从,所以为何是七名?难道他们会一种阵法,需要七人来发动? 七星北斗阵?七巧阵?阴阳五行阵?七重阵? 还是到底不过巧合? 此人所用的蛊毒,自己也是闻所未闻,可是一般能用毒害人的,武功都不会太高明,但年轻人显然将这种矛盾融为一身,还偏偏让人想不出他的来历! 能将避世南宫家作为对头,不怕南宫家的人找其复仇的人或者门派可不多,当年几大门派,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崆峒等门派,轻易也都不敢招惹南宫一族,所以这年轻人的来历愈加变得神秘起来。 范萦怀纵横江湖数十年,总认为江湖豪杰自己就算没见过,也全都听过,但年轻人的来历显然在他所知之外,可见这世上终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要是认为自己无所不知,那才是最无知的表现。 还是没有想到年轻人的身份,范萦怀长叹一声,打算不再去钻牛角尖,他背好伏缨,然后加快了脚步,向李言闻家赶去。 天光微亮时,范萦怀终于来到了李言闻家中,但是让他失望透顶的事,李言闻家中的厮仆说道:“你找我们家老爷?我家老爷天没亮就去山上采药去了。” 范萦怀问道:“不知李先生去了何处采药?” 厮仆道:“就在镇子北边的乌云山。” 范萦怀道了谢,连忙背着伏缨折而向北,向乌云山赶去。 乌云山乃是祁连山的一座山峰,山并不高,却十分陡峭,因为山路难行,所以山上生长着很多草药,但大部分草药并没有被人采去,来这种地方,只要不怕出现意外,很能采到一些值钱的药材。 范萦怀脚步快,在山脚下追上了背着药篓准备上山的李言闻。 李言闻身为名医,颇懂一些用药材延年益寿的法门,因此他年纪虽大,看起来却十分有精神,范萦怀问清了他的身份,然后表明了来意。 李言闻道:“我着急着去采集一味药,很费功夫,等我采完药再来帮他看病吧,你看他呼吸平稳,也不是什么急症,就请稍等一下。” 范萦怀着急地说道:“先生,他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毒,偿若救治得晚了,恐怕毒发无救,还请大夫延治一下,在下感激不尽。” 李言闻苦恼地说道:“我去采集的那味药名叫阳消,非要赶在日出之前采到不可,否则太阳一出来,那株药的药效就要消失了,而且阳消生长在峭壁上,你再耽搁我一会,采不到那味药,你再求我,我也不会帮他诊治了!”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范萦怀道:“那好,我陪着先生一起去,在下在攀高方面颇有所长,只要大夫指点我那种阳消的药的所在,我去采药,先生帮忙救治他,如何?” 李言闻半信半疑,却又被他纠缠地没有办法,只得答应,更何况去崖壁采集药材十分危险,自己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既然此人有这方面的本事,那倒巧了。 来到一片光秃秃的近乎垂直的悬崖脚下,李言闻指着山崖上的几处斑点道:“你看到没有,那些生长在悬崖缝隙中的灰色苔藓般的小草就是阳消,你知道怎么采吗?” 范萦怀问道:“怎么采?” 李言闻道:“悬崖上有几棵树,我药篓里有一根长绳,你将绳子绑在树干上,千万要系劳了,然后顺着绳子坠下崖壁,用刀将岩石上的阳消刮下来,放入药篓,说来也简单,就是十分危险,若是体力不足,拉不住绳子,掉下悬崖就会摔成肉泥,你若是不敢去,我也不勉强,但我必须要先去采药,回头才能帮这孩子诊治。” 范萦怀见李言闻这把老骨头,就算要赶在太阳升起前猜到药材,也要费很大功夫,而要等他回来,不知还要多久,这悬崖的确十分陡峭凶险,但以他的身手,也不是爬不上去,他断然道:“请先生将药篓给我,我去采。” 李言闻当即脱下背篓交给了他,范萦怀将篓中的绳子拿出来扔在一旁,他先将伏缨放在一块平坦的地上,让李言闻帮他诊治,然后他背着药篓上前走去。 李言闻在后面问道:“你不拿绳子,怎么去采?” 范萦怀傲然道:“先生放心,我精于攀爬,用绳子也体现不出我的本事,我去了。” 李言闻真是闻言愕然,这家伙不用绳子,一大把年纪,难道想要徒手爬上悬崖么?这岂不是疯了? 范萦怀当然没有疯,他只不过是艺高人胆大而已,他来到悬崖下,看着悬崖上各种凸起的石块以及缝隙,看来爬上去也没有远看时的那么困难,他转过身来,对李言闻喊道:“有劳先生帮他医治了!” 说完,范萦怀跑动几步,一个纵身,贴身附上了崖壁,他用手抓住一块石壁,然后灵活地向上蹿去,遇到能用手抓住的地方他就伸手抓去,没有凸起石头之处,他就展开壁虎游墙功,如此这般,他快速地向悬崖上有阳消的地方爬去。 站在悬崖下不远处的李言闻看得桥舌不下,心道,这人果然没有吹嘘,这等危险的崖壁他都能灵如猿猴般爬上去,自然是身负绝诣了。 眼看范萦怀已经来到第一片生长这阳消之处,并且抽出了剑将阳消采下放入药篓,李言闻也跟着松了口气,看范萦怀久了,他自己也跟着感到双腿酸软,连忙将注意力放在伏缨身上。 在他眼里,这名五六岁的孩子倒不像是中了什么毒的样子,寻常中毒之人脸色就与常人不同,要么发紫,要么发青,甚至发绿发蓝发红都不足为奇,不同的毒质会显现出不同的表征,但伏缨肌肤没有异样,只是沉沉睡着。 这也怪范萦怀去的太急,忘了告诉李言闻他中了什么毒,李言闻拿着伏缨的手腕,自己探查他的脉搏,他感到伏缨非但没有中毒脉搏的那种特点,而且血脉运行平滑有力,甚至比普通的孩子还要健壮些,他又拨开伏缨的眼皮,见他瞳孔眼底都十分正常,只不过处于昏迷状态,没有意识罢了。 李言闻思之不通,且他身上也没有携带银针,无法试探伏缨到底中了什么毒,只能等候范萦怀下来,问问他。 他转身望向悬崖,只见范萦怀身手十分利索,已经采集了多出的阳消,这片崖壁上的阳消已经被他采集了大半,凡是常采野生药草的人都知道,再珍贵的药材都不能采绝,以留后日繁衍,他连忙跑到崖下,对范萦怀道:“够了够了,不要再采了!” 范萦怀低头向李言闻看了看,又问了一句:“也没采多少啊,其他的不要了?” 李言闻道:“这种药原本就不需要多少,足够了,你下来吧!” 范萦怀回道:“好的!”说着,他放回了剑,准备向下溜去。 第十六章 命悬一线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山壁过于陡峭的缘故,还是范萦怀手滑,毕竟俗语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范萦怀在下来的手,忽然失了手,从上面掉下,李言闻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范萦怀摔下来的惨状。 但他迟迟听不到范萦怀掉落的声音,等他睁开眼,却看到范萦怀正快速地下来,同时哈哈大笑,原来刚才是他故意吓唬李言闻的,李言闻见他身处这么危险的地步,还有心情开这等恶意的玩笑,真不知此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倏忽间,范萦怀就从悬崖上溜了下来,此时朝阳还未升起,所采的阳消这味药自然没有失去药效。 李言闻看了看药篓中的阳消,点了点头。 范萦怀问道:“怎样?” 李言闻说道:“很好,想不到阁下身手惊人,倒是我看走眼了。” 范萦怀连忙谦逊了几句,然后问道:“先生,这孩子的毒……” 李言闻问道:“你说他中了毒,他到底中了什么毒?我粗略查看了一番,这孩子似乎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范萦怀连忙将年轻人告诉他的什么昏睡蛊的事告诉了李言闻,并将什么公的蛊虫,母的蛊虫什么的都告诉了他。 李言闻道:“原来是中了蛊,唉,这种蛊虫一般只有养蛊之人才知道怎么解……” 范萦怀顿感失望,他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李言闻道:“别的办法……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凶险很大,万一我所懂的对付蛊虫的办法对付不了这种蛊虫的话,反而会害了这孩子的性命。” 范萦怀权衡一下轻重,偿若自己答应了年轻男子,前去南宫世家偷回春璧,定然是九死一生,哦不,是十死无生,如果不答应,伏缨也活不到明日,左右是个死,不如在李言闻这里赌一下,起码生的几率要大得多。 想到这里,范萦怀向李言闻拱手道:“就算有风险也是值得的,否则这孩子活不过今晚,还请李先生悉心救治一番。” 范萦怀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并没有说自己若是能够去南宫世家一趟,伏缨还会有救的事。 李言闻听闻这孩子不救也是死,救了还有可能活,便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大胆尝试一下,偿若救治无效,还望阁下不要心生怨怼。” 范萦怀道:“这个自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因为我知道先生已经竭尽心力了。” 李言闻道:“你抱着他跟我回家吧,到了我家,我用针灸和药物同时从两个方面入手施救。” 范萦怀抱起伏缨,跟在李言闻身后回了家。 到家之后,已经日上三竿,来到家门口,厮仆一见李言闻便喜道:“老爷,天大的喜讯,少爷回来了!” 李言闻从太医院荣休后就赋闲在家,儿子李东壁则去了京城做了太医院判,父子二人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如今刚过了元宵节,听说儿子回来了,李言闻解下背上的药篓交给厮仆,并嘱咐他放在背阴之地,他强忍着惊喜,对范萦怀道:“如此一来,这孩子八成有救了,我儿的医术比我这个当老子的要高明许多,他读过上千本医术,医道出神入化,有妙手回春之能,回头让他给孩子诊治诊治。” 范萦怀自然也是大喜,抱着伏缨跟在他后面走进了院子。 李言闻和李东壁父子相见自然别有一番激动,李言闻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李东壁道:“禀告父亲,太医院判的差使过于赋闲,让我志向得不到伸展,因此我辞了官,准备云游天下,亲自去寻访尝试各种草药的药性,然后集百家所长著书立说,一展抱负。” 李言闻听到儿子辞官,心中首先想到的是,此后孝敬怕是没有了,自己难道临老还要靠医术养活自己不成?他还没开始埋怨儿子行事莽撞,李东壁已经察言观色,看出老父的担忧,连忙抢在前面说道:“不过还请父亲大人放心,不孝儿虽然辞了官,但这几年替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看病,积攒了不少钱财,足够你我二人几世也花不完。” 李言闻听到这里,心中顿觉如同放下了一大块石头,轻松了许多,他说道:“我不是担忧钱的事,你爹也有些挣钱的法门,只不过我这个当爹的见你连官都不做,流浪四海,难以成家立业,为人父母的,又岂不担忧?” 其实李言闻的夫人,也就是李东壁的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不过他说出来还是为人父母几个字,表现出了真挚的父子之情。 李东壁道:“偿若我能将心中所想记录下来,自然会千古扬名,与之比起来,成家立业又算得了什么?” 李言闻本想接着劝他,但家中有外人在此,不好苛责也不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便说道:“这件事回头咱们好好商量商量,今日家中正好来了个连我也治不好的病,正好由你在此,让他们看看你太医院判的手段。” 李东壁皱起了眉头:“连父亲大人都没有把握的病情?让我看看。” 一个真正的医痴,对各种疑难杂症其实是非常喜闻乐见的,因为正好可以让他一展所长,验证自己的医道,他让范萦怀将伏缨放在床上,然后伸手为他把脉,范萦怀正想告诉他伏缨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李东壁伸手虚拦,不让他说,他把了把脉,然后掰开伏缨的嘴巴看了看,又伸手在他太阳穴按了按,然后一语中的地说道:“他不是生了病,而是中了蛊毒!” 范萦怀见他不用问询就知道了伏缨的病情,连连称赞:“不错不错,他是中了蛊毒,先生真乃神医也!” 彼时的郎中大夫看病通常有四个步骤,分别是望闻问切,就是查看,听病人自己述说症状,问病人一些他没有想到的地方,最后才是切脉,而李东壁只用望和切,就分辨出伏缨身上的病症,自然令范萦怀感到佩服。 但李东壁对于蛊虫也并非无所不知,因为蛊虫的种类太多,他问道:“他中了什么蛊?又是怎么中的?下蛊的人所在何处?” 范萦怀一一回答了他的话,只是对下蛊的年轻人的所在语焉不详,对他如何下蛊的,更是没有见到。此时的范萦怀信心大增,他心道,李东壁既然能够看出伏缨的病症,多半会有诊治的手法。 哪知道李东壁却说道:“天下毒物中,蛊毒下毒最是容易,解起毒来却又是最为困难的,这种毒我也解不了,除非是下毒之人才行。” 范萦怀听他这么说,简直是如坠冰窟,难道自己这一番奔波又白费了?他看着李言闻,希望他能给自己解释解释。 李言闻原本还要冒险帮伏缨医治,他听到儿子的话,也感到很尴尬,他说道:“用阳消,蚕粪以及雄黄三味药研磨成粉,然后点燃熏炙,不是能将蛊虫杀死么?” 李东壁道:“这昏睡蛊不同于别的蛊虫,这种虫潜伏在孩子的脑子内,偿若将虫杀死,尸虫就九成会化为毒素,到了那时,就算能保住孩子不死,他也会变得痴傻起来。” 范萦怀道:“没有别的办法将蛊虫引诱出来么?” 李东壁道:“如你所说,只有母虫能将公虫诱出,此外别无他法,强行用别的办法,多半只会弄巧成拙。” 范萦怀终于明白了李东壁的高明之处,他同时也惊出一身冷汗,若非天意让李东壁适时地来到这里,伏缨定然已经被李言闻给治死了,就算不死,也是半死不活的废人一个。 李东壁道:“我很想救治这个孩子,只可惜我所学还是有限,而南疆的蛊虫又过于神秘,我在太医院遇到过从南疆过来的太医,曾向他虚心请教过有关蛊虫的事,只可惜他挟技自珍,不肯跟我详谈,所以我只知一个大概,偿若这次不是停驻孩子脑中的昏睡蛊,换做别的蛊虫,我都愿意一试,偿若阁下不能找到下蛊之人,我看阁下就得为这个孩子准备后事了,因为蛊虫偿若在十二个时辰找不到对虫,就会陷入狂躁,进而钻入孩子脑中,让他立即毙命。” 尽管李东壁没有试图救治伏缨,可是他所言句句是实,明明医道渊博,却十分谦逊,赢得了范萦怀真挚的好感,此人若是著书立说,定然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他说道:“多谢先生的建议,既然如此,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言尽于此,范萦怀当然就要赶紧赶回那个镇子上,找到宾如客栈,先答应了年轻人的要求再说。 诚如他昨夜所言,答应他去南宫世家偷一回回春璧,还有生的希望,偿若不答应,伏缨就必死无疑。 他转身就要离去,李东壁又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范萦怀连忙转身,心中充满了惊喜,暗忖难道他又想出了救治的方法? 结果依旧让他大失所望,李东壁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裹,他说道:“我不能救活这孩子,心中很是愧疚,偿若这孩子能够大难不死,我这颗安魂丹就送给他作为弥补,这颗安魂丹虽然解不了蛊虫的毒,但其余花木虫蛇之毒,甚至极重的内伤,只要能够服下这颗安魂丹,至少能保住三日的性命,然后寻求解救之法。” 李东壁乃一代神医,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自然非同小可,只是这颗贵重的安魂丹依旧解不了昏睡蛊的毒,失望之余,范萦怀还是谢过接了过来。 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答应这名年轻人去南宫世家一趟,如果遭遇危险,这颗安魂丹也能救一救性命。 第十七章 事出有因 尽管李东壁没有在伏缨身上出什么力,但范萦怀还是对他十分感激,而且他预料李东壁迟早会有名扬天下的那一天。 范萦怀的预料没错,这李东壁辞官之后,先回了家,将老父亲安排妥当后,便一路南游,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天涯海角,不但亲自品尝草药的药性,而且从不以名医身份自居,虚心向市井中人求教,然后将所知所得记录下来,分门别类,终于著成了一本集大成之作——《本草纲目》。 当然,在他云游的路途当中,他凡遇到疑难杂症或者穷苦之人看不起病的,便随手给治了,对有钱的病人他便收些诊金做盘缠,没有钱的他也不要,对于穷乡僻壤无钱买药的,他便就近采些草药出来,当真是药到病除,活人无数,世人称其为李神医。 且说范萦怀带着伏缨一路再疾奔一百多里,回到昨晚看花灯的镇子,这一来一去再加上上山去找李言闻,以及攀爬悬崖,前后近乎三百里路,而且背上还背着一个伏缨,范萦怀内力修为尽管不弱,但这么一圈折腾下来,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晌午前后,范萦怀来到宾如客栈,客栈的二楼是用餐之处,范萦怀刚到客栈门外,就被掌柜请到了楼上。 偌大的二楼,有十多张桌子,晌午前后,正是用餐时间,而整个客栈却只有年轻人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显然是他将此处给包下了,不令别人前来打扰,范萦怀对这名年轻人的了解又多了些,这正说明他十分有钱,或者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事物,不惜花费很高的代价。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年轻人以及桌子上,春节刚过去不过半个多月,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祁连山下的严寒更胜往年,但这名年轻人却只穿着薄薄的春衫,手中那把几乎不离手的扇子也放在了桌子上,此刻他正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范萦怀对这种天生有钱有势有本事的纨绔子弟原本不放在眼里,也不愿同这种人结交,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不同的人,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向他妥协。 年轻人神情竟然显得十分悲伤,似乎早就知道了范萦怀的到来,又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范萦怀将背上的伏缨放到一张桌子上,年轻人都没有回过头来,直到范萦怀干咳了一声,年轻人才像忽然受到惊扰似的,忽然转过身来,脸上悲伤的神色立刻变成了一副平常的神情,让范萦怀感慨此人变脸之快,同时他也看出这名厉害和狠毒的年轻人,似乎也有不如意的一面,而他那些玩世不恭,就像一副面具,将他真实的想法给掩盖住。 这么说,难道年轻人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年轻人回过头来,见到范萦怀,故作平静地说道:“你来了。” 范萦怀道:“我来了。” 年轻人道:“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来了,咱们就像将孩子的毒给解了吧。” 范萦怀问道:“你不问我是否答应了你的要求么?” 年轻人苦笑道:“你带着昏睡不醒的孩子来到这,难道还会不答应么?” 范萦怀叹了口气,这年轻人当真厉害,行事直接,他似乎对什么事都很有把握,就连像自己这种绿林豪杰被他玩弄鼓掌之中,他也没有显示出得意之色。 年轻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范萦怀身旁,忽然换过一副态度,对范萦怀道:“我得罪了范前辈实属无奈,这次事了,我自会跟范前辈赔礼致歉,此时还请范前辈担待则个。” 昨夜还极为傲慢的年轻人,此刻却变成了谦谦有礼的君子,难以让人相信,他会变化这么多,一时竟让范萦怀生出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感觉,他冷哼一声,对他态度的改变显然并不怎么领情。 年轻人立即着手给伏缨治起蛊毒来,范萦怀在他解救伏缨致歉,忽然打断他:“慢着!” 年轻人停手问道:“什么事?” 范萦怀问道:“加入你施救之后,我突然反悔,你又怎的?” 年轻人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这种事应当他这方提出来才是,范萦怀怎的主动提出来?他说道:“范前辈乃是江湖中的一代奇侠,以范前辈的身份,又怎会言而无信?” 范萦怀不依不饶:“如果我到时候偏偏言而无信,你又怎的?” 年轻人道:“不能怎的,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罢了。” 这话中没有一个字透露着威胁之意,但字里行间却透露着他的自信,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是用武力来说服他的另一种说辞罢了,范萦怀不再问他,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一言九鼎之人。 年轻人继续给伏缨治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细的看似芦苇管的事物,将一端的塞子打开,对着伏缨的鼻孔,不消片刻,年轻人就将管子收回,然后紧紧塞住放入怀中,在范萦怀如此犀利的注视下,竟然没有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只有年轻人拿管子在伏缨鼻子前凑了一凑。 然而就是这凑了一凑,伏缨竟然打了个喷嚏,然后醒来,醒来后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显然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咦,天怎么也亮了?” 看来伏缨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看花灯的时刻。 范萦怀问道:“你感觉怎样?” 伏缨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道:“我感觉肚子好饿,这是在哪里?”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这是在饭馆中,你饿了,我让人给你端上饭菜。” 饭菜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因此当年轻人招呼一声,伙计立刻送上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一桌子,范萦怀暗暗心惊,这年轻人偿若连这一步都计算好了,那么此人的心智非但极高而且十分缜密,似乎事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想到这里,范萦怀顿时兴起一种无法与抗的颓丧之感。 年轻人对伏缨道:“快吃吧,不用客气。” 范萦怀心中憋气,也顾不得什么利益,跟着伏缨一起坐下吃饭,师徒俩狼吞虎咽,很快吃得满桌狼藉,两人都吃得极饱。 伏缨吃饱饭后一时也忘了自己为何来此,加上掌柜的又可以将他带到另一间屋去吃蜜饯,伏缨得到范萦怀的许可后,高高兴兴地去了,范萦怀知道这也是年轻人的安排,为的是让两人有单独说话的时机。 范萦怀问道:“何时去?” 年轻人道:“现在让你去了,你心中定然感到不忿,心中不满时,行事就容易出现差错,因此你现在既然答应了去,我也不需再向你隐瞒我的身份,以及我让你前去的目的。” 范萦怀道:“如此最好,请说罢,像你这般厉害的人物,我还是头一次见,老夫折在你手中,也是心服口服,难得的是你还这么年轻。” 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范萦怀的服气而变得趾高气扬,他轻叹一声道:“首先我像请范前辈原谅我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行事卑鄙,但我想了十多种请范前辈过来的办法中,以这个办法最为有效,所以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范萦怀听他自称卑鄙,倒不好再说什么。 年轻人接着说道:“在下姓殷,名潭,水潭之潭,乃是奕剑门的新一任掌门。” 听到奕剑门,范萦怀震惊地有些呆住了,他禁不住反问道:“原来你是奕剑门的……” 殷潭道:“不错,先父正是奕剑门前一人掌门殷震南。” 范萦怀登时明白了这年轻人为何要向南宫世家下手,因为被南宫世家灭了门的金刀门,当年和奕剑门并成为金刀银剑,因为奕剑和银剑音同,所以这么称呼,金刀门的掌门席苍海和殷震南两人之间交情更是非同一般,金刀门被灭了门后,第一个去南宫世家讨要说法的不是别人,就是殷震南。 但殷震南一去不复返,那自然是遭了南宫家人的毒手了。 如今事隔十多年,想不到殷震南的后人已经成材,此次出来对付避世南宫家,自然是为了其父报仇雪恨,他问道:“令父就是被南宫世家的人所杀?” 出乎他意料的,殷潭说道:“家父的确是死在南宫家的人手中,但这却不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一来家父之死乃是为了金刀门出头,他的死是他学艺不精,二来,父仇又岂能假手他人?” 范萦怀愕然:“既然如此,那你让我去南宫家偷回春璧的目的是什么?” 殷潭神色哀伤地说道:“偷回春璧的目的就是为了回春璧,还有什么目的?而我要回春璧的目的也不瞒你,家母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症,请了几位名医延治,都说她是因为思念先父成疾,以至心火淤积,阴虚体质却阳火过旺,想要彻底治好她的病,唯有带着阴寒之气的回春璧才行,我年幼时,父亲就一去不返,奕剑门几乎就要散了,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为了她的安康,我宁愿用我自己的性命去换,所以我才不惜用此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你。” 范萦怀听完他的解释,心中对他的怨愤消解了几分,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既然你是奕剑门的新任掌门,为何所用的武功却不是奕剑门的奕剑剑法,而是什么龙角和奇怪的招数?” 这个问题的确很重要,若是殷潭回答不出,他所说的一切都将会变得不可信。 第十八章 母慈子孝 殷潭道:“起先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她心中存着为先父报仇的念头,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先父乃是奕剑门的掌门,而他的剑法也是整个奕剑门里最高的人,就连他都不是南宫家人的对手,我就算练到奕剑剑法的极致,复仇之事也是无望,因此她另外给我请了师父,暗中教了我另一门武功,但是练到后来,家母逐渐放下了先父的仇恨,即使我武功比父亲为高,但南宫家武功极高的人太多,我像为父亲报仇之事,也是极其渺茫的,而且极有可能会送了性命,我是家中独子,殷家唯一的血脉,母亲不忍我再送了性命,所以后来又以死相逼,让我断了为父复仇之念……” 这一点范萦怀倒能够理解,十多年前的血仇,当时自然是义愤难平,可是身为母亲的,和儿子十多年朝夕相处,复仇之念虽重,可是儿子的性命则更为重要,她为了儿子的安危,宁可放弃为丈夫复仇,也是一种艰难的取舍,是母性光辉的展现。 而殷潭和他母亲两人,互为世上最亲的人,他的孝心也是可圈可点,他穷尽心机,所为的就是他母亲的身体安康,这一对母慈子孝的亲情,颇令范萦怀动容,以己度人,自己若是殷潭,想来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都属常理之中。 见到范萦怀沉默不语,殷潭道:“所以我明知自己所作所为不合江湖规矩,但我也顾不得了,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好,我拼了命也要将回春璧拿到手给母亲治病。” 范萦怀叹道:“好吧,你说服了我,避世南宫此刻的位置以及我们该怎么做,你跟我说罢。”此刻他知道,既然殷潭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自己也知道了他不得已而为之的原由,所以他也想冒险一事。 毕竟这也是一件好事,能够成全殷潭对母亲的孝心。 殷潭对范萦怀深深作了一个揖,言语激动地说道:“多谢范前辈成全,我……”声音哽咽,竟说不下去。 范萦怀道:“话说开了,就算你没有逼我,说不定我也愿意为你冒一次险,只不过我那徒儿伏缨牵扯其中倒是无辜。” 殷潭道:“让一个孩子去冒险,也不是我辈之人当做的事,但是请范前辈放心,南宫家有一个规矩,那就是绝不会对孩子下手,更别提伏缨还是个婴儿了,南宫家的家规极严,这点倒不担心他们违背,所以就算到时候出了什么差池,这孩子也不会出什么事。” 范萦怀苦笑道:“你这算是安慰我呢?还是在告诉我伏缨没事,我就不同了呢?”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了苦涩的笑意。 殷潭道:“唉,若非我没有别的办法,咱们虽然出身不同,大可成为忘年之交。” 范萦怀大有同感,他说道:“无论如何,伏缨能够确定不会有事,我也可以放手大胆而为了。”话是这么说,他心中还是颇有遗憾,毕竟他是金手门最后一个通晓金手门所有武功和技巧的门人,自己还没有将一身本事传给伏缨,偿若就这么送了性命,那只能让伏缨去跟方轻烟去学学本领了,否则金手门就算是断了后了。 接下来,殷潭告诉了范萦怀有关避世南宫的消息。 原来当年避世南宫因为灭了金刀门,又杀了不少金刀门的亲朋好友,以至惹来众怒,南宫世家的人也自觉理亏,便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宅院,于一天晚上举家迁徙,从此在江湖中消失了踪迹,而金刀门所选择的隐居之地,其实就在祁连山中,这也是为什么殷潭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当然,范萦怀不过是恰好在这里罢了。 殷潭原本想让方轻烟去办理此事,可是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方轻烟的下落,就算找到,殷潭也不知如何“劝说”方轻烟去办此事,没想到方轻烟没有找到,却找到了范萦怀,而且经过查看,范萦怀竟然新收了个徒儿,这点正中殷潭下怀,他利用范萦怀这个唯一的软肋进行要挟,果不其然,范萦怀在无可奈何中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说到这里,殷潭再次向范萦怀致歉。 范萦怀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原来南宫世家竟然举家搬迁到了祁连山中,真正让人料想不到。” 殷潭道:“若是能够料想得到,他们南宫世家早就被人找出来了。” 范萦怀道:“他们在祁连山何处落脚?” 殷潭道:“你用落脚二字恐怕不大恰当,当年南宫世家就已是武林中的豪富世家,所以他们退隐后,竟有不少人对于他们那所豪宅被付之一炬而感到可惜,曾有人提及南宫世家宅院之豪华,就算和王府相比,规模或者不如,但装饰华丽方面甚至犹有过之,所以他们就算隐居祁连山,也不会像你想象的落魄狼狈,以他们奢华生活惯了的当然不会屈就,他们在祁连山中的居所修建得也是十分豪华。” 听着殷潭侃侃而谈,范萦怀不禁疑心大起:“江湖上不是说避世南宫所处之处十分隐秘么?你能知道他们的所在已是十分难为,竟然连他们的家世和居所都清清楚楚,不知你是从哪里打听得来的?” 殷潭听他生出怀疑,面色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不是说了么,这些都是从南宫世家中的一个老仆口中得来,他侍候南宫家的人多年,所以知之甚详。” 范萦怀“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他倒不是真的怀疑殷潭的话,只不过对这件事感到奇怪而已。 殷潭接着道:“所以他们所居之处的地势就成了非常重要线索,他们虽然隐居起来,却又不愿放弃舒适的生活,选择之地虽在祁连山,却非祁连山深处,虽在山中,却又需要平坦之处建立房舍,所以我根据这个线索,找到了他们所在的那处山谷,山谷本无名,但据那位仆人说,南宫家的人给山谷起名为落花谷。” 范萦怀问道:“落花谷?那是在什么地方?” 殷潭道:“从这里向西北而去两百六十多里地外有个叫做野牛沟的地方,从野牛沟向北而去,翻过三个山头再向西翻过两个山头就能看到那片平坦的山谷,南宫家的新居就在那座山谷之中。” 范萦怀点了点头:“地方有了,可是他们居住处房舍的格局什么的,你须得给我一个草图,若是我亲自去打探,又要耗费不少时间,又更增危险。” 殷潭道:“这个图倒已经准备好了,我根据老仆所说,亲手绘制,十分详尽,其中南宫渊练功房的位置也特别标出,回春璧就藏在那间练功房内。” 范萦怀见他事事准备妥当,看来他对回春璧是势在必得了,他说道:“好,这方面的问题没有了,有关回春璧的阴寒之气,你再跟我说说,为何非要伏缨去拿不可,我用布包着,或者用盒子盛着,难道还抵挡不住其中的阴寒之气?” 殷潭道:“不行,或者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回春璧中的阴寒之气,并非是需要接触才会收到影响,只要靠近其三尺之内,一般习武之人的内力就会受到影响,这也是南宫渊为何对回春璧并未有特别的看守的原因,你想想,一般人若是打回春璧的主意,向来都是习武之人,既然回春璧会有这么大的影响,所以他也根本就不担心有人能拿得走,若是不会武功之人,就连南宫家周围都未必能接近得了,更别提进入他们的院子,找到回春璧了,就算能够找到,不会武功之人也难以将其带走。” 范萦怀道:“这么说来,回春璧的守护并不森严?” 殷潭肯定地说道:“何止是不森严,简直是没什么守护,大有谁有本事谁来拿的感觉。” 范萦怀道:“你别将事情说得这么轻巧,让我心生大意,等到去了以后,偿若发觉南宫家的数十人围在周边,到时候恐怕我连逃都逃不走,更别提我还带着伏缨了。” 殷潭苦笑道:“现在咱们两人共乘一舟,我骗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了?何况你也不用说的这么夸张,南宫家会武之人,武功高强之人虽然多,也不过一二十人,何来数十人去看守?更没必要去看守,而且虽然是三尺之内会产生十分强烈的影响,但三尺之外甚至是两丈之外,都会产生轻微的影响,他们害怕功力不够,回春璧会影响他们的修为,所以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靠近防守?” 范萦怀道:“既然如此,就算我带着徒儿一起进去了,可是伏缨将回春璧偷到手后,我又怎么将他和回春璧一起带出去?我要带着伏缨离开,又不能靠近他的三尺之内,这怎么可能?” 殷潭道:“当然可能,以范前辈飞天大盗的身手,这点困难自然不算什么。” 范萦怀道:“你可真会恭维,我的确有个办法能够不靠近他,又能将他送出南宫家的院子,但实在是太危险了。” 殷潭道:“你先说说什么办法。” 范萦怀道:“说来倒也简单,我用绳子系在伏缨身上,然后将他拉回,到了高墙时,我将他甩出去,甚至不用甩他,只将回春璧甩出去不就行了?” 殷潭道:“不可,回春璧极为脆弱,若是将之甩到石头上,说不定就将它打碎了。” 范萦怀叹道:“回春璧虽然珍贵,难道我徒儿就不珍贵了么?” 殷潭尴尬地笑了笑:“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偿若你徒儿能够自己翻墙而出,那岂不更好?” 范萦怀愕然,伏缨不过刚满六岁,如何能够自己一人离开南宫家而不被发觉? 第十九章 万事俱备 殷潭道:“用绳子甩动伏缨确实不妥,南宫家的人个个武功绝顶,且不说这么大的动静,就连绳子甩动的风声,恐怕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范前辈乃是此道高手,不知能否在墙根下挖个洞什么的,让伏缨钻进钻出……” 范萦怀道:“别开玩笑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屋子,打洞入内倒也使得,可南宫世家依山建屋,房屋地基定然都是就近采集的山石,想要将石墙打开个洞而不被南宫家的人发觉,比之用绳索更没有希望。” 殷潭这才明白,就连盗贼,也有自己的本事,这真是隔行如隔山了,不懂其中的门道,只会说些无用的蠢话。 看着殷潭近乎绝望的表情,范萦怀安慰他道:“我此生所偷盗的人家,房屋格局都不尽相同,但我每每都能得手,秘诀就在于因地制宜,现在虽然没有太好的办法,等到了南宫家,说不定我就会有了灵感。”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此事若是在一年后去做,我都不用这么忧心了。” 殷潭问道:“为什么?” 范萦怀道:“我这徒儿天分极高,若再有一年的时间加以调教,虽不敢说他能到达什么程度,但翻墙过户绝没有问题,只要我因地稍加指点,就算我不参与其中,他也能独自将回春璧带出来。” 殷潭道:“可惜家母的病情撑不过一年。” 范萦怀问道:“那需要我们多久将回春璧带回来?” 殷潭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最迟不能超过一个月。” 范萦怀道:“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 殷潭道:“是啊,实在是太短了,家母心火已经散入经脉,实在是等不了多久了。” 两人所说的太短了,含义迥然不同,殷潭的意思自然是指他母亲现在已经时日不多,母子二人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能在一起,而范萦怀的意思则指的是留给他们师徒俩做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要知道,若是寻常的偷盗也就罢了,遇到难为的大买卖,范萦怀都要做好妥善的准备,踩点,购买装备,为事后逃走之路做好蛊惑他们的假象等等,而且此次准备还要将伏缨算计在内,因为他实在太过年幼,而自己除了内力之外,又没来得及教导他什么,还要对他进行一些必要的训练。 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好在殷潭见他神色已经猜出一二,他说道:“你们师徒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们准备好。” 听到殷潭的话,范萦怀想起了一事,自己差点忘了带着伏缨去看花灯,至今未归,还未给陆老先生打声招呼,恐怕现在他已经急疯了,他说道:“伏缨出来,还没有孩子的外公打过招呼……” 殷潭笑道:“这是我的错,我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就命人冒充了你的朋友,跟陆老先生说过了,并且留给他一笔钱,他得了钱财,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你们就算离开一个月,他也不会多疑。” 范萦怀听他说话不尽不实,知道这件很难解释的事,被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欺骗过去,说给了钱财,以他的身份,不提钱便罢了,提了钱就不能是小数,陆老先生刚刚关了私塾,而且和伏缨并非真有什么血亲,拿到一大笔钱,自然也就不会多问了。 殷潭道:“事不宜迟,范前辈有什么东西需要在下去准备的,请列出来,我一一挑最好的去准备。” 范萦怀道:“最好的倒没什么必要,只要最结实的便行了。”接着他说出十多样东西,有绳子,火折子,钩子,铁索,铁扣子,皮碗,软垫,夜行衣大小两套,小方镜等等不一而足,有的东西殷潭还知道可能用在什么地方,有的东西比如皮碗,小方镜等,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但奇怪归奇怪,他还是借了掌柜的纸笔一一记下,然后招来侍卫,命他们前去准备。 这是伏缨从隔壁的房间出来,范萦怀接着拉他的手的机会,用内力查探他体内有无异常,还好,得了殷潭的救治后,伏缨此刻一切如常,内力与身体各处都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当天晚上他们留在了宾如客栈的上房休息,范萦怀这才发现,不仅是客栈的餐馆,就连住宿之处,也全都被殷潭包了下来,院子里除了那些黑衣人外,再无别的客人,想来殷潭除了十分有钱外,还担心两人会出现别的变故,而将客栈整个包下来,便不虞有人坏了他的计划。 因为人少,所以客栈中的店伙计全部过来侍候他们,范萦怀和伏缨师徒两人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完澡后,还有人过来为两人捶背,让两人得到极好的放松。 在捶背时,伏缨叹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侍候着,唉,那位叔叔是什么人,为什么对咱们这么好?” 范萦怀道:“他有求于咱们,不花点心思怎么成?” 伏缨想起昨晚之事,他问道:“师父,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你带我来的,对不对?” 范萦怀自然不能告诉他真相,免得他在这么小的年纪心生疑惧,他说道:“不错,你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么?” 伏缨道:“你去买花灯后,我就站在那里等你,接着有人来到我身旁,表演了一个戏法,他能将一个东西变没有,又从另一个地方变出来,我看得入神,他又让我看看他的帽子里,帽子里什么都没有,他让我凑近点看,我凑近后,看到帽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之后,这帽子里的黑乎乎的颜色似乎越变越大,最后似乎将我的人整个包住,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范萦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遭遇,其实说白了也不稀奇,伏缨自然是被人下了套,那帽子里就藏着昏睡蛊的公虫,悄无声息地从伏缨鼻子里钻入,然后进入伏缨脑子里,释放毒物,让他昏睡不醒。 伏缨问道:“那位叔叔有什么事要求咱们的?” 范萦怀道:“现在别问,等晚上睡觉时我再跟你说。” 他碍于外人在此,不能将这天大的秘密说出来。 伏缨晚饭吃得多,懒懒地不想动,再加上给他捶背之人手法巧妙,捶得他飘飘然不知所往,竟然趴在那里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半夜,捶背的人早已离去,他身上却多了一张被子,他刚一翻身,不远处床上睡着的范萦怀也跟着醒来,伏缨又是口渴又想小解,犹豫了半天,还是先到床边的屏风后找来夜壶小解了,回来又从桌子上找来茶壶茶杯,自己倒了两杯喝了。 范萦怀问道:“睡醒了?” 伏缨点了点头:“睡醒了,喝了水也睡不着了,你跟我说说吧,那位叔叔有什么事要求咱们的?” 范萦怀道:“他是央咱们去帮他偷样东西。” 伏缨笑道:“那他可真是找对了人。” 范萦怀也跟着笑了,不过确实苦笑,他说道:“他是找对了人,咱们可就麻烦了,这次去偷的地方十分凶险,一个不好,可能就会被他们捉住走不脱,你是个孩子倒还好,那些人从不对孩子下手,我这把老骨头可就有些不保险喽。” 伏缨道:“既然如此,咱们不答应不就行了?” 范萦怀道:“不行,我已经答应过他了,对了,从明天起,咱们就要为这次行动做好准备,因为最关键的地方,需要你去完成才行。” 伏缨愕然:“最关键的地方要我去完成?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范萦怀道:“我会想办法将你送进要偷东西的屋子,这都不成问题,最难办的还是等你得手后如何将你带出来。” 伏缨问道:“要是我出不来呢?对了,你让我偷什么出来?” 范萦怀道:“要偷的是块玉石,叫做回春璧,大约是圆形扁平的,中间有一个圆孔,古语云‘肉倍好谓之璧’,玉璧就是中间有小孔的扁圆形玉石……你若是出不来,他们虽不至于杀了你,折磨一顿总会有的,为的就是让你说出是谁带你过去的。” 伏缨道:“你放心吧师父,若是我被捉住了,也不会将你说出来。” 范萦怀道:“还没去偷,先别说这么霉气的话,明日拿到房舍图,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夜了,睡不着也要再睡会,养足精神,明日好启程赶路。” 翌日一早,师徒二人还没起床,殷潭就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两人准备好了,两人吃了早点,殷潭过来找他们,并将一张十分精细的地形图交给了范萦怀,殷潭给范萦怀指明了回春璧所在的练功房的位置,除此之外,其他房舍的用途不管有用没用,他都给标上,比如哪里是主厅,哪里是寝室,哪里是厨房,哪里是茅厕,哪里是柴房马厩书房杂物房之类。 范萦怀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屋宇,讶然道:“我原本以为南宫家所居的不过是房间里华丽些,想不到竟有这么多房子。” 殷潭道:“不错,除了南宫家的人外,还有他们的亲眷以及厨子厮仆家丁等,没有这么多屋子哪能住得开?” 范萦怀看到外围还有一圈围墙,隐居山谷,自然要防止山中野兽进入,他想起一事,问道:“那回春璧究竟有多大?” 殷潭道:“回春璧没有多大,大约一个普通盘子大小,只不过稍微厚一点,所以有些沉重。” 范萦怀道:“那好,我怕太大了伏缨拿不动。” 殷潭道:“这个到没有问题,对了,如果范前辈得了手,可以在这个地方将玉璧交给我。”说着,他在地形图上点了个地方。 第二十章 指点轻功 范萦怀看那里十分荒凉,四周也没有路,不过他知道南宫家的人一旦发现回春璧丢失,定然会倾巢而出地寻找,从地形图上来看,这地方倒也是个比较隐蔽、易于躲藏之地。 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殷潭对南宫世家周围非常熟悉,不过这也难怪,他们奕剑门的先掌门,他殷潭的亲爹被南宫家的人所杀,他打听得清楚一点也不意外。 殷潭指着停在客栈中的一驾马车道:“范前辈所要的一切东西都放在马车里了,我给两位安排了一位马车车夫,等到了野牛沟后,他会在那里等你,此人是我奕剑门的心腹,路上除了负责赶车外,一应吃饭住宿等杂役他都可以帮两位安排妥当。” 范萦怀想不到他细心至此,这么一来,他也多出一些时间来教导伏缨。 这边告辞离去时,殷潭又告诉了他一些关于南宫世家的消息,南宫世家的家主还是南宫渊,武功最高的也是他,南宫渊今年已经六十多岁,虚无缥缈功练到了九成,内力自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因此除了小心他之外,南宫家还有一人需要他们小心在意的,此人是南宫渊的四子,名叫南宫墨,是南宫家除了南宫渊外的第二号人物。 南宫墨在南宫家虽然排行第四,上面有一个姊姊两个哥哥,可是他的天分无疑是南宫家最高的一位,所以虽然不过二十多岁,却是年轻一辈南宫家的顶尖人物,他的虚无缥缈功也练到了八重,距离九重似乎只有一步之遥,而且精明厉害,是个极其难惹的人物,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不是正房所生,而是南宫渊在中年时纳的一名小妾所生,很受几个哥哥姊姊的排挤。 而且这名小妾也是福薄,生下南宫墨后没过几年就死了,南宫墨之所以勤恳修炼家传武艺,与此不无干系,年幼之时常受哥哥姊姊们的欺辱,又没有母亲做依仗,所以加倍地刻苦努力,直到后来南宫家进行比武小校后,他一展身手,力压几名兄姊,这才长舒了一口闷气,让多年的屈辱得到解脱,也让平时不怎么关注他的南宫渊也将他看重起来。 南宫墨虽然受到了父亲的重视,但他非嫡子,以后继承家业也没有他的份,可是他依然更加受到了兄姊的嫉恨。 这也是南宫墨唯一的弱点,除此之外,此人遇事沉着冷静,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实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家伙。 所以范萦怀进入南宫家之后,一来要小心家主南宫渊,南宫渊年纪大,气度非凡,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二来就要小心这个常常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莫以他年纪轻便小瞧了他。 范萦怀再生疑心,殷潭知道南宫家的地势位置都还容易说得通,怎么连这些外人不传之秘也清清楚楚?殷潭解释道,还是那名从南宫家逃出的仆人所说。 不管殷潭背后隐藏着什么其他的秘密,范萦怀现在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举是不得不去了。 万一最后侥幸全身而退,并且避过南宫家的搜索追杀,那么此后自己便学着方轻烟那般隐姓埋名,再也不做这种危险的行当了,而是悉心教导伏缨,自己年纪也大了,此后的江湖,还是由这些年轻人来闯荡。 在这件事之前,范萦怀从未生出过这种颓唐的情绪,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之感,感到这次行动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地解决。 和殷潭作别后,师徒俩便坐上马车,由这名奕剑门的名叫潘东华的弟子驾车载着他们,离开镇子向西北进发。 摇晃颠簸的马车车厢里,范萦怀试探伏缨的内力进境,伏缨和他四掌相对,范萦怀内力进入伏缨体内一触即回,伏缨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范萦怀,那双似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问他怎么样。 范萦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不过他又说道:“以你所学这么短的时间,内力能练到这等田地,已是十分了不起了,只可惜你受年纪所限,不能练到有所突破。”话是这么说,他心中还是十分佩服方轻烟的内力指点,他的百川功在起始修炼内力的人身上,进境的确比他的一息功要快,但是到了后来,一息功却又能逐渐赶上来。 而伏缨参与此次行动,偿若以这点内力就冒失前去,是十分危险的,好在还有几天的时间,自己可以指点他,甚至能够帮他顺顺经脉,助他内力快速地培植出来,他说道:“马车上闲来无事,你就开始修炼内力吧,千万不能懈怠。” 伏缨问道:“那是按照师父的一息功来修炼呢,还是按照方爷爷指点的百川功来修炼?” 范萦怀听到他的话勃然而怒:“你说什么?” 伏缨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徒儿知错了,我按照一息功前来修炼便是……” 范萦怀怒气未消:“我问的不是这个。” 伏缨更是摸不清头脑:“那……师父的意思是……” 范萦怀见他一副如同受惊的小狗般不知所措的样子,稍抑怒气道:“我是你师父,辈分也就比你高一倍,而方轻烟算什么东西,要你喊他爷爷?那他岂非就此高你两辈,比我还高一辈?难道让我以后见了他称呼一声世叔么?” 原来范萦怀计较的是这个,伏缨连忙解释道:“师父误会了,这倒不是他让我这么喊的,我见他年纪大了,所以想当然地这么喊的。” 范萦怀怒气逐渐消散,他转念一想,伏缨不过是个孩子,不懂这些江湖规矩也正常,自己身为他的师父,当然该好好教导他,他耐下性子对伏缨谆谆言道:“好徒儿,我不是怪你,不过此后你要晓得,武林中人最注重辈分了,长辈晚辈之间丝毫不能说错,说错了就容易出乱子,你想想,该喊朋友兄弟的你喊叔伯,该喊叔伯的你喊成侄儿,岂非要酿成惨剧?” 伏缨听他说的有趣,连忙答应下来:“是,师父,徒儿定当牢牢记住,那我该怎么称呼方……。” 范萦怀道:“他年纪比为师小一岁,你喊他方叔叔吧。” 伏缨问道:“那我是修炼一息功呢还是百川功呢?” 范萦怀放下芥蒂,实事求是地说道:“你先练百川功吧,这倒不是百川功比一息功强,而是百川功在开始时进境稍快一些,等到你内力有了点底子后,还是要以一息功为根本。” 伏缨道:“是。” 然后他就在颠簸的马车中修炼起来。 晌午时分,他们经过一个村子,潘东华下来和其中一户颇为富裕的村民交涉,出了钱让这家人给做了一顿饭,三人在村中吃了个饱,稍作休息后,又继续前行。 伏缨一日之中修炼了两个时辰的百川功又修炼了一个时辰的一息功,三个时辰的行功下来,伏缨非但不感疲倦,反而感到浑身充满力气,一副精力充沛无处发泄的感觉。 范萦怀道:“从今天起,我就要先教你一些最基本的轻功,原本现在你还练不了轻功的,至少要等你内力根基稳了才好开始修炼,但咱们这次任务艰险,事急从权,我先教你一些基本功。” 伏缨想起范萦怀说过的,练好了轻功就能飞檐走壁,草上飘行什么的,连忙兴奋地专注倾听。 范萦怀道:“咱们金手门的轻功名叫踏月功,其中一部分轻功身法都要一定的内力为支撑,你暂时练不了的,我也就先不说,否则有害无益,咱们想从最基本的步法说起。”接着,他就跟伏缨从踏月功最基本的步法说起。 中原轻功大都以步法为根基,每种轻功的步法虽然都不尽相同,但说起来也都大同小异,无外乎以梅花桩、八卦、九宫、四象或者北斗七星等阵法为根基演化而来,常人行走,两脚规规矩矩地交错前行,这是向前直走的最直接的步法,没什么好说的,但当和人打斗,又或者需要在方寸之间回身转折,则就不能依行走时的步法为准,否则若是步法跟不上身法,便容易出乱子,甚至自己能将自己绊倒,那就容易酿成大错。 因此习武之人也十分注重步法,步法和身法乃是万千武功的基本功,比如一套剑法,必须要照顾道周围各处的袭击,站着不动肯定不行,如果左边有人攻击,自己自然而然地会转身向左,右边有人攻击,就会转身向右,除了顶级高手不需转身外,普通人不转身无法应付,因此便产生相应的步法和身法的配合,如何巧妙地踏出一步后,还有余力变化身形,如何不使其中一步踏老,使得没有转圜的余地,如何在辗转腾挪时动作连贯不僵硬,都要极其熟练地将步法练好。 而轻功的步法和习武时的步法略有不同,习武时的步法只是根基,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和人相斗上,而轻功的步法就是为了一展轻功,注意力也都放在脚上腿上,因此轻功的步法更要复杂,使出来时,也要心无旁骛。 范萦怀指点伏缨牢记九宫八卦的歌诀,踏月功也是以此为根基,只有记住了九宫和八卦的方位,才能练习下一步,如何在转身时,一脚从乾位踏到离位,又如何再从离位转到坤位等等,熟记了步法后,更要经过千遍万遍的习练,做到施展轻功时不用去想,自然而然地就能做到才行,此后再以内力为根基,施展不假思索、熟极而流的步法,这套轻功也就算学成了。 轻功和武功都没有捷径,都是需要不断地习练才能有一定的成果,好在伏缨十分聪明,不负范萦怀所望,只半天功夫,就将九宫和八卦的方位牢牢记住,范萦怀又不断突然提问,伏缨都能对答如流,范萦怀这才感到满意。 第二十一章 洞中巨蟒 傍晚时分,马车错过了宿头,来到一片荒山脚下,车夫潘东华下来查看周遭的形势,他有些后悔地跟范萦怀说道:“咱们若是在一个时辰前路过的那个村子留下就好了,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回去也晚了。” 范萦怀道:“没事,这不还有马车么,待会让我这徒儿睡在车厢里,咱们两人生一堆火,对付一宿便了,就不知道阁下内力如何,能否挨得这夜里的寒气。” 潘东华倒也不客气,他说道:“范爷不用担心我,我皮厚肉糙,内力还算可以,这天也冻不坏我,我只是担心孩子受冻。” 范萦怀道:“不碍事,他也修炼了一些内力,车厢中又有毯子和被,他也冻不着。” 潘东华道:“那好,住宿的问题就不成问题了,范爷两位在此稍等,待我去打些野味来做晚饭。” 范萦怀点了点头,潘东华孤身去了,殷潭既然派他来护送两人前去落花谷,自然是看重潘东华的所长,他说去打些野味,自然不会空手而回。 伏缨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做了一天的马车,他也觉得有些气闷。 范萦怀道:“正好得闲,咱们趁天还没黑,你来连连步法,九宫八卦记得牢不过是脑子记住了,还差得远,要等到你用脚记住才行。” 伏缨感到好奇,问道:“用脚记住?” 范萦怀道:“不错,若想做到熟极而流,不假思索,运用轻功的时候,就要如同走路或者呼吸般自然,想都不用去想,脚下自然而然地踩到相应的位置,这样才不至于为步法所阻碍,来,现在你双脚并拢,所站之处乃是八卦中的乾位,现在你左脚迈出,踏入坎位!” 伏缨要想上一想,才知道坎位的方位,然后伸出左脚迈出,这时他才明白,想上一想和不用去想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硬记和苦练连缩短。 接着范萦怀又道:“右脚艮位!” 就这样,两人一个说一个跟着做,等到潘东华背着一头鹿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练了数百步,伏缨也逐渐熟悉了八卦的方位,天色已黑,两人便不再练,跟着要一起搭手烤肉。 潘东华道:“运气运气,咱们今晚不用受冻了。” 范萦怀道:“怎么说?” 潘东华道:“我去打猎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山洞,山洞颇深,里面能够挡住山风,咱们只要在洞里生上一个火堆,这一夜当容易挨得。” 范萦怀道:“那好,咱们一起去山洞那边过夜。” 三人来到洞口,伏缨和范萦怀两人在洞口周围拾捡了不少枯枝断木作为柴火,范萦怀则在一条小溪旁洗剥了鹿肉,又回到洞口旁搭了架子,在架子上靠着肉,肉香在山野上弥漫开来,瞧得伏缨直咽口水。 外面一层肉烤熟后,潘东华先割下来一层肉,用一根干净的树枝串着递给伏缨,尽管没有佐料,伏缨还是吃得十分开心,范萦怀在一旁叮嘱道:“慢点吃,小心烫着。” 三人正沉浸在美食的喜悦当中,他们身后的山洞里却忽然出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范萦怀首先察觉,他连忙拉着两人退在一旁,伏缨和潘东华两人被他突然而起的行为吓了一跳,手中的肉都掉在了地上,两人茫然问范萦怀:“怎么了?” 范萦怀放开两人,将食指放在唇前,表示悄声的意思,这时潘东华和伏缨也都听到了山洞中传来的声音,两人也跟着骇然看着里面黑漆漆的山洞,不知道会从里面冒出什么怪物来。 自古至今,人类最大的恐惧就是面对未知,偿若从洞里出来的不管是什么,致命的或者不致命的,总有一种面对既定的坦然之感,就算可怕的妖魔鬼怪,恐惧感也都会减弱一些,而正是因为未知,所以更感到可怖。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似人发出来的声音,偿若是人,范萦怀倒也并不害怕,三人屏气凝神,六道目光全都盯着山洞入口。 火堆中被风吹过而摇晃的火焰,映得山洞中忽明忽暗,忽然,几只黑乎乎的东西从洞中蹿出,此物尖嘴长尾,身披鳞甲,长约三四尺,尖嘴猴腮的样子十分难看,伏缨看到后“啊”地一声叫出声来,潘东华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好像巨大的穿着铠甲的老鼠,心中不禁发毛,双腿打颤。 范萦怀见多识广,连忙对两人说道:“不要怕,这是穿山甲,他们不咬人!” 果不其然,这一窝蜂的七八只穿山甲从洞口蹿出,又畏惧火堆,又怕人,出了洞口后,就斜刺刺地溜走,速度奇快,见到这些穿山甲溜走,三人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潘东华骇然之余,强笑道:“这几只家伙定是闻到了咱们烤肉的味道,没想到又怕火,这才……” 他的话未说完,范萦怀又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等一下……” 潘东华连忙住嘴,不明所以,只见范萦怀做出仔细倾听的样子,潘东华和伏缨两人也跟着紧张起来,过不多久,就连伏缨也听到,山洞中还有声音传来,只不过这次的声音不同于那些穿山甲跑动的声音,而是一种让人心寒的祟祟之音。 蓦地,一阵寒风从山洞中扑出,随着这股寒风出现的,是一条海碗口粗细,长约两丈的蟒蛇! 蟒蛇蜿蜒游出洞口,见到洞外的火光和人,仿佛吃了一惊,停止爬行,身子盘旋,脖颈渐渐抬起,望着范萦怀等三人,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蟒蛇的蛇头并没有多大,然而张开后,嘴巴竟然能够夸张地张开这么多,其面目之狰狞,让伏缨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范萦怀见这条蟒蛇身上花纹斑斓,张开的巨口中露出森森獠牙,他对潘东华和伏缨两人道:“千万别跑,蛇怕火,咱们从火堆中抽出火把将其赶跑,千万别跑,咱们跑不过他!” 就在这时,蟒蛇忽然避开火堆,向三人扑来! 范萦怀反应最快,一手拉住潘东华,一手拉住伏缨,不退反进,径直向火堆冲去,那蟒蛇原本在两人之前,范萦怀这么一冲,竟然到了蟒蛇侧面,蟒蛇反应极快,猛地回头向三人咬来,范萦怀见状纵身一跃,从火堆上纵跃过去,这才避过蟒蛇的袭击。 蟒蛇扑了个空,似乎心有不甘,它身子盘旋着绕过火堆,企图从火堆背后继续袭击,范萦怀放下惊魂未定的两人,从火堆中抽出几根烧了一半的柴火递给潘东华和伏缨,自己也拿了一根,他伸着火把向蟒蛇伸去,蟒蛇果然畏火,见到火把,立刻向一旁游去,但显然它又不愿放弃这三个猎物,在三人周围来回爬行,并不远离。 潘东华结结巴巴地说道:“范……范爷,快……快将它……赶走!我看着它都觉得……瘆得慌!” 范萦怀起初也被蟒蛇吓了一跳,但他见火能驱蛇,逐渐冷静了下来,他说道:“我试试能不能毙了它。” 在潘东华和伏缨两人惊惶不已的注视下,范萦怀离开两人,拿着火把向蟒蛇走去,当然他的手中的火把还是向前伸着,蟒蛇见他走进,不断游动避开,却没有就此逃走,范萦怀感到离开潘东华和伏缨两人足够远了,忽然将手中的火把收回,且放在身后。 这么一来,范萦怀和蟒蛇之间再无火的阻碍,蟒蛇见状又张开了巨口,准备向范萦怀扑来。 范萦怀将火把放在身后乃是诱敌之计,他见蟒蛇冲过来,忽然甩手将火把扔出,以他的身手,火把趋势如电,若不是这根火把乃是烧了一半的树枝,凭他这一扔,火就会熄灭,他这一掷乃是对准了蟒蛇的巨口,那蛇张开大口后视线受挫,忽然感到口中有物,本能地闭拢嘴巴,火把落到它嘴里,痛得它连忙张口吐出,但嘴里已被烫伤,那火把竟然就此熄灭。 受了伤的蟒蛇没有就此逃走,反而因为范萦怀手中没有了火把,再次冲了过来。 范萦怀见状转身就走,他展开踏月功,其速度不亚于蟒蛇,但蟒蛇恼怒之下,竟然加快了速度,似乎非要将他吞下不可,一旁的潘东华和伏缨两人看得心中发紧,手心冒汗。 似乎感觉到身后的蟒蛇提高了速度,范萦怀倾尽全力,奔到一棵参天大树下,他马不停蹄地展开壁虎游墙功,迅速地爬到树上,蟒蛇在树下绕行了一圈,接着身子卷住了树干,盘旋着也爬上了树,大有不追到范萦怀不罢休的态势。 伏缨见蟒蛇竟然会爬树,心中不禁霍霍而动,为范萦怀感到担心起来,他拉着潘东华的手道:“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师父啊。” 可是此刻的潘东华已经吓得不敢动弹,又如何能够去救人?他此刻连跑都不知道跑了。 范萦怀和这条蟒蛇,一人一蛇一前一后,都向这棵大树的茂密之处钻去,冬季的树枝上没有多少树叶,枝桠之间,伏缨只能看到范萦怀的身影。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伏缨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蟒蛇的蛇头忽然离开了树干向后撤了一段距离,就算是伏缨也能看出,这是蟒蛇认准了范萦怀的方位,一撤之后定然是闪电般地攻击。 就在这时,一道电光从繁茂的树枝中射出,正中蟒蛇的头颅,蟒蛇的蛇头被这道电光带得更像后仰去,但蛇身子依旧紧紧盘旋在树干上,不但没有放松,反而盘得更紧了。 潘东华和伏缨两人定睛看去,这才看出刺入蛇头的电光是范萦怀的剑,两人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这把剑贯穿了蛇头,这条蟒蛇显然也活不长了。 很快,紧紧盘绕在树干上的蛇身慢慢松弛,最后啪嗒一声从树上掉落下来。 范萦怀也在蛇掉落之后,跟着从树上跳下。 此时蟒蛇还没死透,身子还在来回挣扎,而蛇头上却插着一把剑,看起来十分恐怖。 第二十二章 龙蚺之毒 伏缨至此还没彻底放松下来,他喊道:“师父,离远些……” 范萦怀面向蟒蛇,手臂却向后伸出,表示让他先不要说话。 潘东华见到蟒蛇翻翻滚滚,若是换做别的牲畜,头上被插了这么一把剑,早就死绝死透了,但蛇不同,他想起民间传说,有人将蛇头斩下,蛇头还能暴起伤人,蛇身子还能绞住东西紧紧缠住,想到这里,他也担心范萦怀再受到蟒蛇的攻击,只是他不敢大声呼喝,看着眼前危险的情景,他双手都紧张地紧紧攥住。 然而和传说究竟有些不同,这蟒蛇在翻滚了一盏茶时分后,终于翻过身子,惨白的肚皮朝天,一动不动了。 直到这时,范萦怀才放下心来,转身对伏缨喊道:“你过来!” 伏缨虽然害怕,可是师父发话,他不能不听,只能胆战心惊地走了过去。 范萦怀从蛇头上将剑抽出,然后对伏缨道:“蛇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在蛇胆,这条蟒蛇的蛇胆更是蛇胆中的极品,你趁热吃了,对你内力修为大有裨益。” 伏缨打了个激灵,连忙摆手道:“我不……” 范萦怀不去理会他,他找到了蟒蛇身中间偏下一点的位置,伸剑将蛇腹小心翼翼地剖开,然后不顾蛇血淋漓,他伸手进去,从蛇身里拽出一颗黑乎乎圆滚滚的事物来,范萦怀小心地将这枚蛇胆取出,伏缨在一旁看得呆住了。 这颗蛇胆有鹅蛋大小,漆黑一团,也不知有没有毒,伏缨哪敢去吃? 范萦怀将蛇胆送到伏缨面前时,伏缨吓得转身就要逃,但他又岂能逃过范萦怀?他刚转身,就被范萦怀伸手拉住,然后顺手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伏缨登时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范萦怀将这枚蛇胆递过来,他吓得叫道:“不……不要!我不吃!” 范萦怀脸带怒色:“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多少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龙蚺胆,吃了以后内力不需苦练而能得到增强,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将嘴巴张开!” 然而伏缨却紧紧咬住牙关,心中害怕至极,甚至因此生出对范萦怀这个师父的恨意来,但范萦怀一手托着蛇胆,一手捏住他的双颊,伏缨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开来,范萦怀另一手将蛇胆向他口中一送,伏缨只觉一嘴巴的腥臭之气扑来,差点让他作呕,这蛇胆看起来很大,比鹅蛋还大,原本绝不可能吞下去,但蛇胆柔软滑腻,竟然还是从伏缨喉咙处滑沉了下去。 伏缨只觉得这股腻歪顺着自己的喉咙向下落入肚子里,他的眼泪也跟着流出,感到这位平时和蔼可亲的师父,怎么忽然变得这般面目可憎,行为疯癫,他只觉得自己要死了,那眼泪中既带着惊惧又带着伤心。 看着伏缨吞下蛇胆后,范萦怀又连点了他肚腹处的两处穴道,令他不至将蛇胆吐出,这才伸手解了他其他的穴道。 伏缨穴道被解后,一跤坐倒在地,他低头干呕了一阵子,然而那蛇胆已经在他肚子里落地生根,始终吐不出来。 范萦怀欣然笑道:“小子,你有此福缘不知道多么幸运,唉,为师要是年轻二十岁,这枚蛇胆又怎会舍得给你吃?” 一旁的潘东华似乎也听说过蛇胆大补,能够增加内力一说,眼睛中流露出艳羡的光来,他也过来劝说伏缨:“你师父这是一番好意,你小小孩子知道什么?这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伏缨委屈地说道:“什么好东西,还不如你烤的肉好吃,又腥又苦,难吃死了。” 范萦怀估摸着他此刻已经不能将蛇胆吐出,这才解开他胸腹间的两处穴道,然后急切切地说道:“趁着蛇胆在你肚内还没破,赶紧照着百川功修炼两个时辰的内力!” 伏缨隐隐也能想到范萦怀是为他好,此时他不再违拗师父的话,盘腿坐下,缓缓运起内力来,等他专注体内真气流转,对外界事物渐渐隔绝,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肚腹间一股热腾腾的暖气传来,这股暖气随着他的内力逐渐散往四肢百骸,全身登时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但舒服没多久,肚腹内的暖意逐渐发烫,他尽力运转内力,才能化解一些,逐渐的他的四肢百骸也跟着内力的运转逐渐发烫,肚腹中更如生了一个火炉,烫得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豆大的汗珠从他身体各处渗出。 伏缨不得不更快地运转内力,但肚腹间的火烫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加剧起来,他从内息的忘我中清醒过来,对身体内发烫的痛楚再也忍耐不住,张口大喊出声,他心中想着,这是那颗毒蛇的蛇胆所致,痛苦让他难以承受,他几乎认为自己就要死定了,迷迷糊糊当中都能感到无尽的苦楚和难过。 就在这时,范萦怀已经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走过来,双手按在他肩背上魄户穴上,这魄户穴又称魂户穴,属足太阳膀胱经穴位,户者,门户也,指的正是人的精元魂魄进出之所,医书有云:寒则补之灸之,热则泻之。范萦怀手一搭在这里,就感到了伏缨体内的燥热,已经超过了成人所能忍耐的地步,他赶紧用气刀在魄户穴划开一道口子,让这股阳气泄出。 有了范萦怀的助力,伏缨登时感到体内的烫热减缓,另有一股清凉之意从背后传来,他神智略一清明,立刻明白是师父在背后帮主自己行功,他连忙收摄心神,继续用百川功,试图将肚腹中的热气一点点拔出。 过了一会,烫热之感不再,清凉之意越来越盛,逐渐控制不住地变为严寒之气,起先不过是感到体内有些冰凉,而这股冰凉越来越甚,直到寒过坚冰,冻得伏缨牙齿得得得地抖个不停。 为何一枚蛇胆,先是让他感到发烫,其后又会发冷呢? 原来他服下的这枚蟒蛇的蛇胆,正如范萦怀所言,叫做龙蚺胆,这条蟒蛇名为龙蚺,它的胆便有补气增元之奇效,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之物,只不过龙蚺身处荒山野岭,刻意去寻找时,就连踪影也看不到,而无意中现身,偿若被猎人打死,猎人又未必懂得蛇胆的价值,往往弃之如撇,因此真正体验到龙蚺胆好处的人可用绝无仅有来形容。 这次范萦怀一眼识破这是龙蚺之后,他连忙取出给伏缨服下,自然是全心全意为他好,可是他没有想过,这条龙蚺乃是龙蚺中都极为罕见的巨物,一个武功有成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吸收得了,伏缨不过一个孩童,内力只有一点浅显的根基,又岂能受得了如此大补?简直是虚不受补,而且龙蚺胆带有毒性,蛇胆本身性寒,蛇毒却又为阳性,所以伏缨运力吸收蛇胆时,蛇毒最先发作,所以他感到肚腹发烫。 等到范萦怀用气刀割开他的魂户穴,将蛇毒的阳气泄出后,蛇胆本身的寒性又表现出来,所以伏缨又会感到彻骨的奇寒。 范萦怀见到伏缨身体蜷缩,一摸他的身体,立刻感到触手冰冷,好似摸到一块冰。 而范萦怀之前只听说服下龙蚺胆极有好处,用修炼内力的办法吸收龙蚺胆内的精元,内力会凭空增加不少,却不知道具体服下后的反应,他见伏缨忽热忽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而伏缨冻得受不了时,竟然还能坚忍着没有呻吟出声,范萦怀也不禁佩服他的耐力,等他见到伏缨头发上裸露的皮肤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时,他这才感到有些严重,这时他也顾不得别的,又将双掌抵在伏缨的魄户穴上,内力如潮涌入伏缨体内,他这次输入内力也不是盲目地输入,而是将这股内力护住伏缨的心脉,以防心脉受损,继而回天乏术。 此时的范萦怀隐隐感到自己行事有些鲁莽了,但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一边护住伏缨的心脉,一边对他说道:“继续行功!不要停!不要睡着……” 伏缨听到师父的话,又感到胸口一点暖意,精神一振,连忙继续运行百川功,将寒气不断散入四肢百骸,虽然身体几乎冻僵,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两人就这么一个不问别的尽管行功,一个拼命护住对方的心脉使之寒气不至侵入,两人都进入到了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过久…… 伏缨首先感到身上的寒意逐渐消散,丹田中一股澎湃的内力散入各处要穴,他感到身体内精力之充沛,好像不发泄就会爆开一样,他一跃而起,将身后的范萦怀震开,人跳入半空。 范萦怀一震之下退开两步,他见到伏缨一跃这么高,知道龙蚺胆的精华都被他吸收殆尽,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也为他感到开心。 伏缨落到地上,范萦怀正准备上前跟他说话,可是伏缨此刻如疯如癫,双手双腿不断踢打出去,好像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发泄一般,范萦怀骇然倒退两步,蓦地想出了原因,他命令道:“向左踏坤位!再转离位!再回艮位……” 随着他的指点,伏缨按照他说的方位踏出,每踏出一步,他就感到精力得到一些发泄,随着步法越踏越多,伏缨也逐渐恢复了冷静,这时候范萦怀还在说道:“向左踏坤位!再转离位!再回艮位……”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一遍踏月功的基本功,再练下去就是第二遍了。 轻功本就是越熟练越好,虽然伏缨感到精力已经得到发泄,但是他还是又走了第二遍,第三遍,他越走越熟练,也越走越快,不知走了几遍后,已不需范萦怀指点,他也能踏得丝毫不错,落脚时也更为稳健流畅。 第二十三章 举一反三 等到伏缨自己停下来时,他依旧不感疲倦,他茫然地站在当地,被自己这一阵狂乱吓得怔住。 而范萦怀却哈哈大笑道:“成了,想不到龙蚺胆的威力这么大,你不但内力得以提升,就连踏月功也走得颇为熟练了。” 伏缨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踏月功?” 范萦怀道:“当然,你再走一遍看看,我跟你指点一下其中的诀窍。” 说到这里,他扭过头去,对在一旁看呆了眼几乎连口水都流下来的潘东华道:“我们使徒传艺,你不能在旁边偷看,另外,你点着火把道山洞里面看看,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 潘东华露出畏惧的神色道:“这……小人可有些不敢,若是里面再有一条这么大的长虫……” 范萦怀道:“你放心,不会了,龙蚺向来都是独处,我让你看看里面有什么脏东西,你打扫一下,咱们回头就在里面住了,对了,你再找些柴火,多生几个火堆,以防夜里再有什么毒虫袭扰。” 潘东华答应着去了,这边范萦怀指点伏缨又走了一遍踏月功,伏缨每走一步,范萦怀就指点一下这一步的精义所在,除了脚下这么走,还可以配合什么身法,施展什么功夫,以及为何要踏出这一步,这一步趋避对方什么样的袭击,怎么忽快忽慢,让人捉摸不定等等,足足教了一个多时辰,才让伏缨理解了踏月功的精髓,而不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乱走。 伏缨虽然年幼,但蓦然得到这么深厚的内力,脑子也变得灵光起来,他人本就十分机灵,对于这套轻功似乎有着天然的痴迷,在范萦怀催促他回去睡觉时,他还非要自己再走上两遍才肯回去,范萦怀只得由他,毕竟伏缨的轻功越熟练,对于他们这次去偷回春璧越有利,便自己先回了山洞。 在自己走时,伏缨慢慢体会到了踏月功中的妙处,轻功和其他武功上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越熟练越好,直到能够做到不假思索熟极而流的境界,如同内力的运转以及呼吸般自然,便能在需要用到轻功时比别人更快一步。 而很多时候,更快一步,也就是生死之间的区别。 只不过熟练需要的是不断习练的积累,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伏缨又练了两边后,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山洞睡去了。 潘东华虽然刚才在蟒蛇出来时表现得有些胆怯,但料理生活的本事还是不错的,他在山洞口和山洞内各点了两个火堆,烤得洞内暖烘烘的,还在山洞平坦的地方铺上了毯子,伏缨虽然精气神不减,但身体毕竟还是疲倦不堪,躺在毯子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此后几日,白天赶路的时候,伏缨就在车厢内修炼内力,晚上则在旷野中习练轻功,因为有了龙蚺胆的精元为根基,伏缨进步极快,让范萦怀看得也是老怀弥慰。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一日三人终于来到野牛沟,野牛沟旁边有一个村子名叫野牛乡,三人在这里洗去连日赶路的疲惫,潘东华对范萦怀道:“出了野牛乡向北有一个山谷,沿着山谷向前走,见到山头就翻过去,翻过三个山头后再折而往西翻过两个山头就能看到落花谷,你们二人去吧,我就不跟着了,我在这里静候两位的好音。” 范萦怀道:“我们得手后不是直接去跟殷潭汇合么?难道还要回到这里?” 潘东华道:“这荒山野岭的,你怎么直接去?当然要来到这里,我给你们准备好干粮,你们带上后再出发,你以为和我们门主相见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么?至少有个百十里路,再加上你们不能走大路,时不时还要躲避‘他们’的人,自然要来这里拿了东西再走。” 范萦怀道:“好,那便有劳了。” 他和伏缨一起,将马车里的东西全都拿下来包在一个包裹中,两人携带了些熟食和清水,就开始向山中走去。 伏缨毕竟还是个孩子,初次去做这种事不免有些害怕,他问道:“若是被他们捉住了,他们不会打我打得太厉害吧?” 范萦怀道:“当然不会,他们都是大家世子,怎会对你一个孩子下重手?再说了,你现在内力修为也不低,他们打在你身上你也不会受什么伤,不过,在动手的时候千万别想这么多没用的,专心将回春璧偷到手才是正事,咱们今日在山中休息一晚,晚上我去探探路,你继续在山中习练踏月功,这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伏缨听他这么说,稍微放下了点心事。 祁连山东西横亘上千里,南北纵深数百里,实是中原内一条罕见的宏伟山脉,中间有无数无名的山头,山上古树林立,松柏森森,即便是在冬季,依然又不少四季青的树枝繁叶茂,显得山谷中格外深幽,范萦怀和伏缨两位一老一少的师徒走在其中,就像走进一个从没人踏足的秘境当中,眼前所见,耳中所闻,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花草树木,都是以前没有听过的鸟鸣虫吟。 两人翻过三座山头,在一处山窝窝处停了下来,此时正是晌午,大白天去偷南宫家,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就连打探一下都极有可能被发觉,他们自然也不会冒这个风险,范萦怀让伏缨修炼了一会内力,然后又指点了他一些攀爬的诀窍,后来见这些不是一会半会能掌握的,便懒得让他再练,他指着山窝里的一棵树道:“以你如今的功力,再爬一下试试。” 伏缨想起范萦怀收自己为徒前的考验就是爬树,那时候自己爬不了几尺高就会溜下来,后来靠着范萦怀的指点,他才能勉强爬到树干枝桠处,如今距离那次考验已经过去了快半年的时间,通过修炼内力,他的信心也增加了不少。 他整了整衣服,二话不说就抱着树干向上攀爬,这次再爬果然有了长足的长进,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很快就爬到了树上,他攀爬上其中一根粗些的枝干后,还不满足,又向上爬去,不多时就到了接近树梢的地方,再往上树枝的也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他便不再向上。 这种轻而易举的成就感让他满心欢悦,他在树上享受了一会这种喜悦,然后才溜了下来。 来到范萦怀前,他满以为范萦怀会夸他两句,哪知道范萦怀却神色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伏缨愕然问道:“师父,徒儿爬得还不够高吗?” 范萦怀道:“不是,只不过你已经学会了踏月功,竟然还用这么难看的狗爬式爬树,未免太不懂得举一反三了。” 伏缨更是想不通:“踏月功不是在平地上施展的轻功吗?难道也能用来爬树?” 范萦怀道:“我不是教过你么,踏月功在踏入不同的方位时,偿若遇到高低不平时,又该怎么去做呢?” 伏缨道:“遇到低洼不平时便双腿虚踢,越过低洼之处,若是遇到障碍阻拦,便像爬楼梯时那样,用双脚脚尖轻点踩踏障碍物,然后跃过去……” 范萦怀道:“照啊,如果障碍之后还是障碍呢?” 伏缨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然后说道:“继续用脚尖踩踏轻点,向上升腾……啊,我明白了。” 范萦怀这才平静下来道:“不错,你去试试吧。” 伏缨看着树,向后退开几步,接着向大树冲了过去,在接近树干时,伏缨腾身而起,双脚点在树干上,接着双脚不断交错上升,借助脚尖蹭在树干上的微弱之力不断上升,再快要力尽时,他也来到最近的一根枝干处,他伸出双手,轻轻攀住枝干,然后一个翻身,人上了枝干,接着他又纵身跳向另一根枝干,而不像刚才只是小心翼翼地攀爬,几个起落后便来到刚才他爬到的地方。 这时候的他非但没有了喜悦之意,反而感到自己在攀爬的过程中其实还可以再进一步,中间有几根枝干完全没有必要经过,只不过自己害怕,所以多走了两个步骤,他从树上跳下,再没了刚才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范萦怀这次反倒夸奖了他:“做得不错,若是老天有眼,今晚就能让咱们得手的话,你这几招说不定还能用得着……哦不,还是别在南宫家的人面前卖弄了,否则他们以为你会武功,下手就未必容情了。”他极少说话这么反复的,可见他对去南宫家偷回春璧,是一点底都没有。 而在此之前,范萦怀所到的最危险的地方,也不过是到一个武林大豪的屋里,将他刀上的佩玉给偷走,这块佩玉并不如何值钱,他去偷,只不过为人所激,和人打的一个赌。那次出手时虽然危险,但是他也知道,万一失手,自己亮明了身份,至少也能逃过一劫,对方也不会为了一块佩玉取自己性命。 而这次不同,他没有必能逃命的把握,心中也就没了底。 这时伏缨反倒安慰起他来:“师父乃是偷王之王,若是你我师徒两人联手也偷不出来那块玉璧,那只能说明世上也没有别人能够偷走了。” 范萦怀听到他的话后哈哈大笑,心中涌起一股豪气,他摸了摸伏缨的小脑袋道:“你说得不错,好徒儿,天黑后我去打探南宫家的形势,你在这里老实等我,可千万别再像元宵节那晚……睡着了。” 伏缨点头答应了。 第二十四章 荒山遇虎 夜幕降临,师徒两人怕暴露行藏,连火都没有生,两人吃了些冰冷的熟食,又喝了些水,勉强应付了晚餐。 看着时辰临近亥时,范萦怀嘱托了伏缨几句后,就像落花谷的方向行去。 此时月亮当头,只不过不是满月而是下弦月,范萦怀向西翻过两座山头后,眼前蓦地开阔起来,就像从群山中忽然来到平原般,但当然没有平原这么辽阔。 月光下,山谷中被一座宏伟的宅邸占去了一半,宅邸中屋宇重重,不少屋子还亮着灯,偌大的庄院中,不时传来衣炔飘动的风声,显然有南宫家的弟子还在勤练武功,这也足以说明了南宫世家的人武功高强,并非都是天资高绝之故,他们还是和普通武林人一样,是通过勤修苦练而来。 范萦怀伏在山坡的一块石台之后向这片名为落花谷的山谷中仔细观望,看到南宫家的府邸果然和殷潭所绘分毫不差,他辨明了南宫渊练功房的位置,那是在三重院落中间的院落西首的一间开阔的屋子,既是练功房,当然要开阔些,何况南宫渊乃是现今南宫家的家主,自然要有家主的威严。 寻常武林中人一般用的都是练武场,天气晴好时就练,下雨下雪时则休息,但像南宫渊这样的人,自然是无论刮风下雨每日都要习练,一是他们习练的武功兴致所致,每日都要勤勉修习,否则就会退步,而来身为家主,自然要做全家族之表率,让后辈有样学样,不至荒于嬉戏荒废了武功。 当然,就算是南宫渊这种当世顶级的高手,也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练功房里,他也是每天有固定的时间去练功,除此之外,还要负责整个家族的运作,只不过这个固定的时辰殷潭没说,他也没问,事已至此,他只能慢慢观察。 此刻虽是亥时,但练功房内依旧亮着油灯,说明此刻南宫渊还在里面,若说南宫渊离开了,油灯依旧在亮,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武功高绝之人,为人行事都极端严谨,哪怕一件小事都一丝不苟,绝不会人离开而忘了熄灯。 范萦怀躲在大石头后暗自等候,他精于行窃,知道行窃的关键就在于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他早已是习惯了的。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南宫府邸中各处房屋的灯逐渐熄灭,最后才是南宫渊的练功房,看来南宫渊果然家务繁重,或者是为全家之表率,否则就不会留待半夜习武,而且又是最后一个去休息。 练功房的灯熄灭后,远远地看去,一个人影从练功房内出来,关好了门,却没有上锁,似乎觉得南宫府邸中没必要上锁,接着他便转身离去,走向最后一进院子,进了寝房去休息了。 等南宫渊寝房的灯也熄灭后,整个府邸都陷入夜色笼罩的寂静之中,偶有鸡鸣犬吠之声传来,范萦怀忽然想起一事,禁不住渗出一身冷汗,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到现在已快过二更,以南宫渊的严谨,应当每日皆是如此,不会有太大的变化,那么他等到三更过后潜入则是最佳时机,三更四更之间是人睡觉最熟的时刻,只要自己和伏缨配合好,似乎也不算如何为难。 接着他也不再停留,顺着原路折返回去。 今晚不是动手的时刻,不是因为他们初来乍到,而是他刚才想到的一件事,那就是南宫家有家犬看护,范萦怀为飞天大盗,自然懂得如何对付恶犬,他们金手门有一味秘方,放在身上能让恶犬闻不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可是这位秘方中的药物得在中土的药房中才配得齐全,而且保存时间也不常,否则他就常备一些带在身上了。 如果不能逼开狗儿灵敏的嗅觉,一旦惊动了这些畜生,就相当于惊动了整个南宫家的人。 山谷中的犬吠自然是异常清楚响亮,糟糕的是,范萦怀听得出院内不止有一条狗,而是有很多条,如何破解狗儿的警戒,才是他现如今最需要解决的,这也是他为何不选择今晚动手的原因。 来到伏缨身旁时,伏缨正裹着毯子半躺着睡觉,也难为他了,在这寒冬之夜的荒山野岭,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能够不哭不闹已是十分难得,更重要的是,若不是伏缨内力有了些根基,光是冻都要将孩子冻坏了。 伏缨听到范萦怀回来,睁开惺忪的眼皮问道:“怎么样?” 范萦怀道:“你先睡吧,咱们明日再说。” 两人也不敢生火,就在避风处挨了一夜。 翌日醒来,两人吃了些冷饭,伏缨再次问道:“查探得怎么样了?” 范萦怀道:“有些小麻烦,不过很快应该就能解决,咱们今日不要在这里呆着了,别让南宫家的人外出狩猎时无意中见到咱们,那就糟糕了。” 说着,他带着伏缨向祁连山深处走去。 伏缨见他越走越是深入群山,忍不住问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范萦怀道:“去打猎。” 伏缨道:“咱们吃的东西还够,为何还要打猎?” 范萦怀笑道:“咱们打猎到的东西可不是为了吃,你猜咱们要去猎什么野兽?” 伏缨想不出来,便摇了摇头。 范萦怀道:“咱们去打老虎。” 伏缨吓了一跳:“打……打老虎?为什么?” 范萦怀解释道:“这就是我昨天晚上打探到的麻烦,南宫家中养着家犬,咱们若是贸然进去,惹来一片狗吠,你猜会怎么着?” 伏缨道:“自然是被他们发觉了。” 范萦怀道:“不错,可是趋避狗儿的药粉这里又配不齐,所以咱们才要另想办法。” 伏缨识趣地说道:“师父另想的办法就是猎老虎?为什么?咱们打老虎和去南宫家不惹起狗叫又有什么关系了?” 范萦怀道:“每个动物身上都有相应的气味,狗的鼻子最是灵敏,若是问道像咱们这样的陌生人的气味,自然会大声吠叫,提醒他们家中进贼了,若是野兔一类的气味,狗儿就会去捕捉他们,如果是老虎的气味……” 伏缨恍然大悟:“那狗儿一定会被吓得乖乖的一声不敢吭。” 范萦怀笑道:“不错,咱们猎虎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可不是为了填饱肚子。” 伏缨虽然了解了猎虎的原由,但毕竟还是感到十分害怕,对一个成人来说,老虎之凶残已令人不寒而栗,何况一个孩子?他说道:“老虎……会吃人,师父……我,我害怕!” 范萦怀道:“老虎虽然凶猛,可还敌不过为师手中之剑,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再说了,你跟为师学了踏月功的轻功,真要是施展起来,就连老虎也追不上你。” 伏缨稍稍放下点心,跟着范萦怀向深山老林中行去。 近日祁连山无雪,所以无法凭借雪印寻找老虎的踪迹,好在祁连山深处树林茂密处落叶极多,经年累月积累的树叶腐烂成软泥,隐隐约约还是能够看到些行迹,只可惜两人一连走过数个山头,都没有发现老虎的半点爪印。 临近晌午时,两人都感到要在群山中找到一只老虎的希望十分渺茫,范萦怀也正在考虑此举是否恰当,几乎就要放弃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虎啸,虎啸声相隔虽远,但因为范萦怀一直在暗中留神,所以他凭借出众的耳力分辨出了老虎的方向,连忙带着伏缨向那个方向赶去。 范萦怀心神激荡下,在山林中穿梭极快,不知不觉竟然伏缨撇下,等他蓦然回头察觉道此事时,伏缨已经不见了踪影,范萦怀暗责自己实在太大意了,他不敢呼喊,怕有南宫世家的人在此,只能默默转身去寻找,回头走了不过数十步,他就听到在一旁的密林中传来惊呼声,隐约是伏缨的声音,范萦怀连忙向密林深处赶去。 穿过这片密林,其后的树木稀疏了些,刚才传来惊呼的果然就是伏缨,只不过范萦怀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时不敢造次。 原来伏缨虽然找到了,可是有两头老虎在伏缨左右前方真正虎视眈眈地瞧着他,双方暂时都是一动不动,老虎一身黑黄斑斓的皮毛,毛发油亮鲜艳,这正是成年壮年老虎的标志,虽然暂时一动不动,但范萦怀知道,这是老虎准备捕食猎物前的蓄力,准备一扑而中,两头老虎的后腿都成蹲踞之姿,不发难则已,一发难必是势如雷霆般的扑击! 就在伏缨吓呆之际,范萦怀审时度势,知道自己距离颇远,冲上前去也已来不及,但形势不容他多想,他连忙喊道:“踏坎位!转艮位!” 于此同时,两头老虎也蓄满了力道,猛地扑将过来! 好在伏缨听到范萦怀的指点声音,立刻从呆滞之中醒转过来,他想也不想,连忙向右侧坎位迈出一步,接着右向身后退开一步,就是这一侧一退,正好避开两只老虎的锋芒一击! 范萦怀不敢大意,连忙继续指点他:“继续踏坎位!转巽位!踩兑位退回震位!……” 两头老虎扑了个空,似乎恼羞成怒,又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向伏缨扑击过来,好在范萦怀似乎能够猜测到老虎扑击的方位,不断指点伏缨做出闪避,因他提点在前,老虎扑击在后,两只敏捷凶猛的老虎竟然连伏缨的影子都没摸着。 第二十五章 仗义出手 随着老虎几次扑空,伏缨渐渐冷静下来,虽然眼前的老虎面目狰狞可怖,但他逐渐摸出了诀窍,不断变幻方位,也逐渐体会到范萦怀指点的要义所在,范萦怀并非神仙,又怎能未卜先知地想到老虎会向哪个方向扑击,而提前让他避开呢? 其实范萦怀并不知道,只不过他以常理测度,让伏缨避开老虎能够扑击到的范围,有时甚至行险,让伏缨和老虎交错而过,只因老虎扑出后无法在空中转身,竟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伏缨从它们身旁错身闪开。 两只老虎虽然凶恶,伏缨却摸出了一点门道,不再畏惧它们。 这时他开始在心中印证自己要闪避方位的是否和范萦怀所说的一致,心中显存了念想,再听范萦怀的指点,竟然连续几步全都相同,随着心中所想和范萦怀的指点达成越来越多的共识,伏缨对踏月功的理解也越来越深,到得后来,根本不用范萦怀指点,自己踩着踏月功的方位也一样将两头老虎避开,范萦怀也很快发觉到了这一点,因为伏缨在他指点之前,就自己迈开了步子。 两只老虎连扑十多次都没扑到,相互对望一眼后,各自退开几步,似乎在商量对策,范萦怀一见之下暗叫不好,他连忙趁此功夫向两只老虎的方向扑去,同时拔剑而出,准备应付最危险的时刻。 他深知老虎的习性,老虎或者在别的方面有些蠢笨,但在扑击猎物时往往有着惊人的智慧,它们未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琢磨透伏缨在闪避它们时步法的规律,可是它们之间会通过相互合作,将猎物抓到。 伏缨若还是按照刚才那般走法,定然会落入老虎的圈套。 果然,两头老虎极有默契地一静一动,其中一只老虎向伏缨扑去,另一只老虎却在伺机而动,准备等伏缨闪避时再行扑击,如此一来,伏缨躲得开第一头老虎的扑击,就难以躲开第二头老虎。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但这两只老虎却像两个惺惺相惜的高手,不用指点呼喝,仅仅通过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乃是极为罕有的现象,而且显然是合作惯了的。 伏缨却想不到这么多,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当其中一只老虎向他扑来时,他能够不慌不忙地脚踏八卦方位避开,而不是表现出惊慌失措或者束手待毙的样子已经很难得了,再让他领悟到老虎的协作,那也不现实。 范萦怀的出现老虎显然早就知道了,但是老虎又怎能放弃即将到嘴边的美味?它们竟然对范萦怀视而不见,正是做好了先咬死伏缨再合力对付范萦怀的打算。 第一头老虎扑空后,第二头老虎在伏缨刚一动身的时候就扑了过来,能够看出,还不等伏缨落足,它的虎口就会咬住伏缨! 在这危机关头,范萦怀一声暴喝,也顾不得自己的危险,将手中的剑向老虎掷去,企图阻它一阻,但令范萦怀骇然道魂飞魄散的是,扑向伏缨的老虎竟然在他剑脱手的一刻忽然变幻身形避开了,且它大口方向不变,还是向伏缨冲去。 这么一来,范萦怀距离老虎还有一段距离,而伏缨刚刚转换身法,一股内劲还没使完,无法逆转真气再变方位,而且还有另一头老虎在一旁伺机而动,伏缨眼看就要落入虎口,老虎的嘴巴张大开来,上下四颗獠牙就像要将伏缨吸入无边炼狱的入口! 就连范萦怀也不忍卒视将要发生的惨状而闭上了眼睛! 蓦地,一阵破空之声大作,声音震得人耳朵极为难受,闭上眼睛的范萦怀只听到一声老虎的呻吟和一阵急速远去的风声,以及伏缨的惊叫声,范萦怀不知破空之声从何而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连忙睁开眼睛,眼前发生的事情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头原本准备扑向伏缨的老虎已经飞到一丈开外,趴在一颗树上一动不动了,另一只老虎则是逃窜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伏缨站在当地,就像吓傻了,范萦怀见老虎扑在树上毫不动弹十分古怪,仔细看过,这才看清,原来老虎不是自己扑到树上的,而是一柄长剑刺穿了它的胸腹,将它钉在树上的! 一柄剑竟能带动几百斤的老虎飞到一丈多远处,且去势未消,剑刃还牢牢钉入了树干,将老虎“挂”在树上,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道,又是何等恐怖的武功! 范萦怀顾不得别的,连忙扑到伏缨身旁,问他:“你受伤了么?” 伏缨此刻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这柄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剑将老虎击飞出去,他这条小命已经丧身虎口之下,因此他吓得三魂七魄已经飞走了两魂六魄,对范萦怀的话自然是充耳不闻了。 范萦怀连问了他几遍,又打了他两个耳光,伏缨这才像是猛地清醒过来,但恐惧之意并未消减,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听到伏缨的哭声,范萦怀这才放下心来,只要还懂得哭,就不至于会有太大的问题,他连忙劝慰伏缨:“没事了没事了,老虎已经死了,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他一边安慰着伏缨,一边向长剑飞来之处看去,想看看是谁救了伏缨的命。 一阵脚踩树叶的沙沙声从他看过去的方向传来,一名神态潇洒的年轻人从几棵大树后走了出来,他来到两人身旁,对两人说道:“山中多有虎,十分危险,快快下山去吧。” 范萦怀见到这位年轻人年纪不过三旬,怎都想不到他的武功怎能练到这等骇人的地步,就算此人从娘胎中练起,练到现在也很难有这种功力,他说道:“多谢恩人相救,不敢请教恩公大名。” 年轻人神色淡然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在下复姓南宫,名字却不方便告诉你,还请莫怪。” 此人说话明明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语气中却带着桀骜之意,带着一种上等人对下等人说话的高傲姿态,范萦怀对这种人想来没有好感,只因他救了字徒儿伏缨一命,这才忍耐住自己的喜好,但等他说到自己复姓南宫时,范萦怀差点吓得跳将起来,还以为自己和伏缨两人来此行事的打算被他们发现,同时口中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幸而被他硬生生止住。 这个被止住的名字就是南宫墨,乃是南宫世家的第二号人物,武功仅次于南宫渊,虚无缥缈功已经练到第八重,所以一出手才如此惊人。 幸运的是,南宫墨见到两人脸色惨白,还以为两人依旧没有从差点丧身虎口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他对这一老一少两人并没有起疑心,深山之中常有采参狩猎靠山吃山之人进出,他又怎能想到这两人正打着他们家的主意? 南宫墨不再理会两人,来到老虎身旁,将他的剑抽出,那老虎这才摔落在地,南宫墨头也不回地说道:“赶紧下山去吧,我从这里经过也是偶然,救得了你们一次救不了你们第二次,这头老虎就当我送给你们的,你们拖着下山去吧。” 说完,南宫墨便离开了这里。 伏缨一惊之后又是一惊,他吓得内息都已经有些紊乱了,范萦怀让他赶紧用一息功顺顺散乱的精气,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伏缨才收功站起身来,经脉中也暂时没有了窒碍之感。 而在此期间,范萦怀已经将被南宫墨杀死的老虎给剥了皮,正在收拾虎皮,伏缨走过来问道:“师父,刚才那人自称复姓南宫,他就是南宫家的人,是不是?” 范萦怀道:“我也不知道。”说完他似乎感到这句话有些不尽不实,连忙改口道,“多半是的,在这荒山野岭,又离避世南宫家这么近,除了他们家,不见得还有别的人武功这么高。” 伏缨问道:“他的武功比师父高还是低?” 范萦怀道:“自然是比我高。” 他看着伏缨脸色有些苍白,又问道:“你怕了?” 伏缨摇了摇头:“我本就知道他们家的武功厉害,只不过没有想到厉害到这种地步,我只是担心咱们这次偷回春璧不会那么容易罢了。” 范萦怀宽慰伏缨的同时也在宽慰自己道:“为师身为大盗数十年,年轻时武功低微时偷盗过不少武林名家,既然是武林名家,自然武功都比年轻时的我为高,可是我不照样都得手了么?咱们金手门行事,哪能以他们武功高低为标准?否则若不是武功天下无敌,就不能当飞天大盗了?岂有此理。” 伏缨倒是没有被他三两句话就给说服,他年纪不大,因而心直口快,他说道:“师父,这次和你以前偷过的那些地方还是不同的,是不是?你也有所担心的,是不是?” 范萦怀见他想法如此通透,跟着叹了口气,不再自欺欺人:“唉,不错,这次我也没有把握,刚才他救你小命时所用的飞剑本事,的确吓得为师胆战心惊的,这手功夫为师是一辈子也练不到了,而且他还如此年轻,整个南宫家除了比他武功还高的南宫渊外,还有不少武功虽然及不上他,但也相差不多的好手,此次行事已是势在必得,咱们只能听天由命,祈祷事事顺利罢了,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你小子现在内功轻功都颇有所成,也能助为师一臂之力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手中的活,一张虎皮被他完整地揭了下来。 伏缨见到被剥了皮的虎尸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之余,忍不住感到残忍恶心。 范萦怀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对伏缨道:“走,咱们找条溪水洗洗晾干,就靠它来护着咱们进入南宫家的院墙了。” 第二十六章 锋芒初露 虎皮洗干净后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够晾干的,此处距离南宫家的宅院已远,范萦怀也不怕南宫家的人对两人起什么戒心,因此生了一堆火,烤了几块虎肉吃了,同时就着火堆,将虎皮烤干。 当天夜里,范萦怀就带着伏缨去南宫世家准备动手。 两人在南宫世家院落外的山坡隐蔽处等候,这天晚上铅云密布,北风呼啸,似乎将有一场大雪,阴云遮住了星月,正好方便两人行动,范萦怀心中暗暗感激老天。 到了三更时分,范萦怀给自己和伏缨两人鞋底都包上软垫,那块虎皮也被他一分为二,两人各自在腰间围了一块。 他指点了伏缨南宫府中南宫渊练功房的位置,并告诉他回春璧就在练功房里,等两人进了院子,由伏缨一人去将回春璧偷来,然后再翻墙而出,又那么远就走那么远,动作要利索,却又不可发出什么声响。 伏缨细心记下了范萦怀让他如何去做的步骤,就像习练轻功时,一步一步地记住这么严谨,范萦怀不放心,又让他自己复述了一边如何去做,伏缨说了后,心中产生一个疑问:“师父,既然南宫家的人不伤害孩子,到时候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将回春璧交给你先带走,由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引他们追到别的地方不就行了?” 范萦怀叹道:“要是能这么做就不需要你进去了,取这回春璧就不用你参与了,凡是修习内力的大人,都会受到回春璧中阴寒之气的影响,到时候走都走不了,只有像你这样还是童子之身的孩子,才能拿到。” 伏缨问道:“既然如此,那南宫渊又怎么不受影响?” 范萦怀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楚,南宫渊那种武功境界,是你我难忘其背,他能降服回春璧中的阴寒之气,还能反受其益,其他人都做不到,你到时候取得回春璧后,小心用布包好放在怀中,立刻出来,我到时候在你旁边护着你,咱们将回春璧回头送给殷潭,让他治了母亲之病,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伏缨问道:“这就了结了?殷潭给他娘治病,治好病后,那回春璧难道就消失了?” 范萦怀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师父,我看咱们偷了回春璧的事,南宫家的人迟早能够找到咱们身上,到时候还是逃不了,既然这样,咱们等殷潭将他娘的病治好后,咱们再将回春璧给他们送回去不就好了?” 范萦怀怔住了,他倒没有想到这点,他拍了拍伏缨的肩膀赞道:“好主意,就算到时候咱们给南宫家的人送回来时被他们发觉,咱们也算是弥补了过失,他们也不会对咱们怎样,不过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咱们先将回春璧偷到手再说。”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南宫府邸的西墙根外,这里是距离练功房最近的地方,同时也距离南宫家各人休息之所较远一些,就算他们发出些轻微的响动,想来也未必能够听到,但范萦怀还是慎重地倾听了一会,确认墙对面没有人,这才先上了墙上,然后掏出绳子,将伏缨拉上来,又将他在墙内慢慢松下,最后他才自己跳下墙头,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入南宫家的院墙。 南宫家虽然又一条看家狗听到一点动静跑了过来,但离两人四五丈后就吠了一声,然后就灰溜溜地跑开了,显然是畏惧两人身上虎皮的气味。 虽然狗跑了,可是范萦怀却被狗的一声叫唤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和伏缨两人躲在黑暗处等候了许久,直到看到南宫家的人并没有因此有何警觉,这才放下心来,今晚阴云密布,四下里几乎没有一点光亮,正让两人感到天助我也,范萦怀护送伏缨来到练功房的门口,帮他打开了门,伏缨脚踩软垫,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地闪身进去,范萦怀又自后将门轻轻关上,他自己则躲到练功房旁的阴影当中,为伏缨把风。 伏缨进了屋子后,因为屋内没有点灯,比外面更黑,简直成了个睁眼瞎,他首次这么偷入别人的家中,心中霍霍狂跳,唯恐被南宫家的人察觉,他连忙运了一遍内力,这才逐渐宁定,屋子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但伏缨却并不心急,他按照伏缨教他的,如何在黑暗中找到目标,他顺着房间的墙一点点地摸索,很快,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练功房十分空荡,似乎并没有什么家具,就连一般练功场上的兵器架也没有。 围绕着两面墙,转了快一半时,伏缨才摸到一张桌子,桌子上也十分整洁,几乎没有放什么东西,伏缨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上摸着,企图摸到回春璧的所在,那就大功告成了一半,他像一个瞎子那样乱摸,虽然轻手轻脚地行动,却还是差点打翻了盛放灯油的碗,洒到手上几滴油,接着他又摸到了火折子、水壶和水杯,之后便什么都没有摸到。 看来回春璧并没有在桌子上,那会在哪里呢? 伏缨将手上的油在身上抹了抹,继续沿着剩下的两堵墙摸去,很快,他在墙上摸到了一把剑,这把剑是南宫渊挂在墙上的,范萦怀跟他说过,南宫家最厉害的武功,一个是名为虚无缥缈功的内功,一个是天人剑的剑法,此时的南宫渊自然是用剑的顶级高手,伏缨抚摸着挂在墙上的剑,心中激动不已。 这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所用的兵器,伏缨欣羡之余,想着自己以后也一定要配一把好剑。 摸了几把剑鞘,他也不敢黑暗中将剑抽出,一是怕发出什么动静,二来也怕戳伤了自己,所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寻找回春璧,他希望回春璧能挂在墙上,这样他就能尽快完成任务。 但可惜的是,伏缨摸遍了练功房的四面墙,都没有摸到回春璧的所在,他在屋中是沿着墙根走的,因此对于屋中间的拜访却不清楚,他从一堵墙开始,走“之”字形,看看地上有没有铺什么垫子,或者屋中还有没有其他的桌椅之类,好从上面找到回春璧。 屋内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伏缨靠着范萦怀教他的办法,将屋中地面也摸了一遍,他愕然发现,整个练功房中,除了一张放着油灯和水杯的桌子,屋子中间一张圆形的蒲团和墙上挂着的一把剑外,其余空无一物。 或者有什么摸不到却能看到的东西,他没有发觉,但世上除了空气和影子外,也无其他看得到摸不到的东西,那么,回春璧呢? 难道回春璧不在练功房? 还是此事只是个骗人的差事,又或者这是殷潭跟他们师徒二人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 伏缨在地上寻找一番无果后,他站起身来,仔细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一间屋子,墙上和地上都没有回春璧,那回春璧又能在哪里?他忽然想起一事,人连忙站起来,来到桌子旁,他在桌面下寻找,看看桌子下是否有抽屉,是不是回春璧放在抽屉中了。 很快,他大失所望,这张桌子并没有抽屉。 要是有一点光亮就好了,伏缨想着,若是有光亮,自己一眼就能看遍整间屋子,屋内有没有回春璧,自然是一望可知,但在南宫家中,他若是敢发出一点亮光,自然难逃南宫家的警觉,那么找到回春璧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伏缨毕竟是个孩子,而且范萦怀教导他探寻一间屋子的时间也短,伏缨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他在练功房内来回踱步,希望能察觉什么异样,能想到回春璧可能藏着的方向。 当然,回春璧不在练功房中的可能极大,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当做回春璧就在练功房中,否则他和师父两人冒险来到这里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就在伏缨走到练功房正中的蒲团旁时,他的头忽然撞到了一个东西,撞得他脑门痛得厉害,而且被撞之处火辣辣地疼,想来已经鼓了包。 常人若是在黑暗中撞了头,自然心中不快,甚至会破口大骂,但伏缨虽然撞了头,却感到十分高兴。 被撞了头还高兴,难道伏缨被撞傻了? 当然不是,伏缨非但没傻,反而被这一撞撞开了窍,一间屋子,既然墙上和地上都没有要找的东西,那么这件东西便有可能挂在空中,他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倒霉的是,他这一拍却拍在了自己被撞出包的地方,痛得他龇牙咧嘴,却又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伏缨心中极为兴奋,他双手在空中乱摸,黑暗中他摸到了被吊在空中的一块冰冷的圆形玉石,他感到这块玉石之冷甚至比冰还甚,寻常石头哪有这么冷的,这块当然就是回春璧了,因为范萦怀也说了,回春璧内蕴含阴寒之气。 强忍着极度的冰冷,伏缨在仔细摸索后,更加确定了这就是回春璧,它的大小恰如一个盘子,确切地说,更像一块盘子大小的圆饼,圆饼中间有一个细细的小孔,一根绳子从小孔中穿过,在回春璧上面系好,伏缨原以为回春璧是平放在桌子上或者挂在墙上,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回春璧会被用绳子吊在房屋中间,所以他也没有带匕首之类的东西用来割绳子。 伏缨踮起脚尖,准备将绳子解开,将回春璧带走,但这跟绳子系的是死结,而且系得十分紧,黑暗中哪里能够一时解得开? 明知回春璧就在这里被吊在半空,可是既没有刀用来割绳子,又解不开绳子的结,伏缨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了,他在想如何才能将回春璧取下来带出去。 这么半天他都没有得手,还不知道在外面替他防风的范萦怀有没有急得跺脚。 范萦怀就算再急,也不会跺脚的,跺脚就会引来南宫家的人,那等于自寻死路,虽然他没有急得跺脚,却也已经急得快要冒烟了! 第二十七章 被盗之耻 一块被吊起来的玉璧,一团什么都看不到的漆黑,在伏缨冷静下来之后,他想到了一个简单而又直接的办法。 那就是将回春璧上的绳子扯断。 伏缨虽然不过六岁,但因为服食了龙蚺胆,所以此时的内力之强,尤胜成人,他双手抱住回春璧,回春璧冷得几乎让他拿捏不住,伏缨用虎口紧紧卡主回春璧的边缘,然后用力向下一扯! 就在他向下一拉的过程中,他的身子忽然一震,感到自己手中的回春璧好像不见了! 不是回春璧不见了,而是自己的双手也变得和回春璧一样冰冷,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 因为人的虎口处的穴道为合谷穴,合谷穴为手阳明大肠经,乃是体内元气驻留之地,一旦用力,虎口处的元气就会凝结停留,也就在伏缨刚一用力的时候,回春璧忽然起了变化,他体内的真气和回春璧内的阴寒之气起了感应。 伏缨感到除了双手变得冰冷外,他体内的真气也开始变得奇寒无比,这种奇寒还让他感到十分熟悉,那是他服食龙蚺胆先热后寒的冰寒。 只不过当是虽然寒冷到快要冻僵,可身旁还有范萦怀的照拂,是他不至于被冻毙,如今却又有谁来帮他? 伏缨第一个念头就是放开手中的回春璧,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是等他要放开双手时,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回春璧给吸住了,想要松开手也不可得,大惊之下,伏缨浑然忘了自己身处险地,随着回春璧中的奇寒气劲不断传入他体内,伏缨张开嘴巴惊呼一声,只不过他感到自己喊出了声,实际上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的双手已经被冻得僵硬,回春璧内的奇寒气劲却还在向他体内传来,伏缨脑中转过数个念头,比如期望师父范萦怀现在进来,救他于水深冰冻之中,比如旁边如果有个大火炉就好了,又比如这回春璧忽然放开他的双手,让他获得自由等等,只不过这些念头全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象罢了。 最后他想到了自己服食龙蚺胆后,范萦怀为了不让他被冻毙,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然后让他运行百川功化解掉寒气,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保命之道,他先引丹田中的内力在自己胸前几处穴道驻守,向守住心脉不受寒气的侵袭,然后另外运转百川功,将手上传来的寒气纳入丹田,然后再将这股寒气散向四肢,企图通过这种手段,将寒气慢慢消磨掉。 然而这种办法想着简单,实施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当他将手上的寒气吸入丹田时,他的两条手臂变成了一个吸收回春璧上寒气的通道,原本回春璧上的寒气是主动向他体内塞,此刻却变成了伏缨主动接纳,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便是他令寒气吸入,回春璧内的奇寒之气如同泄洪般涌入他的体内,伏缨只感到丹田变得奇寒,双臂则变得比冰还凉,全身被这种寒气浸透,刺骨的寒冷让伏缨全身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紧紧一瞬间,他就通晕了过去。 伏缨的人虽然晕了过去,但回春璧却依然牢牢地吸住他的双手,让他不至于跌倒。 而且回春璧中的严寒也并不因为伏缨的昏厥而停止将寒气灌入他体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怜的伏缨幼小的身体还在接收着严寒之气,他的身子已经冻僵,全身如同寒冰冻结,唯一还算运气的是,他昏迷了过去,所受冰寒之苦也感受不到。 范萦怀简直着急得不行,伏缨已经进去了一个多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将练功房的每个角落都找一遍,难道还没有找到?时间耽搁得越久,就越容易出岔子,这一点他早就告诫过伏缨,一旦拿到回春璧,就尽快出来离开。 又耐下心来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范萦怀再也等不了,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喊伏缨出来,只不过在推门时他又犹豫起来,若是离回春璧太近,他体内的真气就会受到影响,会不会两人都走不脱? 也就在这时候,屋内传来轰隆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声音响亮,那是再也遮掩不住,南宫家的人立刻就会醒来,周围的狗也开始吠叫,虽然不敢靠近,但也是发出了极大的动静。 这么一来,范萦怀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推门冲了进去,门开后,外面微弱的光涌进屋内,范萦怀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伏缨以及挂在半空的回春璧,范萦怀冲山前去将伏缨抱起,这才发觉他除了胸口还有些暖意外,整个身体都像结了冰一样僵硬,他一把拦住伏缨,看到吊在半空的回春璧,也顺手取下,放入怀中。 奇怪的是,回春璧虽然冰冷,但是他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顾不得多想,范萦怀抱起伏缨就往外冲,出于院落西首的练功房靠近西墙,此时的南宫府邸中到处都开始亮起了灯,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的声音,范萦怀抱着伏缨,将轻功施展至极致,翻过院墙赶紧开溜。 等南宫家的高手看到练功房的门被打开后,虽然没有看到范萦怀等离去的方向,但还是有四五名南宫家的高手纵身上了墙头,向外面查看,其中一名叫做南宫泽的人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在极快地向西逃去,他喊道:“在那里了,快追,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南宫家撒野?” 几道人影从墙上跳下来,向那道远去的黑影追去。 追着追着,南宫泽就首先发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道黑影虽然有些像人影,却又有些不像,南宫泽展开南宫家传的轻功千羽功,几个起落赶在了黑影前面,那黑影蓦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来。 此时星月无光,南宫泽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人的背影,竟然是一头狗熊,南宫泽暗叹倒霉,没有捉到贼,一腔怒火发泄在这头黑熊上,他拳打脚踢,将这头原本凶残的狗熊打得凶性全无。 后面跟上来的南宫泽的几名兄弟看到南宫泽和人动上了手,也都加速赶至,来到近前才发觉和南宫泽打成一团的竟是一头熊,他们又感生气又感好笑,连忙上前拉住了南宫泽道:“你疯啦?跟一头熊过不去干什么?” 这头狗熊趁机俯下身子,四脚同时发力,迅速逃走,显然它原本是想将南宫泽当做送上门的猎物,怎奈这个猎物与众不同,反而将它暴打一顿,又怎能不让它惊慌失措? 南宫泽恨恨地道:“咱们南宫家在中原时,尚且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现在咱们不欲理会那些武林中的琐事,远避到此,反而能够遭此耻辱之事!” 几个人碰过面后,又四散开去,在落花谷中寻觅了一番,也没有见到偷入练功房的毛贼的身影,几人只能怏怏而回。 回到院子里,南宫泽等人见到南宫渊率领一大家子的人都站在练功房外,南宫渊一脸怒容,身子止不住地发着抖,显然气愤到了极点。 整个院子一共挑起了十多盏风灯,将这进院子照得如同白昼,南宫泽最怕见到父亲生气,他诚惶诚恐地来到南宫渊身旁问道:“父亲,那毛贼进了家门后可曾偷走了……”他越说越是不安,来人既然进过练功房,则意图显而易见地是那块回春璧。 南宫渊摆了摆手,让他自己进屋去看。 练功房内此刻也掌了灯,南宫泽和几名兄弟一进去就看到悬在半空中的断绳,南宫泽“呀”的一声轻呼,他转身走出练功房,来到南宫渊身旁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这名贼子不受回春璧的影响吗?” 南宫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显然他对此事也十分不解,如果家里来的贼不会武功,就绝不会从发出响声到消失不见这么快的离去,而如果会武功,又如何能够不受影响地带走离开? 这块回春璧内的阴寒气劲无论是谁都会受到震动,从而失去行动能力,自己直到虚无缥缈功练到九重时,才能抵御住回春璧的影响,反而借助此物来增加功力,试图突破第十重的功力。 整个南宫家中人人会武,就连厮仆佣人他都让他们习过一些浅显的内力,一来是为了证明回春璧对所有习得内力之人都有影响,二来是怕这些人监守自盗,将这宝物偷走,所以他将回春璧放在练功房内,而且连门都不锁,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担心会有谁能将之偷走,练功房之所以建得这么宽阔,除了练功方便外,还有就是房子大了,才不至让从门外经过的人都会受到损害。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自责,若非自己过于自信,又怎会弄丢了回春璧? 可见这世上还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有人能像自己一样,不受回春璧的影响。 南宫渊正懊悔与恼怒之际,南宫泽忽然发现他有些不大对劲,他来到南宫渊身前问道:“父亲,你的……你的身子怎么抖得如此厉害?还请父亲怒气稍息,保重身子为重!” 听到南宫泽关心的话,南宫渊不但没有露出欣慰之色,反而怒气冲冲地问道:“我抖了么?我发抖了么?” 南宫渊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其他人,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出自己是否在发抖,而在其他人看来,这没什么好说的,南宫渊当然再抖,不禁人在抖,就连衣服也随着他的抖动而摆动。 以南宫渊的武功造诣,怎么会连自己发抖都察觉不出呢? 第二十八章 家贼难防 当南宫渊从其他人眼中看出自己的确发抖后,南宫渊将双手举在自己眼前查看,他的身子再抖,头脸在抖,手也在抖,可是他却看不出来,直到他看到地上的影子,这才确信自己是真的抖得厉害。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发抖绝非是因为恼怒所致,他身为南宫家的家主,武功为南宫家最高的一人,现在还不敢断言自己武功天下无敌,但等他将虚无缥缈功练到第十重时,他才能担当得起这个称呼。 只是现在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隐隐明白,自己是因为回春璧被盗而发抖,是因为自己内心生出恐惧,只不过这种恐惧已经在他心中扎根多年,他从未宣之于口罢了,而今日回春璧被盗,正是他心中恐惧的具象化。 他恐惧的是自己倒了第九重虚无缥缈功后,借助回春璧来尽快达到第十重,不过是一个幌子,而是因为他必须要借助回春璧,来扼制他并不圆满的第九重内力。 当年南宫渊为了争夺南宫家主一位,不惜强行修炼第九重的虚无缥缈功,虽然最后他目的已达,但他由于练功时心存执念,贪求进境快,竟然利用了旁门中内功速成的法门,以至于后来内息常常出现紊乱的情况,不得已,南宫渊才用回春璧来克制紊乱的内息。 而如今回春璧被偷,也不至于立即就会紊乱了内息,但是因为他担心回春璧再也取不回来,以后还不知道没有了回春璧,体内紊乱的内力如何解决,他心中担忧恐惧下,内息竟然于此刻发作,他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就是最初的征召,等到了后来,内息在体内不受约束,逸入岔道,那时别说功力不保,就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好说。 如今一家人看着他现在脸色惨白,身子发抖的情形,大都认为他是被气的,毕竟以南宫世家的名声,他们不去招惹别人,已是别人酬神作福了,现在竟然有人敢同他们南宫家过不去,南宫渊心中暗叹,难道显赫一时的南宫世家就此走入下坡路了么? 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问道:“咦,南宫墨呢?” 南宫泽道:“这家伙睡觉想来很沉,应该还在床上躺着。” 南宫渊道:“你去将他喊来,让他到前院的厅堂里来一趟,你们都来!” 此时已进四更,唐人杜甫曾在诗中云: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说明四更已是残夜,四更已快天亮,却又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再加上此刻铅云低垂,北风不时吹过,整个南宫府院中更显一片萧索寒凉。 南宫渊看着不知该去干什么的下人们道:“没有你们的事了,阿宝留下给我们烧两壶茶,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去吧。”看着下人全都走开,南宫渊又对十多名南宫家的成年好手道,“你们都跟我到厅堂来。” 来到厅堂门外,阿宝先推门进去点灯,此刻天上的云似乎受不住越来越沉重的身子,开始向大地洒下茫茫白雪。 祁连山落花谷中的雪景是极美的,只可惜谁都没有欣赏的心情。 进屋分主次落座后,南宫泽和南宫墨两人方才顶着几片雪花进来,阿宝给众人冲了茶后,又将厅堂内的一尊火炉点燃,不多时,厅堂中便变得暖和起来,除了火炉中的柴火燃烧时发出哔啵声响外,厅堂中静至落针可闻,直到南宫渊端起茶杯,杯盖在茶杯上发抖,才打破了这片宁静。 南宫渊喝了口茶后放下茶杯,他尽量用冷静的口吻说道:“这块回春璧在咱们南宫家已有一百五十多年,这一百五十多年间回春璧不曾受到丝毫磨损,甚至没有一点划痕,再加上其中蕴含独特的阴寒内劲,可说是咱们南宫家的传世之宝,如今这块传世之宝却在咱们手中丢了,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休,否则别人还会当咱们南宫家是软柿子,随便捏一下都行,所以我决定让你们天亮后一起出去寻找,至少要将附近百十里地都找一遍,将这名可恶的贼子给找出来!” 南宫泽等人道:“是!” 南宫渊看了看南宫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问道:“墨儿,你虽然刚来,可是也该听说咱们家进贼了吧?” 南宫墨点了点头道:“听说了,是回春璧丢了。” 南宫渊问道:“那,以你之见,会是谁将回春璧偷走的?” 南宫墨在家中排行老四,不是老大不说,还是妾室所生,所以大家都对南宫渊不问别人,先问南宫墨的意见,不免感到有些古怪。 南宫墨道:“敢到咱们家来偷东西的,首先此人胆子不小,本事不小,除了这两点外,他还能带着回春璧黯然离去,依我看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谁将回春璧偷走,而是为什么他会来偷回春璧,他将回春璧偷走的目的又是什么。” 南宫渊道:“不错,你说得不错,依我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眼光扫过在场的人,从他眼睛里发出的一道寒光,这些人没有一个敢和南宫渊对视的。 看过一圈后,南宫渊确认不是自己人监守自盗,何况他们也没有必要将回春璧偷走,大家都在这座名为落花谷的地方扎了根,回春璧对他们来说有害无利,何况又被光明正大的放在练功房,谁要是想要试试回春璧的力道,完全可以进去体验一下,将之偷走又算怎么回事? 何况偿若就算是他们偷走的,此刻除了南宫墨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有时间去将回春璧藏在外面,南宫泽等人虽出去寻找贼子,但几人搭伴而出,相互监督,也不不会是趁着出去的机会将回春璧藏了起来。 南宫渊接着说道:“依我看,咱们要尽快将回春璧取回来,否则若被贼人损害了一点,就算拿回来也已经得不偿失了。 众人轰然答应,大家虽然没有用到回春璧来为自己所用,但南宫家丢了宝物,全家人脸上都无光,同仇敌忾下,打赢得十分痛快。 唯有一个人没有随众人一起答应,这个人自然是南宫墨了,南宫渊见状问道:“墨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在。” 南宫墨道:“我向先去练功房看看,回来再说。” 南宫渊道:“去吧。” 等南宫墨出去后,厅堂中又恢复了死寂。 南宫墨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几乎没在练功房耽搁多久,就会到厅堂中坐下,接着他语出惊人地说道:“窃贼共有两个人,一个成人,一个孩子,所以他们才不担心回春璧的影响。” 南宫渊皱了皱眉头:“孩子?你如何得知?” 南宫墨道:“我想大家的注意力都只放着被偷走的回春璧上,而没有看地上。” 这次轮到南宫泽发问了,他毕竟也是进了练功房查看的人之一,他问道:“地上能有什么?” 南宫墨道:“在回春璧下面的地上有一片水渍还没有干涸,因此留下了一个人的身形大小,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这名孩子身上却似乎湿漉漉的,这有些不大合理。” 南宫泽有些不服气地问道:“你怎知那片水渍是孩子留下的,为何不可能是一个成人坐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留下的呢?” 南宫墨都懒得搭理他了,只不过南宫泽比南宫墨的年纪大,兄长问话,当着南宫渊的面他不得不回答道:“那是孩子留下的水渍无疑,我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不用担心别的。” 南宫渊看着南宫墨道:“除此之外,你还看出了什么?不妨一起说完,别说一句留一句的。” 南宫墨道:“不敢,禀告父亲大人,敢来咱们家偷东西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只不过偿若小贼知道咱们南宫家的实力还敢造次,那么此人更不简单,而且多半是受人所托,冒着风险前来,至于为何会如此,我也想不明白,我只知道一点,这个孩子的出现绝非偶然。” 南宫渊一边说话一边暗自潜运内力,想要将纷乱的内力收拢回来,听到南宫墨这么说,他一急之下,也顾不得内息紊乱,他问道:“不是偶然,什么意思?” 南宫墨道:“咱们家的回春璧寻常习武之人靠近不得,唯有童子之身的人靠近无碍,所以据此能够推断,这名小贼来咱们家偷东西时就已经知道,否则天下间哪有带着孩子出来翻墙进院行窃的?天下焉有是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们虽然嫉恨南宫墨修炼内力进境之快,但此事无关他们在南宫渊前的表现,都跟着肯定了他的说法。 南宫渊听到他的分析,身子一震道:“可是唯有童子之身或者不懂武功的人才能靠近回春璧,这件秘密只有咱们南宫家的人才知道啊?这狗贼又怎会知道?” 南宫墨道:“自然是有人这么跟他说的,因此我推断,这狗贼绝非凭空想到这些,而是有人指点了他们,所以我怀疑咱们这些人或者下人里,有人做了内应,也就是叛徒。” 说到这里,南宫墨忽然想起一件事,也就是在昨日他在山中见到的一老一少两人。 南宫墨的话引起大家的议论,客厅中登时变得嘈杂起来,唯有南宫渊的脑中不断转过一系列的念头。 第二十九章 驱出寒毒 南宫渊让大家安静,接着眼睛扫过所有的人后,又盯着南宫墨看了一会,他问道:“你觉得咱们家中谁是内奸呢?” 南宫墨怔了一会,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不知道,只不过是推测出来的。” 南宫渊道:“推测和臆断只不过一线之别,此事在咱们这些人中说说而已,千万别让那些下人觉得咱们对他们起了疑心,否则必会出乱子。” 一众人等全都答应了。 南宫渊道:“此事只能暗中留神,千万不可大张旗鼓,咱们南宫家经历此劫,断不能自乱了阵脚,南宫消,你带两人向东去找,南宫沙,你带两人向东南寻找,南宫沐,你带两人向南……” 片刻间,南宫渊就安排这些子侄分往八个方位,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将这些地方全都仔细搜寻一遍,每队三人都要将二百里范围内的可疑之人都查探一遍,无论有没有线索,天黑之前务必赶回来。 南宫墨问道:“那些在外面的人,要不要喊他们回来?” 南宫渊想了想道:“暂时不用,你们吃了饭,这就去吧。” 等这些晚辈全都离开厅堂后,南宫渊端起茶来,那茶杯盖子依然得得得的抖个不停。 这时从偏房转身走来一名妇人,见到南宫渊的样子,连忙过来安慰他:“老爷不用担心,回春璧一定找得回来,何况这种异宝不是人人能够驾驭的了的,如非内力到了一定地步的人,得之有损无益,他们要来干什么?况且他们附近只要有习武之人,很容易就能得到感应,他们拿了宝物也无处可去,消儿,泽儿他们定能找得到回春璧的下落。” 南宫渊道:“夫人,你向来智计过人,你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这里偷东西?唉,我现在心中一团乱麻,神智都有些糊涂了。“ 南宫渊的夫人名叫苍兰亭,年轻时也是位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女中豪杰,后来嫁给南宫渊后,便退出武林,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若不是南宫渊后来拿了个妾,夫妻之间当会更为和睦,那名名叫刘青荷的妾室非但分走了南宫渊对她的痛爱,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南宫墨。 虽然刘青荷如今已经芳魂渺渺,但还是让她和南宫渊之间的夫妻之情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她说道:“老爷且请想想,敢来这里来偷东西的,不管是自己主动前来,还是受人所托,那妙手空空的功夫,都绝对是超凡脱俗的,而据我所知,这种人并不多,离咱们近一点的,有长安的西门千户,不过以他的胆量,绝不会明知是咱们还敢出手,离咱们远些的,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下,这两人都喜劫富济贫,常以侠盗自居,人称南方被范的方轻烟和范萦怀两人,这两人贼胆极大,据说皇宫大院他们也敢进去闯一闯,若说来咱们家的是这两个人,我绝不会感到奇怪。” 南宫渊喃喃地说道:“方轻烟和范萦怀这两人我也听说过,咱们和他二人之间并无什么过节,同时,这回春璧虽是无价之宝,但识货的人不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而这两人都是非值钱的东西不取,又怎会千里迢迢地找到这里?” 苍兰亭道:“说不定他们是受人所托,刚才墨儿也说了,他发现回春璧之所以能被偷走,皆因有一个孩子在,这两人都是独来独往之辈,也没听说谁会带个孩子行窃,所以,这种种不合理处,定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是不是这两人所偷,我也不敢肯定,咱们是听到练功房中发出了动静后才发觉有人潜入行窃的,以这两人的身手,怎会毛手毛脚到发出什么动静来?” 南宫渊没好气地说道:“这动静未必是那狗贼发出来的,多半是那个孩子,唉,丢失了回春璧,我的内力已逐渐不受控制,一个月内若是害找不回来,恐怕我这个家主真要退位让贤了。” 苍兰亭讶然道:“竟有这么严重?” 南宫渊叹道:“我的身子已经抖得连我自己都发觉不了,难道天要忘我?” 听到南宫渊的话,苍兰亭心中一动,她问道:“如果是方轻烟和范萦怀两人出手,自然是受人指使,那么他们会受谁的指使?老爷,咱们最大的仇人是谁?” 南宫渊道:“咱们最大的仇家就是金刀门,但金刀门已不复存在,哪里还有什么最大的仇人?” 苍兰亭道:“如果咱们家最大的仇家是金刀门,那么奕剑门当也脱不了干系,嘿,若说此事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绝不会相信。” 南宫渊道:“唔,有点道理,不过,如果是奕剑门的人,他们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来报仇,何用费这么大的功夫偷走回春璧呢?” 这个问题就连苍兰亭也回答不出来,看来,只有等到找到回春璧才能有答案了。 苍兰亭估计得没错,偿若范萦怀听到她的推测,定会佩服的五体投地,也会担心得寝食难安。 那么他到底去了何处,为何他带着一个昏迷不醒冻成冰人的伏缨,也没有被南宫家的人发觉呢? 原来范萦怀当时抱着伏缨,怀揣着回春璧翻墙而过后,立刻折而向西南方向跑去,他深知南宫家的人定然轻功不弱,他偿若没有怀抱伏缨,这刻他就要全力展开轻功,玩命逃生去了,但他怀中抱着一个人,若是狼狈奔逃,定然逃不过南宫家的追赶。 所以范萦怀决定行险,他绕了一圈后,又倒了南宫家的东面,就在他前一晚打探时,知道东面有一道矮崖,他来到矮崖旁,想也不想,就纵身跳了下去,范萦怀此举当然不是想不开,而是他早就算准了落脚处,一棵横在崖壁上的崖柏,就算崖柏不结实,他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铁钩子,足以勾住崖壁上凸起的石头。 还好,那可崖柏盘根错节,深深扎根于山崖石缝中,足以承担两人重量。 就在两人落到崖柏上没有多久,就有两名南宫家的人追到这里查探,两人只不过匆匆向崖下张望一眼,便转身离去,估计两人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站在悬崖边上时,范萦怀和伏缨两人就在他们脚下不足两丈的地方,这也多亏了今晚乌云密布的天气。 等两人离去后,天上开始飘起学来,此时的伏缨依旧处在昏迷不醒当中,而范萦怀也被他冰得快要受不了,他知道南宫家的人既然已经搜索过这里,定然不会再回来,但他此刻也没有再爬上去的意思,他将背后的包袱拿下来,将里面的一条绳索取出来,然后将绳索系在崖柏上。 做这些动作时,由于他要一手抱着伏缨,所以只能一手去做,好在他双手十分灵活,仅凭一只手,也将绳索系得紧紧的,他将剩下的绳索扔下去,黑暗中也看不出绳索有没有到达崖底,他估摸着差不多,用手拉了拉绳子,感到足以承受两人的重量,这才一手抱着伏缨,一手顺着绳子缓缓溜下。 到了绳子的尽头,范萦怀才发现距离地面还有三四丈的高度,这个高度他自己跳下去多半没有问题,还要用到他踏月功的腿法相配合,若是抱着伏缨,则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暗叫倒霉,只能在绳子的尽头尽量摆动,直到摆动到崖壁上,他行险撒手,用一只手攀住崖壁上凸起的石头,然后缓缓向下爬去,费劲辛苦,这才平安来到崖底。 那雪下的更大了。 范萦怀来不及考虑别的,他先将伏缨摆成盘腿做好的姿势,然后坐在他背后,双手按在伏缨背上,一股浑厚的内力从范萦怀掌心涌出,从伏缨魄户穴涌入,他这么做,正是想用自己数十年修为的一息功的阳刚内力,驱走伏缨身上的严寒。 可是他不运内力还好,这一运用一息功,他怀中的回春璧似乎也跟着起了反应,一股寒气从怀中弥漫开来,范萦怀陡然接触到这股寒冷,差点没有惊叫出声,他连忙将回春璧从怀中掏出,这回春璧之寒,差点连他的手都给冻僵了,范萦怀要救伏缨,没空去研看回春璧,便先将回春璧远远地放在一旁,以防自己再跟着生出反应。 走回来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十分好奇,这回春璧对人的影响,似乎也没有传闻中这么大,这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时,他便不去想,而是继续向伏缨体内输入真气,伏缨能在这么冰冷的情况下还活着,是因为他用内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可是他的肢体僵硬,就像连血都结了冰,范萦怀的内力贯注道他体内,就像一壶开水,缓缓浇在一块寒冰上,伏缨身上的寒冷慢慢消退。 终于,坚冰慢慢消融,伏缨醒转过来,虽然有范萦怀在背后给他注入暖洋洋的真气,但是他依然冷得发抖,范萦怀见状,低声道:“用百川功化解寒冷!” 伏缨应声将内力从丹田提起,向全身经脉运去,丹田中的内劲也十分寒冷,但比之他四肢百骸中的寒冷要稍好一些,两人就这么慢慢将伏缨体内的寒气消磨出去。 第三十章 神秘猎户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范萦怀收了手,对伏缨道:“你身上的阴寒之气,可是从回春璧上得来的?” 伏缨站起身来,慢慢将范萦怀注入体内的真气吸收,这才能说出话来:“这块石头好冷,差点没将我冻死,师父,这块石头里的寒气和那枚蛇胆的寒气差不多,我想运功化去,却化不了,结果就将我冻晕了,我怎么来到了这里?” 范萦怀心道,这回春璧定然有古怪之处,殷潭不是说回春璧对童子之身的孩子没有影响么?这个殷潭,差点害了伏缨的性命,回头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那雪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说道:“是我带你来的,咱们要走了,否则等南宫家的人找过来,咱们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将远处的回春璧拿回,但回春璧太冷了,他只好抽下腰带,用腰带系好提着,然后跟伏缨招了招手,转身向山外走去。 伏缨不及多问,连忙跟着他向东南方向行去,他们要到野牛乡去见潘东华,然后吃点东西,就去和殷潭约定的地方,将回春璧交给他,好了却这椿事。 积雪已经在山中铺就了薄薄一层,幸而两人走得早,若是晚了,大雪积压,他们定会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那时候南宫家的人只要顺着脚印,就能抓他们一个现形,现在虽然也留下了脚印,但源源不断的大雪落下,很快就将他们的脚印覆盖住了。 两人回到野牛乡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大雪依旧在下,野牛乡中已经变成白皑皑一片,两人找到潘东华,潘东华见两人身上裹着虎皮,一副怪模怪样的形象,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到范萦怀手中拎着的回春璧,他大喜过望:“得手了?” 范萦怀点了点头:“快给弄点吃的,这一夜可折腾坏了。” 潘东华忙喊来这家人给匆匆做了顿饭,三人吃完后,潘东华道:“你们带着玉璧去找我们门主,我也得先走了,否则等南宫家的人打听到这里,我也少不得会受到怀疑。” 范萦怀答应了,只不过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雪,他让潘东华给他找来一大一小两套斗笠挡雪。 潘东华跑了几乎人家,方才买来两套,交给他们。 范萦怀先自己穿上,又帮伏缨穿戴好,他忽然问道:“这殷潭当真是你们奕剑门的门主?” 潘东华道:“自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范萦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反正我就快见到他了,我们先去了,告辞。” 他心中对殷潭生出了一些怀疑,是因为他对回春璧的说法不对,若不是伏缨之前有了蛇胆带来的弟子,说不定他就要命丧南宫家了。 在潘东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范萦怀带着伏缨离开了野牛乡。 他们和殷潭约定的地方,也是在一片山野当中,那里地势隐蔽,不易被南宫家的人发觉,距离野牛乡有四五十里,是个无名的山头。 两人踏着积雪前行,路上,范萦怀仔细问了伏缨在屋子里的遭遇。 伏缨自然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了他,范萦怀又仔细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他沉思起来。 伏缨问道:“师父,那位叔叔是否在骗咱们?” 范萦怀道:“我推测不是,你之所以会被这块玉璧中的寒气冻伤,多半是你吸收蛇胆的寒劲后,用双手去抓回春璧,一用力时,手上的合谷穴就成张开状态,才让回春璧中的寒气有了注入的口子。” 伏缨似懂非懂,他说道:“可是我现在还是觉得冷……” 范萦怀道:“寒毒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解的,你且忍耐一下,等咱们交了差,我带你去找一个人,那人内力专走阳刚一路,多半能将你体内寒毒肃清。” 两人走了有几里路,范萦怀回头一看,两道脚印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范萦怀心道,以南宫家的人,见到这两道可疑的脚印,定然会跟踪而至,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他问伏缨:“你现在可能施展轻功?” 伏缨运气走了几步踏月功,忽然他脸露痛楚地抱着肚子蹲了下来,他摇了摇头:“不行,我一运内力,丹田中就冷得绞痛。” 范萦怀道:“那我背着你走吧,你来拿着回春璧。” 伏缨将他背上的积雪拍掉,然后趴在他身上,范萦怀背着他,施展轻功而去,尽管背上背着一个人,可是他踏月功施展出来,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极浅,看来用不了多久,大雪就会将他的脚印遮住,这样南宫家的人至少不能通过脚印,径直找到他们。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和殷潭约定之处,那是在一座山后的密林当中,这片密林十分稠密,虽然树叶落了个七七八八,但树林中的积雪还是比其他地方少得多了。 只不过范萦怀带着伏缨到了以后,却发现殷潭不在。 难道他是想不到两人会这么快得手吗? 没有见到殷潭,他们就无法离去,范萦怀知道南宫家的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两人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也就越危险。 范萦怀心中暗骂殷潭怎么还不来,伏缨忽然说道:“我好冷,师父,咱们找个山洞避避雪……” 范萦怀道:“只好如此了,只不过咱们这火一生起来,就容易暴露行藏。” 就在两人准备寻找山洞用以避雪时,树林中传来簇簇声响,听声音却也不像脚步声,范萦怀寻声看去,有两条狼站在不远处盯着两人,想来是大雪下起来后,这两条狼出来觅食,见到两人后,便打起了两人的主意。 伏缨也看到了这两条狼,他道:“师父,狼!” 范萦怀知道现在若是跑开,这两条狼定会追上来,为了防止麻烦,还不如将这两条狼直接宰了,他慢慢向狼走去,口中还对伏缨笑道:“看为师去杀狼,你在这等着。” 还没等他迈出几步,林中一支箭矢忽然射出,箭矢的力道极强,一箭竟然贯穿了两条狼的脑袋,箭矢的去势依旧不止,带着一蓬狼血钻入雪地里不见了,范萦怀见此情形,愕然止步,看着密林深处。 不多时,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从林中走出,来到两匹狼旁边,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长弓,显然射死狼的就是他,他看了看狼已经死透了,这才抬头向范萦怀这边望来,口中说道:“两位也是出来打猎的么?这两匹狼可是我杀死的,不过既然两位在此,见者有份,我分给你们一匹吧。” 范萦怀见此人一副猎户打败,身上所穿也是用兽皮粗陋缝制,这名猎户相貌忠厚,不似狡诈之人,他拱了拱手道:“这可多谢了,不过我们也用不着这个猎物,只想找个地方避避雪,不知……” 猎户笑道:“要是你们不嫌我家简陋,就到我那里去避雪如何?” 范萦怀问道:“不知壮士家在何处,离这里远不远?” 猎户道:“就在后面这座山头下面,不过两三里地,不远。” 范萦怀道:“那就打扰了,徒儿,咱们走。” 伏缨跟在他身后,范萦怀走到猎户身旁,对他说道:“我来帮你拎一头狼,我一个人倒也不惧风雪,只是怕孩子受不得冻。” 猎户点了点头,他提着另一头狼,带头向另一座山走去,他边走边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范萦怀胡诌道:“我们年前来的,去野牛乡走亲戚,刚准备回去,就遇到了这场大雪,亲戚虽然竭力挽留,但我们却不好长住,便准备冒雪回去。” 猎户不疑有他,对范萦怀道:“原来如此,对了,我姓塍,周围的人都叫我塍猎户,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范萦怀见他十分热情,不愿瞒他,便说道:“我姓范,你喊我范老便行。” 两人边说边走,带着伏缨很快来到塍猎户的家中,塍猎户家中只他一人,所居之处是他自己搭建的一排木屋,还有一个用篱笆做成的院子,院子里堆放着不少木柴,塍猎户将两条狼拿入一间放置杂货的屋子,然后带着两人进了他一间勉强能称之为客厅的屋子,范萦怀见屋中间有一个烧柴的铁炉,只不过炉子熄了火,屋内的一张桌子上,还放着几个孩子的玩具,女人用的胭脂一类,屋子的木墙上还挂着不少腊肉。 塍猎户从外面抱进来一对柴火,他一边将铁炉点燃,一边对范萦怀道:“内人和孩子也去娘家走亲戚了,我跟她娘家闹过些矛盾,便没有跟着去,否则便不能见到两位了。” 范萦怀道:“我看阁下刚才射得一手好箭法,阁下是习过武功之人?” 腾猎户叹了口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手本事现在只能用来对付猎物了,你们师徒二人看来也非寻常之人,怕不是来走亲戚的吧?” 范萦怀见他一语说破,苦笑道:“原来被你看出来了,不知道阁下隐居此地之前,究竟是谁?这塍猎户怕不是阁下的真姓吧?” 塍猎户道:“若不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谁愿意改自己的姓氏呢?既然改了姓氏,也希望范大侠别再深究,在下当年也不过江湖中一无名小卒,怎能跟有着南方北范的范爷相提并论?” 此人轻描淡写地道破范萦怀的身份,让范萦怀立刻警惕了起来。 他隐隐感到此人有些熟悉,却还是猜不到此人的来历,而此人也绝非他自己说的,籍籍无名,此人是敌是友,现在还不好说,他只能暗中留神,偿若此人是避世南宫家的朋友,那自己和伏缨来到这里,就是自投罗网了。 第三十一章 生死难料 火炉生起来后,火光熊熊,烤得一屋子里温暖如春。 范萦怀佷快又发现了塍猎户的“与众不同”之处,他热情招待两人在屋中取暖,他自己则去淘洗了一口锅,在锅里添了水,然后从墙上拿下一块腊肉,一手拿着一手用匕首片下肉到锅里,这手片肉的功夫,就像陕西的刀削面。 可是削面和削肉,却完全是两回事。 塍猎户给锅里削了半锅肉,然后又洒了十多味佐料,随着锅里水逐渐翻滚沸腾,煮肉的香味飘开,腾猎户转身离开了屋子,直到这时,范萦怀才发觉他走路时有点歪歪斜斜的,刚才所走的都是山路,山路不平,范萦怀也没有看出来。 江湖中人有谁匕首用得好,走路又有些歪斜,却又莫名其妙地在江湖上消失,选择隐居起来呢? 范萦怀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江湖上每天都有很多人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他叹了口气,心道管他是谁呢,只要没有对自己不安好心就行了,自己是否因为做了对不住南宫家的事,有些疑神疑鬼了呢? 伏缨倒没有想这么多,他看着锅里煮的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塍猎户等到肉都熟透了,这才拿出三个碗来,给每人都盛了一碗,为了防止范萦怀起疑心,他自己端起来先吃,门外下着大雪,屋内温暖如春,三人吃了这一碗热乎乎的肉粥,都感到十分舒适。 吃饱饭后,伏缨感到困倦,人坐在炉边的一张竹椅上睡着了,塍猎户找来一张兽皮给伏缨盖上。 范萦怀饱食后也觉得困倦,况且在这里和这位猎户四目相对,双方都有所隐瞒,说话也不痛快,干脆不说。 大雪已经积了一寸来厚,范萦怀也放下了心,这么大的雪,自然会将他和伏缨的脚步掩埋,令南宫家的人一时找不到这里。 塍猎户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看着门外,一言不发,范萦怀想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对这位猎户产生了好奇心,却又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他的身份,问了也是白问,干脆不问。 大雪下的山脚静谧极了。 可是这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一阵异样的蹄声传来,之所以说异样,是因为马蹄踏在雪地里,发出的声音十分沉闷。 范萦怀立刻紧张起来,如此大雪,如此深山,谁会冒雪赶路?来人多半是南宫家的人。 就连塍猎户也察觉到马蹄声中的不寻常,他蓦地站起身来,范萦怀看得出他也感到一些紧张。 马蹄声在离猎户的院子十多丈外倏然停下,范萦怀断定是三匹马,门口被塍猎户挡住,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是悄悄将熟睡的伏缨喊醒。 三名身披斗笠的人来到院子外,口中喊道:“猎户!猎户!” 塍猎户站在门口应了声:“什么事?” 外面的人道:“不知猎户今日可曾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这么一问,屋内的范萦怀已知来人是冲着他和伏缨来的。 塍猎户问道:“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没什么,只不过这两个人是贼,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此人说得轻描淡写,显然不想将回春璧的事说出来 塍猎户断然道:“没看到,今日大雪,我没有出门。” 范萦怀放下一点心事,他想不到这猎户竟会公然撒谎,替两人遮掩,他对塍猎户的戒备放松了些,同时他也知道,南宫家的人还是找上门来,因为避世南宫的名头太响,范萦怀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在附近,所以也不敢和他们公然面对,一时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外面那人似乎不信,忽然他喊道:“不对!你若没有出去,这两条狼又是怎么回事?”原来此人眼利,竟看到了院子里新宰的两头狼。 塍猎户淡然回答:“这两匹狼饿昏了头,竟敢来到我这里觅食,被我随手料理了。” 门外那人道:“可否让我们进去一搜?” 塍猎户摇了摇头:“不行!” 只听院子篱笆门传来“吱呀”一声,显然来人不顾塍猎户的反对,还是走了进来。 范萦怀知道南宫家人武功之高,自己未必是他们三人的对手,连忙抱着伏缨寻找躲避之处,而门外三人已向这边走来。 塍猎户道:“你们干什么?再向前走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 来人哈哈大笑道:“你们听听,这个臭猎户说什么?要对我们不客气?我看屋子里定有古怪,否则为何他执意不让我们进去搜查?” 塍猎户道:“这是我的家,亦是我的地方,岂能容你们随便进出?你当我是什么了?” 来人十分狂妄:“我当你是什么?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搜!” 范萦怀正要抱着伏缨从简陋的后窗出去溜走,可是外面传来的动静却让他愕然止步。 原来塍猎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外面,一阵有别于风雪之声的锐声传来,同时传来其他两人的惊呼声:“你……你干什么?一起上!” 接着是一声惨叫传来,范萦怀听到惨叫声,感到心中一跳,将伏缨放下来,让他在屋里等待,人则冲了出去。 漫天大雪下,三个人在雪中相斗,还有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一人倒地,剩下的人还在相斗,那么倒地之人就不可能是塍猎户,他若是倒下,战斗就该结束了。 仔细分辨,果然是塍猎户在和两人相斗,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这柄剑寒光闪闪,出剑时角度刁钻,似乎能够预料到对方出手的方位,而提前拦截反击,只看了数招,范萦怀就可以肯定,这是奕剑门的剑法。 而和塍猎户相斗的两人虽然被塍猎户的剑法处处掣肘,但两人的剑法也是高绝,人和剑似乎融为一身,范萦怀猜测塍猎户应是出其不意杀了一人,之后两人有了防备,三人便打了个不分上下,一时谁也胜不了谁。 其中一人见到范萦怀从屋中走出,便打便喊道:“好啊,屋内果然藏着人,猎户,你到底是谁?为何……” 塍猎户一阵疾攻,逼得他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塍猎户趁两人防守时获得一线喘息之机,他头也不回,口中对范萦怀道:“你还等什么?一起上啊!” 范萦怀心道事已至此,反正露了相,虽然他不想和南宫家的人接下解不开的死仇,但偿若让这两人活着离开,自己和伏缨两人便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此时塍猎户如果被这两名南宫家的人杀死,自己和伏缨只怕走也走不掉。 他一咬牙,抽出剑来加入战团,塍猎户和两人打个旗鼓相当,范萦怀的加入立刻使得战局发生了变化,这两人的武功虽高,范萦怀毕竟也是一流好手,他缠住了一人后,塍猎户用了十多招就将另一人料理了,接着他转过身来和范萦怀夹击最后一人,两人联手下,最后一人没用几招就被塍猎户一剑刺入胸口。 这么一来,范萦怀知道自己和南宫家再也不只是偷了回春璧的瓜葛了,伏缨还献策让他将回春璧给殷潭用过之后再还回去,以释南宫家的怨恨,现在却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死人无法复生,他心知塍猎户是在帮了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一见面就和他们动上了手?” 塍猎户撕下其中一具尸首上的衣服,将剑上的血抹拭干净,还剑入鞘道:“范兄,实不相瞒,我姓殷。” 范萦怀愕然道:“你姓殷?那你和奕剑门前任掌门殷震南又是什么关系?” 塍猎户道:“在下正是殷震南!” 范萦怀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殷震南不是死了么?” 殷震南道:“我隐居至此,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世人当我死了,我就算死了吧。” 范萦怀一时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和伏缨两人拼命为殷潭偷来回春璧,为的就是救治殷潭之母,也就是殷震南夫人的性命,而殷震南却死而复生,躲在距离南宫家没有多远的地方隐居起来,他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殷震南道:“现在咱们没有时间讨论这个,你帮我将这三位南宫家人的尸体给埋了,若是他们的人找到这里,你觉得咱们能敌得过南宫渊那老贼么?” 范萦怀道:“难道埋了就没事了么?” 殷震南怔住,过了一会,他叹道:“恐怕不行,他们找到这里忽然消失,其他人定然会怀疑到我头上,埋与不埋,我看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却要离开这里了。” 范萦怀道:“慢着,你难道不想见你的儿子殷潭么?” 殷震南虎躯一震,脸色变得苍白,他忽然抓住范萦怀的衣领问道:“你说什么?” 范萦怀道:“你的儿子殷潭啊,你就算隐姓埋名,难道连儿子也都不认了么?” 殷震南松开范萦怀,让范萦怀出乎意料地是,他后退几步,忽然又将剑抽出,直指范萦怀,并用糅杂着痛苦、愤怒、无奈等各种情绪的眼神盯着范萦怀道:“范萦怀,你究竟是何居心?为何要这么说?” 范萦怀虽然心知这中间定然有着天大的误会,或者天大的阴谋,甚或是天大的谎言,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双手下垂,摊开,表示自己并无敌意,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令郎发生了什么事?”他认为殷震南和殷潭之间,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让范萦怀万万没想到的是,殷震南忽然流下泪来:“我那可怜的孩子,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范萦怀登时感到浑身发冷,他茫然地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殷震南强忍着悲痛道:“范萦怀,你何曾见过拿自己儿子开玩笑的人?又有什么不肯能了?” 范萦怀叹了口气道:“还请殷兄将剑收起来,咱们进屋再说。” 此时风雪更猛了,两人以及三名南宫家人的尸体上,都落满了雪。 第三十二章 真假殷潭 殷震南却不忙收回剑,他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范萦怀,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你让我去见我孩儿,嘿,想让我死,且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范萦怀也明白了既然此人认定了自己儿子已死,那么刚才自己问他要不要去见自己的儿子,就变成了一句威胁之语,他苦笑道:“这是个误会,殷兄,你帮我料理了南宫家的人,我很承你的情,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殷震南道:“为何?” 范萦怀道:“我受人所托,到南宫家去偷一样东西,如今得了手,所以受到南宫家人的追捕。” 殷震南并未因此而放松戒备,他问道:“然而却又如何提起我那已死去的孩儿?你究竟是何居心?” 范萦怀道:“殷兄可知我是受了谁人所托?” 殷震南道:“我怎么知道?” 范萦怀道:“如今我也糊涂了,真真假假,我一时也难以分辨,但是委托我到南宫家去偷东西的人,自称是奕剑门的现任掌门,殷潭!” 殷震南身子一震道:“什么?” 范萦怀道:“如今你却说你儿子早就已经死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谁是谁非,殷兄,我以我范萦怀的声名担保,我所言句句是实,不知你是信也不信?” 殷震南兀自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摇了摇头,神情显得十分激动,他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范萦怀,你可知道我为何来此隐居?” 范萦怀道:“为什么?” 殷震南道:“当年金刀门被南宫世家灭了门,我虽有心想为金刀门门主出头,可是却知以我这点微末本事,前去理论不过是送死而已,而且我还有家人,怎能轻易去断送了性命?直到……”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直到我儿子病逝,我心中没有了牵挂,所以才大着胆子来南宫家理论,理论的结果自然是被他们折辱一番,我受不了屈辱,便来到这附近准备了断自己的性命,我从一座悬崖旁跳了下去,结果人没死,却摔断了腿,被一户采药的人所救,我一次自尽没死成,也没有了再寻死的勇气,就这么苟且偷生下来,对武林对江湖,我也死了再去追逐的心,后来娶了采药人的女儿,就在这里隐居起来,范萦怀,你来告诉我,我的儿子是生是死,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么?” 范萦怀听他说得真真切切,情知他所言不假,然而那自称殷潭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殷震南接着道:“我不知道你范萦怀此刻打的什么主意,你今日既然找上门来,我又岂能容你活着离去?” 范萦怀道:“如果殷兄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定然是受人愚弄了……” 殷震南却不想听他解释,正要动手,在他身后传来一句孩子的声音:“我师父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叔叔自称叫做殷潭,他说他母亲病了,非要回春璧才能救治,因此让我们去南宫家去偷回春璧,我师父没有骗你。” 说话之人自然是伏缨了,他出了门,见到殷震南剑指范萦怀,而范萦怀却没有反抗的打算,伏缨还以为殷震南的武功高过他师父太多,所以范萦怀不敢反抗,而且范萦怀苦苦解释,殷震南却似乎听不进去,他忍不住为师父辩解起来。 殷震南看着范萦怀,范萦怀目不转睛,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亏心事,殷震南问道:“既然你说你们得了手,那么回春璧呢?” 伏缨将范萦怀用腰带系起来的回春璧拿出来道:“在这。” 殷震南接了过来,感到回春璧触手冰凉,他不知道回春璧原来是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习武之人不能靠近回春璧,所以也就没有怀疑回春璧的真假,他只是问道:“你们得了回春璧,那又怎的?” 范萦怀道:“我和那个自称殷潭的人约定好了,若是得了手,就在山那边汇合,也就是你用箭射死两头狼的地方。” 殷震南道:“当真有人冒充我的儿子?此人到底是谁?” 范萦怀道:“我若是知道他是谁,我也不至于受他愚弄,落到现在这等地步,我只知道此人武功极高,不过用的并非奕剑门的功夫。” 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殷震南听来却又生疑心:“既然你知道他用的并非奕剑门的剑法,又怎会相信他就是现任奕剑门的门主?” 范萦怀知道这事的确难以解释,此事在那假冒的殷潭口中说来合情合理,而此时他再复述一遍,看起来就像可笑的狡辩,他叹道:“此事也难怪殷兄怀疑,我说的受他所托,其实也是为他所逼迫,我徒儿当时被他掳走下了蛊毒,为了我徒儿性命,我不得不答应他,之后他一番花言巧语,让我不由得不信。” 他说的越是含糊,殷震南反而越相信了他,他因为若是说谎之人,必定会说得越详细越好,否则如何使人确信无疑?殷震南收了剑,问范萦怀:“既然你和他约定在那里见面,我也跟着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假冒我死去的孩儿。” 范萦怀忽然道:“我知道他为何假冒令郎了,他以为殷兄已死,而若要对付南宫家,就必须假冒和南宫家有关系的人,有仇也算有关系的一种,而奕剑门中你们父子都已死去,令我我无法揭破他的谎言,嘿,他要是冒充金刀门的人,我反倒不会相信了。” 殷震南道:“多半如此,你让令徒穿上雪笠,咱们这就去。” 范萦怀见这大雪似乎没有休止地在下,本不想此刻前去,但为了不惹殷震南的疑心,以及地方南宫家的人寻到这里,只得带着伏缨前去赴约,赴假冒殷潭之人的约。 三人带着斗笠出了门,范萦怀回头看了看殷震南的院子里,三具南宫家人的尸首上都已经被血覆盖,现在只能隐约看出一些人形,再等过半天,说不定就能全部掩埋,让南宫家其他的人一时看不出异样。 大雪已经积了半尺厚,三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山路上,伏缨内力受损,走起路来气喘吁吁,范萦怀便将他抱在怀里,和殷震南一起提气疾奔,过了一顿饭功夫,两人来到了和殷潭约定之处。 这次殷潭没有爽约,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他。 只不过殷潭背对着三人,也带着斗笠,身旁还有两名黑衣人为他撑着伞,风雪斜吹,雨伞形同虚设,殷潭让人打伞,不过是故弄玄虚,太高自己的身份罢了。 就在这种风雪天气中,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枚折扇。 听到背后脚步声传来,殷潭缓缓转过身。 范萦怀将怀中的伏缨放下,两个起落来到殷潭身旁,要质问他究竟是谁,骗自己去偷去回春璧到底意欲何为。 殷震南此刻也箭步赶来,来到“殷潭”身前,刚要喝问,忽然他身子一震,带得斗笠上的血簇簇而落,他失声道:“是你?” “殷潭”道:“不错,是我,想不到你还没死,咳咳,我撒的谎看来也要被揭破了。” 范萦怀听了两人的谈话,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你们认识?你……究竟是谁?” “殷潭”微微一笑道:“我叫南宫治,以虚言相欺,也是迫不得已,还望范老见谅!” 殷震南道:“南宫治,你虽然对我小有恩惠,可是你冒充我去世的孩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跟你拼了!”说着他拔出剑来,一剑刺向南宫治。 南宫治不知从何处掏出龙角,将殷震南这一剑挡住,他说道:“殷震南,我上次饶你性命,你可别不知好歹,我饶你不死,岂止是小小的恩惠?” 殷震南道:“呸,老子早就活腻了,你救与不救,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可是你冒充我死去的孩儿,我却不能忍!” 他话还没说完,便回剑变招,殷震南的奕剑法全力使出,果然非同小可,只可惜他非同小可,南宫治却更胜一筹,他手中龙角只轻轻一抖,又卡主了他的剑身,接着一绞,将剑绞飞出去,落入雪地中不见了踪影,南宫治冷冷地道:“殷震南,你娶了采药人的女儿,又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若想他们母子好好地活着,就别在我面前撒野!” 这句话击在殷震南软肋处,原本还想上前厮杀的他,登时软了下来,南宫治看着殷震南腰上系着一物,身子一震,他将折扇向身后一放,拿着龙角向殷震南攻去。 范萦怀在一旁看呆了眼,殷震南罢了手,这小子怎的还主动向殷震南出击? 他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时,南宫治手中的龙角已经击在殷震南腰间的带子上,原来他的目的是殷震南身上的回春璧,龙角这个古怪的兵器虽然没有锋刃,但在南宫治贯注内力后,竟将殷震南身上的带子划断,回春璧落下,南宫治俯身接住,然后向后退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殷震南还没反应过来,回春璧就已经到了南宫治的手中。 范萦怀道:“你干什么?” 南宫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脸色本就有些苍白,这是则更如没有一丝血色的白,他拿着回春璧问范萦怀:“这回春璧究竟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范萦怀道:“原本就是这样!” 南宫治道:“不可能,回春璧里蕴含的阴寒气劲已经被抽走了九成!否则你和殷震南两人怎能接近得了这块玉璧?快说,你将这块玉璧究竟怎么了?” 范萦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不过他看着南宫治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疯狂,暗中戒备起来,同时心道,此人莫非是疯了还是怎的?自己并没有对回春璧懂什么手脚啊?想到这里,他身子一震,想到了伏缨。 第三十三章 雪夜逃亡 伏缨之前受了寒气之毒,范萦怀还以为他不过是受到回春璧中的影响,哪知道他却将回春璧中九成的寒气都吸入了体内。 怪不得他当时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若非他之前有龙蚺胆的寒毒做底子,这回春璧一下就会要了他的性命,由此可见伏缨福大命大,冥冥之中,自有一股运气垂青于他。 想到这里,他说道:“或者是你南宫家的家主已经将里面的寒气吸走了也说不定,我去偷取的时候,就是直接拿着玉璧离开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你们家中当时的情形,便可知我有没有说谎。” 南宫治将信将疑,却又找不出什么证据来,他之所以要费尽心思,化名殷潭,威逼利诱范萦怀去帮他偷来这块回春璧,就是为了练功,让自己的虚无缥缈功快点达到九重,因为家主南宫渊的年纪大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家主之位让出来,而如今后辈中最有天分,武功最高的,却是一个妾生的嫡子南宫墨,他的虚无缥缈功已经到了八重境界,若不能超过他,这个家说不定就会落到南宫墨的手中。 因为南宫墨是妾生的异类,小的时候,他们兄弟多人都曾欺辱过南宫墨,若是让他当了家主,你想,他们兄弟几个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而他南宫治没有这样练功的天赋,只能另出蹊径,想要偷来这块回春璧,用以加快武功的进境。 南宫治别的不行,歪门邪道的功夫在南宫家倒是数一数二,他费尽心机,果然将范萦怀治的服服帖帖,帮他把这块回春璧给偷来,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块回春璧的确是那块回春璧,但回春璧中的阴寒之气已经大大减弱,是否还有助他练功的价值,他也不能肯定。 范萦怀道:“既然我将这块回春璧给了你,咱们此后两清,也希望南宫兄不要将我们出卖给你们南宫家我就赶紧不尽了。” 南宫治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若是将你卖了,你岂非还会供出我来?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倒是希望范老你能有那么远就滚那么远,可千万别让我那几个兄弟捉住,万一你不小心被他们捉住了,也千万莫将我出卖了。” 两人都有所忌讳,范萦怀知道此人十分自私,想来不会出卖自己,因此他放下了些心,和伏缨以及殷震南两人离去。殷震南临走时,连根南宫治的招呼都没打。 路上范萦怀道:“幸亏此人还不知道他的三位兄弟已经去见阎王了,否则他定不会罢休。” 殷震南道:“这也未必,此人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咱们帮他出去三个兄弟,将来他继承家主时便少了三个阻碍,说不定他非但不恨咱们,反而心存感激呢。” 范萦怀觉得他的推测不可理喻,不过也没有反驳。 回到殷震南的院子里,殷震南看到院里雪地上三个人形的凸起,想起南宫家的三人的尸体还在这里,不稍作收拾也是不行,他家的院子不过是个篱笆,任谁站在外面都能看到院中的情形,他让范萦怀帮他一起将三具尸体都推入地窖中,然后封死了地窖。 此时大雪逐渐少了,移去尸体的地方,露出地面,显然十分怪异,殷震南将地面上的血迹覆盖到土下,又将其他地方的雪扫过来,乍一看,也看不出和其他地方的区别。 殷震南道:“不管他们南宫家会不会找到这里,我都得走了,我去岳丈家,带着他们一家人去别处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去,两位将何去何从?” 范萦怀道:“实不相瞒,我这徒儿中了寒毒,我得带他去求医,接着我们便去江南,远离这里,以避嫌疑。” 殷震南道:“那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临别之际,范萦怀又给两人准备了一些风干的腊肉,让他们在路上吃,范萦怀刚要推辞,殷震南道:“你们不要,我也带不走这些。” 范萦怀只得收下,然后携着伏缨的手向李言闻与李东壁父子二人的居所赶去。 伏缨身上所中的寒毒,他无力化解,只能去找这两位名医,同时,他们在路上还要躲避南宫家人的追击,之前南宫治不知道他兄弟中有三人被他和殷震南所杀,这次回去,定然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恐怕就连南宫治都不会放过自己,其他人若是遇到二人,为了夺回回春璧,还会留二人一个活口,而南宫治为了不让两人说出回春璧在他手中,自然痛下杀手了。 一个南宫治他都没有把握取胜,何况追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南宫家的人。 大雪早已停了,四野一片白茫茫的,雪停后太阳出来,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两人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山林中走动,以防明显的脚印留下,这么大的雪下,周遭的百姓都留在家中过冬,路上也不见什么行人。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范萦怀和伏缨来到了一座山村当中,这里的村民十分好客,两人借宿在其中一人家中,范萦怀将殷震南给他的腊肉拿出来,村民做了一顿饭,让两人吃了个饱。 常人吃饱饭后,自然会感到暖洋洋的,可是伏缨吃过饭却开始发冷,他冷得整个人都制不住地发抖,牙齿的得得得地打颤,范萦怀让村民烧旺了炉子,又给伏缨披上了被子,可是依旧无济于事,因为伏缨的冷是来自体内阴寒的气劲,而不是外面寒冬的天气,村民好心给伏缨烧了姜汤,伏缨喝了以后也没有什么改善。 普通孩子冷成这样,早就喊出声了,可是伏缨生性倔强,虽然寒毒带来这么大的痛苦,他依旧苦苦抵受,最多不过轻声呻吟几句。 范萦怀束手无策,只能按照原来的办法,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然后让他习练百川功,希望能够让寒气在体内运转的过程中,将阴寒之气散发出来一些,伏缨照着吩咐,练了一个多时辰,寒毒是减弱了些,但范萦怀却骇然发觉阴寒之气在伏缨体内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一些,增加的阴寒气劲都沉在他丹田要穴中,这样联系百川功,无异于饮鸩止渴。 等到伏缨牙齿不再打战时,他便命伏缨不可再练,然后让他靠着火炉在旁边勉强睡一会。 伏缨寒毒未清,一时睡不着,他看着范萦怀坐在火炉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对范萦怀道:“师父,你别担心,我好得多了。” 范萦怀见到小小年纪的他这么懂事,老怀弥慰,对他微微一笑:“明天再赶一天路,咱们就能到上次去的名医那里,让他给你诊治,到时候就能彻底将你身上的阴寒气劲驱走啦。” 伏缨上次求医时,李东壁虽然坦言治不了昏睡蛊的蛊毒,可是此人医术之高明,范萦怀还是知道的。 听到范萦怀的话,伏缨心中放心多了,毕竟赶了一天的路,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看到伏缨睡了,范萦怀一时却睡不着,他想着南宫治委托自己去偷回春璧的前前后后,心中升起了一丝悔恨,他南宫治无论如何都是避世南宫家的人,就算家里人发觉是他指使自己去偷的,也绝不会因此要了他的性命,而且他若供出自己,在南宫渊那里说不定还称得上是戴罪立功。 而自己又算什么?当他治好了伏缨的昏睡蛊之后,自己应当不去想什么言出必践之类的信念,而是带着伏缨远走高飞,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如今自己遵守了武林规矩,却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伏缨,简直就是愚蠢。 裹着被子躺在火炉旁长椅上的伏缨虽然睡着了,但依然承受着寒毒的祸害,他嘴巴紧紧闭着,面上略带抽搐,过了一会,他竟然张口喊了声:“娘……” 这声娘,当然是他从没见过的亲娘,而不是那个狠心虐待他的后娘了。 范萦怀叹了口气,走出屋外。 虽然天色已黑,但雪地反射天色微弱的星光,整个大地都泛着一种幽暗的淡蓝色,天寒地冻尚且有太阳能在春夏之际将冰雪消融,暖暖地照耀,而伏缨体内的严寒,又用什么来驱走呢? 老实说,他对李东壁能否解了伏缨体内的寒毒,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以自己江湖经验之老道,竟然能被南宫治耍得团团转,此人真是个演戏的天才,什么为了他母亲治病,他竟然居之不疑,嘿嘿,这么厉害的角色也是少见,他站在村民家的门口向外看着,感慨颇多,村民早已入睡,整个村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也无鸡鸣也无狗吠。 就在这时,远处的雪地里,忽然传来一丝光亮,那光亮逐渐向这接近。 寒冬大雪之夜,谁会在半夜里赶路?范萦怀暗道不好,来人多半是南宫家的人。 他连忙转身入屋,将伏缨喊醒,然后将他背缚在肩上,他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村民打,连忙转到屋后,从后面开溜了。 伏缨怕南宫家的人追上,他一口气连跑了二十多里地,中间遇林穿林,遇到结冰的小河,便从河面上小心翼翼地走上一段路,为的就是争取时间,不让南宫家的人能随着他的脚印这么快地追上来。 第三十四章 地窖藏身 () 这般奔奔逃逃,两人来到一片旷野之上,范萦怀暗道不妙,旷野之上再无遮掩,茫茫雪海中更容易追到人,就算南宫家的人原来还不能确定两人是偷拿回春璧,杀害南宫家三人的人,两人在雪地上这么一跑,那就等于不打自招了。 而且因为南宫家的人骑着马,两人是步行,雪地上甚是难行,范萦怀带着伏缨,难以和马儿比脚力,因此他停了下来,一时感到不知所措。 伏缨比较机灵,他说道:“师父,咱们不能往前去。” 范萦怀叹道:“那是自然,往前走定然逃不过他们的追踪。” 不能往前,就只能往回走,他们此行向东,到了一行山脉的尽头,向南向北都是原野,唯一的方向只能向西,可是如果折返回去,也一样容易遇到南宫家追捕他们的人。 路到了这里,似乎已到了尽头。 伏缨忽然说道:“师父,你看,那里似乎有座大庙。” 范萦怀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在西北方向的一座山腰间,似乎有一角琉璃瓦做的房檐一角,从密密麻麻的树林间探出,范萦怀拍了拍伏缨的肩膀道:“好小子,你眼睛挺尖的,咱们到那里去躲躲,看看那里的和尚肯不肯帮咱们。” 说完,范萦怀抱着伏缨,然后纵身上了树,他从一棵树纵身跳到另一棵树上,以防南宫家的人看出他离去的方向,两人像是树林中的一只大猴,很快来到了山腰上,树林掩映间的“大庙”。 到了跟前范萦怀才看出,这里哪是什么大庙,而是一座道观,道观不大,却有着麻雀虽小五脏俱的建筑,三清殿,老君殿,真武殿等一应俱,只不过规模小得多,道观门额上书太上观,大门虚掩,门内外的积雪被扫开了一条路,范萦怀背着伏缨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中无人,三清殿内却坐着几名老道,见到大雪天还有居士前来,都感到有些诧异。 范萦怀冲进三清殿,将伏缨放下,对几名老道说道:“打扰几位道长清修了。” 一名老道问道:“不知两位居士来此,所为何事?” 范萦怀道:“我们两人受到坏人追击,想来这里躲避一下,还请几位道长成。” 这几名老道听到范萦怀的话纷纷怔住,先前那名老道问道:“追击你们的人是谁?又为何追击你们?” 范萦怀故作一副可怜样道:“我们老少两人在一户财主家做工,财主家丢了东西,非要诬赖是我们拿的,我们没拿,他们不肯罢休,要捉我们送官,财主家和官府都是吃一块的,我们若被送了官,那还不是死路一条?他们将我们先关在家里,我们趁机翻窗户逃了出来,他们不肯罢休,一直追到这,偿若再被他们追回去,我们非被打死不可,求几位道长行行好,给我们爷俩指点一条活路。” 他说得楚楚可怜,而两人的确一是老人,一是五六岁的孩子,几位老道又听是财主欺压穷人,早就生出了怜悯之心,但其中一位老道却对他的话生出疑心,这两人身上穿着斗笠,虽然在逃亡之中,但却并不如何狼狈,只不过他的疑心只是疑心罢了,他还是说道:“两位莫怕,我们后院有一个储藏蔬菜的地窖,那里比较隐蔽,你们可以在里面躲一躲,等追你们的人走了,我再喊你们出来。” 范萦怀连忙道谢,又让伏缨给诸位道长磕头,伏缨还没跪下去,就被老道扶起:“别浪费时间了,先躲起来再说。” 说着,这名老道带着两人向后院走去,范萦怀刚要走出去,又扭头对其他老道说道:“这些人凶得很,几位道长切莫和他们争吵,以至吃了眼前亏。” 来到后院,带他们过来的老道地雪地里一抓,抓到一根绳索,然后轻轻一提,一个盖子被提起,下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地窖,老道说道:“你们先躲进去,不等我喊你们出来,你们千万别出来。” 范萦怀点了点头,当先跳了进去,又伸手将伏缨接了过去,老道放下盖子,又将上面的雪扫了扫,将这里有地窖的痕迹泯去。 地窖的盖子盖好后,里面漆黑一团,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蔬菜发酵的臭味,有白菜,有萝卜,有地瓜等,伏缨刚说了个“这”字,范萦怀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口中发出嘘声,表示现在十分危险,不能说话。 黑暗中两人都感到有些恐惧,范萦怀暗暗希望南宫家的人不会找到这里,那么等到天黑后,这里的道士就会喊他们出去,两人趁机连夜逃走,说不定能拉开和南宫家的人之间的距离。 人在这么黑的地方,容易胡思乱想,范萦怀迫自己不去多想,反而仔细回忆自己这一路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他是背着伏缨从树上来到道观的,而这座道观又如此隐秘,南宫家的人多半不会发觉。 正想得得意处,范萦怀忽然想起一件事,脑中一黑,差点失声惊呼出来,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南宫家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那是不用多想的了。 原来他忽然想到,他虽然是带着伏缨从树上逃亡到这座道观,可是他在背着伏缨上到树上之前留下的脚印并没有泯灭,也就是他逃亡路上的脚印到了山脚下时忽然断了,就算这座道观再隐蔽,南宫家的人也能想到两人是在脚印的尽头附近躲了起来,而脚印尽头的附近,只有这座道观,只要略一寻找,就能找上门来。 至于南宫家的人能不能找到这座地窖,取决于那些老道会不会告诉他们。 而他们现在的命运,也都被握在这些老道士的手中,哦不,是口中。 一旦南宫家的人施用酷刑折磨这些老道,这些老道和他们两人素不相识,会不会说他们躲藏之处,谁都无法保证。 想到了这里,范萦怀心中再也难以宁定,一旁的伏缨也发觉了他的担心,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 范萦怀轻叹一声,知道如果南宫家的人找到这口地窖,他们师徒两人再无路可逃,伏缨又中了寒毒,他势必不能独自逃生,就算想要独自逃生,以南宫家人的轻功来说,他也未必能够逃得脱。 不过伏缨在抓住他的手的那一刻,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伏缨,不能让金手门到了他这里就断了烟火,他打定主意,到了危急关头,他将一切偷盗和杀人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也决定将南宫治是幕后指使人说出来,以换取伏缨的生路。 下定了决心后,他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他蹲下身来,将伏缨拦在怀中,用手圈住伏缨的耳朵,对伏缨轻轻说了李言闻和李东壁所在的镇子的位置,让他牢牢记住,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师父不能陪在他身边,就让他自己去那里求医。 伏缨听到范萦怀的谆谆嘱托,他心里生出一股不安之感,他虽然年幼,可是他的经历却让他变得十分敏感,师父这么嘱托他,仿佛在交代什么后事,只不过范萦怀不让他说话,他也无法相询。 地窖中封闭严密,空气不足,一老一少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也难以计算两人在地窖中待了多久,总之过去了很长时间,范萦怀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两人胆战心惊地又等了许久,好在地窖中还算暖和,不至于受冻,在这期间,伏缨的寒毒又发作了一次,范萦怀又拼着用内力和他一起化解,这也使得伏缨丹田中的阴寒之气又多了些。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也不得什么饮鸩止渴,只求暂时的安稳罢了。 迷迷糊糊中,范萦怀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虽然没有南宫家的人找到这里,可是那些道人也始终没有前来喊两人出来,难道南宫家的人赖在这太上观中不走了? 范萦怀感到了肚子饥饿,他一次推算,两人傍晚到了这里,中间伏缨寒毒发作一次,到了肚子饿到这种地步,差不多过了一夜了,怎么还没人前来? 难道那些南宫家的人根本没有找到这里,而老道又将他们师徒二人遗忘了? 地窖中极为安静,一来是地窖在道观的后院,而来地窖颇深,上面又有盖子又有积雪的阻隔,外面的声音很难传进来。 不知道上面的情形,黑暗中的范萦怀也不敢主动打开地窖的盖子查探情况,只能忍着饥饿再坚持一会。 伏缨也饿极了,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范萦怀有种英雄末路之感,他暗暗祈祷,自己身为金手门的人,一生所为,从未违背过金手门的门规,将偷盗富人所得的七成财物都捐给了穷人,可谓行侠仗义,老天若是真的有眼,就不该让他和伏缨毙命于此。 可怜年幼的伏缨竟能知道情况的险峻,像个懂事的成人一样,不言不语,也是难得。 忽然,地窖从上面开始滴下水来。 难道是到了中午,太阳出来,融化了积雪,所以从地窖盖子缝隙渗进了水? 不对,积雪颇厚,别说现在难以融化成雪水,就算再过两三天,也未必能消融成水。 那么这些水是怎么来的呢? 第三十五章 恶人行径 () 伏缨口渴,想要接滴下来的水喝,被范萦怀阻止,并低声告诉他水脏。 的确,就算是冰雪消融,毕竟还是带着地窖盖子以及泥土的脏水,过了不久,地窖中逐渐暖和起来,暖和得就像天气回春。 但是,暖和没过多久,却又逐渐变为了炎热,师徒二人都觉得很不对劲,范萦怀伸手去推地窖的盖子,想看看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地窖的盖子却十分沉重,等他好不容易将盖子打开,却从上面掉下来一根燃烧的木头,范萦怀拉着伏缨向后退开一步,才没被木头砸中,等到范萦怀从地窖中向外看去,登时看得目呲欲裂。 原来整个道观都陷入熊熊大火之中,如今大火已将几座道观都烧得倒塌下来,只露出残垣断壁,他们身在后院,原本没什么建筑物,但前院被烧塌的屋宇却倒在四周,火焰中发出哔啵的声音,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范萦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他让伏缨在地窖中等候,自己则纵身出了地窖。 地面上到处是被烧透的残砖断垣,风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周围好大一片地方的积雪都被烤化了,范萦怀纵声问道:“有人么?” 然后等候的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回应。 范萦怀踩到没有落木的空地处来到了前院,前院更是一片狼藉,地上布满了散落的灰烬,几座殿宇都只剩下了房基,从这些烧成灰的余烬中,范萦怀隐隐看到十多个小孩被烧焦的尸体。 可是范萦怀来的时候没有见到道观中有小孩啊,那些老道们呢?还有,这是谁放的火?范萦怀原本推测多半是追击他们过来的南宫家的人放的火,可是看到这些孩童被烧焦的尸体,范萦怀又有些不能确定。 难道是因为自己误闯到这里,撞破了什么邪道的事,所以这些人自己放的火? 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用来练妖道的祭祀物? 范萦怀见火头未消,火势还很猛烈,也无法靠近查探,只得等候火熄了才能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回到后院,将伏缨从地窖中拉了上来,伏缨见到原本一个完好的道观,忽然被烧成废墟,也感到愕然和悲愤。 伏缨道:“师父,这道观是因为咱们才被烧毁的吧?” 范萦怀道:“我不知道,咱们在这等一会,我看看废墟中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 这场大火从早晨他们出来,一直烧到晌午才彻底熄灭,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了,范萦怀又从不远处包来不少雪团扔到废墟中,确定没有余烬,这才找来粗木棍,准备扒开废墟,看看里面到底埋着什么。 范萦怀何等样人,他虽然不是练的棍法,可是一根木棍挑动起来,却给人一种他常年用棍的感觉,很快,他就将废墟外面的烂瓦,木炭般的房梁等物一一挑开,屋内的事急具尸首也露了出来,范萦怀挑动这些被烧焦的尸体产看,蓦地,他浑身一震,手中的木棍也掉落在地。 伏缨冲上来扶着他问道:“师父,你找到什么了?”他顺手向师父扒开的废墟看去,只见不少烧焦的尸首叠在一起,情形惨不忍睹。 范萦怀悲痛不已,对伏缨道:“徒儿,都是咱们害了他们!” 伏缨见这些尸体都不像成人的尸体,他问道:“师父,这些人,这些尸体都是谁的?” 范萦怀道:“这些就是救了咱们,将咱们藏入地窖的那些道长的尸身。” 伏缨又是伤心又是疑惑,他问道:“可是这些人的尸体却像小孩子的尸体……” 范萦怀指着其中一具烧得面目非的尸体道:“你看,这具尸体上还带着没有烧完的道冠,他们之所以看起来像孩子的尸体,是因为大火所焚烧之故,尸体被烧得小了,那放火的人,定然就是南宫家的人了,他们找不到咱们,竟然将所有的道长都杀了泄愤,还将这处道观放火烧为灰烬!如此歹毒之人,还配成为什么名门正派?我看就连江湖中最歹毒的恶人行径也不过如此。” 伏缨也气得浑身发抖,他说道:“师父,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些道长舍身护着咱们,他们被害死了,咱们可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说道报仇雪恨,范萦怀一时反而沉默下来,以他们两人现在的实力,何谈什么报仇,什么雪恨?回过头来去找他们,只不过是送死罢了,范萦怀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老啦,为这些道长报不了丑了,徒儿,只能等你学好本事,再帮他们报仇,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去找李东壁治好你的寒毒,否则要是连你的小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雄心壮志?” 伏缨知道师父所言是实,只得黯然答应下来。 南宫家的人十分傲娇,搜寻过的地方,绝不会搜寻第二遍,师徒二人下了山,准备继续向东行,却发现向东面的雪地上留下几道齐整的马蹄印,看来南宫家的人在这里没有找到他们,还没有罢休,所以向东继续寻找去了,这么一来,两人就不能径直向东走,否则说不定会和他们迎头碰到,自投罗网。 前后看了看,范萦怀决定向南走,只不过这一次他为了不在雪地上留下脚印而想了一个办法,他找来两根长短粗细都差不多的结实木棍,做成了一对高跷,自己试了试,十分方便,踩上以后,便背着伏缨向南进发。 这两根木棍踩进雪地后,抽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雪又涌进木棍戳出的窟窿,不自信看,根本看不出异样,而且由于高跷加长了范萦怀的双脚,范萦怀每跨出一步,都是寻常两步之长,更让人看不出这么远的距离是脚印,就这样,范萦怀背着伏缨,大踏步迅速离开了山脚下。 伏缨第一次见到人踩高跷,感到十分有趣,他说道:“师父,你给我也做一副,我也要踩着这棍子走。” 范萦怀叱责道:“咱们现在情况危急,为师踩着这对高跷乃是逃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有时间让你去玩耍?若是耽误了时间,让南宫家的人追上来,你我都活不成了!” 伏缨听他说得严厉,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范萦怀听他一声不吭,知道他生了气,便哄他道:“等你身上寒毒肃清之后,师父给你做一对真正的高跷让你踩着玩,如何?” 伏缨立刻变得兴奋起来:“真的?” 范萦怀故意冷哼道:“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伏缨将头脸趴在范萦怀肩膀上,表示对他的感激。 这在一瞬间,范萦怀心中生出无限柔情,好像伏缨不是他的徒弟,而是他的儿子,虽在逃命之中,他却依然感到心中欢悦,但欢悦立刻被他对伏缨的担忧替代,他心中虽然不想去想,可是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让他不能不去想,不去面对,那就是万一李东壁治不好伏缨的寒毒又该怎么办? 他范萦怀蝇营狗苟一生,没有娶过一个婆娘,没有一个孩儿,曾受过一个徒弟,却还不幸夭折,现今临老了,能收到像伏缨这么机灵乖巧又天资卓绝的徒儿,他表面上虽然没有太多兴奋,可是心底还是感谢老天爷,对他来说,伏缨的出现,不只是金手门有了传承这么简单,而是给了他的生命带来了延续,让他看到了无尽的希望。 而老天爷又何其残忍,让他现在这唯一的希望饱经劫难,体内寒毒更让他无法正视,他甚至暗暗祈祷,只要老天能让伏缨平平安安继承他的所学,能让伏缨长寿安康,自己宁可折寿十年。 不,宁可自己将一身本事交给伏缨后,立刻死了,他也心甘情愿。 伏缨哪里知道范萦怀心中所想,他说道:“师父,我一定要学到最厉害的武功。” 范萦怀收拾了心情问道:“为什么?咱们金手门可不是跟人争强斗胜的门派。” 伏缨道:“我要为刚才被烧死的道长们报仇。” 范萦怀听他语气坚决,心中对他的侠义心,恩怨分明之心十分喜欢,但他口中却说道:“你不能去和南宫的人为敌,永远不要!咱们金手门向来独来独往,人家南宫家这么多好手济济一堂,嘿,你就算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伏缨又是沉默不语。 此时两人已经走了四五十里地,来到一片小树林边,范萦怀将伏缨从背上放下来,指着伏缨的鼻子道:“你不要以为为师猜不到你心中在想什么,我跟你说,你去找南宫家的人报仇,不过是以卵击石,送死而已,既然你要送死,干嘛不想在就死?难道还要为师辛辛苦苦教会你一身本领后,你再去死?小伏缨,我跟你说,若是你执意去找南宫家的麻烦,咱们师徒二人这就分道扬镳了吧,我收的徒儿,乃是眼光高远,行侠仗义,为穷人多作善事的盗中侠士,可不是一腔热血,转眼就送了性命的莽汉!” 第三十六章 阴中之阴 () 伏缨一阵惶恐,他刚才沉默以对,心中所想果然是不听师父的话,自己学好了本事,然后去找南宫家的人报仇,这时他听到范萦怀的厉声呵斥,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边哭边说道:“难道那些救了咱们的道长就白白被烧死了么?师父,我心中好难过。” 范萦怀将他搂在怀中安慰道:“为师的心中也不好受,可是咱们若以有用之躯去做无用之事,那是对咱们能够帮助的穷人的不公平,这世上的恩恩怨怨,并不是这么算的,你不能计较于个人恩怨而忘了更大的抱负,不能轻贱自己,世上不平之事不计其数,你只能选你力所能及的事去做,等你长大了,你就能明白为师的苦衷,现在咱们继续赶路,你放心,南宫家的人这么倒行逆施,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他又将伏缨背起来,然后继续前行。 范萦怀的脚步极快,到了傍晚,他就感到了李言闻和李东壁父子的家,这中间他经过了几个城镇,路上已经有了行人,雪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的脚印,范萦怀不需再踩着高跷行走,以防惹人注目。 到了李言闻家,幸运的是李东壁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师徒二人若是晚来一宿,就见不到李东壁,只能让李言闻帮伏缨救治了。 李东壁见两人去而复返,而伏缨身上的昏睡蛊显然已经解了,他欣然道:“这小子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因何事又回来呢?” 范萦怀惨然道:“昏睡蛊虽然解了,可是我这苦命的徒儿身上又中了寒毒,还请李神医不吝救治,小老儿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李东壁仔细看了看伏缨的脸色,洁白的皮肤下面隐隐透出一股暗青色,他觉得十分古怪,这种情况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拉过伏缨的手腕,用食中两指仔细查探他的脉搏,范萦怀在一旁紧张不已地看着李东壁,唯恐他说出一句无药可治。 伏缨的身子十分冰冷,来到这里之前,伏缨的寒毒又发作了,但是他忍着没说出来,范萦怀之前背着他又岂能察觉不到? 而李东壁神色随着对伏缨的把脉而不断变化,范萦怀的心情也随着他神色变化而起伏跌宕,李东壁给人看病,从来没有把这么久的脉过,除了上次查探他的蛊毒,他对一个孩子两次如此,可说是生平从未有过的经历了。 终于,李东壁将伏缨的手腕放开,然后沉吟思索治疗他体内寒毒的对策。 范萦怀到了此刻才敢出声询问:“李神医,这孩子……” 李东壁叹道:“你莫要再称呼我为神医了,我也配不上这个称号,连续两次,这孩子给我出的难题,都让我感到我所学医术还差得远。” 范萦怀心中一惊道:“李神医是说……是说这孩子……” 李东壁道:“保住他的性命倒没有问题,只不过此后这孩子未必能再修炼真气。” 范萦怀闻言不禁感到喜忧参半,喜的是伏缨这条小命能够保住,忧的是偿若此后伏缨不能再修炼内力,那么他岂非如同废人一个?他苦苦哀求李东壁:“神医,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这孩子如果此后不能修炼内力,他……他才六岁啊。” 李东壁道:“你们习武之人修炼出来的内力乃是无形之物,我用针灸药石都无法将其理顺,或者说效用太弱,而他体内的阴寒之气,正是你们习武人的真气之一。” 范萦怀愕然道:“神医,他身上的寒毒并非通过修炼而来,而是从一块叫做回春璧的石头得来……”他将南宫家的家传之宝回春璧告诉了李东壁,希望他能想出解决之道。 李东壁愕然:“竟会如此?不过我刚才查探出,他在这股阴寒真气下还有一股带着寒毒的气劲,那又是怎么回事?” 范萦怀便将两人路上遇到龙蚺巨蟒,自己费尽功夫,将巨蟒的蛇胆,也就是龙蚺胆取出来给伏缨服下之事也告诉了李东壁,同时他也佩服李东壁竟能从脉象上看出龙蚺胆的阴寒气劲。 李东壁怒道:“荒唐,荒唐!龙蚺胆能够增加内力一事不过是传言罢了,你竟然信之不疑,而且那这个孩子来检验,这孩子不死,也是他命大!那龙蚺胆内蕴含龙蚺蛇体内的剧毒,偿若这孩子服食之际蛇胆破裂,他这条小命早就葬送在你荒唐的举止之下了!” 范萦怀倒没想及这点,闻言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说道:“是小老儿孤陋寡闻,不知其中利害,行事是鲁莽了些。” 李东壁怒气不减:“何止是鲁莽了些,唉,我说怎么这么奇怪,一块石头内的寒气会进入孩子的体内,都是你给他服食的龙蚺胆的寒劲所致,这龙蚺胆内蕴含十分霸道的寒毒,好不容易被孩子给克制,没死已是奇迹,你再让他去接触奇寒无比的回春璧,两种寒气相互交织,同流为引,所以石壁内的寒气都被孩子不知不觉中吸入体内,这孩子遭受了两重寒毒,一次比一次严重,现在能够不死,已是老天护佑,想要将他体内的寒毒泄出,唉,太难,太难!” 范萦怀道:“还请神医想想办法!” 李东壁左思右想,将脑中看过的上千本医术回想个遍,这种情况乃是医书中所无,就连近乎神话的糟粕医书内也没有相关的记载,反倒是被称为医之始祖的《黄帝内经》中有关于阴阳调理的法子有些接近,其中《素问》篇上记载,寒为阴热为阳,阴阳必须协调,有关于阴阳论,岐伯答黄帝的话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天覆地载,万物方生。未出地者,命曰阴处,名曰阴中之阴;则出地者,命曰阴中之阳。阳予之正,阴为之主。故生因春,长因夏,收因秋,藏因冬。失常则天地四塞。阴阳之变,其在人者,亦数之可数。” 岐伯又言,阴阳之气,运行不息,递相传注于身,气运于里,形立于表,这就是阴阳离合、表里相成的缘故。 也就是说,无论阳盛阴衰还是阴盛阳衰,都足以使得阴阳相离,又解释了什么是阴中之阳,阳中之阴等等,而伏缨现在的这种状况,简直是阴中之阴,体内半点阳气也无,身为孩童,体内阳气本为最盛,现在他体内被阴寒气劲盘踞,能活着已快突破李东壁的所知,而如何将阴寒之气泄出,又同时补充阳气,这让他陷入迷茫当中。 因为无论是什么病症,都讲究缓缓改变,治病更是一种欲速而不达的表征,偿若泄出寒气过猛,阳气得不到及时的补充,也一样能够要了他的小命,更遑论如何泄出寒气的同时又补充阳气。 偿若阳气补充得太猛,而阴气得不到及时的倾泄,则会因为阴阳气劲同时旺盛,也会要了他的小命。 想来想去,李东壁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毒攻毒,用釜底抽薪之法,这孩子体内阴寒气劲之盛,既然无法宣泄,便只能化解,所谓否极泰来,阴极而阳生,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中的阴寒之气和习武之人的内力气劲无异,所以也只能找武学高手来帮忙。 而能够活伏缨的高手,不是在武功上高绝,而是在内力上到达极高的境界,足以驾驭伏缨体内的阴寒气劲,想来想去,只有少林寺的方正大师。 李东壁将所想说了出来,范萦怀道:“这孩子中的寒毒都是因我而起,我带他去求方正便是。” 说着范萦怀就要带着伏缨离去。 李东壁将他拉住,接着说道:“他去找方正大师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但这中间却有个难点。” 范萦怀问道:“什么难点?” 李东壁道:“此处到嵩山少林寺有两三千里路,就算你骑着快马,至少也要十天八天,这孩子现在体内寒气太盛,能否撑到少林寺,实在是难说得很。” 范萦怀身子一颤,问道:“神……神医,那……那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在此事上实在是无能为力,显得十分无助。 李东壁道:“我可以用银针制住他的心脉,然后让他服食龟息丹,将他体内寒气暂时克制住,可保他半个月内寒毒不会发作,只不过半个月内你必须要到少林寺,否则之后会怎样,连我都无法预料。” 范萦怀算了算,就算带着伏缨,每日走上两百里地,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道少林寺的了,若在平时,他肯定立即答应下来,但现在南宫家的人在后面追击,他便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官道,半个月能不能到达少林寺,他也不能断定。 李东壁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范萦怀道:“我……” 他刚说了个我字,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李言闻,李言闻!快出来救命!” 李言闻似乎不在家,李东壁来不及听范萦怀的解释,匆匆走了出去。 范萦怀拉着伏缨的手,现在伏缨生死难料,他对来人是谁的好奇心都没有了。 他不好奇,伏缨却好奇,他说道:“师父,咱们出去看看,是谁在喊救命。” 范萦怀没有阻止他,伏缨当先跑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生死抉择 () 李言闻乃是李东壁的父亲,来人不管是谁,这么大呼小叫,总是十分无礼,就算来人所得伤病十分严重,也是不该。 李东壁走出去的时候,就带着一肚子气,别人要是这么喊他也就算了,这么无礼地喊他父亲,让他难以忍受,他走出去后就扬声问道:“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这时伏缨也走了过去,见到来求医的乃是七八个人,其中有三个人负了伤,伤势还不轻,可说是浑身浴血,那大大咧咧口中无礼的人一手托着一名伤者,一手倒提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八角锤,他见到李东壁出来,恶狠狠地说道:“你可是大夫?快来给我兄弟治伤!” 李东壁身为医者,正所谓医者父母心,但他见到这些人无礼的样儿,非但没有了父母心,反而生出一种厌恶之心,他说道:“请诸位到别处求医,今日这里不看病。” 那手提八角锤的凶汉问道:“为什么今日不看病?” 李东壁道:“我这里有了别的病人,今日没空,各位赶紧去别家医馆治伤去吧,晚了只怕耽误了病情。” 凶汉道:“我不管你跟谁治病,现在都得让那人等上一等,你先给我朋友治,哪有什么好说的?那人若是不服气,我的铜锤自会跟他好好说。” 说着,他不顾李东壁的反对,就要带着伤者进来,此时范萦怀从屋中慢慢走了出来,他很承李东壁的情,如今有人上门找事,他自然要为李东壁出头,他来到院中,对来人说道:“李神医的话想来你们没有听清楚,那么我好心再给你们说一遍,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要是惹得老子生气了,你们也不用去看郎中,直接去棺材铺子吧。” 凶汉见范萦怀不过一个瘦高的老头,看不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听到范萦怀说话这么狂妄,自然是气得暴跳如雷:“哪里来得老杂种……” 他一边骂着,一边将伤者交给身旁一个人扶着,自己则挥舞着八角锤向范萦怀轰来。 范萦怀叹了口气,无奈地从腰袢抽出长剑,剑光一闪,血光一闪,凶悍的八角锤连着他的右臂同时掉落在地,范萦怀轻描淡写地将剑上的血迹甩了甩,然后还剑入鞘,直到此刻,那凶悍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他断臂处血如泉涌,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不过并没有昏过去,而是瞪着不敢相信的眼睛看着范萦怀。 和凶汉同来的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何……何人?” 范萦怀道:“凭你们还不配问老子的名号,给我滚,若是再让我见到你们,老子再割下的可就不是手臂了!” 不是手臂,自然就是脑袋,这些人如何不懂?他们连忙扶着断臂的凶汉,又将地上他掉落的手臂铜锤捡起来,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李东壁却忽然喊道:“等一等!” 这些人连忙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惊恐之色。 李东壁问道:“是谁伤了你们的?” 其中一人道:“是……是一名自称北斗……北斗先生的人。” 范萦怀身子一震,连忙问道:“你没认错?是北斗先生?” 这人颤抖着点了点头。 范萦怀又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和他动的手?他此刻又在什么地方?” 这人道:“北斗先生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西堡镇,我们在街边和人起了争执,也没得罪他,哪知道他……” 范萦怀可没功夫听他说这些不相干的,他手一挥道:“滚吧!再让老子遇到你,老子就宰了你,别当老子说过的话不算数!” 这人倒也乖巧,他战战兢兢地问道:“不敢请教前辈上下,好让小的以后听到前辈的名号有所趋避!” 范萦怀也告诉了他:“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范萦怀就是我,你小子可记住了?” 那人道:“原来是飞天大盗范前辈,是小的瞎了眼!小的这就滚蛋。” 此时那凶汉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这些人相互扶着,迅速离去。 范萦怀告诉这些人名字也是有原因的,他怕这几人事后再来找李言闻和李东壁的麻烦,而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就相当于将这件事揽上了身,这些人想要找李家人的麻烦,就要先想想能不能得罪得起自己。 李东壁也明白这一点,他说道:“其实你亮不亮字号都一样,我和家父就要搬离这里了。” 范萦怀心道,怪不得你敢这么大胆地敢得罪这些江湖亡命之徒,但他表面上还是说道:“就算神医搬离这里,小心这些人心胸狭隘,还会找到你们,他们知道了我的名字,总该会有些顾虑,对了,不知道神医知不知道北斗先生此人?” 李东壁问道:“北斗先生?他是谁?” 范萦怀道:“北斗先生乃是西域武林中的一位传奇人物,武功之高,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既然去嵩山少林寺找方正,路途遥远,到了之后他也未必答应出手相助,眼下既然有高手在此,不知道由他来出手,能不能救得我这徒儿一命?” 李东壁道:“只需内力深厚超过令徒,且深谙真气运行之道的人,一般都可以尝试一下,这位北斗先生是西域人,不知道他修炼内力的法门是否和咱们中土一样?” 范萦怀道:“这倒不大清楚,不过只要找到他一问不就清楚了?李神医不知道有没有空……” 李东壁知道范萦怀是担心他走了后,那帮人又来找自己的麻烦,还有,他也担心若是这位名叫北斗先生的人不知道如何诊治伏缨,自己也能从旁指点一二,他说道:“好,我就陪你一同到西堡镇走一遭。” 说完,他收拾了一些行医所用的针灸之物,然后和范萦怀师徒二人出了门。 西堡镇距离李东壁这里不过十多里路,不算远,那些人挨了北斗先生的打,竟然不敢在镇上停留求医,也该是被吓破了胆。 路上,伏缨问道:“师父,我中的寒毒是否治不好了?” 原来范萦怀一直没有告诉他寒毒的眼中,刚才范萦怀和李东壁的一番对答被他听了去,他这才知道自己有多严重。 范萦怀安慰他道:“当然能治好,而且咱们还有两天治你寒毒的路子,这位北斗先生若是不懂怎么做,我还能带你去少林寺找方正大师,你别乱想。” 伏缨心思本就机敏,听到伏缨这么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生死难料,他忽然怔怔地留下泪来。 范萦怀见状忍不住说道:“就算治不好,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家谁道后来不都得死?别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 话是这么说,范萦怀自己眼睛也有些红了。 李东壁转移两人的心思,他问道:“这北斗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他可有交情?” 范萦怀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过他的名头而已,听说北斗先生在西域隐居,很少来中土,不过每次出来,都会有不少中土武林中人向他挑战,但他从无败绩。” 李东壁道:“这么说来,这位北斗先生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了?” 范萦怀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很多挑战北斗先生的人都是为的名利,而真正的高手则不屑于通过击败北斗先生来证明自己,所以说,他未必是天下无敌,也未必不是。” 李东壁道:“可是你跟他然不识,他如何肯救助令徒?用内力化解令徒的阴寒之气,可是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气,北斗先生和你无亲无故,怎会白白耗费自己的内力呢?” 范萦怀道:“这又不然,北斗先生喜欢惩恶扬善,刚才那帮人被北斗先生打了一顿,多半这些人没干什么好事,既然他自负侠义之人,那么损耗一些内力来救我徒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他暗暗做好了打算,若是北斗先生不肯救治伏缨,自己舍了老脸跪下来求他也无妨。 李东壁暗中叹了口气不再多问,他心知若是化解伏缨体内的阴寒气劲,绝非损耗一些内力,而是损耗极大的内力,所以此行有没有结果,谁都不好说,如果北斗先生袖手不问,那么就要自己出手,镇住伏缨体内的寒气,让范萦怀带着他尽快赶往少林寺。 三人来到西堡镇镇口时,却被人拦下。 拦住他们的人一共有六人,虽然面目陌生,但范萦怀还是隐隐感到不妙,他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拦住我们?” 其中一人冷笑道:“范萦怀,今日终于找到了你,我们是南宫家的人,来找你何事,你也是心知肚明,不用我们多说吧?” 范萦怀暗暗叫苦,哪里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竟会被南宫家的人追上? 此刻他就算否认自己的身份也无用,南宫治定然出卖了自己,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相貌。 他只好装傻:“不错,我是范萦怀,只不过你们来找我,我并未心知,更未肚明,不知道你们为何前来,几位不妨明言。” 其中一名叫做南宫沐的人怒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了,你还想狡辩么?我们家的回……嘿,我不管你承不承认,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若伏缨不是因为体内寒毒需要即刻救治,范萦怀还会尝试着逃走,又或者为了保命,将南宫治给说出来,可是现在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伏缨都将失去央求北斗先生出手化解寒毒的机会。 他该如何抉择呢? 第三十八章 兄弟相残 () 李东壁虽不懂武功,也能看出眼前拦路之人武功之高,怕都不在范萦怀之下,而且范萦怀又带着一个身负寒毒的孩子,强弱之别,显而易见。 正当他要问问这几位“南宫家的人”到底和范萦怀有何仇恨是,范萦怀忽然抽出了剑,他说道:“现在我没空跟你们走,我徒儿身中剧毒,要进镇子找人救治,你们要找的东西并不在我身上,若是你们相信我,就放我过去,等我徒儿身子安好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事情原委,如若不然,你们南宫家以多欺少,我范某人只好以命相拼了!” 范萦怀所言句句是实,然而这六位南宫家的人却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就连他说伏缨中了剧毒,他们看着伏缨面如常人,只不过脸色苍白了些,哪有中了剧毒的样子? 南宫沐简直被气得笑了,他说道:“别说你徒儿没中毒,就算中了毒,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范萦怀,你到了此刻还想用花言巧语让我们放你走么?你不免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范萦怀一时百口莫辩,不过他既然下定决心,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伏缨,因此他痛下决定道:“好,我范某人跟你们走,只不过这位大夫和我这徒儿,你们让他们离去,我一任你们处置便了。” 说着,他将剑送回鞘内。 南宫家的人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也不愿和范萦怀拼命,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好勇斗狠之心已经消减了很多,南宫沐正要答应下来,旁边的南宫湖道:“慢着!不能让那孩子离开,你们忘了,南宫墨说过的,偷盗那回春璧的,乃是一个孩子,我看,多半就是范萦怀的这个徒儿,不能让他走脱了。” 范萦怀大怒,他又将剑抽出,正要拼命,远处又走来两人,南宫沐一见之下便喊道:“南宫治和南宫墨也来了!” 见此情形,范萦怀心中绷紧的弦松弛了些,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起源于南宫治让自己去偷回春璧,而自己也将回春璧交给了他,如今他来的正好,就算他不肯放过自己,总也知道回春璧不在伏缨身上,能够放伏缨离去。 南宫家的轻功果然不弱,南宫治和南宫墨联手而来,看着相距挺远,但两人每踏出一步,都近了很多,这是武林中较为高深的缩地成寸的功夫,在范萦怀眼中,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轻功。 南宫治来到几人跟前,故意不去看范萦怀,而是先问南宫沐:“怎么了?” 南宫沐道:“嘿,这位就是到咱们家偷东西的正主儿,范萦怀,还有他的徒弟,我们想要带他们回去,他们不肯,正要动手呢,你们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出手,将两人捉拿回去,细细拷问他把回春璧藏在哪儿了。” 南宫治转身问范萦怀:“此事可是你干的?” 他自然是在明知故问,不过范萦怀却觉得南宫治肯定不会允许这几人将自己师徒二人带回去审问,因为自己就算招了是他指使,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了?因此他也不揭破南宫治的虚伪面目,反而配合地说道:“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南宫治面目表情地对南宫沐道:“看来他不肯承认。” 南宫沐道:“当贼的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贼,咱们将他们带回去一问便知。” 南宫治道:“好!就这么办!”说着他拔出剑来,一旁的南宫墨也跟着抽出了剑。 范萦怀顿时感到不妙,就算是六名南宫家的人自己也不是敌手,何况是八人?更何况还有武功仅次于南宫渊的南宫墨在此?此人的虚无缥缈功已经练到了八重,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逃生天了。 但他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也提剑准备竭力一拼,将老命送在这里便是,在江湖上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涯,他也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个下场,只不过伏缨也跟着自己一起送命却是无辜。 范萦怀心中暗道,对不住了伏缨…… 一旁的李东壁倒是冷静,虽然对方刀兵相加,但他却无反抗的意图,当然,他也没有反抗的本事,干脆就束手站着,任凭命运来捉弄自己算了。 南宫治和南宫墨都提起了剑,南宫家的剑法叫做天人剑,其实是天人合一剑,剑法凌厉无比,绝非范萦怀的飞雪剑法所能抵挡。 两人率先动上手,其余南宫沐以及南宫湖等六人也相继抽出了剑,准备围攻范萦怀。 蓦地,异变陡生!南宫治和南宫墨两人各以一招天人剑的绝招出招,但出招的目标却不是范萦怀,而是南宫沐等人,两人突然发难,武功又比南宫沐等人高上许多,在他们没有防备下,两人各自杀了两名自己的兄弟,先前阻拦范萦怀的六名南宫家的人转瞬间就倒下了四人! 剩下两人则是南宫湖和南宫洋,两人仿佛见了鬼,一边抵挡南宫治和南宫墨的攻击,一边惊慌失措地叫着:“南宫治……你们疯了!为何对我们下手?” 南宫治和南宫墨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两人闷声不响只是疾攻,很快,两人就将南宫湖和南宫洋刺死当场。 看着这几人死不瞑目的样子,范萦怀和李东壁等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范萦怀提剑退开两步,心中只喊,这两人疯了!他们不对付自己,反而杀了自己的兄弟,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然后南宫治和南宫墨杀了六名自己的兄弟后,却对范萦怀并没有了敌意,两人将剑上的血抹拭干净,送回鞘内,然后南宫治对范萦怀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不杀你们,反而杀死自己人,是不是?范萦怀,你此刻心中想必认为我们两人发了疯了,是不是?” 范萦怀尽管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何向自己的兄弟动手?” 南宫治向倒在地上的六人啐了一口道:“我就算当他们是兄弟,他们也不会拿我当兄弟,何况也不是亲兄弟,我们两人从小受够了他们的欺负,就算到了现在,他们也一样鄙视我们,说我们是妾生,呸,妾生的难道就不是南宫家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现在他们竟然还敢排挤……” 南宫墨在一旁打断南宫治的话道:“不要多说,一会有人经过,难免惹起混乱麻烦,先将尸体处理了再说。” 南宫治对范萦怀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杀你,杀你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但现在你们要帮我将尸体抬到那边的林子里。” 范萦怀只得照做,好在他和南宫治以及南宫墨三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三人每人提着两具尸体,将六具尸首送入了树林中外面看不到的地方。 南宫治道:“这位不会武功的人是谁?” 范萦怀道:“是当世神医李东壁先生。” 南宫治肃然起敬,对李东壁道:“我这人生平最尊重的就是救死扶伤的大夫。” 李东壁冷然道:“你们兄弟都可相残,又怎会将我这个不相识的人放在眼里?” 南宫治苦笑道:“看来神医先生是对我们有所误会,我们这叫反抗,而不是行凶,偿若我们不先动手,等这些人做了主后,我们两人就要被除去了,我们两人的武功是南宫家后一辈人中的佼佼者,原本家规就是让武功最高的人承接家主之位,但家父却听信枕边之人,要立嫡子为家主,到时候我们两人在南宫家可就没有了立足之地了,嘿,何止没有立足之地,我们将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被他们宰了,我们若干违背,还要背负叛徒之名,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范萦怀心中还有疑问,他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怕南宫渊查明真相,亲手处置你们么?” 南宫治哈哈大笑道:“这件事上范老可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范老不愧是飞天大盗,竟真能将回春璧偷到手,家父没有了回春璧用来克制体内紊乱的真气,已经散了功了,现在性命虽然无碍,可是已经不能威胁到我们二人,南宫家谁是家主,还要看谁的武功最高!” 范萦怀道:“你跟我们说了这么多的隐秘,难道要杀人灭口?” 南宫治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们处理完尸体后就各走各路,我跟你们说起这些,就是让你知道,我们南宫家的前任家主是被你范萦怀所害,所以才会武功尽失,从此以后,你只要守口如瓶,咱们也不会再联系,否则,自会有南宫家的人找上你。” 范萦怀讶然:“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南宫治道:“我们打听到你范萦怀声名不错,江湖中的朋友也多,我们行为虽然狠辣些,但都有其不得不做的原因,我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对付一个没有必要的人,我南宫治欠你范萦怀一个人情,我们不杀你,咱们就算扯平了吧,怎么样?” 范萦怀自然无话可说,点头答应,他感到南宫治此人绝不简单,当然,从他口中说来,不杀自己,也怕杀了自己惹来麻烦。 既然南宫治和南宫墨放过了他们,三人便赶紧离开这里,以防南宫治忽然反悔。 三人进了西堡镇,要找到北斗先生给伏缨治疗寒毒,寻找北斗先生的过程中,范萦怀屋子不敢相信南宫治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他总感觉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而他却想不出来。 在一个偌大的镇子里找一个人,就算不如大海捞针般困难,也相去不远了,三人转悠一圈没有任何结果,范萦怀正要去饭馆客栈一类的地方寻找,还没开始去找,就先遇到了一个乞儿。 第三十九章 青黄之争 () 这乞儿唱了个喏,对两人伸出手来,一副不给钱就不走的无赖样儿,范萦怀别说现在正着急找北斗先生,就算是在平时,也没耐性跟一名乞丐纠缠,他浑身摸了一遍,除了几张大额的银票外,竟然没有一点碎银子或者铜板之类的。 若是不给,则陡然和这乞儿纠缠许久,他问李东壁:“先生身上可带得铜钱?” 李东壁歉然道:“我身上从不带这种腌狗碎。” 范萦怀看着乞儿身体健壮,却不思劳作,宁肯讨饭为生,他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是丐帮的人?” 乞儿傲然道:“不错,不过你也别想跟俺们套近乎,被我瞧中的财主,偿若不施舍些,恐怕有些对不住丐帮吧?” 范萦怀原本想施舍些的,听到这些话他忍不住说道:“丐帮偌大的名声,难道都是靠这种强乞豪索而来?” 这乞儿冷笑着说道:“你这老头口气好大,我们丐帮如何,哪里能轮得到你来评判?爽快点,赶紧给了施舍,老子还要去向别人讨钱呢。” 范萦怀倔脾气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这乞儿一眼看出这张银票乃是纹银一百两的大额银票,喜不自胜,伸手就要去接,哪知范萦怀当着他的面将这张银票撕得粉碎,然后对这乞儿道:“看到没有,爷不是没有钱,只不过宁可撕了都不想给你这种人。” 乞儿大怒,拔拳就要动手,范萦怀哪里将这种人放在眼里,他冷然看着乞儿,巴不得他出手自己好教训教训他。 哪知道这乞儿拳头都举了起来,却没有击出,此人似乎想到了帮规的严厉,硬生生克制住,然后他指着范萦怀的鼻子说道:“好!你给我等着!”说着,恶狠狠地转身离去。 范萦怀也不怕他,带着伏缨继续向前走,李东壁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这种泼皮无赖你要是惹上了,他光脚不怕穿鞋的,若是执意报复,怕你也不易提防,刚才那张银票你若不想给他,好言跟他说了便是,何必做出当着他的面撕毁的过激举动?” 范萦怀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这种瘪三我也要担心,那我岂非要愁死了?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他叫花子衣服的颜色,是偏青呢还是偏黄?” 李东壁想了想道:“是土黄色,干什么问起这个?叫花子的衣服不都是这种颜色么?” 范萦怀摇了摇头:“这就能说得通了,丐帮现在被分成青衣派和黄衣派,青衣比较注重传统帮规,认为丐帮是取之于民,也要回报于民,但黄衣派却认为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受百姓轻贱,所以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难道还要穷要饭的照顾能吃饱饭的不成?这两派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逐渐分成两个派系,时常发生争执,现在帮中最大的事就是想办法合二为一,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帮规不免松弛,才给了这种人可乘之机。” 李东壁对丐帮一无所知,他说道:“竟有这种事?他们帮主呢,也不管管么?” 范萦怀道:“丐帮帮主金五门,绰号伸手金,本身出身于黄衣,可是自从成为帮主后,他的行事又偏向青衣,结果他谁都不偏袒,一任两派闹到此中地步,他若是有大才,自然能将丐帮整顿得兴旺起来,但结果是他行事含糊,既不肯得罪青衣一方,又不愿改变黄衣一方,以防被人说个忘了本,结果两派的人越闹越凶,我看,终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东壁道:“嗯,一个叫花子的门派也有派系之争,唉,人性之疾比之身体之疾不知复杂上多少倍。” 这件事范萦怀过后边忘,三人一路打听,终于在一家正办丧事的人家听到了有关北斗先生的闲谈,这家人都道,若不是北斗先生仗义出手,他们家恐怕都要遭到对头的报复,如今只死了一个人,不知道有多运气。 范萦怀问过一个参加丧事的人,问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人正是一位健谈之人,见到有人问起,便详细地给三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这家正在办丧事的人行樊,从前做过捕头,不知道抓过多少人,其中少不了有些含冤的,也有不少罪有应得的,而今日来找事的这位就是千真万确罪有应得。 身为官差,哪里有不得罪人的?好人也好,歹人也罢,将他们抓进大牢,这些人表面不说,心中自然是 樊捕头前一个月前得了病,连找了几个名医都不见起色,便辞去了官差的职务,安心在家里养病,昨天夜里去世,今日通知的亲朋好友,摆了灵堂,正在祭奠,忽然冲进来一帮人,为首之人是樊捕头曾经抓住的一个人,名叫冯一胜,此人现在是黑风寨的二把手,得知了樊捕头去世,便纠集了一帮人前来找麻烦,樊捕头生前他们不敢来,他死后倒耀武扬威的来了,那不是欺负孤儿寡母家中老人么? 家里人要去报官,可是冯一胜早命人把守了大门,他非要作践樊家上下之后才肯罢休,樊捕头的儿媳颇有姿色,冯一胜打得樊捕头的儿子倒在地上起不来,就要抱着樊家的儿媳进别的屋去……光天化日之下,若真是让他做尽了恶事,樊家脸面无存,这家人倒有一半得去上吊了。 就在这危机关头,大家只听“嗖”得一声响,那冯一胜的腿就莫名其妙地断了,他和樊家儿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冯一胜爬起来,这才发现击断他狗腿的原来是一枚小石子,冯一胜怒不可遏,一边忍着痛一边大喊:“是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樊家院门早就被冯一胜带来的人拦住,谁都进不来,谁也出不去,而大家都认为那枚石子是从外面飞进来的,若不是用机括,一枚小小的石头怎会有这么大的力道?就算是弹弓,也不能将人的腿射断啊? 冯一胜因为腿断了,色心消去,恶念陡生,他痛得呲牙咧嘴地喊道:“再没人承认,我可要动手杀人啦?” 原本想来樊家出口气,以报自己当年被樊捕头捉拿之仇,想不到出师未捷腿先断,让他如何不怒? 就在冯一胜抽刀要杀人时,门口刮进来好大一阵风,随着这阵风进来的,是一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这人说话不温不火,说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你要行那禽兽行径,难道你不怕受到惩罚么?” 冯一胜怒道:“就是你用石子打断的我的腿?” 这人道:“不错,唉,这几年我火气已经消减了很多,若是两年前让我遇到这种事,断的就不是腿,而是脑袋了。” 冯一胜见他只身一人,急怒之下对他同伙道:“大家一起上,给我将这狗贼斩成十七八块!” 大家都不禁为来人感到担心,但很快就明白了,担心此人都是多余,冯一胜仰仗人多,将这位长得好看的中年男子围将起来,大刀长剑什么的都纷纷向他身上招呼,但只一瞬间,这些人都跌倒在地,难以爬起,大家都看不出他用了什么手段,此人叹道:“我原本将你们赶走就算,但可惜你们却不思悔改,留尔等在世上,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 冯一胜此时才明白是遇到了高人了,他连忙跪了下来,恳求此人饶命,此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依仗着什么做下这些恶行?” 性命攸关下,冯一胜不敢隐瞒,一一说了,此人竟没有动手将这些人料理了,而是一脚将冯一胜踢出院子道:“滚吧!” 冯一胜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此人也要离去,被樊捕头的儿子问起救命恩人的姓名,此人只道:“大家都喊我北斗先生,我连自己原来的名字都快忘了,你们也喊我北斗先生吧。” 这北斗先生自然不是真名了,他做了善事不留名,大家都不敢多问,除了感谢之外,都说不出别的,北斗先生刚要离去,忽然问起冯一胜的事,以及那黑风寨在什么地方。 有知晓一二的人便告诉了北斗先生,黑风寨是在西堡镇向北的一座深山当中,山上地势险要,怪石嶙峋,且山洞极多,官府的人曾上山搜寻过几次,都没有找到黑风寨的所在,还摔死了两名官差,从那以后,官府的人便不再过问黑风寨的事,好在黑风寨据说只劫掠往来行商,并不进入镇子作恶,这次冯一胜不敢在樊捕头活着时来报复,恐怕就是担心惹上官府围剿。 北斗先生又问:“他们不进镇子,然则镇子上的人可曾有受过他们侵害的?” 这话一问,那是向开水里扔石头,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诉说起他们做过的一桩桩恶事,比如谁家的媳妇回娘家时被他们掳走了,比如谁家的孩儿被硬拉上山入伙,谁的财物被劫,只因黑风寨在山里头,官府对付起来麻烦,因此就算报了官也是无用,大家都只有少出镇子。 北斗先生动了真怒,他说道:“如此可恶,还好有人给我带路,我过去将黑风寨挑了便是。” 说完,北斗先生就突然不见了,大家对他说得有人带路想不大明白,其中有人猜测,北斗先生放了冯一胜等人回去,所谓的带路人,估计就是他们这一群人,北斗先生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那是极高的本事,虽然冯一胜先走一步,但北斗先生肯定能追得上。 只是北斗先生孤身一人,那黑风寨里有上百人,毕竟一个人的本事再高,又怎是上百人的对手?大家又都为他感到担心起来。 这些良善百姓只能默默为他祷诵,还有的人自我安慰,这北斗先生乃是神人,别说上百人,就是上千人,也莫奈他何。 这人说得嗦,却也说得十分详尽,范萦怀听罢,对李东壁道:“那咱们也去看看吧。” 李东壁道:“甚好,这般人物,我也想见识见识。” 三人离开樊家,离开西堡镇,向北行去。 第四十章 除恶务尽 () 西堡镇以北二十多里地外,果然有好大一座山,远远地就能看到,山如伏象,如蹲虎,似盘龙,山上有的地方郁郁葱葱,林木茂盛,有的地方山石嶙峋,十分丑怪,因为这座山树林斑驳,好似癞痢头上一块有毛发一块秃噜一般,故而当地人都称之为癞痢山。 而癞痢山只不过是最外面的一座山头,山头向西北延绵极广,乃是祁连山的一座分支。 三人原本打算徒步过去,但伏缨患者寒毒,李东壁不会武功,二十多里地走起来很慢,范萦怀便雇了辆大车,三人坐上大车,不住催促车夫尽快赶路。 不片晌来到癞痢山的山脚下,范萦怀结算了车钱,这趟车钱比去其他地方车钱贵上几倍,就是因为听说山上有劫匪黑风寨的人,范萦怀自然不会将这点钱放在心上,他带着伏缨和李东壁正要走,马车车夫却喊住了他。 范萦怀转过身来道:“怎么,车钱没给够?” 车夫惶恐地说道:“够了够了,只不过两位还带着一个孩子,这里有山匪出没,我劝两位若是没什么要事,还是别在这里停留的好。” 面对车夫的好心,范萦怀非但不领情,反而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山匪了?” 车夫吓得面无人色,不知如何回答时,范萦怀背起伏缨,哈哈大笑地转身离去,身后那位车夫吓得连忙套马驾车离去。 李东壁对范萦怀的这个玩笑非不感到有趣,反而感到可恶,他责怪地说道:“这人本就担惊受怕,你如何还要吓唬他?” 范萦怀道:“你不懂,此人为了多些车钱,就肯冒着生命危险带咱们过来,足见此人若不是胆大包天之辈,就是容易铤而走险之人,若是胆大包天,我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若是他喜欢铤而走险,却又没什么胆量,那么此后再做这样冒险之事时,就会想到我的话,因此我吓他一下,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事后若是想明白了,还要感激我哩。” 李东壁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范萦怀莞尔道:“看不出你这位神医还会说脏话,咱们走吧,对了,若是遇到了黑风寨的人,你带着伏缨躲在一旁,看我如何大战黑风寨的匪徒!” 三人攀过了癞痢山,又马不停蹄地向深山走去,上次官府企图剿灭黑风寨,却连一点劫匪的影子都没有摸到,所以他们连过了两个山头没有见到山匪,也并不感到失望。 李东壁道:“这么茫无目的地寻找我看作用不大,这群山中的山头越来越多,咱们也没有能力都找一遍。” 范萦怀道:“那该怎的?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李东壁道:“你看西南那座山头,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头,你不妨上去看看,登高望远,有没有什么线索可寻。” 范萦怀问道:“什么样的线索?” 李东壁道:“我怎么知道,你教程快,看了就回,我和伏缨就不随你耽搁时间了。” 范萦怀闻言只得先将伏缨放下来,嘱托两人不要在山中乱走,这才展开轻功,极快地向山头上蹿去。 不愧是金手门的高手,范萦怀三下五除二来到西边这座山头上,但从山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树木,还是看不出什么,山头上有一颗参天大树,高约十多丈,范萦怀又几个起落上了树顶,从树顶望去,终于,他看到距离这里五六里出的一处山坳中,树木掩映间似有一点烟飘了出来,只不过这烟还没出山头就被山风吹散了,所以在树下看不到。 有烟的地方必有人,范萦怀记住了方位,从树上下来,又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山。 来到山谷,他却发现伏缨已经晕了过去,他牙关咬紧,双目紧闭,尽管是在昏迷中,却依旧显得十分痛苦,在他的头脸四周,遍插着十多根银针,而李东壁则站在旁边,神色显得十分焦急。 范萦怀问李东壁:“他怎么了?” 李东壁道:“你上山之后,他体内的寒毒忽然发作,身体冷逾坚冰,我怕寒毒伤及他的脑子,所以用银针封闭了他头脸上的十多处要穴,以防寒气上升,损及他的神智。” 范萦怀心道,哪有这么凑巧的,我这边刚走没多久,伏缨就寒毒发作,明明他去西首山头之前,伏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莫不是李东壁故意将自己支开,而对伏缨做了什么? 让他去西首最高的山头打探情况的,也正是李东壁提出来的,因此这不由得范萦怀不生疑心。 所谓相由心生,他心中这般想,脸上便流露出怀疑地神色,李东壁何等样人,察言观色也猜得出他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他冷笑道:“你若是觉得我会对令徒做什么不利之事,不妨一剑宰了我便是,我连黑风寨的人都不怕,还会怕你的误会么?” 范萦怀登时醒悟自己误会了他,他连忙致歉:“是我该死,我心中起了不敬之心,孔子曰,君子眼中皆君子,小人眼里皆小人,是小老儿心中污秽,还请先生见谅则个。” 李东壁闻言放下了芥蒂,他失笑道:“你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硬要说么,你是一位坦坦荡荡的人,只不过令徒寒毒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咱们要尽快找到北斗先生,否则我就要对他施以针石了。” 范萦怀想起自己在山头上看到的一点烟雾道:“看来我是找到了他们的方位,咱们赶紧去!” 由于伏缨头脸之上都是银针,范萦怀也不能背他,只能将他横抱着,向冒烟的地方领头走去,李东壁则在后面紧随而至。 从山头大树上看过去有五六里路,走在山中可不止这么远,有的地方要爬高,有的地方要下低,还有的地方不好攀援,只能绕过去,这么一来,就有十多里地远,范萦怀虽然怀抱一人,但他功力深厚还不觉得什么,李东壁却给累坏了。 终于,两人来到一片缓坡上,缓坡上有一块平台,依着平台建着高高低低不少木屋,木屋之后是一个极大的石窟,旁边有一道溪水,看来这里就是黑风寨的老巢了,依山傍水,真乃山清水秀之地,只不过此刻不少木屋都失了火,看来正是北斗先生所做的好事。 木屋失火阻住了他们的视线,视线不及处,有一阵刀兵交击的声音以及呼喝声惨叫声不时传来,显然是北斗先生在和黑风寨的匪徒们相斗,而呼喝声和惨叫声自然都是匪徒们传出来的。 北斗先生孤身犯险,为的是这一带百姓的安危,这才是真正的行侠仗义,李东壁几乎要击节赞赏,范萦怀也听得热血沸腾,他说道:“劳烦神医看着小徒,我过去帮北斗先生一臂之力。” 李东壁点了点头,示意有自己在此,当保伏缨无碍。 范萦怀抽出长剑,冲向黑风寨的大火烟雾当中。 他此举除了帮助北斗先生对付黑风寨的匪徒外,还有一重想法,那就是尽快解决了黑风寨的人,好让他帮伏缨化解寒毒,否则一任伏缨这么遭罪下去,不知道病情还会不会恶化。 冲进黑风寨的寨子之前,一块大石之后忽然跳将出来几名山匪,这些人在此看守,就是为了防止北斗先生还有援手,果不其然,他们等到了范萦怀。 可笑的是,就连北斗先生本人都不知道会有援军,他也绝对想不到会有一位叫做范萦怀的人前来找他。 范萦怀见到这几个人,哪里还管这么多,直接抽剑杀了过去,这些山匪中并无几个会武功的,就算会武功的,武功也是平平,被范萦怀展开飞雪剑法,三两下就给料理了。 进了寨子,里面一群人围着一位身穿灰袍的男子,地上早已倒着一大片的尸首,当中那人虽然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却无丝毫慌乱之意,一手鬼神莫测的剑法使动,围攻他的人顿时又倒下几人,不过这些山匪十分凶悍,又在匪首的指使下,拼命向前,竟无人退缩。 范萦怀一看这身穿灰袍男子的剑法和气度,自然认出他就是北斗先生,就算没有见过他,也能从他矫矫不群的形象认出,范萦怀更不打话,提剑便向匪首攻去。 匪首身后两人抢出,准备替匪首接下这一剑,范萦怀受北斗先生高绝剑法的鼓舞,飞雪剑法使得比平时更为精妙,一招飞雪联营,这两人登时打着转地倒跌出去,匪首一惊之下,不退反进,此人提着一把厚背鬼头刀,一刀向范萦怀斩去,范萦怀展开独步天下的轻功踏月功,两个转折转到了匪首身后,一剑从他后背刺入,前胸透出。 这是一招致命的招数,匪首发出一声震动山谷的虎吼,随着范萦怀将剑抽回,他缓缓倒下。 北斗先生见到有人竟会过来帮他,错愕之余,剑法大盛,一击大衍剑法的“大道无缺”,剑光大盛,四周顿时倒下了十多人。 其余人见到首领已死,都没有了斗志,何况这突然闯入的老头剑法也是高强至极,剩余二十多人无论再凶悍,也能看出再厮杀下去,除了送命在此外,别无一点好处,他们百十人围攻一个人,死了数十人,竟没有伤及敌人一丝一毫,可以推断,他们拼上了性命,也更改不了战果,北斗先生和范萦怀两人联手再刺死几人后,剩下的人发一声喊,向周围的山野中四散逃去。 北斗先生却不依不饶,又自后追上,接连刺死数人,见到其他人跑得远了,他又捡起地上的石头,以暗器手法发出,打死了几人,这才把手。 范萦怀上前相见:“小老儿范萦怀拜见北斗先生。” 北斗先生虽地处西域边疆,不意竟听说过范萦怀的名声,他欣然道:“我说怎会有人忽然闯来帮我一把,原来是以侠义之名声动江湖,与方轻烟南北齐名的范大侠。” 范萦怀听到他竟然听说过自己,又惊又喜地说道:“惭愧惭愧,小老儿不过一个飞贼,想不到贱名竟会为北斗先生所知。” 北斗先生笑道:“除恶务尽,咱们不妨看看这山寨里还有没有匪徒余孽,然后再叙话如何?” 范萦怀道:“谨遵北斗先生之命!” 两人仗剑在黑风寨里游走一番,除了找到了几名瑟瑟发抖的妇人,以及几个孩子外,再无一名成年男子。 第四十一章 以毒攻毒 () 范萦怀冲过去,持剑准备刺死这些孩子,这叫做斩草除根。 北斗先生连忙何止了他:“住手!范兄,不可对孩子下手。” 范萦怀愕然道:“先生不是说除恶务尽么?这些山匪的孩子长大以后……” 北斗先生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除恶务尽,是指那些杀人如草芥,不将百姓安危当回事的匪徒,这些孩子什么都没做过,以后若能受到好好的教导,未始不会成就另一番命运,而这些女子,多半都是山匪掳劫而至的百姓,这里还有一些劫匪留下的财物,就让这些妇人带着孩子下山去吧。” 这几名妇人死里逃生,对北斗先生和范萦怀两人千恩万谢,她们找来劫匪收藏的财物,然后多少拿走一部分,每人带着两个孩子下山去了。 北斗先生问道:“范兄不会这么巧,从这里经过吧?” 范萦怀这才想起李东壁和伏缨还在山腰间,他连忙将伏缨的事简要告诉了他,并说道:“我这徒儿命苦,跟着我以后遭遇了许多成人都难以忍受的折磨,如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请北斗先生救命!” 说着就要给北斗先生跪下来,北斗先生连忙将他扶住,并问道:“现在孩子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看看,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救得了他,总之我尽力便是。” 两人见到李东壁和伏缨后,北斗先生一眼就看到脸色发青,昏迷过去的伏缨,他看着伏缨头脸上的银针,对李东壁道:“这是你扎的?” 李东壁点了点头,解释了原委,以防寒毒入脑。 北斗先生赞道:“先生认穴之准,令人叹为观止,你且将银针收了,我来试试能不能将他体内的寒毒压制住。” 李东壁手法极快,根本看不出他先拔的哪根针后拔的哪根针,总之这十几根银针仿佛在倏忽之间就不见了,但北斗先生却知道这些银针有着一定的顺序,必须按照顺序起针,否则容易导致伏缨真气走上岔道。 银针抽离后,北斗先生直接出手拍在伏缨头顶的百会穴,他体内沛然莫当的内力缓缓涌入伏缨体内,百会穴乃人身上百穴交汇之处,既是各处要穴之枢纽,又是十分脆弱的要害,两人相斗之际,都会拼命将百会穴保护好,别说身负内力之人击中对方百会穴会致命,就算是不会武功之人击中别人的百会穴,也会令对方轻则瘫痪重则身亡。 因此北斗先生并没有用外力加之,而是只用内力涌入,他仗着自己浑厚的内力,同时向伏缨各处要穴冲去,要以自己如滚水之沸的阳刚真气,将他体内严寒之气消融。 北斗先生好不吝啬自己体内的内力,他数十年培基起来的内力果然非同小可,很快就将伏缨体内紊乱的寒气克制住,并助其回归各处经脉的正道上。 而伏缨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有血色。 这么明显的变化,就连李东壁和范萦怀都看得出来,李东壁暗赞北斗先生乃是名副其实的高手。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伏缨体内的寒气会被消融时,伏缨丹田内忽然又冲出一股冰冷的内力,这股内里仿佛来自隆冬雪山上的寒冰,又似从九幽处升起来的阴冷,瞬间就将伏缨变暖的各路经脉又重新冻住。 北斗先生脸色变了,他注入伏缨体内的阳气,差不多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一来,北斗先生再不能从百会穴入手,他撤回手,脸色忽青忽白,范萦怀关心则乱,他连忙问道:“怎么样?” 任谁都能看得出北斗先生此举无功,他没有理会范萦怀,而是继续出手,这次他将伏缨平放在一块石台上,然后双手叠加按在伏缨的丹田要穴,企图从他的根本处将寒毒消融。 但说来也奇怪,在北斗先生看来,伏缨丹田之中的寒气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无论他怎么注入阳刚气劲,这些气劲都被吸收得一干二净,如同石沉大海,并且这阴寒气劲还将他阳刚真气转化为寒气,更加重了伏缨的寒毒病症。 李东壁见状,猜到了一二分,他对北斗先生道:“单以阳化阴似乎难以解决,不若以毒攻毒,或者……或者釜底抽薪。” 北斗先生得他提点,似乎有悟于心,他放开伏缨,将他扶着坐起,自己则在他身后,双手抱怀,逆练真气,很快,他的双手同样变得冰冷阴寒,接着他一掌怕拍在伏缨的魄户穴上,然后企图以同源的寒气,将伏缨体内的寒毒抽出。 这就是李东壁所谓的釜底抽薪,若能将伏缨体内的寒毒抽离,那么他的病症自然也就好了。 可是同源相吸,力强者胜,伏缨体内两种寒毒,龙蚺胆之寒毒和回春璧之寒毒胶着在一起,实是天下含有的至阴致寒,北斗先生枉费了半天力气,竟丝毫抽取不到一丁半点的寒气,自己的寒气反而被他吸走不少。 这么一来伏缨体内就有了三种寒气。 范萦怀和李东壁在一旁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偏偏两人都是爱莫能助,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北斗先生无奈之下,只能采取最后一招办法,那就是以毒攻毒,这个办法实在过于危险,若不是其他法子都用尽了,他绝不会行险一试。 到了这等地步,北斗先生只能放下一切顾虑,心道,若是不成功便成仁,这孩子如若承受不住,那就只能怨自己命薄了。 北斗先生是个决绝之人,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不再犹豫,他继续逆练真气,让体内的阳气半点也不剩,接着伸掌到伏缨魄户穴去吸他的寒毒,趁着伏缨体内的寒毒和他拉扯之际,他忽然化吸为呼,将身的寒气都毫无保留地注入伏缨体内。 别说是伏缨,即便是武功和范萦怀差不多的人,蓦然吸收到北斗先生身的寒气,也受之不住,说不定还会当场毙命。 但伏缨体内本就寒到了极点,阴到了几点,蓦然吸纳北斗先生注入的寒气后,竟然没有立即毙命,可说是一场奇迹,而更大的奇迹还在后面,随着北斗先生寒劲的注入,伏缨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由白变青,由青变紫。 北斗先生放开伏缨,让他生死由天,自己再无别的办法。 范萦怀紧张地问道:“北斗先生,他……小徒现在……情况如何了?” 北斗先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范萦怀简直要疯了,他不知道?北斗先生若是还不知道,那还有谁能够知道? 李东壁却知道北斗先生做了什么,伏缨的身上很快就冷得结了一层白霜,他的头发上眉毛上都是,衣服也逐渐变硬。李东壁见状,忽然出手如风,在伏缨身上几处大穴尚扎上了银针,并问范萦怀:“我上次给你的那枚定魂丹呢?” 范萦怀连忙从怀中掏了出来,李东壁接过连忙给伏缨服下,但伏缨的嘴巴已经冻僵,无法吞咽,李东壁用银针刺激他的颊车穴,连刺几针下来,伏缨才将定魂丹吞了下去。 三人都紧张地看着伏缨,北斗先生甚至都做好了伏缨活不下来的打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天色渐渐昏暗起来,黑风寨的火也熄了,三人盯着伏缨,因为有所专注,谁都没有在意时间的长短。 山中的太阳本就比别处落得早一些,范萦怀几次三番想张口问问情况,但看北斗先生和李东壁两人严肃的神情,也只能憋着耐心等候。 天色更暗了,山林中只能看到轮廓,范萦怀正要去生火,这时,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伏缨此刻忽然晃动了一下,李东壁大喜,连忙在一旁扶着他,以防他跌倒,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伏缨身上的白霜已经悄然融化,但身子依旧冷得可怕。 范萦怀去生了个火堆,火堆闪烁间,伏缨终于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说道:“我好冷……” 北斗先生原本是一个极为自制的人,不会轻易产生情绪的波动,但见到伏缨“死而复生”,也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连忙给伏缨身上注入一股暖气,这次伏缨体内再无寒气将暖气变冷,很快伏缨的身子便暖和起来。 伏缨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来到火堆旁自己烤着火,他说道:“差点没把我冻死,师父,我刚才是不是被一团冰包裹着?” 范萦怀见他活转过来,惊喜之下竟然喉头哽咽,他点了点头:“不错,你刚才被冰冻着,现在冰化啦,你感觉怎么样?” 伏缨脸上的血色也变得正常,他说道:“好多啦,咦,他是谁?还有,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 他问的是北斗先生,他昏迷前还没见过北斗先生,那时候天还是亮的,等这次醒来蓦然见到身旁多了一个陌生人,天也变黑了,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范萦怀道:“先别问这么多没用的,你试一试运转一周一息功,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伏缨依言运转了几个周天,大周天小周天都运转了一遍,他说道:“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了?” 范萦怀大喜道:“你这傻孩子,你身上的寒毒被肃清了,已经好了!” 北斗先生甚感欣慰,他说道:“我所能做的,也就如此了,此后他该如何调养,只要请这位神医给开些调理的方子就行了,此事已了,在下便要告辞了。” 范萦怀对伏缨道:“就是这位北斗先生救的你的性命,还不赶紧给北斗先生磕头道谢?” 伏缨刚要跪下,北斗先生袖子一拂,伏缨这一跪便跪不下去,接着北斗先生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子,希望你以后做个好人,便算对我的答谢了,告辞!” 说完北斗先生转身展开腾云功,几个闪身后,便消失在山林后。 第四十二章 师命难违 () 李东壁对着北斗先生的背影道:“这位北斗先生施恩不望报,乃是为真正的大侠士。” 范萦怀因为伏缨寒毒消解,心情大佳,他闻言嗤道:“他是真正的大侠士,我就是假的大侠士了?” 李东壁懒得搭理他,他又给伏缨把了把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对范萦怀道:“行了,他体内的寒毒真个到了阴极而阳生的地步,多亏了北斗先生损耗真元,否则你就算去了少林寺找方正大师,他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么完美,以方正大师的至阳之力,最多不过将他体内的阴寒化解一部分罢了。” 伏缨听说自己寒毒已好,也感到十分高兴,他对范萦怀道:“师父,我是不是不会死了?” 范萦怀道:“说什么傻话,你当然不会死,你会活得比其他人更好,李神医,现在天黑了,咱们是在这将就一晚,还是连夜赶回去?” 李东壁道:“先回去吧,山间鬼气森森的,这里又是满地尸体,除了这些匪徒,谁愿意住在这里?” 三人结伴离开了癞痢山,回到西堡镇的时候已是中夜,范萦怀准备在西堡镇歇宿,但李东壁非要回自己家不可。 范萦怀忽然想到白天那帮找茬的人,这些人在北斗先生手下吃了亏,去了找李言闻治伤又遭到李东壁的拒绝,此刻他们是否又去了李言闻家中找麻烦报复,谁都说不好,所以李东壁担心老父亲,故而非要回家不可。 李东壁帮了范萦怀这么大的忙,他的事,范萦怀自然不能袖手不理,师徒二人便陪着他又返回了家中,伏缨虽然寒毒刚消,但他体内寒气转为阳气,也是真气鼓荡,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觉得疲倦。 回到李东壁所在的镇子,远远地就看到李东壁所在的宅院燃起了大火,李东壁心急如焚,连忙向家中跑去,范萦怀和伏缨怕他出什么闪失,紧随其后,范萦怀心中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愤怒,自己饶过那伙人,甚至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想不到这几人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竟敢放火焚烧民宅。 来到房子钱,李东壁首先松了一口气,原来着火的并不是他家,而是离他家不远处的另一处宅院,失火宅院外面的街道上,挤满了前来救火的街坊邻居,其中就有李言闻以及离家的仆人,李东壁见到父亲没事,放下了大半心事。 范萦怀自然也放下了心事,既然不是李东壁家失火,那多半也就不是那几名挨了北斗先生教训的江湖人放的火,当然也不排除他们烧错了屋子的可能。 李东壁拉着李言闻问道:“父亲,失火的可是赵铁匠家?” 李言闻点了点头:“不错,只不过赵铁匠一向忠厚老实,谁会对他做出这种灭绝门户的事?你看,这火烧得这么旺,肯定是有人纵火……” 李东壁讶然道:“灭绝门户?你是说他们一家人都没有逃出来?” 李言闻道:“何止他们一家人,就连那几个跟着赵铁匠一起学手艺的学徒也都没有逃出。” 范萦怀也觉得此事过于残忍,他看了看那赵铁匠的家,大火果然烧得异常猛烈,街坊泼进去的水瞬间化为白汽,若不是赵铁匠的家和两边的邻居中间有道弄堂,还不知道要波及多少人家,看着大火之猛烈,不将能烧的烧完,是不会熄灭了。 伏缨道:“师父,咱们也跟着大家去灭火吧。” 范萦怀说道:“好孩子,救人于水火中就是侠义心肠,不过你累不累?你要累,就先去休息,为师的帮着一起灭火。” 伏缨道:“我不累。” 范萦怀道:“那好,你跟着我,咱们提着水去灭火,但小心别被火烧着。” 就这样,他们不顾半夜跋涉之苦,加入了灭火大军,大火虽然猛烈,但众人齐心协力下,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将大火扑灭,只不过赵铁匠家也烧得几乎成了白地。 有人去报了官,但当官当差的大都晚上喝了酒,直到火都熄灭了,这才姗姗而来,一众跟着灭火的人七嘴八舌地跟官差讲述火势之猛,定是有人放的火。 一名腆着大肚子,犹如怀了十月胎儿的官员说道:“你们不要瞎猜,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火,等我们调查过才能得出结论,这是那赵铁匠的家?他的家人呢?” 没有人回话,过了一会人群中才有人说道:“都没有出来。” 官员怔了怔,连忙命差役道各户人家中去借工具,借来锄头耙子之类的工具后,就开始翻扒那些废墟,废墟之下显然还有余烬,不时有烟雾从里面冒出。 李东壁道:“火灭了,又报了官,咱们先回去休息,明日等官家的结果吧。” 一行人回了李东壁家,李言闻临睡前道:“这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范萦怀也不明白他话中何意,此刻已过了二更,天色太晚,他也没有细问。 翌日,范萦怀和伏缨师徒两人起床,李言闻和李东壁父子早吃过了饭,正在厅堂喝茶,家里还来了几个人,正在说话,李东壁见到二人起床,安排两人先去吃饭。 吃过饭,回到厅堂,范萦怀站在一旁听这些人的谈话,得知昨夜那场大火,赵铁匠家所有的人果然没有一个人逃出来,赵铁匠手艺好,收入颇丰,一家人都住在一起,老老少少共有七人,再加上作为学徒的四人,共有十一人,都在废墟中找了出来,只不过都烧得认不出来了。 官府也认定是人为纵火,否则怎会大火一烧起来便不可收拾?赵铁匠以打铁为生,家中生火之物极多,但毕竟都堆放在一块,而官家的人则发现这些柴火被撒得到处都是,而且点火之前还浇了油,那是非要置他们一家于死地了,官府对于凶手暂时没有半点线索,现在闹得人心惶惶,大家夜里睡觉都睡不安生了。 这件事虽然凄惨,但范萦怀却认定和自己没有关系,不如就由官府去查,自己也不揽这个麻烦上身了,他私下里问李东壁:“你们何时走?” 他还是担心李东壁拒绝治伤的那些江湖人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李东壁道:“原本决定今日就走的,可是赵铁匠家失了火,现在走了反而麻烦,让人误会我们畏罪潜逃。” 范萦怀点了点头:“这么大的案子,一时半会也结不了案,刑部的人会在这附近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就算想报复你们,也不会挑现在这个时间,你们小心些就是,我和我这徒儿也该告辞了。” 李东壁道:“你们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我这里也不用你们担心,你们就先回去吧。” 范萦怀又拉着伏缨给李东壁叩头,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李东壁本想拒绝,但伏缨此刻内力充沛,不比身中寒毒时,硬是给他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去。 离开李言闻家,两人先回伏缨的外公家,他这次出来,几次三番经历生死劫难,再回到他外公陆老先生那没落的私塾家中,真正恍如隔世。 陆老先生见到两人无恙归来,又惊又喜又是责备:“你们二人,怎的元宵节去看了个花灯,看到如今?” 范萦怀道:“这中间可有人跟先生打过招呼?” 陆老先生点了点头:“有个挺斯文的年轻人跟我说,伏缨去见了原来那位又聋又哑的仆人去了,我疑心你将伏缨拐带走了,可是那年轻人却给了我二十两黄金,真真吓了我一跳,我思索伏缨就算是被拐卖了,也卖不到这个价钱,便打消了疑虑,你们可算回来了。” 范萦怀心中冷笑,不是亲生的外孙,果然见到了钱,便什么都不计较了,但他表面上却笑道:“一言难尽,伏缨是个好孩子,见到方管家生了病,便决定留下来陪陪他,直到方管家病愈,我们这才回来。” 这当然是胡诌的,而且话中漏洞百出,可是陆老先生却没有细究,只说:“回来就好,你不在这里,我饭也吃不好,整个家中空落落的,你们来了就热闹了。” 伏缨问起父母之事,陆老先生道:“你娘快要生产了,你爹在家照顾着她,这段时间也没来,只托人捎了信,让咱们不用挂念。” 三人寒暄过后,范萦怀便和伏缨一起住了下来,几日养精蓄锐,两人都感到一种脱离了危险的平静之福,有时两人私下里谈起避世南宫家,伏缨认定南宫墨和南宫治两人之中定会有一人成为新一任的南宫家主,范萦怀也这么认为。 寒冬最冷的日子过去,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每日陆老先生只教伏缨一个人读书习字也感到厌烦,便对伏缨道:“这几日我决定送你道赵圩子那边去读书,那里除了能教你习字读书外,还能教你武功,如何?” 寻常的男童听到习武,都会感到兴奋雀跃,可是伏缨跟着范萦怀习了武后,颇瞧不起那些练家子所教,他摇了摇头:“外公教得挺好的,何况我也不稀罕去他们那里学武。” 陆老先生问道:“为什么?” 伏缨道:“我和赵大财主家的赵雄也不对付,去了肯定惹一肚子气。” 陆老先生道:“孩子话,你交了钱去学,他们家欢迎还来不及,怎会给你气受?我嘱托他们一声就行了。” 伏缨还要拒绝,这是范萦怀刚好来到附近,闻言对伏缨道:“你还是去吧,不要天天待在家里,整天面对我们两个老头子对你也不好。” 伏缨不敢忤逆师父,只得无奈答应下来。 第四十三章 弥天大祸 () 到了入学这一天,陆老先生亲自带着伏缨道赵圩子去武场,缴纳了资费,共十贯钱,除了学文习武外,每日中时还管一顿饭,陆老先生甚是满意,带伏缨见过了教他的武师,武师名叫杜盘根,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就是一副好汉的模样。 陆老先生让他给师父磕头,伏缨心道我是金手门的传人,已经有了师父范萦怀,怎能另拜他人为师?因此拒不磕头,陆老先生颇感尴尬,好在杜盘根倒满不在乎地说道:“小子性子倔强,正是吾辈中人,老先生将他托付给我,我自当竭力教导,老先生请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陆老先生遇到了赵大财主,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陆老先生和他点过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这赵大财主断了他的私塾,他本就对其颇有微词,自己肯主动和他点头已是他心胸开阔,只不过他自认大度时,却将原答应伏缨嘱托几句不让赵雄欺负他的话忘到了脑后。 杜盘根原是赵圩子附近杜家村人,从小跟着家里人学过几套形意拳,什么伏虎拳,螳螂拳,仙鹤掌之类,不过是武林中第三流的武功,但乡野村夫眼界狭窄,哪里见过第一流的武功是什么样,见杜盘根长得高大威猛,便觉得他差不多天下无敌了,赵大财主将他当做武场的招牌,引得附近村民都心甘情愿地将孩子送来学习,以期成为文武双之辈,而赵大财主则赚了不少学资,真是你情我愿两家满意。 再说回杜盘根,他在杜家村学完几套形意拳后,感到自己能与天下豪杰一较短长,又厌恶家中劳作,便带着银钱去了兰州卫,企图到江湖上闯出个名堂,也正因为他形象威猛,很快在兰州卫找到一门差事,在一户富商人家做家丁,杜盘根对这个差事并不感到满意,常常在别的家丁面前表示自己乃是屈就,好比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直到那一日,富商的一个仇家找上门来,杜盘根原本以为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挺身而出,要为富商出头打发仇家,结果反被对方带来的人三拳两脚打翻在地,还被对方奚落一番,杜盘根羞愧无地,自此渐渐收摄了狂傲之心。 在外面混迹多年,辗转多地,随着他眼界渐宽,也渐渐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道理,越发觉得自己所学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他又不肯做下贱的差使,以至弄得高不成低不就,越混越没眉目,只得回了家。 在他自己看来,他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才回的家,但他父母却不知道,加上他自尊心作祟,逢人便吹嘘自己在外面的见闻,将很多别人的事都安插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外面混得风风光光而荣归故里。 赵大财主听说了杜盘根的事,有心请他来为自己孩子指点武功,本以为自己未必能够请得到这样的高人,想不到杜盘根正愁没有生计,两人一拍即合,赵大财主见事情这么爽利,又动了开办武场的念头,只不过杜盘根自己知自己事,以他的水平,教教小孩子还行,一教大人,说不定便会露出马脚,因此便有了如今这文武双的学堂。 杜盘根只负责教孩子武功,教孩子们读书习字的另有一位老秀才。 伏缨到了这里,早上习武,午后读书,本就有些不情愿,他可不知道他因为不肯跟杜盘根磕头,已惹得杜盘根心中不满。 武场习武的孩子有七八十人,都是他们从附近私塾抢来的学员,赵大财主的儿子赵雄赫然在内,由于这是他家开的武场,他在这里可说是耀武扬威极了,他见到伏缨,一眼就认出了是他原本在陆老先生那里遇到的刺头,两人原本就结过梁子,如今在这里见到,正好让赵雄准备教训教训他。 伏缨来得晚,很多孩子都已经学过了形意拳的基本功,已经开始去练套路拳了,杜盘根安排好其他孩子自行练习后,便让伏缨开始学习最基本的腿法和步法,这些基本功伏缨倒没学过,范萦怀所教他的都是比较高深的内功和轻功,这些外门功夫范萦怀是不屑去教,因此伏缨反而觉得十分新鲜。 什么马步、弓箭步、虚步以及丁字步等等,伏缨有内力作为根基,自然是轻轻巧巧地就做到了,而那些所谓的腿法,对伏缨来说,更是幼稚得可笑,这些腿法和步法,其他孩子都要练上千百遍,伏缨觉得简单,就不像浪费时间,这可给了杜盘根好好教导他一番的机会:“听说你原来也上过一段时间私塾,难道不知道尊师重道么?师父让你怎么练,你就怎么练,难道这最基本的道理你都不懂?” 伏缨心道,你算什么师父?但他毕竟不傻,口中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些我都会了,我想学别的。” 杜盘根冷笑道:“你都会了?好不知谦逊,你师父我练了十几年,也不敢说一个会字,只不过熟练了些,你还没练几下子,就干说会了,嘿嘿,真是可笑。” 其他孩子听到杜盘根的话,都跟着哄笑。 伏缨无言以对。 杜盘根道:“既然你说你学会了,这样吧,我让还不会的学生来考考你,赵雄,你过来一下。” 赵雄巴不得有这一日,他跟着杜盘根学习武功最早,自认为是所有学生的大师兄,更认为自己武功已学有小成,虽然还比不得师父,但在场的学生里,绝无人是他的对手,兼之他对伏缨早就看不惯,马上跳了出来,对杜盘根拱手道:“师父,弟子在。” 杜盘根道:“你这位学弟感到自己基本功练得不错,你去和他比比蹲马步,若是他赢了,此后的基本功都不用再学,可以直接学形意拳拳法,若是你赢了,他就要再练三个月的基本功,不过,你若输了,你就要去好好练练基本功了。” 最后一句乃是激励法,他不知道赵雄和伏缨之间的过节,因此嘱托他卖力施为,否则他就要受到惩罚。 赵雄会意,但他还是问道:“怎么比?” 杜盘根道:“伏缨扎个马步,你去推他,若是能够推开他,就算他马步不稳,若是推不开,马步就算练得扎实,然后你再扎个马步,让他来推你,道理相同。” 赵雄道:“明白了,伏师弟,让我看看你学会了的马步有多厉害。” 其他孩子听到赵雄讽刺的话,又都哄笑起来,虽然大家都觉得很不公平,毕竟伏缨才是第一日学习基本功,而赵雄已经练了几个月,这且不说,只看两人身形,伏缨不过六岁,个子也不高,而赵雄已经八岁,长得近乎成人般高大,就算两人习练基本功的日头差不多,伏缨也绝不会是赵雄的对手。 伏缨无奈,只能扎了个马步,赵雄嘿嘿一笑,整个人向伏缨身上撞来,伏缨是第一次跟人比试,尽管他内力浑厚,不能跟这些孩子相提并论,但毕竟胆怯,看着雄壮的赵雄撞过来时,忽然灵巧地一闪身,赵雄撞了个空,收不住势子,冲过伏缨身旁,一个跟头摔了个狗啃屎。 杜盘根连忙跑过去将赵雄扶起,然后生气地呵斥伏缨:“让你比试马步的基本功,你躲开算怎么回事?不能躲!” 赵雄从地上爬起,感到很没面子,他指着伏缨道:“你耍赖!” 伏缨歉然道:“对不起,我看你撞过来时太凶,心中害怕,就躲了一下,咱们再来,这次我不会再躲开了。” 赵雄又做足了准备,这次,他觑准时机,猛地向伏缨推去,结果嘭地一声,还没等别人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先听到赵雄惨叫的声音,接着是杜盘根指责伏缨的声音:“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你杀了他!” 伏缨见到赵雄这么大的个子,倒在距离自己一丈多远的地上,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伏缨吓坏了,转身就跑,杜盘根岂能让他这个肇事之人说走就走?他要是走了,自己怎么跟赵大财主解释?他伸手拉住了伏缨的手,想将他拽回来,同时口中喊道:“哪里跑!哎呦!” 第二声哎呦则是他忽然发觉伏缨手烫得如烧红的铁,他赶紧放手,而伏缨则趁机溜了,杜盘根看了看手心,只见手心内起了一串水泡,骇然之余,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他还想再去抓伏缨,哪想到他虽然人小个子矮,可是不知用了什么步法,三转两转,竟走了个无影无踪。 杜盘根连忙去看赵雄,只见他双目紧闭,再一看他的双臂,不知何时脱臼了,他对脱臼倒知道一些,狠心给赵雄接上脱臼的胳膊,赵雄痛得大叫一声,人也醒了,只不过他痛得额头直冒冷汗,杜盘根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赵雄道:“就是胳膊痛得厉害,别的倒没什么,那小子呢?快去找我爹……” 杜盘根检查了一下他别的地方,还好他其他地方并未受伤,而赵雄更是惊吓多于受伤,他连忙抚慰赵雄:“你别担心,那小子闯了祸,已经吓跑了,你胳膊过一会就不疼了,忍一忍就好。” 脱臼之处也就接驳时疼痛一些,过一会疼痛渐消,赵雄站起身来问杜盘根:“师父,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杜盘根也说不明白,若是将赵雄这半大小子反震出去的不是六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他倒能明白一二,而伏缨不过一个孩童,什么反震,什么内力,那是根本连边都不沾,他看了看四周,其他学生都吓得怔住了,杜盘根道:“接着练习基本功,刚来的这个孩子肯定会妖法,他自己走了倒好!” 他这么说倒不是自己想冤枉伏缨,而是他心中也真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四章 因祸得福 () 且说伏缨在武场闯了祸,而杜盘根又是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他吓得赶紧逃走,不知不觉间他施展出了踏月功,脚踏九宫八卦奇步,别说杜盘根,就算一般武林中人施展轻功也未必能追得上他。 伏缨怕赵大财主家的人派人揍他,慌不择路下,他跑进了一片树林,这片树林十分稠密,伏缨又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人在树林子不断奔跑,只为逃出生天,他左转右绕,感到后面的人再也追不上来,这才停下,但他左顾右盼,却发现自己似乎在树林里迷了路。 对于迷路,他一时倒不怎么担心,他心中担心的是赵雄,刚才赵雄向他撞过来时,他憋着一股劲,将丹田内的真气提了起来,布满身,以防自己受伤,就在赵雄双手朝自己肩上一推的同时,他感到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朝被推的地方涌至,接着赵雄倒飞出去。 说实话,别说杜盘根和赵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如今赵雄生死不明,武场他暂时是回不去了,就连他外公陆老先生那边,他一时也不敢回去,怕赵大财主带人找过去,自己若是因为打死了赵雄,说不定会被抓着见官,说不定还会蹲大牢,他越想越害怕,更不敢回去。 树林中光线昏暗,阳光被树枝筛成了斑斓的光点,春天来了,万物生发,原本是个一年之始的好日子,伏缨也是人生开始的年龄,只可惜他小小年龄,却有了不知多少烦恼。 母亲在自己刚出生时就去世,父亲原本还是很疼爱自己的,只可惜娶了后娘之后,对自己的疼爱就逐渐变淡,后娘更不必多说,不但她夺走了父亲的爱,还虐待自己,更有甚者,她不但要自己要分担父亲对他的爱,还要带来一个弟弟来分,这样一来父亲对自己还能剩下多少亲情呢?唉,这个家不回也罢。 好不容易经过重重辛苦的考验,有了一个疼爱自己的师父,结果师父却让自己励志成为一个贼,唉,这一切真是从何说起? 历经生死的伏缨不但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成熟,更是及早地将一切看得平淡些,他没有远虑,只有近忧,还不知道今日何去何从,回家去,又怕连累家人,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赵雄撞自己一下,自己没事,他人却飞了出去?难道是自己身上寒毒还没完消失? 想到这里,他又担心起来。 不过小孩子的担心很快便会忘记,伏缨在树林里胡乱走动,直到终于发现自己迷了路,这才有些担心,他又不敢乱闯,怕又回到赵圩子武场方向,被赵大财主带人捉去。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做了这么大的错误,不知道怎么处理,也没有胆子直面惩罚,只能这么耗着,他其实能够找一棵高些的树,然后爬到树梢上,看看从什么地方出去,只不过一时他不想这么做罢了,在树林中除了饿一些,其他挺好的,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伏缨在树林中信步而行,找到了一棵果树,上树摘了些果子吃,果子十分酸涩难吃,毕竟此时初春,哪里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走着走着走累了,伏缨便找了一棵树根暴露在外的老树,他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处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准备在这里歇一会,他背靠树干,胡思乱想了一会,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他是被一条温热的舌头舔醒的,伏缨感到脸上痒痒的,一惊而醒,身旁一头小鹿受他惊吓,转身跑远了。 伏缨伸出袖子,抹了抹脸上小鹿的口水,心道难道它将自己当成好吃的?没听说小鹿吃肉啊,它们不是吃草的么? 此刻树林中昏黑一片,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些树木的轮廓,月亮也十分晦暗,伏缨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感到不能在这里一直等着,他想着就算赵大财主去他外公陆老先生那里,有他师父范萦怀在,他们也不能怎的,何况……此事也不单单是他的错,若不是这刚见面的武夫让赵雄和自己比试,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 唉,他也没有做错什么,赵雄也没做错什么,自己更没做错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下定了决心,先回去打探打探情况,若是赵大财主的人不在,他就偷偷溜进去,若是赵大财主带人守着家门,自己就另想办法便是。有了这个打算,伏缨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认准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人还在树林中,而且树林深处还传来不知什么发出来的吼声,伏缨毕竟年幼,对未知的恐惧渐渐涌上心头,他大喊一声,展开踏月功的轻功向前奔去,不知过了多久,竟然让他冲出了树林。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出了树林就有一条河,看这条河的宽度,正是流经他外公家附近的一条河,他沿河而上,很快找到了家。 出乎他意料的,他外公家里漆黑一团,竟连灯也没点,难道外公和师父范萦怀都被赵大财主家的人捉走了? 伏缨推开门进去,在里面找了一圈,并未见道外公陆老先生和范萦怀的身影,他顾不得去想两人去了哪里,从厨房找来两个冷馒头,赶紧医治饿坏了的肚子。 吃饱后还不见他们回来,他便到屋中床上打坐练起内功来。 到了下半夜,终于传来门开的声音,伏缨倏然惊醒,他担心是赵大财主家的人找上门,躲在暗处偷偷观察,没想到回来的是陆老先生和范萦怀,起初伏缨还担心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看到两人关了院门,他这才欢呼着跑了出来。 范萦怀一见到他,就怒叱道:“好小子,你跑去了哪里?我和你外公两人找了大半夜,你倒好,人躲在家里。” 陆老先生也跟着责问:“我傍晚去武场接你,大家都说你自己跑出去玩了,你去了哪里?” 伏缨不答反问:“他们难道没说别的么?” 陆老先生问道:“什么别的?” 伏缨试探着问道:“关于……赵大财主的儿子,那个叫赵雄的?” 陆老先生道:“人家赵雄好好的在那里读书,你看看,人家家里这么有钱,还努力学习,你呢?你就知道玩!” 伏缨听到他的喝骂,非但不害怕,反而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是说……那赵雄没死?” 陆老先生差点要拿戒尺打他,他说道:“赵雄好好的,为什么会死?你跟他有些不对付,也不必背后咒他?夫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别人诅咒你时你想必也会不好受吧?以己推人,就不该这么说别人。” 伏缨哪里有心情去听陆老先生的教诲,他哈哈大笑道:“赵雄没死赵雄没死,哈哈,太好啦。”陆老先生见他言不入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范萦怀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他对陆老先生道:“先生走了这么远的路,先去休息吧,由我来问明他发生了什么事。” 陆老先生对伏缨莫名其妙地兴奋感到不解,不过他年纪大,的确也感到疲倦至极,便对范萦怀道:“有劳了,你问过他也赶紧去休息吧。”说着又瞪了伏缨一眼,然后一边摇着头一边回屋休息去了。 等到陆老先生离开后,范萦怀和伏缨回了屋,不等范萦怀问起,伏缨就主动交代了今日的经历,最后他问道:“师父,那赵雄为何会被我体内的力道撞飞?” 范萦怀自然知道这是他体内的内力自然而然地生出防御,只不过一般习武之人不知道要练多少年才能达到这种梦寐以求的境界,就算伏缨服食了龙蚺胆以及回春璧中的阴寒气劲,也需要时日来消化,怎会这么快就有了成果呢?他对伏缨道:“你到床上盘腿坐好。” 伏缨依言坐好,范萦怀来到他背后,双手推在他背上,然后向他体内注入一股真气,查探他内力的情况,然而他真气在伏缨体内游走两遍,都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他体内的寒毒已经完消失,那是很容易能够看出来的,他正要将真气收回,忽然感到伏缨体内隐隐有一股吸力,想要将他注入的真气留住。 范萦怀一放一收,抓住空隙才将真气收回。 就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怎么回事,伏缨体内的外来气劲,自然是需要经年累月的转换吸收,但北斗先生却在伏缨体内残留了一些他的真气,北斗先生的真气都是他通过数十年的勤修苦练而来,乃是人修炼出来的内力,和龙蚺胆以及回春璧中的气劲不同,而且这股气劲不需加以引导,就能主动做出对伏缨最有利的作用。 抵御侵害就是其中之一,而想将范萦怀的真气吸收归为己用,也是其中之一。 他想通了这点,不禁对北斗先生更感钦佩,北斗先生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伏缨,他不惜损耗自己的真元,唯恐伏缨体内还会有什么变化,有了这道真气,伏缨不仅不会再受寒毒侵扰,对他此后修炼内力,更是不知有多少好处。 人身上的各处经脉要穴犹如一团乱麻,又似一座迷宫,无论是谁修炼内力,总要让真气走顺了,万一真气走岔了道,就会走火入魔,而北斗先生留在伏缨体内的这道真气,则起到引领作用,让其他的真气能够迷途知返。 伏缨见范萦怀收了手,便转过身来问道:“师父,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范萦怀道:“这是好事,你现在还不能理解,等你武功再高明些,你自己就会明白。” 伏缨点了点头,转过话题:“师父,我不想去那武场上学了。” 范萦怀道:“不去便不去,只不过你外公那里不好交代……这样吧,明日我来跟他说说。” 伏缨大喜过望,正要欢呼出声,范萦怀道:“早点睡吧,你外公未必同意呢。” 第四十五章 喜忧参半 () 翌日清晨,范萦怀做好了早饭,吃过饭后,陆老先生就要送伏缨去武场,伏缨自然不愿去,可是他又说不出理由,陆老先生十分生气,伏缨眼望着范萦怀,希望他出来救场。 范萦怀清了清嗓子道:“先生,我虽是一个下人,但是我觉得还是没必要让伏缨去跟着那只会耍把式的武夫习武,再怎么练,最多不过练得和那杜盘根一般。” 陆老先生道:“胡闹,人家可是赵大财主请来的武学高手,你有不懂武功,如何可以随便指摘别人?” 范萦怀见他:“对了,忘了告诉老相识,老朽也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虽然有些贻笑大方,但比之什么杜盘根之流,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先生非要让伏缨习武,不如跟着我学两招好了。” 陆老先生看着范萦怀年老力衰的相貌,心生怀疑,口中说道:“夫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是不仁也,你……” 化为落音,范萦怀已纵身一跃,轻飘飘地上了房顶,接着又纵身而起,人来到半空,看着他惊险的动作,陆老先生吓得几乎不敢直视,心道,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岂不是要将他这把老骨头摔得粉碎? 可是他却没想到,范萦怀既然能够跃到这么高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担心摔着,他人在空中,大袖飘飘,犹如御空飞行,范萦怀双臂向下急挥,借着袖子挥舞的力道,反击出一股升腾之力,这股升腾之力虽不至让他再往上升,但落下来的速度却变缓了。 等到范萦怀慢慢落下,对陆老先生道:“如何?我这手功夫也还使得?” 陆老先生讶然:“以阁下的身手,何用委屈在我这里做个下人呢?” 范萦怀一时语塞,不过好在他脑袋灵光,而陆老先生又为人迂腐,他说道:“我年纪大了,会些拳脚又如何,总不能去给人看家护院,又不想道街头卖艺,而且我饭烧得好,在这里做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岂不胜于在外面打打杀杀?” 陆老先生点了点头:“那也说的是,只不过这小子不愿去上学,可是我连他学资都已经交了,这,这不是白花钱了么?” 范萦怀闻言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子递给陆老先生道:“你给武场的十贯钱,人家换成了银子,昨日给了我,我差点忘了给你,你看,这不就解决了么?” 陆老先生将信将疑地将银子接过来,再无话可说,只得对伏缨嘱托道:“不管跟着谁,都要用心去学,明白了么?夫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要做一个乐之者。” 伏缨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心道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师父学习了。 可是好景不长,两日后,伏家村有人送了信来,伏缨的后娘陆凤娇生了个大胖小子,让陆老先生择日前去吃满月酒。 这对伏缨的父亲伏风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甚至对他后娘陆凤娇,对他外公陆老先生来说,都是好消息,唯独对他伏缨不是,伏缨还专门问了那人,父亲可有问到自己,那人摇了摇头,并说道:“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过问你一个小孩子家的事?陆老先生,恭喜恭喜啊。” 伏缨失望极了,陆老先生得了这个喜讯,给报喜的人一吊钱,那人喜滋滋地去了。 陆老先生喜得外孙,十分兴奋,他张罗着买红纸,买新衣,买这买那,甚至还要给伏缨买一身光鲜的衣服,准备让他穿得漂漂亮亮地回伏家村,一起庆贺,伏缨闷闷不乐,陆老先生一人独乐乐,也没有注意到伏缨的不快。 范萦怀自然是明白伏缨的心情的,他说道:“就算这个弟弟不是你亲弟弟,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伏缨摇了摇头。 范萦怀想起初见他时,他后母对他的虐待,明白了些他的担忧,只不过此事在人而非在理,难以劝慰,只得任其自己接受。 陆老先生这两日容光焕发,他早年丧妻,独自开着一间私塾,拉扯陆凤娇长大成人以及出嫁后,自己就过着一个人的生活,虽然有老仆方管家陪伴,但毕竟话不投机,生活可说过得十分孤独,如今有了外孙,一种开枝散叶有了延续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天晚上,范萦怀做了一大桌饭,三人围桌吃得正欢,陆老先生心情不错,甚至破例喝了二两酒,范萦怀忽然说道:“陆老先生,小徒……伏缨现在已经小有所成,我准备带着他到江湖上历练历练。” 陆老先生几乎要傻了眼,伏缨不过六岁,范萦怀却要带着他去历练,这不是在开玩笑么?他说道:“伏缨年纪小,就算再学,又能到什么地步?历练什么的,如何提起?” 范萦怀道:“伏缨在习武一事上可说是天资颖慧,伏缨,你去给陆老先生路上一手。” 这是师徒俩预先商量好的,伏缨会意,从椅子上下来,来到一旁,拿起一根手臂粗细的瘤木棍,陆老先生道:“快将棍放下,这里乃是吃饭之地,哪里能让你耍得开?别讲桌上的盘子和碗打破了。” 伏缨道:“外公放心,我不是耍棍法,而是让师父看看我的掌力。” 他左手将瘤木棍立着,并向身外倾斜一些,接着右手成掌,用掌缘劈向瘤木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瘤木棍从中而断。 陆老先生看得目瞪口呆,他接过断了的瘤木棍仔细看了看,端口簇新,乃是新折断的,并非两人做戏,范萦怀一见陆老先生检查断口,就知道他的意思,他对伏缨道:“好徒儿,将剩下的棍子也都击断了。” 伏缨从外公手中接过断棍,将一端放在地上,人蹲下来伸出右掌,一掌下去,又将这半根瘤木棍也击断了。 瘤木棍虽是木棍,却坚硬之极,伏缨小小年纪,似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将之斩断,手上力道可想而知,他叹服道:“想不到范师傅竟能将他调教得这么厉害。” 范萦怀哈哈一笑,问伏缨:“你吃饱了么?”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那好,你先回屋,去练一会内力,我跟你外公有些话要说。” 伏缨乖乖地走回屋子。 原来两人早就商量好,由范萦怀来跟陆老先生交涉,伏缨身为金手门的弟子,不能总窝在这里,他现在体内真气充沛,轻功也入了门,正好可以带着他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学习金手门最根本的功夫,偷盗之术。 无论是从别人身上取到东西而不令对方所觉,还是潜入别人宅院中,都不是口述一番,亦或者闭门造车能有结果的,而是必须通过一次次的经历,来达到熟能生巧,因地施宜的水平。 伏缨生怕外公不同意,心中忐忑不安,他对父亲失望,对后母厌恶,对新出生的兄弟更是只有怨恨而无亲情,而陆老先生除了夫子之道外,其余一切都是昏庸无能,伏缨也早待得气闷了,不如离家而去,双方欢喜。 陆凤娇若是知道他愿意主动离开这个家,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伏风此后打猎所得,还不都是他们娘俩的? 想着这些烦心事,伏缨心绪难宁,也不敢修炼内功,怕内息因为杂念而紊乱,偿若走上岔道进而走火入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想着陆老先生或是答应让他离开,或是不答应,答应的话,天下之大,岂非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再也可以不用在家受到冷遇了,而如果陆老先生不答应呢?伏缨心中患得患失,忽喜忽忧。 好在范萦怀快就回来了,伏缨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外公答应了么?” 范萦怀本着个脸,似乎一副生气的样子,伏缨的心忍不住沉了下去,还没等他问清情由,范萦怀的脸上又由生气变为微笑,他笑道:“还有为师说不妥的事么?你外公答应了。” 伏缨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原来向他师父这么一本正经的人,有时也会跟他开个玩笑。 范萦怀见他的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给他泼冷水:“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家人了,又有什么好高兴的?虽然你后娘对你不好,你外公和你没什么感情,可是你父亲还是很疼爱你的啊。” 伏缨道:“可是父亲有了后娘,有了新的儿子,就算对我好,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对我了,就像有人给我苹果吃,要么就给我一个,要是给我一半,我是不会要的。” 范萦怀叹道:“傻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伏缨道:“说不定我以后会想起他,不过我只有他这一个爹,但他除了有我之外,还有后娘还有其他的儿子,我不想这样。” 范萦怀劝无可劝,只能说道:“你自己不后悔不留恋就行,好了,以后咱们师徒两人便一起相依为命了,为师丑化说在前头,以后你若是不听师父的话,师父也绝不会因为你无亲无故或者年幼,而轻饶你。” 伏缨可怜兮兮地说道:“师父,我听你的话便是,你……你别这么凶。” 范萦怀一阵爱怜之意油然而生,不过他并没有流露出来,怕伏缨找到自己的这个弱点,恃宠生娇,他说道:“天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咱们准备准备,先送你外公去伏家村,咱们再走。” 伏缨愕然:“明天就走?这么急?” 范萦怀道:“你不是想早些离开这里么?“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但真得要走了,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第四十六章 考较轻功 () 翌日,三人吃过早饭,范萦怀出去雇车,家里只有陆老先生和伏缨两人。 陆老先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伏缨说道:“此后没有亲人在你身旁,你跟着范师父,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学好本事,夫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你将这句话记牢了,以后严格按照这句话去做。” 伏缨点了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住,陆老先生虽然没有表现得对他多好,却也没有表现得有多不好,也是他所遇到的人里,挺有感情的一位亲人,如今蓦然分别,说一点也不伤心,那是骗人的。 只不过伏缨不善于表达罢了。 不久,范萦怀带着一驾马车过来,还有一位老成持重的车夫,几人一起帮陆老先生将东西都搬上马车,范萦怀又嘱托车夫不要走太快,然后转而对陆老先生道:“车钱我已经给过了,路上有什么需要,你跟车夫说一声就行,望路老一路平安。” 陆老先生赧然道:“你跟我这么久,我没有开你工钱,反倒要你帮我付车钱,这怎么说得过去?” 范萦怀道:“陆老就别给我计较这些了,我能收到令外孙这样好的徒儿,比什么都让我满足。” 陆老先生点了点头,最后嘱咐道:“无论如何,千万别让伏缨走上歪门邪道,其他的有你在,我都不用担心了。” 范萦怀微微一笑,扶着他上了马车车厢,然后目送着马车离去。 伏缨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眼睛也不禁红了。 陆老先生走后,两人也没有多待,略作收拾后,范萦怀便带着伏缨也离开了这里。 伏缨问道:“师父,咱们要去什么地方?” 范萦怀心情莫名地畅快,他说道:“咱们要去,自然是去江南花花锦绣之地,那里才是咱们大展拳脚之处啊。” 此处江南,何止千里,但范萦怀故意不乘车马,坚持步行,路上指点伏缨轻功和剑法,就当是在修行了。 路上,伏缨问范萦怀:“师父是怎么跟我外公说的,使他答应让我跟你出来闯荡?” 范萦怀叹道:“我跟他说,让你跟我走,以后他亲生的外孙就能继承他女婿的一切家产,不用担心会有人跟他争,而且他女儿,也就是你后娘,如此贪财又如此刻薄,他身为父亲,又岂能不知,他假意挽留了一会,耐不住我劝说,也就答应了。” 伏缨听后十分失落。 范萦怀问道:“怎么了?” 伏缨道:“原来他答应让我离开,是怕我跟那婴儿争夺家产,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好,才让我出来呢?” 范萦怀安慰他道:“这世上的人呐,大都是势利之徒,你生气也没用,只能接受。” 伏缨道:“外公临走之前,说让师父你别带我走上歪门邪道,你没有答应,是不是咱们金手门就是歪门邪道?” 范萦怀笑道:“歪门邪道还算不算,算得上是旁门左道吧,咱们说好听了是侠盗,说难听了就是贼,可是咱们可不是为了别人说咱们是什么,自己就认定是什么。”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你说得太深奥了。” 范萦怀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评价或者认识,都绝对不是严谨的,若是一个坏人说你是好人,而一个好人说你是坏人,那么他们谁说得对呢?” 伏缨道:“当然是好人说的了,师父,你是说,咱们只要让好人认为咱们是好人就行了,不用去管坏人怎么说?” 范萦怀道:“也不尽然,因为绝大多数的人,你不能用好或者坏来评价,也不能用富和穷来区分,因为这些都不客观,比如穷和富,有多少钱算是穷,有多少钱算是富呢?若说有一千两银子就是富人,那么有九百九十九两银子难道就是穷人么?” 伏缨点了点头,他说道:“那既然这样,应该怎么认定呢?” 范萦怀道:“不能以好坏或者穷富来认定,我们可以用多少来区分。” 伏缨越听越是糊涂:“多少?” 范萦怀点了点头:“不错,是多少,这总不会搞错,当十个人中有八个人说你是好人,你多半就是个好人,但还是不准确,当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或者是整个天下的人,提到你时,夸赞得多,诋毁得少,那就就是好人,就是正道,若只以门派论是非,只以某个人说过的话当评判,肯定是有失偏颇的,难道名门正派中没有好人?难道除了名门正派以外的人都是坏人?难道哪一个人有资格说谁是谁非,谁就是,谁就非?所以,这才是我没有回答你外公话的原因。” 伏缨虽然年幼,但范萦怀说得道理浅显易懂,他还是听明白了,他说道:“师父的意思是说,咱们金手门虽然是做贼,可是说咱们是好人的,多过说咱们是坏人的,所以,咱们是好人。” 范萦怀点了点头:“不错,咱们金手门手段虽然不雅,但所作所为,绝对称得上是侠义之举,江湖上提到为师的,我猜九成的人都不会觉得我是坏人。” 伏缨眼睛里流露出对师父崇拜的目光,身感到热血沸腾,同时他心中将师父当做目标来标榜自己。 而且师父用言简意赅的话,告诉了自己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样的目的看起来容易,其实极难,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做到。 做不到的拦路虎,便是人的自我之心,试想,当两人只见因为利益产生矛盾时,谁愿意放弃自己而成别人呢,嘴上说得好听,道理谁也都懂,但轮到自己去做时,却然不是这么回事。 师徒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行路,前路虽然漫漫,可是两人并不着急,范萦怀不断指点伏缨的踏月轻功,而伏缨也不负众望,轻功越来越纯熟,疾奔起来,一般人也都难以追上。 天黑后,两人常常投宿人家,若是错过了宿头,两人便露宿山野,范萦怀不但教习伏缨武艺轻功,偷盗本领,还教了他如何捕猎,如何钓鱼,如何生火做饭,伏缨虽然年幼,却因为范萦怀的教导,让他懂得了自力更生。 后来,范萦怀便指点伏缨去做这些,捕猎做饭等等,这叫做学以致用,伏缨进步得很快,以至于范萦怀都跟他说:“如果现在你被人丢进树林荒野,也绝不会饿着肚子,捕猎捉鱼等等,还有好多技能,你慢慢去学,慢慢去体会吧,我也不能教你这许多,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些杂务而荒废了武功,要知道孰轻孰重。” 伏缨对这两日自己轻功感到十分满意,他感到自己疾奔起来,就算快马也能追上,他问范萦怀:“师父,我的轻功是不是练成了?” 范萦怀翻着白眼看着他,并且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伏缨道:“徒儿奔起来,犹如飞行,我感到不能再快了,师父,就算是一匹马,我也能追得上,难道还不行?” 范萦怀道:“原来如此,好吧,明日我来考较考较你。” 伏缨心中感到十分得意,以为自己轻功真有所成,因为平日里范萦怀若是不认可他的成就,往往就会臭骂或者讥讽他一顿,再指点他的不足之处,这次范萦怀虽然没有夸他,却也没有骂他,说明他的轻功真得学有所成,吃完晚饭,师徒两人在林中休息,伏缨想着自己本事一天比一天大,终有一天会成为像师父这样有本事的人,就连在睡梦中,他都面露微笑。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范萦怀就喊他起来。 伏缨年幼贪睡,睡意正浓,被这么早叫起来,毕竟还有些脾气,但对着师父又不好发作,只能闷在心里。 范萦怀道:“你昨晚自吹自擂,说自己轻功有了长足的长进,甚至敢用学成了来评论自己,嘿嘿,现在我就来考较考较你,我也不让你追上快马,我只要你能追上兔子,我就算你轻功已经算是入了门了,如何?” 伏缨原以为师父是认可自己,听到他说到自吹自擂几个字后,就觉得完了,看样师父非但不觉得自己轻功怎么样,反而觉得自己练门都没入,不禁大感不服,他说道:“一只小小的兔子又算怎么回事?若是连兔子都追不到……” 范萦怀道:“休说大话,你若能追得上,才让我刮目相看呢。” 这句话让伏缨自尊心大受伤害,他默然不语,但心中发誓,一定要追上兔子,让师父好好看看,他问道:“哪里有兔子?” 范萦怀像变戏法似的从旁边的草丛中找来一只兔子,伏缨大为钦佩:“师父,你怎么知道草丛里会有兔子的?”他心道,若是学会了这个本事,以后连打猎都不用了。 范萦怀叹道:“我当然知道那里有兔子,因为为师起的比你早,先捉了只兔子放在那里的。” 一席话说得伏缨当即哭笑不得。 范萦怀伸手在兔子尾巴上捏了一下,然后放开兔子,任它跑走,接着对伏缨道:“去吧,咱们以一炷香的时间为记,中间兔子若是跑丢了,或者你受了伤,都算你输。” 伏缨见那兔子落地后就跑,显然刚才范萦怀在它尾巴上一捏,捏疼了它,故而它跑起来真是拼了命。 可是伏缨踏月功已有小成,怎会任它就这么轻易跑开?他脚踏奇门步法,以极快地速度向兔子冲去。 第四十七章 仗义执言 () 这兔子偿若是在平地上撒野,就算它随时转弯逃窜,伏缨也能用八卦步法将其擒住,但是在树林中,到处都是草丛和灌木,而这兔子显然是在树林中生活惯了的,它左右冲突,时而跑到灌木丛里,时而转到树后,差点让伏缨将鼻梁都要撞断了。 伏缨大怒,誓要将这只兔子捉到,然后剥皮清蒸了吃,谁让它让小爷吃尽了苦头? 然而有志气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则是另一回事,伏缨空有一身寒气转化而来的深厚内力,空有独步江湖的踏月功轻功步法,然而却不知道怎么才能用得上,这兔子逃窜不按章法行事,左一转又一绕,忽然窜到草丛间不见了,伏缨和身扑将过去,本以为这次兔子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然后他还是扑了个空。 扑了个空倒也罢了,可恨地是,在他力一扑之后,他前力用尽后力未生之际,那兔子竟然就在他眼前向一旁逃开,甚至逃走了两步之后,还回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小小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讥讽。 是可忍孰不可忍,伏缨不知从哪又生出来一股劲,人从地上跳起,接着向兔子冲了过去。 良久…… 伏缨躬身气喘吁吁地按着膝盖,看着溜进一大片灌木丛中的兔子,只能望之兴叹,他怏怏而返,心中充满了颓丧之感。 回到歇宿之处,见到师父范萦怀眼中带着嘲弄之色,口中还故意问道:“兔子呢?是不是被你藏在了身后?” 伏缨再没有了昨晚那种自信,他红着脸道:“让那死兔子跑了,我没捉到。” 范萦怀悠然道:“就算你现在捉到了,也是输了,现在别说一炷香,两炷香的时间也过去了,你连一只兔子都捉不到,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能跑过奔马,嘿,小子,你还差得远着呢。” 伏缨倒也服气,他来到范萦怀身旁,不解地问道:“师父,这是为什么?明明那兔子跑得似乎也没有多块,但我追过去的时候,它总能向我扑来的相反的方向跑走,难道它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 范萦怀轻嗤道:“未卜先知?一只兔子?你想什么呐,你不想着自己的不足,也不要从一只兔子身上找借口。” 伏缨抱怨道:“师父教我踏月功都是按照八卦的步法走过去,可是这兔子却不是这样,忽而往左,忽而往右,不按套路来,耍得我晕头转向……” 范萦怀冷笑道:“蠢材,若对方不是一只兔子,而是和你比试的高手,难道你还要让对方按照你要走的方向让人家走过去么?你干脆让别人站着不动算了。” 伏缨也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他问道:“是否踏月功不行,否则为何连一只兔子都捉不到呢?” 范萦怀简直被他气得要说不出话来,他指着伏缨道:“咱们金手门的轻功,虽不是是武林中最高明的轻功,但也绝对是第一流的,只不过你学虽然囫囵学了个大概,但所用简直是一塌糊涂,那只兔子别说用一炷香的时间,只用三步若是捉不到,那就是蠢材一个,难道咱们非要让兔子牵着咱们的鼻子走么?咱们不会让兔子随着咱们的心意而动么?” 看着伏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范萦怀几个起落来到树林中,没多久就又带过来一只兔子,伏缨对范萦怀捉兔子的手法佩服地五体投地,他想不明白范萦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范萦怀道:“你看着为师是怎么做的。” 他依旧在兔子尾巴处捏了一下,然后将兔子放开,兔子吃痛,落地后连忙逃窜,范萦怀两步追赶上去,伸手抓住兔子的耳朵,将兔子捉了起来,在这期间,伏缨仔细看着范萦怀的步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但这过程实在是太快了,还没等兔子跑远,范萦怀就已经将兔子捉住。 他问伏缨:“看明白了么?” 伏缨茫然地摇了摇头。 范萦怀又给他演示了一次,伏缨这次看得有些明白了,他说道:“师父第一步迈出去之后,第二步并非按照踏月功下一步的步法,而是转到了第七步,接着第三步则是踏月功的第十二步……” 范萦怀道:“不仅如此,还有我为什么要用这三步,而不是其他的步法?” 伏缨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师父第一步追赶他,是将它逼向一旁,第二步则是直接向它逃走的方向提前拦截,第三步又是反过来,这三下,除了第一下是追赶,剩下两步都是抢在兔子前面……” 范萦怀道:“你总算还不是太蠢,你再来试试。” 伏缨看着范萦怀将兔子放开,他奋力追赶过去,但天下事都是知易行难,道理人人都懂,到了实际自己去做的时候,却往往不是这么回事,范萦怀让他明白了怎么让兔子按照自己的想法逃跑,但伏缨两步追赶不上,又被兔子牵着鼻子跑了,他脸上一红,心中羞愧,也不敢去看师父,好在他韧性极强,耐着性子去追,然后找准机会,使用师父那招赶兔子的办法,竟然真让他将兔子捉住了。 他虽然捉住了兔子,送到师父面前,但不论神色还是内心,都没有一点喜悦,更没有之前的信心满满。 师父两三步就能做到的事,自己何止费了两三百步?还有什么脸面自夸自赞呢? 想不到的是,范萦怀这次倒夸了他两句:“你能懂得变通,已是难得了,想要一两步两三步就能捉到兔子,还不知道要练多久,以后你可知道了,永远都不要有自满之心,要始终保持谦逊,需知学无止境,你觉得你很了不起了,比你了不起的还多着呐。” 伏缨点头受教。 范萦怀又让他放了兔子,然后再捉,然后再放,然后再捉,如此这般十多次,但伏缨感到就算知道了法门,想要有所进步也是很难,看来这不是一会半会能够突飞猛进之事。 直到他累得气喘吁吁,这才拎着兔子准备休息一会。 范萦怀见状说道:“行了,今日就练到这里吧,你去将这只兔子洗剥一下,咱们吃了好继续赶路。” 伏缨跟这只兔子追逐半天,毕竟是孩子,已经对这只兔子已经有了些感情,不忍去杀。 范萦怀见状说道:“妇人之仁,你不杀,你和为师都要饿肚子,嘿,你不会以为这只兔子陪你练了轻功,你就将它看成朋友了吧?” 伏缨红了脸。 范萦怀怀疑地问道:“你不会故意找个借口偷懒,让师父去做吧?” 伏缨连忙解释:“不是,师父,将这只兔子放了吧,我再去捉一只来。” 范萦怀道:“有同情心,有善心是好事,你去再捉一只来吧。” 伏缨对师父的变通很感激,他放了这只兔子,然后又费了半天功夫去捉了另外一只,然后拿回来做早饭。 等到两人吃过饭,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师徒俩继续赶路,路上行人虽然不多,但道路两旁的田地里,有不少农人在田间劳作,现在是春季,正是播种下一年希望之时。 过了这些农田,两人转入官道,路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乞丐,看这些乞丐走路的姿势和气焰,范萦怀推测他们都是丐帮的人,通常丐帮弟子都是固定在某个地方乞讨,没有什么事,不会长途跋涉,而这些叫花子看来为数不少,多半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范萦怀自然不会对他们有多上心。 傍晚时,两人路过一家设在村口的面摊,正要进去吃饭,结果来到门口,看到里面挤满了叫花子,这些叫花子人人端着一个破碗,让面摊的掌柜给他们加面加汤,面摊的掌柜是位老头,他苦着脸,不断给一口大锅中下面,旁边一位老婆婆正在不停地擀面,范萦怀一见这势态,就知道这些叫花子都是丐帮的人,且吃了饭也不会给钱,否则掌柜的只会嫌客人少,怎会嫌食客多? 这些丐帮弟子实在有些不像话,范萦怀这么想着,整个面馆里散发着叫花子身上的臭味,就算两人饿着肚子,也是没有一点胃口。 伏缨皱起了眉头,范萦怀道:“走吧,咱们到前面看看有什么吃的再说。” 两人刚要离开,范萦怀看到一名丐帮弟子露出恶狠狠地模样,似乎在嫌弃这两位老人下面条下得慢了,两位老人只能忍气吞声地加快手中的活儿。 看到这里,伏缨首先忍不住,他来到面馆门口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敬老人?”尊敬老人,正是陆老先生教书时告诉他的做人的道理。 这些乞丐像是愕然,接着露出凶巴巴地神色,其中一人更是说道:“哪里来的小野种,在这里乱吠?” 还有一位年长些的老叫花子说道:“你小屁孩懂什么叫尊重老人么?我就是老人,你怎么不尊重我?” 伏缨道:“我怎么不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们这样做就不对。” 这帮人看伏缨最多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几人又觉得跟着小孩夹缠不清,不如从范萦怀下手,毕竟伏缨是跟着范萦怀一起过来的,所有有几名叫花子向范萦怀喊道:“是你这老儿让这小子过来这么说的么?赶紧给老子带着这孩子滚远点,真要惹得老子生气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寻常老人,见到这么多叫花子,定然不敢得罪,此刻就会带着孩子离去,但范萦怀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而他更非普通老人,他冷笑道:“这孩子也没说错话,你们却污言秽语说个不停,我看,该滚蛋的不该是我们,而是你们!” 这些叫花子听到范萦怀的话,无不惊得呆住了。 在他们眼里,这老头真是不想活了,竟有胆子对他们说出这种话! 第四十八章 恶丐行凶 () 其中一名相貌凶狠的叫花子更是摔了碗,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走出来问道:“你说什么?” 有几名老成持重些的乞丐感到此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都随口相劝:“莽牛,别冲动,不过是一个不知轻重的老人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罢了,别惹出什么事来,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这相貌凶狠的叫花子却没有就此算了的意思,他用木棍指着范萦怀道:“想让我饶了你这老东西也行,只要你跪下来给老子磕三个头,我就让你们走,否则……嘿嘿。” 丐帮帮规松弛,非但不做行侠仗义之事,反而仗势欺人,范萦怀闻言冷笑道:“否则就怎样?何不直接说出来?” 看着范萦怀有恃无恐的样子,此人反而怔了怔,其余叫花子都跟着起哄道:“莽牛,这老家伙倒是个刺头!”“看来这老儿没讲你放在眼里!”“哈哈,这老头好不嚣张,莽牛,过去教训教训他……”“莽牛,你不会被这老头吓唬住了吧!” 这位被其他人称为莽牛的叫花子受激不过,对范萦怀吼道:“我要宰了你!” 说着,他就举着木棍冲了过来,面摊的那对老夫妇,都吓得不敢去看,自然是担心莽牛将范萦怀给活活打死了。 范萦怀忽然伸手虚拦道:“慢着!” 莽牛停下,对范萦怀道:“现在才知道害怕,不嫌迟了吗?” 范萦怀微微一笑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你们都是丐帮的人么?” 原本嘻嘻哈哈等着看热闹的这些人,顿时安静下来。 莽牛问道:“我们是丐帮的又怎样,不是丐帮的又怎样?” 范萦怀道:“如果你们不是丐帮的,我看在你们无知的份上,也就不对你怎样,若你们是丐帮的,那就别怪老夫下手不留情了。” 面摊里的这些叫花子先是寂静了一阵,接着以为老丐说道:“你是何人,竟敢说这样的大话?什么若我们是丐帮的人,你就下手不留情?” 范萦怀道:“你们若不是以侠义闻名天下的丐帮弟子,所行这种恃强凌弱的事,倒还有情可原,若是丐帮的人,那就举着侠义名声,行那禽兽之事,更加令人气愤,而且败坏丐帮声名,所以老夫就不愿原谅你们了。” 这些人听着他前面的话还算有耐性,听到后来,却又哄笑起来,有人无礼地指着范萦怀道:“你算老几,也能轮到你来评论我们?” 还有人道:“这老头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说这种话?” 更有人道:“莽牛,去教训教训他,看看这老头有几把刷子?” 莽牛胡吼一声,抡着木棍向范萦怀挥舞过来。 范萦怀后退一步,同时口中说道:“如此看来,你们果是丐帮的人了,唉……” 他退一步,莽牛还不以为意,不知道他这一步之巧妙所在,又跟着冲前一步,变招再用木棍舞向范萦怀,伏缨在一旁看得紧张,他喊道:“师父小心!” 范萦怀道:“看师父怎么教训他们!” 在木棍挥舞过来的同时,其他人想不到范萦怀还敢说大话,正准备讥笑其不知轻重时,一个庞大的身影倒飞入面摊叫花子群中,有两个人被之撞到,手中的面条也跌落一旁,这群叫花子登时陷入一团混乱。 这飞入面摊里的庞大身影,自然就是莽牛了,范萦怀一招之间就将他击得倒飞出去。 其他丐帮弟子见状纷纷从面谈中冲了出来,人人手中拿着兵器,将范萦怀围了起来,那老丐对范萦怀说道:“看不出来阁下倒是个练家子,你是专程来找我们丐帮麻烦的了?” 范萦怀道:“我跟你们帮主伸手金,金五门有过一面之缘,他曾跟我说过,若是我见到丐帮弟子作恶的,绝不可姑息,老夫此举正是帮着你们帮主教训教训你们。” 老丐道:“呸,还我们帮主,大家伙听着,若是让这老儿走了,不知道他会在江湖上散播咱们什么言语,败坏咱们的声名,决不能让他生离此地!” 他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为了丐帮的声名,实则是担心他见到金五门后,告诉他这些人的恶行。 范萦怀原本只是向教训他们一顿便算,但听到这些人竟想要了他的性命,心中之恼怒,想着就算是跟丐帮结下梁子,那也说不得了。 他缓缓地抽出长剑,转身对一旁的伏缨说道:“好孩子,你到前面等我一会,我一会就来。” 伏缨道:“不行师父,我要跟你在一起对付他们。” 一名乞丐道:“哪里来的野种,还想对付我们?先让老子送你去西天!”说着,他一刀砍向伏缨,那是决定杀人灭口的了。 而这些乞丐心中也的确是这么想的,杀了这一老一少,丐帮杀人作恶之事,便不至于泄露出去,当然,面摊的掌柜,这对老夫妇也不能留下。 范萦怀见此人连一个孩子都不愿放过,当真是怒从心上起,他对伏缨喊道:“别拖师父后腿!难道还让为师的分神去照顾你么?” 伏缨虽然不会武功,但内力深厚,轻功高明,不知道如何抵挡反抗这一刀,但闪避还是会的,他见这明晃晃的刀子砍过来,压制住心中的害怕,脚踏九宫八卦步法,轻轻巧巧地避了开去。 此人一刀落空,还以为伏缨是凑巧躲了过去,又变招砍来,伏缨想着师父的话,自己不能拖他后腿,让他对付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要照顾自己,便不再逞强,继续施展踏月功,远远跑开。 范萦怀见这人第一刀还可说是为了吓唬伏缨,此后的几刀那是非要伏缨的命不可了,好在以伏缨的轻功,这些人也追他不上,他收摄了心神,一振长剑道:“看来是我猜错了,你们原来不是丐帮的人。” 这些人愕然,不明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老丐则冷笑道:“现在再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老东西,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可怨不得我们!” 范萦怀叹道:“你们何止不是丐帮的人,简直连人都算不上,连一个孩子,一位老人你们都不肯放过……” 听到范萦怀的话,这些人哪里还能忍得住,纷纷挥舞着兵器,向范萦怀围攻过来。 那边持刀的乞丐几刀落空后,见伏缨跑走的速度之快,他知道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便转身加入围攻范萦怀的战团。 这群乞丐一共是十七人,原本是丐帮的记名弟子,但是这些人的巧取豪夺被人发觉,本以将他们赶出丐帮,不过,在老丐的挑唆下,这些人准备去找丐帮分堂的堂主狡辩一番,期望重回山门,丐帮的名头可是一个好靠山,行走江湖,一亮出字号,谁也不敢轻视他们,偿若没有了丐帮字号的庇佑,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的叫花子罢了。 只是这次他们去找堂主准备求肯重回丐帮的路上,竟然遇到了范萦怀,偿若这事传扬出去,丐帮如何肯答应他们的回归?何止是不答应,恐怕丐帮为了自己的名声,还会教训自己一番,以后休想在江湖上混得开了。 因此他们打算杀人灭口,遮掩此事。 只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面对的是谁。 范萦怀身为金手门的人,虽然主要做的是盗富济贫的买卖,遇到丐帮弟子作恶,原本也不想理会,但事到临头,又到了这等地步,他放下一切顾虑,将飞雪剑施展到极点,围攻他的人里瞬间倒下了三个人。 这些丐帮弟子见他使出精妙剑法,这才明白这老头绝非看上去的这么羸弱,不过范萦怀高超的武功,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想着若是不将范萦怀杀了,他们的恶行就像昭告天下了。 范萦怀试探出这些人武功平平,下手更不会客气,飞雪剑法力使出,剑法如其名,剑光闪烁,如冬日大雪,绵绵密密…… 伏缨一个人跑了十多里路后,回头看看身后再无人追来,便找了个隐蔽处,准备躺下来等候师父前来。 对于刚才的事,他是既后悔,又骄傲,后悔的是他原本只想呵斥那些叫花子,让他们对老夫妇尊重些,哪里想到这些人如此狠毒,非但不停,而且要杀人,他后悔的是将师父范萦怀卷了进来,落入被人围攻的陷阱,而骄傲的是,他根本不怕这些人,只不过现在自己武功低微,等到学好了本事,他一定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好教训教训这种人。 他小小孩童,对于什么善恶是非所知不多,对于行侠仗义,也只不过只懂其表面含义,但保护弱者,乃是人之天性,看不惯那些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而不讲道理之人的厌恶,正是人性本善的表现。 胡思乱想之际,伏缨难免也担心师父范萦怀的安危,他几次想要折回去看看,又怕自己拖师父的后退,所以总是向回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如此这般数次。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个豪迈的声音传来:“小孩,你这么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可是在等什么人?” 伏缨听这声音颇生好感,便寻声望去,一看之下,差点没有跳将起来,原来说话之人,也是一个叫花子打扮的汉子。 第四十九章 善恶有别 () 先前那帮恶丐的给伏缨留下了极坏的印象,因此他一见这叫花子打扮的汉子,还以为是和那些叫花子是一伙的,差点吓了他一跳,他不答反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这名叫花子道:“我想干什么?哦,我只是从这里路过,见你来来回回地走动,感到奇怪,所以问问罢了。” 伏缨试探着问道:“你可是丐帮的人?” 此人失笑道:“哟,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知道我们丐帮,不错,我就是丐帮的人,你是哪里人啊?” 伏缨心道,既然你自己承认了,那就绝对错不了,他一言不发,忽然伸出拳头,向这名叫花子击来。 这名叫花子见他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也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想道,你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能有多大力道?因此任他小拳头击中自己身上,并没有闪避,更没有反抗。 而伏缨的出手也是大有道理,刚才那番人自称是丐帮的,和此人那还不是一伙的?现在他师父范萦怀正和一群叫花子埋头苦战,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偿若再有人加入战团,他师父说不定就会败给那些人,因此他想仗着自己轻功高明,将此人引走。 不过伏缨不知道怎么将人引走,只能先偷袭此人一拳,然后转身就跑,引得那人过来追,而他则施展踏月功,这人也未必能够追得上。 这名叫花子打扮的大汉本以为小孩子打在身上不会疼,何况他武功不低,根本就没将这小孩一拳放在眼里,却不料他马上就为自己的大意而付出代价,伏缨虽未习过武功,但他这一拳里蕴含着阴寒气劲,竟打得这条大汉痛得弯下腰来。 伏缨自己也想不到,这一拳竟会这么容易得手,不过他得手后立刻转身逃走,不敢停留。 这壮汉气得哇哇大叫,他一边喊着:“好你个小鬼!”一边向伏缨追去。 但伏缨施展开踏月功后,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以这壮汉只能,都要力以赴,不过他越追越感到惊心,这孩子看容貌不过五六岁,最多六七岁,如何会有这么深厚的内力,以及这么高明的轻功? 原来这名叫花子打扮的汉子正是丐帮兰州分堂的堂主丘启明,能成为丐帮分堂堂主者,都是丐帮中身手一流的人物,而兰州分堂因为和西域较近,堂主的身手更是诸堂主中的佼佼者,否则何以应对西域武人的启衅?所以在丘启明看来,别说一个几岁的孩子,就是普通江湖中人给他来这么一拳,也不会让他疼得这么厉害。 所以他追赶伏缨,除了气愤,更多的是感到好奇,他心中更在疑心,是否自己看走了眼,这孩子不过是相貌看起来是个孩子罢了,实则不过是个成年的侏儒,不然怎么解释他身上深厚又阴寒的内劲? 只不过伏缨跑得太快了,金手门的踏月功又岂是浪得虚名的?丘启明在后面大喊:“等等!停下!我不会伤害你!” 伏缨边跑边心中想到,我若是相信你的话,那才是真傻。他心中充满了欢愉,感到自己能够为师父范萦怀做些什么,报答一点师恩,是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 他对踏月功走得十分娴熟,而且他最擅长的还是往前跑,加上他又怕身后这名恶丐追上自己,哪还不得将自己痛打一顿,甚至会要了他的小命?因此他力以赴,只为逃出生天,至于会不会跑得远了,无法和师父范萦怀汇合,他现在也想不到这么多。 丘启明见伏缨跑这么快,又是好气又是骇然又觉好笑,不过他身为丐帮堂堂一名堂主,又岂是好惹的?他见伏缨跑得太快,纵使追上他,自己也会大损内力,因此他放弃了蛮力去追,而是查看地形,前方有一座山丘,他推断伏缨不会翻山而过,而是会从左首绕过山丘,他常州这一条路,知道穿过右边的这片树林,右首还有一条宽大的官道,不断伏缨是谁,都绝不会向他这么熟悉道路。 为了追上伏缨问个明白,丘启明穿过树林,然后向山丘那边追去,还没追几里路,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听起来是匹好马,丘启明停了下来,站在路旁准备给马让路,等到他看到快马上坐着的人穿着一身官服时,丘启明不欲和官府的人产生矛盾,让丐帮的人难做,便准备等这一人一马过去再行。 哪知道这匹马却在他身边停下,马上之人手持马鞭佯作要抽打丘启明,等丘启明下意识地一躲,此人哈哈大笑起来:“兀那臭要饭的,我问一件事。” 丘启明不想和官府有矛盾,可不是怕了官府的人,此人如此嚣张跋扈,让他心中火发,他强忍着怒气,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想不到此人见到丘启明这么问,竟然首先发起怒来:“老子问你话是你的荣幸,给老子摆什么脸色?嗯?我问你,你给老子摆什么臭脸?” 说着,一马鞭抽奖过去。 到了此刻,丘启明哪里还管他什么官府不官府的?他一把抓住抽过来的马鞭,然后对此人说道:“滚你奶奶的臭鸭蛋!给老子滚下来!” 然后他用力一扯,加上这一声暴喝让此人心惊胆战,这位官老爷在马上也坐不住了,“哎呦”一声摔下马来,丘启明怒火未熄,又一脚将这位管老爷踢进了旁边的沟渠中,口中还骂道:“再让老子看到你作威作福,就要了你的命!这次且饶过你,不过这匹马,老子要牵走了!哈哈!哈哈……” 这位管老爷人在沟渠中,见状顾不得身上痛楚,大声疾呼:“来人呐,有强盗!有强盗抢马啦……” 丘启明哪里还会理会他?上了马后连忙打马离去,他这一纵马疾奔,立刻发觉胯下的马是匹好马,他不识官服,不知道骑这匹马的人的官职,但能骑这样的好马,又这般耀武扬威的,定然官职不小,此人也是倒了霉,丘启明不去惹他,他反倒惹到丐帮堂主头上。 有了快马,再加上丘启明所行的官道又比伏缨逃走的路要近上不少,一顿疾驰下来,他抢先来到了山丘之后。 伏缨一阵疾奔,虽然内力充沛,但毕竟身体还是孩童的身体,渐感筋骨酸痛,可是他担心这叫花子追上了,因此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他回头看了看,那名叫花子似乎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他这才放慢了脚步,慢慢走着路,如此一来,他彻底和师父范萦怀断了联系,就算师父将那群恶丐教训一通之后,怕也找不到自己了。 一边想着,伏缨一边绕过了山丘,准备在善后躲一会,然后再顺着原路返回。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臭要饭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为何不好好做工,却去乞讨?自己一定要苦练本领,以后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伏缨有这种想法,也怪不得他,也是范萦怀没有时间教导他江湖上的事务,其实丐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以仁义为宗旨,绝非他想的这样,他今日所遇的那些凶恶的乞丐不过是丐帮中的一小部分人罢了,天下哪个帮派又没有害群之马了? 走着走着,伏缨一抬头,见到前面有一人骑在马上,正脸露微笑地看着他。 此人正是丘启明,他提前来到伏缨必经之处等候,这次他看得分明,伏缨绝对是个小孩,而不是什么已经成年的侏儒。 伏缨见到他,却像见了鬼,转身就要跑,这次丘启明已经有了准备,又怎会再让他逃走?再加上伏缨受惊之下慌不择路,很快被丘启明骑着马自后赶上,伸手将他捉住。 丘启明翻身下马,来到伏缨面前道:“小兄弟,我想问问你,我好生跟你说话,你为何上来就打人?” 伏缨跑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们这些叫花子,没有一个好人?” 丘启明愕然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是你先动手打的我,怎么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伏缨说道:“你不用假惺惺地这么跟我说话,你们欺负老人,又要对付我,你们迟早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到伏缨这么说,丘启明反而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他放开伏缨,温言对他说道:“你见到有像我这样的叫花子欺负老人了,是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不错,我看不下去说了他们两句,他们就骂人,还要打人。” 丘启明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可记得这些人叫什么名字?你放心,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我是专门对付坏叫花子的。” 伏缨半信半疑:“当真?” 丘启明道:“当然,我用性命发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缨便结结巴巴,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将今日面摊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丘启明听说伏缨的师父和这些恶丐打了起来,他连忙说道:“不好!别让你师父吃了亏,咱们快过去看看!” 见到丘启明着急的样子,伏缨问道:“你不会骗我带你过去,你反而帮着他们对付我师父吧?” 丘启明道:“当然不会,我如果骗你,我是小狗。” 在伏缨的眼里,是小狗比用性命发誓更管用,伏缨立时便相信了他,丘启明上了马,然后将他抱在身前,纵马原路返回,向伏缨指点的方向赶去。 第五十章 随风转折 () 还没有赶到面摊,半路上,两人一马就遇到了范萦怀。 范萦怀见到马上一个乞丐带着伏缨,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以为是刚才那群叫花子的同伙挟持了伏缨,距离很远他就喊道:“将孩子放下!” 相隔这么远,伏缨没有看出来迎面而来的人就是师傅,但声音传来,他立刻认了出来,他大喊:“师父,我在这儿!” 伏缨不过是和范萦怀打个招呼,也并没有想到此举会引起误会,丘启明低头问伏缨:“那就是你师父?” 伏缨回答:“不错,他就是我师父。” 范萦怀怕这名乞丐带着伏缨跑走,相距还有数丈时,他就抽出长剑,忽然向丘启明掷了过去,希望能用飞剑斩杀他于马下,好让伏缨趁机逃走,他既认定了伏缨是被他挟持,出手自然毫不留情。 以范萦怀的功力,这剑轻易不会离身,既然孤注一掷,自然有一定的把握。 原来,刚才他让伏缨先走,自己留下来和那群恶丐相斗,十多人被他杀死了一半,另一半则吓得四散而逃,范萦怀关心伏缨安危,便没有继续追杀,在他眼中看来,这些人的武功平平,简直不堪一击。 看着面摊掌柜吓得瑟瑟发抖,脸如土色的样子,范萦怀心有不忍,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老两口,让他们舍了这间面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个破破烂烂的面摊,只不过三五两银子,范萦怀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那是几间面摊都够了,两人千恩万谢,逃命去了,虽然丐帮的人已经死的死逃的逃,谁说得准逃走的人不会回来对两位老人实施报复呢? 处理好老人的事,范萦怀便展开轻功,向前赶去,希望尽快找到伏缨,确保他的安。 可是他来回找了一二十里地,都没有见到伏缨的身影,心中不免忧急如焚,忽然见到伏缨坐在马上,身后还有一名精壮的乞丐,让他这个刚刚杀死数名丐帮弟子的人,怎能不心生误会? 他料定这名乞丐武功不过和刚才那群人在伯仲之间,因此这一剑掷出,人也跟着蹿了过来,希望在此人中剑后,伏缨倒下马的时候将他接住。 但范萦怀万万没想到,此人甩动马鞭,竟将他掷出的剑给缠住,而且手头极准,马鞭缠住了剑柄,可是飞剑的力道太强,他拉不住,只是将剑带得向旁边偏离,躲过了长剑贯体之厄。 范萦怀预料失误,后面的打算也都跟着落空,但他自然不甘心就此放弃,没有兵器的他,向马上的丘启明合身扑上。 丘启明既然知道他就是伏缨的师父,又怎能和他动手,他放开伏缨,从马上跳下来,对范萦怀道:“且慢!有话好好说,怎么一上来不问情由就动手?” 范萦怀见他既然放开了伏缨,一时也不急于去对付他,而是脚踏奇门步法,绕到马侧,将伏缨从马上抱下来,放在自己身后,然后问他:“你可是被点了穴道?” 伏缨也猜到是师父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师父,他是好人,你不要和他打了。” 范萦怀护着伏缨,看着这名乞丐,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态。 丘启明道:“前辈莫要误会,我对你们没有敌意,我已经听令徒说了,我帮有些败类做出不齿之事,我现在和令徒赶来,就是为了肃清这些害群之马,以弥补我丐帮声明。” 范萦怀问道:“你是何人,在丐帮中领什么职位?” 丘启明道:“惭愧,在下乃是丐帮兰州分堂的堂主,因为对属下教导无方以至于让他们惹出祸事来,不知他们现在何处,我去会会他们,说不定还要清理门户。” 范萦怀问道:“你就是那位曾力助戍兵抵抗过鞑子的丐帮丘英雄?” 丘启明道:“不敢,在想身为兰州分堂的堂主,抵抗鞑子保卫家国,乃是分内之事,不敢称什么英雄。” 范萦怀还是有些怀疑:“如何证明你就是丘堂主?” 丘启明没有回答,而是人忽然直直跳起,而跳起的高度,在范萦怀这种高手眼中看来,自然算不了什么,但是丘启明直跳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人到了半空中,忽然向旁边横移了一步,这才落了下来,范萦怀讶然道:“随风转?” 随风转这个名字虽然有些俗套,但这门武功却绝不平凡,以轻功见长的范萦怀都觉得这门轻功高明,足见其自有独特之处,原来人跳起之后,在空中无可借力,偿若还有一股余力能后平移,在实际应用中,将会有很多求生或者杀敌的机会,因为敌人也认为既然跳到了这个高度,无法换气借力,便能提前出手,准备从这个高度或发射暗器或用弓箭将人杀死,但偿若此人能够平移一步,自然会让敌人的攻击落空。 而这一招用在杀人上,也同样具有奇效,两人同时跃起,在空中忽然能后平移,就像随风而去,尽管距离不远,也一样能够出人意料,甚至来到对方防守不到之处,将对方斩杀。 这套轻功名为随风转,甚至比武当派的轻功梯云纵更为难练,因为梯云纵改变方向,只能向前,不能在空中随意变幻,而这套随风转,也正是丘启明的成名之技。 如此一来,范萦怀再无疑心,他放下戒备,过去捡起长剑还剑入鞘,对丘启明道:“阁下虽然威名赫赫,但我还要倚老卖老地说上几句,丐帮出了这种败类,你们早就该好好整治整治,没的将丐帮百年来的声誉都给糟蹋了。” 丘启明道:“前辈教训得是,只是……我们丐帮现在内部不靖,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对了,不敢请教前辈上下?” 范萦怀道:“我姓范,有个不太雅观的外号,叫做飞天大盗。” 丘启明立刻露出崇敬地神色道:“原来是盗富济贫的范大侠,晚辈一直想拜会一下范大侠,但始终没有机会,今日能够相见,幸何如之?” 范萦怀道:“客气话就别说了,你们这些弟子,被我杀伤了几人,你不来找我这把老骨头的麻烦,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丘启明脸红了,他说道:“不敢,晚辈回去一定会约束好手下,让他们不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范萦怀问道:“你们丐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帮规松弛至斯?” 丘启明道:“这是我帮的私事,属在下不能多说。” 范萦怀点了点头:“唔,不能多说,老夫也就不多问了,好了,反正我们二人也并没有什么损失,此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师徒二人还有事,丘堂主,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了。” 这是在致辞了。 丘启明道:“这如何使得?别说我们丐帮得罪了范前辈,就是没有此事,在下忝为丐帮分堂的堂主,也要一尽地主之谊,范前辈,你要是不觉得晚辈讨厌,便让晚辈做个东道,给范前辈赔罪如何?” 范萦怀叹道:“若不是我和贵帮帮主金五门有点交情,我非要再杀你们帮内的几个败类不可,饭我是没胃口吃了,若是日后我听到丐帮重振声威,不须你们来找我,我也会找上你们去喝一顿。” 丘启明道:“这么说来,范前辈还是不肯原谅我们了……”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伏缨,忽然说道,“不愧是名师出高徒,这孩子小小年纪,内力如此浑厚,轻功如此高明,将来必将成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无论丘启明对他怎么吹捧,范萦怀是老江湖,内心都不会有何波澜,但是丘堂主也是老江湖,转而夸赞伏缨,夸赞伏缨对范萦怀来说,就像夸一个中年人的独子一般,范萦怀的脸色忍不住露出微笑,他说道:“我这徒儿天资聪颖,又有老天眷顾,自然会有一番成就,倒不单单是我教导之故。” 丘启明道:“了不起了不起,我和令徒先前比试轻功,我竟然没有追上他,不得不夺下一位狗官的马,又走了近道,这才抢到前面去,否则,我这位堂主的脸面还不知道往哪里搁。”他见夸奖伏缨有效,便对伏缨竭力曲意奉承起来。 范萦怀忽然觉得丘启明这个人也不讨人厌,他说道:“这小子的轻功火候还不够,哪里能跟丘堂主的随风转相比?差得远了,差得远了,丘堂主切莫捧杀了他。” 丘启明信誓旦旦地说道:“在下说得都是实话,我这手轻功也不算得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如果令徒喜欢,我就教给他便是,难道对范前辈的徒儿,我还能吝啬武功么?” 范萦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问道:“此话当真?” 丘启明断然道:“自然当真,这孩子一看就是讨人喜欢的样子,若是换做别人,就算跟我丘某人关系再好,我看不上他,也绝不会将这门功夫传授给他。” 范萦怀大喜,说道:“丘堂主,这……这让老夫都不知道如何相谢……” 丘启明道:“哎,范前辈可千万别这么说,丐帮的弟子得罪了你,就是我丘启明得罪了你,传给令徒这门功夫,就当是我的赔罪好了。” 范萦怀叹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丐帮如何被称为天下第一帮了,由丘堂主这种人把持,就算偶然出现几名败类,也不过暂时之事,嘿,话又说回来,丐帮弟子满天下,若个个都是好人,那也不现实。” 丘启明道:“多谢范前辈谅解,在这里说话也不是事,前面有个镇子叫做白玉镇,镇上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一种叫做‘梦白’的酒十分不错,就让丘某做个东道,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这下范萦怀再也无法拒绝,他欣然道:“那可让丘堂主破费了,咱们去吧。” 第五十一章 村中异事 () 来到白玉镇,丘启明带着范萦怀来到一家酒楼,店伙计引着他们来到一间雅座,丘启明点了几个特色菜,自然也少不了这里的招牌“梦白”酒。 范萦怀问道:“这酒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名字?梦白?做梦做到一穷二白,又有什么好的?” 丘启明失笑道:“梦白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浮生如梦,当浮一大白之意,也有喝了这酒,一觉睡到梦醒天光大白之意。” 范萦怀道:“原来如此……”他心中思量,要不要将避世南宫家的事说给他们听,因为南宫世家已经易了家主,而家主则不出南宫治和南宫墨两人,这两人执掌南宫世家后,南宫家还是不是避世南宫,是否要出世,是否要在江湖中掀起一股风浪,还难说得很。 毕竟金刀门被灭门一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就,真正愿意舍身为其出头的人已经不多,就算有,也不会被南宫世家的人放在眼里,时间像是能够冲刷掉一切,哪怕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也会在岁月的河流中逐渐湮灭。 像南宫世家在武林中这么有分量的势力步入江湖,若是一旦为祸起来,能够出手且能克制住的唯有丐帮,像少林武当这种执武林牛耳的门派,不宜举门派与之相斗。 所以,如果范萦怀提前告知,丐帮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到时候措手不及,可是若是南宫世家并不踏足江湖的话,那么自己岂非成了危言耸听的小人? 丘启明看到范萦怀眉头紧锁,问道:“范前辈是否有什么疑虑,不妨直说出来,我们丐帮上下都十分敬仰前辈的为人,若是有何差遣,不妨直说,我们竭力去办就是。” 范萦怀这时决定还是暂时不说为是,等到有了苗头再告诉他们也不迟,何况南宫世家和丐帮并无冤仇,自己暂时还是不要无事生非了,他笑了笑道:“这才是丐帮慷慨磊落的气度,但我范某人还能有什么疑虑?老夫行走江湖以来,只愁钱多不知怎么花,别的事上还没犯过什么愁。” 丘启明讶然道:“真的?” 范萦怀傲然道:“这个自然,丘堂主还有什么怀疑的不成?” 丘启明忽然促狭地说道:“若是范前辈有这个犯愁的事,丘某也不妨明言,在下定能帮前辈解决钱多不知道怎么花的忧愁。” 范萦怀愕然看着丘启明,见他也正望着自己,两人对视一会,一同哈哈大笑起来,范萦怀道:“我原本只知道丘堂主是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想不到为人竟如此有趣,你不仅化解了我对丐帮的一些偏见,还让我生出不少好感呢。” 丘启明笑道:“前辈不要再捧我了,咱们是自己知自己家的事,我们做事,都以整个帮派为名,范前辈却以一人之力,帮助了不知多少人,前辈才是晚辈们行事的楷模。” 正相互吹捧着,酒菜送了上来,伏缨见两人说话的内容也并不如何可笑,为何两人却笑成这样? 丘启明亲自给范萦怀斟了酒,两人举杯时,丘启明忽然问道:“这位小兄弟要不要也喝一杯?” 范萦怀连忙阻拦道:“莫开玩笑,小孩子不能让他喝酒,容易坏了脑子,对了,丘堂主,我虽无事求你,但是否有什么事需要我范某人帮忙的?” 丘启明问道:“前辈为何这么说?” 范萦怀道:“你傍身的绝技随风转,我听说不少人曾许诺愿意以大价钱给你,以换取其中的秘诀,甚至不惜用高明的武功去交换,都被你拒绝了,你和我这徒儿无亲无故,为何却肯便宜给他呢?” 丘启明道:“我不是说了么,我见令徒天资过人,乖觉可人,丘某一见之下便心生欢喜,若是不是晚辈看上眼的,就算肯花再大的代价,我也绝不会传授一星半点。” 范萦怀有些生气地说道:“这就是丘堂主的不是了,咱们既然一起坐在这里喝酒,那就是能够说上两句知心的话,若是这般只说客套话,我会来陪你喝酒?痛快些吧,丘堂主若是有什么事需要老夫去办直接说出来,我这人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能给你办就办,不能给你办我也不会虚言哄你。” 丘启明指天发誓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他意,也绝不会拿自己教伏缨武功,而换取什么报酬,范萦怀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但内心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就算丘启明别无他意,自己总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范萦怀可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丘启明又给范萦怀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前辈不用多疑,别说范前辈和我们帮主相识,就算不识得,我们丐帮宗旨和前辈也是相同,都是行侠义事,希望能够多造福百姓罢了,如今我见前辈有了传人,以后承接前辈薪火,晚辈给添一把柴火不算多吧?” 范萦怀点头道:“那我可要代他谢谢你了,伏缨,去给这位丘英雄端一杯酒,敬他无私无畏之心。” 丘启明这次没有推测,接过伏缨端给他的酒,仰脖子一饮而尽。 饭罢已是午后,丘启明带着两人来到镇外的一处偏僻之地,然后对范萦怀道:“还请范前辈回避一下,我这套随风转的轻功并不难教,两个时辰足矣。” 武林中有不许偷看其他人教习武功的规矩,范萦怀自然懂得,他说道:“我就在旁边等候,两个时辰后太阳也差不多落山了,咱们还在这里汇合便是。” 说着,便远远地走开了。 他们刚才饮酒之地名为白玉镇,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里盛产白玉,京城中一些富贵人家为了显得家中奢华,便会花大价钱从这里采买白玉而去,只不过时日一久,白玉被采集得差不多了,而且因为物以稀为贵,白玉价格上涨,即便如此,所采出的白玉也只够做些首饰,渐渐来买白玉的商人少了,白玉镇也跟着没落了。 白玉镇以北的白玉山曾经人来人往,如今也已经荒芜起来,白玉山上因为采集白玉,到处都挖得坑坑洼洼,丘启明和伏缨两人就是在白玉山上一处废弃的玉坑中教习轻功随风转,而范萦怀则来到了白玉山的另一面,准备过两个时辰再来。 站在这座似山非山,光秃秃又十分丑怪的石丘上,范萦怀真难将其和白玉山这么好听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就和有的人一样,名字光鲜,实则丑陋不堪。 胡思乱想之际,范萦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冒出浓烟,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况且这烟和寻常的炊烟不同,范萦怀不禁留上了神,开始他猜测这浓烟是哪户人家焚烧东西,但看了一会,发现那烟笔直乌黑,且烧了这么久,并不像普通人在烧东西,范萦怀好奇心起,想着丘启明和伏缨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不若前去看看。 山下的那个村庄看着不远,但走过去也差不多有五六里路,这个距离对范萦怀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很快来到村口,这才发觉村子显得十分冷清,好像并没有什么人烟。 范萦怀喊了两声,不见有人回应,推开其中几家农房的院门,里面也是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无。 既然这里没有人,那冒烟之处应当有人吧,范萦怀这么想着,人向村中冒出浓烟之处赶去。 那冒烟之处,乃是在村子中间的一片空地上,范萦怀来到这里之后,才看到原来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到这里,这些村民围在空地周围,寂静无声,人群之中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也不知道在敲打什么,间中还传来吭哧吭哧的喘息之声,而那道黑烟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这让范萦怀的好奇心越发感到强烈了。 范萦怀见这些村民大都身体健壮,他以为这些人都是以采集白玉为生,身体健壮也属常事,便没有多想,他挤进人群中,向里一张望,禁不住看呆了。 原来在这片人群围观的空地上建着一座巨大的火炉,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正不断往火炉里添加柴火,这种柴火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点燃之后虽然可令火光很旺,却也在同时生出大量的浓烟,另有两个穿着叫花子服饰的人手持铁钳,两人一起夹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一名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手持一只大铁锤,正不断地敲打着这根铁条。 别的不说,但从范萦怀在山上看到这一幕,一直到他来到跟前,总有半个多时辰,偿若这些人一直在敲打这根铁条,那不知得敲打了多少次,有什么精铁需要这么接连不断地敲打呢? 围观的村民鸦雀无声,纷纷盯着那根烧红的铁条看着。 范萦怀见再看下去也看不出花来,只不过他满腹疑窦,若是普通的铁器,何用这种场面?寻常的铁匠一个人用钳子夹着就能敲打。 而且这生活的柴火也非同一般,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火焰中散发着一股桐油的味道,那精赤着上身的壮汉身上汗水淋漓,但依旧敲打不休,也就在这时,旁边又有一名壮汉脱了上衣,然后提着铁锤走上来,先前那名壮汉累得不行,后面的人便跟着接上,那是换人轮流捶打,只为保持着不停歇。 第五十二章 相煎何急 () 范萦怀感到古怪,便站在一旁,也跟着众人一起看起来,红彤彤的铁条散发着刺眼的亮光,范萦怀看了一会,终于发觉到了古怪的地方。 原来那根铁条乃是圆形,但经过这么久地锤打,竟然几乎一点都没有变平变扁一些,那么这块铁条,也就不是普通的铁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敲打啊? 过了不久,这名壮汉也因为持续不断地敲打而累得不行,又有一名壮汉替上。 范萦怀也看不出这些人企图将这根“铁条”打造成什么,反正人人屏息静气地看着,似乎都跟着魔怔了。 看得无趣时,范萦怀心道,这些人简直是疯了,都疯了,他感到再看下去,实属浪费时间,便想转身离去,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村外传来,那两名拿着铁钳夹住铁条的叫花子听到马蹄声,身子一抖,手中的铁钳差点跌落。 另外两名不断添柴火的人催促道:“快点!否则就要来不及了!”两人加快了添柴火的速度,火炉中的火焰顿时升腾起来。 村外的马蹄声来得好快!刚才听着还在村外,倏忽间就来到了附近,村民听到马蹄声来得急促,都纷纷议论起来,口中所言大都是可惜之语。 马蹄声来到近处,马还未到,马上之人的声音首先传了过来:“住手!你们几个叛徒,切莫损毁了宝物!” 范萦怀听来人声音雄浑,显然内力不弱,而此人口中所说的宝物,多半也就是这根正在被捶打的铁条了。 这几名叫花子打扮的人叹了口气,挥手让那些捶打之人停下,其中一名叫花子从怀中摸出几块元宝丢给几人道:“几位辛苦了,虽然事情没办成,但也收了这些钱,拿去买酒喝。” 这几名壮汉连声致谢。 而一旁的范萦怀则听得一头雾水,他看到其中一名叫花子将烧红了的铁条放在一个盛满水的木桶里,一瞬间,水汽蒸腾,一桶水都被烧开了,显然这根铁条还是惹得厉害,然后他又在第二桶水里浸泡一下,这时候,骑马过来的人已经从马上下来,这名叫花子显然来不及继续冷却铁条,只好用一块布将铁条包住,然后转身就走,铁条依旧很烫,用布包住后,发出滋滋声响,这人也不嫌烫。 四名叫花子显然是一路的,而且相互之间十分信任,这人拿着铁条离开后,其他三个人则留下来抵挡来人。 范萦怀回头看到马上之人好像普通的武林中人,但随即这些人将身上的外袍脱掉,里面露出来的,竟也是和这几名叫花子一样褴褛的服饰,范萦怀心中巨震,他知道来人也是丐帮中人,之所以用也是,是因为他早猜到了刚才那四名叫花子是丐帮中人。 如今丐帮中的两帮人竟然起了内讧,范萦怀立刻想到了丐帮中青衣派和黄衣派的争斗。 四名协助打铁的叫花子衣服偏黄,骑马过来的这群叫花子衣色发青,原来他们为了表明身份,不至于让自己人误会,就连丐服颜色都十分接近,好用于区分。 这次骑马过来的乞丐少说也有十多人,而且走路带风,气势十足,看架势也比刚才那四名乞丐武功要高,而且人数多上数倍,这三名乞丐留下抵挡,显然是豁出命了,也要护着那人带着铁条逃走。 这边青衣派丐帮弟子为首之人对那名携带铁条逃走的黄衣派丐帮弟子竟是不甚在意,他仰着头,傲然说道:“你们几人既然准备判帮而去,当可知道判帮之罪,现在不束手就擒,请求宽大处理,难道还想负隅顽抗么?” 黄衣派中的一人喊道:“翟老九,现在你们人多,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们贼喊捉贼,说我们是叛徒,需知咱们金帮主的英明,一定会明察秋毫,绝不会被你们这群人蒙蔽!” 这名被称作翟老九的人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人何不跟我们回去见见帮主他老人家?潘黑犬,你可知道我们是受谁命令前来捉拿你们几人?” 见到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周围的村民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胆大的人以及范萦怀站在旁边看热闹。 范萦怀听到潘黑犬这三个字,以为是翟老九在骂人,没想到黄衣派这边这人却居之不疑,原来他的名字就叫潘黑犬,他不知道此人的父母怎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这潘黑犬小时是个孤儿,从小入了丐帮,因为长得黑,又尖嘴猴腮,被别人戏称潘黑犬,久而久之,他也就默认了这名字。 潘黑犬反问道:“是谁的命令?” 翟老九阴恻恻地说道:“自然是咱们帮主了!” 潘黑犬怒道:“你放屁!帮主绝不会听信你们的谗言,我不信!” 翟老九讥笑道:“你信与不信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帮主只说带你们回去,可没说是死是活!” 潘黑犬一副大义凛然地样子说道:“丐帮百年声威,迟早要毁于你们这群势利小人手里,唉,我潘黑犬空有一颗为帮尽忠之心,却不料会栽在你们这群人手中,真是苍天无眼……嘿嘿,不过那根玄铁棒已经被葛大通带走,我们有了这点薪火传将下去,你们想要让我们屈服?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范萦怀都在心中为其叫好,虽然是丐帮的内讧,但他显然更偏向黄衣派。 原本黄衣派就主张舍己为人,而青衣派则主张将所有的力量都拿来强化自己,两派的矛盾也是由此而生。 翟老九讪笑道:“潘黑犬,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原来先前带着那根什么玄铁棒逃走的葛大通,竟然被人押了回来,这翟老九原来早就在相反的方向埋伏好了人,怪不得他故示闲暇,原来早有准备,范萦怀心道,只不知那玄铁棒是什么东西,为何潘黑犬称其为黄衣派的薪火,却又要想尽办法毁了他。 潘黑犬回头一见葛大通的遭遇,脸色登时变得一点血色也无,他怒道:“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潘黑犬手里拿着那根刚才烧红的铁钳,向翟老九这边扑将过来,而翟老九则大喊一声:“不自量力!让我来看看你潘黑犬究竟有多少尽量!” 翟老九所用的兵器乃是一把镔铁刀,刀身油亮,看起来十分锋锐,他抽出刀来,一刀砍在铁钳上,兵器交迸处,溅起点点火花,潘黑犬被他这么一挡,身子一抖,连忙变招,显然两人这一交手,他在力气比拼上落在了下风,只能靠招数来取胜。 双方这一打起来,其他几个胆大的瞧热闹的村民,也都不敢再围观,生怕被误伤,一溜烟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范萦怀一人。 这边砰砰乓乓地打得热闹,范萦怀却有心帮潘黑犬一把,毕竟丐帮堂主丘启明现在正教他徒儿随风转的轻功,在他不在此地的时候,双方发生争斗,自己虽不能化解两派之间的仇怨,至少也不能出现伤亡,否则就算丘启明不向他追究,自己心中也会过意不去。 只不过自己一定要把握好时机,否则说不定不能成功,反而被双方疑心自己也有觊觎染指玄铁棒的心,那就弄巧成拙了。 翟老九武功显然比潘黑犬高上许多,他既占了上风,又不想这么快解决了潘黑犬,似乎在向自己人这边表现自己的威风,他如猫戏老鼠般,引得潘黑犬拼命出招。 潘黑犬所用的兵器,乃是刚才打铁时用的一把铁钳,铁钳上的红光虽然已经消没,但依旧烫得厉害,原本是一把大占便宜的兵器,只是潘黑犬用起来不称手,一进一退之间就算扯平,他知道这次被翟老九拿住必然无幸,便拼了命想给翟老九留下一点记认也算报点仇,奈何两人武功相差许多,他拼了命也伤不到翟老九一点。 一旁和潘黑犬随行的两人都没有加入战团,他们人少,若是两人上前帮着潘黑犬,翟老九那边势必有了理由派出更多的人。 范萦怀见到丐帮弟子自相残杀,忍不住想起了曹植的那首千古名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终于,翟老九似乎是戏耍得够了,准备一举将潘黑犬制服,让他无法反抗,这一刀下来,他准备卸下潘黑犬的一条臂膀,下手丝毫不留情,那是为了震慑其他黄衣派的人。 而潘黑犬也看出了翟老九出刀的意图,他不愿重伤后还要受到折磨,眼见这一刀躲不过去,他非但不再躲避,反而将自己脖子要害向刀上凑去,同时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了无边的愤懑。 闭上眼的潘黑犬慨然赴死,却忽然感道一阵风刮过,接着是翟老九等人的喝骂和乒乒乓乓地打斗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丐帮的人不去和番邦鞑子拼生死,却和自己人斗个你死我活,嘿,真是让老夫看不下去!” 翟老九则是喝骂:“你是何人?我们自己门户之事,哪轮到你来管?” 潘黑犬死里逃生之余,好奇心起,连忙睁开眼来,看到刚才似乎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老人救了他一命,又是感激又是大奇。 第五十三章 仗义出手 () 这位救了潘黑犬一命的老人,自然就是范萦怀了,他眼见潘黑犬性命不保,连忙出手将翟老九的刀格开,但翟老九这边的人见到范萦怀,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是和潘黑犬一伙的帮手,一群人都冲了过来,拿着兵器向范萦怀围攻起来。 丐帮弟子的武功显然和范萦怀差得远了,他们虽然人多,却连范萦怀飞雪剑的走势都看不清,人人心下疑惑,从哪里来的一位高手?还有人喝道:“好你个潘黑犬,咱们帮内的事,你竟然找外人来对付我们。” 潘黑犬则更加疑惑,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认识这位老人,但此人刚刚救了他一命,他还是明白的,他转过身和另外两人去救葛大通,登时也和那几人大都在一起。 这边翟老九眼见势头不对,连忙跳出战圈,对范萦怀喊道:“且住!” 可是其他人没有停手,范萦怀如何能够停手?他原本可以刺伤几人,令对方不至这么多人围攻自己,可是如果伤了丐帮的人,又大违自己的本义,只能将这些人纠缠住,不让他们能够抽身去对付潘黑犬。 翟老九也看出这一点,知道对方手下留情,否则自己这边早就不知有几人受伤了,他大声喊道:“大伙儿都退下!” 范萦怀等到这些人主动住手之后,他也停了手,他转过身去,看到潘黑犬和葛大通等四人已经将其他几人打倒在地,将玄铁棒抢了回来。 翟老九顾不得去管那边的事,他问范萦怀:“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参与我帮帮内之事?” 范萦怀道:“我和你们丘堂主是朋友,眼见你们竟然对自己人下毒手,看不过眼,便鲁莽出手,翟老九,我听说你们丐帮有专门负责行刑的执法长老,就算他犯了十恶不赦的罪,像你们这样私自行刑,是否也不合规矩?” 翟老九一时语塞,不过他硬挺着脖子犟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们帮内的事,阁下无权过问。” 范萦怀道:“别说你们是丐帮的人,就是平常人斗殴仇杀,只要被我遇到,老夫都要管上一管,这是老夫的脾气,素来如此。” 翟老九阴沉着脸问道:“今日这事,阁下是不管不行了?” 范萦怀道:“不错,只要有我在这里,我绝不允许你们杀人。” 翟老九思量一番,感到他们今日事情难成,若是继续硬撑下去,自己这些人的折损更大,反正就算让潘黑犬等人离开,他们也跑不了多远,不如现在回去,在周围派人盯守,总不能让他逃出生天,胜于在这里做无谓的争执,他说道:“既然你是我们堂主的朋友,我翟老九卖你这个面子,咱们走!” 和他一起来的人有些生气地说道:“难不成就这么功亏一篑么?” 翟老九道:“今日有高人在此,咱们暂且饶过他们一次,废话不用多说了,咱们走吧!” 他们扶起那些被潘黑犬等人打伤的青衣派的人上马,然后一起离去。 这些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走得倒也不拖泥带水,只不过丐帮内部竟然闹到了这种兵戎相见的地步,实在令范萦怀感慨。 翟老九等人走后,潘黑犬来到范萦怀身前拱手谢道:“大恩不敢言谢,不知恩公姓名,好让在下时时记在心里。” 范萦怀对潘黑犬的印象不错,不愿瞒他,便如实相告,然后他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过你们青衣派和黄衣派之间有纷争,也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刀兵相见的地步。” 潘黑犬叹了口气:“这是我帮家门不幸,我也不敢隐瞒范前辈,这次之所以差点被他们杀死,为的还是我们黄衣派手中这根玄铁棒。” 范萦怀问道:“这玄铁棒?刚才我见你们想要将之毁去,为何你们宁肯销毁,也不肯给他们呢?” 潘黑犬道:“我们不是想损毁,而是想要找出玄铁棒的秘密,丐帮黄衣和青衣之争,我们黄衣一方始终落在下风,就算在一起共事,也要受他们的稀落,打架争斗更是常有之事,而我们黄衣派所收藏的这根玄铁棒中蕴含一个秘密,我们是希望通过这种办法将其中的秘密找出来,好让我们黄衣派能在争斗中占据一点上风。” 范萦怀见他说话不尽不实,知道是因为自己虽然救了他一命,但玄铁棒中的秘密实在太过重大,或者价值极高,他怕自己忽然对玄铁棒动心,起意抢夺,他们四人自然不是自己的对手,范萦怀心中暗叹,自己当然不是这种人,既然事关对方**,他也不好多问,他只是说道:“翟老九等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此刻正在不远处躲着,等你们离开,你们再撞上他们,我未必能够救得了你们,所以我想知道你们有何打算?” 潘黑犬恨恨地说道:“他们为了玄铁棒,肯定不会罢休,我们只能等到天黑后,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这里,去东南方向,看看能不能找到金帮主,我们才不相信翟老九是受金帮主的命令来对付我们的。” 范萦怀问道:“为何要去东南找你们帮主?难道他在东南方向么?” 潘黑犬道:“我也不清楚,但帮主喜欢暖和的地方,闲着无事时,他总会去东南形胜之所。” 范萦怀问道:“你们现在如此危急,还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为何不回兰州分堂呢?” 潘黑犬道:“兰州分堂里青衣弟子多过我们黄衣弟子,而且堂主又出了门,我们去分堂,岂非是自投罗网?” 范萦怀问道:“那你们堂主是偏向青衣呢,还是你们黄衣?” 潘黑犬道:“堂主谁都不偏向,他受帮主之令,约束好我们,不令我们发生争执,唉,都是以为帮主左右都不想得罪,又喜欢和稀泥,才令我们青衣和黄衣之间始终争闹不休,其实他只要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黄衣派的命运,可是他出身青衣,所以偏偏又不能说。” 葛大通在一旁听到潘黑犬的话,他叱责道:“潘黑犬,别在外人面前说帮主的不是。” 潘黑犬道:“是。”虽然口中答应着,但显然心中还是不服气。 范萦怀道:“若是我帮你找到了你们堂主,你们的安危能否得到保障?” 潘黑犬道:“这个自然,只不过堂主外出办事,我们都找不到,范大侠如何能够找到?” 范萦怀道:“那就行了,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你们的丘堂主,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潘黑犬将信将疑,不过范萦怀名声很好,他思忖就算范萦怀不安好心,也没有骗他们的必要,四人便答应下来,跟着他向旁边的白玉山行去。 范萦怀算了算时间,经过这一番折腾,再加上上下山的时间,也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此时太阳西斜,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范萦怀问道:“这是什么村?村中的人长得这么强壮,倒也少见。” 潘黑犬道:“这是铁匠村,我们是专门来这里借用他们的铁炉的。” 范萦怀想起刚才的黑烟,好奇心起,问道:“你们生火时用的什么柴火?怎么烧出来的火这么旺,而又有这么大的黑烟?” 潘黑犬道:“这是附近特别产的一种树,叫做牛角树,质地坚硬,刀砍后还会冒出油来,用来生火,会助火势生得更旺,我们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铁匠村的火能生得旺,温度特别高的缘故,想不到还是不行,玄铁棒一点变化都没有。” 说到这里,潘黑犬便不再说下去,范萦怀对这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的玄铁棒更是感到好奇,只不过对方不愿多说,他也不好相问。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白玉山上,找到了丘启明和伏缨,伏缨显然已经掌握了一些要领,人不断纵身而起,在空中转身,似乎也有了一点平移的动静,但比起丘启明能够平移一步来说,还是差得远了。 丘启明见到范萦怀带着潘黑犬等人过来,感到有些愕然,他对伏缨说道:“好了,就练到这里吧,此后你只要每日苦练一段时间,要不了几年,你就能将这套随风转的轻功练到随心所欲,千万不能偷懒。” 伏缨躬身受教。 丘启明这才向范萦怀迎了过来,他先给范萦怀打了个招呼,然后才问潘黑犬:“你们怎么来了?” 潘黑犬带着哭腔说道:“丘堂主,我们今日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若不是范大侠挺身而出……” 丘启明骇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潘黑犬道:“是翟老九等人,他们为了夺走玄铁棒,竟带人准备将我们杀了,丘堂主,此事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丘启明也跟着说道:“这翟老九也太不像话了,你放心,我回去问明究竟,一定要严惩他们!范大侠,我们帮中有事,咱们这就别过,此后范大侠若是来到兰州附近,一定要来找我。” 范萦怀道:“一定,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我看那翟老九既然敢做出屠戮同门之事,说不定还会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范萦怀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大家都知道他话中之意,他是提醒丘启明,翟老九说不定会为了担心受到家法惩罚,说不定会对丘启明痛下杀手。 丘启明道:“这点你可以放心,再借给那翟老九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怕他知道我要找他,还会躲起来不肯露面呢。” 第五十四章 毒蛇练胆 () 说到这里,他看到范萦怀一直盯着葛大通手中的那根玄铁棒,他笑了笑道:“这根玄铁棒是我们帮中的一件奇物,据说是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一位武学高手融了一块陨石筑成,当时他还将自己的一套武功刻在了上面,可是始终看不到,前帮主曾猜测这根玄铁棒上原本刻着字,只不过后来又被其他金铁之物覆盖住了,有传言说只要将玄铁棒烧到一定的温度,上面附着的金物就会消融,露出原本的字迹,这本是猜测的言语,很多人却当了真,潘黑犬,你是不是想将其中的武功秘笈找出来,用来对抗青衣派的那些人?” 范萦怀听到这里,心中的疑惑才得到解决,不过对于神秘的武功秘笈,若说不心动,那就是骗人的,何况能够刻画在玄铁棒这种宝物上面,自然也不会是平常的武功,据说玄铁价值极高,一把普通的宝剑,在打制的时候,若是能够掺杂一点玄铁在内,就会变得十分锋利,切金断玉都不成问题,这么一根玄铁棒,自然是无价之宝了。 无价之宝上所载的,自然是极其高明的武功了。 只不过,范萦怀心动归心动,他就算是看在丘启明或者金五门帮主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厚着脸皮去抢过来。 潘黑犬听到丘启明这么说,一脸尴尬,他瞒着范萦怀,就是怕他为了玄铁棒中的秘密而生抢夺之心,但丘启明却对范萦怀十分信任,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被翟老九他们欺负得很了,打又打不过,不学些武功来傍身,迟早会被他们害死,丘堂主,相信这件事的可不止我们这些人,翟老九想来抢夺这件宝贝,多半也是觊觎上面的武功。” 丘启明显然认为这只不过是缪谈,他说道:“你们也不想想,既然玄铁这么坚硬,如何能在上面刻字?传说终归只是传说罢了,偏偏你们不肯死心,现在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翟老九虽然和你们不和,却绝不会到了生死不休的地步,他们多半也是担心你们真的学会了上面的武功再转过头去对付他们,所以才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吧,不过你们放心,有我在,他们绝不敢动你们一根手指。” 潘黑犬问道:“堂主此次出来,是否有什么事?” 丘启明道:“不错,不过现在遇到你们这件事,这……这样吧,你们跟我一起去办事,办完事咱们再一起回分堂,如何?” 潘黑犬看了看受了伤的葛大通,点头答应下来,丘启明又给伏缨说道:“每日勤加苦练,千万不能懈怠!” 伏缨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做到。 丘启明对范萦怀道:“范大侠这次又救了我帮弟子的性命,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此后范大侠有用的到我们的地方,我们定然力以赴。” 范萦怀道:“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丘堂主对我徒儿的恩惠更重,咱们也就不要相互客气了,你们有事,咱们就此告辞,他日有缘再相见!” 和丘启明这帮丐帮弟子高此后,范萦怀问伏缨:“这随风转的轻功你可学会了?” 伏缨叹道:“学会了是学会了,但使出来却还不行,那丘……” 范萦怀道:“他教了你一套高明的轻功,算是你半个师父,你喊他一声丘师父吧。” 伏缨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丘师父说让我每日习练,三年后就会有小成,十年后这套轻功就能使得纯熟。” 范萦怀道:“那是自然,什么武功都要勤加苦练,才能有些结果,天要黑了,咱们到前面看看,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吧。” 此后几日,两人继续向东走,范萦怀不断指点伏缨的轻功和偷盗之术,师徒二人并不着急赶路,因此行程很慢,这一日,他们来到一个市镇上打尖,这里距离古城长安已不过百里路。 打尖吃饭候,范萦怀对伏缨道:“今日咱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伏缨看着天色还早,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这才刚过晌午,距离天黑还有半天时间。” 范萦怀道:“我知道,咱们今日留下来,乃是有道理的,我问你一个问题,咱们金手门之所以能够每次出手都不落空,除了轻功和内力高明外,还有一点十分重要,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伏缨想了想道:“是脑子?” 范萦怀苦笑道:“咱们又不用脑子去偷东西,再猜猜看。” 伏缨回答:“是工具?” 范萦怀摇了摇头:“再猜。” 伏缨又回答衣服,武功,眼神等等,都没有猜对。 范萦怀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都很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一点,最重要的一点是胆量。” 伏缨愕然道:“胆量?要胆量干什么?” 范萦怀道:“咱们无论是偷别人身上的东西,还是进入富户大院中偷东西,都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做这些事难免会心虚,心虚就容易出错,因此需要极大的胆量,将一切视之为寻常,则偷盗起来更容易得手,你可别小看这个胆量,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比其他什么都要重要得多。” 伏缨问道:“胆量不是天生的么?” 范萦怀道:“不,胆子是能够练出来的,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决定今日留下来?” 伏缨问道:“是要我练胆量?” 范萦怀道:“不错,练胆量,这个镇子名叫西凤镇,有个别称叫做盘蛇镇,镇上最著名的就是毒蛇,咱们可以用毒蛇来锻炼你的胆量。” 伏缨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毕竟他只是个孩子,对蛇有着天生的畏惧,他小声地问道:“能不能换别的办法来练胆量?我害怕蛇……” 范萦怀哈哈大笑道:“你要是不怕蛇,咱们才需要换别的办法,你越是害怕,练起来效果越好。” 盘蛇镇果然是名副其实,走到卖蛇的地方,整整一条街上,都是提着麻袋,又或者拎着笼子,带着蛇在这里交易的人,盘蛇镇周围有许多土山,土山上盛产毒蛇,如今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正是毒蛇出来觅食之季,因此买卖蛇的生意异常兴隆。 伏缨硬着头皮跟师父来到这里,见到一些笼子里的毒蛇蠕蠕而动,吓得头皮发麻,他问道:“怎么会有人买毒蛇呢?这毒蛇身上没有几两肉,又有毒,又危险,买回家干什么呢?” 范萦怀道:“毒蛇的作用可大着呢,既能用来做药,又能用来泡酒,烹饪好了的话,毒蛇的毒会在烹饪时消失,另外毒蛇的毒液和油脂更有不同的功用,可说周身是宝,别的不说,淡淡它能够帮助我的好徒儿练胆量,就已经是作用不小了。” 伏缨听后简直欲哭无泪。 范萦怀倒也不是随便找几条蛇就用,他分别买了几条蛇,这几条蛇里,有的他认得的,比如什么五步蛇,金环蛇,赤练蛇等等,有的他不认得,还专门问了卖蛇之人,问清了毒性如何,蛇性又如何,这才下钱买了下来。 别看这蛇不大,价钱却贵得吓人,好在范萦怀也不在乎钱,他又买了几个小笼子,将毒蛇一一放了进去,然后又买了用蛇膏做成的蛇药,以及铁钳等物,最后对伏缨道:“走吧,咱们回客栈去。” 客栈的掌柜见到范萦怀提着这么多毒蛇入住,也吓了一跳,他千叮嘱万嘱咐,让范萦怀已经将蛇看好,千万别让毒蛇跑出来,否则容易惹出人命。 范萦怀安慰他:“你看好了,我这里一共有九条蛇,我带九条蛇进来,不论死活,我给你带九条蛇出来,绝不会走了一条,否则房钱我双倍给你。” 掌柜的这才无话可说,范萦怀师徒二人虽然只要了一间房,但是这客栈里最贵的一间上房,若是少了蛇,他能够多付一倍的房钱,就算是找人来捉蛇也足够了。 来到房间里,范萦怀关上了门,然后对伏缨道:“咱们循序渐进,一点点地来练。” 伏缨虽然年幼,也名白越是颜色鲜艳的蛇,毒性越大,随便咬人哪里一口都会很快要了命,他不知道范萦怀要如何让他练胆量,心中忐忑,身子发抖。 范萦怀道:“有师父在,你放心,师父不会看着你被毒死的。” 范萦怀越是这么说,伏缨越是感到害怕。 只见范萦怀伸手到一只笼子里,拿着一条赤练蛇的七寸处将其提出,然后用铁钳将赤练蛇的毒牙钳断,赤练蛇痛得身子扭动,尾巴甚至缠上了范萦怀的手臂,伏缨见蛇没了牙,心中的恐惧小了些,他问道:“怎么练?” 范萦怀道:“你来摸一摸蛇。” 伏缨伸出小手在蛇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感到蛇身子原来是冰凉的,蛇背上有微微的突起,那是蛇鳞。 范萦怀道:“来,你来将蛇拿着,小心,别让蛇跑了,蛇跑了的话,为师可要付双倍的房钱了。” 伏缨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他小手攥得紧紧的,看着蛇摇头摆尾,想要摆脱他的手,蛇头上一对凶狠的小眼睛在看着他,蛇还长大了嘴巴,一条血红的信子吐出来,似乎在威胁着让他赶快放手。 伏缨胆子或者有点小,但是他有个好处,就是耐心很强,这条数有尺许长,铜钱粗细,挣扎起来,伏缨几乎拿捏不住,到得后来,他不得不双手握住蛇身,而此时的赤练蛇的蛇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只见这条赤练蛇不断张大着嘴吧向伏缨叫嚣,口中嗬嗬,蛇信子吐出老长,距离伏缨脸面不过两寸左右。 赤练蛇虽然没有了毒牙,但它口中的毒液还在,蛇口一直大张着,毒液散发开来,伏缨闻到后,竟然感到有些眩晕。 第五十五章 惩戒恶少 () 伏缨想转过脸去,但是范萦怀却呵斥道:“盯着它看,让你练胆量,不看着怎么行?” 回过头来,看着这条凶狠的赤练蛇,看着它狰狞的模样,体会着手心里滑腻冰凉的恶心感,只不过六岁的伏缨简直要崩溃了。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范萦怀还不断抬起他的手臂,这条毒蛇的蛇信子都快要舔到自己鼻子上了,伏缨战战兢兢地问道:“师父,还要这样拿着多久?” 范萦怀道:“多久?直到你不怕它为止!” 伏缨道:“师父,我现在已经不怕它了,能将它放下来么?” 范萦怀道:“如果你不怕它,就一手拿着它,一手仔细地摸摸它,让它缠上你的手臂……” 伏缨想着这毒蛇缠身的感觉,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他努力克制对这条蛇的厌恶,用左手紧紧提着它,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摸蛇的身子,因为过于紧张,又怕蛇从他手中扭出来,他的左手猛力一捏,只听“啪”的一声轻响,这条赤练蛇竟让他给捏断了骨头,蛇头还在挣扎,蛇尾却软软地垂了下来。 范萦怀叹道:“将蛇放回去吧,你已经将它捏死了,这说明你还是心存畏惧,否则不会这么紧张。” 伏缨提着这条命不久矣的毒蛇,将它放回笼子,心中暗暗致歉,这蛇虽然恶毒,然而却没有得罪自己,只不过自己为了练功,才不小心将它害死。 接着范萦怀又拎出第二条蛇…… 到了晚上,伏缨已经习惯了蛇身上冰凉凸凹的感觉,恐惧之心大减,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人天生畏惧有毒的蛇虫,而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俚语,基本上的养蛇人,起初都是怕蛇的,后来和蛇接触的久了,渐渐就会去了戒心。 这个恐怕有点和“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道理相仿佛。 等到伏缨习惯了毒蛇后,范萦怀又训练他身在高处的胆量,比如站在悬崖边缘,看着下面等等,在盘蛇镇的几日,他终于通过各种办法,将伏缨的胆子练得极大。 再之后便是训练伏缨处变不惊的能力,和面对忽然出现的变化的应对能力。 伏缨在训练时吃尽了苦头,期间他问过范萦怀:“师父,这些本事慢慢练不行么?为何非要在这几日练好?” 范萦怀道:“前面就是古城长安,长安城中富户极多,到了你一展身手的时候,不抓紧训练怎么行?” 伏缨道:“现在就让我去富户的家中偷东西?” 范萦怀点了点头,他说道:“偷出来的金银,大部分都要捐给穷人,但是若有你喜欢的宝物,你也可以留下。” 伏缨默然。 范萦怀问道:“怎么,你怕了么?” 伏缨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不怕,我只担心自己本事不够,万一弄砸了……” 范萦怀傲然道:“咱们金手门的人绝不会弄砸,我说你的本事够了,就是够了,不但够了,而且比之其他小毛贼都要高明不少,若是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还做什么金手门的传人?” 伏缨道:“是。” 范萦怀道:“以你的轻功,就连丐帮的堂主都自叹弗如,你的内力也足够,再加上咱们金手门的偷窃神技,你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这些人家里偷东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只不过你道行尚浅,对于很多有钱人藏宝处的寻觅未必会很熟络,不过这些都不要紧,随着你以后经历越多,你也会越来越有经验的。” 伏缨问道:“如果真被人发觉了呢?” 范萦怀冷笑道:“只要你不是故意为之,如何能够被人发觉?就算万一出现意外,被人看到,以你的轻功,想要逃之夭夭,谁又能追得上你?” 伏缨点了点头:“那也说的是。”有了偷不着就逃的想法,他紧张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范萦怀道:“咱们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呐,比如要给你定做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方便在晚上出手,师父还要去买些草药,配制无味粉,还要给你做一双软一点厚一点鞋底的鞋子,好让你出手时更是落地无声,还有绳索,软钩,现下这些东西都要预备着,以防万一,等你有了一定的经验后,这些东西都可以不用,你也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伏缨信心渐生,他给自己鼓劲道:“不用去想是去偷东西,而是去想是为了那些吃不上饭的穷人取钱,就当是去玩儿,找到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就算赢。” 范萦怀摸了摸他的头道:“不错,你能这么想,我想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比师父更厉害的独行大盗。” 这一日,范萦怀觉得伏缨准备得差不多了,两人便一起进了长安。 虽说长安不做都城久矣,也有了一些颓废势头,但毕竟底子厚,城中有钱人家极多,到处高墙大院,街道上也是摩肩接踵,行人如织,一副繁华景象。 伏缨从小在山村中生活,从没来过像长安这么大的城,一时说不出的好奇,他所经历的几年当中加起来的人,恐怕也不如这里一条街上的人多,而且在宽阔的街市两旁,摆满了各种商品,布匹,粮食,珠玉古玩,糖人泥人,裁缝铺,胭脂馆等等,说不尽这许多,只让伏缨有种眼界大开的感觉,他对这个也好奇,那个也感有趣,一个个看将过去,浑然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范萦怀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因他喜欢一些玩具糖人之类而给他买,他看着伏缨站在一个卖鲁班木等奇巧玩具的摊子前流连不已,便对他说:“你若有了钱,就可以自己去买,只不过等你真有了钱,恐怕对这些孩子的玩意又不感兴趣了。” 伏缨点了点头,对范萦怀道:“走吧。” 穿过街口的时候,从左手边忽然传来一阵混乱,范萦怀带着伏缨走过去,只见几个纨绔子弟正围着一个卖书的年轻人殴打,旁边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显然这几名纨绔子弟都是什么达官贵人出身,飞扬跋扈惯了,普通百姓哪敢得罪他们? 伏缨见那名年轻人被打得可怜,在一边喊道:“别打了,再打就打出人命了!” 一名打得正起劲的男子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名小孩子,便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少管老子的闲事!此人不懂规矩,老子正在教他知道,我们长安四少的威风,看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嘴硬!” 伏缨看着范萦怀,希望他能为年轻人出头,毕竟在他眼里,他的师父范萦怀简直是侠义的化身,武功高强,对付这几个人,那简直比母鸡啄米还要简单。 只可惜范萦怀却对这群什么长安四少的恶行视若无睹,伏缨有心拉架,却无奈人小力微。 幸而这些人打了一会也就住了手,卖书的年轻人虽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没什么大碍,性命更是无忧,显然这几位长安四少的目的不过是立威,像他们这种身份,若是当街打死了人,也少不得一番麻烦。 长安四少每人都带着一名随从,这些人打了人后就像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扬长而去。 走的时候正好经过伏缨身旁,其中一人还故意撞了伏缨一下,若不是伏缨轻功高明,下盘稳固,换做其他孩子,被这出其不意的一撞,恐怕早就跌倒了。 伏缨吃了这个暗亏,更是愤怒,刚想去理论,却被范萦怀一把拉了回来。 因为师父这等懦弱的举动,伏缨简直对范萦怀失望极了。 直到长安四少走远,围观的人才敢低声指责这些人,那书生显然并没有什么大碍,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 伏缨看得气愤填膺,他感到师父今日行为和平时口中所教导他的侠义举止截然不同,既感到奇怪,又感到难过。 接着范萦怀更是做出了一个让伏缨想不到的事,他来到卖书的年轻人的书摊前,仔细看了看这些书,最后挑了一本《侠义传》,范萦怀问他:“这本书多少钱?” 年轻人一边揉着自己身上疼痛之处,一边对范萦怀道:“一贯钱。” 范萦怀递给他一个五两的小银元宝道:“不用找了,多的钱拿去看看大夫吧。” 说完,他拿着书,拎着伏缨离开了这里。 伏缨对他的举动十分不解,不过走在路上又不方便问,只能将这一切闷在肚子里。 两人在一家面馆,范萦怀寻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两人点了面食,然后范萦怀才开始跟伏缨说起刚才之事。 伏缨问道:“师父刚才怎么不出手对付那几个人?看得我气得肚子疼。” 范萦怀道:“这些人若是在偏僻无人处做出这些事,我早就出手相助了,你我是什么人?金手门的人,咱们身负重任,目的是为了劫富济贫,却不是在这种通衢大道路见不平,何况以为师的眼力,早就看出那位年轻人不会被打得怎么样,不值得咱们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出手相救。” 伏缨道:“不管怎么说,不能教训教训这些人,我总觉得心中难受。” 范萦怀道:“教训人有很多办法,武力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你看这是什么?” 伏缨看去,只见范萦怀从桌子下面伸出手,手中拿着两个荷包,荷包鼓鼓的,显然里面装着不少银钱。 伏缨愕然:“这个难道是……” 范萦怀笑道:“他们从咱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被我顺手取了来,刚才买这年轻人的一本书,就是那几人帮咱们付的钱,这些人打了人,却破了财,不算是受到教训了吗?” 第五十六章 踩点探风 () 伏缨佩服地问道:“师父是何时出手的,我怎么都没看出来?” 范萦怀道:“这一手功夫我是教过你的,只不过你没有放在心上罢了,算了,这也不怪你,你跟师父的时间毕竟还短,以后我再细细教你吧。” 伏缨对师父刚才没有出手的芥蒂都烟消云散,他乐滋滋地说道:“师父此举不仅让咱们以及帮那卖书的人出了一口气,还帮咱们付了饭钱。” 这时店伙计端过来两碗臊子面,一盘鸭头,一盘牛肉,两人停止了说话,连忙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饭,范萦怀又要了一壶茶,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对伏缨道:“你该当从这件事中汲取经验,要知道很多事都不是靠蛮力来解决的,咱们原本可以又更好的办法,那就是要善用自己所长。” 伏缨点了点头。 喝完茶,两人又找了家旅馆住着,住着像长安这种大城中,范萦怀便不再张扬着住上等房,而是要了一间普通的房间,师徒俩住在一起,房钱自然还是由长安四少所付。 范萦怀对伏缨道:“一路上的事多,你的内力也没好好修炼过,我现在出去一趟买些东西,你在这里好好修炼内力,不可离开。” 伏缨答应了,他知道范萦怀是去采买让他夜盗的所需,也并没有多问。 等到范萦怀离开后,伏缨便练了一阵子一息功和百川功,他感到内力充沛,精神十足,便不再练内力,转而在房间里走动,练起踏月功和随风转的轻功。 踏月功不用多说,伏缨已经走得纯熟,只不过一如范萦怀所言,运用轻功时不能墨守成规,必须要适时地灵活运用,比如从这一步踏到那一步,怎么转换对自己最有利就怎么转换,伏缨尝试着乱走了一阵子,感觉若是没有相应的事情配合,自己也练不出什么。 放开踏月功不说,丘启明教给他的这套随风转则没有这么多的门道,不过是教会了他技巧,那就是如何在空中换气,要在起跳的瞬间,就蓄好力道,向上纵跃后,必须要凭借着一口气,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横移一步。 别看着小小的一步距离,在和人打斗中,或者逃脱时,往往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当然,丘启明也跟他说了,之所以丘启明只能横移一步,那是他功力所限,若是内力极高之辈,又会这门随风转,横移的距离可以更远些。 伏缨此刻当然还没有这个野心要超越丘启明,只求能跟他一样横移一步就行。 他将房间内的桌子挪开,人跳起来习练,虽然丘启明已经将秘诀告诉的他明明白白,但这种就连范萦怀都佩服的轻功,又那是这么容易修炼的?伏缨不是在纵身而起时忘了蓄力,就是续了力却在空中忘了换气,总之想要一气呵成地完成,就像初学用筷子夹菜一样,不仅别扭,而且十分困难。 间中伏缨好不容易做到了,却只不过横移了寸许,这倒不是因为他内力不足,而是他在不熟练的情况下提前泄了气。 好在伏缨有着百折不挠的性子,他不断习练,渐渐有了点连贯的感觉,但距离万无一失,却还差得远。 练了半日,伏缨看看天色渐暗,可是师父范萦怀至今还没有回来,伏缨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池,不免为范萦怀感到有些担心。 在范萦怀没有回来的时间里,伏缨不断练习随风转,天黑下来后,他又将房间内的油灯点燃,然后借着灯光借着练,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伏缨打开门,以为是师父回来了,结果开了门才看到是店伙计给他送晚饭来了,说是他师父安排好的,若是他回来的迟,就给孩子送上晚饭。 既然是师父安排的,伏缨的担心也放松了下来,只不过他感到很奇怪,范萦怀要去采买的东西如何能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何况现在天已经漆黑一片,什么铺子不都得打烊了? 那么师父到底去了哪里呢?伏缨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想着,想不明白时,又不免隐隐担心,师父会不会受到什么危险?或者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徒儿天资不行,不要自己了? 吃完饭他也没有了练功的心情,人坐在床沿等候师父回来。 范萦怀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遇到什么危险,更不会丢下他不回来,不过他是直到半夜方回。 见到师父回来,伏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问道:“师父,你怎么出去这么久?” 范萦怀反问道:“你猜猜为师去干什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他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伏缨去偷盗所能用到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个无味粉也都配好了,长安城各药都不缺,所以配起来倒也容易。 伏缨问道:“难道有什么东西得晚上才能买到?” 范萦怀白了他一眼后说道:“你就是不肯用脑子,为师让你猜猜看,就是想考考你,咱们这些天做了什么,以后又准备去做什么,为师这么晚回来的原因,那还不是呼之欲出?” 然而伏缨并没有呼之欲出,他挠了挠后脑勺,为难地说道:“师父你就直说了吧,徒儿笨,猜不着。” 范萦怀叹了口气道:“为师既然准备让你出手,自然要提前为你踩点布置,好让你这头初生牛犊能顺利得手。” 伏缨又惊又喜,他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师父让我抓瞎随便找一家去偷呢,有了师父帮我踩点,定然错不了。” 范萦怀冷哼道:“怎能随便出手?咱们金手门的规矩就是劫富济贫,更有个前提,那就是为富不仁的人排在首位,难道你忘了?” 伏缨点头道:“徒儿不敢忘。” 范萦怀问道:“你知道我这次选的是哪一个准备倒霉的人家?” 这次伏缨不用范萦怀提醒,立刻回答道:“啊,一定是长安四少的家!” 范萦怀点了点头:“有长进了啊,不错,这次我专门问过关于长安四少的情况,这四人里还要数三少曹元青的人品最差,所以我就找到了曹府,准备拿他家开刀。” 伏缨想起今日白天这几人张狂的样子,余下的一丝不安也都消失不见,他说道:“若是别人家,我心中说不定还会有些对不住的感觉,既然是他家,那正合我意。” 范萦怀笑道:“我知道你定会对为师的选择感到满意的,且别说那曹元青乃是长安四少中最坏的一个,他爹可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好人家怎会教出这种败类?” 伏缨问道:“曹元青的爹是干什么的?” 范萦怀道:“他爹叫做曹起行,恶行可说是数不胜数,我暗中打听了一下,能说清他是干什么的倒也不容易,此人屠户出身,后来去了一个书生的妹子为妻,想不到这书生十分争气,竟考中了状元,做了大官,曹起行也跟着水涨船高,屠宰行当也不做了,转而屯田,靠着他大舅子这个靠山,他强取豪夺了长安周围大片的农田,然后又雇这些人去种,只给很少的工钱,在这期间,据说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仅如此,他还欺行霸市,在长安开了两家绸缎庄,一家药铺,这种人鱼肉乡里,作威作福,你偷了他的钱后,可以将钱分一些给那些被曹起行害死的人。” 伏缨尽管年幼,却十分痛恨这种为富不仁之人,他说道:“好,师父,就让我去曹家一展身手。” 范萦怀道:“现在已到了三更,你又不熟悉曹家宅院的地形,明天我带你道曹宅附近摸摸底,明天晚上你就下手。” 伏缨答应了,又问了些关于进了曹府后如何行事的事,范萦怀指点了他一番,两人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范萦怀带着伏缨来到曹宅门外的大街上吃早点,陕西人喜欢吃面食,一大早就以面条为主食,伏缨心中盘算着晚上的事,哪里有闲情去挑挑拣拣,坐在早点铺子门口,一边吃着面,一边向曹府打量。 这曹府果然气派,就算是在长安这种大城,像曹府这么气派的宅子也不多,不仅占地广,而且大门修得十分宽大,门口一对大石狮子,脖颈上所挂的竟是一副金铃铛,石狮子口中含着秀珠,神色威猛,看起来极为气派。 范萦怀假装给他讲解这些石狮子:“这两只狮子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你看它们都张着大嘴,表示他们为主人看家,警告小人坏人不得入内……” 他口中这么说着,手上却拿着一根筷子,沾了面条上的汤油,在桌面上给伏缨简略地画出了曹府的规格,又提点他哪里可能放着贵重的财物等等,等到汤油干了,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伏缨一点就透,他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口中却和范萦怀回应着:“若是房子里面住着小人坏人呢?” 范萦怀假装呵斥他:“莫要瞎说……你看那狮子多么威风,所以佛家里有狮子吼,就是表示这一吼有多威猛。” 两人闲扯着吃了早点,伏缨也记明了曹府的方位,两人这才回去。 第五十七章 初露头角 () 白天自然不能动手,师徒两人除了吃饭,就是在房间里研究曹府的地形,范萦怀言传身教,告诉他该注意什么,该防备什么,如果遇到了什么事该怎么应对。 伏缨因为就要亲自出手,而且没有师父的陪同,所以听得特别仔细。 范萦怀又告诉了他一些有钱人会将财物藏在什么地方,每个都会认为自己所找的藏宝之地十分隐秘,别人绝不会晓得,其实在范萦怀这种人的眼中,他们都会有一些相同的习惯,财物归放的位置来回不过那些地方,什么密室,什么密道,什么密格之类,无不了如指掌,而这些藏宝之处,大致又都放在书房和寝室两间屋子。 也有一些人反其道而为之,故意将值钱的东西伪装起来,放在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却让人想不到此物价值十分高,这种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的地方的想法之人毕竟不多。 而大部分人在每间屋内藏东西的习惯,几乎都是一样,可笑他们还以为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哩,有的人喜欢顺手放着东西,这些东西通常不会离他起身落座的地方太远,比如在书房中,书桌就可以做成有暗格的藏宝之处,这种宝贝大小通常都不会太大,比如珠玉古玩,银票字画等物,还有的人将书柜做出通往密室的暗门,门后有着密室或者暗橱,这些地方通常用于置放常用的金银器物,也易于随手而用。 至于那些不常用的值钱宝物,则常常埋藏于地砖之下,又或者房梁之上,这些地方拿取虽然麻烦,但因为很少取用,所以虽然麻烦些,却也令他们感到踏实。 更有的人在地下掘出一间屋子大小的密室,由密道出入,里面可以盛放大件贵重之物,比如瓷器或者青铜器,珊瑚以及大件的玉器等等,而进出密室,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密道之上,会用地砖或者石板一类的盖子盖住,通常会有两个盖子,外面的盖子用于掩饰,里面的盖子则加了锁。 对于密道在卧室中的,通常都要等候主人不在卧室中的时间下手,而对于在书房里的地下密室,在夜半便可下手,因为书房无人,夜半主人又出于熟睡之中,所以大可放手而为,至于里面那张盖子那扇门上的锁,对于范萦怀等人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是伏缨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开锁的技巧掌握得并不多,如果遇到了打造精巧的锁,未必能够打得开,所以这次伏缨准备动手之前,范萦怀交给了他一把锋锐之极足以切金断玉的匕首,如果在曹府遇到锁,直接削开便是。 一切准备就绪后,范萦怀让伏缨留在房间内打坐休息,自己则出去溜达一圈,以防客店掌柜觉得师徒二人整日待在房间里比较可疑。 到了晚上,师徒二人更是早早睡下,半夜伏缨睡得正香,被范萦怀叫醒,跟他说时辰差不多啦,可以出发了。 伏缨揉着眼睛茫然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范萦怀道:“二更了,曹府中上下人等应该都睡了,就算有两个看家护院的没睡,也不足为虑,穿好衣服走吧。” 伏缨乃是第一次出去行窃,而且是去像曹府这么大的宅院,心中不免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不安,他慢斯条理地穿好范萦怀给他准备好的小号的夜行衣,这套夜行衣还是范萦怀让裁缝刻意做小的,范萦怀眼光精准,给伏缨做的夜行衣大小正合身,甚至衣服外还有两个口袋,一个可以用来放匕首,一个可以用来放别的东西。 范萦怀道:“到了曹府院后,你就将面巾也带上,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你的模样了,你走几步我看看。” 伏缨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两步,感觉夜行衣穿着十分舒服,他点了点头道:“很好,衣服有点紧,却不影响我行动。” 范萦怀道:“夜行衣就是要稍微紧一点,这样展开轻功时动静最小,也最为灵活,咱们走吧。” 伏缨抢先而行,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范萦怀喊住了他:“站住!你要干什么去?” 伏缨愕然:“不是师父说的要走了吗哦?” 范萦怀道:“为师怎么跟你说的?咱们所行之事虽是替天行盗,却又有悖于国法,所以必须要悄悄地行事,你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半夜三更又穿成这样,岂非会让人心生疑窦?” 伏缨道:“师父是说要从窗户出去?” 范萦怀道:“当然,咱们行动前后都不能让人发觉,离开这里,也要像离开曹府时那样小心翼翼,不能让人看到!” 伏缨点了点头,打开客店房间的窗后,伸头向外看了看,然后轻轻翻窗出去,他们所在的房间是在二楼,伏缨出去后抬头向上看了看,见到范萦怀站在窗台前看着他,并对他挥了挥手。 看到这一幕,伏缨醒悟,师父是让自己从现在开始,往后的路都要自己走了。 他也跟师父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夜色昏暗中行去。 是夜星月黯淡,正利于做偷鸡摸狗之事,是相当于占据了天时,他和范萦怀两人提前踩了点,看好了路,那是有了地利,而长安四少之一的曹家干尽坏事,自己去偷他们家的东西,没有那种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心虚,反而有种惩恶除奸的快意之感,这是人和也。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这让伏缨心中也有了十足的底气。 沿着街道黑暗处,伏缨很快来到曹府的后院围墙后,曹府家的后门也是紧紧关闭着,这里也是一条通衢大街,但夜半之际,街道上的店铺都已关门,偶有两个亮着的灯笼照着自家的招牌,此外街道上空无一人。 伏缨按照师父所交代的,他将一个黑色的面巾戴在了脸上,然后轻轻翻过围墙,进入了曹府。 在进入曹府之后,伏缨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变得冷静下来,恍惚中他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来过多次这里,已经有了熟门熟路的感觉。 这种心情,在伏缨长大以后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是老天爷赏饭吃,给了他这种天然的优势。 按照早就熟悉过的曹府形势,伏缨沿着后院围墙向前一进院子走去。 曹府共有四进四出的四重院落,第一重院落是由大门而入,院落里有照壁,有作为厅堂的主房,和厨房、餐厅等几件偏房,第二重院落是曹家自己人居住的院落,第三重则是下人和马厩所处的院落,第四重院落便是一个并不大的后花园,后花园里除了一些附庸风雅的假山花丛外,就是两间储存杂物的小屋子。 这四重院落自然是范萦怀早就告诉了伏缨的,也是让他知道,了解下手的目标,是每次出手前所必须掌握的,除非他本事到了无论来到什么地方都能一眼看穿房舍一切的地步,否则就必须如此。 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离开后花园,来到下人所居的院落,马厩中的几匹马还没有睡,偶尔悠闲地吃口草料,马儿很可能已经看到了蹑手蹑脚的伏缨,但马儿不懂人言,又不明白伏缨举动的意义,所以也没有嘶鸣,马厩的角落里拴着一条看家狗,伏缨身上洒了无味粉,金手门的迷药果然有效,狗似乎听到了伏缨的动静,但只是抬头看了看,便继续趴着不动了。 在下人们居住的房间里,有一间亮着灯,却没有一点动静,伏缨怕屋子里的人还没睡,脚步也放得很轻,唯恐惊动了屋内的人。 其实他的顾虑是多余的,这间屋子里的下人已经和衣睡下了,之所以没有灭灯,是为了随时应付前院的招呼,比如曹家的哪个孩子如果半夜要吃东西,他们必须起来侍候。 穿过月门,来到第二重院落,这里的环境比之后面的两个院落要精致得多,院子里有两个花圃,花圃中种满了花儿,只不过花时未至,花都没开罢了。 面对这么多的房间,伏缨按照范萦怀所教他的,很快就分辨出了哪间是书房,哪间是卧室,同是卧室,哪间是曹府主人曹起行的卧室,哪间是他妾室子女的卧室等等。 这些屋子都熄着灯,月光时隐时现,整个曹府,这个长安城,都陷入深夜的宁静当中。 一阵乌云在天上游过,遮住了月亮和大片的星光,伏缨趁着天地间漆黑一片的机会,人展开踏月功,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所在。 曹起行乃是屠户出身,哪里需要什么书房了?书房不过是给他孩子所建,同时用来附庸风雅的东西。 伏缨轻轻推了推书房的门,门没有上锁,乃是虚掩着的,伏缨轻轻推开一道缝隙,然后闪身而入,进去后,又将房门轻轻关上。 等到他来到书房内后,天色那片乌云又游移开去,云破月出,天地间又有了一些月光。 虽然这次是他第一次单独行窃,却不是他第一次偷东西,上次在祁连山深处的避世南宫家,伏缨为了偷回春璧,在南宫渊的练功房内,有过寻找藏宝处的经历,只不过上次他万万没想到回春璧是挂在半空中的,所以他差点没能离去,这次他所面对的,既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也不是什么戒备森严之所。 不过是普通一家富户罢了,伏缨立刻着手在书房内查探起来。 第五十八章 艺高胆大 () 别看曹起行肚里并无几两墨水,书房中倒是摆满了书,很多书都不过是聋子的耳朵,装装门面罢了,且不说曹起行,就是他那纨绔跋扈的儿子曹元青,也看不了几本书。 若是曹元青真能饱读这些书籍,恐怕也会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不会成为臭名昭著的长安四少了。 伏缨立刻来到书桌前后,开始熟练地对书桌进行搜索,他虽第一次见到这张书桌,但是范萦怀指点有方,他很快从书桌下面的抽屉之后,找到了一个盛放东西的暗格,他伸手进入暗格,从里面掏出一叠纸,他将折叠纸抓将出来,看也不看,就放入怀中,既然能被藏到这里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废纸了。 除了这些纸张外,伏缨又仔细掏摸,又摸到一个小小的玉如意,和一只金锁,这两只玩意都打造得十分精致,伏缨自然也都老实不客气地纳入话中。 拿走了东西后,他又将暗格关上,抽屉也关上,恢复原样,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失主一时发觉不了丢失了东西,等到他发觉的时候,自己和师父说不定早就远走高飞了。 接着伏缨丝毫不停留地在书房其他地方寻找,他又找到了不少之前的东西,比如做装饰用的一对青花瓷瓶,他知道瓷瓶很值钱,但是范萦怀在他来之前,也告诫了他,第一次出手,不要拿这些大件而且易碎的东西,以防除了岔子,不仅是这一次,以后若非专门针对这些东西而来,也不要轻易去取。 在书柜的一个橱洞里,伏缨又找到放在书后的几张银票,在书房中,面额也看不清,反正伏缨拿到就放入怀中,伏缨又分别在其他几处地方找到了一些银票,他暗暗纳罕,这曹起行果然有钱得很,很多值钱的东西,他看来并不是很在乎,而是随手放着,都便宜了伏缨这次练手般的行动。 伏缨所不知的是,这曹起行的大舅子做了官后,很多人想要找他大舅子办事,未必能够见到他大舅子的人,因此有的便转而来找曹起行,希望他从中说说项,进而贿赂他一些钱财,曹起行本人极是贪财,有的贿赂是别人让他转交给他大舅子的,他也照收不误,因此一个书房里,到处都放着银票,恐怕有的地方,曹起行都忘了其中有钱的事。 除了这些银票外,伏缨还在书房的一个花盆里,找到了一块金锭子,比起他今日的收获来说,这块金锭子已经算不得什么,而且又是在惹眼之处,若是将之拿走,定然会让曹家的人很快发觉被盗一事。 所以金子虽然诱人,伏缨却还是将其放了回去,这也是金手门的一个规矩,千万不能贪多误事,更不要因小失大。 继续搜索一番,虽然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比如金盘子金碗之类,伏缨也都不屑去拿,还有一些字画,他也不懂,自然也没有去碰,初次行动,所得收获已经十分丰厚,再找不到其他更值钱的东西,伏缨便准备离去。 这些经过虽然繁琐,但伏缨行动极快,前前后后只不过用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等到离开这间书房,伏缨就算结束了他第一次的劫富之举,虽然没有找到什么让他心动的宝贝,但收获颇多,且没有出什么纰漏,伏缨对自己的表现已经感到十分满意。 在离开之前,伏缨正要推门而出,忽然他想起自己还忽略了一些地方,显然自己并没有将所有的地方都搜索完,这么草草地离去的话,回头范萦怀问起,自己定然瞒不过去。 于是伏缨又放弃了马上离开的诱人想法,之所以说离开这里十分诱人,乃是偷盗举动,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越是危险,因为身处陌生之地,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若是曹府的人忽然想起什么事,需要书房找一件东西等等,他就立刻会落入险境。 尽管就算被人发觉,伏缨也能凭借轻功从容逃遁,但对他来说,遇到这种事情便不美了。 他忽略的地方,就是地下和梁上。 所谓地下,就是看看地下有没有密室或者暗格,所谓梁上,就是在房顶大梁之上,有没有放着什么贵重之物。 地下和梁上两处并没有什么固定去寻索的顺序,凭出手之人的喜好的方便。 伏缨选择先看梁上,再查探地下,如果找到了什么东西,也可以顺势拿走。 书房的房梁高约丈五,伏缨展开踏月功,轻轻地纵身而起,到了和房梁差不多的高度时,他伸一只手攀住房梁,然后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摸索,房梁上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他摸索了一阵,并无东西,接着他便落了下来,由于他鞋底加了软垫,再加上他跳下来时运用了一点随风转的轻功心法,落地时可说轻如鸿毛,并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出来。 虽然梁上并无东西,但伏缨也不失望,毕竟不能每个找寻之地都能发现东西,但这些确实不能省略的过场。 而探寻地下有没有暗格密室,则凭经验,人趴在地上,用手轻敲地面,既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又要分辨下面有没有空洞处,若是善用内力真气的高手,只需用手按在地面,就能将方圆数尺的地下探寻清楚,只不过伏缨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罢了。 通过敲打,伏缨发觉其中一块地砖下有些空洞的声音传来,伏缨掏出范萦怀送给他的那把锋利的匕首,轻轻插入地砖的缝隙中,将这块地砖撬起,然后用手掏摸地砖之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这一模之下,伏缨简直失望透顶,原来这块地砖下的土地没有夯平,有一块凹进去,所以听起来有些空洞,倒不是下面有什么暗格或者密室。 梁上地下都找遍了,伏缨也没有了遗憾,他将一切归为原样,然后推开书房的门,悄悄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晦暗,但还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伏缨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偷盗壮举,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更没有惊动曹家的人,可说是完美至极了。 偿若此时伏缨悄然离去,曹家不知何时才能发觉财物丢失。 但伏缨想起那飞扬跋扈的曹元青,心中便有一股按奈不住的忿然,在他内心里,也许不仅是看不惯他的趾高气扬,内心深处,或者还带着一种羡慕,羡慕富人家的孩子能够为所欲为,而他伏缨,不过是一个娘不要爹不疼的穷孩子罢了。 基于此,伏缨决定到曹元青的房间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他心爱的东西,自己给他拿走,让他感到一些失落和痛苦,自己方能感到快意。 为了不打草惊蛇,精准地找到曹元青的房间,就是体验他们金手门的本事的时候了。 彼时的人十分注重风水,房屋建造之前,都会找风水先生帮忙勘探风水宝地,找到了好的位置建房后,对于每座院落里的房间位置,都有着严格的规矩,丝毫错乱不得。 比如,居住在西北放乾位主卧的,必然是家主,之于曹家,那便是曹起行夫妻的卧室,曹起行若是上有老母,老母则居住于东南角,儿子居于东面和北面,女儿则住在西面和南面,只不过按照长幼不同,而分别住在不同的方位。 伏缨猜测曹元青是曹起行的长子,则居住在震位,也就是东屋的卧室,伏缨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屋后,屋后有两扇窗户,窗户都打开着,正方便伏缨进入。 当然,除了靠八卦方位来推断曹元青所居的房间外,伏缨还要确认这里到底是不是他的房间,他轻轻翻身进了房,靠近房屋内一扇屏风的大床上传来打呼声,床上罩着纱账,纱账内似乎不知一人,整个房间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 伏缨看了看搭在床头衣架上的衣服,赫然就是伏缨见过的那长安四少中其中一人的衣服,显然他猜对了,这里正是曹元青的房间无疑。 而曹元青的荷包,已经被范萦怀偷走,所以想找到曹元青盛放钱物的包就不太可能。 伏缨想着既然屋内这么重的酒气,那么曹元青必然是醉酒沉睡的状态,他正要放肆大胆地在房中搜索,忽然想起床上的纱账内不止曹元青一人,若是另一人没有饮酒,说不定会十分警觉,若是他发出什么动静,说不定便会被发现,因此他还是十分小心地慢慢行走,在屋内查看。 曹元青的屋子略显凌乱,但屋内器物用度,都十分精致,比如桌子和椅子,都是用红木雕花镂空,桌上放着的茶壶茶碗,显然都是名窑的产物,墙上挂着的美人画,也是值钱的东西,但这些东西都不是伏缨的目标。 伏缨在房间内找到了一尊玉马,玉马十分精致,伏缨十分喜欢,但最后还是克制住没有拿走,因为玉马很大,不易携带,自己初次出手,不能冒一点风险。 正在伏缨准备继续寻找一番时,床上纱账内忽然传来一点动静,接着是支支吾吾低语的声音。 伏缨听到床上的动静,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自己来回走动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伏缨做好了随时从窗户逃走的打算,他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床上人的动静,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听了两句后,伏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原来曹元青的床上还有一名女子,这名女子要起床小解,自言自语了两句,而曹元青醉酒之后,用梦话和她打了个腔,女子埋怨了他两句,便准备下床。 伏缨连忙钻到了桌子底下。 那名女子趿着鞋子,到了屏风后去找夜壶便溺去了,此时伏缨屏声静气,此刻离去十分冒险,他虽然能够逃走,但有极大的可能会惊动这名女子,若是她尖叫起来,吵醒了曹家上下,那就非他所愿了。 第五十九章 初战告捷 () 耐心等候下,很快这名女子解决了自己的私事,春寒料峭,春夜的晚上还有颇为寒凉的,因此她在事后急急回到了床上。 伏缨又等候了一会,终于听到了她的打呼声。 直到此刻,伏缨才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此时的他已经不敢在这里多待,他只想尽快离去,以防时间长了生出变化。 就在伏缨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看到南边的墙上挂着一把长剑,这曹元青虽非武林中人,但有钱的公子哥哪个不给自己弄到一把宝剑,既能用来装饰,也能起到实际的作用。 伏缨想着曹元青家中这么有钱,这把剑定然也是一把宝剑,而他早就想着自己要有一把剑,好能跟着师父去学飞雪剑法,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偷走他还能让曹元青受到惩罚,真是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伏缨不再犹豫,他悄悄走到南墙下,踮起脚尖,将这把剑从墙上取了下来,这把剑好重,在伏缨的认识中,越重的剑,就越是好剑,剑鞘和剑柄上都镶满了宝石,黑夜之中,也闪烁着宝石的光芒,他也没时间研玩,从容地将剑捆在自己背后。 做好了一切,伏缨轻轻地从窗户翻出,一路顺利地来到后院,他先翻过围墙,看看院墙后的大街上并没有行人,远处一个打更人也刚刚转过街角,伏缨趁机跳了下来,向客店的方向赶去。 刚走过一条街的街口,明明四周他都看过,并没有人,但是却有人忽然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伏缨本就做贼心虚,这一下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转过身去,却看到身后并无人影,接着,他感到背上一空,等到他再转过身来后,看到一丈外站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他刚刚从曹元青那里取来的宝剑。 夜色昏黑,又相隔这么远,伏缨并没有看出来人是谁,只知道此人也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伏缨心惊胆战地低声问道:“你是谁?” 这人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宝剑没有说话。 从这一声叹息中,伏缨认出此人就是自己的师父范萦怀,他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同时口中说道:“原来是师父,师父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这人果然就是范萦怀,徒儿第一次出手,他如何能放得下心?因此伏缨前脚出去,他后脚就跟了过来,以他的轻功,伏缨自然是毫无察觉。 范萦怀为了让伏缨受到锻炼,所以并未在他行窃之时现身,而伏缨的一举一动,无不落在他的眼中,他冷冷地问道:“这把剑是怎么回事?” 伏缨道:“这……这是曹元青的剑,我顺手给拿了回来,这小子这么坏,徒儿拿走他的剑,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范萦怀摇了摇头:“你不拿别的东西,却拿了一把虚有其表的长剑,说明你十分喜欢这把剑了?” 伏缨不敢隐瞒师父,他点了点头,为自己辩解道:“有了这把剑,我也好跟着师父学剑法。” 范萦怀冷笑道:“我何时说了现在要教你剑法?既然现在不教你,你现在偷了一把剑带着岂非累赘?另外,你看这把剑镶金嵌玉,便以为是一把宝剑,是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这把剑的价钱很高,唔,剑鞘很漂亮,但张扬之余,却很不实用,你看看这把剑的剑身,不过是普通的凡铁,说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点也不为过,卖剑之人只能哄哄像曹元青这种草包罢了,咱们真正练剑之人,就是在马路边上见到这种破剑,也是不屑于去捡的,你却当做宝贝给偷了出来,嘿嘿,这种因小失大的蠢事,真丢我们金手门的脸。” 伏缨的脸瞬间红得发烫,好在有面巾遮挡,范萦怀也看不出来,他说道:“既然这样,那徒儿该怎么办?” 范萦怀道:“你在书房所取的东西,价值高,而且你将其他东西又都按照原来的摆放放好,他们一时半会也未必会发觉到被偷了,但曹元青的这把剑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你偷了去,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失窃,你说该怎么办?” 伏缨讶然道:“原来徒儿的一举一动,师父都看着,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既然这样,徒儿再将这把剑挂回去?” 范萦怀点了点头:“当然,而且你还记得原来剑柄和剑鞘的朝向么?千万别摆错了位置。” 伏缨道:“徒儿记得,还请师父先回去,我一个人去放回这把剑就出来。” 范萦怀道:“去吧,小心些,别弄出什么动静。” 伏缨应了一声,又原路返回曹府,费劲了周折,又将这把剑给放回了原位,这才从曹府出来,溜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房间,伏缨自然还是从窗户入内,这一去一回,除了他师父范萦怀外,更无别人看到过他,所以就算曹府发觉失窃,也联想不到他们,这也是金手门每次出手时必须要得到的保障,当然,等到了名声满天下的时候则又另说。 因为身为偷盗之辈,则是越低调越好,而范萦怀就是因为南方北范的声名,而被南宫治盯上,平白惹出一起祸端来。 只不过此时不管是范萦怀也好,还是伏缨自己也好,谁也想不到伏缨此后会有名传天下的一天。 回到房间后,范萦怀还没睡,正坐在桌子边等着他。 伏缨将今晚所得都拿出来递给范萦怀,范萦怀点头夸赞:“好孩子,今晚收获蛮多的,若不是你拿了那把破剑,今晚的行动可说完美无缺。” 两人一起查看他偷来的东西,从书桌里偷来的那叠纸,原来是曹家在长安周围的地契以及长安城内几处房契,其中竟然还有十多人的卖身契,看来这曹家非但敛了不少财,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人都给买了过来,贩卖人口当然有违国法,只不过曹起行和当官的大舅子相勾结,穷人无处说理,自然只能任人鱼肉了。 和这些房契等放在一起的,都是一些大额的金票和银票,都是山西恒泰钱的票号,国通用,随时随地可以兑换现成金银,范萦怀数了数,金票和银票加在一起,竟然折合三万多两白银。 范萦怀感到十分惊喜,就算是他踩好了点,亲自出手,十次中也未必能有一次取得这么丰厚的收获,他赞道:“伏缨,你可真是做咱们这一行的天才,第一次出手,竟然找到这么多的钱财。” 伏缨听到师父的夸赞,信心大增,他谦逊地说道:“这还不都是师父教导的好?” 范萦怀失笑道:“你这个马屁精,小小年纪,千万别的逢迎拍马的门道。” 伏缨点头受教。 范萦怀从这些银票中挑出几张递给他道:“这是你应得的,拿去吧,只不过现在不能花,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拿着这么大的银票去买东西,别人会疑心你从哪里来的,到时候你未必能够解释清楚。” 伏缨大方地说道:“这些银票师父就留着给那些被曹家欺辱的穷人吧,余下的,就算是我孝敬师父的。” 范萦怀试探道:“你当真不要?还是你根本不明白钱的含义?这一掌银票,就足以将你前两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好玩的都买光,而且主动给你送过来,这一张,足以在这座长安城内买下一套宅院,你相好了,可是当真不要?” 伏缨道:“当真,现在我还小,拿着银票也没用,师父说得好,那些好玩的,不过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师父待我这么好,这些银票自然要给师父了。” 范萦怀心下有些感动,他想起原来收过的那个徒儿,第一次出手所得的钱财,看得什么似的,最后大手大脚给花了个精光,无论是比人品还是运气,亦或是天分和乖巧,都无法跟伏缨想比,当年他得知徒儿横死后,心中的难过,过了很久才逐渐淡然,这也是他为何在遇到伏缨前都没再收徒的原因。 老天夺走一样东西,必然会还一样更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范萦怀摸了摸有些酸溜溜的鼻头,抑制住了情绪,嘱托伏缨道:“还有,紧要的是,这几日,咱们还不能离开这里,无论咱们出门还是在客栈里,都不能表现出什么异常。” 伏缨问道:“咱们犯下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还要留在这里?” 范萦怀道:“咱们金手门的规矩你都忘了?咱们所要做的事分为两大部分,第一大部分是劫富,那么第二大部分是什么?” 伏缨想也不想地回到道:“帮助那些穷人!” 范萦怀道:“不错,这就叫济贫,这些钱财都是曹起行通过不法手段取之于民,咱们也用不法手段用之于民,若不然,咱们只劫富不济贫,和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小毛贼又有什么区别了?” 伏缨重重点了点头,表示悉心受教。 范萦怀让伏缨趁着天没亮再睡会,切记明日一定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伏缨脱了衣服准备去睡,脱衣服时,衣服里掉落两件东西,分别是玉如意和金锁,这两件事物打造得十分精致,伏缨此行来回,心中十分紧张,竟差点将这两件东西给忘了。 他拿出来递给范萦怀,范萦怀接过来看看,这两件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大小不过拇指粗细,玉如意的玉质极佳,但似乎并不是特别贵重之物,那把金锁连钥匙都没有,更值不了多少钱,他对伏缨道:“你留着自己玩吧,只不过千万别露出来,否则别人一查就能查到咱们身上。” 伏缨答应了下来。 第六十章 卖身契约 () 脱了衣服上床后,伏缨想着今夜的经历,心中很久都难以宁定。 范萦怀想到一件事,问道:“这个玉如意和金锁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伏缨道:“是从书房抽屉的暗格中找到的。” 范萦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两件东西加在一起的价值,也不如摆放在外面一张银票的价值,为何曹起行将这两件放得这么隐蔽呢?难道这两件东西背后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伏缨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问道:“师父,这两件东西很值钱么?” 范萦怀摇了摇头,忽然又想到伏缨看不到自己在摇头,他便说道:“这两件东西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 伏缨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会被放在暗格中?” 范萦怀道:“也许这两件事物对曹起行来说很有意义吧,为师也不清楚,这两件事物你一定要放好,千万别拿出来。” 伏缨嗯了一声。 范萦怀道:“睡一会吧,明天咱们还有的忙呢。” 翌日天光大亮后,师徒两人才起床,简单吃了饭,范萦怀就带着伏缨去见那些被曹起行所欺压过的穷人。 一如范萦怀所料,伏缨将宝剑还回去之后,曹府一时并没有察觉到家中被盗,整个长安城内一片祥和,看不出任何异样。 范萦怀带伏缨首先去见的,就是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不管是谁,愿意签卖身契,那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因此他们也是曹起行所欺压中最为可怜的人。 两人出了城,在城外的村子外围,见到了第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男人,此人不过三十多岁,正值人生中最健硕的年纪,有人说韶华光阴,二八岁月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那只不过是有钱人家的感受,是坐在家中不知劳苦为何物的诗人的感受,而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三十多岁的男人,才是最能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光。 这个年龄,无论是有钱人还是穷苦人家,大都已成了家,有钱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继续花天酒地,穷苦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了出卖劳力,赚取钱财,养家糊口的本事,有了妻儿,有了老小,每日付出一份力气,就争得一份力气的钱。 或者穷苦的人不懂得如何将钱一分为二,去挣取更多的钱,可是能够在一天的劳作之后,看着一家上下,靠着自己双手换来的粮食,让他们不至风餐露宿,心中也是有着最勉强的满足。 范萦怀找到的这个卖身契的人叫做诸铁夫,一条昂藏大汉,因为卖身给了曹起行,所以正要起身,去帮曹家干活。 没有苦衷,谁愿意签下卖身契呢? 范萦怀找到了诸铁夫,问起他卖身的情由,诸铁夫一条汉子,竟难过得红了眼,他告诉范萦怀和伏缨,他老父生了病,为了给父亲治病,不得已而向曹起行借了钱,父亲的病缠绵病榻两年多,最终人也没有留住,钱也越欠越多,最后还不上了,只能跟曹起行签下了卖身契,一辈子沦为曹家的奴仆,以抵消欠款。 单单按照此事说起来,曹起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恶行,甚至还好心借钱给诸铁夫,直至诸铁夫的父亲医治不得最终去世,卖身之说,甚至说不上强迫,诸铁夫既然成了曹家的人,每日被榨干最后一滴汗水,才勉强能够获得温饱,养活妻儿。 范萦怀问道:“你觉得曹起行此人是什么样的人?” 诸铁夫道:“他们让我干的活重了些,但我还是十分感激他,若没有他,我连给父亲看病的钱都没有,他让我的人来抵债,至少还让我家人能吃得饱饭,曹起行虽不说是什么大善人,总是我的恩人。” 范萦怀觉得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他问道:“你借曹起行的钱延请的郎中是谁?” 诸铁夫道:“就是曹起行药铺中的一位郎中。” 范萦怀立刻明白了些什么,曹起行药铺中的郎中为诸铁夫的父亲看病,所拿的药,自然也就来自曹起行的药铺,他说道:“既然令尊已经去世,你们在此地一无所有,也没什么顾虑,为何你不带着妻儿到外地去?” 诸铁夫道:“若我是光杆一个,不用你来相劝,我自己也会远走他乡,可是我拖家带口,没有盘缠,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而且曹大财主那里又有我的卖身契,到了哪里我都是他们曹家的人,若是被官差捉住,说我私自逃走,我的妻儿又有谁能照顾?” 范萦怀道:“你将曹起行想得太过无所事事了,你偿若逃之夭夭,曹起行哪有这么多精力去对你追查到底?何况天下这么大,何处不可为家?” 诸铁夫悻然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空跟你说了,我还要去干活,去得晚了,说不定今日的两顿饭都没了着落,却让我孩子吃什么?喝西北风?” 范萦怀道:“你怕曹起行是不是?” 诸铁夫道:“在长安,除了势力比他大的人,谁不怕他?又不单单是我。” 范萦怀道:“如果我将你签下的卖身契给你,你可愿意离开这里,带着你家人远走高飞?” 在他和伏缨两人眼中,此人定然会一口答应下来,难道还有人天生奴性,非要被人奴役着才开心?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诸铁夫摇了摇头。 范萦怀愕然问道:“这却是为何?” 诸铁夫道:“就算有了卖身契,我们离开这里又如何过活?我那孩子不过四岁,我那婆娘在月子里又受过风寒,身子羸弱,没有了曹大财主的饭食,我们又能走多远?恐怕都会饿死在路上。” 范萦怀道:“如果我给了你们盘缠,你是否愿意离开这里?” 诸铁夫脸露怀疑,但他还是回答道:“有了卖身契和离开这里的盘缠,傻子才不走呢?只不过……只不过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怎会这么做?没的消遣人。” 范萦怀从怀中掏出那叠纸,从中找到诸铁夫的卖身契递给他,又找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他道:“要走就赶紧走,家中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舍了不要了,有了这些银钱,你家中那些不值钱的东西都可以再添置。” 诸铁夫虽然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筐萝,但对于这张卖身契,他还是认得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等到他看到和卖身契在一起的银票后,他噗通一声给范萦怀跪了下来,道:“恩公大人在上,小人我……” 范萦怀将他扶起:“别耽误时间,赶紧走,以防被曹起行发觉,拦下你们。” 诸铁夫点了点头,赶紧回家去接妻儿离开这里。 看着诸铁夫欢喜无限地走开,伏缨也感到心中澎湃不休,这件事虽然是师父促成的,但偿若没有自己偷来的卖身契,这条大汉还未必有离开这里到远方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 原来帮助别人的感觉是这么美妙。 亲身经历过一次后,伏缨对于劫富济贫之事,再没有了抵触情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举手之劳,所对别人带来的帮助之大,不可以道理计,心中便对自己所作所为生出自豪之心。 范萦怀对伏缨道:“走吧,咱们再去第二家。” 伏缨乖乖地跟着范萦怀去找第二个签了卖身契的人家,果然有钱之人各有各的快活,而不幸之人却有相同的苦恼。 第二个欠了卖身契的人也是一条充满蛮力的汉子,看来曹家之人挑选人很有眼光,只有这种身强体壮之人,才能为他们曹家干更多的活,而且不需要工钱。 伏缨冰雪聪明,他问范萦怀:“师父,你是不是怀疑曹家的郎中故意不治好诸铁夫父亲的病,而迫得诸铁夫最后因为欠曹家的钱,不得不将自己卖给曹府?” 范萦怀先夸了伏缨两句,然后说道:“我看八成如此,否则一个人哪儿会这么容易死?这样一来,曹起行不但能将借给诸铁夫的钱通过郎中收回来一部分,反而还能收买诸铁夫的感激,让他带着家人更是泥足深陷,数十年如一日地为曹家卖力干活。” 这第二个被迫卖身给曹家的人,名叫卢西川,只不过卢西川这次签卖身契的因由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此人误伤了曹家的一头耕牛,从而被迫卖身给曹家偿还。 彼时一头耕牛的价钱极高,朝廷也明令禁止普通百姓宰杀耕牛,违者还要受到惩处,为了避免处罚,卢西川才不得不如此。 和诸铁夫一样,卢西川也是家中唯一的劳力,偿若他吃了官府入了监牢,卢西川的家人都要饿肚子了。 曹起行似乎看透了这些人的处境,一一逼迫他们签下了卖身契,曹家在长安城外有很多农田,他这么做,就是想养活一批不花钱的壮硕汉子,为了他家的地每日劳作。 而曹家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范萦怀推测这回卢西川也是被曹起行陷害,目的就是想让卢西川签卖身契。 真相到底是什么,对范萦怀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将卢西川的一家人送到城外安的地方,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脱离曹家的凌虐。 卢西川自然千恩万谢地走了。 此后便是其他的签了卖身契的人,伏缨跟着范萦怀,将这些人一一妥善安排,还有几人不敢逃走,怕被捉回来,面对同样的命运,说不定还得受到什么惩罚。 范萦怀自然好生相劝,最后这些人一一离开了曹家。 看着范萦怀救这些人于水火之中,伏缨更加明白了金手门肩头的责任与荣光。 第六十一章 锁匠失踪 () 虽然曹家在丢失了钱物之后并没有很快发觉,但随着家中那些卖身的长工逐渐失踪,曹家的人也逐渐发觉了不对劲,曹起行回去一查,这被盗之事方才案发。 曹家自然报了官,但范萦怀和伏缨两人行动十分迅速,只用了两日的时间,就将所有卖身给曹家做长工人的卖身契都还给了他们,并且每人都给了一部分安家费,让他们远离长安,到别处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 官府接到了这次盗窃答案,分派各路衙役在城中搜索盗贼的消息,无辜之人被抓了不少,可是谁也没有怀疑到范萦怀和伏缨这一老一少两个人身上。 对于曹家的被盗,长安城中早就受遍欺负的百姓无不暗中称快。 这次曹家丢失的地契和房契,因为他们家和官府有勾结,慢慢都给补上,但他们通过盘剥百姓获得的不义之财,却再也找不回来。 范萦怀和伏缨将所得的金票和银票到别处换成了小额的银票,然后悄悄地送给了长安城周围贫苦的百姓,这么做一是很多金票银票的票额太大,不可能给一户人家,二是担心曹起行会通过这些银票找到百姓的家中,另外也担心他们说不出大额银票的来源,会令他们因之惹出祸端,而换成小额的银票,则没有了这些问题。 得了钱的百姓都说是菩萨显灵,浑然不知从他们门前经过的那一老一少就是给他们送钱的人。 这也是金手门的规矩之一,做了善事不留名。 给穷人送钱后,看到穷人得到钱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伏缨顿然感觉那晚在曹府中所经历的担惊受怕,以及半夜来回折腾的辛苦,都变得不值一提。 劫富济贫,也是惩恶扬善的一种,虽不为国法所支持,却让伏缨感到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行侠,绝非口中自我标榜,更非做了一点好事,巴不得天下都能够知道,而是真心实意,默默无闻为那些世间不平之事默默奉献之人。 离开了长安后,两人继续向东而去。 路上,伏缨对范萦怀道:“师父,我想要好好学金手门的本事,然后帮助更多的人。” 范萦怀失笑道:“尝到甜头了?有的人活着,总以自己为中心,想方设法把各种东西据为己有,若是自己能够用到的,也不用多说,很多他们永远都用不到,一辈子都用不到的东西,他们也非要据为己有,那就令人不齿了,咱们金手门不但自己所作所为和他们相反,甚至竭力帮助他们化解这些不齿之事,金手门的本事无穷无尽,一部分我可以教你,还有一部分需要你自己去钻研,只要抱有这种态度,总有一天你会超越师父,变成一位处处都受人尊重的侠士。” 伏缨重重点了点头,心中想着让自己去钻研的事,暂时还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范萦怀道:“对了,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就要教你开锁的技巧……” 伏缨问道:“师父何时教我剑法?” 范萦怀道:“你先将轻功和内力练好了,等你十岁那年再教你。” 伏缨失望地问道:“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范萦怀道:“有的武术世家,或者名门正派将何人争胜负的武功提早交给他们,这是因为他们要练的就是争胜负的本事,而咱们当然也要习武,却不是以争胜负为主,而是以自保为主,比如咱们出手时若是被人发觉,便可以用武功进行自保,难不成还能将人杀了么?再者说了,咱们不过是悄无声息地偷盗,十岁之前,你都还是个孩子,即使万一失了手,别人也不会将你怎么样,所以十岁之前你都没有学习剑法的必要,这段时间里,你最紧要的就是将基本功练好,到时候学习剑法也能有极快的进境。” 看到伏缨还是失望得想哭,范萦怀道:“你可知道,就算是名门正派,有的门派也并非在很少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武功?华山派的弟子都要到十二岁上才能练剑。” 伏缨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范萦怀解释道:“华山派有两门看家本领,一件是他们的内功心法紫玉功,一件是他们的镇山剑法华宗剑,他们收纳弟子不计年龄,你八岁也好,十八岁也好,只要通过他们的考验,都可以被纳入门下,但不管年龄大小,入门后都要先练四年的内功,有了内功的底子,才能练剑,一方面是为了让入门有先后的人功夫进境也有先后,另一方面,没有内力做底子,也使不出他们剑法的威力。” 伏缨虽然没有反驳,但内心总认为自己的内力已经足够。 范萦怀道:“你可知道普通的长剑有多长?” 伏缨看了看范萦怀腰间的剑以及前几天晚上偷到一半的曹元青的剑,估摸着道:“大约三尺长短吧?” 范萦怀道:“剑的长度差不多在两尺五道三尺六寸之间,再短的就不再是剑,而是匕首,再长的,也不利于使用,而且每种剑法所用到的剑都未必相同,有的剑剑身宽些,有的剑又细又长,不一而足,而咱们金手门的剑法叫做飞雪剑法,想要这套剑法威力最强,剑长最好在三尺一寸到三尺四寸之间,长些或者短些,根据练剑人的身高臂长来决定,或者起先有点偏长或者偏短,用惯了也可以适应的,但大致都在这个范围内。” 伏缨顺口说道:“原来如此。” 范萦怀道:“为师苦口婆心地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不是为师不想提早教你剑法,而是因为剑的长短,你现在拿着也不顺手,习练时便无法养成良好的习惯。” 伏缨道:“什么不习惯?” 范萦怀和他走在道上,前后都没什么行人,他便停下了脚步,伏缨见状也停了下来,范萦怀解下自己腰袢悬着的宝剑递给伏缨道:“你自己试试看。” 伏缨接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拿到师父的剑,没想到剑这么重,比之曹元青那把草包剑还要重上许多,他的双手向下一沉,内力涌至,这才将剑托住,他脱口而出:“师父的剑这么重?” 范萦怀笑道:“师父力气大些,喜欢用重剑,你将剑抽出来看看。” 范萦怀手长脚长,所用的剑也长,有三尺四寸,伏缨人小胳膊短,抽出剑时需要左手拿住剑鞘的尾部,右手抓住剑柄,几乎要做到白鹤亮翅这种大张手臂的动作才能将剑完抽出来。 抽出剑的时候,伏缨就明白为何师父让他十岁后再习剑,等到他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持剑时,这种感受就更明显了。 虽然伏缨的内力已经十分深厚,但毕竟年幼,体力不足,想要拿稳宝剑,就必须在手臂上贯注真气,一柄长剑拿在他的手中甚是可笑。 范萦怀道:“你把剑给我。” 伏缨将剑递给了他。 范萦怀接过,使出一招飞雪剑法中的雪漫天山,一柄重剑在他手中举重若轻,犹若无物,雪漫天山乃是飞雪剑法中较为精深的招数,使将出来,剑光流动,仿佛大雪反射的阳光,将这一招的精髓完爆发出来。 伏缨看得目瞪口呆,知道以自己的身高,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这一招的,特别是师父将剑向下垂的时候,以自己的身高,剑尖非要刺入地下泥土中不可。 范萦怀一招使完,问伏缨:“明白了么?” 伏缨心服口服地说道:“明白了,唉,还是等我长大些再练剑吧。” 范萦怀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还小,不用着急,有想要学本事的心是好的,等你到了合适的年纪,为师这一身本事,还不都要传授给你?” 伏缨暂时打消了学剑的想法,将剑鞘还给范萦怀,范萦怀接过,重新将剑在腰间挂好,然后说道:“走吧,前边有个镇子,镇上的杂货铺中或者有卖各种锁匙的,咱们买几把,回头我教你开锁的技巧。” 伏缨毕竟少年心性,不能学剑的颓丧之感很快忘却,和师父一起向前走去。 来到镇上,两人走遍整个镇子的杂货铺,也只买到四把锁,而且价格比别处要高许多。因为锁是一种很常见的东西,一个镇上只买到四把锁乃是十分古怪的事,范萦怀问起原因,有的杂货铺的掌柜也不明白什么原因,反正送锁来卖的人这段时间都没来,直到问道最后一家杂货铺,这家杂货铺的伙计才道出实情。 原来之前总会有一个锁匠前来送锁来卖,杂货铺通常是将铁锁摆在铺子里,等卖出去以后再给锁匠结钱,但这个锁匠最近有一个多月都没来,杂货铺里的锁差不多都卖光了,有的顾客跑了几家才能买到,伙计听说是锁匠似乎出了什么事。 范萦怀问道:“到底锁匠出了什么事?” 这伙计欲言又止,显然不想多说。 范萦怀偷偷给了这名伙计一块碎银子,这伙计才拉着范萦怀到一旁僻静点的地方道:“这锁匠姓董,原本是个铁匠,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做锁的本事,而且卖锁更赚钱,他便改行做锁,据说他原来打铁的买卖都不做了,专门做锁送给附近的村镇去卖,他做的锁十分精巧,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但一个多月前,这位姓董的锁匠忽然失踪了,听说有是有什么江洋大盗将他掳走,让他帮着去开锁,不知道董锁匠现在是死是活。” 第六十二章 夜半出逃 () 范萦怀对于这样的传言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如果真是什么江洋大盗,自己又怎么不会开锁?就算这位江洋大盗是不会开锁的江洋大盗,将人掳走,又怎会让人知道?那不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么? 杂货铺的伙计见范萦怀不信,急道:“客官不要以为我是信口开河,因为锁匠被人掳走时,他邻居家的一个孩子正好在他家玩,见到了来人将董锁匠掳走的经过,他躲在床底下,才没有被人发觉,而这个孩子就是我表姊的孩子,那还能错了?” 范萦怀将信将疑,伙计见他有些不信,赌咒发誓自己所言是真。 范萦怀问道:“若是真的,那董锁匠家在什么地方?” 伙计道:“他姓董,自然是在镇子南边的董家村。” 范萦怀点了点头道:“多谢相告。” 伙计见到范萦怀手中拿着的四把锁,又问道:“你为何要买这么多锁?难道你也是卖锁的?” 范萦怀笑道:“不是,我是朱财主家的管家……” 伙计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如此,看来管家只能到别处去买锁了。” 离开杂货铺子,伏缨道:“还好买了几把锁,回去师父可以教我怎么开锁。” 他见师父没有回答他的话,便抬头看了范萦怀一眼,见他一脸愁容和疑惑,便问道:“怎么了?” 范萦怀道:“那姓董的锁匠的遭遇很古怪,先不提他了,咱们吃点饭,然后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吃过饭洗过澡,两人又都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回到客栈好好休息,伏缨精神高涨,缠着范萦怀让他教自己开锁。 范萦怀道:“这四把锁,只有两种锁匙,一种结构简单些,一种结构复杂些,我先教你这个简单的。” 他将其中一把锁锁住,然后拿出一根铁条折了折,然后将铁条送入锁眼,接着闭上眼睛,轻轻一扭,这所嗒得一声便开了。 伏缨在一旁看得又惊又喜,问道:“师父快教我,是怎么打开的?” 范萦怀指点他如何分辨这种锁,然后如何折铁丝,让铁丝一边硬一边软,然后将软的一边抵住锁芯中的机括,用硬的一边一扭,这锁便打开了,他让伏缨自己尝试一下,伏缨试了几次后,也打开了锁。 为了让他熟练起来,范萦怀拿出几根新的铁丝,让他自己折铁丝,自己开,要练一百遍。 伏缨学习开锁,刚开始是因为好奇,学起来十分感兴趣,但练到十遍之后,便觉得开锁索然无味,没什么技巧,可是他沉下心去,又练了四十多遍,实在是练得想吐,便对范萦怀道:“师父,我已经学会了,不用再练了吧?” 范萦怀斜看着他:“学会了?”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上次你跟我说学会了,是什么时候?” 伏缨的脸一下子烧红了,他想起上次说自己已经将踏月功学会了,结果自己发觉连窥探门径都说不上,但这次他信心十足地说道:“这一次我是真的学会了,不信我给你开开看。” 范萦怀道:“好啊,不过你要等一下。” 他起身过去将锁和铁丝递给伏缨,然后扭头吹熄了灯,然后对伏缨道:“你开吧。” 伏缨道:“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范萦怀叹道:“难道咱们身为大盗,却别人家偷东西,还要点着灯么?” 伏缨道:“若不开灯,又怎么可能打得开?” 范萦怀冷笑一声,从他手中接过锁和铁丝,只片刻功夫,便传来啪的一声轻响,显然锁被打开了。 这么一来,伏缨立刻知道自己还差得远。 范萦怀点着了油灯,看着伏缨怔怔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不服气么?” 伏缨长叹一声道:“心服口服,师父,我感到自己像个傻子,上次说学会了,被师父教训一通,这次还是这样……” 范萦怀道:“这是因为你心中太浮躁了,当年我学习开锁时,我师父让我将这简单的锁开一千遍,我当时也是不服气,以为不用练这么久,结果师父将锁拿到身后,用一根铁丝就给开开,我也是有这种感受,咱们开锁,不仅要在黑暗中看不到的情况下打开,还要练得纯属无比,要用最快最短的时间将锁打开,很多时候,打开锁的速度,就觉此此行的成功与否。” 伏缨再不狡辩,当晚睡觉前,他也是将这把锁练了数百遍,知道第二天早上,他还在练,虽然还不能做到闭上眼睛开锁,但开锁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打开了。 范萦怀也不劝他,带他出去吃了饭,回头又看着他开锁。 到了晌午的时候,伏缨终于也能做到在背后将锁打开。 范萦怀又拿了另一把一样简单的锁让他来练,他也很快将之打开。 直到伏缨也练了上千遍,这才罢手。 此时他稚嫩的小手已经被铁锁磨出血泡,但他坚持不叫苦。 范萦怀道:“行了,以后见到这种锁,你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之打开,但是你不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给你看看这锁中的结构。” 说着,范萦怀抽出长剑,一剑将锁劈开,然后让他看锁芯的构造,伏缨看了以后,禁不住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说道:“原来这把锁的锁芯里是这么简单。” 范萦怀道:“本来就是,天下万物,都是表现得复杂,原理都是十分简单的,我再教你下一把锁打开的方法,然后你自己去练,为师出去一趟,有些事,若是回来得晚了,你就自己休息,千万别贸然出去。” 伏缨答应了,他看着范萦怀教他开另一把复杂一点的锁,范萦怀见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锁打开,他说道:“行了,你至少练上三百遍,当然,练得次数越多越好。” 伏缨问道:“为何不先将这把锁劈开,让我看看里面的构造,然后再练习开呢?” 范萦怀道:“如果我先让你看了锁中的结构,你便容易犯下眼高手低的毛病,咱们开锁,凭得是手法,是经验,是熟练,而不是懂得原理就行了,唯有先熟悉了手法,再看锁中构造,才是正途,你练着吧,我去了。” 伏缨忽然问道:“师父这次出去,是不是去打探董锁匠的事?” 范萦怀对他的聪颖不禁刮目相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听说过这个董锁匠,他是个略有名气的锁匠,很多本事一般的毛贼都提起过他,说他做的锁中,有一种比较贵的锁十分难开,当然,为师自然是能够打开的,像这种人的失踪,多半和绿林中人有关,所以为师要去打听打听,为的什么。” 伏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既然范萦怀能够打开董锁匠的锁,那么自己将来也能打开,他说道:“师父,小心些。” 范萦怀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放心吧,为师只是想看看,如果有人对董锁匠下毒手,那此人是谁,又因为何事,我会安排店家给你送晚饭的。” 说完,范萦怀便走了出去,留下伏缨一个人在房间里练习开锁。 到了天黑的时候,范萦怀便回来了,不像上次,让伏缨担心了很久,伏缨不再担心,是因为上次他不知道师父去了何处,也没有谋生的本事,而这次,他不但知道范萦怀去了什么地方,而且通过在曹府的成功行窃,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范萦怀回来时,伏缨还在不断地练习开锁,范萦怀见状问道:“多少遍了?” 伏缨道:“这锁比较难开,徒儿只开了两百多遍。” 范萦怀道:“那也不少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伏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范萦怀道:“路上再说。” 结算了房钱,出了客栈,门口停放着一辆马车,马车是范萦怀来之前雇下的,范萦怀让伏缨上了马车,马车车厢里放了很多吃的东西,还有棉被,显然范萦怀是准备在路上睡觉了。 车夫是范萦怀花了重金雇请的,让他连夜赶路。 马车很快驶离了镇子,向东南方向赶去。 伏缨问道:“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范萦怀问道:“你还记得咱们来的路上,曾遇到一家铁匠家中失火么?” 伏缨点了点头道:“记得,好像铁匠家中的人都被烧死了。” 范萦怀道:“其实那也是一个锁匠的家,只不过后来被他们杀人灭了口。” 伏缨听得莫名其妙:“他们?他们是谁?又为什么要杀锁匠?” 范萦怀道:“原来自长安以西到长安以东……确切得说,是长安周围百十里范围内的知名锁匠都被人掳走了,目的自然是要去做一件大事,我找到了那天在董锁匠家中床下躲着的小孩,问清了当时的情况,来人手中拿着一把锁,让董锁匠在不破坏锁的情况下将其打开,否则就杀了他,董锁匠将锁打开了,这些人就带走了他。” 伏缨问道:“为什么能够打开锁,却要带走了他?” 范萦怀道:“我也只是猜测,这些人定然是要董锁匠去开一种很难开的锁,否则他们不会找来这么多的锁匠,原来失火的那家锁匠,我猜他是没有打开锁,却认出了锁的来历,为了防止他们说出去,所以杀人灭口。” 伏缨怔了怔,问道:“师父是不是知道锁的来历?” 范萦怀叹道:“也许吧,那孩子大致说了锁的样子,我也不能肯定。” 伏缨道:“咱们又不是铁匠,为什么要走?” 范萦怀道:“你只要想想避世南宫家为何针对咱们设伏,就明白了。” 伏缨道:“师父是担心他们会捉了我去,逼着师父给他们帮忙,所以咱们先走?” 范萦怀没有回答,有时候不回答就相当于默认。 伏缨也没有再说,原来对于师父来说,身为有名气的大盗有时候也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不不不,师父这么大的本事,绝不会怕那些人,师父定然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小徒儿,方才选择逃离的。 第六十三章 神王墓穴 () 马车踏破了野外的宁静,车轮声轧轧传出,车身晃晃荡荡中,伏缨的思绪也跟着晃晃荡荡,不明所以。 范萦怀道:“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吃些东西睡了,明早咱们还要继续赶路,离开这里。” 伏缨一边接过包子吃着,一边问道:“师父,这些人很厉害是不是?” 范萦怀道:“当然,不然咱们怎会逃走?” 伏缨不再说话,总感觉师父若不是因为自己,绝不会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相处这么久,师徒二人已经有了些心意相通之处,范萦怀道:“你不用自责,师父逃走,是因为师父也不想惹上麻烦,和你无关。” 伏缨心中踏实了些,吃了两个包子后,也就盖着被子睡了。 但范萦怀却睡不着,仿佛有着很大的心事,伏缨睡着之前,还能见到师父眼中泛出的光彩。 睡梦中的伏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巨震,将他惊醒,他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有一双手将他抱起,然后飞掠出了马车,抱着他的双手,伏缨非常熟悉,那是师父范萦怀的手,所以他也并不惊慌。 遇到了突然发生的变故,范萦怀显得十分慌张,他将轻功展开到极致,抱着伏缨急速逃窜,伏缨在范萦怀怀中回头张望,借着星月之光,看到马车翻到在路旁,车夫和马儿都没有动静,显然都已经被人杀死。 只不过两人逃走的身后,也并没有人在追逐他们。 范萦怀忽然停下了脚步,伏缨向前看去,只见他们逃走的方向前面,有一个人懒洋洋地靠着一棵树站着,口中还嚼着一根草,显得十分悠闲,可是范萦怀却身子一震,似乎认得来人。 这人将口中的草抽出扔掉,对范萦怀道:“范师弟何故在深夜赶路?” 范萦怀将伏缨放下,冷冷地回应道:“原来是项兄,半夜三更,你不在家睡觉,反而在这里当一只拦路狗,倒也奇怪。” 这两人,一个称呼范萦怀为师弟,一个口称项兄,伏缨简直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师父范萦怀和此人什么关系。 这人听到项兄二字,似乎有些气恼,他说道:“我虽比范师弟年纪小些,但入门比你早,你该称呼我一声项师兄,这项兄是什么称呼?” 范萦怀道:“师父早将你赶出门,你既然已经不是金手门的人,范某自然不应以师兄弟相称,难道范兄半夜三更来到这里,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废话么?项兄意欲何为,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这么一来,伏缨听得更加糊涂了,他们金手门不是一脉单传么?怎么他师父又会多出一位被革出门的师兄? 这位姓项的说道:“当年师父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赶出门去?范师弟的大恩大德,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不敢忘怀。” 范萦怀本不想跟他扯这些废话,但闻言还是忍不住怒道:“项去邪,当年师父之所以将你扫地出门,是因为你违背了金手门的规矩,师父念在你跟他多年的份上,不忍杀你,一念之仁,却留下你这个祸胎,你究竟想怎的?” 项去邪道:“哼!当年我被师父赶出门,此后师父那手开九芯连环锁的本事,就只传给你一人,今晚我也不为别的,你将开锁的技巧告诉我,我就放你们离去,如何?” 范萦怀身子一震道:“你……你要学九芯连环锁干什么?难道你……你竟敢犯咱们金手门的禁忌,去动那神王墓?” 项去邪道:“你们既然都说了我不是金手门的弟子,自然也就没什么犯禁不犯禁的说法,而且我这个做师兄的,也十分照顾你,知道你去的话算是犯禁,因此让你将开锁的技巧告诉我,若说什么犯禁,就让我去犯禁吧,你看,我这个做师兄的是否非常仁义呢?” 范萦怀怒极反笑,他显然被项去邪的不讲理气得没有办法,他说道:“咱们就不要做这无谓的争执了,想不到你我一别经年,你别的本事没有长进,倒是这一张嘴练得刁钻起来,项兄,我们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出乎意料地,范萦怀带着伏缨转身就走,而项去邪却没有阻拦。 他的没有阻拦也并非不不阻拦,只不过是因为他早做足了准备,未必非要他自己亲自出手而已。 范萦怀回头走了没有几步,身后就出现两个人,分站他们前边数十步外的左前方和右前方,两人一个抱着一把长剑,神色冷峻,另一人则提着一把鬼头刀,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师徒二人。 身后脚步声接近,那自然是项去邪从后面走来的声音。 范萦怀也早猜到了项去邪这么有恃无恐,自然是有了足够留下他们的实力,刚才车夫被杀,拉车的马儿被杀,以及项去邪算好他会逃走的方向,都显示他们为了留下自己,早做好了准备。 看来今日无法善了了。 伏缨对范萦怀道:“师父,咱们跟他们拼了!” 范萦怀苦着脸摇了摇头:“咱们的性命何等珍贵,怎会和野狗拼命?” 项去邪在后面听到范萦怀的话也不气恼,反而笑道:“范师弟一向自视甚高,什么时候开始连野狗都不敢得罪了?” 伏缨虽然年幼,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无耻之意,此人大言不惭地承认自己是野狗,这种人倒也少见。 范萦怀道:“项兄虽然不是我们金手门的人,但想要去开神王墓,那也是有违天道,你就不怕受到天谴?” 项去邪桀桀怪笑道:“范师弟,什么有违天道这种欺骗愚妇愚民的话也能相信?那不过是为了不敢让人去挖,而散播出来的谣言罢了,你我俱都是成人了,范师弟何苦还用这种鬼神之说来吓唬我?” 范萦怀见劝他不动,便不再浪费口舌,他指着那抱着剑和提着鬼头刀的两人问道:“这两人是谁?” 项去邪道:“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提起名号,那都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这位是鬼见愁封无天封兄,一手狂风刀,令多少成名好汉饮恨刀下,这位是寒冰剑冯秀春,一手破冰剑,剑气就能伤人,范师弟不是没有听说过吧?” 范萦怀连忙装作抱歉的样子道:“那真是我范某人孤陋寡闻了,什么鬼见愁,我只知道钟馗,什么破冰剑,嘿,去年冬天大雪连天时,若是有这位冯秀春在,咱们家的那口水井,也不愁被冰封了。” 封无天和冯秀春两人闻言色变! 江湖上少有这么当着对方的面羞辱人的,除非是比对方武功高处太多,否则就将会惹出一场血光之灾。 范萦怀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些人有求于己,绝不会对自己怎样,反正自己也从未想过卖两人的好来活命,又何必对两人客客气气? 封无天还好,只不过笑容敛去,而冯秀春却已经将剑抽出了一半,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项去邪连忙拦住他:“哎,我这师弟的脾气就是臭,冯兄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项去邪对范萦怀道:“师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和我们一道去神王墓,若是能够打得开,里面的财物,你也可以拿得一份,何故苦着个脸?” 范萦怀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能牵着伏缨的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伏缨忽然问道:“什么是神王墓?难道是神仙的墓么?” 范萦怀虽然心情极差,但闻言还是笑了起来,他道:“神王墓不是神仙的墓,而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两人合葬的墓,外面的人称为二皇墓,咱们做这种事的人往往称为神王墓,那是为了避开官家的忌讳而取的别名。” 伏缨道:“哦。”就此不再发问。 项去邪问范萦怀:“范师弟,这孩子是谁?” 范萦怀道:“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 项去邪自然不信,他说道:“范师弟,你也别想骗我,我虽然在某些功夫上比你高明些,但我也有自知之明,范师弟的踏月功绝对比我好那么一点,今晚若不是你带这个孩子,怕我们三人也留不下你,你为了这个孩子,甘愿被我们迫着去挖神王墓,嘿,这孩子的身份绝不简单……他是你徒弟?” 范萦怀道:“我看项兄不仅无耻,而且想象力也很丰富,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就算想收他为徒,也得等他长开了呀。” 项去邪不信范萦怀的话,直接问伏缨:“小子,我这范师弟可是你师父?” 尽管彼时有尊师重道的风气,而且范萦怀之于伏缨,何止是师徒之间的情分?但他毕竟也不是傻子,听到师父矢口否认,自然也会顺着他的话道:“不是,他和我爹是朋友。” 项去邪将信将疑,还想再问,那边鬼见愁封无天道:“在这里和他们嗦什么?咱们先回去再说。” 项去邪对范萦怀道:“范师弟,走吧?” 范萦怀知道现在跑也跑不掉,便也不做这方面的打算,他对项去邪道:“我范某可以跟你们走,你们可否让这孩子离去?” 项去邪道:“范师弟,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有这孩子在此,你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没有了这孩子,我们拿什么来约束你?他走了,你再忽然踏月而去,我们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是不能让他离去。” 范萦怀只得和伏缨一起,被他们挟持着,向北而去。 第六十四章 九芯连环 () 路上,范萦怀问项去邪:“以项兄当年在家师那里学到的本事,只劫富,不济贫,做个富家翁绝不成问题,为何非要心心念念地想去掏神王墓呢?” 项去邪道:“每天零零碎碎地去各处人家中偷窃,你们或者觉得有趣,我却觉得烦,不但冒着风险,有时还偷不到多少,哪有去神王墓,找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财宝,一劳永逸的好?” 他虽说得很有道理,但范萦怀却听出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和项去邪在一起的人,那个封无天和冯秀春两人,范萦怀当然听说过两人的名头,刚才他故意贬低二人,只是为了激怒两人,分化他们和项去邪的关系。 但显然没有成功,这两个人哪一个人单单拿出来,他都不会担心,可是三个人的武功加在一起,自己就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了。 三人一言不发地带着师徒二人向北走,穿过树林和农田,一直来到一座看似寻常的院子。 范萦怀问道:“咱们到这里做什么?不是去掏神王墓么?” 项去邪道:“别着急,要做这等大事,自然要准备齐。” 他安排师徒二人来到一间屋子,这屋子里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床上放着两个枕头一床被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显然就是用来囚禁两人的。 将两人送到屋里后,项去邪转身出去,范萦怀喊住了他。 项去邪问道:“什么事?” 范萦怀道:“项兄,就算你曾被师父赶出了门,但你也毕竟曾做过我的师兄,难道你非要让金手门从此断了血脉不成?师父对你而言,难道只有恨,没有一点情分了么?” 项去邪叹道:“到了这时,范师弟再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再说了,就算范师弟忽然遭到不幸,总还有我那天分过人的师侄袁千水,如何能说金手门的血脉从此断了?” 范萦怀叹道:“我那不肖徒儿袁千水在多年前就已经横死,也不用多提了。” 项去邪讶然道:“什么?袁千水竟然死了?谁干的?” 范萦怀道:“是郑年,袁千水擅自去了开封第一世家郑家,想将他家的武功秘笈偷出来,结果被郑家家主郑年发现,袁千水逃走不得,和郑年打斗起来,结果被郑年杀死,杀死袁千水的偿若是别人,我还好帮他报仇,既是郑年,那么此仇也就不用提了。” 项去邪道:“不错,郑年在武林中声望这么高,就算再凶狠之人,也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动郑家的人,唉,袁千水是否脑子糊涂了,竟敢去郑家偷武功秘笈?” 范萦怀道:“他是为了证明自己身手,更像让人知道他袁千水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没想到他会选择郑家来证明自己。” 项去邪虽然无情,也为范萦怀感到可惜,他说道:“这只能怪他自己眼高手低,本事没学到家,师弟难道不想再找个徒儿么?”说着,他的眼睛望向伏缨,口中说道,“这个孩子天资也不错,只不过年纪小了些。” 范萦怀道:“是啊,我也是想着等他大一点,就准备将这一身功夫传给他,项兄,我们两人的性命在你手中,你若想金手门还有点香火留下来,就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项去邪也并非一点良心不存,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收为金手门的弟子,如今他所做的这些,大都是被师父扫地出门后,破罐子破摔而至,再加上一些狐朋狗友的影响,人渐渐变得乖戾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我尽力吧,范师弟,此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还有,等会你将开九芯连环锁的技巧告诉我,我去跟他们说说,放你们离去,但你一定要配合我。” 范萦怀摇了摇头:“我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是老糊涂,这九芯连环锁的开锁之技也是我们的保命之道,若是我现在告诉了你,恐怕我们一老一少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了。” 项去邪忿然道:“范师弟这是不相信我么?” 范萦怀道:“你自己都说了,你一个人做不了主,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他们,并且,我看得出,你参与到此事中,也不是然自愿,项兄,你本性不坏,和他们一起,恐怕是与虎谋皮。” 项去邪道:“可是你不告诉我九芯连环锁的秘密,我们便只能带你们到神王墓中,到了那里,我看师弟能活着出来的机会才不多,何不现在……” 范萦怀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我自有主张,你再劝下去,咱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就要完失去了。” 项去邪左右看了看他,似乎想看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最后却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道:“随你吧,此事恐怕不易善罢。” 范萦怀道:“咱们金手门本就是富贵险中求,就算我猜错了,也怨不得别人,项兄,你给这孩子拿些吃的喝的来,别让孩子遭罪。” 项去邪转身向门外走去。 范萦怀在他身后说道:“拿些锁匠都是被你们带走的,是不是?” 项去邪身子一震,转过身来,紧紧盯着范萦怀。 范萦怀笑道:“想让那些锁匠去开九芯连环锁,简直是笑话,他们要是能打得开,咱们金手门也不用将这个本事看得这么重了。” 项去邪愕然问道:“什么锁匠?” 范萦怀生气地说道:“我既然问到了你,自然是我已经知道的那些,董家村的锁匠,樊家庄的锁匠,无名镇上的锁匠八成是看出了你们的企图,所以你们竟将他们一家人都烧死灭口……” 项去邪慢慢走了进来,借着灯光,范萦怀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问道:“怎么了?我就算说了实话,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等他走得近了,范萦怀才看到项去邪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从没去找过什么锁匠,因为我知道他们不行,可是让我心寒的是,我完不知道此事。” 范萦怀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他明白了项去邪的意思,那就是这些人除了让他找来自己外,还瞒着他找了不少锁匠,显然,那些人并不是然信任项去邪,甚至提防着他,范萦怀也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三人并不是这件事的主谋?” 项去邪惶惑地点了点头,现在他既然知道了他所不知道的事,也同时知道了他处境的危险,很多黑道中人一起去做不法之事,事前说得亲如兄弟,事后分赃时为了少分一份,可以兄弟相残,项去邪不解地喃喃自语:“为什么,就算我跟着,也拿不走墓葬中财宝的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他们没必要防着我的。” 范萦怀道:“这些人,哦不,是幕后主使之人,目的未必是为了钱财,而是墓穴里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他不肯告诉你,说不定有别的原因,你不用多想,自己吓自己了。” 尽管范萦怀是在安慰他,可是项去邪却已经有了芥蒂,他摇了摇头,对范萦怀道:“这件事你千万别跟他们说出来,否则你我三人恐怕都会性命不保,咱们先假装不知,我去给孩子送点吃的东西来。” 等到项去邪走后,伏缨道:“师父,他们要去的神王墓里会有什么宝贝?难道埋死人的地方,比活人家中的财宝还多么?” 范萦怀道:“傻孩子,你不知道,那唐高宗和武则天都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皇帝,皇帝死了,当然会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做陪葬,你想,当皇帝的,天下的财宝都任他予取予携,他死后,那还不是将自己喜欢的,值钱的东西都带到地下?” 伏缨吐了吐舌头,显然想象不到皇帝能有多少财富,他说道:“既然死了的皇帝都有这么多宝贝,那活着的皇帝岂非更有钱?与其去偷死人的东西,怎么不去偷活着的皇帝的东西?” 范萦怀道:“傻徒儿,皇帝住在皇宫里,里面有几万人守卫,哪里是这么容易进去偷东西的?可是埋葬者死去皇帝的皇陵又不同了,再加上唐高宗和李世民都是唐朝的人,他们的坟墓也没什么人看守,所以才好下手。” 伏缨还要说话,范萦怀打断他,警告他道:“当着外人的面,你别说是我徒弟,否则他们便会拿你来要挟我,千万要注意,知道么?”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你刚才还想问什么?” 伏缨道:“他们提到的那个什么九芯连环锁,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非要咱们去帮他们开呢?” 范萦怀道:“能让我去开的锁,自然是十分难打开的,而且这种锁一环套着一环,没有特殊的手法根本打不开。” 伏缨问道:“他们去偷死人的东西,又不怕被别人看到,为何还要打开呢?直接将锁砍开不就行了?” 范萦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一般来说,九芯连环锁都只是个统称,统指那些墓地唯一入口的秘锁,这些锁抛开十分复杂不说,而且都连着机关或者炸药,一旦用宝刀宝剑将锁毁坏,就会触动这些机关炸药,让人尸骨无存。” 伏缨问道:“可是那些人为何要在入口留下锁呢?” 范萦怀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他们直接将入口堵死不就行了?为何要有入口呢?入口又为何留一把锁呢?” 范萦怀道:“一来,这是当年建造墓地之人出入的地方,而来,从风水上来说,墓穴都要留一道风水出入口。” 伏缨似懂非懂道:“原来是这样。” 这时,项去邪拿着吃食过来,师徒二人便停止了说话。 第六十五章 皇陵之秘 () 项去邪将吃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可是桌子旁边连板凳都没有,伏缨只能站着吃。 范萦怀见到项去邪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伙人已经起了戒备之心,所以才会有心事重重的眼神,他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在脸上写着我知道了些什么,只会让那些人对你生出疑心。” 面对范萦怀的安慰,项去邪只是苦笑,过了一会他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范师弟,到时候如果有了什么危险,我会护着你先逃走。” 项去邪忽然像变了性一样说出这样的话,倒让范萦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范萦怀首先打破沉默,他说道:“既然项兄对他们起了疑,何苦留在这里冒险?不如咱们一起走,大不了我帮你找几户大户人家,你偷够了钱,隐姓埋名过平常日子去算了。” 项去邪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些人的势力,咱们走不脱的,到时候再找机会吧,对了,门外有鬼见愁和寒冰剑两人守着,范师弟不用想着能从这里溜走。” 范萦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项去邪忽然问道:“范师弟可知道师父当年将我扫地出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范萦怀不答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按照金手门的规矩,将盗取的钱财分给穷人么?还会是什么原因?” 项去邪道:“这是托辞罢了,当时师父让我去盗取一样东西,我觉得太过危险,便没有同意……” 刚说到这里,外面鬼见愁封无天的声音传来:“去邪,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老大让你过去。” 范萦怀还没听项去邪说完去偷什么东西,他就被人喊了出去,接着外面的门嘭的一声关上。 房内。 伏缨对范萦怀道:“师父,你说他们事后会杀人灭口么?” 范萦怀对伏缨看得通透很认可,他点了点头道:“多半如此,所以咱们只要有机会就逃走,万一到时候只能有一个人逃走,你千万不要犹豫,为师老了,栽在他们手里也不亏,你还年幼,且金手门的本事,除了剑法外,你都已经掌握了,剑法可以拜别人为师去学,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做得比为师还要好。” 伏缨坚定地说道:“师父,你若是逃不了,我也不走。” 范萦怀沉下脸来:“难道连师父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么?” 伏缨还想辩解,范萦怀打断他的话:“不要多说了,只要有机会,你就先走,为师没有你的拖累,多半也能逃出生天,若是到时候你执意留下,嘿,不管走得了走不了,为师就立刻死在你面前,你若是想我死,到时候你就留下来吧。” 伏缨不敢再说,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范萦怀感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他又改用温软点的语气说道:“现在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咱们也不一定就会死,上次和南宫家的人打交道,最后咱们不也是安然无恙么?记住,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现在我所知道的这些人中,除了项去邪,谁也追不上你的踏月功,而到时候他一定不会真个将你捉回去,所以,你到时候为了性命,施展轻功时千万不能犹豫,不能有所保留。” 伏缨点头答应。 范萦怀道:“争取时间睡一会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就要动身去神王墓了。” 伏缨道床上去睡了,而范萦怀却没睡,仿佛在思索着对策。 天很快就亮了,伏缨毕竟是孩子心性,面对这么危急的事,他还能睡得很香,范萦怀喊他起床,并告诉他:“起来吃了饭,咱们就该出发了。” 伏缨愕然问道:“难道要大白天去神王墓么?” 范萦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只不过神王墓离咱们这里还很远,咱们坐马车过去,到了也差不多就天黑了。” 师徒二人吃了项去邪给他们送来的饭,然后离开了这里,上了一驾马车。 在他们乘坐的马车前面还有两架马车,赶车的车夫看起来都是武功不错之辈,车厢中坐着什么人,两人也看不到,反正显得十分神秘。 一行人三驾马车向西行去,伏缨在马车里问范萦怀:“师父,咱们怎么往回走?” 范萦怀道:“那神王墓穴在乾州那边,而乾州在长安的西边,所以要往回走。” 马车经过长安也没停,只在晌午的时候,路过一家饭馆,项去邪让两人下马吃了些饭,范萦怀专门看了看前面马车里的人,里面的人十分神秘,吃饭都没有下来吃,而是让寒冰剑给车厢中送的饭菜,吃完后,他又进去将盛饭菜的碗给拿出来。 范萦怀心道,难道那马车上的人能始终不下车?难道到了神王墓穴后,也不下车? 吃过饭后,马车又继续前行,赶在太阳落山前,一行人来到了咸阳的乾州,神王墓就坐落在乾州北面的梁山上,整个皇陵就是依山而建,据说神王墓穴中的皇陵十分宏伟,整个皇陵都是按照长安城建造,地上的长安有多大,地下的神王墓就有多大。 这么宏伟的墓穴,却从来没有盗墓贼光顾过,并非里面没有财宝,恰恰相反,里面的财宝传说不计其数,当年李治身为唐高宗,武则天又号称武皇,像这种一座墓穴中埋葬着两名皇帝,非但是前无古人,也可说是后无来者了。 而武则天又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皇帝,而她又对自己身后事十分看重,这神王墓穴中的财宝之丰厚,可想而知。 各路盗墓贼不是没有对这个宏伟的墓穴打过注意,只不过神王墓建造得极为坚固,整个墓体都用巨石垒砌,巨石之间的缝隙中又用了铁汁浇筑,整个墓穴宛如一个浑然天成的巨大铁瓠子罩住,挡住了那些企图打墓穴中宝物的贼子们,让他们无计可施。 有人认为,既然墓穴上面进不去,何不从墓穴下面挖地洞,自下而上地进去? 这种想法则更加不切实际,因为整个墓穴依山而建,不像很多墓地建在平原上,下面是土,神王墓的下面都是坚硬的山石,想要凿出一个洞来,谈何容易?而想要不为人知地在山上凿出一个洞来,更加不可能。 另外,就算费劲千辛万苦,不知多少年才能够在山上凿出一个通道来,若是所凿的方位不对,或者凿到铁板,那许多年的功夫也就白费了。 因此这座皇陵历经千年,明明白白地摆在梁山中,却从未被盗墓贼光顾过。 这次那神秘之人纠集了一帮像鬼见愁封无天,寒冰剑冯秀春,金手门的弃徒项去邪以及现在金手门的传人范萦怀等人,那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了。 来到梁山下,这些人也并未记着去盗墓,而是先让众人吃了饭,保持好力气,做足充分的准备。 带他们前来的这些马夫,也都是和他们一伙的,人人身手高明。 范萦怀心道,到了此刻,难道那第一驾马车中的人还能不现身么? 第一驾马车中的人终于从车厢中走了下来,范萦怀一见忍不住大失所望。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天色昏暗,比之别处,山下的光线更为昏暗了些,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此人的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斗笠上又有一道薄纱垂下来,将此人的面目给遮住了。 范萦怀只能看出此人身形不高,而且很瘦,不大像那些一见便知是好汉的男子,反倒像个扭扭捏捏的女人。 此人一言不发,和众人一起吃过饭后,便打手势让众人弃车进山。 原来第一驾马车中只有这人一人乘坐,看来其他的人应是都没有资格和此人同坐一驾马车,第二驾马车中坐着的,除了封无天,冯秀春,项去邪外,还有一名陌生的男子,再算上三名车夫,这个神秘的人,以及范萦怀师徒,一共是十个人。 这些人从马车中又拿出不少工具,什么铲子数把,绳索蜡烛水袋兵器等等,三个车夫几乎每人身上都背得满满当当的,其他人也分担着拿着不少东西,众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向梁山神王墓行去。 伏缨想要问师父,关于这座墓的事,但看到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肃然下,他也只好闭紧了嘴巴。 范萦怀其实也在奇怪,就算神王墓有个出入口,在这么大的梁山中,这些人又是怎么找到的墓穴口?而且这些人又怎会知道,神王墓的出入口是由九芯连环锁锁住? 这些问题没有人会告诉他。 而那个神秘人显然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他带着众人一路向前走,仿佛来过很多遍,甚至像是回到自己家中这般熟悉。 范萦怀心中暗叹,此刻他们是走不脱了,不禁是除了项去邪外其他七人的武功都很高,而且因为那名神秘人的轻功极高,绝不再他的踏月功之下,他在后面观察,此人走路时落足极轻,很多被其踩踏过的树枝树叶,似乎都没有什么异样,这手功夫,比之踏雪无痕,似乎还要胜上一筹。 一行人走到了梁山深处,这里树木茂盛,神秘人首先停了下来,此时明月当空,远处隐隐传来狼吟。 第六十六章 生死别离 () 到了此时此刻,那神秘人终于开了口:“到了,前往神王墓穴的入口我已经打通了,只要将入口处的九芯连环锁打开就能进去。” 此人声音一出,范萦怀立刻听出此人是个女子,而且年纪也不小了,真不明白像她这样的人,为何非要盗挖这座皇陵不可,因为盗挖皇陵,非但有违国法,而且非常有损阴德,除了这些,皇陵中还遍布机关陷阱,里面危险重重,一不小心还会送了性命。 若只是为了财宝,绝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以这名女子的本领,如果想要的是金钱,难道还怕得不到?所以她一定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神王墓中藏着超越金钱的宝贝。 只不过此时范萦怀想不出这个宝贝是什么。 随着神秘人将地上的一块板子拉开,立刻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来。 范萦怀从自己专业的眼光看这个通道,通道挖得虽然不是很大,但通道做得十分齐整,周围也没有挖出的土石,一方面说明这个通道挖得时间很长,有充裕的时间去做这些,一方面说明挖这个通道的人很有条理,不是那种马马虎虎的人,若说这个通道是那名为首的女子所挖,范萦怀绝对不会感到奇怪。 而之所以要处理掉从通道中挖出来的土石,就是因为这个通道十分难挖,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定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挖盗洞,否则定会生出不测。 很多人都认为挖才是费工夫的,范萦怀却知道将挖出来的土石处理掉,也同样很费功夫,特别是为了不让盗洞周围留下痕迹,挖出来的土石一般都会运到很远的地方去。 若是寻常的盗墓贼,怎会有这种耐心呢? 也只有像这名女子这么有分寸又神秘的人才会做出准备这么充分的事。 三名车夫做了几个火把,点燃了两个,其他的留着备用,然后当先进入通道,见到三人默契的程度,范萦怀立刻明白,这三名车夫,才是这名神秘女子最为亲信的人,接着下去的,是范萦怀师徒,然后是项去邪,接着才是鬼见愁,寒冰剑以及和两人在一起的陌生人,神秘女子则最后进入。 范萦怀进去后,感到这个通道极长,而且曲折,不想一般的盗墓通道都是直来直去,因为神王墓是建在山上的,所以通道只有上面薄薄一层是土,下面很多都是石头,要挖出这么深的山道来,一定是件极为艰辛之事,不过范萦怀却逐渐发现,整个通道之所以曲曲折折,大多是因为通道是依着一道山缝隙挖的。 尽管如此,这项工程也是十分浩大了。 通道有的地方开阔些,能够站着行走,有的地方狭窄些,只能匍匐着前行,通道渐渐往下,因为通道蜿蜒曲折,所以走了很久之后,范萦怀也很难估量着到了有多深的地方。 前面三个马车夫带路,火把在通道中闪烁着,通道内通风良好,范萦怀认定这个通道定然有不止一处的通风孔道,否则单凭他们进来的地方,不会有现在这种呼吸通畅的情况。 一行人连走带爬,行进了一盏茶的时间,山道内寂静无比,能够听到个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衣服在甬道内摩擦的沙沙声,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恍惚不真实。 终于,前面的三人停了下来,范萦怀和伏缨两人也来到三名马车夫旁。 这里是一处宽阔的空间,就像是一间屋子,在他对面,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一面铜墙铁壁般的墓壁,一如传闻中,整个墓壁都是用坚石混以铁汁铸就,十分坚固,想要从这里挖出通道来也不是完不可能,只不过据说墓壁中还有夹层,夹层里各种机关都有,什么毒气,流沙,能够将人腐蚀见骨的毒水等等,想要靠蛮力挖开墓壁,既困难又危险万分。 范萦怀敲了敲墓壁,感到声音浑厚,并没有中空的感觉,说明石壁相当厚实。 整个墓壁浑然一体,除了中间一个井口大小的圆形图案除外。 而这个图案并非画上去的,也非是雕刻而来,而是由不同的铁块组合而成,范萦怀不用去数,也知道这些铁块一共有九块,这九块铁块其实是九把锁,九把环环相扣,设计繁复,偿若不能同时将九把锁打开,则会触动不可知的机关。 范萦怀虽然知道这种九芯连环锁的开锁技巧,却从来没有机会实施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开,他看着这把锁,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念头。 那名女首领对范萦怀道:“你来将锁打开,打开后,里面的财宝任你能拿多少拿多少。” 范萦怀不待她命令,已经入饕餮见到了珍馐,有着非要尝试一下的念头,但是等他听到女首领的命令和带着诱惑的奖赏,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对女首领道:“除了我范某人之外,你是不是还找了很多其他的锁匠?” 女首领有些不悦:“我找没找别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行。” 范萦怀道:“嘿,怎么会不关我的事?若是我解不开这把九芯连环锁,是否下场就和那些锁匠一样呢?” 女首领身子一震,显然被范萦怀说中了心事,而范萦怀也通过她的反应,猜到了那些锁匠最后的结局,他们当然打不开这九芯连环锁,恐怕他们甚至连这连环锁的边都摸不着,更不知从何入手,他们打不开锁,这帮人也不会放他们回去,以防他们走路了消息,失望之余,当然是对锁匠们痛下杀手,以求灭口了。 一名车夫道:“别多想,那些铁匠都已经拿了一大笔钱回家去了,快点开锁,少嗦。” 范萦怀听到此人当面撒谎,已经知道自己就算现在打开锁,他们也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更别提什么墓中的宝物了,他看了看项去邪,项去邪的眼睛中也流露出无奈。 就在范萦怀在思索要不要打开九芯连环锁的时候,项去邪道:“这个孩子是我范师弟的侄子,而开这把九芯连环锁又有一定的危险,有这孩子在,范师弟怕伤害到他,这才无法下定决心,这样吧,让我陪这孩子在外面等候,若是他将锁打开呢,我就将孩子毫发无伤地送过来,若是他不肯开锁,或者打不开锁,这孩子就别想见到他的爹娘了,夫人以为如何?” 原来项去邪称呼女首领为夫人。 女首领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你和范萦怀原本是同门师兄弟,你带着孩子离开的话,是否直接放他离开?不过你这个提议倒不错,只不过你不方便去做,依我看,让封无天去做最合适。” 封无天绰号鬼见愁,武功自然是极高的,让他对付一个孩子,那真是杀鸡用到宰牛刀了。 而且她也知道封无天来到此处,一是被自己威逼,二是贪这皇陵里的财宝,这是利诱,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足以让封无天不会离开这里,而对于项去邪来说,她的把握就少得多。 项去邪故作不忿地说道:“夫人这是不相信我了?” 女首领道:“怎么?你对我的命令感到不服气?” 项去邪身子一颤道:“不敢。” 女首领道:“那就好,封无天,你可要将孩子看好了,等打开了锁你再进来,我保证里面的财宝让你们能拿得了多少,就拿多少。” 封无天眼见已经来到皇陵门口,原不想带着伏缨道外面去的,只不过他转念一想,这罕见的双帝皇陵中的财宝定然多得数不胜数,就算让人竭力去拿,一时也是拿不完,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牵着伏缨的手,要带他出去。 伏缨甩开他的手道:“我不出去,我要留在这里。” 封无天道:“乖乖听话,否则老子有苦头让你吃。” 范萦怀道:“别吓唬孩子,我来跟他说。” 伏缨岂能猜不到一旦他师父将这九芯连环锁给打开,他们就要杀人灭口了?因此他才要留下来。 范萦怀来到他身前蹲下,用着不舍的眼神看着他,火把跳动,将个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范萦怀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你不听话,是否想现在就害死我呢?” 这句话提醒了伏缨,两人昨夜说过的,范萦怀让他有机会就逃走,否则就会拖累了他。 伏缨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知道师父所言是实情,这次他随着鬼见愁封无天出去,想要逃走,封无天多半追不上他,只是他心中担忧,自己一人逃走,不知还有没有再见到师父的时候,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望着师父不说话。 范萦怀帮他将眼泪擦掉,对他说道:“在你刚上私塾的地方,我在床下给你留了一本书,若是我以后不能亲自教导你,你可以照着那本书上写的去学。” 这话说得十分隐晦,自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听明白,伏缨何其通透,一点就明,所谓刚上私塾的地方,也就是他外公陆老先生那里,话底的含义就是,若是他不行毙命,可让伏缨按照书上写的,继续学习金手门的功夫。 伏缨点了点头,封无天这次拉着他离开通道,他也没有拒绝。 在这些人眼中,伏缨不过一个孩子,可以作为范萦怀的要挟,对于其他人来说,根本没有将伏缨当一回事。 伏缨离开之前还听到范萦怀在说:“你们往后退开些,若是这些锁不能同时打开,说不定就会触发机关……” 第六十七章 守株待兔 () 来到通道外面,这内外之别,仿佛两个世界,通道外,梁山上,明月照在山野,山中一片静寂。 鬼见愁封无天对伏缨道:“小子,老实待着,不要给老子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这把刀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他拍了拍自己腰间那把沉重的鬼头刀说道。 伏缨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 封无天问道:“臭小子,看什么看?” 伏缨道:“等他开完锁,你们是不是就会杀了他?”他问得很直接。 封无天一时无言以对,他虽然外号鬼见愁,行事也不循正道,可是他也不愿欺骗一个小孩子,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们……会怎么做,我也不大……清楚。” 伏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只不过有些事恐怕你却不知道。” 封无天奇怪地问道:“我有什么事不知道而你反而知道的?那不是笑话么?” 伏缨叹道:“唉,你要是真能想明白究竟,就不会觉得那是笑话,而会发现你自己才是他们眼中的笑话。”他年纪不大,经历这么多事后,说话的口吻却像个大人。 封无天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你和他们一伙来到这神王墓,肯定是为了求财,但那些人不是,他们是为了别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拿到那些东西后还不想别人知道,就会杀人灭口,我项叔叔早就明白了这点,所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离开。” 封无天将信将疑,问伏缨:“既然如此,他有机会离开的,可他为什么不走?” 伏缨道:“他当然是为了我,因为我是他的……” 就在这时,通道内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封无天顾不得和伏缨聊天,转过身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伏缨哪肯错过?他立刻展开踏月功,向山下跑去。 封无天听到他逃走的动静,连忙回过身来,但伏缨力展开踏月功,又先走一步,封无天哪里还能追得上? 追不上也得追,这小子若是逃走了,范萦怀不肯打开那个什么见鬼的九芯连环锁,他可就要遭殃了。 想起女首领的心狠手辣,封无天不禁感到脊背上冒出一股寒气,他连忙拼命向山下追去。 伏缨虽然轻功胜过封无天一筹,可是他对这里的地形却不怎么熟悉,只是在梁山的山林间胡乱奔走,只求离这里越远越好。 封无天眼看追不上他,但看他没头没脑地吓跑的方向,他想起那边有一处矮崖,若是从矮崖上溜下去,定能抢到他前面。 想起若是因为自己看丢了伏缨而会遭受到的惩罚,便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恐惧,他发奋急追,既是为了找到伏缨好分得皇陵中的宝贝,又为了自己的性命,那还不是将吃奶的劲都给使出来。 伏缨是不断向来的方向跑去,向山下跑去,而封无天则是转而向矮崖处奔去。 两人一上一下,两道黑影在山间疾走,伏缨不知道封无天就在自己的头上不远处,他还以为封无天在自己身后,因此没命价地向前跑,想要甩脱封无天。 封无天抢先一步来到矮崖处,他借着几处缓坡,从矮崖上溜了下来,然后准备拦在伏缨必经之处,来个守株待兔。 伏缨的踏月功使将出来,连蹦带跳地来到一处山坳处,转过一道山壁,就是直通下山之路,伏缨认出了来时的路,想起来的时候还有师父作伴,但离去时只有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心中凄凄惶惶,眼泪流将出来。 在快要拐过山壁是,下面的落差很大,伏缨纵身而起,准备落在跳得远些,诗曰登高望远,其实登高跳得也远,伏缨这一举纵跃,如同一只大鸟般向前掠去。 那鬼见愁封无天见到一道瘦小的身影疾奔而来,心道来得好,他正准备持刀拦截,不料伏缨高高纵起,不过这也难不倒他,鬼见愁也跟着向上一跳,口中喝道:“好小子!给我下来吧!”,准备一举将伏缨从半空中拉下来。 伏缨人在半空,哪里想得到封无天已经来到他前面,他尚以为封无天在他身后,见状差点吓了一跳,一时也无暇去想封无天是怎么抢到前面,他暗中运气,生死之际,他将随风转的轻功发挥到极致,就在封无天伸手抓住他脚踝的时候,伏缨忽然向旁边斜斜地转折过去,令封无天扑了个空。 这么一来,封无天则还在半空,而伏缨已经落到地上,他落地之后更不停留,一溜烟地向山下蹿去。 抓了个空的封无天如同见了鬼,等他落下来时,伏缨已经去得远了,以他的轻功,那是万万追之不上,他茫然地站在山壁前,不知何去何从。 回去吧,如何跟女首领交代?偿若他一发怒,自己便是死路一条,继续追击又追不到伏缨,而抛下这里,远走高飞,心中又有些舍不得。 他跟着女首领来到皇陵,眼看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一步就能拿到供他一世吃喝挥霍的财宝。 就此离去,真是心有不甘。 封无天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一只鸟儿从山林中振翅飞起,从明月前飞过,封无天忽然心中震动,他蓦地想起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俚语,幡然醒悟自己再沉溺于虚妄的财宝中,恐怕性命都会葬送在此,能否再见到明晚的月亮都很难说。 想到这里,他断然做出决定,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伏缨在离开了封无天的视线后就躲了起来,他躲在山石的阴影中看着封无天,看他要是回去又准备怎么跟其他人交待,而且自己说了很多女首领等人的坏话,封无天心中总会生出些芥蒂吧,说不定他会和女首领等人打起来,那么师父和项去邪两人便有了逃走的可乘之机。 只可惜伏缨还是高估了封无天,以他的武功和胆量怎敢和女首领相抗衡? 伏缨见他在山崖前怔怔地站了一会,然后下山而去,此举大出伏缨的预料,他本以为封无天拼了命也要得到皇陵中的宝藏,没想到此人也能想得通透,不做那有钱拿没命花的傻瓜。 此时离开这里远走高飞,这些人肯定再也不会找到自己的头上。 伏缨转身欲走,却始终割舍不下师父范萦怀的安危,他思索了片刻,也果断作出决定,那就是宁肯挨师父的骂,也要去看看情况,万一师父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而他却不在师父身边,他一定会内疚一生。 现在鬼见愁封无天自己吓跑了,对方少了一人,对师父来说应该有利吧?伏缨带着这样的心情,沿着山路又返回去。 但这次他学了个乖,回去的时候他并没有沿着来时的路,而是故意绕了一圈,他想起自己逃走时山洞中传来的闷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伏缨心中暗暗祈祷,师父范萦怀千万别处什么事。 来到通往神王墓穴入口处附近,伏缨不敢再前行,他记得师父曾经告诉过他,武功高手无论是听觉还是视觉都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武功越高,就越加灵敏,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细微声音,所以伏缨必须要小心翼翼,若是被对方发觉,非但自己会被发现走不脱,就连师父范萦怀能逃走也会因为自己而走不了,所以伏缨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转而用一息功转入内息,同时人趴在草丛中,轻轻向前匍匐而行。 到了地洞的洞口,伏缨仔细倾听,里面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声音隔着这么长的通道,模模糊糊地也听不清是谁在争吵。 蓦地,伏缨感到心中一阵莫名的难过,他怕惊动女首领等人,又慢慢地爬开,来到一旁的隐蔽处耐心等候。 他忽然想到,若是师父能够逃离生天,他自然不能成为师父的累赘,所以不能现身,若是师父不能逃离生天,那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活着受女首领等人的逼迫,将九芯连环锁打开,一个就是誓死不从,现在正受到逼迫。 因为这些人是拿自己做人质,所以范萦怀不会不打开九芯连环锁,如果师父足够细心,该当想到自己会逃走。 那么范萦怀到底是生是死,伏缨也想不出来。 等待的过程是十分煎熬的,可是伏缨心有所系,只能耐着性子,盯着那通道的入口处,看着谁会从里面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伏缨又感到大地发生了一丝轻微的震颤,对他来说更是不明所以,他听人说过地震的事,不过他小小的年纪并没有经历过地震,也不知道地震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因此他也判断不出究竟是不是地震还是别的。 好在震动非常短暂也非常地轻微,若不是伏缨在地上趴得久了,也发觉不出来。 又过了半天,天色渐渐明亮,地道中还是没有人出来,时间过得越久,伏缨越感到安心,因为他师父若是死了,这帮人多半早就出来了,就算九芯连环锁打开,他们又怎能在师父的尸首旁做事?早就该让那些车夫或者寒冰剑冯秀春将尸体送出来了。 现在既不见人又不见尸,师父多半是安的。伏缨就用这漏洞百出的理由来安慰着自己。 第六十八章 大难不死 () 一直到天亮后,才有人从通道内出来,此时伏缨原来躲藏的位置已经不再隐秘,他早就换到了更远些的地方朝这里看,第一个出来的人是一位车夫,此人出来后,鬼鬼祟祟地向周围看了看,然后朝通道中喊了些什么,其他几人陆陆续续地从通道中走了出来。 其他几人,自然是那名女首领,另外两名车夫,寒冰剑冯秀春,和冯秀春在一起的陌生人,最后出来的是项去邪,果然不见伏缨的师父范萦怀,伏缨见状,心中不免沉了下去。 这几人在洞口商量些什么,接着两名车夫下山去了,其他几人留在这里,伏缨将真气贯注到耳朵上,听力瞬间增加数倍,但因为相距较远,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范萦怀如何如何,伏缨听到师父的名字,心中一动,耳朵上的真气便泄了,他连忙凝聚精神,提气再听,却只听到他们谈论到后悔这么快宰了范萦怀。 伏缨听到这里,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晕过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这个石道里面,神王墓入口处,他的师父还是被这些人杀害了。 伏缨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眼前看去一片模糊。 他要继续听听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他要知道他们要做的事,他要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他们的事,好在以后有机会为师父报仇雪恨! 还有那口口声声说要师父有机会就逃走的项去邪,原来还是跟这帮人是一伙的,比较起来,那些人算得上是真小人,而项去邪却是伪君子,他假装好人,却又成了害死师父的帮凶。 伏缨紧紧地攥紧拳头,仇恨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在他七岁不到的年纪里,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师父了,他对他的好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伏风,然而这位对自己最好的人却在今日被人害死,他想要冲出去复仇,只可惜他人小力微,他心底知道自己冲过去也是送死,硬生生忍住了这个冲动。 功聚双耳。 听到的不是说话声,而是兵刃交击的声音,伏缨眼睛被眼泪遮挡,看不清楚,他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定睛一看,忍不住大奇,原来打斗的人是项去邪和那名陌生人,女首领、寒冰剑和车夫等人则在一旁观看。 伏缨开始还以为两人是闲着没事在切磋武功,心中暗恨,可是看了一会他就发现,两人是生死相拼,绝非是切磋,而且那陌生人的武功显然技高一筹,不用其他人帮忙,项去邪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因为怀疑项去邪是害死师父的帮凶,所以刚开始伏缨还是希望他受伤被人杀死,但看到他受伤后,忽然又想到,若是项去邪和他们一心,伙同别人杀害范萦怀,这些人为何又向他动手呢? 一时间,伏缨心中糊涂起来,原本觉得害死师父的是这些在场的所有人,渐渐地,他想到未必如此。 说不定项去邪真是好人,心向着金手门,只不过在山洞里他阻止不了这帮人的作恶,如今从山洞中出来,项去邪怒而和这帮人决裂。 若真是如此,伏缨又希望项去邪能将对面的人打败。 伏缨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争斗,心中思绪万千,只可惜他年纪还小,剑法武功什么的,师父范萦怀还没来得及教他,所以他是真正的有心无力,想要报仇,想要帮助项去邪,都只是个天真的幻象罢了。 在那名陌生人高超剑法的压制下,项去邪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在他身子周围,洒满了斑斑血迹,但项去邪依旧不服输,拼死打斗。 伏缨终于看不下去了,在这么下去,项去邪非被此人杀死不可,他心中正义感涌出,冲动之下,忘了师父的嘱托,忘了他已是金手门的唯一一位传人,他从躲藏之处现身,向这些人喊道:“住手!你们这些坏人!” 女首领向这边看了一眼,指挥着寒冰剑过来将那孩子宰了。 寒冰剑冯秀春抽出剑来,准备向伏缨这边赶过来。 而那边和陌生人相斗的项去邪见状,不顾自己的安危,忽然扑到保住了寒冰剑冯秀春的腿,用尽身力气向伏缨这边喊道:“不要管我,你快跑!快跑!” 伏缨一时冲动,为了救项去邪的命显出踪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了,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去,否则金手门便后继无人了。 他转身就跑,心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刚才项去邪保住寒冰剑冯秀春的腿,已经说明了项去邪是心向着他们师徒的。 他展开踏月功,急急向山头上逃去,逃了一会,他回过头来,看到那陌生人一剑刺入项去邪的肚腹,寒冰剑冯秀春则趁机将双腿从项去邪手中脱出,然后向伏缨这边追来。 那名女首领原本想着伏缨不过是一个孩子,随便派一个人出来,还不是将他手到擒来?等到他看到伏缨的踏月功后,知道是自己大意了,以伏缨轻功的速度,在场的人中,除了她本人之外,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伏缨。 若是让他逃走了,这伙人盗掘神王墓的事也将传扬出去。 而这时他们都不愿看到的,所以女首领丢下一句话:“留在这里等我!” 接着便亲自向伏缨追了过去。 她这一出手,高低立马见分晓,她虽然在冯秀春走后才开始追,却是后发先至,很快赶超了冯秀春,快速地向伏缨追去。 伏缨见她来得好快,吓得拼尽力向山头冲去。 女首领和伏缨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很快消失在山头上。 在山头后是一片陡峭的山坡,怪石嶙峋,女首领已经追到伏缨身后,相距不到十步远,伏缨拼尽力地奔逃,他呼吸急促,感到胸口都快要炸开,而女首领却如同付骨之蛆,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女首领展开轻功之际,还能够开口说话,她说道:“小鬼,看你往哪里逃,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越追越近,女首领距离伏缨只有四五步远,伏缨自然不会听命于她,束手就擒,他脚踏奇门八卦方位,试图拉开和女首领的距离,但都徒劳无功,女首领怪笑一声,忽然伸出双手,双手成爪向伏缨抓去,与此同时她的双脚在地上一弹,人如一支离弦之箭向伏缨扑去,原本她和伏缨相距四五步,这一弹一抓,迅速拉近了她和伏缨的距离。 伏缨感到女首领的呼吸都要喷到自己脖子上,而眼前已经是一片近乎垂直的陡坡,他知道自己一旦落入这帮人手中定然无幸,与其如此,不如自己了断,在女首领的手就要抓到他的时候,伏缨奋力一跃,人跳入陡坡的上空…… 女首领愕然止步,她想不到这孩子这么刚烈,宁可自杀,也不愿落在他们手中。 还好她要抓到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宰了他,现在这陡坡高约二十多丈,摔下去还不得摔成一团肉泥? 女首领看着伏缨的身子迅速下坠,很快跌入陡坡下方的树林中。 她怅然若失地看了看远方,旭日初升,只可惜她的性命却如同夕阳西下,刚才她又做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后悔一生的错误决定,时光一去永不返,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心中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良久,她才慢慢走了回去。 山下,树林中。 在一团肉泥中,伏缨清醒了过来,他感到周身痛得厉害,看着自己身上以及旁边散落的肉泥,他在剧痛加上惊吓之下,又昏迷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伏缨忍着剧烈身疼痛的身子,渐渐想起之前的事,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已经被摔成了一团肉泥,怎么还能醒过来呢?难道是他的幻象? 然而他很快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证明他见到的不是幻象。 漆黑一团的山林中,伏缨又痛又怕,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觉得就算自己醒了,也将命不久矣,他周身疼痛,也说不上哪里痛,似乎身都在疼痛,最痛的是双腿,好像断了。 伏缨摸了摸怀中,找到了火折子,打着了,他要看看自己到底被摔成什么样子。 等到火折子一打着,伏缨才差点失笑出声,原来他所见到的肉泥的确在他身上身下和周围都是,不过却不是他的血肉,而是一只山猪,伏缨从二十多丈的陡坡直直掉落下来,先是被几棵树的树枝消解了些下坠的力道,但这也不足以抵消将他摔死的力道,好巧不巧,此时在他下坠的地方,有一头山猪正在这里休息,对山猪来说,自然是祸从天降,好好地竟被一个人活活砸死。 伏缨靠着山猪的缓冲活了下来,这头野猪却送了命,伏缨心中十分内疚,不过这个内疚之心很快就被疼痛和饥饿取代。 就在他勉励要站起来时,却发觉双腿腿骨折断,已经站不起来了。 伏缨哪里经历过这些,他痛得泪花都涌出来了,却又不敢大声呼救,怕女首领等人发觉他没死,过来再给他一刀。 其实伏缨是多虑了,在他跳下来之后,女首领不久就带着人下山去了。 不过伏缨自己当然不知道,他用双手做脚,勉强挪到一旁的草丛中躺下,思量着该怎么办才能活下去。 第六十九章 饿狼围攻 () 按理说,这头被他砸死的山猪救了他一命,算是他的救命恩猪,他不能吃它。 可是现在他双腿断了,不能去打猎,肚子又饿得厉害,他只能先忍着。 伏缨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静静地等候,他幻想着师父没死,忽然从天而降,救他于困顿当中。 在他情形的时候,他的理智告诉他,师父死了,在他痛得糊涂时,又不愿相信事实,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除了剧痛的双腿外,身各处都是火辣辣的疼痛,他想起自己从高处掉落时,身子被树枝戳刺得到处都是伤口,似乎肋骨也撞断了一根,自己到现在没死,真是命大。 疼痛再加上虚弱,让伏缨几乎又要晕了过去,若是真的晕过去倒也好,不用受这些罪,但偏偏他又清醒着体会到了这些痛苦,寂静的山林中夜,伏缨感到自己像个被人抛弃的孤儿那样无助。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起烧来,春夏之交的山林中传来阵阵寒气,也不知这些寒气是从山间草木中传来,还是从神王墓穴中春来。 伏缨这一发烧,人更变得糊涂起来。 唯一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这么清醒地去面对疼痛。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树林中蹿了过来,只不过这些脚步声并非是人的脚步声,而是某种动物的声音。 伏缨心中一惊,清醒了一些,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黑夜中,只看到几双闪闪发光的眸子,那是狼的眼睛,原来在深山中,死去山猪的血腥味将狼招来了,伏缨毕竟是个孩子,见到狼后,最后一点糊涂也消失了,人变得异常清醒。 若是自己还不能克制住现在的痛苦,必将丧命于狼吻。 伏缨又是害怕又是慌张,他想起师父范萦怀告诉他的,习武之人最紧要的就是定力,虽然他还没有练过武功剑法,但在教他一息功的内功心要却早跟他说得明明白白,现在的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只有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办法应付眼前的危机。 而冷静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息功多走几遍内息,虽然危机在前,但伏缨还是立刻运转内息,竭力将心头的恐惧驱走,好在范萦怀正好在胆量上训练过他,就连毒蛇他都敢面对和抚摸,这几头饿狼又算得了什么? 伏缨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什么时候,伏缨感到一条软中带着点硬刺的,湿哒哒的又热乎乎的东西触摸着自己的手,伏缨立刻从内息运转中清醒过来,虽然他的短腿伤势十分严重,但内力充足,真气澎湃,甚至连烧都退了,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身旁正有一条狼在舔他。 在他旁边不远处,那只因为被他砸死的山猪已经被啃得只剩个骨架。 若不是有这头山猪的尸体给他争取了时间,恐怕这几条饿狼首先就要对他下手。 这是山猪第二次救了他,只可惜倒霉的山猪非但惨遭横祸,而且尸骨无存,葬身狼腹。 这条舔着伏缨手的狼见到伏缨蓦地睁开眼睛,吓得向后退开几步,却没有逃走,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其他几头饿狼也跟着慢慢围了上来,伏缨求生**大盛,同时也抱着为山猪报仇的心理,决定要和这几条狼誓死周璇一番。 对付饿狼需要兵器,空手肯定吃亏,伏缨摸了摸身上,幸好范萦怀给他的那把锋利的匕首还在,这把匕首还是在长安城时,师父让他去曹起行曹府偷东西时给他的,因为他开锁技巧还没掌握,若是遇到锁匙,用这把匕首就能打开,这把匕首当真是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如今伏缨已经掌握了一些开锁的技巧,然而教他开锁的师父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伏缨登时感到心头一阵酸楚。 面对这伏缨,伺机将他看成猎物的饿狼,在伏缨的眼里,也渐渐幻化为女首领和寒冰剑等人,伏缨瞧瞧地将匕首从鞘中抽出,拿在手中,等待机会。 他的双腿断了,行走不得,不能主动出击,只能等这些饿狼扑向他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将狼杀死。 饿狼共有六只,在伏缨周围围成一圈。 在伏缨正面前方的两条饿狼紧紧盯着伏缨,仿佛在等待伏缨不防备时再向他扑击,而伏缨也是耐性十足,和两条狼对视,丝毫不显气馁。 其实这两条狼并非在等伏缨体力不支时,这是它们的战略,由它们在前面和伏缨对视,吸引伏缨的注意力,真正负责对付伏缨的是他身后的两条狼,以及左右两边伺机而动的两条狼,一旦这四条狼得手后,它们才会再从前面攻击。 这就是狼的狡猾之处,很多人都认为狐狸才是牲畜中最聪明最狡猾的动物,其实那只是人们的误解,狼的智慧其实要远过于狐狸,而且狐狸都是独来独往,而狼喜欢群居,在围猎比它们大的猎物时,还会懂得运用战术配合,所以有三匹狼能敌一头虎的说法。 别说寻常的孩子面对六匹狼时早就会吓懵了,就算是成人被六条狼包围着,最终也难以幸免,但伏缨内力充沛,紧张时内力遍布身,对这六条狼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甚至他的皮肤也蹦得紧紧的,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到。 终于,身后的狼开始行动,它们先是轻轻地,几乎踏足无声地向伏缨身后走来,准备来到伏缨身后,一击而中,此刻前面的两条狼忽然张口呼啸,企图吸引伏缨的注意,让他听不到身后的动静。 但是在伏缨身后两条狼开始移动的时候,伏缨就已经感觉到了,只不过他故作不知,好将计就计,让身后的两条狼没有防备。 终于,伏缨身后的两条狼来到伏缨身后数尺处,二狼忽然人立而起,双爪向伏缨肩旁扑去,狼吻则向伏缨脖子伸来,企图一口将伏缨咬死。 伏缨右手拿着匕首,左手在地下一撑,竟然用单手做出踏月功的一招轻功,人从离位转到坎位,在习武之人眼中看来,他这么挪动,非但笨拙而且可笑,但是在这几头十分狡猾却又倒了大霉的饿狼眼中,伏缨这一招迅疾如风,他竟然从两条狼中间蹿了出来,原本他是在身后两条狼的前边,现在却变成了他在这两条狼的后面。 到了此刻,伏缨哪还犹豫,手中匕首横着一划,将两条狼从中一分为二,变成四截,这两条狼惨叫一声,肚子中的肠子流出,血喷了一地,然后扑地而死。 与此同时,左右两条狼不顾他手中锋利匕首,左右夹击而至,伏缨一匕首看在左边一头狼的狼头上,将它的脑袋削去一般,这匕首之锋利,就像切开一块豆腐,伏缨的匕首毫不停留,又挥向右边的那匹狼,这匹狼张着血盆大口,企图一口咬破伏缨的脑袋,伏缨的匕首从它口中划过,将它的上颚以及上半边脑袋平平削去。 这两条狼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也都歪向一旁毙命。 原本在伏缨身前的两匹狼因为那断为四截的狼尸的阻拦,没有冲过来,它们分左右准备绕过狼尸,然后夹击伏缨,二狼还没来到伏缨身旁,见到他左右两旁的两匹狼脑袋被锋利的匕首削开,吓得不敢再向伏缨扑击。 就在两条狼这么怔了一怔时,伏缨因为和狼相距颇远,断腿无法向狼攻击,便脱手将匕首向其中一条狼掷去,伏缨内力充沛,这一掷,匕首犹如电光火石,还没等这匹狼反应过来,匕首就插入它的脖颈,将它当场刺死。 转眼之间,六头狼被伏缨杀死五头。 剩下的最后一匹狼原本对伏缨手中的匕首感到十分畏惧,此刻见他将匕首脱手掷出,它戒心一去,凶性大发,向伏缨直接扑了过来。 伏缨手中没有了兵器,见狼纵身而起,一副饿虎扑食的姿势,他将内力凝聚右拳,一拳向半空中的狼腹攻去。 在这头狼的獠牙咬住伏缨之前,伏缨贯穿着内力的小拳头已经击中狼腹,狼腹乃是狼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普通猎人一拳也能将狼打死,更何况内力充沛的伏缨?他为了将狼打死,这一拳凝聚了身的真气,一拳下来,竟将狼打得远远飞了出去。 这匹狼在落地前,就已经因为内脏破碎而死。 可笑这几匹狼吃了山猪的尸体后兀自不满足,还想要打伏缨的主意,却反而在伏缨手中送了命。 想要猎杀的却变成了猎物。 这六头狼是既可怜又复悲哀,若是它们泉下有知,想来再也不会去招惹伏缨。 伏缨和狼相斗时,因为紧张,所以副精神都放在杀狼上,等到狼死光后,他才又感到疼痛和饥饿。 疼痛是没有办法,但饥饿他现在能够解决了。 之前他不吃山猪的肉,那是他对山猪的救命之恩心生感激,如今面对这六匹狼,他便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而且他还有种为了山猪报了仇的快感,哪还会客气? 第七十章 断腿续接 () 伏缨忍者腿疼,爬过去将哪知掷出匕首杀死的狼身上的匕首抽出,又忍者剧痛拾捡了一把柴火,然后将其中一条狼的狼退砍下,剥了皮,用匕首削了肉,然后点燃柴火,放在柴火烧粗略地烤着,烤得半生不熟时,他便送入嘴中大吃起来。 新被杀死的狼肉虽然粗糙了些,但胜在新鲜,加上伏缨肚子又饿了,一条狼腿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这才罢了。 吃饱之后,伏缨感到力气渐复,忍不住精神一振,他这才想着自己短腿的事。 如今自己逃出了女首领等人的追杀,女首领等人多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么久没有过来查看,想来也不回来了,他没有时间去为师父之死感到悲痛,因为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活着,好好的活下去,然后学好本事报仇。 想要活下去,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必须要离开这里。 而离开这里,就要自己的断腿长好才成。 然而伏缨却不懂如何驳接断腿,他想着断了的腿说不定自己能够长好,只不过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短时间内他都没什么问题,这里有狼肉可以吃,渴了忍着腥味喝口狼血,也能对付一下。 就这么,伏缨在这里过了两天。 到了两天后的晚上,伏缨正在烧烤狼肉吃,他的断腿虽然并没有他想象的能够长好,但疼痛大减,他找了不少柴火,生了一个大火堆,细细烤着狼肉吃,到了此刻,他才有余暇去感伤。 他懂得如何烧烤猎物,还不都是他师父范萦怀教的?范萦怀教会了他如何活下去,可他自己却送了性命。 伏缨看着火堆,泪眼朦胧起来。 吃饱狼肉后,伏缨一时也没有熄灭这堆火,毕竟靠着这堆火过夜,也会暖和许多。 就在他准备躺下来睡觉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伏缨很快分辨出这是脚步声,而且是人的脚步声。 伏缨大惊失色,同时心中暗暗懊悔,大惊失色是他想到多半是女首领找到了他,而让他感到懊悔的是,他如此大意,在晚上生火烤狼肉,夜晚中生出这么大的火堆,岂非摆明了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么? 不过此时再后悔也已经迟了,就算灭了火堆也不行,因为这些人已经看到了自己。 伏缨的断腿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想跑也是跑不掉了,伏缨将匕首拿在手中,放在背后,想着自己就算被女首领等人找到,自己也会尽量麻痹他们,在自己死前偿若能够杀死一个两个敌人,那么自己死得也就不冤了。 脚步声逐渐接近,一个带着些许苍老以及带着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十分沉重的声音传来:“请问,有人在哪边吗?”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伏缨从未听过,而且若是女首领的人,那还不直接冲过来,又怎会这么客气地询问?他心中一动,来人或者并非女首领一路的人,有着这个推测,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希望。 伏缨大着胆子对来人的方向喊道:“有人,你是谁?” 来人道:“我是来山上捉蝎子的,看到有人在这里生火,便过来看看,打扰莫怪。” 随着此人说话声越来越近,从树后转过来一位穿着朴实的老人走了过来,看他的形象,真和他的声音相匹配,他佝偻着腰,仿佛是被生活压弯的腰,他脸上布满皱纹,皮肤略显黝黑粗糙,整个人看着虽然年迈,但精神倒还算矍铄,伏缨尽管一身疼痛和麻烦,但闻言还是感到好奇:“捉蝎子?捉蝎子干什么?你不怕蝎子蜇你么?” 老人笑道:“原来是个娃娃,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的家人呢?” 伏缨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老人道:“捉蝎子自然是入药了,蝎子虽然有毒,可是做成了药却能治病救人,也正因为蝎子有毒,又十分难得,所以价钱卖得贵,值得我这老头儿晚上来山中捉。” 伏缨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采药的人。” 老头笑道:“可以这么说,咦,这里怎么还有几条狼?”老头见到几条狼尸,不知道狼都已经死了,吓了一跳。 伏缨道:“别担心,这些狼已经死了,对了,你肚子饿不饿?若是饿了,可以烤些狼肉来吃,味道还不错。” 老头仔细看了看这几条狼,确认它们果然都死了,这才放下了心,他对伏缨说道:“你这孩子很奇怪,你家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半夜出现在这里?” 伏缨不愿跟他提起自己的事,胡诌道:“我倒山里玩,结果摔断了腿,出不去啦,有几条狼想过来吃我,结果被我用这把刀子都给杀死了。”他故意将匕首说成刀子,显得自己似乎什么都不懂。 老头道:“你的腿摔断了?我给你看看。” 伏缨原本不想让他看自己的断腿的,就像有人不想给别人看自己的短处,但他心中一动,这老头半夜出来捉蝎子入药,说不定懂些医术,便没有拒绝,让老头去看自己的腿。 老头一动伏缨的腿,伏缨就痛得呲牙咧嘴。老头道:“别动!你这两条腿果然都断了,而且骨头错位,已经长在了一起……” 伏缨忍着痛问道:“什么叫错位?” 老头用两根手指头给他比划了一下:“你看,正常的骨头是这样的。”接着,他的两根手指头一错开,然后对伏缨道,“现在你的腿断了后,两根腿骨没有扶正,错位了,就算长在一起,也是断腿,不能走路了。” 伏缨出了一身冷汗,问道:“那……那该怎么办?”想着自己若是变成了瘸子,连路都走不了,还谈什么给师父报仇,给自己报仇?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老头问明他是什么时候跌断的腿,伏缨老实跟他说了:“前天夜里。” 老头想了想道:“两日的功夫,骨头也长不了多少,我想还是有办法补救的。” 伏缨大喜,若不是腿断了,几乎就要给老头跪下来磕头了,他连忙说道:“还请老先生帮我治一治。” 老头眉头一皱道:“补救的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住。” 伏缨问道:“什么办法?我为什么撑不住?” 老头道:“办法就是将你长了两天的断腿再掰断,然后对齐,重新接上,不知道你忍不忍得住疼痛?” 一时间,伏缨几乎以为这老头是女首领过来对付自己的,先将骨头掰断,再接上,真有这样的办法,还是他故意来折磨自己的? 老头见他犹豫,便说道:“我原说你未必能忍得住疼痛,若是疼死了,倒还不如断着腿活着。” 伏缨犹豫了一会,想到如果断着腿的活着,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特别是在师父刚刚去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疼痛的折磨甚至让他生出一种不如死了的感觉,让他活下去的,只有想要报仇的信念。 如今这个信念也要失去了。 与其做个断腿之人,他宁可去死,既然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有希望能够治好断腿的疼痛么? 想通了这点,伏缨对老头说道:“好,我决定了,请老先生看看能不能将断腿接上,我忍着疼便是。” 老头道:“好,既然如此,治腿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就动手,你可要忍住了。” 话是这么说,老头还是还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然后卷起来,让伏缨咬住,他对伏缨说道:“你可知道我们老头最想要的是什么?” 伏缨口中咬着布说不出话来,闻言只能摇了摇头。 老头一边将伏缨的裤子卷起来,一边跟他说话:“很多人都看我们穷,认为我们最想要的就是钱,却不知道我们年级这么大了,要钱又有什么用?钱这个东西虽然好,可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若是死了钱没花完,说不定还会觉得吃了大亏,所以呀,我们才不稀罕钱呢。” 说到这里,老头看了看伏缨,见他眼中流露出询问的神色,他笑了笑道:“其实我们最想要的就是时间,我们最渴望的就是回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有着大把的时间,有着强壮的身体,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有着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想法……” 伏缨听到老头这么说,眼中流露出了笑意,他心道这老头倒也有趣,自己年幼,他就这么顺着自己说话,若非他自己口中含布,说不出话,定然也要说几句夸老人的话,正这么一边听老人说话,一边思绪纷飞时,一阵剧痛蓦地从腿上传来,差点没将他痛得晕过去,伏缨牙齿一合,幸而口中咬着一块布,否则多半会咬着自己的舌头。 就这么一下痛倒骨子里的疼痛,让伏缨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额头也渗出冷汗,他刚要吐出口中的破布,好叫出声来,他的另一条腿也跟着传来啪嗒一声,又是一下剧痛,伏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后,发现自己两条腿上都用木棍绑着,断腿处的疼痛还在,但是却减轻了很多,正好在他足以忍耐住,不至于昏过去的地步,他问老头:“都接好了?”声音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沙哑。 老头道:“你这孩子身体素质还行,换做旁人,说不定就此过去了,你的腿当然给你接好了,否则怎会给你固定住,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十一章 财迷心窍 () 伏缨感念他帮自己接了腿,确定他不是和女首领一伙的,便没有瞒他,老实说了,他又请教老头的姓名。 老头道:“我姓孙,人家都叫我孙老头,你这腿暂时不能动,最少一个月才能长好。” 伏缨失望地说道:“怎么需要这么久?” 老头道:“这还算慢的,你没听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若不是你年纪这么小,骨头肯定要更长时间才能长合。” 伏缨想起那石洞中师父的尸体还没安葬,女首领等人已经离去,若是师父的尸体被什么野兽叼走了,自己将会更觉遗憾,他对老头道:“孙老先生,请你帮我一件事行么?” 孙老头问道:“什么事?让我背你下山去找你爹娘么?” 伏缨道:“这倒不是,我想请你背着我去一个地方。” 他没有明说盗洞那边,否则孙老头敢不敢去还要另说。 孙老头有些为难,他跟伏缨解释道:“如果是背你下山,等我采完蝎子也算顺路,可是若是带你去别的地方,我如何还去捉蝎子?” 伏缨道:“孙老先生捉蝎子,无外乎就是为了银钱,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背我过去可好?” 孙老头见伏缨虽然年幼,但双腿断了之后,竟然不哭不闹,与寻常孩童大异,此时又口出狂言,要给自己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一百两银子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钱财,他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次一百两银子是什么样,而伏缨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有一百两银子的样子,就连有十两银子也不像,他说道:“若是真有一百两,那我孙老头就算不去捉蝎子也行,可是……” 伏缨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这些都是上次去了长安曹家偷的银票,范萦怀给的他,他原本不要,带最后还是让他拿着一部分。 而这一部分,就是五六千两,他从中找出一百两一张的银票递给孙老头,孙老头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实在想不到,在山间无意中遇到的一个断腿的孩子,身上竟然带着这么多的银票,他茫然地接过银票,对着火光看了看,纸质绝对是真的,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一百两的银票罢了,他颤抖着问道:“这是给我的?” 伏缨道:“不错,不过你要背着我倒那边的山头后面去。” 此处距离女首领挖好的盗洞很远,但相较之下,这一百两的银票也足够多了。 孙老头二话不说,立刻就要背着伏缨走,伏缨叫道:“你慢点,小心点,疼……” 等到孙老头背着他向山头那边走去后,伏缨又嘱托他,小心点,先看看前后有没有人,有人的话就躲起来。 孙老头背着伏缨,恍如做了一个不明所以的梦,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想法,这孩子不是人,是什么山魈变化而来。 但是为了一百两银子,孙老头还是背着他向山头那边走去。 伏缨忽然说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的这两条腿可能以后就要瘸了。” 孙老头道:“这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我凑巧遇到了你罢了,我还要谢谢你给我的这一百两银子呐,对了,你家在哪里?你爹娘呢?” 问起这个话,孙老头就是想证明一下伏缨到底是人是妖,偿若伏缨回答他家住在什么山洞里,爹娘下山捉人吃去了,那自己就赶紧将伏缨扔掉,马上跑下山,至于那一百两银票,也多半是假的,不知道是这小妖精用什么东西变化而来的,他猜测多半是树叶。 伏缨哪里想得到孙老头心中想的是什么,他说道:“我住在伏家村,我娘生我的时候死了,我爹又娶了后娘,后娘不喜欢我,我便从家里出来了。” 孙老头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又怎么来到这里?” 伏缨道:“这些钱都是我师父给我的,我们被别人带过来的,那些带我们来的人恐怕已经走了。” 孙老头听他说得合情合理,心中担心他是什么小妖精的忧虑也渐渐地放下,他问道:“那你师父呢?怎么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管你?” 伏缨听到孙老头的话,心中又难过起来,他伤心地说道:“师父死啦……” 孙老头听到伏缨的话不惊反喜,不过他怕伏缨在骗他,又问了一遍:“你,你师父死了?怎么死的?” 伏缨眼泪落在孙老头的肩膀上,他说道:“被坏人杀死啦,我也是被坏人追,所以才会摔断了腿。” 孙老头此刻已经带着伏缨来到了山头上,距离盗洞相隔已经不远,他听到伏缨的解释,此刻已经确认伏缨是人,是个孩子,并非什么山魈鬼魅,他想着伏缨怀中的那一叠银票,忍不住霍霍而动,一百两银子虽然已经很多了,可是如果有了更多……谁会嫌银子多呢? 他孙老头贫苦了一辈子,难道老天终于开了眼,让他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上获得一些补偿,成为一个富家翁? 想到这里,孙老头贪念升起,他在想着如何从伏缨手中将这些银票骗过来,反正这孩子摔断了腿,自己拿着银票就跑,他也追不上自己。 偿若这孩子机灵,自己骗不过来,那么就硬抢,难道自己还抢不过一个孩子么? 伏缨伏在他背上,哪里想着这老头心中起了这么龌龊的念头,他问道:“孙老先生,你为什么在晚上来捉蝎子,白天怎么不捉?” 孙老头顺口解释道:“蝎子白天四处走动,不好捉,晚上蝎子都躲在石头底下,那火光一照,那蝎子就不动了,只要从左右捏着蝎子的尾巴,它就跑步了啦。” 伏缨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一棵树下,孙老头假装累了,坐在这里休息一下,伏缨见他背着自己走了这么远,也不好催促,只能随他停下。 此处距离盗洞不过两三百步的距离,只不过孙老头并没有看到。 伏缨被孙老头放下来,靠着树干坐着。 孙老头站在他旁边说道:“伏缨,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大年纪,大晚上的,还要来山中捉蝎子,这么辛苦?” 伏缨问道:“为什么?” 孙老头道:“我老伴年纪大了,一身的病症,常年卧床不起,我一个闺女嫁到了外地,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也不用提了,我还有一个儿子,可是这个儿子不争气,喜欢赌钱,不仅把他辛辛苦苦转来的钱都输了个精光,就连我家中值钱些的家当,也被他一一拿出去卖了,然后化为流水,家中给老婆子看病的钱都没有,不得已,我才在晚上上山捉蝎子。” 伏缨露出同情之心道:“可怜,可怜。” 孙老头道:“是啊,偿若我年轻十年二十年,自然不担忧这些东西,现在我老啦,干不了几年了,我若死了,谁来给老婆子买药治病?谁来关照我那不争气的孩儿?恐怕一家人都得饿死。” 伏缨道:“那也未必……” 孙老头渐渐露出贪婪的真面目,他说道:“真是老天可怜,今晚让我遇到了你,你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总算能够解决我的一点燃眉之急。” 伏缨道:“那也算不得什么。” 孙老头接着说道:“可是一百两银子很快就会花光,伏缨,你身上还有这么多银票,你一个孩子也用不着,何不发发善心,给了我,让我入土前,也能过过有钱人的日子?” 伏缨身为金手门的传人,曾受到师父范萦怀的告诫,自己通过偷盗得来的钱财,只能给真正需要帮助的穷人,所以刚才他让老头背他道山头的盗洞这边,一方面算是酬金,师父不是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么?另一方面也是怜悯这老头晚上出来捉蝎子。 可是这老头见过自己手里其他的银票,却起了贪婪之心,他心中暗暗懊悔,师父曾经告诫过他,财不可露白,他一直认为是在人多的场合不可以如此,哪里想到在这山中无人之处,财不可露白的古训也依然适用,他此刻断着双腿,这老头贪心既起,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偿若他硬要抢夺,自己也未必能够阻止得了。 他虽是个孩子,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比成人经历的还要多的生死之事,心智比年龄要成熟许多,他试探着说道:“偿若这些钱没有用,给你倒也无妨,只不过师父说这些钱还有用,所以不能给你。” 孙老头一听这话,知道想要从他手中哄骗过来是不可能的了,他又说道:“可是你双腿断了,有钱也花不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偿若你将钱给了我,我带你下山,让你去看大夫,给你找个地方好好养伤,给你买饭,给你买新衣服,买玩具,直到你的腿伤好了为止,咱们都有好处,怎么样?”眼看哄骗不成,他便利诱。 伏缨摇了摇头:“这钱有用处,可说不是我的钱了,我做不了主。” 第七十二章 同病相怜 () 孙老头恶念渐生,觉得软的不行就想要来硬的,所谓来硬的,那就是明抢了,这里荒山野岭,并无旁人,自己夺了他的银票就走,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伏缨在这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说不定过几天就饿死了,他平白得了一大笔钱财,岂不是好? 他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人,本本分分生活,只不过蓦然见到这么一大笔钱财,登时心智糊涂了,钻了牛角尖,一时只想着如何将钱拿到手,俗话说得好,财迷心窍,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心情,他想着伏缨怀中的银票,心痒难搔,脸上渐渐露出凶恶的神色。 伏缨只想过他可能会抢夺自己身上的银票,不会再做更过分的事,但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渐渐感到他说不定还会要了自己的命,以防丑事败露,他暗暗起了戒心,伸手去摸那把匕首,想要有个防备。 只不过他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原来匕首不见了。 小孩子不懂掩饰心情,他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孙老头退开两步,拿着他的那把匕首狞笑道:“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伏缨心中一寒,说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遗物,快还给我!” 孙老头道:“给你也可以,但是你必须将身上的银票给我。” 以伏缨的心性,为了活命,这些银票也算不得什么,给他便是,但是他此刻只担心给了孙老头银票后,他会不会将匕首还给自己,然后就此下山,他没有把握,现在他身上有着银票,暂时还算有点凭藉,偿若银票给了他,他又食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伏缨将孙老头想得善良了,他觉得银票在自己这里,孙老头总会投鼠忌器,哪想到孙老头此刻已起了抢夺之心,伏缨看着他抽出匕首,向自己威胁道:“快将银票给我!” 伏缨怔了怔,他想不到开始和颜悦色的孙老头,怎么会一下翻脸道这种地步,他愕然问道:“若是我不给你,你难道还会杀了我吗?” 孙老头的眼前已经被那些银票蒙蔽,他说道:“若是你乖乖地给我,我就饶你不杀,若是你不答应,我杀了你后,自然也会从你尸体上找到,不如你主动给我,也省得受苦。” 伏缨道:“好,我给你。” 孙老头大喜,来到伏缨身旁,伏缨叹了口气,将银票从怀中掏出,递给孙老头,他原本可以像杀狼那样,将真气凝聚手上,一拳将孙老头打死,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老头不过是贪财,罪不至死。 孙老头可以为了这些银票杀人,他伏缨不能。 银票递出去,孙老头立刻接过,他哈哈笑道:“发财啦发财啦,哈哈。” 有了银票,孙老头竟然信守了承诺,不再有杀了他的念头,转身就要离去。 伏缨在后面说道:“慢着,那把匕首你还没给我呢。” 孙老头转过身来道:“小子,我饶你不死,你还想怎的?还想要这把匕首?小心老子反悔,送你上西天。” 伏缨想着这把匕首是师父所给,绝对不能让这贪心的孙老头拿走,那是他对师父最后的念想,他坚决地说道:“你将匕首给我,那些钱已经够多的了,我也不会再找你要回,你若是不给我匕首,我下山后就告诉别人你今晚做过的事。” 孙老头露出狰狞的面孔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我原本不想杀你,可是你倒提醒了我,唉,你死后不要怪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多嘴吧。” 说着,孙老头拿着匕首向伏缨走来。 伏缨将真气凝聚于手臂,奈何孙老头也怕他临死挣扎,竟不靠他太近,这么一来,伏缨人小臂短,双腿又动弹不得,竟然无法反击。 难道他就要这么被孙老头杀死么? 伏缨心有不甘,却又毫无办法。 孙老头看着伏缨,心中掠过一丝愧疚,好像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但这点点愧疚很快就被其他的心情替代,反正这孩子没有遇到自己,断了双腿也活不了多久,他这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别说是自己,任谁在山中见到这么一个身怀巨资,且断着双腿的孩子都会这么做的。 只不过老天将发财的机会给了自己。 没有了心理负担的孙老头拿着匕首准备解决掉这个孩子,解决掉这个麻烦。 匕首闪映着月光,显得极为寒冷。 孙老头大叫一声,将匕首向伏缨刺去! 而伏缨在无法可施下,也准备闭目就死! 就在这危机关头,两声破空之声划过长空,只听“当”的一声和“啊”的一声传来。 伏缨大奇,睁开眼来,只见孙老头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他左手捂着自己右边的肩膀,一股鲜血从他肩膀上上流下,孙老头惊慌失措,左右看着四周,连声喝问:“谁!是谁?” 就连伏缨也感到奇怪,是谁在这关键时刻救了自己? 看着出手的力道,救自己一命的人当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此人多半是有侠义心肠,见到自己命在顷刻,所以出手救了自己。 但孙老头连喊了半天,这位武功高强的人却始终没有现身,这就让伏缨感到迷茫了,若是武林高手,为何又躲躲藏藏地不肯现身呢? 孙老头转了一圈,喊了几遍,都不见人影,他心中害怕,口中喊着:“鬼……是鬼……” 说着,他顾不得地上的匕首,连跪带爬地向山下跑去。 即便如此,伏缨也没见什么人出来要惩治这恶人。 到底是谁救的自己? 伏缨想起这两下破空之声,好似什么暗器,其中一枚暗器打落了匕首,另一枚暗器则击中了孙老头的肩膀,伏缨在地上寻找,只见一枚带血的石子在不远处,好像石子击穿了孙老头的肩膀落下的。 一枚小小的石子竟然有着这么大的力道,究竟是谁发出的呢?在这座梁山上,神王墓穴旁,能够救自己的,武功又这么高的,难道是自己的师父范萦怀?难道师父没有死? 伏缨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线希望,他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是你救的我吗?师父!” 可是空山寂寂,唯有他自己喊过的回声:“师父……” 伏缨听不到回应,顿时感到一阵凄苦,他伤心地小声哭了出来,刚才面对孙老头的欺负,抢夺了他的银票,又要杀死他,他都没有哭,现在想起师父,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就在他嘤嘤哭泣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伏缨……缨……” 伏缨听到声音,身子一震,连忙停止了哭声,转身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但见风拂山岗,哪里有什么人?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伏缨心想,可是若是错觉,那吓退孙老头的两枚石子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疑惑难明时,又是一声:“伏缨,我在这里……”传来。 这次伏缨有了准备,终于看出声音是从一块石头下的缝隙中传来,伏缨大奇,难道石头会说话?他问道:“你是谁?你在哪?” 石头下传来声音:“我……我是你师伯……项去邪,我在这里……” 伏缨匍匐着来到那块石头前,他趴下身子,向石头缝中看去,但石缝中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不过离得近了,他也看出,这是一个深坑,上面被这块石头压着,倒不是什么石头会说话,他慢慢想明白了,项去邪在这个深坑中,多半是女首领等人做的好事,他们以为项去邪已经死了,便将他扔到坑中,然后用块圆滚滚的大石头盖住,看来,刚才用两枚石子击退孙老头的,就是他了。 项去邪的声音又传来:“我受了伤……出不来,你……能将石头推走么?” 这块石头不亚数百斤,若是伏缨双腿没断,凝聚内力,也能推得动,可是此刻双腿断折,没有力量支撑,怎能推走大石头?他对项去邪道:“我两条腿都断了……” 项去邪在下面发出一声长叹,显然也是无可奈何。 伏缨想着若是能将石头推走,说不定能救出项去邪,也能明白在师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万一师父没死呢?伏缨用双手撑住身子,来到石头旁,然后坐起身来,他的双腿用不上力,他便想用身子支撑,双臂使劲,看能不能将石头推开。 可是当他刚一用力,双腿断裂处就传来剧痛,让他双臂顿时没了力气。 项去邪透过石头缝,也看到了他的努力,他虚弱地说道:“你腿断了,不成的。” 伏缨道:“我再试试!” 这次他躺在石头旁,然后用双臂去推这块石头,这次他是肩背用力,双腿并无影响,竟然推动了石头,可是因为他身子动弹不了,只能推开手臂伸展的长度,这块石头晃了晃,又落了下来。 距离不够,推不开,伏缨也丝毫不敢气馁,他再次推动石头,石头向前一晃,又向后一晃,等到石头晃到自己这个方向时,伏缨又加了一把劲,让这块石头晃动得更厉害,等到石头晃过去再晃回来时,他又添了一把劲,就这样,石头越慌越快,终于,在他最后一次加把劲时,这块石头终于从坑上晃开,滚到一旁去了。 在洞中的项去邪见到伏缨竟然这般聪明,庆幸之余更感到佩服。 伏缨将石头推开也累得够呛,他趴在坑边,向项去邪问道:“你……你自己能出来么?” 坑中的项去邪苦笑道:“我受伤也很重……我慢慢爬爬试试……” 伏缨见他一身是血,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七十三章 疗伤之术 () 最后还是由伏缨拉着项去邪,才助他从坑中爬出来的。 到了坑外的地上,项去邪来不及去跟伏缨说话,他先让伏缨将插在他背上的一柄短刀拔出来,然后盘腿坐下,开始运气疗伤。 伏缨将项去邪身上的短刀拔出来时,鲜血涌出,伤口触目惊心,伏缨想要帮他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被项去邪制止,他说道:“你封了我的穴道,我就没办法运气疗伤了。” 项去邪这一运气疗伤,花费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光大亮,他才从无我两忘的境界中清醒过来,此时他身上的十多处大小伤口已经收拢,背后那个刀伤也合拢了许多。 伏缨见他疗伤的法子有如此奇效,又惊又喜,他问道:“这也是金手门的功夫吗?” 项去邪听到他的话,苦笑道:“你既然知道金手门,看来我范师弟还是收了你为弟子,他生前不肯承认,怕我记恨师父将我扫地出门,因而对你不利,范师弟啊范师弟,你将我瞧得忒也小了。” 伏缨听到他说师父生前,那么师父范萦怀的确已经被害,他的眼泪立时夺眶而出,他问道:“师父呢?师父是怎么死的?” 项去邪也跟着红了眼睛,他想忍着泪水,可是没忍住,便索性大哭了一场,接着却带着眼泪哈哈狂笑,伏缨见他又哭又笑,连难过都止住了,愕然瞧着他,心道他是不是疯了。 见到项去邪笑了一阵,又哭了起来,他安慰道:“师父已经死了,你就别伤心了,你……你没事吧?” 项去邪边哭边道:“你师父,是被袁采撷杀死的,这婆娘等你师父打开了九芯连环锁后,就从背后杀死了他,可是他们没想到,等打开第一重门后,后面又是一堵带着九芯连环锁的门,哈哈……呜呜,你师父死得好冤枉……” 伏缨闻言,又是难过又感气愤,他说道:“若是他们没有杀死我师父,我师父也可以帮他们解开第二道门锁了?” 项去邪点了点头:“可惜他们太心急了些,过河拆桥得太快,想不到还有用到桥的时候,不过你放心,你师父,范师弟是看到他们面对第二把九芯连环锁后的悔恨神色,这才笑着离世的,袁采撷啊袁采撷,真是报应!”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 项去邪道:“这袁采撷原来练功练过了头,虽然没有走火入魔,但经脉已经严重受损,活不了几年了,这婆娘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来神王墓穴中有一种能修复经脉的丹药,便想尽一切办法来盗墓,却没想到到了门口,也找到了钥匙,她却将钥匙给毁了……我可怜的范师弟,你死得好冤呐……” 伏缨已经明白了,原来那女首领的名字叫做袁采撷,他恨恨地说道:“她死了倒好,若是不死,我学好了本事,也会找她为师父报仇雪恨的。” 项去邪点了点头:“她活不过你学好本事了,老天爷自会收了她帮范师弟报仇,对了,你的腿怎么断的?是那婆娘打断的么?” 他只知道,当时袁采撷去追伏缨,后面的事便不知道了,他甚至以为伏缨早被袁采撷杀害了,想不到他还活着。 伏缨将经过告诉了他,自己是宁可跳到山下,也不肯落到她手中。 项去邪道:“你做得对,若不是你跳入山涧,她捉到了你,肯定会折磨你一番,然后再杀了你,她武功比我高得多,就连我也阻止不了她。” 伏缨问道:“刚才那孙老头要杀我时,是你打落他的刀,并伤了他么?” 项去邪点了点头:“我被他们击伤后,扔到坑里,上面压了这块大石头,他们以为我死了,其实我只不过失血过多,昏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后,看到头顶这块大石头,心道多半这里就是我的坟墓,想不到过了一天,竟从石头缝里看到了你们,那老东西不怀好意,拿了你的银票还想要你的命,嘿,若不是我受伤太重,那两颗石子定会要了他的命,呸,这老狗,等我养好了伤,一定下山去宰了他!” 伏缨思之也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项去邪出手及时,自己恐怕已经死在那孙老头手下了,他说道:“想不到这老头竟会为了钱杀人,唉,我原本还可怜过他,以为他半夜还上山捉蝎子,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项去邪叹道:“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以后切莫再轻信别人,对了,你腿伤如何了?” 伏缨道:“那孙老头在不知道我身上有钱时,帮我将断腿接上了,据他所说,至少得一个月才能长好,对了,你刚才运的是什么功,怎么伤好得这么快?” 项去邪道:“这疗伤的功夫不是金手门的功夫,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我来教你,你每日运功两次,断腿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伏缨点了点头,伤心师父之死的同时,好歹有了些安慰。 项去邪道:“这门功夫纯以内力为根基,让内力衔接伤口两端,向一起靠拢,等到伤口被内力挤压得合拢后,经脉从中运转,创口弥合,伤自然而然就好得快了。”接着,他将运气的技巧传给了伏缨,起初他还担心伏缨内力不足,无法运转,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结果发现伏缨体内真气充沛,便让他自己去练。 有了项去邪教的办法,伏缨当即便运功疗伤起来。 项去邪虽然受伤严重,但经过一番修炼,伤势好了一些,和人动手自然不行,但打猎做饭还是没问题的,他趁伏缨疗伤时,去打了一头小鹿回来,又生了火,将肉烤熟。 伏缨运功完毕,醒来便和项去邪一起吃鹿肉果腹,附近有一条山溪,项去邪喝了水后又用树叶卷了不少水给伏缨喝了,两人虽然都受了伤,但吃饱喝足后,还是感到精神一振。 项去邪吃完饭后,从草丛中找到一株草,摘掉草叶,将草茎放在嘴里嚼着,他边嚼边问道:“我看你体内内力之深厚,就连我那范师弟都略有不及,自然不是他教你的了,你内力从何而来?” 原本范萦怀不喜欢项去邪,毕竟他是被金手门扫地出门的,所以伏缨原本对他的印象也不好,但是他救了自己性命在前,又教了自己如何运气疗伤,实在不亚于教会自己随风转轻功的丘启明,而他师父已死,对这个金手门的弃徒好感渐生,他便告诉了项去邪自己服食了龙蚺胆以及吸收了回春璧中阴寒气劲的事告诉了他。 项去邪惊异于他的际遇,他说道:“你能吸收这么多的寒气还活着,真是运气。” 伏缨道:“这倒不是运气,而是北斗先生出手相救,否则我这条小命早没了。” 项去邪问起情由,然后对伏缨的运气啧啧称羡。 伏缨道:“差点就没命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项去邪道:“你不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愿意冒这个险,来获得这么多的内力,你当内力这么容易获得的么?很多人勤修苦练,穷其一生也未必有你现在内力这么充沛。” 伏缨道:“话是这么说,只不过这些人不知道快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对了,你当时为什么被师祖给赶……” 项去邪道:“这是我毕生的恨事,又有什么好说的了?”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给伏缨简要说了一下,“当时我出手从孙大户家偷来一大笔银子,师父原本准备将这笔银子捐给灾民的,我当时也不知道,我看到了孙大户女儿温柔娴淑,心想说不定我和他有些缘分,便私自将偷来的钱当做人情送给了她,结果回来没法跟师父交代,只好说是自己独吞了,却又说不出钱在哪,师父一怒之下,便将师徒情分放在一旁,将我赶出了金手门。” 伏缨天真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再去偷一遍就是,还有,你为什么不跟师祖直说原因呢?” 项去邪苦笑道:“你还小,不知道色字乃是江湖上的大忌,我又怎么敢跟师父直承此事?而且咱们金手门的规矩是一家不偷二次,我再去偷,也是坏了本门规矩,唉,现在想来,当时还是年轻,太过冲动,若不是我跟师父顶了嘴,也许也不至于落到这等地步,我当时赌气之下,远离师门,到处逍遥快活,其实我心中也很后悔,只不过有些事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伏缨问道:“可是你就没想过再求师父再收你入门么?” 项去邪看着远方,不知道是不是哪个伤口扯得疼了,他眉头皱了一下,说道:“和师父分开多年后,我有一次收了心,准备看看能不能再恳求师父收我入门,结果我回去偷偷一看,唉,原来师父已经收了范师弟为徒,我前去跟师父赔罪,可是金手门的规矩,每代人都只收一个徒弟,我只能怏怏而回,此后可说和师门彻底决裂。” 伏缨一副恍然的样子道:“看来你也不是坏人。” 项去邪失笑道:“我当然不是坏人,只不过也说不上什么好人,自从和师门彻底决裂后,我虽然没有帮助过什么人,却也没有害过人。” 伏缨和他说着话,忽然想起师父,心中一痛问道:“不知道我师父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项去邪道:“还在盗洞里。” 伏缨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他说道:“我去将师父的尸体拖出来,好好安葬,别让野兽将师父的尸体咬坏了……”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项去邪道:“你的腿断了,怎么能进去?还是我去吧。” 第七十四章 唐十八陵 () 不但范萦怀的尸体是由项去邪从洞中拖出来,就连挖坑掩埋,也是有项去邪一手包办。 山中土薄,项去邪向下挖不了多深就是山石,最后只能挖了个浅浅的坑,将范萦怀埋了,项去邪还在坟前立了个简易的墓碑,伏缨在一旁自然是哭得死去活来。 一生中对他最好的人,就这么走了。 项去邪也感到伤心,不过他和范萦怀的感情毕竟不深,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和他同出金手门的感情,他安慰伏缨道:“你师父去了,你现在就是金手门唯一的传人了,你要坚强起来,别丢金手门的脸。” 伏缨抹了抹眼泪道:“可是师父只教了我和轻功和内功,其他的本事教得不多。”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想起师父在盗洞中让自己离开之前,曾跟他说过的话,如果出了什么事,就让他去外公家,找到他床下的一本书学。 项去邪道:“没事,我曾经也是金手门的人,虽然现在被扫地出门,可大多数本事我都会,我来教你吧。” 伏缨道:“可是……” 项去邪道:“没什么可是的,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金手门就这么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么?” 伏缨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项去邪道:“我有今日的一切成就,都是拜师父所赐,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本,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金手门,所以你也不用感激我。” 他越是这么说,伏缨越是感激,只不过他没有说出来罢了。 项去邪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我好歹总做过你师父的师兄,你也不用喊我师父,喊我一声师伯也不算吃亏吧?咱们俩关系,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伏缨道:“师伯,咱们何必在这里待着,这神王墓穴不是个大坟墓么?我想,如果你不嫌麻烦,等你伤好些,你带我下山,咱们到山下去养伤。” 项去邪摇了摇头:“咱们不走。” 伏缨问道:“不走?那为的又是什么?难道你不怕那袁采撷回来么?” 项去邪道:“她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若是她找不到有把握打开九芯连环锁的人,她回来又有什么用?” 伏缨又问:“可是咱们待在这里又等什么呢?”他刚想问是否没钱住店之类的,又突然想起项去邪原本是金手门的弟子,没有钱,随时可以取来。 项去邪道:“现在咱们在这里经历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座神王墓穴,咱们就此走了,岂不可惜?” 伏缨讶然道:“你不是说开九芯连环锁的本事只有我师父会么?你不会开锁,咱们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项去邪道:“这还要多谢你师父,我那范师弟,他在开锁的时候,显然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身遭不测,因此开锁的经过都让我看了一遍,这里面牵扯到金手门开锁的手法,其他人看了之后也是糊里糊涂,我却是一看就明,现在我已经会开九芯连环锁了,所以我怎么还会想着离去?” 伏缨又感伤心又感惊奇,他说道:“你是说,等咱们伤好了以后,就进去看看?” 项去邪道:“不错,我之前被压在坑中,想着这里人烟稀少,早绝了生的希望,后来得以逃脱生天,眼下我什么都看得淡了,原本什么名利财富的,都不放在眼里,只不过咱们和普通人身份有别,能够成功偷到活人也好,死人也好的东西,总有满足的成就感,若是这么就走了,岂非是入了宝山却空手而回的傻瓜?” 伏缨道:“师父生前也跟我说过,咱们金手门不必那些好勇斗狠的门派,别的门派都以武功练到什么地步,击败多少成名人士来标榜,咱们则是以偷过多少户人家,偷盗过多少钱财来衡量成就,只不过师父到没提过死人的坟墓也算。” 项去邪脸红了红道:“普通死人的坟墓,咱们自然不屑一顾,可是帝王的陵墓又自不同,你可知道,在这梁山周围,有多少座唐朝皇帝的坟墓?” 伏缨摇头表示不知。 项去邪道:“这周围共有十八座皇陵,被称之为唐十八陵,这十八陵一共埋葬者十九位皇帝,也就是唯有这座神王墓穴中,是有两位皇帝的,而且这座坟墓之所以让我心动,是因为除了这一座皇陵外,其余十七座皇陵都被人进去过,咱们去别人进去过的皇陵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了?唯有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才能显出咱们的本事。” 伏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和师伯在一起,岂非也跟你沾了光?” 项去邪笑道:“可以这么说,咱们一起进去,你小小年纪,就有了这么大的成就,真是便宜你了。” 伏缨问道:“这皇陵里真有很多金银财宝么?” 项去邪道:“何止是金银财宝?你能想象到的宝贝,里面都有,你想象不到的宝贝,里面也有,你想想,唐朝时咱们国家有多富裕?称得上是万邦来朝,那皇帝墓中陪葬的宝贝还能少了?你看看这神王墓的规格,这山下埋着的,可是一座大城,据说规制完按照当时的都城长安所建,大小为长安城的一半,里面自然放着皇帝能够看上眼的宝贝,也是国上下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宝贝,都在其中。” 伏缨叹道:“你说的我现在都像进去看看,只可惜我双腿还没痊愈,师伯的伤也没好透。” 项去邪道:“山中无日月,你有什么急事么?我有什么急事么?都没有的话,又着什么急?等咱们养好了伤,再进去也不迟。” 说是这么说,面对着这个充满神秘未知的墓穴,面对着里面不知多少让两人大开眼界的宝贝,两人都是心痒难搔,恨不能早点进去一瞧,只不过项去邪知道,像这种皇陵中,必定机关重重,危险万分,若不能养好伤,保持着充沛的体力进去,很容易便会送了性命。 因此两人虽然都渴望早些进去,却也都耐下心来养伤。 此后几日,伏缨用项去邪教他的疗伤之法,不断用内力将断骨和断口处的血脉贯穿相连,伤势好得极快。 项去邪的伤在几天后也渐渐痊愈,打猎做饭的事都由他来做,十多天后,两人的伤都已经愈合。 这一日,项去邪道:“你给我施展一套踏月功来瞧瞧,我看你断腿的情况。” 伏缨道:“我跟你说了,已经好了,你却不信,好,我就让你看看。” 说着,他从头到尾连续走了两边踏月功,双脚踏在奇门八卦方位,来去如风,项去邪在一旁看得惊讶不已,伏缨走完后问他:“怎样?我说我的腿已经痊愈了吧。” 项去邪道:“你好得这么快,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你年纪小,骨头长得快,若是换做一个大人,断骨哪能这么快就愈合?你这踏月功练得真不错,难得的是你年纪这么小,看来你对轻功有着极高的天分,倒不单单是练出来的。” 伏缨黯然道:“师父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我天资不错……” 项去邪怕他想起师父心中又难过,连忙转过话题道:“既然你我两人的伤都已经痊愈,咱们今日白天准备准备,晚上就试着进去,如何?” 伏缨果然被分了心神,他问道:“要准备什么呢?为什么现在不去?” 项去邪道:“进入上千年都没人进去过的皇陵,可不是去亲戚家串门,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若不做足准备,恐怕进去走不了多远,就送了小命。” 伏缨想不明白坟墓中有什么危险的,他想起一些可怕的传说,他问道:“是怕里面有僵尸么?” 项去邪失笑道:“当然不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僵尸,只不过墓穴中封闭了这么久,里面的空气中都会带着尸毒,皇陵这么大,自然是机关重重,加上里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一不小心出动机关,说不定就此身亡,咱们不做足了准备怎么行?” 伏缨对这方面什么都不懂,很大的原因是范萦怀根本没时间跟他说,不过此刻项去邪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些,怕他伤心难过,他说道:“你跟我一起准备。” 首先准备的,就是几根火把,两人找了一些干的木头,又在一端蘸了动物的油脂,接着项去邪又去捉来几只山鸡,拔剑斩断了山鸡的翅膀,让它们飞不走,还有一些松香,炭笔之类,炭笔并非什么正儿八经的炭笔,不过是项去邪从烧过的火堆中找来的一根烧了一半的柴火,伏缨看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心想到时候等用到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对于那几只山鸡,伏缨还是感到很奇怪,他问道:“师伯,咱们要在墓穴中住几天么?” 项去邪愕然反问:“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么想?” 伏缨道:“若不住几天,你干嘛准备山鸡?难道不是用来吃的么?” 项去邪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墓穴中多半会有尸气腐毒,咱们是用这些山鸡探路,而不是吃的。” 伏缨这才恍然,对自己的猜测也觉得好笑。 好不容易准备得七七八八,太阳已经落山了。 项去邪道:“咱们吃饱了饭,这就进去看看。” 第七十五章 入门者死 () 吃过饭后,天色向晚,两人拿起白天准备好的东西,点着火把照亮,然后一起下到盗洞中。 项去邪走在前边,伏缨走在后面,他想着最后一次和师父相聚就在这里,如今天人相隔,心中顿感凄凉。 两人迂回走到第一道门前,看到一个圆形的门洞,现在已经处于被打开的状态,项去邪道:“这是你师父当时打开的九芯连环锁,可笑他们只需耐心一点,打开这第二道门锁也不成问题,只可惜他们歹毒之心来得太快,迫不及待得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嘿,真是报应!” 伏缨一边看着九芯连环锁的精妙构造,一边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项去邪问道:“什么为什么?” 伏缨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着向我师父动手?” 项去邪道:“一方面,他们不想将他们要来神王墓穴的事情泄露出去,一方面他们也提防着你师父,毕竟咱们金手门的踏月功和偷盗手法非同小可,他们既担心你师父忽然溜走,又担心他将墓穴中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所以才起的杀心。” 伏缨这才明白了原委,他恨恨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报仇雪恨!” 项去邪道:“报仇这种事,一定要做好准备,要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就不要去。”这话自然是提醒伏缨不要轻易去送了性命。 一边说着话,两人一边研究着第一道被打开的九芯连环锁的机关,项去邪对这把锁的精巧啧啧称赞,他用火把照着,对伏缨道:“你看,这九把锁里面,每把锁都连着墙壁上的另一重机关,若是不按照相应的手法来开锁,定会出动墙壁中的机关,惹来杀身之祸。” 伏缨道:“怪不得他们没有开锁的把握,就连尝试都不尝试。” 项去邪道:“这就是唐代人的智慧啊,若是可以随便尝试,谁不想来试试?可是试错了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说不定这个机关彻底封死,再也进不来了。” 两人又看了一番后,便来到第二道九芯连环锁前,项去邪道:“你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打开的,以后说不定你会遇到这种锁,即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伏缨点了点头,项去邪将手中火把交给他拿着,伏缨手持两根火把,将九芯连环锁照得一清二楚,项去邪按照记忆中范萦怀开锁的方法,按照九宫推衍的手法,首先去按乾锁,接着左手按住乾位的锁不动,右手又去按震位的锁,接着是坤位,每次手中都要按着一个锁的机关,然后才能去按另一个,这就是连环的含义。 按完坤位上的锁,则要放手,接着去按巽位上的锁,此后的顺序变成巽位到兑位再到艮位,最后是离位坎位。 等到了中宫这把锁时,需要向往左旋转一圈,再手心逆运真气,往后一吸,整个九芯连环锁就打开了,中宫的那把锁忽然裂开,裂成八瓣,被收回到周围的八把锁内,接着八把锁又向四周缩回,一直缩回到墙壁中,然后露出中间一个圆形的门洞。 伏缨在一旁看着,一直提心吊胆,担心项去邪打不开锁,引发什么机关,幸而项去邪手法熟练,一步一步地将锁解开,并没有一步错乱。 这道九芯连环锁也的确精妙,在千余年前竟能有这种精妙的锁,的确令人感叹,想来若非是皇帝,也搜罗不到这种制造九芯连环锁的人才,可是他们不把这种技术用到有用之处,偏偏用来当做坟墓的开关,真是奢靡到了极点。 这锁虽然精妙,但在伏缨眼里,感到开这把锁也没有传言中的这么困难。 项去邪道:“你看到没有,这个开九芯连环锁的手法,和咱们踏月功的轻功最后一节的步法相似。” 伏缨经他提醒,才发觉果然如此,他问道:“怎会这么巧的?” 项去邪道:“不是巧,而是开这道九芯连环锁的手法和前面那道九芯连环锁的手法完不同,第一道九芯连环锁的开法,其实是按照咱们踏月功第一节的步法设置的,而且这也不是巧合,而是咱们的踏月功步法,就是以当年九宫秘术为根基,而这把锁的开锁手法,也是由此而来,而咱们金手门的祖师爷是故意将九宫秘术和踏月功组合在一起,就是以防后人忘了这九宫八卦的次序。” 伏缨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若是不知道咱们踏月功的步法,也就不知道这九芯连环锁的开法了?” 项去邪道:“不错,这九宫秘术早已失传,唯有咱们轻功中还有一点保留,当年九宫秘术之精妙,远不止这些,只可惜……不提这些了,你可知道最后中宫的手法?” 伏缨只看到最后项去邪将手按在中宫的那把锁上,完不知道他向左旋转一圈,用的是内力暗中旋转的,他问道:“什么手法?” 项去邪道:“当我将手放在锁上后,就用内力贯入,将其中的暗锁向左旋转一圈,然后再将锁吸出来,这最后一步才是关键,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手法,就会酿成大祸。” 伏缨道:“原来如此,我说最后中宫那把锁,你怎么按着不动,原来暗中有小动作,对了,咱们练过内力的人才能这样开锁,可是以前修建坟墓的人不会内力功夫,又怎么旋转,怎么将锁打开呢?” 项去邪道:“你能想到这么远,说明你很聪明,以前修建坟墓时,自然没有外面这一层罩子,他们用工具旋转然后再拉开,最后他们修建完成,将九芯连环锁关闭时,就将中间这把锁封起来,这也是外人不知道怎么打开,不敢轻举妄动的关键点,好了,不多说了,咱们先进去看看。” 两人一人一个火把,将门口的漆黑驱走,伏缨以为门后将会是一个通道或者直接能够看到坟墓,没想到九芯连环锁后面还有一道门,伏缨一见之下,简直头都大了。 项去邪那火把一照,仔细看了看这道门,然后说道:“这是道石门,不过并没有上锁。” 伏缨也跟着看过去,见到石门果然没有上锁,也看不出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不过很多机关又不会放在很明显的地方,所以他也不能肯定,他指着门上的图案道:“师伯,这上面好像有字。” 即使是这么坚硬的石门,在经过千余年岁月的侵蚀,上面也变得斑驳脱落,项去邪见到上面满是尘土,隐约有些字迹,却看不清楚,他拿出一块布,在石门上抹了抹,灰尘弥漫开来,很快,上面的尘土被扫除得差不多,露出下面的图案,果然是几个字,只不过这些字认得伏缨,伏缨却不认得它,他问道:“这五个字写的什么?” 虽然看不明白,但几个字伏缨还是数得清的。 项去邪认得这几个字是小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分辨下去,终于认了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伏缨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项去邪道:“入此门者死!” 两人在这深入地下的盗洞中,猛然看到这五个字,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伏缨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项去邪干笑道:“这意思还不简单么?自然是修建坟墓的人用来吓唬人的。” 伏缨道:“你相信这上面的话么?” 项去邪道:“嘿,这种骗人的把戏,我若是信了,那才让人笑话呢,只不过……只不过咱们进去后,一定要小心些才是。” 伏缨忽然问道:“师伯,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 项去邪肯定地说道:“当然没有,我还没听说过有谁见过鬼,鬼神之说,都是骗人的玩意,你为什么现在问这个?“ 伏缨道:“若是这世上没有鬼,咱们就不会被鬼害死,否则,这么大的墓地里,岂非会有很多鬼?” 项去邪道:“别瞎说,更别自己吓自己,你拿着火把,我来把门推开。” 两人胆子都不小,完不在乎石门上的警告,伏缨拿着火把,项去邪去推动石门,这道石门十分厚重,门轴是有一个凸起和一个石窝连接,如今石窝中满是尘泥,石门根本推不动,项去邪只能向将石窝中的泥土一点点除去,又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石门推开。 石门退开后,伏缨想探头向里看看,项去邪拉着伏缨的手,一把将他拉向一旁,同时口中说道:“小心!” 伏缨也不知道他让自己小心什么,整个人紧靠着石壁,紧张地等候,可是等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出现。 又过了一会,项去邪才从背后取下一只山鸡,然后将山鸡扔到了石门后,刚开始还能听到山鸡在石门后面扑腾的声音,但过了一会,声音就逐渐变小,山鸡发出痛苦的声音,再过了一会,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伏缨见状问道:“难道这石门后有毒气?” 项去邪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一个密封的上千年没人进去的地方,总会有点不对劲,咱们先回去,让这里通通风咱们再来。” 第七十六章 训练耳力 () 伏缨原以为今晚能够在神王墓中一开眼界,想不到连门都不算进去,便退了出来。 项去邪道:“进入这种大墓,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千万别想着一下子就能找到墓中的财宝,然后带了出来,你只要想想,这里面可是有半个长安城这么大,就知道里面能够安排多少机关,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耐心的人才能取得最丰厚的奖赏。” 伏缨因为不能进去而感到失望,他问道:“还要等多久呢?” 项去邪道:“我也不知道。” 伏缨讶然:“什么?” 项去邪道:“只有等到这些山鸡扔进去后还能活着,咱们才能进去,你想想袁采撷他们吧,他们要是有咱们这样的耐心,也不至于到了门口还要无功而返。” 伏缨听他提到大仇人袁采撷,这才不说什么,跟着项去邪乖乖地爬出了盗洞。 外面星光漫天,梁山之上山风阵阵,和到洞内寂静无声,就像从一个死地来到一个活地,好像万物忽然出现,树林间的鸟鸣虫吟,都像是凭空出现的。 到了外面,伏缨只是叹气。 项去邪道:“小孩子就是没有耐心。” 伏缨道:“我现在不是为了进不去而叹气,而是在想,师父为了这座大坟而死,可是他却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了。” 项去邪劝无可劝,便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你师父不在了,教你金手门本事的责任就由我这个师伯来承担,来,先让我看看你都跟着你师父学过了什么本事,都练到哪一步了。” 伏缨老实说了,项去邪听完后道:“以你现在的年纪,能学这么多,也算是很难得的了,今晚我先教你一点听的本事。” 伏缨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道:“听的本事?难道听还需要什么本事么?” 项去邪道:“这个自然,干咱们这行的,非但要练听的本领,还要练看的本领,闻的本领和感觉的本领等等,等到这些本领你都掌握了,你就会像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似的。” 伏缨似懂非懂,问道:“师伯,你说的听的本事,是否就是将真气贯注道耳朵,然后去听更远地方的声音,或者更小的声音?” 项去邪道:“用内力来提升耳力,这只是第一步,自然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既然你已经能够将真气凝聚到耳朵,那么这一步可以省下了,咱们直接练第二步,那就是分辨,这一步知易行难,不过一旦练成后,便可受用终身,所以,你要向练好这个本领,就必须要耐下性子来好好学,绝不能像你刚才知道今晚进不来神王墓时那么没耐性。” 伏缨听他将这些本领吹嘘得神乎其神,心中神驰向往,他说道:“我耐下性子便是,师伯快点教我吧。” 项去邪道:“咱们金手门训练耳力,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用耳朵去听,一种是借助道具,直接用耳朵去听时,能将耳朵贴住墙面或者地面,则效果更好,你过来。” 伏缨跟着他来到一棵树旁。 项去邪对伏缨道:“你用耳朵靠在树上,听听能听到什么声音。” 伏缨依言将耳朵靠在树干上,然后仔细倾听,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茫然地看着项去邪,口中说道:“什么都听不到啊。” 项去邪道:“以你的本事,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到,只不过你对于你能够听到的声音无法进行分类和分辨罢了。”项去邪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将耳朵靠在树干上,他指点伏缨,“你听到一种很轻的索索的声音,那是一只鸟儿在树枝上挪动的声音,你听到的沙沙的声音,那是虫子在树叶里爬动的声音,你听到汩汩的声音,那是水在树干中流动的声音……” 伏缨仔细倾听,果然,根据项去邪的指点,他一一分辨出这些声音的来源,他欣喜若狂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原来自己以前不曾注意过的声音里,每种声音都有一定的意义。 他欢天喜地,项去邪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伏缨本想说自己已经学会了这个本领,可是他想起师父生前的训诫,对项去邪道:“师伯,这只是第一步是不是?” 项去邪道:“不错,这只是第一步,而且你连这第一步都没有学会,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伏缨问道:“我不是已经学会分辨了么?” 项去邪道:“那是我跟你说过以后,你才知道的,你需要自己去分辨,不是说我指点你以后你发觉如此。” 伏缨又去了另一棵树去练习倾听分辨,很快,他就能分辨出每棵树上所发出的声音代表何意。 项去邪表面上虽然没有夸他,可是在心中却忍不住称赞,这小子实在是习练金手门本事的天才,师弟范萦怀能够找到这个宝贝徒儿,可当真是天大的运气,若他泉下有知,也该当为伏缨感到欣慰。 当天晚上,伏缨乐此不疲地不断习练,直到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这才去睡。 翌日起床后,伏缨兴致勃勃地问项去邪:“师伯,今天能进大墓里了吗?” 项去邪道:“晚上咱们再进去探探,看看里面的空气中还有没有腐毒。” 伏缨问道:“白天为什么不进去?” 项去邪道:“盗墓,本就是有损阴德的事,因此咱们门规早就定下了盗墓必须在晚上的规矩,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腐儒礼仪之类的意义,也有实际的原因,白天无论是在哪里,来去的人都比较多,容易被人看到,就连这里也不例外,而到了晚上,大多数人都回了家,而且视线不好,咱们盗墓时被人发现的概率就小得多了,还有,墓中有些东西不能经过日晒,否则容易出现变化等等,这些都是老祖宗总结下来的经验,咱们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必须要去遵守。” 伏缨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今天我接着练耳力吧。” 项去邪道:“今天你要练的,不是去分辨出各种声音来自什么,而是要分辨每一种声音的方位和来路。”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这些声音不都是来自这棵树上么?” 项去邪道:“是啊,这些声音都是来自于这一棵树,可是每种不同的声音来自于树上的什么位置呢?是在树的南面还是在树的北面?是在树杈上,还是在树枝上,又或者是在树叶上?偿若是在树枝上,又是在哪一根树枝上?距离你有多远?” 伏缨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问道:“这么多声音混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 项去邪道:“这些声音并非是混在一起,你自己去听就能分辨出来,这个本事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必须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 看着伏缨将信将疑的样子,项去邪道:“这个本事在以后咱们出手行窃时很有用处,比如你到一户人家中潜伏起来,忽然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你要学会从脚步声中分辨出此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走路有什么特点,从而分析出来人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又要去哪个方向,有没有发现自己等等,等到耳力练到高深处,隔着门,只听人的呼吸和心跳,就能分辨出此人武功高低等等事情,只不过这些都要随着你的年龄和阅历才能慢慢成长,现在要练的,就是找出声音的来龙去脉,去吧。” 伏缨只得接着去练,项去邪去弄了早饭,吃过饭后又指点了他一些分辨的技巧,并给他演示了,什么东西在树上那根树枝上等等,看得伏缨惊讶不已,更增加了他要好好习练的决心。 当天晚上,两人又去了神王墓穴中,这次不用去开九芯连环锁,也不用去理会石门,所以两人很快来到石门旁,项去邪又丢了一只山鸡进去,结果山鸡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还是死了,由此证明里面的空气还是不行,两人只得退出。 此后的三天时间里,白天伏缨便习练轻功内力和耳力,晚上两人便进入墓穴中去查探情形,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山鸡在石门口过了良久都没有死,项去邪这才说道:“行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说着,项去邪当先进入了石门。 火把驱散了密封千年的黑暗,照亮了这个古墓中的第一道门户中。 伏缨跟在他身后,进入石门,火把照耀处,看得出他们所在之处是一间极大的石室,石室两边的石壁上画满了各种咒文和壁画,随着火把的进入,一些颜色鲜艳的壁画瞬间变得黯淡,最后变成了灰烬一般的灰白色,石室的地面是当年不知花费多少工力开凿出来的平整的地面,地面自然都是山石,这些山石都被凿过后又经过打磨,平滑如镜,他们丢进来的四只山鸡,三只已经死得凉透,还有一只活蹦乱跳地走来走去,伏缨看到那三只失去的山鸡,心中略感残忍。 项去邪道:“当年这里看来做过法事,这些咒语都是诅咒胆敢进来盗墓的人。” 伏缨并不担心这些虚无缥缈的什么诅咒,他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石室中的一个巨大的石槽上后,便再也挪不开了,这个石槽简直是整个石室中唯一的事物,他指着石槽问道:“那是什么?” 项去邪举着火把过去一看,差点吓了一跳,只见这个石槽其实并非从地面上垒出来的,准确的说是一个极深的石坑,石槽不过是围着石坑砌出来的围栏,里面堆放着不知多少森森白骨,这些白骨淹没在一对白灰状的粉末中。 伏缨看了一眼,差点没被吓得惊叫出声,他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的骨头?” 项去邪道:“按照惯例,这里面的人都是当年陪葬的人,我猜大多都是建造这座坟墓的工匠。” 伏缨道:“可是这么多人明明帮他们建造了坟墓,为何还要将这些人残忍地杀死呢?” 项去邪道:“这倒不是他们残忍,而是当年建造这座神王墓的劳力,很多都是犯了重罪的囚犯,等到他们将坟墓建得差不多时,便将这些囚犯杀死,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再到里面去看看。” 第七十七章 地下皇城 () 伏缨虽听了项去邪的解释,但心中始终难安,这个装满尸骸的石坑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埋藏着多少人,人为什么会给另外一些人定了罪,然后找理由将其杀死呢? 难道他们都是犯了死罪的人?就没有被冤枉的? 又或者这些人都是被冤枉的? 整个石室中除了这个盛满尸体的石坑外,只有一个通往后面的月门,月门通常是在富人家宅院里,隔开前后进院子的门户,不知道在坟墓中,这种门还算不算月门,项去邪走到这个月门前,忽然转过身来。 伏缨借着火把的光,看到他脸色很难看,忙问道:“怎嘛啦?” 项去邪指着墙上的文字和图画道:“这些咒语看来并不是诅咒盗墓之人的,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活人进来,既然有生人来到这里,他们再花这些诅咒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 项去邪叹道:“这间石室内石壁上所画的咒文,意在镇压这些亡魂,不令他们转世投胎,永世为奴。” 伏缨闻言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想到此举的歹毒之意,真难以相信世上竟会有这种连死人亡魂都不放过的事。 穿过月门后,是一道斜斜向下的石阶,石阶宽大平整,显示出墓主人尊贵的身份。 伏缨跟着项去邪一路向下,走了有数十丈,他越走越感到害怕,他问项去邪:“师伯,这里怎么这么深?照这么走下去,咱们岂非来到了山中地底?” 项去邪道:“咱们已经在地底下了,只不过这么深的山坑,多半不都是用人凿出来的,而是依照山谷之势修整的,否则这么大的工程,皇帝死前未必能够建得完。” 伏缨点了点头,只不过他见识少,想不到一个人死了后,为何要挖这么深的坑来掩埋。 沿着石阶走到底,是一片平整开阔的地面,在他们的面前,是一道厚重的城墙,城墙上到墓穴的穹顶,下到地面,左右则和墓壁相连,中间两道一大一小的城门,宛如普通城池的城门,只不过这种城门若是建在地上,则再寻常不过,在这地下蓦然见到这么一堵墙,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城门洞深邃黝黑,也看不到城门有没有关闭,项去邪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向这种规模的皇陵,他也是初次进入,看到这堵城墙,竟有种来到黄泉地府的感觉。 但是项去邪不能流露出畏惧,毕竟他还带着伏缨,伏缨不过是个孩子,处处需要仰仗他,若是连他都感到害怕,伏缨又会作何感受?他大着胆子,领先举着火把向城门走去,走到近前,火光驱散了黑暗,他已看到城门洞中的情形,忍不住“啊”了一声,手臂发抖,手中的火把都差点掉落在地。 伏缨在后面见状问道:“怎么了?” 等他看到城门洞中的情形,也吓了一跳,原来在城门洞内,竟然有四名门将分左右站着,身披盔甲,手拿兵器,好像在把守城门一般。 城门虽然关着,但似乎并没有被封闭,只不过在地底墓穴中,蓦然见到四个“人”,两人又怎能不感到害怕? 项去邪心道,这不可能,世上还没听说有人能活上千年,又何况是在坟墓中,若有这个本事,皇帝也就不用死了,他拿着火把向前一照,这才看清,原来这酷似真人的四名门将,不过是四尊塑像罢了。 这四樽塑像栩栩如生,黑暗中蓦然见到,自然不免会被吓一跳,塑像的衣服盔甲,面容头发等都和活人无疑,他们人虽是假的,但手中所持的兵器倒是真的,只不过已经锈得厉害,塑像守护这地下皇城的时间已有千年,塑像上落了不少尘泥,伏缨有些奇怪:“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怎么看起来还这么新?” 项去邪伸手一摸,讶然道:“这是陶瓷做的塑像,这衣服盔甲也都是陶瓷做的,好厉害,好厉害。” 伏缨问道:“有什么好厉害的?” 项去邪道:“唐朝最有名的瓷器就是唐三彩,若是能得到一件完整的唐三彩塑像,换来的钱简直一世吃喝不愁,而那些唐三彩也不过一二尺大小,你看着四尊塑像,何止三彩?简直八彩九彩也有,而且和真人一般大,别的不说,咱们将这四座门神带出去,就够咱们发一笔大财啦。” 伏缨道:“那咱们……” 项去邪道:“咱们不会做这种傻事的,你想想,单单是一个看守城门的塑像都这么贵重奢华,这座地下皇城中的其他东西,岂非更是无价之宝?” 伏缨拿着火把对着这四尊门将塑像左右看个不停,他发现塑像的眼睛最为灵动,无论他往塑像的那边站,塑像的眼睛都好像在看着他,伏缨说道:“咱们进去看看吧,我越看这塑像,越觉得心中发毛。” 项去邪也身有同感,他来到城门前,先说了声:“打扰了!”接着伸出双手去推城门。 一推之下,他就发觉,这道城门也是用石头做的,其实想想也能够猜到,若是木头做的城门,哪里能够保存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应该腐朽了。 好在城门只是虚言,门轴中应密封了蜡油,所以相隔这么久,城门推开时也几乎毫不费力。 因为怕城门后的空气有毒,项去邪照例向里面扔了一只山鸡,然后和伏缨两人在城门外等候,过儿良久,那只山鸡依然叫声高昂,显然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项去邪这才放心地带着伏缨走了进去,同时他心中还在暗暗纳罕,为何只有从入口到这城门之间的空气不干净,进入里面,反倒没什么事? 等他进去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 进了城门,是一条长达十多丈的门洞,门洞墙壁两旁,每边站着八尊塑像,左右共一十六尊塑像,再加上门外的四尊,算下啦,这道城门内外就有二十尊塑像了,按照项去邪所言,一尊塑像都足以称作无价之宝,这二十座塑像,那还不得价值连城? 伏缨一边用火把照着两旁的塑像,一边长叹道:“当皇帝真是好,死后用的东西,比别人活着是用的还要好。” 项去邪道:“要不然怎么会说人人相当皇帝呢?” 两人边走边说,除了城门洞,进入城墙内,两人举着火把一照,眼前的情形简直让两人看呆了眼,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心中激动,甚至有种形容不出来的震撼之感。 在两人的面前,其实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城池了。 只不过在地下蓦然出现一座城池,和地上的一座城池,自然是不可同日可语,而且项去邪也明白,为何这里面的空气没有腐毒,只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有一座城这么大,想要在这么大的空间内弥补毒气,自然是绝不可能。 伏缨在通过盗洞后的石阶下来的时候,就感到地下极深,但当时只是感觉,来到这里,才算是眼见为实了。 火把照耀下,只能看到近处的一些屋宇,远处的房子只能隐约看到一些轮廓,其实以他们火把照耀的距离,根本看不到多远的地方,但墓穴的穹顶上,却镶嵌着无数闪亮的宝石,好像夜晚空中的星星一般,就是借助这些宝石的光芒,他们才得以一睹神王墓的宏伟之处。 这座地下城池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屋宇楼阁,楼阁高的五层,矮的也有两三层,这些都不足以说明这里的高度,城中甚至还有一座宝塔,塔高七层,塔顶也镶嵌着一个大的夜明珠,和天上的宝石星辰相互辉映。 再远处的建筑就看不清了,他们只能看到屋宇重重,墓穴中光线昏暗,更显得整座城有如无边无际。 项去邪啧啧称赞:“这里才是墓地的中心啊,想不到唐高宗和武皇两人,活着时做皇帝没做过瘾,死了还要以皇帝之尊享受荣华富贵。” 伏缨道:“这么大的城,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他们,所指的自然是这座神王墓的主人了。 项去邪道:“这还用问么?他们两人自然是住在皇宫中了。” 伏缨点了点头:“那咱们就过去看看。” 两人一路来到这里,所拿的火把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两人遂又还了两个火把,然后慢慢向前走去。 每经过一间屋子,项去邪便走进去看看,屋内有什么陈设,这些屋子显然不过是用来点缀神王墓的主墓室的,连门都没有,每间屋子里都有石桌,石椅和石床之类,桌子上还摆放着佛像。 除了皇帝的墓中,何曾见过别处的墓穴中有佛像呢? 项去邪给伏缨解释:“这二位皇帝生前都迷信佛教,所以死后连坟墓里面都放着佛像。” 伏缨也不懂什么迷信佛教,什么佛像之类的,只不过对他来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两人一边看一边走,发觉这些房屋内也并没有多少之前的东西,不禁略感失望,看来,这里房舍虽多,其中财物加在一起,也抵不上门口站着的一尊塑像。 不过两人穿城而过,来到城中的一座小城时,项去邪不禁精神一振,对伏缨道:“到皇宫了。” 伏缨举目一看,果然,皇宫的气派和其余普通屋宇不同,处处透露着金碧辉煌的华丽之感,皇宫宫墙虽然不及城墙那般宽厚高大,却也称得上坚固,皇宫大门内外,也依然有着塑像做成的门将。 第七十八章 地宫迷途 () 项去邪道:“看来这座皇陵中最值钱的宝贝都在这里面了,哈哈,咱们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走吧,咱们要进去发财了。” 伏缨也感到很兴奋,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这种担心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项去邪显然没有想这么多,他说道:“你看,这皇宫的城墙并非一直到顶的,这说明皇宫里面的空气和外面的空气是一样的,连试都不用再试,定然无毒,省了咱们不少事,咱们进去吧。” 说着,项去邪便准备去推皇宫的大门。 伏缨一见他去推皇宫的大门,立刻想到了些什么,他大喊道:“师伯,住手!” 项去邪被他这一生喊叫惊得身子一震,他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你要在这里喊得这么大声。” 伏缨问道:“进来之前,师伯不是说过,这神王墓中机关重重么?怎么咱们走到这里,除了门口的那两道九芯连环锁外,咱们什么机关都没有见到?” 项去邪也蓦地惊出一身冷汗,他的确大意了,因为从城门到皇宫大门之间走得太过顺利,他竟然忽略了这点,若非伏缨提醒,他就要将这扇宫门推开了。按照唐朝的制度,走在大街上不犯法,偿若闯入皇宫,那即是死罪了,想来皇陵既然修建得和当年的长安城一样的规模,那么擅闯皇宫的规矩,自然也是一样。 看守城门的门将是陶瓷做的假人,自然不能代替皇帝们执法,所以想要显示皇宫的威严,甚或证明一下擅入者死的法规,便只能依靠机关巧器,将闯入者杀死,一来以报敢盗墓之仇,二来可以警示后来者。 项去邪对伏缨点了点头,称赞他想得周到,然后他用火把照着宫门,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机关的迹象,可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退后两步,看了看宫墙,对伏缨说道:“你说得不错,这里极有可能装有机关,我看着宫墙也不高,我上去看看,他们总不能在宫墙上也装着机关吧。” 伏缨点了点头,自他手中接过火把,对他说道:“小心点。” 项去邪来到宫墙一角,他后退几步,然后将衣摆向腰带中一掖,人向前一冲,接着纵身而起,双脚在宫墙上一点,人借着这个力道,纵身上了宫墙,果然,地下皇宫的机关虽然多,但宫墙上却没有机关,伏缨仰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项去邪道:“将火把扔给我。” 伏缨用力将火把抛给他,项去邪接过后向宫墙内照了照,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松果,照着下面洒了一把,扔下去的虽然是松果,但松果中蕴含着项去邪的内劲,实不亚于一把暗器,因为担心皇宫内的机关暗器,项去邪便用这种投石问路的办法,偿若下面有什么机关,也会因为这些松果而触发。 伏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用项去邪教他的方法,将耳朵贴在城墙上,仔细倾听,只听宫墙内传来几声锐气风声,风声过后,又是一片死寂。 项去邪对伏缨道:“行了,我下去了,你在这等我,哪儿都别去。” 伏缨本想随着他一起上宫墙,可听到项去邪这么说,只能乖乖地在外面等候。 项去邪跳入宫墙内后,便似乎消失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伏缨一个人留在宫墙外,忽然感觉就像在这座神王墓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从未想过坟墓会有这么大,大得就像一座城,火把忽明忽灭,映得地上的影子也是若有若无,伏缨抬头去看墓顶,墓顶上反射着火光的宝石灼灼生辉,只可惜这些宝石位置太高了些,否则定要抠下来几颗,能够放在头顶作为星星的宝石,定然价值不菲。 过了一会,宫墙内的项去邪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伏缨看着这些闪烁的宝石消遣,忽然,他看到墓顶上有一处地方越来越亮,好像有人将墓顶挖了一个洞,让外面的光亮透进来,而且这团光亮越来越亮,将整个地下皇陵都照得明亮了一些,尽管还是昏暗,但比之前的漆黑要好了很多。 难道有人在外名将这墓顶挖穿了不成?伏缨想着项去邪跟他说过的,这座神王墓的墓顶是有巨大的石块然后浇注了铁汁而成,可说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想要将墓顶挖开谈何容易?更何况偿若外面有光亮透进来,就说明现在是白天,白天谁又敢这么大胆地将皇陵挖开呢? 伏缨越想越觉得不安,若是有其他人进来,他和师伯项去邪会不会有危险? 但项去邪进入皇宫后,便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想喊一声师伯,又担心惊动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好在头上墓顶那块光亮不再扩大,保持着一个盘子大小,伏缨心道,不管是谁,想要从这么高的地方下来,都会摔个半死,我何用担心什么? 终于,在伏缨手中的火把烧得只剩下一小半的时候,项去邪终于从宫墙内翻墙出来,伏缨指着墓顶的那片光亮道:“师伯,你看,那里是不是被人挖了一个洞?” 项去邪感到莫名其妙,他问道:“什么挖了一个洞?” 伏缨问道:“若不是上面被挖了个洞,又哪里来的光?” 项去邪失笑道:“你以为那是外面透过来的光?” 伏缨道:“难道不是?” 项去邪道:“当然不是,那是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经过千年的岁月,里面的光芒早就散发完了,咱们一进来,它又吸收了咱们手中火把的光,所以又渐渐变得明亮。” 伏缨道:“夜明珠?那岂不是很值钱?我听人说,只有龙宫中才有夜明珠,想不到这里也有。” 项去邪道:“传说中的夜明珠和这个不同,龙宫里的夜明珠会永远亮着,现实中哪有这样的东西,不过夜明珠很值钱倒是真的,只是夜明珠镶嵌在墓顶,想要取下来,似乎没有可能了。” 伏缨看着墓顶,近乎数十丈的高度,除非能够肋生双翅,否则只能可望而不可即,忽然,他说道:“我明白了,这颗夜明珠代表的是月亮,其他宝石代表的是星星。” 项去邪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日月星辰,嘿,皇帝老儿真懂得享受。” 伏缨愕然:“只有月亮和星星,何来的日月星辰呢?” 项去邪道:“皇帝将自己比作太阳,那武皇不就自称自己的名字为么?” 伏缨不知道的意思,问道:“什么?” 项去邪道:“现在不是扯闲话的时候,咱们先回去,有时间再跟你解释。” 此时火把勉强够他们返回的,一旦火把熄灭,两人在这偌大的皇陵中可就成了睁眼瞎了。 即使如此,火把在回去的时候似乎也有些不够用,项去邪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熄灭,只留伏缨手中的一根火把,回去的路上,伏缨问道:“这些房子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木头可以用来做火把的么?” 项去邪道:“不用去浪费时间了,什么木头经过千年的岁月,还不腐烂成灰?咱们来的时候,也看过,这里面的桌子椅子和床之类都是用石头做的,再加上墓穴中避免着火,哪里还能找到什么木头做的东西?” 两人来的时候走的是随意的路线,穿过什么街道,他们也没有注意,回去的时候同样走得很随意,他们穿过几处房舍后,项去邪指着他们前面的一间屋子忽然说道:“不对,咱们现在走得是回头路还是怎的,这间屋子咱们再回去的时候,我已经见到过一次了。” 伏缨倒没有注意到这些房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听后说道:“会不会这样的屋子在这里有很多,你认错了?在我看来,这些屋子房子看起来都差不多。” 项去邪道:“这是因为你还没有练过眼力,也就是对看到的东西进行分辨,这是咱们金手门的技巧,我不会认错。” 伏缨道:“咱们回来的时候,不是朝着皇宫大门相反的方向走的么?难道还能走错?” 项去邪没有注意伏缨说的话,他看着伏缨手中仅剩一点的火把,禁不住心中一寒,偿若他们真是误入什么机关中而不自知,那么恐怕仅凭剩下的一点火把,很难坚持多久,偿若即时没有找到出口的话,有没有光亮,他们两人恐怕永远都走不出这座地底皇陵了。 伏缨也看出了项去邪的担忧,他说道:“咱们真要是走错了路,那又是怎么走错的?难道这些房子会动?” 项去邪摇了摇头道:“这些房子自然不会动,只不过这些房屋看似凌乱,其实是隐含着一种奇门阵法,这种阵法进来容易出去难,再加上咱们醒悟得太晚,意识到这些房屋不对劲时已经迟了。” 伏缨听到奇门阵法几个字,心中一动,他问道:“奇门阵法不就是九宫八卦么?咱们难道还找不出出路来?” 项去邪叹道:“偿若是在外面,咱们被这种阵法困住,以咱们对九宫八卦的了解,自能慢慢摸索着出路,可是咱们的火把很快就要燃尽,怕是没有时间找出生路,而即时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咱们……唉……”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已经让伏缨明白了现在的形势。 伏缨没有对项去邪对眼下形势的了解,便也没有他这么深的担忧,他说道:“那么咱们现在就不能着急着去找出路,得先找能够做火把的东西才行。” 第七十九章 楠木棺材 () 两人在地宫里一间屋子一件屋子地去寻找,可是每间房屋内,都只有石头做的家具,找了一会,伏缨手中的那根火把已经熄灭,项去邪只得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点亮。 原本火把准备了好几根,只不过下来的时候也没想着会在里面待这么久,其他的火把都放在了盗洞里,九芯连环锁的门外。 现在就算后悔也是无用,他们若是能够走到盗洞那边去,也就能够逃离这里。 因为只剩下一根火把,所以两人只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着,也亏得两人轻功都不错,才能很快找遍了数十间屋子,可是每间屋子里都只有石头,别说木头,连一点别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两人看着烧得仅剩一点的火把,都感到有些绝望,若是这最后一点火把再燃尽,他们就什么都看不到,而什么都看不到,又如何能够走出这长达数里的地底迷宫? 就连身为伏缨后盾的项去邪也感到束手无策,他看了看伏缨,伏缨也在看着他。 项去邪道:“我看,再找下去也是一样,还要不要接着找?” 他现在竟然要问伏缨的主意,可见他心中实在没有了底气。 伏缨点了点头:“要找,师父跟我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能够放弃。” 项去邪道:“好,就听你的,咱们继续找。” 两人又连续找了几间屋子,还是没能找到能用来做火把的地方。 而项去邪手中的火把已经被烧得不足一尺长,再找不到什么能够做火把的东西,火就要烧到手了。 项去邪抽出剑,用剑穿在火把上,这样还能延长一点火把燃烧的时间。 出了这间石屋,就连伏缨都快感到绝望了,忽然,项去邪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间石屋道:“那间屋子和别的屋子不同,咱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 这间石屋和其他石屋不同,其他屋子门和窗户具足,只不过没有门板和窗页罢了,这间石屋却只有门洞而没有窗户,和其他石屋比起来,的确古怪。 两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走了进去,果然,这间屋子和其他屋子外面看起来不同,里面格局也是大异,屋中并没有其他屋子里都有的石桌石椅或者石床什么的,而是有一个平平整整的石台,石台上赫然放着一副棺材! 一见到棺材,项去邪就笑道:“哈哈,咱们有救了。” 伏缨也看出那棺材是用木头做的,他也明白了项去邪要用棺材的木头做成火把,他问道:“这是什么木头,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腐烂?” 项去邪来到跟前,看到这棺木通体乌黑,不过却不是木头的黑,而是棺木外面耍了一层十分厚的漆面,也正是因为这层厚厚的漆面,方能让这棺木历经千年,却没有一点损毁。 眼看着火把就要燃尽,项去邪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他将剑端的最后一点火把拿下来递给伏缨,然后用剑将棺木上的漆给刮开,里面露出金黄色的木头,木头崭新,项去邪一见之下愕然道:“这是金丝楠木,棺材里放着的究竟是谁?竟然能用这种棺材盛着,却又不在皇宫中。” 伏缨催促道:“先别管这么多了,赶紧将棺材劈开做火把吧,这根火把马上就要烧完了。” 项去邪点了点头,双手去抬棺材盖,棺材盖十分沉重,好在并没有上钉子,一抬便起。 棺材很大,看着像一个个子挺高的人所用,然而掀开棺材盖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棺材只是外面看着大而已,其实整个棺材使用一整根金丝楠木在中间掏空做成的,金丝楠木乃是贡品,在唐朝时可说价比黄金,而且除了皇帝家,普通人就算有钱也不能用,否则便算是僭越,足见金丝楠木的贵重。 可是这根足以两人合抱粗细的金丝楠木,却并非裁成木板来用,而是中间掏空,足见对死者的看重,只是掏空的中间并没有多大,里面躺着一个孩童,孩童脸上还带着一个古怪的面具。 伏缨一见之下,饶是他胆子大,也吓得将手中的火把扔掉,整间石室中瞬间变得黯淡下来,幸而火把并没有熄灭,伏缨颤抖着说道:“怎么是个小孩?” 项去邪道:“我也不知道,咱们先做火把吧。” 说着,项去邪将棺材盖斜靠在石屋的墙壁上,然后抽剑一劈,将棺材盖劈开一道缝,金丝楠木油性十足,过了这么久也并没有减弱,项去邪的这一剑竟然没有将之劈开,他抽出剑,又连续劈了几剑,这才劈出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来,不过因为上面有漆,项去邪也不知道这黑漆是用什么做的,更不知道点火之后会不会有毒,他便又费了一番功夫,将木头两面的漆给削掉,这才拿着在即将熄灭的火把上引燃。 当这个新的火把被点燃后,两人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为了以防意外,项去邪将火把交给伏缨,又连续出剑,将一块棺材盖都劈开,做成了七八根火把,这才停了下来。 项去邪道:“好了,就算这些火把不够用的,还有这个棺材呢。” 伏缨道:“用不了,咱们来的时候一根火把都没有用完,现在有这么多根,足够了,这棺材中怎么会放着一个戴面具的小孩的尸体?太吓人了。” 项去邪点燃了两根火把,又拿着两根备用,这才拿着火把道棺材旁去查看,只见刚才打开棺材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小孩穿着衣服,就像死后并没有经过多久,可是就在项去邪制作火把的这一会的功夫,小孩身上的衣服皮肉等都成了一堆灰尘,散落在一具完整的骸骨旁。 伏缨见状骇然道:“怎么回事?他的衣服呢?” 项去邪道:“他其实早就腐烂成灰尘了,只不过棺材里没有风,所以在刚才刚打开棺材的时候他还有衣服,一遇到空气,就变成尘泥了。” 伏缨又问道:“他是谁呢?怎么会在神王墓中呢?” 其实项去邪也感到奇怪,如果说这个孩子是皇帝早夭的孩子,也不应当放在这里啊,若不是皇帝的儿子,那么为何会用这么贵重的只有皇家可以用的金丝楠木做棺材? 他没有不懂装懂,只能对伏缨道:“我也不清楚,也许唐朝人有奇怪的规矩吧,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了。” 伏缨又看了一眼这具小孩的骸骨,然后说道:“走吧,咱们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项去邪点了点头,他向棺材内的尸骸说道:“打扰了,不过多谢你借棺材给我们当火把,不至于让我们在这里迷路。” 说完,他和伏缨一起离开了这间石屋。 来到外面后,两人对这些看似凌乱实则暗含奇门阵法的石室还是不明所以,伏缨问道:“以前的人怎么会这么聪明?竟能用这些石室困住咱们?” 项去邪道:“这还是唐朝,你没听说过更早的三国鼎力时期,蜀国的诸葛亮,人称诸葛孔明,就已经会将这些阵法用在打仗上,他曾用八卦石头镇将数万大军困在阵中,数万人都逃不出来,差点饿死在阵法里,若不是他岳父黄老先生不忍这数万人葬送性命,将他们带出来,恐怕这些人能够活下来的没有几人。” 伏缨咂舌道:“好厉害,好厉害。”也不知道是说诸葛亮厉害,还是说他岳父黄老先生厉害。 隔了一会,伏缨忽然又问道:“那诸葛亮什么的,将敌人困在阵中,为何他的岳父不帮他,反而帮助敌人呢?” 项去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说道:“我哪里知道,说不定是诸葛亮和他妻子不合,他岳父便和他作对了。” 两人一边扯着闲话,一边向前走,走着走着,伏缨指着前面那间古怪的屋子道:“咦,这不是那个有棺材的屋子吗?怎么又跑到咱们前面去了?” 项去邪也是身子一震,他三步并作两步,举着火把来到石屋前,口中还说道:“不可能啊……这么短的路,咱们不至于绕了个圈子的。” 进了石屋后,项去邪用火把一照,果然,在这间与众不同的石屋内,放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但他见到棺材后,却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用一种欣慰的口吻对伏缨道:“这不是刚才那间石室。” 伏缨也见到了棺材,他走进去一看,也说道:“不错,这个棺材的棺材还有盖子,刚才那间石室中的棺材盖却被咱们用来做火把了。” 项去邪叹道:“不知道还有几间这样的石室,这个棺材和刚才的那个棺材差不多,我推测里面同样放着一个孩子的尸体,这种棺材在这里到底有多少具?” 伏缨想着这么大的皇陵中,不知道还有多少间这种放着棺材的石室,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些孩子绝不是的了什么病而死,而死被杀死后放入棺材,否则怎会有这么巧的,下葬时会有这么多的孩子同时去世? 项去邪道:“虽然不是刚才那间石室,可是还是古怪,我倒房顶上去看看。” 两人来到石室外,项去邪轻轻一纵,上了房顶,头上墓顶宝石闪烁,夜明珠越发的明亮了,只不过这座地下皇陵实在太大,光亮照不远,远处的屋子还是消失在黑暗中,能够看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高达七层的宝塔,宝塔处于皇宫的附近,项去邪看不清远处屋子和道路的情况,便仔细查看周围房屋的格局。 看了一会,项去邪感到好像捉摸到一点规律,可是仔细一想,又都不对,再看一会,甚至有种头晕眼花的感觉,他只好先从屋顶下来。 伏缨问道:“怎样?” 项去邪道:“只能看到附近屋子的情况,远了就看不清了。” 第八十章 逃出生天 () 看不清远处的房屋,也就无法对整个石室组成的迷阵进行分析。 伏缨提醒他:“若是只看这种有棺材的,没有窗户的石屋,是不是能看出些什么?” 项去邪心中一动,连声对伏缨赞道:“你说得没错,我再去看看。” 因为放有棺木的石屋都没有窗户,所以很容易分辨,很快,项去邪就看到了他们做火把的那间石屋,和此处相隔百十,这已是他能看到的极限,再远了就看不清了,项去邪转着身子搜索,很快,他又看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石屋,三间石屋呈一个三角形。 可是石屋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项去邪隐约想起当年师父教他大墓大坟的各种类型时,曾提到过什么以童子陪葬,可以中和什么坟墓的阴气,因为童男的阳气最重,而且为了发挥这些阳气,他们的棺木都会按照一定的规律摆放。 一般王公贵族,都是将这些陪葬的孩童尸体放在自己的棺木旁,而有钱之人则是偷偷买来孩子,然后暗中杀死,用以殉葬,因为这种事既有违国法,又违背人伦,所以大都是偷偷摸摸为之,就算是王公贵介,也不愿将这种残忍的事公开说出,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他们摆放孩子的规律,都是按照风水先生的指点。 至于像神王墓穴这种帝王之陵会怎么摆放,师父倒没有说,也没有指点一二,不过师父似乎说了,陪葬之物的拜访,都有一定的意义,绝非胡乱摆放的,比如墓主生前所用,所穿,或者喜欢的什么东西,应放在周身什么位置,都有一定的说法,比如墓主生前用的镜子梳子之类,应该摆放着头发旁边,生前佩戴的饰物,应该放在相应的位置等等,小的东西大都放在棺材里,大的东西则放在棺材外面的墓穴中。 可是这种化解阴气的童子尸体摆放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想了一会,项去邪猛然醒悟,还是应以皇宫大门的朝向为根基。 他朝来路看了看,那并非是皇宫的方向,说明在过来的途中,他们走错了路,他转了一圈,借着头顶那颗夜明珠黯淡的光芒,终于看到皇宫影影绰绰的屋宇楼阁,宫殿围墙,他想地上的皇宫都是坐北朝南,那么皇陵中的皇宫也应该如此。 这么一来,他就能够确认皇陵中的方位,而他所在的这间石室的屋顶,就在皇宫的正南面,在他的北面和东面各有一间放着棺木的石室,那么东北角也该有一间石室,用以组成四象的方位。 偿若这四间石室方位不错,那么以这四间石室为基础,如果有一条连接这四间石室的线,那么凡是不在这四条线上,或者说是和这四条线不平行的有所偏离的街道,则说明这些路是斜的,是故意指引自己在这里面迷路转圈子的错误的道路。 只不过他一时想不通,为何他们进来的时候很容易就能走进来,一直找到皇宫,而出去的时候,道路却是错误的呢? 想不通的事他暂时放在一旁,然后仔细查看这间石屋周围的方位。 有了参照后,他发现,在这四间石屋中间的房屋以一种不易令人察觉的错位一点点地偏离,走在其中的人偿若没有注意,定会以为这些石屋前后的路都是直的,结果兜兜转转绕了个大圈,又走了回来。 传说中有鬼打墙或者鬼领路,就是这种情况。 看明白后,项去邪从屋顶跳下来。 伏缨问道:“找到离去的路了?” 项去邪道:“有点眉目,咱们试试看。” 他带着伏缨向皇宫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便拐到道路偏离的相反方向上去,然后继续走一段路,再拐到偏离的相反方向,就这样,两人走了一里多路。 对于他们现在走得路是对是错,两人均没有把握。 项去邪道:“这间屋子挺高的,我再上去看看。” 他再次跳到屋顶上查看后,欣喜地发现,他们进来时的城门就在不远处,而皇宫的位置已经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他兴奋地对伏缨说道:“找到了!” 伏缨也兴奋不已,虽然他的胆子被范萦怀训练得挺大的,但是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坟墓中,一想起自己有可能出不去,又怎能不感到害怕? 项去邪从屋顶跳下来,他认准了方向,带着伏缨向城门的方向冲去。 两人展开踏月功,很快来到城门下。 到了近前,伏缨见到了城门洞中的那些陶瓷门将,他正要欢呼,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问项去邪:“咱们进来的时候,可曾将城门关闭了?” 项去邪想了想后,肯定地说道:“没有。” 虽然他记得很清楚,可是在两人面前,这道城门却是紧紧关闭着的。 项去邪道:“邪门,难道有风将城门给吹得关上了?” 他这句话不过是在试图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其实在这座皇陵中,就连一丝风都没有,城门又是如此沉重,哪有什么风能将门刮得关上? 伏缨大着胆子,用火把照着走进城门楼,他仔细看了看城门,忽然说道:“这道门好像不是咱们进来的那扇门。” 项去邪也跟着走了过来,他说道:“地上的大城通常都有东南西北四道城门,难道这皇陵中的地下城也有四道城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过去将城门打开,打开城门倒没费多少力气,等到他将城门打开后,看到眼前的情形,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还是感到心中一寒,城门外并非是他们进来的那间画满咒文的石室,而是一堵墙。 这说明这道城门的确不是他们来时的城墙,他虽然按照偏离再纠正的办法,但还是走错了路,虽然没有再兜圈子,可显然他们偏离得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项去邪甚至感到离去无望。 不过伏缨却感到非常乐观,他说道:“咱们虽然找错了城门,但咱们只要沿着城墙走,一定能走回原来的那道城门。” 项去邪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没有想到?只要沿着城墙,也就不怕迷路,他对伏缨再称赞两句,两人便一起沿着城墙向前走。 这次方向没有走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顺着城墙来到了他们进来的那道城门,看到打开的城门以及城门后面的石室,两人相视一笑,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受。 出了皇陵,两人才发现外面已经天亮了,原来两人在皇陵中不知不觉地竟过了一夜。 伏缨道:“赶紧吃点东西,这一夜可折腾坏了。” 项去邪生起火,然后拿出昨天晚上吃剩的羊腿在火上翻动着,他对伏缨道:“对付这种迷宫般的石屋阵,其实有很简单的破解之道。” 伏缨问道:“什么破解之道?” 项去邪道:“只要咱们带足东西,在走过的路上放下东西并做好标记,就不至于会迷路了。” 伏缨愕然:“既然这么简单,为何师伯当时不做标记呢?” 项去邪道:“咱们稀里糊涂地走了进去,哪里能想到这些石屋竟是一个什么阵法呢?” 伏缨道:“这说得也是,对了师伯,你进入皇宫后发现了什么?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项去邪道:“皇宫里面才是机关重重,我进去后自然要小心翼翼,否则哪能或者出来见你?只不过皇宫中的一些机关太过隐晦,咱们准备不足,所以我在里面转了一圈,对几个机关做了标记便出来了,以方便咱们下次进去。” 伏缨问道:“还需要什么东西?” 项去邪道:“绳索,铁钩子等等,很多东西咱们都没有,也找不到别的东西替代,看来咱们要下山一趟,却买齐工具再来。” 伏缨对在里面迷路,思之也颇有余悸,不想这么快就再进去,闻言表示赞成。 羊腿烤好了,两人囫囵吃了个饱,然后分别找个地方躺着休息去了。 醒来时艳阳高照,看来又是一个晴好天气,项去邪道:“咱们将盗洞关闭,别让其他人趁此发觉,然后就下山去吧。” 伏缨点了点头,两人过去将盗洞上的石板盖好,然后一起向梁山下行去。 下了梁山,两人来到一处名叫黄村的村子,村子今日正好逢集,周围村镇的人都赶过来买卖东西,两人见到集市上什么都有,项去邪道:“正好,不用咱们跑远路去买了,在这里就能买到东西。” 两人将所需的东西都买齐,甚至连锅和稻米之类的东西也买了几样,伏缨以为项去邪既然买了锅,那么买米自然是为了做饭,这几日他们天天吃烤肉,尽管项去邪的烤肉十分美味,但天天吃,也不免吃得腻了。 除了项去邪说过的绳索铁钩等物,还有牛油蜡烛,佐料,碗筷衣服之类,总之,在伏缨看来,项去邪是准备住在山上了。 买齐东西后天色昏黑下来,项去邪也不急着和伏缨一起回山里,而是找了户人家,在这家人中借宿一夜,同时在这里洗了个澡,两人身上都带着血腥味,项去邪身上最为严重,好在伤口都已经痊愈,洗过澡换过衣服后,两人都感到精神一振。 翌日两人吃过早点,这才背着东西上梁山去。 第八十一章 走出迷阵 () 这次尽管准备充足,但两人对于皇陵中迷宫般的石屋都不免心有余悸。 来到盗洞外,两人将火把蜡烛等物准备得再充足不过,甚至连吃食和饮水都带了不少,这样即使再受困其中,他们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了。 这日天气阴晦,不过外面天气如何,并不影响他们在神王墓穴中的活动,为了以防万一,进入盗洞后,项去邪还是将盗洞的盖子盖住,这样即使外面下起了暴雨,雨水也不至于灌入盗洞,将两人困在墓穴中。 点燃火把,经过盗洞和盛满尸骸的石室,又穿过城门,两人进入地下皇陵的大城之中,这次他们熟门熟路,进入城门后并没有贸然前行,而是对附近的石室先观察一番,并提前选择好穿过石室去皇城的路线。 在两人头上的墓顶中间,那颗明亮的夜明珠依然明亮,并不因为两人离开一日而变得黯淡。 项去邪指着夜明珠道:“只可惜夜明珠太高了,否则拿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这种夜明珠是夜明珠里的极品了,只要吸收了光之后,恐怕能亮上几年。” 伏缨叹道:“只可惜还是不够亮,否则咱们也不用点火把了。” 项去邪道:“这是因为这里面实在太大了,所以不显得太亮,若是放在一间屋子里,晚上屋内就不用点灯了,油灯都有烟火气,夜明珠就没有这个缺点,因此皇帝通常都将夜明珠用在书房中。” 伏缨道:“当皇帝真好,想要什么有什么。” 两人一边看石屋的位置和其中街道的走向,一边随口说着闲话,但他们手中的火光照不了多远,始终看不清楚皇陵的貌,也一样找不出破解石屋阵的方法,不过好在他们这次准备充足,也并不担心。 项去邪道:“咱们双管齐下,走过的地方,都在石屋上画下标记箭头,表明咱们前行的方向,另外再将米撒出来,有了这两个手段,咱们就不怕迷路了。” 伏缨笑道:“原来稻米是用来记路的,我还以为是煮着吃的。” 项去邪也跟着哈哈一笑,两人一路前行,路过石屋便用剑刻上记号,所行之处也都撒上米粒,之后两人便放心大胆地前行。 上次他们从城门走到皇宫的大门,稀里糊涂便走了过去,这次刻意循着一条路走,反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走了一会,伏缨指着地上的米粒道:“咦,这不是咱们刚才撒的米么?还有,这间屋子上不是你刚才刻的标记吗?” 项去邪一看,果然如此,他苦笑道:“看来咱们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转了一圈。” 伏缨道:“咱们现在别再画箭头了,至少咱们还能回到城门去。” 项去邪却不这么想,他说道:“还是要画,只不过咱们这次不画箭头了,咱们走另一条路,画上三角形,三角形所指的方向就是咱们前行的方向,这样不至于和箭头相混。” 伏缨问道:“那这米还撒么?” 项去邪看到稻米已经撒了一个圈,他想了想道:“继续撒吧,最多不过多几个圈,咱们到时候以标记为主,以稻米为辅,总好过只有一种标记。” 这次他们定定心心地前行,用三角形做标记,只不过这次兜兜转转又走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画着箭头和三角形的交汇处,这说明他们又转了一个圈,两人并不感到惊慌,又换了一种标记继续前行,中间也遇到过标记交叉的路段的情形,不过因为他们的标记并不相同,所以也不会相混。 伏缨则跟在一旁不断地撒米。 直到他们换到第五个标记的时候,他们终于穿过这些迷宫一般的石屋,来到了皇宫门前,他们怎想得到,上次轻轻松松地来到这里,这次却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 不过好在通过这些标记,他们已经知道怎么回去,不用再因离去路途而惶惑。 来到宫门外,项去邪道:“这次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伏缨大喜,两人来到上次项去邪翻墙进去的地方,相继纵身而入。 进入皇宫宫墙内,一片开阔的空地出现在眼前,远处是一片巍峨宫殿,看来若是在地上,这座宫殿就是百官朝拜,商议国家大事,以及皇亲国戚们所居住的大明宫了。 大明宫本来叫做永安宫,是由唐太宗李世民为了父亲李渊而修建的,只不过在只修建了一半的时候,李渊便去势了,永安宫也随即被搁置起来,直到唐高宗时才继续修建完成,并更名为大明宫。 大明宫有五座城门,中间最大的城门叫做丹凤门,这座地下皇陵和大明宫毕竟有些不同,只有一个大宫门和两个小宫门,两人进入皇宫内院后,幽暗的光线下,能够看到宫殿前方排列着两排事物。 伏缨指着这两排事物问道:“那是什么?” 项去邪因为来过一趟,已经看过那些东西,他说道:“那是陶瓷做的文武百官已经各种神兽,这是皇帝希望死后还有人向他们进行朝拜。”之所以说是他们,是因为这座神王墓穴中埋葬着两位皇帝,唐高宗李治以及武皇武则天。 伏缨道:“这么多彩色的陶人,岂非很值钱?” 项去邪道:“当然,只不过咱们不拿这些东西,咱们到里面看看,皇宫内院中,各种奇珍异宝还少了?这些陶瓷器物,一来不好携带,二来不好脱手换钱,三来容易损坏,不值得咱们金手门为之受累,咱们到里面找些可以随手带着的东西。” 伏缨点了点头,举着火把到处照着,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说不出的好奇。 项去邪肃然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已经试探出这些地面上的机关,你跟在我的身后,看我脚步踩过的地方你才能走,其他地方千万不可落足。” 伏缨见他说得郑重,不敢大意,连忙点头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当先宫殿前,看到这些陶瓷的文武百官上朝的样子,以及龙马龟等神兽也俯首称臣的样子,阴暗的光线下,朦朦胧胧中,这些栩栩如生的陶瓷塑像,都好像真人一般,让伏缨感到一股森森鬼气。 也许在上千年前,地上的大明宫外,就是这么一副百官上朝的情形吧。 项去邪给伏缨介绍:“这个听政的宫殿叫做紫震殿,有紫气东来,震慑天下的含义在内。” 伏缨问道:“不知道宫殿中有没有皇帝……皇帝的塑像?” 项去邪道:“当然有,不仅有,而且有两个,这是双帝陵,又只有一座紫震殿,所以二皇同时听政。”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分列两排的百官之中向前走去,伏缨跟在后面,看来这两排塑像泥人之间的道路并无什么机关。 入了紫震殿,宏伟的宫殿内一片漆黑,可是随着两人带着火把进入,紫震殿四角悬挂着的四颗夜明珠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伏缨看着这四颗夜明珠道:“这几颗夜明珠虽然不如墓顶的大,也应当很值钱吧?” 项去邪道:“当然,这四颗夜明珠咱们可以拿走,但是咱们先看看这几颗夜明珠是不是最值钱的东西再做决定。” 两人都被夜明珠吸引,伏缨眼睛从上面看到下面,猛地看到大殿中跪着密密麻麻,不下于数十个的瓷像,差点吓了一跳,他说道:“想不到这宫殿中也有这么多塑像。” 项去邪道:“当然,难道皇帝上朝时,臣子们都在外面么?否则皇帝说话,他们也听不到。” 伏缨点了点头,看着大殿的尽头有两把华丽的龙椅,每把龙椅上各坐着一个人,只不过隔得远了,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十分威严肃穆,伏缨道:“那就是皇帝了?” 项去邪道:“当然,不过都是假人,左边的是唐高宗李治,右边的就是武则天了。” 伏缨知道若是在外面见到皇帝,那是必须要磕头的,在这里虽然明知是假的,可是他心中还是心存畏惧,他想走过去仔细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却被项去邪一把拉住道:“不要走过去,皇帝身前处处是机关!” 原来皇帝就算是死了,也不想有人对他们的塑像不敬,所以在跪着的大臣之间,布满了机关暗器,擅自经过着,就是死罪。 伏缨道:“我看这里除了这四颗夜明珠外,其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们到里面去瞧瞧?” 项去邪点了点头:“这座紫震殿有后门可以通往后宫,什么蓬莱宫,什么含元宫等都在后面,那里才是咱们获猎最丰的地方。” 由项去邪领着,两人穿过紫震殿,来到后面,整个皇宫中到处都是宫殿,有很多宫殿就连项去邪也叫不出名字,不过两人秉承着,凡是大的宫殿都是皇帝极其亲眷居住,小的屋宇则是宫女下人等居住的地方,毕竟错不了。 来到后面,两人的火把换了一次,又分别吃了点东西,这才继续在里面搜寻。 地宫共有五进,这和当年大明宫的格局相仿佛,两人从后院向东,来到了东内苑,这里是当年皇后以及诸位妃子居住的地方,唐高宗死后,除了和武则天合葬外,他的后宫佳丽有不少都主动或者被动殉葬,所以东内苑中其实是一处存放不少宝贝之所。 两人来到这里,项去邪道:“咱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千万别心急,咱们时间充裕,错过了什么宝贝,以后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伏缨问道:“咱们这一次拿了财宝后,以后再也不来了么?” 项去邪道:“当然,这次拿了宝贝后,按照金手门的规矩,一处不偷两次,就算是皇陵也不能例外,咱们自然是不能再来了。” 第八十二章 人彘诅咒 () 来到东内苑,这里不但有亭台栏杆,还有水榭小桥假山等,只不过河道中并没有水罢了。 昏暗的光线下,他们仿佛来到一个寂静的院落中,只是院落中的人要么出去了,要么在屋里休息,给人一种浓重的生活气息。 只不过两人都知道,这种生活气息都是假象,这里上千年没人过来,哪里会有什么人?有的不过是…… 项去邪道:“这里我也是第一次前来,所以咱们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他们一间一间屋子查看着,看了几间屋子,都感到非常失望,因为这些屋子和外面那些构成迷宫的石屋差不多,里面并没有他们想象的珠宝之类,而是各种石头雕刻的家具,最多不过多了几个瓷瓶,其余空无一物,一些石头家具上落满了厚厚一层尘泥,说不定当年这里曾放着什么东西,但在千年的时光下,已经腐朽了。 直到两人来到第五件屋子,才看到一具白玉做成的棺材,在棺材周围,又一些黄金和美玉做成的首饰,看来这是某位妃子陪葬的尸首,因为有武皇在,妃子不能和皇帝的龙体放在一起,只能留在自己屋中。 而从这具棺材的材质,可知里面就算是妃子,也是身份尊贵的妃子,否则怎会用白玉为棺? 尽管棺材周围的饰物不多,但两人蓦然见到这些财物,俱都感到精神一振,项去邪走过去拿起一根金钗,看到金钗经历这么久的岁月,虽然颜色略显黯淡,但精致的造型,还是让他赞叹不已, 他指点上面的图案对伏缨说道:“你看,这金钗上面是凤凰的形象,在唐朝,只有皇后以及皇帝的女人才能用凤凰的图形,其他人都不准用,这个金凤钗虽然用的金子不多,但唐朝古物,拿到外面,也足以卖个好价钱了。” 伏缨拿着那个玉梳看了看又放下,他说道:“这些东西虽然值钱,却不是皇宫里贵重的宝贝吧?” 项去邪道:“不错,这些只是他们平常所用之物,而真正珍贵的东西,就是他们也当做宝贝的东西,我猜这玉棺中就有,因为珍贵的东西,在下葬的时候,通常都会和人一起放在棺材里。” 伏缨道:“你是说,你要将棺材打开?” 项去邪点了点头。 伏缨想起棺材里女尸的模样,身子一颤,他说道:“棺材里就算有东西,我看也早就臭了,咱们到别处去找找吧。” 项去邪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他道:“金手门不是训练过你的胆量么,我看你胆子怎么还这么小?” 伏缨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小的时候听人说过,女鬼是所有的鬼里最凶的一个,这个玉棺里又是个女人……” 项去邪笑道:“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要是害怕,就拿着火把站得远一点,我来打开看看,咱们若是怕鬼,就不会来这里了。” 伏缨拿着火把,走远点不是,离得近了又真心害怕,只能身子离得远些,火把朝这边伸过来。 项去邪才不信什么女鬼乃是鬼中最凶的之类的传说,他掀了掀棺材盖,却感到棺材盖重得不合理,他蹲下来查看,这是玉棺不是木头做的棺材,不会用钉子钉住,又怎么会抬不动? 他蹲下来查看,发现棺材盖原来并非是直接盖在上面的,而是从一端卡住,然后推合的,一个棺材都做得这么精妙,看来这里面的人身份非同小可,当李治晚年,朝政大都把持在武则天手中,唐高宗李治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怎么理会朝政,使得武则天手中权力越来越大,后来李治病逝,武则天垂帘听政,安葬李治的事,都是由武则天一手操办,怎会在乾陵中,李治的棺材边上放上别的女人的棺材? 而这个玉棺中又绝不可能是武则天的尸体,因为无论是棺材摆放的位置,还是这间屋子的格局,都不可能是身份尊崇的武皇放置尸首的地方,所以项去邪对玉棺中的人的身份十分好奇。 唯有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主人,才可能是棺材里人。 项去邪去推玉棺的盖子,果然,并不需要如何用力,那棺材盖就缓缓被推开,就在同时,项去邪和伏缨两人同时感到脚底下有种沉闷的铰链声,伴随着一阵令人齿酸的铁器摩擦声,项去邪大喊:“趴下!” 伏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依言立即趴到了地上,他手中拿着的两个火把掉落在地,火把摔灭了一个,另一个也将熄未熄,整间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项去邪当然也在第一时间趴到了地上,两人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伏缨忽然听到身上传来连续的破空之声,好像有什么人在他身上挥舞着兵器,蓦然遇到这种怪异之事,伏缨又是害怕又觉怪异,只感到这种事情乃是一生中都未曾经历过的。 而项去邪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推动玉棺,定然是触动了这屋中早就埋伏好的机关,而身上的破空声,多半不是箭矢就是长矛弹射出来的声音,幸而机括经历这么久的岁月,已经生了锈,若是机关灵敏,恐怕两人未必有及时趴下的时间。 那个将熄未熄的火把,因为和冰冷的地面接触得久了,也渐渐熄灭。 整个石室内终于陷入绝对的黑暗中。 头顶的破空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停,声音停下来后,项去邪和伏缨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除此之外,整个神王墓穴中简直连一点其他的声音也没有。 项去邪问道:“你没事吧?” 伏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没事,师伯没事吧?” 项去邪道:“我也没事,你趴着不要动,我来点火。” 项去邪慢慢站起身子,他站着不动,等了一会,见再无别的异样,这才掏出火折子打着了火,然后引燃火把,他四周走动了几步,看到这间屋子的墙壁上钉满了铁箭,屋子的墙壁乃是坚石,可是这些铁箭却深入尺许,足见铁箭被射出来时的力道之大,项去邪禁不住渗出一身冷汗,偿若刚才自己反应稍慢,恐怕这些铁箭就会将两人射成刺猬。 而等他转身过去看那玉棺时,玉棺的棺材盖已经被推开一些,此时伏缨还趴在地上,项去邪也不令伏缨站起身来,他来到玉棺前继续推动棺材盖,同时留神周围的动静,怕再有什么机关,自己好能及时躲过。 这次他推开棺材盖,再无别的机关射出,他仔细查看了玉棺,发现玉棺在刚开始的开合处有着出发机关的机括外,再无别的机括,他这才放下心来,知道铁箭只有一次,不会再有其他的,他对伏缨道:“起来吧,没有暗器了。” 伏缨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但是他还是不敢向玉棺中张望。 项去邪拿着火把朝玉棺中照了照,口中“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伏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所惊,更不敢去看玉棺中的尸体,他问道:“怎么啦?” 项去邪道:“没什么?” 说着,他将玉棺的盖子又缓缓推上。 伏缨见他举止怪异,便问道:“棺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么?” 项去邪道:“没有,唉,原来传说是真的。” 伏缨问道:“什么传说?” 项去邪道:“传说当年武则天入宫前,唐高宗李治已经有了一个姓王的皇后,还有一位名姓萧的妃子,甚得高宗的宠爱,等到武则天得势以后,就将失势的两人都杀了。” 伏缨问道:“那又怎样?” 项去邪道:“武则天对付两人的手段心狠手辣,他将两人的双手双脚砍断,然后浸入酒坛,做成人彘……” 伏缨闻言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他说道:“这武则天好残忍。” 项去邪道:“我一直以为这是后人的诋毁,没想到……” 伏缨问道:“难道这玉棺里就是……” 项去邪叹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玉棺中有一具枯骨,枯骨上并无手脚的骨头。” 伏缨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这屋里……这屋里怎么都感到不对劲。” 项去邪点了点头,让伏缨将另一根火把也点燃,两人走出石屋。 伏缨说道:“既然武则天将两人害成这样,为什么又将她们的棺材放在自己的坟墓中呢?” 项去邪道:“当年萧淑妃临死前曾下过诅咒,说让武则天死后投胎为老鼠,而自己的则化为猫,要将武则天掐死,所以自从萧淑妃死后,武则天便禁止皇宫中有猫。” 伏缨问道:“真有这种事么?” 项去邪道:“传说多半都是假的,可是我看到玉棺中的尸体后,也说不明白是不是真的了。” 伏缨忽然一震,他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我好像听到了老鼠在爬动的声音。” 地下皇陵中,除了两人外再无别人,而且坟墓密封如此,所以极为安静,哪怕一点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项去邪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后说道:“不是你听错了,的确是老鼠,而且不只一只,是很多老鼠!” 伏缨想起萧淑妃的诅咒,让武则天死后投胎为老鼠,心中不禁充满了惊惧之感。 第八十三章 地宫鼠患 () 其实在他们听到有老鼠声音的时候,老鼠距离他们还很远,只不过地下皇陵中太过幽静,一点声音都能传出很远。 项去邪道:“到了考验你耳力的时候,你听听到底有多少老鼠,这些老鼠距离咱们有多远,它们要去哪里?” 伏缨趴在地上,以耳就地,凝聚功力后仔细倾听起来,而项去邪也没闲着,也跟着将耳朵贴在石屋的墙壁上仔细探听起来。 过了一会,伏缨首先站起来,骇然道:“老鼠在皇宫外,距离咱们很远,数量却多得不计其数,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项去邪点了点头,承认伏缨听得不错,他说道:“招来老鼠的,倒不是什么武则天的魂魄,而是咱们。” 伏缨想不通,问道:“咱们?咱们怎么会招来老鼠?” 项去邪内疚地说道:“是咱们将那童子的棺材盖打开,那些老鼠多半就是由那童子的尸首吸引过来的。” 伏缨先是想到了老鼠去咬孩童尸体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他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我看应该不是那个孩子的尸体,他已经成了一具骸骨,老鼠怎会去啃一个骸骨?我看多半是我刚才在迷宫撒的稻米,将老鼠引来的。” 项去邪想起那具孩童的尸体见风便化为灰尘,老鼠的确很难被吸引过去,这么一想,心中的内疚就减轻了许多,不过想起因为稻米能够招来老鼠,这却出乎项去邪的预料,不过好在稻米只有一袋,就算吸引到了老鼠,不久也就会将稻米吃光,没有了稻米,老鼠自然就会散去。 想到这里,他对伏缨道:“不用担心,既然是稻米引来的,待会自然散去。” 伏缨似乎并没有因此完放心,他暗中还是觉得有可能是萧淑妃的诅咒引来的老鼠,是武则天转世投胎的老鼠,否则怎么好巧不巧,刚发现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断手断脚的尸首后,就来了老鼠? 武则天生前为人皇,说不定投胎后又称为鼠帝,否则这么一点稻米,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老鼠? 在伏缨心里,武则天做下如此残忍之事,就是坏人,而萧淑妃等人受到迫害,就是好人,被坏人迫害的人,难道不是好人么? 这自然是孩子的逻辑,伏缨现在只希望萧淑妃投胎的猫赶来,将老鼠驱走。 可是他又担心,一只猫能够赶走这么多老鼠吗? 项去邪对伏缨道:“咱们继续去找找,找到了宝贝,咱们也能尽早离开。” 他哪里知道这一会伏缨心中已经想到了什么。 两人一路看下去,在一间偏僻的屋子里,找到了另一具棺材,项去邪只分得出这两具自然是王皇后和萧淑妃,至于哪具尸骸是谁,却分辨不出来,本来王皇后贵为皇后,房舍大些的应该是他,但是在唐高宗生前却对萧淑妃颇为宠爱,后来又被武则天所迷,废了王皇后,两人死前到底谁的身份尊贵些,已难说得很,所以,在两具玉棺都没有名字的情况下,自然是难以分辨。 而武则天在两人死后又心生愧疚,将两人玉棺厚葬,也是十分难得的了,原本王皇后和萧淑妃两人的家人,在两人死后都不得为官,但在武则天临终前,将这个禁令废除,也通过这点,博得了一些声名。 往事的恩恩怨怨,当时闹得生生死死,千年以后,时过境迁,什么恩怨情仇,都付诸笑谈,当年风花雪月,如今也都化为泥尘。 除了这两具玉棺外,整个东内苑中,只有一间屋子里摆满了各种用度,什么金盏灯,什么铜镜,水壶,香炉,梳妆台,玉梳,首饰盒等等,甚至连夜壶都有,宛如一幅有人居住的样子。 可是又有谁会居住在坟墓里呢?项去邪感到这里极为邪门,除了这些金银铜铁之物,看得出当年的石柜上还摆放了一些书画,只不过千年之下,这些书画俱都化为了灰烟,消失不见了。 这间屋子里件件事物都可说得上是历经千年的古董,最珍贵的还是一些金玉首饰之类,伏缨道:“这些东西……” 项去邪道:“这些东西也都不过是普通妃子的用度,算不得宫中最值钱的东西,咱们出去吧,到后面的几处寝殿去看看,据说武则天当年入住了承欢殿,那里才有真正的宝贝。” 两人走出东内苑,往回走的时候,伏缨怔住,他说道:“不好,那些老鼠好像朝着皇宫这边来了。” 项去邪仔细听了听后,对伏缨道:“你放心,这些老鼠进不来,皇宫大门紧闭,宫墙又高又光滑,咱们是翻墙进来的,这些老鼠定然进不来。” 伏缨道:“老鼠虽然进不来,可是它们留在外面,咱们怎么除去啊?” 项去邪道:“区区老鼠算得了什么,咱们展开轻功,踩着老鼠离去,它们又能奈何得了咱们?” 伏缨想象一下踩破老鼠肚肠的惨状,感到一阵恶心。 离开东内苑,向后宫行去,伏缨问道:“当年长安城内只有大明宫么?” 项去邪道:“当然不是,除了大明宫以外,长安城内还有太极宫和兴庆宫,只不过大明宫是这其中最大的一座宫殿罢了,唐高宗将大明宫修建好之后,便和武则天一起搬了进来,此后还有十多位皇帝都选择在大明宫入住和执政。” 伏缨问道:“那为何这地下皇陵中只有一座大明宫呢?” 项去邪道:“地下皇陵虽然宏伟壮观,但毕竟比长安城小了一半,而唐高宗和武则天两人半生都在这里面渡过的,所以则要而修建,偿若三座宫殿都修建一遍,已将这座皇陵填满了,哪里还像一座城?况且,修建宫殿又岂是这么容易的?单单这座大明宫,里面就有三清殿,含元殿,含凉殿,蓬莱殿,金銮殿,长安殿等等二十多座宫殿,除此之外,还有望云楼,望仙台等楼阁屋宇,还有亭台水榭,花园湖泊等等,建一座地下宫殿都要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光,若是再建另外两座宫殿,恐怕这两位皇帝,也没有机会住进来了。” 伏缨道:“原来如此。”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执着火把来到了位于含元殿后面的宣政殿,宣政殿殿如其名,主要用来宣布政事的宫殿,宣政殿两侧各有大门一道,一曰崇明门,一曰光顺门,两人先是匆匆进入了宣政殿,宣政殿中盘龙石柱高耸,甚有气派,只不过大殿中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珍贵之物,两人便从左边的光顺门到了后面。 经过用来招待大臣们的延英殿,两人过门不入,直接来到延英殿后面的承欢殿。 项去邪估计武则天的灵柩极有可能就安放在承欢殿中,毕竟生前她在承欢殿居住的时间最长,承欢承欢,自然是指她承唐高宗之欢。 两人找到承欢殿,都感到十分兴奋,他们感觉仿佛来到了一个宝库的大门口,只能进去后,就能发现大量的宝贝,任他们予取予携。 此时他们携带的火把已经快要用光,但他们却毫不惊慌,因为他们还带了不少耐烧的牛油蜡烛。 只不过牛油蜡烛的光无法和火把的光亮相比较,因此项去邪道:“留下两个火把,等咱们出去的时候再用,毕竟老鼠也怕火,走的时候,用火把驱赶老鼠,也走得方便些。” 伏缨当然同意,何况在承欢殿中,牛油蜡烛已经足以应付里面的黑暗。 项去邪缓缓地推开了承欢殿的大门,两人将快要燃尽的火把丢掉,转而点燃了牛油蜡烛,一股牛油蜡烛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 烛光中,引入他们眼帘的,是承欢殿的主殿,尽管承欢殿作为寝殿,可中堂还是作为招待客人的厅堂,寝房在两边的厢房里。 与其他宫殿空空荡荡的情形不同,承欢殿中的一切用度无不具备,两边是分宾主的两排石椅,每一把石椅旁都有一张石几,各种用黄金打造的器具摆放在石几上,正中靠着北墙的,是一张宽大的石桌,石桌两旁是两丈精致的雕刻着凤纹的石椅,看造型,是十分舒适的太师椅。 和其他宫殿化为尘泥的书画不同,北墙的石桌后,是一副精美的百鸟朝凤的壁画,壁画上的色彩虽然已变得黯淡,但整个壁画是雕刻而成,所以尽管历经千年,依然清晰可见。 在大殿的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尊栩栩如生的唐三彩制的仙鹤,仙鹤颜色鲜艳,傲视整个大殿,十分具有威严。 可以想象,这间承欢殿,乃是事无巨细地照办了当年大明宫中的承欢殿,所以给人一种真实到令人心生敬意的地步,蜡烛的光照下,一切都井井有条,仿佛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两人并没有太过流连,便先去了东边的厢房。 东边的厢房作为寝房,也实在是太大了些,两人一路奔波来到此处,此处也果真没领两人失望,这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玉箱子,玉箱中所放的,自然是武则天的陪葬品。 单看这些箱子的材质,烛光照耀下,玉体发出温润的光芒,箱子已如此贵重,里面盛放的东西,自然是更加贵重,也许是承欢殿大门密封得好,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干净,就像刚刚被宫女们抹拭过一般。 到了此处,项去邪和伏缨都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不枉了一番历险来到此处的感觉。 第八十四章 牛油蜡烛 () 唯一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里既然放着这么多的陪葬品,却偏偏没有武则天或者唐高宗的灵柩。 但两人也顾不得这许多,项去邪让伏缨拿着蜡烛在一旁照着,他掀开了其中一个玉箱,打开后,出乎他们意料的,里面有大半箱的粉尘,这些粉尘又绝非尘泥那样灰扑扑的,而是散发着荧光。 伏缨讶然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一句话说出,说话时的气竟将这些粉尘吹得飞扬起来。 项去邪毕竟见多识广,他说道:“这些粉尘在一千年前当然是价值连城,现在却一文不值了。” 伏缨问道:“这是什么?” 项去邪道:“这是珍珠的粉末,当年这口箱子里放着的,当时珍珠项链或者大颗大颗的珍珠,可惜他们不知道,珍珠过了百年,就会散为粉末。” 伏缨道:“原来如此,快看看其他的箱子。” 这件寝房中,共有十多个箱子,寝房中间有一张宽大的床,床自然也是石床了,若是木床,早就腐朽不见了。 而这十多个用美玉雕琢成的箱子,有两个箱子放在床上,床周围散落着八个大小差不多的箱子,在床头不远处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也放着三个小箱子。 项去邪随便打开地上的其他一口箱子,里面放着犀角或者象牙的雕刻,雕工精美,哪一件拿出去,都可以卖上足够一世吃喝的价钱,两人看到这些宝物,两眼都放出了光。 再打开一口箱子,里面则放着金元宝,像金子这种硬通货,真是放在任何朝代都足以用来购买各种东西,继续打开箱子,有的箱子里放着翡翠宝石之类,有的箱子里放着玉雕珊瑚,有的箱子里放着西域胡人进贡的巧器,只不过很多都已经锈蚀得没办法看出原来的功能,总之,这些箱子里放满了值钱的宝贝。 床上的两口玉箱子里,一个放着金缕玉衣,一个放着珠玉和金玉镶嵌的头饰,其中有金步摇,有厄叶,有金凤钗等头饰,最显眼的是一顶金凤冠,这是皇后才能佩戴的头饰,武则天成为唐高宗的皇后之后,才得以佩戴,想来武则天对当年从李世民生前的才女到后来当上皇后的经历十分自豪,所以死后也将金凤冠随葬,留作纪念。 这一身金缕玉衣,再加上金凤冠等头饰,放在床上,也合武则天生前衣冠放置的方位。 看到这些金银珠宝,项去邪和伏缨都看花了眼,这时伏缨忽然问道:“那袁采撷准备来到这里取走什么东西?” 袁采撷就是因此才狠心杀害了他的师父范萦怀。 项去邪道:“是足以修复她修炼内力引起内伤的丹药。” 伏缨道:“在坟墓里这么久,就连珍珠都变成了粉末,那丹药岂不早就臭了?” 项去邪道:“这却不然,唐朝的炼丹术士都是用水银修炼的丹药,千年不腐,只不过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说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了梳妆台上的三个小玉箱子上,其实玉箱这么小,已经不能称之为箱子,称为玉盒更为合适。 项去邪打开其中一个玉盒,里面是薄薄一层干涸的黑乎乎的东西,伏缨见到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项去邪道:“这玩意放在梳妆台上,怕是唐朝时最为珍贵的胭脂,只不过过了这么久,已经干成了黑胶状了。” 再打开另外两个玉盒,也都是差不多的东西,里面的东西不是化了,就是变成粉末,看来,那个什么足以修复内伤的丹药并不在这里。 项去邪道:“别管这么多了,咱们带着那箱宝石离开这里吧。” 伏缨却道:“如果能找到那枚丹药,说不定能够报了师父的仇。” 项去邪道:“怎么说?” 伏缨道:“找到丹药后,咱们再混以毒药给这毒妇吃,吃了毒死她。” 项去邪听他说得天真,对他说道:“一者,你拿给她吃,她也未必相信这是真的丹药而服下,二者,就算她服下,毒药也未必毒的死她,若是让她恢复了功力,那就不是报仇,而是帮她了,三者,她若是懂得解毒,或者找到懂得解毒的郎中再服下,也是报仇不成,反而便宜了她。” 伏缨一听,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顿时失望起来。 项去邪安慰他道:“若是咱们手中真有丹药,或者可以作为引子,邀一些高人给她设伏,合众人之力,宰了这妖妇,为范师弟报仇,不过前提是咱们能够找到丹药才行。” 伏缨道:“那咱们找找看吧。” 项去邪道:“无论如何,先拿一箱宝石以防有变。” 不知是否两人对这些珍宝迷昏了神智,还是两人一路来到承欢殿的过程太过顺畅,竟让两人浑然忘了机关之事。 两人打开玉箱查看里面的东西时,尚没有什么危险,可是等项去邪准备拿着一箱宝贝准备带走时,玉箱子一被挪动,立刻触发了机关,只听轰隆隆地响声从地底传来,项去邪大叫一声:“不好!快走!” 伏缨闻言,也顾不得这一屋子价值连城的宝贝,连忙展开踏月功向门口扑去,牛油蜡烛的火光都差点被吹熄了。 可是他刚来到门口,便有一道手臂粗细的铁栏栅从上面落了下来,将门口封住,项去邪来到门口,见到铁栏栅,他伸手去推,却发觉这铁栏栅纹丝不动,他又扑到窗户前,发觉前后两扇窗户外也都被铁栏栅堵住。 出不去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在铁栏栅落下,他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后,除了梳妆台上的三个玉盒之外,其他盛放宝物的玉箱子都向下沉了下去,接着地板翻动,玉箱消失无踪。 这个机关足见古人的智慧,若是有人来到地下皇陵中,见财眼开,一动玉箱就会触动机关,先将房子困住,让盗墓人逃不出去,接着将宝物沉入山底,再也不见踪影,就连石床上的那两个玉箱子也都消失得仿佛不曾出现过。 伏缨也看呆了眼,他四处转了一圈,这件宫殿虽然宏伟,可是四面墙壁都被封住,而脚下和头顶都是石头做成的地板和房顶,两人都被困在这里。 若是在别处被困住,两人还可以希望有人前来,能够想方设法地将二人救出去。 但在这无人的地下皇陵中,又有谁会前来搭救他们呢? 烛光下,项去邪和伏缨都看出了两人眼中的惊恐。 伏缨说道:“这……”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项去邪的行为打断,只见他忽然抽出剑来,一剑劈在铁栏栅上,但这铁栏栅显然是由精钢打就,而且手臂粗细,项去邪这一剑只迸出一些火星,对铁栏栅并没有什么损毁。 看来想用剑将铁栏栅劈开的念头也无法实现了。 伏缨见到项去邪的举动,蓦地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那把师父送给他的锋利的匕首,他将匕首掏出,然后功聚手臂,对项去邪道:“我来试试!” 他一匕首下去,竟然没入一根铁栏栅中,匕首将铁栏栅削开一半,虽然没有彻底削断,但看来也有这个可能。 项去邪兴奋地说道:“这把匕首好锋利!” 伏缨黯然道:“这是师父留给我的遗物,唉,师父在天之灵……” 刚说到这里,项去邪忽然说道:“不好!” 伏缨还想问问怎么回事,但转瞬间,他也明白了项去邪这么喊的原由。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皇宫外的老鼠已经翻过了宫墙,来到了皇宫内,正在向他们这边涌来。 伏缨听到老鼠距离他们这边没有多远了,想起毛茸茸黑乎乎的老鼠,伏缨头都大了,他说道:“这些老鼠好奇怪,似乎是认准这里而来,难道真有武则天转世投胎成为老鼠一事么?”否则怎会这么巧的,他们刚起意要拿走武则天屋内的珍宝,那边老鼠就冲过来护着。 若不是武则天真的中了诅咒化身为老鼠,又怎会有这种灵性? 项去邪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东西,又看了看伏缨,忽然醒悟,他指着伏缨手中的牛油蜡烛道:“就是这个蜡烛的香味将老鼠引来的,赶紧将蜡烛熄灭!” 伏缨一惊之下,连忙将蜡烛吹熄,不过此刻已经迟了,尽管蜡烛熄灭,但空气中依然漂浮着牛油烧化后的香气。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看来不知有多少老鼠正在向这边赶来。 蜡烛熄灭后,承欢殿内陷入一片黑暗。 项去邪道:“先点起火把,老鼠畏光,火把总能抵挡一阵。” 两人不敢多用,将剩下仅有的两根火把点着了一根,燃烧的火把凑在铁栏栅旁,希望能借此将老鼠吓退。 伏缨只希望老鼠自行退开,甚至于他觉得老鼠比他们会被困在这里都要可怕。 当领头的老鼠冲进厢房的时候,两人差点感到了绝望。 项去邪回头看了看,暗叫不好,赶紧跑过去将两扇窗户关上,此时有几只漏网之鼠已经从窗户处钻了进来,都被项去邪一一刺死。 而门口铁栏栅外的老鼠果然怕火把上的火光,一时不敢进来。 结果,屋外的老鼠,和屋内的人,双方僵持了下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忽听一声“喵呜……”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花猫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这只猫好不雄壮,好不威风,它来到老鼠群前,略一伸爪,便抓住一只老鼠,抓住老鼠后它也不迟,只用锋利的爪子将老鼠开膛破肚。 老鼠虽然害怕,但因为这么多老鼠聚在一起,为牛油香气所引诱,竟然并不逃走。 那大花猫爪起爪落,很快便如虎入羊群,又宰了几只老鼠。 铁栏栅内的伏缨和项去邪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八十五章 天子之棺 () 一切恍如做梦,两人看到无数的老鼠旁边,一只大猫在不断地捕杀老鼠。 伏缨问道:“这只大猫难道就是萧淑妃的化身么?” 项去邪原本不信邪,可是看到这古怪的场景,也变得不敢肯定起来,他说道:“我……我也不能确定。” 伏缨道:“你忘了萧淑妃临死前的诅咒了吗?她说要让武则天死后投胎为老鼠,自己则投胎为猫……” 项去邪震惊之下也顾不得理会伏缨说什么,只希望这只猫能够占据上风,两人好从这里脱困而出。 他的希望似乎也得到了回应,这只大猫只杀老鼠,并不吃,很快杀死了一堆老鼠,老鼠虽多,可在大猫的威胁下,终于露出怯意,开始混乱起来,若不是厢房的门口有火把挡路,这些老鼠早钻进厢房去了。 而且大猫似乎不会感到疲倦,它不断用爪子抓,用嘴巴咬,老鼠在它的厮杀下,由混乱变成了溃散,终于向来路跑去。 老鼠如同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黑压压一片,瞬间离开了承欢殿,而这只大猫也追在后面不断发出威胁的叫声,同时追赶了出去。 猫和老鼠,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若不是一地的老鼠尸体,恐怕两人都会怀疑经历了一场梦境。 伏缨欢呼道:“老鼠走啦,老鼠走啦!” 项去邪道:“将匕首给我,咱们赶紧离开这见鬼的地方。” 在项去邪拿着匕首不断地砍削下,手臂粗细的铁栏栅终于被他砍断了几根,露出一个供人进出的窟窿,再看这把匕首,砍过铁栏栏栅后竟然连刃都没卷,的确是一把罕见的宝物。 项去邪让伏缨先出去,自己才跟着钻出去,钻出去的时候他还心道侥幸,若不是伏缨恰好带了范萦怀给他的这把匕首,两人恐怕都得饿死在这牢笼里了。 人虽然出来了,可惜里面几个玉箱子却落入机关中不知所踪,项去邪叹道:“咱们只有眼缘,没有福缘呐,明明箱子打开时,咱们能拿走一些宝贝的,偏偏我想连箱子一起搬走,结果触动了机关,真是贪心没有好下场。” 伏缨忽然从怀中掏出几颗灼灼发光的宝石出来道:“也不能说完没有收获,师伯,你看这几颗宝石如何?” 项去邪接过来一看,一共是五枚宝石,两颗翡翠,一颗金刚石,一颗玛瑙,一块红玉,个头都很大,比起玉箱里其他的宝石,未必是最大的,但是拿到外面,定然能卖出极高的价钱,项去邪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拿的?我怎么没有注意?” 伏缨道:“你打开盛着宝石的箱子后又去看别的箱子,我趁机拿了几颗。” 项去邪哈哈笑道:“总算是有点收获,只不过那整整一箱子的宝石都没有了,也的确令人感到遗憾。” 伏缨道:“咱们继续找找看,难道这么大的皇宫内,只有这间屋子里有宝贝么?” 项去邪心知就算是皇陵中,陪葬品也常常放在一起,想要再找到这么多宝物,那可难了,不过他也没有多说,将宝石还给伏缨道:“走,咱们再去看看,毕竟还没见两位皇帝的灵柩,在灵柩附近说不定还会有宝贝,何况那袁采撷心心念念的丹药还没找到呢。” 两人小心翼翼地踩在没有死老鼠的地方,离开东厢房来到了西边的厢房,这间厢房依然很大,不过却非是作为寝房来用,而是摆满了石头制成的柜子,柜子里大都空无一物,一些柜子里放着竹简,也都散成一根根的竹棒,项去邪拿起一根竹简,看到上面写着一些字迹:“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这是诗经上的一句诗文,诗名为《雄雉》,他将竹简放下,看来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古典的四书五经之类。 除了这些靠墙的书柜外,在房间中央还有一条长案,长案上摆放着玉质的笔和砚,看到长案,两人都是眼前一亮,因为很多值钱的东西都会放在抽屉里。 等到了近前,两人才感到失望透顶,这个长案并没有抽屉,也没有别的机关,看来皇陵和大户人家毕竟不同,只有主人自己藏东西才会将贵重值钱的东西藏在书房,安葬时则是由别人来操办,并没有这种安排。 离开承欢殿,两人向北而行,承欢殿的北边是长安殿,长安殿西北处是仙居殿,东北方向则是金銮殿,看到金銮殿,项去邪欣然笑道:“哈哈,找到地方了。” 金銮殿上金銮二字,伏缨只认得一个金字,他问道:“怎么?” 项去邪道:“承欢殿只不过是两位皇帝的寝宫,而金銮殿才是表明他们身份的地方,我看他们的灵柩多半放在这里。” 这次不用伏缨提醒,项去邪也知道这里机关重重,为了保护皇帝的棺椁,放有棺材处会比别处要危险得多。 金銮殿果然阴气森森,刚到门口,就有一阵阴风从金銮殿中吹出来,这座宫殿竟然没有门户,火把的火焰被吹得前后摇摆,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殿前的台阶下停住。 项去邪道:“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 伏缨知道他要亲自试探一下机关在何处,毕竟他的经验比自己不可同日而语,他说道:“小心点。”然后高举火把为他照亮。 项去邪一步一步慢慢地踏上台阶,台阶共有九阶,每次项去邪都是一脚在后面用力支撑身体,然后用另一只脚试探下一阶石阶的虚实,前四道台阶都没什么问题,上到第五级台阶时,他感到台阶虚软松动,明白这就是机关所在,他身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像是一只狸猫般警觉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他能立刻纵跃回来。 好在他虚点台阶,发觉台阶不实之后便松了脚,而这机关也并不是一触即发,故而并没有引起什么动静,偿若没有准备之人,冒失踩踏这级台阶,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接着试探了第六道台阶没有问题,然后继续向上走。 第七道第八道台阶也没什么问题,第九道台阶则和第五道台阶一样,轻轻踏上去试探时有松动的迹象,他便多迈开一步,直接来到金銮殿的大殿上。 伏缨在后面问道:“怎么样?” 项去邪在身后挥了挥手表示一切都没问题,他的视线放在幽暗的金銮殿内,里面的情形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原来整个大殿中除了两副棺椁外空空如也,当然,有了这两副棺椁,也不能说大殿是空的,因为这两副并排而放的棺椁尺寸庞大,庞大到不像是棺材,倒像是两间小石屋。 当然,帝王的棺材和平民百姓的棺材自然不同,《礼记檀弓上》记载:“天子之棺四重。”而这两位皇帝的棺椁看来便是依周礼而来,偿若这小屋宇一般的棺椁只有一层的话,那么皇帝在里面也太空荡了,或者说棺椁太过厚重了。 项去邪低头看了看,在盛放这两副棺椁的大殿地板上横七竖八地铺着石板,好像是棋盘一样,项去邪刚想走过去查看,又蓦地醒悟,这些石板中定然有一些能够触发致命的机关,自己依然不能大意。 在进殿之前,他回过头来对伏缨道:“这里到处都是机关,偿若我遭遇什么不测,你循着来路回去,千万不能乱走,知道么?” 伏缨见他说得郑重,不好说别的,他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项去邪说道:“这九道台阶,第五道和第九道都是机括,千万不能踩上去。” 伏缨又点了点头,问道:“火把要不要给你?” 项去邪从怀中掏出牛油蜡烛,刚想拒绝,忽然想起刚才点燃牛油蜡烛后招来的老鼠,他点了点头道:“火把就剩两根了,现在别点最后一根,否则再招来老鼠,未必还有大猫来帮咱们。” 伏缨将手中的火把扔给了他,项去邪伸手接过,然后试探着向殿中走去。 看着项去邪走进金銮殿,伏缨感觉他向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怪物的嘴巴,金銮殿两旁的石柱,就像怪物的牙齿,想着刚才项去邪所说的话:“……偿若我遭遇什么不测……”伏缨心中更为他感到担心。 项去邪拿着火把消失在宫殿里,外面的伏缨也渐渐陷入黑暗中。 墓顶的宝石灼灼生光,夜明珠也如同满月般明亮,让人有种忘了这是皇陵,而是在大明宫里的夜晚的感觉。 唯只一切都太过寂静了些。 蓦地,金銮殿中传来一声金石交迸的声音,伏缨一惊之下,连忙向台阶上走去。 因为唯一的一根火把被项去邪带走,伏缨所处之处极为黑暗,他一脚踏上三个台阶,另一只脚正准备踏出去,他忽然想起项去邪所说的,有两道台阶都是机关所在,不能踩,否则会出发机关,他连忙停下,伸手去摸这是第几道台阶,只不过始终不能肯定哪个是机括所在的台阶,他知道走错了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便只好停住不动,伸头向大殿里张望。 而金銮殿中原本透露出一些项去邪火把的光芒,如今这点光芒也消失不见了。 伏缨十分担心项去邪的情况,他喊道:“师伯,你怎么样了?” 时间仿佛变得十分漫长,伏缨感觉过去了很久里面都没有回答,正当他准备冒着危险冲进去时,大殿深处传来项去邪的声音:“别担心,我没事。” 听到项去邪的回答,伏缨提起的心这才落下。 第八十六章 秦王宝剑 () 又过了一会,项去邪才走了出来,他对伏缨道:“走吧。” 伏缨问道:“这里面……” 项去邪道:“这里面机关重重,我也是靠运气才躲过一重机关,你刚才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其中的一个飞锤,若非你师伯我提早发觉到了异样,恐怕已不能活着走出来了。” 伏缨道:“可是咱们就此不找找里面的宝贝了么?” 项去邪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两样东西,一件像是一叠绸缎,一件是一个方形的黄金做的盒子,他说道:“你以为我会白忙活一场么?这大殿中最珍贵的两件东西已被我拿走,其他的咱们也动不了,便算了。” 这时伏缨才发觉到项去邪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他问道:“这两件东西是什么?” 项去邪摊开那件绸缎状的东西给他看,伏缨这才看清,原来这并非什么绸缎,而是用金丝绞着别的东西做成的一本书,只不过树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看不懂的字,他想不通项去邪为何称之为大殿中最珍贵的东西是这个,而另一个金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琥珀似的东西,伏缨道:“这个难道就是那丹药?” 项去邪道:“八成就是,咱们出去的时候再说,趁火把还有点剩余,咱们赶紧去别的宫殿再看看,有了这些东西,咱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两人此后又去了紫宸殿,蓬莱殿和清思殿等诸殿,在一处广场上,赫然出现的一大批骑着马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兵,把两人吓了一跳,不过仔细看后,才知道这些骑兵,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是石头做的,只不过做得相当精美,栩栩如生,这么多石像放在一起,颇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项去邪告诉伏缨,这些黑色的石人和石马,多半就是当年李世民麾下赫赫有名的玄甲铁骑,当年李世民无论是在外和突厥铁骑作战,还是在内发动玄武门之变,和两个兄长争夺皇位,玄甲骑兵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最有名的一战,是李世民带领三千五百名精骑在虎牢关迎战窦建德的十万大军,而这三千五百名精骑中,只有一千人是他的玄甲铁骑,但他就是凭借着这一千玄甲铁骑,大破窦建德的十万大军。 而在整个唐朝,玄甲骑兵一直都是皇帝专属的亲兵,负责守护皇权的威严,唐高宗身为李世民的儿子,即便在死后,也希望有这些玄甲大军来守护自己的安,因此在皇陵中摆下这许多玄甲骑兵的石像,以震慑宵小。 伏缨问道:“什么是宵小?” 项去邪哈哈笑道:“宵小指的就是咱们之流。” 他们在几处宫殿中发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但他们却都没有去动,因为这些东西要么太过沉重,比如青铜鼎,比如一人高的薄胎花瓶等等,这些东西拿到外面,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但两人却对之一点兴趣都没有。 还有一些锈蚀成一团的铁扇铜钟,铁制的战车,以及铁牛铜马铜雀之类,他们更是不予理会。 直到他们来到位于大明宫北面的紫殿,去紫殿的时候,他们经过一个巨大的深坑,一座假山,项去邪知道这个深坑是仿照当年大明宫内的太液池所挖,而那座假山,自然也就是蓬莱山了。 蓬莱山旁还有一座凉亭,凉亭上写着太液亭三个字,亭中还有一张石几,几个石凳。 紫殿的大殿中有一个长长的石案,石案上摆放着唐高祖和唐太宗的灵位以及不少贡品,这些贡品并非真的三牲或者水果食物,而都是用玉雕代替,其中不乏一些珍品,再加上这里的一切无不都是上千年的古物,所以两人都取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带出去,比如其中一串葡萄,就是用紫晶代替,其中的三牲使用玉石雕刻替代,两人对这些皇家贡品,自然都不会客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占卜用的玉碟,一串红玉做成的锁链等物,不但材质极佳,而且雕工精美,两人自然都给取走,还有一些比较大的玉器,两人并没有起意搬走,金手门讲究适可而止,他们拿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极为贵重的宝物,哪一件都足以换来足够多的钱财。 伏缨并不贪心,有了这些已经超出他的期许了,他对项去邪道:“咱们回去吧,最后一根火把也该点上了。” 项去邪道:“紫殿后面就是玄武殿,咱们到那边再看一下就走。” 伏缨不好拒绝,只得跟着项去邪又来到了紫殿后面的玄武殿。 比起其他宫殿的精巧,玄武殿则显得粗狂些,此宫名为玄武,自是为了纪念当年李世民做出的玄武门之变,给他们秦王系的子孙带来帝王基业。 项去邪在进入玄武殿之前,用各种方法试探过,殿前的石阶以及殿内的石板都没有机关的痕迹。 而更令两人惊讶的,是玄武殿中空空荡荡,就连一件家具都没有,不管是石头的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唯有支撑大殿的几根柱子。 在玄武殿最北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剑。 仿佛整座大殿建起来就是为了挂上这一把剑。 伏缨一见那把剑,就想起自己初次入户行窃,偷走了长安四少曹元青的剑,被范萦怀叱责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把剑,最后自己还冒险归还,只为不令曹家人这么快的发觉被盗。 在他心中,毕竟还是渴望能拥有一把好剑。 如今在这里见到的这把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古朴有余华丽不足,不过既然能够挂到这里,当然绝不是一把平凡的剑。 项去邪也带着震惊的眼光看着这把剑,他对伏缨道:“这把剑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伏缨道:“这把剑没什么不寻常的,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了。” 项去邪道:“越是看起来平平无奇,越是能够显示出这把剑的神妙所在,你想,若是普通的剑,经历了上千年,那还不锈成了铁灰?这把剑却看不出有什么锈迹,说明无论剑鞘还是剑柄,都绝非凡铁所铸,我看这把剑多半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当年的佩剑,秦王宝剑。” 一席话令伏缨生出恍然之感,他点头道:“不错,这把剑并没有生锈,知不知道剑刃如何。” 项去邪道:“我敢打赌,剑刃一定比剑鞘还要好上几倍,因为做剑刃的材料,一定要比剑鞘要好。” 伏缨心中一热,他说道:“我去拿下来看看。” 项去邪道:“慢着,还是我去拿,你在这等我,这把剑在这里挂着好不突兀,说不定有什么机关。” 伏缨点了点头,依旧是他拿着火把,看着项去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项去邪来到墙边,并没有立刻去取剑,而是先用手指弹了弹墙壁,试探里面的虚实,然后又用耳朵贴在墙壁上倾听了一会,似乎能够确定墙壁上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机关,这才伸手去取这把剑。 但即便如此,项去邪还是估料失误,在他取下这把剑的同时,整个玄武殿都开始摇晃起来,项去邪暗道一声不好,他想不到这个机关竟在挂剑的钩子上,在他拿起剑的同时,他感到钩子这边跟着升高了一下,整个机关用的是最简单的跷跷板的方法,剑取下,没有了压住钩子的重量,后面的机关因此触发,他一边拿着剑向后疾退,一边向伏缨大喊:“快跑!” 伏缨也因为宫殿的摇晃而感到害怕,不等项去邪赶来,首先转身向宫殿外跑去。 因为伏缨离殿门较近,所以他首先跑出了玄武殿,然后回头看着项去邪,项去邪临危拼命,将内力发挥到极致,将轻功发挥到极致,人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向殿门冲去。 此刻在他身后,支撑大殿的柱子已经开始倾倒。 也许当年设计机关的巧匠并没有想过会有练过踏月功轻功的人会来这里,所以从机关触动到大殿倾覆,中间还有一丝余裕,让项去邪能够反应过来,赶紧逃生。 只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在他距离殿门还有两丈的时候,殿前的两根柱子也开始左右倒下,此时项去邪已没有足够的时间冲出来。 伏缨见状恨不能过去扶住倒下的柱子,来挽救这个师伯项去邪的性命。 他在心中暗暗喊道,快点!再快点! 就在他也看出项去邪来不及跑出来而感到绝望时,项去邪忽然大喝一声:“抓住!” 伏缨不明所以,还以为项去邪要在临死前将宝剑扔出,但项去邪扔出来的,却是他从怀中掏出的一件事物,一件黑黝黝的事物。 伏缨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住,却不料是一个铁钩子,而铁钩子后面还连接着一根麻绳,麻绳的末端自然是扯在项去邪的手中。 这下不等项去邪解释清楚,伏缨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抓着铁钩子转身就跑,身后的项去邪则在柱子倒下的那一刻他也跟着倒下,争取了一线之机,而他的人则平平地拉着绳索,随着伏缨的拉扯向外急速离去。 就在柱子以及整个大殿彻底倒下前的一瞬间,伏缨已经跑出了三四丈远。 身后的项去邪大喊道:“行了!别跑了!我出来了!” 伏缨转过身去,正看到倒塌的玄武殿变成了一片废墟,废墟泥尘滚滚,滚滚泥尘中,项去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让伏缨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的是,项去邪手中那把宝剑竟然还没有被丢掉。 第八十七章 性命为贵 () 项去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尘泥一边说道:“好险!若不是我反应快,恐怕就要生生埋在下面了。” 伏缨道:“刚才你若将宝剑扔掉,岂非跑得更快些?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了呀。” 项去邪亮出手中的宝剑道:“这可是秦王宝剑,值得我拿命来换,我若是不带着宝剑出来,这把剑就要埋在废墟中了,你看着许多大石头,就算不将宝剑砸坏,至少再也难见天日了。” 伏缨道:“无论如何,宝剑总是身外之物……” 项去邪道:“别说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已经有一处宫殿倒塌,别引得其他宫殿也跟着倒塌,将咱们活埋在这里。” 两人点燃最后一根火把,然后展开轻功向外冲去。 出了宫门,原本那群老鼠果然走得一干二净,但伏缨发现撒在地上的稻米也被老鼠吃得一粒不剩,就算用扫帚去扫,也未必能扫得如此干净。 没有稻米的指引,但好在还有项去邪画的标记,两人按照标记所画,没多久就来到了城门,顺利进入盗洞。 离去前,伏缨问道:“这扇门难道不用关上吗?” 伏缨指的是九芯连环锁。 项去邪有些犹豫,他说道:“九芯连环锁被打开一次,其中的开锁次序就变了,以后就算是你我,也无法将其打开。” 伏缨道:“咱们金手门的规矩,一户不偷二次,反正咱们也不准备来了,难道还要便宜给袁采撷那种人么?若是居心不良的人进来,还不知道会将里面毁坏成什么样子。” 项去邪道:“你说得不错,还是关上吧,我还想着,里面还有那么多财宝,哪日我若是没钱了,还能进去找几件东西换钱花,因为师父毕竟将我从金手门中赶了出去,我算不得金手门中弟子,也就无所谓什么一户不偷两次了,但你说的也对,若让袁采撷等人进去,那就非咱们所愿了。” 说完,他将宝剑递给伏缨,伏缨接过来以后,感到这把剑并没有想象中的沉重,他拿着剑,看着项去邪在门洞四周的九芯连环锁中扭动了几下,这几把锁便从墙壁中伸展出来,很快就将这个门户给紧紧封闭。 九芯连环锁的门户共有两道,里面的他们锁上后,外面的那道,项去邪也给锁住,这么一来,袁采撷就别想从这里进入了。 两人从长长的盗洞中出来,项去邪道:“若想绝了那贼婆娘的念头,我看最好连她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盗洞也给毁了。” 伏缨道:“这个盗洞大都是凿开石头挖出来,怎么才能毁了呢?” 项去邪道:“用炸药!一把将这里炸平。” 伏缨问道:“可是咱们也没有炸药可用啊。” 项去邪道:“山下有卖烟花炮竹的地方就有火药,大不了咱们多费一番功夫,再过来一趟便是。”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之时,两人因为手中的宝贝怕被别人发觉,便一起翻过一个山头,来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经过一夜的折腾,两人都疲倦不堪,项去邪将秦王宝剑抽出来让伏缨看了看,这把剑的剑身果然非但一点锈迹都没有,而且剑身就像刚刚打磨出来的那般光亮。 伏缨来不及细细欣赏,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就躺在一片草丛中睡着了。 项去邪将宝剑抱在怀中,带着这一趟满载而归的满足与喜悦,甜甜睡去。 醒来时夕阳西下,伏缨还在呼呼大睡,项去邪将他喊醒,伏缨揉着眼睛,梦里他还在地下皇陵中寻找出路,到了后来,找了无数的宝贝,几乎都抱不下,却发现找不着出去的路了,然后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又撞见了师父范萦怀,梦里伏缨也记不清师父已经死了,刚想上去和师父说话,就被项去邪喊醒。 伏缨清醒过来后,一股难以纾解的悲伤萦绕在心头,化解不开,驱赶不走。 项去邪没有注意到伏缨的情绪,见他脸色不太好,便以为他刚睡醒,没怎么在意,他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打只獐子来当晚饭吃。” 伏缨充耳不闻,项去邪又说了一遍,他才听清,点了点头。 项去邪道:“起来活动活动,在山上睡了一天,别着了凉,这把剑你先拿着。” 伏缨浑浑噩噩地接过秦王宝剑,看着项去邪走进山林。 为了不去多想师父的事,伏缨又仔细把玩起这把秦王宝剑来,这把剑轻重合宜,剑长三尺许,剑宽寸许,拿在手中,有种说不出的自信,似乎一剑在手,能斩尽天下恶人。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错觉罢了,伏缨并不会剑法,他缓缓地将宝剑抽出,早上的时候匆匆一瞥,并未仔细去看,此刻细看之下,这把剑的剑刃映着夕阳,流光溢彩,让人神驰目眩,想不到在这并不起眼的剑鞘内,竟藏着这么一把光彩夺目的宝剑。 伏缨将剑抽出,看到旁边有一根碗口粗细的断木,他试着一剑劈去,那跟木头应手而断,锋锐到出乎伏缨的预料。 接着他又拿着剑去砍一块石头,虽然没有一把将石头劈成两半,但剑身深入石头数寸,他轻轻一抽就将剑抽出,他还怕把剑身砍坏了,迎着夕阳看了看,剑刃丝毫无损。 项去邪推断这把剑是李世民的佩剑,被称为秦王宝剑,皇帝所用的剑,果然非同小可,伏缨神驰想象,千余载前,李世民就是拿着这把剑,率领他的玄甲铁骑,和窦建德的十万大军无畏厮杀,并将十万大军击溃,一想想这些不朽战绩,伏缨便觉得自己的血也热了。 他放下剑鞘,右手持剑,左划一剑,右砍一下,又来一道横削,最后一记竖劈,有这等锋锐的宝剑,和人比试,那还不是无往不利? 伏缨简直沉迷在自己拿着宝剑大杀四方的幻想中不能自拔。 直到一声“小心!别伤着自己了!”的声音传来,才打断伏缨的胡劈乱砍。 伏缨转过身去,见到项去邪提着两只野兔过来,项去邪见他舞剑毫无掌法,便出口提醒他。 听到项去邪的调侃,伏缨脸上一红,连忙从地上将剑鞘捡起来,将剑送回鞘中。 项去邪道:“你去捡柴火,我来将兔子洗剥干净,那边有条溪水,你若是渴了,就去那边喝点水。” 竟项去邪提醒,伏缨发觉自己果然是又饿又渴,他将剑还给项去邪,跑过去喝了水,又找了一堆干柴过来,两人合力将两只秃子煮熟,伏缨见项去邪准备的锅派上用场,对他提前准备充分的事物表示佩服。 两只野兔肉质鲜嫩,两人边吃边赞,最后连锅里的汤也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过饭,伏缨对项去邪道:“师伯,你来教我剑法吧。” 项去邪摇了摇头:“你现在连七岁也不到,最少还要等上三年多,到了十岁才行。” 伏缨听他说的和师父范萦怀所言无差,知道规矩如此,再求也是无用,只得灭了这个念头,他说道:“那好吧……对了师伯,你将昨夜在金銮殿的事跟我说说吧,你怎么找到的那本金书和丹药的,还有,师伯有没有将皇帝的棺材打开来看看?” 项去邪道:“这本金书应是传说中的‘天书’,可以推算吉凶,自然是无价之宝,至于这个丹药,到底是不是袁采撷要找的那枚丹药,咱们也不能确定,这两样东西都放在棺椁北面的一个台子上,既然这两件东西放在这么重要的地方,东西自然也都是好东西了,至于我有没有打开皇帝老儿的棺椁,嘿,不是我不想打开,而是根本就打不开。” 伏缨问道:“打不开?什么意思?” 项去邪道:“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两人的棺椁都是按照天子之棺的规格来下葬的,都是四重棺,最外面这一层乃是用精钢混以精金铸就,我用剑试着砍了一下,就连印子都没有,这还是最外层的巨棺,里面还有三重,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里面当然有好东西,但打不开就是打不开,又有什么办法了?” 伏缨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将棺材打开过了呢。” 项去邪道:“若只是棺材坚硬也就罢了,棺材周围还设有十多个机关陷阱,我一不小心触发了一个,差点被弄死,哪里还有心情久待?皇帝老儿棺材里的宝贝虽然贵重,可是咱们一无所知,想比起来老子的性命更为贵重啊,你想想,若是经过九死一生的危险,打开棺材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具尸骨,岂非会让我懊恼死?” 伏缨笑道:“比起师伯的性命来,只有秦王宝剑值得师伯拼命了。” 项去邪道:“这又不同,秦王宝剑是跑快一点就已经到手的东西,那天子棺椁,就算用神兵利器去劈砍,恐怕都要劈砍几天才能见效果,还不知道棺椁多厚,而咱们手中只有一根多点不到两根的火把,哪里能够支撑咱们这么久,间中万一触发了致命的机关,那更加冤枉,金手门讲究适可而止,就是怕咱们因贪而丢了性命。” 第八十八章 神兵利器 () 伏缨点了点头道:“不过,我总感觉,这地下皇陵中的机关暗器被说得如何厉害,夸奖得神乎其神,我看也不过如此。” 项去邪冷笑道:“那就是你的无知了,皇陵中各种厉害的机关你没有遇到罢了,而你之所以没有遇到,还不是我这个师伯领路?其中毒烟,毒沙,毒盐,铁箭,铁枪,铁矛和各种铁刺暗器咱们都避开了,若真是触发了这里面的种种机关,咱们哪里还有性命在这里说话?我跟你说,以后你若是再到了这种机关重重之地,千万不要小瞧其中利害,枉自送了性命,要知道,很多机关陷阱并不需要惊天动地,就能取人性命,而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出了差错,就永远无法重来了。” 伏缨点头受教,自己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这次若没有项去邪的带路,自己非但连门都进不去,中间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机,此后若是再遇到关于危险的行动,都要回想一下今日项去邪对他的告诫。 生命只有一次。 当天晚上,两人将从皇陵中取到的宝贝清点了一番,对于这次的收获,两人都十分满意,其他珍宝无不世所罕见,但项去邪却认为这些东西里,以那本看不懂的天书和那枚丹药最为贵重,他话中贵重的含义和那些以金钱衡量的贵重不同,说是若遇到识货的,可以换来一切。 将东西收拾好后,项去邪躺在草地上,把玩着那把秦王宝剑,口中虽然不说,但眼睛里是满足,他问伏缨:“你准备怎么将你得到的宝贝捐给穷人?” 伏缨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方面的义务,他想了想说道:“我准备先将这些宝贝都给卖了,然后将所得的钱财去分给他们。” 项去邪道:“可是你一个小小孩童,能将这些宝贝卖给谁呢?谁又能给你出合适的价钱?别人一见你是孩子,多半就会给你很低很低的价钱,你也无法分辨,那又如何?” 伏缨倒没有想到这点,尽管他经历多番生死,心性变得十分成熟,可是毕竟外貌还是孩子的外貌,行事再成熟也不行,而且这些东西价值极高,除了他自己外,交给谁去处理都不放心,想到这里,他突然福至心灵,将怀中的宝贝都拿出来放在项去邪身旁,然后说道:“你是我师伯,当然要帮我了,交给你来处理,我最是放心不过。” 项去邪冷笑道:“可是你师伯我已经不是金手门的人了,也无需遵循金手门捐七留三的规矩,你真的相信我会将卖来的钱都给你?” 听他这么一说,伏缨心中又打起了鼓,若是他不肯将卖来的钱给自己,自己又能如何?不过吃个哑巴亏罢了。他决断倒也快,他断然道:“若是我连你都不信任,又能去相信谁呢?师父也死了……” 项去邪听他说得可怜,连忙安慰他:“好好好,我帮你去卖还不行么?不用表现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师父死了,我师父也死了,我师弟还死了,岂不是比你还惨?” 伏缨顿时说不出话来。 项去邪道:“不知道范师弟生前有没有教过你如何分辨宝物,以及各种宝物的价值?” 伏缨摇了摇头,心中又难过起来,偿若师父不死,自然会将各种本事教给自己。 项去邪道:“那么我来教你吧,既然你只懂轻功和内力,开锁也是一般,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伏缨精神一振,对项去邪道:“师伯,谢谢你。” 项去邪叹道:“唉,我给自己揽上身这么一个大麻烦,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伏缨挠挠头,干笑着不知如何回答。 项去邪道:“咱们连续两天到皇陵中偷东西,你的轻功和内力都荒废了吧,你师父怎么告诫你的?” 伏缨肃然受教,不等项去邪安排,自己便到一旁先练内功再练轻功,他将一息功和百川功各练了一个时辰,等到收功,身都觉得凉津津的十分舒服,接着他又连续走了二十遍踏月功,到得后来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走上一边。 等到内功和轻功部练完后,伏缨准备让项去邪再教他一些什么本事,可是等他过去找项去邪时,却发现他已经抱着秦王宝剑酣然入睡了。 翌日,两人准备下山去买火药将盗洞炸掉,两人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一身的陈霉的味道,决定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办正事,他们身上的味道,都是从地下皇陵中带来的,项去邪说有股死人的味道,不洗去也不吉利。 伏缨本不以为然,听他这么说,只得准备先去洗个澡。 两人下山,来到一个叫做阳关镇的地方,此阳关镇并非“西出阳关无故人”之阳关,不过是隶属乾州的一个小镇子罢了,这里比之他们上次所到的集市要大得多,当然,和长安那是没得比。 伏缨虽然觉得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无论是比之他出生之地伏家村,还是他外公陆老先生的村子陆家寨,又或者是赵大财主所在的赵圩子都要繁华,但在项去邪眼中,相较于其他地方,城关镇的人更为贫穷,自己想要在这里脱手一两件宝物的计划也打消了。 北方人洗澡都去一个大澡堂子,里面有一个比较大的热水池子,各种人都汇聚一池,泡过澡后身通泰,只不过不宜空腹去洗,所以两人来到阳关镇上后,首先去了一家饭馆吃饭。 吃饭时,两人看到饭馆外聚集了不少叫花子,这些叫花子较守规矩,看来多半是丐帮中黄衣派的人。 因为两人身上带着价值连城的宝物,所以两人吃饭时特地选了一个角落里坐下,两人的宝物都放在包裹里,项去邪的包裹大一些,随手放在角落的地上,伏缨的包裹小点,便放在桌子上,两人点了羊肉烩面和一盘烧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饭馆里除了两人外,还有几桌客人,其中一桌上只坐着一个人,此人贼眉鼠目,眼睛时不时地向两人方向瞄来。 项去邪虽然察觉到了此人有些不怀好意,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论起辈分来,金手门可说是这些小偷小摸之贼的贼祖宗,哪有祖宗害怕自己孙儿的道理呢?项去邪自认虽然被金手门扫地出门,但毕竟学到了金手门大部分的本领,若是还能栽在这种小毛贼手上,那他的脸都没地方放了。 伏缨也察觉到了此人,感到此人似乎在打两人身上宝贝的主意,他一边低头吃面,一边低声提醒项去邪:“师伯,那人一直在看咱们的包袱,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 项去邪冷笑道:“若是有人能从我身边将东西偷走,我宁可将这些东西都送给他。” 伏缨见他这么说,只得不再说什么,他心中说道,也是我多嘴,我都能发觉那人不怀好意,师伯又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那人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后,出乎两人意料的,此人竟抹了抹嘴巴,结了账离去。 这人一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两人面前出现过,伏缨甚至以为自己疑神疑鬼,穷的时候,自己从没想过会有人来打自己的主意,有了钱财之后,则变得处处提防起来。 两人吃饱以后,又要了壶茶,边喝边消食。 就在两人吃得心满意足正要起身结账离去时,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人,此人是位三十来岁的汉子,相貌寻常,白净脸皮上看不到一点胡须,这汉子径直来到一张桌子前,这张桌子上坐着四个人,正在你来我往地劝着酒,看到来人,都有些惊讶,来者气呼呼地对正在喝酒的一人说道:“你这厮,骗我买你的什么宝刀,结果这是什么他妈的宝刀?” 说着呸的一声,竟向桌上吐了一口痰。 这一下将吃饭的几人恶心地都站起身来,被来人质问的那人怒道:“侯三,你想找事不是?那把刀你愿意买我愿意卖,咱们已经两讫了,你今日这是发了什么疯,到这里来捣乱?” 原来来人叫侯三,侯三指着这人道:“胡勇,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说这把刀无坚不摧,是世上最锋利的刀,若非如此,我怎肯出一千两黄金的价钱去买?”其他食客听到这里,都心下暗笑,花一千两黄金去买一把刀,就算这把刀是金刀,也没有一千两重啊,一千两黄金,就是一百斤黄金,此人用来买一把刀,真是上了大当了。 这是这些人不明白宝刀宝剑的价值,才会这么想,真正的宝刀宝剑,价值上万两黄金的也有,一旁的项去邪本来想结了账就走,听到这里引起了他的兴趣,不禁想看看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能值得一千两黄金,武林中人遇到贵重的兵器,哪个不想瞧瞧?因此他便和伏缨在一旁驻足观看。 胡勇道:“这把刀当然是宝刀,一千两黄金我还是贱卖的呢!” 侯三道“我呸!我拿着这把刀去和佛光寺的藏剑比试,一下就被削去了刀头!”说着,侯三将背后背着的一把刀给抽了出来,拿给胡勇看。 在侯三将刀从刀鞘中抽出来的时候,其他食客都吓了一跳,怕侯三情急拿刀和这些人动手,若是殃及他们,那才叫无辜呢。 不过抽出来的刀虽然明晃晃油光闪亮,可刀头果然断了一截。 胡勇一见之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又觉可惜又觉气愤地说道:“这把刀名叫破甲刀,削金断玉不在话下,你怎的去和佛光寺的藏剑去比试?你可知道,佛光寺的那把剑已非凡物,乃是神兵神剑!唉,可惜呀可惜。” 侯三却对他说的话一点都不信:“嘿,原来你说过这把刀也是神兵利器的,怎的又被削断了?” 第八十九章 刀剑比试 () 在这几人起争执的时候,在不远处观看的伏缨自从侯三将刀拔出之后,便看出这把刀的确是把好刀,即使不能和干将莫邪之类的神兵利器相比,至少一千两金子还是值得的。 像这样的宝刀,会被削去刀头,也算不得多么奇怪,但他眼力高明,一眼看出刀头切口齐整,显然被人用更锋利的剑一剑削断,而非慢慢砍断,这就像一尊精美的玉器缺了一个角,让人大感可惜。 胡勇道:“佛光寺的那把剑名曰惊雷剑,据传是和当年汉高祖斩白龙所用的赤霄剑出自同一铸剑人之手,破甲刀的锋利只在人间,那把剑却已是神物,人间自然略逊神物一筹,侯兄,这把刀虽然刀头断了一点,只要重新打磨一番,依旧是一把绝世好刀,价格也不止于一千两黄金,我若不是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我绝不会出手,你若觉得吃亏,这样吧,你既然觉得吃亏,而这把刀的刀头也的确损了,我愿意再用九百两金子将这把刀买回来,如何?” 侯三听他这么一说,又变得踟躇起来,若胡勇所言不错,将刀卖还给他,自己一来一去就损失了一百两金子,可是人家卖给他的时候刀头未断,他若硬要一千两黄金不可,又自觉理亏,损失一百两金子又心疼,若是打磨一番还能卖到一千多两黄金,总归是赚的,因此他狐疑不决。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哈哈大笑道:“这把刀在识货的人眼中,绝不会低于一千两黄金,若是在不识货的人眼里,也就是一把砍柴刀的价值。” 胡勇和侯三等人闻言禁不住向来人看去,只见从门口进来三名叫花子,为首的是一位瘦高的叫花子,身后跟着两位小叫花子。 为首的叫花子三十来岁年纪,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无论神色气度,都给人一种极具威严之感,项去邪一见之下,顿时判断出此人定是丐帮中人,而且身份不低。 侯三一见这位叫花子的穿着,就忍不住来气,叫花子身上定然没有钱,却说出这番话,这不是消遣人吗?他语带讥讽地问道:“然则兄台是识货,抑或不识货呢?” 瘦高的叫花子哈哈大笑道:“我自然是识货的,我见过的宝刀宝剑多了,这把刀也的确不错,若不是遇到了佛光寺中的那把剑,想必也不会被削断,我猜得没错吧?” 侯三忍不住愣住,不过他猜测这叫花子定是躲在门外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否则怎会猜得到?他说道:“既然阁下识货,我这把刀就便宜点,九百两金子贱卖给你如何?” 其余人听到侯三这么说,无不哄笑,叫花子若能拿得出九百两金子,哪还会去做讨饭的叫花子?侯三这么说,自然是拿他开涮。 瘦高的叫花子听到众人的哄笑声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道:“若不是我有了一把更好的宝剑,说不定我借钱都要买,这把刀只要重新磨出刀头来,卖个一千三百两黄金绝对没有问题。” 侯三问道:“你有一把更好的宝剑?就是佛光寺的那把惊雷剑么?” 瘦高的叫花子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把剑即使比不上惊雷剑,也差不多了,我这把剑的名字叫做响雷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侯三问道:“响雷剑?比我这把刀还好?” 瘦高的叫花子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好上那么一点。” 侯三见他身后背着一根漆黑的竹竿,腰间并没有悬剑,忍不住问道:“若是如此,剑呢?何不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瘦高的叫花子道:“只可惜我这把剑不能轻易示人,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又有话道,宝物不可露白,免得被人惦记,我还是别这么张扬的好。” 侯三见他越是推脱,越是希望一睹为快,他用激将法说道:“拿不出来,我看你是吹牛吧,什么响雷剑,是不是吹牛皮吹得赛过响雷?” 瘦高的叫花子似乎受不住他所激,有些不快地说道:“这位兄台,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若是拿得出来呢?” 侯三道:“你若真有这么一把剑,能够比我这把刀还要锋利,我情愿……情愿出比这把刀高上一倍的价钱来买。” 瘦高的叫花子摇了摇头:“你愿意买,我还未必愿意卖呢。” 侯三道:“那你说怎的?” 瘦高的叫花子想了想道:“这样吧,若我真拿得出响雷宝剑来,而且剑比你的刀要锋利,你给我们一两金子买酒喝,如何?” 侯三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好,就这么办,一两金子算得了什么,若是你拿不出来呢?” 瘦高的叫花子道:“若是我拿不出来,情愿给你磕头赔罪,承认自己吹牛。” 一行人见三人身上不想带有宝剑的样子,侯三当即答应下来,也忘了去找胡勇讨要说法的事。 因为饭馆里出现了这么一桩奇事,不仅是饭馆里的人,就连外面的人都纷纷涌进来看热闹。 伏缨也看得好奇,想看看这瘦高的叫花子到底能不能拿得出什么响雷剑来,将侯三的破甲刀给比下去。 唯有项去邪看得出这瘦高的叫花子眸子正,绝非那种大言炎炎的人,项去邪乃是识得宝刀宝剑之人,他早看过屋内所有人,能够胜过那把破甲刀的,只有他手中的这把秦王宝剑,难道这叫花子所言的什么响雷剑,指的就是自己手中这把剑? 可是他明明都没有向自己这边看上一眼,瘦高的叫花子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叫花子始终笑嘻嘻的,一点也没有认为同伴在吹牛的意思。 项去邪还是猜错了,在众目睽睽下,瘦高的叫花子转过身来,将身后一名小叫花子身上的剑抽出来,拿着对侯三道:“呶,这把剑就是响雷剑。” 其他人见这把剑非但毫不起眼,而且锈迹斑斑,说是一把从路边捡来的剑也不为过,无不感到愕然,有的人还指指点点地发笑。 侯三想笑却又没笑出来,他涨红着脸,指着这把锈剑问道:“这……这把剑就是……就是响雷剑?” 瘦高的叫花子却正儿八经地说道:“没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响雷剑,你们别看它毫不起眼,要知道,神物自晦,不喜张扬,人如此,剑亦如此,若不相信,就拿你那把刀来比试比试。” 侯三听他出口成章,不像是发了失心疯的人,又说得这么笃定,倒不好就此认定这把剑不行,他怀疑地说道:“若是宝剑,又怎会生锈?” 瘦高的叫花子解释道:“宝剑藏匣数十年,轻易不出而示人,这次若不是为了和你比试比试,还不会出鞘,或许长久不用受了潮,生锈不很正常么?”这番话有些强词夺理,侯三正要再问,瘦高叫花以一种不耐烦的口吻接着说道,“你到底比还是不比?若是不敢比试,就痛痛快快地掏一两金子出来,鄙人口渴得紧,还要喝酒呢。” 侯三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真用破甲刀去比,如今磨磨还能价值不菲,若是再加损坏,那可就亏大了,正在他犹豫时,一旁的胡勇说道:“你先跟他比比,看看能不能砍开菜刀。”说到这里,胡勇对看热闹的店伙计吩咐道,“去到后厨拿把菜刀出来。” 一把菜刀又能价值几何?不过几贯钱罢了,店伙计连忙去取菜刀。 侯三连忙点头道:“不错,咱们先试试能不能将菜刀砍断,然后再比试,否则我一刀将你的响雷剑砍断了,又怕你不甘心。”他场面上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刀罢了。 瘦高的叫花子笑道:“怎么比都行,反正我的响雷宝剑可不会输给你。” 在旁观看的伏缨问项去邪:“师伯,那把剑真是一把宝剑么?” 项去邪自然看得出那把剑再寻常不过,不,连寻常也算不上,只不过是一把又破又生了锈的铁剑罢了,他不知道瘦高的叫花子要搞什么鬼,便摇了摇头,对伏缨道:“此刻先别多问,回头再说。” 很快,店伙计送来一把厨房斩骨用的后背菜刀。 侯三将这把菜刀砍在桌子上,对瘦高叫花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瘦高叫花道:“你提议要比的,你先来吧。” 侯三拿着那把断了刀尖的破甲刀,对着桌子上的菜刀一刀砍下,只听“当”的一声响,菜刀被砍为两截。 围观的人轰然叫好,这把刀果然是把好刀。 侯三得意洋洋地举着刀让大家看看,刀刃上并无缺口或者卷刃,围观的人啧啧称赞。 这时候他也忘了来找胡勇时那种吃亏上当的感觉,心中也认为这把刀的确是把好刀,他得意洋洋地对瘦高叫花道:“轮到你了。” 瘦高叫花微微一笑,举剑向菜刀劈去,一剑下来,只听“嚓”的一声轻响,菜刀连着桌子都被劈开,别的不说,单从声音上来听,这把剑也比破甲刀要锋利许多。 围观的人见这把剑锋锐至此,竟然连叫好声都忘了,显然这把毫不起眼的锈剑,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 过了一会,才有人喝彩,其他人也跟着啧啧称奇。 唯有项去邪感到震惊,他看得出这把剑十分普通,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之所以能够一剑将菜刀带着桌子都削断,那是因为此人内力贯注到剑身,才令这把剑无往不利。 这人好高深的内力,难道他就是…… 第九十章 风流娘娘 () 侯三见他这一剑竟锋锐至此,脸色登时变了。 瘦高叫花道:“这次比试就算不相上下吧,若要真个比出高低来,需用咱们的刀剑直接比试,你看如何?” 侯三说不出话来,这会原本信心满满的胡勇,也不敢自作主张,侯三眼望着他,胡勇只是微微摇头。 瘦高叫花道:“若是不敢比试,那就赶紧掏一两金子来,让我们三个喝酒。” 侯三思虑再三,终于痛下决定,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子递给瘦高叫花:“这块金子,一两只多不少。” 瘦高叫花将剑顺手送入小叫花腰间的剑鞘中,然后接过金锭子,欣然到:“多谢啦。” 众人看着他带着两个小叫花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然后呼喝店小二送酒送菜。 其他人见比试结束,热闹看完,大都一哄而散,离去时他们还纷纷谈论,那把剑肯定比那刀锋利。 侯三输了一两金子,原本有些不快,胡勇拉他坐下来后,侯三的眼中忽然又亮了起来,他起身来到瘦高叫花身旁问道:“敢问兄台,你这把响雷剑愿不愿意出手?” 瘦高叫花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烈士,宝刀宝剑若是遇到真主,肯割舍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别无长物,唯有这把响雷宝剑押身……” 侯三道:“是是是,若是兄台肯出手,在下也不能白要,只不知兄台愿意多少钱出手?” 瘦高叫花反问道:“你肯出多少钱?” 侯三想了想,没有说话,只不过伸出一根手指。 既然这把响雷剑比破甲刀还要锋利,价钱自然是在一千两黄金之上,他这么一伸手指,那是最多只肯出一千两黄金了,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占便宜,他解释道:“这把响雷宝剑的品相略有不佳……” 瘦高叫花道:“你是说你愿意出一百两黄金来买我这把剑?” 侯三愕然,难道这人是傻子不成?自己一根手指的意思是一千两黄金,正当他要解释是一千两黄金而不是一百两黄金时,瘦高叫花却说道:“唉,难得有人能够欣赏得来我这把剑,虽然收了钱不免落了俗套,但若不收钱,阁下心中不免不安,是不是?” 侯三闻言心中砰砰乱跳,简直不敢相信这名叫花子的言下之意,他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兄台若是白送给我,我也不敢要啊。” 瘦高叫花道:“看来你和这把剑也真是有缘,那好吧,拿来吧!” 侯三问道:“什么拿来?” 瘦高叫花道:“自然是一百两金子,若是你不想买,我也不强求。” 侯三脸上那简直比在路上拾到一块大元宝还要惊喜,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金票递给瘦高叫花,同时口中说道:“这是宝丰源的金票,四海通兑,请……请阁下验验真伪!” 瘦高叫花却大度地接过来,看也不看就放入怀中道:“我一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不是善于欺人之辈,不用检查了,桐儿,你将响雷剑给他吧。” 那名叫做桐儿的小叫花子用一副不情愿的神态将剑连鞘解下,递给侯三。 这侯三接过剑时,手都是哆嗦的,仿佛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轮到自己身上,不过此人十分精明,怕在这转眼的功夫,这把剑被掉了包,他还抽出来看看,剑上的锈迹和刚才砍菜刀时一般无二,他这才信了,对瘦高叫花道:“多……多谢兄台割……割爱。” 瘦高叫花点了点头道:“行了,银货两讫,我们还要在这里吃酒,你就别嗦了。” 侯三连忙答应着,做到胡勇等人的桌上,胡勇等人那还不低声夸他捡了宝了,侯三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怕瘦高叫花反悔,坐也坐不住,连忙替胡勇等人结了账,先行离开。 一旁的项去邪和伏缨两人看着侯三左手提着刀,右手提着宝剑,美滋滋地离去,项去邪脸上露出想笑却又憋住的神色,伏缨却一脸茫然,浑然不知侯三是上了个当,他还以为侯三是占了偌大的便宜哩。 直到胡勇等人也随即离去后,瘦高叫花子才和那两个小叫花子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一来,项去邪再也不怀疑,他来到瘦高叫花桌子空着的一张凳子上,跟着笑道:“佩服佩服,一把破剑能卖一百两黄金,这还是阁下心善,你就算卖给他一千两黄金,我看他也是以为自己占了便宜了。” 瘦高叫花见有人拆穿了他的把戏,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地说道:“这世道原本就是这样,有的人不识宝物,将之弃之尘泥,有的人却将废铁当成活宝,世人都是如此,这可不是太奇怪了么?对了,阁下是谁?看破却不说破,是好朋友?” 项去邪心下再无怀疑,他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姓项,不知阁下可是姓金?” 瘦高的叫花子略感惊讶:“想不到你这人倒还有些眼光,不错,我姓金,天下豪杰我认得不少,却似乎并不记得在那里见过项兄。” 项去邪道:“在下不过一位默默无名之辈,原来阁下果是金帮主,怪不得跟他们开了这个玩笑,却又并非真的想骗他们。”他是金手门的弃徒,自然不会说出来。 原来这位瘦高的叫花子,就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人称伸手金的金五门! 金五门笑道:“这怎能说是骗?你没见那家伙临走前喜翻了心的样儿?值得我伸手金逗他开心,这一百两金子能说花得冤枉么?” 项去邪也笑了:“依我看那家伙还占了便宜,旁人就算花上一千两黄金,也换不来金帮主这么尊贵的身份去逗他们开心。” 金五门哈哈笑道:“项兄也是个明白人,陪我喝两杯如何?” 项去邪道:“这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求之不得。” 金五门看到一旁的伏缨,对他笑道:“你喝酒不喝?” 伏缨摇了摇头。 金五门笑道:“男儿汉不会喝酒怎么成?” 伏缨道:“我师父说了,我现在年龄还小,等我长大了才能喝酒。” 金五门问道:“你师父是谁?” 伏缨看了看项去邪,项去邪点了点头,示意他直说无妨,伏缨便道:“我师父名讳范萦怀。” 金五门肃然起敬:“原来你竟是飞天大盗范萦怀的徒弟,了不起,名师自然出高徒,以后你定然会承接你师父衣钵,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人,对了,你师父现在在什么地方?” 伏缨眼睛一红:“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金五门见状收敛了笑容,看了看项去邪,只见他一脸愤然之色,他知道范萦怀武功高强,心生疑惑地问道:“令师是怎么死的?” 伏缨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金五门一张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筷笼子碟子茶碗都跳将起来,他怒道:“是谁害死飞天大盗的?” 伏缨道:“是一个叫做袁采撷的恶毒女子。” 金五门讶然道:“袁采撷?就是那位人称风流娘娘的袁采撷?” 项去邪道:“不是那疯婆娘还能有谁?只不过三十年前她是风流娘娘,现在只不过是一位疯狗般的老太婆!” 金五门正要说话,饭馆外面很远处传来几句话:“项去邪,你这条狗命竟然还活着?既然还活着,就该小心翼翼地躲起来,现在公然露面,还敢这么说老娘的坏话,是否嫌命长?” 刚开始说话时,那声音还在街角处,说完话后,袁采撷已经来到饭馆门口,这手轻功,就连金五门都感到惊讶。 伏缨听到是害死师父的仇人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怒视着袁采撷,小小的孩子,竟然并不感到害怕。 袁采撷如一阵风般来到项去邪身旁,提剑就向他刺去,项去邪早有准备,拔出秦王宝剑将此剑挡住,只听叮的一声响,袁采撷的剑竟然断为两截。 饭馆中的人见有人动刀子打架,吓得纷纷从饭馆中跑出去。 袁采撷也想不到项去邪手中之剑锋利至此,她冷哼一声,将断剑向项去邪掷去,同时伸出双掌,跟着掷出去的断剑向项去邪扑去,项去邪若是挡得了断剑,便无余暇去应付袁采撷的双掌,断剑和双掌之间几乎没有余裕。 伏缨见状提起小拳头向袁采撷攻去,他不会武功,这一招既笨拙又可笑,袁采撷根本就没加理会。 项去邪无奈,只能先提剑将袁采撷掷来的断剑劈开,对她攻来的双掌,已来不及应对。 眼看项去邪就要伤在袁采撷掌下,一根黝黑的竹棒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棒端直指袁采撷身上几处要穴,袁采撷偿若不收手变招,双掌在击中袁采撷之前就要先中竹棒的戳刺,以袁采撷的武功,也感到竹棒来得好不刁钻,只能变幻身法退开,但令她失算的是,伏缨这看似无关痛痒的小小一拳,竟令她痛得差点难以忍耐。 那根竹棒当然就是丐帮帮主金五门所出,他一招迫退袁采撷后说道:“风流娘娘,你这般公然行凶,是否没将中原好汉放在眼里?” 第九十一章 雷火公孙 () 袁采撷错愕之际,已经看到出手之人,她通过刚才那一招的精妙之处,已经认出金五门的身份,她估量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便恨恨地说道:“伸手金,老娘可没得罪你们丐帮,你少在这多管闲事。” 金五门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好一句多管闲事,你在草原上横行霸道,我也不来搭理你,你既到中土杀人行凶,我们丐帮就不能不管,你要杀我同胞,却让我伸手金视为闲事,看来你老得有些糊涂了。” 袁采撷虽然早就风华不再,可是一个女人无论是老是少,总会忌讳别人说她老,她听到金五门这么说,向后退开几步道:“伸手金,你身为叫花头儿,该当知道你帮中弟子到处都是,你敢得罪我,我杀不了你,总能拿你帮下叫花子泄愤。” 金五门哈哈一笑,笑声中却恕无笑意,他说道:“我伸手金身为丐帮帮主,又岂是吓大的?我帮中弟子你只要胆敢招惹,你的女儿,你的外孙,难道我就不能去找他们抵命么?” 袁采撷眼中透露出恶毒的光芒,她看着金五门,金五门毫无俱意地跟她对视,毕竟邪不胜正,袁采撷眼中的邪光压不住金五门一身散发的正气,袁采撷转过目光,落在项去邪身上,她带着恶毒的口吻说道:“我看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在这群臭叫花子身边,老娘总会找到你落单的时候!” 说完,她转身展开轻功,倏然离去。 金五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喟然道:“好不恶毒的婆娘!” 伏缨也跟着说道:“若不恶毒,也不会将我师父杀死,迟早我要报此血仇!” 金五门对项去邪道:“我卖给那冤大头的宝剑是假,但你刚才用来削断风流娘娘剑的剑绝对是一把绝世好剑。” 项去邪听他这么说,当下将秦王宝剑连着剑鞘递给他看,好不担心金五门见猎心喜,会觊觎这把宝剑。 金五门将剑抽出,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赞道:“项兄这把剑真是极品,我一生见过的宝刀宝剑不少,却没有一把能比得上这把剑的,啧啧,你看着剑刃上,刚才斩断那婆娘的剑后,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样的钢质,真不知道是怎么打制出来的。”说完,他便将剑还给了项去邪,他自然不会贪项去邪的剑。 项去邪听他这么夸赞,以丐帮帮主的身份,他自然不会虚夸,金五门何等身份,平时见到的宝刀宝剑还能少了,他既然说是所见过的宝剑中最好的,那就是最好的,他心中欢喜,口中却说道:“宝剑虽好,可惜却不能痛饮那恶婆娘的血!” 金五门道:“恶人终究不会有好下场的,老天若要一个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我看袁采撷距离疯狂已经不远了。” 项去邪愤愤地说道:“只不过这恶婆娘的武功极高,江湖中能够克制她的人不多。” 金五门叹道:“我们丐帮自诩侠义之帮,这件事本该揽上身的,只不过我们帮内现在出现了一些麻烦,家丑不可外扬,我就不跟你们细说了,总之我们现在颇有些自顾不暇,所以一时也顾不得别的。” 项去邪自然不能说让丐帮放下自己的事,帮他们对付袁采撷,只能说道:“金帮主不必介怀,帮主自然是要以丐帮内的大事为主。” 金五门颇有些过意不去,他说道:“听袁采撷所言,她还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你们此后要去哪里?会不会被这婆娘拦住?若是两位没有要事,便跟我们一起走一趟如何?” 他这么说,自然是有意让两人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项去邪桀骜不驯,若以他平常的性子,堂堂男儿,怎能躲在别人屋檐下?死就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不想受金五门的护佑,但看到伏缨后,想起如今他师父不在,自己身为他的师伯,自然要为他的安危负责,自己绝非袁采撷的对手,何况她手下还有不少武功高强的喽,因此便想委屈地应承下来。 但伏缨却抢先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随金帮主一起了。” 金五门笑道:“看得出你挺有骨气的,不知道你们要去哪里,说不定咱们正好顺路呢。” 伏缨道:“我们要去西边。” 金五门道:“那好极了,我们也要去西边,咱们正好顺路。” 项去邪道:“在下冒昧问一下,金帮主是要去什么地方?” 伏缨忽然想起自己在跟兰州分堂堂主丘启明学习随风转的轻功时,他师父范萦怀曾救过三名黄衣派的丐帮弟子,他脱口而出道:“金帮主可是要去兰州?” 项去邪正想说你懂得什么,别胡说八道。 哪知金五门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问道:“不错!咦,你怎的知道我要去哪里?” 伏缨道:“我来的时候见过堂主丘启明,见到丐帮发生了一些内讧,我便猜测金帮主要去哪里。” 金五门问起他如何识得丘启明的,如何见到丐帮发生内讧的,伏缨刚才虽然拒绝随他走,但对于他要保护自己,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知道他是好人,便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跟他说了,就连丘启明教他轻功之事,他也没有隐瞒地说了。 项去邪想不到范萦怀和伏缨两人竟和丐帮还有这起瓜葛,难得若非金五门问起来,伏缨还不会主动说出来。 金五门听到丐帮兰州分堂已经闹到这一步,脸色变得铁青。 等伏缨说完,金五门已经按耐住了情绪,对伏缨说道:“想不到丘启明丘堂主竟然和你如此有缘,你可知道,他这手随风转的轻功,就连我们丐帮帮内和他要好之人,想要跟他学学其中的技巧,他也不肯透露,想不到却无缘无故地传授给了你。” 伏缨听后更觉感激,他原本不想跟着金五门走的,听说他是去丘启明那边,几人也正好顺道,便答应和金五门一起走,去看看丘启明的近况,金五门十分高兴,又要了一些酒,和项去邪一起喝了几杯。 饭后,由金五门结了账,毕竟他刚刚将随行小乞儿的破铁剑卖了一百两金子,正好做了这场饭菜的东道,项去邪和他争执了半天无果,只得由他。 金五门正要起行,项去邪道:“金帮主且请等一等,我们还要去做一件事,才能跟你们走。” 伏缨也想起他们下山来到阳关镇的目的。 金五门问道:“去做什么事?” 项去邪道:“去买些火药,炸掉一个老鼠洞。” 看到金五门愕然的样子,伏缨道:“老鼠洞就是袁采撷那恶婆娘挖出来的盗洞,这恶婆娘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挖了一个极深的通往皇陵的盗洞,我们去将盗洞炸了,让他绝了这个念头。” 金五门道:“走,我带你们去买,若不是遇到了我,你们定然买不到,今日因为朝廷要造火炮,将火药都给抢去一空,只有一个人的家里才有,项兄,你猜猜是谁家?” 项去邪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人,连忙说道:“金帮主说的是乾州雷火堂的公孙轰公孙家?” 江湖上有两个门派不是以武功或者器械轻功闻名的,而是由火药称强,一个是雷公堂的公孙家,另一个则是赫赫有名的霹雳堂,霹雳堂最厉害的火器很多,算得上是五花八门,所以霹雳堂虽然名头很响,大家却很难说出他们什么火药暗器最厉害。 和霹雳堂相反的,雷公堂只做一种火药器物,就是霹雳雷火丹,霹雳雷火丹个头不大,易于携带和投掷,威力又十分惊人,以至于很多人都知道霹雳雷火丹,却不知道制作霹雳雷火丹的雷公堂。 雷公堂如今的家主是公孙轰,别人家的火药,抑或是火药匠人,能被朝廷的人掳走去做火炮弹药,但公孙家却不会遇到这些麻烦,因为谁敢去雷公堂硬来,那不是自找死路么?即使你人再多,又能经得起几枚霹雳雷火丹? 被炸个尸骨无存,可绝非说笑的。 金五门哈哈一笑道:“不错,幸而我跟他还有几分交情,项兄也不用去买什么火药,直接管他要几颗霹雳雷火丹,区区一个盗洞,还不炸得什么都找不到了?” 项去邪道:“有了霹雳雷火丹那感情好,咱们这就去吧。” 路上,项去邪提起那上了当的侯三,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金五门还对那名小叫花说道:“桐儿,我卖了你的响雷宝剑,却没经过你的同意,回头到了兵器铺子,我再给你买一把更好的剑赔给你吧。” 这名叫做桐儿的小叫花子也十分会说话,他说道:“更好的?难道比我那把响雷宝剑还要好吗?那可难买到了。”其他几人听到他的话又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这个桐儿说话倒也风趣。 金五门见他们两人都背着包裹,问起来,项去邪自然没有明说是皇陵中的东西,只说是偷来的,准备变卖一些后去捐给穷人。 对于他们的义举,金五门自然是称赞不已。 有了金五门随行,项去邪自然感到安多了,就算袁采撷或者袁采撷的喽见到他们,也不敢动手。 来到乾州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几人径直来到公孙家外,两个家丁站在门口看家,他们听到丐帮帮主的名号,连忙邀请进门,连通报都不用了,足见金五门和他们主人的交情。 第九十二章 乞儿好酒 () 公孙轰是一个个头很矮老人,个子很矮,脑袋却很大,寻常大家都称呼这么矮的人为侏儒,但公孙轰脸上到处都有烧焦的痕迹,让他看起来像一副经历多番生死的人,无形中增加了他的威严。 再加上他身为雷公堂的家主,他家制作出来的霹雳雷火丹杀人无算,几乎人人都惧怕他,就连在背后提到他,言语中也丝毫不敢冒犯。 可是不敢冒犯,只不过指的是别人,金五门跟他交情好,见到他直接喊他:“矮大头,我来找你,你也不出来迎接?” 公孙轰冷冷地说道:“你一个臭要饭的,一来准没好事,我去迎接你干什么?让你来我家讨饭么?” 金五门对他称呼自己臭要饭的,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地说道:“这个你可猜错了,饭我已经吃过了,我来找你,是讨要几枚霹雳雷火丹。” 公孙轰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项去邪等人,问道:“以你伸手金的功夫,还有谁对付不了的么?要我的雷火丹去对付谁?” 金五门道:“去对付一个洞,可不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并非想要麻烦你,但到处都买不到火药,只好来到你这里,项兄,咱们需要几枚雷火丹才行?”他转身去问项去邪,一副公孙轰已经答应下来的样子。 项去邪想了想道:“七八枚吧。” 公孙轰差点跳将起来,他一脸怒容,只不过并非对着项去邪而发,而是对金五门道:“一开口就要七八枚?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你可知道我这一枚霹雳雷火丹能卖多少钱?” 金五门笑道:“矮大头,你还能不能再俗气点?咱们之间还用谈钱?另外,你何曾见过我们丐帮身上有钱?我们要是有钱,也不用去要饭了。” 公孙轰道:“我们雷公堂就是以卖霹雳雷火丹为生,一枚雷火丹你知道制作有多繁复?再加上最近火药紧缺,我们一枚雷火丹的价钱已经买到了上百金,你一开口就是七八枚,那就是七八百金,若是何人打斗,七八枚足以炸死上百人,你当我这些东西都是不用花钱的么?” 金五门正要说什么,伏缨已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刚石扔给公孙轰,公孙轰随手接过,见到这枚金刚石大过鸽子蛋,而且晶光闪烁,乃是价值极高之物,就连价格他也不敢仔细估算,他讶然问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宝物?” 伏缨问道:“够不够付你霹雳雷火丹的钱?” 公孙轰道:“足够了,足够了。” 还没等伏缨说用来付钱,一旁的项去邪抢着说道:“足够买你多少雷火丹的了?你可不能欺负他是小孩子,就昧着良心多收。” 公孙轰脸上一红,他说道:“足够买百十颗的吧,不过你知道,金刚石折成现钱也很麻烦。” 项去邪道:“随便哪家大户就能收了,怎会麻烦?你说价值多少就价值多少吧,总算便宜了你。” 有了钱,公孙轰自然也不用多说什么,他立刻让他儿子公孙灿去取十枚霹雳雷火丹出来,然后又给了伏缨数千两金票做找头,同时他客客气气地对伏缨说道:“今日家中只有这么多钱了,下次需要雷火丹直接过来拿就行了,或者以后你再来,我将这枚金刚石脱手后,再给你剩下的钱。” 伏缨大方地说道:“不用了,剩下的也不用给了。” 一旁的金五门看得直叹气,他说道:“矮大头,你今日让老子脸上无光了,我看咱们的交情也就止于此了。” 公孙轰尴尬地说道:“臭叫花子,你也不想想,我们雷公堂的霹雳雷火丹又岂是随便有钱能买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岂会这么轻易地卖给他们?这还不是看你的面子?” 金五门自然知道雷公堂的规矩,他心中虽然承他情,口中却说道:“世道变了,人心都掉进钱眼里去了,再会了!” 公孙轰在后面拖着长腔说道:“走好,不送了啊。” 听到公孙轰的声音,金五门带着桐儿等人走得更快了,仿佛是被他家的铜臭熏得不行。 这边项去邪和伏缨连忙跟公孙轰告辞,追着金五门去了。 这次金五门没有凭交情要来霹雳雷火丹,反而让伏缨一个孩子花钱,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他说道:“走,我陪你们一起去炸盗洞。” 项去邪看了看天色道:“太晚了,今晚就在乾州住下吧。” 金五门看看天色,想起公孙轰的薄情寡义更感气氛,他恨恨地说道:“以我金某人的身份,这公孙老儿竟然不留我过夜,晚饭也不提,真是太气人了!下次有他求我的时候,到时候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项去邪道:“金帮主也不用生气,伏缨这孩子不是有了这么多的金票么,咱们去酒楼好好吃喝一顿,再去本州最大的客栈要几间上等房住下,有钱还少人伺候了?” 金五门摇了摇头:“去吃酒还行,住上等房什么的那边算了,不合我们丐帮的规矩,我身为帮主,更且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否则人人都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丐帮风气不行,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之故。” 项去邪说道:“这里又没有别的丐帮弟子,咱们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金五门坚守原则:“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没别人看到,毕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项去邪见他如此坚定,只得不再相劝,他说道:“既然金帮主执意如此,咱们先去吃饭,回头再商量住哪儿的事。” 说完他又对伏缨道:“看到金帮主的行为了么?规矩一事,遇到什么情形,都不可破坏。” 伏缨自然虚心受教。 项去邪向路人打听,得知乾州最大的酒楼是醉香楼,金五门虽说不愿住客栈,但对酒楼好坏却没有什么说法,去醉香楼的路上,项去邪对金五门说道:“据我所知,丐帮历代帮主都好酒,天下各门派中,大都将饮酒一事视为行为不端,为何丐帮却反其道而行之?” 金五门苦笑道:“这是习性所然,首先就是,人有种贱根性,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且想得到更多,我们丐帮弟子大多出身贫苦,酒对大伙来说,算得上是很奢侈的东西了,寻常我们讨饭都未必能够讨的到,更别提讨酒喝了,这个越是喝不着,越是想喝,结果自然是见了酒就觉得发馋了,另一个就是我们常常露宿街头荒野,喝酒能够让身子发暖御寒,即使有再多苦难麻烦,喝了酒后都会觉得一切都不是事了,再者说,这喝酒上瘾呐,就像我,想在听到美酒二字,就会口齿生津……” 项去邪笑道:“金帮主真是坦白得令人感动,今晚我一定请金帮主喝到本城最好的酒。” 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醉香楼门门口,还没进门,就差点先受了一口气,门口揽客的伙计见到汪九成等三名丐帮的人都是叫花子打扮,以一种嫌弃的口吻说道:“去去去,到别处去要饭去,你们来这里,我们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项去邪拿出一张百两的金票甩在店伙计的脸上道:“老子请客,你少狗眼看人低,今天大爷将这里包场了,其他客人都不要接了。” 这名伙计拿着金票一看,态度立马变了,果然是狗眼看人低,只说道:“本店中已有几张桌子有了客人正在吃饭,包不了场了,不过客官放心,在你们之后,我们不再接客就是。” 项去邪这么说要包场,只不过是不忿这伙计嫌贫爱富罢了,又岂会真个作威作福,将这里吃饭的客人赶走,他点了点头,加意做作,让在一旁,躬身请金五门先进,口中还说道是我招呼不周,请金五门见谅,显然自认金五门的身份比他要高得多。 这么一来,店伙计对金五门更是加倍地恭敬。 金五门肚里暗暗好笑,其实他们丐帮对这种势利眼的小人见得多了,也不会跟他们计较,只不过项去邪感到他身为丐帮帮主,认定他有些受委屈罢了。 几人来到酒楼三楼的上房,项去邪点了酒楼中最拿手的几道菜,更点明要乾州最好的酒呈上,店伙计连忙去办。 酒过三巡,几人正吃得熏熏然的时候,楼下传来争执声,金五门和项去邪都是内力高深之辈,轻易听到楼下的争执是有人要进来吃饭,但店伙计却拒绝他们进来,因而引发的争执。 店伙计的话:“本店已经客满,还请客官道别处去。” 来人不肯买账,而且口气坚定:“别说你们酒楼中到处都是空桌子,就算真个客满,你赶走几桌客人也得接待我们,胆敢怠慢我们,小心将老子惹毛了,一把火烧了你这酒楼!” 金五门感到有些奇怪,这帮人饭还没吃,酒自然也就没喝,既然没有醉酒,这朗朗乾坤,此人怎会乱说胡话?而且这醉香楼既然身为乾州最大的酒楼,自然是有些依仗靠山的,说要烧酒楼,那真是横到目中无人了。 果然,没过多久,掌故的就出来呵斥道:“什么人在此喧闹?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醉香楼是知州常来之处么?再不速速离去,我们就要报官了,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第九十三章 秦岭五兽 () 掌柜说得合情合理,可来人却不吃这套,只听掌柜和店伙计分别惨叫一声,金五门等人知道来人动了手,准备下去看看,项去邪拦住了他道:“这些趋炎附势的东西,理他作甚?他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再狗眼看人低,对他对人都是件好事。” 金五门眉头皱了皱,并没有说什么,他不知道项去邪的身份,但看他和伏缨在一起,便认定他也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对于绿林中人的想法,他向来觉得有些偏激,劫富本来有违国法有违道德,只因他们将其中一部分用来济贫,便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这种人的想法本来就邪祟,对侠义举动的作为那是再奇也不足为奇,金五门虽不愿与他同流合污,但同桌共饮,总不好不给他一点面子,以至于伤了和气。 可是他们不去找来人的事,来人却找上了他们。 他们所在的上房,乃是位于醉香楼三楼的雅间,这里透窗而望,三面窗户能看到乾州大部分的场景,能在这里吃饭,哪怕饭菜价格高些,也自然会令人感到物有所值。 只可惜这样的场景很快就被冲上楼之人的喝骂声打破:“他奶奶的,让老子看看,谁敢在这里摆这么大的谱,竟敢不让爷几个进来吃饭?” 这几人蹬蹬蹬地冲上楼梯来到三楼。 项去邪看着金五门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心道来人不管是谁,都要倒霉了。 上楼的共有五个人,这五个人长相各有特色,同时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长得凶神恶煞,让人一见便知道他们绝非什么好人,这些人也没有辜负这凶恶的相貌,来到项去邪的桌子前,指着桌旁看着像请客之人的项去邪骂道:“是你小子将这里包下了么?” 来人的手指都快点在项去邪的鼻子上了,足见他的蛮横跋扈。 可是项去邪却丝毫不动怒,他甚至还露出了微笑道:“不错,是我,老子有钱,就包了场了,也就是说本酒楼客满,自然不能再接待客人了,对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包下这里?” 来人听项去邪说得狂妄,本要动手,后来听到他这么一问,忍不住反问道:“谁知道你为何要包场?又关老子屁事?” 项去邪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关不关你的事,老子包场,就是图个清静,以防有疯狗前来,搅了老子喝酒的雅兴。” 这话那真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当面骂这些人了。 金五门身份尊贵,只冷眼旁观,他心知项去邪是故意这么说话,以激怒来人,好有给自己这些人的出手找个借口。 桐儿两个小乞儿以及伏缨三人听到项去邪说得有趣,都跟着笑了起来。 来人怒不可遏,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向项去邪抡去,口中喝道:“狗崽子,你找死!” 项去邪心道来得好,他等的就是这人先出手,自己好出手教训教训他们,看着几人的样子,也该受到些教训,以后也知道不能轻易跟人动粗,而一般武功高的人都甚有涵养,这种咋咋呼呼的人,武功通常都在三流水准,所以他也并不担心敌不过对方。 只不过来人这一拳带起来的劲风却让项去邪差点吃了个大亏,来人的武功虽不能在这一拳上体现出来,但此人力气惊人,那是出乎项去邪意料太多,他知道自己若是硬接这一拳,未必能够占到上风,徜若输了,在金五门面前更为丢人,因此,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连人带椅子向一旁滑开数尺,令那恶汉这一拳落了空。 一旁的金五门见到恶汉的这一拳也跟着吃了一惊,他说道:“灵猿拳!原来你们是秦岭五兽!” 项去邪闻言也吃了一惊,秦岭五兽乃是太白山附近的五名兄弟,江湖传言,说这五兄弟从小被爹娘抛弃,在山中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后来兄弟几人跟着山中野兽自学成才,各自练成了一身本事,老大号称猿,从山中猿猴学了一些技巧,老二号称狗熊,那是跟人熊所学,老三号称凶虎,那是学了老虎的一些才能,老四号称花豹,老五号称鬣狗,都是从相应的动物中学习了它们所长,只不过并不成章法,直到他们兄弟几人遇到了一位隐匿山林的老人。 老人武功高强,虽没有教他们自己的武功,但根据他们各自的特长,让他们化简去繁,每人将自己所擅长的技巧化为九招武学,分别是灵猿拳,大熊掌,风虎爪,缠豹手和戌牙扑,其中老大猿乃是五人中最聪明也是最凶残的人,老人教会了他们每人九招功夫后,又教了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否则这几人不懂礼法,只知弱肉强食,不知会惹出多少乱子来。 即便如此,在老人死后,秦岭五兽还是与世间规矩格格不入,又因他们身上兽性未泯,江湖人便送他们一个外号,秦岭五兽,这几人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在他们虽然霸道,却很少离开太白山,即便下山横行,普通人见到他们兄弟五个的长相,也都让着他们些,哪个敢和他们真的计较什么?因此他们并未作出什么害人性命之事,大家提起他们,只不过对他们五人不想做人,反想当禽兽感到有趣,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项去邪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想教训教训的人,竟是这么大有来头之人呢? 不过若非这几个不通世务之人,换做别的江湖中人,一见金五门的衣着和气度,又怎会猜不到金五门的身份?若能猜到金五门乃是丐帮帮主的身份,又怎会在他面前撒野? 猿听到金五门一口叫破他的拳法,狞笑道:“你这人倒也有些见识,奶奶的,知道老子的厉害,就给老子磕三个头,滚出去也就算了。” 金五门哈哈笑道:“早听说秦岭五兽言行犹如野兽,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滚出去当然是要滚出去,但需要滚出去的你们,却不是我!” 猿气得哇哇大叫,他说道:“老子看你精瘦的样子,不想跟你动手,怕你经不住老子一拳而毙命,当年我们兄弟几个若不是答应了师父决不能伤人性命,老子早将你打成肉泥了,哇呀呀,气死老子了!” 金五门道:“这么说来,你倒还是好心了?这样吧,咱们比试比试,若是我输了,我就从这里滚出去,你们今日的吃喝也都由我来请客,若是你们输了,你们就滚回太白山去,少出来丢人现眼了成不成?” 猿道:“若是你经不住老子一拳,被打死了呢?” 金五门道:“老子若是被你们打死了,就当老子活该,不干你们的事,你们师父也绝不会怪罪你们的。” 老三凶虎听到金五门的话,忍不住问道:“你口口声声地说我们,难道你想和我们几个人都要比试一遍?” 金五门道:“哪有这么麻烦,你们一起上,谁能打败我,我们都立刻滚出这家酒楼。” 秦岭五兽对视一眼,接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讥讽,仿佛在奇怪这个穿着破烂之人的不自量力。 金五门站起身来,推开椅子,来到他们身旁,冷冷地说道:“若是笑笑就能打败我,那在下更是佩服几位的本事了。” 猿受激不过,大喝一声,一招灵猿拳向金五门胸前击来。 秦岭五兽的其他四人站在一旁并没有夹击,仿佛认定老大这一拳定能将金五门打倒在地,根本不用他们出手。 金五门一声低哼,使出狂风骤雨掌中的惊涛拍岸,一掌击在猿的拳头上。 众人只听得“嘭”“”“呛啷”等一阵声响,猿一个庞大的身躯倒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打碎了桌上的杯碗盘盏,去势兀自不只,直到撞到对面的墙上,这才停下。 若是没有墙的阻挡,恐怕猿还要摔得更远。 一招下来,高下立见分晓。 老二狗熊,老三凶虎,老四花豹以及老五鬣狗四人一见老大吃了亏,同时向金五门扑去。 金五门一招风雨无情,双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八掌攻出,四人没人身中两掌,都向后倒飞出去。 两招狂风骤雨掌,就将秦岭五兽打翻在地。 猿虽是第一个倒飞出去的,但却是受伤最重,狗熊皮厚肉糙,第一个爬将起来,来到金五门身前。 金五门问道:“怎么,不服气?你可以继续出手!” 秦岭五兽虽然蛮横,有兽性狂躁的一面,也有兽性坦诚的一面,狗熊道:“你很厉害,我们不是你的对手,我们输了。” 金五门笑道:“既然输了,自然要信守承诺,输了便怎的?” 狗熊望向他们的老大猿,只见猿点了点头,表示认栽,这群人虽然凶恶,却也都不是食言而肥之人,狗熊道:“输了我们就滚出这家酒楼,回长白山不再出来丢人现眼。” 秦岭五兽的言而有信,倒让金五门心生一些好感,这些人不过是表面上凶恶之人,其实并没有真正做下多少恶事,比起江湖上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这五人甚至可说单纯得很了。 金五门道:“好,说话算话,是条汉子,既然你们这么痛快,也是来吃饭喝酒的,不妨跟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回去,毕竟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去也不这么一回事。” 秦岭五兽闻言大喜,直夸金五门是个好人。 第九十四章 以德报怨 () 吃饱喝足后,金五门又送给秦岭五兽每人一坛酒,叮嘱他们不要再来集镇上。 猿等人一人抱着一大坛酒,对金五门已经心服口服,几人连连点头答应,只不过在他们面色之下,显得心有未甘。 项去邪察言观色,忍不住问道:“你们此次下山,是有什么事么?” 猿看了看其他四兽,终于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事要办,不过因为我们答应了你们要回去,这些事就办不了啦。” 项去邪问道:“是什么事?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够帮你们做到。” 秦岭五兽互望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差点连怀中的酒坛子都笑得要抱不住了。 项去邪忿然道:“我好生想要帮你们,你们却嘲笑老子,不知何故?” 凶虎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说道:“我们下山是应人之约,去青楼找几个娘们玩玩,你帮我们去做,算怎么回事?” 项去邪一想,也觉得好笑,他说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饭不能帮着吃,酒不能帮着喝,女人嘛,自然也不能帮着……” 这时金五门却感到有些奇怪,他问道:“你们在长白山附近,一向不问世事,这次又是谁找上你们?难得有人这么对你们,可有什么需要你们去做的?” 猿道:“这话若是别人问我,我肯定不说,但你问起,我却不好不回答,请我们兄弟几人出山的,乃是一位外号叫做寒冰剑的人所邀请……” 他话未说完,项去邪就惊道:“你说的是寒冰剑冯秀春?” 猿道:“我只知道他外号叫寒冰剑,大号叫什么我不清楚,此人剑法不错,既然答应我们,自然不会食言,而他要我们做的事则更为简单,他只不过让我们去搬几块石头而已。” 项去邪自然不信,他不是不信猿的话,以秦岭五兽的习性,不会也没有必要撒谎,他不相信冯秀春只是让他们去搬石头,而多半还是对神王墓穴不死心,他感到有些奇怪,既然她打不开九芯连环锁,这世上也当没有别人能打开,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进去呢? 伏缨倒是心直口快,他说道:“若只是搬石头,怎用得到你们几个大大有名的人?随便找几个人难道还搬不了?” 猿笑道:“你这小娃娃说话倒也讨人喜欢,我们五兄弟天生神力,他找我们,自然是要搬常人搬不动的石头了。” 项去邪问道:“那寒冰剑可说搬什么地方的石头?” 猿摇了摇头:“这小子狡猾得很,说话只说一半,我们只知道就在这附近,至于具体的地方我们就不知道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想着离家不远,还能去青楼快活快活,便答应了他,没成想,遇到了你们。” 金五门笑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虽然去不得青楼,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这些人心地不良,你们五兄弟还是不要再和他们来往得好。” 猿道:“我们不去找他,他想来也不会过来找我们了,以后我们兄弟几人就在长白山上快活了,朋友,以后若是到长白山来,千万记得找我们,到时候大伙再一起喝个痛快。” 金五门点了点头道:“那是一定的。” 秦岭五兽离去后,金五门问道:“看来你们和寒冰剑冯秀春还有过节?” 项去邪叹道:“这冯秀春现在是袁采撷的跟班,你说我们有没有过节。” 金五门道:“原来如此,看来那袁采撷对皇陵还不死心,她找秦岭五兽去搬什么石头,这么说来,她是准备让这五兄弟出力准备进入皇陵了,她用什么办法进入皇陵呢?” 项去邪也想不出来,不过他说道:“不管怎样,我看她多半还是要通过盗洞进去,咱们尽快赶过去将盗洞炸了,绝了她的念想,嘿,这么长的盗洞,不知耗费多少人力花费多久的时间才凿出来的,咱们轰隆一声给她炸塌,她想再凿出一条盗洞来,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嘿,这恶婆娘,未必能活这么久。” 金五门道:“那咱们也别休息了,连夜赶去梁山。” 项去邪正待要说什么,这时一个人骑着一匹马从街尾疾驰而来,这骑马之人好不嚣张,连路边卖米卖粮食的探子都踢翻了也毫不停留。 这次金五门决定一定要出手教训教训这个飞扬跋扈的人,他看得出这匹马过来的方向必定会经过他这里,到时候他出手将马上之人拉下马来,让他赔了那卖米人的损失再说。 令他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人虽然没有停留,却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元宝,向后一扔,正好落在摊子前,骑马之人口中喊道:“赔你的损失!” 这么一来,金五门倒不好再出手了,看来此人是有急事,这骑马之人说话的声音也好熟悉,只不过天色昏黑,马上又颠簸,看不出来人的相貌。 项去邪也跟着说道:“这人好不莽撞,却也不是恶人……” 让他们都出乎意料的是,此人见到他们几人后,竟然勒马减速,人趁着马儿减速的当,从马上跳下,在地上翻了个滚,来到金五门前,对着金五门跪下,口中大呼道:“金世叔!金帮主!快救救我爹!救救我们雷公堂!” 这时金五门才认出来人,竟然就是雷公堂公孙轰之子公孙灿,他一边将公孙灿扶起来一边讶然问道:“令尊怎么了?” 白天他刚刚因为公孙轰收了伏缨的钱而认定公孙轰薄情寡义,如今见他出了事,却又表现得十分关切。 公孙灿哭道:“爹被一个恶婆娘打成了重伤,还要我们尽快交出一百枚霹雳雷火丹出来,可说是强夺豪掠,我们今日卖给你们十枚霹雳雷火丹后,家中存货只有七八枚,我们去哪里找一百枚霹雳雷火丹出来?这霹雳雷火丹,一日最多只能做出两颗,爹被打伤之后,由我们来做,一日只能做出一颗,一百颗得做到猴年马月?这婆娘却不理会这些,只说若是我们三日内拿不出一百颗霹雳雷火丹来,就要血洗我们雷公堂满门!世上竟有这等强横霸道的婆娘!金帮主,金世叔,偿若你不帮我们,我们家恐怕都活不过三日了。” 项去邪一听公孙灿的哭诉,立即明白了袁采撷举动之意,她打不开九芯连环锁,现在则准备用一百枚霹雳雷火丹将皇陵炸开,这等公然盗墓,还是皇陵,这婆娘看来真得疯狂了。 金五门也猜到了是袁采撷,他问道:“你说的那恶婆娘,可是叫做袁采撷?” 公孙灿道:“我们只知道她姓袁,却不知道她是否叫袁采撷。” 金五门断然道:“八成是她。”他看着项去邪,眼光中带着询问,似乎在说是准备先去炸毁盗洞,还是先去雷公堂看看情况。 到了这时候,项去邪总不能让金五门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说道:“走,咱们想到雷公堂去看看情况。” 公孙灿大是感激,想起今日白天之事,又忍不住羞愧,他父亲公孙轰竟然收金五门带来的人的钱物,真可说是唯利是图了,幸而金五门没有计较,否则他拂袖而去,他们公孙家也无话可说,可是金五门义气为重,此举可算是以德报怨了。 伏缨天真地说道:“这种公然抢夺之事真是无法无天,你们报官了没有?” 公孙灿苦着脸道:“像那恶婆娘武功这么高,报官又有什么用?” 项去邪也跟着说道:“官府里的官差衙役只能对付老百姓,对付小毛贼,对付不了真正的恶人。” 几人由公孙灿带着向雷公堂走去。 走到半路,金五门停了下来,他对桐儿等两名小乞儿吩咐了两句,便让他们离开。 项去邪道:“金帮主可是觉得有危险,所以先支开两人?” 金五门道:“非也,我是让他二人通知附近的丐帮弟子,帮忙留意那恶婆娘的去向,桐儿他们今日见过了袁采撷,两人正好可以去办此事。” 来到雷公堂公孙家之前,金五门又问了公孙轰的伤势,公孙灿道:“家父被那恶婆娘击中两拳,受了内伤,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金五门道:“看来命该如此,今晚这老东西若是留我们在你们家吃饭,又怎会发生此事?” 公孙灿的脸也跟着红了。 好在金五门并没有再说下去,当先进了门,去瞧公孙轰的伤势去了。 这边项去邪又问了公孙灿关于那恶婆娘的相貌打扮,确认了就是袁采撷无疑,他心中想到,若不是从盗洞那边炸起,其他地方,墓壁之坚固,霹雳雷火丹也未必炸得开,若是闹得动静太大,惊动了官府,她袁采撷虽然不怕,但毕竟也无法再到里面去找东西,那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偿若一个不慎,竟将盗洞炸塌了,那才叫冤枉呢。 公孙灿道:“我们雷公堂家一向受江湖中人的尊重,从没有受过这种气……” 项去邪问道:“对了,你们和她比拼时,怎么没有用雷火丹去炸她呢?” 公孙灿道:“她武功这么高,我们怎敢轻易用雷火丹?偿若雷火丹被她收了反扔给我们,我们又有谁能接得住?” 项去邪想起袁采撷武功的强横,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第九十五章 皇陵鬼火 () 虽然有金五门在这里,可是公孙灿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甚至对项去邪道:“今日卖给你们的那十枚雷火丹,兄台可不可以先借我一用,到时候万一咱们抵挡不住那老妖婆,我们也可以拿来救救命。” 项去邪愕然道:“你想什么呢,别说这十枚雷火丹我们还有大用处,就算没用,咱们也不能给她,让她去作恶,一旦她计谋得逞,你可知道江湖上能够扼制她的人可就没几个了。” 公孙灿道:“兄台可否说得明白些?” 项去邪道:“这老妖婆是练功练岔了气,她要拿着这雷火丹去炸皇陵,好从中找到一枚能够帮她理顺真气的丹药,她若真的得手了,那会怎样?你现在还想不明白么?她真气岔气依然如此厉害难对付,偿若她真气顺畅了,功力增加何止一倍?到时候谁又能帮助得了你们?谁又能除去这个为非作歹的老妖婆?” 公孙灿说不出话来,只能长叹一声,说道:“几位请到厅堂说话,我让人奉茶,只不过那老妖婆厉害得紧,我……我还是去多做些霹雳雷火丹来抵挡为是。” 说着,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看他离去的方向,正是后院的方向,那自然是去炮制霹雳雷火丹了。 项去邪才不相信他说的什么做出霹雳雷火丹是用来抵挡袁采撷,而是用来祈求她的饶恕。 嘿,公孙灿这小子始终想不明白,偿若这些霹雳雷火丹真的如数交足,那袁采撷才会真正痛下杀手,为的就是不让人知道是谁从他们这里取走这么多的雷火丹,进而查明是谁炸的皇陵。 公孙灿走后没多久,去看公孙轰伤势的金五门走了出来,神色颇为凝重。 项去邪问道:“那公孙轰伤势很重么?” 金五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让项去邪和伏缨看得糊里糊涂的,金五门解释道:“伤势虽重,性命却还无碍,可见袁采撷下手极有分寸,既震慑了公孙家上下,又不至伤了性命,让公孙家的人妄图拼个鱼死网破。” 项去邪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束手待毙,必须化被动为主动才行。” 金五门点了点头:“我帮内的兄弟还没有音信,偿若能得知他们的落脚处,咱们也好直接找上门去。” 项去邪道:“我是说金帮主留在这里,以防那恶婆娘前来查看公孙家准备雷火丹的情况,随时能有个照应,我和伏缨两人先去梁山,先将盗洞炸了,绝了那婆娘的后路再说。” 金五门道:“好,咱们兵分两路,没了盗洞,让那婆娘好死了这条心。” 当天晚上,项去邪和伏缨在公孙家休息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看看天色,不过二更,两人连夜出城,向乾州北面的梁山赶去。 乾州到梁山并没有多远,不过十多里路,两人又都是脚步快捷之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就来到梁山脚下。 此事天色阴沉沉的,山上也是一片漆黑,梁山的两座山峰,在黑夜中,像是两个伫立在大地上的巨怪,项去邪和伏缨看了看山上,一言不发地向山中行去。 过了南峰,两人正要到皇陵盗洞的方向行去,伏缨忽然拉着项去邪的衣服,指着一个方向对项去邪道:“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伏缨指去的方向,项去邪看到了几点火光,这火光和别的火光不同,竟是碧油油的颜色,项去邪第一个想法就是,那是鬼火。 但看了一会,却又感觉不像是鬼火,因为鬼火总是在半空中漂浮不定,而这几点碧油油的火光却是一动不动的,火光相隔很远,似乎还闪烁了几次,在这皇陵坟地上,出现这种绿光,总是让人感到十分诡异。 伏缨刚想问那是什么,项去邪却按住了他的嘴,然后低声道:“别说话,我到那边去看看。” 世人皆害怕虚无缥缈的鬼魂,所以项去邪明知那碧油油的火极有可能是鬼火,却敢夜半前去查看,知道的人定会说他一声胆子大,只可惜此际无人,项去邪只能克制着发麻的头皮,在心中夸赞自己几句罢了。 项去邪脚步放得极轻,就算离得近也听不到他脚步声音,何况相隔这么远,如果前面有什么人在捣鬼,也不会发觉项去邪慢慢地靠近。 到了那碧油油的火光附近,项去邪停了下来,他看出这些火光的确不是鬼火,而是有几个人在这里倒弄什么东西,只不过那些火光幽暗,看不清这些人是谁,不过项去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袁采撷。 半夜三更,在皇陵上做着不敢见人的事,除了袁采撷外,又有谁会来此呢? 如果是袁采撷,那么她这一伙人多半是在研究如何打开皇陵的事,难道袁采撷已经放弃了从盗洞那边进入,转而研究别的地方么? 项去邪猛地想起,这地下皇陵其实就是一座地下皇城,而皇城则东南西北四面都有城门,说不定除了他们挖到的那个盗洞外,还有三处能够进入皇陵,若真是如此,他定要阻住他们。 可是袁采撷的武功有多高,他项去邪又有几斤几两,他自己也算清楚,别说对方有这么多人,就算只有袁采撷一人,自己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何对付他们呢?项去邪伸手入怀,摸到了几枚霹雳雷火丹,心道不如直接将雷火丹掷出,攻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就算袁采撷武功再高,恐怕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雷火丹的爆炸之威。 当然用两三枚疲累离火丹足以,据公孙轰所言,一枚霹雳雷火丹都足以对付十多人,就算这些人武功高强,三枚雷火丹总也够了。 有了计较后,项去邪平心静气地准备找到一个好时机发出突袭。 而前面的这几人浑然不知有人潜伏在旁边,准备取他们的性命。 一场惨烈的偷袭一触即发,正当项去邪认定机会到了,准备动手的时候,这些人忽然打着了明火,点亮了一个火把,通过这个火把,项去邪看清了这几人的相貌,忍不住心中大叫惭愧,差点害死了好人。 原来这几人哪里是什么袁采撷以及她的喽,而是几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叫花子,看这几人举手投足的姿态,都是身负武功之辈,多半都是丐帮的人物,自己偿若贸然出手,那可坏了大事了。 可是丐帮的人在这里干什么呢?而且行为似乎有些鬼鬼祟祟的,难道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丐帮帮主金五门就在乾州,丐帮弟子还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成? 项去邪越看越觉这些人行为诡异,因为在火光的掩映下,他看到其中一名丐帮弟子手中拿着一根铁棒,而刚才看到的碧油油的火光,则是从几把铁勺中发出来的,铁勺中放的什么能够发出绿光,项去邪一时也看不清。 只听一名丐帮弟子说道:“磷火也不行,看来,以咱们的心智,是破解不出其中的秘密了。” 另一名丐帮弟子道:“不应该啊,潘黑犬等人拼死护着这玄铁棒,若上面没有这些秘密,他何故连命都不要,也要护着这根玄铁棒呢?” 又一名乞丐说道:“说不定是潘黑犬发了痴,他们黄衣派的人哪个不在做着这等千秋大梦,妄图超过咱们青衣派?其实这种痴想,只不过是他们的白日梦罢了,咱们青衣派势力庞大,我看,这东西也是可有可无。” 前面那名说话的丐帮弟子却说道:“可有可无?偿若真将这上面的秘密找出来,我看你比谁都要抢着练,嘿,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了一本武功秘笈争得你死我活,咱们现在手中有着载有无上武学的宝贝,又岂能轻言放弃?若让黄衣派的人得知,岂非要笑话咱们是傻子么?” 另一人问道:“翟老九,这根玄铁棒在黄衣派手中有多长时间了?” 这名叫做翟老九的乞丐说道:“这个我可说不上来,据我所知,总也有几十年了吧。” 那人说道:“照啊,玄铁棒在他们手中几十年他们都研究不出个什么接过来,我听说他们还带着去了铁匠村用大火炼过,也没个炼出个所以然来,咱们凭什么能这么快找出来呢?我看咱们也不用再忙活了,还不如下山去捉条野狗来打打牙祭呢。” 翟老九怒道:“你就知道吃,咱们这不是在研究么,说不定是黄衣派的那些老东西笨,咱们大伙一起想法子,说不定就能想出来,这磷火似乎也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咱们没有试过呢?” 听到这里,项去邪也算听出个事情的大致经过来。 丐帮现在内部不靖,分出了黄衣派和青衣派,两派人争斗不断加剧,这根什么黑漆漆的玄铁棒原来是黄衣派的潘黑犬等人之物,这几名青衣派的乞丐不知用什么办法给夺了过来,准备研究玄铁棒中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多半是什么武功秘笈。 如今丐帮帮主金五门从江南鸟语花香之地万里迢迢赶来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化解青衣派和黄衣派之间越来越深的矛盾。 自己无缘无故卷入其中殊为不智,想到这里,项去邪便想悄悄离去,不再理会他们的事。 就在此时,一名丐帮弟子喝道:“是谁在那边?” 项去邪身子一震,心道,难道我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被他们发觉了么?还是伏缨来找自己被他们发现的? 他刚想起身说明误会,毕竟偷听别人说话,在哪里都说不过去,好在自己刚和金五门见过面,解释几句就行了,他们若是不信,自己就带着他们去见他们的帮主。 可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山林的另一处传来一声不怀好意的笑声:“老子不小心踩到了一片树叶,竟能被你们听到,你们这些臭要饭的,耳朵倒灵敏得紧!” 第九十六章 墨玉非玉 () 原来丐帮弟子的喝问并非针对项去邪。 一名丐帮弟子问道:“你是谁?为何半夜鬼鬼祟祟地在此偷听我们的说话?” 那人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问道:“咦,这里是你们买下来的么?否则我为什么不能来?” 翟老九哼了一声道:“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偷听我们说话,这总说不过去吧。”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流露出一种张狂的意味,他边笑边说道:“当年宋高宗连发十二道金牌诏书,命岳武穆返回京城,然后将他杀害,所用罪名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古有名将含冤,如今更有本人受到一群叫花子的冤枉,唉,看来古今恶人都喜欢先告状,公子爷今晚在林中休息,我不来责问你们大呼小叫,搅扰我好梦的罪名已是我宽宏大量,你们竟还能倒打一耙,真是荒唐。” 此人能言善辩,一席话说的这几名丐帮弟子无言以对。 翟老九道:“哼,你强词夺理,大晚上来坟地睡觉,又有谁能相信,不过我们大人有大量,也不跟你来计较,咱们走!” 这些丐帮弟子不欲惹事,毕竟他们带着玄铁棒,在没有弄明白玄铁棒的秘密之前不想节外生枝,他们想走,可是来人却忽然急冲到这些人身前。 翟老九脸色一变:“怎么,我们不来找你的麻烦,你反而……” 这人笑嘻嘻地说道:“诸位千万不要麻烦,我见你们在这里折腾半天,还用到磷火灼烧,也没有找到那根通火棒的秘密,不如交给在下,在下帮你们想想办法如何?” 项去邪见到这人闪身而至的身法,又见这人走近丐帮火把前,他猛地认出此人正是跟随袁采撷的那名男子,此人和袁采撷在一起时不爱多说话,袁采撷也从未提起过此人的身份,所以就连项去邪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武功很高,比之鬼见愁封无天和寒冰剑冯秀春来说武功要高得多,项去邪自己也觉得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会出现在荒山野岭皇陵上,自然和袁采撷想要进入皇陵脱不了关系,而他遇到丐帮弟子,见到他们手中的玄铁棒,多半是见猎心喜,想要据为己有。 翟老九被他亮出来的这手轻功所震慑,明辨他们几人不是此人的对手,因此他话也没有说绝,只说道:“不劳阁下帮忙,我们丐帮难道还需要求别人帮忙么?” 他亮出丐帮的字号,那是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实则他心中已经怯了。 来人笑容不减道:“你们丐帮又怎的?不还是没有将这根通火棒中的秘密找出来么?我苍无涯好生提出主动帮忙,却被你们拒绝,让我好生不爽,唉,我这人向来有个怪脾气,那就是决定了的事,那是非要去做不可,所以得罪莫怪!” 翟老九惊道:“难道你就是绰号大漠苍鹰的苍无涯?” 此人名叫苍无涯,项去邪也是此刻方知,但是他对大漠苍鹰这个外号可一点不绝陌生,据说此人心性冷漠,杀人如麻,遭到武林中人的仇视,所以轻易不会表露身份,而一旦表露身份,那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苍无涯笑嘻嘻地说道:“不错,不过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绰号,你们遇到我,那是你们的福气,我既能帮你们找出玄铁棒中的秘密,也能超度你们飞升……”说着就展动身形,向翟老九等人扑去。 项去邪不管这些丐帮弟子如何,以他今日和金五门之间的交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苍无涯下手伤害丐帮弟子的性命,他正要跳出来吸引苍无涯的主意,身后却先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住手!” 苍无涯倏进倏退,在出手杀人之前又退回远处,苍无涯脸上笑容敛去,猛地回头向发声之处望去,同时口中断喝:“是谁?” 高喊住手的孩子自然就是伏缨了,他久等项去邪不回,便想赶过来看看,因为项去邪躲在暗处,他也没有看到,却看到一个人正准备向丐帮弟子动手,伏缨也知道金五门就是丐帮帮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苍无涯向丐帮弟子出手,因此大喊一声,苍无涯没想到还有人在这附近,果然住了手。 伏缨刚想冲过去,项去邪也从隐蔽处站起身走了过来,苍无涯见到来人是项去邪和伏缨,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一个是背叛主子的奴才,一个是死了师父的小娃娃,嘿嘿,你们来得正好,咱们首领正四处找你们不得,难得你们自己送上门来。” 项去邪道:“原来兄台就是臭名昭著的什么大漠苍鹰,真正料想不到,不过苍兄称呼我为奴才,咱们当时一起跟着袁采撷那婆娘办事,苍兄说我是奴才,却不知道苍兄又是什么身份?” 伏缨听项去邪这么说,知机地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说道:“原来他是在拐着弯地骂自己。” 苍无涯脸色一变,恨恨地说道:“伶牙俐齿,也难逃今晚去见阎罗王的命运,嘿嘿,等你们到了下边,再一展你们口才之长吧!” 说着,苍无涯从怀中掏出一根短棍,短棍一端系着一根鞭子,苍无涯手一挥,鞭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这根棍鞭正是他大漠苍鹰的成名兵器,刚才准备对付丐帮弟子时,他都没有亮兵器,对付项去邪,他自然不能大意。 项去邪知道他一旦动上手,那是不死不休,他抓住伏缨的手,忽然向后纵开,与此同时,他口中大喝一声:“慢着!” 苍无涯一招使出,闻言停住问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项去邪道:“苍兄,我可没有得罪你,你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苍无涯笑道:“我本想留你一条狗命,只可惜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我这人平时下手重了些,杀了不少人,恰好我又喜欢杀人,若让中原好汉知道我在此地,只怕今后我寸步难行,项兄,不是我肯饶你,而是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还望你见谅!” 此人决定杀人时,依旧笑嘻嘻的,一部分是他要给人一种还有余地的感觉,这样对方出手就不会拼命,另一方面,正是此人嗜血时感到兴奋,这笑容里夹杂着不少要取人性命的快感,那是忍不住要笑的。 项去邪叹道:“这么说来,苍兄要取我性命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了,好吧,只不过苍兄杀我之前,我还要给苍兄看一件东西,到时候苍兄是否还要杀我还说不定呢。” 苍无涯愕然问道:“是什么东西?” 人人都有好奇心,就连苍无涯也不例外。 项去邪从怀中掏出一物,对苍无涯道:“是我从皇陵中取出来的一枚墨玉宝珠,大如鸡蛋,如果我将这枚墨玉宝珠送给苍兄,不知苍兄肯不肯饶了我?” 苍无涯哈哈笑道:“项兄真会说笑,我若是贪你手中的墨玉宝珠,杀了你,你身上的宝珠不一样是我的么?只不过你说你进过皇陵,我倒是有些不信。” 项去邪道:“若没有去皇陵,我又能从何处找到这么大的墨玉宝珠呢?苍兄请看看再说。” 说着,项去邪将手中之物扔给了苍无涯。 一旁的丐帮弟子虽然命在顷刻,但他们听到项去邪准备贿赂苍无涯换取一命,都认定苍无涯拿到宝石后定然反悔,此等行径可说是愚不可及了,翟老九等人拿着玄铁棒想要逃走,却又知道走不掉,几人一犹豫,便都没有离去。 苍无涯虽没见过什么墨玉宝珠,但既然是皇陵之物,自然价值连城,他认定项去邪是给他宝石来祈求自己饶他一命,这小子知道如何进入皇陵,是不是要杀他,倒可以考虑考虑,只不过其他人必须要杀,那是毋庸置疑的。 就在他伸手准备去接墨玉宝珠时,令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枚所谓的墨玉宝珠在他伸出手时,竟然伴随着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而爆炸开来,一股巨大无比的冲击力将苍无涯炸得手足折断,他生前最后一个印象就是自己上当了,可是也已无能为力了。 翟老九等人因为距离苍无涯较近,也都被爆炸时产生的气浪掀翻在地,伏缨开始时也被项去邪所迷惑,以为他拿出来的真是什么墨玉宝珠,现在自然明白是霹雳雷火丹了,而项去邪提前说是墨玉,那么黑漆漆的一枚珠子,他也不会留意,偿若说是金刚石或者田黄玛瑙之类的,苍无涯眼力高明,看到颜色不对,提前躲避开,那项去邪的计划就落空了。 这枚霹雳雷火丹的威力果然极大,若不是项去邪提前带着伏缨向后纵开,怕也会受到波及。 项去邪无暇去看丐帮弟子的生死,先去确认苍无涯的死活,苍无涯一只手臂被炸成了肉泥,两条腿都断了一半,身前都是血肉模糊夹杂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已经死得透了,项去邪这才去看翟老九等人,好在这几人总算命大,距离苍无涯远一些,只不过受了些轻伤。 项去邪歉然道:“抱歉,在下的目的只是为了对付这厮,想不到连累了诸位。” 翟老九虽然心胸狭窄,却不是蠢货,他勉强一笑道:“若不是你炸死了他,我们可不止是受些轻伤了,你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恩公?” 这声爆炸声波及很远,项去邪忽然听到有人在向这边赶过来的声音,他对翟老九等人道:“你们赶紧下山,贵帮金帮主就在乾州城内,找到他你们就安了。” 项去邪推测,来人有八成可能是袁采撷的人。 第九十七章 荒山衙役 () 丐帮弟子得知有更厉害的人在此,哪敢停留,匆匆道谢后便离去,这当然是青衣派人的行径,若是黄衣派的人,怎都要留下来,又怎会抛弃刚刚救了他们性命之人独自逃生呢? 而至于他们下山后是不是去找他们的帮主金五门,还难说得很,毕竟金五门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处理兰州分堂黄衣派和青衣派之间的矛盾,而双方矛盾又主要是青衣派挑起来的,说起来,这翟老九还是挑事的首脑,又怎敢主动去找金五门呢? 项去邪和伏缨哪里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们刚刚炸死了袁采撷的得力助手苍无涯,袁采撷又岂能饶恕他们? 可是如果他们和丐帮同一方向逃走,这些丐帮弟子便是普脱狼吻,又如虎口了。 事在紧急,项去邪对伏缨道:“咱们去盗洞那边!” 盗洞所在的方向和丐帮弟子下山的方向正好相反,伏缨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吸引来人的注意,好让丐帮弟子等人安离去。 两人匆匆向盗洞方向走去,走的时候还弄出不少动静,唯恐这些人不知道自己逃走的方向。 项去邪和伏缨师出同门,两人同时展开踏月功并肩前行,项去邪对伏缨说道:“我看来人多半就是袁采撷那恶婆娘一伙,等会偿若逃脱不了,咱们就用霹雳雷火丹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伏缨答应了,心道为师父报仇,就算饶上自己一条小命也是值得的。他倒没有去想,他若是死了,项去邪也死了,那金手门真的是后继无人了。 项去邪道:“到时候我就说我能打开九芯连环锁骗他们进入盗洞,你不用理会我的死活,将剩下的九枚霹雳雷火丹都扔进盗洞,将盗洞炸点,让我和这些贼子同归于尽!” 伏缨心中一惊,停了下来,他说道:“不能,师伯,我不能让你跟他们一起去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项去邪拉着他向前狂奔,同时口中说道:“我一个人死,总好过咱们两人一起死,何况你死了,金手门没了传人,范师弟在天之灵也无能安心,难道你希望你师父死后魂魄都感到不安么?”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双目含泪,总觉得师父死后,项去邪这个记名师伯已经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偿若他也死了,自己可说是在世上孤零零的了。 他被项去邪拖着,不由自主地向前疾奔,脚下本能地踩着踏月功,心中一股难以抒发的愤懑越来越强烈。 来人竟始终没有追上他们,看来袁采撷并没有独自一人前来,而是和她的那些喽一起,若是她一人力展开轻功追上来的时候,早应该追了上来,现在没追上来,看来她是为了等候寒冰剑等人。 如今鬼见愁封无天已经逃走,苍无涯已死,秦岭五兽又没有被她笼络到,项去邪也想不通袁采撷又从哪里找来了帮手。 因为听声音,来者至少有七八人。 来到盗洞外,项去邪将盗洞上面的盖子掀开,然后对伏缨道:“你拿着霹雳雷火丹在一旁躲着,若是看到我和他们一起进了盗洞,不用犹豫,用霹雳雷火丹将盗洞炸塌,让我们几人一起活埋在里面。” 伏缨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死,师伯,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项去邪道:“你不会武功,我也不是那婆娘的对手,你随我一起死,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师父怎么跟你说的?你活着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穷苦无依之人活着,快走,你若是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伏缨无奈,只能将霹雳雷火丹放在怀中,临别前,项去邪又将秦王宝剑和身上的天书丹药等宝物给了他,并嘱托他到时候千万不可犹豫,否则非但不能给范萦怀报仇,反而让项去邪的死没有价值。 伏缨含泪答应了,然后展开轻功离开了这里,在附近的隐蔽处躲了起来。 项去邪留在盗洞口,拿着他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剑,直面越来越近的敌人。 死,将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伏缨在躲藏处看着项去邪视死如归的神色,只能安慰自己,死自然是痛苦的,人们所害怕的却不是这个痛苦,而是对于死后无知的恐惧,他只能安慰自己,到时候将盗洞炸塌,这些人包括项去邪在内,应该立刻就死,不会经过多长时间的痛苦。 终于,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现了身。 只不过项去邪见到来人后,脸上那种决绝之色不见了,转而变成了惊讶,他问道:“你们是谁?” 来人不答反问道:“你们又是谁?深更半夜来皇陵意欲何为?” 伏缨在一旁看不到来人的模样,他一听到来人说话的声音,便知道不是袁采撷,袁采撷是个恶婆娘,她的声音恐怕伏缨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这声音中掺杂着他师父的血仇,而来人的声音却是一名四十多岁男人的声音。 若是袁采撷在场,怎会轮到别人先说话? 项去邪道:“我们在此自然有我们的事,跟你们无关!” 这人身旁跟着一个提着灯笼的人,他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项去邪身后刚刚打开盖子的盗洞,此人指着盗洞问项去邪:“跟我无关?那是什么?” 项去邪道:“那自然是一个洞了,至于干什么用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人喝道:“大胆!尔等胆敢偷盗皇陵,按律罪该当斩,至于你究竟是谁,跟我们回去再说吧,给我将他拿下!” 项去邪不禁感到错愕,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几人竟然是官差,首先这几人并未穿着官差的服饰,但官差穿便服出来办事也属常有,只不过半夜三更,来到荒山野外办案的,倒不多见。 此人身后六名并未穿官差服饰的人,忽然从怀中掏出锁链,准备遵命将项去邪锁住带走。 项去邪向后退开两步道:“慢着!” 为首的官差说道:“怎么?你敢抗捕?那可是罪加一等!” 项去邪心道,盗掘皇陵已经是死罪了,不知道罪加一等又是什么,他没空跟这人嗦,只说道:“哼,半夜三更来荒郊野外办案?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假冒的?” 一名准备拿人的差役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 为首之人伸手打断差役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在项去邪面前晃了晃,并跟他解释道:“我是六扇门的张晚秋,六扇门收到讯息,说这里有人在打皇陵的主意,因此由我带人前来一探,果不其然,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项去邪看了那块铜牌,此人是六扇门的人不假,他只是感到此事实在是太过古怪,偷盗皇陵自然是重罪,由六扇门来探明真相也属合理,毕竟六扇门游走于庙堂和江湖之间,他感到古怪的不是这些人,而是这整件事,因为盗墓之人本事袁采撷那些人,他们打出盗洞当在极为隐秘的情况下,除了有限的几人外,谁还能知道,并举报到六扇门那边去呢? 身为金手门的企图,项去邪并不想和官府鹰爪等人扯上关系,更不想和他们惹出什么麻烦,因此他平静下来后便辩解道:“这个洞或者是个盗洞,在下也不清楚,只不过恰好在这里而已,坦白说,这个洞并不是我挖的。” 张晚秋道:“是不是你挖的,你跟我们回去一问便知,偿若不配合,被我们强行捉拿回去,你的嫌疑可就加重了。” 项去邪心中忽然一动,难道是袁采撷本人贼喊捉贼,若是她所为,她为何要这么做?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皇陵中的丹药,她自然也不知道丹药就在他项去邪手中,那她这么做……项去邪隐隐捕捉到了什么,只不过模模糊糊地理不清,现在当然也不是潜心思索之时,他需要费心的是,怎么跟这些人解释清楚。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藉口,两名差役已经走上前来,拿起铁链就要往他头上套,项去邪身子向后一滑,两名官差套了个空,这些人拿人都是习惯了的,每次都是手到擒来,还没失过手,这次竟然拿了个空,惊讶之余,两人一边吆喝着:“大胆!”一边继续向项去邪冲来。 项去邪见这些人仗着官府之人的身份强行捉拿他,而他也看出几句话并不能打发走这些人,他便纵身跳上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同时对张晚秋等人道:“偷挖盗洞准备盗掘皇陵的人不是我,而是一名叫做袁采撷的人,你们找到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在下不想蒙冤入狱,这就告辞了!” 说着,项去邪在这几名差役的喝骂声中,向伏缨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张晚秋见到项去邪轻功高明,料定他武功也不差,他连忙喝止了几名差役的喝骂和追击。 其中一人说道:“我看着小子多半就是来盗墓的,否则为何见到咱们便跑?”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张晚秋叹道:“此人是不是来盗挖皇陵的我不好说,但此人并无恶意倒是真的,此人身手高明,对咱们的出手却不加反抗,说明此人不愿伤人,此处地处偏僻,荒山野岭之中,星月无光之下,他偿若不想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大可将咱们都宰了,但此人并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第九十八章 大张旗鼓 () 一名差役道:“咱们有八个人,他只有一个人,我看他不是不想杀咱们,不过是因为害怕和自知不是咱们的对手,所以才逃之夭夭的吧。” 张晚秋身在六扇门中,自然知道武功高强之人身手高明之处,别说他们这几七八个人,恐怕就算是十七八个人,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懒得跟这些无知之徒解释罢了,他奉命前来梁山皇陵查探,这些衙役不过是就地找来的,他说道:“别说这么多没用的,你们两个先到盗洞地下去看看情况。” 且说项去邪走后,就带着伏缨离开了这里。 两人死里逃生之余,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原本准备将盗洞给炸了,如今有了六扇门的人接手,炸与不炸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回乾州的途中,伏缨首先心有余悸地说道:“幸而只是官差的人,否则……” 项去邪想想也感到后怕,毕竟口中说得硬,真要是被炸个粉身碎骨或者盗洞坍塌被活埋,那滋味绝不好受。 伏缨将秦王宝剑还给了项去邪,就连那本天书以及丹药也都还给了他,项去邪接过,忍不住感慨道:“很多人只为这几件宝物就能杀人劫掠,你却毫不在意地还给了我,唉,不同的东西在不同人眼中便有不同的价值,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和公孙家的人一样,只看重钱财而忘了人性。” 伏缨道:“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只要师父活转过来。” 项去邪一时无言以对。 回到乾州雷公堂家中,袁采撷也并未前来生事,金五门见两人回来,以为两人已经将盗洞炸了,只不过奇怪他听到的爆炸声并不剧烈。 项去邪苦着脸将今晚的遭遇对金五门说了,金五门问道:“你让那几名丐帮弟子下山来找我了?” 项去邪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伏缨当时也听到的。” 伏缨点了点头,问道:“他们没来么?” 金五门道:“肯定没来,我在雷公堂的消息,已经让桐儿他们传开了,若是这几人进城找我,没有找不到我的道理。” 项去邪想起他们手中拿着的那根玄铁棒,似乎是从别的丐帮弟子手中抢夺过来的,便说道:“或者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不敢来见你吧。” 金五门点了点头,谢过他的安慰,同时叹了口气,对丐帮内患很是忧心。 项去邪道:“不知道谁将皇陵会被盗的事报了官,这下那婆娘想要进去查找丹药恐怕又要多上几番麻烦了。” 金五门勉强一笑:“这件事以后再谈,你们今晚辛苦了,早点休息吧,这两日袁采撷若是不来,咱们还是要去将盗洞炸了才行。” 项去邪道:“你是担心这婆娘敢杀六扇门的人?” 金五门淡淡地说道:“这不是敢杀和不敢杀的问题,而是需不需要杀的问题,她为了皇陵中的东西来化解错乱的真气,什么人不能杀?何况这几名官差,你都不放在眼里,她袁采撷又怎会将他们当回事?” 项去邪感到倏然而惊,他说道:“金帮主说得没错,是我想左了,以为她和我一样不敢得罪官家,却忘了她现在乃是已经发了疯的人,折腾了大半夜,我和伏缨要去休息了。” 当天晚上他们几人在雷公堂公孙家住了一夜,这一夜公孙轰的几个婆娘彻夜不离地在他床边伺候着他,公孙灿却在后院连夜多做出了两个霹雳雷火丹出来。 第二日几个人因为夜里睡得晚,都气得很晚,金五门起床后,听到院子里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他来到院子里一看,禁不住吓了一跳,原来院子里拥拥挤挤地站着上百名丐帮弟子,而且都是丐帮中辈分较高的武功还算不错的好手,原来他们听到桐儿让他们寻找袁采撷的事,其中有几人知道风流娘娘的过往,也打听到她在四处笼络人为她所用,怕帮主吃亏,便自发地从各地连夜赶来。 这百十名丐帮弟子见到金五门起床,这才过来参见,一起躬身齐声喊道:“参见帮主!你老人家别来无恙!” 金五门见到这些人一身风尘之色,眼睛红肿,精神疲倦,显然大都从外地赶来,夜里未睡,却不敢打搅自己休息,若非自己起了床,还不知道这些人会在此等候多久,他心下感动,对弟子们说道:“诸位……好兄弟辛苦了,我没事,不过一个娘们的事,哪值得大伙儿兴师动众地过来?” 一名颇有彪悍起色的中年乞丐说道:“帮主,据我们所知,袁采撷四处招揽人手,似乎准备干一件大事,一些歪门邪道的人都纷纷投靠于她,属下推测袁采撷怕是要做出什么对咱们丐帮不利之事,因此聚在一起,准备和袁采撷对抗到底。” 金五门认得此人名叫伍德壮,他说道:“不知都有哪些人投靠了她?” 伍德壮道:“我听说的就有鹰蛇帮、五色门、三沙派和天水教的人,这些人平时不干什么好事,只不过平常都潜伏起来,做坏事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可是昨日自从归顺了风流娘娘后,却有种横行无忌的苗头,我们看在眼里,自然觉得他们是不将咱们丐帮等人不放在眼里了。” 金五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这些小门小户的绿林门派,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大伙儿不用担心,先去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吃顿好的,养足了精神,咱们再谈别的。” 说话的时候,公孙家的一些人就在一旁,听完金五门的话,这些人连忙以主人的姿态安顿这些丐帮弟子的吃饭和休息。 金五门知道这些弟子的武功都不错,他原本也没想着依靠这些人的力量,但这些人的到来毕竟也让他精神一振。 项去邪和伏缨也刚刚起床,见到丐帮来了这么多臂助,对袁采撷的担心放松了许多,三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谈论着袁采撷这几日的举动,都觉得袁采撷这么大张旗鼓,不可能是指使这些人去挖掘皇陵。 金五门道:“发掘皇陵这种事,通常都是人越少越好,动静闹得大了,官府得知以后,若是通知了附近卫所,派来一支大军将山一围起来,任你武功再高,也逃脱不出。” 项去邪却不这么想,他说道:“若是袁采撷诱之以利,她许诺皇陵中的金银财宝都给这些人,自己只要丹药,这些人分散上山,说不定会为她效死力卖命。” 他这么认为,毕竟当初袁采撷就是这么许诺他和范萦怀的,只不过因为他们人少,范萦怀被过河拆桥丢了性命,项去邪也和袁采撷反目成仇。 金五门道:“但是这皇陵毕竟不是人多就能打得开的,我怀疑她纠集这些人,一方面可能是为了想办法进入皇陵,更有可能是确保事情顺利,首先要从雷公堂夺得霹雳雷火丹,有了霹雳雷火丹,当将皇陵炸开后,那些被炸开的山石,也需要有人出力去搬。” 项去邪对鹰蛇帮等这些门派并不了解,他问道:“金帮主,这鹰蛇帮和那些什么天水教之类,都是什么门派,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金五门失笑道:“这些门派你没听说过毫不稀奇,就像鹰蛇帮,其实不过是一个练过几年花把式的,这几个人号称所练武学叫做鹰蛇拳,便在村子里面纠集几个年轻人,组成什么鹰蛇帮,实则他们的武功根本不入流,平日他们做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买卖,横行乡里,只不过他们作恶不甚,我们也没有去理会罢了,喏,只要你一听说他们做了什么坏事准备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便溜之大吉,找都找不到了,其他门派也都差不多,唯有天水教的人数多些,不过也不成气候。” 项去邪放下了一些心事,他说道:“丐帮好手来了不少,就算这些人倾巢而出,咱们也不惧他们。” 金五门点了点头道:“只不过咱们恰好在这里罢了,若咱们不再,你也看得出来,就算袁采撷没有这些小喽,她一个人也足以威慑雷公堂,恐吓公孙轰一家叫出霹雳雷火丹来,有了这些喽,也好帮她袁采撷助助威风。” 伏缨从怀中掏出一枚霹雳雷火丹出来道:“想不到这小小一枚雷火丹,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那苍无涯武功这么高,却被炸得当场毙命,咱们为何不用这霹雳雷火丹来对付袁采撷那恶婆娘呢?” 他不想关心这么多,只想着如何为师父报仇。 金五门道:“这东西偿若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掷出,的确能出奇效,但是袁采撷此人狡猾如狐,时时防备,这东西对她便没有什么作用,而且若是被她以阴劲接下,再反掷回来,谁又能吃得消?以袁采撷的武功,就算不接过来反掷,也能轻易避开,因此咱们不能轻易使用,以防伤及无辜。” 伏缨想起昨夜杀死苍无涯,靠得就是项去邪哄骗他说这是墨玉宝珠,再加上山中夜里光线昏暗,所以才能得手,偿若两人各自警惕,又在白天的话,苍无涯未必能够中招。 可以说,杀死苍无涯,一半靠的是霹雳雷火丹的威力,一半靠的是项去邪的智慧。 第九十九章 众叛亲离 () 此后两日,袁采撷并没有来,只不过她羽翼下的小门派又多了三个。 公孙轰的伤势也好了些,这并非指的他身体硬朗,恢复得快,而是袁采撷当时就没打算取他的性命,否则他焉能活到现在? 此举却震慑了公孙灿,这几日他不断炮制霹雳雷火丹,三日竟做出七枚雷火丹出来,这是他日夜不休,带着部的供认辛苦劳作的成果,公孙灿的眼睛都熬得通红,只希望到时候袁采撷能看在他拼命制作雷火丹的份上饶了他们一家。 到了第三日,也就是袁采撷约定的日子,金五门和一众丐帮弟子早就做好了准备。 项去邪和伏缨自然也准备在这一日间和袁采撷能有个结果,想着这女魔头今日来去霹雳雷火丹,而雷公堂中却绝不可能拿出一百枚霹雳雷火丹出来,大家早就做足了和她大战一场的准备。 一百多人等候了一个早上,也没见袁采撷的身影,晌午饭后,公孙灿总感心绪不宁,准备去后院继续制作霹雳雷火丹,似乎他多做出来一个,到时候若是这些人不敌袁采撷,他们公孙家对袁采撷的得罪就能少上一分。 不过公孙灿还没走开,就被公孙轰叫到了屋里。 在公孙轰的寝房,公孙轰躺在床上,在旁边不远处生着一个小铁炉,铁路上熬制着一壶药,屋子里漂浮着浓浓的药味。 公孙灿见乃父的气色好多了,给父亲请安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公孙轰说话。 公孙轰见到公孙灿一脸的倦容,便知道他这几日的辛苦,他首先安慰了他一句:“难得见你小子这么勤奋的,这几日可辛苦啦。” 公孙灿因为父亲的一句夸奖,感到这几日的辛劳没有白费,一切心血都是值得的,他鼻子一酸道:“为了公孙家,孩儿辛苦些,不算什么。” 公孙轰点了点头,问道:“这几日做出了几枚霹雳雷火丹?” 公孙灿自豪地说道:“在没有爹督导的情况下,孩儿带着工人足足做出了七枚霹雳雷火丹。” 公孙轰道:“不错,不错,再加上咱们原来的那些霹雳雷火丹,咱们雷公堂现在共有几枚?” 公孙灿道:“加上家中剩下的七颗,偿若不算卖给金帮主的那十颗的话,现在一共是十四颗。” 公孙轰道:“好,今日就是那女魔头前来讨要雷火丹的日子,你再做也是无用,下去休息去吧。” 公孙灿道:“孩儿不辛苦,我趁机再去做做,说不定能在那女……来之前多做出一颗。” 公孙轰摇了摇头,咳嗽了两声后,用坚定的口吻道:“你去休息,不要再做了,另外,将家中的十四颗霹雳雷火丹都交给金帮主。” 公孙灿错愕不已,他说道:“爹!你是说……将家中所有的霹雳雷火丹都给……都给金帮主?” 公孙轰点头道:“不错,我说得不够清楚么?” 公孙灿道:“不是……爹,这个……若是雷火丹都给了他,等那女……女魔头前来讨要,咱们拿什么给她?咱们又怎么交代?” 公孙轰怒道:“交代什么?那贼妇将你爹打成这样,难道你还准备跟她妥协么?昨晚我跟金帮主商讨过了,这妖妇只要将霹雳雷火丹拿到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咱们公孙家,咱们整个雷公堂,孩子,这其中的关键你不清楚,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哩。” 公孙灿道:“那……” 公孙轰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不要再说了!照我说的做,将霹雳雷火丹都给金帮主,然后你回去休息,若是不听我的话,你就给我离开雷公堂!” 公孙灿听父亲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只得答应下来,同时他还在想,是否金五门跟爹说了什么,蛊惑爹将雷火丹给他,偿若他拿着雷火丹就此离去,只剩下他们雷公堂独自对抗那贼妖婆,又如何是好? 想是这么想,他却不敢违拗父亲的话,他跟父亲再行了礼后,便从父亲寝房中走了出来。 外面阳光耀眼,公孙灿却觉得心头抑抑,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命人去后院将霹雳雷火丹都取出送了过来。 金五门正和几名乞丐坐在院子中的地上说话,口中污言秽语自然少不了,浑没有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气概。 公孙灿带着霹雳雷火丹来到金五门身边,将十四枚霹雳雷火丹都交给了他,金五门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反而微微一笑道:“有了这些霹雳雷火丹,咱们对付起那袁采撷来也就容易多了,郭百结,你将这些霹雳雷火丹分发给本帮中擅长使用暗器之人,到时候一定要听我暗号,同时行事。” 那名叫做郭百结的中年乞丐躬身答应,将霹雳雷火丹一一分发给几个丐帮弟子。 公孙灿不明所以,心道,难道丐帮弟子准备用这些霹雳雷火丹对付袁采撷那恶婆娘么?诚如他所说,若是被恶婆娘接下雷火丹再反掷回来又怎么对付?被她躲闪过去又怎么对付呢? 他满腹疑问,只可惜金五门看起来并没有想要跟他解释的意思,公孙灿只好告罪一声,回去休息去了,他三天三夜都没休息好,回去倒头就睡得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这边项去邪和伏缨也将他们身上的九枚霹雳雷火丹交给了金五门,金五门安排妥当后,和项去邪等人去厅堂喝茶,还没等茶送上来,袁采撷就带着人前来。 早有丐帮弟子前来汇报,金五门让众人准备好,亲自带人提前来到门口迎接。 袁采撷身后跟着十多人,这十多人自然是她笼络的那些门派中的好手,其他人她也知道带了无用,心道自己一人足以让公孙家的人将所有的霹雳雷火丹奉上,带更多的人殊无意义,只不过她怎都没有想到,又会在这里讲到丐帮帮主金五门。 金五门见她气势汹汹地前来,离得还远时,他就抱拳扬声道:“风流娘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咱们这么有缘,竟会在这里又碰上。”这句话颇有些调侃意味,自然是金五门有意激怒袁采撷的。 果不其然,袁采撷讲到金五门已经不悦,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她恨恨地说道:“臭叫花子,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这个瘟神?” 金五门哈哈笑道:“风流娘娘太抬举我金某人了,我金某人若是瘟神,不知道你风流娘娘又是什么?我和雷公堂的家主公孙轰乃是多年好友,来他家探望探望他难道不很正常么?却不知你风流娘娘前来何意?我听说公孙轰年轻时人称英俊矮郎君,而你又被人称为风流娘娘,你们之间莫非……” 袁采撷啐了他一声:“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竟如此胡说八道,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来找公孙家,自然是为了和他做买卖,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再插手老娘的事,若将老娘惹急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金五门脸色一沉道:“做买卖也要你情我愿,强买强卖的话,岂非与强盗无异?我这大头兄说了,他不愿将霹雳雷火丹卖给你,你也不用奢求了。” 袁采撷只看到金五门带几名丐帮弟子站在门口,不知道丐帮弟子来了这么多人,她怒道:“看来你是一定要多管闲事的了?” 金五门当仁不让地说道:“此事我当然要管,只不过这绝不是闲事,风流娘娘,你打伤我朋友公孙轰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念在之前你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情的份上,我饶过你一次,你若是再不依不饶,我可就不留情面了。” 袁采撷冷笑道:“今日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威逼恐吓,老娘都要得到我想要的,金五门,你真以为我怕你么?你再敢插手我的事,我让你知道老娘的手段!” 金五门又岂会在她的几句话下退走?他忽然仰天大笑,人似乎也跟着笑声变得高大了些,他边笑边道:“袁采撷,你作恶多端,我一直不来管你,可你主动送上门来,难道我还能饶过你么?其实就算你不这么咄咄逼人,我们丐帮也早有心铲除你这个祸害,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今日恐怕就要恶贯满盈了!” 随着金五门一席慷慨陈词,无数丐帮弟子从雷公堂涌出,将袁采撷等人包围起来。 金五门对着袁采撷身后的那些人喝道:“今日我们丐帮只对付袁采撷一人,想要活命的现在就滚开,若是被我们看成袁采撷的同党而误杀,就只好怪自己命不好了。” 听到金五门的威胁之语,有两个跟在袁采撷身后的人忽然离开袁采撷,向一旁跑去,看来这些人在大难临头时,也只知道顾着自己,而袁采撷则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谁知寒冰剑冯秀春忽然双手一扬,两枚暗器从后面击中这两人的要害,这两人惨呼一声,扑地而倒,挣扎了两下便没有了呼吸。 此举颇得袁采撷的认可,那就是临危背叛她的人,死! 袁采撷对金五门道:“我说你今日怎么底气十足,原来是早做好了人多欺负人少的准备!” 金五门道:“说来恐怕你不会相信,我并没有召大伙过来,是大伙儿主动前来的,袁采撷,刚才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再说什么都迟了,看你的样子,自不会束手就擒了?” 袁采撷叹道:“和丐帮发生正面冲突,也是本尊不愿看到的,金五门,丐帮若有伤亡,都是你金五门造成的,你可知道么?” 金五门傲然道:“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对付风流娘娘,减少其他弟子的伤亡便是!” 第一百章 无形毒掌 () 乾州城内,雷公堂门外的通衢大街上,百十名丐帮弟子将袁采撷等人包围了起来,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袁采撷见到自己十多人被上百名丐帮好手团团围住,非但不感到害怕和担忧,反而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金五门见状顿感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更不知道到了此刻,袁采撷还有什么好得意的,难道她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还是她因为自己筹谋不成,而发了疯了? 袁采撷两只手掌合十,就像一名女尼在祈求佛祖的保佑。 金五门道:“你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再想祈求神灵的庇护是否迟了些?就让我金五门送你这恶婆娘上路吧!” 说着,金五门张开双掌,使出狂风骤雨掌,准备向袁采撷扑去。 可是袁采撷不知是傲慢,还是认了命,竟然连一点反抗或者闪避的准备都没有,倒是寒冰剑冯秀春抽出了剑挡在袁采撷身前,并口出狂言:“我让我看看你这个叫花头儿是否名副其实。” 金五门不屑地说道:“凭你也配和我较量?” 寒冰剑冯秀春道:“咱们到底是来打架的呢,还是来斗嘴的呢?” 丐帮弟子郭百结此时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他向金五门施礼道:“帮主,这人不过是风流娘娘的一条走狗,自然不配和你老人家动手,让弟子去会会他。” 金五门知道郭百结武功在丐帮中算得上相当不错的,便点头答应道:“小心点。” 郭百结提着一根瘤木棍,来到冯秀春对面道:“让我看看你这口出狂言的东西到底能有多少斤两!” 两人同时发一声喊,拿着兵器向对方扑去,双方棍剑交迸之声不断传来,郭百结所用的虽只是一条木棍,却异常结实,冯秀春的剑竟然削不断。 在两人你来我往以性命相拼时,金五门的视线放在了袁采撷身上,她不亲自下场出手,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只见袁采撷对场中两人的比拼似乎也丝毫不感兴趣,她只不过合十的双手在轻轻地搓动,此刻若是冬季,手脚冰凉时搓搓手便能暖和些,但此刻艳阳高照,已经入夏,袁采撷这般搓动双手,到底意欲何为? 金五门对她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只因将她站在当地几乎一动不动,这才放松了起来,但很快,金五门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 这腥味既不是母羊身上的膻腥味,也不是死鱼发出的鱼腥味,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令人感到恶心的腐臭的腥味。 金五门怔了怔,看到距离袁采撷较近的几名丐帮弟子竟然摇摇欲晃,金五门梦然醒悟,失声道:“不好,大家向后退开!这恶婆娘在放毒烟!” 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距离袁采撷最近的五六个丐帮弟子已经昏迷摔倒在地,其后的人准备去扶,也跟着倒下了几人,金五门大喊:“不要管别人,大家散开!” 喊叫的同时,金五门屏住呼吸,向袁采撷扑去,他双手大开大合,一招风雨交加,双掌带起一阵掌风,企图将袁采撷周围的毒气打散。 袁采撷狞笑道:“你们此刻方才发觉不嫌太迟了么?让老娘先送你这叫花头儿上西天,再来对付其他叫花儿!” 金五门后悔不已,不该和这恶毒的婆娘嗦这么多,以至于给了他释放毒气的时间,靠近她的丐帮弟子已经倒下十多人,其他人就算及时退开,没有倒下,但因为吸入了一些毒气,也变得真气散乱,不敢靠近这边。 好毒的毒气,却到底怎么散发出来的呢?袁采撷带来的这帮人又为何没有中毒呢? 原来袁采撷之所以能够纵横江湖十多年,除了她武功高强外,她还擅长一门功夫,叫做五仙掌,这五仙掌听着好听,却和仙字没有任何关系,若是叫做五毒掌则更为恰当,修炼这门掌力,需要五种毒物的毒放在手心中炼化吸收,因为修炼五仙掌时,毒物是从肌肤外一点点地吸收到掌心中的,所以修炼毒掌之人并不会中毒。 等到五种五毒都练到一定阶段后,一双练过毒物的手掌便成了毒掌,和人动手时,只要掌心激发真气,就能将毒气散发出来,让敌人败于无形当中,因此五仙掌又被称为无形毒掌。 袁采撷当年行走江湖,极少使用这一招毒掌的功夫和人比试,唯有在紧急情况下,又或需要致对方于死地,而对方武功比自己为高的情况下才用,因为她掌心中的毒物毕竟有限,练成以后不能补充,用一次便少一些,用得多了,这五仙掌便失去了威力。 这次前来,袁采撷孤注一掷,提前让这些跟随她的人服下了解药,等到她发觉自己被围困后,便不断运用内力,搓动手掌,将五仙掌的毒物都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来,她是非但要得脱困境,还要对这些丐帮弟子进行屠戮,所以竟将一双手内的毒质毫无保留地都逼将出来。 等到金五门发觉的时候,大街上已经到处都弥漫着看不见的毒气,而且越是靠近她,毒气越浓,退开的丐帮弟子有的从怀中掏出一些解毒药物服下,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丐帮弟子人多势众的优势,竟然在一招之下便被扭转,恐怕金五门做梦都想不到这点。 这边和寒冰剑冯秀春相斗的丐帮弟子郭百结也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越打越感到虚弱,听到帮主提醒众人有毒气的时候,他想抽身而退,可是冯秀春却用十分繁复的剑法纠缠住了他,竟然让他脱身不得,看来冯秀春是要让他不死不休了。 金五门双掌推出,一排掌气向袁采撷汹涌推去,袁采撷嘿嘿一笑,不敢正面相抗金五门这含恨一击,轻飘飘地退开,躲开了这一掌。 一招落空,金五门并不气馁,他这一招的目的主要是将袁采撷周围的毒气扇走一些,接着第二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雨兼程更比上一招更澎湃地发出,风雨兼程是狂风骤雨掌中的绝招,阴阳交织,刚柔并济,一掌中两种气劲互为补充,实在是天下掌法中最了不起的招数。 袁采撷乃是识货之人,一见金五门这一招的起始姿势,就知道这一招更比上一招猛恶,因此她不等掌风到来,提前便闪开。 但金五门这一招却并非向她攻去,而是在招数使到一半时,中途转向,双掌向和郭百结斗个不休的冯秀春击去。 这一招颇有些偷袭和夹击的意味,原不是金五门这种身份的人会做的事,但他这一招先将袁采撷迫退,又在中途转向,不算是专门针对冯秀春的招数,更兼对方使用毒气这种阴毒的法门,他金五门可不是墨守成规之辈,因此这一招对冯秀春来说,来得既突然又刁钻。 冯秀春和郭百结相斗,已经大占上风,要不了十招八招就能要了郭百结的性命,心中正自得意,猛然见到金五门向自己攻来,他顾不得郭百结,先保命要紧,因此提剑准备抵挡。 向一旁闪开的袁采撷见到冯秀春不是躲避而是抵挡,心中叫道:不好!这个蠢材看不出这一招的威力么?竟敢直接招架,那不是找死么? 袁采撷推断得不错,金五门这一招内包含这刚柔两股内劲,冯秀春横剑欲加抵挡,却感到自己手中的长剑扭曲起来,完不受自己控制,他骇然之余再想闪避,却已经来不及,金五门双掌一掌打在他的剑身上,这是柔劲,这一招将冯秀春的剑扯到一旁,另一掌则结结实实地打在冯秀春的胸口。 在围观数人的惊叫声中,冯秀春的胸口先是凹进去了一块,接着人向后飞出,连身后的一堵墙都给撞塌了,这位绰号寒冰剑的冯秀春就连惨呼都没发出,整个人就落入不知谁家的院子中,若仅仅如此,还不能显示出场面的凄惨,冯秀春向后飞出之际,他的又手连着剑却留在了当地,原来他的人在这一刚一柔两股气劲的撕扯下,手臂竟生生折断。 这一招风雨兼程,威力竟然强大至斯! 但金五门发出这一招之后,竟然有些立足不稳,他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多多少少也吸入了一些毒气,心中暗叫糟糕。 郭百结得金五门援手,准备过来和金五门联手抗敌,金五门双手一挥道:“你们都退下!” 袁采撷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就这么被击毙,其他喽被金五门这一招的威力所震慑,只不过惧怕袁采撷的淫威,留在当地进退不得。 金五门打死冯秀春后,又独自面对袁采撷,他知道自己属下百十名丐帮弟子又不少人中了毒,中毒有深有浅,就算没有中毒的,也万万不能让他们靠近这里,以防军覆没。 袁采撷虽然惊讶于金五门的狂风骤雨掌之威,却也看出了金五门也中了毒,她哈哈笑道:“强弓之末竟然还能回光返照,只可惜撑不了多久了,金五门,你此刻若是让我去雷公堂取霹雳雷火丹,我便饶你一条狗命不死,如何?哈哈,哈哈……”她这么说,乃是回应刚才金五门准备饶恕她的话语,更是讽刺金五门口不对心,而是假仁假义。 金五门暗中提起一股真气,准备将吸入的一点毒气取出体外,因此他表面上冷冷地说道:“风流娘娘,你太狂妄了,一点小小的毒就像对付我们丐帮,是否太天真了些?” 袁采撷道:“是否天真,不是呈口舌之便,而是要正视现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好将吸入体内的毒气驱出么?嘿嘿,那你好好在这驱毒吧,我要进去了!” 想不到这袁采撷一眼变看穿了金五门的意图。 第一百零一章 得报大仇 () 金五门似乎中毒已深,加上他连续几招狂风骤雨掌使出,内力损耗加剧,对体内的毒性更难抵御,人虚弱得似乎站都站不稳。 几名丐帮弟子想要过来帮助金五门抵挡袁采撷进入雷公堂,但碍于金五门的命令,也对这周遭的毒气十分忌惮,犹豫不前。 眼看再没有人能够阻止袁采撷,袁采撷不禁得意的大笑起来:“今日老娘以一人之力挑了你们整个丐帮,金五门,你怎么说?” 金五门摇摇晃晃地向袁采撷走去,口中说道:“只要我没死,就不能让你去我朋友家胡作非为!” 袁采撷道:“金五门,我饶你不死,你可不要不识抬举,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么?” 金五门道:“你用下三滥的下毒手段,老子可不领你什么情分,嘿,你有种就杀了我,看看我帮数万弟子可会饶过你?” 袁采撷怒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金五门向她越走越近,身子却越来越虚弱,不过他口中依然嘴硬地说道:“我不信你敢杀我!” 袁采撷冷哼一声,见到他似乎连站都站不稳,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金五门,你死了也别怪我!” 说着,袁采撷双掌交错拍出,她在这一掌中用上了毒掌的真气,虽然毒气已经被她逼出,但这一招依旧是十分精妙的招数,若是击中金五门的要害,依旧可以取他死命。 许多丐帮弟子见袁采撷出手不再留情,都忍不住喊道:“金帮主!” 金五门见到袁采撷向自己攻来的双掌,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表情,原本中毒已深,就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金五门,此刻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也提起双掌,迅捷地使出一招狂风骤雨掌,双掌对上袁采撷的双掌,一股沛然莫当的掌力吐出,袁采撷此刻方才醒悟金五门一副中了毒的样子都是假装的,只不过此时后悔已经晚了,袁采撷惊呼一声,双臂已经断开,她整个人向后飞出,撞上雷公堂公孙家的院墙。 公孙家的院墙建造得异常坚固,竟然没有被撞塌,可说是异数了。 金五门这是一扫颓废的样子,昂首道:“嘿,想挑了我们丐帮,真是痴人说梦!” 其他丐帮弟子如坠入五里云雾,摸不着头脑,他们怎都想不到刚才还一条命去了大半的金五门,怎么忽然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还将袁采撷一招击飞,很多人都想到了金五门是在假装中毒,只不过不知道原因。 原来金五门是吸入了一点毒气,却绝无袁采撷认为的这么严重,他知道袁采撷的轻功高明,自己中了一点毒后,未必能够追得上她,更别提击中她了,所以他先假装自己中毒已深,好让袁采撷没有防备,然后再激她对自己动手,这么一来,袁采撷便变得大意起来,等到她准备向金五门出手时,金五门双掌早凝聚好了掌力,一招将袁采撷击败。 而跟随袁采撷前来的那几个门派的人,见到寒冰剑已死,袁采撷又被击中受伤,不等丐帮的人前来找他们的麻烦,他们自己先一哄而散地逃走了。 丐帮弟子自顾不暇,也没有阻拦他们离去。 袁采撷撞在墙上,又重重摔了下来,她的双臂已断,自然是剧痛无比,但袁采撷依靠着双腿的力量慢慢地站起身来,她的额头渗出冷汗,但以她的心志,竟然一声不吭,一丝呼痛或者求饶的语气都没有。 男人如此已是十分难能,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金五门心中佩服她的坚韧,对她说道:“风流娘娘,到了此刻,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袁采撷盯着金五门看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竟然也会使诈,嘿,我以为你是个一言九鼎,不懂撒谎为何物的真汉子,哪知道你骗起人来,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金五门道:“对付你这妖妇,不用点手段怎么行?偿若我对付的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用这种手段,袁采撷,你这几日笼络过来的那些人是否都树倒猢狲散?你看看我们丐帮弟子,哪怕是中了毒,都无一人逃走,可知心地歹毒之人,就连笼络人心之力也没有了。” 袁采撷脸带不屑地说道:“金帮主,你若是准备所教,大可省了口水力气,我原本不想伤人,只不过是你们逼我,唉,你们这许许多多人,围攻我一个老婆子,假仁假义,假仁假义!” 金五门冷笑道:“范萦怀不是你杀的?项去邪不是差点因你而死?你却在这里假装无辜,真是可笑,我早说你今日恶贯满盈,袁采撷,你再自欺欺人复有何益?” 袁采撷无话可说,她双臂已断,已经无力反抗,她知道像丐帮这种侠义帮派,绝不会对一个受了伤的老婆子痛下杀手,所以她委顿起来,坐在地上假装不断呻吟,口中还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反正是快死的人了,能死在你们……你们丐帮手中,也算……死得其所,金帮主……你杀了我这个老婆子吧,你说得没错……我是罪有应得……” 若是一个不断发狠的恶人,金五门自然毫不留情地将其杀死,但如今是一个受了伤的,奄奄一息的老太婆,看起来还颇有改过自新,以他平时的习性,又怎能对其下得去手? 袁采撷接着说道:“我这段时间的胡作非为,都不过是为了想要治好我的内伤,想要活下去而已,几年前李神医帮我看过病,料定我活不过今年,金帮主,一个人为了想要活下去,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是否该杀呢?” 看来袁采撷知道今日图谋难成,因此采取了这种故作可怜的举动。 金五门一时难以痛下决心。 就在这时,袁采撷用断了的手臂,忍痛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并说道:“金帮主,这是解药,今日你们中的毒,都可以用这个药来解。” 金五门茫然地将瓷瓶捡起,如此一来,他更无法对这个认了罪的老太婆狠下心来,他打开瓷瓶,闻了闻瓷瓶里的药,忽然,他感到自己体内所中的一点毒都消失了,看来,这是解药无疑,金五门向弟子们招了招手,郭百结走了过来,金五门让他拿着解药去给中毒的弟子解毒:“只要让中毒的弟子闻一闻解药,就能将毒解了。” 郭百结拿着解药过去解毒。 金五门正要决定放袁采撷一条生路,这时伏缨从人群中冲出,来到袁采撷面前道:“恶婆娘,我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袁采撷想不到伏缨会于此时出现,她装可怜对金五门这种大英雄有效,对伏缨这种身负血仇的小孩子却无效,伏缨对她有杀师之仇,岂能会为她可怜地说几句话就能饶了她? 只不过,伏缨不会武功,更不懂杀人,他只有满腔愤恨。 袁采撷见金五门并不阻止伏缨,心中又生怨念,她恨恨地想到,自己将解药给了丐帮,丐帮无论如何都该放过自己,怎的现在却像看笑话般看着自己? 而自己双手虽然折断,但腿没断,她见伏缨忽然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出来,袁采撷转过了几个念头,眼看没人阻止伏缨向她报仇,她唯有自己动手,她笑着对伏缨说道:“真是对不住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你师父……” 伏缨眼中含泪,手中的匕首始终刺不下去,哪怕这个恶婆娘是杀害他师父的凶手。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的金五门忽然大喊一声:“小心!” 伏缨还没明白小心是什么意思时,他小腹一痛,原来袁采撷一脚踢在他小腹处,想要将他踢得无法向自己动手,自己好趁机离去,看来金五门也多半不会阻止自己。 但袁采撷想不到,伏缨虽然不会武功,但体内真气充沛,袁采撷这一脚踢在了他的丹田处,这里乃是真气汇集之处,真气遇到外力便自行反击,速度要多快有多快,在伏缨感到痛楚的同时,袁采撷也大叫一声,她的腿也跟着传来一阵剧痛,想来多半是断了。 她的脊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上,此时的她不思自己为何腿会断,另一条腿不由自主地又跟着踢出。 伏缨闪避不及,肚子上又中了一腿,这一次伏缨的内力没来得及反击,人就向后飞出,在他向后飞出的同时,他手中的匕首用力向前掷出。 等到伏缨一屁股坐在地上后,周围传来惊讶的呼声,伏缨向前看去,只见自己胡乱将匕首掷出,竟然正中袁采撷的要害,袁采撷脸上带着不甘与惊讶,已经如金五门所言的恶贯满盈了。 伏缨心中又酸又痛,他终于为师父报了仇。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又是为了报仇杀人,但他心中依然没有感到一丝快感。 金五门走过来将他扶起,项去邪也从一旁匆匆赶来,两人问他:“你受伤了么?”“你伤得重不重?” 伏缨摇了摇头,只喃喃地说道:“我……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金五门在一旁安慰:“杀得好,这恶婆娘做了多少恶事,到今日才死已经迟了,你也为你师父报了仇!这贼婆娘该死,你不用感到有什么内疚的。” 第一百零二章 不速之客 () 因为丐帮弟子早将大街两端都给封住,所以并无人从此经过,也就无人看到寒冰剑冯秀春与风流娘娘袁采撷的死,两人死后,金五门让人将两人的尸体拖进了雷公堂公孙家,雷公堂公孙家在乾州也算很有实力,今日虽然发生了叫花子聚集之事,公孙家随便打点两下,便无人再追究。 至于日后如何处理两人的尸首,这对公孙家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事。 公孙轰听到袁采撷的死讯,原本已经好些的伤势,更是立刻好了大半,想不到杀死袁采撷,竟然没有用到一枚霹雳雷火丹,金五门准备用雷火丹一起扔出,将袁采撷炸死的,现在省下这么多的雷火丹出来,公孙轰不免又想讨回一些。 金五门笑道:“你这家伙什么都好,也识得大局,就是太小气了些,这些雷火丹你就当我们用来杀死袁采撷用掉了不就行了?还给你,你不过去卖点钱。” 公孙轰问道:“你们现在一共有二十三枚霹雳雷火丹,你们要来也没用,这样吧,你们将雷火丹给我,那枚金刚石我也不要了,算是我答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如何?” 金五门奇道:“你们自己竟能做出雷火丹出来,为何钱都不要了,反而要雷火丹?” 公孙轰道:“你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那恶婆娘的喽不少,等你们走后,这些人若是前来找我们报仇撒气,我们没有你们这样高明的武功,手中偿若连雷火丹都没有,怎么御敌?若是被小人算计,连命都没有了,有钱又有什么用?” 金五门失笑道:“我还以为你把钱看得比命都重,原来你还是明白轻重的。” 公孙轰脸一红道:“取笑了,偿若你们暂时不走,那便无所谓,等我伤病一好,我们爷几个慢慢也能做出几个霹雳雷火丹来,到时候就不用着急了。” 金五门道:“金刚石毕竟不是我的,而是伏缨小英雄的,你到时候问他愿不愿意吧,霹雳雷火丹么,也不能都还给你,毕竟我们还要几枚有用。” 金五门正和公孙轰这么谈着,家仆前来禀告:“禀告老爷,外面有一位自称六扇门的人前来拜见老爷。” 公孙轰闻言和金五门面面相觑,六扇门的人来到这里何事?难道他听说了袁采撷的事? 无论如何,公孙轰都不能将六扇门的人拒之门外,他命令家仆:“快请进来,直接带到我屋里来,你告诉他,你家老爷卧病在床,不能亲自起身迎接,莫怪是幸。” 家仆答应着走了出去。 公孙轰问道:“袁采撷那婆娘和冯秀春两人的尸首都藏好了吧?” 金五门道:“我已安排弟子将尸体拖到后院去了,来人就算是六扇门的人,一时也发现不了。” 公孙轰放下心来,他说道:“州衙的人前来我不担心,可是六扇门却是直接听命于朝廷,我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买通他们,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公孙家涉及命案,总是麻烦。” 正说着,六扇门的人随着家仆走了过来,公孙轰便住了口。 金五门此时方才发觉,刚才还在门口的项去邪和伏缨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 进屋来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汉子,一脸英气,看得出来此人刚正不阿,来人首先自我介绍:“在下张晚秋,来自京城,乃是六扇门中人,来到乾州若不到雷公堂走一遭,那岂非是白来了?我刚听贵仆说到公孙堂主被人打伤了,不知谁这么大胆,竟敢向公孙堂主下手?” 金五门听他说话的口气,心中不免警惕起来,此人话中表面上是关心公孙轰,实则借机打听他受伤的原委。 公孙轰苦笑道:“是被一个疯子打伤的,不过不劳大人操心,这个疯子已经被人赶跑了。” 张晚秋将信将疑地说道:“我听说公孙堂主颇懂拳脚功夫,一个疯子又怎会打伤了堂主?不知又是谁将他赶跑的?” 此人不愧是六扇门的人,和人说话的口吻,都有些像是在审问。 公孙轰解释道:“对了,我忘了像你介绍,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丐帮的帮主金帮主,其余的事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张晚秋似乎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这位衣衫褴褛之人,他连忙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有金帮主在此,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进来的时候还在奇怪,怎的雷公堂中有这么多乞丐,在下还以为是雷公堂在施舍布施呢,失敬失敬。” 金五门道:“好说,不知张大人来此何事,有话不妨直说。”他对张晚秋打着官腔阴阳怪调的语气感到厌烦,便点明主题。 张晚秋道:“不瞒金帮主,在下从京城来到此地,为的是调查一件案子,在调查此事之时,在下发现所调查的事中牵扯到了雷公堂,所以在公在私,在下都要前来一问,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莫怪。” 公孙轰故作不知,问道:“不知道有什么案子牵扯到我雷公堂,这可奇怪了。” 张晚秋道:“我调查的案子距离乾州不远,就在乾州北边的梁山,前几天晚上,我见到有一名叫做苍无涯的人被炸死在梁山上,而杀死他所用的火药,怕就是赫赫有名的霹雳雷火丹,因此在下想来打听打听,公孙堂主今日将霹雳雷火丹都卖给了何人,看看有没有凶手在内。” 金五门不等公孙轰回答,抢先说道:“苍无涯?此人不是号称大漠飞鹰的杀人恶魔么?有人将他杀了是件好事啊,张大人难道是为了苍无涯之死,寻找那位英雄而来?” 张晚秋道:“在我们吃官家饭的人眼里,不管死者是好人是坏人,依法我们都要查究到底,不过,苍无涯的死,并非在下要调查的范围内,只不过他死的地方,倒和在下调查之事牵连在一起,很有可能凶手和死者都是为了一件事而来,所以我不得不查究起来。” 金五门道:“张大人也说了,只是可能而已。” 张晚秋道:“在案子告破之前,所有的事都是可能,所以我们才要查案呀。” 两人说话有些针锋相对,金五门颇为生气,六扇门和江湖中人常有来往,就是六扇门的把总见到金五门都要客客气气的,因为六扇门想要查明江湖中的一些案子,大都要借助丐帮包打听的特长,而张晚秋是什么身份,说话如此咄咄逼人,金五门道:“张大人只不过因为有人用了霹雳雷火丹,就来雷公堂,偿若杀人者用的是菜刀,大人是否也要将每一个铁铺都要打听明白呢?” 张晚秋显然听出了金五门的不悦,他乃玲珑之人,立刻陪笑道:“金帮主恐怕是误会了,在下不过是打听一下,偿若公孙堂主记不得,在下也没有别的好说的……” 公孙轰打断他的话:“我雷公堂中的霹雳雷火丹每日都卖出几十枚,来买之人也都没有透露过身份,我也记不清这许多,恕老夫无可奉告。” 张晚秋碰了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金五门对张晚秋道:“公孙堂主伤病未愈,说了这么多话还需要休息,张大人,咱们出去谈吧。” 张晚秋看了看公孙轰,只得点头答应。 两人来到公孙家的院子里,丐帮弟子三三两两地站在院子角落里向他们身上打量。 金五门道:“张大人要调查的案子我也知道,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不知张大人能否敞亮些,将话说开?” 张晚秋想不到金五门说话如此直接,他苦笑道:“金帮主想必也知道我们六扇门的规矩,案子的情形在未查明前,不能随便说出来。” 金五门不屑地说道:“张大人所查的案子人人皆知,却搞得如此神秘,岂非让人笑歪了嘴巴?” 张晚秋依旧丝毫不露口风,至少是不先露出口风,他说道:“人人皆知?哦,不知金帮主何所据而言?” 金五门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口中却说道:“张大人若是为了调查皇陵被盗一事,我金某人倒也略知一二,若是为了别的,金某就一无所知了。” 张晚秋故作惊讶:“想不到金帮主一语中的,在下的确是为了皇陵被盗一案而来,还请金帮主能不吝赐教,指点在下一点疑惑,在下感激不尽。” 金五门道:“我金某人无事不可对人言,只不过在下只肯对坦荡之人说明。” 张晚秋道:“在下不是坦荡之人?” 金五门道:“张大人在雷公堂外的那十多名衙役连门都不进,不知他们目的如何,又何谈什么坦荡?” 饶是张晚秋脸皮厚,闻言也不禁脸红起来,他解释道:“这些人一直跟着我查案,我觉得带他们来雷公堂对公孙轰来说有些唐突,因此便让他们在外面等候,我一人进来拜访,若是金帮主觉得我别有居心,我立刻让他们回去便是。” 金五门不再追着此事不放,他说道:“那好,既然张大人是坦荡之人,那些人走不走,无关紧要,只要张大人能痛痛快快地回答我金某人一个问题,我金某就将一切都如实相告,而且还有一份大礼相送,若是张大人想要糊弄我,金某可就真的无可奉告了。” 张晚秋问道:“什么问题?” 金五门问道:“不知道你们六扇门是听了何人的举报,得知有人会来盗掘皇陵呢?” 张晚秋犹豫了一会,似在衡量利弊,最后他痛下决心,断然道:“好,我告诉你,也希望金帮主能够言而有信,向我们六扇门告发的,乃是一名武林中人,人称鬼见愁的封无天,不知道金帮主可听说过此人?” 金五门心下的疑惑顿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第一百零三章 指点之恩 () 鬼见愁封无天和寒冰剑冯秀春等人,乃是范萦怀师徒两人刚遇到袁采撷时,她身旁所跟着的两个得力帮手,袁采撷对两人十分信任,甚至在深入盗洞以后,还非常信任地让封无天带着伏缨出来,以要挟范萦怀帮他们打开九芯连环锁。 当时伏缨忽然逃走,封无天奋起直追,在一处悬崖边,伏缨用丘启明交给他的随风转轻功躲过,封无天眼见追回伏缨无望,又怕回去受到袁采撷的报复,因此立刻逃之夭夭。 也许在他逃走之后心有不甘,不甘心袁采撷等人独吞皇陵中的宝贝,又或者担心袁采撷有余暇去搜寻他的下落加以报复,所以便向六扇门举报他们几人盗掘皇陵,等到六扇门对袁采撷进行调查时,让袁采撷等人无暇顾及他封无天的事,他方能在江湖上逍遥快活,不用担心这些人找上门来。 想通了这点,金五门问道:“以六扇门的身份,何以亲自来查这种小案子?委派当地的衙门去查不就行了?” 张晚秋坦然道:“就是因为案子不大,所以六扇门只派了我一个人前来,若是重大案子,六扇门自然会派出更多的人。” 金五门笑道:“看来这倒是个苦差事了。” 张晚秋一副觅得知己的样子道:“谁说不是呢?从京城来到此地,何止千里之遥,只因我在六扇门中没有靠山,所以领了这份苦差事,不过,皇陵被盗乃是大事,我们也不能等闲视之,必须要查清楚,否则如何跟上头交代?” 金五门点头表示理解,皇家对盗掘前朝皇帝一事十分忌讳,常常用到株连的重刑,一方面是杀鸡儆猴,另一方面还要震慑其他胆敢盗挖皇陵之人,他们既然敢盗掘前朝皇陵,等自己死后,尸骨岂非同样也难以安稳? 张晚秋见金五门对自己的防备渐渐放下,他忽然对金五门拱手道:“我们六扇门和贵帮多有来往,我也听同僚们提起过,刚才对金帮主有所不敬,还请金帮主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在下不过因为被下放般任命到这里办案,心中不痛快罢了,并无他意。” 金五门问道:“你可知道此次盗掘皇陵的为首之人是谁?” 张晚秋道:“听举报人说,曾是当年为祸一方的风流娘娘袁采撷,不知道是也不是。” 金五门道:“不错,看来那封无天还是什么都告诉你了,的确是袁采撷伙同寒冰剑冯秀春、大漠飞鹰苍无涯等人,还有一些小喽且不去说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张晚秋听他知晓得如此清楚,忽然福至心灵,对金五门再躬身行礼道:“小人的荣华靠金帮主指点,偿若金帮主能让我了破了此案,在下永远感念金帮主之恩。” 金五门笑道:“你倒机灵,看在你跟我所言的都是实话的份上,我就跟你说了吧,那晚在山上被炸死的苍无涯就是盗掘坟墓的嫌犯之一,除了他之外,主谋袁采撷和寒冰剑冯秀春两人俱已毙命。” 张晚秋讶然道:“都已毙命?那袁采撷据说武功十分高强,寒冰剑冯秀春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想来武功也不会太差,不知是谁将他们杀死的呢?” 金五门道:“具体得我就不跟你说了,总之,盗掘皇陵的人已死,这案子岂非已经了结了?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个已经被挖出来的盗洞,这个也好办,待会我让雷公堂拿出几枚霹雳雷火丹出来,将盗洞炸了,那就一了百了,你也好回去结案了。” 张晚秋脸上露出有喜有忧的表情,同时还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金五门知道他想问什么,却故作不知地问道:“咦,我已经告诉了张大人这些事情,张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张晚秋尴尬地说道:“可是我这么回去也是空口无凭,六扇门的人哪个不是精明得厉害,除了那苍无涯被炸毁的尸首外,我什么证据都没有,又怎么跟上头交代?” 金五门道:“你怎么跟上头交代,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么?” 张晚秋终于体会到丐帮帮主的厉害,不动声色间就化被动于主动,他说道:“金帮主不要耍在下了,既然金帮主得知罪首袁采撷和从犯冯秀春已死,可否告知在下两人尸首的所在,在下感激不尽。” 金五门道:“你们六扇门对我们丐帮的感激还少了?最终也没见有个什么感激的结果出来,咱们丑话先说明,张大人准备怎么感激我呢?” 张晚秋问道:“不知金帮主想要什么感激呢?” 金五门道:“雷公堂的公孙轰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我将尸首交给张大人之后,张大人速速离去,别再来搅扰我这位朋友,此后也不得来烦扰他,如何?” 张晚秋想不到金五门这么好说话,而且并非什么告知他尸首的位置,反而直接将尸首交给他,他又惊又喜道:“我和雷公堂的公孙堂主无冤无仇,找他不过是因为办案之事,既然案子已经了结了,我还找他干什么呢?” 金五门问道:“案子已经了结了?” 张晚秋断然道:“已经了结了,有了这个功劳,在下在京城怕也能得到升迁,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到乾州来了,更何况金帮主何等身份地位,在下以后还要仰仗丐帮的兄弟,又怎敢得罪贵帮?更不敢言而无信了。” 金五门道:“有张大人一句话就行了,还请张大人让外面那些衙役先离去,否则被他们看到不该看的,也不好。” 张晚秋欣然去办,让门外街口等候的十多名差役都先回去,他惊异于金五门人在公孙家的院子里,又怎会知道他带了人来。殊不知丐帮自然有人负责盯梢附近的动静,并早将张晚秋带了多少人来提前告知了他。 回来后,金五门也已经安排好了一架马车,马车车厢帏布低垂,看不到车厢中的情形,金五门对张晚秋道:“那袁采撷以及冯秀春的尸首就在马车上,张大人自然不用我多解释什么了吧。” 张晚秋道:“是是是,我将二人的尸首拉到衙门,等将手续完结,我也好拿着回京,金帮主,你帮了在下这个大忙,以后到了京城,千万要来找在下好好喝一杯。” 金五门哈哈笑道:“要得要得,张大人和想好了怎么力战袁采撷以及寒冰剑,最后拼命将盗掘皇陵之人杀死的经过?” 张晚秋脸色一转道:“这两人以及苍无涯等负隅顽抗,我和乾州的差役秉承着誓死保护皇陵的责任,浴血奋战,苦战了三百余招,终于将他们杀死。” 金五门笑道:“别的不说,单凭阁下能够力战袁采撷的本事,也足以得到升官发财的机会了。” 张晚秋听出他话中讥讽的含义,猛然醒悟,六扇门中都是常和江湖中打交道的老油条,这袁采撷在江湖中的身份地位以及武功威望,他们自然了熟于心,自己几斤几两,这些人也都清清楚楚,自己绝非是袁采撷的对手,什么苦战三百回合,牛皮一吹便破,他心头思索如何圆谎,又能表现出自己不畏他们的胆量,一时说不出话来。 金五门提示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说不定是张大人提前得知了消息,用毒加以对付,最终将这些恶贼斩杀于皇陵之外……” 张晚秋喜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多谢金帮主提点,对了,那盗洞,还请金帮主去炸了,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对了,金帮主不会也觊觎皇陵中的宝贝吧?” 金五门不悦地说道:“张大人当我是什么人了?” 张晚秋连忙赔罪:“失言失言,金帮主,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有机会京城再见了!” 看着张晚秋架着马车兴奋地离去,金五门一举解决了袁采撷和冯秀春尸首的问题和雷公堂公孙家会牵扯到的官司问题,金五门对自己的处理手段十分满意,他转过身来,看到项去邪和伏缨两人从后院走出。 金五门道:“你们也不用担心了,这张晚秋会立即回京城邀功,再无暇过问你们的事。” 项去邪道:“我俩在后面听到了金帮主和那姓张的鹰爪孙的说话,那盗洞毕竟我们熟悉,就由我们去将其炸掉,好一了百了。” 金五门道:“那好,你们小心点,注意好分寸,别将皇陵也炸塌了,惹出更多的麻烦。” 项去邪道:“这点金帮主可以放心,若是皇陵这么容易被炸塌,那袁采撷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金五门点了点头道:“如今袁采撷已死,你们的大仇已报,也不用担心别人威胁到你们的性命,不知你们还要不要跟我到兰州一行。” 项去邪感到就这么直接地过河拆桥未免有些无情,他扭头看着伏缨,让他来决定,毕竟小孩子的决定无人会真个责怪。 伏缨断然道:“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事,金帮主,多谢这几日你对我们的照顾,也愿你在兰州一切顺利。” 金五门道:“也好,毕竟兰州那边乱成一团,你们跟着过去我也放不开手脚,咱们……再会了。” 项去邪拿着五枚霹雳雷火丹,其他的都交给金五门,他见过霹雳雷火丹的威力,算定五枚霹雳雷火丹足够用了,接着几人洒泪而别。 第一百零四章 恩师遗物 () 是夜,乾州百姓都沉浸在睡梦当中,一声震天巨响将整座州城的百姓都给惊醒,很多人都不知道响声从何而来,有的人说那是一声响雷,更有的人绘声绘色地说北方的天空忽然冒出一阵红光,那不是响雷,而是神龙的吼叫声云云。 这声巨响,自然是项去邪和伏缨将盗洞炸塌的声音,两人都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响,都吓了一大跳。 等看到响声过后,整个盗洞完淹没在一堆石块当中,两人也都放下了心事。 为了防止附近的官兵前来查看怎么回事,两人炸塌了盗洞后,就连忙逃离了梁山,向西行去。 趁着夜色,两人急急走了数十里地,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在梁山上所经历的一切,在盗洞被炸塌的那一刻,两人都感到彻底告一段落。 对伏缨来说,范萦怀的死,也将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总算自己给他报了血仇,否则他心中将更不安宁。 项去邪看看天色,对伏缨说道:“今后你打算去哪里为生?” 伏缨道:“师父临死前告诉我他有一本书放在了我外公那里,我去拿了便走,师父死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以后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吧,反正我有的是钱,可以住最好的客栈。” 项去邪看着小小年纪的伏缨,听他说着四海为家的想法,心中颇感凄凉,他问道:“你是孤儿么?你爹娘呢?” 伏缨老气横秋地说道:“我不是孤儿,却和孤儿差不多,娘死了,爹又去了后娘,后娘对我不好,却又给爹生了个弟弟,现在爹十分喜欢后娘和我那个弟弟,我留在家里,怕只会给他们添堵,也让我觉得不自在,他们将我送到陆家村外公那里,恐怕就是不想我回家,既然如此,我还会去干什么?我在陆家村遇到的师父,现在师父不在了,我也不会留在那里,我拿了师父留给我的书就走。” 项去邪感慨道:“看来你是天生的浪子之命了,在你学会金手门所有的本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答应了的事,总要做到,走吧,咱们先去取范师弟的遗书再说。” 因为没有了什么紧迫之事,两人行路十分缓慢,在路上,项去邪变卖了一些从皇陵中偷来的宝贝,所得的钱财大都分给了他们遇到的贫苦之人,这些宝贝因为项去邪主持,所以都买了好价钱,只不过架不住他们遇到的贫苦之人多,卖来的钱大部分都分发出去了。 这日两人途径一个镇子,两人买了一身崭新的行头,又在旅店里好好洗了个澡,休息一晚,第二天起床后,两人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伏缨感慨道:“怪不得咱们金手门如此重要,你看看咱们给那些穷人发钱的时候,他们开心的样子,唉,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 项去邪道:“这就是金手门的人一直受人尊重的原因,否则只会变成人人喊打的小贼,咱们所做的事,已经是很温和的了。” 伏缨问道:“温和的?什么意思?” 项去邪道:“咱们只不过是偷富济贫,还有一部分人不屑为之,而是只做惩恶之事,他们见到不平之事,或者听到哪里有恶人,便会赶过去将恶人杀掉,这种方法就比较极端了。” 伏缨却欣羡地说道:“偿若我有了很高的武功,也要去做这样的事,将所有的恶人都杀光!” 项去邪叹道:“这世上好人和坏人本就难说得很,一个人在你眼中看来是坏人,或者在有的人眼中却是好人,偿若你没有这个分辨的本领,杀错了好人怎么办?所以金手门中还有一条规矩,不知道范师弟有没有教过你,若不是你在受到了生死威胁时,千万不能杀人。” 伏缨道:“杀错了好人,我给他赔命便是。” 项去邪道:“可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让这个世上少了两个好人罢了。” 伏缨想了想,颓然道:“若是不能杀恶人,那我们还学武功和剑法干什么?” 项去邪道:“学习武功,一是为了有事时能够自保,二是真若是遇到当场行凶之人也能制止,只不过未必非要取人性命罢了,咱们去别人家偷东西,本来已经有损阴德,因为很多有钱人未必是坏人,很多穷人,也未必是好人,若是哪一天,咱们偷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好人家中,对他们来说,咱们就是坏人,他们要杀咱们也是咱们罪有应得,可是咱们岂能甘愿赴死?心同此心,理同此理,只要想想咱们自己,就知道咱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决不能动杀心。” 伏缨受教:“是。” 项去邪接着说道:“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我看街角有件杂货铺,你去买些铁锁回来,我先教你开锁的一些技巧。” 两人在镇上待了一天后继续赶路,项去邪在路途中不断教伏缨金手门的本事,做人的道理,以及江湖上的一些规矩。 来到陆家村的时候,天色已晚,伏缨来到陆老先生家门外,准备拿了书就走,他敲了敲门,心中则在思考着如何跟陆老先生说明自己此后的去向,同时他感到,世上对他好的人里,除了范萦怀,项去邪,和他爹伏风外,就数这位陆老先生了,原本陆老先生家中还有老仆,可自从范萦怀到来再离去后,陆老先生便孤零零地生活在这里。 如今还不知道他另请了别的仆人没有。 唉,干脆什么都不说,半夜拿了书悄悄溜走便是。 项去邪在不远处等着他,伏缨敲了门后等了一会,大门打开,却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妇人,伏缨愕然问道:“陆老先生呢?” 这妇人似乎被打扰了好梦,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陆老先生?我不知道!你找错地方了吧!” 说着,这妇人就要关门。 伏缨连忙挡着门问道:“陆老先生就是这里的主人,你又是谁?” 这妇人道:“这里的主人就是姑奶奶我,都跟你说了,这里没有叫陆老先生的。” 妇人在和他争执时,院内又走过来一个看起来颇为老实的男子,他听到伏缨提起陆老先生,连忙解释道:“啊,你说的定是原来在这里住过的老人吧,他将这宅子卖给了我们,已经搬走了。” 伏缨心中立刻担忧起来,他问道:“不知道陆老先生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实男子说道:“听说他搬到了什么伏家村,去和他女儿一起住去了。” 伏缨道:“多谢相告,打扰了。” 说完,他转过身来,慢慢走开,身后是关门的声音,以及那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老实男子的劝说:小点声,人家还没走远。 妇人则说道:“怕什么,左右不过是个孩子,你可真够胆小的……” 伏缨心中一阵失落,他原本还有着去跟父亲道别的想法,如今连一点这个念头都没有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师父范萦怀在他房间床底下留给他的书还在不在。 偿若书要丢了,自己该去哪里去找呢? 项去邪见他连门都没进便回来,忍不住问道:“怎么?” 伏缨跟他说了陆老先生搬走的事,接着他说道:“师伯,你再等我一会,我进去看看那本书还在不在。” 以伏缨此刻的本事,进入这种寻常的宅院,犹如闲庭信步,项去邪连小心点三个字都懒得说了。 伏缨等那妇人和老实男人两人入睡后,轻轻跃进院子,凭借着他对陆老先生这个宅院的熟悉,他很快找到了范萦怀化身为仆人时所居住的屋子,伏缨悄悄走了进去,喜幸因为这里是下人的房间,所以新主人并没有常常光顾这间屋子,这间屋里的各种摆设大都和原来一样。 想着床底不知有没有师父留下的遗物,伏缨心中忐忑不安,他平复了心情,终于人向床底摸去,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伏缨运用耳力,听到新主人正在寝房里呼呼大睡,他打着火折子向床底一照,登时心都凉了。 只见床底光溜溜的,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别说什么书了。 难道范萦怀将书在床底掘坑埋着,还是新搬来的主人发现了这本书给拿走了?亦或是陆老先生搬走之前发现了这本书,而带去了陆家村? 伏缨大失所望之余,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 他吹熄了火折子,正准备去其他屋子找找看,有没有被这对新主人将书拿走放在了别处,他刚要离开,忽然想起范萦怀曾教他一些藏东西的技巧。 想到这里,伏缨再次来到床边,他伸手去摸,只不过这次不是摸床底的地上,而是去摸床板下有没有东西。 不出他所料,在床下贴着床板,用竹签托着一本书,伏缨小心翼翼地将书取下放在怀中。 得手后,他毫不停留,更不去打这户人家财物的注意,直接离开了这里。 不远处项去邪还在等着他,伏缨冲他点了点头,项去邪便知道他已经得手,两人立即离开了这里。 当天晚上,两人来到附近的镇上住了店,在房间中幽暗的灯光下,伏缨将书取出来,就着灯光照着看。 书封面上写着《金手诀》三个字,这是金手门的秘笈,确系范萦怀留给伏缨的遗物无疑。 第一百零五章 江湖大事 () 靠着范萦怀留给他的秘笈,以及项去邪陪伴和教导,伏缨金手门的各种技巧进步极快,他四海为家,每日居住在各地最大的客栈,有当地声名狼藉的大户人家为他付账,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两人也早将皇陵中偷来的宝物卖掉,接济了很多穷人,只有那本天书,那盒丹药,以及秦王宝剑没有卖掉,伏缨见项去邪虽然被逐出了金手门,但所得钱物,也依旧按照金手门的规矩捐给穷人七成,自己留下三成以供自己花销,伏缨身受感动之余,对自己的要求更为严苛,他捐出去的财物至少占到八成,有时甚至捐出去九成。 项去邪经常劝他,按照金手门规定的捐出去七成就行了,毕竟干这一行十分凶险,要给自己存够钱,万一出了事,还能保障生活。但伏缨依旧我行我素,他反而对项去邪道,我会打猎,会做饭,就算以后遇到了意外,自己也饿不死,钱留得多了还是个负担。项去邪见劝他没用,渐渐地也不再相劝。 时间一晃数年过去了,伏缨已从当初的懵懂孩童,成长为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在这期间,江湖上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就是丐帮帮主金五门将帮主之位传给了一位丐帮的黄衣派弟子汪九成,汪九成重塑丐帮风气,力挽即将分化为两派的丐帮的狂潮,以雷霆手段,传谕普天下的弟子,共同遵守丐帮行侠仗义的原则,严惩那些和江湖道义背道而驰的弟子,很快,丐帮的声威渐渐恢复。 当然,虽然汪九成是一位极具才能的英雄人物,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丐帮的顽疾也不是一日之间形成的,自然也不可能一日便能化解。 汪九成的策略虽然正确,却因为矫枉过正,且时日短暂,造成很多人心下不服气,丐帮黄衣派和青衣派打了不知道多少场架,不过因为汪九成坚定地站在黄衣派的立场,所以每次都已青衣派失败告终,最终青衣派的势力越来越少,很多丐帮弟子都认清了形势,转而成为黄衣派的人。 在黄衣派和青衣派的斗争中,郭百结曾失手杀过一个青衣派的元老,虽然他此举得到了汪九成的默许和金五门的暗暗支持,但杀害帮中元老级的人物毕竟罪衍太重,他自愿接受驱逐出帮的决定,竟连一点辩解都没有。 汪九成出头挽留他,但郭百结却道:“丐帮好不容易树立的规矩,不能因我一人而毁,汪帮主,你是个雄才大略之人,定能带领丐帮走向中兴,我郭百结一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就算我离开了丐帮,也绝不会去做为非作歹之事,汪帮主尽管放心便是。” 郭百结被逐出帮,给丐帮其他心存侥幸之人提了醒,就算和帮主以及前任帮主关系很好,只要违反了帮规,一样要受到惩罚,绝无人情可讲,如此一来,丐帮上下无不言行律己,为非作歹的恶丐骤少,行侠仗义的弟子渐多,一时风气大改。 第二件大事则是苏州忽然出现一位名为慕容寒山的年轻剑客,四处挑战习剑之人,就连华山掌门岳峰都败在他的手里,因而含恨卸任掌门之位,潜心练剑,企图再雪前耻,而慕容寒山击败岳峰时,不过十七岁。 此事立刻哄传江湖,年轻一辈学武之人,无不将其视为榜样,原本习练其他兵器的,也因为慕容寒山而转为练剑。 伏缨也是其中一人,好在十岁那年,项去邪依言教了他飞雪剑法,剑法虽是极好的剑法,伏缨却总觉得这不是武林中绝顶的剑法,时至今日,伏缨练剑已经练了三年多了,但他却感到即便再这么练下去,练上十年二十年,也绝非慕容寒山的对手,心中不免感到十分沮丧。 这日,两人在酒楼中吃饭,耳中所听,不是慕容寒山又打败了谁谁谁,就是慕容寒山用多少招打败了成名剑客,总之,酒楼茶馆,江湖中人所谈论的,都是这名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天才剑客。 伏缨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慕容寒山比他大不了几岁,竟然能惹起这么大的轰动。 饭后回到旅馆,项去邪看出伏缨的不快,对他开导道:“你很羡慕慕容寒山么?” 伏缨道:“谁不羡慕他?他年纪轻轻,剑法已经这么厉害。” 项去邪摇了摇头:“我就不羡慕他,我听人说,他从开始练剑到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外,什么都不做,只练剑,一连练了十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你想达到他这种程度,只要有毅力,不出十年,也能到他这种水平。” 伏缨说道:“像他这样练剑,我也能够做到,只不过我只会一套飞雪剑法,练来练去,也不过练得更熟悉一点而已,怎能达到他这种水平?” 项去邪叹道:“你以为慕容寒山习练的剑法就很厉害?” 伏缨点头肯定地说道:“这个自然,若不是剑法厉害,他怎能打败这么多的高手。” 项去邪摇了摇头,对伏缨说道:“不是他的剑法比其他剑法厉害,就算让慕容寒山只用一套少林长剑,也一样能击败江湖上大部分的成名剑客,慕容寒山的厉害,在于他运剑的娴熟和对剑的把握,剑在他手中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就算什么剑法都不用,只要何人比斗时,他能找到对方剑法的破绽,然后能在合适的时机出剑,就能一击制敌。” 伏缨有些不信:“若是这样,那他这么多年都在练什么?乱劈乱砍么?” 项去邪笑道:“当然不是,他练剑法,练得是剑意,而不是花架子,否则剑法再繁复,又有什么用?你只要想想,除了慕容寒山外,其他一个练熟了剑法的人,能是根本不用剑,甚至是空手的武功高手,比如丐帮前帮主金五门的对手么?” 伏缨还是没有听明白。 项去邪又问道:“你已经练了飞雪剑三年多,现在你拿着剑去跟空手的金五门相斗,你能斗得过他么?” 伏缨摇了摇头:“当然不能。” 项去邪道:“照啊,人家金五门连剑都不用,就能击败你,还谈什么剑法精妙不精妙呢?” 伏缨心中如同被人猛地打了一拳,他跳了起来,口中说道:“我明白了,不管什么剑法,只要勤奋练下去,就能练出个结果来。” 项去邪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以前我听说过少林寺中有根本不会武功的杂役僧,因为偶然的机缘巧合得到了上乘内力,何人打架时,别人用了几套武功,都没有打过他,要知道,武功的高地,不仅在于你会什么精妙绝伦的招式,看要看内力,经验,对武功剑法等的理解,甚至胆量,心情,环境都能决定胜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武功的认识,你以为慕容寒山是吃饱了撑的,到处去和人比剑?他一来是为了证明自己,二来也是想要从和别人的打斗中汲取经验,学习到别人剑法中的优点,并为己所用。” 伏缨听得眼睛亮了起来,他说道:“我也要好好练剑,嘿,我就不信我没有他那样的毅力。” 项去邪问道:“你若是只练剑的话,那金手门的职责由谁去做呢?” 伏缨闻言又颓然起来,他说道:“我又要偷富济贫,又要练剑,看来是永远也练不到绝顶高手的地步了。” 项去邪道:“然则你为什么要练到绝顶高手那种地步呢?” 伏缨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武功练到天下第一,自然威风啊,大家都羡慕啊,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吧?” 项去邪摇了摇头:“慕容寒山就算练到武功天下第一,他的目的也不是这些,只怕他还会后悔有这样的名声。” 伏缨当然不相信,他反问道:“为什么?” 项去邪道:“像慕容寒山这种人,这么勤奋地练剑就是因为他喜欢剑,希望达到这样的高度,他绝不会停止,因此等到他挑战了天下的高手后,他还会继续练剑,可是天下习武练剑之人,大部分都觉得自己很厉害,想要证明这一点,就会不断有人上门挑战慕容寒山,因为他成了一个标志,一个快速成名的机会,你想想,他们不用去到处找人比试,只要打败慕容寒山就能证明自己的剑法更高明,那慕容寒山还不得被烦死?他拿还有安静练剑的时候?” 伏缨倒没有想这么长远,他说道:“找你这么说,有钱人还有愁钱花不完的时候,我不管,我要练剑!” 项去邪道:“练剑是好事,我不阻拦你,只要你能坚持得下去,我听说慕容寒山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练剑,你若是能够做到,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的剑法也会练得像他这么厉害。”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伏缨在城郊租了一个带院子的屋子,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和照例去大户人家偷东西外,其他时间都用在习练内功轻功和剑法上,果然,在他满腔热血的激励下,他的剑法有了长足的长进。 第一百零六章 飞雪流萤 () 总在一个地方偷东西,毕竟时间长了容易露出马脚,而且当地富户接连被盗,到处都在议论此地来了大盗飞贼,官府也接到了数起报案,查探得很紧,伏缨和项去邪只能离开这里,到另外一个城镇去住。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眼看已快到过年,伏缨这一日终于抵受不住练剑的辛苦,对项去邪道:“我看我的确不是练成天下第一剑法的料子,因为我已经练得快吐了,再这么不要命地练下去,我感到非但不会有多大的进步,恐怕还会有不少的坏处。” 项去邪似乎早就料定会有这么一日,不过他却不揭破,反而问道:“练剑怎会有什么坏处?若有坏处,那慕容寒山又怎么练到这么高明的剑法的?” 伏缨叹道:“这小子一定不是人,是生来就为了练剑的怪物,而且他也不用在练剑之余,还要去偷东西,我练了这三天,若说太辛苦倒也不见得,只不过什么都不敢,每天练个不休,脑子里什么都不能去想,空空如也,光是那种寂寞,我就受不了,我怕我再练一段时间就会发疯。” 项去邪笑道:“你小子吃不了苦,就给自己找借口,不过你有一点说得不错,慕容寒山肯定有别于常人,否则武林中练剑之辈何止千千万万,为何只有他能练到这种成就呢?” 伏缨道:“我且不去管他,此后我还会每日坚持练剑,但绝不会这么拼了老命无时不刻地去练了。” 项去邪道:“是啊,有的人天生是练剑的,有的人天生是偷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你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就别羡慕别人了,干好自己的事是真,练剑人中能出个向慕容寒山这样的佼佼者,天下贼盗中,也必然会出一个伏缨,成为盗王之王!” 这段话让伏缨有种恍然大悟之感,慕容寒山剑法高超,是因为他勤修苦练,和可能有的天分,自己是金手门唯一的传人,就不能羡慕别的行当里的高手,此后若是出了个刀法第一的人,难道自己又要去练刀么?出个棍法高明的人,自己又要去练棍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自己非要在偷盗方面有一番作为不可。 随着年岁渐长,伏缨已经将范萦怀留给他的那本《金手诀》学得滚瓜烂熟,里面都是关于偷盗方面的技巧,唯有最后一页写着“戒贪”二字。 和别的人不同,金手门的人比别人更容易得到金银财富和各种世间珍宝,这些东西对人来说有着天生的吸引力,若是迷恋这些东西,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就会渐渐违背了金手门的规矩。 项去邪也将金手门中能教给伏缨的本事都教给了他,还教了他不少在江湖上处事的规矩,以及如何变卖值钱的东西,如何分辨出那些人是真正需要帮助的贫苦人,不至于在这些事上事倍功半。 伏缨学得也很用心,诚如范萦怀所言,伏缨实是做这份差事的天才。 在伏缨十五岁那年,项去邪对伏缨道:“行了,就算你师父在世,他所能教给你的,也就是这些本事,我对你的承诺总算是完成了,伏缨,此后要靠你一人行走江湖,千万要注意一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我们不能有失误,有失误,就意味着暴露,意味着麻烦,意味着性命的危险,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哪怕遇到再有钱的不义之人的财富,都不要去动,千万切记。” 这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两人头天晚上刚在一户人家得手大笔的银票,此刻正在客栈里休息,项去邪突然说出这么一席话,让伏缨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年来,他和项去邪一直在一起,除了项去邪答应的教他金手门的本事外,他也早已习惯了随他在江湖上行走,如今项去邪话中之意,显然就要和他分别了。 伏缨结结巴巴地问道:“师伯,你……你这是要……离开我了么?” 项去邪道:“你是个好孩子,定然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金手门的传人,而且金手门的本事你已经都学会了,当然要自己出手去做,咱们金手门为何每代只有一个传人?那就是要做独行侠啊,小鹰不能总在老鹰的庇护下生存,总要脱离老鹰的羽翼,学会独自翱翔。” 伏缨心中顿时感到空荡荡的,他睡意无,人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项去邪,眼中充满了不舍,他喉头哽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项去邪安慰道:“没有我在你身边,你才能放开手脚,伏缨,要知道以后在江湖上闯荡,你本人可以出名,就像你师父范萦怀当年侠名远播,人称飞天大盗那样,但金手门三个字,除了你的传人之外,你不可告诉别人,这是金手门的规矩,你可知道?” 伏缨含泪点了点头:“知道。” 项去邪道:“我相信你能做出一番傲人的成就,你……一定要懂得照顾自己,保护好自己,每次得手的钱财,给自己多留一点,我……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若能听到你的名字,也会感到欣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连独来独往的项去邪,在要和伏缨分别时,也感到难过,但他却不得不离开。 他不走,伏缨就永远不能长大。 伏缨终于哭了出来,离家以来,他所能接触的对他好的人,最终都要一一地离开他,范萦怀去世,照顾过他的金手门退隐江湖,如今这位陪伴自己多年,比自己师父照顾自己还要久的师伯也要离开了。 项去邪没有去劝伏缨别哭,临别时的伤心乃是人之常情,硬要他克制,则有些不近人情了,何况他也知道,在伏缨痛哭的时候,越劝他他反而会哭得更厉害,不去劝他,他哭一会自然也就停了。 果然,伏缨见项去邪不来劝他不哭,心中分了神,难过之情渐渐收止,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金票和银票递给项去邪道:“师伯,师侄没有别的能给师伯的,这是咱们这几年偷富济贫后我攒下来的一些钱,师伯拿去花吧。” 项去邪断然拒绝:“你师伯我不是老得不能动了,怎会要你孩子家的钱?师伯随便走到哪里,也不会愁这些事,对了,临别在即,师伯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把秦王宝剑和这枚丹药便留给你吧,师伯老了,和人打打杀杀的日子也过去了,秦王宝剑再好,放在我身上也和寻常铁剑没有分别,这颗丹药我也让一些郎中看过,内含各种珍贵药材,的确是理气疗伤的圣物,你拿着,万一在修练内功时出了什么岔子,或者受了什么内伤,这颗丹药也能保命。” 伏缨感到这两样东西太过贵重,不肯接受,尤其是那把秦王宝剑,更是项去邪从神王墓穴中用性命换来的。 项去邪道:“这是师伯送你的,你必须拿着,否则你就是没把我这个师伯放在眼里。” 见项去邪说得严重,伏缨只能含泪接过,他问道:“师伯,你以后会去什么地方,师侄有时间也好去探望探望师伯。” 项去邪道:“我好不容易脱离你这个小子的纠缠,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四处游山玩水潇洒去也,咱们金手门的人不会总待在一个地方的,以后你好好的,就是对师伯的孝顺了,来,别哭了,仔细看看这把剑吧,你小子天天贼眼盯着这把剑不放,我难道看不出来么?” 伏缨的脸立刻红了,他对这把剑的确有艳羡之心,只不过这是师伯之物,自己只能饱饱眼福而已,如今项去邪竟大方地送给了自己,尽管在临别的悲痛中,伏缨看着这把剑,依旧感到一丝惊喜。 秦王宝剑不愧是一把千年好剑,剑身抽出,能看到剑刃上流动的反光,剑刃经历这么多的使用,竟然没有一点缺口或破损,足见这把剑的硬度,唯一不足的,就是剑鞘朴素了些。 伏缨抽出剑来,在房间中耍了几招飞雪剑,感到这把剑轻重合手,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最理想的一把剑,他持剑在手,兴奋地脸色发红,他对项去邪道:“师伯,我要给这把剑改个名字,行不行?总叫秦王宝剑,让别人一听就知道是盗墓得来的。” 项去邪道:“这把剑是你的剑了,你想改什么名字就改什么名字,有何不可?” 伏缨道:“改什么名字好呢?让我想想。” 项去邪看着他好像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心中涌起了怜爱之情。 忽听伏缨说道:“飞雪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叫做飞雪流萤,这把剑就要流萤剑好了!” 项去邪笑道:“流萤剑?好名字!和你伏缨这个名字也相得益彰。” 伏缨拿着剑,脸上像是散发着异样的神采,有了这把流萤剑在手,伏缨心中充满了自信,似乎就算慕容寒山在眼前,自己也有信心跟他过两招。 在得到宝剑的喜悦兴奋和离别的伤心难过中,项去邪终于走了。 天地悠悠,伏缨顿时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之感。 而且以后都要自己去面对这种孤独了。 第一百零七章 幡然醒悟 () 项去邪离去后,伏缨干什么事都感觉提不起兴趣,修炼内力提不起兴趣,锻炼轻功和剑法,也一样提不起兴趣,只觉得懒洋洋得什么都不想做。 除了不想练功外,项去邪的离去就像少了一个监督自己的人,或者自己做了这一切给人看的那个人,就连金手门的责任,去偷那些为富不仁之人家中的财物捐给穷人的事,项去邪也不断给自己找理由推迟去做。 除了每日不得不习练的内力和轻功各一个时辰外,伏缨就是待在客栈里,偶尔出去吃顿饭,其他时间就在感伤过往,一个人独处更容易胡思乱想,伏缨甚至想到,自己做这一切为的是什么? 真是为了偷富济贫么?偷富济贫又为的是什么? 每日辛苦从富人那里偷来财物分给穷人,但似乎也并未见到什么改观,富人依旧是富人,穷人依然是穷人,这世上无穷无尽的穷人,穷自己一生,又能帮助多少人呢? 这个问题延伸下来,那就是自己练功又为的什么,金手门的规矩,不能无事生非,和人争强斗胜,那么习武的意义也不大了,再往深了想,自己活着为的又是什么?是为了成为金手门的传人进而帮助别人而活么? 世人经常讲究积阴德,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只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言语罢了,只看自己的师父范萦怀,他一声恪守金手门行善之举,到头来又落到什么下场了?还不是被恶人袁采撷给害死了? 袁采撷是恶有恶报,那么师父又算什么呢? 自己的结局又是什么? 偿若不能求仁得仁,那么这一切究竟为的又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伏缨强烈地想家起来,这个家是由他父亲伏风和他去世的母亲组成的温暖的家,恍惚中他们都在家里等着他,等着自己这个在外流浪的孩子。 但瞬息过后,伏缨就知道,母亲不在了,师父不在了,父亲已经续弦,还有了后娘的孩子,那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回去,只不过给他们添麻烦,给自己添堵罢了。 未来何去何从? 伏缨就这么一个人在客栈里待了许多天,每日去想这些究极的问题,以他的智慧,自然想不出什么答案来。 客栈的上等房,房钱算得十分高昂,可是伏缨身上有的是钱,他根本不在乎能够住多久,就算真的钱不够了,晚上出去一趟,大笔的银钱也就来了。 住上等房的好处就是,吃饭都有人送过来,只不过伏缨越来越没食欲,人在数日之间也饿瘦了不少,以至于到后来,他跟送饭的伙计说道:“这几日我胃口不好,暂时不用送饭了。” 店伙计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伏缨见店伙计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做着伺候人的苦差事,心生怜悯,赏给了他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已非少数,店伙计平白得了银子,喜不自胜,对伏缨连连道谢。 伏缨道:“不过一两银子罢了,有什么好谢的?” 店伙计道:“我在这里做短工,就是为了攒工钱给娘看病,可是娘却省着不去看大夫,不去买汤药,却将钱都给我存起来,让我以后有钱娶媳妇,我一月工钱不过两贯钱,这一两银子相当于十贯铜钱,顶我五个月的工钱,娘知道我遇到了你这个大恩人,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伏缨经历虽然艰辛波折,但毕竟没有过像店伙计这样的负担,他为了他娘做苦工,他娘忍着病痛,将钱存起来,这种母慈子孝的事,伏缨从未经历过,他听店伙计说得平淡,可见店伙计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而自己却异常感动,他问道:“你娘得了什么病?看病需要多少钱?” 店伙计道:“我娘腰不好,得经常吃药才行,又不能干重活,大夫说必须静养调理,还要天天服药,要连吃上半年的药才成,每日的药钱就要一贯铜钱,可是她哪里舍得,非但不肯服药,反而为了挣钱养家,还是每日做些针线活,我家中还有个妹子,她尚未成年,我爹在外面做木工,很久才回家一趟,家里没有多少积蓄,否则我娘何用如此辛苦?” 伏缨点了点头道:“一天一贯钱的汤药,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半年就是十八两银子,你一个月的工钱,不过只够你母亲两天的汤药钱,唉,怪不得怪不得。” 店伙计问道:“恩人,怪不得什么?” 伏缨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还有,你不用叫我恩人,对了,你娶媳妇需要多少钱?” 店伙计道:“那要看娶什么样的媳妇了,我们那里,若是娶到门当户对的穷人家的媳妇,至少需要二十两银子才行,什么见面礼,聘礼,酒席,改口费,置办衣服首饰等等,最少要这个数,那还是在自己家里办,我家里穷,怕别人看不起,总要修整修整屋子,刷刷墙,二十两银子未必够,若是自己起一间大屋,则花费更多,没有三四十两银子,就别提新房新婚之事。” 伏缨算了算,说道:“照这么说,你家中娘亲看病和娶妻,少数也得五六十两银子才能办得妥当了?” 店伙计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伏缨道:“既然需要这么多钱,你在这里做着一个月两贯铜钱的差事,何年何月才能娶上媳妇?” 店伙计道:“我在这只是做短工,为的就是随时能够回家照顾娘,若是长工,或者在其他地方一个月能够拿到五贯钱,一年下来能到手五六两银子,再加上爹娘帮衬,要不了几年我就有钱娶妻和给娘看病了。” 伏缨叹道:“可是你娘的病又岂能等得?” 店伙计道:“等不得也没办法呀,大夫说了,我娘的病越早治越容易痊愈,拖得越久,越难根治,我恨不能去卖身……” 伏缨道:“如果我给了你足够的银子,你还在这里做伙计么?” 店伙计道:“当然不会,娘的病若能治好,我也能放心地跟着爹去干木匠活,怎么都比在这里挣得多。” 伏缨笑道:“小子,你今日遇到了我,算你走运,只可惜我就少了一个你这么能说会道会伺候的伙计了。” 店伙计有些难以置信,他身子甚至感到有些发软,他颤颤巍巍地说道:“恩人,哦不,你……你说什么?” 伏缨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看了看面额,递给店伙计道:“这是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小子,便宜你了,多余的银钱你多给你娘买些补品,再将你爹娘所住的屋子修葺修葺,总不能你一个人住着新屋,让爹娘住破旧的屋子吧。” 店伙计拿着银票,噗通一声给伏缨跪下磕头,伏缨连忙将他扶起,对他说道:“我见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才帮你,你可千万不能忘本,做那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 店伙计激动得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却连连点头答应,表示自己绝不会做这种事。 伏缨又让他将银票放好,不可让别人知道,以防有坏人见他年纪小,身怀巨资而心生歹意,也不可告诉别人是自己送给他的银票。他伏缨在梁山上遇到的孙老头,可就是血的教训啊。 店伙计自然答应下来。 等到店伙计千恩万谢地离去后,伏缨心中抑郁稍解,练了会功夫,便倒在床上睡去了。 到了傍晚,前来服侍他的人依然是这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店伙计,伏缨忍不住问道:“咦,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说要回家了么?” 店伙计道:“恩……你给了我钱让我给娘治病,让我娶媳妇,我无以为报,只能多伺候你几日,等你走了,我再走。” 伏缨道:“我明天一早就走,也不需要你来服侍,快快地给我滚回家去,给你娘治病去吧,大夫都说了你娘的病不能拖,你再不会去,我认为你不孝顺,说不定就要将银票要回来了!” 店伙计吓了一跳,心中也知道他劝自己赶紧回家给娘治病是好心,但也担心他真的要回银票,连忙说道:“我这就去跟掌柜说去,我……走了,祝大恩人以后顺顺利利,万事如意……”他说了一大堆恭祝之词,这才真的离去。 伏缨见到他满足的样子,心中不免生出触动,也许是因为他见过太多的钱财,而且钱物之于他来得异常容易,所以他从未思考过钱的意义,如今见到自己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一百两银票,竟能改变一个人甚至是一家人的命运,伏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或许才是金手门的目的所在。 以往伏缨不过是只知道偷富济贫,第一次见到穷人喜悦,便有了些动力,可随着这种事做得越来越多,穷人的开心之于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动,他变得麻木,后来都是为了偷富济贫而偷富济贫,没有想及更深的意义,直到今日,和店伙计的一席交谈,这才知道钱之于他们的重要性,而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能吃顿好的,买些漂亮的衣服。 世上有这么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他们都在顽强地和命运抗争着,自己拥有这些得天独厚的优势,又有何理由在这里怨天尤人呢? 第一百零八章 乌云盖雪 () 伏缨饭也没吃,想到半夜,最终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要好好得生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加潇洒。 师伯项去邪说得没错,自己有这个能力,既然能够对别人好,为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翌日一早起床,伏缨感到如同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他决定忘掉那些困扰人心的东西,封存那些伤心的过往,重新开始,不负金手门不负自己。 他忽然觉得肚子很饿,昨晚没吃的饭放在桌子上,他也不想去吃,他想吃的是街上早点铺子里热气腾腾的汤包。 离开客栈结账时,伏缨听到掌柜的在抱怨,客栈中的一位伙计说走就走,店中少了人,他不得不亲自招呼客人,真是倒霉,更令他想不通的是,这个小伙计竟然连半个月的工钱都不要就走了。 伏缨听得暗暗好笑,他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有了一百两银票,谁还耐烦跟掌柜的去争一贯铜钱呢? 吃罢早点,伏缨去衣铺买了身新衣服,又去澡堂泡了个澡,洗完澡换上新衣服,一种焕然一新年少得志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伏缨不过十三四岁,但因为常年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皮肤略微黑了点,人也显得成熟许多,看起来就像十六七岁的少年。 但见他精神饱满,器宇轩昂,一身崭新的长衫,腰间挂着一把不太起眼的宝剑,仿佛刚从什么大户人家中走出来的贵介公子,唯一让他感到有些不搭配的,竟然是这把被他命名为流萤剑的秦王宝剑,这把剑虽好,只可惜剑藏于鞘中,而这把剑就如当年发动玄武门事件之前的李世民,会莫若深。 这可不符合伏缨的性子,他既然决定张扬自己,就要有一把能够看起来华丽丽的剑挂在身上,现在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剑鞘,只能等有机会再说。 于此同时,伏缨决定离开这里,既然是重新开始,就要从新的地方开始,在这里,项去邪陪他偷过几乎人家,留在这里,总有种项去邪并没有离去,只是临时去办点事的感觉。 由于项去邪并没有告诉伏缨他要去哪里,伏缨也期待着和师伯在中原有重逢的一日。 一身簇新的衣服,挂着一把绝世名剑,偿若风尘仆仆地步行,不免和他的心性不符,所以伏缨打算去买一匹马代步。 只不过他忘了自己根本就不会骑马而已。 来到马市,繁忙的人群让伏缨有些无所适从,他既然不会骑马,也没见过多少马儿,自然也不懂得如何分辨马的优劣,伏缨怀中有的是银钱,他想要一匹好马,可是他在马市中找了一圈,挑花了眼也没找到一匹满意的。 一名马贩子见到伏缨走来走去,似乎对每一匹马都不甚满意,便主动前来搭讪:“这位任兄,不知想要买一匹什么样的马呢?” 伏缨脱口而出:“当然是本地最好的马了。” 马贩子心中一动,知道遇上了财主,故意哈哈大笑道:“最好的马当然也要最高的价钱,不知兄台能不能出得起银子呢?” 伏缨随口答道:“钱不成问题,只要我能看得上眼。” 马贩子道:“偿若真是钱不成问题,那可真是巧了,你遇到我真是运气,因为我那里正有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只可惜价钱太高,一直没有遇到真主人。” 伏缨随着项去邪久经江湖之事,对此人的言语只信三分,他绝不相信自己在马市随便遇到一个人就能拿出本地最好的马,他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哦,不知马在哪里?” 马贩子见伏缨态度有所转变,心知他没有尽信,便信誓旦旦地说道:“马就在我家中,我家离这里不过两三里地,兄台若有心,不妨陪我过去一看便知。” 项去邪再跟伏缨讲江湖上的道理时,曾对他说过,不管什么行当,凡是主动前来搭讪的,定然拿不出最好的货,因为此人手中偿若有最好的货,定然不愁卖,有钱人多的是,偿若有真正的好东西,只会供不应求,又怎会有空闲来拉客呢? 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伏缨本想揭破此人的手段,但马市中的马的确都没有看得上眼的,他心道,万一此人手中真有一匹好马呢?自己若是错过了也是可惜,因此他先试探试探一下此人:“你不是领着我到小巷子里,带人打我一顿,然后好抢劫我身上的钱财吧?” 马贩子尴尬地说道:“兄台千万不要想左了,我是做正经买卖的人,怎会做那犯法的勾当?” 伏缨道:“就算你有此心,我也不怕,走吧,让我看看你那匹能够日行千里的好马究竟怎么样。” 马贩子大喜,连忙道:“包您看过后一定不会失望。” 伏缨感觉此事颇有蹊跷,但他毕竟年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加上飞雪剑法练得娴熟,辅以流萤剑,对付高手虽然不行,对付几个地痞无赖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也不担心跟此人前去的危险。 马贩子带着伏缨兜兜转转,在街巷中转来转去,不久后来到一座普通的民宅旁。 进了院子,出乎伏缨意料的,在这座宅院中,竟然真有一匹通体乌黑,腿长身键的高头大马,这匹马最难得的是,除了四蹄为白色,通体乌黑,一眼看去,十分英俊,伏缨一见之下就心动不已。 马贩子得意洋洋地说道:“兄台看这匹马如何?” 伏缨虽是买马之人,就算再好的马,他也应该挑些毛病来,但他过于喜欢这匹马,竟不忍诋毁,口中说道:“不错,只看马的外形,的确是匹难得的好马。” 马贩子巧舌如簧地说道:“以兄台这俊雅的相貌,尊贵的身份,骑着这匹马在街上走一圈,定会惹得那些未婚的姑娘一见垂青,就像那中了状元郎成为驸马爷之人,在街上骑马的威风一般无二。” 伏缨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骑着这匹马儿的威风,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微笑之意,他问道:“先别说这么多没用的,这匹马多少钱?” 马贩子没有回答,反而先问伏缨一个问题:“不知兄台可知道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伏缨听他问得古怪,忍不住说道:“我怎么知道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马贩子摇了摇头道:“别的马叫什么名字,兄台未必猜得到,可是我见兄台既然是爱马之人,当知道这种名马,你看这马身乌黑,唯有四只蹄子是白色的,故而这匹马叫做乌云盖雪。” 听马贩子这么一说,伏缨定睛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笑道:“不错,乌云盖雪,好名字,它身乌黑,就像黑压压的乌云,四蹄白色,就像地上的一层白雪,嘿,好名字。” 马贩子还没有夸完,他对伏缨道:“人常说好马配好鞍,您再看看这马鞍,这马鞍可是用黄金打成的,若不是这样的好马,也配不上这样贵重的鞍子,您说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伏缨更是心痒难搔,恨不能立刻骑了便走,他问道:“既然如此,这匹马到底卖多少钱,痛痛快快地说了吧。” 马贩子故作犹豫了一番,然后说道:“我看兄台能遇到我也是有缘,这样吧,我就给兄台一个准价儿,五千两银子,这是最低的价钱,少了我可不卖。” 伏缨虽然出得起价钱,但还是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他说道:“五千两?马市上最好的马也不过数十两,上百两银子,你这一匹足够买上整个马市上的马了。” 马贩子道:“整个马市上的马也抵不过我这一匹,这可是万中挑一的好马,之前我不缺钱时有人出八千两银子我都没舍得卖的,还不算马鞍!如今要不是我手头紧,五千两银子我还不卖呢,你可知道单单是这副黄金打成的马鞍,就得值上千两银子!” 伏缨走过去,伸手掂了掂马鞍的一角,冷笑道:“你欺我不懂么?这是黄铜做的鞍子外面镀了一层金罢了,小爷见过的金子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副马鞍最多值个十多两银子,你竟敢说上千两,看来这匹马也值不得这么多钱。” 马贩子见他一眼识破马鞍并非黄金打制的,有些心虚地说道:“是么?那我真是被人坑了,可是这马绝对是匹宝马没错吧?不说马鞍,单是这匹马,就得值五千两银子。” 伏缨也是着实喜欢这匹马,心中正想着怎么跟他杀价,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进来一位财主模样的人,此人头戴元宝帽,穿着一身绸缎衣服,扣子乃是汉白玉的,腰带上也挂着一块看来价值不菲的玉牌,拇指上套着一个绿油油的扳指,此人进来后就喊道:“贾老倌,你那匹乌云盖雪还没出手吧,咦,马还在,我跟你说,你看看三千五百两银子成不成?成的话我曹仁富立马出现银给你。” 原来这马贩子姓贾,至于大名是叫贾老倌还是绰号如此,伏缨也不清楚,不过看情形,应是这曹仁富也想买这匹马,只不过也嫌价格高,这次过来是讲价钱来了。 伏缨原本也不缺钱,只不过不想花冤枉钱而已,如今有了第二个买主,他心中不免忐忑起来,他正要一口答应五千两银子就五千两银子,就在脱口而出的当儿,他忽然醒悟,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贾老倌找自己来买马的当儿,就有这么一个财主模样的人出现也要买马? 此事多半有诈,项去邪曾跟伏缨说过,有的商人为了将东西卖上好价钱,常常会找人冒充买家,这种人称之为拖,有了拖的哄抬,往往货物的价钱就会超出本身的价钱。 想到这里,伏缨反而冷静下来,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想看看两人怎么来演这场戏。 第一百零九章 荒郊疯马 () 这贾老倌断然道:“曹大财主,你家中这么有钱,怎的还这么抠?我这匹乌云盖雪乃是名种,你既然喜欢,那就痛痛快快地五千两银子买下,什么三千五百两银子,我绝对不会卖的。” 这位曹仁富眼睛一看到乌云盖雪,似乎就挪不开去,他说道:“我哪里是什么财主了,不过是做些布匹生意,辛辛苦苦才赚了一点家当,能省点是点,贾老倌,反正这匹马一时也卖不出去,这样吧,我出三千六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贾老倌还是摇头:“不卖。” 曹仁富恨恨地说道:“不卖你就自己留着吧,嘿,我看谁舍得花这么多银子来买一匹不能拉车不能耕地的马儿。” 贾老倌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你想要拉车的马儿,转弯去马市上,那里多的是能拉车的马,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曹大财主,你现在不舍得花钱,等我将马卖了,你再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曹仁富一副不信有人会买的样子,等到他看到伏缨,仿佛刚刚发觉这里除了他和贾老倌外还有一个人似的,他问道:“阁下是谁?” 伏缨笑道:“不是谁,过来串门的。” 曹仁富有些不相信,但也没有多问,他见贾老倌的口气这么硬,向转身离去,又有些舍不得,他来到马前,似乎颇为踟躇,过了一会,他做出拉架势要走的样子,同时口中说道:“三千八百两!贾老倌,差不多就得了……” 贾老倌还是摇头:“这可不是差不多啊,差得多了。” 曹仁富一咬牙:“四千两!贾老倌,你再不卖,我可就要走了。” 贾老倌道:“那您走好,我这还有事,就不送了。” 曹仁富终于受不住激,气呼呼地走了。 贾老倌对伏缨说道:“此人就是旁边的曹记布行的东家,靠倒卖绫罗绸缎发了大财,偏偏这么小气,不肯出上价钱,一点一点地抬价,不免太过小家子气。” 伏缨道:“四千两银子也不少了,你为何不卖给他?” 贾老倌道:“兄台,我跟你明说了吧,这匹乌云盖雪的名马,我最少最少也要卖到四千五百两银子以上,否则我绝不肯割爱,兄台若是能给得上价钱,我就卖给你,让他后悔去,若是不能出到,那就请便了。” 到了此刻,伏缨也看不出此事的圈套在哪里,马的确是好马,值不得四五千两银子,也值得三千两,他就算多花一千多两银子做个冤大头,也不会觉得如何吃亏,因为他实在是喜欢这匹马,他沉吟了一会,对贾老倌道:“既然如此……” 贾老倌听到这里,心头提了起来。 伏缨接着说道:“……那就打扰了,我最多也只能出到四千两银子。” 贾老倌顿感失望,不过他还是说道:“那就有缘无分了,看来,这匹马还是没有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了。” 伏缨出到四千两,就是想看看他是否安排的曹仁富这个拖,如果他说四千两就四千两卖给自己,那显然就有问题了,如今贾老倌这么说,倒让伏缨觉得曹仁富未必是拖。 话说到这里,伏缨道:“唉,马是好马,只可惜价钱太高了,告辞。” 伏缨说完一边向外走,一边看看贾老倌是否会喊住自己。 可是等伏缨走到了外面的街上,贾老倌都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倒是伏缨却心有不甘,他心中对马的喜爱几乎让他返回去,痛快地说道,四千五百两银子就四千五百两,我出了。 但终究没有这么做。 那可真是匹漂亮的好马啊,伏缨心中这么想着,而且自己给出的价钱和贾老倌索要的价钱只差五百两银子了。 犹豫再三,伏缨心道,大不了多去偷一点而已,他终于折了回来,来到贾老倌的家门口,对贾老倌说道:“我最多出四千二百两银子,如何?” 贾老倌对他的回来似乎并不惊讶,不过他听到伏缨给出的价钱,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最红他说道:“好吧,四千两百里就四千两百里,唉,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卖这么便宜。” 伏缨痛痛快快地掏出四千两百两的银票,贾老倌将马牵给了他,还附送一条精美的马鞭,伏缨接过马鞭,美滋滋地牵着马走出了院子。 这是伏缨自懂事以来,为自己所花的最大一笔钱财。 黄铜打就的马鞍也算很不错的了,只不过伏缨不会骑马,又不愿当着贾老倌的面表现出来,因此他离去时乃是牵着马走的,他牵着马一直出了城,来到郊外,看了看四下无人,伏缨这才踩着脚蹬子上了马鞍,他似模似样地驱赶着马,本以为骑马是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这匹马脾气倔得很,伏缨模仿别人骑马时的姿态,口中吆喝连声,却感觉完不是这么回事。 伏缨口中呼喝:“驾!驾!驾!”可是这马儿纹丝不动,对他的呼喝毫无反应。 折腾了半天,这马还是牵着走,骑着不走,伏缨原本就在怀疑这么买卖有什么猫腻在里面,如今的他不免怀疑这马根本未经驯服,但看着这么英俊的马,似乎也不像未经驯化的样子。 已经有些不耐烦的伏缨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花了这么大的价钱,买了匹不能骑的马,他一怒之下,再次翻身上马,这一次他不再像刚才这么温柔以待,在好生跟马儿沟通无果后,伏缨抓紧了马缰,然后一马鞭抽打在马股上。 马儿吃痛,前蹄猛地人立而起,接着像刚从弓中射出的箭一般向前蹿去。 若非伏缨提早料到这一点,人定然会被甩下马来。 饶是如此,在这挨了一鞭痛揍后,如癫如狂地向前疾奔,伏缨不知道这马是因为挨了自己这一鞭才变得如此,还是根本就是一匹疯马,他心中暗叫倒霉,明明可以只用几十两银子就能先买一匹普通的马骑着的,自己偏偏以貌取马,唉,这马真是徒有其表,就像自己第一次偷到的曹元青的那把剑一样。 不过,也不能排除自己根本不会骑马,说不定马是好马,只是自己不懂驾驭罢了。伏缨此时也想不了这么多,他紧紧抓住马缰,以防从马背上颠簸下来,偿若自己摔下了马,这马绝尘而去,自己的那四千多两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好在这里是在郊外,若是在城中通衢大街上,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马儿桀骜不驯,忽快忽慢地疾奔,就是想将伏缨从背上颠下来,可是伏缨发了狠劲,死死拉住缰绳,稳稳坐在马背上,就是和它比拼耐性,看看是马儿先将他甩下马背,还是马儿耗不过伏缨,首先耗尽力气,败下阵来。 此刻偿若有人看到这骑马的态势,定然认为这马疯了,这人也是不要命了,但城外的荒郊,此刻一个路人也无。 一人一马就这么由近到远地绝尘而去,但即使马儿出于癫狂状态,疾奔时的速度也远远达不到日行千里的水准,伏缨一边和马儿对抗,一边隐隐感到自己终究还是上了贾老倌的当,而且此人的真实姓名是否叫贾老倌,自己也不能确定。 如今想来,此人说自己姓贾,而贾又通假,这个名字多半是假的。 尽管如此,这马形象非凡,单这外形,也价值不少银子,自己就算吃亏上当,也不至于四千多两银子血本无归。这么想着,伏缨心中稍微平衡了些,他现在也能想到,此刻再回去,贾老倌卖给自己马儿的那座宅子,定然已经人去屋空。 而贾老倌多半又是每日都在马市上等候有钱又不识货的冤大头,今日终于靠着冤大头发了一笔横财,而这个冤大头,伏缨也不必客气,所指自然就是区区自己了。 前后来回跑了近一个时辰,这马就累得跑不快了,这根贾老倌所说的日行千里,更是相差千里万里了。 时值盛夏,伏缨和马较劲,折腾得一身是汗,眼看这马脚步越来越慢,他知道这马即使再倔强,也终于耗不过自己的体力,很快就要对自己低下高贵的姿态,此刻天空飘来一片乌云,眼看着就要下一场雨。 一阵凉风伴随着阴云而来,伏缨顿感一阵凉爽,这马儿似乎也跑得一身燥热,感受到这一阵风,终于不再反抗马上之人,因此停了下来。 伏缨拍了拍马脖子,口中笑道:“到底是我赢了,不过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要找个地方避避雨才是。” 可是附近并无可以躲雨之地,伏缨想要返回城中,但马儿跑了一个多时辰,而且疯跑得时候并没有沿路而行,而是在荒郊野地的乱闯,此刻就算想回城,一时也找不到回城的路,而那雨已经撒下。 伏缨双腿一夹,一提马缰,这马儿竟然变得温顺起来,随着他的控制前行,雨逐渐大了起来,伏缨也不管了,纵马向前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人家躲雨。 到了田间岔路口时,伏缨一提左边的马缰,马儿就向左转,一提右边的马缰,马儿就向右转,伏缨渐渐摸索出了骑马的技巧,心中高兴,纵马疾驰起来。 再转过一片小树林后,他看到远处四五里地外有一片屋宇,看来是一个村庄,伏缨骑着马向村庄赶去。 第一百一十章 如龙马场 () 毕竟是刚刚摸索出了骑马之道,尽管淋着雨,可是他心中欢快,并不以为辛苦,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匹名马会不会因淋了雨而受凉。虽然马儿名不副实,可毕竟是伏缨花了四千两百两银子买来的。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雨水淋到地上,变成了一地的稀泥,将马蹄都陷没了,马儿每走一步,都要将蹄子从泥浆中抽出,不免走得慢些。 人和马都淋得湿透,若仅仅只不过是淋湿了衣服,那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这场雨却让伏缨简直要抓狂了。 这匹号称乌云盖雪的名马,乌黑的身子沾到了雨水后竟然掉了色,一股股的黑水顺着马毛马腿流下,露出里面土黄色的毛发,不仅如此,伏缨刚买的一身新衣,也被染成了斑驳的颜色,而且尴尬的是,被染了色的地方还在胯下。 这么一来,伏缨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完上了那贾老倌的当,这匹马不仅在速度上完无法和贾老倌所说的千里马扯不上关系,就连这外号乌云盖雪也是染出来的,他满心愤懑,除了上当的自怨自艾外,还有衣服被染得糟糕的狼狈。 有那么一瞬间,伏缨火发到想要杀人的地步,但这个念头仅仅只维持了一瞬间,他将整件事想个通透,气逐渐笑了,再过了一会,他反而伏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身为金手门的传人,江湖阅历原本比别人更为丰富,见识比比人更高,又经范萦怀和项去邪这样的高手教导,自己没将这世上的各色人等放在眼里,没想到项去邪刚刚离开,自己独自生活不到一日,就上了这么一个大当。 此事真是让伏缨记忆深刻,再不敢小瞧这些行骗之人,这件事更是对自己的一个警醒,让自己别再犯愚蠢的错误,这次上当,不过是损失些银子,下次若是再上当,损失的也许就是性命了。 伏缨无精打采地骑着马走在大雨中,他心道,自己之所以会上当,除了这匹马化妆得好歪,那贾老倌的戏也做得好,还有那个拖,他现在自然已经知道那个曹仁富是拖了,而且显然曹仁富也绝非真实的姓名。 自己原本已经出到四千两银子,贾老倌能忍住不答应,更主要的还是他看穿了自己对这匹马的喜爱,可见以后决不能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贪念,否则就容易被人利用。 就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伏缨若是回头去找这两人算账,也不是找不到,他还可以借助丐帮的人来找到他们,但是他却一点回去找他们算账的意思都没有。 就让这件事成为自己的一个深刻教训吧。 想通了这些,伏缨打马冒雨前行,这雨下得犹如瓢泼一般,这乌云踏雪,哦不,此刻已经不能再叫这个名字,只能说胯下的马也受够了雨淋,拼命向前奔跑。 距离前面的村庄越来越近了,雨中快马疾驰,这些雨点迎面砸在脸上,就像被弹弓射出的黄豆射在脸上,说不出的疼痛,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 但让伏缨哭笑不得的是,等他骑着马来到村口的时候,大雨竟然转小,继而停了,在他准备找一户人家躲雨时,云破日出,西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彩虹,已经雨过天晴,说来躲雨的借口都不合适。 村中好心人见他骑马淋了个湿透,招呼他进屋擦擦身上的水,马儿也自行到一个棚子下避雨,雨水顺着马腿流下,此刻的马身上的染料,除了马鞍下的一部分,其余的已经完被冲走,露出一个黄马的真容,而且并非黄,马毛斑驳杂乱,跟名马完扯不上关系,只不过长得高大些而已,甚至连马蹄也不是白色。 伏缨只能安慰自己,好歹通过这一场闹剧,自己学会了骑马。 村中这户人家都是农人,夫妇两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姐姐,一个四五岁的弟弟,姐弟两人对伏缨是又怕生又觉得好奇。 户主问了伏缨贵姓,伏缨见一家人都是良善之人,便如实相告,户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告诉了伏缨,他姓封,排行老五,伏缨可以称呼他为封五,这个村子叫做双井村。封五本来打算下地干活,但因为突降大雨,所以都没有下,一家四口人留在家里,正闲着看雨,见到伏缨远远地狼狈赶来,结果等伏缨来到村子,大雨竟然停了,也算是运气不好。 伏缨自然自嘲了几句。 封五见他裤子被染得黑色,又拿出一条裤子给他换上,伏缨大为感激,问起家中有没有什么吃的,女主人从厨房端来两个馒头,一碗冷菜,伏缨也不嫌弃,接过来边吃,两个孩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伏缨冲他们笑了笑,两个孩子倒害羞得躲到爹娘身后去了。 伏缨吃过饭,问封五:“这里距离什么城最近?” 封五道:“此处向东三十里地就是平阳府,不过这里距离官道较远,客人要想去哪里,最好等明日地干了,方才好走些,今日要去,定然甩得一身泥。” 伏缨笑道:“被甩了一身泥滋味可不大好受,可是如果不走,我晚上又住在哪里?” 封五问道:“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我家对付一宿。” 伏缨点了点头:“那可多谢啦。” 当天晚上伏缨拿出身上的碎银子,让封五去村头的杂货铺子打了点酒,买了些肉,晚上一起吃饭。 封五这家人是再普通不过的农人了,抚养两个孩子虽然艰辛,但一家人其乐融融,让伏缨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若不是他爹伏风后来又去了后娘,他此刻至少也能在家享受父子间的天伦之乐。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这么一回事,伏缨也不会离家出走,进而遇到了范萦怀等人,并成了金手门的传人,若是没有离家出走,以他此刻的年龄,多半是陪伏风一起上山打猎去了,断不会有如今这般精彩的经历。 晚饭过后,封五的媳妇帮伏缨将他那匹价值四千两百里银子的马给喂了,喂好马后又将一间偏房收拾好了,让伏缨去休息,伏缨睡不着,留在堂屋和封五说话。 孩子已经及早睡下,封五点着一盏幽暗的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正在打磨一个形似弯月的铁器,伏缨见这件铁器外形古怪,从所未见,问将起来,封五回答道:“这是马蹄铁,你难道没见过么?我们北面有一座如龙牧场专门养马,我们种地收入微薄,平日帮他们磨一磨马蹄铁赚点闲钱。” 伏缨对马蹄铁这方面所知甚少,甚至就连骑马也都是今日刚刚捉摸而来,他问道:“你磨一个马蹄铁,他们给你多少钱?” 封五道:“十个铜板,磨一百个就是一贯钱,你别看给得钱不少,这马铁却十分难磨,磨不了几个,手上就会磨出血泡来。” 伏缨捡起一个他磨好的马蹄铁,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封五不知道他这么问何意,他说道:“马蹄铁马蹄铁,自然是钉在马蹄上的铁了,还能有什么用?对了,你今日骑的那匹马不就钉着马铁蹄么?” 伏缨问道:“将这马蹄铁钉在马蹄上,那马蹄不疼么?还能走路么?” 封五笑道:“看来你什么都不懂,这马蹄偿若不钉马蹄铁,若是走的路久了,遇到的尖石什么的,马蹄就会磨损,走不了路,所以钉马蹄铁是对马好,至于疼不疼么?你剪指甲疼不疼?” 伏缨这才明白,他还是有些不死心,问封五:“这么说来,你对马了解得还不少?” 封五谦虚地说道:“了解的也不多,年轻时我曾在马场做工,帮着割草,多多少少也懂一些,否则马场为何不找别人磨马蹄铁,偏偏来找我呢?要摸出一个好的能用的马蹄铁,也不是看着这么简单的。” 伏缨终于问道:“那你看我今日骑来的那匹马如何?” 封五道:“你那匹马也算强壮,虽没有跑长途的耐力,拉个大车还是块好料。” 伏缨心中忍不住又骂了几句贾老倌等人,他问道:“你说的那个如龙马场里可有什么好马?” 封五问道:“你指的是那方面?” 伏缨道:“就是那种日行千里的千里马。” 封五叹道:“我在马场这么长时间,都没听说过又能日行千里的马,那都是传说罢了,最好的马一天跑个七八百里已经是极品的马了,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就算有这种宝马,谁又舍得这么糟蹋,让它一日跑这么久?那还不得把马累坏了?况且马能跑多远,还要看骑马之人。” 伏缨不明所以:“骑马之人?” 封五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当然,骑马之人若是个两三百斤的大胖子和一个不到一百斤的瘦子,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 伏缨哈哈大笑道:“那也说的是,那也说的是。” 他随口和封五闲扯,心中却决定明日去一趟如龙马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匹真正的好马,而不是用染料染出来的什么乌云盖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快马重影 () 这户农人家的偏房,被封五媳妇收拾得倒也干净,和伏缨从前在伏家村以及陆家寨睡觉的屋子相差不多,比起他在荒郊野岭席天慕地自然更要好得多,但伏缨现在却觉得既简陋又寒酸。 也许是客栈的上等房住惯了吧,忽然住回这样的屋子,便有种嫌弃的感觉。 似乎有谁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很多穷人忽然过上富人的生活,他们很容易接受,若是一个过惯了奢华生活之人,忽然遭遇劫难,变得一无所有,比之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人,更容易产生绝望感,有的甚至会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夏夜雨后的村子周围响起阵阵起伏的蛙鸣,吵得伏缨难以入睡,他坐在床上练了会内力,又在房间走了一遍踏月功,到了将将二更时,这才上床睡去,又被蚊子纷扰了好大一会,实在是困得不行,这才倒头睡去。 勉强过了一夜,伏缨很早就起了床,正要习惯性地去喊店伙计伺候着,猛然醒悟自己不是在客栈上房,而是在一户农人家中寄宿,只能怏怏自己起床,去打水洗脸。 封五夫妇起得也很早,孩子们还在睡着,封五正打算趁着清晨凉快,到地里去干些农活。 伏缨喊住他们:“等一等,何不……何不吃了早饭再去?” 封五笑道:“等吃过了早饭,太阳就出来了,再干活就受罪了,在我们村里,晚起晚下地干活的人都是懒汉。” 伏缨道:“为了我,哪怕今日不下地了,你们早早做了饭,我吃过饭就走,对了,我这匹马就送给你们了,就当在你们家食宿的费用。” 封五张大了口,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一匹高大的马,得值上百两银子,这少年莫不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会平白无故地将一匹马送给自己?他问道:“这匹马……是不是从哪里偷来的?” 伏缨不悦地说道:“你胡说什么?这匹马是我买来的,只不过上了个当,此事再也休提,我见你人还不错,这里距离那如龙马场也不远,我去了哪里就能买到一匹好脚力,才想将这匹马送给你家,你若是有所怀疑,这样吧,我这里有十两银票,你若不想要这匹马,就收下这十两银子,算作你给我裤子,管我两顿饭和一宿睡觉的钱。” 这匹马值得上百两银子,和十两银票,这二者之间,封五可算得明白,他说道:“是我胡言乱语,这匹马好得很,我要我要,那银票我可不敢收。” 伏缨点了点头:“这匹马清清白白,你尽可放心,我只是嫌弃这匹马跑不快,等我到了如龙马场,自然会挑一匹好的,我吃了饭就走。” 如今封五夫妇得了这一匹马,抵得上一年的辛苦劳作,一天不下地干活又算得了什么?两人赶紧去张罗早饭去了。 吃过饭,伏缨告辞,封五将十多个打磨好的马蹄铁用绳子系成一串,交给伏缨道:“你去如龙马场,帮我带上这些马蹄铁,到了那里你就说是我封五的亲戚,他们卖给你的马就不会胡乱要价。” 伏缨想不到还有这个好处,道谢后接过这串马蹄铁,便按照封五所指的方向行去。 尽管没有了马,但伏缨离开村子后,展开轻功在田野间疾驰,踏月功使将出来,已非当年刚刚学会轻功的孩童,江湖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武林中人若非身有急事,应尽量不在人前展示轻功。 此时田间只有寥寥几个农人在地里除草干活,人人埋头苦干,没人注意路上的事,伏缨走得极有分寸,一旦有人抬头向他看来,他就放慢脚步,等人低下头去,这边疾驰而行,间中又穿过了一片树林,一座矮小的山丘,翻过山丘,就到了如龙马场。 如龙马场位于平阳府的西北方向,那里有一大片平坦辽阔的草原,草原中间有一条由西向东流动的小河蜿蜒其间,马场并没有围栏,马儿成群地分布在草地上,尽管没有阻拦,却也并没有逃走的马儿,显然这些马儿都被驯服过。 来到这里才能买到真正的好马呀,在之前镇子的马市上看到的那些马,恐怕有不少都是由马贩子从这里买来的。 马场虽没有围墙,但在牧场边上有一排屋子,显然就是牧场主人居住之所,离得远远的,伏缨就见到不少身穿官兵服饰的人站在屋子前,屋外系着十多匹马。 伏缨身为金手门的大盗,虽然知道自己在大户人家中拿取钱物从没有留下过什么证据,但贼天然怕官,这是天性,伏缨不免有些不愿和这些官兵碰面,他便在牧场中闲溜达,看看马群中可有什么好马,以防到时候再看不免看不过来。 等了没多久,那些官兵便上马离去,伏缨这才向屋子走去。 如龙马场的场主名叫魏相如,今年已经五十多岁,这个牧场乃是累世所积,再加上魏相如年轻时善于经营,将牧场打理得井井有条,到了年纪大时,方才能够坐享其成。 平日身为场主的魏相如都不怎么来马场,而是在外面快活,身为马场场主,自然十分有钱,他雇了许多牧民和家丁看着马场,平时并不需要他来出面,今日也算是伏缨来得巧,他正因为平阳卫的官兵想要买他们的马而前来谈谈,但因为官兵给的价钱太低,魏相如和官兵没谈拢,但官兵乃是天下间最不讲道理的人,他们话语中透露着威胁,非要低价将马买到不可。 这可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 魏相如知道这些卫所的官兵买马,都是上报了足够高的价钱,但是在他这里却要压倒不合理的低价,为的就是抽成更多。 国家的安危便仰仗这些官兵,因此朝廷对他们十分纵容,导致现在各处官兵贪污成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所以魏相如正在考虑,怎么托关系化解此事,但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兵既然看上了他这块肥肉,想要他放弃即将到手的油水,只怕十分为难。 伏缨前来的时候,魏相如正考虑着此事,一脸的愁容,他一抬头,看到伏缨这个其貌不扬,却又颇有气质的一名陌生少年,忍不住怔了怔,他扭头问身后的随从:“这人是谁?新来的放马的人么?” 听到此人这么贬低自己,伏缨也不生气,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你们牧场的人,你不用问别人,问我就行,我来给你们送马蹄铁,顺便买一匹好马去。” 魏相如正为官兵准备低价强买他的马而犯愁,怎有功夫去理会这个陌生的少年?不过他身为牧场的场主,气度不比旁人,倒也并不因为自己的烦心事而迁怒别人,他挥了挥手,对身旁一人说道:“魏驹,他要买什么马,你带他去看看。” 伏缨既然想要马场上最好的马,当然要跟马场最有权力的人谈才行,他对这个叫做魏驹的人摆了摆手,对魏相如道:“敢问阁下就是这马场的场主吧?” 魏相如说道:“不错,我就是这里的场主,你除了买马之外可还有别的事?本场主今日有事,不能亲自招呼小兄弟买马,这里先行致歉,请了。” 伏缨自然不会就这么走开,他笑道:“既然你是场主,那我想问问,如龙马场中最好的马是哪一匹,需要多少钱?” 这话若是平阳府上的大财主,或者大财主委派来的管家之人跟魏相如这么说,他自然会亲自为其介绍马场上哪匹马最好,好在哪里,价钱多少,何以值得这个价钱等等,若是买马之人亲自前来,魏相如会亲自带着人去看马试骑,若是管家下人代主人来买马,魏相如就会在暗地里跟他探讨回扣的事。 但这都要建立在买马之人有这个财力上。 而十多岁的伏缨,看起来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半大小子,心生幻想,不知好马价钱的高低,指不定怀中只带着一二十两银子,便想买一匹价值数千两银子的马。 这样的少年,魏相如是懒得亲自招呼的,他拱了拱手道:“老夫却确有要事……” 伏缨打断他的话:“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信任,老场主,我就是要买一匹马场里跑得快的,长得高大英俊的马,非要场主亲自介绍一下不可。” 魏相如尽管满腹心事,却也差点被伏缨逗笑了,他说道:“像这样的马,价格自然不菲,不知道小兄弟带了多少钱来?” 在魏相如身后的几名随从见到伏缨身穿一条农人才穿的裤子,腰间挂着一把其貌不扬的长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主。 哪知道伏缨口出惊人,他说道:“这要看马值多少钱,只要不超过一万两银子,我想我还是出得起的。” 魏相如吃了一惊,他怎都想不到这个少年身上会带着这么多钱。 伏缨道:“现在能够去看马了么?难不成如龙马场的规矩是先看到钱,才肯让人看马么?” 魏相如这才知道真是遇到财主了,官兵前来敲诈的烦心事他也暂时放在了一边,他对魏驹说道:“去牵那匹重影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强盗官兵 () 在魏驹去牵那匹名为重影的马时,魏相如请伏缨上座,并命人奉茶,两人互道了姓氏,魏相如称伏缨为伏公子,这还是伏缨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他,心中甚为欢喜。 尽管魏相如已经十分有钱,可是他毕竟是个商人,遇到大主顾上门时,表现得尤其客气。 伏缨问道:“说来唐突,刚才我见有十多名官兵前来,想必也是来买马,既然是买马,魏场主为何却愁眉苦脸的?” 魏相如叹道:“官兵价格出得太低,想用马驹的价钱来买好马当军马,若只是十匹八匹马也就算了,送给他们也是无妨,但他们一买就要两三千匹马,我哪里能承担得起这么大的损失?” 伏缨不解地问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他们出的价钱低,魏场主不卖便是,难道他们还敢强买不成?这跟强夺豪掠有什么分别?” 魏相如苦笑道:“你可知道,这些官兵都是平阳卫的,如龙马场既然在平阳,又怎敢不服平阳卫的命令?就连知府那边,对他们都要客客气气的,偿若他们真要是一文钱也不给,直接牵走我两千匹马,我又能去找何人去告?我这个牧场经营起来十分不易,几代人才积累起来的,我可不能自我手中就这么没了。” 伏缨叹道:“这些官兵真是堪比劫匪,恐怕劫匪比他们还要仗义些。” 魏相如道:“伏公子,我和你一见投缘,才这么跟你说的,而你所说的这些话,在我这里说说可以,出了这个马场,千万不可乱说,否则遇到小人举报,没的惹出一场祸事来。” 伏缨想不到魏相如竟会在此刻还能想到自己,心下颇觉感动,又为官兵强买牧场的马感到不平,他问道:“不知魏场主准备怎么应付此事?” 魏相如道:“我在平阳府认识几个做官的,明日我过去打听打听,这些人有没有跟平阳卫的官兵相熟的,托他们给送送礼,看看能不能让他们价钱出高点,让我少赔些,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成,总之,实在不行,我就当这几年挣的钱遭了瘟了。唉,总比和他们作对要好些,这些当兵的,一旦激怒了他们,我们马场说不定有覆亡之祸。” 伏缨不忿地说道:“没有王法了么?官兵就能明抢么?” 魏相如道:“自古以来,谁有兵力谁说了算,朝廷又宠着他们,我们天大的祸事,他们那边三言两语也能化解,所以我们只能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伏缨感到世道不公太多,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那个叫做魏驹的,将马带了来,魏相如长吁一口气,对伏缨道:“伏公子,这时我的麻烦事,别因此让伏公子心中不痛快,来,咱们出去看马。” 来到屋外,一匹枣红色的马站在外面,这马身高腿长,比那匹“乌云踏雪”要瘦俏些,却更有精神,魏驹带马过来后,根本不用去牵缰绳,马儿也不逃走,见到这么多人,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畏惧之色,反而显得十分悠闲。 光看这马的气度,便令伏缨心折,通常牲畜没有不怕人的,特别是一大群人走过来,它们通常都会躲在一旁,这匹马却没有躲闪,表明这马十分通人性。 魏相如勉强笑着为伏缨介绍:“伏公子,你别看这匹马并不如何肥壮,却有着惊人的耐力,偿若和别的马比脚力,头三十里地,它未必是跑得最快的,但到了后来,这匹马会越来越快,超过所有的马,偿若到了三百里之后,更无别的马能够追得上它,你可知道它为何被起名为重影?” 伏缨不明所以,胡猜道:“难道是因为它跑起来有几个影子,重重叠叠起来?” 魏相如笑道:“并非如此,重影是指它长力惊人,可以一口气从清晨跑到夜晚,白天有一重太阳的影子,晚上有一重月亮的影子,故而起名叫做重影。” 伏缨走过去,看着匹马毛色油光闪亮,绝非是用什么染料染上去的,而魏相如所介绍的马的有点,也都是掷地有声,和那贾老倌所言不同,伏缨一见到这匹马就心生喜欢,当然,他的喜欢不能代表什么,他见到那匹“乌云踏雪”时的喜欢可不必现在少。 魏相如见伏缨用手抚摸着马背上如水一般光滑的皮毛,对他说道:“这匹马的年龄也不大,壮年时尚未到,伏公子买下它,它只会越跑越快,不像有的马,现在跑得快,不过已是壮年之末,往后越跑越慢,跑不了几年就跑不动了。” 伏缨对魏相如所言越发信任,因为他言之有物,让人明白马的好处,他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匹好马。” 魏相如道:“伏公子也是位佳公子,是位少年英雄,正所谓好马配英雄,伏公子骑着这匹马更是相得益彰。” 伏缨转着圈子看了重影一遍,他对马所知虽然不多,但也挑不出这马的一点毛病来,这马上的马鞍也是一副精致的马鞍,尽管不是金光灿灿的黄金打就,而是黄铜包木头做的,这木头一看也知是名贵的木头,好处就是轻便,让马减少负担,比之那赝品乌云盖雪的虚有其表,更让人感到光华内敛。 终于,他问道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马是好马,不知道魏场主要卖多少钱?” 魏相如道:“我今日原本心情不佳,得识伏公子这样的人才后,我方感到心中平静些,这是我和伏公子投缘,也正因为如此,我也不想虚要价钱,这样吧,这匹马就以两千两银子让给伏公子,不知伏公子意下如何?” 伏缨被这个价格震惊到了,他震惊的不是这匹马卖得太贵了,而是太便宜了些,特别是和那匹四千二百两银子的乌云盖雪相比,两匹马的差别不可以道理计,却只需那匹马的一半价钱。 魏相如见伏缨脸色变了,心道,刚才还胡吹不超一万两银子的马都能买得起,现在两千两难道都拿不出来么? 伏缨见魏相如等人都在盯着他看,似乎在用眼睛询问他买不买,伏缨连忙点头:“这价格不高,魏场主,我很承你的情,这马我要了,现在付钱?” 魏相如松了口气,心中说道不枉我使出浑身解数,亲自介绍了这匹马,口中却说道:“不忙,伏公子可以先骑着走一圈试试。” 伏缨点了点头,他踩着马镫上了马,围在马边的几个人给他让了以条路,伏缨轻轻一提马缰,重影便箭一般冲了出去,似乎连从小跑到加速都不用,几步跨出,就已经健步如飞,马场上都是一片片的草地,地面并不平整,但重影跑动起来,马背上的颠簸极小,伏缨坐在马背上,感觉马儿驮着他犹若无物,不像之前那匹马像在负重前行。 这是伏缨所骑的第二匹马,他简直可以说是满意极了,心中也浮现出陆老先生交给他的两句诗文: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以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骑在这样的马上,才真正感到说不出的畅快,才真正感到出风得意的感觉。 转了一圈后,伏缨骑了回来,他从马背上翻身下马,他轻功高明,身子自然显得十分灵敏,周围的几个人对他下马的身法轰然叫好。 魏相如问道:“如何?” 伏缨连连点头:“好马,魏场主,这马我要了,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场主,不知是否唐突。” 魏相如道:“哦,伏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没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伏缨笑道:“场主对我如此信任,竟让我试骑这匹马,偿若我不怀好意,直接骑着跑了,因为这匹马是马场中最快的一匹马,那魏场主岂非只有在后面干瞧着的份?” 魏相如哈哈笑道:“伏公子真是心直口快,不过伏公子绝非是这样的人,我魏某一见便知,若是心存龌龊之人,我又岂能让他骑了马去?”这话当然是在奉承伏缨,其实这马场上远近都有马场的人在看守,偿若伏缨真要骑马跑开,他们便会围上来套马,若没有这样的手段,他们怎能放心让人试骑?只不过这事当然没有必要说给伏缨听了。 伏缨道:“这马的马性如何?喜欢吃什么草,一天吃多少,还请魏场主予以教我。” 魏相如道:“这个自然,咱们进屋再谈?” 买卖谈妥了,自然到了该付钱的阶段,伏缨欣然准备随着他进屋,马场的北面,有几个人骑着马向这边冲来,看起来颇不怀好意。 伏缨顿时警惕起来,难道在马场买马还会遇到什么麻烦不成? 魏相如定睛看了看来人,对伏缨说道:“伏公子莫担心,来人乃是犬子和犬女,想必他们也是听说了官兵前来买马之事,所以才匆匆赶来。魏驹,你过去迎迎他们。” 魏驹点头答应,骑着另一匹马向魏相如儿女的方向迎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魏家儿女 () 伏缨在屋内和魏相如谈着重影的习性问题,几位年轻人抢先冲进了屋子,魏驹反而跟在了后面。 为首的一名公子哥模样的人刚踏进门就说道:“爹,那些官兵呢?” 魏相如呵斥道:“嚷嚷什么?有客人在这呢。”接着他转过身来对伏缨说道,“这是犬子魏风光,从小就没规矩,让伏公子笑话了。” 伏缨客气地说道:“哪里哪里,魏场主,我先将马钱付了吧。” 这几名年轻人看来都是魏相如的子女,个个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那名叫做魏风光的人见到父亲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如此客气,不但感到奇怪,而且心中很不服气,这少年相貌平平,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见得有什么华贵之处,为何父亲却这般高看他呢? 等到伏缨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金票时,他们都看呆了眼,想不到此人随身携带这么多金票银票,粗略看过去,少说也有几万两。 常人身上带着这么多钱财,定然会仔细收好,甚至银票的角若是折起来了,都要小心摊平,而伏缨怀中的金票非但皱巴巴的,而且外面几张似乎还浸了水,显然这少年并没有将这些钱财放在心上。 其实伏缨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几名年轻人年纪大不了他许多,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其中更有一位比他大上两三岁的姑娘,多半就是魏相如的女儿,此女相貌俊美,颇不肖魏相如的粗狂,但此女和魏风光等人一样,眼中流露出对伏缨的不屑。 伏缨毕竟到了知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心中分外受不了别人对他的轻视。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伏缨将最外面一层银票揭开,这张银票因昨日的大雨,已经湿得有些绵软了,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这样的银票也不是不能用,只要到钱庄去核对清楚,便能兑取现银或者换一张好的银票,伏缨却不怎么在乎,随手将这张银票扔了,他还歉然道:“抱歉,昨天下雨时在下正好在路上,被雨淋着了。” 魏相如瞥了一眼那张扔掉的银票,看面额似乎是一百两的银票,他笑道:“没事,但我看,伏公子似乎并没有将这些钱放在心上?” 伏缨淡然一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得太重又怎样?” 一旁的魏风光等人都看呆了眼,此人若非豪富且不喜欢显摆,那就是傻子了,世人谁不爱财?爱财又怎能不看重钱财? 伏缨挑出两千两的银票来交给魏相如,并对魏相如道:“魏场主将这匹重影马如此便宜给我,小子也不能不知好歹,现在还要魏场主告诉我关于马的习性,更让我感到惭愧,这二百两银票,就当我对魏场主关照的感谢,另外,我骑马的水平也不高,还望能得魏场主的应允,在马场住两三天,练习一下骑马之技,不知道魏场主能不能答应?” 魏场主见他出手阔绰,对他更是敬重,连忙说道:“伏公子偿若不嫌弃这里简陋,我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在这里住下乃是小事一件,这二百两银子,我魏某却受之有愧。” 伏缨说道:“魏场主有何愧可言?偿若魏场主不肯收,在下住的才不踏实。” 魏场主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伏公子,闲着没事,就让魏驹陪你到外面骑骑马,晌午时过来一起吃个饭,我做东,现在我要跟这几个孩儿说说话,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伏缨用眼睛余光一扫魏风光等人,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早已改观,但显然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改观,他有心想问问魏相如女儿的姓名,但于礼不合,冒险相询又会流于轻浮,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对魏驹说道:“有劳了。”然后再也不看魏风光等人一眼,便跟魏场主告礼出来。 外面阳光普照,草原无数马群在马场上吃草嬉戏,说不出的悠闲自在,这些马完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极有可能在几日后变成军马随军队训练战斗。 魏驹在伏缨身后恭敬地跟他说道:“伏公子,就让小人带着公子在牧场上疾驰一圈如何?” 伏缨摇了摇头道:“不急,你也上马,跟我一道在牧场上走一走,跟我说说话。” 魏驹答应了,伏缨便上了重影的马背,魏驹上了另一匹马,伏缨驱着马儿在草地上溜达,他转过身来问:“那些年轻人都是魏场主的子女?” 魏驹道:“不错,魏场主多子多福,除了今日你见到的这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外,他还有一儿一女远在外地,儿子在京城落了户,女儿远嫁扬州,两人根本不过问这里的事,就算知道马场的事,也赶不回来。” 伏缨骑在重影背上,因为重影比魏驹所骑的马要高不少,所以伏缨也比魏驹高上一头,他“居高临下”地说道:“这魏场主真有福气,对了,他这几个孩子,除了那名场主介绍过的魏风光外,其他人都叫什么名字呢?回头一起吃饭,我若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那可显得无礼了。”他想要问问魏相如女儿的名字,又当然不能直接相询,一起问起,便不着痕迹。 魏驹道:“魏风光是老三,除了那两个在外地的姊姊兄长外,剩下的几个孩子里数他最大,老四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名叫魏风采,五姑娘名叫魏风烟,老六,也就是那个最小的儿子名叫魏风雨,名字好记吧?” 伏缨笑道:“风光,风采,风烟,风雨,那另外两个在外地的,又叫风什么?”他心中默念了一边魏风烟。 魏驹也跟着笑道:“老大名叫魏风云,二姑娘名叫魏风雅。” 伏缨道:“想不到二姑娘的名字最为威风,魏风雅,威风呀。” 魏驹道:“这倒不是,风雅二字取自《诗经》中的两部诗集,倒不是威风呀的意思。” 伏缨歉然道:“我读书少,并非无意冒犯,想不到你还懂得这么多。” 魏驹笑道:“这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再说了,我哪里懂得什么风雅诗经的?都是平常老爷说的,我跟着听的,对了,伏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这么有钱?” 伏缨随后说道:“我是武林世家。” 魏驹道:“原来如此,人都说穷文富武,果然如此。” 伏缨又问道:“你也姓魏,和魏场主家有什么亲戚不成?” 魏驹道:“我是承场主收留的弃婴,生父姓什么已经不可知,场主便让我跟着他的姓,我是从小就在这马场长大。” 伏缨道:“现在看来,魏场主心肠倒好,这次官兵准备强买马场的马,希望场主能够度过这个难关吧。” 魏驹道:“其实官兵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如龙马场架子大,外人不明究竟,还以为场主家中有金山银山,敲敲竹杠,场主也没什么打紧,其实马场虽然赚钱,却绝无外人想象的这么赚钱罢了,每年几项大的开支,有马场向平阳府纳的税,有马场两百多名长工的工钱,还有每年到外地采买马种,给马看病的钱等等,再加上每年发一次马瘟,偶尔遇到狼群的袭击,都要损失不少的钱,马场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利润这么大。” 伏缨点了点头:“官兵一次要买两千多匹马……这马场共有多少马?” 魏驹对如龙马场显然了如指掌,他说道:“成年的马约有六千多匹,马驹四千多只,还有三百多头牛,五百多只羊,一百多条狗。” 伏缨道:“竟有这么多,那么官兵要买的两千多匹马,就算损失一半,也应伤不了筋骨,场主何用这么发愁的?” 魏驹道:“若有管事的能够保证,就买卖这么一次,场主就算损失些,忍痛也能过去,但这些当兵的尝到甜头,难道还肯善罢甘休么?偿若今日来强买两千头,明日恐怕就要三前头,折腾不了几次,这马场就要黄了。” 伏缨恍然道:“原来如此,官兵尝到甜头后,无人管制的情况下,的确不会轻易罢手,看来这个先例不能开。” 魏驹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魏场主除了经营马场外,其他方面都不擅长,再加上场主自视清高,也没有结识多少有能耐之人,这件事恐怕不是能轻易解决的。” 伏缨道:“这种棘手的事,向来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之事,魏场主虽然结识的官场上的人不多,但他的几个儿子呢?又或者能够找人居中说说,大家各退一步,说不能能和和气气地解决。” 魏驹道:“魏家这几个孩子,虽说不上纨绔子弟,但也没有多少能耐,况且除了魏风光和魏风采外,其他两个孩子更是被娇宠惯了,哪里会识得什么管用的人?老三魏风光又总喜欢流连风月场所,又喜欢赌钱,所结交的大都是腌之人,常常需要场主接济,哪里……唉,老四魏风采倒是识得几个读书人,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又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更是不知从何提起。” 伏缨无言以对,心道这一家看似风光风采,想不到内中也是另一番情形,怪不得有人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伏缨只能虚言安慰:“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官兵也有人管着,总不能无法无天到太过分的地步。” 魏驹道:“希望如此吧,伏公子,说了这一会子话,这就快到晌午了,咱们不如先回去吃了饭再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愚蠢想法 () 回到马场营地,魏相如似乎刚和儿子争吵了一番,气得脸色铁青,伏缨想起魏驹对魏风光的评价,对他生气的原因到能猜到一二。 尽管魏相如心情不好,却还是安排了人宰了一头羊,做了一大桌子饭,更有一坛泥封的陈年好酒放在一旁,魏相如见到伏缨过来,连忙请他上座,伏缨自然客气地拒绝了。 搅攘一番后,众人都落了座,平常人家请客吃饭,女子是不上桌的,但魏相如却不在乎这些世俗陈规,让魏如烟也跟着一起吃,就连魏驹也坐在了下首,魏相如的其他随从等人则另开了一桌。 席上魏相如殷勤地劝伏缨喝酒吃菜,又旁敲侧击地问起伏缨的身世,似乎想从他这个有钱人身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解决官兵强买的麻烦事的可能,不等伏缨回答,魏驹先抢着说了:“老爷定然看不出伏公子乃是出身武林世家吧?” 魏相如愕然道:“伏公子原来是习武之人,怪不得行事这么磊落豪迈,来,我敬伏公子一杯。”他口中说得客气,心中却感到有些失望,偿若伏缨出自什么官胄世家,自己也好请他为自己居中说项,既然是习武之人,又怎会为了他得罪卫所的官兵呢? 伏缨笑道:“魏场主客气了,我听魏驹说起魏场主多子多福,才是令人羡煞,该我敬魏场主一杯才是。” 魏相如尴尬地笑了笑,又斜眼看了看魏风光,神情复杂地喝下了这杯酒。 尽管感到伏缨不能在这件事上出什么力,但魏相如对伏缨还是很客气:“伏公子年纪轻轻,英武不凡,将来定会成为名动江湖的大侠士,比起我们这些养马放牛之人,自是不可同日可语。” 伏缨道:“魏场主的马场如此宏伟壮观,却如此谦逊,这又岂是简单地养马放牛?魏场主经营的手段,才真正令人佩服。” 一旁的魏如烟忽然笑道:“伏公子既然是武林世家,不知道练的是什么武功?” 魏相如道:“男人说话,哪里轮到你来插嘴?” 伏缨笑道:“不妨事,同桌吃饭,又没有外人,说说话又怎的?魏场主不必发脾气,如烟姑娘,我学的武功是轻功、内力和剑法。” 魏如烟对魏相如道:“爹,风雨学的也是剑,只不过他跟武场的人所学,定然不及伏公子家传武艺,反正他要在这里住上几日学习马儿的事,何不让风雨趁机向伏公子请教请教?” 魏相如道:“风雨学剑,那都是闹着玩的,伏公子学的乃是家传武艺,岂能轻易教给别人?你们别痴心妄想了。” 伏缨端着酒杯道:“魏场主,你不用拿言语激我,我和令郎,这位风雨少爷一见投缘,回头闲着没事时便指点指点他也没什么。” 魏相如见伏缨年纪轻轻,不相信他武艺能有多高的水平,听他这么一说,见他如此自信,倒也不敢断定,不过他肯指点一下幼子,对魏风雨来说自是有益无害,他对魏风雨道:“你看看伏公子的言行,如此慷慨大方,你还不赶快谢过伏公子?还有你们几个,都要像伏公子学习学习,若你们都有伏公子这般的出息,我还有什么好愁的?就算没有了这如龙马场,我心中也欢喜。”他借机训斥了魏风光等人,又将话头引向了这场麻烦事。 待魏风雨谢过伏缨后,伏缨问道:“这件事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么?” 魏相如摇了摇头:“平阳卫的指挥使李英泰以利为是,又独断专行,他决定了的事,别人很难说通,我们又没有和他亲近的关系人居中化解,那里有什么转圜之说?“ 魏风光此时插嘴道:“我给父亲说得几个建议都有可行之道,父亲却偏偏不认可,反正咱们已经走投无路,何不试一试?” 魏相如原本已经忘了席前之事,经魏风光这么一提起,又恼怒起来:“你这不学无术的东西,你也不想想,李英泰指挥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向朝廷汇报采买军马的钱,能够报到两百两银子一匹,而他只给咱们三十两银子,这一来一回,两千匹马就是三十多万两银子的克扣,你以为他会这么简单地就放弃此事?风光啊风光,你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心中就连一点数都没有吗?” 魏风光在外人面前受到父亲的训斥,面子上十分过不去,他反驳道:“即便贿赂不成,难道咱们要取得他的把柄,这个主意也不行么?” 魏相如道:“混账!你像找到李指挥使的把柄?那不是陷马场于覆亡之祸么?你没有脑子么?” 魏风光道:“照父亲这么说,咱们利诱威逼都不成,那不是任他们欺辱么?” 魏相如道:“就是受他们欺辱了,咱们又能怎样?” 魏风光道:“我不信就没有天理了!” 伏缨怕父子两人越吵越凶,连忙打断两人的拌嘴道:“魏三郎想出来的是何主意,何不说给我听听?” 魏风光看了魏相如一眼,魏相如并无其他表示,他这才大着胆子说道:“我也不怕伏公子笑话,我想出来的主意虽然大胆了些,却并非没有成功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猛地灌下了一杯酒,然后这才娓娓道来,不过他首先说的,却都是些不相干的事:“父亲常说我不务正业,整日花天酒地,殊不知我在平阳结交的那些朋友,不也帮着马场卖掉了不少马么?” 魏相如冷笑道:“牧场里上万匹马,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再加上他们推荐的人,一共也没有买过超过二十匹马去,而且还要看着你的面子,将马的价钱杀得极低,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够补贴你和他们吃酒的钱,这样的买卖不做也罢。” 魏风光脸红了红道:“即便之前他们没有买多少,难道以后需要马的时候,还不会首先考虑咱们如龙马场么?伏公子,正因为我在平阳结识了不少朋友,才有的这个主意,那李英泰指挥使乃是平阳卫的卫指挥使,这次准备强买牧场的马,也都是由他来决定,他在鸾凤楼有个相好的姑娘小莲,他经常带着这个小莲回卫所过夜,你们想必都知道,现在卫所虚报兵卒人数冒领军饷,这个若是捅了出来,可是砍头的罪过,我想不如让父亲那些钱出来,买通了小莲,让她将李英泰冒领军饷的名单偷出来,咱们有了这个把柄,倒也不是真为了置他于死地,只不过让他不要再打咱们牧场的主意了,那小莲乃是眼里只有钱的人物,这个办法虽然大胆了些,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父亲偏偏不同意,伏公子,你说如何?” 魏相如尽管是第二次听到魏风光说出这个想法,依旧被气得不行,他对伏缨说道:“你听听,你听听,这么荒唐的事,他能说得一本正经的,伏公子是个明白人,当知道这里面的不可行之处吧。” 伏缨仔细分析了一番后说道:“魏三郎,我听人说过,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般大事你想寄托在青楼女子身上,实在是太不靠谱了,那个什么小莲偿若收了钱不办事,这还算好的,万一她将咱们的打算泄露与李英泰听,那马场可就真的要倒霉了。” 魏相如指着魏风光道:“你听听,你听听,人家伏公子说的可有道理?况且就算伏公子说的情形没有发生,那小莲冒着性命真将李指挥使冒领饷银的证据偷回来给你,你又怎么拿着去要挟他?你带着证据去找李英泰说?还是将证据放在咱们马场存着呢?” 魏风光不知是糊涂了,还是喝多了酒,竟说道:“我觉得还是放在马场安稳些。” 魏相如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将人家会遭朝廷杀头的证物放在马场?李英泰带兵前来搜寻,甚至不用搜寻,一把火将这里给烧了,将知情之人都宰了,他不是就能高枕无忧了么?” 魏风光到了此刻还硬着头皮道:“青天白日,他想带兵来烧杀咱们马场,传扬出去,他又怎么交代呢?” 此时就连伏缨都看出魏风光是个草包,他叹道:“比起他自己的脑袋来说,烧杀马场的风险有算得了什么?他大可说马场遭了土匪,咱们命都没了,谁又能出来指证他说谎呢?” 魏相如道:“你听听,人家伏公子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你的主意有多蠢,自己还不承认。” 魏风光强辩道:“那就将证据放在别处,只要咱们出了什么事,就着人将证据送给朝廷,不怕他硬来。” 魏相如问道:“如何将证据送给朝廷呢?做官之人都是官官相卫,你怎知要将证据交给谁?偿若将证据交给了李英泰交好之人,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魏风光终于无话可说。 伏缨对魏相如道:“令郎的办法虽然不可行,倒启发了我,魏场主,如果咱们拿到李英泰贪污冒领军饷的证物,你拿着抄录一份,将原本还给他,会有什么结果呢?” 魏相如仔细思索了伏缨的话,他说道:“你是让我挟恩示惠?不过又有什么用呢?” 伏缨不过随口说说,此时不免在心中自问,有什么用呢?他脑中灵光一现道:“魏场主别说从哪里得来的,让他对魏场主讳莫如深,我看他想敲马场的竹杠,不免就要仔细思量思量,魏场主以及如龙马场绝非能够任他随意盘剥的,这中间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魏相如道:“伏公子所说虽有些道理,但说来说去,咱们毕竟手中没有这个证物,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来,喝酒,别谈这些烦心事了。” 伏缨没有举杯相应,反而语出惊人:“偿若平阳卫真有这么一个证物,或者不需要通过别人,我倒有几分能够拿到的把握。”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告奋勇 () 魏相如讶然道:“不知伏公子准备用什么方法能拿到他贪污的证物?莫非伏公子在卫所有什么可靠的朋友。” 伏缨道:“这方面就恕在下卖个关子,因为事情还未确凿,现在说了偿若没有做到,岂非让人笑话?也让在下羞愧,等到真能做到了,我在告诉诸位我的办法吧。”他说着话,眼睛偷偷看了魏风烟一眼,见她对自己说的话十分关注,眼中充满了崇敬,伏缨心中颇感得意。 以他金手门的手段,只要事先准备妥当,天底下又有什么东西是他偷不到的呢?别说军营卫所,就是皇宫内苑,他也有信心如入无人之境,里面的东西任他予取予携。 魏相如乃老成持重之人,他对伏缨虽然寄予希望,却又不敢将这件大事都押注在他身上,他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别的法子,一边向伏缨表示感激:“若伏公子真能将证物取到手,马场的麻烦就算解决了一半了,伏公子,你便是我马场的恩人了。” 伏缨笑道:“场主言重了,既然我答应下了这个差事,午后我就道平阳去一趟,学习马儿习性之事,就等我回来再说。” 这顿饭吃得既紧张又放松,伏缨因为饭后就去平阳办事,所以也并没有喝多少酒。 魏风光在饭后对几位兄妹炫耀了自己想出的主意,并说:“若没有我想出的这个法子,伏公子又怎会知道有李英泰贪污虚领军饷的证物?爹总是说我结交朋友无用,若没有这些朋友平日相告这些消息,咱们也不会凭白得知此事,所以说,这件事还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功劳最大,我在外面结交那些朋友,也是有益无害啊。” 还没等他几个兄妹说什么,他爹魏相如首先呵斥道:“你这个混账,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就在这里胡吹大气,而且此时就算能办成,也担着极大的风险,我少不得还得要请请官府里你那几个远房的亲戚,在中间调和,这件事的手尾长着呐,还有,此事除了咱们几人知道外,千万不可说于外人听,否则咱们可就要遭了大难了。” 魏风光问道:“爹,为何说给别人听,咱们就会遭难?遭什么难?”原来他已准备将此事去跟朋友炫耀。 魏相如道:“你个蠢材,偿若说出去后,辗转传到李英泰那里,让李英泰知道此事是咱们算计的他,你说他会怎么对付咱们?此事弄巧成拙不说,还会给他找了对付咱们的因头,往后咱们马场还想有个安稳的日子么?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还有,此事不管怎样了解,那些风月场所你都要少去为是,那李英泰也是青楼的常客,偿若他撞到了你,难免会拿你撒气,你偿若不嫌命长,就暂时避开这些地方为好。” 魏风光背上渗出一片冷汗,他想象着李英泰带着一对官兵将他捉拿了去,自己处于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那真是遭罪了,他连忙说道:“不说,此事万万不能说出去,还有你们几个,打死都不能说。” 伏缨心中感慨,魏相如这么有本事,却怎会养出这么一个草包儿子。 殊不知越是有本事的父母,越容易纵容出无能的孩子,而穷人家的孩子反倒早当家,他伏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偿若他出生在衣食无忧,父母双的富裕人家,怎会沦落到离家出走,浪迹江湖的地步呢? 只不过伏缨喜欢这种漂泊无定的生活罢了。 临出发去平阳前,伏缨和魏相如一起商量了证物的样子,魏相如推测如果是确凿的证据,应是两本名册,一本是真正在卫所的士兵名册,一本是伪造的,人数多上一倍的假名册,假名册报到上面去要军饷,这一本要不要都无所谓,因为朝廷上面必定会有这个名册,只要伏缨能将真正在卫所的士兵名册偷到手便足以。 两本名册的目的,一本是为了往上面要钱,一本是为了往下面发钱,每人姓名后还会标注月饷多少,这样的名册一般放在军中负责军饷管事人的手里,但李英泰为了将大部分贪污所得放在自己口袋里,自然要计较清楚,他手中定会有两本名册,一本是发放饷银时给管事的去办理的,一本是自己留着算账的,不管是哪一本,自己能拿到手就行。 负责发放饷银的管事,伏缨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有时间去打探,所以最保险的就是到李英泰的屋子里去偷。 这件事自然充满了风险。 魏相如当然不会知道伏缨是准备去偷名册,偿若知道的话,定然不会让伏缨去冒这个险,万一伏缨失了手,将他供出来,不但他的如龙马场要完了,他魏家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虽然不知伏缨取得名册的手段,他还是嘱托道:“一定要小心,若知道事不可为,或者风险太大,伏公子就不要勉强去做,尽快赶回来通知我,我再另想别的办法便是。” 伏缨道:“我有九成把握能拿到名册,魏场主等候我的好消息便是。对了,那些卫所的官兵可说什么时候过来买马?总要有个期限吧?” 魏相如道:“他们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一方面是为了挑选年岁体格差不多的马,另一方面是为了订做马鞍。” 伏缨道:“一个月的时间,那是十分宽裕了,我此次前去,要不了三两日便回,魏场主不用送了,我骑着这匹重影,来去也快。” 魏相如道:“伏公子愿意仗义帮我们这个大忙,不论成与不成,这匹马的钱我都不能再收,这匹马就当我送给伏公子以表谢意,这些马钱伏公子还请收回,否则魏某可就惭愧无地了。” 伏缨道:“魏场主偿若不收买马的钱也行,我步行去办事便是,事情还没着落,我反倒显得有些挟恩示惠了,场主不收钱,这马我骑得也不踏实。” 魏相如见他执意如此,又知道他有的是钱,也根本不在乎,只好打消了退钱给他的意思,他说道:“伏公子大义,魏某无以为报,就在此恭祝伏公子一切顺利罢。” 离开如龙马场,伏缨骑在重影马背上,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魏风烟那关切的眼光。 唉,该怎么和她说上话呢?自己说了不能挟恩示惠,怎好再想别的和她亲近的办法吧。 重影果然是匹好马,疾驰起来,犹如御风而行,而且这匹马又有长力,在马场吃饱了水草,这次离开马场,奔驰在旷野中,跑得十分欢畅。 如龙马场距离平阳府有百十里地,重影脚步快捷,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平阳城,而平阳卫的卫所设置在平阳城西门外,伏缨要到平阳卫去偷卫所指挥使的东西,大白天当然连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他先进了城,找到一家客栈寄存了马,并要了一间寻常的房间,这次行动颇有风险,伏缨居住的房间也没有选上等房,以防店伙计献殷勤,夜里送水什么的发现他不在,容易出乱子。 安顿下来以后,他便上街去买了各种所需,这才又回到客栈,倒头大睡,准备养足精神,夜里行事。 金手门的第一条行事规矩,就是要在行动前准备充足,而准备充足又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人要准备好充足的精力,第二是要将行动所需的工具准备充分。 而伏缨此前跟着项去邪一起行事多年,早就对这些规矩熟稔无比。 晚上醒来,伏缨定定心心地吃饱了晚饭,又回房间里待着,这次等到初更时分,城内大部分人都进入梦乡,四处都安静下来,伏缨这才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打成了一个包袱系在背上,这才将门闩上好,然后轻轻推开窗户,从窗户中跳了出来,悄悄向城西方向赶去。 时值午夜,街上本就没有几个行人,夜风习习,伏缨沿着民房墙根的阴影处行走,再加上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一路来到城墙下,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翻过城墙,就能看到平阳卫的营地,虽是午夜,营地各处却还点着风灯,有巡逻的士兵彻夜巡防,以防有人袭营。 现在并非战事之时,所以巡逻的士兵也是松松垮垮的,并没有真个认真巡守,停下来说话的有之,打瞌睡的有之,谁也不认为今晚会有人偷入他们的营地。 平阳卫的卫所不算大也不算小,在南北六十三个卫所中并非举足轻重,是个寻常的营城,周围都是低矮的营墙,营墙也十分简陋,都是用木桩钉起来的,营地中分布着教军场、军备库房、衙署等屋宇,在营地周围还有不少屯寨,用于士兵居住。 而伏缨的目标,就是营地中的衙署,衙署也是整个军营中建设最好的木屋,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现在已是深夜,士兵们都回屯寨休息去了,整个营地中,除了一些当官的住在衙署中,一些侍卫兵看守着库房,就只剩下几百名巡逻的士兵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探军营 () 这些巡逻的士兵因为懈怠,所以整个营地的巡防漏洞重重,而且此刻营地外的野草疯长,足有半人高,蹲在其中,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有一些是风灯照耀不到的地方,更是黑乎乎的,连巡逻兵都懒得过来。 伏缨觑准了时机,从草地来到营墙外,看着一队二十人左右的巡逻兵越走越远,他轻轻地翻过营墙,趁着没人向这个方向看来,他快步穿过一片操练士兵的场地,来到盛放兵器的库房后面。 库房不远处还有一处养着军马的马厩,马厩中有不少马儿被系在马桩上,并未入睡,时不时探出脑袋到石槽中吃几口草料,这让伏缨立刻想起一句谚语,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看来果然如此,而且石槽中提前放好了草料,饲养马儿的士兵也不在,想必早就回去休息去了。 若是寻常的马儿,听到有人靠近,多少都会警觉嘶鸣,但这些马儿早经过训练,对有人出现早就习以为常,竟没有一匹马发出声响来。 营地中的巡防实在是太松懈了,若非伏缨要确保不能出什么差错,就算他在一些地方大摇大摆地行走,恐怕也不会被人警觉。 轻轻松松地来到衙署所在的一片屋子旁,伏缨看到不少屋子里还亮着灯,离得远时,伏缨心道,这些当兵的倒也辛苦,半夜还在探讨公事,等来到近处,伏缨就知道自己想左了。 这些亮灯的衙署内,不是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地吃酒声,就是传来女子娇笑声,一个负责守卫地方的卫所官兵,竟将卫所当成了逍遥快活之地,常听说有士兵不堪卫所长官的欺压而当了逃兵,原本伏缨不明内情,还以为是士兵不堪辛苦操练,现在才知道,他们都是被长官盘剥,甚至扣押饷银供自己挥霍,士兵没了饷银,谁还有心思参军? 衙署中的人在喝酒狎妓倒是快活,可苦了伏缨,他总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在屋中大肆搜索,须得等到这些人入睡了,才好进去细细翻找。 十多间衙署,原来用于商量军务之处,竟成了这些人醉酒听曲之地,一旦若真打起仗来,比如野心不死的鞑靼人忽然突袭,这些人凭什么来抵御强敌呢? 伏缨心中愤恨之余,只能先到没有人的屋子里去翻寻,说不定运气好,很快便能找到那本现有士兵的名册。 在衙署最东边的两间屋子里,伏缨一无所获,这两间屋子里存放着大量的公文和书信,有许多书信公文都十分陈旧,想来不知道在这里存放了多少年,而名册乃是月月要用到的东西,绝不会和这些陈年旧物放在一起。 前后寻找了一遍,伏缨确信无疑,名册并不在这两间屋内,接着,他来到了第三间屋子,这间屋子里虽然亮着灯,但屋内并没有人,伏缨从窗户悄悄潜伏进去,看到这间屋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子,伏缨随手掀开几口箱子,发现里面放的都是官银,码放得整整齐齐,显然都是军饷。 这是卫所士兵的命脉,伏缨虽知大多都是李英泰贪污的银钱,他却没有一点将银钱拿走的意思,而且在他所取的东西里,最不喜欢偷的就是现银,拿不了多少银子不说,还影响行动,上千两银子已经是上百斤,相当于背着个人走,对伏缨来说,太不划算,怎都不如一张轻飘飘的银票便于携带。 只是军饷哪里能用银票发放?每名士兵所领的银子各不相同,银锭子可以锯开分发,银票总不能撕开。 就算是金锭子,伏缨也未必放在眼里,他现在要紧的是要找到名册的所在。 正在屋里仔细找着,外面忽然传来走向这边的脚步声,伏缨连忙躲到几个大木箱子之后,透过木箱子之间的缝隙,伏缨见走进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打开一口箱子,随手拿了几个银锭子,又匆匆走了出去,显然并没有疑心这里进了贼。 伏缨见他离去,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立刻回来,等候了一番,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嬉笑声,伏缨听不到再来人的脚步声,便蹑手蹑脚地来到门旁,这间盛放银子的房间是和外面那间屋子相通的,外面那间屋子里中间摆放着一个大桌子,五六个军官各自搂着一名女子在吃酒,刚才进来的军官拿出来的银子已经摆放在这些女子身前。 一看这些女子妖娆的姿态,伏缨就猜得到这些女子都是平阳城内的青楼女子。 显而易见,这些军官竟然拿着军饷狎妓。 几个人包括这几名女子再内,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一名军官嬉笑道:“我们几个谁最威武,等会到了床上……”接下来的话都污秽不堪,伏缨听得眉头大皱。 好在这些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伏缨又等候了没多久,这些人便各自搂着一名姑娘,踉踉跄跄地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走在最后的人关上了门,就连油灯都没熄灭,人走光后,只剩下屋内桌上满桌残羹剩酒,狼藉一片。 伏缨认准了一个官衔最大的军官,看着他所回的屋子,他没有跟着从门口出去,而是循着来路,从窗户翻了出去。 以常理分析,能在衙署吃酒到半夜的,自是卫所里身份较高之人,伏缨认定那李英泰就是这五六个人中的一人,既然这五六个人中官衔最高的,多半也就是李英泰。 而那本名册,即便李英泰不是随身携带,也应该放在比较**的地方,以防朝中来人巡视,无意中见到,那边泄露了。 伏缨来到那名身份最高的军官屋后,听着屋内女人侍候他洗脚喝水,接着熄了灯,黑暗中传来宽衣解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是两人不堪的行径,过了一盏茶时分,屋内的动静渐小,此后便只有打鼾声。 这两人都是醉酒入睡,睡得很沉,不是太大的动静都惊动不了。 伏缨先去推了推窗户,没想到窗户却从里面上了闩,要打开这样的窗户而不发出动静,对伏缨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看着没人注意到这里,他来到前面,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却只是虚掩,想来这里从未发生过有人夜闯军营一事,所以他们并没有过多的防范。 屋门只打开一道尺许的缝隙,伏缨就闪身而入,然后他又轻轻将门关上,屋内两人呼呼大睡,谁都没有听到动静。 伏缨一身黑衣服,鞋底又加了软垫,落地时比狸猫还轻,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闯入有人的屋子,且若是被发现,屋内的人只要吆喝一声,恐怕自己就要陷入重围,乃是十分惊险之事,没有足够的胆子,绝不敢做出这种行为,而伏缨的胆子则是经过范萦怀的训练,再加上这几年不知进入过多少户人家,早练得不知害怕为何物。 是夜星月晦暗,星月晦暗对伏缨来说既有好处又有坏处,好处就是他不容易被人发现,就算床上的人起来小解,伏缨因为穿着一身黑衣,只要一动不动地躲在阴暗处,他们未必能够发觉,坏处则是他不容易为人发现行迹,可是也不利于他搜寻名册。 伏缨首先将挂在床边椅背上军官的衣服里外仔细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些银票和别的东西,却没有一本书册样的东西,看来名册并没有放在衣服里。 接着,伏缨在屋内仔细搜寻,这间屋子陈设简单,也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两个大木箱子叠放在一起,木箱子既能用来当桌子,也能用来做柜子,这里面应当放着替换的衣物,军官的私藏等等,而名册多半就在木箱子里。 趁着两人睡得沉,伏缨打开了上面的那口大箱子,然后摸黑伸手进去摸索,箱子虽大,里面却没有多少东西,箱子半空着,只有一些衣服和珠玉铜牌之类的东西,可是依旧没有名册的踪影,而下面那口箱子多半不会放着名册,因为要打开下面的箱子,就要将上面的箱子挪去,名册乃是常用之物,放在下面的箱子里,拿取都十分不便。 伏缨寻思,难道名册不在这里,那会在什么地方?卫所有军务时,都会到一间作为指挥之地的房间中商讨军情,难道名册会放在那里?可是那里乃是很多人进出之所,李英泰也不会这么冒失地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就在伏缨百思不得其解时,床上沉睡着的两人忽然发出了一些动静,隐约是男子觉得有些头疼,让女人去给他倒水。 趁着两人还没下床时,伏缨四处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好躲藏之处,他大着胆子,将箱子掀开,人轻轻躲进了箱子,然后用手托着箱子盖缓缓放下,只留出一道缝隙。 箱子里面并没有多大,伏缨提运内力,展开缩骨功,躲在箱子里竟还有余裕。 他刚刚多好,就听到那名女子起床的声音,男子吃醉了酒的干呕声,脚步走动声,倒水声,喝水声,呕吐声…… 一股带着酒味的让伏缨感到恶心的味道传来,伏缨竭力忍耐,那名青楼女子却并没有嫌弃,显然她是经历惯了的,她从门后拿起一个扫把和一个簸箕,来到屋外扫了些土,回来用土将男人呕吐物盖住,再扫走倒掉,等她忙完回来后,男人已经打着鼾睡去。 令伏缨感到心中发苦的话传来,是这名女子在喊男子:“同知大人,同知大人……” 睡着的男子如同死猪一般没有反应,伏缨却有苦难言,原来此人并非李英泰指挥使,而是比指挥使低一级的指挥同知。 伏缨辛苦了半晚,却找错了人,此刻还狼狈地躲在木箱子里,他心中只感到一阵发酸。 第一百一十七章 酒楼探秘 () 若只是认错了人,伏缨立刻悄然离开那也罢了,偏偏这女子低声呼喊几声,见到这位醉酒的指挥同知没有反应,竟然起了床,在屋内搜寻起来。 原来刚才她的几声呼喊,都是在试探这位指挥同知有没有真的睡着。 看她的神态,伏缨就能猜到她的企图,这名女子是起了贼心了,她想趁着指挥同知烂醉熟睡之际,在屋里偷些值钱的东西。 如此看来,伏缨也算是遇到半个同行了。 伏缨不动声色,缩身在木箱子里,看看她能偷到什么,想到这里,伏缨心中又是一动,难道她也可能是来偷名册的?随即伏缨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这名女子明知此人不是指挥使而是指挥同知,自然不会再想着名册。 通过木箱子的缝隙,伏缨看到女子从同知的衣服里搜到几张银票,这几张银票伏缨刚才也是见过的,不过他志不在此,便没有拿取,这名女子好大的胆子,敢拿同知衣服里的东西,偿若明日同知起了床,得知身上银票少了,那还不得将她活活打死? 果然,这名女子显然也害怕这一点,他拿着银票看了看,然后选了一张面额小的偷偷拿了,其他的银票又都放回了同知衣服里,伏缨暗叹她聪明,这么一来,就算同知发觉银票少了,因为面额小,一时也不能肯定就是这女子拿了的。 接着女子又找了找同知的床底下,席子下,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后,这名女子开始向伏缨所在的木箱子走来,看来她是打起了木箱子的主意。 这木箱子并没有上锁,而伏缨又躲在里面,偿若这女子将木箱子打开,蓦然发现箱子里竟然有个人,那还不得被吓得惊叫起来,到时候别说什么名册,就连自己也得马上狼狈逃窜,而是否能逃窜的出来,还难说得很。 为了防止发生祸事,伏缨在箱子里用手使劲撑住箱盖,这名女子走过来,准备轻轻掀起箱盖翻找箱子里的财物,此刻别说她轻轻翻动,就算她使尽生平力气,因伏缨在里面拉着,她也是打不开。 伏缨预料她打不开箱子就会放弃,果不其然,女子又加了几分力气,还是没有打开箱子,她怕闹出太大动静,将指挥同知大人吵醒了,便没有继续打这里的主意,转身将偷到的那张银票贴身藏好,这才上床睡觉去了。 伏缨见她放弃打开木箱子,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等到这女子的鼾声发出,伏缨这才从里面轻轻地推开箱子,慢慢走了出来。 既然知道这里不是指挥使的屋子,伏缨只能离去。 此时已到了三更,伏缨在衙署转了一圈,也没有摸清哪个是指挥使的房子,有的房间里睡着人,有的没人,盲目找寻,只会容易打草惊蛇,伏缨连找了半天,奈何并没有发觉哪间屋子特别一点,数十间屋子一间一间地找下去,着实浪费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夜晚就要过去,今晚可说一无所获,不过伏缨并不气馁,像这种卫所军营,哪里能够一次就能找到的? 因此伏缨趁着天光未亮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卫所,准备明日再来。 若说此次行动无所获,倒也不见得,至少让他见识了军营官兵的**和荒唐,也明白他们为何非要买如龙马场的马不可,因为他们的荒唐行径,需要大量的银子,而且就算他们冒领军饷的钱财足够他们挥霍的,可是谁又会嫌钱多呢? 回了平阳城,伏缨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快到晌午,他念着重影这匹马,又到后院去看了看,店伙计照顾得很好,马吃得饱饱的,精神高涨,因为这匹马的神俊,很多人都对着重影指指点点,言语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毕竟少年心性,想着这是自己的马,心中总不免生出一些自豪之感。 伏缨过去牵着马,上马骑着来到门口,问明伙计平阳最大的酒楼所在。 伙计告诉他:“咱们平阳最大的酒楼就是迎宾楼,就在靠近府衙的北城门那边,不过,那里都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可奢侈着呐,听说里面的酒菜贵得吓人,客官若只是自己吃饭,就不用去那种地方了。” 伏缨问道:“这么说来,在里面吃饭的都是有钱人了?不知道有没有卫所的官爷在那里请客吃饭的?” 伙计点了点头:“当然了,官爷在平阳吃的喝的玩的,那都是咱们平阳顶顶好的,除了迎宾楼外,其他地方也瞧不上,而且他们都穿着官兵服饰,在那里吃饭听说都不用付钱,就算咱城中再厉害的人也不敢得罪他们,我看客官是外地人,说句不好听的,客官偿若没事,最好少去那种地方,偿若不小心冲撞了他们,那可倒了大霉了。” 听到伙计这么说,伏缨心中颇为感激,他笑道:“放心,我过去正是有卫所的人请客,多谢你好言相告,这一两银子,赏你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还不止一两扔给了伙计,这才拨转马头而去。 平阳府的府衙非常好找,在府衙斜对面不远处果然有一栋五层的楼房,比起周围的房子来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很有气派,正门外有两个水桶粗的柱子,柱子上描金刻着:美味招来天下客,酒香引出洞中仙。门额上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书迎宾楼三个大字,下题知府张某某几个小字,看这牌匾颜色发黑,三个大字却金光闪闪,显然这是家老字号的酒楼,招牌却又经常抹拭。 酒楼内飘来一阵奇异的香味和刀勺碰撞之声,整个酒楼中更是劝酒喧闹之声大作,伏缨在酒楼门口下了马,立时有两名伙计跑过来招呼,一人牵了马去,另一人一边领着他走进酒楼,一边问道:“客官是来应酬的,还是请客的?不知几人就餐,小人好去安排桌椅。” 伏缨道:“就我一人,不过,我要一间上好的包厢。” 这伙计显然不常遇到一个人来此用餐的,他见伏缨虽然骑着一匹好马其那里,但衣饰普通,又带着外地口音,忍不住说道:“咱们迎宾楼的包厢可要单独收费……” 伏缨笑着问道:“你是担心我没有钱吧?” 伙计脸上一红,却没有辩驳,显然他认为伏缨年纪不大,真有付不起钱的可能,虽然有伏缨的好马在他们手里,但总归他们也不想惹麻烦。 伏缨冷哼一声,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来拍在柜台上,然后对伙计说道:“带我过去,将你们店内最贵的菜给我上几样,将你们楼内最好的酒,也给我送来一坛。” 伙计想不到他竟是个财主,当真是看走了眼,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多半是哪个富商家的公子,纨绔子弟,这些人的脾气多半都不太好,伙计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领着他向楼上厢房走去。 之所以要厢房吃饭,倒不是伏缨故意前来炫耀,而是他料定卫所的官兵过来吃饭,多半也是在厢房里,说不定自己的厢房就在官兵厢房的隔壁,自己若要打听一下李英泰的踪迹,岂非更加方便? 伙计带他来到四楼,这里的包厢都是以花朵为名,什么菊花厅,什么牡丹厅,什么兰花厅的等等。伙计安排他要去的乃是梅花厅,来到门口,伏缨却并没有进去。 他仔细听了听,这层楼内的包厢中并无大吵大闹之声,他问道:“这里就是你们楼里最贵的包厢么?” 伙计摇了摇头,指着上面道:“最贵最好的包厢是在五楼,只不过我劝客官不要上去,上面五间包厢有四间都被官爷们给包下了,如今正在上面吃喝,客观也知道,这些官爷吃饭时十分吵闹,而且脾气也不大好,客官不如在这一楼就餐清静,也省得得罪他们惹了麻烦。” 伏缨来这里吃饭,为的就是与那些官兵为邻打探消息,岂能被伙计三言两语给劝住了?他笑道:“你这伙计好不懂事,我既然说了要最好的包厢,就是要最好的包厢,既然上面五个包厢那些官爷包了四间,不正好好剩着一间么?我就要那一间,别再给我找什么借口,你以为我花不起钱么?” 店伙计相劝也是一番好意,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免冷笑道,等你吃了官爷的亏,看你还会不会这么盛,口中却说道:“既然客官执意如此,那咱们上去吧。” 五楼的包厢里果然和四楼不同,搅攘之声不绝于耳,走在楼梯上就就听到了笑骂吵闹劝酒的声音,这些声音听着着实不雅,这些当兵的武夫果然都是出言粗鄙,以伏缨的见多识广,都听得难以入耳。 伙计领着他到唯一空着包厢,似乎也不愿多待,说了声:“我去催酒菜去。”便急急离开了这里。 伏缨一个人留在厢房里,听到四个厢房里有三个都吵闹得将屋顶都能掀起来,却有一间声音虽然也吵,但声音却低了许多,伏缨立刻推测出这间屋子里没有像其他屋子这般喧闹,定是因为有长官在,他们不敢过分造次。 而这间屋子也正好是面对衙门的临街包厢,也是这五间包厢中最上等的一间,伏缨来到门廊里,假装看着风景,却功聚双耳,静心倾听里面的动静。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迎宾命案 () 赶在伙计送菜上来之前,伏缨就听了个大概,也明白昨晚为何没有找到这位指挥使李大人,原来昨天晚上,李英泰压根就没有回卫所,而是在城中青楼过的夜。 以卫所指挥使之职,竟在城中青楼过夜,简直是荒唐。其实伏缨早从魏风光那里听说了一二,这李英泰在青楼中还有相好的,但伏缨一直以为李英泰是将青楼姑娘带回去,想不到他竟然在青楼过夜,而且那卫所他平日能回去几次也不知道。 如今亲耳听到,那自然是不假了,可是那名册到底是他随身携带着,还是放在了卫所中呢?伏缨还是决定先从人找起,再从卫所找起。 他在门廊站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间包厢里吵了起来,两名士兵似乎因喝多了酒,谁都不服谁,好像还动起了刀子,还有其他几人在拉架,包厢里传来了杯碗打碎的声音,难听的喝骂声,桌椅掀翻的声音等等,而李英泰所在的包厢却连一点出来喝问的意思都没有,就像这种事是见惯了的。 忽然,这间厢房里传来几声闷哼,接着所有的吵闹声便都不见了,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将这些声音忽然剪断了一般。 难道里面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还是有士兵杀了人,其他人都看呆了,所以安静了? 伏缨胡乱猜测着,也在等候着,等候着吵闹的声音再次出现,然而过了不知多久,这间包厢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和其他三间包厢的吵闹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伏缨好奇心大起,真相推开这间包厢的门,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伙计端了菜走上楼梯,来给伏缨送酒菜,伏缨只得按耐住好奇心,回了自己的包厢,伙计将菜一一给他摆好,还将酒坛的泥封打开,一股陈年好酒的香气从酒坛中飘出,让人还没喝,光闻到酒味就已经感到熏熏然,伙计帮伏缨倒了酒,然后站在一旁等着侍候他,这酒楼的上等包厢果然和其他包厢不同,专门有人站在一旁等候服侍。 伏缨肚子也饿了,便不再去想那间包厢里发生了什么事变得这么安静,他拿起筷子边吃,平阳府第一酒楼的名声可绝非浪得虚名,不但菜烧得可口,酒也醇香,吃着佳肴,喝着美酒,简直不要太舒坦。 在伏缨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伙计不断吞咽口水,显然他还没吃饭,忙活到现在,伏缨招呼他:“若是饿了,便一起来吃。” 这名伙计摆了摆手道:“我是侍候客官的,可不能同客人同桌吃饭,否则若是被别人看见,我就要被赶走的。” 伏缨见他说得严重,不好砸了伙计的饭碗,便不再相劝。 吃到一半,外面的门廊中忽然传来尖叫声,呼叫声和喝骂声,以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伏缨对站在一旁的伙计说道:“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伙计随口说道:“定是那些官爷们吃多了酒闹将起来的,说不定还打起来了。”话是这么说,伙计还是打开一点门缝向外张望,还没等他看得明白,这间包厢的门就被踹开,几名官兵提着刀冲了进来。 伏缨拿着筷子,看到这些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忍不住停箸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名醉醺醺的士兵说道:“死了,都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伏缨不明所以,问道:“什么都死了?谁死了?” 一名不太醉的军官来到伏缨身旁命令道:“站起身来!” 伏缨不愿和此人立刻产生冲突,便依言站起身来,这名军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又说道:“将你的剑抽出来给我看看,慢慢地抽出来!” 这句话更是让伏缨感到莫名其妙,他心道,难道此人让我拔出剑来后,然后指责自己袭击官兵?不过他要是敢这么栽赃陷害自己,自己也不怕他,他缓缓地抽出流萤剑,流光溢彩的剑身慢慢露出,接着整个剑身抽出。 这名军官拿着伏缨的手仔细看了看伏缨手中的剑,然后对其他人说道:“不是他干的,他的衣服上没有血迹,剑上也没有血。” 说完,这名军官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还问伙计:“这人一直在这里吃饭?” 伙计点了点头:“不错,我上的饭菜,之后我一直在旁边侍候,这位客官并没有离开这间包厢,长官,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军官道:“关你什么事?” 说完,一群虎狼般的官兵又走了出去,店伙计在后面喃喃地说道:“真是不讲道理……” 伏缨想起刚才那间厢房里的吵闹声忽然消失,难道是那间屋子里出了什么事?那间屋子里声音消失得十分古怪,而这些官兵又说:死了,都死了。难道是那间厢房里的人都死光了? 店伙计伸头向外一张望,吓得又缩头回来,将包厢的门紧紧关闭,他对伏缨小声说道:“客官,那边好像死了几名官兵,怪不得他们要进来查问你呢。” 伏缨想起那名军官所言:他身上没有血迹,剑上也没有血……原来那间厢房里的人真的死了,所以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到底是谁在酒楼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向官兵动手呢? 刚才伏缨一直站在门廊里偷听李英泰房间里的声音,尽管他是背对着门廊的,但是以他的耳力,偿若门廊中有人走动经过,自己绝无听不到的道理,偿若没有人从门廊经过,那么下手的人多半是从窗户潜入,然后趁着屋内官兵醉酒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动的手。 是谁这么胆大呢? 店伙计并不认为是有人公然行凶,他说道:“难道是官兵吃醉了酒,竟然斗殴起来,结果你杀我我杀你的,一屋子的人同归于尽?” 伏缨摇了摇头道:“哪有这样的事,他们都是在同一支军队**事,喝多了酒顶多就是吵闹两句,就算动上了手,哪里会都死干净的?而且刚才那几名官兵进来查问我,看来他们也不认为是斗殴进而同归于尽而死,以我推测,里面的人可能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杀了。” 店伙计吓了一跳,他说道:“你是说……你是说有人胆敢想官兵行凶?那……那可是死罪啊!” 伏缨叹道:“人家连官兵都敢杀,哪里害怕什么死罪?唉,这里既然死了人,我也吃不下去了,这边结账离去吧。” 他这么做,绝不是担心这些卫所的官兵会对他不利,偿若这些人能将他带回去盘问,说不定他更有机会找到名册呢,他担心的是李英泰会单独离开这里,他至少要知道李英泰的落脚之地,是哪家青楼,还是他要返回卫所。 伙计推开门,和伏缨一起出去,包厢外面沾满了二十多名官兵,店伙计客气地说道:“官爷,请让一让,请让一让,这位客官吃好了饭要下去,还请官爷们让条路。” 然则这些官兵不知是专注在眼前官兵之死上面,还是对店伙计根本不放在眼里,竟然没有一人让路。 伏缨只好走在前边,将官兵用胳膊推开,同时口中说道:“劳驾,我要下楼。” 两名官兵抽出刀子拦住去路,并说道:“请等一下,这里发生了命案,相干人等不得离开!” 店伙计听到这话,吓得腿都软了,若是这些人将他们当做嫌犯抓回卫所,那么他们的命都不要要了。 不过幸而刚才进了他们厢房的那名军官倒知情达理,他说道:“这两人我检查过了,不是凶手,让他们走吧。” 那两名官兵这才收了刀子,让两人离去,一条狭窄的走廊里沾满了人,伏缨和店伙计都是从这些官兵身子间挤出去的。 经过那间后来安静的包厢时,伏缨向里面瞥了一眼,只见十多名官兵都死在了所坐的椅子上,喉咙被割开,大部分人死了还坐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两人跌倒在地上,一屋子都是飞溅出来的血,怪不得那名军官检查过他的衣服和流萤剑后,就认定他不是凶手,因为这种惨杀,杀人者身上不可能没有血迹,更不可能兵器上没有血迹。 还有一点是伏缨猜对了的,这些官兵并非相互斗殴而死,否则他们临死时不会端坐在椅子上,而且他们的刀的确到死都没有抽出来。 显然这些人是遭到了偷袭,而且出手之人武功极高。 店伙计还要向包厢里看两眼,被一名士兵打了一巴掌道:“再看就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一句话吓得伙计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目不斜视地匆匆走过。 两人下了楼,楼下不少人已经听说上面出了命案,纷纷下楼结账去了,不敢再留在此地招惹麻烦上身。 伏缨和店伙计下楼后,伏缨先去结了账,然后他又牵回了马,上马离开了这里。 当然,他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距离迎宾楼不远处的茶馆,他让茶馆的掌柜将马儿牵到后边去,自己则站在茶馆门口向迎宾楼方向看去,一边看着,他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 这个包袱是他刚才从这些官兵身旁挤着走过去的时候,顺手从一名军官身上摸来的。 伏缨打开包袱,看到包袱里放着一本册子和两封信,这个册子看来像是记账用的本子,伏缨有些不能置信,难道竟会这么巧的,自己随手从一名官兵身上偷出东西,正好就是自己要偷的那本名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行恶因果 () 伏缨仔细翻看了一下这本册子,上面虽然写着不少名字和其他的事物,但看着却不像那本记录士兵姓名职位和月饷的名册。 由于在酒楼中匆匆一会,伏缨也不能肯定那名军官就是李英泰,所以就算这本册子不是名册,也不能证明名册不在李英泰身上。 迎宾楼和衙门相距不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早有人报了官,很快,一大批衙役匆匆赶来,将迎宾楼团团围住。 除了迎宾楼被包围以外,听说酒楼内死了不少官兵,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挤满了一条街,迎宾楼外的街道叫做朝晖街,前来看热闹的人都对着酒楼指指点点,虽然听说了酒楼中发生了命案,但具体的细节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互相询问,也没问出个结果,唯有一些好事之徒,胡编乱造起来。 官差衙役包围了酒楼后,就有仵作进去验尸,酒楼中的掌柜,伙计,厨子和跑腿等人都被捉了起来,当场分开审问,没来得及结账离开的食客也被扣住不让走,这些事无不大叫倒霉晦气,怎想得到吃顿饭都能吃出人命官司来。更要命的是,死的还是最无法无天的官兵。 除了衙门的人在此查找行凶之人外,另有士兵被派到卫所去调兵过来,协助衙门查案。 伏缨情知下手杀害一屋官兵的人定然身手不凡,下手之后早就逃之夭夭了,这些士兵之死发现得本就迟了点,再等到官差赶到,行凶之人只怕早就跑到数十里地外了,这些官差当然找不到凶手,但勘探命案的过场却少不了,怎都要例行公事,何况死的人是官兵呢? 伏缨看了看手中这本册子虽然不是官兵名册,却必定也十分重要,他小心得放在怀内,对茶馆掌柜说道:“泡壶好茶,我现在门口喝。” 喝茶本是闲雅之事,平时都是坐在桌前,听着曲儿,磕着瓜子,一边同友人侃侃而谈,一边细细品味。 但附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人都想瞧个热闹,也没人觉得伏缨现在门口喝茶有什么不妥。 掌柜送茶过来后,就陪在伏缨身边一起看着迎宾楼的方向,口中还说道:“听说那里出了大事了,死了几个当兵的。” 伏缨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茶馆的人嘴巴闲不住,这掌柜尤其如此,他絮絮叨叨地说道:“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唉,这些官兵也当真……”说到这里,掌柜的似乎醒悟到祸从口出的道理,连忙闭了嘴。 伏缨却有些好奇,一边喝着滚烫的茶,一边说道:“好茶,掌柜的,你说这些官兵当真什么?” 掌柜的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我又不能胡乱说,以防祸从口出。” 伏缨知道他必然知道些什么,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的手中,然后说道:“掌柜的,我这人最爱听这些事,咱们何不借一步说话?” 掌柜的虽然接了银子,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问道:“莫非你……是官府的人?” 伏缨道:“我今年还不到十五岁,官差里有我这么小的人么?我就是好奇,你跟我说说,我绝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和那些官府狗腿子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听他称呼官差为狗腿子,心中放下了警惕,他说道:“我这茶馆后面有间雅间,风景不错,咱们何不到那边说话?” 伏缨点了点头,正要随他到后面去,朝晖街上又发生了混乱,原来是来帮助衙门查案的官兵赶来,这一对官兵差不多有上千人,他们骑着马,不断驱赶看热闹的百姓:“散开!不要在此逗留围观,否则都捉拿回去,按疑犯论处!”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听会被捉拿回去,无不大惊失色,偿若被捉到大牢,就算和命案没有关系,少不得也会掉层皮,当下人人一哄而散,霎时间整天朝晖街上只剩下衙役和官兵。 伏缨跟着茶馆掌柜来到后院,茶馆此时生意清淡,交给一个烧水的小厮看守变足够。 茶馆后面有个院子,院子里有一间卷起帘子的屋子,伏缨和掌柜的走进去,两人坐定后,掌柜的说道:“客官也知道,我们茶馆最是人多嘴杂,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前厅你问我那些官兵怎样,我不敢说,那是怕说了惹上祸事,还望客官见谅。” 伏缨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掌柜的道:“这平阳卫的官兵在这平阳城周围做的恶事数不胜数,唉,我们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你看,果然如此吧!” 掌柜的越说越激动,说话次序也有些颠倒不明,伏缨问道:“你说的作恶都指的是什么呢?”他心中想到,这茶馆定然也遭过官兵的气压,否则怎会如此义愤填膺? 掌柜的喝了口凉茶,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做的恶事太多,我也说不过来,这些欺压百姓,强拿强索外,还殴打百姓,侮辱弱小,只不过他们就是官,告到衙门也没用,满城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伏缨说道:“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被人冒险宰了,他们是否还做了什么更加过分的事?” 掌柜的点了点头:“不错,就在前些日子,城中一位荣休的县官姓房,平时里教教书,帮大家教育孩子什么的,甚得大家敬重,大家都称他为房老先生,这房老先生有一独女,年方及笄,房老先生将她看得如性命一般,结果……” 伏缨久历江湖,虽然听说过不少作恶之事,但都是有钱有势之人欺压穷人,像这种仗着兵危欺压百姓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只因官兵原本是保护百姓的,如今变成残害百姓,听起来尤其令人愤恨,他的心提将起来问道:“结果怎样?”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结果房老先生的女儿被几名当兵的掳了去,在城外将……将她侮辱了,回来后这姑娘就上吊自杀了,房老先生将此案告到官府,可是他却指不出是谁侮辱的他女儿,更没有证据,还被卫所前来的人羞辱一番,房老先生在衙门口被气得吐了一大摊血,回去没两天就死了,据说临死前还大叫苍天无眼,他死了也要到阴曹地府去喊冤!” 伏缨听此惨事,气得目呲欲裂,他一掌排在茶几上,将茶几上的茶杯茶碗都打翻了,他怒道:“难道这些人无法无天的作恶,就没人管管么?” 掌柜的无奈地说道:“他们就是平阳最有权力的人,他们自己不管,谁还敢管?” 伏缨骂道:“这群畜生!简直比畜生还不如!这可是两条命啊!咦,你是说今日之事,实是有人在为他们报仇?” 掌柜的说道:“我想多半如此,否则谁会无缘无故地去得罪官兵?若不是他们恶事做得太过,激起那些有本事的人的侠义之心,出手惩戒他们,说不定这次下手的人已经打听出了害房老先生女儿的凶手,否则为何只杀了那几个人,没有将他们部杀光呢?” 伏缨叹道:“你说得没错,多半是哪位武林好汉下的手,我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嘿,这件事多少都会让他们有所警醒,不能再随便害人,否则小心性命不保。” 掌柜的说道:“我听迎宾楼那边说死了不少官兵,我看这事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能结束,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抓多少人呢。” 伏缨道:“就算他们抓几个人也抓不住真正的英雄,此人恐怕早就有得无影无踪了。” 掌柜的说道:“像这样的英雄好汉,老天爷都会保护他的,客官,可还有别的话要问小老儿的?” 伏缨刚想说没有了,忽然想起李英泰的事,那个名册还没拿到手,如龙马场的麻烦还没解决,他问道:“不知道平阳最大的青楼是哪一家?” 掌柜的见他年纪不大,竟然打听这种事,他脸色一变:“我可是规矩人,你问这个,岂不岂不是……” 伏缨连忙说道:“掌柜的别误会,我不是去那里逍遥快活,而是……这么说吧,我听说平阳卫的指挥使晚上连卫所营地都不会,就在平阳城的青楼里过夜,还望掌柜的指点一二。” 掌柜的愕然看着伏缨,结结巴巴地问道:“难道……难道你……就是……” 伏缨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别误会,我就想看看这恶贼的模样,看看他是否真如大家所说的这么凶残,掌柜的,不瞒你说,我原本准备参军的,偿若军中尽是这样的人,我怎么还会去呢?” 掌柜的将信将疑,但还是跟他说了平阳最大的青楼百花楼的所在,伏缨道谢后,离开了茶馆。 外面朝晖街上的官兵已经撤了,街上也有了往来的行人,只有迎宾楼那边还有官差把守,当然没有了什么客人,恐怕酒楼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业,平阳府中最大的酒楼,就这么平白惹上了一场祸事。 第一百二十章 戒备森严 () 离开茶馆,伏缨骑着马,却并没有去什么百花楼,平阳城中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李英泰等人怎敢还留在城中过夜? 他们当然是回到了城外的军营中,不等凶手被捉拿到,恐怕他们都不敢在城中现身。 凶手可说无声无息地将一室官兵都杀死,这些官兵就算再草包,体力也总胜过常人,普通人想杀死一人而不令发出声音已经极难,何况十多人一起被杀死,就叫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可见出手之人身手何等高明! 就算李英泰身边带着百十名护卫,恐怕他也放不下心来,比起在城中逍遥快活,自己的性命则更为重要。 伏缨回到客栈,见到竟没人前来招呼他,他自己将重影马牵到了后院,后院马厩那里正好有个伙计,伏缨嘱托伙计将他的马看好,然后来到客栈前门。 一进门倒吓了他一跳,客栈楼下挤满了人,是官兵过来查探客人的身份行李,伏缨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自然没人怀疑到他,官兵查到他时,他胡诌了个名字,说自己是途径此处走亲戚的,就蒙混了过去。 官兵搅嚷了一番后并没有查到什么可疑之人,便嘱咐掌柜,若见到什么可疑之人,比如衣服上带血的,就立刻派人到官府去举报。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等官兵走后,很多客人胆小怕事,不敢再在平阳待,匆匆结账离去,掌柜的直叹晦气,无端端摊上这件倒霉事。 没走的客人也都聚集在楼下闲谈,对于晌午时迎宾楼发生的这件泼天命案,这些人虽然不敢公开叫好,却都认定是一位大侠士所为,看来这些人大都听说了官兵为非作歹的事,更有人猜测到会不会是那教书的房老先生英灵……其他人连忙打断此人的话,让他不要胡说,省得惹祸上身。 伏缨站在一旁听了一会,除了他自己看到的事外,案子的经过早已传开。 说是平阳卫的指挥使等一众数十名官兵在迎宾楼五楼吃饭,这些人要了四间包厢,其他三间包厢里的三十多人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直到有名士兵到那间包厢里准备敬酒,这才发现里面的十二人都死光了,每人都是一刀毙命,伤口在咽喉处,血喷得满屋子都是,行凶之人下手狠毒,有的官兵脖子都快被割断了,也正因为这些人咽喉受伤,所以连呼叫声都发不出来。 一起吃饭的人,身在隔壁,竟然不知道另外一间屋子里人都死光了,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还有的人说,是不是凶手不止一人,而且就躲在酒楼中,等到官兵吃醉了酒,然后冲进去将人杀死,再悄悄推门离去,只因酒楼正当饭点,吃饭的人众多,所以这些人大模大样地从大门离去,也没人发觉。 另一人则说道不可能,因为血喷得满屋子都是,这些人身上还不都得血淋淋的?这样的人走出酒楼,别人又不都是瞎子,难道还能看不到么? 一行人议论半天,也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很快人便散了。 结合着众人的推断,伏缨对这件事有了推断,下手之人在包厢内动手时,他自己正在门廊中探听李英泰的说话,尽管他背对着包厢,若有人在他身后走动,他也不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所以下手之人多半是从外面的窗户闯进去的,可是这种推测也有不合理之处,屋内十多人在饮酒作乐,蓦然有个人推开窗户进来,定然有人要对其进行喝问,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房间的包厢里是一张大圆桌,周围摆满了椅子,难道是下手之人提前躲藏在了屋内? 无论如何,都是一位武功和轻功俱佳的江湖豪客,蓦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和极高的武功,将这些人突然杀死,让他们连反抗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次出手之人绝不会有很多人,因为人多了就会引人注目,想要无声无息地逃走就变得麻烦,而且高手行事,一人足矣,若不是高手,人多反而碍事。 这位好汉让伏缨心中生出了兴趣,他很想见见这个人。 不过此刻城都在搜捕此人而不可得,自己想见到他,恐怕也不可能了。 在客栈挨到晚上,伏缨决定今晚再到军营去碰碰运气,虽然今日发生了官兵酒楼被杀一事,但至少也能确定了李英泰此刻就在里面,只要能找到他,不管名册是在他身上还是在他屋内,总有机会得手。 是夜天色晴朗,一轮明月高挂天际,实不是入营行窃的好天气,但伏缨也管不了这么多,他还是准备试一试。 到了子夜,伏缨又从客栈窗户出来,但他发现今晚街上到处都是官兵,白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晚上封城接着搜索凶手的行踪。 一队队的巡逻兵挨家挨户地搜寻,城中也到处张贴着告示,若有人胆敢窝藏凶犯,或者知情不报的,处以极刑,若有人协助凶犯逃走的,将处以和凶犯同罪的罪名杀死这么多官兵,那是要株连三族的。 即便这么大张旗鼓,伏缨也知道他们抓不到真正的凶手,不过少不了会抓一些无辜之人充数,蓦然发了这么大的案子,不杀几个人如何交代? 伏缨躲躲闪闪地行走在街上,原本今日出行如此凶险,他没有必要非今晚出去不可,但他一来不想拖延,毕竟像今晚这么确信李英泰在卫所的机会也不多,二来外面越是凶险,越能考验他的本事,不经历这些历练,如何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金手门的传人? 师父范萦怀曾说过,要他不断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比之闭门造车要成长得更快。 遇到有巡逻兵经过,伏缨不是躲在阴影处,就是翻身躲如不知谁家院墙,等到巡逻兵离去后,他这才出来继续前行。 终于来到城墙下,城门内外都有士兵值守,平时这些官兵都是敷衍了事,但今日发生命案,他们只得打起精神来。 伏缨来到一处无人看守的城墙,展开壁虎游墙功,悄悄来到城外,想不到城外也有不少官兵在值守查询,不过比之城内自然松懈得多,不过是起个威慑作用罢了。 来到卫所军营,伏缨看到军营中灯火辉煌,显然戒备甚严,这些官兵平时松松垮垮,一到危急了他们的性命,才会真正紧张起来。 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定会畏缩不前,伏缨却感到雀跃,越是这种地方,越能体现他的本事。 营寨几乎没有死角,到处都挂上了风灯,一副风雨欲来之感,巡逻兵交错走过,显然李英泰被日间之事吓住了,所以即使在兵营里,也是戒备森严,以防刺客偷袭。 在两队巡逻兵交错走过后伏缨轻轻越过寨墙,进入营地,他前日已经来过一趟,熟知了这里的地形,他借助高低不平的地面阴影处,一路如狸猫般来到衙署附近,衙署前后有几株大树,时值盛夏,树木枝繁叶茂,伏缨蹿到树上,仔细查看周围动静。 在上树的时候,伏缨又想起了师父,想起他为了考验自己,让自己不断练习爬树,当时自己认为辛苦,现在用到实处,又怎能不感念师父见到? 衙署周围看守更是紧密,虽在半夜,却也灯火通明,不知在商量什么事。 伏缨仔细倾听,然则屋内声音细不可闻,伏缨心中满腹疑窦,这个时间,他们还在商量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迎宾楼那名军官身上摸到的册子,难道他们为的就是这个?可是这本册子并非他们冒领饷银的名册啊,难不成这本册子比之名册更为重要? 无论如何,伏缨还是要将名册拿到手,否则如何跟如龙马场交代?自己原本跟此事没有关系,但自己既然揽上了这件事,就要言出必践,否则魏如烟会怎么看自己? 想到魏如烟,伏缨心里感到一阵甜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棋逢对手 () 今晚衙署内没有了前一晚的荒唐,一群官员聚集在一间大屋内商议事情,相隔得远了,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大屋外戒备森严,两队侍卫站在门外纹丝不动,显得郑重其事。 伏缨知道他们还在商量今日白天十多名官兵被杀一事,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继续发生,所以他们也变得慎重起来,这些当兵的武官,有些也学过武功,只要见过迎宾楼内的惨状,就知道是高手所为,而且是绝顶高手,像这样的高手,真要有心对付他们,就算闯入军营也是轻而易举,所以他们怎敢不谨慎行事? 月光如洗,将军营照得通明,伏缨十分想知道这些人在谈论什么,做出什么决定,如何寻找这名行凶的高手等等,但想要从这棵树不知不觉地来到衙署外不被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伏缨决定等候,他推测这些人不会探讨一夜,他们总该要回去睡觉,等到这些人出来,伏缨再决定行止,月光明亮如昼,有坏处也有好处,至少等这些人出来时,伏缨也能看出指挥使李英泰是哪位,他又住在哪间屋子里,自己便有了目标。 耐性,也是金手门要训练的本事之一,伏缨在树上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沉下心来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大屋中的这些官员似乎也已经商量出一个结果,人陆陆续续从屋中走出。 为首之人服饰最为华贵,而且气势十足,其他人都跟在此人身后,伏缨虽不知道何种官员穿什么样的官服,却也能猜到此人就是卫指挥使李英泰,他仔细看了看,此人脸色颇黑,其实所有的官兵脸色都颇黑,显得饱经风霜,但这些本该代表军队气度的官员们,却个个都挺着个大肚子,仿佛十月怀胎的孕妇,显然是战事经历得少,平时难得锻炼,积攒了一肚子油脂油膏。 李英泰出门后脚步停了下来,他安排侍卫几句话,让侍卫轮班值守,值守人数提高到三倍,他又嘱托其他官员,定要注意好安,不能再让凶手得逞之类。 其他人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这些官员中有同知,有千户等等,李英泰嘱托好这些后,又叮咛各人不得将今晚商讨之事泄露出去,等都交代完后,他挥了挥手,让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并非所有的官员都住在衙署,一部分官员住在营地外的屯寨,这些人施礼后结伴返回屯寨。 留下住在衙署的,都是官衔较高的官员,李英泰忽然对这些人大发脾气道:“平日里我就告诉你们,好好约束下属,他们闹闹可以,但千万不能惹出人命来,这下好了,房老先生和他女儿两条性命,便激起民愤来,死了这么多人,咱们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捉到!” 一名官员道:“我听说衙门那边捉了不少嫌犯……” 李英泰打断他的话:“有什么用?捉到的还不都是小毛贼,不过是给咱一个交代罢了,真正的凶手,你在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也捉不到,这些酒囊饭袋,你我还不清楚么?” 那名官员不敢再多说,只说道:“是是是,李大人,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去休息吧,明日就着人发出悬赏,我就不信找不到那人的一点线索。” 李英泰点了点头,剩下的人才纷纷施礼回去安寝。 伏缨在树枝内看得分明,这李英泰带着侍卫去了其中一间寝房,他又安排侍卫们在他寝房周围牢牢把守,做好警觉,这才进屋睡去,伏缨看着屋内的灯熄了,知道李英泰已经入睡。 看来李英泰比其他人还要谨慎,有这么多侍卫守候着,伏缨哪里还有不知不觉潜入屋内的机会? 若就此离去,他又心有不甘,他决定在等等,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进去,偿若等到三更时还是没有机会,他便就此离去。 堪堪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伏缨眼见无望,正准备回客栈睡觉去,免受在树上风餐露宿的辛苦,李英泰忽然在屋中大叫一声,声音里夹杂着惊恐和慌张,在屋子周围守卫的士兵听到声音,连忙推门而入,口中呼喊道:“大人!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就要走的伏缨听到发生了变故,便又留了下来,透过大树枝叶,向那屋中看去,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李英泰为何忽然发出惊叫,难道屋内有什么人? 屋内有什么人,暂时不得而知,但李英泰的怪叫声一直没停,显然他也没有性命之忧,而侍卫已经闯进去四五人,就在其他侍卫来到门外不知所措时,屋顶的屋瓦忽然被撞破,从里面冲出一道人影,此人和伏缨一样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脸上带着黑面巾,完看不到容貌,此人撞破屋瓦来到屋顶上后更不停留,跳下屋子,向北边去了。 一群侍卫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过去,伏缨见过这名黑衣人的身手,知道这群侍卫定然追赶不上,只不过蓦然发生这件奇事,他心中也是好奇心起,对此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反正此刻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伏缨也顾不得暴露自己,从树上一跃而下,也跟着向背面追去。 留在当地没有追赶的侍卫见到树上又出现一人,无不惊得呆住了,甚至忘了怎么处置,也就在这时,李英泰停止了叫唤,冲出了屋子,见到伏缨的背影,连忙命人去追。 就这样,一人在前面逃窜,后面跟着十多名侍卫,后面又是几人在追赶一人,两拨人在营地中一前一后,让营地中的巡逻兵都驻足张望。 追赶的侍卫大喊:“拦住他!拦住他!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拦住他们啊!” 在侍卫的提醒下,这些负责巡逻的士兵仿佛刚刚醒悟过来,他们抽出兵器,也跟着大呼小叫地追赶过来。 可是这些士兵当然追不上伏缨,也追不上前面那一名黑衣人,在营地外围巡逻守卫的士兵见到这边发生了变故,也跟着向这边赶来,眼看是兜头要将前面的黑衣人拦下,但这名黑衣人左转右绕,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竟将阻拦他的人都甩开,人继续向前疾驰。 伏缨在后面展开踏月功,很快追上了前面一队侍卫,这队追赶的侍卫显然想不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位黑衣人,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伏缨早去的远了。 就这样,伏缨和前面那个黑衣人一前一后,靠着绝顶轻功,很快摆脱了士兵的追赶,来到营地寨墙,两人相继纵跃过寨墙,脚步不停地向北跑去。 在平阳卫的北面有一大片树林,月光虽然明亮,但树林中毕竟幽暗,是躲藏和逃走的好地方,前面那个不知是谁的黑衣人轻功展开,犹如御风而行,伏缨见此人的背影,感到此人年纪也不大,一手轻功似乎比自己还要高明,正激起了他的争强好胜之心,他功运双腿,将踏月功发挥到极致,勉强跟上前面那名黑衣人,伏缨心下颇觉骇然,此人到底是谁,怎会有这么高明的轻功? 眼看那人就要投身树林中,到时候未必还能跟得上,伏缨发了狠,踏月功又加了一分功力,果然和前面的黑衣人距离缩短了一点,相距已不过二三十步,伏缨心道,好小子,咱们就来比比轻功长性。 伏缨自己知自家事,他经历龙蚺胆和回春璧的历练,内力比旁人要深厚的多,且不说前面那人练过多久的内功,偿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那么对方绝不会有自己这么深厚的内力,轻功就是以内力为基础,内力越深厚,轻功长性越足。 刚才还是在荒野中急奔,来到树林中后,伏缨知道顺林中障碍重重,踏月功比之其他轻功更具优势,到时候必然能够追上这个黑衣人。 伏缨心中极为好奇,他既好奇李英泰屋中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他大喊大叫,没了威严,又好奇这黑衣人的身份,所以他打定主意,非要追上此人不可。 进了树林后,前方人的速度果然降下了一点,两人距离缩短到十七八步,伏缨心中暗笑,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前面那人。 两人都是力展开轻功奔驰,树林中光线昏暗,两人一边奔跑,一边要小心脚下高低不平的地面,又要小心前面忽然出现的树木藤条荆棘,伏缨的踏月功乃是闪转腾挪天下无双的轻功,所以他速度虽然也跟着减缓,但减缓并不多,而前面那人却又不同,速度比他减少了许多,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七八步,眼看要不了多久,伏缨就能追上他。 到了此刻,伏缨放松下来,他一边跑一边喊道:“还不停下?我不是你的敌人,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可是前面那人非但没有停下,仿佛听到了伏缨在身后的说话,知道伏缨追得又进了些,此人竟然身形一变,趁着前面树木稀疏,竟加快了些速度,和伏缨的距离又拉开了些。 伏缨暗骂,奶奶的,我看此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自己追上他不可。 急奔之际开口说话,内力就会泄劲,伏缨再不呼喊,准备一鼓作气追上此人再说。 就在伏缨以为自己稳操胜算时,前面那名黑衣人忽然纵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到一棵树上,伏缨呆了呆,不知道此人此举何意。 接着这名黑衣人从这棵树上又跳到另一棵树上,看身手,似乎比常年在树上生活的猴子还要灵活,此人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接着又是下一棵树,很快去的远了。 伏缨哪能让他就此逃走,他在树下狂追。 就这样,两人一个在树上纵跃远去,一个在树下紧紧跟随,没多久,两人就没入树林深处,而身后原本在追两人的那些士兵,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主动现身 () 树上那名黑衣人在树上纵跃,大占便宜,因为树枝都有弹性,黑衣人从一棵树上纵跃到另一棵树上时,借助树枝的弹力,不但纵跃极远,而且十分轻松,他从这棵树上纵跃到另一棵树上时,所带来的冲力又转换为下一次的弹力,只要调整好方向,内力消耗极少。 当然,这也是一门极难练的功夫,伏缨就不会这手功夫。 不过伏缨也没将这种功夫放在眼里,毕竟人不是生活在树林中,习得这手本事很少能够运用到,练了也是白练。 而且伏缨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轻功,只因练得熟络罢了,若是他经过习练,在这方面也能做得很好。 何况树林总有尽头,到了树林尽头,此人便没有了树枝的助力,到时候还不是要被自己追上?难不成此人只在树林中兜兜转转,而不出去? 少年人心中总是充满不服气,哪怕佩服对方有本事,也是不会承认的,何况自己在这方面也颇有建树? 然而伏缨还是大意了,他在树下左转右绕地追赶,在经过几株大树后,伏缨不知道是追得过了,还是没赶上对方的速度,黑压压的树林中,竟然忽然没了那名黑衣人的踪影。 伏缨立即停下脚步,在树林下自己查看,夜风习习,树枝轻轻晃动,完看不出那黑衣人是躲藏在那棵树之间,还是已经去得远了。 月光无法穿透这片树林的枝枝叶叶,再加上黑衣人的夜行人也是黑色,此人若是躲在附近哪棵树上一动不动,伏缨也是难以发觉。 就此追丢了人,伏缨感到一丝气馁,他怔怔地站了会,也没有看出哪棵树上有人,他心有不甘,人也纵身上了其中一棵树,可是在树上更难看清别的树上的光景,伏缨只得跳下来,再纵身跳上另一棵树,就这样,他来来回回找了十多棵树都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踪影后,终于不得不承认让黑衣人逃掉了。 伏缨垂头丧气地向回走着,他知道经过这么一折腾,平阳卫的大营防守将更为严密,而这名黑衣人在今夜竟然出现在李英泰的房间里,那么今日白天发生的命案,恐怕多多少少都会和此人有些干系。 对于房老先生和他女儿遭受官兵侮辱一事,伏缨自是义愤填膺,但他却没有那种杀死官兵为他们报仇的气魄,他师父范萦怀以及师伯项去邪都跟他说过,金手门的行侠仗义和其他武林中的行侠仗义颇有不同,他们每代只有一个传人,所以只要做偷富济贫的事就够了,那些刀光血影惩恶扬善的事,自有其他人去做。 伏缨虽然羡慕这些人的无拘无束,却也不敢违背金手门的规矩,因此他对快意恩仇的事,只能放在心里。 如今他听到官兵之死,多半是和路老先生父女之死有关,心中颇感痛苦,对于杀死官兵之人,他也是十分认可的,和茶馆掌柜的谈话言语中,甚至称呼此人为侠士,而不是觉得他是什么杀人凶手。 因为伏缨认为做下这些恶事之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根本就算不上是人,既然不是人,又何来杀人之说? 不过也未必那名侠士就是今晚的黑衣人,因为这个黑衣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此人能在轻功上和自己相媲美,已经十分了不起,若说此人的武功又高明到这种地步,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 伏缨怏怏而返,走到树林中一片空地处时,月光又出现,将空地照得十分明亮。 就在他满脑子都在想及这件事时,一个暗器向他射来 伏缨十分警觉,展开踏月功,轻轻避开这个暗器,不过在他避开的同时,他也看清了这个“暗器”,这哪里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枚松子。 这枚松子的速度也并不快,看来掷出松子之人并没有什么敌意,而且松子掷出时发出声响,乃是故意为之,也不是想要偷袭。 伏缨转身向松子射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株松树下,正往这边看来。 看这名黑衣人的身形,伏缨分辨出此人就是自己追了半天的黑衣人,想不到自己将他追丢了,他又自己送上门来。 伏缨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是你?” 黑衣人笑道:“是我,你是谁?为何也躲在军营中?” 伏缨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何要躲在李英泰的屋子里,还有,你在屋子里做了什么事,让他吓得大喊大叫?还有,你今年多大了?”他听黑衣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有多大年纪。 黑衣人笑道:“你问了我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伏缨也笑了,他拉下脸上的黑巾,对黑衣人道:“无论如何,你和那些官兵作对,咱们都不是敌人,我叫伏缨,你呢?” 黑衣人老气横秋地说道:“这些官兵太不争气了,做下这许多恶事,若不惩戒惩戒他们,他们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天理,若不让他们受到教训,恐怕他们以后更会变本加厉。”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黑面巾,月光下,黑衣人露出一个英俊的面孔来,让伏缨一见便为之心折,他忍不住说道:“原来你的年纪这么小。” 黑衣人笑道:“你的年纪也不大啊,我叫朱雀,今年十六岁,你呢?” 伏缨道:“我今年十五岁了,想不到我自认为轻功高明,想不到你的轻功也不差。” 朱雀道:“差点被你给追上了,你就别谦虚了,对了,你躲在营地的大树中准备干什么?” 伏缨想不到此人虽然先从营地中逃走,却对自己的行迹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愕然道:“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我进入营地是为了偷一样东西,你呢?” 朱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准备教训教训这些官兵,想不到你竟然是为了发财,你是想偷官银的是不是?” 伏缨知道他误会了,不知为何,面对此人的误会伏缨尤其感到义愤填膺,一种被瞧不起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忿地说道:“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别人,准备偷一份名册,以我的身手,偿若是要偷钱,怎会干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军营偷?” 朱雀立刻知道误会了他,他连忙抱拳躬身道:“抱歉,是我失言了,不知道你要偷的是什么名册?偷名册又干什么用?” 伏缨说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总不能让我什么都说,你却一句也不提自己干了什么吧?” 朱雀笑道:“我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我就是为了教训教训李英泰,让他约束好下属,不要再惹是生非,不要再欺压百姓,别的就没什么了。” 伏缨当然不信,他说得这么含糊说得这么轻巧,可是敢于在这么森严的军营中恐吓卫指挥使,哪会是这么简单的事,他说道:“你说得忒也轻巧,我问你,今日白天迎宾楼上那些官兵可是你杀的?” 朱雀看了看伏缨,不知道是否该将此事告诉他。 伏缨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鲁莽了,毕竟两人不过初次见面,他就问起对方有没有杀害官兵这种足以掉脑袋的罪名,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是我问得鲁莽了,这种事……” 朱雀打断他的话,痛快地说道:“那十二名官兵是我杀的,没错。” 伏缨想不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伸手指着朱雀说不出话来。 朱雀道:“我本不是喜欢取人性命之人,可是房老先生父女的事,你想必也已经听说了,我调查了很久,才查出那十二个人里有八个人参与了此事,其他四个人虽然没有参与,但其他恶事也做了不少,况且我出手击杀他们,又不想他们声张出来,所以一并都给宰了。” 伏缨讶然道:“可是……可是你年纪不大,是怎么做到的?” 朱雀淡淡地回答道:“当然是用剑杀的。” 伏缨哭笑不得,连忙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那一屋子十多名官兵,你是怎么将他们都杀了,却又一个叫嚷出声的都没有?我当时就在房门外面,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朱雀道:“此事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便显得交浅言深了,毕竟我只知道你的名字,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伏缨想起师父告诫过的,他伏缨的名字可以哄传天下,但金手门的事绝不能随便说给人听,但面对朱雀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他心中生出莫名好感,他说道:“我的门派是个秘密,不是不想告诉你,之因师命难违,所以只能抱歉了,但是你这么坦白,我也不愿隐瞒,你可知我今晚去偷名册何用?” 朱雀笑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伏缨当下将如龙马场被官兵欺压,要以低价买马之事告诉了他,他说道:“我去偷名册,然后让如龙马场场主魏相如将名册还给李英泰,让李英泰知道他们如龙马场也不是好欺负的,便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至于让李英泰食髓知味,以后不断对其骚扰。” 朱雀道:“原来如此,不过你们这么做,怎么知道李英泰就这么好相与,会因为名册而退让?说不定他会为了名册之事不外泄,下辣手,领兵将马场上下都给杀了,岂非他更加放心?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些人的恶。” 伏缨说道:“他不至于吧,一个马场这么多人,他偿若给灭了门,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朱雀不屑地说道:“何用堵住什么悠悠众口?他只要给如龙马场按上一个附逆或者反叛,或者攻打军营等等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解决。” 伏缨倒没想到这点,看来,他还是将李英泰这种人看得太好了,他喃喃地说道:“照你说那该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混入军营 () 朱雀道:“这些人为非作歹惯了,所谋不过是钱财,咱们只有用比钱财更贵重的东西,才能令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伏缨问道:“比钱财还贵重?那是什么?是珠宝吗?” 朱雀笑道:“当然不是,珠宝也是钱财,又怎会比钱财更贵重?你们准备偷他的名册要挟于他,他官位性命受到威胁,这才是比钱财更重的东西,只可惜此人心狠手辣,定然不会被你们吓到,所以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惹来祸事,咱们只有令他真正感到担心狗命不保,才不敢再打银子的主意。” 伏缨被他说得恍然而悟,他说道:“那你今晚前去大营衙署,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朱雀点了点头:“我趁他睡着是割了他的头发,然后警告他别再纵容属下为非作歹,否则我这次能够割他的头发,下次就能割他的头,他睡得朦朦胧胧的,一摸头上没了头发,又见我手中拿着长剑,就开始怪叫起来,我也不是真取他的性命,所以就走了。” 伏缨大感佩服:“这么一来,你连军营都能来去自如,他定然不敢再起什么坏心,否则真要掉了脑袋,那滋味可不大好受。” 朱雀笑道:“那是自然。” 伏缨又问道:“你在迎宾楼那边怎么动的手,他们竟然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你干掉了?” 朱雀道:“他们这些人都非头一次去迎宾楼,我也早已打探好他们入座的房间,我因而我提前躲在了屋顶房梁背后,等他们喝得烂醉时,我跳到了桌子上,使出一招剑法转了一圈,正好将这十多人都给抹了脖子,也算不得什么。” 伏缨道:“好本事,难得你年纪不大,还这么谦虚,你若是没事,等天亮我请你吃酒去。” 朱雀道:“我的目的已达,可是如龙马场的事还没解决,你还有心情吃酒?” 伏缨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成将李英泰也杀了?可是就算他死了,不还有副手顶上,那不还是会对如龙马场起觊觎之心么?” 朱雀说道:“这件事还不容易解决?咱们再回军营一趟便是。” 伏缨讶然:“你疯了吧,现在刚发生了这种事,屯寨的士兵都得被拉过来防守,如今正是防守最严之时,他们四处抓捕咱们不着,咱们却要自投罗网?” 朱雀道:“就是因为现在防守严密,咱们去了才有效,偿若防守松松垮垮,咱们的威胁他也不会当回事,他只会觉得只要防守再严密些,便能拦得住咱们,他哪里还会害怕?” 伏缨道:“可是这也太冒险了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但咱们的目的达不到,反而折在里面……” 朱雀道:“咱们要做的事本来就要冒风险,偿若不冒风险,那还不如在家里待着。” 伏缨道:“这怎能一样?咱们也不是不能冒风险,只不过得有把握才行,偿若咱们去做那没有把握的风险,那就是莽撞之举。” 朱雀叹道:“怎会没有把握?以你我的轻功,那座军营不是来去自如?咱们只要小心些就行,偿若真见势头不对,咱们撒丫子就跑,难道还跑不掉?还有,这件事到底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就算冒点风险,也是我陪你去冒风险,你自己怎么倒畏缩起来?” 一席话说得伏缨无言可答,只不过这样莽撞行事,和金手门的规矩相悖,也和平时伏缨做事准备充足相左,不过说到底,毕竟还是朱雀在帮他,他怎能先退缩起来?他无奈点头答应:“咱们说好了,一见势头不对咱们就走,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武功。” 朱雀笑道:“做这种事,又不是去和人打斗,武功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轻功好就行了,走吧,到了地,别忘了将面巾带上,省得被人看清了咱们的相貌。” 两人商量妥当后,朱雀当先而行,伏缨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卫所行去。 来到树林边缘,看到有几名士兵在林子周围搜索,显然这些人还不死心,企图将两人找出来,朱雀带着伏缨绕过这些士兵,从卫所东边向卫所行去。 经历了这么几件事后,整个卫所灯火通明,前后怕不有数千人在卫所营地里面巡守,这种场面让朱雀也感到很为难,伏缨见状说道:“你看,守卫这么严密,咱们没有可能不被人发现地溜进去的。” 可是朱雀却不为所动,他说道:“怎么进不去?只不过你心存了不想进去的念头才这么说。” 伏缨被气得不行,他指着军营道:“你看,卫所现在点了这么多风灯,月亮又亮,照得营地比白天还亮堂,又有这么多人来回交错巡逻,别说咱们两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小猫想要进去都没可能。” 朱雀说的话却能让伏缨气得吐血,他说道:“可是咱们不是小猫啊。” 看着伏缨被气得跺脚的样子,朱雀笑道:“你看看那边在林子周围搜索的士兵,偿若咱们换上他们的衣服……” 伏缨眼睛亮了起来,他也看到搜索林子的士兵,这些士兵敷衍地在林子里假装寻人,实则是在偷懒,对他们来说,半夜睡得正香,被喊起来来到这里当差,心中多少有些不乐意,恐怕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人,反而会打他们的主意。 而且妙就妙在林中黑暗,就算他们船上官兵的衣服,一时也没人发觉。 两名倒霉的士兵被朱雀打晕拖到草丛中,两人剥下了他们的衣服换上,两人身子虽然都瘦小些,但黑暗之中,一时也难以发觉,两人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听到领队的在那边呼喊:“找不到了,那两名贼子定然已经跑远,收队!” 朱雀和伏缨两人跟在后面,就着轻轻巧巧地混入军营禀报去了。 两人在进入兵营后,假装提着裤子,旁人一见便知他们是要去便溺,谁也没有疑心,两人来到黑暗处,慢慢转身去了衙署,因为两人身穿兵服,所以也没有人在意两人,两人来到衙署后面,见到衙署屋后,这里也有人在看守,不过看守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人,朱雀和伏缨假装路过,这三人低声问道:“你们是哪个营的?来这里做什么?” 说话的声音并不高,显然这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危险,所以也不愿打扰了衙署内的人,朱雀笑嘻嘻地说道:“我们是……营的。刚在外面搜索过,哪有你们几位这么清闲。”说到什么营的时候,朱雀的话变得含糊起来。 其中一人问道:“你说什么?” 朱雀说道:“我是说……”一边说着,一边向三人靠近,伏缨知道他要动手了,也跟着凑了过去,朱雀口中说着:“我是说,你们在这里好舒服,不过……” 那人还没有引起警觉,还是问道:“不过什么?” 朱雀说道:“不过我倒是在树林子里捡到了一块金子,你们看。” 说着,朱雀真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子给三人看,三人都忍不住过来看,就在这时,朱雀跟伏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手,朱雀抢先发难,将两人打晕在地,伏缨也一掌劈在另一人的头顶,他心中紧张,下手甚重,那人哼都没哼出来,也晕了过去。 没有了这三人在此看守,衙署后面可说再无别人,朱雀将昏迷的三人拖到墙根下的黑影处,然后和伏缨一起将身上的兵服脱下,朱雀指了指屋顶,伏缨会意,两人一起纵身上房。 伏缨脚下鞋底加了软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朱雀鞋底并没有软垫,上房后竟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让伏缨对他佩服不已。 两人趴伏在房顶,倾听下面动静,发觉屋内无人,便趁着没人注意时跃到另一间屋的屋顶,李英泰的寝房已经破了个大洞,夜晚也来不及修补,大洞还在,不过屋内并没有人,可见李英泰已经去了别的屋子。 找了十多间屋子后,朱雀在一间屋子的屋顶停了下来,他对伏缨点了点头,表示这间屋子里有李英泰的声音,伏缨也跟了过来,仔细停了一会后,辨认出屋内有和之前惨叫声相同的男子在说话,此人当然就是李英泰了。 李英泰正在屋内发怒,对几个下属在呼喝,两人耳朵贴在屋瓦上仔细倾听,听得李英泰正大骂这些人无能,竟然连两个人都追不上,还说他被那强贼将头发割断,现在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怎么出去见人?他要整个卫所的人部出动,务必要将两人捉拿回来,千刀万剐,以消他的耻辱。 伏缨跟朱雀递了个眼色,表示李英泰并没有被朱雀吓倒,现在还想着捉拿两人呢。 朱雀摇了摇头,显然也在叹息,这李英泰真是不知好歹。 现在屋内有不少人,两人都没有动,伏在屋顶等候。 等到李英泰终于骂完了,然后调派人手,兵分几路,如何搜寻两人下落等等,两人听李英泰调派部众有方,都感到有些惊异,想不到此人如此贪婪恶毒,在指挥兵马上倒还有两把刷子,分派得井井有条。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名册得手 () 等到众兵将得令出去后,两人探听半天,都认为屋内只剩下李英泰一个人,不过此时的他哪里有心入睡,在屋内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宁。 过了一会,李英泰又来到门外,看看在衙署周围的侍卫,确认没有了威胁后,这才又回了屋,关上了门。 尽管他心中难以宁定,但毕竟受了惊吓,又劳碌半夜,疲倦不堪,最终也上床睡觉去了。 听到李英泰入睡的打鼾声,朱雀用手肘碰了碰伏缨,伏缨看他将屋瓦一片片地揭开,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在屋顶掀开一块能容人下去的洞口,月光从这个洞口照入屋内,若李英泰此刻没有入睡,屋顶蓦然出现一个洞,他自然会立即发觉。 而沉睡中的李英泰对此毫不知情,朱雀和伏缨两人带上黑面巾,他正要纵身跃下,却被伏缨拦住,只见他从背后包裹里取出一根长绳,拴在瓦下的桁架的檩子木上,他试了试力道,尽可撑得住两人的重量,他这才让朱雀先顺绳溜了下去,然后自己也跟着顺绳下来,这么一来,两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就来到屋内。 朱雀心中暗赞伏缨长绳准备得好,想的周到,他哪里知道伏缨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偿若没有这根绳子,就算两人跳下来后落地无声,但带起的风也说不定会引起李英泰的警觉。 两人来到李英泰的窗前,此刻李英泰睡得正香,朱雀伸手连点,第一个点的就是李英泰身上的哑穴,这是为了防止他惊吓呼叫,此后所点的,都是李英泰身上关节要穴,务必令他动弹不得,这样,他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声,自不会惹起门外侍卫的警觉。 李英泰顿时清醒过来,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两个蒙面人,那还不吓得浑身冒冷汗?他张口欲喊,口中却呵呵的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这才知道自己被两人控制住,此刻已是呼救无门,他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知两人要干什么。 朱雀将怀中剑抽出来,李英泰以为朱雀要杀他,吓得魂飞魄散,眼睛中流露出求饶之色,只可惜朱雀却对之视而不见,只见他手拿长剑,用剑身拍了拍李英泰的脸,小声对他说道:“等会我会给你解开哑穴,但你若敢呼叫一声,我立刻将你这颗狗头割下来,听到没有?” 李英泰缓缓点了点头,因为害怕,头颈都变得僵硬起来,他分辨出这个跟他说话的黑衣人就是晚上割了他头发的人,此人本事真是了得,在戒备如此森严的军营中,依旧能够来去自如,可笑自己还派人兵分几路去搜索寻人,哪里想得到此人非但没有逃走,反而又回到了军营。 朱雀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然后给他解开了哑穴,却没有解开别的穴道。 李英泰能够说话了,他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好汉想要干什么?如果想要银子,我隔壁的屋内还有几箱军饷,那都是官家纹银……” 朱雀呸了一声道:“狗贼,我们不是为了钱财而来。” 李英泰心中更感害怕,他小声问道:“那……那好汉是为何而来?” 朱雀道:“刚才我还跟你说过,不要再纵容属下去欺负百姓,欺负良善,嘿,你转眼便忘个干净,竟然还派人出去捉拿我们,嘿嘿,李大人,我看你记性有些不大好,显然是记不住我说的话了,看来光是割你的头发还是不足以让你受到教训,嘿,看来我是非要给你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认记不可了?” 李英泰连忙告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朱雀道:“我刚才正准备要走的时候,竟然听说了你要强买如龙马场的马?你以三十两的价钱要买他们两千匹战马,李大人,这算不算欺压良善?” 李英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当然算得上是欺压良善了,不但是欺压良善,而且还是他带的头。 朱雀叹道:“你以为你躲在军营中,有这么多士兵守卫着你,我就来不了了?我告诉你,狗贼,我正是有本事在这种地方来去自如,想要取你狗命,那更是易如反掌,你偿若再敢干出这些污秽腌之事,我随时可以取了你的狗命!” 李英泰连连答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如龙马场的马我不去买了,不去买了还不行么?” 朱雀问道:“可是以你这种出尔反尔毫无信用可言之人,又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的话?横竖都是要你不欺压百姓,干脆我一剑下去,送你下抵御好了。” 李英泰连忙喊道:“不要!不要啊英雄!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因为害怕和紧张,这两句话的声音不免大声了些,屋外的侍卫略有所觉,外面一人问道:“李大人,李大人没有事吧?” 这些侍卫只敢隔着门去问,不敢推门而入,惹指挥使生气。 朱雀听到侍卫的问话,将剑又在李英泰脖子上贴紧了些,李英泰不敢呼喊他们,只能帮两人掩饰:“没什么事,我在屋内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外面的侍卫听到李英泰的声音,不敢再多问,又沉寂下去。 朱雀的剑也松了松,他对李英泰说道:“很好,你刚才应答得很好,我再问你,你如何担保自己言而有信?” 李英泰眼珠子转了转,他想找两句话应付应付,但平时能说会道的他,此刻性命捏在对方手里,竟然连一个理由都想不出来。 朱雀道:“你不肯说?那我就免为其难,为你想想,听说你领了不少空饷?几乎是现有士兵两倍的饷银,你赚了这么多官家的银子,我且问你,现在兵营中士兵的名册在哪里?” 李英泰连忙解释:“是有名册的,但是名册不在我手里,而是在指挥同知的手里……” 朱雀喝道:“放屁!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在你这里,你再敢说已经假话,我现在就让你人头落地,李大人,昨日酒楼中那些死去的官兵,想必你也能想出是谁干的了吧?我既然能在酒楼上宰了他们,在这里将你宰了,也不算什么!” 李英泰吓得赶紧说道:“别,别,我说,我说,那本名册就在我屋内的衣柜中,靠在里面放着……” 伏缨不等朱雀提点,人来到衣柜,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拿到了这本名册,伏缨担心名册有假,又在屋顶洒落的月光下自己检查了一下,这本名册果然就是在这里的士兵的名字籍贯和生辰,以及官将的职位等等,慢慢一本子的姓名,用的都是用蝇头小楷书写。 伏缨看过后,就递给了朱雀,朱雀接过来放在怀里,然后他说道:“偿若你不听我的劝告,依旧胡作非为,我一是将这本名册呈给京城和你不和的官员,冒领军饷的罪名可不低呀,等你被抄了家,我还要亲自登门拜访,取了你的狗命!” 李英泰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说道:“不敢不敢,英雄这么大的本事,不用多说我也知道,我这些官兵都是不顶用的,英雄来去自如,随时可以前来取了在下的性命。” 朱雀又问道:“那你还准备到如龙马场去强买军马么?” 李英泰摇了摇头,不敢再多言,不过他心中还在想,到底是谁将如龙马场的事说出去的,惹来这个魔头前来找自己算账? 只怕李英泰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告诉朱雀的,正是他旁边的那名黑衣人,伏缨。 见到李英泰答应得倒好,且名册被朱雀拿走,有了拿捏他的证物,他自然不敢轻易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朱雀将剑收回,对李英泰说道:“李大人,多谢你的慈悲了,这本名册我就带在身上,偿若你乖乖的便罢,偿若敢阳奉阴违,嘿,我这把剑可不是吃素的!” 李英泰连连点头。 朱雀道:“看你此后的表现吧,不要再让小爷再来下一次,因为下一次我就会对你这屡教不改的狗贼失望透顶了,再会了李大人!” 李英泰唯唯诺诺,恨不能这个魔头赶紧离开。 朱雀和伏缨两人又沿着绳子来到房顶,然后悄悄离开,等两人走后,李英泰在屋内大喊:“来人呐!快来人!” 侍卫们听到呼喊,连忙冲进了屋子,结果一进屋子,他们就发觉屋顶垂下来的绳子和屋顶的大洞,月光从洞中洒下,十分有诗意,但里里外外的人谁又有心情去欣赏? 一名侍卫问道:“李大人,你……你没事吧?” 李英泰道:“我还好,还没死,不过我被人点了穴,赶紧去请军医过来,看看能不能帮我解开穴道。” 另一名侍卫问道:“有人闯了进来,李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 李英泰骂道:“追什么追?你们能追得上他们么?刚才他怎么没捉到?传我的命令,现在在外搜寻的人,都将他们喊回来。” 侍卫们连忙去办,不敢再问李英泰的事。 李英泰心中又是暗恨,又是担忧,偿若这人将名册当做证据送到京城官家那里,他岂非就要完蛋了?而且名册在此人手中,他此后当然要提心吊胆地生活,生怕哪一日朱雀听到他的手下做出什么欺辱百姓之事,自己岂非白白受到冤枉? 这本册子被拿走,终是让他坐立不安之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惺惺相惜 () 朱雀和伏缨两人刚刚冲出军营时,因为穿着黑色夜行衣,被不少还没得到命令的巡逻士兵追逐,但两人自是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人甩掉。 到后来李英泰让他们撤回的命令传开后,没有人再去追捕两人。 来到远离营地的地方,两人停了下来,相隔数里地,依旧能看到营地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人离营搜索他们,显然李英泰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不再派兵搜寻他们。 伏缨至此对朱雀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感慨道:“想不到咱们竟真能做到。” 朱雀笑道:“没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现在你手里有了名册,想来李英泰也会打消以低价购买如龙马场马匹之事。” 伏缨听她提到名册,想起自己在迎宾楼还顺手牵羊地偷盗另一本册子,他将册子拿出来给朱雀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好像也是一本名册。” 朱雀找来一根树枝,点燃照亮后,他翻开这本名册后说道:“这本也是名册,只不过既不是饷银发放的名册,也不是他们勒索百姓的名册,而是一本孝敬名册。” 伏缨有些不明白:“什么事孝敬名册?” 朱雀道:“你以为卫所军营领空饷的事真的没人知道么?现在天下六十三个卫所哪个卫所不这么办?很多卫所出现了大量的逃兵,卫所却隐瞒不报,依旧拿逃兵的名字领取饷银,上面的官员又岂能一无所知?当然是受了贿赂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大家拿的都是朝廷的钱,又没人损失什么,大家何乐而不为?” 伏缨道:“可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冒领饷银,一旦边疆告急,这些卫所势必人手不够,那岂非要吃败仗?” 朱雀道:“现下还不至于,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蛀虫一点一滴地将朝廷的底子蛀蚀空了后,自然会出大问题,你看看,这本名册上,写的都是兵部上下大小官员,还有户部的一些官员,这些人收了这么多的钱财,自然会为下面遮掩了。下面人胡作非为也就有了靠山,他们所犯的罪过也不能上达天听,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无处申冤的案子发生。” 伏缨道:“真盼望有一位明君,将这一切都扭转过来。” 朱雀道:“陈年积习烂疴,哪有这么容易去掉的?就算真有一位皇帝知道些什么,也很难更改,偿若强行更改,又容易矫枉过正,发生乱子,当年的宋徽宗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他不能正视自己的能力,想要驱除胡虏本是好心,却不料被胡虏看出宋朝的羸弱,竟被人反攻到京城,一致于发生了靖康之耻。” 伏缨道:“你是说,偿若朝廷强行约束,会遭这些官兵的反噬?” 朱雀道:“我也不知道,但朝廷强行军政清明,绝非可一蹴而就之事,算了,不说这些不快的了,这个孝敬名册给我,那个领空饷的名册给你,你准备去哪?” 伏缨听他的话语中有就此分别之意,他心中颇为不舍,他一生所经历的人中,除了已经成立了新的家庭的亲人外,便是师父范萦怀和师伯项去邪,还有对自己有传艺之功的邱启明,以及丐帮的帮主金五门等人,这些人虽都对他不错,但毕竟年纪上的差距,不能让他们畅所欲言,行走江湖时,也从未遇到过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 这次遇到朱雀,伏缨感到两人也算性子相投,却没想过这么快就要分别,心中颇为不舍,他说道:“我要先回平阳,去客栈取了马,然后再去如龙马场,你呢?” 朱雀道:“我刚学有所成,从西域过来,总也要在中原好好长长见识,世上有这么多不平之事,我也要管管。” 伏缨道:“你好大的口气,刚刚下山,就有这么大的抱负。” 朱雀反问道:“偿若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我辈习武所为何来?唉,只是师父让我少杀人多救人,前日我在酒楼中杀了十多名官兵,虽然他们自有取死之道,可是毕竟还是违背了师父的嘱托,这里事了,我想接着向东走走,听说江南美景如画,我想去看看。” 伏缨道:“反正你也没有固定的去处,何不在平阳待两天?陪我到如龙马场去玩玩,也省得平阳卫的那群狗贼不守承诺,行事反复,到时候没有你在,我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朱雀也是初出茅庐,在江湖上行走也颇感寂寞,听他这么说,是有心和自己一起相处几日,再加上他所言有理,那李英泰偿若言而无信,自己总还是要出手教训教训他。 两人来到平阳府时,城门还没开,但区区城墙自然难不倒两人,两人轻轻巧巧地进了城。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阵子,但不少早点铺子已经起来忙活,两人来到一家早点铺前刚刚摊开的桌椅前坐下,这家早点铺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两人经营,见到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男的连忙带着歉意说道:“包子还得等好一会才能出来,两位若是有事,不妨过一会再来。” 伏缨道:“没事,我们就坐在这里等。” 朱雀指着忙碌中的夫妻二人道:“你我两人恐怕此生都过不了这种生活,其实偿若一直都是太平盛世,我也愿意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伏缨取笑道:“你不过比我大一岁,十多岁的少年说话怎么这般老气横秋的?好像你看破了世情似的。” 朱雀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是么,师父一直这么说话,我跟着他时间长了,所以也学了一点他说话的口气吧,对了,你是做什么的,轻功这么好,武功却平平。” 伏缨对这个同龄人心生亲近之意,也不愿瞒他,他说道:“说来你可能有些不信。”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我是个大盗。” 朱雀讶然道:“什么?你是个小偷?” 伏缨有些愤然地说道:“什么小偷?我是大盗,是一个注定要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大盗之王。” 朱雀不解地问道:“那不还是小偷么?” 伏缨道:“我跟你说不明白,那当然不是小偷了,你看到街上有卖艺的,耍大刀的,咱们会称呼这些人耍把式的,可是要是遇到武林高手,就自然不能这么称呼他们,要称之为武学名家,这耍把式的和武学名家之间的区别,就是小偷和我这个大盗之间的区别,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朱雀脸现悲哀之色:“以你的身手,干什么不好,为何非要做这个见不得光的事呢?我看你干脆别干这小……这大盗的行当,跟我一起去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岂不是好?你没钱了我可以给你。” 伏缨闻言又是感激又是生气,他苦笑了一下道:“你怎么听不明白么?要做盗王之王,那是我的愿望,就像你要行侠仗义,成为一位大侠一样,难道我能让你别再做杀人凶手,而去种地,或者干别的?你可会答应?” 朱雀道:“这么能相同呢?我是违背师父的嘱托杀了人,可是那些人做了什么,想必你也多少有所耳闻,我那是为民除害,我的所作所为,乃是为了大家,恐怕一百个人里会有九十九个说我做的对,但你呢,非要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这又有什么好?” 伏缨道:“一百人里有九十九人说你做得对,可是还有一人不会这么想啊。” 朱雀道:“这就已经足够了,谁的所作所为又能被所有人认可呢?只要自己的行为能够称得上心安理得便足够了,可是你……” 伏缨只得跟他说道:“行侠仗义分为很多种,无外乎惩强扶弱,你做得是惩强,那我做的就算是扶弱了。” 朱雀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我从声名不佳的大户人家中偷取钱财,然后分给那些人贫苦无依的人,所做的难道不是扶弱么?你对付一个坏人,我却帮助了无数好人,咱们所作所为,可说是殊途同归。” 朱雀道:“原来你是一位侠盗,失敬失敬。” 伏缨道:“好说好说。” 朱雀道:“怪不得今晚行事,你准备这么充分,原来你是平时就做这个做熟了的,一些为富不仁之人,偷了他的,倒也无伤大雅,能够用这些人花不完的钱来接济那些需要的贫苦之人,自然算得上是侠义之举。” 伏缨见他理解了自己的行为后,反过来问他:“你说你是从西域而来,可是为什么你说汉语说得这么好?而且我看你一点也没有西域人的样子。” 朱雀解释道:“我和师父都是汉人,师父隐居在西域雪山,我跟师父在那边学艺。” 伏缨点了点头道:“你很好,做了很多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朱雀问道:“什么我想做你又不敢做的事?” 伏缨道:“迎宾楼的官兵欺辱百姓,你痛痛快快地将他们宰了,李英泰强迫如龙马场将马低价卖给他们,你敢威胁他等等,诸如此类。” 朱雀谦虚地说道:“这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武功比你高吧,等你武功练到我这个地步,也就敢做这些事了。” 伏缨摇了摇头:“和武功没有关系,总之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朱雀既然知道了伏缨所做的事,也能理解他的偷富济贫,理解他说的不是一条路是什么意思,心中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经营早点铺子的夫妇两人都在忙活,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否则若是听到两人再谈论杀人偷盗之事,定然不敢相信这两个少年能够做的出来。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都已经做好送了上来,两人劳顿一夜,自然都不客气地提箸大吃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乎意料 () 吃过早点,两人来到伏缨入住的客栈,此刻已近天明,街上也没有了巡逻的士兵,也不知道这些人一晚上的搜索有没有收获。 来到客栈门口,朱雀要从正门而入,却被伏缨拉着来到后墙,然后翻墙过去,不仅进客栈的时候翻墙而入,进入屋子的时候也是从窗户翻进去的。 朱雀见他行事诡秘,心中啧啧称奇,不过想着他既然已经自称大盗,也就没什么好感到奇怪的了。 进了屋子后,伏缨说道:“还望你别怪我大惊小怪,这样谨慎行事,也是师门规矩。” 朱雀问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伏缨道:“这是为了不惹人注意,你想,偿若此城中有几家大户失窃,报了官,官差不免会查探客栈青楼这些外地人来往之地,若是我在晚上经常出入,岂非会惹人注意?等到受到官差盘问,就算是给自己惹了麻烦了,常言说得好,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要处处小心,自然便能活得长久。” 朱雀道:“你这真是行有行道,门有门规了,一夜未睡,不说了,咱们先睡一会。” 可是屋内只有一张床,好在两人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两人倦极,连衣服都没脱,只脱了鞋子便倒床上睡去了。 醒来时已是晌午,两人大模大样地出去吃了午饭,伏缨屋内多出一人,竟也没人留意,吃完饭,两人回到客栈,伏缨结算了房钱,牵着重影马和朱雀一起向如龙马场的方向行去。 出了城,伏缨道:“咱们只有一匹马,不过这匹马还算不错,咱们共骑这一匹马赶过去如何?” 朱雀摇了摇头:“这匹马何止不错而已,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不过我不惯和人共骑一匹马,这样吧,反正路上行人也不多,你骑马,我展开轻功跟着便是。” 伏缨道:“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累着,别说我没邀请你骑。” 朱雀笑了笑,当先展开腾云功向前疾行,伏缨拍着马,反倒跟在了他后面。 来到马场,魏相如一行人都在营地等候伏缨,他们见伏缨带来一个陌生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伏缨跟魏相如说道:“这是我新交的一个朋友,为人侠义心肠,今次行事,靠他的帮忙,否则还不能得手哩。”说着,他还偷偷瞄了魏风烟一眼,见她也正神贯注地听自己说话,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股甜蜜之感。 魏相如一听伏缨的口气,就知道他将名册拿到了手,他连忙拉着伏缨的手道:“这次可真亏了你,我去平阳府找了几个朋友,想不到这些朋友平时都跟我称兄道弟的,哪知道他们一听是卫所的事,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还不如你这个萍水相逢的好朋友。” 伏缨连忙谦虚起来,他从怀中将名册掏出递给魏相如道:“只不过事情起了变化,这本名册,魏场主也不能交给李英泰了。” 魏相如问道:“为什么?” 伏缨跟他含糊地解释了一番,然后告诫他道:“这次我们是硬闯进军营将名册抢来的,偿若魏场主让他们得知我们和如龙马场有关系,怕会给你们带来灾祸,所以,无论如何,场主不能将名册在你们手里之事传出去,否则那李英泰说不定会做出鱼死网破之事。” 魏家上下听他说名册是硬抢来的,无不感到惊讶,若不是率领大军攻打,怎能将名册抢来?魏相如将名册打开看了看,确认名册是真的无疑,他说道:“好,这本名册我们好生放起来就是,你们……” 伏缨笑道:“我们要在马场待上两三日,我不是还要向你们请教关于马的技巧么?而且我们跟李英泰说好了,他来低价买你们的马,我们也不将名册泄露出去,他们会不会信守承诺,我们也要在这里等几日看看。” 当天晚上,如龙马场大摆宴席,庆祝伏缨凯旋而归,如龙马场也不至于受到巨大的损失,但是对外却说是庆祝今年的马瘟被扼杀在萌芽中,否则若是被传出去昨夜潜入军营的两人就在其中,那岂非会惹来天大祸事? 在营地的一片空地上摆满了十多张桌子,在桌子不远处生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篝火,牧民们在篝火上烤着牛肉羊肉,烤熟以后就送上桌子,让大家能够立即吃上刚刚烤出来的外焦里嫩的肉,魏相如更是让人将藏酒取出,供大家喝酒吃肉,欢闹的场景就像过年一般。 伏缨坐在最大的桌子上,他此刻对如龙马场以及魏相如一家来说,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大救星,伏缨对自己心知肚明,这次事情这么顺利解决,都是朱雀的功劳,伏缨要推举朱雀坐首座,朱雀当然客气地拒绝了。 吃饭时牧民们喝得尽兴,不少人在篝火旁跳起了舞,就连魏驹也加入其中。 魏相如不断劝伏缨喝酒吃肉,伏缨已经吃得熏熏然,他时不时向魏风烟看去,魏风烟却只是斯文地吃着,混没有注意到为她痴迷的伏缨,反而时不时抬眼看朱雀一眼。 伏缨很快发觉到了这点,刚开始他还没有在意,可是看到后来,自己也忍不住向朱雀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他的心中立刻明白了魏风烟为何会偷瞧朱雀。 就算是在伏缨的眼中也能看出,朱雀长相英俊,行事潇洒,比之自己的相貌平平那是高出不知多少,再加上伏缨知道他在轻功上和自己差不多,可是武功上,自己却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那个姐儿不爱俏?两相比较,若是魏风烟能看上自己,那才是见鬼了。 难道魏风烟是看上了朱雀? 伏缨心中忽然感到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好小子,我带你来如龙马场,你倒将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魂都要勾走了。 旁边的人也有过来跟伏缨敬酒的,伏缨那是来者不拒,就连魏凤光这种纨绔子弟,都对伏缨这次侠义之举所感动,前来给伏缨敬酒。 伏缨喝了酒之后,感到浑身轻飘飘的,脑中的想法也变得不由自主,他甚至在心中想,哼,这小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之处,竟敢夺了自己心头所好。 其实在他和醉前,又怎能看不出魏风烟虽然对朱雀感兴趣,可是朱雀自始至终,对她都没有正眼瞧上一眼,朱雀也是何其无辜,被伏缨生出嫉妒之心。 晚宴吃到中途,是牧民们和看守马场之人进行摔跤比试,将晚宴的热闹气氛更是推向一个新的**,在场之人可以随便挑战另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奖品,不过是大家热闹一下的手段,伏缨对于魏风烟暗自倾心朱雀感到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对朱雀道:“走,咱们也去比试比试。” 朱雀端着酒杯看着他,温言道:“你喝醉了。” 伏缨生气地说道:“我,我没醉,你剑法比我高,可是空手相斗,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朱雀本不愿和他比试,奈何其他人起哄,让他下场去教训教训伏缨,朱雀无奈,只能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到空地上,对伏缨道:“待会被揍得鼻青脸肿,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伏缨怪笑道:“还没出手就开始吹牛,别输给我后大叫饶命就不好看了。”其他人听两人还没动手,先打起了口水仗,都起哄起来。 朱雀微微一笑,双手交错,空手向伏缨扑来,伏缨哈哈一笑,不进反退,朱雀进攻的速度虽然快,他退得也不慢,朱雀随着前冲之势,一掌向伏缨劈来,虽然说的事比试摔跤,但两人都不懂摔跤的规矩,直接比试起拳脚来。 伏缨见他一掌来得气势汹汹,连忙向一旁闪避过去,然后伸脚向朱雀踢去。 本以为朱雀只不过是在剑法上比他高明,谁知朱雀在拳脚上的功夫比他高明更多,伏缨这一脚被他轻易躲过,接着朱雀倒踢在伏缨另一条支撑身子的腿上,伏缨立足不定,向一旁摔去。 朱雀的这一脚角度刁钻古怪,伏缨躲无可躲,中招后他双手在草地上一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同时接着向朱雀扑去,企图在败中求胜,可惜朱雀的拳脚功夫高出他太多,任凭他怎么拳打脚踢,朱雀都能轻轻巧巧地避开,再用一招角度刁钻的踢腿,将他踢翻在地。 其他人对朱雀大声喝彩,伏缨听出其中还有魏风烟的声音,作为挑战的一方败得如此狼狈,他的脸羞得通红。 在又一次倒地后,朱雀问道:“还比么?” 伏缨问道:“你这套踢腿的武功好古怪,叫什么名字?” 朱雀也不瞒他:“这叫豹尾脚,如何?” 伏缨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还没输,咱们接着来!” 朱雀叹道:“我看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 话未说完,伏缨已经纵身而起,口中叫道:“少说废话,出手!”,一边呼喝一边向他扑来,朱雀见状,只得也跟着纵身而起,向人在空中的伏缨攻去。 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伏缨虽占了先纵身的优势,可也处于被朱雀料定他无法变化的被动状态,朱雀在空中一个横踢,准备将伏缨一脚踢下来,让他知道两人差距实在太大,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就在朱雀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后续变化时,让他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原本在空中无可借力的伏缨竟然在空中轻轻转折了方向,朱雀料定失误,这一腿没留余力,顿时踢了个空,就在他暗叫不妙时,伏缨在他身后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一脚踢在他的臀部。 朱雀只感到屁股一痛,人从半空中狼狈地摔了下来。 围观的牧民看着这个出乎意料的变化,都惊讶地合不拢嘴,就连喝彩都忘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临别之礼 () 朱雀爬起身来,伏缨这才在他身后落地,等到两人恢复对峙后,朱雀看着得意洋洋的伏缨,首先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依然没有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他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伏缨说道:“你是说刚才我在空中打横闪开你那一脚么?” 朱雀点了点头。 伏缨道:“这是我的绝技,不妨告诉你,这是一手十分了不起的轻功,名字叫做随风转。” 朱雀喃喃地低声念了几遍随风转,然后他说道:“随风转,好名字,刚才我以为必然能够踢中你,想不到你的人忽然像被风吹走了,让我踢了个空,嘿,刚才我是没有防备,现在既然知道你会随风转的轻功,你还想出其不意,就没有可能了。” 伏缨想想也是,对他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你虽踢了我几脚,我也踢了你一脚,咱们就算打平了,不打了,咱们回去接着喝酒。” 其他人看到两人的比试可说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代表了,纷纷发出嘘声,伏缨说道:“有什么好嘘的?有谁不服气,可以过来跟……跟我这位朋友比试比试。” 别人也都看出他在强充好汉,偿若真有胆量,该说谁若不服可以跟我来比比,想不到他竟那朱雀当挡箭牌,嘘声比刚才更盛了。 原本就是比试着玩的,伏缨也不在意大家的嘘声,笑嘻嘻地坐回座位上,仿佛一位得胜而来的将军,他虽然输给了朱雀,可是他对朱雀的怨怼,在随着自己踢了他一脚后,已经烟消云散。 他对魏风烟的喜欢本就是出于少年人一时的冲动,还没有到那种割舍不断的地步,在和朱雀的一场打斗中,已经清醒过来,魏风烟喜欢朱雀本身又有什么错呢?而朱雀也显然对魏风烟毫不在意。 纠纠缠缠,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朱雀也拍了拍身后的脚印泥土,来到伏缨身旁坐下,还打趣道:“好小子,你一直隐忍不发,原来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好来踢我一脚。” 伏缨连忙敬酒赔罪,两人一饮而尽后,相视一笑,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晚宴结束后,两人被安排在两个房间休息,朱雀却道:“在这间屋里再加张床,我要和这小子好好说说话。” 两人当晚不但聊了半夜的轻功,还聊了不少江湖轶事,当然,朱雀涉足江湖不久,很多奇闻异事都是由伏缨说起,朱雀在一旁倾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一直聊到困得眼皮打架,这才睡去。 此后几日,伏缨随着魏驹练习骑马的技巧,停下来时,魏驹就教导他马的习性,伏缨生性聪明,很快就学得通透,朱雀则在一旁的草原上骑马奔驰,魏风烟时不时跟他一起在并肩驰骋,伏缨心中的酸意也渐渐淡了。 说是在如龙马场只待上两三日,结果两人在马场过了五六日还有些依依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天吃过晚饭,朱雀就表示翌日离去,他对魏相如道:“看来卫所那边是不会再压低价钱买马了,我们也到了离别的时候。” 魏相如再三挽留,但伏缨也跟着说道:“我们还有事,不能总在这里耽搁,魏场主,偿若卫所的那李英泰再来找你们麻烦,你便想办法将此事宣扬出去,我们得到信儿,就立刻赶过来。” 一旁的魏风烟早已哭得跟个泪人儿一半。 魏家的几兄弟这几日也跟两人打得火热,听到两人要走,自然也是不舍,魏风光更是将自己的马送给了伏缨:“这匹马名为追风,虽比重影略有不如,也是极为难得的好马,朱兄弟骑着,也能省些脚力。” 朱雀也不是那扭捏之人,当下收了马道了谢。 当天晚上,魏风烟来到两人屋里,将一块上好的佩玉送给朱雀,并说道:“希望你以后带着这块佩玉,能够想起我这个人。” 伏缨在一旁打趣道:“咦,你这姑娘好不偏心,好歹我都是你们的客人,帮了你们的忙不说,就连马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这小子什么都没做,你们又是送他马,又是送他玉佩的,那我呢?” 魏风烟脸上一红,对伏缨啐了一口道:“当然也有你的礼物,呶……”说着,魏风烟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红缨穗来。 伏缨结果红缨穗忍不住埋怨:“你送给我这兄弟的乃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给我的却不过是一个缨穗子,这高下之别,啧啧。” 魏风烟得他埋怨,气呼呼地说道:“不要拉倒,这可是我辛辛苦苦自己编的呢,你不是说你叫伏缨么?所以我给你编了这个红缨穗,你还想怎样?” 伏缨一听是她亲手所编,连忙紧紧攥住,不让她抢回去,他说道:“既然是你亲手编的,依我看,这件礼物更胜他的那块玉佩,我得好好戴着。” 魏风烟这才转嗔为喜。 但这边朱雀却拒绝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收了你哥哥的一匹马,怎好再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魏风烟有些生气地说道:“什么无功不受禄,这小伏缨不是说了么,去偷名册和威胁李英泰,都是你的功劳,再说了,这江湖天高海阔,这次你走了,此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临别之际,送你块玉佩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后来,魏风烟的声音有些哽咽。 朱雀听他说得凄楚,不忍再拒绝她,他将玉佩收下道:“好,我会好好保存这个玉佩的。” 魏风烟这才露出笑脸,她又痴痴地看了几眼朱雀,这才告辞出去。 伏缨在一旁打趣道:“这小娘们是看上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朱雀反驳道:“哦,送块玉佩就叫看上我了?那她还送你礼物了呢,你别瞎说,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没得让你坏了名声。” 伏缨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还看不上人家?这小妮子的眼睛简直就粘在你身上,以你的武功,不会察觉不到,偏偏还要说这话,这小妮子偿若是看上了我,那我还不得高兴地跳起来?” 朱雀听他夹缠不清,懒得搭理他。 伏缨自讨无趣,便把玩起这个红缨穗来,过了一会,他问朱雀:“你说我要把这个红缨穗放在哪里采购威风?” 朱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若说威风,我看戴在你头上倒不错。” 伏缨说道:“去你的,戴在头上就像个头上插了草标卖身的。” 朱雀道:“你若觉得戴在头上太过张扬,你也可以放在腰间的腰带上。” 伏缨说道:“偿若是你那块玉佩,我挂在腰间倒也合适,哪有人在腰间挂红缨穗的?就连新郎官也没有这么艳俗的。” 朱雀又看了看他,最后指着他腰间的流萤剑道:“如若不然,挂在你剑柄上当剑穗也不错。” 伏缨一听之下甚感满意:“你出的这几个馊主意里就这个还靠点谱。”他将剑抽出,将红缨穗给系在上面,然后拿着剑仔细瞧着,感觉十分满意。 朱雀在他抽剑而出时被他剑身上流光溢彩的光芒耀得有些看不清东西,他讶然道:“你这是什么剑?怎么这么亮?” 伏缨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我师伯冒着性命危险得来的一把宝剑,来历我就不跟你细说了,后来他把这宝剑送给了我,我给它起名为流萤剑,怎么样?还不错吧?” 朱雀道:“你将剑拿给我看看。” 伏缨依依不舍地将剑递给他,朱雀接过来自己看了看后说道:“奇怪,奇怪,这把剑好古怪。” 伏缨问道:“有什么古怪的?” 朱雀指着剑刃和剑柄说道:“你这把剑的剑刃如此油亮光彩,好似刚刚打磨出来的一般,但你这剑柄却给人一种古物之感,还有你那剑鞘,就像放了几百上千年,已经出现锈斑,难道你这把剑是一把什么旧剑换上了新的剑刃?” 伏缨对他推测很是佩服,这把剑乃是秦王宝剑,距今的确有了上千年的历史,只不过剑身和剑柄剑鞘的材质不同,所有才会有这么大的区别,他得意洋洋地说道:“说你无知吧你肯定不会承认,这把剑当然是一把古剑,这剑刃这么新,是因为这是一把绝世宝剑,经过上千年的岁月,也依旧这么锋利,嘿嘿,羡慕吧。” 朱雀用的剑乃是一把寻常的青钢剑,他将流萤剑还给伏缨,转手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然后说道:“我这把剑乃是东吴村吴大刚的手艺,既非什么古物,也不是什么宝剑,可是我却能用这把剑打败你这个拥有宝剑的小子,可见,剑法高下,不在剑而在人,若是武功登峰造极,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若是武功平平,纵有干将莫邪,又能怎样?” 伏缨听后非但不感到生气,反而笑盈盈地说道:“这是我听过的恭维中最有趣的一种说法,我知道你羡慕嫉妒我有这么一把好剑,所以才装作满不在乎,还找了这么多说辞,嘿嘿,这又岂能瞒得过我?” 朱雀闻言,差点没让他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为富不仁 () 辞别如龙马场后,朱雀和伏缨两人骑着追风和重影两匹马向东行去,少年骑快马,那自是说不出的得意。 两人一路住店吃饭,皆是伏缨出钱,朱雀在一开始时还要和伏缨轮流付账,但每次都被伏缨抢着将账结了,朱雀本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后来便由得伏缨去。 每来到一个地方,晚上住店,白天朱雀总要出去转转,遇到不平之事,就要出手管上一管,他也不怕得罪人,有恶人问起他的名字,他也如实相告,朱雀的大名逐渐传开。 而伏缨则和朱雀正好相反,他是白天寻摸下手的对象,除此之外就老老实实待在客栈中休憩,晚上则到了他大展身手之时,每次返回客栈,总要带来一包袱的财物。 朱雀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对他的举动也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伏缨在出手盗窃时从不留下什么痕迹,但他接济穷人时则没有什么掩饰,很多人对他平凡的相貌记不大清楚,但是对他腰间悬剑,剑柄上有一个鲜明的红色缨穗点缀却印象深刻,伏缨又不愿挟恩示惠,除了偶然怕被接济的穷人受到报复,其他时间都不会说出自己姓名。 很多穷人因此称呼他为红缨公子,这红缨公子的声明也在江湖中逐渐传开。 这一日,两人来到中州洛阳,洛阳既是古都,也是中原武林一座重地,朱雀对伏缨道:“我来中土,有四个目的,一是为了历练,二是为了打抱不平,三是为了见识一下中原各地美景,这第四嘛,就是为了结交中原好汉。” 伏缨指了指自己道:“你认识了我,还不算结识了好汉?” 朱雀失笑道:“算你吧,可是这结交江湖好汉,那自然是越多越好,当然不能只交你这么一个朋友,对了,像洛阳这样的大城,岂非正是你下手的好机会?咱们在洛阳多待几日,见见世面,也看看中原曾经的繁华。” 伏缨道:“好,这里距离少林寺也不过百十里地,听说少林周围武林世家甚多,可要小心在意才是。” 朱雀问道:“小心什么?” 伏缨道:“你不用小心什么,我是在跟自己说话,偿若我看走了眼,偷东西偷盗哪一位高手家中,岂非危险得紧?” 朱雀笑道:“以你的小心谨慎,不会偷到什么高手家中,即便去了,你这么高明的偷窃本事,自然也能身而退。” 伏缨道:“借你吉言吧,走,咱们先去好好吃一顿,赶了这么远的路,肚子也饿了。” 两人进了洛阳城,随便找到一家客栈,将马先寄下,中都洛阳人的见识果然非同一般,客栈伙计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马都是好马,认定两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对两人十分巴结,伏缨也没有让他的巴结落了空,赏了伙计一两银子,让他仔细小心看顾好两匹马。 订了房间放下行李,两人联袂出了客栈,找了一家颇有规模的酒楼坐下,伏缨点了几个酒楼里的小菜,要了酒,两人开始吃喝起来。 吃着吃着,酒楼外面的大街上忽然出来一阵喧闹声,两人本不想理会,奈何喧闹声中还夹杂着争吵和哭泣声,朱雀最是看不得这种事,他对伏缨道:“你先吃着,我过去看看。” 伏缨舍不得眼前的美食好酒,便说道:“你去吧,若是招架不过来,就大声喊我,我去帮你。” 朱雀笑骂:“我若是都招架不过来,喊你又有什么用?” 伏缨看他匆匆下楼过去查看,他边吃边念叨:“这小子就爱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帮助了别人却苦了自己,待会回来,这些酒菜岂非都要冷了?” 说也奇怪,自从朱雀下去后,过了没多久,那喧闹声就越来越低,最后安静了下来,伏缨一边吃一边心道,这小子倒也有几分劝架的本事。 又过了一会,朱雀带着一个人回了酒楼,刚才发生的事,伏缨估计多半是什么飞扬跋扈之人仗势欺人,被欺辱的也多半是穷苦之人,所以就算朱雀带人回来,所带的也应是穷苦之人才是,哪知道跟着朱雀过来的,竟是一位身穿绸缎的富家公子。 伏缨经常和有钱人以及穷人打交道,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家境,他几乎能够一望便知,这位富家公子虽然并没有镶金戴玉,可伏缨却看得出此人出身豪富之家,无论举止气度,都和常人不同,这等人物,也只有在洛阳这样的大都方能遇到。 朱雀带着此人来到他们吃饭的桌前,对那人说道:“请。” 那人对伏缨拱了拱手,这才坐下,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伏缨问道:“这位是?” 还没等朱雀介绍,此人已经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姓常,乃是洛阳本地人士,不敢请教阁下大名?” 伏缨道:“我叫伏缨,没什么大名不大名的,咱们说话,也不用文绉绉的,怎么朱雀儿下去一趟,就带来个朋友?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笑道:“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小子孤陋寡闻了,这位常公子可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伏缨道:“哦,难道你就是洛阳世家常家的人?那常岐山是你什么人?” 此人说道:“正是家父。” 伏缨道:“怪不得怪不得,常公子在家中排行第几?” 这人回答道:“第十四。” 伏缨道:“第十四,那你一定是叫常满丁了。” 朱雀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此人正是常满丁,他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红缨公子对我们家的事知道这么多,不错,在下就是常满丁,我们兄弟十几人的名字比较好记,老大叫常甲风,老二叫常乙风,老三叫常丙风,十一哥叫常满甲,十二哥叫常满乙,到了我这里正好是常满丁。” 朱雀这才恍然,他也跟着笑道:“这么一来,你们这么多兄弟的名字就不会搞混了。” 伏缨听他这么说,也惊讶地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头一次见面了?刚才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说道:“下面有几个人正在和一位带孩子的老人争吵,这位常公子也是侠义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不过那几个人似乎是要账的,扣住老人让他替他儿子还钱,老头一看就是没钱的主,他儿子欠了高利贷还不起跑了,这些人就是想通过老人找出他儿子。” 常满丁道:“这些放债之人都是洛阳公孙家的人,这家人心狠手辣,常人借了钱,那就是掉进了无底洞,再也还不清了。” 伏缨道:“你去说项,他们自然要看在你常家的面子上,放老人一把了?” 常满丁摇了摇头:“没有,这些人不过是公孙家收账的打手,谁的脸色都不看,不过有一个人的脸色他是非看不可了。” 伏缨问道:“谁的脸色?” 常满丁指着朱雀道:“自然是这位朱兄的脸色了。” 伏缨愕然:“他的脸色有这么大?” 常满丁道:“他的脸色大不大我不清楚,可是朱兄拳脚的脸色却足够大。” 伏缨笑道:“不错,这家伙拳脚脸色我都不得不仰仗些。” 朱雀笑道:“我将那群人赶走后,这位常兄非要和我结交结交,我觉得常兄也是人中龙凤,便邀他前来吃顿酒。” 常满丁道:“惭愧惭愧,我算的什么人中龙凤,朱兄不要损我了,来,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常满丁道:“我听人说起过两位在江湖上的侠义之举,本以为两位至少是三四十岁的好汉,哪知道两位这么年轻,让我这一事无成的人情何以堪。” 两人连忙谦虚,伏缨说道:“你们常家兄弟众多,相亲相爱,才让我们这种孤家寡人艳羡呢,咱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对了,洛阳除了你们常家和那放高利贷的公孙家,还有没有别的豪门大户?” 朱雀知道他这么问,就是想寻找下手的目标,一般普通百姓的家就算请伏缨去偷,伏缨也是不去的。 常满丁道:“洛阳的豪门大户那多了去了,比如开药铺的颜家,卖瓷器的孙家,绸缎庄的李家等等,那个不是富得流油,只不过平时他们不喜张扬,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伏缨又问道:“不知道在这些人家中,谁的名声好些,谁的名声败坏?” 常满丁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解释道:“那个富户为富不仁,经常做那欺压百姓之事,让人瞧不起他们的德行。” 常满丁道:“但凡有钱的,偿若不做些什么善事,都不会得百姓认同,这些人里,自然是以放利钱的公孙家名声最差,其次就是开药铺的颜家,还有粮庄的赵家,其他人么,也无所谓什么声明不声明的。” 伏缨道:“公孙家且不说,为何开药铺的和粮庄的声明狼藉呢?” 常满丁道:“这还用问么,那药铺里的药都是救命之物,可是他们铁石心肠,偿若没带钱来,你就算病死,他们也不会拿药出来,那粮庄的在附近收粮食时,拼命压低粮价,因为这周边的收粮买卖都被他家垄断,只能卖给他家,且少卖不少钱,那些种地的农人岂有不恨他之理?” 伏缨这才明白个中原委,他端起酒杯道:“受教了,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踩盘子 () 饭后伏缨照例前去结账,被常满丁拦下,让掌柜将钱记在常家账上,掌柜的认得常满丁是常家的公子哥,哪还会说什么,自然直接记账了事。 常满丁邀请朱雀到他家中小住几日,朱雀想着以常家在洛阳的地位,在中原武林中的地位,所结交的江湖好汉必定不少,自己前去,正好能够趁机多结识结识一些武林中的朋友,便欣然应邀,常满丁自然也邀了伏缨,但伏缨却独来独往惯了,不愿前去,常满丁只能作罢。 临别前,朱雀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洛阳,就知会我一声,咱们一起走。” 伏缨答应了,并说道:“我住在当阳客栈,你若是起意要走,也可以过来找我。” 朱雀去牵了追风那匹马,和常满丁一起到他家去了。 伏缨则转而去了当阳客栈歇脚,将马儿寄下后,伏缨出门到一家茶馆喝茶,伙计给他端来了一壶茶和一碟南瓜子,伏缨边喝着茶边听人说话。 一个说书的刚说完一段,茶馆里沸沸扬扬都在说话,有的在谈论说书的刚刚说过的故事,有的在谈论洛阳城中的轶事,在伏缨不远处,有两人在谈论公孙家放高利贷的事,其中一人说道:“几十年前公孙家房贷才算厉害呢,如今只能算得上小打小闹。” 另一人说道:“就着还算小打小闹?” 先一人说道:“可不么,这些事你就不知道了吧,在你还是个在泥堆里打滚的小娃娃时……” 另一人笑骂:“奶奶的,我在泥堆里打滚时,你在干什么?在吃奶?” 先一人道:“你别打岔,我跟你说,在二十多年前,洛阳放高利贷最大的主儿也姓公孙,名叫公孙胜,此人心狠手辣,谁都敢放,也不怕得罪谁,就连衙门里做捕头的家里,其他放高利贷的,甚至常家的人,他都敢放,也不怕收不回来,当可知道公孙胜的厉害,如今这个放高利贷的虽然也姓公孙,可是和当年的公孙胜比起来,连提鞋也不配。” 另一人不信道:“净瞎说,那常家的家产富可敌国,早已发了几代人,哪还会借他们的钱?” 先一人道:“嘿,你还别不信,当年常家人的确有钱,可是哪个大家里没有一个败家的玩意,他常家自然也少不了,听说常岐山有个亲兄弟,因为在外面胡作非为,所以家里不愿给他钱,他便从公孙胜手中借钱先使着,这样有钱还的主,公孙胜自然不会放过。” 另一人道:“找你这么说,这个公孙胜岂非会越来越有钱?现在怎么没听说过?” 先一人道:“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常岐山的兄弟常岐伯非但消失无影了,那公孙胜合着一家大小都不见了踪影,这中间啊,定然有古怪之处。” 另一人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瞎猜,说不定那公孙胜得罪了人,举家搬走了呢,还有,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人家常岐伯说不定是得病死了,你又知道什么?现在的公孙家可也了不得,到处放贷,也赚了不少钱。” 先一人道:“那是大大的不如,远远的不如了,不过放高利贷的人,总是咱们都沾染不起的,这个姓公孙的,说不定也能变得像当年的公孙胜这么厉害,谁知道呢。” 另一人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姓公孙的会不会和三十多年前那姓公孙的有什么关系?” 先一人道:“我哪里知道,不说了,说书的要开讲了。” 伏缨听到这里,才知道洛阳之前就有个复姓公孙,名叫公孙胜的人也是放高利贷的,这种人连武林世家常家都不放在眼里,足见有多蛮横,放高利贷的人家中多有现银,伏缨要不去偷他家一笔,简直对不住自己大盗这个称号。 在茶馆又听了半日闲谈,没有再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伏缨便离开了茶馆,他在街上闲逛时,向人打听放高利贷的公孙家的所在,有的人说不知道,有的人问他找公孙家的人何事,伏缨说是借钱,那人明知公孙家的所在,也不愿告诉他,只说能有别的办法就去想想别的办法,千万别踏入这个火坑。 伏缨哭笑不得,但人家一片好心,自己总不能强来,他连问了十多人,最后才在一位老人那里问到了公孙家的方向。 那公孙家住在城东处,门外有两棵松树,院门漆成黑色,十分好找,伏缨在傍晚时来到公孙家踩盘子,隔得很远就听到公孙家中传来惨叫声,惨叫声中还夹杂着“狗娘养的”“还钱!”之类的喝骂声,经过公孙家的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伏缨知道哪怕就是告到官府,官府也会判定欠钱之人有错在先,谁叫他欠钱不还呢? 公孙家大门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家院中还有几只狼狗此起彼伏地叫唤着,和其中欠钱人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听了让人着实心悸。 伏缨暗下决心,今晚非但要偷走公孙家的现银,还要将他家中欠债人写下的借条一并偷走,因为欠钱之人必定都是穷人,现在他们还不起,一是家中贫寒,无能为力,二来多半是被公孙家的人搜刮干净了,伏缨也听说过一些放高利贷的人,不但逼迫欠钱人还钱,还要逼他们到外面借钱来还,而借来的钱,往往只够付利息的。 公孙家的宅院占地挺广,但院子只有前后两进,第一进院子是用来和人签订借条,掳来欠款人拷打逼迫还钱之处,还有几间用于囚禁欠款人,让他们家人拿钱来赎的屋子,一间行刑的屋子等,第二进才是公孙家一家人以及家丁的住宿饮食之所。 伏缨看清了公孙家的情况,回去便去准备能避开狼狗的无味粉等物,等候晚上出手。 回去的路上,伏缨见到几名丐帮弟子带着一位受伤的老人和一位哭啼不止的孩子向丐帮分堂走去,伏缨听这孩子哭声甚熟,好像就是今日午间朱雀和常满丁援手的老人和孩子,晌午时,那些打手看在朱雀拳头的面子上,暂时放过了这一老一少,看来他们还是心有不甘,等朱雀和常满丁走后,他们又找上了老人和孩子,将老人打伤。 伏缨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可怜,他跟在几名丐帮弟子身后,一路来到了丐帮分堂,其中有两名丐帮弟子发觉他在后面跟着,两人对他喝问道:“你是公孙家讨债的?人已经被你们打伤了,你们还想怎样,人在我们丐帮这里,你也敢不依不饶?” 显然丐帮误会了伏缨的身份,也难怪,谁也想不到伏缨跟在丐帮弟子身后乃是好意,不过这也证明了这一老一少的确是午间被公孙家打手讨债的两人,他连忙解释道:“诸位好汉千万别误会,我们晌午在酒楼吃饭时,就遇到公孙家的人跟着两人发起争执,我的朋友出手将那几名打手打发了,想不到他们事后还是不依不饶地找上了这两人,在下想问问清楚,看看事情有没有什么能援手的地方。” 一名丐帮弟子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他对伏缨说道:“要债归要债,打人就不对了,此事已有我们丐帮接下了,不需要你再过问。” 伏缨说道:“丐帮弟子侠名远播谁人不知,只不过丐帮兄弟囊中羞涩,那也是人人共知,公孙家讨债的方法虽然不对,但说起来这老人的儿子毕竟是欠了他公孙家的钱,说起来总是理亏,偿若我能问得明白,他们欠了公孙家多少钱,说不定我能替他们将欠钱结了,这叫做釜底抽薪胜过扬汤止沸,老人不欠公孙家的钱,公孙家难道还会再找他们的麻烦?这么解决岂非一劳永逸?” 这名丐帮弟子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好心,他冷笑道:“我倒不信你会帮他……” 这时一名个头虽然不高,但颇有气度的年轻乞丐过来问道:“他是什么人,你们在这里商讨什么?” 还没等那名丐帮弟子说话,伏缨已跟这名年轻乞丐说道:“我是什么人,你干嘛不直接问我,反而问他?” 这名年轻乞丐看了看伏缨,忽然问道:“你……你难道就是红缨公子伏缨?” 他这么猜测,显然是看到了伏缨流萤剑剑柄上的红缨穗。 伏缨对自己的名声传到这里甚感兴奋,但表面上他还是故作平静地说道:“不错,我就是伏缨,区区名号让阁下见笑了,不知阁下是……”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这是我们丐帮洛阳分堂的魏堂主!” 伏缨一听他姓魏,想起了如龙马场的魏家,心中涌起一阵亲切之感,他双手一拱施礼道:“原来是魏堂主,失敬失敬,刚才和贵帮弟子起了一点小误会,现下误会解除了。” 这位魏堂主,就是丐帮洛阳分堂的堂主魏青衣,他见伏缨现在名气这么大,却没端一点架子,对他也是心生好感,他对两名丐帮弟子说道:“这位就是不断接济穷人的红缨公子,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红缨公子,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要是不嫌弃,就到我们分堂说话如何?” 伏缨再拱手道:“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 说着,他跟着魏青衣等人进了丐帮分堂。 第一百三十章 孰是孰非 () 丐帮分堂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十分简陋破旧,毕竟是丐帮,偿若分堂装饰华丽,那才是怪事。 先前那被公孙家打伤的老人,在一间破屋的破门板做成的床上接受着丐帮弟子的救治,旁边的老人孙女也由丐帮弟子逗着玩,停止了哭泣。 魏青衣对伏缨说道:“别看我们丐帮穷,但所用的伤药都是十分灵验的,好在老人伤得也不重,这帮畜生!他们家里难道就没有老人了么?对这么一个老人,竟然也下得了狠手!” 伏缨道:“一个人若是做惯了恶事,就会对各种恶事习以为常,失去是非之念,这些人毒打老人,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让老人欠债还钱还是对的哩。” 魏青衣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些人多半是认为自己做的对,才会这么毫无顾忌,想不到红缨公子年纪轻轻,竟然懂得这么多道理。” 伏缨笑道:“魏堂主就别损我了,魏堂主不也年纪不大,就坐上丐帮堂主的位子了么?” 魏青衣哈哈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在夸自己似的,刚才我听红缨公子说要帮助老人釜底抽薪,不知乃是何意?” 伏缨说道:“说到底,问老人要账的都是公孙家,咱们只要将他们赶走,赶出洛阳,岂非一了百了?” 魏青衣道:“这公孙家放高利贷,为祸一方,我也去打听过,他们一家本不是做这个买卖的,只不过是听说了以前有个姓公孙的放贷发了大财,所以才效仿而已,可是原来那家放贷的公孙胜又落得个什么好下场了?一家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放高利贷的虽然可恨,这老人的儿子去借高利贷,也不是然无辜。”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伏缨深有同感:“这公孙家虽然对欠他们钱的人无情逼迫,可是对于没借过他们钱的人,他们也不仗势欺人,可见其所为的,无非就是钱罢了。” 魏青衣道:“你可知公孙家房贷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官府也不管不问么?” 伏缨说道:“不知,愿闻其详。” 魏青衣道:“放高利贷,利滚利,一分本钱能赚上数倍,这么暴利的行当,谁不想干?可是一些人是有了本钱却不想败坏名声,人都对放高利贷的切齿痛恨,富人不想担这个恶名,而愿意承担恶名之人本钱未必够,因此很多有钱人便在暗中将钱拿出来给放高利贷的人做本钱,这样放高利贷之人收到利息后,和富人二一添作五,两方平分利息。” 伏缨恍然道:“你是说这公孙家放高利贷的钱,不止他一个人的钱,这其中还有别人的钱在里面?” 魏青衣点了点头:“有别人的钱,而且不止一家,我听说知府的亲眷都参与到里面,还有本城的几家富户,他们将钱放给魏青衣后,魏青衣就连忙想办法将钱放出去,否则他还要付给这些有钱人甚至是官府的人利钱,不放出去收更多的利钱,他岂不要亏本?” 伏缨说道:“这么说来,这公孙家也没有多少钱留着,绝大多数都放了出去?” 魏青衣道:“不错,他放出去的钱越多,赚得也越多,钱留在他自己手里是死的,放出去才活,所以他派人要账才手段用尽,因为这里面不但有他自己的钱,还有这么多有钱有势的人的钱,这些钱偿若要不回来,他公孙家也要跟着遭殃的。” 伏缨道:“怪不得官府的人都这么维护他,原来维护公孙家,就相当于间接地维护了自己的钱。” 魏青衣道:“可不是嘛,只要催债的时候不搞出人命,官府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欠债人被打得狠了,告上公堂,官府也会偏袒公孙家的人,说被打之人过错在先,偿若不是欠债不还,又怎会挨打?衙门这么糊里糊涂地判案,时间长了,百姓对官府的信任也就淡了。” 伏缨叹道:“怪不得富人愈富,穷人愈穷,原来如此,嘿,我看这公孙家的人快要倒霉了。” 魏青衣问道:“何以见得?” 伏缨看了看周围的丐帮弟子,对魏青衣道:“这件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魏堂主,咱们找个僻静的屋子说话。” 魏青衣会意,带他来到分堂院落角落里的一件屋子,并吩咐弟子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两人在屋中坐定,伏缨对魏青衣道:“不知魏堂主可能猜到我的身份?” 魏青衣道:“红缨公子扶持弱小,救济贫困百姓,不知散了多少银钱,我猜你是什么豪门大户家有良心的富贵少爷?” 伏缨哈哈笑道:“这个魏堂主可猜错了,我非但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家的富贵少爷,反而是山村贫穷人家的孩子,父亲打猎为生,就算这样,我还个家中断了联系,相当于离家出走,如今更是独自行走江湖。” 魏青衣讶然道:“既然是这样,那公子接济百姓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伏缨道:“我看魏堂主也是侠义中人,便不瞒你,这些钱财我都是从无良大户人家不告而取的,与其让这些钱财在这些品德败坏的大户人家中躺着发霉,不如拿出来改善一下穷人的生活,魏堂主说是也不是。” 所谓不告而取,那自是粉饰之辞,和梁上君子乃是一个意思,其实就是贼盗而已。 魏堂主闻言不惊反喜,他说道:“以红缨公子身份之尊,竟肯将这么隐秘的事告诉我,足见红缨公子对我魏某的信任,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伏缨道:“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会传开,只需到时候那些自承名门正派的好汉,不要将我看成眼中钉就够了,而且魏堂主知道我的身份,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如此褒扬,真令小子汗颜无地。” 魏堂主道:“红缨公子是为了帮助百姓,又非为了自己,手段虽然有些偏颇,但结果是好的,对于这种事,我向来看得很明白,你看我们丐帮上下,空顶着一个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声,所做的却都是人人不耻的行乞,只要我们平时做事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别人去说?现在除了一些寻常百姓对我们有所歧视外,武林中人哪个不对我们尊敬推崇?” 伏缨笑道:“不错,照魏堂主这么说,我此后还真没必要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 魏堂主道:“乞讨不违国法,行窃当然不同,偿若你太张扬,以后到了哪里,当地的富户不免对伏公子一心戒备,红缨公子不免会处处碰壁,偷不到这些人家。” 伏缨傲然道:“就是让他们对我防备着,这样我出手才更觉有趣。” 魏堂主道:“那是我小看红缨公子了,不过你说的公孙家就要倒霉了,可是指你要去偷公孙家的钱?” 伏缨道:“不错,不过听魏堂主讲放高利贷的事跟我说了这么多后,我想那公孙家应该也没有多少现钱,而我也根本看不上那点钱,我要做的,是将他手里所有的借条给偷来,这样,他没了借条,凭什么去问别人要账呢?” 魏堂主先是怔了怔,接着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他公孙家偿若没有了借条,绝不会再在洛阳城待着,他没有借条去问别人要钱,他欠知府亲眷以及几家富户的钱又需从哪儿来?这些人的钱没了,又岂能饶过公孙家?他们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主?你这么做,算是让公孙家没有退路了。” 伏缨微微一笑:“若是公孙家逃走,更是坐实了他要携款而逃的罪名,这些有钱人只能吃个暗亏,谁也不会张扬,此后再有想在洛阳放高利贷的,就不容易做下去了。” 魏堂主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放高利贷的人,会把借条看得比命还重,伏公子此去,可要千万小心,那公孙家除了一帮讨债的打手外,家院里还养着几条狼狗……” 伏缨道:“这些我都已经知道,都是小事,若是连他家我都去不得,还配称什么红缨公子?” 魏堂主道:“那是我小瞧了红缨公子了……” 正说着话,一名丐帮弟子在外面禀报:“那老人不愿留在我们这里,想要回家,说他家中还养着鸡鸭,不去喂的话,就会饿坏了。” 魏堂主对伏缨道:“对不住,我要去瞧瞧。” 伏缨道:“我原说过要帮他的,我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老人所在的屋,一名丐帮弟子还在劝他:“不如在这里住一晚,你现在回去,再遇到那些讨债的人,岂非还要遭罪?” 老人道:“总不能看着那些鸡鸭饿得不能下蛋。” 伏缨道:“有年人,那些鸡鸭值不得几个钱,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过一夜的好,这样吧,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总也抵得过你那些鸡鸭的损失,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 老人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银子,感激之余连忙问伏缨:“这位小哥有什么要问的,我定会如实回答。” 伏缨道:“欠高利贷的事令郎不是你,是不是?” 老人点了点头:“是我那个不孝子,不好好劳作,好逸恶劳,后来又迷上了赌钱,我劝说也不听,后来更是沾上了高利贷,那岂是好惹的?看看我老儿现在的境遇也知道,这不孝子欠了高利贷还不上,他倒好,一跑了之,留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人家讨债的找不到他,便拿我们出气,唉,真不知道上辈子遭的什么孽,才有的这个孽种。” 听老人的话,对放高利贷人的怨气倒还不如对自己儿子不争气的怨气多,伏缨和魏青衣对视一眼,都觉得放高利贷的人虽然可恶,但借高利贷的人也非清清白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盗惊魂 () 说到这里,老人说道:“不管怎么样,他跑了我们还得活着,只不过天天被那些人追着讨债,整日过得心惊胆战的。” 伏缨安慰他道:“如果公孙家中你儿子的借条忽然丢了,他们还会不会来找你?” 老人道:“若他真是将我那孽种的借条弄丢了,那真是老天开眼了,没有借条,他们拿什么来找我们要账?就算告到京里,他们也是没理,偿若他们将借条弄丢了他们也就不会来找我们了,不过这怎么可能?听说那公孙家将借条看得比命还重……” 伏缨道:“说不定他会弄丢了呢,魏堂主,你说是不是?” 魏青衣对老人道:“你就放心地在我们这里住一晚,想来明天就会有好消息。” 老人将信将疑,但他得这些叫花子帮助,相信这些人的为人,便答应下来,他显然不知道欠条怎么会丢。 伏缨见他带着孙女住在叫花窝子里可怜,便拿出一些钱来让魏青衣给他们也给丐帮的兄弟买些吃的,魏青衣也不拒绝,接了钱就让弟子去办。 而伏缨自己也出去采买了今晚行动所需,尤其是那个无味粉,他早跟项去邪学过如何配制,他在丐帮分堂中鼓捣,只看得魏青衣不明所以。 晚上吃过晚饭,魏青衣见到伏缨迟迟没有外出的迹象,还问他:“今晚你不去了么?” 伏缨道:“当然去,不过现在还早,且再等等。” 魏青衣感到愕然,此刻已到了子夜,他怎么还说早? 伏缨知道,像公孙家这种放高利贷的人,手下养着一帮打手,这些人必定是些晚睡晚起之辈,现在过去,并非最好的时机,等到这些人吃饱喝足,醉醺醺地睡下后,自己再出手,将更万无一失。 一直过了二更,伏缨这才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悄悄离开丐帮分堂,向公孙家赶去。 当晚月光晦暗,天上浮动着阴云,月亮时不时从阴云中探出头,却又很快缩了回去,仿佛就连月亮也知道伏缨的侠义举动,暗中为他帮忙。 洛阳不愧是古都大城,即使这么晚了,街上也有不少人在街上走动,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伏缨也没心情去猜度,他避开了大部分人的耳目,悄悄来到公孙家的院墙后面。 此刻的公孙家已经黑灯瞎火,陷入一片宁静的睡梦中,就连院里的狗也都跟着睡了,正是伏缨出手的大好时机,伏缨轻轻翻过院墙,进入公孙家院内,他既已看明了公孙家的宅院只有前后两进,前一进院子主要用来借债和索债,属于公开场合,想来公孙家的人也不会将借条放在那里,所以,伏缨今晚的重点就是在后院。 借助着一点昏暗的夜光,伏缨分辨出后院乃是一个四合院的格局,厨房马厩等等都在前院,后面只有住宿之处,东西南三面的屋子不是下人就是公孙家的晚辈或者打手所居,这些地方也不是收藏借条之处,像借条这种价比金条的事物,公孙家通常都会放在主卧或者密室内,而这两种地方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地方。 总归都在公孙家主的房间内。 伏缨通过八卦方位,推断出西北角的乾位当时公孙家主的寝房,院子里趴着几条狗,听到伏缨来到院内的一点动静,抬头看了看,接着又都趴着一动不动,显然这些狗儿闻不到他身上陌生人的味道,便没有吠叫。 而且狗的眼神也不好,常言道,狗看星星一片明,伏缨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在黑夜中也难以看清他的身形,再加上伏缨脚底的软垫,简直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这些狗更是降低了警觉。 来到西北角的主卧外,伏缨发觉屋门在里面上了闩,这当然难不倒他,只不过如果将门闩用铁丝从门缝中托掉,很容易掉到地上发出动静,伏缨不愿冒险,还是选择从窗户进入。 寻常人家,寝房靠窗的地方附近一般都是放着梳妆台,或者花架盆景一类的装饰,主卧的窗户没关,伏缨探头进去看了看,这间主卧窗下空空如也,正好可以让他落脚,他轻轻翻过窗台,正要跳进去,忽然想起既然主卧里会放着这么多人借条的地方,怎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呢? 想到这里,伏缨还是决定谨慎一点,他翻窗过去后,落脚并没有在窗户里面的地面上,而是靠着随风转的轻功,落地之前轻轻地转折到一旁,屋内一张大床上传来两人上下起伏的打鼾声,显然对伏缨这个陌生人的进入毫无察觉。 伏缨看着窗户内的地面,然而黑漆漆的,一点异样也看不到,就在他要在屋内好好搜寻一番时,云破月出,月光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接着这明亮的月光,伏缨看到窗户下放着一个捕兽夹,他背上登时渗出一身冷汗,这捕兽夹看似毫不起眼,却很有可能让他落入夹子内,今晚的行动非但不能继续,他若是受了伤,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都是个问题。 刚才那一瞬间的谨慎,竟让自己逃脱困厄,可说生死系于一发,这公孙家表面上将窗户打开,却放着这么一个机关,足见他们的小心。 伏缨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在屋内搜寻起来,他认定像借条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放在一个盒子里,盒子多半还会上锁,像这样一个盒子,绝不会放在惹眼的地方,伏缨趁着这短暂的月光照亮,他在屋内四顾查看了一番,不出他所料,屋内并无这样一个上锁的盒子。 正当他要看看隐蔽的衣柜或者床底下等地方时,月亮又隐没到阴云后,大地又变得昏暗起来,不过这也难不倒伏缨,他展开妙手空空之技,潜入床底搜寻了一番,这时候也是非常危险的,他人在床底,床上躺着两个人,说得上是呼吸相闻,一不小心惹出点动静,就会被床上的人发觉。 而且床底的空间十分狭小,好在伏缨不胖,只不过他枉费了这么冒险的搜寻,在床下除了找到几双鞋子外,并没有发现什么木箱子,他只得又灰头土脸地从床底小心翼翼地出来。 接着他又打开了衣柜,凭着双手在衣柜中的摸索,他发觉那盒子也不在衣柜里,伏缨至此方发觉此次行动有些难度,偿若这屋内有密室,密室的入口通常都在脚下的某处石板下。 偿若这是一间空屋,伏缨也好通过敲打,判断出那块石板下面中空,一次推断出密室入口的位置,但屋内床上躺着两个大活人,他伏缨要是再屋内地上敲敲打打,那就是笑话了。 伏缨仔细想了想,若是经常有人向公孙家借钱,他每收到一张借条,就要打开密室到里面取放,太也麻烦,可是如果没有密室,那这么一个盒子又会放在哪里?总不成会放在床上吧? 公孙家主卧的床被帐子遮挡住,完看不到帐子里的情形,更看不出里面有没有这么一口箱子,床上比不得别处,他不能伸手去摸索。 可是偿若床上放着口箱子,睡觉也不舒服,还能在什么地方呢? 伏缨再在屋里摸索,又摸到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他刚才趁着月光看得分明,桌上没有箱子,只有一方铜镜,几个胭脂盒,和两把梳子,伏缨来到桌下摸索了一番,这张桌子也并无暗格。 想到暗格,伏缨心中一动,他看着屋内的几面墙,这些墙壁在黑暗中自然看不出什么,但靠着东面的一堵墙上却挂着一幅立轴的画,寝室内挂这么一幅画倒也寻常,普通人家附庸风雅,也会在墙上挂着一些字画,可是伏缨却隐约看到这幅画和寝房并不搭配。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伏缨心领神会地来到画旁,他将画轻轻挪开,伸手在墙上摸索,果然摸到一个暗门,暗门上还挂着一把小锁,这个暗门如此隐蔽,显然里面放着贵重的东西,多半就是借款人的借条。 正当伏缨要打开暗门的锁时候,床上竟传来一丝动静,伏缨连忙将画放好,然后来到衣柜旁躲了起来,衣柜旁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只不过更加黑暗而已,伏缨穿着一身黑衣服,他推断床上之人不过是起床便溺,未必会开灯,所以才这么大胆。 可是伏缨预料错了,床上下来一名男子,这名男子并没有到床后的屏风后寻找夜壶,而是眯着眼,迷迷糊糊地来到画旁,他伸手到画后面摸了摸,肯定锁还是锁着的,便像放下了心事,又慢慢转身回到床上去睡了。 伏缨在一旁看得又紧张又惊悚,这名男子从下床到画旁摸索,再到回去睡觉,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这说明此人并不是睡醒了过来查看,而是在睡梦中不放心这里的东西,也就是说他在梦游。 传说梦游中的人不知道自己在梦游,偿若在梦游的过程中,有人将他惊醒,此人极有可能会被自己的诡异行动而活活吓死,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伏缨有事在身,自然没有心情去尝试。 等到床上两人又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时,伏缨这才又展开行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人相见 () 挪开那幅立轴的画,伏缨不用去看,用一根铁丝在黑暗中就轻轻巧巧地将暗门的锁给打开。 暗门之后自然是一个暗格,暗格不大,约么一尺宽高,伏缨探手入内,里面有一个冰冷的铁盒子,伏缨小心翼翼地将铁盒子拿出来,再伸手进去摸索,又找到一个长命锁似的东西和一叠摸起来像银票的纸,他将这叠纸和长命锁放在怀里,将铁盒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又将暗门关好锁上,这样一来,公孙家的人若非要开打暗格拿取借条,还不会发觉被盗。 伏缨将画原样摆好,然后准备拿起地上的铁盒离去,可是他伸手一摸,自己放铁盒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伏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扭头看向床上入睡的两人,两人的打鼾声还在,这说明不是床上的人悄无声息地下来给他开这个玩笑。 伏缨又在地上摸索了一圈,还是没有,其实在他第一次没有摸到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放在地上的铁盒子不见了,像他这种小心谨慎的人,对于自己放的东西了如指掌,绝不会搞错,剩下的几次摸索,只不过是一种习惯。 除非是有鬼,否则谁能在他伏缨的身后将东西偷走,而不令自己发觉呢? 伏缨四周看了看,屋内阴暗,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又功聚双耳仔细倾听,屋内除了他和床上两人外,再无第四人的迹象,伏缨自从追随项去邪以来,这么多年入户偷窃,都没有遭遇过这种离奇的经历,若不是怀中还放着一叠纸和长命锁,伏缨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开过暗格,拿出过铁箱子。 刚才自己做过的一切,也绝非幻觉。伏缨感到这件诡异之事难以解释,不免觉得黑暗中潜伏着什么,在和他过不去,一股森森鬼意透体而入。 此地充满了古怪,伏缨不敢久留,虽然没有拿到那个里面极有可能放着借条的铁盒子,但留下来已经没有一点意义。 伏缨避开窗户下的捕兽夹,轻轻越过窗户来到院子里,此刻的夜空依然晦暗不明,伏缨不敢多待,匆匆离开了公孙家。 公孙家后面是一条小巷,离开公孙家后,伏缨站在小巷里左右张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高人跟自己开了这个玩笑,可是他伏缨就是高人,还会有什么比他更高明的人呢? 就在他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巷子尽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这声咳嗽声声音虽轻,伏缨听在耳中,却如同震天响雷,因为这声咳嗽声显然就是针对他来的,伏缨一直以为自己进公孙家出公孙家无人知晓,而这个人,显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伏缨连忙向声音发出之处赶去。 等他来到巷口,却看到一条街的街尾有一道黑影在迅速远去,伏缨知道此人是在引自己过去,半夜跟着一个陌生背影,显然有违江湖准则,但伏缨一来对自己轻功十分自信,认为就算有什么危险,自己也能逃得掉,二来刚才在公孙家中发生的事他还找不出原因,因此想看看是否前面那人所为。 伏缨的踏月功自然十分高明,可前面那人的轻功也不差,伏缨追着追着,看到那人纵身上了一排屋子的屋顶,接着在屋顶飞驰,伏缨也不甘落后,跟着跃上房顶,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洛阳古都的房顶急奔,有时候遇到更高一层的房子,那人也毫不犹豫地纵身上去,过了楼房,那人再纵身下来,伏缨也依样画葫芦,不离不弃地跟着。 看到前面那人的轻功似乎也不输于自己,伏缨心中一动,心道难道前面那人竟是朱雀?朱雀此刻就在洛阳城中的常家,而他的武功就是和自己不相上下,难道是他感到寂寞,出来跟自己开了这个玩笑? 若不是他,还会有谁又这等轻功?他想起朱雀的腾云功,心中觉得前面那人八成是他。 两人前后奔驰了四五里地,来到横跨洛水的一座桥上,那人从房顶跳下,慢慢走上了桥,伏缨也看出此人也是一身黑衣,不过他到了桥中间便停下不再奔驰,似乎在等待伏缨。 因为两人整段路几乎都是在房顶施展轻功,所以路上行人也并没有发觉两人惊世骇俗的行迹。 伏缨见那人停了下来,自己也悄悄从屋顶上跳下,然后慢慢走上桥头。 这座桥就是洛阳城内横跨洛河两岸的洛阳桥,此时已快天明,站在这座桥的桥头,能看到日出照在河面的璀璨壮观的景象。 伏缨拉掉脸上的面巾,以防路人看到大惊小怪,来到桥中间,他一看到对方的面容,忍不住身子剧震,人跟着跪下,脸现悲色,压抑着内心激动之情,低声呼道:“师……师父!” 原来此人正是和他师父范萦怀齐名的方轻烟! 方轻烟还不知范萦怀已死,笑吟吟地说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称呼我为师父来?若让老范听到,他岂非又要跟我没完?” 伏缨扑到他怀中哭道:“我师父……我师父他是再也听不到了!” 方轻烟身子一震,抱着伏缨的肩膀问道:“难道说你师父……” 伏缨点了点头:“我师父被人害死了!” 方轻烟身的力气似乎都消失了,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他问道:“你师父是被谁害死的?你别难过,我来替你师父报仇!” 伏缨抽泣着说道:“害死我师父的人已经死了,师父生前曾说过,方……你也教过我内功和一些轻功,称你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方轻烟老泪纵横道:“我跟你师父虽然总是闹口角,但我们二人惺惺相惜,只是谁都未曾说出口罢了,唉,他已经先走一步,我这老头子还苟活于世干什么?” 伏缨吓了一跳,看来方轻烟是因为范萦怀之死伤心得有些糊涂了,他说道:“师父,你别难过,师父已经去世很久了。” 方轻烟抹了抹眼泪问道:“你跟我说说,你师父是怎么被人害死的?” 两人来到伏缨下榻的客栈中,伏缨将一切经过都说给了他听,方轻烟难过地说道:“这么说来,这几年你一直跟着你那个师伯项去邪在一起?” 伏缨点了点头:“师伯将金手门的所学都教会了我,这才跟我分开的。” 方轻烟点了点头道:“你们金手门的人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你师伯自然要跟你分开,你才能真正地成长。” 伏缨听他言下之意也不能跟自己在一起,他说道:“师父……” 方轻烟摆了摆手道:“你别叫我师父了,范萦怀才是你唯一的师父,你叫我方伯吧。” 伏缨点了点头,叫了声方伯,又伤心了一会,这才问道:“方伯今晚怎么会在公孙家?”其实他心中早想到了拿走自己放在身旁的铁盒的人就是方轻烟,除了他,谁还有这种无声无息从自己身旁经过,而他却毫无察觉的本事? 方轻烟道:“我今日见到一个人要在郊外上吊自尽,我救他下来问明情由,他告诉我他借了公孙家的高利贷还不清了,我给了他一点钱,让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并告诉他,公孙家的债务我来帮他解决,就这么我就去了公孙家,想将他家的借条都给偷出来烧了,哪知我进了他家后,发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好小子,你竟然敢抢我的买卖,那我还能客气?你将铁盒放在一旁,我正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毫不费力地将铁盒取走。” 伏缨破涕为笑道:“方伯真是好本事,我在黑暗中伸手一摸,那铁盒不见了,我吓得魂都出来了,还以为是鬼怪将铁盒偷走的。” 方轻烟笑骂道:“好你小子,竟拐弯抹角地说我是鬼怪。” 此时方轻烟是故意说些轻松的话题,好冲淡伏缨的伤心事。 伏缨道:“若我能想到是方伯将铁盒偷走的,我也不用担心啦,方伯,将那铁盒拿出来,咱们把借条烧了吧。” 方轻烟将铁盒打开,里面果然放着厚厚一叠借条,两人将借条一张张都给烧了,所有的借条很快化为灰烬,之所以要一张张的烧,是怕一起烧了,会发出很大的味道,惹起客栈其他人的警觉。 看着这些灰烬,伏缨如释重负,他说道:“这些借条一烧,不知道能够挽救多少人家不至于家破人亡。方伯,你说那公孙家要是发现借条都没了,会怎么办?” 方轻烟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是公孙家的人,见到借条都没了,那定然是准备溜之大吉,他这些借出去的钱,可不止是他公孙家一家的钱,定然还有很多人放在他这里收利息的钱。” 伏缨点头道:“方伯猜得没错,这里面还有知府亲眷家的钱,还有洛阳几家大户人家的钱,这公孙家既然没有了借条,也就收不回本钱,我看他怎么跟这些人交代,他交代不了,就只能逃走了。” 方轻烟道:“还有知府的人牵扯到里面?那公孙家要倒霉了,我看他们未必能够跑得掉。” 伏缨道:“那这些狗咬狗的事,咱们就不用多问了,只要公孙家不再无所不用其极地去要账就行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劳顿了半夜,两人都困倦不堪,在客栈睡下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为民除害 () 翌日清晨,方轻烟醒得早,他唤醒伏缨,要跟他作别。 伏缨听他马上就要离开,跟着惊醒过来,他可怜兮兮地说道:“方伯,你不愿多陪陪我么?” 方轻烟道:“就连你师伯项去邪都知道只有离开你,才能让你真正得到成长,好孩子,你只要每日修习我和你师父教你的内力,千万别懈怠,我们就放心了。” 尽管伏缨依依不舍,但方轻烟似乎还有要事去做,匆匆离去。 伏缨心中难过,趴在床上又感困倦又感心酸,正要再多睡一会,忽然想起丐帮分堂中的老人自己还没给他一个交代,他哪里还睡得着,起身将昨夜烧剩下的灰烬装在了铁盒子里,又打开了窗户,将屋内烟火的气味散去,然后离开客栈,向丐帮分堂走去。 途经洛水,伏缨找来一块石头放在铁盒子里,然后趁旁人不注意,将铁盒子扔到了河里,这么一来,公孙家丢失的借条算是彻底没了一点痕迹。 来到丐帮分堂,见到魏青衣等人,魏青衣问道:“怎么样?事办成了么?” 伏缨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魏青衣哈哈大笑道:“我看这么一来,他公孙家还凭什么向人要账。” 伏缨想起从公孙家偷来的那叠纸和长命锁,他从怀中掏出,那叠纸并不是纸,而是银票,这么多银票,伏缨粗略数了一数,面额虽然都不大,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两,他随手递给魏青衣道:“原本将这些银票捐给穷人是我分内的事,但有丐帮的朋友在此,我就偷个懒,魏堂主,我看还是由你帮我将这些银票分给穷人们吧。” 魏青衣接过来道:“这个优差,我们丐帮自然是乐意代劳了。” 两人说话时,老人也起了床,走到院子里,他孙女贪睡,还没起,看着老人满带期望地看着自己,伏缨笑道:“老人家,你大可放心,公孙家肯定将借条都弄丢了,以后也没有凭证去找你们要钱了。” 老人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他结结巴巴地对魏青衣道:“这么说来,魏堂主,我们,我们可以回家了?家里那些鸡鸭肯定都要饿坏了,再饿一天,恐怕它们以后都下不了蛋了。” 想不到这时候,老人家关心的还是他家里的那些鸡鸭。 魏青衣笑道:“你可以回去,带着你的孙女,但至少你们要吃过早饭啊。” 看着祖孙两人吃过早饭,魏青衣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又安排了几名丐帮弟子沿途护送,并让他们在老人家周围看护着,几名丐帮弟子答应着去了。 魏青衣这才有时间对伏缨说道:“这老头,真是一点不知道感激,小家子气重,只知道家中那一星半点的东西。” 伏缨道:“这才是可叹之处,若是有钱人,谁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呢?就是因为有钱的太过有钱,没钱的太过贫寒,才会这样,魏堂主,公孙家的事既然已经了了,这边告辞,叨扰了。” 魏青衣道:“慢着,公孙家的事还没结束,嘿,我说的不是这个,伏公子,你何不尝尝我么丐帮拿手的叫花鸡和滚水狗肉?” 伏缨无法拒绝这个丐帮中最诱人的两样美食,就这么被魏青衣拉着待到了傍晚,在这个过程中,叫花鸡和滚水狗肉以美酒相送,将他的肚皮塞得满满的,到了后来,伏缨流露出满足的微笑说道:“以后我若是容休不干了,定然要赖在你们丐帮里不走,就冲着这两样美味,我都情愿跟你们一起做个叫花子。” 魏青衣道:“大名鼎鼎的红缨公子要加入我们丐帮,我们还不是倒履相迎?你只怕你锦衣玉食惯了,吃腻了这两口,就会嚷嚷着离开。” 伏缨连忙摆手:“吃不腻的,吃不腻的……” 这时有两名丐帮弟子走进分堂,见到魏青衣,连忙施礼道:“魏堂主,街上出事了。” 此事似乎在魏青衣的预料当中,他笑吟吟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洛阳城中的公孙家今日举家离去,将家中值钱的细软都带走,对外声称回娘家,结果被人发现他们家已经搬空了,到处都是凌乱的箱子和没关门的柜子,这么一来,任谁都知道他们跑了,很多人闯进衙门,说魏青衣将他们的钱席卷而去,知府也着急得很,派出官差四处搜寻,到了傍晚更在满城中张贴了悬赏告示,说是有谁能提供公孙家下落的,赏银一千两。” 魏青衣问道:“还有呢?” 这名丐帮弟子道:“还有,城中那些欠了公孙家高利贷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在家放起了爆竹,就像过年一样,可热闹了,但知府却派了人到这些放爆竹的人家中询问他们欠了公孙家多少钱,结果这些人没有一个肯承认的,有几处还发生了厮打,毕竟官差无理,他们也没拿这些人真个怎么样,但那些借钱给公孙家的人可就不依了,纷纷堵在衙门门口,拿着公孙家写给他们的欠条,要官府给他们主持公道。” 伏缨笑道:“公孙家走得倒是又快又干净,只不过这些人想要官府为他们出头,那可找错人了,想来官府定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吧?” 那名丐帮弟子笑道:“红缨公子说得没错,官家几个颇有头脸的出面,说他们也借给公孙家不少钱,现在他们也在想方设法地寻找公孙家,还说这些人在这里吵闹又有什么用?再不离去,就以咆哮公堂将他们拿下大牢伺候,这些人方才陆陆续续回去,围观的百姓认得拿着欠条的人都是本地几家富户,看到他们借给公孙家的钱有去无回,大都说他们活该,纵容公孙家放贷,助纣为虐,如今落到这般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魏青衣哈哈笑道:“这可都是伏公子的功劳,替咱们洛阳兵不血刃地铲除了这颗毒瘤。” 伏缨连忙谦虚。 这两名丐帮弟子还不知道伏缨是偷走了公孙家的借条,才逼得公孙家举家潜逃,他们瞪大了眼睛,混不知伏缨用了什么手段将公孙家的人逼走的。 魏青衣对这两名丐帮弟子说道:“你们去将看守那欠了公孙家高利贷的老汉家门口的几名兄弟叫回来,跟他们说不用看守了,公孙家的人已经跑了,不会再有人找他们的麻烦了。” 两名弟子答应着去了,伏缨这才知道魏青衣让丐帮弟子保护好老人和他的孙女,是担心公孙家的人在逃走前再找他们的麻烦,显然公孙家的人得知借条被盗后,根本再没心思去想这些事。 魏青衣看到弟子出门后,这才转过身来对伏缨说道:“公孙家的事到此终算了解了,伏公子,我们丐帮就不留你吃晚饭了。” 伏缨笑道:“那狗肉和叫花鸡现在还在嗓子眼,再让我吃我也吃不下,魏堂主留我在分堂待到现在,定是怕我出去惹人怀疑,直到确定公孙家的人已经跑了,这才放心我离开,魏堂主的好意,我伏缨又怎能不知?这可多谢了。” 魏青衣道:“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公孙家盘踞洛阳这么多年,害惨了多少人,我们丐帮有心除之,又找不出什么由头,此事便一拖再拖,知道伏公子过来一夜便将其解决,了却了我们丐帮心头恨,伏公子就别说谢我的事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伏缨跟魏青衣作别,先回了客栈。 此后数日,伏缨昼伏夜出,将洛阳几家无良富户都偷了个遍,有时候夜盗几家,他只挑银票金票和金子这些容易携带的东西偷,整个洛阳陷入飞天大盗的阴影当中,甚至有人怀疑,下手偷盗的是举家逃走的公孙家,大家纷纷传言,公孙家不知道有多少烂账收不回来,就此离去,心有不甘,所以做出这些偷盗之事。 与此同时,官府的差役也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他们要四处寻找逃遁的公孙家的人,一方面还要在城中缉拿大盗,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一时闹得人心惶惶,甚至还调集了卫所的官兵前来协助捉拿什么江洋大盗,闹到最后,却只捉住了一些小毛贼,将他们屈打成招,赃款却始终没有找出来。 那逃走的公孙家也真个好本事,这么多官差四处追捕,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最后也只能怏怏而回,有的人甚至怀疑公孙家的人上山落了草,或者是被土匪流寇给杀了个干净,早不知给埋到了什么地方。 伏缨推测公孙家的人多半是隐姓埋名起来,他们欠了这么多有钱有势的人的钱,这辈子恐怕都不敢露面张扬了。 这几日伏缨白天踩点休息,晚上出来飞檐走壁去偷钱物,也是忙个不停,他将偷来的钱最后一股脑都塞给了魏青衣,让他择人捐助,洛阳的丐帮分堂从来没有这么有钱过。 在伏缨忙个不停时,朱雀则轻松多了,他结交了常家十四公子常满丁,在常满丁的引介下,解释了不少洛阳各门各派的武林名家,这些人冲着朱雀的名头,也纷纷赶来跟他结交,数日之间,朱雀结识了不少武林中的成名英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拜访少林 () 这一日,朱雀应酬得有些厌烦了,便跟常满丁辞别,并谢过他这几日的款待,常满丁道:“我在家中最受不得父亲待见,结交了你之后才稍有好转,你,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朱雀在这几日也看得出来,常家家主常岐山非常注重对儿女的培养,偏偏常满丁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一介庸才,就连家传武艺常家拳都练不好,也难怪常岐山对他看不上眼。 可是自从他结交了朱雀,常岐山对他的看法颇有改观,对于他结交武林各路好汉,他是十分赞同的,既然他不能文不能武,多认识些摆的上台面的朋友,胜过他和一帮狐朋狗友去逛窑子。 而朱雀更是人人称赞的江湖侠义之士,朱雀在常家拜见过常岐山几次,常岐山对朱雀十分欣赏,认为他武功又高,又不摆架子,为人谦逊又落落大方,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常满丁能交上他这样的朋友,自是常满丁的福气。 朱雀则答道:“常满丁虽然武功不高,可侠义之心并不逊与我,我们两人乃是意气相投。”这番话哄得常岐山笑逐颜开,对常满丁也不免另眼相看了。 至于常家日日大摆筵席,对于其他人家来说或者是个负担,可是在常家眼里,这又算得了什么? 由此可知,常满丁有朱雀傍身,在家中地位也提高了不少,所以一听说朱雀要走,常满丁自然是依依不舍。 朱雀则说道:“我天南海北云游不定,指不定那日又来洛阳,你也不用伤感,又不是什么生死别离?我朱雀在洛阳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也十分欢喜。” 常满丁心知留他不得,只得和他洒泪作别,在朱雀临走之前,他还不断嘱托:“无论你何时过来,都千万要到我这里过几日,我,我到时候定会扫榻恭候。” 离开了常家,朱雀骑着追风来到伏缨下榻的客栈,伏缨白天除了外出踩点,和在茶馆打听哪个大户不仁外,其他时间都留在客栈里,朱雀一来就找到了他。 一见到伏缨,朱雀就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公孙家在此地扎根这么深,也让你逼得不得不举家而逃。” 伏缨愕然:“你都猜到了?” 朱雀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能让公孙家逃走的,只有他的借条,他收不回放出去的钱,就无法跟那些放钱给他吃息人的交代,能将钱放在公孙家的,那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若知道公孙家还不了钱,那还不得将他们一家给活剐了?以公孙家对借条的看重,若非是你出手,谁又能将那些借条偷走?此事不是明摆着的吗?” 伏缨佩服无地地说道:“我原以为这件事我不说你怎都想不到,想不到你这小子早猜到了整个过程,对了,这两天你在常家待得如何?人家招待得殷不殷勤?” 朱雀道:“就是因为太殷勤了,我反而不安,不过常家的确有来头,常满丁以他爹的名义发出去的帖子,见帖子的竟没有一人回绝,这几日我很结识了一帮好汉,有彭家刀的彭连虎,有铁剑门的封无双,有游龙帮的九节鞭好手昭伯山,有凭借一双铁掌名震中原的童维义……” 伏缨连忙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知道你结交了不少好汉,也不用在我这炫耀吧?” 朱雀笑道:“那也说的是,只不过你问起来,我怎能不好好回答?” 伏缨无言可答,只得转移话题道:“你现在从常家回来了,是不是说咱们该走了?”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天天在常家见这么多人,我也待够了,咱们接着出发吧。” 伏缨也道:“的确该走了,再不走,我都不知道该对谁下手了,这洛阳为富不仁的家中都被我偷了个遍,已没什么新鲜的了。” 朱雀讶然道:“想不到你这么勤奋,不过你不是说你偷来的钱还要捐给穷人么?怎么,你不去接济穷人,那偷来的钱财又怎么处理?” 伏缨笑道:“你猜猜?” 朱雀道:“你已经接济完了?” 伏缨摇了摇头:“一户人家偷到的钱财,都得要我几日才能散完,这接济穷人比偷取富人的活还要累,首先要查明那些人是真正需要接济的,那些人不是,否则岂不是要乱了套?” 朱雀道:“也是,那你是准备将钱带走,到其他地方去接济穷人?” 伏缨道:“我就知道你猜不着,我都给了丐帮。” 朱雀果然想不到,讶然问道:“丐帮?” 伏缨道:“不错,而且我也想了,这也是一个好办法,丐帮对当地穷人可说了如指掌,而且丐帮弟子众多,接济穷人来,比我一人劳劳碌碌,既更有效率,又更加精准,我打算以后都这么干,岂不是要剩下很多事?” 朱雀点头承认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由丐帮接济穷人,其他人查究起来更是了无痕迹,高明。” 两人收拾了东西,然后骑着各自的马离开了洛阳。 离开洛阳后,按照朱雀的意思,他想到少林寺去看看,毕竟少林寺乃是中原武林中的武学圣地,单单一句天下武功出少林,就足以让人神驰向往。 伏缨犹豫了一番后,也觉得到少林寺去拜会一下十分必要,便答应下来。 两人马快,出洛阳到嵩山少林寺不过百十里地,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已经来到嵩山少室山下,此时正值初秋季节,少室山上枫红松绿,不断有人上下少室山,来往人数之多,犹如赶集。 伏缨说道:“想不到少林寺竟这般热闹,看这些人的样子,难不成都是上山学武,或者艺成下山的?” 朱雀笑道:“当然不可能,你看这些人的打扮,多半都是上山烧香的,还有一些人背着食物,那是在少林寺门外售卖食物的,有的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到了山上游览了一番后不免肚子饿了,少林寺偿若不给他们提供素斋,他们就只好向这些卖饭之人购买,烧香的人多了,做买卖的人便也跟着多了。” 伏缨道:“原来如此,我还当这些人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呢。” 两人在山下一户农人家中寄了马,这户人家好大的院子,里面有专门喂马的草料马槽棚子,两人寄马时,里面已经有了几匹马,看来这家人是专门做这买卖的,上少林寺参观礼佛之人步行的固然有,那是住得近的,住得远的,自然要骑马坐车,而马或者马车到这里就上不了山,只能寄存在此。 伏缨交代了这人几次:“千万要看好我们的马,我们的马不比其他人的马,你记清我们的模样,别让人牵错了。” 那人肯定地说道:“您就放心吧,我天天做这生意,若是连这个都能搞错,我还干什么生意?” 上了山,果然有不少人到大雄宝殿去磕头祈愿,还有人因为愿望已实现而过来还愿的,朱雀猜测得不错,沿途有些卖饼的,卖茶的,还有一些卖木头雕刻的玩具的,这些人只能在山腰间招揽顾客,不能道少林寺外骚扰。 来到这座千年古刹,伏缨和朱雀两人都生出一股肃穆之心。 进了少林寺山门,两人在天王殿游览了一番,又去了后面的大雄宝殿,再往后的法堂,方丈院,立雪亭等等便不准信徒前去,有武僧把守,少林寺分为三大部分,第一大部分就是常住院,常住院分为七进,算上山门,到了大雄宝殿也不过只到了三进,两人连少林寺的练功场都没见到,当然心有不甘。 和他们一样心有不甘的,还有来少林寺切磋的各地武士,他们要挑战少林武功,以宣扬自己所学的武艺,这种人每日都有,少林寺早已见怪不怪,朱雀和伏缨却是第一次见到,在一旁观看,感到十分有趣。 少林寺的僧人对上门挑衅的,往往会好言相劝,说什么出家人不能妄动嗔念,少林寺虽是武学圣地,也是佛家之所,不能在佛祖前面打斗。 来人往往会问:“既然不能在佛祖面前打斗,那少林寺的和尚还学什么武功?” 僧人答曰:“我们习武,乃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更有利于参禅论佛。” 有些人经过武僧相劝,逐渐便打消了挑战少林的念头,也有些人纠缠不清,便会有达摩堂的人出来露上一手,这些人多半也就自知不是对手,便会离开,还有一些武功真正不错的,他们便会请之进去,由罗汉堂的人亲自出手。 这次吵吵闹闹要进去和少林僧人比试的就比较窝囊,其中一名武僧使出一招风舞腿,一招雪花棒,这几人便知难而退,口中说得好听,说什么不敢打扰高僧静修,这便告辞。 朱雀和伏缨本想看一番热闹的,哪知就这么被打发了,伏缨第一个感到不满,他来到武僧前,对那名武僧道:“大师傅,请知会你们长老一声,就说朱雀前来拜访。” 在一旁听着的朱雀啼笑皆非,这伏缨,是拿他来充门面了。 这名武僧肃然起敬,对伏缨道:“难道施主就是朱雀侠士?” 伏缨脸皮再厚也不能冒充朱雀,他指了指朱雀道:“他才是朱雀……侠士。” 朱雀连忙客气地合十行礼道:“我们仰慕少林武学,途经宝地,怎能不前来拜访?有劳这位师父知会一声,偿若长老们都在清修,我们便不去打扰了。” 这名武僧道:“哪里哪里,朱雀之名,我们少林寺也是有所耳闻,像阁下这样的豪杰,我们是请也请不到的,既然前来拜会,那就请进来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方丈难题 () 两人由这名武僧引领着来到后院,这名武僧合十说道:“两位施主请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朱雀也合十还礼道:“使得,请便,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两人东瞧瞧细看看,因为头一次来到少林寺,都感到十分新鲜,正在两人东张西望是,一位中年僧人身后跟着几名老僧从一间屋内走了出来,那名通报的武僧陪在一旁,来到两人身前后,武僧说道:“这位便是前来拜访的朱雀施主,朱施主,这位使我们少林寺的空正方丈。” 他说得轻描淡写,两人却深感受宠若惊,他们以为接待他么的不过少林寺的哪位长老,就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想不到少林寺方丈亲至,两人连忙合十行礼道:“晚辈见过方丈。”说着还要跪下磕头。 方正方丈连忙伸手虚拦道:“阿弥陀佛,施主怎可如此?两位少侠不用行此大礼,我方正受之有愧。” 虽然方正只是虚拦,但一股无形的少林内力却将两人托起,两人不敢和这股力道抗衡,就势站起身来,伏缨说道:“我们两小子前来叨扰少林,竟得方丈亲自迎接,真是何以克当?” 方正微微一笑,问道:“他是朱雀,你又叫什么名字?” 伏缨在这天下武林源头的肃穆之地不敢隐瞒,朗声道:“我叫伏缨,借着朱雀的名头也一起混进来啦。” 方正呵呵笑道:“原来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你很好啊,我原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能和朱雀在一起的,也绝不是什么平庸之辈,阿弥陀佛,中原出了两位这样的少侠,是中原武林之福,我们坐在寺院里就能见到两位,那是我们的福气,来,请到房里说话。” 进了方丈室,武僧送来两个蒲团给伏缨和朱雀坐,他则告礼一声后,走了出去。 方正向两人介绍他身旁的几位老僧,都是渡字辈的高僧,几人正和方丈探讨佛法与武功的关系,这边有人来报,朱雀拜门,几位老僧不问世事,自然不知道朱雀是谁,待见到方丈竟然亲自出去迎接,都觉得朱雀当时一个器宇轩昂的武林好汉。 等到见到来人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几位渡字辈的禅师不免皆感惊讶,就着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值得少林寺方丈亲自接见? 朱雀和伏缨两人甚是知礼,在方正介绍过几位高僧的身份后,两人立刻起身行礼,两人懂事的样子,倒让几位老僧心生好感,也跟着还了礼。 方正道:“贵客到来,还请几位师叔先坐个禅定,等我和这两位小施主说完话,再跟师叔探讨。” 一位名叫渡难的老僧说道:“不妨事,你们说你们的,我们自修我们的禅宫。” 朱雀见打扰了他们的修炼,颇感不好意思,他说道:“若是有什么打扰,我们这就告辞便是。” 方正道:“我和这几位师叔乃是常常在一起,和你们则是缘法,我有话跟你们说,不用担心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朱雀和伏缨异口同声地说道:“是,请方丈指点。” 方正说道:“一般来说,我们少林寺虽不过问江湖中的事,但江湖中发生的各种事,我们总也会知道一些,朱施主和这位伏缨施主,你们两人侠义之举早就传开,我们少林寺又岂能不知?” 朱雀和伏缨两人连忙谦逊。 方正道:“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虽然不低,可是江湖中各种冤屈不平之事,我们少林弟子极少参与,你们可知为何?” 朱雀和伏缨对视一眼,都想不出什么原因,纷纷摇头。 方正道:“你们在此不必拘谨,我们少林寺不轻易涉足江湖纷争,并非我们洁身自好,也不是一般人想象的我们少林寺架子大,目空一切,而是我们和朝廷有过约定,除非牵涉到我们少林自己的恩怨,否则不能让出家弟子下山惩恶扬善,若是俗家弟子,则不再此列。” 这种事情,朱雀和伏缨两人还是首次听说,江湖中人向来瞧不起和朝廷有勾结的武林门派,认为武林属于江湖,官家属于庙堂,各自有各自的指责,官家用权,武林中动武,偿若一个门派若是和官府相勾结,那就舍弃了本分,趋于非武,违反了江湖规矩。 而执武林之牛耳的少林,却由方丈亲口承认和朝廷有约定,那岂非是足以轰动武林之事? 看到朱雀和伏缨两人惊讶的表情,方正接着说道:“这个规定并非是本朝定下,而是前朝,中土沦为狄夷之手时,少林寺为了苟且偏安,所以答应下来,否则的话,这嵩山之中,少室山之上,早就没有了少林寺。” 朱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可是他又问道:“然则到了本朝,为何没有改变呢?” 方正道:“到了本朝,这种约定被沿袭了下来,制约我们的,则是少林寺周围的这些田产山林,我们少林寺上千弟子,大都是靠这些田地养活,偿若不遵守约定,这些田地就会被朝廷收回,我们少林寺没有了收入,那边很快消亡。” 伏缨说道:“岂有此理,少林寺周围的田产历来都是少林寺所有,朝廷有什么理由干涉呢?” 方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就是要收回少林寺,我们也是无话可说,只不过要收走少林寺,必会招来众怒,而收回田地则不会。” 朱雀说道:“即便如此,少林寺出家弟子不过固定的,俗家弟子却如流水一般,那还不是少林寺的功劳?他们出手惩强扶弱,和少林寺出手不也一样么?” 方正道:“俗家弟子艺成下山后,便不得以少林寺的名头在外打斗行事,否则我们必会追回武功,所以他们就算做些侠义之事,也算不到少林寺头上。” 两人这才明白,少林寺原来也有少林寺的苦衷,只不过两人都没有想过竟会因为吃饭这么基本的事,在不知道的人眼里,少林寺只要依靠些香火钱就能度日,殊不知少林寺不像其他寺庙,众人布施之物再加上化缘而来的财物,便足够生活,而少林寺的僧人没有出去化缘的,且弟子奇多,达到上千人,光是吃饭穿衣这两样,都要耗费不少金钱。 伏缨更是想到,幸而少林寺的和尚都是吃素的,偿若还要大鱼大肉地吃,那负担将会更重。 朱雀道:“我们不过是和方丈初次见面,为何方丈却跟我们说了这么隐秘之事?方丈不怕我们将这事泄露出去,于少林声誉有损么?” 方正微微一笑道:“那你们会这么做么?” 两人连忙摇头道:“自然不会。” 方丈道:“既然不会,我还担心什么?” 伏缨颇觉感动地说道:“想不到方丈如此信任我们。” 方丈道:“两位所做所为,我都有所耳闻,以两位的为人,若我还不能相信,世上能叫我相信的还有谁?我跟两位说起这些,不是跟两位解释我们少林寺为何不将武僧都派出去除恶惩强,而是让两位知道,你们做了我们无法做到的事,少林寺很是支持你们。” 伏缨忍不住问道:“方丈这么看得起我们,不知道方丈可清楚我是干什么的?” 方丈道:“我看你身子轻盈,身手灵活,耳聪目明,进了我方丈室后,你一眼就能看出我屋内最值钱的就是我身上挂的这串佛珠,这等眼力,这等本事,想来是以梁上君子为业,不知本僧说的是也不是?” 伏缨张口结舌,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方丈接着说道:“我在成为方丈之前,曾结交过一位名叫方轻烟的名家,和你是同行,起初我颇看不起他,但他的一句话让我顿悟,他说过,他不是偷,被他偷的人才是偷,他做的是还。不知道红缨公子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伏缨心中千肯万肯方轻烟的话,但以前没听他说过,想不到还是少林方丈将他的话讲出来。 朱雀在一旁说道:“方丈说得不错,人常谓习武之人就为行侠仗义,我们习武之人学到武功之后,就有了惩强和逞强的本事,因而我们便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对世间不平之事,都要管上一管,问上一问,否则岂不白白浪费了自己这一身大好身手?师父常告诫弟子,人心难测,咱们不能要求人人都像自己一样能够严于律己,却一定要坚持本心。” 方正击掌赞道:“说得好,不知朱施主的尊师是谁?” 朱雀肃然道:“家师近年已经不问世事,在西域雪山四季峰隐居,人称北斗先生。” 方丈等人露出尊敬的神色道:“竟然是他,令师为人侠义肝胆,老衲素来敬仰,期盼能够一睹尊容,只可惜他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仍是缘悭一面。”话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遗憾。 一位名叫渡元的和尚说道:“见不到师父,见到徒儿也是一样,只看徒儿已是如此优秀,师父的风采当更为超凡脱俗。” 看着方正方丈连连点头,朱雀自然谦让不已。 一旁的伏缨忽然福至心灵地问道:“方丈请我们来说话,是否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们去做的?” 方正听他说得这么坦白,一时倒有些难以言说的疑虑之感。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丐帮围寺 () 朱雀也跟着说道:“不错,若江湖上有什么少林弟子不便去做的事,我们当可代劳。” 方正看了看身后的几位师叔们,见他们缓缓点了点头,方正这才说道:“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丐帮手中的龙头棍?” 朱雀和伏缨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什么龙头棍,他们还是首次听说。 方正干咳了一声道:“这件事说来有些惊世骇俗,我希望两位听完后,就算不愿意为我们少林出力,也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否则便会引起我们少林和丐帮的不和。” 朱雀心中一凛,少林派乃是天下第一大派,毋庸置疑,而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更没人会反对,这一帮一派偿若不和,不知道要在武林中掀起多大的风浪来,他和伏缨连忙坚决地说道:“方丈放心,偿若此事牵扯到少林和丐帮的隐秘,我们死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方正点了点头道:“我对两位自然是相信的,只不过此事太也重要,所以我才这么慎重。” 伏缨问道:“请问方丈,到底龙头棍是干什么用的,长什么样?” 方丈道:“你们若是没要紧事,不妨听我从头细说。” 两人连忙表示没什么要紧事。 方丈点了点头,将一件已经被尘封多年的往事娓娓道来。 在百十年前,时任少林住持的净元方丈和当时的丐帮帮主关火楼起了一些纷争,说到这里时,方正的脸色显得有些惭愧,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朱雀和伏缨听他说起这么久远的时,都感到有些奇怪,没有注意到方丈的脸色,而是各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准备听下去。 丐帮对少林有些不满,乃是出自前朝,当时鞑靼人为祸中原,少林寺独善其身,可丐帮却在前朝损失了数千名弟子,主要是因为丐帮弟子反抗鞑靼人的欺压所至,这些弟子占到了丐帮弟子的半数左右,使得丐帮由盛转衰,一直等到开国太祖皇帝将这些胡人赶出中土后,丐帮才又逐渐发展壮大起来。 可是鞑靼人在中原根深蒂固,表面上虽然已经从中土撤离,但依旧留下不少隐患,其中就有几名鞑靼人自小学了汉语,混入少林,企图习得少林武功,到胡人那里传播,为此,他们隐匿少林多年,少林寺竟然一无所觉。 那一日,关火楼率领弟子来到少林寺门外,准备和少林寺方丈净元商讨此事,可是净元却认定关火楼是来和他理论当年少林寺没有为中原百姓出头的事,那件事少林寺自知理亏,原不想和丐帮争执,因此净元方丈推脱正在入关,不愿相见。 如此一来,便起了更多的误会。 关火楼命弟子将少林寺各处把守起来,目的是为了防止在少林寺偷学武功的胡人逃走,但因为双方没有沟通好,少林寺上下都觉得丐帮欺人太甚,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包围少林寺,太不成话,当时便有少林十八罗汉出来,关火楼却笑道:“我今日不是来打架闹事的,而是想来参观参观少林寺,听说净元方丈入关坐定,不能相见,那也无妨,我自己在里面转转便是。” 寺中护寺僧人说道:“关帮主乃是堂堂丐帮帮主,丐帮帮主若来我寺参观,那是本寺的荣幸,我们不会阻拦,反而着人陪同,但其他人么,就不得入寺搅扰,少林寺乃是佛门清净之地,个中苦衷,还望关帮主能够体谅。” 关火楼哈哈笑道:“无妨无妨,你们允许我进去看看,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说着他便当先而入,护寺僧和知客僧等反而落在他后面。 少林寺的僧众一看关火楼独自入寺,心中已放下了大半敌意,若是关火楼有什么不轨之心,他一个人又济得什么事?就算到时候寺外的丐帮弟子有什么不轨企图,大家也能扣着关火楼当个人质,因此便有不少武功高强的僧人跟在关火楼身后。 身为少林寺的僧人,相对关火楼乃是主人,自然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因此有口吃伶俐的僧人跟在关火楼身旁为他讲解寺中各处宝殿的典故。 来到大雄宝殿前时,跟在关火楼身后的僧人已达上百人,这不单单是因为少林弟子招待丐帮堂主的热情,更因为关火楼的武功极高,偿若他忽然发难,谁也没有把握能将他制服,因此大家的打算就是人越多越安。 这么多少林弟子陪同一人参观少林寺,那真是千古未有之奇,而更奇的是,关火楼口称游览少林,却对僧人的讲解混不感兴趣,一直到来到藏经阁时,关火楼忽然问道:“不知道你们少林寺藏经阁内有没有一个叫法悟和法闻的弟子。” 随同的一名僧人大感惊讶,他问道:“法闻和法悟的确是藏经阁的弟子,这两人极少外出,不知道关帮主怎么知道的?” 关火楼道:“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能不能请这两位师父出来跟我见一面。” 法闻和法悟并非什么领职弟子,也不是少林寺地位地位超然之辈,关火楼既然要见这么两个寻常的弟子,少林寺也没有推脱的道理,当下就有人过去将二人喊了出来。 见到这两名少林弟子,关火楼脸色一沉道:“巴忽尔,图旺,你们在少林寺这么久,想来已经学到了不少少林寺的武功吧。” 少林寺的僧人听他这么一喊,无不大惊失色,这巴忽尔和图旺两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中土人的名字,而更像胡人的名字,百十名僧人都将信将疑地看着二僧。 果然,这两名僧人立刻否认,法悟更是面不改色地说道:“在下法悟,施主可是认错人了?” 其他少林弟子也纷纷议论,大都认为关火楼认错了人,因为偿若少林寺中出现鞑靼人的事一旦传扬出去,少林寺的声誉可就要一落千丈了。 关火楼却咬定这两人都是胡人,他冷静地说道:“我料定你们二人会否认此事,不过和你们联络的门赛已经被我捉住,还要不要让他来指认一下呢?” 法悟和法闻对视一眼,神色似乎有些震惊,但两人依旧矢口否认:“施主说的什么门赛,我也不认识。”说到这里,他看到一旁又达摩堂的长老净止在场,连忙转向净止道,“师叔,我们二人乃是从小入寺修行,师叔也是知道的,这位……施主,他含血喷人,还请师叔给我们主持公道。” 净止一时也摸不清谁是谁非,不过他自然是以维护少林寺的声誉为重,他劝关火楼道:“关帮主,你说要来参观我们少林,怎么又惹出这件纠葛?我们寺中的弟子来历如何,自有我们自己查探清楚……” 关火楼打断净止的话:“净止长老,此言差矣,这件事非同小可,胡人混入少林数十年,不知道已经将少林武功学会了多少,你们偿若真有辨别他们来历的法子,断不会到这一步,所以,这两个人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置的好。” 法悟和法闻两人连忙对净止说道:“师叔,冤枉!我们是少林弟子,怎会跟着他这一个陌不相识之人离去?更别提什么处置了。” 净止沉吟了一会,对关火楼说道:“不错,我们少林弟子交到丐帮手里成何体统?何况关帮主还拿不出他们是胡人的证据,这么平白指认,恐怕,恐怕有些不合武林规矩。” 其他僧人也纷纷支持净止的意见,都觉得丐帮管的事也未免太宽了,而且就这么空口白牙,就要掳走两名少林弟子,是在是太不成话,传扬出去,对少林和丐帮双方名声都不好。 关火楼却并未因为少林人多而妥协,他说道:“偿若我能够证明这两人都是胡人呢?” 净止道:“这……” 一名少林僧人说道:“即便这两人是胡人,我们少林寺自有门规处置,不劳关帮主操心。” 净止跟着说道:“是是是,没错,阿弥陀佛,我们少林寺可自行解决。” 关火楼冷笑道:“自行解决?偿若我不说,这两人恐怕还不知道会偷学少林多少武功呢,而且,我问你们,除了这两人外,你们可知少林寺中还有两人也是胡人?”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哗然,有两人可能是胡人,对少林寺来说,已经是奇闻异事,听说还有两人是胡人潜伏在寺中,自然更令人震惊,可是震惊归震惊,毕竟大部分人还是不信。 就在这时,藏经阁后面有一道人影向少林寺院墙扑去,此人逃走时突如其来,身形又迅捷,只能看到此人身穿僧袍,且是光头,显然要从院墙那里逃走,众人没有防备,和此人相距又远,眼看来不及阻止,被此人翻墙逃走。 几名少林弟子立刻冲了过去追赶,唯有关火楼无动于衷,很快,少林寺院墙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关火楼道:“现在诸位知道我为何要将少林寺给团团围住了吧。” 净止脸色惨白,指着法悟和法闻道:“难道……难道你们两人,真是潜伏在我少林寺内的胡虏?” 法悟还待辩白,关火楼道:“非要我将你们身上的印记指认出来,你们才肯承认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烧火僧人 () 二僧闻言一震,似乎想不到关火楼竟连这个也知道,法闻吞吞吐吐地说道:“什……什么记认?施主……可不要瞎说……”此刻就算不明就里的僧人,见到法闻此时的语调,也会知道这其中定有问题。 关火楼叹道:“我看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自然是你们族人的印记了。” 这是法闻忽然向净止跪倒,法悟见状也跟着跪下,两人辩解道:“我们身上的确有刺身,但绝不是什么族人的印记,还望师叔明辨。” 净止为人虽然有些木讷,却绝不糊涂,他呼喝左右:“将他们二人拿下!” 两边冲出七八名武僧,过去点了法悟和法闻的穴道,又从身上掏出绳子,将两人手脚绑了,看他们绑人的熟练程度,就知道这几名僧人应都是执法僧人。 净止对关火楼合十行礼道:“这两人到底是汉人还是胡人,我们定会查个清楚明白,无论如何,我们都感激关帮主的提点,只不过偿若真查明两人非我族类,那这件事对于我们少林来说,乃是一件天大的丑事,还望关帮主大人有大量,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关火楼听他有赶走自己的意思,他悠然道:“我走了,你们可能找到第四位潜伏在寺中的胡人?” 净止看了看其他僧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他在权衡利弊后,觉得还是以大局为重,意气之争为小,他向关火楼行礼道:“还盼关帮主予以相告,那企图盗走我中原武功传到外族的人究竟是谁。” 他不说偷盗少林武功,使得少林武功外泄,而说中原武功传到外族,欲以民族大义来迫得关火楼不得不说。 关火楼岂能不知他话中含义?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这第四个人武功十分高强,咱们偿若冒冒失失地前去捉拿,怕他拼死逃遁,我那些在寺外拦截的弟子未必能留得住他。” 净止一怔,他说道:“我们少林寺有这么多人,难道还拦他不住?” 关火楼道:“咱们一起去找他最为妥当。” 净止听说这最后一名潜伏在寺中的胡人武功高强,推测此人在寺中已经领了要职,本寺僧人未必会尽力捉拿,他考虑了一下,断然道:“如此,就请关帮主带路,少林弟子们一体跟上,到时候关帮主指出此人,大伙并力向前,务必将此人活捉。” 众僧齐声答应。 关火楼虽是第一次来到少林寺,却对少林寺中情形十分熟悉,他带着一百多名武僧来到香积厨,香积厨乃是少林寺烧火做饭的地方,属于执事僧杂役僧所在之地,非但没有地位高的僧人,就连普通习武的僧人也不会到这边干活,那位胡人又怎会隐藏在这种地方呢?若是他隐藏在这种地方,又怎会偷学到少林寺的武功呢? 少林寺的武功共有七十二大类,除了让世人津津乐道的少林七十二绝技外,每一类武功都有数十上百种武功套路,算下来,少林寺的武功可达上千种之多,只不过少林僧人穷奇一生,也学不了几十种,而且这几十种武功都是同类武艺,比如练指法,练掌法和爪法等手部技巧的武功可以放在一起练,练腿功的又是一类,练长兵器的一类,短兵器的一类,暗器的一类等等,也有些是共通的武学,比如轻功和内力等等,无论修炼何种武功那都是要修炼的基本功。 说到少林寺武功套路上千种,并非夸张之谈,此后从少林寺走出来的俗家弟子在外开宗立派,随便拿几门出来都足以传承下去,故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说,而原本有家传武功的,有的也从少林武功上取长补短,可说也都受过少林武功的好处。 有人或者会问,少林寺怎会有这么多武功?难道进寺习武的弟子都是带艺入门的,然后将自己会的武功交给少林寺录入的么?当然不是,这是很多年前,少林寺僧人觉远禅师亲自到武林中以武会友,将天下武功记载在册,然后带回少林整理成籍的,可说少林武功渊博如海,觉远师父出力最多,其他还有一些僧人在外和人过招,回来将对方武功整理记下的,千年累积,便有了如今的少林武学。 然则少林寺里的这么多武功并非都是绝学,甚至可说驳杂交织,精粗混淆,少林弟子也都遍揽不过来,还因各种武功难易深浅等,分成了几个阶段,比如入门弟子学习什么样的武功,到了一定的进境之后,又该学什么武功,达到一定的水平后,又可以修炼什么绝学等等,由浅入深,由简入繁,不能有半点混淆,否则非但无益反而有损。 这七十二绝技,则是每个习武的少林弟子最后选择的武功绝学,绝非可一蹴而就的。 面对少林寺这些浩瀚如烟的武学典籍,隐藏在少林寺中的胡人偿若偷学,他们会偷学少林寺哪些武功呢? 这是净止禅师除了对胡人身份的猜测后,第二个疑问。 香积厨内共有三十多名出家和俗家的执事僧人忙碌不休,有的在和面,有的在担水,有的在洗菜,有的在灶前烧火,现在还没到开饭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开始忙碌,毕竟香积厨要提供合寺上千人的伙食,偿若不提前准备,便做不出这么多人的饭菜。 一众上百名僧人不用净止吩咐,已主动散开,隐隐将香积厨给包围了起来。 净止问关火楼:“不知是哪个僧人?” 关火楼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根瘤木棍,对那名正在烧火的僧人喊道:“图日根,到了此刻,你兀自不知悔悟么?” 和法闻与法悟两人死不承认不同,这名叫做图日根的烧火僧一言不发,猛拉了几下风箱的风门,灶下的火烧得更猛了,灶上的锅中水早已沸腾,冒出滚滚白烟。 众人不知他此举何意,更不知关火楼指出的那人是不是真正的胡人,所以大家一时都没有动手,不过都做出了防范,静观其变,也防止他暴起伤人。 关火楼说过此人武功高强,无论是真是假,谁都不敢等闲视之。 这名烧火僧看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了,他拉了几把风箱后,打开了灶门,用钳子从灶火中取出一根黑乎乎的棍子出来,这根黑色的棍子在灶火中烧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点变形,烧火僧将这根棍子放入一盆清水中,这盆清水瞬间沸腾起来。 一名僧人等得不耐烦,忍不住问道:“你在搞什么鬼?问你话呢……” 这名烧火僧徒手从滚水中取出那根看起来似铁非铁的棍子,接着一脚将盛着开水的盆子踢飞,开水向关火楼和净止等一群人泼来。 异变突起,关火楼却毫不慌张,他舞动瘤木棍,一招风卷荷叶,将一根棍子舞动得泼水不如,竟将这一盆滚水都挡下。 但烧火僧踢飞水盆,只不过是希望制造出一些混乱,他好趁机逃走。 等到关火楼将水挡开,停了下来时,一声巨响传来,接着传来一阵尘土,而原本还在灶前的烧火僧已不知去向。 一行人定睛一看,灶台旁边的一堵墙被撞出了一个洞,烧火僧已从洞中逃遁,如此一来,不用核查,净止等人也知道烧火僧身份有问题,一个干杂役的僧人,哪里来的这么高的武功? 香积厨外有武僧把守,但只听到几声吆喝和喊追得声音,显然烧火僧已经冲开包围,逃了出去。 关火楼和净止同时喊出一声:“不好!”接着一群人离开香积厨,向外冲去。 远远的,众人只看到一个穿着灰扑扑油腻腻袍子的僧人在屋顶疾驰。 少林寺中到处都是会武艺的僧人,此人选择从屋顶逃走,就是防止这些僧人的纠缠,阻碍他的逃走。 关火楼来不及跟净止打招呼,提着瘤木棍自后追了上去。 净止连忙一声轻啸,轻啸过后,负责撞钟的僧人开始敲起了铜钟,整个寺院里都响起了急促的钟声,这是寺中有人来犯,召集寺僧人共同御敌的钟声。 关火楼展开轻功,也上了房顶,在图日根身后紧追不舍,图日根对少林寺的地形显然要比关火楼熟悉,他接连穿过几座大殿的殿顶和僧人的屋顶,很快摆脱了房子下面少林弟子的追逐,来到了少林寺院墙,关火楼此刻距离他还有数十步,眼看已经追之不及,关火楼脱手将手中的这根瘤木棍扔了出去。 瘤木棍虽然没有锋刃,但其中贯注着关火楼的内力,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偿若图日根不加理会,瘤木棍一样会贯穿他的身体,等到图日根发觉这根棍子极速向他射来时,他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一边斜斜避开,一边用手中的黑铁棍砸向瘤木棍。 趁着图日根阻挡瘤木棍的时候,关火楼又向前疾驰,但等到图日根将棍子砸开后,关火楼距离他还有十多步远,图日根看了他一眼后,就翻过院墙逃走了。 关火楼连忙跟了上去,少林寺院墙外传来丐帮弟子的惊呼和惨叫声,关火楼三步并作两步也跟着翻过院墙,此刻他距离逃走的图日根只不过七八步的距离。 高手之间,七八步的距离已经很难追击,好在少林寺院墙外到处都是山石,地上有不少碎石头,关火楼一边追击图日根,一边用脚踢着石头向图日根攻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玄铁隐秘 () 这么一来,图日根为了躲避身后踢来的石头,竟被关火楼追到身后,关火楼那还犹豫,一招狂风骤雨掌向图日根击去,图日根无奈,只能反身和关火楼相斗,两人连续斗了十多招后,图日根因有兵器在手,竟然渐渐占了上风,他还对关火楼说道:“你没有兵器,不能使出莲花棍法,不是我的对手,咱们不如罢手吧。” 关火楼还没回答,身后一声“阿弥陀佛”的声音震得两人耳鼓隐隐生痛。 听这声音,竟是净元方丈赶到,并施展出名震武林的狮子吼功。 长话短说,在净元方丈和关火楼的联手之下,天下还有谁是其敌手?两人很快将图日根制服,可是图日根不愿成为被俘后受到盘问,竟然自尽了。 在这一场风波中,丐帮弟子被图日根打死两人,活捉胡人和尚两名,打死胡人两名,丐帮可说卖了少林一个天大的恩情。 偿若没有丐帮插手,让胡人将少林功夫学去传到鞑靼人那边,中土武林武功外传,少林可就成了武林中的罪人了。 说到这里,空正方丈对朱雀和伏缨道:“后来少林寺一力约束本门弟子,好生尊重丐帮,不得再和丐帮起争执摩擦,其他门派也唯我们少林马首是瞻,对丐帮弟子十分尊重,可能你们不知,丐帮在此之前,人数虽多,在江湖中的地位却不高,丐帮后来在江湖上被人如此推举,竟会是我们少林发起的。” 朱雀讶然道:“像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呢?” 空正方丈说道:“这就是关火楼的高明之处,当此时,我们少林自知理亏,正想感激丐帮此次义举,但关火楼却道,这件事偿若传出,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于少林声誉不免有些不好,你们少林偿若不将此事说出去,我回去也会约束知道此事的几个人,不令他们将此事泄露,如此一来,少林的面子便算保了。” 伏缨佩服得说道:“这关火楼也算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了。” 哪知空正却摇了摇头:“这关火楼卖给我们少林这么大的人情是有条件的,一来他要求少林弟子以后和丐帮弟子相见时必须保持尊重,这点我们本来也不觉得什么,自然是答应了的,二来他要求将图日根那根黑色的棍子给他,交给丐帮处理,当时净元方丈感到有些奇怪,问起原因,关火楼道,他们丐帮的两名弟子就是被这根棍子打死的,所以他们必须将棍子带走,净元方丈一听有理,便没有阻止,关火楼听到净元方丈应允,随即便率领弟子下山去了。” 偿若不是空正先提了什么龙头棍,后又有看似无意实则另有深意的一句“这就是关火楼的高明之处”,让朱雀感到一切都没有这么简单,他定会认为丐帮所作所为实乃大侠之举,但有了这种种前提,朱雀忍不住问道:“然则方丈所说的龙头棍就是那个黑色的棍子么?” 空正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根黑色的并不显眼的棍子,两位施主可能想得到那棍子是干什么用的?” 伏缨蓦地想起丐帮之前曾起过的黄衣派和青衣派之争中,曾牵扯到一根玄铁棍,他问道:“那龙头棍可是一根玄铁棍?” 空正想不到伏缨见过那根玄铁棍,点了点头道:“不错,不知道伏施主如何得知?” 伏缨道:“我似乎见过丐帮弟子手中有过这么一根棍子,不知道这根棍子何以被称为龙头棍,其中又有什么要紧的?” 空正道:“问得好,这根玄铁棍之所以被叫做龙头棍,倒不是我们给起的名字,而是那两名隐伏在寺中的两名胡人告诉我们的。” 朱雀道:“你说的是法闻和法悟两位?” 空正道:“正是,那关火楼说得没错,这两人真实的姓名其实是巴忽尔和图旺,他们最后承认了潜伏在寺中,并想办法混入藏经阁,为的就是将少林绝学偷学到手后带到异域,只可惜两人资质不好,少林绝学只能学到一点皮毛,前一段时间,他们的同伙门赛约他们出来打听进展,两人如实相告,并打算将绝学偷偷录下来带走,两人还说已经将少林寺中最厉害的武功交给了烧火僧图日根,那门赛不想半途而废,便嘱托两人重返少林寺,隐藏好身份,将七十二绝艺都抄袭下来,两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得到这一切都落在丐帮人的耳力,那根玄铁棍乃是他们从西域龙头山找到的陨铁熔炼而成,所以称其为龙头棍。” 伏缨道:“原来是这样,可是玄铁棍和少林绝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那关火楼为何将龙头棍拿走呢?” 空正道:“那图日根对我们少林寺最高深的武功无法理解,又怕别人发觉他身上携带秘笈而怀疑到他,因此他将那本秘笈蚀刻到龙头棍上,而那本秘笈则被他扔进灶炉给焚烧了。” 朱雀和伏缨闻言都感到十分惊讶,伏缨更是气得拍打着自己的大腿骂道:“该死,该死!” 朱雀则问道:“不知道这本秘笈是少林寺的哪一样绝学?怎么外界对少林寺丢失了一门秘笈丝毫不知?” 空正道:“何止外界丝毫不知,就连我们少林寺明知丢了一本秘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知道失去的是哪一本,唉,这也是我们少林寺中的武功秘笈实在太多之故。” 朱雀又提出自己心中疑问:“这也不对啊,那巴忽尔和图旺不是说这本秘笈被他们认定是少林寺中最厉害的武功秘笈么?少林寺中武功秘笈虽多,可能称得上是最厉害的,却也不多吧。” 空正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寺中执法僧在盘问了他们不久后就将他们杖毙了,等到我们去查看少了哪一本秘笈时,才发觉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不过那时已经迟了。” 伏缨倒是心思机敏,他忽然问道:“如今少林寺早已知道那本丢失的武功秘笈是什么了,是不是?” 方丈以及他身后的几名渡字辈的老僧闻言都是一震,空正也不隐瞒,点头承认道:“不错,那是在事情过去几年后,我们才知道丢失的是一本《洗髓经》。” 这么一来,轮到朱雀和伏缨两人感到震惊了,就连像他们两个这么没见识的人,也知道少林寺内功秘笈的两大隗宝,一本是《易筋经》,另一本就是《洗髓经》,相传《洗髓经》在多年前便丢失了,却不知道是怎么丢失的,如今空正说起,两人才明白究竟。 而朱雀更是问道:“《洗髓经》不是修炼内力的么,怎么成了武功秘笈了?” 空正道:“《洗髓经》主要是修炼内功,却在最后三页记载了一套简单的武功,这套武功非要以《洗髓经》的内力为根基不可,因此少林寺的弟子极少有人去连那三页的武功。” 伏缨这么一来,也明白了空正找两人要做的事,如今那根龙头棍在丐帮弟子手中,少林和丐帮这几年更是相安无事,若是少林寺的人想要从丐帮中拿到这根龙头棍,而又不发生冲突,可说极难,此事万一处理不好,将会惹来少林和丐帮的争斗。 天下第一门派少林偿若和天下第一帮派丐帮发生争斗,真不知会在江湖上掀起多少腥风血雨,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个原因,多年来少林寺才一直隐忍,没有向丐帮讨回这根龙头棍。 伏缨问道:“这么说来,首先少林寺是认定当年的丐帮帮主关火楼为的就是少林寺的这本武功秘笈《洗髓经》,才为少林寺出头,将那几名潜伏在少林寺中的胡人给揪出来?而不是为了中土武学不至于传于外族,才这么做的?” 空正方丈一怔,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从上一任方丈口中得知此事,而且当时丐帮帮主关火楼卖给少林寺这么大一个人情后,后来此事果然没有外泄,可是丐帮别的东西都不要,就要那根龙头棍,关火楼是为了棍上的秘笈,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少林寺中得知内情的人,从未有人怀疑过关火楼的目的不是那根龙头棍。 可是这么多年都无人怀疑,也无人去想及其他的可能性,比如关火楼的目的别说龙头棍这么含糊,就说他就是直接冲着那本《洗髓经》而来,可是他们有什么证据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丐帮偿若是为了那本《洗髓经》的话,为何却没有人修炼呢?并没有听说丐帮中有人以《洗髓经》上的武功成名,也没有听说谁修炼过。 这么说来,关火楼当日难道果真只是为了帮少林寺对付隐患,事后不求回报,之所以拿走那根龙头棍,只不过龙头棍是打死丐帮弟子的凶器,如此之巧合么? 空正方丈也不禁陷入沉思,方丈室内一时陷入沉寂。 过了一会,方丈抬起头来,对朱雀和伏缨说道:“关火楼的目的,如今已经不可得,而龙头棍对丐帮来说,偿若不是为了上面的武功秘笈,那么对丐帮来说,只不过是一根颇有纪念意义的铁棍罢了,而对我们少林来说,却牵扯重大,失业罢,不是也罢,我们只要将龙头棍取回便行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武场风波 () 伏缨想起这根玄铁棍在丐帮弟子手中时的情形,他说道:“方丈,不是小子无礼,我想问问,是否有那法闻,哦不,那巴忽尔和图旺,为了活命,故意撒谎出来的可能?” 空正问道:“何以见得?” 伏缨将自己所知告诉了他,黄衣派的弟子为了找到玄铁棍中的秘密,曾在铁匠村中将玄铁棍放在烈火中锻炼一时说了出来,他说道:“偿若玄铁棍上真有什么武功秘笈,为何这么多年丐帮从没有发现呢?而且无论是丐帮的帮主,还是丐帮的长老,似乎也并未将这根玄铁棍放在心上,否则他们也不会将之放在寻常弟子那里,而应当好好收藏起来了。” 空正道:“你这番话正好验证了他们知道玄铁棍,也就是龙头棍中有武功秘笈一事,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找出武功秘笈的方法罢了。” 看着朱雀和伏缨两人不明就里的神色,空正不得不跟两人解释道:“看来你们没有仔细听我说的话,那法闻不是说了么,洗髓经的经文是蚀刻在玄铁棍上的,就算是用烈火淬炼也是无用,玄铁十分难炼制,那图日根每日躲在香积厨,偿若要生起大火才能在龙头棍上刻字,岂不是早让人发现了?他是用一种硫磺,草酸等物混以硝石散为墨,以金针为笔写在上面的,想要看出上面写的什么,非要用特殊的手段浸泡,才能让上面的字和图显现出来。” 伏缨这才恍然为何丐帮弟子用铁匠村的什么牛角树的木材来生火,依旧烧不坏这根玄铁棍,不过他还是怀疑地说道:“我看关火楼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他将和这几个胡人联系的门赛都抓住了,焉能不知?若他是为了上面的武功,又知道龙头棍的秘密,又焉能不去修炼?” 空正沉吟一会说道:“就算他关火楼没有这个意思吧,你总要为他打抱不平,但我们少林寺的目的是为了追回秘笈,使其不至于落入歹人之手,这个想法总没有错吧?” 伏缨听他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道:“方丈严重了,然则那根玄铁棍丐帮弟子看得甚重,眼下也不知道会在哪个分堂的丐帮弟子手中,我们,一时倒也不好找出来。” 空正笑道:“我又何尝要求你们尽快找出来呢?只需要你们二人知道了此事,在机缘巧合时,能替我们少林将龙头棍拿回来,我们少林寺上下便感激不尽了。” 朱雀苦笑道:“方丈既然告诉了我们此事,我们岂敢不上心?只不过若是只能说明机缘巧合,恐怕我么此后未必能够再遇到龙头棍。” 空正淡然说道:“有缘则为,无缘也不必强求,我看两人都是极有福缘之人,想来一定能够遇得上龙头棍。” 伏缨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方丈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定然不负所托。” 朱雀还想说什么,被伏缨拉了拉他的衣角,朱雀只得闭嘴。 空正笑道:“我们寺里还备有新茶,不知两位可愿留在此处品尝?” 两人连忙站起身来一起行礼,朱雀说道:“我们来时已经打扰了方丈和几位禅师的探讨,不敢再行打扰,若方丈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空正摇了摇头:“你们少年心性,要走远路,路过我少林寺便来拜访,岂能只听我半天的嗦就走?那人家不说你们没有长了见识,也要说我这个当方丈的待客不周了,慧安!” 一名年轻的僧人从一旁走了过来。 空正道:“慧安,你带着这两位小施主到后面用些素斋,之后再领他们二人到咱们练武场去参观参观。” 慧安似乎有什么感到为难的,他说道:“方丈,这……” 空正脸一沉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两人非同小可,你不用以小人之心度之。” 慧安道:“是,方丈。” 方丈和慧安说话如同打哑谜一般,倒让朱雀和伏缨两人心中生出老大疑问。 朱雀和伏缨又跟渡字辈的老僧一一施礼作别,这才跟着慧安离开方丈室。 来到外面,阳光耀眼,两人才想起在方丈室已经待了半天,肚子也的确有些饿了,便跟着慧安向后院行去。 这慧安乃是慧字辈的弟子,和朱雀伏缨的年纪都差不多,三人离开方丈室不久,伏缨首先忍不住问道:“喂,小师父,刚才你跟方丈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 慧安摇了摇头,道:“没……没有。” 朱雀跟着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中间刚才有何为难的,你跟我们说说。” 慧安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些武林规矩罢了,方丈发了话,哪还有什么为难的?” 伏缨道:“我还以为你们担心我们吃得多呢,难道少林寺有不留外人吃饭的规矩?” 慧安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少林寺还有待客院,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只不过方丈让我带你们去练武场,我感到有些奇怪罢了。” 朱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慧安道:“练武场中都是我们少林弟子在练武,一般是严禁外人观看的,这个江湖上不也有不得偷看别的门派习武的规矩么?” 伏缨怒道:“奶奶的,说了半天,原来你是怕我们偷看了你们少林寺的武功,嘿,你们少林寺的武功难道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么?你想请老子去看,老子还不稀罕呢。” 朱雀连忙叱责道:“伏缨,你胡言乱语什么?佛门之地,岂能让你口出污言秽语?” 伏缨也知道是自己失言理亏,可是他还是嘴硬道:“不说就不说,只不过这……这小师父竟会戒备咱们这个,你没看他们方丈都要对咱们客客气气的么?” 就连朱雀都有些听不惯了,他喝道:“伏缨!” 伏缨连忙说道:“好好,我不说了,咦,这是什么味道,我怎么越闻越感到肚子饿?” 慧安听伏缨说话带刺,本来不想理他,但听他这么问,还是回答道:“这是我们少林寺的一道名菜,叫做佛跳墙。” 伏缨闻言笑嘻嘻地说道:“我也听说过佛跳墙,却从来没有见识过,今天正好可以大开眼界。” 朱雀见到他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看你是大开口界才是。” 两人大吃大喝一顿后,都觉得单凭这顿素斋,来少林一趟都算是不虚此行,吃过饭后,两人各自喝了一杯新茶,慧安便带着两人到练武场上去参观。 伏缨嘴上说过不去,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也跟着去了。 名震天下的少林武功,大都是从这个练武场上修炼出来的。 慧安将两人领到练武场上后,对两人说了声:“方丈说了,你们可以随便参观,我去跟武场的师父说一声,免得惹出误会。” 朱雀做了个请便的姿势,和伏缨一道在练武场溜达,练武场中分为几个场地,每个场地中的和尚都练着不同的武功,有几个距离近的场地见到练武场中进来两个陌生人,都感到惊讶,有的甚至住手不练。 直到慧安过去跟他们打过招呼,他们才再次连起来。 伏缨的武功虽然不怎么高明,也能看出练武场上这几个场地上的人所习练的武功有的高有的低,有出家弟子,也有俗家弟子,练进门武功的,大都是新收的弟子,练高深武功的,则都是入寺多年的弟子。 除了这些一个师父领着数十名弟子修炼武功的,还有角落里一个师父教习三四个弟子的,教习五六个弟子的,这些人所练的武功已经到了很高明的地步。 两人如同闲庭信步,走到一处场地时,教习弟子们的师父忽然喊了声:“朱雀!果然是你。” 伏缨想不到在这里还有人认得朱雀,颇感诧异,因为他知道朱雀和他一样,都是首次来到少林寺。 朱雀看了看那人,惊喜地说道:“原来是你!慧云师父。”他转过身来,对伏缨说道,“这个慧云师父是我在常满丁家结识的,常家宴请江湖豪客,当时他也在场,只不过他另开一席,不喝酒不吃荤罢了。” 伏缨道:“就算他偷偷吃点荤,恐怕你也不会说,寺里也不会知道。” 朱雀看着慧云走过来,压低声音对伏缨道:“佛家之地,千万不可乱说。” 等慧云走进,朱雀和他寒暄了几句,又将伏缨介绍给他,两人也说了些敬仰的话,朱雀笑道:“你们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慧云师父,想不到你在少林寺还教别人练武,看来你的武功在少林寺中也是说得上的了。” 慧云连忙客气了几句,他说道:“我教的都是入门弟子,让你这样的行家里手见笑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慧云看到弟子们还都被晾在那里,就招手让弟子们过来,然后对这些弟子说道:“这位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朱雀侠士,这位是红缨公子,他们的年纪并不比你们大多少,可是他们的武功却比你们的师父我还高明,这都是他们每日刻苦锻炼的结果!你们若想他日有这两位侠士这等武功,就要勤学苦练,听到没有?” 弟子们口中高呼:“听到了!”不过他们的眼中却带着将信将疑地神色。 朱雀和伏缨想不到这个慧云会拿他们俩做例子,不过话已经开口,倒也不好反驳,只得挺胸拔背,使自己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慧云道:“就让朱雀和伏缨这两位侠士给我们露上一手,大家说好不好?” 这些年轻的少林弟子无不笑嘻嘻地大声喊道:“好!” 朱雀则有些愤然地说道:“慧云师父,你这是在干什么?这里可是少林寺,你这不是让我出丑么?” 第一百四十张 班门弄斧 () 伏缨也感到愕然,毕竟少林寺素有天下武功起源之说,两人来到这里,就为这里庄严肃穆的景象所折服,再加上这里又是佛家重地,在这里班门弄斧,岂非荒唐? 慧云却说道:“这有什么?朱雀侠士给他们展示一下功夫,好让他们得知他们和你们的差距,也能让他们有奋发图强的动力。” 朱雀还在推脱:“万万不可,人常说孔子门前卖《论语》已是荒唐之举,我再来一个少林寺内耍威风,那岂不是更增笑柄?” 慧云失笑道:“你们想到哪儿去了?这里又不是达摩堂,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也不是让你跟谁比试,只不过展示一两招让他们长长见识罢了,老实说,就这么闯入我们少林寺练功场的外人,除了你们之外,我们还没见过别人,足见方丈对你们的重视,我慧云又岂会有其他的意思?” 朱雀听他说得诚恳,连忙问道:“只要演示一两招即可?” 慧云点了点头道:“你要在这表演一天,我们还不愿意呢,我们练功的时间很紧迫,若不是我知道你们二人侠义为怀,换作别人要在这里演示,我还不答应呢。” 朱雀听到这里,断然道:“好,我就简单表演两招,耍得不好,你们也不要见笑。” 慧云连忙说道:“谁敢?你也别谦虚了,快让这些弟子们开开眼。” 伏缨见朱雀答应下来,还想阻止,朱雀摆了摆手道:“客随主便吧,反正就展示几招。” 说完,他将剑摘下来让伏缨拿着,让人知道他只施展拳脚功夫,接着他来到一旁的空地上,开始使出他的豹尾脚。 豹尾脚乃是朱雀最拿手的拳脚功夫,也是北斗先生亲传的绝技,但见朱雀双手虚提,动作之缓犹如太极拳,哪知道突然之间,朱雀动如脱兔,矫若飞鹰,他的一条腿,仿佛如豹子的尾巴,随着豹子的扑击而腾空升起,似乎并没有什么准备动作,朱雀已经头下脚上,一条腿如棍如鞭,从半空中挥舞下来。 观看朱雀的这些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都屏住了呼吸,观看着朱雀难以令人置信的腿法。 就在朱雀刚刚落地后,他又是一招豹尾回旋,人跳上半空,一条腿环绕自己旋转飞踢一周,立定后,他连调匀呼吸的功夫也没有,就开始了第三招倒挂金钩,这一招倒挂金钩和寻常的倒挂金钩不同,寻常倒挂金钩,双腿乃是并列,双脚合并使出,朱雀这一招却是双脚连环踢出,人在半空翻腾时,至少踢出十七八脚出来。 等到他再次落地后,他朝众人抱了抱拳,口中连称:“献丑了,献丑了。” 周围登时爆发出一阵震天价的喝彩来。 慧云连忙对朱雀合十行礼道:“朱雀,你这三招使得不只是让这些弟子们大开眼界,也让我明白世上竟有如此武功,真是让我们受益匪浅!” 朱雀连忙谦逊,那帮年轻的少林弟子更是震惊得似乎道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慧云又对伏缨说道:“想来红缨公子更能让我们见识到另一种武功,伏缨,请!” 伏缨将朱雀的剑还给了朱雀,他说道:“我的武功远不如朱雀,就不给你们献丑了。”听到这里,包括慧云在内一众少林弟子无不感到失望。 但伏缨话锋一转道:“差幸我在轻功上略有所长,就让我为诸位展示一招轻功吧。” 慧云又惊又喜道:“这感情好,红缨公子出手,自是不凡,请!” 伏缨向后退开了两步,接着忽然拔身而起,其高度已非常人所能及,慧云心道,若是单比纵跃的高度,也不算什么出奇,就在这时,人在空中的伏缨忽然如被风吹走一般,在空中轻轻巧巧地横移了数尺,然后才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普通少林弟子或者还不能明白这一招的精妙所在,慧云却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伏缨走到他身前道:“这一手拿不出门的轻功,还望慧云师父别笑我班门弄斧才好。” 慧云这才惊醒过来,指着刚才伏缨横移的半空说道:“这……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伏缨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其中的秘诀自然不能告诉他人了,还望慧云师父体谅。” 慧云这才失笑道:“是是是,是我问得鲁莽了。” 看着还不能明白这一招高明所在的弟子,慧云道:“我看到朱雀的豹尾脚,从中看出朱雀的轻功已经是天下少有,等看了伏缨的轻功后,才知道我见识太也浅薄,你们这些弟子,我希望你们通过刻苦锻炼,有一日也能达到他们这种成就,都听明白了么?” 众少林弟子齐声回答:“都听明白了。” 慧云再次对朱雀和伏缨说道:“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中偿若有一两人终能学有所成,当是拜两位今日施展功夫,使他们受到激励所至。” 朱雀和伏缨连忙客气地说道:“言重了。” 慧云道:“我继续教他们武艺了,你们请自便,等我教完了今天的功课,由我来做个东道,请两位吃一顿素斋如何?” 朱雀道:“不用麻烦了,我们溜达一圈后,就要立即下山,还有事要去办。” 慧云失望地说道:“那只好等两位下次光临少林时,我再款待二位。” 客气几句后,慧云过去接着教弟子们习武,朱雀和伏缨在练武场转了一圈后,见识了少林寺练武场的宏伟,和少林弟子习练武功的刻苦,这边和慧云告辞离去,总不能真个留下来观看少林武功的教习,惹上偷招的恶名。 离开练武场,慧安又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对两人到:“我带你们再参观参观少林寺其他几处风景。” 两人也没有拒绝,随着他又观看了少林寺的立雪亭,藏经楼,碑林和塔林等处,之后慧安还要带他们去看初祖庵,因为路程颇远,朱雀和伏缨谢绝了。 这次游览少林,两人都大感满意,随后两人去跟空正方丈此行,方丈对两人甚是恭敬,倒让朱雀和伏缨感到有些惶恐,空正方丈送二人离去一直送到山门方回,但再也没有提及龙头棍的事。 下山的路上,伏缨说道:“方丈如此看得起咱们,那龙头棍的事,咱们究竟是如方丈所说随缘呢,还是刻意去找?” 朱雀道:“刻意去找,难道就能找得到了么?何况这两种态度完可以混而为一,咱们在随缘的路上处处留神打听,但也不能将此事放得太重,若是咱们几年都找不到龙头棍,难道这期间咱们什么都不做了么?若是这棍子已经被丐帮丢了,咱们总不能找一辈子。” 伏缨道:“说的是,只不过不用心去找,便有种对不住方丈这么高看咱们的恩情。” 下了山后,两人牵回了各自的马,寄存马的地方并没有将两人的马弄错,朱雀骑着追风,伏缨骑着重影,两人继续向东行去。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每到一处,便分别去做自己的事,朱雀去结交江湖好汉,顺便打抱不平,伏缨则白天踩盘子,晚上下手偷盗,直到晚上两人才在客栈相见。 朱雀知道伏缨所做之事虽然是侠义之举,但毕竟也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两人并不固定在那家客栈,两人时不时换个地方居住,以防被人怀疑,伏缨却觉得大可不必,因为每到一地,他都很快找到当地的丐帮分堂,即便没有分堂之处,也会找到丐帮在此地的首领,一是将偷来的钱财交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捐助穷人,二来就是打听龙头棍的去向。 这天两人来到蔡州,此时天色已晚,两人便入店打尖。 吃过饭后,两人待在房间里无聊,朱雀便指点了一些伏缨的剑法,伏缨所练的是飞雪剑法,乃是金手门的武功,由项去邪亲自指点,剑法虽然不错,但伏缨火候不到,功力难以得到发挥,朱雀凭借着自己对剑法的领悟,让伏缨受益颇深。 练完了剑,两人各自练了一会内功,伏缨忽然问道:“这一路都不曾提起,可是总感觉此事有些不对。” 朱雀道:“你说什么呢?没头没脑的,什么事不曾提起,你又感觉有些不对的?” 伏缨道:“你这人真是榆木脑袋,没有一点默契,我说的自然是龙头棍了。” 朱雀问道:“龙头棍,又有什么不对了?” 伏缨道:“龙头棍作为玄铁来说,已经是件宝物,宝物价值几何,咱们姑且不去计算,这根玄铁棒原本是胡人携带到少林寺中,他们企图靠这根龙头棍来记录少林寺的高超武功,那么,这根棍子该属于谁,恐怕还有争议。” 朱雀道:“有什么好争议的?玄铁棒就算再贵重,又有上面记载的那本《洗髓经》来得贵重么?上面既然记录了少林寺的绝艺,自然要还给少林,这还用说吗?” 伏缨道:“哪个贵重,这只不过是咱们习武人的看法,算了,不跟你扯这个了,那几名胡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企图盗取少林武学的阴谋也已经败露,这根棍子自然不属于他们,我是说这根棍子到底是属于少林,还是属于丐帮,倒并不是这么好说的。” 朱雀道:“丐帮?不不不,我还是觉得该属于少林,首先上面记录着少林寺遗失的武功,丐帮不管是本着将武功还给少林,还是丐帮不该学习少林武功来说,我觉得龙头棍都该归还少林寺。” 伏缨摇了摇头:“你偿若用丐帮将龙头棍赠送给少林我还觉得妥当些,若用归还,我想就算空正方丈自己,也不会觉得有理。” 朱雀沉思了一会道:“你说的不错,该用赠送一词比较合适。” 伏缨道:“既然是赠送,那就要看丐帮的意思,这件事就应该是用商量的策略,而不应该用偷取的方式,我若是偷了来,那就是对不住丐帮,若是偷不到,就不免亏欠于少林,总之,似乎怎么做都不对。”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听途说 () 朱雀倒没从这个方面去想过,他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当年关火楼将这根龙头棍带走的时候是经过净止同意了的,咱们若是硬抢,无论如何都显得理亏,我看空正方丈就是有此顾虑,才准备让你这位妙手空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 伏缨苦笑道:“我说空正怎么这么看得起咱们,唉,真是吃人嘴短,得人尊重身子都要跟着矮半截,我宁可到皇宫内院去偷个东西,都不愿到丐帮里去偷,毕竟我跟他们交情在那儿放着。” 朱雀安慰他道:“反正空正方丈也看得开,让咱们有机会就取,没机会便罢,也没有限定咱们时间,我看咱们还是随缘吧。” 伏缨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只能这样了,咱们睡觉吧。” 朱雀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今晚不准备出手了?” 伏缨道:“赶了几日的路,我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都要休息休息吧?再说了,现在又怎有心情出去?” 朱雀笑道:“原来你夜盗富户,还要看心情,若是哪段时间你被哪个女人伤了心,那就一段时间都不要开工了。” 伏缨笑骂:“去你的。” 翌日两人都起得很晚,到了晌午,两人一起来到蔡州酒楼上蔡酒家吃饭,两人并没有要什么单间包厢,而是坐在大堂中,为的就是能够听到江湖上的一些奇闻异事。 果不其然,饭吃到一半,就有几个武士打扮的人进来要酒要菜,这几人身上都带着兵器,神情嚣张,行为跋扈,口中呼喝店家:“将别人的菜都先放一放,先将我们几人的酒菜送来!” 店家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这几人点完了菜,就随便来到一张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兵器则毫不在乎地摆在桌子上,这几人所坐的桌子,好巧不巧就在朱雀和伏缨所坐的隔壁。 伏缨和朱雀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眼中充满了鄙夷之色。 其中一人坐下以后说道:“我说胡大刀,那周财主家的酒菜哪儿不必这里的好,还不用花钱,咱们干嘛不留在他们家中吃,偏偏来这儿吃?” 那名叫做胡大刀的人冷笑道:“侯五,这你就不懂了吧,你问问田老二,他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名叫田老二的人说道:“胡大刀说得没错,那周财主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对咱们这么殷勤,定然没什么好事,正所谓那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这一顿饭吃了倒不要紧,他让咱们去办什么事,咱们怎好拒绝?” 那名叫侯五的兀自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看周财主倒也是个爽快人,偿若真叫咱们去办什么事,恐怕也不会亏待咱们兄弟几个,你说对吧,麻三?” 麻三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他谁都不得罪地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第五人笑道:“麻三就会和稀泥,依我庞老四来看,这顿饭还是不吃为妙。” 侯五问道:“怎么说?” 庞老四道:“那周财主是个笑面虎般的人,侯五就是看人家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实则希望咱们为他卖命,这一顿饭吃了不打紧,代价很有可能是咱们几人的性命,比起花点银子来吃饭,不知要贵多少。” 侯五道:“咱们不过吃一顿饭而已,庞老四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他一个做买卖的,有什么需要咱们为他卖命的?最多不过让咱们帮他教训教训一下对头,以咱们几人的身手,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 庞老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拍桌子,对店家喊道:“掌柜的,怎么等到现在,那酒菜还没送上来?” 掌柜的赔笑道:“就来就来,客官点的菜需要慢火细煮,几位客官请再稍等一会,马上就送到。” 庞老四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这才转过身来对侯五道:“你可知周财主是做什么买卖的?” 侯五道:“他不就是贩草药的么?” 庞老四冷笑道:“贩草药?贩草药能赚这么多钱,咱们还这么辛苦干什么,也跟着贩草药不就发财了么?” 侯五问道:“那不是贩草药是什么?” 胡大刀接口说道:“贩草药只是个幌子,他实际上是……”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 侯五听到后讶然道:“什么?他竟然是……” 胡大刀喝道:“小声点,这岂是能公然说得的?” 侯五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没有搞错吧?他真是做这个的?” 几人点了点头,这时候店小二送上酒菜,几个人便不再说话。 那胡大刀所言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朱雀和伏缨又是什么人?两人刻意听着,早就听了个明白,他们听到那周财主原来是以贩卖人口为主,才挣到这么多钱,无不感到震惊和愤怒。 律法早有规定,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杖一百,徒三年。因而伤人者,绞。杀人者,斩。而贩卖十岁以下孩童,则罪名更重。 如果这几人所言属实,那么这个周财主所犯之罪实是不可饶恕的罪名。 也许这几人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当中讨论,因此他们之后便只顾吃喝,很少再谈及周财主之事,那侯五也不再问为何不能留在周财主家吃饭,间中偶尔交谈几句,也都是些不相干的。 朱雀和伏缨早就吃好了饭,但两人并没有立即起身离去,而是十分有默契地等候着。 等到胡大刀这一桌也吃完,这几人起身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腻,然后去结账,朱雀和伏缨这才起身,走到柜台前,伏缨扔下一锭碎银子说了句:“不用找了。”然后匆匆离开上蔡酒家,跟着胡大刀几人而去。 蔡州城内的房子嶙次栉比,巷道极多,胡大刀等人左拐右折地走在巷子里,看他们行走的速度,显然是对这里比较熟悉,朱雀猜测他们饭饱酒足后,不是去赌就是去嫖,两人紧紧地跟在后面。 在走进一个死胡同时,这五人忽然转身,对朱雀和伏缨道:“你们二人为何一直在跟着我们?” 朱雀和伏缨两人大刺刺地跟在他们后面,早就料到他们会发现自己,因此丝毫不感诧异,朱雀笑道:“我们跟着你们,自然是有事。” 侯五问道:“什么事?” 朱雀道:“我有几件事想问问诸位,不知几位可会老老实实地回答?” 田老二冷笑道:“老老实实回答?你这小子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伏缨淡淡地说道:“当人已是高看了你们,偿若不好好回答我们的话,那就当你们是死人好了。” 胡大刀等五人听到伏缨的威吓,并不感到害怕,而是感到愤怒,胡大刀更是提刀在手,怒道:“你们这两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威胁我们?是否找死?” 伏缨见到这几人的架势,对朱雀道:“我先来,我不成了你再帮我。” 朱雀点了点头,站在了一旁。 伏缨抽出流萤剑,指着这几人道:“我早料到你们不肯乖乖配合,那好,咱们就活动活动筋骨再谈。” 胡大刀道:“好狂妄的小子,就让老子教教你怎么做人!”说着,他举刀向伏缨砍来,此人绰号胡大刀,他手中这把刀也的确不小。 伏缨轻轻挥动流萤剑,只听一声轻嗤,胡大刀的刀已经断为两截,他的手中只剩下一个刀把连着一点短刀,胡大刀吓了一跳,拿着刀把向后跳开,口中不忿地说道:“好锋利地剑!”显然他认为自己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伏缨手中得剑太过锋利之故。 伏缨道:“就是很锋利,你又能如何?再不乖乖听话,这把剑就要将你斩为两截!” 侯五拿出一根熟铜棍走出来道:“让我会会你这狂妄的小子。” 熟铜棍在他手中挥舞出一片金光,向伏缨卷去,这根熟铜棍手腕粗细,十分沉重,看起来是能抵挡得住锋利宝剑之物,但伏缨一剑扫过去,熟铜棍也跟着断为两截,侯五也跟着败退下来。 和胡大刀一样,侯五也认定伏缨不过是仗着宝剑锋利,才占得上风,几个人指着伏缨叫嚣:“有种你别用那把剑!凭着宝剑锋利,又算得了什么本事?” 伏缨微微一笑,提剑使出一招风卷积雪,无数剑光闪过,这一招乃是飞雪剑法中最是华丽的一招,虽然再高手眼中不值一哂,但是在胡大刀这等三流角色眼中,却瞧得眼花缭乱,都感到就算伏缨不用这把剑,他们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朱雀在一旁冷哼一声道:“看来,非要我们动手你们才肯老实了?” 胡大刀将手中刀把向下一扔道:“两位大侠有何要问的,我们兄弟几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伏缨笑道:“你这人倒也乖巧,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再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丧尽天良 () 在一条僻静些的河边,胡大刀等人交代了周大财主贩卖人口之事。 这周大财主本名叫做周远声,听名字颇有些秀才之感,但此人和秀才一点边都沾不上,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人。 周远声住在蔡州城外,也难怪,像他这样做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人自然心虚,不敢住在城内。 而周远声贩卖人口之事也是胡大刀等人偷看到的,并不是周远声自己说的,因而就连侯五也不知道,周远声贩卖人口,常年奔走在外,为了掩人耳目,他便用贩卖草药为幌子,他自己倒也真卖过一些草药,不过贩卖草药利润微薄,绝不至于使他成为大财主。 朱雀问他们:“这周远声贩卖的都是些什么人?” 胡大刀道:“这个我们就不大清楚了,女人孩子怕是都有吧。” 朱雀问道:“你怎么看出来他是贩卖人口的?” 胡大刀道:“我在他家的后院见到过被关在笼子里的几名女子,我之前曾听人说过,这些女子都是要卖给青楼的。” 伏缨问道:“那你见到孩子了么?否则怎么会猜到他孩子女人都贩卖?” 胡大刀摇了摇头:“虽然没见到孩子,可是贩卖孩子比女人赚得多,我想他不可能不做。” 这次轮到朱雀听不懂了:“为什么贩卖孩子比贩卖女人赚得多?你何所据而言?” 胡大刀道:“连这个你们都不知道么?女人只能卖给青楼,这些女人都是他周大财主从别人手中买来的,卖给青楼他不过挣个差价,孩子的价钱却能翻上几番!” 朱雀还是问道:“孩子怎么能卖得上这么高的价钱?” 一旁的麻三说道:“这你都想不明白吗?女子是给青楼挣钱的,孩子却能给买他的人挣钱,自然卖得贵了。” 伏缨问道:“怎么说?养孩子不是还得花钱么?怎么还能挣钱?” 麻三道:“他们将孩子折断胳膊腿,或者弄瞎眼睛,扮可怜在街头乞讨,一个孩子在丰年挣得可多了,甚至可说比青楼卖身的女子赚得都多,你说谁不抢着买?” 伏缨怒道:“混账!这么折磨孩子,简直不是人!”说着他顺手打了麻三一巴掌。 麻三捂着一边发肿的脸颊一边委屈地说道:“又不是我们做的,大侠为何对我发怒?” 伏缨一时辞穷,他想了想道:“你们既然知道此事,就算不能阻止,也该报官才是,怎能无动于衷?” 胡大刀说道:“这种事我们也只是听说,若是真的见到了,又怎能饶过他们?” 朱雀对伏缨道:“咱们好生问话,别动手,否则他们又不肯多说了。 伏缨瞪着胡大刀等人怒道:“他们敢?”说是这么说,他却还是听了朱雀的话,不再动手。 朱雀接着问道:“刚才你说他们折断孩子的胳膊腿或者挖眼睛什么的,似乎意犹未尽,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麻三看了看伏缨,似乎有些害怕。 朱雀道:“没关系,你直接说,有我在,他打不了你,更何况这也不是你的错。” 麻三这才说道:“他们有时还会将贩卖的孩子做成人宠……” 朱雀问道:“什么是人宠?”别说朱雀,就连伏缨也搞不明白什么是人宠。 麻三道:“人宠就是……比如说这些人有时将孩子刺得浑身是血,在孩子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这时趁机将刚剥下来的狗皮或者熊皮趁着血热,让狗皮或者熊皮黏在孩子身上,过一段时间,狗皮或者熊皮就长在孩子的身上,再也揭不下来,这样就做成人宠,这些人怕人发觉他们的恶行,还会将孩子的舌头割掉,让他们说不了话。” 听到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就连朱雀都气得一掌打出,将麻三的几颗门牙都给打掉,他的脸更是肿得比猪脸还大,麻三满嘴是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胡大刀在一旁愤然道:“不是说好不动手的么?你……你怎么又动手打人了?” 朱雀恨恨地说道:“我只说保证他不打,可没说我不打。” 胡大刀道:“可是你也说了,这不是我们的错,又为何……” 朱雀道:“只看你这位兄弟在叙述此事时,非但没有觉得残忍,反而神色自若,显然已不认为这是歹毒之事,所以我让他长长记性。” 胡大刀等人听朱雀强词夺理,均敢愤然,却又是敢怒不敢言。 朱雀问道:“这种事你们都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胡大刀悻然道:“不过道听途说罢了,哪还能记起是什么人说的?” 朱雀道:“将那周远声的具体方位告诉我们,你们就可以滚了。” 五人仗着几人时时在一起人多,几人长相又颇为凶恶,再加上几人又懂一些武功,向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万无别人欺负他们的时候。 但到了此刻,他们自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赶紧跟两人详细说了周远声家的方位,然后作势就要离去。 伏缨这时忽然喝道:“且慢!” 几人连忙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着伏缨,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伏缨道:“你们吃饭时曾说过,那周远声有心请你们吃饭,有意笼络你们,还会有求于你们,他有什么好求你们的?” 胡大刀说道:“这个我们最后拒绝了他,具体的便不知道了,我猜测他可能惹上了什么麻烦,希望我们帮他解决麻烦吧。” 伏缨又问道:“不知道,不至于吧,你们不是谁说过,给他帮忙会有性命之忧吗?” 胡大刀道:“这只是我们推测的而已,像这种人,还能对我们安什么好心不成?” 伏缨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得让几人立刻滚蛋。 胡大刀等人这才连滚带爬地赶紧离去。 朱雀看到这些人狼狈的样子,本想嘲笑一番的,可最后怎么都笑不出来,反而在心中感到十分压抑。 伏缨也是深有同感,两人看着静静流淌的河道,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朱雀道:“走吧。” 伏缨点了点头道:“走!” 朱雀见他语气中带着愤懑,他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现在就要去找那周远声的晦气?” 伏缨道:“当然,难道还要等么?那样歹毒之人,咱们晚去一会,他们都不知道要多害多少人!” 朱雀却十分冷静地说道:“这种人最善于伪装,咱们这么冒失地创进去,偿若一切都是胡大刀几人的臆想,又或者周远声有什么应对措施,咱们拿不到他作恶的把柄,岂非会打草惊蛇?” 伏缨道:“那怎么办?咱们难道就这么明知他很有可能在做这种事,却不管不问么?” 朱雀道:“当然不能,只不过咱们要讲究好策略。” 伏缨问道:“什么策略?” 朱雀道:“由我过去从前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从后面翻墙进去,好好找找线索,那麻三等人看到的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女人,你都要找到,仔细询问清楚,让他们无可抵赖,这才跟他们动手。” 伏缨道:“好,就这么办,咱们走,对了,要不要骑马去?” 朱雀摇了摇头:“骑马太过招摇,万一他们有什么望风的在附近,容易惊到他们,再加上但是真要是动起了手,咱们也无暇去照顾马儿,偿若误伤了马就不好了。” 伏缨点头认可,两人当即向着胡大刀指示的方向行去。 那周远声的家乃是在城外四五里地外的一条河边,房子前有一排十棵柳树,十分易认,两人展开轻功,很快来到周远声家附近。 远远看去,周远声的家白墙黑瓦,在树木掩映间,显得很有格调,让人很难想象,在这么风景优雅的背后,会有些那样残忍的罪恶。 其实世间之事大都如此,不管是毒虫还是蘑菇,向来都是表面越鲜艳艳丽的,毒性越强。 两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伏缨到周远声家后院,朱雀则从前院吸引他们的注意。 估摸着伏缨已经就位,朱雀来到周远声家大门外,对着他家禁闭着的黑漆大门,拿起门环,用力敲了几声。 敲门声在这宁静的环境中远远传了开去。 很快,院子里先是响起了一阵狗吠之声,接着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想起:“谁呀?” 朱雀道:“是我,我是胡大刀,田老二,麻三他们的朋友。” 听到门内吱吱呀呀卸掉门闩的声音,接着大门被打开,一个相貌凶恶的人出现:“你说你是谁?” 朱雀笑道:“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叫赵无敌,我的师侄胡大刀跟我说周大财主为人爽快,喜欢结交武功高手,我这样的人一来,周大财主非倒履相迎不可,难道阁下就是周大财主?否则怎么这么有派头?” 看此人的衣着打扮,显然不是什么周大财主应有的装扮,但他听到朱雀夸他有派头,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同时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是胡大刀的师叔?胡大刀是你的师侄?你小小年纪,怎会做了他的师叔?” 朱雀道:“我是胡大刀师叔祖的关门弟子,论辈分,他自然得叫我一声师叔,何况我们武林中人,只论武功高低,不论年纪大小,胡大刀天分不高,师父的手艺没学到两成,对了,忘了问你,你可是周大财主?” 此人摇了摇头:“我家主人正在屋内招呼客人,我是周家的管家,你武功比胡大刀还高?” 朱雀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他年纪虽大,可只练过几个月的武功,我入门早,练了十年,胡大刀连我一招也接不下……咦,周大财主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亲自迎接我?” 管家连忙说道:“这是我家主人不知道贵客光临,我去通报,主人定会亲自出来迎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前恭后倨 () 这位管家进去通报不久,周远声果然亲自出来迎接,而且出来迎接朱雀的,可不止周远声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四名劲装结束的汉子,而管家则和进去时的那种客气不同,反而流露出挨了训的颓唐模样。 朱雀心中暗暗纳罕,难道自己措辞有问题,被周远声看出来了? 周远声来到门旁,看着朱雀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就是赵无敌?” 朱雀点了点头道:“不错,本人正是赵无敌。” 周远声又问道:“听说你是胡大刀的师叔?” 朱雀道:“不错。” 周远声冷笑道:“既然你是胡大刀的师叔,为何他用刀,你身上带着的却是剑?” 朱雀这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平静地回答道:“我师父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我那位师兄只不过刀练得好些,胡大刀人又惫懒,只学了刀法一门,我剑法差幸略有所长,自然是带着剑了。” 周远声依旧不依不饶:“今日早间,我想请胡大刀等人留下来吃饭,这几人都不给我周某人面子,硬是不愿意赏脸,怎么,到了日头要落了,又让师叔过来,嘿,我周某虽然喜欢交朋友,可是不愿意将我周某放在眼里的,我周某可也不敢高攀……” 这么一来,朱雀更是心中犹如明镜一般,再透亮没有了,他也并没有因为胡大刀用刀,自己却是用剑而怀疑自己,而是早上胡大刀等人不愿留下来吃饭后,这周远声想必真有用人的时候,胡大刀等人走了,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找来几个习武之人,这几人看上他的铜臭,恐怕已经答应为他办事了,自己此刻光临,对他来说简直是多余,更有可能的是,他也不相信自己是胡大刀的什么师叔,还以为自己是来打秋风的。 朱雀想通了这些,他本意也不是真个让周远声看得起自己,而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好让伏缨趁机从后院查探,所以哪会在意周远声对自己的看法,他的目的是纠缠住他的时间越长越好,他笑道:“高不高攀什么的倒也谈不上,我那师侄胡大刀是怕以他们几人的身手,不能帮上周大财主什么忙,所以也不敢轻易吃下周大财主的饭,否则岂不是对周大财主有所亏欠?” 周远声看他神色淡定,显然城府很深,一时倒也不敢小觑了他,他说道:“大家说话投机,我做东道吃一顿饭,哪里需要什么帮忙?而且胡大刀几人在蔡州也算小有名气,他这么说,已是客气得很了。” 朱雀欲擒故纵地说道:“这么说来,我赵无敌今日前来是多余的了?但愿周大财主结交的人中,别有一些是只打算吃白食的,却又吃过以后摸了摸嘴头的油,然后翻脸不认人,周大财主,我来得鲁莽了,告辞!” 朱雀的这番话,自然是指跟在周远声身后那四名劲装结束的汉子而来,中午胡大刀等人看出周远声不怀好意,没有答应留下来吃饭,但那四人满嘴油光,想来是刚吃过饭不久,这一番话直是指这四人是吃白食的。 听到这话,周远声还没发话,他身后一名汉子怒道:“屁可以乱放,话可不能乱说,得罪了人,恐怕于阁下也不方便。” 朱雀自然听到此人的话,但是他假装四下里看了看,故意脸上带着疑惑地说道:“咦,周大财主家遭了贼么?怎么有狗在乱吠?” 那名汉子怒不可遏,指着朱雀道:“哪里来的打秋风的野种?出口伤人,我倒要看看你赵无敌是否真个无敌!”说着,此人从怀中掏出一根铁鞭出来,鞭指朱雀道,“让我吴蛟龙看看你赵无敌手底下是否有你嘴上说得这般犀利!” 朱雀依旧面不改色地对周远声道:“看来,狗的主人偿若不管管,我就要多管闲事了。” 周远声正要做一个和事佬,居中劝解劝解,但他刚要伸出手,刚开张开口,转念一想,这几人武功谁高谁低,我都只是听说,还没见过他们有没有言过其实之处,现在正是个好时机,何不趁机称称他们的斤两?因此他转念对吴蛟龙道:“吴英雄,这位赵无敌先生也未明说是在骂你,你且林静冷静。” 朱雀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道:“周大财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别拦他,让我看看他的那两手三脚猫的招式,是否有他吠叫得响亮?” 如此一来,那吴蛟龙哪里还能忍得住,他口中呜呀呀地叫着,人已经拿着铁鞭向朱雀冲来…… 在朱雀将周远声一干人等的注意力吸引到周家大门口处时,伏缨已经轻轻巧巧地从后院翻墙进入周远声家中。 胡大刀说得也清楚明白,这周远声家是个前后两进的院子,前院用作起居生活待客,后院则是一间间类似柴房的泥墙土屋,土屋附近还拴着三条大狗。 伏缨一翻墙进来便看到这三条狗,奇怪的是,这三条狗在他进来之前并没有怎么吠叫,反而在看到他以后,大狗都伏低了身子,低声呜呜叫着,仿佛在警告伏缨,不要轻举妄动。 这次伏缨只是准备打探周远声家虚实,偿若有孩童被囚禁折磨,他们才会动手解救,所以他并未有什么充分的准备,这三条狗偿若听到动静就开始狺狺而吠,伏缨也做好了准备,直接将狗打晕或者杀死,可是狗没叫,他一时倒也不好先下手。 一人三狗,就这么相互对视着,似乎只要伏缨不踏入它们的范围,不对他们构成威胁,它们便不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通过观察,伏缨几乎可以肯定,这些狗都是受到过专门的训练,它们只负责看守它们各自看守的屋子,只要这些屋子无人进出,或者进出之人都是它们熟悉的,它们便不会发出警告,它们之所以对陌生人并没有太多的警觉,是因为它们经常要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只从这一点上,伏缨就能断定,胡大刀等人所说九成属实,等到他从一间土屋的门缝中看到屋内似乎有铁笼子的反光,他可以十足断定这些屋子里囚禁着人,只不过他尚无法断定是女人还是孩子。 可是要接近这些屋子查看,就要过了三条狗这一关,这三条狗分别在东南西三个方向,无论他向哪一边靠近,哪边的狗都会吠叫出声,而只要一条狗吠叫起来,其他两条狗都会跟着狂叫,那便打草惊蛇了。 所以唯有同时料理三条狗,伏缨才能悄悄查看。 这三条狗体壮如小马驹,双目露出凶狠的光芒,像是有陌生人胆敢靠近,它们就会将人撕碎一般。 这也是后院不需要有人看守,周远声敢放心离开这里的原因。 伏缨不知道朱雀在前门能够纠缠住他们多久,所以他必须尽快展开行动,他看着这三条狗,这条狗也望着他,伏缨的脑中想出了一个同时击杀这三条狗的主意。 前门外的朱雀看到吴蛟龙手持铁鞭向他冲来,他一动不动,在外人看来,他就像被吴蛟龙的突然发难吓呆了,其实朱雀是等到他冲到自己跟前才出手,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他的武功高处吴蛟龙不是一星半点,足以做到后发先至。 另外三名劲装汉子见到吴蛟龙前冲之势势如猛虎,纷纷为他打气喝彩。 然而很快他们的喝彩声就戛然而止,因为朱雀等他冲到身前数尺处时,他腰间铁剑才突然出鞘,一剑便劈在吴蛟龙的手腕处,接着他以几人都看不清的速度忽然蹲下,反手一剑又划过吴蛟龙的双脚脚踝处。 吴蛟龙手中的铁鞭忽然脱手飞出,接着他感到脚踝处一阵剧痛,人前冲之势未尽,又向前奔走了三步,这才歪着身子摔倒在地,脚踝上的伤口让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朱雀背对着吴蛟龙缓缓站起身子,看着周远声身后的三人道:“若是有谁在周大财主家骗吃骗喝,我定是要为他打抱不平,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要找我试试斤两?” 那三人心知肚明,他们和吴蛟龙武功不相上下,他们想不到吴蛟龙抢先出手,却依旧不是这个赵无敌的一合之将,恐怕就算合四人之力,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当下他们哪还敢做声。 这周远声仿佛此刻方意识到他们是站在门口说话,他刚才还将吴蛟龙封为座上宾,现在却对他躺在地上呻吟不已理都不理,反而对朱雀恭恭敬敬地说道:“赵无敌先生,咱们何不进来说话?” 一名精壮汉子跑过去将吴蛟龙扶起,同时对周远声说道:“周大财主,我兄弟怎么说都是在尊府受的伤,这……” 听他的语气,是还想要些伤药费。 周远声不屑地说道:“这里人人可知,是他主动挑衅这位赵先生的,我还相劝来着,只可惜他听不进良言,技不如人,怎么反倒赖起我来了?” 其他两人听到周远声这么说,自然明白周远声既然有了赵无敌这个助臂,已经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留在这里也只不过遭受冷眼罢了,一人打着胆子讥讽道:“刚才周大财主还说将我们当兄弟看,对我们四人恭敬得无以复加,想不到转脸之间便翻脸不认账,周大财主,愿你安安康康,长命百岁,我们是结交不起,这就告辞了。” 周远声听到他们的讽刺的声音,自然明白他们是在说反话,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在他和朱雀这个假扮的赵无敌拉拢好关系之前,倒也不敢真的和这帮人结下解不开的仇怨,否则这帮人事后找上门来,这赵无敌又不在,多多少少总是麻烦。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屠狗之辈 () 身在后院和三条大狗相互对望的伏缨忽然暴起发难,他将范萦怀送给他的那把锋利已极的匕首和流萤剑一起掷出,一把匕首风一把剑分别向东西两条大狗射去,而他的人则向南边那条狗紧扑了过去。 伏缨的暗器功夫本来一般,但毕竟金手门的弟子,无论眼力耳力还是手力,较之寻常人都不可同日而语,匕首和剑飞快地将两条大狗的脑袋都削掉一半,两条大狗哼都没哼出声,就扑地暴毙,匕首和剑并没有因此停顿,一直飞到墙角插入房基的石块当中,这才停下。 在东西两条大狗被杀死的同时,伏缨也扑向了南边那条大狗,这条大狗顾不得别的,还企图站起来,对伏缨进行撕咬,也亏得如此,大狗才没有发出警觉的叫喊。 这条大狗站起来时像条豹子一般雄壮,见到伏缨过来,人立而起,双爪竖起,甚至比伏缨还要高出半头,也难怪它有和伏缨搏击的勇气。 伏缨看着大狗张开血盆大口,森森狗牙中一条血红的舌头还在流着馋涎,显然是想到将伏缨扑到享受伏缨这顿美食时的兴奋。 一人一狗很快迎来正面相斗,大狗双爪扑击,准备攀在伏缨肩膀上,张大口去撕咬伏缨的咽喉,这一招本是饿狼袭人惯用的招数,这条大狗野性未能尽除,竟也带着些狼的凶性。 只可惜它这次遇到的不是寻常人,而是伏缨。 伏缨无暇去看两边大狗的生死,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眼前的狗来,他见狗双爪从两边扑击,中间大口向自己咽喉撕咬过来,左中右三方面可说面面俱到,若是伏缨正面迎击肯定会吃亏,若是伏缨腾空而起,则双腿双脚都会暴露在恶犬的袭击之下。 就在这人狗交迸的电光火石间,伏缨脚步不停,来到大狗前三尺来处,忽然一个倒空翻,让大狗扑了个空,在倒空翻的同时,伏缨绷紧脚尖,将内力贯注右脚,然后力踢在大狗的咽喉处。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大狗的喉管粉碎,口鼻间喷出血花,向后倒飞出去,撞在泥墙上,将泥墙上的土撞得簇簇而落,大狗连一声叫唤都没有发出,就被伏缨踢死。 伏缨一举杀死这三条大狗,比之和武林同道比斗一场还要惊险,他心中霍霍跳到,暗道幸好这三条大狗都没有叫出声来。 他定了定神,分别来到东西两边,将匕首和流萤剑都捡回来,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收回,然后开始搜寻起这几间土屋,他心中奇怪,若是屋内有铁笼子关人,自己击杀大狗总也发出些动静来,怎么屋内并没有一个人呼救? 伏缨随手推开了其中一件土屋的门,映入眼帘的情形,让伏缨心中又生出了无尽的愤怒! 看着三人扶着吴蛟龙离去的背影,周远声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吐沫,他对朱雀说道:“几个无能的东西,还在我这里耀武扬威的,若不是赵无敌先生识破了他们的伪装,我还真当他们是什么江湖好汉,武林高手呢。” 朱雀笑道:“江湖上这种事在所多有,没什么新鲜的,就算街边耍把式的,那不也挂着什么拳打下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什么的么?其实不过就那两下子,像这种挂着羊头卖狗肉的情况,我是见得多了。” 周远声听到他说挂着羊头卖狗肉,心中一惊,他偷看了一眼朱雀的神色,也看不出个好歹,不知道他此语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对朱雀说道:“请请请,赵先生,咱们里面请!” 朱雀跟着他进了院子,周远声是个财主,他的院子外面看起来和农家院子没多大区别,只不过大了些,再加上周家院子平日一直关着门,想不到里面倒别有乾坤,一进门就是一个华丽的大理石照壁,让人看不到内中乾坤,可是地上铺着青石板,四处打扫得一尘不染,照壁上阳刻着诸事顺遂四个字,让人能够感到不张扬的奢华。 转过照壁,是一个由四合院组成的前院,院子中间有一个小池塘,池塘中间有一座颇有赏玩价值的假山,假山顶上似乎还放着一块汉白玉,不知道有什么意思,看起来十分有派头。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草药味,周财主解释道:“我周某是以贩卖采药为生,所以家中经常熬制些古方药丸,家中药味重些,却也有个好处,就是常闻之后不易生病。” 朱雀注意到这个院子十分宽敞,除了这个池塘和一口水井一个马厩和几棵被圈起来的树木外,其他地方都铺上了青石板,更有一个四方的长廊,和四合院四面的屋子屋檐连在一起,这样就算下雨天,从一个屋子到另一个屋子也不用担心淋雨,如今在长廊中,有几名婢女和家仆走来走去,不知在忙碌什么,不过却没有一人去往后院,后院门口站着两名家丁,显然是为了阻止有人闯入,在前后院之间,一道月门不但有门,而且还上了锁。 在马厩中停着几匹马,马厩外还有两架马车的车厢,那几匹马一看也知不是凡种。 这么奢侈的房屋,就连普通大户人家都做不到,周远声若没有其他发财的地方,单靠贩卖草药无论如何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周远声见朱雀盯着假山上的汉白玉看,笑着对他说道:“汉白玉放在院子中间的高处,是一个道士跟我说的镇宅之法,他说这样能够保家宅安宁,赵先生,咱们到屋里说话如何?” 朱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坐着,周大财主,你这宅院挺气派的啊。” 周远声得意地说道:“哪里哪里,只不过院子大了些,这里也不是蔡州城内的房子,地皮也不值钱,这院子里出了些山石外,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虚有其表罢了,不像赵先生是有真本事,将来的富贵当然不会亚于我。” 朱雀道:“那咱们就别拐弯抹角的了,我听我那师侄胡大刀所言,周财主是否有什么麻烦事需要解决,胡大刀自承力有不逮,便跟我说了此事,周财主,咱们都是爽快人,我也不瞒你,我赵无敌虽然在武功上颇有些成就,但是在做买卖上嘛,则只是个低手,周财主也是做生意之人,当知道这中间的难处……” 周远声一副心领神会的笑道:“当然当然,若是赵先生在生意上有什么苦难的,只要我周某力所能及的,都愿意施以援手。” 朱雀却不依不饶地问道:“咱们丑话所在前面,不知道周财主所谓的力所能及,指的又是多少?”朱雀这么信口胡诌,主要要将周远声拖在这里,好让伏缨有充分的时间去查探情况。 周远声听朱雀说得这么直白,也坦然道:“我的力所能及,自然要看赵先生是否力所能及。” 朱雀道:“你且说说我的力所能及意所何指?” 周远声此刻颇有些看不清朱雀,心道你武功如此高强又能怎样?还不是像个叫花子来我这里讨口饭吃?表面上他当然还是客客气气地,只听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最近惹上了点麻烦,有两个从京里过来的人在蔡州周边调查我的事,这两人颇有两下子,我曾派出几个人想要教训教训他们两人,想不到非但没有得逞,派出去的几个人倒都挂着彩回来,赵先生也知道,我周某人结交的一向都是江湖好汉,这几人身手也不错,竟然被那两人打了回来,这口气,我焉能咽的下去?” 朱雀暗中冷笑,这周远声所做的违法勾当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所谓京里来人调查他,多半是六扇门的人收到了什么风声,现在朝廷对六扇门很是优待,就是防止江湖中人有人密谋不利朝堂,所以吸纳的六扇门的人那个都有两把刷子,能够千里迢迢派到蔡州这里的,身手自然是六扇门中一等一的,周远声派出几个三流角色去对付他们,自然要吃个大亏的,他故意装作不明白:“周财主乃是做草药买卖的,京里的人为何要调查周财主呢?” 周远声道:“这个嘛,自然是有些原因的,也不方面现在跟赵先生说,我只想问赵先生一句话,有没有把握对付那两个人?” 朱雀自然是拍着胸脯道:“我的武功我自然知道,纵览中原,有几个能胜过我的,可说屈指可数,这些人也绝不会去做鹰爪门受人差遣,所以这两个人,我可以拿性命担保,要对付他们,易如反掌!” 周远声看着朱雀自信的样子不由得不信,再加上朱雀就算是在说大话,此次前去有去无回,他也没有多少损失,偿若朱雀真有这个本事,那他可算是去掉了心头之患,后顾之忧,因此他也大方地说道:“若是赵先生能够做到力所能及,我周某人愿意……愿意出重酬以谢先生,且帮先生的买卖指点一二。” 朱雀装出贪婪的样子问道:“还请周财主明言,这重酬有多少?” 周远声断然道:“纹银一万两!不过……” 朱雀问道:“不过什么?” 周远声道:“不过赵先生也当知道这做买卖的规矩,想来是银货两讫,可是我见赵先生也是个爽快人,我愿意信任赵先生,先付给赵先生一千两订金,偿若赵先生真能如约将这两个京里人做掉,并带来信物,那剩下的九千两我会分文不少地呈上!” 朱雀感到说了这一阵子话,既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又拖够了时间,便点头答应道:“好,尽管周财主只预付一成的订金,我也会力以赴,将那两人宰了,将他们身上的部件带回来!” 周远声大喜,正要说话,那前后进院子中间的那道月门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扇坚固的月门从内向外倒塌下来,墙上泥尘滚滚而下,两名家丁吓得跳往一旁,怕墙也倒了砸到自己,滚滚泥尘后,是伏缨提着流萤剑的身影。 第一百四十五章 猴皮人宠 () 尽管看不太清楚,但朱雀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伏缨的怒气冲冲,周远声猛地一惊,喝问道:“是谁?” 伏缨道:“是你祖宗!”说着抽出流萤剑,遥指周远声。 周远声怒道:“哪里来的疯子,敢到这里来撒野?来人!” 除了在月门外守着的家丁外,前院几间屋内都冲出来不少人,来到周远声身后,月门两旁的两名家丁想要在周远声面前邀功,拔出刀子向伏缨围攻,伏缨一招飞雪连天,两名家丁的手臂连着刀子掉落在一旁,两名家丁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后,双双晕了过去,两人断臂处的鲜血狂喷而出,此刻倒塌的月门带来的尘土已经落地,伏缨的相貌清晰起来,可以看到他的面目狰狞,脸色扭曲。 朱雀见到伏缨出手如此狠辣,简直吃了一惊,就算周远声罪大恶极,他豢养的家丁也不至于罪不可赦,朱雀行侠仗义,偶然去几个凶徒的性命,在伏缨眼中已算辣手无情,更何况他自己还说过除了偷盗外,他不会参与到惩恶除强的路子上,想不到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并不亚于朱雀。 一种家丁见到伏缨武功很高,宝剑又十分锋利,一时都不敢冲向前去,那周远声更是怒叱:“反了反了,大白天强入民宅,杀人造反,来人!给我上!” 还没等家丁向前冲去,伏缨已慢慢走了过来,他边走便说道:“你这个畜生,竟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就算活剐了你,也是老天瞎了眼,你还敢来指责我?今天我伏缨就替天行盗,铲除你这只畜生!” 周远声又惊又怒,脸色煞白,他对手下的家丁命令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上去宰了他!” 四名家丁大着胆子持刀向前冲去,来到伏缨身旁举刀便砍,伏缨一招风卷积雪,流萤剑在他周身划过,四个人变成八段,情景更是惨烈。 其他家丁见状,哪里还敢向伏缨这个魔头身旁靠近? 周远声知道这些家丁是被伏缨吓住了,他看着朱雀,将希望放在他身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赵……赵先生……” 伏缨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朱雀问周远声:“什么事?”他脑子里还在想伏缨为何出手这么绝情,想来他在后院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愤怒之事,所以失去了理智。 周远声颤颤巍巍地说道:“赵先生,赵大侠,还请救我周某人一命,将这……将这恶魔驱走,周某……感激不尽!若能,若能宰了他,我……我愿给赵先生五万两银子!” 朱雀歉然道:“抱歉,周大财主,我不姓赵。” 周远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问道:“你……你不是胡大刀的……师叔,赵无敌先生么?” 朱雀冷冷地回答:“那是我骗你的,为的是让我这位好朋友在后面查探查探你究竟做下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事!” 周远声闻言身一阵虚软无力,几名家丁也相顾愕然,想不到周远声请来的客人,竟会和那魔头是同一来路。 两名家丁趁着朱雀向前看,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形时,忽然举刀向朱雀砍去,希望能先消杀掉一个,再力对付另一个。 可到了朱雀这种武功水平,又岂是背后袭击能够得手的?他心道来得好,人听风辩位,忽然向后踏出两步,这两步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高深的武功和步法,正好巧妙地躲开了两人的偷袭,这两人砍了个空,正不知所措时,他们身后神道穴一麻,人便扑地倒下,失去了反抗之力。 既然动上了手,哪还会客气,将剩下的十几名家丁也部封住了穴道,朱雀出手时以腾云功的轻功相配合,打倒这十多人,只不过转瞬之间的事,此时伏缨已经走了过来,整个周家前院,婢女和家仆都吓得躲在屋中不敢出来,周家亲眷更是踪影无,向人证实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本意。 周远声吓得瑟瑟发抖,对伏缨道:“好汉!英雄!是我周某人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还望好汉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 伏缨冷冷地问道:“你这是第一次做?” 周远声还想强辩,伏缨道:“你那关人的笼子都有十多年的念头才能锈蚀成那般模样,你还要抵赖?我看你是死到临头兀自不知悔改呀!” 朱雀问道:“后院到底有什么?” 伏缨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种不忍言说的愤慨。 原来在朱雀和周远声进门之后,伏缨已经查探过三间屋子,这三间屋子里有两间屋子的笼子里关着猴子,一间屋子里关着孩子,他们果然是准备做人宠,只不过这个人宠不是狗也不是熊,而是猴子,笼子里的孩子睁着恐惧而绝望的眼神看着伏缨,人已经吓得没有了血色,几个孩子拼命向铁笼子角落挤过去,显然他们是把伏缨当做抓他们走的坏人了。 依照之前伏缨所知,这些孩子都将做成猴皮玩物,再割去舌头,经过鞭打训练,这些孩子就会成为比一般耍猴人更聪明的孩子,看得出来,这些孩子出身都不好,想来也没有条件上过私塾学过写字,如此一来,他们惨不忍睹的经历就无法诉诸他人,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被耍猴人活活折磨死的下场。 伏缨又查看了其他屋子里,并没有其他动物,只有猴子和孩子,这说明周远声只做一种人宠。 这种事情猛然听到不觉得什么,细思之后,却让人感到脊背发凉,这些孩子都尚未成年,身上被割得到处都是伤口,甚至头发都要被剃光,头皮脸皮上多半也要划开伤口,好让猴子的头皮也能和孩子肌肤长到一起,这些孩子肯定活不到长大的时候,因为长大以后,孩子就有了反抗的力气,而且跟猴皮之间也不相称,多半到时候不是被折磨死,就会被杀死。 因为人为万物之长,造化之灵,比起那些没开窍的牲畜要聪明得多,对于耍猴人的指令更容易理解,更容易被驯服,还能做出很多动物做不出来的事,自然也就能为耍猴人带来更多的收入,这种赚着脏脏血腥的钱,细思之下怎能不让人惊恐愤恨,怒火焚身? 这种事别说亲眼所见,就是听到都会觉得惨绝人寰,伏缨本来和朱雀商定好,查到什么事情后,两人回去商量个结果,除非遇到孩子才会出手搭救,然而这整个院子里,都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拐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救也一时无法都救走,很多孩子被刻意饿得皮包骨头,恐怕就是为了和猴皮更加契合之故。 这些孩子见到他时的畏惧,显然说明这些孩子已经被吓得不敢见人。 在其中一间屋子里,伏缨找到一间关着女人的铁笼子,这名女子一身都是被狗撕咬的和被殴打的伤痕,人奄奄一息,已经说不出话来,伏缨以内力为她续命,在女子回光返照之际,跟他控诉了周远声的恶行,这名女子是其中一名孩子的母亲,她因为颇有几分姿色,所以被留了下来,为周远声的家丁奴仆们发泄兽欲,其他孩子的母亲有的不知道孩子被拐走之事,有的则被杀死喂了狗,所以这院子里的三条狗长得异常高大,那是因为经常生吃人肉之故。 这名女子不愿做这些人发泄兽欲的玩偶,抵死不从,却又惨受殴打折磨,想来等她死后,也会落到被喂狗的结局,她活着已经没有了指望,只希望伏缨这个好心人能救救她的孩子。 伏缨虎目含泪,被这名女子凄惨已极的遭遇所感,他点了点头,泪眼中看到这名女子瞪着双眼而死,显然她是死不瞑目呀。 一股难以扼制的怒火让伏缨再也顾不得别的,他直接冲到前后两进院子中间的月门处,一脚将月门踢翻,他要找周远声算账,为那些被他害死的冤灵,已经被残害的孩子们复仇! 朱雀少有见到伏缨动了这么大的肝火,他本想劝劝伏缨,至少也要问个清楚明白再杀人,可是伏缨直说了一句话:“猴皮人宠!” 听到这四个沾满鲜血的四个字,朱雀如遭雷殛,人瞬间明白了伏缨话中含义,胡大刀虽然只说过狗皮人宠,熊皮人宠,但只人宠两个字已足以说明一切。 伏缨流萤剑一剑向周远声劈去,这一剑,他只希望是罪恶的终结。 可是这一剑还是被朱雀的剑给挡住,朱雀的大衍剑法显然还在伏缨的飞雪剑法之上,更遑论朱雀本身的武功比伏缨高得多了。 伏缨喟然道:“你竟然阻拦我杀死这只畜生不如的东西?” 朱雀摇了摇头:“我不是想阻拦你,只不过想请你等一下。” 伏缨愤然道:“让这恶贼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无眼,你还让我等一下?我一刻都等不了了!这东西多活在世上一刻,我就多一刻难受恶心!” 朱雀道:“难受恶心也要等!” 伏缨的脸涨红起来:“等什么?” 朱雀道:“等他受到更残酷的惩罚,你这么一剑杀了他,岂非便宜了他?况且那些被他卖掉的孩子如今在哪里,你杀了他,咱们去问谁?” 伏缨的脸上交织着痛苦和无奈的表情,他缓缓地将流萤剑收了回来,朱雀见他收了剑也将剑收回入鞘,他没想到,就在他剑入鞘的同时,伏缨的剑又闪电般刺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挟持知府 () 这一剑,伏缨出其不意,再加上三人相距极近,朱雀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这也不是一剑,准确地说是一招剑法同时使出四剑,正是飞雪剑法中的一招雪落四方,若是和人比试,四剑中有三剑为虚招,一剑为实招,但伏缨这四剑是实招。 朱雀心中不免发紧起来。 等到四剑刺完,随着周远声的惨叫声发出,他的人也立足不定,向后坐倒。 他并没有死,并不是伏缨剑法不行,更不是伏缨心慈手软,而是他毕竟还是听了朱雀的话,留了周远声一条狗命,不,若说他的命是狗命,那是对狗的侮辱。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伏缨没有杀他,却将他手筋脚筋都挑断,使其成为一个废人,就算他有什么鬼主意想要偷走,也无法做到。 朱雀苦笑道:“算你还有那么一分理智,杀他容易,想要打听那些被他卖掉的孩子可就难了。” 伏缨咬着牙道:“我恨不能失去所有的理智,因而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罪孽!” 周远声躺在地上,手足皆动弹不得,他痛苦地喊道:“你们杀了我吧,这般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伏缨呸地一声吐在他脸上,不屑地说道:“凭你的所作所为,也配称为人?既然你算不上人,我又有什么折磨人可说?” 周远声的眼睛里射出恶毒的光芒,只可惜他什么恶毒的法子也施展不出来。 伏缨道:“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现在心中乱得很,什么都想不出来。” 朱雀想了想后说道:“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看守,务必保证他们一个人都逃不脱,你立刻展开轻功去蔡州城内报官,让他们尽快带领所有官差赶来,然后……哦不,你先不要去报官,先去通知城中丐帮弟子,让他们先一步赶到这里,丐帮弟子能找到多少人,就让他们来多少人,若是人少,不妨喊上蔡州本地武林中的人,能喊到多少便来多少,务必要快,其后再去官府通报此事!” 伏缨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可是他还是能想到朱雀先通知丐帮等人再通知官府的原因,他说道:“你是怕这恶贼和官府有勾结是不是?” 朱雀点了点头:“这种事人神共愤,咱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以防万一,到时候官府的人就算有心包庇,因有这么多人围观,他也不敢徇私枉法了。” 伏缨道:“好,我会尽快赶过去,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千万小心他们的阴谋诡计。” 朱雀道:“你放心,我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 伏缨不再多言,还剑入鞘后,展开踏月功离开周家宅院,向蔡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路上行人对他轻功的惊异目光,一路疾驰,奔驰之快更胜奔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来到了蔡州,进了城门,他左顾右盼,很快见到几名丐帮弟子,他确认了丐帮弟子的身份后,将周远声所作所为简要地告诉了他们,并详细告诉了他们周远声家的方位,这些丐帮弟子闻言无不感到惊怒,连忙表示会以特殊的手法告知分堂部弟子,并尽快赶去。 通知了丐帮的弟子后,伏缨又冲进了府衙大门,说来也巧,知府大人正在衙门督审一个案子,两个犯人跪在公堂内受审,伏缨冲进去的速度之快,令看守衙门的官差都来不及反应。 见到一个腰悬长剑的人闯进公堂,知府等人都吓了一跳,他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府衙?” 伏缨拱手道:“我有一件重大案件要禀报诸位,城外有……” 知府打断他的话:“有什么案子想要举报,你该写上诉状,找个状师到刑房去说,怎么跑到公堂上汇报起来?” 伏缨心中火急,却依旧耐着性子回答:“禀报大人,只因案情重大,事情紧急,来不及走着些门道,知府大人,城外周远声家中俘虏孩童,捕捉山猴,用来制作猴皮人宠,因残害人数众多,还请大人尽快带人前去查办!” 知府连忙问左右:“什么是猴皮人宠?那周远声又是谁?” 一名官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知府听得身子一颤,接着又蹙起了眉头,直到最后听完,伏缨以为他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感受,听到这种人间惨事,那还不赶紧带人前去查办? 哪知道知府听完身旁小吏说完后,竟然一拍案台,大声命令道:“左右,将此人拿下,押入大牢,等候审问!” 伏缨想不到他非但不立刻带人去查探周远声家,反而要将自己捉拿,他怒道:“你这昏官,我前来报官,你不赶紧带人过去查办,怎么反而要将我捉住?” 知府冷笑道:“你诬告良人,编造那骇人听闻的虚言假话,想要我们徒劳往返,你所犯何止扰乱公堂之罪?还有诬告之罪,不敬知府之罪等等,你所犯罪行这么多,难道我还不能拿你入狱候审么?” 伏缨气得眼中要喷出火来:“什么?你竟说那周远声是良人?” 知府道:“那周远声乃是贩卖草药,悬壶济世的良医,当然算得上是良人,难道你还是什么好人了?” 此刻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已经来到伏缨身后,他们手中铁链向伏缨身上套去,同时口中喝道:“还不跪下!” 伏缨有急事在身,怎能任由他们捉拿?此刻他也来不及去想这些官府中的人有没有和周远声同流合污的,但他听到衙门上坐着的竟然是知府,心道那是最好,他忽然一步踏出,两名差役铁链套了个空,这两人乃是捕快中的熟手,这般锁链套人,无有不中的,哪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轻轻巧巧地躲了开去。 两人一惊之后,连忙喊道:“你想反了不成?还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伏缨已经冲上案台,将知府从案台之后揪了出来,他从怀中掏出匕首放在知府脖子上,挟持着知府对其他人喊道:“若想要这狗官的性命,就跟我过来,告诉你们,我在城外有一大批帮手,你们最好多带些人过来,另外,给我和知府大人备一驾马车,找一个赶车的好手,我要带知府出去走走。” 知府还想嘴硬,伏缨伸手用匕首将案台削下一角,接着又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公堂上的人见他手中匕首锋利至此,无不震惊,再无人敢说什么,一名官吏连忙让衙役去套马车,务必按照伏缨说的去办。 一名少年闯进公堂,挟持知府坐马车出城的事很快在蔡州城传开,知道消息的百姓纷纷跟在后面看热闹。 马车顺利地驶出蔡州城,后面跟着两队官差紧紧跟随在后,唯恐伏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伤着了知府大人,这两队官差一队骑马,一队步行,在两队官差之后,是一群浩浩荡荡看热闹的百姓。 来到周远声家外时,丐帮弟子早已等候多时,此时不仅周远声被控制捆了起来,周远声家上下所有人等都被捉住,押在院子里等候发落,后院里的铁笼也被抬出,因为官府的人还没到,所以铁笼子里的孩子还都没有被放出来,这些被拐来的孩子蓦然见到这么多人,无不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丐帮一些弟子从周远声家找来食物和水给他们吃,他们在笼子里就像被囚禁的小羊羔,战战兢兢地狼吞虎咽。 丐帮不少弟子痛恨周远声的所作所为,时不时踢打几下周家的人,那也是免不了的。 周远声上下似乎知道罪孽难逃,也不狡辩,任由他们大骂。 等到伏缨挟持着知府乘坐马车直接开进了周家大门时,周远声才仿佛有了些精神,但等到他看到伏缨挟持着知府从车厢走下来,他的神色又黯淡起来。 朱雀来到伏缨身旁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带着知府来了?” 伏缨用下巴向门外指了指道:“你看,我若不这么做,这帮人还不肯来呢!” 官差到后,见到十多个铁笼子里关着的孩子和猴子,再想起伏缨在公堂上说的话,都感到又惊又怒,一时对知府被挟持也忘了去解决,两队官差都赶到,一名为首官员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官差赶到后不久,蔡州城的百姓也跟着赶来,丐帮弟子见周家的人也逃不脱,官府的人又来到,便都悄悄地退开道一旁。 伏缨挟持着知府大声诉说着周远声的残忍行径,官府中几个官员似乎都得过周远声的好处,不敢向周远声直视,并低声议论如何处置,周远声见到官府的人,振奋起精神,大喊道:“周大人!李大人!我冤枉啊!平时咱们一起吃饭,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 这时一名捕头走到周远声身前,打断他的话道:“你这个畜生,丧尽天良,如今竟然还敢攀诬我们大人么?”他一脚踢在周远声嘴上,周远声的牙齿登时掉落一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再也说不出话,这名捕头对手下说道,“将这些人都带回去严刑审问,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此人用意明显,显然不想周远声说出周远声和几名官员的关系,此刻围观的百姓无数,传将出去,不知多少官员受到连累,更会败坏官府声誉,他岂能让他再说下去。 围观的百姓见到眼前铁笼中的孩子,无不大喊:“这种畜生,合该千刀万剐!” 有的百姓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将那些孩子都给放出来呀!” 这时才有官差想刚醒悟过来,赶紧前去释放铁笼中的孩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罪有应得 () 铁笼中的孩子被释放出来后,都畏畏缩缩地不敢靠近陌生人,看着让人心生怜悯,围观的百姓中走出不少妇人,因为见到孩子可怜,纷纷冲过来抚慰孩子,而男人则恨不能将周远声一家活剐了,叫骂之声此起彼伏。 伏缨见到了这等地步,挟不挟持知府以及没有多大干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远声一家和铁笼子身上,伏缨问知府:“现在不知大人怎么说?” 知府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旁边一名官吏对伏缨说道:“你挟持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 一旁的朱雀冷笑道:“百姓报案,知府大人不加理睬,可有渎职和懈怠之嫌?” 官吏说不出话来,本朝对官员犯罪的惩处比百姓要重得多,伏缨罪名虽大,却是有情可原,知府明知有紧急案件,却不愿理会,他的罪名未必会比伏缨的小。 知府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没关系,是我的不是,想不到这里竟然会发生如此惨事,这位少侠所做之事非但不错,反而有功,何罪只有?现在咱们不是过问这些细枝末节之事的时候,这周远声家做下如此违背人性之事,罪不可赦,不重罚,不足以平息民愤!” 伏缨听他还算晓得轻重,便放开了他,将匕首收回放好。 一旁的另一名官吏说道:“知府大人,此事尚未查明,看来牵扯这不止这些,以下官之见,先将周远声一家押回去,细细审问,然后再按罪惩罚,绝不宽恕便是!” 知府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看看,这周远声所作所为有违天和,又伤人伦,他竟要用这些牲畜将孩子做成人宠,此等惨事,我还是首次得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相关人等都车裂凌迟也不足惜!就算是立即处决,也已是迟了!” 围观的百姓听到知府大人这么说,纷纷赞同支持。 一名书吏所想和朱雀相同,周远声犯案绝不止他一家人的事,这中间牵连无数,且不说周远声卖去的孩童流落到了何处,还有这些孩子都是从哪里收购而来,拐卖之人是谁,提供猴子之人又是谁,谁打造了这些铁笼子,是否之情,这中间各种负责联络买卖之人又是谁,可有遗漏的共犯未曾查明等等讯息,杀死一个周远声以平民愤容易,再拷问这些事情可就难了,因此他在知府耳边耳语一通,知府也豁然醒悟,他点了点头道:“若非得你提醒,我差点误了大事,来人!” 七八名官差前来候令。 知府大声说道:“先将周远声一家上下都五花大绑押入大牢,务必将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以及他们的同犯给审问出来,等案件了解,再在衙门前张贴告示,公开审判结果,还请乡亲百姓放心,我们绝不会姑息这种丧尽天良的行径!另外,着人好生安抚好这些孩子,四处张贴告示,让他们父母前来认领,切莫再让他们收到一点伤害,另外留下一队官差仔细搜索周远声家宅内外,凡有和罪案有关的物证都送到衙门刑房,其余家产一律充公,等寻到孩子父母,好座位赔偿!” 围观百姓听知府判决甚为公平,都不再说什么,但口中对周远声一家的喝骂却始终不绝于耳。 此时的周远声已经瘫坐在一旁,他满嘴鲜血,连话都说不出来,明知责罚很惨,可是他此刻就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他的牙齿被捕头踢掉十多枚,就算想咬舌自尽都不可得。 周远声家眷等则都耷拉着头,不敢和周围愤怒的百姓及官兵直视,有几名奴仆大叫冤枉,被差役打了几个巴掌后,也都服服帖帖地安静下来。 伏缨来到朱雀身旁道:“这里事情既然有了官府接手,又有百姓监督,想来也不会再有徇私枉法的事,咱们走吧,我实在不愿在这里多待。” 朱雀身有同感,但他说道:“临走之前怎都要跟丐帮弟子打声招呼吧,若没有他们先来到稳定局面,官府之人说不定还会有另一种说辞,再加上是你喊他们过来帮忙,他们还没走,你先走了,恐怕不合适吧?” 伏缨点了点头,找到丐帮弟子,跟他们道谢,丐帮弟子也都表现得义愤填膺。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我们丐帮弟子平时见到街上耍猴的,卖艺的,都荣让他们三分,他们虽然抢了一些我们的饭碗,可是我想大家都是可怜人,就没有跟他们起过冲突,想不到他们所耍的猴子中,竟有一些是猴皮人宠,奶奶的,早知道这样,我们丐帮早该查问一番才是,说不定早就会发觉这些惨事,也少令一些孩子遭受到这种祸害。” 伏缨叹道:“只要还有点人性的人,谁会想到会有人做出这种比畜生还不如的事呢?丐帮没有想到,那是丐帮弟子心底良善之故,谁也不会来责怪你们,对了,这件事发生以后,我希望天下的丐帮弟子能一起帮着留神,无论是那些耍猴的,还是玩狗弄熊的,都仔细看看,这些牲畜是否异常得聪明,若是它们表现得近乎通人性的灵巧,这里面怕就有可能是人宠,咱们能多解救一个是一个。” 丐帮弟子忙不迭地点头:“我们会飞鸽传书道各地分堂,将这里的事都告诉他们,红缨公子请放心,只要我们丐帮插手,定会让这种事从此绝迹,偿若再有人做这种迫害孩子的事,我们丐帮定不会相饶,那也不用报告官府。” 伏缨道:“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里之事太也凄惨,我实在不忍多留,这边告辞了。” 辞别了丐帮弟子,伏缨向朱雀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忽然想起少林寺龙头棍的事,但转念一想,现在可不是提起此事的时候,便没有去向丐帮打听。 周远声上下已经被官差押着向蔡州城走去,围观的百姓有的跟在后面回城,有的还留在附近观看,几名妇人陪同着差役安抚着哭泣的孩子们,知府连同几名官员在周远声家指挥发掘其他罪证,一名官差问道:“大人,笼子里的那些猴子该如何处置?” 一名官员回答:“都杀了就是,难道还要留着给其他恶人利用么?” 这名官差领命正要去办理,却又被知府喊住:“等一下,这些猴子原本在山林中生活,并没什么罪过,有罪的是人,何必让它们承担这些罪衍?猴子也是受害一方,要做那人宠,听说还要活剥它们的皮……这里的惨事已经够多了,咱们就不要再行无谓的杀戮了,这些猴子么,都拉到山上放生算了。” 那名官差听命带人前去办理。 伏缨心道,这位知府虽然迂腐些不恤百姓疾苦,但还不算太坏,办案也算公正。 他和朱雀正要离去,知府忽然喊住他道:“这位少侠,请等一下。” 伏缨回过头来问道:“大人再叫我?难道还要追究我挟持大人之罪?” 知府摇了摇头道:“若不是你挟持我前来,这件泼天大案还不能案发,我已经说了,你是有功无罪,不过我连侠士姓名也不知,岂非太不像话?侠士立下这样的大功,还望来衙门一趟,我会凭功行赏!” 伏缨道:“要在这件事上领赏,如同踩在那些被残害孩子的尸体上邀功,恕我委实做不到,知府大人,望你以后能够多体恤一下百姓,便算是对我的奖赏了。” 知府听他这么说,茫然地点了点头。 伏缨拱了拱手,不发一言,和朱雀两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回蔡州的路上,朱雀叹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会有人为了钱财做出这种惨绝人寰之事,由此可见,有些人为了钱,甚至可以不顾律法人性,甚至不惜做出丧尽天良的事,让人既愤慨又无奈,既怨又恨,我的这把剑当不会寂寞,可我却只感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伏缨不解地问道:“你怎会这么想?难道咱们刚才做的还错了?” 朱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总有一些人让你生出尽管可以杀了他们,但他们的罪衍却永远无法磨灭的感觉,周远声伏了法,那又如何?那些被他害过的人,伤痛如何弥补?伤害如何挽回?怎么保证他们经历这一切后,所遇到的都将会是正义的?” 伏缨道:“谁也无法保证这一点,咱们只求但尽人事,便可心安。” 朱雀苦笑道:“心安?何以心安?你能将那些孩子都忘了么?你能将这件事遗忘么?你不能遗忘的原因是什么?” 伏缨道:“恐怕我一生都忘不了此事,不能忘却的原因,自然是一些人性的丑陋,颠覆我的认知,恐怕所有经历此事的人,都不能忘记此事。” 朱雀道:“难道罪恶轻一点的事,你就能忘了么?” 伏缨想了想,此前遇到的各种罪孽,尤其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他师父范萦怀被袁采撷杀死一事,她的所作所为比起周远声来,可说无法相提并论,并且她甚至还有行恶的理由,那就是她要活下去,比之周远声只为了钱而作恶,简直可说行恶不值一提,然而他能遗忘么? 袁采撷已恶贯满盈,却因为杀害了范萦怀,而在伏缨心底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让他如何忘却?还有避世南宫家挟持他而指使范萦怀去偷自己家的回春璧,这件事他能忘怀么?平阳卫指挥使企图强买飞马牧场的马,此事他能忘记么?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分道扬镳 () 朱雀道:“我师父北斗先生曾说过,高山流水,江河入海,火烧雪融,这一切背后的本质,其实是为了达到某种微妙的难以寻觅的平衡,一碗水放在桌上不动,水是平的,当碗倾斜,水便流出,这就是不平,不平就会造成损害,我们习武之人,所做的,不过是将斜扶正,将不平化为公平而已。” 伏缨道:“你说得太深奥了,怎么不直白点说?” 朱雀道:“一个人很难用好或者坏来评判,只能用他们的行为作为标准,咱们通常说的舍己为人自然是好,损人利己,自然是坏,那周远声以别人性命为代价为自己换来财富是坏,咱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好,这么说够直白么?” 伏缨道:“直白是够直白,可是我不明白你此刻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又是何意?” 朱雀道:“咱们既然不能让这世上没有损人利己之人,却可以让更多的人愿意舍己为人,那么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比如一个大家庭里有十口人,只有两三个好人,其他人都是坏人,那么这个家以一个整体来说就是坏,那两三个好人最终也难免变成坏人,若是这个家中有九个好人,一个坏人,想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间久了,总会感化那个坏人,就算感化不了他,他耳濡目染下,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伏缨,你说是不是?“ 伏缨简直可说是顿悟了,他打了个哈哈道:“好啊,我看你还是不死心,想要将我拉下马,偿若我了无牵挂,不用你来劝说,我也会主动跟你去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去,只可惜师命难违……” 这是朱雀最后一次尝试劝说伏缨跟他一道,却还是被他拒绝,他再也不会试图劝说他,毕竟伏缨虽然平时不主动惩强除恶,却也不是那种对作恶之事视而不见之人,并且伏缨所做之事,和自己所走的路子虽然不同,总也是侠义之举,除强虽然必要,扶弱同样必不可少。 两人一时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当中。 回到蔡州,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里,罪恶的事虽然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却可以埋藏,只要离开这里,不去想及,时久天长,总会逐渐淡忘一些吧。 结算了房钱后,两人也没有什么食欲,纵马向东疾驰。 此后一段时间,两人各干个的,似乎又回到了蔡州之前那种我行我素的日子,虽然两人赶路时形影不离,却几乎没什么交谈,朱雀不过问伏缨偷盗的买卖,伏缨也不过问他如何打抱不平,两人似是亲密,又仿佛疏远。 但两人能够走在一起,说明两人还是认可对方的所做所为的。 这一日,两人来到泸州府,这里距离长江不过二百里地,距离旧都江宁府也不过三百里地,两人一路上所做之事说出去都足以令人交口称赞,但两人做起来却完没有了以前那种成就感,尽管两人比之前出力还多,却有种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仿佛就是为了行侠而行侠,为了仗义而仗义的感觉,逐渐背离了原本的初衷。 这种感觉在到了庐州府后,到达顶峰。 所以朱雀决定,在这里同伏缨喝一顿酒,两人各奔前程。 巧合的是,伏缨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从刚开始两人互相欣赏,到如今两人都觉得没有意义,不是觉得对方做错了什么事,而是蔡州之事影响太大,两人看到对方,也总能想起那些事,内心深处感到也许分开些,做回独立的自己,或者能够好点。 进了庐州城,两人还是在一家客栈投宿,接着两人出来喝酒,庐州酒楼甚多,很大原因是因为庐州出好酒,各种奇怪名称的酒都有,什么深巷好酒,什么古井酿酒,什么泸州老酒等等,最为人熟知的还是庐州大曲,很多名目繁多的酒都是以此为基础,再进行窖藏勾兑而成。两人随便找了家酒楼,来到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酒菜,然后默然等候。 似乎想起了这就是两人分别的酒宴,两人心中都有些伤感,江湖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朱雀首先开口道:“从我下山以来所遇到的各种江湖中人来说,你伏缨是我最欣赏的一位。” 伏缨听他这么标榜自己,心中忽然觉得没什么放不下的,他微微一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朱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也许吃完这顿饭,我就要离你而去,我需要静心想想,我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怎么做,我要……” 伏缨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找这么多借口了,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最近我也心烦得很,夜里入户行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需要一个人独自想想,你我分道扬镳,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毕竟咱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朱雀叹道:“其实我还是舍不得你。” 伏缨笑骂:“去你的,你当我是什么了?你未过门的媳妇么?” 朱雀也跟着失笑道:“是我措辞不当,今趟一别,我想我很难再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对了,少林空正方丈要咱们帮他找回龙头棍,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毕竟我跟丐帮渊源不深,就算得罪了他们,我心中也不会感到内疚。” 伏缨摇了摇头:“不行,你这人行事太过直接,搞不好就会和丐帮起了冲突,你也知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你一个行差失错,就难以在江湖立足,还是我来吧,毕竟取人财物是我的专长。” 朱雀道:“不行,除非你跟着我,否则还是我来,这件事困难之处不在于怎么取,而在于搞清楚龙头棍在什么地方,在什么人手中,我虽然没有你妙手空空的手段,可我无论智计还是武功都比你强,由我出手最是稳妥不过,骗不过还能抢,若是我不成,再由你出手不迟。” 伏缨说道:“论武功,我服你,但说道智计,我看你未必强得过我,只不过说到花花肠子,你的确是比我难缠些。” 朱雀哭笑不得,他说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样吧,咱们也别争了,身在江湖,谁先遇到谁先出手吧,若是都找不到龙头棍的下落,就只好怪少林的和尚运气差了。” 这时伙计送上酒菜,两人不再多言,伏案大吃大喝起来,泸州大曲虽比不上汾酒或者女儿红状元红等名声响亮,却也是十分醇厚的好酒,此酒后劲十足,两人临别颇有些感伤,喝起酒来更容易醉。 喝到熏熏然时,两人各怀心事,菜肴已经凉了,两人却都没有结束的意思。 旁边两个酒桌上的人无意间起了摩擦,先是起身对骂,接着其中一伙人抽出兵器准备动手,他自己那方人死命拉着,才不至闹出更大的争执,可是这边的人却也不甘示弱,尽管没有携带兵器,却夷然不惧,指着想要动手之人叫骂不休,原本要缓和些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那抽出刀子之人挣脱自己人的阻拦,向这桌上的人动手,这桌上的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人会武功,他提起凳子挡住此人的刀,双方你来我往地打斗起来。 朱雀和伏缨却对这些事如同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江湖上每日皆有无数起斗殴和杀伤人命之事,他们不想管,也懒得管。 打斗的双方只要有一方能够保持冷静,这种打斗便不会发生,可是双方都不依不饶,足见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雀道:“你现在的剑法武功比起我初见你时已经高出不少,这是何故?” 伏缨端着半杯酒道:“你不是想说这都是你指点我的功劳吧?” 朱雀接着酒劲说道:“我的功劳自然有,但这只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改变。” 伏缨歪着头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内力和剑法的配合越来越纯熟了吧,我每天可是勤练内力不休的,我说你年纪轻轻,也千万不能放松啊,习武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朱雀呸了一声道:“这还用你来说,就你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配来指点我?我跟你说……”这时旁边打斗的人扔起了东西,也不顾伤及别人,其中有一个油汪汪的碟子向他们飞了过来,朱雀伸出筷子随手将碟子放在一旁,口中接着说道,“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毕竟你虽然武功平平,但活得潇洒,能够对自己所作所为确信无误,我不同,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何在,就像一盆浑水,我从中捞出两三粒沙子,就像要浑水变清,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甚至令人觉得可笑。” 伏缨道:“你羡慕我?你在说笑吧,我还羡慕你呢,江湖上这么多人,若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种想法,一个人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人人都能从浑水中捞出泥沙,我想这盆浑水很快就会变清,你无拘无束,武功高强,让我都有些嫉妒了。” 朱雀刚要说什么,又是一笼筷子飞至,伏缨伸手接筷笼子接下放在桌子上。 两人只顾说着自己的话,浑然没有注意道,酒楼上,除了正在打架的两拨人以及他们这一桌外,其他客人不知何时早就跑光了。 街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似乎有人报了官,官兵正在向这边赶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支金钗 () 朱雀和伏缨听到这两拨人的打斗竟然惊动了官兵,这才感到打架的人中有一方的人身份非同小可,两人看过去,看到这帮人已经形成了混战之局。 那桌有七八个人吃饭的,已经部加入战局,另外一桌三人只有一个人出手,却在打斗中占据了上风,将对方两人打得歪倒在一旁,失去了反击之力,不过他身上也挂了些彩,伤势不重,看起来却有些凄厉。 两名不会武功的人坐在桌子边上一言不发,显得十分古怪,因为同桌吃饭之人和人打斗起来,这两人就算不会武功,也该帮着劝架说话呀,但两人偏偏一动不动,仿佛和同桌打架之人陌不相识。 不仅如此,这两人神态也比较奇怪,堂堂男子,一些动作却显得有些扭扭捏捏的。 伏缨忽然说道:“坐着的这两个人脸上好白。” 朱雀闻言细看过去,果然发现这两人面白无须,无须之人也没什么奇怪,很多人不喜欢胡须,每日都要剃了去,但皮肤下难免留下一些胡茬胡根的隐约之色,但这两人却连一点胡根的迹象就没有,他低声说道:“这两人难道是女扮男装?” 伏缨摇了摇头:“不是,这两人都有喉结,不是女子。” 朱雀心中一动,已**成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而这帮人却越打越是激烈,然没有听到街上传来的马蹄声。 直到官兵的马蹄声在楼下停止,一群人向楼上冲来时,这帮人把手分开。 看到来了官兵,那七八人不禁有些慌张。 带头的官兵上了楼后,就连忙来到那两名坐着的面白无须的男子身前施礼道:“下官来得迟了,让公公受惊了!”他说完这两句话,站起身来手一挥,命令前来的官兵:“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冲撞了宫里的人,都给我拿下!” 这伙人看来是庐州一霸,在庐州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时听到对方是宫里来的人,登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其中一人竟然认得带队的那名官兵队长,他恳求道:“赵百户,是我,是我彭江涛啊!” 那名被称为赵百户的队长冷冷地说道:“得罪了公公,别说你彭江涛,就是我亲爹,我也得秉公行事,拿下!” 彭江涛听他这么说,知道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只得怏怏得束手就擒。 赵百户这时又命人查看那名受了伤的和公公走在一路的人的伤势,这人乃是宫中的一名侍卫,这次陪同两位公公出来办一件差事,本不欲张扬,奈何在酒楼中竟然与人起了冲突,还是被前来的官兵点明了身份。 太监执事在京城属于内官,虽然很多太监并没有领什么职衔,但因为和皇家亲眷走得近,致使他们无形中的权力很大,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他们,京城中人对于他们的身份,那是一眼便知,就算他们没穿太监服饰,也能从他们形貌神态等方面看出来。在京中大家对他们都荣让三分,让他们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不将普通人放在眼里,哪知道来到庐州地方,竟然被当地的地头蛇不放在眼里,那随行的侍卫又岂是好惹的?当场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那彭江涛正要被带走时,忽然看到在一旁吃饭的朱雀和伏缨,他开始叫起屈来:“赵大人,赵大人,是他们先动的手,这里有两位不相干的人可以为我作证,赵大人!” 即便这两名公公是宫里来的人,就因为这个抓人,未免有些理亏,赵百户看着朱雀和伏缨两人颇感为难,偿若朱雀和伏缨真说是公公这边的人先动的手,他们到底是抓人还是不抓?这公公清晨刚和知府密谈过,知府也吩咐了他赵百户,好生照顾这三位贵人,若是放了彭江涛一干人等,这三人一气之下迁怒于他,他这个小小的百户长可承担不起,因此他心下不免有些为难。 一名差役不明白赵百户心中所想,还以为赵百户不愿亲自开口询问,向朱雀和伏缨喝道:“我们大人问你们话呐,耳朵都聋啦?他们双方到底谁先动的手?” 朱雀淡淡地说道:“他们狗咬狗,我哪里分得清?” 若在平时,朱雀绝不会这么回答,眼看着这是和伏缨分别前最后一顿饭,先是被两方打架的人搅攘一通,接着又来了一队官兵,真是让他心中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因此他气得破口大骂。 听到朱雀的话,这些人无不感到震惊,就算朱雀看不出那两位公公和一名大内侍卫的尊贵身份,也当看得出这群如狼似虎的官差是如何不好惹,就连赵百户心中都在想,莫非这个人是个疯子? 那彭江涛也是一愣,接着又乱嚷嚷地叫起冤来。 那名侍卫更是心头火发,一怒之下提起一张凳子向两人扔来,口中还叫嚣着:“出口伤人,你好大的胆子!” 朱雀端坐不动,伏缨的流萤剑离鞘而出,将扔来的凳子一劈为二,再劈为四,三剑下来,凳子扔来的力道完止歇,变成八块切口整齐的木头掉落下来,显然伏缨手中之剑不仅锋锐非常,而且他的剑法也异常高明,否则如何能将凳子斩得如此齐整?这手功夫一露,立刻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伏缨故意不去看这些人的表情,而是看着自己的剑叹道:“宝剑啊宝剑,你平时都是以斩杀小人而出,今日却用来砍木头,真是有些对不住了,不过……” 说到这里,伏缨提着剑缓缓站起身来。 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逼得赵百户等人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就连那两名公公脸色都变了,赵百户执刀在手,做出防御的架势,心虚嘴硬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伏缨道:“不干什么,刚才是谁打扰了我们吃饭的雅兴,我要看看他凭的是什么!” 那名大内侍卫道:“你……是你向出口伤人的,我……我也没有打伤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伏缨叹道:“原来你们凭的是这个,官家威严,竟然被你们拿来仗势欺人,若在平时,我见一个就要杀一个,唉,算了,我现在也没心思跟你们计较,我们再换一家酒楼吃酒便是。”说着他还剑入鞘,这些人暗中提起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就连嚷个不停的彭江涛也被唬得安静下来。 这队官兵有十多人,就连庐州地痞彭江涛等人都惹不起,却因为伏缨表现出来的高明剑法而被震住,竟无一人再敢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起身扬长而去。 官兵沾满了酒楼,两人挤开官兵走向楼梯,临走之前,伏缨忽然折到那两名公公身旁,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这里不是京城,没有天子庇护,说不定容易出个什么闪失,我看公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下了楼,这两名公公气得身子颤抖,却又不敢说什么。 离开酒楼后,两人哪还有喝酒的心情,径直回了客栈,朱雀问他:“你临走时从那两位阉人身上拿到了什么?” 伏缨笑道:“你眼睛挺贼的啊,我出手这么快,你也能看得出来?” 朱雀失笑道:“你特意到两人身旁说出那句话,旁人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伏缨道:“是一封密函,咱们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函,可是火漆已经被破坏,显然这封密函已经给人看过,但其中信件还在,伏缨抽出来看了一会,递给朱雀道:“你来看看。” 朱雀接过来看了一会道:“又是宫中争宠之事引发,他们来庐州干什么?” 原来这两名太监受一名刘贵妃所托,来庐州这边找一位匠人,要将当年皇帝送给她的一对鎏金凤钗给修好。 这个凤钗原本被刘贵妃好好的收藏起来,不成想快到重阳祭祖时,皇帝受另一位枕边人的窜托,非要刘贵妃在当日将这根鎏金凤钗给戴在头上不可,刘贵妃回去一看,不知如何,这根钗子竟然断了,偿若到时候她不戴这根金钗,定然会受到皇帝的责问,可是一根断了的钗子又怎么戴得? 若是别的东西,刘贵妃推脱丢了或者坏了,皇帝也不至于叱责,这根鎏金凤钗意义重大,皇宫之中,原本只有皇后才配戴凤纹头饰,刘贵妃为了得到这只凤钗,不知在皇帝身上使了多少功夫和手段,才哄得他给了他一支,若是皇帝得知她竟然这么不珍惜,哪还不会雷霆震怒?就算她从此失宠,那也不足为奇。 何况皇帝喜新厌旧,她刘贵妃已经失了宠,只不过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为了修好这支鎏金凤钗,刘贵妃只得差人打听哪里匠人手艺最好,能够将这根鎏金凤钗给修好,原本以为这样顶级的匠人会在京城,却不想只有庐州的匠人才有这种手艺,刘贵妃找来心腹太监,秘密出宫,拿着这支金凤钗前来修葺,为了他们能够及时赶回来,她还修书一封,让庐州知府,这个远房亲戚予以协助。 第一百五十章 杀人越货 () 庐州刘知府算得上是刘贵妃家的娘家人,他能当上知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刘贵妃在皇帝耳边吹了枕边风之故,若是刘贵妃失宠,他刘知府只怕也做不长久,因此他也跟着出了不少力。 皇宫内争风争宠延绵到宫外之事在所多有,因此朱雀和伏缨两人通过这封密函,便能猜到整件事的十之七八。 伏缨叹道:“这刘贵妃真是大惊小怪,竟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办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朱雀道:“这件事在你我眼中自然是微不足道,在她刘贵妃心中却是一件关乎她宫中命运的大事。” 伏缨道:“你这话真是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我说的是鎏金凤钗的事,你说的却是她本人的事。” 朱雀道:“什么意思,这不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么?” 伏缨道:“像什么鎏金凤钗,他刘贵妃虽然当成稀罕物,在皇后那边却不过一件寻常钗子,我想皇后手中这种钗子怕不下十多支,刘贵妃随便问她求一支不就行了?还用人带着密函来庐州,那不是小题大做吗?” 朱雀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看着伏缨,伏缨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朱雀道:“你毕竟还是不了解这宫内争风吃醋之事,那也怨不得你。” 伏缨不服气地说道:“我不懂,难道你就懂了?” 朱雀道:“我虽然也不甚了了,却也知道,皇后若是知道刘贵妃的事,不将自己手中的鎏金凤钗都藏起来,让刘贵妃吃个瘪才怪,刘贵妃得宠之时,正是皇后不受皇帝待见之际,她能有这个好心来帮刘贵妃的忙,让她重新得宠?他巴不得刘贵妃受到皇帝的责骂呢,还有,既然这鎏金凤钗是皇后专属之物,她刘贵妃是死缠烂打才从皇帝那边要来一根,皇后又有什么理由送她一支?难道皇后自己当皇后当腻歪了,想将这个位子让给刘贵妃不成?” 伏缨说不出话来,不过他还是强辩道:“就算求不来,难道不能派人道皇后处偷一支过来么?皇后富贵无极,少了一根鎏金凤钗,怕也不会察觉吧,就算知道少了一根,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刘贵妃偷她的呢?” 朱雀道:“皇宫内院,戒备何等森严,若是这么简单便能偷到,那皇帝的脑袋岂非也能轻易偷到手了?我看,就算你红缨公子亲自出手,怕也会铩羽而归,何况别人?” 伏缨随口说道:“我和那刘贵妃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我有这个本事,又岂会为她出手?”他话说出口后,心中却不免霍霍而动,他暗中问自己,为何我不能去尝试一下?金手门并无规矩不能进入皇宫大院行事,更何况,他伏缨也想证明一下自己,让红缨公子的声名超越其他匪盗,成为遭贼中的状元呢? 随即他又想到,就算我倒皇宫大院行事,也当是为了别的事,想必天下富户大宅,还有更比皇宫更大的宅院么?自然是没有了,我若进去偷盗,当拿走更多的财物,造福更多的百姓才是。在他心中,皇宫已不是皇家威严所在,而是一个充满无数财物的宝库,就像学剑的慕容寒山四处找人挑战剑法,皇宫内院就是他伏缨挑战的一座高峰。 只有到过皇宫内得手并身而退,才能证明自己的本事。 伏缨越往深想,越觉得京城皇宫的吸引力不可抗拒。 朱雀见他神驰想象,愕然问道:“你不会真想到皇宫去一趟吧?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伏缨问道:“为什么?” 朱雀道:“以你的轻功和本事,到普通大户人家,甚至武林世家中去偷东西,就算失了手,也能凭借超卓的轻功逃走,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可是皇宫之中侍卫无数,更有大内高手负责皇亲国戚的安危,且皇宫之大,超出你的想象,万一你被人发觉,走都走不脱,你的目的无非是宫中钱物,犯不着拿命去换。” 伏缨知道跟他也说不明白,况且两人就要分别,自己何必非要跟他说不去不行,让他为自己担心呢?他违心地说道:“我不会去的,你放心吧,对了,你此后行止何方?突然分别,毕竟令人伤感。” 朱雀见他答应不去皇宫行险,放下了些心事,他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了,江南风景迷人,我若不去见识见识,岂非对不住自己?” 伏缨道:“我小时候上私塾时,曾听我外公陆老先生说过,过刚易折,你一切都比我优秀,也不用我来为你操心,你又喜欢结交朋友,大事上不会出什么岔子,须防小人暗中陷害,另外,也要小心相熟之人的背叛。” 朱雀道:“你也一样,什么事切记量力而行,唉,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一切小心在意,保重。” 依依惜别后,朱雀就要离去,伏缨忽然喊住他:“你从西域天山千里来到中原,一路上我也没见你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我这段时间买卖不错,除了八成留给丐帮让他们捐给贫苦之人的钱财外,我自己还留了不少,给你一部分,省得你行侠仗义时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 他说得轻巧,却直接掏出了几千两的银票出来。 朱雀也不推辞,接过来后看也不看就放在怀中,然后冲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么一个好朋友,就此和伏缨分开。 客栈的屋子在一瞬间都感觉道空荡荡的,照理说朱雀走了,他伏缨也没有留在此地的意义,可是他却哪儿都不想去,就想留在客栈里,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感觉那些事都飘飘渺渺,不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午后他又练了会内力,也不想出门,也不想去打听庐州城内的为富不仁之人,就在房间内睡了一觉。 傍晚时伏缨被一阵吵杂的拍门声惊醒,他起来拉开门,看到一群官兵正在查房,不过拍的并不是他房间的门,而是刚进门的一间房子,显然这些人每间房子都少不了要经过盘问。 伏缨回到屋内,将流萤剑提在手中,他心中怀疑这队官兵是为了晌午酒楼中的事而来,自己和朱雀两人没将宫里来的人以及官差放在眼里,现在他们应是有了把握,来找自己晦气来了。 朱雀虽然走了,但他伏缨却也并不怕官兵找上门,打不过他可以逃,他伏缨偿若力施展踏月功,能追上他的人可不多,只可惜他留在客栈中的重影马,就不好带走了。 没过多久,果然这群官兵找上了他的房间。 伏缨打开门问道:“什么事?” 这队官兵中有一个是伏缨在酒楼见过的,那人对伏缨说道:“是你?” 伏缨道:“不错是我,你们想要怎样?”说这话的时候,伏缨已经做好了和这些人厮杀一场,再夺路而逃的准备。 却不想这人却说道:“没什么,我们在搜索杀人嫌犯,和侠士没有关系,打扰了。” 他们要走,伏缨却拦住了他们问道:“什么杀人嫌犯?什么人被杀?” 这人似乎很怕伏缨,老老实实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名手艺好的金匠一家被人害死罢了。” 伏缨讶然道:“你说什么?还有,既然死的只不过是寻常的金匠,怎么诸位却这么大张旗鼓地查询犯人?” 一名带队的军官不认识伏缨,以为他不过寻常的住客,不耐烦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有公务在身,不便和你多说。” 伏缨道:“等一下!”说着他伸手入怀。 那名认得伏缨的官兵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露出一副随时夺路而逃的样子。 不过他却白白担心了,伏缨从怀中掏出来的,是让他们感到惊喜的银票,看颜色,应是二十两的银票,伏缨将银票递给带队的军官道:“诸位辛苦了,这点银钱请诸位喝酒,我这人好奇之心最重,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伏缨这种财主兼冤大头,带头的官兵收了银子变得眉花眼笑起来,他说道:“既然贵人问起,我们不好多说,也希望贵人不要传扬出去,除了金匠一家外,还有三名宫里来的人,两死一伤,还丢了一件贵重之物,你说上头能不重视么?” 伏缨问那名脸熟的官兵:“两死一伤,是说那两位公公和侍卫么?” 这名官兵点了点头,领头之人讶然道:“想不到贵人竟连这事也知道,我们公务在身,不多打扰,还望贵人理解。” 伏缨道:“你们去忙,多谢告知。”他看着这队官兵继续去搜查其他房间,查探什么嫌犯,不过伏缨能够肯定,他们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定然捉不到真正的凶手,因为杀害金匠和太监等人的,定然是宫里派来的另一路高手,此人得手之后,多半已经远走高飞。 而这一路高手,多半也是皇帝的某位宠妃,他们杀了人,夺走了断了的金钗,这样刘贵妃便无法带着鎏金凤钗去参加重阳节的祭祖仪式,这样刘贵妃便难逃皇帝的叱责。 这些妇人为了争风吃醋,不惜杀人越货,伏缨心中竟对那刘贵妃生出了一丝同情。 只是这点同情,还不至于令他为了她而到皇宫去冒险的地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善人之死 () 金匠一家死得虽然冤枉,可是他们死都已经死了,已经无法挽回,而且这中间实无奸恶,就连杀死金匠一家的凶徒,也不过是受到哪位争宠妃子的指派罢了。 他伏缨可不像搅入这潭浑水,或者说这坛浑醋。 朱雀说走就走,走得倒也潇洒,他伏缨再留在庐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如今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时候,自己要好好承担起金手门的责任,方才不误此生。 他下楼结算了房钱,牵回了重影马儿,准备道熟食铺子买些干粮带在路上吃,出了客栈院落大门,他被街上汹涌的人群看呆了眼。 这些人显然不是什么门派众人,甚至也不是武林中人,不过是些普通的百姓,而且以穷人居多,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少交谈,人人脸色戚哀,有的更是呜咽哭泣,如丧考妣,人们相互之间虽然没有交流,却显然去的是同一方向,倒也奇怪。 伏缨本来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准备去过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蓦然见到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好奇,准备跟在后面瞧瞧,这些人准备去什么地方。 这些人带着哀容向前走,伏缨原本骑在马背上,但其他人都是步行,他一个人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太过突兀,所以他又从马上下来,牵着马走在人群中。 转过两条街道,这群人在一处大而简陋的院落前停下,这座院子前本已聚集了不少人,加上他们这批人,人数已有四五百人之多,这些人来到宅院门前,一言不发,不知谁带的头,这些人都跪了下去。 这么一来,只有伏缨和他的马没有跪下,他依旧显得鹤立鸡群,不过等他看到这家宅院门前的情形时,他身子巨震,他忽然知道这是谁家的院子了。 在院子内外,都布满了官兵,有的忙里忙外进进出出,有的守着大门,不让任何人靠近,大门敞开,能够看出里面有不少官员在内,显然这里就是那名被害的金匠的家院。 伏缨心中老大疑惑,若是死的是一位政务清廉的官员,说不定会出现这种情况,区区一个金匠,何意能够引动这么多百姓前来吊慰他们的亡魂呢? 若说是那两名京里来的公公或者侍卫,让这些百姓前来跪拜,那更是荒唐了。 看到百姓越聚越多,官兵有些慌乱起来,一名看守金匠家门的官兵进去汇报,不久几名官员走了出来,看到有官员走出,一名跪着的百姓大声喊道:“大人,金大善人死得好惨,还望诸位大人们能够捉拿到凶手,我们这些人都是受过金大善人恩惠之人,恨不能代替恩公去死,大人呐,还请捉拿凶手,严惩恶贼!” 无数百姓跟着大喊:“还请捉拿凶手,严惩恶贼!” 领头那名百姓待大家说完,便跪下来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地上乃是青石板砖,此人没磕几下,额头上便鲜血直流,显然他此举是在给官兵们施压,偿若不能找到凶手加以严惩,他们这些人性命都可以不要。 一名官员见此人再磕下去说不定会出事,若是此人磕头磕死了,就更不好交代了,他给两名官兵使了个眼色,这两人连忙过去将人扶起,这名官员大声喊道:“金匠孙乃庐州城第一大善人,我们又岂会不知?诸位聚集在此,想为金匠孙复仇之意我们已经知晓,但诸位聚集在此,不利于我们查案,还望诸位能先回去,等我们查好了案子,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如何?” 那名额头鲜血直流的百姓已经年过五旬,磕了这几个头后,他虽然被人扶起,但依旧有些头晕脑胀,摇摇晃晃地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他说道:“我们来瞧瞧金大善人的亡魂,是我们大家发自内心的行为,几位大人,我们不会做出什么打扰查案之事,请几位大人放心,大伙儿跪一会也就会散了回家,大伙儿说是不是?” 没有几个人回答,跪成一片的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痛哭之声,很快哭声便扩散开来,这群人中除了伏缨外,其他人无不痛哭流涕,显然这个金匠孙一家常年积善行德,以至百姓们对他感恩戴德,伏缨身在人群之中,心中思忖,我伏缨也是这种人,哪一天我要是被人害了,不知道会有几人能这样对我伏缨。 站在金匠孙家门口的官员见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些人既然已经表明了不会捣乱,不如随他们去,毕竟这些人毕竟没有什么恶意,撵也撵不得,打也打不得,几名官员安慰了几句不见结果,便转身进了院子。 伏缨知道这些官员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捉到凶手,他们也不敢拿凶手如何,除非他们胆敢得罪皇上身边的宠妃,否则就算捉住了人,他们也会偷偷放了,但群情汹涌,民愤滔天,这些官员又不得不给这些人一个交代,所以伏缨估摸着这些官兵定会抓几个替死鬼当众处斩,以平民怨。 对于凶手下手之狠辣,伏缨虽然在客栈时提前听到消息,但听到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周围的百姓哭声渐歇,可在当官兵从金匠家抬出一家老少尸身时,他们又嚎啕大哭起来,有几位老人更是哭晕了过去,不少人边哭边骂老天无眼,竟让这么好的人被人给害死。 伏缨木然地看着这些尸首放在木板上盖着白布,一具具地被抬走,有的白布较小,显然是金匠孙家孩子的尸体,伏缨心中渐渐升起了怒火,不管凶手是谁,根本没有必要杀害金匠家的人的,他只需要将那两名太监和一名侍卫杀掉,将金钗抢走便可,杀害金匠一家,显然是此人混没将人命放在心上,此人根本就没有人性,就算他想彻底绝了刘贵妃再找金匠打一副金钗的念头,也不用连金匠家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杀害了啊? 尸体一共十七具,出了两名宫里来的人外,其他十五人当都是金匠家的人。 伏缨本不愿过问此事,但他见到金匠家的惨状,直是不能忍受,他心道,像杀害金匠家人的凶手,偿若不将其绳之以法,以此人的嗜杀成性,多半还会杀害更多无辜之人。 可是去查找此人,大违他自己的本性,以此人武功,自己也未必是其对手,朱雀又和自己分开,去冒这个险究竟是否值得? 眼前所见,尽是为金匠孙一家痛哭喊冤之人,伏缨忽然对这位金匠孙大起同病相怜之感,他立刻下定决心,不为别人,也要为金匠孙将此人查找出来,为他们一家人报仇雪恨。 可是究竟从何查起此事呢? 伏缨想起从太监身上搜到的那封信,庐州刘知府既然是靠着刘贵妃才坐上这个位子,别人或者不敢得罪刘贵妃的对头,他刘知府无论如何都得为刘贵妃打算,毕竟两人是坐在同一条船上。 在客栈中,伏缨又听官兵说过,三名从宫里来的人,两名太监和一名侍卫是两死一伤,这么说来还有一人没死,此人说不定会知道些线索,刘知府为了保护这个刘贵妃身旁的人,多半会亲自带人救治看护,看来,找到刘知府和这位死里逃生之人,其实是同一件事。 想通了这点,伏缨也无心再留在此地看这些人为金匠孙哭丧,转身牵着马慢慢离开。 要找刘知府,唯有去府衙打听,伏缨先将马寄存在一家客栈,然后向府衙赶去。 来到府衙,伏缨看到在衙门口站着比平日更多的官差,显然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衙门中的官员也不免栗栗自危,唯恐宫中争宠之事波及到他们,且凶徒不知道是在城内还是已经逃走,不小心点行事怎么行? 官差见到一名陌生的少年直闯衙门,而且腰悬长剑,他们连忙上来阻拦道:“什么人?” 伏缨道:“我要见刘知府,请帮我通报一声。” 这名官差问道:“不知你找我们知府大人何事?” 伏缨道:“你们进去汇报,就说我知道关于金钗的事,刘知府大人此刻的为难,我或者有解决之道。” 原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哪知这名官差却带着狐疑的神色看了他半晌,忽然抽刀而出,对其他官差喊道:“来人!一起将他拿下!” 十多名官差顿时将伏缨紧紧包围了起来。 伏缨虽然不将这些官差放在眼里,可是他是来找刘知府谈事的,不愿多生事端,便双臂抱在胸前,表示自己无意和他们为敌,他问道:“我来找刘知府谈要事,你们这事为何?” 刚才那名官差冷笑道:“如今城中,除了我们当差的,就只有凶手一人知道金钗的事,你假拖金钗之事要见我们知府大人,究竟意欲何为?我看你是包藏祸心,我们岂能容你去见知府大人?” 伏缨这才明白他们误会了自己的企图,这也难怪,在这非常时期,谁不是人人自危?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运筹帷幄 () 虽然被他们误会,但伏缨还是耐着性子道:“我是一番好意,偿若你们的知府大人知道我要和他谈的事,定会怪罪你们耽误了他的大事,你们若是对我有所怀疑,不妨让刘知府前来一见,我就在这里等着就是。” 可是官差们还是不相信伏缨的话,其中一人说道:“你当你是谁?是巡抚么?要我们知府来见你?你好大的面子!” 另一人说道:“想要见我们知府也行,你乖乖地束手就擒,等我们将你送入大牢,我们知府有空时自会去看你。” 伏缨叹道:“若是这样,那可为难了,我见不到他,他也自重身份,不肯屈就前来见我,我有心帮他解决困难,却被你们这班小人阻拦,唉。” 一名官差喝道:“跟他嗦这么多干什么?我看此人不怀好意,咱们将他拿下再说!” 说着,几名官差有的拿出锁链,有的拿出杀威棒,有的拿着刀子,一起向伏缨扑来。 伏缨苦笑道:“你们好不讲道理,老子也没空跟你们嗦,小爷自己去了!” 这些官差不知道他话中何意,心道反正就要捉住他了,哪里还管他说什么,几个人向中间一扑,不料一道黑影闪过,几人都扑了个空,那伏缨已经翻身上了衙门房顶,他在房顶笑道:“既然你们不肯引见,我只好自己去找知府大人去了!” 这帮人那想得到伏缨轻功高明至此,他们想着伏缨此去多半是去加害知府,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向衙门内涌去,同时口中呼喝道:“有贼子闯进了衙门!有贼人闯进来啦,快保护知府大人!” 府衙内除了公堂之外,六部的院落加上知府官员以及他们的官眷等等房屋众多,伏缨一时不知到何处去找刘知府,只能在房顶四下搜索,下面的官差越聚越多,他们拿着兵器,对着伏缨喝骂,让他赶紧从房顶下来,伏缨当然不会理会他们,他从一间房子的房顶跳到另一间房子的房顶,始终不能确定知府的所在。 就在衙门被闹得鸡飞狗跳时,知府反倒自己走了过来,当然,在他得知有人企图对他不利时,他的周身都是官兵,那是准备让伏缨下手无门了。 伏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人也不想想,自己若真是杀人凶手,又企图对知府不利,又岂会在大白天的直闯衙门,自陷重围当中?那还不赶快逃走为是? 那刘知府显然是这些人当中较为理智的一人,他喝退身旁的人,孤身一人来到伏缨所在屋子下对伏缨说道:“你要找本官?” 伏缨点了点头道:“只是我从没想到见你的过程是如此麻烦。” 刘知府道:“现在城中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这些官员草木皆兵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你身份不明,又携带兵器,他们岂敢就这么放你进来?这些且先不论,你来找我究竟何事?况且你如何得知金钗之事?” 伏缨道:“我何止知道金钗之事,我知道的事恐怕比你刘知府还要多些,只不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不便说出。” 刘知府道:“既然如此,你先下来,咱们到我书房内来谈如何?” 伏缨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加害你么?”到了此刻,他还不忘挖苦几句。 刘知府道:“这些人看不明白形势,你若是想要加害我,又怎会这么大张旗鼓,大家都退下,各司其职,不得擅离职守!” 一名官差道:“大人,此人来路不明……” 刘知府冷笑道:“我说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么?你们这群蠢材,以此人的武功,怕你们也阻拦不住,他连你们都没有伤害,又岂会加害于我?” 看到知府发怒,这些人不敢再多说,纷纷退了回去。 伏缨从房顶跳了下来,对刘知府道:“想不到一群酒囊饭袋中还能出一个你这么一个明白人,也是难得。” 刘知府道:“取笑了,不知道侠士贵姓,来找我刘某所谈何事?” 伏缨道:“我姓伏,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打听杀害金匠孙的凶手情况,现在据我所知,在金匠孙家中唯一的生还者挡在这府衙中,刘知府想必将他看顾得很好,想要寻找凶手,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刘知府叹道:“这不是唯一的线索,只不过很多人心知肚明,知道凶手的身份背景,不敢去抓捕而已。” 伏缨问道:“不知可是和内宫有关?” 刘知府身子一震道:“你,你都知道了?” 伏缨道:“略知一二,还望刘知府能跟我说得明白些。” 刘知府道:“这里说话不便,咱们进屋里谈。” 来到刘知府的书房内,刘知府命令两名侍卫牢牢把守,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两名侍卫立刻警惕起来。 在书房一张茶几两旁坐好后,伏缨指着几排书柜上的书道:“这些书知府大人都看过?” 刘知府点了点头。 伏缨道:“想不到你倒是一位饱读书籍之人,我还以为你能够做到知府这个位置,都仰仗刘贵妃呢。” 刘知府老脸一红,本想反驳,但转念之后,却颓然道:“我自认以我的才能,胜任知府有余,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偿若没有刘贵妃的帮助,我也到不了今日这个位子,现在朝中,没有些关系,只想着凭借才干就能得到晋升,那都是痴人说梦之事了,本官也不能免俗。” 伏缨笑道:“你说话倒也坦白。” 刘知府道:“你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等胆量和见识,则更为难得,只不过本官看得出你野性难处,不是做官的料子,多半也不屑于做官,否则我定会举荐你一个好的差事,以阁下的行事,当不是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不知伏公子大名能否告知?” 伏缨坦然道:“我叫伏缨,大家都称呼我为红缨公子。” 刘知府闻言肃然起敬道:“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缨公子,我也听说过伏公子的侠义之举,又怕一见之下言过其实,现在看来,伏公子是见面更胜闻名,想不到阁下如此年轻。” 伏缨连忙谦逊。 刘知府道:“你们这种人是天生的侠义中人,我想推举侠士为官,那真是痴心妄想了。” 伏缨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抬爱,不错,我这人本就不是做官的料子,做官受到的约束太多,而我则散漫惯了……刘大人,咱们就不要闲扯这些了,既然刘贵妃对大人出力这么多,现在她显然在皇帝的宠幸中落了下风,刘大人难道不想帮帮她,至少也要找到杀害刘贵妃派来的人的凶手啊。” 刘知府一语道破伏缨的来意:“伏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刘贵妃派来的人被杀,以伏公子的秉性,想来问都不会过问,你是为了金大善人金匠孙一家而来吧?” 伏缨道:“跟聪明人说话,真是不用多费口舌,不错,金大善人积德行善,如今家死于非命,这凶手下手太过狠辣,我伏某的确是看不下去,而且留此人在世上,恐怕还会有好人死于非命,让此人伏诛,对这世上的人来说实是有利无害。” 刘知府道:“所以你推断那唯一生还之人定会被我好好照顾,你想知道凶手的线索,便只有来找我?” 伏缨道:“不错,现在那人伤势如何?” 刘知府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根本就没有生还者。” 伏缨惊道:“什么?难道这一切……” 刘知府点了点头,做出一切都在不言中的表情,他说道:“其实我也想要凶手伏法,这不单单是为了刘贵妃和我的关系,也为了金匠孙家伸冤复仇,这金匠孙凭着一手天下闻名的金艺手法,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可是,你想必也看到了,金匠孙家宅院简朴,他们一家人都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没有一点奢侈之处,金匠孙将赚来的钱财十之**都捐给了穷苦百姓,自己尽留一份足以温饱的钱,泸州百姓都称其为活菩萨,他家被害,那是会引起公愤众怒的,我忝为知府,偿若不能为他家伸冤,真是枉自身为父母官了。” 他的一席话,令伏缨对他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当官的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乌纱帽能不能保得住,想不到这个刘知府还能为百姓做些事,他难道不怕得罪皇帝的宠妃么? 即使他不怕,他的那些知情的属下难道不怕?此事看起来不会这么简单,伏缨所知道的宫里来的人两死一伤,怕就是刘知府设下的圈套,令凶手以为还有活口,所以他会像伏缨这么推断,生还的那人就在府衙刘知府的亲自保护下,而此人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多半会对这唯一的生还者下毒手,如此一来,他就会落入刘知府的设伏当中。 伏缨道:“不知刘大人准备的人手够不够,要知道,此人乃是一顶一的好手,若一个处置不当,说不定会反受其害。” 刘知府点了点头:“我已暗中安排了庐州武林中人假扮官差,在刑房四周潜藏起来,他不来便罢,只要敢来,我就让他来得去不得。” 伏缨对刘知府运筹帷幄的安排赞叹不已。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秘高手 () 尽管有庐州武林中人穿上官差衣服隐伏在侧,可伏缨还是不大放心,他跟刘知府也要了一身衙役的服饰,并在刑房周围假作巡逻,时时留神四周的动静。 一众官差等到天黑都没见到有人来犯,伏缨也并不失望,毕竟凶手大白天进衙门行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晚饭时大家饱餐一顿,其中有人提议:“说不定是那凶手见到衙门内守卫森严,所以不敢进来,咱们要不要撤走几个人或者都躲藏起来,给他来个空城计?” 刘知府摇了摇头:“不必,城中发生了这种事,衙门防守若是松松垮垮的,才更惹人怀疑,咱们照旧巡逻便是,我猜那凶手应当十分自负,他不知道咱们大伙的真实身份,所以并不会怎么顾忌。” 伏缨想起一事,他问道:“那假扮伤者的人是谁?” 刘知府到:“是庐州城内醉拳门的门主胡乾坤。” 伏缨从没听过此人,他说道:“想来这个胡门主武功定是极高明的。” 刘知府道:“这倒不是,只不过那凶手见过宫里三人的模样,胡门主长相和其中一人差不多,由他来假扮伤者不易露出破绽。” 一名官差也点头说道:“那胡门主眼下正在刑房中被好生看守着,他的身上涂抹了不少鲜血,我们又找了郎中在一旁假装煮药,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伏缨见说话之人不像当差的,心中醒悟这名官差也是由旁人假扮的,他心中暗探,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事?只能尽力而为而已。 饭后,众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留上了神,因为凶手在晚上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伏缨在刑房周围时走时停,不知不觉到了子夜,很多人都疲倦不堪,有的人甚至猜测凶手未必敢冒险前来。 就在众人精神开始萎靡时,伏缨却听到一股极为细微的异样声音,他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忽然,他大喊道:“不好,快离开!” 原来那点异样的声音,竟然是两枚霹雳雷火丹,凶手其实已经无声无息地到来,只不过衙门内人多脚步声也十分凌乱,竟然没有人注意到。 虽然有伏缨的警告,却也还是迟了,两枚霹雳雷火丹一枚穿窗而入,一枚从大门进入,都射入刑房,在刑房外的几人还算警觉,见状立即向外跳开,屋内的人却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刑房内“轰隆”两声巨响传来,整个刑房的屋子都被炸得坍塌下来,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屋内的人定然无法幸免。 伏缨向霹雳雷火丹掷来的方向冲去,在他身后坍塌的刑房冒出滚滚浓烟,衙门内众人惊慌失措,然不知凶手会不会继续扔出霹雳雷火丹来。 唯有伏缨看清那道人影正打算趁着混乱,向爆炸相反的方向逃走,伏缨力展开踏月功,边追边喊:“站住!休走!” 那人听到伏缨的喊声,知道已经被人发现,更是加快了脚步,专拣灯光照耀不到的黑暗处逃走,伏缨越追越近,他心道,此人武功极高,想不到轻功却是平平。 经过一处不知是户部还是礼部的房屋之前,伏缨借着灯光,看清了此人的穿着,心中这才明白为何此人能够进入衙门而不被发觉,原来此人也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找来的衙役服饰,黑夜里他悄悄出现,竟瞒过了所有人。 伏缨喝道:“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此时他距离这人不过一丈,伏缨边冲边抽剑而出,向此人背后刺去。 那人似乎感觉到他逃不开此剑,也抽出兵器,准备先回身杀掉伏缨再走,尽管一路上他没有回头,也察觉到追逐他的只有伏缨一人。 看到对方停下来抽刀而出,伏缨反而也跟着收了剑,这人道:“就你一人追到这,你的胆子也算不小,你难道不怕死么?” 伏缨见此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脸阴鸷深情,鹰钩鼻细长眼,给人一种冷酷无情之感,只看此人相貌,伏缨都能认定就是此人杀害的金匠孙一家,他不答反问道:“怕死怎样,不怕死又怎样?”他故意搭腔,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人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一颗大内赏赐的夜明珠,价值千金,你若放我走这颗夜明珠就归你了,如何?” 刚才他问伏缨怕不怕死,那是对他进行威逼,此刻拿出夜明珠,这又是利诱了。 伏缨并无一个人对付得了此人的把握,他只愿其他人速速赶来,大家一起出手,将此人拿下,他故作不屑地说道:“你若拿别的东西出来,我说不定会感兴趣,这样的夜明珠我有十多颗,你再给我一颗,我都不知道放那里才好。” 此人终于醒悟到伏缨不会为他威逼利诱所动,他怒道:“你这是自己找死,可别怪我没给你过机会!”说着,此人持刀向伏缨冲了过来。 伏缨一言不发,抽出流萤剑准备力应付,他心中暗暗着急,其他人都是蠢猪吗?怎么还不来? 整个衙门都乱作一团,但这些声音都像是在极远的地方,而眼前此人已经挽出七八朵刀花向他劈来。 伏缨以一招飞雪剑法中的风卷积雪来应对,这一招本就是以简克繁的招数,风卷积雪也是意指一阵风足以卷起无数积雪,伏缨不闪不避,流萤剑向那人刀身迎去。 那人冷笑一声,似在嘲笑伏缨不自量力,他手腕一抖,七八朵刀花消失,他一刀向伏缨剑上绞去,企图将伏缨手中的剑给绞飞。 单从这一招上,伏缨就能看出此人武功高出自己不少,不过他并不惊慌,而是趁着此人对自己不了解的情况下来个出其不意。 此人这一刀来得好快,刚刚好避开伏缨的风卷积雪,转而向他剑脊上掠去,若是被他刀磕到,伏缨手中流萤剑非脱手而飞不可,此时变招已经来不及了,伏缨手腕轻轻一转,避开剑脊,以剑刃相就。 刀剑相交,只听轻嗤一声,那人手中的刀一分为二,被流萤剑削为两段。 伏缨早料到这个结果,能在这把流萤剑下保持完好无损的兵器可不多,更何况这人用的不过去寻常官差所用的腰刀,伏缨一剑占了上风,他得势不饶人,第二剑紧跟着使出,却是飞雪剑法中的飞雪流萤。 那人刀被伏缨轻轻巧巧地削断,吓了一跳,刀虽然是普通的刀,但他贯注了内力,轻易不会被人斩断,如今轻易被削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伏缨手中的剑乃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伏缨剑法虽然有些青涩,也不是此人三招两式就能打发的,他避开伏缨这一招,心中盘算怎么才能尽早脱身。 耳听附近有人向这边赶来,伏缨大声疾呼:“人在这里!人在这里!” 听到伏缨的叫喊声,向这边赶来的脚步声也加快了步伐。 这人知道自己一旦陷入重围,再想脱身就不可能了,他将手中断刀向伏缨扔去,趁着伏缨躲避的空当,此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霹雳雷火丹出来,对伏缨喊道:“住手!你再纠缠不休,咱们就同归于尽!” 伏缨怔了怔,此人虽然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可是要让自己跟他同归于尽,毕竟心有不甘,他说道:“就算你被捉住,以你的身份,未必会被判死罪,你又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这人冷笑道:“你再花言巧语,我也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不想死的话就离老子远点!” 眼看着周围赶过来的人已经来到附近,马上就能将此人捉住,现在任他逃走,伏缨总是心有不甘,难道就这么任他逃走么?像今日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此人一走,更不知到何处去找他。 伏缨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追上去 那人忽然跳墙一间屋子的屋顶,伏缨正要跟过去时,那人在房顶停下,转身向着伏缨扔出了手中的霹雳雷火丹。 伏缨见状连忙向一旁纵跃闪避,随着一声巨响,伏缨被一股气浪冲到一旁,爆炸处的一棵树都被炸断,好在伏缨虽闹了个灰头土脸,却因为闪避及时,并没有受伤。 这霹雳雷火丹好大的威力,伏缨虽然已经见识过,但每次重新遇到,还是会惊异于它的威力。 伏缨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身来,心道如此一来,那凶手定然已经逃之夭夭。 想不到屋顶一阵脚步声响起,那人竟然又从屋顶退了回来。 见到这个情形,伏缨大感惊讶,是谁这么有眼力,提前阻拦在那?这人武功至少要比凶手高明,否则怎能拦得住他?这位神秘高手究竟是谁? 此人退后几步后,忽然从房顶跳下,企图从别的地方逃走,伏缨此刻怎能再任他溜走?连忙冲过去拦住了他。 这时周围冒充官府差役的庐州武林中人都赶了过来,将此人团团围住,看着此人再也跑不掉,伏缨方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忽然又想起,偿若此人手中还有霹雳雷火丹的话,众人岂不危险? 好在这人身上只带了三枚霹雳雷火丹,两枚炸了刑房,一枚送给了伏缨。 伏缨好奇心大盛,究竟是谁将此人逼得转身回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屋顶。 星空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屋檐上,伏缨见状脱口而出道:“是你?你没走?” 原来站在屋顶的人,正是已经和他分别的朱雀。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凶神恶煞 () 原来朱雀上午已经离开了庐州,晌午时他在一个镇子上打尖,忽然听到了庐州的消息。 庐州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震动地方,消息传得飞快,一个镇子上的人似乎都在议论此事。 杀人劫财的案子虽然惨烈,朱雀却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当他听到死的是金大善人以及宫里来的人后,他开始担心起来。 什么金匠家,宫里的人,所说的不就是刘贵妃那根金钗惹出来的事吗? 如今伏缨若是还留在庐州的话,他多半不会袖手旁观。 朱雀吃过饭后继续赶路,他认定此事到了伏缨手里,定会轻而易举地解决,自己既然决定要走了,何必再婆婆妈妈的? 向东走了百十里地,朱雀骑着追风马,看看天色还不到傍晚,他下了马,牵着马走了一会,因为他忽然感到有些心绪不宁的。 朱雀一个人从西域来到中原,可说无牵无挂,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担忧的,能让他心神不宁的,唯有伏缨这个新交的朋友。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就算有人行凶,行凶之人也当不敢露面,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说宫里来的那两名太监和那名侍卫,有一名生还者,朱雀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像这种大内派出来的高手,绝不会失手,也不会连下手之人死没死都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生还者呢? 或者其中一人的确命大,没有死透? 这件事中充满了重重疑点,所以朱雀才会心中不安。 他感到伏缨若是牵扯到其中,说不定会有危险,以伏缨的武功,未必能够应付得了,而官府那帮人,则更济不得什么事。 想到这里,朱雀再也忍耐不住,立刻上马,掉转马头,向庐州方向折返回去。 来到庐州时,天色已经黑,马也进不了城,朱雀将马寄存在城外的一家农户中,人翻过城墙进了城。 朱雀也不知道现在城内情况如何,不过他推测若是有人死里逃生,此人必定会好好看守在府衙,所以他此刻需要到衙门去。 白天发生了凶杀大案,晚上人心惶惶,街道上也没有多少行人,许多在夜里店铺营业的店铺也大都关了门,整个庐州城都陷入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当中。 来到府衙门口,朱雀仔细倾听,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朱雀也不好硬闯进去查看。 距离衙门不远处有一个面摊,面摊的生意还不错,经营面摊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因为其他地方都关了门,这家面摊就成为周边夜间填饱肚子的唯一地方。 看到这个面摊,朱雀也觉得饿了,他来到这里也要了一碗面吃着,同时留神衙门那边的动静。 一位吃面的顾客问摊主:“白天金匠孙家被害,吓得这么多家店铺都不敢营业,你老爷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还敢出来摆摊?” 老摊主道:“我不出来摆摊,你们这几个饿鬼吃什么?” 老摊主和那几个食客显然都是熟识,说话中还带着调侃。 另一名食客说道:“我看你就仗着靠近衙门,不怕出什么事吧?” 老摊主道:“我就是料到晚上其他人未必敢开门经营,所以我若出来,生意指定红火,怎么样,被我料对了吧!” 这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爽利地给朱雀下好了面,面条上铺着青菜叶子和几块牛肉,再佐以卤汤浇在上面,吃起来不比那些酒楼的面滋味差。 老摊主忙活完后,他又说道:“话说回来,歹人对金大善人家下毒手,是贪他们家的金器钱财,他们对我这个老头子恐怕不感兴趣,再说了,我活了大半辈子,遭了这么多罪,早该入土啦,若是老天爷让我命里有这么一劫,我就是躲家里那也逃不过。” 有人笑骂:“这老儿说得什么混话,哪还有嫌命长的?” 说说笑笑间,食客走了来,来了走,来来去去几拨人,朱雀早就吃完了面,就在这里不走,眼睛耳朵始终盯着衙门方向。 直到过了子夜,已经没人过来吃面,可朱雀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摊主老头见朱雀态度奇怪,他问道:“怎么,衙门里有你什么人?” 朱雀随口说道:“有我一个朋友在里面。” 老头道:“怪不得,我还以为……” 朱雀笑道:“你以为我是那个凶手么?” 老头也跟着笑道:“不敢,你年纪轻轻,看起来又文质彬彬,怎么可能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朱雀跟老头说了一会话,这才醒悟这老头要收摊回去了,他歉然道:“太晚了,老丈要回去了吧?” 老头略做收拾,又将板凳桌子放到车上,然后他陪笑着说道:“若是你还想坐一会,我就陪你说会话就是,没什么关系。” 朱雀见老人言语中透露着卑微,他帮着老人收拾了后面的桌椅,然后说道:“老人家辛苦半夜,该回去休息休息了,你煮的面好吃,又耽搁了这么久,这十两银子就算给你的赔偿。” 老头见到他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出来,吓了一跳,他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一碗面不过三文钱,这……” 朱雀拉过他满布老茧的双手,将元宝塞到他手中:“不妨事,我钱多,正愁花不完呢,老人家肯帮我花一些,我还感激不尽呢。” 老头不禁愕然,实难相信世上竟会有这种人,难道他是个傻子?然而此人怎么看都是一副精明的样子,他还想推脱,毕竟这钱虽然诱人,但他收之不安。 也就在这时,府衙内忽然传开两声剧烈的爆炸声,老头被吓得差点坐倒外地,他口口声声说不怕死,但真到危险来临,他还是吓得不轻,多亏朱雀一把将他扶住,并对他说道:“这里待会会有些危险,老人家赶紧回去吧!” 在老头错愕的深色中,朱雀飞身上了衙门的围墙,紧接着消失在衙门墙后不见了。 老头心道,这人不是傻子,定是一个看不过人间疾苦的菩萨,否则他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飞过墙头? 他攥了攥手中的银元宝,确认这不是在做梦,想起朱雀刚刚说过的警告,他赶紧推着面摊的车子,匆匆离去。 朱雀进入府衙时,整个府衙中因为那两枚霹雳雷火丹而陷入混乱,一时竟没人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 有人看出朱雀不是衙门里的人,正要喝问,朱雀早已展开轻功在衙门内搜索起来,他疏忽而来,疏忽而去,看到他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见了鬼。 朱雀一路搜索,直到他听到第三声霹雳雷火丹的爆炸声,他纵身跳上房顶,准备看看爆炸声从何处传开,说巧不巧,那凶徒正从房顶向他这边逃来。 到了此刻,朱雀哪还能让他逃走?他抽出铁剑,一剑向那人刺去,所用正是他最擅长的大衍剑法。 那人只看到一阵剑光闪过,剑法繁复精妙,若在平时,他也不至于一招便落败,但此刻他心神不属,只想逃走,竟然连朱雀的剑路也看不清,他知道来了高手,不敢再往前闯,只能反身折回,希望再从伏缨这里找到突破口逃离。 但伏缨抬头看到了现在房顶上的朱雀,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哪里还会让他轻易逃走? 再加上周围不断有人围了过来,此人已经是插翅难飞,此人终于扔掉了手中的刀,似是放弃了抵抗。 伏缨却不敢放松警惕,他对几个冲过来的人警告到:“小心他身上还有霹雳雷火丹!” 这几人吓了一跳,先是退来两步,看到此人并没有拿出霹雳雷火丹的迹象,这才又慢慢向他靠近。 这人忽然伸手入怀,前来捉拿他的人又被吓得停下来脚步。 不过等这凶徒的手从怀中掏出来时,手中那的既不是霹雳雷火丹,也不是他打算贿赂伏缨的夜明珠,而是一块金牌,黑夜中也看不清金牌上写的什么。 只听他口中喝道:“我有内宫令牌在此,谁敢拿我?”准备捉拿他的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进退不得。 这时刘知府也带着大批人手赶了过来,这些人不少人手中提着灯,很快将那凶徒照得纤毫毕现,他手中的金牌也看得清清楚楚,金牌反射着灯光,上面隐约写着内宫等字样。 刘知府对此人恨得咬牙切齿,命令众人道:“内宫令牌算什么?谁知道这令牌是真是假?何况此人炸毁衙门,杀害十几人,包括宫里的人,这么穷凶极恶之辈,先给我拿下再说!” 有了知府的命令,这些官兵那还有什么顾忌,特别是那些庐州武林人士假扮的官差,更是对官家天高皇帝远,并不如何将内宫的什么令牌放在眼里。他们更在意的,是醉拳门的胡乾坤被活活炸死,胡乾坤交友广泛,庐州武林一脉哪个不对他的枉死感到愤怒? 这帮人冲过啦来连续封了此人的几处穴道,此人也不反抗,只冷笑着说道:“你们敢这么对我,迟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他说得凶狠,奈何没有一个人买他账,他不仅被封了穴道,还被五花大绑得捆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言外之意 () 凶徒被押下去严审去了,忙活了半袖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刘知府却不敢放松下来,下令大家继续戒烟,以防凶徒的同伙再前来生事。 刘知府身后一人说道:“不用,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今晚不会再有匪徒来衙门闹事了。” 敢跟刘知府这么说话的,在刘知府的印象中,自从他成为知府以后,只有比他官级更高的人才会有资格这么跟他说话,他猛然回头问道:“是谁这么说的?” 一名少年站在他身后笑道:“禀告大人,是我说的。”他虽然说了禀告大人,但神情笑嘻嘻的,浑然没有将刘知府看成大人的意思。 刘知府见他脸生,并非衙门里的人,也不是他请来的武林中人,他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伏缨在一旁早看出这少年就是朱雀,他趁着凶徒被五花大绑起来时,从房顶跳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凶徒身上,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到知府身后,伏缨连忙上前对刘知府说道:“此人是我的朋友,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我擒住凶徒,今晚若没有他来,凶徒早就跑掉了。” 刘知府略带怀疑地问道:“哦,是么?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伏缨又抢着说道:“他叫朱雀。” 朱雀本不想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的,毕竟官府就是庙堂,他是江湖中人,并不想跟官府之人扯上关系,但伏缨认定刘知府和其他当官的有所不同,很有江湖中人的脾气,便跟他说了。 刘知府闻言身子一震,问道:“你就是那个江湖上常急人之难,好打抱不平的朱雀?” 伏缨得意洋洋的说道:“除了他,这江湖上哪还有第二个朱雀?” 刘知府做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对朱雀拱手道:“幸会幸会。” 朱雀:“好说好说。” 刘知府问道:“你为何认定不会有凶贼的同伙前来?” 朱雀道:“大内能够派出来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是高手,而且是顶级高手,而且人数不会多,因为这毕竟是见不得人的,而顶级的高手自有顶级高手的脾气,绝不愿和人一起共事,一来表示自己能力足够,二来不愿同人共分功劳,三来,他们脾性如此,习惯了独来独往,对其他人也不信任,因此我认定金匠孙案的凶手只有一人,不会有什么同伙了,大人尽可以放心。” 朱雀说得在情在理,刘知府尽管有些江湖中人的习性,却毕竟不是江湖中人,他对朱雀没有证据只凭猜测的话不敢尽心,他沉吟道:“这……”他心下盘算,此人仅从江湖中人的习性来推断,并无什么作证,偿若他推断错了,衙门岂非要遭殃?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偿若自己表示不相信他的话,则又不免得罪了两人,因此一时难以做出决断。 伏缨在一旁看出了刘知府的犹疑,他对刘知府抱拳道:“我这兄弟所言从无差错,刘知府,我伏缨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朱雀说得绝对没错!” 刘知府本来就在模棱两可之间,有了伏缨的担保,他便也断然做出决定,他说道:“好,我相信朱雀,并非你伏缨的担保,而是我相信他的人!” 朱雀和伏缨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佩服刘知府极会做人,他既然决定了相信伏缨的话,却又卖了个人情给朱雀,这么一来,伏缨和朱雀两人都不得不对刘知府表示感激。 刘知府谢过了这些假扮官差的武林中人的协助,这些人大都说道:“刘知府,我们不是为了这衙门或者大人才来,我们是为了金匠孙的惨案以及庐州城百姓的安危,知府大人不用言谢。” 这些人也都是老江湖,表明不是为了衙门,而是为了百姓,那是更将自己的所为提升了一个高度,口中说着不用谢,言下之意却是我可是为了庐州,那衙门和大人也不是庐州的一部分么? 刘知府自然表现出对这些人的钦佩之情。 一名武林中人一边脱下官差的服饰一边说道:“刘知府,我们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大人愿不愿意成我们?” 刘知府豁达道:“但说无妨,你们乃是庐州的肱股,虽然没有在官府领什么差事,但却关系着庐州的安危,只要我刘墨成能够做到的,无有不允。” 这人说道:“那我在此便要替醉拳门上下多谢知府大人了,我们希望衙门能够让胡乾坤门主能够风光大葬,毕竟他是为了官家而死,是为了庐州安危而死。” 刘知府肚子里暗骂,你们张口闭口就是什么为了庐州安危,为了百姓大义,到头来并没有出多少力,却得了名声还提要求,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口中说道:“使得使得,胡乾坤门主定然会风光大葬,就算牛掌门不说,我也是如此打算,一应花费,都由我们衙门来处。” 这些武林中人一一跟刘知府见面辞别,然后带着一副立了大功的样子向外走去。 等到这些人都散了,衙门里只剩下真正的官差,以及刘知府和朱雀伏缨三人站在当地。 朱雀对刘知府说道:“大人,此地事情已了,我们也该告辞回去了。” 刘知府道:“等一等,你们两人才是今晚擒凶的大功臣,那些人只不过是陪着吆喝两句,什么作用都没起到,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为了泸州百姓,你们才是真正的侠义中人,居功不傲,不过,就算你们不愿接受我刘知府的感激,难道不想一起看看那杀人凶手审判的结果么?” 朱雀刚想婉拒,伏缨在下面踢了他一脚,口中说道:“我们当然想知道。” 刘知府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对两人说道:“那就好,请吧!” 伏缨道:“去什么地方?” 刘知府道:“衙门刑房除了被炸毁的那间居室外,其他主办邢审的房子都没有什么损坏,那凶贼便是在刑房院里受审着,咱们自然是到那里去。” 衙门邢审之处绝没什么好看的,非但不好看,而且十分惨烈,朱雀和伏缨两人虽然都没有亲眼见过,但平时在外听也听得多了,什么鞭刑拷打,什么火烤针刺,别看这些苦刑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却能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对于这些,两人实在没什么查看的想法。 朱雀婉言说道:“我们不用陪审了,只听结果就足够,忙活了半夜,我们也有点饿了,不如去吃点东西,边吃边等候结果便是。” 刘知府道:“如此甚好,请两位侠士到我书房里来,我让人给两位准备好吃的。” 来到知府的书房,刘知府出去安排人准备宵夜,书房中只剩下朱雀和伏缨两人,伏缨道:“这知府倒也热心。” 朱雀道:“你个蠢材,难道没有看出来么?” 伏缨问道:“看出来什么?” 朱雀道:“看出来他根本不是想留咱们在这里等什么刑审结果。” 伏缨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不是让咱们看这个,那是为了什么?” 朱雀叹道:“自然是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怕万一有什么凶贼的同伙过来,那帮武林中人已经走了,所以要咱们留下以策万,万一真有贼人前来,咱们两个便能抵敌得住。” 伏缨恍然道:“好家伙,原来刘知府是这么样的人,我去找他说去!” 朱雀道:“你跟他说什么?他口中既然没有一句表示不信任咱们的话,你就算当面质问他,他大可以否认,毕竟这些都不过是咱们的猜测罢了,万一他真是想咱们看看结果呢?” 伏缨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叹道:“毕竟当官的人都是贼精贼精的,若不是本身便有花花肠子的人,定然猜不到其他花花肠子人的心思,我就看不出刘知府的本意。” 朱雀笑骂:“去你的,你这么会拐着弯骂人,还不叫花花肠子?” 不久,刘知府差人送上了丰盛的酒菜,不过他却没有陪两人用餐,而是致歉道:“衙门里很多事都需要本官前去处理,偿若这些酒菜不够,你们可以吩咐在门口守卫的侍卫,让他加酒加菜。” 两人当然客气地表示足够了。 看着一桌丰盛的酒菜,然不像仓促之间准备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定然是有厨子彻夜不睡,随时等候伺候刘知府,两人提起筷子便吃,朱雀吃了几口,忽然想起门口那卖面的老人来。 他想到老人,完是因为,杀害金匠孙的凶手已经被捉拿,刘知府翌日定然张贴公告,一是为了平息民愤,而是为了缓解庐州百姓的恐慌,三是为了炫耀衙门的本事,白天发生的案子,夜里就将凶手捉拿到,也难怪他们炫耀,因为他们的确有炫耀的本钱。 朱雀之所以想起卖面的老人,是因为衙门张贴公告后,百姓定然会放松下来,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担心凶手,那么晚上该营业的店铺也都会接着营业,卖面老人的生意不免冷清。 若是不张贴凶手被捉拿到手的公告,则百姓们会继续生活在恐慌当中,卖面老人的生意则会继续兴隆,可是,究竟是一城百姓的安居乐业为重,还是一位老人的面摊生意为重? 大部分人自然是认为大部分人的小利益,大于一个人的部利益。 可是这种算法,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作茧自缚 () 吃过饭后,两人留在知府书房中继续等候,两人也都乏了,却没有睡觉,而是分别在一旁打坐修炼内功,内息运转几个大周天后,两人次第清醒过来,都感到精神饱满充沛。 刘知府在刑审过后过来看望两人,问起两人吃得如何,两人都连忙回答吃得再好不过。 朱雀看着刘知府脸色阴晴不定,便问道:“怎么,那凶犯不肯招么?” 刘知府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道:“不,他都如实招供了,就是因为他都招了,所以我才感到为难。”两人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乃是一块金疙瘩,都不知何意。 伏缨故意问道:“有什么为难的?难道此人真有什么同伙不成?知府大人还请放心,既然有我们在这里,就算他有什么同伙,我们也能帮大人分忧。” 刘知府脸上一红,对伏缨说道:“我不瞒两位,我留两位再次的原因,也有担心凶徒同伙前来的万一可能,不过,这并非是部的原因。” 朱雀问道:“那还有什么原因?” 刘知府指着桌子上的那块金疙瘩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伏缨问道:“是金子?” 刘知府点了点头道:“不错,是金子,只不过不是寻常的金子,而是皇帝亲赐给刘贵妃的那根鎏金凤钗。” 伏缨顿时明白了:“这家伙竟然将那根断了的鎏金凤钗给融成了金疙瘩?” 刘知府道:“是啊,此人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让我连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我本想着你们两人常行走江湖,是不是认识什么巧手工匠,能将断了的金凤钗给接上,现在金凤钗变成了这样,除非神仙才能将金凤钗复原,两位晚来辛苦了,还请回去休息吧。” 朱雀道:“如此说来,那凶徒也并没有什么同伙了?” 刘知府点了点头道:“朱雀少侠所言不错,他并无什么同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做下的。” 伏缨道:“大人说了半天,还没有说明这人的身份,他究竟是何人?” 刘知府道:“他是西厂聘请来的退隐高手,名叫董连庆,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这次是受到高贵妃的命令,前来办理此事,有一件事恐怕你们万万想不到。” 两人都没有听过这个董连庆的名字,不过对于他是退隐高手,两人都不怎么相信,高手倒是高手,退隐却未必,因为真正的退隐的高手,怎么又会为西厂的公公所聘用?伏缨问道:“什么事我们料想不到?” 刘知府道:“这董连庆本就知道在他手下并没有活口留下!” 伏缨惊道:“什么?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冒险来到衙门,炸死胡门主和郎中等人?以至于最后落到身陷囹圄的地步?” 刘知府冷笑道:“这就是董连庆的自负了,他本想让我明白他的厉害,明白刘贵妃绝不是高贵妃的对手,他要让我作茧自缚,知道他的厉害,不敢再过问刘贵妃的事,嘿,他想不到竟有两位高手前来助我!” 伏缨叹道:“他也的确有自负的本钱,这次他差点就成功了。” 刘知府道:“我所以发愁的,倒不是刘贵妃在宫中失宠,高贵妃比刘贵妃年轻,皇帝又贪爱年轻貌美的妃子,刘贵妃的失宠其实是必然的,她所争的,也不过早一点和迟一点的分别。” 伏缨想不到他能这么看得开,他说道:“既然大人看得通透,还有什么好为难的呢?” 刘知府道:“所以这就是庙堂的荒谬所在,我们做官,靠得不是本身有多大的本事,而是看谁在皇帝耳边吹的枕边风更多些,可叹可叹,皇帝哪里将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一切都看他的喜好行事,这天下焉能有什么好结果?” 朱雀讶然道:“刘大人若非是直肠直肚,那就是胆大不怕死,这等忤逆之言,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非但大人的官位不保,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刘知府苦笑道:“其实自从知道刘贵妃会因为失去金钗而受到责罚后,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高贵妃也有不少做官的亲戚,这些人觊觎我这个知府的位置很久了,一旦刘贵妃失势,高贵妃获得更多宠幸,我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做不了庐州知府,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被贬为一介平民罢了,至少在此之前,我还说过实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伏缨道:“想不到你能想到这么深远,像你这样的好官的确少有,皇帝要是贬了你,那是庐州的损失,也是他皇帝的损失。” 刘知府道:“我不敢妄自菲薄,高贵妃的那些亲戚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若是由他们来做庐州知府,庐州的百姓必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伏缨一时正义之心狂涌而出,他说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挽回么?”他这么问,就是因为刘知府说了,刘贵妃失宠乃是必然,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否则他几乎就要答应刘知府到宫中走一趟了。 没等刘知府回答,朱雀抢先说道:“问题还都在这根金钗上,是不是?” 刘知府点了点头:“不但如此,我还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伏缨问道:“什么猜测?” 刘知府道:“我怀疑整儿金钗断开,并不是高贵妃所为,她未必有这么大的本事,因为刘贵妃明明在和高贵妃争宠,两人之间必定相互提防,高贵妃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朱雀道:“说不定是高贵妃派人所做,这种事又不是非要她亲手所为不可,说必定她是买通了刘贵妃身边的人下的手。” 刘知府摇了摇头:“那是你们不知道宫内的情形,刘贵妃身边的宫女,都是跟了她多年的,能够进得了她寝宫的,只有身旁最信任的两名宫女,这两人是刘贵妃进宫时带进去的,两人和刘贵妃荣辱以共,绝不会被人收买。” 朱雀道:“偿若不是高贵妃,那还有谁会这么做?是皇后么?” 刘知府道:“偿若是皇后所为,高贵妃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那董连庆又怎么会受到高贵妃的指使,前来办理此事?” 朱雀道:“你把我说糊涂了,偿若不是高贵妃,也不是皇后,难道还有别的妃子和刘贵妃不对付?” 刘知府沉默了一会后,他才说道:“我猜测金钗断为两截,根本就是皇帝亲自所为,因为只有他才有这个机会。” 朱雀和伏缨闻言吓了一跳:“若是这么说,那么皇帝真是偏向高贵妃了?刘贵妃就算戴着完好无损的金钗,皇帝也会责问她了?” 刘知府摇了摇头:“皇帝颇有心机,他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所为,若是刘贵妃真的戴着完好无损的金钗参加重阳祭祖,皇帝也没有责罚刘贵妃的理由。” 朱雀说道:“说来说去,关键还是在这根鎏金凤钗上,知府大人不要自己吓自己了,皇帝身份何等尊崇,怎会做出这种下作之事,依我看,下手之人多半是高贵妃的人,此人身手高明,趁刘贵妃不再寝宫时,进了她的屋子,将金钗削断的。” 刘知府道:“若是这样,事情倒也简单,但没有鎏金凤钗,此事还是个死结,无法解开,因为鎏金凤钗已经被毁了。” 朱雀道:“鎏金凤钗虽然被毁,但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刘知府茫然地问道:“什么挽回的余地?” 朱雀道:“咱们只要找到打造这根金钗的匠人,请他按照原来的式样另打一根便是,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刘知府道:“这就是朱少侠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了,宫中的金凤钗都是在百十年前由一位老金匠一次制作而成,后来的人不知道金钗的模样,怎么能凭空打造出来呢?那老金匠应早已做了古,这个方法行不通。” 朱雀叹道:“那只有最后一种解决办法了。”说着,他看向了伏缨。伏缨一脸你又把我往火坑里推退得意思。 刘知府闻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尽管他心中知道多半解决办法无效,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还望朱少侠指点。” 朱雀道:“其他的鎏金凤钗多半放在皇后处,你让刘贵妃想办法去找皇后要一个不就行了?现在皇帝既然宠幸高贵妃,说不定刘贵妃能和皇后站在一条线上。”朱雀并没有将伏缨推往火坑里去。 刘知府道:“皇后对所有能得到皇帝宠幸的妃子都怀有嫉恨之心,又岂肯帮她?希望太过渺茫了,况且一旦皇后拒绝了刘贵妃,那么大家都会知道刘贵妃不是将金钗弄坏了,就是弄丢了,这不是弄巧成拙了么。” 伏缨道:“不能要,那偷总行吧?刘贵妃派出高手能人,或者买通皇后身旁的宫女太监,让他们去偷来一个,皇后也未必能够发觉。” 刘知府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般看着伏缨,他说道:“在宫里行窃?咱家是想都不敢想,到皇后的地方去偷,更是没有可能,买通皇后身边的人,怕也难以做到。” 伏缨听到这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别人没可能做到,我伏缨却可以做到!”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京城风云 () 刚说出这话,伏缨就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些话简单,可是却要冒着出生入死的危险,更何况他原本答应了朱雀,不去涉足皇宫,可是如今当着朱雀的面便出尔反尔,他不敢去看朱雀的脸,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没想到朱雀这次却是支持他这么做的,朱雀说道:“这件事若是只关于刘贵妃的荣辱,我这位兄弟原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可是事关庐州谁属,是你刘知府,还是另一位高知府,这中间的分别可就大了。” 刘知府却一副并不相信伏缨能够做到的样子,他说道:“红缨公子不是在说笑吧,除非你是某位皇宫内院的亲眷,那么在获得允许后,也只能在别院相见,如何能够到得了皇后的寝宫?” 伏缨和朱雀对视一眼后,哈哈笑道:“说不定我就是皇后的亲眷呢?” 在刘知府茫然的神色中,朱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现在离中秋还有半个月,距离重阳更久,我们既然答应了知府大人能够将鎏金凤钗拿到,就一定能够拿到手,大人放心好了。” 刘知府到:“即便你们现在出发,赶到京城将金钗拿到手,再来庐州送给我,我再送去京城,这一折腾,岂非来不及了?” 伏缨道:“谁说我们要把金钗送来给你呢?” 刘知府不知道他所言何意,盯着伏缨没有回答。 伏缨道:“我既然能从皇后那里拿到金钗,便能将金钗送到刘贵妃处。” 刘知府似乎明白了些他的方法,他说道:“原来你是准备……” 朱雀笑着接下话来:“准备不告而取。” 刘知府顿足道:“你们……你们不知皇宫深浅,这……岂同儿戏?” 伏缨道:“皇帝既然将庐州视作儿戏,咱们便能将他的皇宫内院看成儿戏,这岂非公平?” 朱雀想起一事,脸色恢复严肃道:“我们此行,乃是做惯了的举动,倒是知府大人需要小心,高贵妃派人来庐州办事,结果有去无回,小心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刘知府道:“金匠孙一家被杀一事,我早就命人宣扬出去,这消息恐怕几天后就会传到京城,那高贵妃得了这个消息,怕就会放下了心,哪里还会顾及她派来的人的死活?” 朱雀听到死活二字,知道刘知府是对着凶徒董连庆动了杀心,他说道:“这样最好,刘知府,天快亮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醒来便出发去往京城,知府大人等候我们的好消息便是。” 伏缨也跟着同他辞别,严刑拷问过董连庆,知道再没有别人前来袭扰衙门,刘知府也不再挽留二人,只嘱咐道:“前途凶险,两位少侠千万小心。” 离开衙门,伏缨对朱雀道:“好小子,你可来得真及时,若你晚来那么一会,这董连庆恐怕已经走脱。” 朱雀道:“什么叫及时?我在衙门外已经等了半夜,若不是听到衙门里传来爆炸声,说不定我已经回去睡觉去了。” 伏缨大为感激:“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衙门?” 朱雀道:“金匠孙一家人被害之事我在外面听说了,当时我还纳闷,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原来是刘知府故意散播出来的,这刘知府真是非同一般人。” 伏缨道:“无论如何,今晚没有你,我们定会败得一塌糊涂,你看,前面的早点都已经开门营业了,咱们过去吃点。” 朱雀道:“你吃得下我却吃不下,我夜里吃了一碗面,又在衙门吃了一顿,你哪来的这么好胃口?刚才在衙门没吃饱吗?” 伏缨道:“我想着就要去皇宫见识见识,心中激动,饭量也跟着变大了,不行吗?” 在早点铺子,伏缨一人吃了两笼包子,一碗鸡汤冲鸡蛋,吃得食物到了嗓子眼,这才心满意足地带朱雀回了客栈,两人忙活了一夜,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醒来后已过晌午,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牵马出城,朱雀也到城外的农家将马牵回,两人骑着马一路向京城赶去。 在途非止一日,这日未到中秋,两人便来到京城,京城百姓比之其他地方百姓更为富足,还有两日才到中秋,但到处都已挂上了大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 两人寻了家客栈住下,还没等两人歇过脚,就听到江南年轻剑客慕容寒山要来京城,准备和京城剑术第一高手比剑的消息。 京城剑术第一的高手是绰号残剑的靳天涯,之所以有这个绰号,是因为靳天涯天生跛足,左腿短而右腿长,像他这种人原本不适宜习武,可是靳天涯凭借着惊人的毅力,硬是习得一手足以笑傲北直隶的剑法。 见识过靳天涯剑法的人,都称他的剑法缥缈无定,鬼神莫测,并未因为他天生跛足而受到影响,此人天生聪颖,在练剑的过程中能够将两条腿不一样长的缺憾转化为优点,因此被称为京城第一剑,甚至连天子都感念其心志坚定,亲自面见过靳天涯。 这在习武之人当中又是何等荣耀之事? 然而盛名之下,自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很多人听到他的传言,都赶过来领教,有的人认定他名不符其实,毕竟在常人心中,一个残疾,就算练得再勤勉,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因此来找靳天涯领教的人络绎不绝。 好在靳天涯不以为烦,对每个前来找他比试的人都认真对待,多年以来,前来找他比试的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胜过这位残剑,因而残剑的声誉始终不坠,也正因为如此,慕容寒山偶然得知此人后,便决定找他比试。 一个是成名许久的京城第一剑客,一个是如日中天,来自江南的新晋剑法高手,这两人的比试,自然惹起了极大的轰动,是以人人关注此事。 此事的背后,不仅仅是靳天涯和慕容寒山谁的剑法更胜一筹的事,而且代表着京城剑术高手和南方来的剑客所代表的地方的荣耀。 偿若慕容寒山不敌靳天涯,那自然证明了京城第一剑客放在天下,也配得上这第一剑手的称号,若是靳天涯不敌慕容寒山,则说明最厉害的剑客并不在京城,这种想法不免会折损京城人的傲气。 伏缨问客栈的伙计:“他们什么时候比试,比试又在京城什么地方?” 客栈伙计道:“他们决定在中秋节过后的一天,八月十六比试,比试的地方就在残剑靳天涯的院子里,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前去观看呢。” 伏缨问道:“为何定在八月十六比试呢?是不是慕容寒山还没到京城?” 客栈伙计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那个叫做什么慕容寒山的想好好过个中秋节吧,若是在中秋节以前他比试输了,这个中秋节恐怕都没有心情去过了。” 回到房间安顿好行礼,朱雀说道:“京城中人都看不起慕容寒山,偿若他真的输给了靳天涯,恐怕对他的信心将会造成极大的打击,以后都难以攀上剑道的巅峰了。” 伏缨却不认可朱雀的看法,他说道:“像他这种意志坚定的人,一次胜败岂能论英雄?说不定他输了之后,练剑会更加刻苦,再回来找残剑一雪前耻呢?” 朱雀摇了摇头道:“像慕容寒山这种人,十七岁击败华山派掌门,他便已经到了为盛名所累的高度,他若没有这种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想法,也不会辗转四方,寻人比剑了,比剑的意义,不论他本人承认与否,都在于胜,若是一打就输,你还会巴巴地赶上千里的路去比试么?” 伏缨摇了摇头,难以认可朱雀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反驳,不过他忽然像被蛇咬了似的跳了起来:“你说我在八月十六那一天到底是入宫办事,还是留下来看两人比剑的好?” 朱雀淡淡地说道:“他们比剑关你什么事?而且他们谁输谁赢,最后都会传遍京城,当然是到宫里办事重要,而且八月十六那一天两人比剑,到底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很难说,你去皇宫只能晚上去,若是他们白天比试,说不定你能先去看个热闹,晚上也不会错过大事。” 伏缨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毕竟白天光亮,两人打起来不至于看不清。” 朱雀笑道:“你个蠢材,好像不知道比剑还有盲比这一方式,像两人的剑法水平,若是看不清,干脆就不要比了。” 伏缨叹道:“我这不是希望他们别在晚上比吗,你非要说得这么明白,咱们休息一会,然后我去为皇宫探险做准备,这皇宫在他皇帝眼中是温柔乡,在我眼中却是虎狼窝啊。” 朱雀道:“你现在就有这种想法,到时候便不能发挥你部所长,我看,你在这件事上要有慕容寒山的自信和傲气,你伏缨是谁?那可是天下盗贼的祖宗,盗王之王红缨公子啊!这皇宫内院,天下偿若只有一名大盗能够进出自如,那这个人只会是你!” 伏缨听得热血沸腾,他断然道:“没错,若是只有一名大盗能够做到,那人必定是我伏缨,嘿,练剑的人里有他慕容寒山,盗贼中有我伏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自禁地挺起了胸膛。 朱雀道:“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过来找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残剑之剑 () 在客栈略作休息之后,伏缨就到外面采买一应所需,朱雀则留在了客栈,不愿出去。 等到伏缨拎着包裹回来后,看到朱雀并不在客栈,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以朱雀的精明,还轮不到伏缨来为他担心。 到了傍晚时,朱雀一身疲惫地回来,伏缨讶然问道:“你这是出去做苦力了么?怎么一副衰样?” 朱雀叹道:“虽不是做什么苦力,也差不多了,你猜猜我去见了谁?” 伏缨想了想,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去见那个残剑靳天涯了吧?” 朱雀苦笑道:“若不是他,谁还能把我累成这样?” 伏缨道:“青楼里的姑娘……” 朱雀笑骂:“去你的,我差点没被靳天涯给刺死,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伏缨道:“你就是真被残剑给宰了,我也不会同情你,你说你好好的待在客栈里不好吗?非要去找他,那不是摆明了你要找他,让他刺吗?” 朱雀叹道:“只要是学剑的,哪个不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高手,我一时技痒,再加上闲在这里没事,我就鬼使神差地去找了他。” 伏缨这才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问道:“怎么样,那残剑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说的这么厉害?” 朱雀肃然道:“不错,简直可以说比传言中还要厉害,他往那里一站,就流露出一种强大气势,好像他顿时高大了些,而我却矮了三分。” 伏缨道:“你之前还劝我要有自信,你感觉自己矮了三分,那就是自信不足的表示啊。” 朱雀叹道:“有些事是自信能够做到的,有些不是,而且这也不仅仅是自信的问题,残剑靳天涯成名这么久,和人比试的经验何等丰富,在我和他对峙时,从他身上流露出一种无形有质的杀气,那是我再怎么自信也没有的。” 伏缨上下打量了朱雀一番道:“这么说,靳天涯之好客倒是真的,向你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子去找他比试,他竟然不嫌弃你是胡闹,说明他并不以自己的名气为傲。” 朱雀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去拜见他时特地买了些水果礼物,在我初见他时,还以为他是靳天涯家的奴仆,看起来就和街边随便遇到的过路人没什么分别,直到他转身走进屋内时,我才看到他一瘸一拐的,他的右腿长左腿短,走路时整个人都有些倾斜,我才恍然,原来他便是靳天涯。” 伏缨笑道:“亏得你没说请你家主人来见我什么的。” 朱雀摇了摇头:“你这人,没一点正经形,我随他进去,他还亲自煮了茶给我喝,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猜到我的来意,他说从我的气度来看,必然也是剑术高手,他一见到我,就像跟我比试比试。” 伏缨上下扫了朱雀几眼:“你小子是在吹牛吧,你有什么气度可言,能让靳天涯见猎心喜?” 朱雀眼睛一翻:“也许这就是高手间的默契吧。” 伏缨“呸”了一声,表示你算什么高手之意。 朱雀并不理会他的不屑,接着说道:“等喝完了茶,我跟他来到院子里,他从旁边的一个兵器架上拿下一把剑,就在他拿到剑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人都仿佛泛着光,从一个寻常的过路人,顿时变得气势不凡,前后反差之大,让人无法不表示震惊。” 伏缨道:“你是说他的剑就摆放在院子里的架子上?” 朱雀恨恨地说道:“我说东你说西,我说他的人,你却只关注到兵器架子,你这个人,唉……”似乎找不出词来形容。 伏缨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们视剑如命的高手们,不是将剑看得比较重么?若是我,剑肯定是时时不离身,就算脱了衣服睡觉,剑也要放在当眼处,他这么随便地将剑放在那里,可见他并不重视剑。” 朱雀道:“你就别再大发谬论了,人家残剑已经到了那种不需要神兵利器来增加威力的地步,他也跟我说了,他年轻时喜欢吹毛短发的利器,还曾收藏了不少知名宝剑,年轻时他脾气乖张,有人嘲笑他的瘸腿,他非要和人比试一番不可,那时候他用的宝剑轻轻一碰,对方不是断臂就是折腿,不少人在他手下变得残废,非但无法再嘲笑他,以后也只得以残废之身生活,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一位剑道高手,这人指出他下手太过狠辣,他不服气,跟那人比试起来,那人以一把平凡的铁剑将他打败,他才醒悟,一个剑客,不能将精力放在剑锋不锋利上,而是在剑法上,从那以后,他便舍宝剑不用,只用寻常铁剑,剑法乃大增。” 伏缨道:“你跟他比剑就比剑呗,干嘛扯上什么宝剑不宝剑的?你实在讽刺我伏缨身上带着这把砍金断玉的流萤剑么?” 朱雀连连喊冤:“奶奶的,是你横生枝节,问起什么兵器架子的事,我才跟你说起这些,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伏缨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你接着说。” 朱雀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跟他比剑,完被他压制着,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而且显然他是为了看清我的剑法,才一直没有出重手,否则我从使出第一剑时就会败在他剑下。” 伏缨咋舌道:“这么说来,你连他一招都接不下?”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他的剑法已经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我在他手底下就像个刚刚能拿得起剑的小孩子,而且他的剑法非常沉重,这既不是他剑上贯注了内力,也不是他的剑特别沉重,而是他的力气非常大,一剑劈来,我挡得非常辛苦,你说我一副衰样,就是奋力挡剑后的结果。”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的剑法比之朱雀要差上好大一段距离,而朱雀却连靳天涯的一剑都接不下,自己常常自诩剑法还不错,现在看来,真是跟真正的高手提鞋都不配。 朱雀看出伏缨的气馁,他说道:“你也不用失望,靳天涯的年纪有四十多岁,他又勤于练剑,有这种水平也是应该,咱们虽然和他差得远,可是咱们胜在年轻,以后有的是进步的机会,我才不会因此感到丧气,嘿,早晚有一天,我的剑法也会达到他这种水平的。” 伏缨叹道:“这之间的差距,如同萤虫和日月争辉,你有这个志气,未必有这个能耐,对了,依你说,那慕容寒山和他比试,谁高谁低?” 朱雀道:“我又没见过慕容寒山,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听说慕容寒山辗转千里,四处找人比剑,历经无数比斗,未尝败绩,难说得很,难说的很,我不能因为见过靳天涯的剑法,就言他必胜。” 伏缨对慕容寒山的形象,只能神驰想象了。 朱雀安慰他道:“别想这么多了,天下这么大,能出人头地的人毕竟是少数,凤毛菱角而已,而且你和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子,你伏缨也是行当中的佼佼者,此后成就未必就比他们差。” 伏缨似乎受到了眼中的打击,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跳将起来,抽出流萤剑对朱雀说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你说的这些,将我的斗志都给激起来了,我要提高剑法,就拿打败你作为开始!” 朱雀对他的邀战视若无睹,他说道:“我要去洗个澡,和靳天涯比剑时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腻的,你要练剑完可以自己在屋里练,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他就旋风般拉门出去了,留下伏缨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扫小爷的性。” 没有朱雀的陪伴,伏缨一个人在屋内练起飞雪剑来,他连练了两遍,丝毫感觉不到进步,又叹了口气,送剑入鞘,心知他毕竟只是金手门的弟子,不是金剑门的弟子,想要提升剑法,非要有人指点不可,自己这么瞎练,也练不出什么名堂。 转眼之间就到了中秋,京城中到处都张灯结彩,宫内还招了一些舞狮子舞龙的人,准备天黑后先在宫内表演,然后再到街上表演,以示与民同乐。 街上到处都是卖花灯和卖月饼的摊子,大人小孩都出来采买逛街,一直热闹到傍晚。 天公作美,这一日天气晴朗,到了傍晚,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大街上更是热闹非凡,朱雀和伏缨两人尚是首次见识到京城中过节的气氛,似乎每家每户的人都匆匆吃了晚饭,然后到大街上去看花灯。 京城每当这种时候,城中戒备加倍森严,以防有歹人趁着混乱为非作歹,朱雀和伏缨两人饭后来到大街上,伏缨就看到一伙小毛贼在扒路人身上的钱财,一般情况下伏缨都是视而不见,毕竟这些小毛贼和他也算是同行,可是直到他见到一名半大小子偷了一位卖花灯的老人的钱财,伏缨才看不下去,当场将这个半大小子捉住。 那人被伏缨捉了个现行,还不肯承认,伏缨从他身上掏出一个盛着铜板的荷包还给了那老人,并假装是这小子捡到的钱,老人自然不明究竟,对着小贼还谢了又谢。 之后伏缨拖着小毛贼来到一处偏僻些的地方,小毛贼以为伏缨要揍他,吓得大喊大叫,伏缨给了他一把掌道:“闭嘴!” 小毛贼被打得脸颊肿起,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伏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毛贼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陶小毛。”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所不为 () 伏缨说道:“陶小毛,我看你也挺聪明的,为什么别的不好好学,偏学人家去做贼?” 一旁的朱雀差点没笑出声来,伏缨自己本人是个大贼不说,这样的话在伏缨小时候,不知道又多少人这么跟他说过,就连朱雀自己都劝说过他,想不到还有他拿着来教训别人的时候。 陶小毛道:“一来我没什么本事,二来我听人家说,小孩子若是从小做苦工,长大了也长不高的。” 伏缨问道:“没有本事你可以去学啊,你爹娘呢?” 陶小毛道:“我爹娘都死啦,否则我又怎会没人照顾,沦落至此呢?” 伏缨道:“你年纪小,不知道有一个帮派叫做丐帮吧,他们行侠仗义,虽然以乞讨为生,却活得有志气,你何不去加入丐帮呢?” 陶小毛脸色一变道:“我才不要去做叫花子呢,叫花子又脏又臭,天天去讨饭,还被人看不起。” 伏缨简直有些无言以对,他看了看朱雀,朱雀耸了耸肩,表示此事由他来处理,伏缨最后叹道:“其实你做一个小毛贼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千万别偷那些贫苦老人的钱财,因为那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用来买药或者积攒棺材本的钱。” 陶小毛立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现在我能走了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自己半边肿起的脸庞,显然他并没有将伏缨的话听进耳朵里。 伏缨有些生气地说道:“看来你并没有把老子的话放在心上!” 陶小毛怕伏缨打他,向后退开一步道:“我听清了,不要偷贫苦老人的钱。” 伏缨似乎也拿他没有办法,他说道:“这样吧,我今日在京城不走,你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 陶小毛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伏缨道:“如果你此后真能不偷穷人的钱,我就教你一手本事,怎么能不被人发觉地从富人身上偷来钱财,如何?” 陶小毛怔怔地看着伏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问道:“你能有什么本事,能教我?” 伏缨摊开双手,只见他手中放着一把弹弓,一个荷包,一方显然是女子所用的帕子,还有一把钥匙,他说道:“你小子在我面前说得好像有多可怜似的,想不到你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个荷包不想是偷的,而是陶小毛本人的,荷包内颇为沉重,显然装满了钱。 陶小毛惊道:“这都是我的东西,怎么会跑到你的手里?” 伏缨问道:“这些真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这荷包里有多少钱?” 陶小毛叹道:“荷包里只有十多个铜板,其他装的都是石子。” 伏缨打开一看,果然,里面只有十多枚孔方兄,铜板之下都是一种黑色的石头,他不解地问道:“为何要在荷包内装石头?” 陶小毛看了看伏缨,似乎有些不敢说。 伏缨道:“但说无妨,我又不会怪你。” 陶小毛道:“有时候我们会假装捡到荷包,骗肥羊上钩,对他们行骗,有的人一见到荷包鼓鼓胀胀又沉甸甸的,就会以为里面装的都是银子,然后我们故意说什么见者有份,几个人分了,肥羊上当,我们就趁机骗他们的钱。” 伏缨恍然:“好小子,这么没出息,好好的小毛贼都当不好,还要去行骗,嘿,真没出息。” 陶小毛愕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小毛贼当不好就是没出息云云,他说道:“你懂得什么,我们去偷人东西,被人当场捉住的话,免不了挨一顿痛揍,有时候还会被扭送衙门去关上几天,也算十分危险的事了,可是骗骗肥羊,却从没有失手过,而且等到肥羊反应过来,我们早就溜了,相比偷人东西,骗人挣得多点,又没什么风险,干什么不做?” 伏缨流露出一副哀其不争的神态,他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你们又是指的谁?除了你之外,你还有同伙么?” 陶小毛点了点头:“我们一伙人有七八个人呢。” 伏缨不再多问,对陶小毛说道:“你既然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那你拿去吧。” 陶小毛将这些东西都接了过来,然后放到怀中,他问伏缨:“我可以走了吗?” 伏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一下。” 陶小毛道:“等什么?” 伏缨再次摊开双手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陶小毛往他手中一看,惊讶地差点跳了起来:“咦,我身上的东西怎么又到了你的手里,难道你的这双手会变戏法?” 伏缨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就是我想教给你的一点本事,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偷穷人的钱,因为穷人身上的钱不多,而且他们那点钱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你偷了他们的钱,不知道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灾难,乃是真正的伤天害理。” 陶小毛这一次是真正地心服口服,他也是个机灵人,见到伏缨的这手好本事,连忙当街给伏缨跪下来,并要给伏缨磕头,口中叫着:“师父在上……” 伏缨一把将他拉起:“我不是你师父,只不过是教你一点手法,我现在也不会收徒,你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等我在京城的事忙完了,就去找你。” 陶小毛道:“我住在柳树胡同最里面的一个门,你只要看胡同里哪个门最破,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了。” 伏缨道:“你也不用在我这跟我装可怜,等你学好我教你的本事后,你就不会这么不择手段了,你的东西你拿好,身为小****西总是被别人扒去,说来丢不丢人?” 陶小毛将东西接过来后好生放好,他将荷包里的石头都拿出来扔了,表示要跟伏缨好好学本事,再也不做骗人的勾当了。 伏缨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在跟自己学好本事前,不要再去行窃了,陶小毛看着伏缨,眼中不知不觉中涌出了泪花,伏缨愕然道:“怎么了?我给你钱,你反而哭了?” 陶小毛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道:“没什么,只不过很久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伏缨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师父,而且你这么问老子的名字,太也没有礼貌,你应该说,不敢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陶小毛道:“我敢请教啊,为什么要说不敢?” 伏缨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跟你也说不明白,以后你有了钱,我希望你先去私塾上上学,多学点做人做事的道理,知道最基本的礼义廉耻,唉,没有学问就不会明白这世上的道理,有些事有所必为,有些事有所不为的道理……我姓伏,你可以叫我……叫我伏先生。” 陶小毛重重地点了点头。 伏缨道:“将钱放好,给我滚吧。” 陶小毛道:“是。”他一步三回头,看着伏缨,走了几步还不忘嘱托伏缨:“伏先生,你可千万要来找我啊。” 伏缨点了点头,陶小毛这才连蹦带跳地走进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朱雀在一旁道:“你对这小子很好啊,你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将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领上正轨,虽然你教他偷东西的本事不好,但至少他能因此懂得一些是非善恶。” 伏缨道:“但愿吧,我看着他,就会想起小时候自己可怜兮兮地样子,唉,走吧,咱们接着去看花灯,我还没放过孔明灯,咱们去买两个放放。” 朱雀本不想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但他见伏缨兴致高涨,不忍心打击他的兴致,便陪他一起去玩闹。 晚上回到客栈,两人修炼了一会内功,便分别休息去了,他们知道明天要有大事发生,所以都早早睡下,以养足精神。 翌日起床后,整个京城的百姓刚刚从中秋节的喜庆中回过神来,又纷纷议论起今日将要举行的一场剑客对决。 在今日,将要迎来京城第一剑客,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一场对决。 人人都在议论此事,身在京城的人自然是希望残剑靳天涯获胜,因为那代表着京城人的脸面,很多人一早就来到了靳天涯的家外,希望能够亲眼目睹着轰动一时的决战,但一向好客的靳天涯,今日却将这些前来观战的人都拒之门外。 大家对于慕容寒山有没有到,是在京城还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到,完没有一点消息,靳天涯门外的好事者无不翘首以待,想看看能够让靳天涯当成对手的剑客长成什么样子。 一直到了日上中天,又过了晌午,还是没人见到慕容寒山出现。 朱雀和伏缨则来到距离靳天涯家不远处的饭馆里,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若是慕容寒山前来,人群中定会发出轰动的议论声,根本不需要两人亲自去盯着。 可是,两人和那些等着观战的人一样失望了,一直到了傍晚,天色渐黑,还是没见慕容寒山的到来,很多人都在议论,慕容寒山是不是怕了,所以不敢前来了,有的人从早上等到傍晚,连饭都没吃,饿得受不了了,不少人认定慕容寒山既然不会来了,再等下去也是白等,便回了家,留在靳天涯门口的人一下去了大半。 第一百六十章 独闯皇宫 () 当晚月明星稀,一轮像银盘一样的月亮高挂空中,很多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且这么大的月亮,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看到过,天色虽然黑了下来,但月光如洗,将京城照耀的十分明亮。 就连伏缨都认为慕容寒山不会来了,慕容寒山来与不来,他都不能再等下去,因为今天晚上他要到皇宫一行,将皇后寝宫内的鎏金凤钗给偷来,再送到刘贵妃的寝宫内。 对于他来说,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只不过是好奇谁强谁弱,去皇宫找金凤钗才是正事。 而朱雀则笃定慕容寒山一定会来,因为像慕容寒山这种人,绝不会爽约,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出现,说不定就是不想有这么多人围观。 伏缨道:“你在这里等着吧,若是见到了他们比剑时的精彩对决,回来说给我听就行,我先回客栈,休息一会,再做好准备,子夜时分就去皇宫。” 朱雀道:“你一个人去?不用我陪着?” 伏缨道:“你又不是盗贼,不懂这其中的技巧,你跟着非但帮不上我什么忙,反而会因为人多而容易惹起宫中侍卫的警觉。” 朱雀不忿道:“你不让我跟你去皇宫,那你拉着我巴巴地来京城干什么?” 伏缨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么?何况带你来京城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至少在这里过了一个中秋节,又能目睹剑法高手的精彩对决……” 朱雀苦笑道:“听说江南的中秋节比京城更要热闹,那什么剑法高手的对决,是咱们来到京城以后才知道的,你这个人,你以为千里迢迢地跑上这么一趟是闹着玩的?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入宫,我要陪你去。” 伏缨摇了摇头:“一来你跟着我只会使我分心,二来你错过了这场比试岂非可惜?你不想知道结果,我还想知道呢。” 朱雀道:“你们做梁上君子时,难道不需要有人放风么?我在宫外给你放风便是。” 伏缨失笑道:“你以为是去偷什么普通人家,还要放风?况且你在宫外又济得什么事?难道你听到宫墙内侍卫们吆喝着捉贼,你能隔着宫墙跟我通风报信么?” 朱雀叹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来京城,也落个眼不见心为净,你这一去,岂非让我在这里提心吊胆地等候?” 伏缨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做这些事乃是做惯了的,那皇宫在我眼里,不过是大些的宅院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完他们的对决,就回客栈等我的好消息吧。” 朱雀无奈地点头答应,伏缨和他分别后就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伏缨练了会内功,然后强迫自己入睡,等到醒来后,已经到了子时,他换好夜行衣,携带好行事会用到的工具包裹,然后从窗户钻出来到街上,然后悄悄地向皇宫行去。 伏缨迫自己不去想及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然放空自己,力以赴地去应对皇宫里的危机情况,这是他身为金手门弟子一来,所面对的最大的挑战。 此行若是顺利,将会成为他伏缨偷盗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将使他红缨公子在盗贼当中矫矫不群,成为真正的强盗中的元帅,小偷里的大王。 很快伏缨就来到皇宫墙根下,想要从大门进去,那自然是痴人说梦,皇宫宫门内的守卫最是森严。 也许是皇宫里的侍卫也听说了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今日比剑之事,为了防止生出什么乱子,皇宫的戒备比平时更加森严,宫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侍卫在值守,女墙上挂着不少风灯,月光又如此明亮,着实不是一次行动的好时机。 但事到临头,绝没有后悔的余地,况且偿若因为天色的缘故而放弃,那下次前来,自己的自信就要被打击下不少,而且顾虑将会更多。 只有能人所不能,才能彰显出伏缨的能耐。 终于,伏缨在皇宫东北角找到一处守卫偏僻些的地方,由于宫墙外有护城河,伏缨早就知悉,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了一副水靠,他躲在昏暗处换上这身深色的水靠,又将包袱用油纸包好,然后拿着包袱,轻轻划入水中,没有渐起一点水花。 趁着夜色,伏缨游到城墙下,他将包袱在自己背后系好,然后展开壁虎游墙功向上面攀爬而去,皇宫城墙被漆成红色,外墙十分平滑,寻常武林中人极难攀援而上,但伏缨乃是何人?以他的轻功本事,徒手而上也非难事,但他不想浪费自己的体力,提前准备了一对皮碗,这皮碗可以吸附在光滑的城墙上,伏缨靠着这对皮碗,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城墙。 皇宫内的宫殿共有九千多间,在来之前,刘知府就告诉了他皇后所居之处乃是在坤宁宫,坤宁宫在交泰殿背面,而刘贵妃则居住在景阳宫,那是皇妃专门居住的地方,这两座宫殿相隔并没有多远。 伏缨来到一处宫殿的殿顶上,这处宫殿叫什么名字伏缨并不知道,他如同一只狸猫,在殿顶悄无声息地走动,在宫殿下面,时不时就会有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皇宫内的守卫毕竟不同于别处,事关皇帝的安危,所以无论昼夜,都有大内侍卫四处巡查。 头顶一轮明月,伏缨走在这些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犹如走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当中,琉璃瓦光滑如镜,伏缨鞋底加了软垫,行走其上,比人走在康庄大道上还要稳当。 穿过一重重的殿宇,伏缨见识到了皇宫的宏伟,这不单单是指皇宫内各处宫宇的富丽堂皇,而是皇宫由这么多间宫殿组成,从城墙来到坤丁宫就走了半个时辰,若是在别处,伏缨自然会展开轻功,大步流星而去,但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内,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缓缓而行,是以走得并不快。 两处殿宇相隔得近的,伏缨便直接在屋顶潜行,若是从一处宫殿到另一处宫殿相隔远的,伏缨便从殿顶溜下来,然后再爬到另一座殿宇上去,以他的身手,在皇宫中走了半天,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终于来到坤丁宫的上方,伏缨仔细倾听宫殿内的动静,除了一些负责夜间侍候皇后的宫女外,其他人都已经入睡。 伏缨翻身从殿顶下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寻找皇后的所在,间中有宫女给燃尽的香炉换香,不过她们都没有发觉伏缨的所在,皇宫中其他殿宇相比,坤丁宫显得更为宁静,这里是皇后所在,侍卫们只能在宫外值守,不能擅自进入,所以也更为安。 那几名负责值守的愚蠢宫女,又岂能想到会有人来坤丁宫偷东西? 皇后已经入睡,伏缨来到她的房间外,他看到皇后寝房内亮着微微的光芒,在寝房门外,有四名宫女打着瞌睡在等候皇后的随时召唤,想要从房门进入是不可能了,伏缨绕到宫殿后,准备从窗户处潜入。 或者因为月光明亮之故,又或者皇后从没想过会有人胆大到敢来坤丁宫行不轨之举,窗户竟然没关,给伏缨行事带来不少方便,坤丁宫的窗户是直棂吊搭式窗,外面是一个并不宽敞的走廊,可以让人在下雨时,在各间宫殿中走动,也不至淋湿了衣服。 伏缨刚要从窗户偷偷翻进去,两名宫女的脚步声从宫殿拐角处传来,伏缨连忙纵身上了走廊上的横木上,他的人如同一只灵敏的猿猴,用脚倒吊在横木上面,双手则抓住了另外一根横木,整个人就像一个张开翅膀的蝙蝠,背贴在走廊顶上。 这两名宫女游神一般从下面走过,似乎去取上面东西,两人似乎当下人当惯了,走路时都低着头,偿若两人抬头向上看,定然会被上面的伏缨吓得魂魄出窍。 只可惜两人谁都没有抬头,就这么从伏缨的身底下匆匆走过。 等这两名宫女离去后,伏缨从走廊上方轻轻跳下,然后仔细倾听了一会房内的动静,房内传来两人熟睡时的打鼾声,一男一女,女人自然是皇后了,伏缨不以为意,正要翻窗而入,他忽然心头一震,既然里面是一男一女,那么那位男的又是谁? 能和皇后睡在一起的,不用去想也知道是皇帝,看来今晚好巧不巧,皇上竟然在坤丁宫歇息。 这是很不常见的事,如今皇帝宠幸妃子而冷落了皇后,经常住在景阳宫,但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在皇后这里休息,皇帝喜怒无常,却苦了伏缨,他原本在皇后寝宫内偷东西,所面对的只是皇后一人,可说十分轻松。 如今却不同了,伏缨要面对的事皇后和皇帝两人。 若论伏缨悄无声息地手段,有一个人和有两个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实质上的分别,但皇帝不同,他的身份乃是天子,光是想想他的身份,都足以给人带来无穷的压力。 偿若冲撞了皇帝,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伏缨在窗户前定了定神,又提起真气在周身运转了一个大周天,这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户,进入了寝殿内,就在伏缨刚进去之后,皇后的凤榻上,皇帝的呼吸忽然停顿了一下! 这个忽然的变故,让伏缨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百六十一章 勾心斗角 () 皇帝的打呼声很响亮,这次忽然停歇,整个宫殿中都似乎安静下来,唯有皇后一人沉沉地呼吸声。 伏缨在这片刻,整个人都出于紧绷的状态,一旦皇帝大呼来人,伏缨就立刻穿窗而出,有那么远就跑那么远,什么鎏金凤钗,至少今晚是无望了。 好在沉寂了一会,皇帝的打呼声又渐渐恢复,原来刚才的停顿,不过是他大呼声中的一个插曲。 短短的片刻功夫,伏缨像过了半夜那么漫长,等到这位能够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皇帝打呼顺畅后,伏缨边开始在房内搜索起来。 在这里比不得别处,别处富户都恨不能将财物藏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找不到,但皇后无需这么做,除了伏缨外,谁敢到皇宫中来偷东西? 那金凤钗在刘贵妃眼中是保证地位的关键,在皇后这里,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之物。 很快,伏缨就找到了皇后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和普通妇人所用的胭脂水粉类似的东西,这些东西看似平常,其实都是各地制作的精品,就连桌上摆放得一方铜镜,也都雕刻着龙凤图案,除此之外,还有凤冠等事物,其中凤冠上就插着一根鎏金凤钗,可是伏缨却没有拿这一根,因为这一根金凤钗实在过于碍眼,一等天亮,皇后起床梳妆时立即就能发觉丢失。 在梳妆台上还有一个黄金做成的妆奁,这个妆奁分为上中下三层,第一层中放着戒指耳环之类,中间一层放着手镯项链,最下面一层则放着十多支做工精美的凤钗,有的镶嵌着翡翠,有的包裹着红宝石,但这几支却都不是伏缨所要的,他要的是最普通不过的鎏金凤钗。 这个妆奁中有七根鎏金凤钗,伏缨拿走了其中一根,在他将妆奁给关上的时候,最上面一层珠玉戒指晃动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不过声音不大,伏缨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支鎏金凤钗,而不是别的,对于坤宁宫中其他珍玩,他是看都不看,为的就是不想多惹事端。 如今大功告成,伏缨不敢久留,又从寝殿的窗户轻轻地翻了出来,他按照自己来的路线,悄悄地离开了坤丁宫。 金凤钗拿到手,只不过是他今晚行事的前半截,后半截将金凤钗给刘贵妃送过去则更加危险,因为坤丁宫里虽然多了个皇帝,可毕竟那里只是皇后一人所居,而景阳宫则是皇帝后宫所有妃子佳丽齐集之处,人数更多,便有更多被发觉的危险。 景阳宫位于坤丁宫以东稍微偏北的方向,伏缨依然从殿顶伏低前行,尽管拿到这根鎏金凤钗的过程如此顺利,伏缨依然不敢大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今晚的另一件重头戏,那就是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到底谁输谁赢。 两人的剑法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剑法,自己在皇宫办事,不能亲眼目睹,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他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景阳宫,景阳宫外有两队侍卫交叉着巡逻而过,伏缨趁着侍卫走开的空档,越过景阳宫的围墙,轻轻落到墙内。 墙内是一片竹林,竹林旁有一排宫殿,伏缨记得刘大人说过,那刘贵妃乃是住在东首第三间寝殿,而他进来的方向则在西首,一排殿宇中,还有两间是亮着灯的,显然还有妃子没有入睡,现在已经是二更了啊。 伏缨也不理会她们为何没睡,人抽身上了殿顶,然后来到刘贵妃所在殿宇的上方,此刻他只要一跃而下,直接推门而入,只要不惊动刘贵妃,这差事很快就能交了差。 但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即便是在半夜,忽然有一个人从屋顶跳下来,偿若哪个宫女还没睡,见到这奇景,还不得被吓得大喊大叫,把整个宫殿中的人都惊醒? 伏缨前后看了看,两边都没有人在外走动,他还是选择从殿后窗户进入,这排宫殿后面是一大片花圃,此时已过中秋,花圃中的花大都已经凋谢了。 来到宫殿后面,伏缨认准了刘贵妃寝殿所在,轻轻地拨开窗户,接着如同鱼儿入水一般滑进殿内。 殿内有些昏暗,却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外面明月透过窗纸,影影绰绰还能看清一些家具的轮廓,伏缨进了殿宇内,准备放下鎏金凤钗就走,可是他一抬头,却看到一名女子穿着寝衣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伏缨和她四目相对,昏暗中也不太能看清对方的神情,显然伏缨虽然十分谨慎,但还是惊动了正在睡觉的刘贵妃,伏缨看着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明白了是自己打开窗户时泄露进来的月光惊动了她。 而刘贵妃却将他当成了歹人。 偿若刘贵妃大声疾呼而惊动了四方,那伏缨才是真的冤枉到家了。 好在刘贵妃并非那种容易受到惊吓,咋咋呼呼的人,她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她的声音不高,让伏缨感到奇怪的是,她似乎也不愿惊动了旁人。 伏缨知道自己只要说错话,或者做出什么让刘贵妃产生误解的行为,她就会大声呼救,所以这第一句话尤为关键,他说道:“是庐州刘大人差我过来送金凤钗的。” 刘贵妃闻言一动不动,伏缨也摸不准她的反应是好是坏,反正他也是一动不动,等候她的回应。 过了良久,“刘贵妃”才说道:“这么说来,你是来找刘贵妃的?” 伏缨吓了一跳,简直真的要原地跳起,偿若此女真是刘贵妃,那么他伏缨总也有解释自己行为的理由,想不到她竟不是,而且刘贵妃之前受宠,多半和其他妃子之间都会闹出矛盾来,此女还不趁机对刘贵妃落井下石一把?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不是刘贵妃,那你是谁?” 女子说道:“我姓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跟刘贵妃关系较好,我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的。” 伏缨有些将信将疑,他听说过宫内争风吃醋的事,为了争得一点皇帝的恩泽,她们甚至会连兵法都用上,她说她郑贵妃和刘贵妃交好,伏缨信她才是见了鬼。他问道:“既然你和刘贵妃交好,那么请郑贵妃将她叫过来便是。” 果然,这郑贵妃闻言脸色一变:“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你又当自己是谁?让我去叫刘贵妃?我有什么好处?” 伏缨简直听呆了,这女子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不过他听到最后一句,我有什么好处,心中不免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他说道:“不知娘娘想要什么好处?” 郑贵妃收起了匕首,站起身来,显然她似乎能够猜到伏缨的来意,所以也不怎么怕他了,她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皇宫内院中来,偿若我呼喊一声,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伏缨知道她所要的东西定然少不了,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如此声色俱厉地吓唬自己,就是为了她提出什么要求后,让自己并不觉得贵重,这么看来,这位郑贵妃十分有心计,竟然能将自己当成索要好处的筹码,他不理会郑贵妃的恐吓,反而问道:“这里原本应是刘贵妃的寝殿,不知道刘贵妃搬去了什么地方?” 郑贵妃站在昏暗中怔了一会,她也不答反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怕死?” 伏缨答道:“我当然怕死,谁又能不怕死呢?” 郑贵妃道:“可是我说到抄家灭族,你是觉得我在说大话呢,还是以为本宫做不到?” 伏缨悠然道:“娘娘说的自然不是大话,不过说你做不到倒是真的。” 郑贵妃有些恼怒道:“你说什么?” 伏缨在刚才这么一缓过神来之后,立刻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他说道:“郑贵妃偿若真的大喊出声,我又被侍卫们捉住,你猜我会怎么说?” 刘贵妃问道:“你来找刘贵妃,你还会怎么说?” 伏缨此时恢复了自信,他淡淡地说道:“你郑贵妃的屋子里多了一名男子,你却问我怎么说?我当然不会说是来找刘贵妃的,却可以说是来找你郑贵妃的,大不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我要是被捉住,你郑贵妃也洗不清嫌疑,恐怕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郑贵妃也跟皇上解释不清楚吧?” 郑贵妃气得瑟瑟发抖,他指着伏缨道:“好你个信口开河的东西,胆敢这么威胁本宫?” 伏缨说到这里,知道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说不定这名郑贵妃一时糊涂,真的大喊出来,自己就算想要攀诬她,也未必能够,他说道:“我是贱命一条,不想污了娘娘清白,咱们也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娘娘,你还没说出你想要什么好处呢。”现在伏缨再问她要什么好处,郑贵妃也不至于狮子大开口了。 郑贵妃听他这么说,忽然怒气消失,她说道:“我想要什么好处,不在你这里,而在刘贵妃那边,我要她帮我。” 伏缨问道:“帮你什么?” 郑贵妃道:“帮我笼络皇帝,帮我得到皇帝的宠爱。” 原来郑贵妃要的不是什么宝物,而是宠幸,可是刘贵妃又能帮她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闭门比剑 () 伏缨叹道:“这个忙我可做不了主,你不是说你和刘贵妃交好么?你得去劝说她,劝说我又有什么用?” 郑贵妃忽然问道:“你是来跟刘贵妃送金凤钗的不是?她不是有一根金凤钗么?怎么还要你来送?” 伏缨自然不会对她说实话,他说道:“金凤钗乃是光宗耀祖的事物,刘贵妃让人送到她家中光耀门楣了一回,这次重阳时,刘贵妃说要戴上,所以差人命我送来。” 郑贵妃自然不信,她说道:“你以为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么?若是要送一根金钗,青天白日托人送进宫便是,哪有半夜三更偷入皇宫来送的?” 伏缨听得一脸愕然,是啊,金钗已经偷到了手,等到白天托人偷偷带进宫给刘贵妃便是,何必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再给刘贵妃亲自送来?现在岂不是被郑贵妃抓到把柄了么?伏缨心中又悔又恨,暗骂自己蠢材,偷金凤钗需要自己冒险入宫,送金凤钗随便找哪个出宫的太监,或者找人假冒刘贵妃的亲眷,轻轻巧巧地便能送进宫,想到这里,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郑贵妃似乎看穿了他的一些心意,她接着说道:“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偿若刘贵妃遂了我的心意便罢,若是不肯,哼,你这支金钗打哪来的,你来找她目的如何,我自然会找人查得出,说不定这支金钗……” 伏缨听到了这里,知道这郑贵妃为人很不简单,原本简简单单的事,说不定还能被她搅和了,他连忙说道:“不用说了,我定会好好劝慰刘贵妃,让她一应听娘娘的话便是。” 郑贵妃转怒为嗔,转嗔为喜,她说道:“你也不要觉得刘贵妃帮我争宠,是委屈了她,现在皇上呐,宠爱的是高妃子那个贱人,刘贵妃依然失了宠,她若能跟我一起将皇上的心笼络到我这里,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高妃又是抢了刘贵妃的宠的人,她也想着高妃失宠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你说得很透彻了,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只不过皇上会宠幸谁,不宠幸谁,不是他本人的意思么?就算刘贵妃肯帮你,你们又怎么能够……” 郑贵妃满意地说道:“你能明白就好,至于我们怎么做,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内宫里面,若不是每个人都抱着这种希望皇上只宠自己,转而相互诋毁,那皇上的心,早就被我们牢牢……啊呸,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在这待着吧,我去喊刘贵妃来。” 说到这里,郑贵妃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大声了些,宫门外一名宫女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郑贵妃娇笑着说道:“不错,不过你们在外面候着,等我穿上衣服再说。” 她对伏缨挥了挥手,示意伏缨先躲在屏风后,郑贵妃胡乱穿上两件外衣,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等多久,那刘贵妃便和郑贵妃一起过来,刘贵妃口中还埋怨道:“你半夜三更地来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郑贵妃拉着她进了屋,然后将门关上,郑贵妃过去点了灯,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出来吧。” 伏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刘贵妃在内宫中,除了皇上外,再没见过别的真正的男人,太监自然不算,这时忽然见到一名男子在郑贵妃寝殿内出现,差点没惊叫出声,郑贵妃连忙掩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刘贵妃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压低声音说道:“内院中进来男子,这可是重罪,郑妃你……” 郑贵妃道:“你别误会,人家可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你的,只不过错入了我的屋子。” 刘贵妃瞪大了眼睛,然不明白伏缨为何干冒奇险进宫来找她。 伏缨恭恭敬敬地说道:“见过贵妃娘娘,我是从庐州来的。” 刘贵妃瞬间明白了伏缨来找他是什么事,她问道:“怎么是你来了?王公公和李公公呢?就算他们不来,还有周侍卫也能给我带个信啊!” 伏缨沉声道:“他们都死了。” 刘贵妃惊道:“什么?” 门外的宫女听到刘贵妃的声音又问道:“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 郑贵妃道:“什么事都没有,我自和刘贵妃说话,你们不要打扰我们!” 门外宫女连忙答应。 伏缨道:“他们死了也不算什么,庐州金匠孙一家十六口人也跟着受到连累,可怜庐州远近闻名的金大善人,唉。” 刘贵妃显然是首次听到这个消息,人摇摇晃晃,差点晕了过去,仗郑贵妃扶着。 伏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原是金匠孙家悲剧的始作俑者,可是她们为了争夺皇上的宠幸或者不被责备,也说不上什么错。 等到刘贵妃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又问道:“不知那根金钗……” 伏缨看了看郑贵妃然后说道:“这根金钗幸而无碍,已被我带过来了,我就是为了这根金钗才冒险前来的。” 郑贵妃在一旁说道:“满嘴胡言,真当我是傻子么?” 刘贵妃不理郑贵妃说什么,又惊又喜地说道:“钗子呢?” 伏缨将这支鎏金凤钗拿出来,却并没有递给刘贵妃,而是拿着金钗对刘贵妃道:“金钗在此,只不过刘贵妃要答应我一件事,这根金钗才能给你。” 刘贵妃脸色一变:“你竟敢要挟我?你究竟是谁?” 伏缨将郑贵妃的意思说给了她听,接着伏缨说道:“我也盘算过,郑贵妃所言极是,刘贵妃若是愿意帮她,大家都有利,如若不然,大家都要遭殃。” 刘贵妃脸上阴晴不定,她之所以被要求在重阳祭祖时带着金凤钗,就是那高妃在背后捣鬼,那根钗子八成就是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给弄断的,她恨极了高妃不但抢走皇上对她的恩宠,还差点将她害得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思量再三,终于做出决断,她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皇上若是瞧上了郑妃,总好过高妃那贱人。” 说到这里,刘贵妃伸手对伏缨道:“钗子给我吧。” 伏缨将这支得来不易的鎏金凤钗交给她,同时嘱托道:“就算是以我的希望来说,刘贵妃在宫中就算不能再得皇上恩宠,也千万不能惹皇上反感,毕竟庐州百姓还是希望刘大人执掌知府。” 刘贵妃点了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放心吧,皇上在殿上也听说了刘大人执政清明的名声,再加上我虽然失了宠,皇上毕竟对我还是有些旧情的,不会就这么让高家的人取代刘大人。” 郑贵妃查言知意,也在一旁说道:“放心吧,若是刘妹妹能够帮我笼络住皇上的心,我自然会眷顾着刘家的人,我们姊妹一体,定能将高妃她们踩在脚下。” 伏缨对她们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手段不感兴趣,他说道:“那就好,天也不早了,我事情已了,这便回去了。” 郑贵妃对他言而有信心存感激,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小心些,宫中戒备森严,这点钱你别嫌少,拿出去喝酒吧。” 伏缨接过来一看,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他想不到郑贵妃出手这么大方,也不推辞,将银票放入怀中,对两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从窗户翻出,接着纵身上了殿顶,悄悄地离开。 殿内留下郑贵妃和刘贵妃两人面面相觑,对伏缨这么神出鬼没都感到惊讶,两人连伏缨的名字都不知道,却都觉得此人非同一般,谁也想不到伏缨会是大盗出身。 伏缨有惊无险地解决了刘贵妃的事,心中十分畅快,他一路小心翼翼地离开皇宫,来到京城的通衢大道上,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明月西垂,已近四更天了,伏缨心中涌起强大的自信,就连皇宫他都能来去自如,天下还有什么高门大院是他进不去的呢? 怀着畅快激动地心情,伏缨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回到客栈,在回到客栈房间时,伏缨才想起今夜还有一件大事悬而未决,他顾不上休息,来到朱雀的房间内,连忙问他靳天涯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结果。 朱雀没有先回答他的话,而是先问他:“事情都解决了?” 伏缨点了点头:“虽有点波折,却总算顺利,回头我再跟你说说经过,你先跟我说说,那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如何了?” 朱雀摇了摇头道:“我推测是慕容寒山胜了,却又不能肯定。” 伏缨道:“难道你连他们谁输谁赢都看不出来吗?” 朱雀道:“我要看,自然能看出来,可是除了比试的两人外,谁也看不到他们比试的场景,那靳天涯和慕容寒山是闭门比试,我们一干看热闹的,都吃了个闭门羹。” 伏缨愕然:“怎会是这样的?那你怎么猜测是慕容寒山赢了?” 朱雀道:“因为最后门开后,慕容寒山便径自离去,他完好无损,身上下没受一点伤,离去时面无表情,完不像是输了的样子,所以我才如此推测。” 伏缨道:“照你这么说,那残剑靳天涯受伤了?” 朱雀道:“不知道,慕容寒山走后,靳天涯便闭门谢客,关门的是他家的奴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技不如人 () 伏缨愕然:“照这么说来,如此轰动的一场比试,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朱雀道:“慕容寒山游历不定,虽然找不到他,但残剑靳天涯肯定不会走,咱们天亮以后去拜访拜访他不就行了?” 伏缨道:“我看他若是输了的话,未必肯见人,困得要命,不跟你说了,先睡了。”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了床,洗漱过后,两人到外面去吃早点,朱雀一边吃一边拉着他让他讲一讲他在皇宫的见闻。 伏缨跟他说了个大概,朱雀又让他详细说了一遍,伏缨不得已,将昨夜经历细细说给了他听,就连自己错入郑贵妃房间的事,受她胁迫之事也都毫不隐瞒地跟他说了,毕竟他对昨夜一事颇感自豪,也并未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朱雀说道:“后宫争宠牵扯太也广泛,那刘贵妃为什么搬离那间寝殿?多半是她在得宠时,看着哪间宫殿住得舒服,便央求皇帝让她搬了过去,而刘大人并不知道此事,所以说错了地方。” 伏缨喟然道:“你这种事后诸葛亮现在再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 朱雀安慰他道:“亏得你先遇到的是十分有心计的郑贵妃,偿若你真是找到了刘贵妃住处,她耐不住性子,尖叫起来,你岂非落个麻烦?偿若你闯入和刘贵妃不和的高贵妃处,嘿,就算你最后能够逃脱得出,怕今日京城中也早张贴了布告,给你来个满城缉拿。” 伏缨思之也是一阵后怕,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还是我伏缨命好,真若是闯进了高贵妃等人的寝殿中,这是恐怕早就凉了,那郑贵妃在一见到我后就从床上坐起,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而且毫不惊慌,绝不是普通人,我看皇上的心迟早要被她笼络过去。” 朱雀叹道:“郑贵妃说得好听是个贵妃,说得难听,不过是皇帝三千佳丽之一,她就算能得皇上宠幸又如何?上面还不是有个皇后压着她一头?何况过的几年,皇帝喜新厌旧,说不定又将她弃之如履,就算她有手段将皇帝收服得服服帖帖的,甚至捧她做了皇后,那满朝文武甚是知礼,也不会将她这个篡位的女子有什么尊敬,唉,宠也苦,怨也苦,自从她们进了皇宫,这一生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伏缨听他这一席话说得真切,想说不信,但心中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唯有陪着一起叹气。 谁都没想到朱雀这些话竟一语成谶,没过两年,皇帝果然对高妃没有了兴趣,对郑贵妃则千依百顺,皇后心生不满,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郑贵妃的坏话,说她什么狐媚圣上,使得圣上无心顾及朝政等等,被皇帝大骂皇后善妒,此后再也不让她侍寝。 皇后早年生有一子,原本已是妥妥的太子,哪想着郑贵妃不久后也跟着生了一个皇子,郑贵妃被皇帝立为郑皇妃,两人的孩子还因为立谁为太子而闹得不可开交,皇帝偏心郑贵妃所生的孩子,太后和群臣则依据礼法力争,皇后之子才是弟子,皇帝不满众人对他的干涉,中间贬黜了无数大臣,历经数十年,最后还是以皇帝的妥协方告以终结,史称国本之争。 虽然皇帝迫于太后和群臣的压力,不得不立皇后所生的皇子为太子,但皇帝心头还是对郑贵妃感到歉意,以至于在临死时终于不再顾及一切,封郑皇妃为郑皇后。 郑皇妃成为郑皇后,却是在皇帝临死的那一刻,皇帝一死,这个郑皇妃立刻失去了依仗,被打入冷宫十年,最终幽幽而死,虽有皇后名号,却无皇后之权,她最终得到了她想要的,却失去了包括她孩子在内的一切,令人后人禁不住唏嘘感慨。 只不过这是后话,当时的朱雀和伏缨谁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当真一如朱雀所言罢了。 京城大事算是了结,两人只要拜见过靳天涯,便会再次分开,各奔前程,故而两人很珍惜这分别前的时刻,两人谁都没有提及何时去找靳天涯的事,而是在吃完早饭后回了客栈,朱雀又指点了伏缨一些剑法上的技巧,两人就这样一直耗到了晌午。 午饭过后,两人再没有不去拜见靳天涯的理由。 朱雀道:“走吧,我昨夜在靳天涯门外等到了半夜,若是连他们比试的结果都糊里糊涂的,我怎能甘心?” 伏缨也道:“是啊,该去了。” 午后,两人备了份厚礼,一起来到靳天涯宅院去,希望能探听到昨夜他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结果,偿若能问到过程,那就更加理想了。 结果,等两人来到靳天涯家附近时,才看到想知道结果的可不止他们两人,靳天涯大门外的一条街上都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京城武林中人,还有一些是外地来京城的武士,大家对于他和慕容寒山的比试都感到好奇,而且事关京城武林声望,他们大都希望亲自听到靳天涯说一声是他赢了,慕容寒山败了。 可是靳天涯的大门却从内紧闭,大家都在外等候,也没有一个人去敲门,他们只希望靳天涯或者他家的下人开门口,再问个明白。 偿若昨夜比试的结果是靳天涯胜了,那么他便是京城武林的骄傲,谁敢对他不敬? 偿若是靳天涯输了,这时候有人敢来骚扰他,惹得他恼羞成怒,进而和他结了怨,那不是自讨苦吃吗?就算他败给了慕容寒山,那也是京城第一剑客。 残剑当年下手的狠辣,似乎还萦绕在他们的脑海中。 朱雀和伏缨两人尴尬地看着这么多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这么多人围聚在一起,就算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不怕得罪靳天涯的想过去敲门,也会被其他人拦住,大家只能在外面干等,这么多人挤满了一条街,说话的人却并不多,偶尔有人低声议论几句,但看到别人都一言不发,便也很快安静下来。 朱雀和伏缨互相对望一眼,此刻他们留下似乎不妥,走了也是不甘,最后还是决定耐心等候,静观其变。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日暮时分,靳天涯家的大门才被打开,一名老仆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这么多人,吓了一跳,立刻又将门关上,门外几名德高望重之人连忙说道:“等一下!” 可是不知老仆耳背,还是他故意不开门,反正门又紧紧关闭。 这下等候了一天的人都再也忍耐不住,开始大声议论起来,什么就算靳天涯输了比试也不算什么,也不用这么躲着不敢见人啊? 没过多久,那门又被人打开,众人还以为是老仆开的门,正要相询,却发觉开门的人正是残剑靳天涯本人。 靳天涯显然已经从老仆耳中得知门外站着这么多人,所以等他出来时并不感到惊讶,大家在外面发着牢骚,等到一见到靳天涯亲自开门走了出来,登时安静了下来。 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开口问道:“靳先生,昨夜……” 靳天涯身上也不带一点伤痕,也没有战败后的那种惭愧之感,他打断这位武林前辈的话问道:“诸位什么时候来的?” 武林前辈道:“老夫是吃过午饭后来的,不过很多武林同道都是从一早便赶过来,希望见一见靳先生。” 这些人听到武林前辈的话,纷纷应和,有的说道:“我们中午饭也没吃,想不到靳先生一直不出门,我们便只有等着。” 有的说道:“我们不知道靳先生状态如何,不敢冒然打扰,只能在外面等待。” 还有的说道:“靳先生总算出来了,我还担心靳先生受了伤,平安没事便好。” 靳天涯歉然道:“是我不知道诸位朋友前来找我,我昨夜和慕容寒山大战一场,这一战实在是我生平所遇到的最艰苦的一战,累得我身疲软,再加上我一夜没睡,研究和慕容寒山比试的过程,所以今天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累得诸位好友久候了,不过你们怎么没有敲门啊?” 大家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尴尬,有的对靳天涯不熟之人说道:“我们去敲门,他们拦着不让啊。” 靳天涯笑道:“这是朋友对我的照顾,今日的确乏得很了,你们没有登门打扰,我靳某感激得很!” 终于有人问道:“靳先生,昨夜的比试究竟是谁胜谁负?” 听到此人的问话,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屏息静气地等候靳天涯的回答。 靳天涯苦笑道:“是我败了。” 听到这四个字,整条长街上安静至落针可闻的地步。 靳天涯接着说道:“慕容寒山乃是练剑的天才,我不是他的对手,愧对大家对我的期望了。” 朱雀和伏缨两人却对靳天涯如此坦然感到佩服,此人气量非同一般,一般人对胜负看得很重,不会轻言自己败了,或者就算承认败了,也会找很多辞藻来掩饰自己失败的原因,少有靳天涯这么坦然承认自己是技不如人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守株待兔 () 可是靳天涯气量恢弘,其他京城武林中人却未必有这个肚量,甚至有的人认为这是靳天涯的自谦。 有人问道:“是慕容寒山用了暗器了么?” 有的人问道:“是慕容寒山的剑特别锋利么?” …… 这些人之所以这么问,就是不想承认靳天涯是武功剑法不如慕容寒山,在为他找托词,好证明他的败非战之罪。 靳天涯摇了摇头,始终保持着微笑:“都不是,慕容寒山光明磊落,不用暗器,他所用的剑也是一把寻常的青钢剑,我之所以输给他,的确是因为剑法上不是他的对手,大家不用胡乱猜测了,也不用为我靳某人找台阶下,我还没到妄自菲薄的地步,我的剑法自然也是极其高明的,不过慕容寒山更胜我一筹而已,我敢断言,此人如今未必是天下第一,可是过不了多久,天下间他再难寻敌手。所以,我输给他,不丢人。” 听到靳天涯的话,众人纷纷议论,有的认为靳天涯已不是曾经的靳天涯,有的决定回去磨砺一番,再去找慕容寒山找回场子,有的则认为靳天涯是空长他人威风,损了京城武林的威望。 这些人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失望之极,很多人得知靳天涯落败的消息,都伤心得好似自己和京城武林一脉相成,也跟着受到无穷连累似的。 一条长街上原本拥挤的人群逐渐失望离去,还有一些人似乎并不相信靳天涯的话,想留下来听他的解释。 靳天涯对留下的人拱了拱手道:“让大伙失望了。”说完他就进了门,并反手将门关上。 这么一来,留下的这些人也都跟着死了心,知道靳天涯所言不错,京城武林还是败给了外地的高手,从此他们都要低人一等,这些人有的愤愤离去,有的摇头苦叹,仿佛靳天涯没有击败慕容寒山就像对不住他们一样。 转眼之间,一条布满希望的人群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朱雀和伏缨两人手中提着准备送给靳天涯的礼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靳天涯门外还有五人没有离去,其中一人道:“靳天涯遭遇此败,心中必定十分难过,唉,大家都不体谅他,反而责怪他,真是人心……”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仿佛难以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伏缨对朱雀说道:“咱们也回去吧,在这里吃闭门羹有什么意思?” 朱雀却拉住他道:“礼物都买了,难道还要咱们自己带回去么?我看这几个人是靳天涯的好友,咱们跟着一起混进去问问情况。” 伏缨却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靳天涯的朋友?” 朱雀道:“你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显然是将靳天涯的心态看得比什么京城武林的荣耀更重,不是朋友不会这么关心他的。” 朱雀猜得没错,这五人里其中一人过去准备敲门,还没等他的手敲到门上,那门便打开了,靳天涯家中老仆又走了出来,他说道:“我家主人料到你们会留在这里,快请进来吧,我去买些熟食酒菜,请几位爷一起留下吃顿晚饭。” 这五人连连点头答应,伏缨和朱雀哪还不知趣?跟在五人身后一起走了进去,那老仆对朱雀和伏缨感到有些脸生,但看到两人带着礼物,便也没有阻拦。 朱雀和伏缨虽然觉得靳天涯气量宽宏,却也觉得靳天涯毕竟是败在慕容寒山手下,在外人面前无论装得多么坦然,私底下应该都是心中抑郁。 进了靳天涯的院子,朱雀已是第二次前来,他跟着五人来到厅堂上,却没见到靳天涯,几人仔细一听,似从后院传来衣袂飘动的声音,五人中的一人说道:“是后院传来的声音,咱们过去看看。” 靳天涯的后院有一片空地,空地周围种植着竹子,靳天涯就在空地上练着剑,他见到那五人前来,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对朱雀和伏缨的到来感到有些惊讶,他收了剑,先跟那五人打招呼:“我就知道几位不会怪我输了和慕容寒山的比试,你们几位才是我靳某真正的朋友。” 五人中的一人说道:“这些人将你靳天涯看成什么了?什么你靳天涯的胜败关系着京城武林的荣辱?我呸,老子觉得他们才是京城武林的耻辱呢。” 靳天涯笑道:“还是你们懂我,我虽然有幸被大伙儿称为京城第一剑,可是我从来不敢以什么第一自居,唉,只准我赢,不准我输,这是何道理?” 朱雀叹道:“他们是自己不争气,才拿靳先生来当他们的颜面,偿若他们这些人中,不说有谁能胜得了慕容寒山,就算能让慕容寒山心动而准备与之一战之人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靳天涯眼中带着感激的神色看着朱雀道:“这就叫盛名所累,朱小友可真是我的知己,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朱雀挠了挠头道:“这是我给先生准备的一点薄礼。” 靳天涯呵呵笑道:“只听说给获胜之人道喜送礼的,给败军之将送礼,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伏缨道:“靳先生绰号残剑,听起来颇令人感到畏惧,但想不到靳先生是这么风趣的人。” 靳天涯问朱雀:“这位朋友是谁?能跟朱小友走在一起的,也当是了不起的人。” 朱雀笑道:“靳先生说得没错,这位就是江湖上颇有侠名的红缨公子伏缨。” 伏缨听朱雀这么形容他,竟然脸色一红,笑骂道:“去你的,什么颇有侠名,这么自吹自擂自己的朋友,也不怕靳先生笑话。” 靳天涯哈哈笑道:“有趣有趣,几位请到前厅一叙,咱们别站在这里喝秋风了。” 来到前厅坐下,靳天涯亲自给几人沏了茶,朱雀和伏缨这才知道,靳天涯家中只有哪个出去买菜的老仆,其他更无别人。 伏缨唐突地问道:“靳先生怎么孤身一人,难道还没有成家么?” 靳天涯道:“乡下倒是有个蠢妇为妻,不过她登不得大雅之堂,我在京城时便一个人以剑会友,空闲时才会回去。” 伏缨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朱雀白了他一眼,显然是嫌他净说些没想干的。 靳天涯给两人介绍了他的五位朋友,说来都是京城中的武林中人,并没什么要紧的。 朱雀直奔主题,问道:“昨夜我在靳先生家外等到了半夜,谁也不知道慕容寒山是什么时候到的靳先生家,等到我们知道他已经在靳先生家时,这场轰动一时的比试已经结束了,今日靳先生坦然认败,若是不嫌唐突,我想问问比试的经过。” 靳天涯道:“这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换作是我,我也会对自己的这场比试感到好奇,怎么说呢……慕容寒山乃是悄悄地从后院屋顶进入我家,我见到他没从大门而入,反倒从天而降也感到惊讶,慕容寒山解释到,外面人太多,他只想来比剑,不是耍猴给人看的……” 朱雀点头表示理解,向慕容寒山这么孤傲的剑客,来找靳天涯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钻研切磋剑法,他不愿有人旁观分心,更不是为名为利,否则他也犯不着辗转千里,四处挑战各地的剑术高手了。 靳天涯接着讲述了昨晚他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经过。 慕容寒山对他说道:“你靳天涯是我近两年所遇到的高手中,最值得我尊重的一位,所以不管今晚是输是赢,我都不像将结果说出去,因为你我二人的比试,是两名真正的剑客之间的切磋,是为了探讨剑法的道理,而不是只为了分出生死胜败。” 靳天涯道:“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为什么?是因为我天生残疾?”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因为你对剑法的执着,我听人说,你虽然闭门练剑,但却从不拒绝他人的上门挑战,你和我是同一种人,都是为了剑而活着,只不过我做的比你多了些而已。” 靳天涯道:“哦?” 慕容寒山道:“我比你多的一点就是,你是在守株待兔,等候别人来挑战你,这些人良莠不齐,你所能得到的裨益有限,而我是主动出击,去寻找那只兔子,三年来,我挑战了无数高手,获益良多,所以说我做得比你多一些而已。” 靳天涯点了点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娶妻了没有?”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没有,我副身心都放在剑上,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 靳天涯道:“我不但娶了妻,还生了两个孩子,看得出来你很谦虚,在剑法的付出上你比我高的何止一点,你和我所追求的那只兔子并不是同一只兔子,我生性要强,却不是偏执到非要达到顶峰,只要我能击败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就行了,慕容寒山,你看得起我,所以我不是非要胜过你不可。”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不是我的对手。” 靳天涯道:“不是,而且大家都称呼我为残剑,一把残剑又怎能比得上一把真正的剑?我想你此次是白跑一趟了。” 慕容寒山道:“不,你是我尊重的对手,而我的目的也不是击败你,更不是输在你手上,而是希望和你比试一场,那就像喜欢下棋的人棋逢对手,我享受比剑的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结果。” 靳天涯微微一笑道:“你若是这么说,那也正和我意,出手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醉一场 () 一百七十九招后,剑分。 靳天涯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在第二十三招,第三十七招,第五十六招,第七十三招,第一百一十二招,第一百四十八招都可以击败我,为何你都没有出手?”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好的对手难求,我如果在第二十三招上就获胜,咱们还怎么继续比试下去?京城第一剑客之称名不虚传,和你比试一场,使我获益良多。” 靳天涯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靳天涯道:“慕容兄剑法之凌厉,是我靳某生平仅见,可是我却从慕容兄的剑法中察觉到一股傲气,偿若慕容兄不能加以收敛,恐怕难以达到至境!” 慕容寒山也不谦虚地说道:“我历经数年,辗转多地,未逢一个能与我匹敌的对手,我有点傲气岂非正常?” 靳天涯失笑道:“不错,你慕容寒山的确有足以骄傲的本钱。” 慕容寒山道:“其实我自己也能感到,随着我剑法日深,我越来越感到一种失控,我真渴望有一个人能出现给我带来一点挫折,让我能够收敛一些。” 这种话若是别人说出,定然显得自大可笑,但从慕容寒山口中说来却再自然不过。 靳天涯问道:“慕容兄今晚要住在我这么?也好让我有机会和慕容兄探讨一下剑法。”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要同你讨论的,咱们都用剑说明白了,无论如何,你靳天涯都是我慕容寒山若遇到的对手中,最值得尊敬的一位。” 靳天涯叹道:“江湖路远,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才能相见,思之令人神伤,想来慕容兄还要千里辗转去寻找对手,希望慕容兄能找到那个能让你受挫之人。” 旁人祝福通常都是预祝别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而靳天涯却希望慕容寒山能找到击败他的人,岂非奇怪? 慕容寒山哈哈大笑道:“还是残剑最知我心意,对了,你看起来怎么有一股为难之情?若有什么是你残剑不方便去做的事,我慕容寒山可以说道帮你解决。还是你输给我心中有所不甘?” 靳天涯道:“都不是,你慕容兄矫矫不群,我输给你心服口服,只不过门外那群京城武林中人偿若知道我输给了你,定会为我感到愤愤不平,或者认为我落了京城武林的脸面。” 慕容寒山愕然,但他最终洒然道:“原来是这种小事,你跟他们说,我慕容寒山输给了你便是。” 靳天涯只是摇头不语。 慕容寒山长身而起,对靳天涯道:“那我就告辞了!” 靳天涯起身相送,慕容寒山挥手道:“你在这等着吧,门外那批人讨厌得很,你让家仆送我就行,注意让他关好门。” 慕容寒山就这么扬长而去,老仆送他出去就关了门,谁也不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 等到靳天涯说完,朱雀和伏缨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两人比试前后说得再详细没有了,对于两人比试一百七十九招却一言概括。 朱雀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人比试的经过如何?” 靳天涯笑道:“朱小友和我靳某比试过,当明白其中经过,也都是这么一回事,至于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经过么,等以后有机会你去亲自领教一下不就知道了?” 伏缨咋舌道:“你将慕容寒山说得这么厉害,什么二十三招就能胜你,朱雀连你也不是对手,何谈同他比试呢?” 靳天涯道:“比不过就不能比了?我有种感觉,你们两人迟早会和他交上手。” 伏缨嘟囔道:“你太看得起我们了。” 朱雀则说道:“但愿到时候我能有和他比试得旗鼓相当的水平。” 靳天涯的一位朋友问道:“那慕容寒山究竟是怎样的人?” 靳天涯道:“此人剑法之高,我从所未见,而且他这个人很矛盾,既高傲又谦逊,既无情又有情,他和我的比试,若是他力以赴,别说二十三招,就是十三招我也接不住。” 他的另一位朋友似乎难以相信:“靳君是否太谦逊了些?” 靳天涯摇了摇头:“此人剑法之高,对我来说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他想要找到一位能让他受挫之人,怕是不好找了。” 朱雀此时站起身来说道:“靳先生,我们来得唐突,如今得靳先生告知比试结果,晚辈感激不尽,这便告辞了。” 伏缨也跟着起身告辞。 靳天涯等人竭力挽留两人吃过晚饭再走,两人推脱另有要事,终辞别离去。 离开靳天涯的家,伏缨道:“残剑说是残剑,可是我看起来一点也不残,反而比你我这种健之人还要厉害。” 朱雀道:“身体上的残疾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弥补,思想上的残疾就很难弥补了,京城那些人不将靳天涯当人看,就是一种思想上的残疾。” 伏缨深有同感,他看了看天色道:“本以为今日会各奔东西,想不到咱们还在一块,既然如此,不如由小弟做个东道,咱们大醉一场,明日糊里糊涂地各奔前程去,岂不是好?” 朱雀点了点头:“好,咱们去大醉一场,只怕你酒量不行。”他原本想着今日离京,想不到在靳天涯家耽搁到天黑,晚上就算想走,城门关闭,他们人能离开,马却骑不走,只能留下。 伏缨哈哈笑道:“你武功比我高我承认,若说你酒量比我高,我可不信,咱们去比试一场不就知道了?” 结果当晚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谁也说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也说不清对方喝了多少酒,却都大着舌头说自己喝得比对方多。 两人说要回客栈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客栈的方向,两人糊里糊涂地在路边躺下睡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一早,两人醒来时,却都发觉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间屋子里有两张床,看屋内陈设,显得十分破旧,不似有钱人家,身上所盖的被子也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伏缨起床后感觉宿醉尚未完清醒,他坐在床上,扭头看到朱雀也刚刚醒来,他问朱雀:“你在京城还结识了什么贫穷的朋友?” 朱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之前从没来过京城,哪里会有什么朋友?更别提是穷是富了。” 伏缨道:“是不是你在外地的朋友来京城,恰好看到了你我睡在了大马路上?” 朱雀叹了口气:“这么说我怎能想得到?” 两人正胡乱猜测着,门帘掀开,走进来一个人,伏缨一见便讶然道:“原来是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以貌取人 () 原来进来的人正是伏缨和朱雀在中秋夜逛街看花灯时认识的小毛贼,陶小毛! 伏缨一开口说到原来是你,立刻想起来自己曾答应教他一手扒窃的本事,领他感到惭愧的是,昨日若不是在靳天涯家门外耽搁了这么久,说不定昨日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这倒不是说伏缨不守信用,而是他完忘了陶小毛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陶小毛见到伏缨醒来,大喜着来到他身旁问道:“伏先生,你睡醒了?可要喝水?” 伏缨这才发觉他手中提着一把破旧的水壶,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说不上干净的水杯,伏缨宿醉方醒,也不顾水杯不干净,连喝了半壶,又让陶小毛将水壶递给朱雀,朱雀直接提着水壶往口中倒水,将剩下的半壶水也都喝光了。 喝了水后,伏缨恢复了些精神,他问道:“我只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抬着我上了床睡觉,想不到竟会是你这小子把我们抬过来的,这里是哪里?你又怎么发现的我们?” 陶小毛道:“我听了伏先生的话,已经不再行骗,也不偷穷人的钱,伏先生给我的十两银子足够我花好一段时间的了,所以我晚上清闲得很,在街上和几个朋友闲逛,看到大街上躺着两个醉汉,我开始还不知道这两个醉汉是你们两位,我的一个朋友还想趁你们醉酒时偷了你们身上的财物,若不是我及时看出,只怕你们两人已经被扒光了衣服了。” 伏缨笑道:“就算我们喝多了,却还有分辨好人或者坏人的本事,我迷迷糊糊中感到抬我们的人没有恶意,才任你们将我们抬走的,若是你们起了歹意,那可要倒了霉了。” 陶小毛道:“原来如此,我说两位大侠怎么躺在马路上睡觉,原来是在判断我们是不是好人。” 伏缨老脸一红道:“你知道就好。” 朱雀一边起床一边说道:“陶小毛,你做得很好,不过我要走了,伏缨,我记得你好像答应了陶小毛教他一手本事的,我走了,你留下好好教他吧。” 陶小毛兴奋地连连点头,亲自送朱雀到门外,这才回来向伏缨请教。 伏缨看着朱雀的背景怔怔出神,过了一会他才懒洋洋地起了床,起床后他对陶小毛道:“就算再高明的扒手,也总有失手的时候,这叫做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所以做扒手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要先找好退路,这样就算失手,至少也有一条逃生之路。” 陶小毛点头受教。 伏缨接着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千万不要对自己周围的人下手,到时万一出了事,也能有个躲藏的地方,不至于被住在附近的人出卖。” 陶小毛说道:“这个道理我们倒也都明白,还有呢?” 伏缨道:“还有一点就是不能太贪,你若不能像我这样四处奔波,唯一的办法就是出手不要太勤,最好一次就能找到肥羊,准确偷到一笔多的,然后停手几日,这样就能减少被抓的风险。” 陶小毛道:“如果真能有这种本事,谁想天天在街上冒着风险行窃呢?最好能够一劳永逸,一次偷个肥的,以后再也不用去偷了最好。” 伏缨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很多人就是因为见钱眼开,不知满足,偷得过于频繁,这样就算手法再高,也容易露出破绽,最后一点就是要和衙门中当差的一个人搞好关系,不用结交太多人,真正对你有帮助的,一人足矣。” 陶小毛道:“你是担心我到时候被抓了,也能讲讲人情?” 伏缨道:“是的,不过这只是万不得已时才能用到的本事,只要你不失手,恐怕永远都用不到此人,可是你宁可备而不用,不能到用的时候没有。” 陶小毛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伏缨又让他复述了一遍,陶小毛这人或者其他地方能力不行,记性却好,几乎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伏缨道:“这些就是规矩,咱们宁可放过肥羊不偷,也不能坏了规矩,知道么?” 陶小毛道:“知道了,不过还有别的吗?” 伏缨笑道自然有:“除了以上这些规矩外,还要掌握两个本领才行,你知道是那两个本领么?” 陶小毛道:“有一个我知道,就是出手绝不会被对方发现的本领,另一个是什么呢?” 伏缨道:“另一个就是要学会分辨哪个才是值得下手之人,这个本事看似简单,实则关系到你出手后能不能得偿所愿,也是下手前的基础。” 陶小毛道:“这个我知道,谁是穷人谁是富人,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伏缨反问道:“真的吗?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分辨的?” 陶小毛道:“首先就要看一个人穿的风光与否,其次就是看此人身上是不是佩戴了贵重的事物,第三是看此人出手大不大方,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他本以为伏缨会夸他两句,结果伏缨冷笑了一番后说道:“若是这样就能分辨出穷富,嘿,那才是活见鬼了。” 陶小毛有些不大服气,他说道:“若不是这样,又该怎么分辨?” 伏缨道:“你说的这种人不是真正的有钱人,而是个土包子,你说的这种穿着光鲜,带着珠玉宝物的有钱人也不是没有,但这种人都是王公贵介,这种人要是上街,就会坐轿或者骑马,不会走路上街,你又怎么去偷?而他们要是微服出行,又不会是这种穿戴,所以你说的这个方法不对,至于什么出手大方,更是想当然耳,谁走在马路上,还会有什么出手大方不大方的?” 陶小毛问道:“那不看衣服,又该怎么看?” 伏缨道:“衣服当然要看,却不是看光鲜不光鲜,有的有钱人衣服虽然不光鲜,但用料却是贵重的绸缎,在这种并不起眼的绸衫上,还有用宝玉做成的扣子,或者身上的佩玉品质不凡,有了这两点,这种人便是真正有钱的主。” 陶小毛问道:“什么是绸缎呢?” 伏缨叹了口气,若是跟他说明这点,可有些不容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授之以渔 () 看着陶小毛渴望学习本事的期待的眼神,伏缨道:“算了,绫罗绸缎学起来不是说说就能明白的,非要你见到才知道,总之,主要看那些衣服料子比较昂贵,不是你们这种棉麻衣服就行,你看看你的衣服,皱皱巴巴的,若是绫罗丝绸一类,绝不会起褶皱,而且布料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好看的光泽。” 陶小毛似懂非懂。 伏缨接着说道:“除了看衣服,还要看人的肤色、气度和神态,有钱人不干粗活,手指细腻,脖颈干净,身上不会有那些油烟气,加上他们颐指气使惯了的,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气度,他们走路时也绝不会急匆匆地,像是去赶集似的,而是以一种悠闲地步伐慢慢走着,这就是神态,若是你不懂他们衣服料子的贵重,看这三个方面也行。” 陶小毛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风餐露宿,双手不仅有些脏,而且骨节粗大,皮肤粗糙,至于他陶小毛的脖颈么,更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洗澡而油腻不堪,陶小毛道:“不错,像我这种,看起来就像个小瘪三,那是一望可知。” 伏缨道:“这是看人,有钱人有的带着随从,他们身上可能不会带着现银,都由随从拿着用来付账,若是遇到外地富人来京城游历,你看着他们鼓胀的荷包或者胸前有放着银票的痕迹,那可就找到真正的肥羊了。” 陶小毛闻言想起了曾经一次丰厚的得手,他兴奋地说道:“不错,我们有一次通过几个人的配合,就从一只肥羊身上扒到了四百多两银票,我分得七八十两,可说是我们得手的最多的一次了,但后来……后来因为那人哭天抢地地要寻死路,说这是为了给他孩子请大夫的钱,后来我于心不忍,将我得来的七八十两银子都还给了他,他奶奶的!” 伏缨赞赏道:“这件事上你做得很对,为什么还骂人?难道你还给他钱还得心有不甘么?” 陶小毛道:“你不知道,我给他钱的时候说是从地上捡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钱,谁承想他拉着我不放,硬说是我偷来的,非缠着我将其他三百多两都还给他才行,当时围了很多人观看,让我脸都丢尽了,我做好事还没落好报,直到最后那人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是我偷的,这才放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这种傻事。” 伏缨道:“他估计是在你们联手偷他银钱的时候看到过你,他找你要其他的银钱岂非也很正常?” 陶小毛摇了摇头道:“你不懂,我说的还不是这个,他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说那些钱是给他孩子请郎中买药的钱,其实不是,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惹人同情他罢了,也只有我这个傻瓜会上他的当,那些钱其实都是他逛窑子用的钱,奶奶的,呸!” 伏缨带着怀疑的神色问道:“你怎么知道?” 陶小毛道:“当时跟我一起出手的刘犊儿,他原本也看那人可怜,想把银子还给他的,只不过看到我的遭遇后他有些胆怯,后来围观的人散了,刘犊儿就一路跟着他,想找机会把银子还回去,没成想一直跟着那人进了一家青楼,刘犊儿回头跟我说了此事,还嘲笑了我一顿,要不是刘犊儿跟我交好,分了我二十两银子,那次恐怕就白搭了。” 伏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刘犊儿人也不错,挺仗义的啊。” 陶小毛点了点头:“我和刘犊儿差不多大,昨天晚上就是我和他一起抬的你过来的,他很讲义气,比其他几个人好多了。” 伏缨肃然道:“想这么好的朋友,以后等你发达了,千万不能忘了他,好朋友有难同当,更要有福同享。” 陶小毛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伏缨道:“我行走江湖多年,甚至有些人能够同甘苦不能同富贵,有的人能同富贵却不能同甘苦,只有既能同富贵又能同甘苦的人,才是可以一生与之相交的好朋友。” 陶小毛道:“我和刘犊儿就是这种既能同富贵又能同甘苦的人。” 伏缨给他泼冷水道:“我看也未必。” 陶小毛还想争辩,伏缨问道:“偿若刘犊儿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你该怎么办?” 陶小毛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伏缨道:“万一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我是说如果他做了,比如他有什么事瞒着你,为了什么事物背叛了你,你该怎么办?” 陶小毛低头想了想,过了一会他说道:“就算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一样当他是好朋友,我会去问他为什么,就算他没有合理的理由,我也会原谅他。” 伏缨点了点头道:“这样才说明你将他当成了好朋友,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你,这不重要,咱们做人,除了要积德行善外,还要宁可别人负我,不可我负别人,对好朋友则更要如此,吃亏才是福。” 陶小毛重重地点了点头。 伏缨接着说道:“好啦,你听我啰嗦了这么多,也到了该教你真正本事的时候了。” 陶小毛大为兴奋,知道伏缨就要教他如何能在不知不觉中将别人身上的财物拿到手,此前说得当然也不是啰嗦,而是铺垫,现在才到了重头戏。 伏缨道:“从别人身上取到东西而不令对方发觉,看起来神奇,其实道理非常简单,你和几个人一起配合,就是最简单的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的缺点就是得有许多人才能下手,得手后所分的钱也少了,还要冒着同伙被抓,自己被招供出来的危险,太不划算,向你们这种手法笨拙之人可以用用,等到手法熟练后,便一定要单独行事。”接着伏缨跟他讲了当扒手的道理。 若想被偷之人无法察觉,有些像变戏法的道理,那就是分散被偷之人的注意力,简单的有从此人身上蹭过去,有拍拍此人的肩膀,有故意装作不小心撞到了下手的对象等等,这些都是初级的方式,为的就是让被偷之人的吸引力放在别处,下手时就算他有所感觉,但因为被其他更强烈的感觉所覆盖,所以被人忽略了。 就像变戏法时,变戏法的人或往左张望一下,或往一只手做出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另一只手暗中行事等等,为的就是让人既是看到了破绽,也视而不见。 这种方法的缺点就是会让被偷之人留下印象,事后会想起下手之人是谁。 等到了熟练时,不用自己亲自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只要借助外界的一点动静,而下手的手法比外面的这点动静更低,被偷之人就不会发觉。 比如路上突然出现一个骑马之人,行路之人总难免要去看上一眼,以防止被马碰到,或者路上有人吵架,有人吆喝什么买卖,有东西倾覆,有人争执讨价还价,有一切能够吸引肥羊注意力的,趁此机会下手,此人怕是走出很远,依然会懵然不觉。 只不过这种被动地吸引力并不强烈,所以要求下手时的手法要高明到轻如落羽,快若闪电,还要故作坦然的样子,放松心态,不能给人一种异样感,这点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在于除了不令被盗之人发觉,还要不能被其他路人察觉,否则有人提醒一下,就现原形了。 陶小毛听得心急心热道:“那么该如何达到这种手法水平呢?” 伏缨道:“这就非一蹴而就,必须通过刻苦的锻炼才行,我当年练的时候,先是放一盆小鱼,用食中二指去夹小鱼,等到想夹哪一条小鱼都能手到擒来,就算过了第一关。” 陶小毛笑道:“这个非常有趣,我也可以练。” 伏缨道:“这个只是第一步,是最简单的,用手夹出小鱼后,小鱼不能破鳞,还要将小鱼拿在手里半天不掉,若是每日习练,一个月后恐怕就能练成。” 陶小毛愕然道:“竟然需要这么久?” 伏缨道:“这还只是刚开始,很多事都是知易行难,你一个月勤练不辍能够练成已经不错了,我当年不知夹死夹伤多少条小鱼,最后才能做到的。”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他的师伯项去邪,就是他在陪自己的那段时间里,他通过刻苦训练,才有的今日之成就。 陶小毛问道:“一个月后练成了,就算学成了么?” 这句话,伏缨当年对他师父范萦怀说过几遍,每次都被师父责骂一顿,他心中涌起亲切之感,微笑道:“学成?还早着呢,接下来是在一盆滚水里放了块肥猪肉,既要将这块肥猪肉从沸水中夹出不掉,又不能将手烫伤,才算小有所成。” 陶小毛咋舌道:“要从滚水中捞出肥猪肉,还不能烫伤手,这还只算是小有所成?” 伏缨点了点头:“要知道,在熟练这件事上是永无止境的,这也是高手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陶小毛道:“既然从滚水中捞肥猪肉……” 伏缨道:“不是从滚水中捞出来,而是用两根手指夹出来,这块肥猪肉会越来越重,一来能练出手的速度,二来能练手指之间的力道。” 陶小毛道:“从滚水中夹出肥猪肉来不过是小有所成,那么接下来还要怎么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游侠张三 () 伏缨道:“接下来就是不断地练速度和指力,这中间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办法,只要你有心去练,就会练得速度越来越快,指力越来越高,你看!” 在陶小毛的注视下,伏缨用两根手指将一把椅子夹住,然后提了起来,他说道:“练到后来,万事万物都可以作为训练的工具。” 陶小毛看着伏缨的手指,露出既钦佩又坚定的神色道:“我一定能练得和伏先生一样厉害。” 伏缨道:“等到速度和力量练到一定的地步后,就要联系最后一步,那就是实践,这件事你可以跟你的好朋友刘犊儿一起练,你在他身上怀中袖中各放着荷包财物,然后两人一起上街走一趟,一条路走下来,你要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他身上的东西都拿到手,就算练成了。” 陶小毛叹道:“原来想要练成,是要经过这么久的苦练才行的。” 伏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捷径可走?我当年也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今天这些让你们羡慕的本事,你还小,吃些苦头算不得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止学着一件事,我还学了内力武功剑法等等,想要好好在这世道中活下去,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多学些本事怎么行?你可以学很多东西,我教你这扒手的技巧,是因为你身为孤儿,没有父母亲人为依仗,偷盗也算能够为生,等到了衣食无忧的地步,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去读书,学学真正的本领,偷人钱财,就算对方是名为富不仁之人,总也是有违法理的。” 陶小毛点头答应下来,他振奋起精神道:“我先去买鱼!” 看着陶小毛的样子,伏缨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世上富人太富,穷人太穷,人心又大都冷漠,一个大好少年,要沦落为贼才能活下去的地步,是在是可叹可悲,什么时候这世上没有了强盗飞贼,没有了讨饭的叫花子,才是真正的太平世道。 此后几日,伏缨留下来陪陶小毛联系,又指点了他一些技巧,伏缨也见过了和陶小毛住在一起的几个人,情况都和陶小毛差不多,那刘犊儿和陶小毛好得如同亲兄弟,伏缨也希望他们能将这份交情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世事多变,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陶小毛进步很快,虽不如伏缨这种天生做贼的料子,可是已比大多数人好得多了,更难得的是陶小毛肯吃苦,伏缨料定他定能学有所成。 临别之前,伏缨又嘱咐了他不少话,让他不要贪心,用不去偷穷人的钱,偿若自己有结余,不妨接济一下比他们还穷的人,永远要怀着与人为善之心。 陶小毛自然一一答应了了,伏缨终于和他洒泪而别。 离开京城,伏缨一个人骑着重影马走在大道上,心中莫名地心烦。 他很喜欢陶小毛,可是又不能收他为徒,自己是金手门的传人,金手门的规矩是一脉单传,而他现在显然还不到收徒儿的时机。 他也不过是比陶小毛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而已,只不过在经历上在运气上比陶小毛要幸运得多。 可是他真的算是幸运么?那些在他生命里出现的各种关爱他的人,最终都一一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感伤,要学会享受这种孤独。 在他面前,是广袤无垠的天地。 那就去江南吧,他心中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少林寺的空正方丈委托他从丐帮手中拿回龙头棍的事,这件事大可以随缘。 他以为要不了多久就能打听到丐帮龙头棍的下落,想不到此后数年,龙头棍仿佛竟然像消失了似的,连一点踪迹也查不出来。 匆匆数年过去了,伏缨已从当年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名盗中君子,红缨公子的大名也在江湖中传扬开来,就连那夜盗千户的大盗西门竹风头也盖不过他。 而他的好友朱雀,也在这些年里不断行侠仗义,闯出好大名声。 伏缨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 丐帮在汪九成的带领下,声势日隆,不但丐帮风气变得名副其实,各处丐帮分堂无不以逞强除恶为己任,且帮主朝廷,帮主中原百姓对抗异族的侵犯,中原第一大帮的名头逐渐变得不可撼动。 在这种情况下,伏缨更不能对丐帮弟子威逼利诱,只能到处请丐帮弟子喝酒,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点关于龙头棍的蛛丝马迹,但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都打探不出一点消息。 这一日,伏缨刚从杭州的一家大户人家中偷来不少钱财,他除了给丐帮八成所得,让他们资助穷人外,留下的两成也是不少,他心情不错,来到西湖边的酒楼吃酒。 此刻的伏缨二十多岁,服饰考究,长身玉面,虽相貌寻常,但气度却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王公贵介。自从红缨公子大名远扬后,他已将剑柄上那红色的剑穗给摘了下来,以防到处被人认出,但他却将这个红缨穗保留了下来,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飞马牧场的魏如烟姑娘,这是他青春懵懂时唯一喜欢的姑娘。 可惜魏如烟却对他伏缨没有感觉,倒是对相貌俊美的朱雀垂青,好个朱雀,魏如烟对他是落花有意,朱雀却流水无情,令人唏嘘嗟叹。自那以后,伏缨再未对其他姑娘动过情。 伏缨点了一些精致的小菜和美酒,坐着正痛饮,一名喝得烂醉的食客准备出门,却被店家揪住不放,问他:“客官,你账还没结,怎么能走呢?” 这人大耍无赖,对店家道:“我明明付过钱了,你们怎么还是不依不饶?难道想趁我吃醉,想要我出双份的酒钱不成?” 伏缨听此人说话清楚,和他所表现的烂醉的样子并不相符,知道此人定然没有付钱,不免有些生气,不是生气此人吃饭不付钱,而是生气他打扰了自己喝酒的雅兴。 他猜得果然没错,当店家说道:“客官,你这不是不讲道理么?你既然说已经结算了酒菜钱,可是你说说,你这一顿吃了多少钱的酒菜?” 这人回答不上来,继续刷无赖:“这……我……我喝多了酒,不记得多少钱了,总之结过账了!” 他脱身要走,店家自然不依,双方又扯起皮来。 醉汉最后怒道:“就算我真没付钱又怎的?你又不是不认得我,我张三可是差你这点酒钱的人?” 店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我管你是张三还是李四,你不给钱,我可不能放你走,我们小本生意,哪能经得住你这么白吃白喝?” 伏缨听此人自认是张三,心道莫不是那个张三?他越看越感到蹊跷,此人虽然喝得脸红脖子粗,似乎连走路都走不稳,但此人是习武之人,一望可知,别说店家加上伙计两个人,就算整个酒楼十多个人一起上,他要是想走也能走得脱。 可是此人偏偏不用强,偏偏就是要耍赖,这种人倒也十分少见。 看着此人和店家争执不休,伏缨大声说道:“店家不用拦他,将他的酒钱算在我账上便是。” 一般人若是遇到有人帮着结账的事,那还不大为感激?可是这个自称张三之人非但不感激,反而说着自夸的话,他对店家说道:“看到没有,我张三何等样人?只要搬出我的大名,自会有冤大头给老子结账,你们这些势利小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店家因有人结账,便不再同他纠缠,听他说得难听,也不跟他计较。 这人转身就要走,伏缨却在后面喊道:“张三!” 张三醉醺醺地转过头,看着伏缨道:“怎么,替我付了钱又后悔了?” 伏缨笑道:“这点酒菜钱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我看你酒喝得似乎还不尽兴,不如过来痛饮一杯如何?” 张三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在伏缨身旁坐下,他盯着伏缨看,伏缨也并不想让地和他对视,并问道:“你可是那个自称游侠的张三?” 张三指着伏缨道:“你小子说话也真刻薄,什么叫做我自称游侠?” 伏缨道:“果然是你,这游侠二字若不是你自称的,以你今日耍赖皮的样子,谁会这么称呼你呢?” 张三怒道:“你别以为请老子吃了顿酒就能消遣老子,我张三做的事说出来能吓死你。” 伏缨笑道:“哦?我这人怎么死我都不会奇怪,唯独奇怪我怎么会被吓死。” 张三左右看了看伏缨,似乎酒醒了三分,他问道:“你是谁?” 伏缨道:“不是谁,不过是想请你吃酒的人,张三,你在江湖上声名倒也不差,怎么连一顿酒钱都要耍赖?” 张三沉默了一会,接着叹道:“你以为我想耍赖?还不是因为我身上那点钱都用于救人了,结果人没救活,钱也花完了。” 伏缨道:“这是你侠义心肠,钱花光了找朋友借就是了,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要是不嫌弃,你拿去花吧。”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张三口中愤然道:“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叫花子?我张三不肯找朋友借钱,就是不希望人以为我张三穷到这等地步!”他口中愤愤不平地说着,手却伸了过去,将银票接过来放入怀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萍水相逢 () 接过了钱,张三还说道:“你不要以为给了我钱,就能让我张三感激你。” 伏缨笑道:“一点铜臭之物,也值得提?店家,依样再添两个菜,再加一壶酒。” 店家唱道:“好嘞,马上给您送到。” 张三看着伏缨,似乎觉得他并不是傻子,他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对我这么好?” 伏缨道:“我敬佩你张三的为人,你没有钱,我恰好有,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吃喝一顿后,以后未必能够再见面,何必问这么多?” 张三闻言竟腆着脸接着问道:“看来你是真的有钱,不过你再有钱,也不如我的钱多,只不过我的钱放的太远,我没有去取罢了。” 伏缨当然只当他是在说醉话。 张三见伏缨不信,也只是笑笑,并没有继续劝说伏缨。 这么一来,伏缨倒真有些疑惑,难道他并没有喝醉,他说道:“既然你这么有钱,就算路远,去一趟取回来便是,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张三叹了口气,看了看伏缨,然后说道:“不提这些了,你看,我张三整日都能遇到你这种大方之人,何必辛苦去取钱?人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张三没钱时过得快快活活,偿若有钱了,说不定会惹来无穷烦恼。” 伏缨想不到他喝成这样还能说出这么有禅意的话,此时酒菜松了上来,伏缨让店小二给两人斟了酒,然后举杯道:“就冲着张三兄这句大有深意的话,我敬张三兄一杯。” 张三酒到杯干,然后又自己倒了一杯,闷头喝着。 伏缨问道:“你说你的钱用来救人,人没救活,钱也花光了,不知道所救之人是谁?” 张三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是一位外国传教士,此人万里迢迢来到中土,企图在中土宣扬他们的教义,结果路遇劫匪,抢走了他的盘缠不说,还将他打成了重伤,我路过那里,正好遇到了他,开始我并不想救,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几乎就要走过去了,但看此人奄奄一息,心道,就算是禽兽,总也是条性命,就此不理,总是于心不忍,于是我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将他背着送医,所找郎中既非神医,也不是庸医,使劲浑身解数,一连诊治了五六日,依旧没能将那外国传教士给医好。” 伏缨道:“这是你张三侠义之心使然,就算换作是我伏……也一样不能见死不救。” 张三看了伏缨一眼,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伏缨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张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那几日我身上正好有点钱,本想着去青楼开开荤,想不到都打了水漂,我若早知道那外国传教士是必死之人,我也绝不会出手相救。” 伏缨点了点头:“既是必死之人,救他白白浪费了钱财药物。” 张三苦笑道:“那几日,郎中用尽了最好的药材,将我身上的银钱榨得一干二净,钱花光了我不可惜,那些珍贵的药材,什么人参灵芝鹿茸熬成药送入必死之人嘴里,我也不觉得可惜。” 伏缨问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张三道:“那几日时间里,外国传教士缠绵病榻,忍受痛苦,焉知他当日死了,不必他多忍受几天痛苦要来的爽快?焉知他临死时不会怪我让他活着多遭了几日活罪?” 伏缨道:“哪有这种道理,那传教士就算泉下有知,当知道你的一番好意,而且人人畏死,那些嘴上说着不怕死的人,临死时还不是想办法吊一吊性命?有钱之人更甚,哪个不想用最好的药多活几日?他多活了几日,自然只会感激你。” 张三问道:“我问你,本朝犯了重罪之人,是愿意被砍头而死呢,还是愿意凌迟而死呢?” 伏缨不明他所问何意,但还是说道:“当然是宁愿砍头,不愿凌迟了,这还用说吗?” 张三道:“照啊,显然凌迟死得慢些,却多受折磨,犯了死罪之人宁可来得痛快,说不定那传教士就是这种想法,你不知道那些劫匪对他下手多重,我想尽办法延长他的性命,说不定就是让他生受了活罪。” 伏缨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才道:“恐怕你想得有些多了。” 张三摇了摇头,只低头喝酒,一会的功夫已经连尽三杯。 伏缨原本觉得他喝得烂醉,又不跟人讲道理,想不到一谈之下,发觉此人酒量甚宏,就算再喝一斤,恐怕还是这种状态,说他不醉吧,他又一副脸红脖子粗,走路都走不稳的醉汉模样,说他醉了吧,偏偏他所说的话又都有道理,这么说来,刚才张三所说的他非常有钱,只不过是在很远的地方,说不定真有此事。 两人又喝了一些酒,张三像是越喝越清醒,他忽然问道:“对了,阁下尊姓大名?” 伏缨犹豫了一下,在考虑是不是要告诉他,张三见状拂袖道:“你既知道我是张三,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咱们萍水相逢,你不当我张三是朋友,不肯以姓名相告,那就算了。” 伏缨笑道:“你误会我了,我刚才有所犹豫,乃是因为我声名不佳,怕你误会我请你吃饭会有别的企图。” 张三愕然问道:“我不相信你声名不佳,快快告诉我你是谁人,就算你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张三也绝不会将你当成别有用心之辈。” 伏缨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坦然相告了……”接着他压低声音跟张三说道,“在下伏缨。” 张三似乎酒又醒了三分,他有些不能置信地问道:“你是伏缨?那个伏缨?” 伏缨点了点头:“那个伏缨,就是区区在下这个伏缨。” 张三胀红着脸道:“红缨公子的大名我张三早就有所耳闻,如雷贯耳,只恨缘悭一面,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你,更想不到你红缨公子还会请我张三吃酒,嘿,这是何等的荣耀。” 伏缨听他说话夸不像夸,讽刺不像讽刺,一时不知道他是何意。 张三问道:“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了?” 伏缨问道:“知道什么?” 张三叹道:“咱们名人不说暗话,若非你知道我身上那张藏宝图,怎会来到杭州,找上我张三?” 伏缨听到什么藏宝图,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说道:“什么藏宝图?我还是刚刚听你提起,我伏缨虽然声名有些不佳,倒也不会将什么虚无缥缈的藏宝图放在眼里。” 张三道:“钱又不会咬手,谁会嫌钱多呢?再说了,你伏缨的本事谁不知道?别人找不到或者不愿去找的宝物,到了你伏缨手里自然是轻易便能找到,唉,我刚才也跟你说了,我又很多钱,多到你想象不到,只不过放得太远,指的就是这张藏宝图。” 伏缨就算没有觊觎之心,但好奇之心总还是有的,他问道:“什么藏宝图?” 张三冷笑道:“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伏缨也有脾气,怎能让他这样误会,他说道:“今日能够结识到你张三,我伏缨也算长了见识,既然张三兄对我有见疑之意,我倒不好再说什么,咱们就此告辞,山高水远,咱们有缘再见,今日酒菜钱我来付了,张三兄还请慢慢吃,我去游览一番西湖美景倒也不错。”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去。 一看伏缨要走,张三反倒有些歉然之意,他说道:“那是我误会你了,西湖美景何时不能去看,咱们酒没喝尽兴,你这么走了,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伏缨道:“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下一句是什么?” 张三悻悻的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先坐下,待我给你说清楚。” 伏缨怫然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三道:“你若听了我跟你说的话,自然会知道我为何会这么慎重了。” 伏缨见他语出真诚,只得又坐了下来。 张三道:“就当是我误会了你吧,你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听我说,我跟你说的那个藏宝图,你道我是从何而来?” 伏缨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从哪得来的?” 张三神神秘秘地说道:“是我从那个外国传教士身上所得,他感激我救治他的性命,便将这张藏宝图给了我,只不过这藏宝之地太过遥远,我张三又不喜欢长途跋涉,所以没有前去罢了。”说着,他伸手入怀,准备掏出那张藏宝图给伏缨看看。 伏缨笑吟吟地看着他,准备看看他能掏出什么藏宝图来。 张三的手在怀中停留了一会,眼中露出古怪的神色,等他看到伏缨的神情后,立刻醒悟道:“好小子,你什么时候将藏宝图给我拿走的?怎的我连一点察觉都没有?”他虽然用一个“拿”字,实则暗指他是偷走的。 伏缨打了个哈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来,他说道:“你若说这就是藏宝图,这纸张也未免太新了些。” 张三点了点头:“这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陈年旧物,这张藏宝图乃是那外国传教士亲手所绘,而我则根据他的指点,在每个地方标上了山川河流的符号而已。” 第一百七十章 盗王之王 () 伏缨精于鉴宝,对于这种藏宝图的真伪,倒也有些分辨的手段,他看了一会,讶然道:“你说这之地离得比较远,我看你还是说得委婉了,这地方简直是远在天边啊。” 他也明白了张三为何明知宝藏里有大量的财富,却也没有动心的原因,从杭州到这处藏宝地,何止万里之遥。 张三坦然道:“所以说嘛,地方太远,哪怕那里宝藏堆积成山,我也不想去寻。” 伏缨道:“西域沙漠之地,唉,尽管宝藏很有吸引力,但到这种地方去,实在是要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传教士所言是真?万一他是诓骗你的呢?” 张三摇了摇头:“传教士是不会骗人的,否则他们死后就会下地狱,这个地方是那名传教士从西方极远的地方来咱们中土时亲自经过的地方,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伏缨又问道:“那传教士可曾说有多少宝藏?” 张三道:“诚如你所说,堆积如山都不为过,传教士说了,那宝藏价值连城!” 伏缨将信将疑,因为藏宝之地距离中土太远,前去一趟不知要经过几个月,更不知要经历多少风险,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辛苦一趟,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可就吃了大亏了。 可,万一那是真的呢? 伏缨也听说过外国的传教士不会说谎的事,可是说不定传教士没见过多少世面,一点宝藏就看成价值连城也说不定。想了想,又觉得未必如此,外国传教士万里迢迢来到中土,不知要经过多少地方,绝不会没见过什么世面。 偿若这张藏宝图是真的,伏缨心想,那样自己只要去一趟,就足以一劳永逸,不用再去扣扣索索地去各处偷东西,每日只要将这些财宝分给穷人便行了。 张三看着伏缨道:“若是有人愿意去寻找宝藏,带回来能够造福于民,我也不吝将这张藏宝图卖给那人。” 伏缨叹道:“别说卖了,恐怕就算你将这张藏宝图送给别人,别人未必肯当一回事,这条路实在是太遥远了。” 张三也承认这点,他说道:“若不是路途太过遥远,又怎会轮到你来知道藏宝图的事?我张三早就过去将宝藏起出来了,再者说了,这么多的财富,若是轻轻巧巧就能得到,哪还会流落在沙漠中?早就会被人取走了。” 伏缨道:“那也说得是。”他心下盘算,偿若藏宝图是真的,而张三显然是有脱手卖掉之意,自己到底值不值得为了这张藏宝图长途跋涉一趟? 张三鼓动他如簧巧舌道:“若不是遇到你红缨公子,这藏宝图的事我万万不会说出去的,你伏缨侠名远播,偷富济贫,众所周知,我相信你伏缨在拿到这笔财富后不会独吞,这才肯告诉你,若是由你伏缨前去将宝藏起出来,乃是天作之合,你也不用冒着风险去夜盗大户,恐怕光是接济穷人,就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 伏缨喝了一杯酒后问道:“你这人巧言善辩,我都快被你说服了,不过连你自己都嫌远的地方,却让我去做这趟苦力,还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帽,你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张三微微一笑,接过藏宝图,不说什么,只是连喝了两杯,接着对伏缨道:“既然红缨公子对我张三有见疑之意,我这就告辞,多谢你红缨公子的款待了。” 因有见疑之意所以告辞,正是伏缨之前的口吻,所不同的是,这次是张三起身要走,伏缨却挽留他:“等一下。” 张三道:“怎么?” 伏缨道:“你说你是要卖掉这张藏宝图?” 张三点了点头:“我的这一大笔钱财拱手相送,总要留点吃饭钱,你说是不是?我不如你红缨公子这么好的身后,不愁吃喝,我张三可是还要靠朋友接济为生呢。” 伏缨问道:“那你准备卖多少钱呢?” 张三想了想道:“你可别说我狮子大开口,好东西自然是有好东西的价钱,这张藏宝图……偿若别人要买,就算人品尚佳,至少也要三五千两银子我才肯出手,既然是你红缨公子有这个意思,那我就算你一千两银子足矣。” 伏缨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银票,挑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他,然后对他说道:“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拿去吧,这张藏宝图却不用给我了,你自己留着吧。” 张三傻了眼,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伏缨道:“我当你张三是个朋友,既然朋友需要钱,我伏缨送你一千两银子又如何?至于这张藏宝图么?我暂时还是下不定决心去寻找,唉,这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 张三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是讨饭的叫花子么?你不肯收下这张藏宝图,这银票我也不要了,这不是看不起我张三么?” 伏缨一想也是,只得接过藏宝图。 张三道:“祝你好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还没等伏缨反应过来,张三已一步纵跃出酒楼,接着像逃走似的立即远去。 空留伏缨一人在桌子前。 伏缨知道张三武功不错,想不到他的轻功更是佳妙,这一纵跃,一逃走,身法流畅精妙,原本伏缨还对张三,以及张三给的这张藏宝图有所怀疑,可见过他的身手后,这点怀疑也都打消了。 此人是真的张三无疑,既然张三是真的,那么这张藏宝图也假不了。 问题是,他伏缨真的会为了这张藏宝图这么远地跑过去一趟么? 结算了酒菜钱后,伏缨骑着重影马在西湖边上游历,直到傍晚方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在客栈房间里,伏缨练了会内力,走了两圈踏月功,又练了一会飞雪剑法,此时的伏缨已非昔日阿蒙,飞雪剑法在他几年的时间里勤练不辍下,已有了长足的长进,飞雪剑法和其他剑法循序渐进的进步不同,而是后劲十足,更像是在整个人的阅历内力以及打斗经验丰富后,就会有一段时间的飞速进展。 做完这些事后,伏缨熄灯躺在床上睡觉。 可是他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心中所想,还是去与不去的矛盾。 勉强了一会也没有睡着后,伏缨又从床上起来点了灯,然后就着灯光仔细查看这张藏宝图,他仔细算过,若是顺利的话,一个来回差不多需要半年。 若是不顺利的话,恐怕一年也未必够。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他伏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伏缨心中暗骂,原本自己来到杭州游览西湖,心境平和,随遇而安,可说是无忧无虑,可是这张三却无端端扰乱了他的心境,让自己连睡都睡不踏实。 去,偿若空手而归,自己不免显得真成了一个冤大头,偿若满载而归,自己便真正能够歇息几年。 不去,总是一个心事横亘心头。 伏缨又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张藏宝图,自己若是从杭州出发,并定会经历大半个中原,还要穿过高山,才能到达西域苦寒之地,到了那里后,更要面对无情的沙漠的摧残。 偿若自己因此而放弃,则在心中会留下永远的遗憾。 这可不是他伏缨一贯的做派。 左思右想后,伏缨最终决定还是去一趟,一来是了却了心事,二来自己原本就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住的人,少林寺的龙头棍还没有找到,自己一路向西,慢慢前去,就当是为了寻找龙头棍而去吧。 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不错。 说走就走,伏缨第二日便启程向西行去。 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前去寻宝的途中,伏缨从一户人家中偷到一把宝剑,他之所以偷这把宝剑,并非因为这把宝剑有多锋利,也不是因为这把宝剑有多大的名气,他看上的事这把宝剑的剑鞘。 剑鞘上缀满宝石,显得十分华丽,更难得的事,这个剑鞘和他的流萤剑十分吻合,比之原来的那毫不起眼的剑鞘还要合适,鞘内的流萤剑和华丽的剑鞘相得益彰,偿若他师父范萦怀在世,定然不会再说这把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伏缨为了不让自己空手而归时感到吃亏太多,他也并没有急急赶路,而是增长阅历般慢慢前行。 一路来到西域后,伏缨慢慢打听出来,行走沙漠,必须要骑骆驼才行,伏缨提前将马寄托给了一户可靠的人家,然后找人买了一匹通体纯白的骆驼。 这匹骆驼比其他普通骆驼价钱何止高出一倍,不过伏缨也不在乎钱,他骑着白骆驼,穿着新衣,腰悬宝剑,别提有多得意了。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伏缨一路历经千难万险,来到沙漠中的小镇,却发现朱雀也在镇上,更结识了许多一起前来寻宝的武林中人,因此得知张三的藏宝图不知绘制了多少份,卖给了多少人。 在历经一段不堪回首的惊险经历后,伏缨和朱雀一起带回了两箱沙子。 等伏缨回头再找张三算账时才发现大家都找不到他了,此人自知理亏,在伏缨等人回来之前,已经躲了起来。 在经历了种种类似的惊险经历后,伏缨终于逐渐成为大家眼中当之无愧的盗王之王,特别是在后来西门竹的惨死之后,伏缨的盗王之王的地位更是无人撼动。 然而在他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那根少林寺方丈空正让他寻找的龙头棍,始终没有下落,空正方丈一直到圆寂,都没有等到他的好消息。 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憾事。 第一章 有子重阳 () 江湖上有一个传言,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找到正气盟的盟主朱雀,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若是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人,只要慕容寒山肯出手相助,对方毕定会退避三舍,若是想要一件求之不得的东西,那就需要去找伏缨。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天下就没有这三个人解决不了的事。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有一件事,就连他们三人联手,甚至加上暗器之王叶不凡,加上朱雀和伏缨的那些朋友,他们在一起,都无法解决。 这岂非很奇怪? 而这件让他们都束手无策的事却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 这年冬天,朱雀和伊雪来到西域去拜见师父北斗先生。 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并非是朱雀思念师父,也不是北斗先生相招,而是因为他和伊雪的孩子朱重阳。 彼时中原已经陷入民不聊生的惨状,无数仁人志士投入救民于水火之中,然而收效甚微,这是天灾,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分给百姓吃,谈什么都是空言。 再加上朝廷**,党林纷争,庙堂借助江湖势力相互倾轧,江湖势力借助庙堂来求存,双方似乎都没有对错,可是却将原本清澈的江湖,搅成了一潭浑水。 朱雀身为正气盟的盟主,也无法收拾好这摊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不仅他不能,谁都不能。 天下就像一个瓦罐,只不过却漏成了筛子,谁都知道补不了,打破重铸才是最简单,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可是谁都舍不得放下未破的部分,只想着如何才能将漏洞堵住。 在这种情况下,朱雀心中烦厌,将正气盟的责任安排好以后,便和伊雪过着一段时间神仙也不如的清净的生活,没过多久,伏缨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又正好是个男孩,便依当年的誓言将孩子送给了朱雀,因为孩子是在重阳节那天出生的,朱雀给孩子起名朱重阳。 朱雀和伊雪两人对这个孩子得之不易的感到十分珍惜,再加上两人和伏缨之间的感情在内,对伏缨送过来的这块骨血十分宠溺,两人都缺乏教育孩子的经验,朱雀又常常在外奔波,企图从一点一滴地小事开始,将千疮百孔的中土挽救回来。 而朱重阳自然是交给伊雪一人来照顾,虽然找了婢女来使唤,但伊雪担心婢女粗手粗脚,对孩子照顾不周,常常是一人亲自照料,十分辛苦。 结果,如此这般过了四五年,朱雀在外面的奔波最终以徒劳告终,伊雪也将孩子宠溺得不像话。 那一日,朱雀回来,见到已经五岁的朱重阳,就像见到一个陌生人。 朱重阳顽劣非常,已不将伊雪放在眼里,整日在外惹祸,都由伊雪出面赔礼道歉,朱雀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朱重阳将邻居的一个孩子揍得鼻青脸肿,人家孩子的爹娘带着孩子上门问罪,朱雀问清的确是朱重阳将人家孩子打成这样后,不由分说就将朱重阳痛打一顿,又赔给邻居一点钱算作赔礼。 邻居见朱重阳挨了揍,又拿了钱,再加上朱雀不断给他们赔礼道歉,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了句让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便离开了,朱雀视之理所当然,伊雪却气得身子发抖。 朱重阳挨了父亲一顿打,委屈得哇哇大哭,扑在伊雪怀中,伊雪指着朱雀道:“你整日不在家,孩子天天见不到你的人,一见到你,就挨了这一顿揍,是何道理?可有你这样当爹的?” 朱雀道:“怎么,人家孩子被他打成这样,他还有理了不成?” 伊雪将朱重阳搂在怀里道:“那你也要问个清楚,到底谁是谁非,这家人的孩子就喜欢挑惹旁人,若不是他先招惹的重阳,重阳又怎会动手?” 朱雀说道:“我生气地不是谁是谁非的问题,而是生气他动了手,我问你,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已经教了重阳武功?” 伊雪道:“怎么,你没空管教孩子,还不许我来管教?咱们武林中人,让孩子趁早习武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难道要等他大了,他的筋脉僵硬了后才练?” 朱雀道:“强词夺理,我习武也早,可是在习武之前,师父就先教会了我习武的道理,习武是用来干什么的,重阳知道么?难道是为了和其他孩子打架用的么?” 伊雪听她这么诘问,不免觉得有些理亏,她强辩道:“我又没开始教他什么套路招式,只不过教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等到教他再高一点的武功之前,自然要告诉他这些道理,你着什么急?” 朱雀一拍桌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吓得朱重阳躲在伊雪怀中不敢出来。 伊雪怒道:“你干什么?别吓着孩子!” 朱雀怒道:“重阳身体强壮,又将那名比他还大一点的孩子揍成那样,还说什么只练了基本功?你不先教他习武所为何来,等以后再教便迟了,等到他再练一段时间的武功,恐怕就不只是将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么简单,若是他在外面打伤甚至打死了人,你还要这么袒护这个小畜生么?” 伊雪道:“你骂谁是小畜生?朱雀,我跟你说,你少跟我大题小做,他小小年纪,说什么打伤打死人?你觉得我没有跟他将这些道理,你教他便是,单单在哪里发火又有什么用?子不教父之过,你没好好教导他,你还有理了?” 一席话说得朱雀无言可答,过了一会,他长叹了一口气,对朱重阳道:“你去找樱姐儿去玩,我有话要跟你娘单独说。” 朱重阳早被爹娘两人的争吵吓得不清,这时听到朱雀的声音平和下来,他战战兢兢地对朱雀说道:“爹,我以后不跟人打架了就是,你别跟娘吵架。” 朱雀道:“爹对你疏于管教,也有爹的不是,以后爹会尽量多陪陪你,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去找樱姐儿玩,我跟你娘不吵架了,而是有别的话要说。” 朱重阳抹了抹眼泪,走出了屋子。 两人等孩子走后,伊雪怒气未消,坐在一旁生闷气,脸望向门外,并不去看朱雀,朱雀过去关上了房门,坐在一旁,看着伊雪一脸憔悴的样子,朱雀歉然道:“别生气了,我对孩子发火,那也是为了他好,总不能让他将打人看成理所当然的。” 伊雪道:“人家孩子由爹娘两人疼爱,就不会这样,就算偶尔孩子犯了个错,当爹的也会知道原由,敦敦教导,责令改正,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孩子时这么教导的么?” 朱雀坚持自己的态度道:“你若是没有教他武功,就算他跟人打架,我也不会这么生气,伊雪,咱们习武之人为什么要习武,习武的目的为何,当年师父可都是教过咱们的,偿若他习武就是为了持强凌弱,我宁可他做个读书人。” 伊雪道:“你我都是习武之人,他做什么劳什子读书人?而且他才五岁啊,懂得什么?教导孩子总要循序渐进,光打有什么用?” 朱雀笑道:“看来你是心疼他了,刚才我揍他,那也是让他知道,别人被他揍是什么滋味,他得先自己尝尝,才会真正明白打人的不是。” 伊雪没好气地说道:“这倒好了,明明是人家孩子的错,你先是将重阳打了一顿,又当着他的面跟人家赔礼道歉,这定然会让重阳不明是非,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那人家的孩子以后更要趾高气扬,重阳以后心中岂不憋屈?你还这样……” 朱雀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咱们不要再因为孩子的事吵架了,我出去这两个月,没一日休息得好,眼看百姓生活日渐艰辛,我这心里总难宁静,想要改变现状,绝不是我一人之力所能做到,所以硬要去做,便有种有心无力之感,心中难免烦躁,回到家又看到重阳欺负人,你说我能不气么?” 伊雪道:“你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吆,在外面闹得心烦,回家就拿孩子撒气么?” 朱雀陪笑道:“行了行了,以后我多教导他不就行了?你别老拿着这件事不放,我是他爹,揍他几下又怎么了?” 伊雪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打了孩子,跟孩子娘嬉皮笑脸,也没个正经形,我问你,你说以后多教导教导他,可是真的?” 朱雀肯定地说道:“自然是真的,这还有什么假的?” 伊雪道:“那你在外面的那个烂摊子,不准备过问了?” 朱雀道:“你说的那个正气盟?我不过是个发起人,也算是个引领着,总算联络上了大部分武林中的正义之士,现在都安排好了,这些人能够不必由我来教他们,他们自己也知道怎么做,怎么延续正气之事,我已经清闲下来,自然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孩子。” 伊雪闻言这才将绷紧的脸面放松下来。 朱雀看着伊雪慎重地样子,苦笑道:“没有重阳之前,你我何等恩爱,可是却始终觉得没有孩子不像个家,如今孩子有了,却将你苦成这样,还让咱们俩的关系搞得这么紧张,伊雪,你可后悔过要这个孩子?” 伊雪摇了摇头,问朱雀:“我从不后悔,你呢,你心中是否后悔了?” 朱雀也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只是感到有些遗憾。” 伊雪问道:“有什么好遗憾的?” 朱雀温言道:“我只遗憾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够珍惜,如今家里有了这个孩子,我和你若想回到以前那种日子却不可得。” 伊雪想起以前朱雀待她之情深,想起现在之辛苦,眼圈都有些红了,她感动地说道:“我如今很满足,庆幸自己当年答应了你,否则怎会有现在这种幸福的感觉?有个孩子便有个孩子,你和我依旧是你和我便是。” 朱雀站起身来,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朱重阳忽然推开门进来,吓得两人连忙分开,又相视苦笑。 第二章 万里之行 () 此后一段时间,朱雀留在家中以严父的姿态来教导朱重阳,然而朱重阳被伊雪娇惯的厉害,脾气积习难改,朱雀又是个没有耐心做水磨盘功夫的人,很快便感到事情远没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些性子已然成行,而且固执己见,朱雀让他往东,他偏偏往西,让他往南,他却偏偏往北,朱雀让他读书,他却要习武。 朱雀道:“武功我和你娘都可以教你,但有一点,那就是在习武之前,你必须先学会做人的道理,否则便不用去学武了。” 朱重阳撇着嘴道:“你不教我,我去找娘。” 朱雀道:“我和你娘说好了,以后教导你的事,都由爹来负责。” 朱重阳不信,他说道:“我去找娘问问看,你原来也不怎么管我,为什么现在却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 朱雀冷冷地说道:“你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朱重阳想走却又不敢,僵持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招千里传音,很快将伊雪召来,伊雪本就在一旁偷听朱雀怎么教导孩子,想不到还没听到几句,就先听到朱重阳大哭,伊雪连忙来到屋内,他还以为朱雀又打了孩子。 朱雀见她进来,知道自己想要好好理理朱重阳的念头又要落空了,他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次我可没有动手,是他自己哭的,哼,一个男子汉,总是哭哭啼啼的,岂不让人笑话?”朱雀指桑骂槐,是想激励朱重阳。 但朱重阳完不吃他这一套,只向伊雪寻求安慰。 伊雪问道:“你爹又没打你,你为什么哭?” 朱重阳边哭边道:“爹要打烂我的屁股,他还不让我走!” 朱雀听他“恶人”先告状,简直气得牙根发痒。 好在伊雪颇为知理,他说道:“你爹是在吓唬你呢,你好好听爹的话,娘在一旁干活,你爹不敢真打你的。”她又哄了半天,才哄得朱重阳停止了哭泣。 朱雀心中暗叹,原本自己要给朱重阳立威,让他有个怕头,伊雪的这一番话,让他的打算付之东流,既然伊雪都说了自己不敢打他,那他还不是有恃无恐? 等到伊雪走后,朱重阳才怯生生地来到朱雀身前受教。 朱雀将当年师父北斗先生教自己的道理拿出来教他,但朱重阳却是充耳不闻,朱雀白费了半天口舌,朱重阳却连一个字都没记住,他问道:“爹,是你的武功厉害,还是娘的武功厉害?” 朱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习上,可是他又不能不顺着他的话,否则这小子更是对自己的话听不进去,他说道:“自然是你爹我厉害了。”他等着朱重阳问他怎么厉害,厉害多少的时候,趁机将做人的道理告诉他。 想不到朱重阳却问道:“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你还这么怕娘呢?” 朱雀无言以对。 在朱雀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将朱重阳引上正途后,他也感到苦闷,这天晚上,他和伊雪单独在一起,探讨朱重阳的问题。 伊雪分析道:“孩子不听你的话,还不是你以前陪伴得太少,如今你一上来就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他自然心生反感。” 朱雀道:“他还不是有你这个依仗?这孩子竟然知道我怕你,他奶奶的,这还如何是好?”朱雀极少说脏话,偶尔说一句,也是在和伏缨或者别的比较熟的朋友之间,对伊雪来说,这还是头一次。 伊雪失笑道:“以你朱雀的名头,多少恶人都对你闻风丧胆,怎么一个孩子就让你无能为力了?还是你根本没将孩子放在心上?” 朱雀反思了自己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这怎能一样?我看说不定是咱们毕竟顾虑了一点,他不是咱们亲生的孩子,若是真要严厉起来,总觉得对伏缨有所亏欠。” 伊雪反对道:“不许你这么说,他既然做了咱们的孩子,既然姓了朱,咱们就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朱雀就是要她说出这句话,他说道:“咱们自己的孩子,嘿,你若真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就要为他以后,为他一生着想,孩子让你宠溺成这样,就算有我的不是,可是咱们决不能把这个当成孩子成长为纨绔子弟的借口。” 接着朱雀跟她举了不少不孝逆子的例子,什么太极拳王老英雄的孩子宠溺不孝,在外惹出了命案,王老英雄护短,结果对方找来武当派掌门主持公道,说要杀人偿命,王老英雄想要以己之命还孩子一命,可是孩子非但不领情,反而冲撞了武当掌门,结果王老英雄的孩子当场被打死,连累得王老英雄也身败名裂。 什么猴拳掌门纵容他的公子为非作歹,结果被人打死抛尸粪坑,至今没有找出凶手是谁,只因为他得罪的人太多。 等等。 伊雪听得心惊胆战,她说道:“不要再说了,听得我心里不舒服。” 朱雀道:“不管你舒不舒服,这些事都是却有其事,孩子被宠溺坏了,做爹娘的打又舍不得打,骂有没什么作用,时间长了孩子还皮了,责骂无用就会让孩子失去羞耻心,以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足为奇。” 在朱雀的连劝带吓之下,伊雪道:“你说得这般厉害,那该怎么办?你说他他也不听,难道真任你责打不成?” 朱雀道:“现在光靠打也未必有用,何况我打了没用,打得多了反而起到反作用,而且,你以为我真能下得去手,打得很厉害么?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打他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打伏缨……” 伊雪先是被他逗笑了,接着又愁眉苦脸起来,她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吧?” 朱雀躺在床上半天,最后咬了咬牙道:“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去找我师父。” 伊雪道:“去找你师父北斗先生?他老人家有什么办法吗?” 朱雀道:“一来我被师父收留时,也是顽劣不堪,可是最后师父还是将我潜移默化地变成了如今这样,虽说不上完美无缺,却总不至于为祸一方。” 伊雪心有不忍,他说道:“西域雪山四季峰上有多苦寒,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将重阳送到那里去,我……我不同意。” 朱雀道:“为什么?难道你想看着孩子变成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么?” 伊雪不答反问道:“你师父怎么教导你的,你便怎么教育孩子就是,干嘛万里迢迢地将孩子送这么远的地方?那得要吃多少苦?他可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朱雀道:“我这么打算是有原因的,一来,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怎么当局者迷呢?二来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让重阳从小多经历经历一些风土人情,多见识一番人间的疾苦也是好的,这是其二,其三,咱们这么久没去看师父了,不能有了孩子忘了师父,再说了,师父这么大年纪,若是能见到咱们的孩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别说是为了朱重阳好,就算不为了他,咱们也该到雪山一趟,看望看望他老人家了。” 伊雪就此被朱雀说服。 两人都是坐言起行之人,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域,便事先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朱雀花钱买了一架宽敞的马车,车厢又经过他亲手改造,使之成为一架既能坐人,又能睡觉,还能带很多被子和食物的一个移动的房子,他让伊雪和朱重阳坐在里面,而他自己则作为车夫亲自赶车。 之所以要改造出这么一架马车出来,是因为到处闹饥荒,不是旱灾就是洪涝,一家三口未必能随时找到宿头,有了这么一架马车,就不怕荒郊野岭没有卧榻之处。 朱重阳还不知道此行就是为了他,他对朱雀改造的这架马车十分感兴趣,他问朱雀:“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朱雀笑道:“你倒聪明,知道咱们要去远处,爹爹有个师父,年纪大了,爹想去看看他,你和你娘也要跟着一起去。你愿不愿意去看看你师公?” 朱重阳感到十分新鲜有趣,他说道:“去找师公,路上是不是能遇到很多好玩的事?” 朱雀叹道:“好不好玩我可说不好,但肯定能让你增长见闻,见到许多你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事情。”他想起中原各地民不聊生的惨状,实在是说不上好玩两个字。 朱重阳闻言欢呼道:“好啊好啊,爹,什么时候去见师公?”他毕竟是孩子心性,哪里想得到这次长途跋涉,就是为了他。 朱雀道:“等咱们做好准备,明天就能出发。” 当天晚上,伊雪忽然又有些依依不舍起来,她说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每天起来看着太湖风景,忽然就要离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 朱雀道:“早晚都要回来,而且你我重阳三人只要在一起,何处不是家?” 伊雪问道:“那这里又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荒着么?” 朱雀道:“让樱姐儿和她家人过来照看着便是,咱们留给她一些钱,让她等咱们回来。” 伊雪心事重重地说道:“那只好这样了,你的那架马车做好了吗?” 朱雀点头道:“做好了,还准备了不少干粮,明天上午安排好家里的事,过了晌午就能出发。” 第三章 刺鱼捕蛙 () 第二日天公作美,天晴晴好,正是利于出行的日子。 朱雀和伊雪不断地往马车上放路上能用得着的东西,忙碌不堪,朱重阳在一旁玩耍,然不明白他的人生将会因为此行而发生什么改变。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大人都累得够呛,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来来去去搬些东西,对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两人都对此行的结果如何没有底,是心累。 樱姐儿做好了午饭,朱雀给了她一笔钱财,嘱咐她在这段时间里将家里的花木照看好,时时打扫,可以让她的家人搬过来一起同住,但不能进主人的屋子睡觉。 对婢女樱姐儿来说,主人不在家的日子,她也能少做不少活,月饷却丝毫不少,自然是求之不得,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这个婢女是两人从收了朱重阳为子后,在附近穷苦人家那里寻来的一名勤快的女子,朱雀和伊雪平时待她不错,还时时接济她的家人,樱姐儿对两人很是感激,平时做活也没有偷过懒,所以夫妇两人将家交给她也放心。 伊雪在临走前,回望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家院,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 朱雀安慰她道:“又不是第一次出门,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咱们到师父他老人家那里住一段时间就回来,这里又不会有什么变化,何至于恋恋不舍的?” 伊雪苦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有了重阳,我觉得去哪都不如在家里待着,年轻时那些游山玩水的想法也都渐渐消磨了,突然出去,总好像心中空空落落的,也没了以前那份欢喜。” 朱雀指着围着马车转个不停的朱重阳道:“这是咱们大人的想法,不能因为咱们而耽于安逸,你看看孩子,得知要出去长长见识,有多高兴。” 伊雪叹道:“现在年岁不好,不像以前的太平盛世,咱们又要经过那些受灾之地,天晓得会让孩子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今早我还在犹豫,想着此次出去对重阳到底是福是祸,心中盘算不定,你说到了四季峰上,师父真能教导好他么?” 朱雀道:“这个自然,不要多想了,你和孩子上车,咱们这就出发。” 说是这就出发,离开他们居住的村子,伊雪还是跟不少妇人去道了别,拖延了近一个时辰,这才驾车向西而去。 天下灾祸延绵,四处都是饥民,但总得来说,江南百姓比之江北还是好一些,所以他们决定沿着长江西行,走常州,过丹阳,然后自金陵再渡江,转向西北方向,这样不用过早地经过江北受灾之地,否则长路漫漫,朱重阳毕竟年纪还小,未必能受得了这么多苦。 朱重阳是除了出生时,将他自扬州接到无锡后,第一次出远门,因此感到十分兴奋。 已是初秋天气,伊雪也跟朱雀盘算过,三人坐着马车前行,等到了西域便是冬天,平时西域已经够冷的了,冬季到了那里,岂非要将人也冻坏了? 朱雀道:“我自小就是在那里长大,也没见将我冻坏了,到了此刻你还想宠着他?让他受点苦遭点罪,从小就能明白人间苦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要是觉得冷,更能苦练内力,这不是好事么?” 伊雪又问道:“此次去见师父,途中要经过扬州,要不要让他见见伏缨,他的亲生爹娘?” 朱雀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道:“我看还是不用了,毕竟重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父子母子难免亲情流露,惹起孩子的警觉就不好了,而且他还有个哥哥在那里,你让他们怎么相处?更何况重阳现在如此顽劣,若让伏缨见到,岂不又心疼又笑话咱们?咱们非要将孩子教导的懂事了才能让他们见,让他们知道,重阳跟着他们也不比跟着咱们强。” 伊雪道:“我看你是担心伏缨埋怨你是真,重阳这几年一共能见到你多久?你没好好教导,人家可不会怪在我头上。” 朱雀笑道:“你说什么都好,总之现在还不是让他见到这位叔叔的时候。” 马车行走在路上,很多人都对他们这架马车指指点点,就算是在江南富庶之地,也极少见过这么大的马车。 马车车厢上两旁都有窗户,朱雀赶车时,朱重阳就依偎在伊雪身边,透过窗户向外张望,对外面的事物说不出的好奇,不断询问,伊雪则耐心回答,心中渐渐对这次远行有了认可,偿若不带他出来见识见识,孩子不免像被圈养的牲畜,见不到这广阔的天地。 行到傍晚,三人来到常州,江南城镇相隔都近,不至露宿荒野,一家人寻了家客栈打尖,吃过饭后朱重阳就嚷嚷着到外面转转。 三人在常州城内顶着夜色溜达了两条街,朱重阳感到有些失望:“这里和咱们家附近也没什么不同啊。” 伊雪道:“江南水乡就是这样,这里距离咱们家这么近,当然是看起来都差不多了?” 朱重阳每走多远就嚷嚷着走得累了,要回去。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看到路边有不少从北方逃难而来的饥民露宿街头,朱重阳问道:“他们为什么睡在地上不睡在屋内床上?地上这么凉,岂不容易得风寒?”这些话原本都是伊雪教他的,是让他不要在地上玩耍。 听着朱重阳天真的问话,朱雀道:“谁不想睡在床上?可是住在客栈里需要花钱,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会有钱住店?” 朱重阳道:“那他们的家呢?他们为什么不留在家里?住在家里不是就不用花钱了么?” 伊雪看了看朱雀,两人相视无言,这孩子从小养尊处优,简直什么都不懂,不明白这世上的苦难,伊雪耐心跟他解释:“他们定是家乡闹了灾,所以逃难至此,他们在家里吃不饱,便想出来找个活路,此后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朱重阳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想来他连闹了灾是什么恐怕都不懂,只有到了有灾情的地方,他亲眼见到,才能理解。 此后数日一直都是如此,马车行走得并不快,有时候马走得累了,朱雀便不催马疾驰,而是慢慢地前行,这是伊雪和朱重阳便从马车上下来,跟在一旁步行,伊雪趁机指点附近的稻田桑林,告诉他一些务农的事。 过了丹阳后,一天傍晚,他们错过了宿头,便在山林处歇息,好在朱雀提前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初秋的夜晚虽冷,他们的马车车厢里连床铺被子一应俱,不至于受冻。 朱雀在山林间生了个火堆,将马儿从车厢上接下,拴在一棵周围野草茂盛之地,让马儿迟早歇息,接着他带着朱重阳来到一条小河旁,和朱重阳一起捞鱼捉青蛙,准备晚餐。 前些年,朱雀一直在外面为正气盟的事奔波,极少回家,所以和朱重阳的关系未免疏远了许多,朱重阳虽然也喊他作父亲,但显然缺少了父子之间应有的情感,朱雀希望能够通过这次远行,将这份疏远拉近一点。 毕竟是孩子,朱重阳欢呼着和朱雀一起来到小河边,河边有些泥泞,两人找了一块较为干些的河岸,接着朱雀从河边的竹林削了一根竹子,去掉枝叶,并将一头削尖做成简易的鱼叉,递给朱重阳,让他叉鱼。 朱重阳接过竹竿,往河里一阵乱刺,当然连一条鱼都没有刺到,天色渐暗,河水中看不到鱼,朱重阳连刺了数十次,却毫无收获,不免有些丧气。 朱雀道:“你这么刺当然刺不到,反而将鱼都给吓跑了。” 朱重阳赌气将竹竿扔在一旁,反问道:“那该怎么刺?” 朱雀对朱重阳这么没有耐心感到有些生气,他拿起竹竿,在河边静静等了一会,等到河水平静下来,原本被吓跑的鱼又逐渐回来,他才通过水波,观察鱼的位置,他对朱重阳道:“看到没有,河水下的鱼在游动时,水面上会有波纹,竹竿刺下去的时候已经要刺在它的前头,否则等你刺下去时它早就游远了。”说着,他一竿子刺下去,果然刺中了一条鱼,竹竿从水面上抬起时,还能看到鱼儿在竹竿上甩动。 朱重阳见状又恢复了些信心,等朱雀将竹竿上的鱼取下,将竹竿递给他后,朱重阳按照朱雀所教的办法,对着波纹前面刺下,他的方法虽然对了,奈何人小力微,并没有将鱼叉住,他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叉到一条鱼。 朱雀接过竹竿安慰他道:“你的竹竿已经碰到鱼了,只不过你力气不够,没有将鱼刺穿,办法你已经懂了,等你长大些就能轻易地捉到鱼了。”朱雀便说便刺,一连捉到五条鱼,他用竹枝穿着,父子二人一起去给伊雪送去,让她去了鳞放在火上烤。 看着朱重阳沮丧的样子,伊雪笑道:“没捉到鱼是不是?没关系,只要有鱼吃不就行了?你和爹一起去捉几只青蛙来。” 听到捉青蛙,朱重阳又兴奋起来。 天色越来越黑,朱雀做了两个火把,一大一小,让朱重阳拿了一个小的,两人向山中蛙鸣传来的方向行去。 捉青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父子两人在山林间找到青蛙后,两人前后包抄,朱雀为了让朱重阳捉到青蛙,有时候自己明明伸手就能够捉到,却偏偏放弃,将青蛙感到朱重阳身边让他来捉。 第四章 疫病药方 () 朱重阳和其他孩子不同,伊雪教了他一些习武的基本功,使得他的体质比寻常同龄的孩子要灵活和健壮不少,在朱雀刻意迁就下,他一连捉到了四只青蛙。 可是他的手小,拿不下这么多,有一只青蛙竟然从他手中挣脱了,气得朱重阳只跺脚。 朱雀道:“我帮你拿着,再捉几只咱们就要回去吃烤鱼了,青蛙也吃不了多少,洗剥还麻烦。” 朱重阳兴致正高,自然不愿意,朱雀没有办法,只能迁就着他,他拿出一条绳子,将捉到的青蛙捆了起来,两人又捉了七八只,这才尽兴而归。 回到马车旁,那鱼已经烤好了三条,伊雪将鱼靠得外酥里嫩香气扑鼻,朱重阳拿过一条便吃,便吃便炫耀自己捉到这么多青蛙的丰功伟绩。 伊雪见他吃得狼吞虎咽,连忙阻止他:“吃鱼要慢慢吃,小心被鱼刺卡住喉咙!” 朱雀道:“你们先吃,我去河边将青蛙洗剥干净。” 来到河边,朱雀掏出一把匕首,斩蛙头去内脏剥蛙皮,忙得不亦乐乎,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他们露宿之处是在一座无名小山的山脚下,四处并无什么人家,这条小河自北向南而流,夜幕下,山中树影如一颗颗刺向苍穹的獠牙。 在洗剥到一半时,朱雀听到河对面的树林中传来簌簌之因,像是有什么人在树林中奔跑。 朱雀放下手中的活,侧耳倾听,隐隐听到有人呼喊的声音,之因他处在上风口,呼喊的什么他也听不太清,朱雀以为不过是过路的行人,便没有太在意,可是过了一会,他却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这么一来,朱雀再也坐不住了,他将匕首和青蛙放在地上,仓促洗了洗受伤的血,然后沿河而行,来到一处较窄的河面,朱雀展开腾云功一跃而过,向树林中闻声寻去。 很快,在树林深处,朱雀看到一个人被人五人围住,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不知死活,刚才的惨叫,恐怕就是躺着的这位仁兄所发。 朱雀见五人手持长剑,就要对那人动手,偿若是劫匪抢劫,朱雀自然不能袖手不问,他猛然喝道:“什么人?在干什么?” 这几人显然想不到这荒僻之处还有别人,都讶然回头,五人中一人反问道:“你是何人?” 朱雀听那人说话声音十分耳熟,尝试着问道:“阁下可是金陵一剑鲍寒霜?” 那人一愣道:“正是在下,朋友何人?” 朱雀笑道:“鲍寒霜,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他慢慢走了过去,那五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倒是被围住的那人企图逃走,可是此人瞎了眼,竟向朱雀这边逃来,他似乎觉得偿若能够以朱雀为质,说不定能够反客为主,胁迫五人不得对他动手。 鲍寒霜还在疑惑朱雀的身份时,那人已经冲到了朱雀身前,挺剑向朱雀刺去,鲍寒霜等人大呼小心,也跟着追了过来。 此人身手也算不错,只可惜他遇到的事朱雀,这几年朱雀东奔西走,但功夫非但没有搁下,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笑道:“你若是好好讲道理,我或许肯定,讲打,你还差点。”说着,他也抽出腰间陵光剑,反手向来人刺去。 这一剑正是大衍剑法中的一招余意不尽,长剑所指,正是那人剑招中的破绽。 那人显然想不到朱雀手底下这么硬,一招便反攻过来,而他偿若不变招的话,简直就像是自己撞到朱雀剑上去的,此人连忙一个闪避,准备再虚晃一招,然后斜地里逃走。 朱雀在他变招时,使出腾云功,从他身旁掠过,顺手点了他两处要穴。 此时鲍寒霜等人方才赶到,足见朱雀出手之快。 朱雀对自己出手相当自信,他看也不看旁边缓缓倒地之人,边还剑入鞘,边向鲍寒霜询问:“此人是谁?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对我出手?” 鲍寒霜来到近前,已经看出出手之人正是朱雀,他先跟朱雀打过招呼,这才说道:“此人是义军中的败类,偷走了义军的一件东西,想要拿着这件东西投靠朝廷,出卖同伙,我们五人受人所托,一直追踪到这里方才将他们两人追上,看来是让朱大侠误会了。” 朱雀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夜半行凶呢,既然事关义军密事,我也不便多问,你们跟他讨要便是,我先走了。” 鲍寒霜道:“且慢,朱大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朱雀不想跟义军扯上关系,如今天下烽烟四起,这些义军打着救百姓于水火的旗号招兵买马,和朝廷对抗,其中一些人说不定真有此意,但很多义军首领得势之后,反而靠刚取得的一点成就骄奢淫逸,欺压百姓,朱雀也分辨不清这些义军的善恶,便不想插手此事。因此他说道:“我对义军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知道,鲍寒霜,下次我去应天府一定找你喝酒,我还有事,这边告辞了。” 鲍寒霜想不到朱雀连听都不想听,看着朱雀转身离去,和鲍寒霜在一起的一人说道:“我还当朱雀真是什么大侠呢,原来不过是虚有其名。” 朱雀知道此人是为了激将自己,他老于江湖,岂能上当,他头也不回,准备赶去和伊雪以及朱重阳母子两人汇合,自己去杀青蛙去了这么久,两人说不定在担心自己出了什么事,他不想过问义军的事,又岂能为了这个而丢下妻儿? 鲍寒霜见朱雀就要走远,在后面喊道:“好你个朱雀,难道连我鲍寒霜的话都不愿多听一句了么?此事可关乎千千万万人的生死!” 听到鲍寒霜这么说,朱雀想起自己当年去应天府寻找武林同道,一同加入正气盟,这鲍寒霜当时虽然没有答应,可也为朱雀出过力,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也有些说不过去,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问道:“义军和朝廷打仗,自然关乎千千万万人的生死,可是他们的生死似乎也无益于百姓的生活,偿若义军不是企图攻城略地,和朝廷厮杀不休,而是想着帮主百姓度过灾年,恐怕这世道会太平许多。” 鲍寒霜道:“若是义军和朝廷厮杀的事,我也不来烦你,你可知道此人偷走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鲍寒霜第二次发问,朱雀只得反问道:“是什么东西?” 鲍寒霜道:“是一张方子,治疗瘟疫的方子。” 听到鲍寒霜的话,朱雀不免有些糊涂了,他说道:“什么治疗瘟疫的方子?若是治病救人的方子被偷走了,再找郎中开一副便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鲍寒霜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听我说说经过,黄河泛滥,豫皖二省很多地方都闹了洪灾,淹毁了庄稼不说,还摧毁了百姓房舍,淹死了不少人,随洪涝而来的,是不久前的一场瘟疫,瘟疫死的人甚至比死于洪灾的人还要多,义军首领四处寻医,企图找到治疗疫情的办法,金陵有一名医名叫周有德,人称周神医,他知道此事之后,想方设法配出了一种治疗瘟疫的药方,这个药方上记载着十多种草药,以及各种草药的用量,此人……” 他指着被朱雀封住了穴道的那人说道:“此人名叫胡仁贵,他就是义军首领派出去求医的一人,此人找到了周神医,拿到了药方后,你猜他接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事?” 朱雀逐渐被鲍寒霜所说的话吸引,他问道:“什么事?” 鲍寒霜道:“这卑鄙小人,拿到药方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周有德,拿着药方要去献给朝廷,呸!”他吐了到了地上的胡仁贵身上一口。 朱雀愕然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鲍寒霜道:“治疗瘟疫的办法,只有周有德以及这张方子上所载,他杀了周神医,那么治疗瘟疫的办法,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朱雀道:“可是就算治疗瘟疫的方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鲍寒霜道:“义军中有不少人被传染了瘟疫,有了这张药方,就能挟制义军啊,偿若此人将药方献给朝廷,那还不是奇功一件?升官发财还不是指日可待?” 朱雀道:“说来说去,这还不是义军和朝廷之间的事?我说过了我不敢兴趣。” 鲍寒霜摇了摇头道:“就算朱大侠不在乎义军士卒的性命,可是那豫皖两地染了疫病的百姓可是无辜的啊,据我所知,现在得了瘟疫的百姓不下千人,而且还有蔓延的趋势,偿若不及时加以制止,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传上瘟疫而丧命。” 朱雀道:“既然方子是被刘仁贵拿走,现在他就在这里,你们直接从他身上搜走便是,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鲍寒霜道:“我们逼问了和刘仁贵在一起的那人,现在方子根本不在他手上。” 朱雀道:“不在他手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岂能不随身携带?” 鲍寒霜叹道:“此人做了这件亏心事,时时刻刻都在提防会被我们找到,所以他早就将方子交给了大都镖行的人,秘密押送去应天府威武卫,此刻恐怕都已经快到了。” 第五章 丐帮寻人 () 朱雀心下沉吟,既是牵扯到百姓生死地药方,他便不能不问,他问道:“大都镖行何人押送的药方?现在又到了何处?” 鲍寒霜道:“这些事情恐怕只有他才能回答我们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胡仁贵。 胡仁贵是义军当中少有的身手不错的人,原本该在义军中有着大好的前程,想不到却起了异心,江湖中人最注重忠信义三个字,所以对胡仁贵的所作所为尤其不齿。 朱雀知道鲍寒霜等人要逼问胡仁贵,他说道:“事在紧急,你们要快一点。” 鲍寒霜点了点头,朱雀走去一边,胡仁贵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只可惜他能听到几人的说话,自己却说不了话,无法辩驳。 一人随手点开了胡仁贵的哑穴,然后问道:“到了此刻,你还嘴硬不说么?” 胡仁贵强撑着说道:“你们有种就将老子杀了,零碎折磨人可不是好汉!” 鲍寒霜冷冷地说道:“你还有脸提好汉二字?” 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朱雀,抬头看了看夜空,明月高悬,月亮周围却有一圈光晕,想来明日将有大风,不利于行路。 林中忽然传来胡仁贵的惨叫声,明知胡仁贵不是什么好人,然而亲耳听来,朱雀心中依然觉得有些不忍。 惨叫声中夹杂这胡仁贵恶毒的叫骂声,想来鲍寒霜好手段,竟让胡仁贵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 前前后后经历了近乎一顿饭的功夫,那惨叫声才突然止歇,不知道是胡仁贵昏迷了过去,还是他答应召了。 又过了一会,鲍寒霜等人才走到朱雀身旁道:“这小子挨不住苦刑,什么都说了,押送药方的,乃是大都镖行的钱总镖头,今晚应下榻在应天府客栈,准备明日一早送去威武卫,可是他也不清楚钱总镖头会入住哪间客栈,应天府的客栈旅店何止上百家,这……” 朱雀问道:“胡仁贵呢?” 鲍寒霜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表示已经宰了。 朱雀心下暗叹,这胡仁贵想来早就知道了自己一旦都召了,就会有这种结局,现在他之所以招供,多半就是受到折磨不过,决意赴死了。 鲍寒霜为难地说道:“可是现在钱总镖头已经到了应天府,今夜一过,明日一早他就会将药方送到威武卫,朝廷军一旦拿到药方,为了对付义军,哪里还会估计百姓的死活,这……” 朱雀叹了口气,自己好不容易从正气盟的烦乱中脱身出来,本以为可以好好地照顾教导一番朱重阳,想不到一踏入江湖,甚至从江湖中经过一趟,就将自己陷入麻烦之中。可是自己再不情愿,又怎能看着这么多百姓因为疫病而死? 他说道:“钱总镖头入住那家客栈,这个倒容易找,只不过药方不过是一张纸条,此人若是用手法将药方藏起来,或者伪造几张,咱们只怕一时也难以分辨。” 鲍寒霜道:“这个没有问题,那胡仁贵刚才召了,在药方中有一味龙爪草,他匆匆一瞥间见到,感觉有些奇怪,便记了下来,偿若钱总镖头身上搜出来的药方中没有这味药,则可以断定为假,否则便是真的药方。“ 朱雀断然道:“好,反正这里距离应天府也没有多远,我便跟你们走一遭,确保药方拿回来为止。” 鲍寒霜大喜道:“本来我们几人还没有把握,既然有了朱大侠出马,此事定能手到擒来,我鲍某在此为千千万万受疫情折磨得百姓谢过朱大侠了!” 朱雀道:“我是为了百姓出手办事,需要你来相谢什么?不过你们需在这里等候我一会,我去先跟家人知会一声,不然他们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呢。” 在鲍寒霜讶然地注视下,朱雀展开腾云功,迅速向河对岸赶了过去。 等到了马车停驻的地方,伊雪和朱重阳果然已经等候得焦急万分了,伊雪一见到他就问道:“你上哪儿去了?你说你去杀个青蛙,怎的耗费这么长时间?” 朱雀这才想起河边放着的青蛙匕首,他跟伊雪解释了遇到鲍寒霜等人的事。 伊雪知道朱雀是以大事为主之人,她连挽留也没有尝试,只说道哦啊:“小心点,我和孩子是在这等你回来,还是继续前行和你在应天府相见?” 朱雀想了想后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事情顺利的话,我在天亮前就能赶回来,偿若我来不及回来,我也会托丐帮的人过来告知你们一声。” 朱重阳道:“爹,你尽快回来,我还要和你一起捉青蛙呢。” 朱雀笑道:“好孩子,爹会尽快赶回来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你这个爹的可人孩子。” 跟伊雪打过招呼后,朱雀返回树林,和鲍寒霜等五人一起连夜向应天府赶去。 这几人中,自然是以朱雀的轻功最高,鲍寒霜身为金陵一剑次之,其他四人则轻功平平,朱雀不时要停下来等候他们,太过耽搁,朱雀对鲍寒霜道:“咱们两人先去,其他人慢慢赶来便是,省得夜长梦多。” 鲍寒霜深以为然,他说道:“你们几日自后跟来,我和朱大侠两人先行一步,偿若你们到了应天府找不到我,便在步云客栈等我。” 其他四人答应了,朱雀和鲍寒霜立即加快了脚步,冒着夜色向应天府疾驰而去。 来到应天府时已是二更,朱雀和鲍寒霜翻过城墙进入府城,接着朱雀熟门熟路地来到丐帮应天分堂。 丐帮应天分堂就算是在半夜,也有丐帮弟子在门外值守,他们见到朱雀和鲍寒霜两人前来,隔得很远就警觉地问道:“什么人?” 朱雀还没开口,鲍寒霜已抢先说道:“是我,金陵一剑鲍寒霜以及朱雀朱大侠二人,请知会一声刘堂主,我们有要事找他。” 鲍寒霜的金陵一剑在应天府一带虽然有名,但名气显然连跟朱雀提鞋都不配,他大声提起自己和朱雀联袂而来,声音中充满了洋洋得意之情。 两名丐帮弟子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来,口中说道:“原来是朱大侠亲至,我们堂主得知一定十分欢喜,快请进来!” 朱雀和他们帮主汪九成关系非同一般,两人联手惩奸除恶的事迹洪传天下,天下的丐帮弟子那个不知哪个不晓?因此他们得知朱雀卯夜前来,心中无由地升起一股亲切之感,倒将鲍寒霜撂在了一旁。 鲍寒霜表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却在暗恨丐帮弟子将他忽略了。 两人随着丐帮弟子进入分堂破旧的院落,一名丐帮弟子立即去通知丐帮分堂堂主刘一手。 刘一手得知朱雀前来,连忙起床过来和他相见,刘一手见到朱雀,连忙拉着他的手道:“朱大侠来得如此突然,我……” 朱雀打断他的话道:“这些客套话回头再说不迟,我正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贵堂弟子帮忙!” 刘一手丝毫不因朱雀打断他的话而生气,反而因为朱雀找他帮忙,没有将他当做外人而高兴,他问道:“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 朱雀连忙将治疗疫病的药方被大都镖行的钱总镖头押送,准备送给威武卫一事跟他说了,并道:“如今那据那胡仁贵所言,钱总镖头多半下榻在应天府的客栈,可是应天府客栈这么多,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一家,咱们今晚必须要将他找出来,迟恐耽搁。” 刘一手道:“这个好办,我吩咐弟子们分散开去,一家家去打听就是。” 朱雀点了点头:“至少两名弟子一起去找,找到钱总镖头后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回来告诉咱们,咱们过去对付他,一定要确保将药方找回来,万不可让他将之损毁或者藏起来。” 刘一手点头答应,当下将整个分堂的弟子都喊醒,让他们在整个应天府城中去打听大都镖行的钱总镖头,千万不要惊动了旁人,以防让他走脱。 应天府占地极广,为了防止丐帮弟子重复询问降低效率,刘一手分派他们到各自白天讨饭处附近寻找,千万不能遗漏了哪一家,一旦打听出结果来,飞速赶回汇报。 丐帮弟子轰然答应,然后鱼贯而出前去打听消息去了。 刘一手问朱雀:“朱大侠晚上还没吃饭吧,我去亲自给你做一只叫花鸡下酒如何?” 朱雀晚上和儿子朱重阳一起刺鱼捕蛙,结果还没将青蛙洗剥干净,就遇到了此事,哪里顾得及去吃?经刘一手提起,他方感到的确饿得厉害,他也不客气,对刘一手道:“那就有劳刘堂主了。” 刘一手道:“说的事哪里话,咦,这不是金陵一剑鲍寒霜鲍兄么?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难道是想尝尝我的叫花鸡的手艺?” 鲍寒霜尴尬地笑了笑,朱雀道:“今晚此事依仗鲍兄分说,刘堂主去整一只鸡,我们两人分着吃就是。” 在等待丐帮弟子回音的同时,三人在分堂中一共吃完两只鸡,喝了半坛酒,因为晚上有事,所以他们不能多饮。 鲍寒霜吃得心满意足,对刘一手道:“刘一手啊刘一手,我鲍某自从踏入你这分堂以来,你们所有人的眼睛都只放在朱雀大侠一个人身上,谁也没将我鲍某放在眼里,我原本是有些生气地,结果你这只鸡一吃下肚,什么怨气都跟着没啦。” 刘一手哈哈大笑道:“谁敢不将你金陵一剑放在眼里,那不是说笑么?只不过是朱大侠锋芒太盛,将鲍兄遮挡住罢了,鲍兄要是觉得吃得不过瘾,我刘一手再去给你烧一只鸡算作赔罪如何?” 鲍寒霜连连摆手:“刘兄不要取笑了,我能跟着朱大侠沾光,吃上这么一顿美味,已经心满意足,哪敢再劳烦刘堂主为我单独劳顿,不敢当不敢当。” 第六章 真假镖物 () 三人说笑着,丐帮弟子陆续回来禀告,他们所负责的范围内并无大都镖行的钱总镖头下榻。 前面赶回来的丐帮弟子都是负责就近客栈的搜索,附近没有钱总镖头的消息,朱雀等人也不气馁,留在丐帮分堂继续等候。 过了三更后,终于有弟子赶来汇报:“我们在深巷子找到了一位和大都镖行姓钱的总镖头差不多的人,因为不敢惊扰了他,所以并没有详细盘查,还请堂主和朱大侠前去一趟,以验明真身。” 朱雀和鲍寒霜等闻言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来,朱雀问道:“那深巷子是在什么地方?是客栈还是旅店?” 这名丐帮弟子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是一家瓦窑。” 朱雀立刻明白,瓦窑就是窑子,走镖的人不舍得去青楼花大价钱,便去逛窑子取乐。 刘一手问道:“不知你们可知那钱总镖头的长相?” 两人都摇了摇头,前来汇报的丐帮弟子道:“我们找了负责为深巷子拉皮条的小辫子,据他所说,此人姓钱,且是个走镖的,至于是不是大都镖行过来的,他就说不清了,我们推测八成就是他。” 朱雀断然道:“我看十成是他,哪有那么凑巧的,应天府城中还有两个姓钱的镖头?这位朋友辛苦了,若不是你们想到去找瓦窑打听,说不定就此错过了。” 得朱雀称赞,那名丐帮弟子欢喜地说道:“不辛苦,能为朱大侠效力乃是我们的荣幸。” 当下几人由这名弟子带领着,一起向深巷子赶去。 那深巷子位于应天府西城墙清凉门附近,这里是石头城的旧址,唐朝诗人刘禹锡曾赋诗一首: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可见石头城甚至比应天府比金陵还要知名。 石头城附近修建着一些寺庙,想不到淫秽的瓦窑也在这附近,真是令人心生异样之感。 来到深巷子巷子口,朱雀想不到深巷子真的是一条挺深的巷子,因为巷子狭窄,所以显得尤其深邃。 这次前来,刘一手带着几名身手不错的弟子,他安排几人把守在深巷子附近,以防那钱总镖头受惊吓后逃遁,接着由刘一手亲自上前拍门。 拍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非常刺耳,声音传出很远。 很快,一位老妇人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谁呀,三更半夜地敲门?还让不让人睡了?” 刘一手道:“是我刘大官人,鸨母请开下门,我有要事要说。” 朱雀听刘一手喊门声,心中就感到有些发噱,显然刘一手是想诈开门,说什么自己是刘大官人,若是等到那老妇人开门,看到刘一手这位身穿破破烂烂乞丐服的刘大官人,还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那老妇人虽有些疑心,却还是一边嘟囔着“哪个刘大官人”,一边走过来准备开门,朱雀被刘一手扯到门口,让他来应付老妇人,显然就形象来说,他们一行人中,唯有朱雀形象较为像什么刘大官人些。 门开,一位肥矮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后,她不耐烦地问道:“你就是刘大官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半夜三更的,擅自敲我房门,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朱雀只好心口胡诌道:“我和钱总镖头是至交,他送我的这十两银子我是万万不能收,相烦鸨母让我还给他,我明早等城门一开就要离去。”一边说着,朱雀一边从身上掏出一块银元宝。 鸨母一把夺过银元宝,一脸谄笑着说道:“那由我来交给他好了,不用刘大官人……” 她话未说完,刘一手带着鲍寒霜以及一干丐帮弟子直冲进门,哪里还管什么鸨母怎么说。 这肥矮老妇如何见过这等场面,她刚要呼喊,朱雀随手点了她的昏睡穴,口中说道:“你在此睡一觉得十两银子,恐怕还是赚了的。” 几人进门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朱雀等人刚冲进院子,就看到西房一扇窗户内亮起了灯,显然是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起来查看究竟。 刘一手吩咐丐帮弟子道:“你们两人守在门口,其他人跟我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 深巷子里这处院落共有七八间屋子,除了老鸨所住和厨房等屋子外,还有四间屋子是瓦窑姑娘接客所居,朱雀和刘一手直奔那燃灯的房间,这间屋子最早亮起灯光,显然里面的人对外面的动静极为警觉,这是走镖之人的习性,多半就是钱总镖头所住的屋子。 果不其然,屋内的人还没等他们来到房门口,一个穿着衣衫不整的男子就穿窗窜出,准备逃走,屋内传来女子惊叫的声音,显然他们受到了惊吓,不知道是来了强人还是官兵,总之逃走之人甚是惊慌,他慌不择路,准备越过墙头逃走,但朱雀已经先他一步赶上将他拦了下来。 这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男子,见到朱雀阻拦,他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何意?” 朱雀问道:“阁下可是钱总镖头?” 那人身子一震,显然他想不到对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此人正是钱总镖头,否则若是朱雀认错了人,他何以会如此震惊?他说道:“不错,我就是钱总镖头,你们是什么人?” 刘一手此刻走了过来,他说道:“我是丐帮应天分堂的堂主刘一手,钱总镖头,我问你,你这次所押的镖物在什么地方?” 钱总镖头对刘一手的身份并不如何相信,他说道:“我听说过丐帮一向行侠仗义,帮规严明,既然你自称是丐帮分堂堂主,那我问你,你们这算什么?夜闯私宅,准备劫镖么?” 朱雀道:“托你押镖之人已经死了,我们是想将镖物取回,钱总镖头,你乖乖地将东西交出来最好,也省得我们永强,至于镖金么,你大可以留着,我们也不让你退回。” 钱总镖头看了看周围这些人,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走不脱了,他说道:“我见不到物主,就这么将东西交给你们,没的坏了我大都镖行的规矩,你们要抢我的东西,也得露上两手,好让我钱某知道非是我被你们虚言恫吓就怕了的。”他刷的一声抽出刀子,显然不肯轻易就范。 朱雀道:“那好,钱总镖头,得罪了!” 说着,朱雀怀中陵光剑像活了一般从剑鞘中自己钻了出来,朱雀猿臂轻舒,抓住剑柄,一剑刺向钱总镖头,钱总镖头只觉手中一轻,手中的兵器如何被对方的剑给挑走却连看都没看清,刀子脱手而飞,向几人头顶飞去,朱雀伸剑在空中左右连划数剑,一柄精钢打就的刀子竟被朱雀劈为几段掉落下来。 钱总镖头何曾见过这等高明的武功剑法,一时被吓得呆住了。 陵光剑何以能从剑鞘中自己钻出来?那自然是朱雀左手抓住剑鞘,暗运内力,将剑从剑鞘中激发出来,他很少做这种虚有其表的花俏招数,这次为了震慑钱总镖头才略施小技。 刘一手道:“若是钱总镖头看不懂这等高明的武功,我刘某还可以奉陪你玩上两手。” 钱总镖头依旧有些不愿就范,他说道:“不用了,你们武功比我高我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只不过我想提醒你们一句,我这次押送的镖,可是要送到威武卫朝廷大军那里。” 刘一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就是送到天王老子那里,现在也要交给我们,难道你还看不清形势,非要我们用强不可?” 钱总镖头见刘一手不像是在说笑,只得乖乖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朱雀道:“就在这里,你们拿去吧。” 朱雀抽出信纸打开,借着门廊下的灯光看了几眼,上面所写的果然是一些药材的名目,但不出他所料,这份药方是假的,因为上面并没有龙爪草的药名在内。 他不动声色,来到钱总镖头身旁,忽然出手,连点了钱总镖头身上六处大穴,然后问道:“那份真正恶镖物究竟在什么地方?” 钱总镖头想不到朱雀一眼就能分辨出真伪,他硬着头皮道:“这就是那物主交给我们的镖物,怎么不是了?” 朱雀道:“我们自然能够分辨出真假,咱们都是武林中人,难道你非要我们搜你的身子不可?” 刘一手也想不到这钱总镖头会拿假的药方来糊弄他们,他说道:“看来你是不吃敬酒吃罚酒了,非要我们自己来搜你身上么?” 钱总镖头道:“你们无凭无据,硬说这个不是,我也没有别的镖物了,你们要搜尽管搜便是,只不过要是搜不到,我定要找你们丐帮讨个说法,难道丐帮就是这么蛮横行事的么?” 刘一手勃然大怒,想要扇钱总镖头几巴掌,却又觉得对付一个不能还手之人不算好汉,便对两名丐帮弟子说道:“给我好好搜他身上,就算脱光他的衣服,也绝不能有遗漏的地方!” 第七章 得闻大名 () 两名丐帮弟子答应着就要上来搜身。 朱雀看到钱总镖头笃定的神色,心道他定是将药方放在了旁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他伸手拦住这两名丐帮弟子道:“慢着,还是让我来搜的好。” 刘一手愕然道:“这不识时务的蠢货身上定然肮脏污秽,美的玷污了朱大侠的手,还是让我们丐帮弟子来搜吧。” 朱雀直言不讳:“钱总镖头心神宁定,无惧咱们搜身,显然他是认定了他将东西藏得很好,咱们恐怕就是将他脱光了,恐怕也未必能够找得到。” 钱总镖头道:“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镖物,你们信口雌黄,这般侮辱于我,须知这世上总有公道!” 刘一手道:“去你奶奶的,公道,你这狗东西若是知道什么事公道,就不该欺瞒我们!” 朱雀不理会他们的话,口中喃喃地说道:“一个人的身上若是想要藏下一张纸,通常会藏在什么地方才会觉得安呢?” 他虽是喃喃自语,却又故意让钱总镖头听到,朱雀暗中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目不转睛,显然是担心眼神所向,泄露了机密。 朱雀指着钱总镖头的鞋子道:“将他的鞋脱下来看看。” 两名丐帮弟子依言过去将钱总镖头的鞋除下,钱总镖头因为没有配合好,一跤坐倒在地,气得他破口大骂,一名丐帮弟子冷冷地说道:“你再敢出言不逊,我们就要在你嘴里抹上污秽之物,莫说我们没有提前警告。” 钱总镖头看着眼前肮脏的叫花子,知道他们说得出做的到,只得立刻闭嘴。 两名丐帮弟子将他的一双鞋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抽出鞋垫,拆开鞋底,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夹层。 朱雀略感失望,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钱总镖头,看他头上戴着一根发簪,上去拔了下来,他听人说过,有的人的发簪中空,可以藏得下一张纸条,可是他用剑将发簪劈开,却发现里面是实心的,并没有能藏药方的地方。 钱总镖头说道:“你看,根本就没什么别的镖物,你们为何不相信我呢?” 鲍寒霜在一旁耐不住性子,上去给了他两巴掌,恶狠狠地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将真的信件藏到了什么地方?” 不愧是金陵一剑,手下力道不弱,这一巴掌打得钱总镖头脑袋发晕,嘴角溢血,他嘴硬道:“我都说了,并无别的镖物,你们不信,这般折磨人,算什么英雄?算什么好汉?有种的一刀将老子杀了,我们大都镖行和少林寺有些渊源,他们觉不会坐视不管!”此人嘴硬心软,企图抬出少林寺来威胁对方,只可惜对方这些人是朱雀和丐帮的人,自然不会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朱雀心下也觉得奇怪,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可能将真的药方放在衣服内,现在鞋子里也没有,发簪里也没有,还有何处能够藏物? 上下打量了几番钱总镖头后,朱雀将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刀鞘上。 刀鞘和剑鞘相当于刀剑的衣服,带着鞘一来容易携带,而来不容易伤着自己,平常刀鞘和剑鞘为了防止兵器在里面晃动,往往都制作得严丝合缝,中间难以藏物,可是现在除了这把刀鞘外,钱总镖头身上已无其他可疑之处。 朱雀突然拔剑向钱总镖头刺去。 在其他人以为朱雀恼羞成怒,准备宰了钱总镖头时,朱雀一剑将钱总镖头刀鞘的带子削断,伸手将刀鞘拿在手中,同时朱雀斜眼查看钱总镖头的神情,见他眼睛中略有一丝慌乱之情,却又故作镇定,口中说道:“你们尽管去搜,搜不到的话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雀问道:“真正的镖物可是藏在这刀鞘中?” 钱总镖头到了此刻依然不肯承认:“可笑,荒唐,刀鞘是用来放刀的,怎能藏下什么镖物?”他话是这么说,任谁都能听得出他语调中十分心虚,不像是在骗别人,反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朱雀冷笑一声,将刀鞘向天上一扔,一剑总刀鞘一端劈开到尾端,整个刀鞘一分为二,成为两爿,钱总镖头见到朱雀如此身手,脸色变成了死灰色。 分成两爿的刀鞘落了下来,朱雀随手借助,果然在其中一爿刀鞘上,粘着一张纸条,朱雀看都不看钱总镖头的脸色,将纸条扯下,上面果然有十多味药草的名称和用药的分量,其中一味赫然正是龙爪草,显然这张药方才是真正的镖物药方。 鲍寒霜问朱雀:“怎样?” 朱雀点了点头表示找到了。 鲍寒霜上去就给了钱总镖头一把掌,然后问道:“奶奶的,你不是说没有别的镖物了么?这是什么?” 钱总镖头一言不发,一副认打认骂的态度。 鲍寒霜怒气上冲,抽剑就要结果了他,朱雀出剑见其拦住道:“鲍兄,此人虽然诓骗了咱们,却罪不至死,饶了他吧。” 听到朱雀为他求情,鲍寒霜这才恨恨地收了剑。 刘一手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留在这淫秽之地也没什么好的,咱们回去再和两坛酒庆祝庆祝。” 鲍寒霜道:“疫情紧急,我这边将药方送去义军那边,就叨扰刘堂主了,咱们有机会再坐在一起痛痛快快喝一顿。” 刘一手笑道:“好啊,下次鲍兄带酒来,我亲自做几只叫花鸡,煮一锅滚水狗肉,咱们一起吃个痛快。” 鲍寒霜揶揄道:“你们丐帮就是小气,酒还要我来带,行,只要能吃上刘堂主做的美食,酒我挑最好的带来。”接着他扭头对朱雀道,“多谢朱大侠出手相助,请将药方给我,让我带回去吧。” 朱雀摇了摇头道:“药方不能给你。” 听到朱雀的回答,非但鲍寒霜不知所措,就连刘一手也不知他是何意,难道朱雀要用这张药方要挟义军做什么事么? 看着两人愕然地神色,朱雀解释道:“这张药方你拿去送给义军,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这药方是救人之物,不是拿来和敌方争斗之物,这样吧,你拿去也可以,我先誊抄一份,这一份我会广为传播,让豫皖一带的百姓知道这份药方的内容,不必再辛辛苦苦地去找郎中诊治了。” 鲍寒霜先是一愣,接着干笑道:“使得使得,这药方既然是朱大侠找到的,自然由朱大侠来处置。” 朱雀在屋里找来笔墨,将这张药方抄了三份,一份交给鲍寒霜,一份交给刘一手,自己拿了一份,超好后他笑道:“就算其中一张药方再出现什么变故,咱们手中还有两张,这两张我回去后便会变为四张,八张,一百张一千张,然后在疫情严重之地广为传播。” 鲍寒霜点了点头,接过其中一张药方后拱手道:“朱大侠所言甚是,若是义军拿着这张药方反过来威胁朝廷,倒也是一条妙计,只不过却苦了染上疫病的百姓。” 朱雀道:“不错,百姓的性命不能成为他们打仗的价码,我们不能只给药方,回去后我还要筹措钱物,将这上面的药采买一部分,派人到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将药熬好,分发给他们喝。” 这时鲍寒霜的四个朋友也赶到了深巷子,这几人来得如此迟缓,自然是轻功跟不上,到了这里又四处打听朱雀和鲍寒霜的下落,找到丐帮分堂后,才知道几人去了深巷子,这才匆匆赶来。 鲍寒霜和这四人一起跟朱雀以及刘一手辞别,等他们五人走后,朱雀解开了钱总镖头的穴道。 钱总镖头挨了鲍寒霜两巴掌,一边脸颊肿胀得如同馒头,他虽然被封了四肢要穴,但听力不失,前前后后所听的话汇总起来,他自然也能明白个大概,穴道解开后,他惭愧地对朱雀和刘一手道:“那镖物主人姓胡,只告诉我这是重要的药方,却没告诉我这药方是干什么的,若是我知道药方乃是治疗瘟疫,不用你们逼迫,我自会主动献出来。” 朱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原本没什么不对的。” 钱总镖头羞惭地摇了摇头,早知道如此,他何必枉做小人? 朱雀对刘一手道:“走吧,我的妻儿还在城外荒郊野地等我,我还得赶去跟他们报个平安。” 刘一手点了点头,喊过一起前来的丐帮弟子就要陪同朱雀一起离去。 钱总镖头在后面问道:“这位是丐帮的刘堂主,那么这位英雄究竟是谁,还请告知,好让我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这般为民着想,竟将自己妻儿抛弃不顾?” 朱雀正要说话,刘一手抢着说道:“你给记好了,这位就是以侠义名闻江湖,正气盟的盟主朱雀朱大侠!” 钱总镖头愣在当场,偿若他知道对方是朱雀,是否从刚一开始就会交代药方的所在? 朱雀微微一笑,和刘一手一起离开院子,他忽然扭过头来到:“这鸨母不过被我点了昏睡穴,还请钱总镖头将她扶进屋子,深秋夜凉,她若是得了风寒,恐怕就不能照顾你逍遥快活了。” 刘一手听朱雀语出讽刺,哈哈大笑,和朱雀一起走了出去。 第八章 句容之友 () 离开深巷子,朱雀对刘一手道:“刘堂主知道我有事要走,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我身上有三千多两银票,零头我留着做盘缠,这三千两银票刘堂主拿去搜购药方上的草药,派人到疫灾严重之地熬成草药给百姓治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数了三千两交给了他。 刘一手欲拒无从,只得接过,他说道:“我知道朱大侠有要事去做,否则我定留你住下几日不可,你说得对,咱们客气话不用多说,我尽力去办就是。” 两人又相互祝愿了几句,这才隐隐惜别。 离开应天府,天色还没亮,朱雀拖着疲倦地身子向回疾驰,来到停放马车之处,伊雪和朱重阳在车厢中睡得正酣,朱雀赶回来时的动静惊醒了她,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一切都办妥当了马?” 朱雀点了点头:“一切顺利,你再睡会吧,我在外面生个火堆,在火堆旁眯一会。” 伊雪让朱雀在车厢里睡,朱雀看着熟睡中的朱重阳,摇了摇头道:“别惹醒了孩子,你们睡吧,等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句容县,咱们再好好休息一日。” 朱雀生了个火堆,找了块皮子铺在地上,然后困极睡去。 天亮后朱雀被一阵香味惊醒,醒来后看到伊雪正在火堆上烤着青蛙,他这才想起昨夜和朱重阳两人捉到的青蛙还放在河边,想不到伊雪早起后就过去接着洗剥干净,拿过来用竹枝串着炙烤起来,一旁的朱重阳蹲在一旁,嘴角流下口水来。 烤好了一串两只,伊雪拿着问朱重阳:“这一串给谁吃?” 朱重阳不假思索地说道:“给重阳吃。” 伊雪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道:“给重阳吃?你爹昨夜辛苦了一夜,烤鱼都没给他吃,你还要先吃?” 朱重阳委屈地说道:“那就先给爹爹吃。” 伊雪将烤熟的青蛙让他送给朱雀,朱重阳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烤青蛙给朱雀递了过去,朱雀正要拒绝,让他先吃,伊雪看到后立刻说道:“你拿着,这不是疼孩子的时候,是时候让他知道孝顺爹娘了。” 朱雀无奈,只能接过来吃了,看着朱重阳委屈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心中明白伊雪这么做是对的,但毕竟于心不忍,而昨夜他在丐帮分堂吃过叫花鸡的事,那更是不用去提了。 吃过早饭,洗漱过后,朱雀套上马车继续前行。 伊雪原本是陪着朱重阳待在车厢中的,因为她想知道朱雀昨夜的经过,便坐在朱雀赶车位置的旁边,问他昨夜的经过。 朱雀一一跟他说了,伊雪听到江北百姓不仅受到洪灾,还遭受了瘟疫,心中也感到担忧。朱雀见她愁眉不展,便安慰她,自己已经给疫情最重之地捐了三千两银子,让她不用担心,三千两银子所采买的草药,不知道会救助多少百姓。 伊雪听说他捐助了三千两银子,先是愕然,接着愤然道:“咱们此去西域万里之遥,一共就带了三千五百两银子,你倒大方,一下就捐出去大半,我和重阳此后盘缠怎么办?” 朱雀笑道:“咱们事小,百姓事大,你说是不是?” 伊雪一副理屈的样子道:“可是眼下四处闹灾,咱们一家三口身上没有一点银子,怎么行路?你我和还好说,就算没有银钱,咱们也都能忍了,大不了风餐露宿,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可是重阳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受这样的苦。” 朱雀道:“这不还有四百两银子么?你不想孩子受苦,我也不想孩子受苦,这样吧,你和我过亡命鸳鸯的生涯,这些钱嘛,都花在孩子身上便是。” 伊雪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她才说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受灾百姓的苦楚,就算我舍了命相助我也愿意,可是因此牵扯到孩子,我总是……总是觉得孩子受了屈。” 朱雀对伊雪向来温言细语,可是这次他却带些无情的口吻说道:“咱们的孩子时孩子,那些受灾百姓的孩子何尝不是孩子?咱们的孩子重阳还有咱们这两位英雄夫妻照应,可是灾民的孩子父母却染了瘟疫,对自己的孩子无能为力,咱们没有了钱,不过让孩子过得艰苦些罢了,他们的孩子可是牵扯生死,伊雪,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我知道怎么做事对的,怎么做才能顾所有。” 伊雪长叹了一口气,并不赞同男人的说法,也不反驳男人的说法,只不过叫停了马车,从朱雀身旁下来,回到了车厢中去陪朱重阳。 朱雀知道每当这个时候,伊雪总是最纠结的时候,此事再劝她只会起到反效果,何况他平时称呼她为雪儿,如今直呼其名,已经带着责备的含义,伊雪为了孩子好,何尝有错? 马车飞奔在荒郊野岭,朱雀满心烦闷,却无从发泄。 来到句容,一家三口原本可以住上舒服的客栈,如今盘缠只剩下四百多两银子,他们不得不考虑现实的问题,如何节省着花,才能顺利到达西域,朱雀以前从未为钱发愁,他觉得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以后也不会,哪怕自己舍下脸来,也不能苦了妻儿。 三人寻了一家简陋些的客栈住下,客栈包食宿,食物自然是粗陋的青菜白饭,一家三口端回屋里去吃,朱重阳惯了锦衣玉食,对客栈里这种白饭上铺陈青菜的饭是食不下咽。 伊雪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看朱雀眼神中却充满了不满。 朱雀对朱重阳道:“现在天下到处闹饥荒,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有的人饿得没有办法,甚至去吃观音土,去吃树皮,重阳,咱们能吃到这些东西,就不要闹情绪了,快点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朱重阳道:“我不吃我不吃,难吃死了,爹地,什么事观音土?你也给我买一点来尝尝,想必那观音土都比这臭饭臭菜好吃。” 朱雀一时无言,看来这小子被宠溺惯了,竟然不知道观音土和树皮是那些饥民在没有办法时才吃的东西,他还道这是什么好吃的么? 看到朱重阳倔强不吃的样子,朱雀怒道:“不吃便不吃,反正是饿的你的肚子,又不是爹娘的肚子!” 伊雪埋怨道:“孩子吃不惯,好生劝劝他就是,你发什么火?你吃得倒是快活,孩子饿坏了饿病了,你能置之不理么?” 朱雀不愿同她争论,只说道:“不想吃就去睡一会吧,有道是饿了吃糠甜入蜜,不饿吃蜜都不甜,还是不饿才没有的胃口。” 伊雪不愿同他争论,只因朱重阳不吃,她也没有胃口,没吃两口就带着朱重阳去休息了,朱重阳又嫌这间屋子里有股怪味,睡觉的被子臭,朱雀也都没有搭理他。 原定的在句容耽搁一日他们就要启程,朱雀感到就此下去,伊雪和朱重阳这么不愿吃糟糠之食,四百多两银子想要行万里路,特别是他们还要经过上千里的受灾之地,听说那里米价飞涨,这些钱能支撑道什么时候还不可知,所以他决定去找朋友借些盘缠。 翌日一早,朱雀到街上买了只烧鸡让伊雪和朱重阳先吃着,他则摔门而去,告诉伊雪去找人资助些西行的盘缠,总不成回头到家中去取。 有道是开口求人难,朱雀首先去找的就是句容县的一位武林世家,说是世家,其实不过是有一套家传的武艺,且传男不传女罢了,这家人家丁并不如何兴旺,却在武林中小有名气,朱雀去找他,实在是心中没底。 这户人家姓董,老爷子名叫董开山,如今已经不大过问世事,算是在颐养天年,家中事物都是由长子董遐龄负责,朱雀前去时就在希望,董家老爷子董开山是位明事理之人,若是能见到他,这件事就好办多了,若是遇到董遐龄,则未必能够得偿所愿。 毕竟是去借钱,朱雀以前从未经历过,不知道借钱的难处。 来到董府,朱雀开门见山地通报了自己的姓名,让家丁进去汇报,就说自己路过此地,要拜见老爷子董开山。 家丁进去没多久,董开山没出来,那董遐龄道亲自出来迎接。 朱雀站在董家大门外,看着董家气派的宅院以及董家长子董遐龄热情的邀约,感到此次不虚此行,若是他为了自己之事,万万不会前来求人,可是为了孩子,他不得不降低身份。 董遐龄热情地邀请朱雀进了家,口中热情洋溢,甚至显得有些惶恐,他说道:“朱大侠前来看望家父,那是我董家的荣幸,快请进来。” 朱雀首先放下了一半的心,看董遐龄的样子,至少还是将自己朱雀这个虚名放在心上的,那事情至少成了一半。 董遐龄领朱雀来到厅堂,命人奉上新采摘的好茶,朱雀坐定后,问道:“不知董老爷子最近身体怎样?” 董遐龄笑道:“家父身体状况不错,有劳朱大侠挂念,不知朱大侠这次前来,可有什么需要董某需要效劳的?” 第九章 求人之难 () 听到董遐龄如此相询,朱雀对于借盘缠一事忽然不知道如何措辞,他沉吟了一会,这才厚着脸皮说道:“我朱雀这次离家西行,是准备到西苑天山一趟,处理些家事,可是途中却遇到一场灾祸,据说豫皖一带的百姓不仅因为黄河决堤受了洪涝之灾,而且还爆发了疫情,我随身携带了三千多两盘缠,原本足够到西域来回的用度,结果我朱某不忍百姓遭受疫情之苦,给疫情严重的地方捐出去了三千两,结果现在手中只剩下四百多两银子……” 董遐龄听着朱雀的解释,看着朱雀的神色逐渐发生了变化,不过此人为了显示自己涵养很高,还是耐着性子听朱雀把话说完。 只听朱雀继续说道:“偿若路途中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我还带着妻儿,唉,有道是开口求人难,我朱雀为了他们,也只好舍下脸来,找江湖同道相借一点盘缠,等我回来后,自会遣人奉还。”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以朱雀的名头,肯如此折节找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借钱,也的确是为难了他。 朱雀以为董遐龄听过之后,定会大大方方地答应借下银子,然后热情招待自己吃喝一顿,自己记着他的情分,那就皆大欢喜了。 结果董遐龄眼中射出异样的神采,他静候朱雀说完后,忽然问道:“朱大侠和家父相熟,这我也听家父提起过,可是我和朱大侠却是初次见面,还不知朱大侠原来是这副尊容。” 听到董遐龄的话,朱雀的心中凉了一半,他淡淡地问道:“什么意思?” 董遐龄道:“没有什么意思,朱大侠千万不要多心,不瞒你说,真是巧得很了,前日上,有一位自称多臂刀刘神通的人,趁着家父不在家,自称家父相熟好友,前来相借银钱,说是为了他儿子做一场风光的彩礼,我本着武林一脉的想法,借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当天晚上家父回来后,身旁陪同的你道是谁?” 朱雀逐渐咂摸出董遐龄的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是谁?” 董遐龄道:“陪着家父回家的人也是多臂刀刘神通,你说这世上怎会有两个多臂刀刘神通呢?我这才醒悟,原来中午过来借钱的那位仁兄是假冒了多臂刀的名头,又打听了家父不在家,这才打着胆子前来借钱,嘿,我董家在句容县名头响亮,知道我家财产雄厚的人多了,朱大侠,这个,我可不是疑心你,只不过……” 朱雀闻言大怒,他心道,好家伙,我自降身份,来你董家借钱,已经对我朱雀名头有损,你竟然含沙射影,暗指我是过来打秋风骗钱来了,他冷笑道:“原来如此,董兄,不知道董老爷子何时回来,我还是和他说话,这样就不用惹得董兄疑心了。” 董遐龄淡淡地笑道:“偿若你要是不知道家父今日不回来了,阁下怎会这么理直气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前来我董家借点钱救急的,只要好好说话,又确有其事,我董家也不是不近人情,可是偿若冒充江湖名家,我董家损失点银钱是小,丢了面子可就干系大了。” 朱雀越听他说越不像话,心中暗叹是自己来得鲁莽了,此人口舌伶俐,虽然没有一个字指责自己是假冒的,可是言语中却处处透露出自己是假冒的无疑,甚至连对自己的称呼都由朱大侠变成了阁下,显然是认定了自己是假冒朱雀名头前来骗钱的,到了这个地步,朱雀哪里还能坐得住,他蓦地站起身来道:“这么说来,是我来的鲁莽了,既然董兄有见疑之意,我也不好久留,告辞了。” 董遐龄也跟着笑吟吟地假意起身相送,他心中暗暗得意,幸得自己精明,否则真要被此人骗走了钱财,如今自己旁敲侧击,令此人自己醒悟董家人可不是好骗的,赶走了骗子还不得罪人,真是做得妙极,董遐龄心中钦佩自己,恨不能此刻有名观众在旁看着,握着自己的手或者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一声:“董大少真是做事圆滑老练!” 朱雀回头摆手道:“不用客气,我自己走就行。” 董遐龄是做戏做套,他说道:“咦,那怎么行?朱雀大侠来到我家,我照顾不周已是怠慢,偿若连送客都不亲自送客,那不是让人说我们董家不懂礼数么?您说是不是,朱雀大侠?” 最后朱雀大侠四个字音拖得很长,那是他在暗暗讥讽朱雀竟然敢冒充,却被他火眼金睛看了出来。 朱雀名满天下,董遐龄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只不过他道听旁说,一来不知道朱雀的长相,二来朱雀成名已久,他想不到朱雀看起来年纪不大,他暗道,若是冒充朱雀,该找个年纪大些的人来才是。 朱雀怒气冲冲地来到院子里,心中又感腌臜,又是愤慨,那董遐龄送他到院子里,看到朱雀也不反驳的样子,忽然觉得没必要让自己屈尊降卑将一名骗子亲自送出去,因此他对院子里几名家丁说道:“人来,送客!帮我送送这位名满天下的朱雀大侠!” 这次朱雀大侠四个字依然拖得很长。 那几名家丁闻言知意,笑嘻嘻地走过来,其中一人说道:“原来阁下竟然是朱雀朱大侠,我们乡野人家没见过这么大名头的人,听说朱大侠武功盖世,小的斗胆,请朱大侠露上两手,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董遐龄原本打算将朱雀送走便算,没想着节外生枝,这时听到家丁这么说,他心中一动,觉得此人既然敢斗胆假冒朱雀来自己家骗钱,何不让他受点教训,好让他知道句容董家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因此他并没有阻止家丁的挑衅。 朱雀看着董家八名跃跃欲试的家丁,对董家真是失望透顶,如今这些家丁狗腿子还想折辱自己,他受了董遐龄的屈辱也就罢了,难道真会让这些猫狗虾蟹也来凑热闹么?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就露两手让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看高明一点的武功是什么样子,下次你们好知道做奴才的礼数。” 这八名家丁听到朱雀出口不逊,先是看了看董遐龄的眼色,看到董遐龄微微点头,知道是要他们教训教训此人,其中一人大怒道:“好,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些练过董家武艺的人,见识见识比董家棍更要高明的武功!” 朱雀正感到一肚子火没地方撒,闻言心道正合老子之意,他淡淡地说道:“要我朱某出手,你们几人須得一起上才行,否则,你们哪个人配我给你们露上一手?” 这八名家丁原本对于朱雀还有些顾忌,认为他既然胆敢出手,说不定真有两下子,自己一个人和他相对,说不定真不是他的对手,那就丢人了,如今听说他胆敢一个人对付他们八人,正所谓人多胆子大,他们八人更有一套联手的棍法,就算他是真正的朱雀,也不至于输得狼狈,他们八人来到董遐龄身前拱手道:“请董少爷恳请我们几人出手,施展董家棍法。” 看来董家家规甚严,家丁出手之前必须要征得家主的许可,董遐龄道:“好,不过远来是客,你们几人出手要注意好分寸,我们董家可是正道门派,享誉地方的武林世家,将人打伤了可说不过去,哪个若是将客人打伤了,我可要生气的。” 这句话说的自然是反话,他们董家在句容权势熏天,哪里怕打伤一名骗子?恐怕打伤了还要威胁送官呢。 八名家丁得了应允,心领神会,八人来到墙边的兵器架,各自取出一根齐眉镔铁棍,八人站成一圈,将朱雀围在其中,其中一人还说道:“若是阁下不敢和我们相斗,现在说句服软的话,再去跟我们董少爷磕头赔罪,也不是非要我们出手不可!” 朱雀冷冷地说道:“董家的狗腿子难道只会动嘴皮子么?” 家丁闻言大怒,八人一起出手向朱雀袭来。 八人八根镔铁棍如同一张由铁棍组成的网,向朱雀当头罩下,朱雀见这些人下手好不容情,心中有气,他哪里能想得到自己前来找武林同道借点盘缠,竟然会遭遇到这种情况呢?况且就算自己真实冒充朱雀而来,这八根铁棍砸下,假冒之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残,骗子也罪不至死啊! 陵光剑出鞘,朱雀一招大衍剑法中的三生万物,一剑化作漫天剑影,向头顶的八根镔铁棍迎去。 只听一阵叮当作响,八人手中的齐眉镔铁棍都只剩下手中一段两尺来长的短棍,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朱雀闹他们如此折辱自己,又是一招豹尾脚中的上下翻飞,人打横跃起,连续转了一圈,将周围八名家丁都踢得向后倒飞出去。 八人都是腰协京门穴中脚,且朱雀脚尖暗含内力,中脚者无不被封了穴道,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见到八名家丁都被打倒在地,董遐龄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纵身跃到兵器架旁,拿起一根熟铜齐眉棍,对朱雀比划着道:“哪里来的野种,敢来董家撒野?” 朱雀的陵光剑反手入鞘道:“真是有其主就有其奴,有其奴就有其主,难道你我非要分出胜负不可么?” 第十章 父子有别 () 董遐龄将一根熟铜齐眉棍舞得泼水不如,他恼怒此人在他家将他家丁打伤,恼怒之际,竟然脑子转不过弯来,想不到既然此人出手如此高明,他会不会真的就是朱雀本人。 气愤和大感失了面子的董遐龄失去了理智,正要冲上前去和朱雀比拼,就在此时,董家的大门被人推开,当先走进来一位老者。 与此同时,董遐龄的熟铜棍已经展开,向朱雀挥舞而至。 朱雀扭头看去,进来的人正是董遐龄的父亲董开山,朱雀曾和他有数面之缘,那是一见便知,既然他回来了,那事情就好办了,此刻董遐龄状如疯虎,浑然没有主要到乃父回来,一根熟铜棍气势汹汹地向朱雀身上招呼。 当着董开山的面,朱雀自然不好将董遐龄打倒,以令他失了面子,因此只轻轻巧巧地闪避开,并没有还手反击。 那董开山进了家门,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八名家丁,还以为家中来了仇人,正警惕时,蓦然看到其子正力向一人出手,而那人只躲避并不还手,他对此人的身手大感惊诧,等到他定睛看清此人是谁时,不禁雄躯一震,再环顾躺在地上的家丁们,他精于世故,哪里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董开山当即跃入两人之间,此时董遐龄正将熟铜棍使得虎虎生风,大有威势,董开山一把抓住熟铜棍,董遐龄还没看清是谁将他手中的熟铜棍给抓住,还以为对方来了帮手,正要喝问,眼前一花,脸上一痛,只听“啪”的一声,董遐龄的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董遐龄大怒,往回夺了一把熟铜棍没有夺动,撒了手正要扭头还击,亏得他立刻分辨出来人是他的父亲,一招恶虎掏心使到一半,硬生生止住,他嗫嚅道:“父亲,原来是你。” 董开山骂道:“混账东西,你怎么跟人动起手来了?” 董遐龄指着朱雀道:“此人冒充朱雀大侠的名头,想来咱们董家骗钱,被我识破,此人还仗着有两分本事,将家丁们都给打到在地……” 话没说完,他的另一面脸颊又挨了一巴掌,董遐龄被父亲扇了耳光,不知是避不开,还是不敢闪避,他捂着脸,露出不明所以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当着外人的面打我。 董开山丢掉手中的熟铜棍,来到朱雀面前道:“犬子无礼,兼之没见过什么世面,冒犯了朱大侠的虎威,还请朱大侠看在我这张老脸上,不要跟他计较。” 董遐龄听到乃父这么说话,一时惊得呆住了,心中更是一时无法接受,此人原来竟真的是朱雀本人,他瞪大了眼睛,眼睛中却透露出茫然。 朱雀微微一笑道:“不知者无罪,不怪不怪,多年不见,你老爷子身体倒还康健!” 董开山拉着朱雀的手道:“来,咱们到厅堂说话,这小畜生不知好歹,回头我再责罚他,贵客光临,他不知好好替我招待,竟然还和你动起了手,真是将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董开山为人豪爽,他的儿子董遐龄年纪已近四十,他竟然骂他小畜生,倒让朱雀心中哭笑不得。 董遐龄站在一旁,脸颊红肿,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董开山怒道:“怎么,连句致歉的话都不会说了么?人常说子不教父之过,难道我没教你这些做人的礼仪么?” 董遐龄这才来到朱雀身前拱手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朱大侠,还请朱大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的鲁莽,只不过在下之前并没有见过朱大侠金面,如今贸贸然地……” 董开山怒道:“你还要为自己辩解?你……” 朱雀打断董开山的话道:“董兄不知我的样貌,我又来得唐突,不怪他,咱们进去再说。” 董开山这才白了儿子一眼,然后领着朱雀进了厅堂。 早有下人封上热茶,朱雀和董开山寒暄了一阵后,朱雀问起董开山刚才的去向。 董开山道:“还不是官府那帮人的应酬,如今天下狼烟密布,到处都是灾民早饭,朝廷虽说以招安为主,剿灭为辅,可是无论招安还是剿灭,都需要银钱,各地税收都催收到了极限,这些做官的就将目光放在了我们这种大户身上,邀我过去吃酒,其实是盯着我董家的钱。” 朱雀跟着唏嘘道:“想不到官家竟然沦落至此,不过相比他们不痛不痒地感觉到世道败坏,百姓生活才是愈发艰难,想来朝廷现在自顾不暇,也没有精力理会那些受灾的百姓。” 董开山叹道:“可不是嘛,明明受了天灾,可是只要没有弃家逃亡的,那些虎狼官差枉顾现状,依然逼迫百姓缴纳田税,只此一样,就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若不是他们催得紧,怎会有这么多人造反?” 朱雀想不到一些官府竟然不通人情到了这等地步,他右拳打在左掌心道:“这些犬牙鹰爪,他们难道就没有受灾的亲人么?” 董开山道:“倒也怪他们不得,还不是现在战事吃紧,朝廷为了大军粮饷,不得不问地方上所要钱财,这些人眼看着从百姓身上榨取不到什么钱了,便将主意打到我们这帮人身上。” 朱雀无奈地说道:“他们榨取百姓良民的钱财再去镇压由百姓组成的义军,真是将百姓当成任人宰割蹂躏的羔羊了。” 董开山点了点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朱大侠今趟来我董家,不单单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糟心事吧?” 朱雀笑道:“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向你董英雄打秋风来啦。” 董开山道:“取笑了,你还在惦记着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得罪了你么?” 朱雀摇了摇头,将自己之前寻找疫病药方的经历告诉了他,接着说道:“我真是来找你借盘缠来了,若在平时,我也不会拉下脸来求人,现在天下不靖,没点盘缠傍身,内人和犬子不免要遭罪了,令郎之所以怀疑我是打着朱雀的名号骗钱来了,正是因为此事。” 董开山想不到他真是来借钱的,他大笑道:“好好,我知道求人不易,想不到你会在我这受到犬子这么大的为难,你此去西域路途遥远,花费甚多,我董老儿多了不说,万把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手的。” 朱雀受宠若惊:“哪里用得到这许多?两三千两银子便足够,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带了三千多两银子,哪想到当我听到瘟疫严重时,一时情不自禁,将银钱都捐了出去。” 董开山道:“好一个情不自禁,朱大侠也说了,路上带着妻儿,万里行路,有钱没钱可是两种境遇,宁可多带些用不到,总比再遇到什么事,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难为好。” 可是任凭董开山怎么分说,朱雀还是坚持只借了三千两,还说其他的钱,不如由董开山捐给受灾的百姓云云,并言明回来后归还。 董开山最后说道:“你只肯收三千两,我也由你,可是你要是说什么还不还的,那真是瞧不起我董老儿了。” 朱雀笑道:“我若是不还,那真成令郎眼中打秋风之人了。” 董开山尴尬地说道:“你还要提这个不上台面的东西……” 这时,董遐龄来到厅堂,听到他爹对他的评价,脸上一红,就要退出去,董开山喝住了他问道:“什么事?怎么进来又出去的,这么没规矩?” 董遐龄被他爹训斥得面子上挂不住,定了定神后,他说道:“朱……朱大侠刚才打倒的八名家丁,他们穴道被封,儿子解不开,过来是想请朱大侠高抬贵手,帮他们将穴道解了。” 董开山看着朱雀,说道:“咱们说话,他们胆敢冒犯朱大侠虎威,合该受到些惩罚,好让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分得出个上下高低。” 朱雀歉然道:“是我忘了此事,他们也是无心,我这就去帮他们解开穴道。” 董开山劝阻不住,朱雀径直走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八名家丁还躺在原地,朱雀手聚真气,在每人肩上一拍,力透家丁身体,一股真力在他们体内转上一圈,登时将他们被封闭的京门穴给解开了。 看着朱雀轻描淡写地解穴,甚至封闭的明明是京门穴,朱雀却只在他们肩膀上一拍就将穴道给解了,刚才董遐龄尝试着竭尽所能,却丝毫没有效果,这才知道自己跟他差距之大,刚才若非他是看在父亲董开山的面子上,他董遐龄恐怕连三招都过不了就会被打趴在地。 想起自己刚才还得意洋洋地认定朱雀是个骗子,不禁感到十分羞惭。 董开山命他去取了三千两银票给朱雀,并言明尽量用小额的银票,同时拿一百两小金锭子,让朱雀在路上花销。 朱雀道:“三千两银票足矣,何用再给上门金锭子?” 董开山道:“这个你可不能拒绝,这钱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令郎路上买些吃的玩的所用。” 两人回屋又谈论了些武林世道,江湖上的一些传闻趣事,朱雀怕伊雪等得交集,这才起身告辞,董开山非要留朱雀在家吃饭,朱雀表明了妻儿在外等候自己的苦衷,董开山这才依依不舍地同他作别,并亲自送他出门很远方回。 第十一章 江边客栈 () 第十二章 失踪之谜 () 第十三章 雨夜暗影 () 到了傍晚,这两名女子看着天色,雨水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她们为难地跟客栈掌柜商量,要在马厩内凑合一晚,看样子她们出来寻人,身上也没带多少钱。 伊雪见状对掌柜的说道:“给她们两人也开一间房,房钱饭钱也都算在我们账上。” 两名女子感激不已,满红彩更是百感交集,结结巴巴地连说遇到好人了。 伊雪道:“这也不值得什么,你们晚上在这里住一夜,明天等雨停了,我让孩子他爹带着你们去找人,他朋友多,四处打听,多半会有些结果。” 这姑嫂二人红着眼睛,又对两人道谢不已,还说什么偿若找到了满贵,就让他将贩羊的钱拿出来还给伊雪,伊雪自然是拒绝了。 朱重阳向来顽劣,今日出门在外,却表现得十分乖巧,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无礼的取闹,伊雪指着外面的雨,教了他一句诗文: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这是白居易所做《长恨歌》中的一句,秋雨梧桐落叶倒也贴合现在的场景。 而朱雀心中想到的关于雨的诗文是另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诗中清明和现在秋后虽不贴切,但他之所以会想到这句诗,是因为此事的心境和诗句中相仿佛,两名女子寻找家人而不得,可说真是令人欲断魂了。 晚饭时朱雀等人也没有在房间里吃干粮,而是由掌柜提供的晚饭,由一直都不怎么露面的掌柜的媳妇送来的饭菜,主食是白米饭,菜则是炖了一只鸡,加了两个茄子,用大碗装了几大碗,众人分着吃。 吃过饭,朱雀看着刘金枝和满红彩两人先回了屋,这才和伊雪带着朱重阳回屋去了,刘金枝和满红彩所住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整个客栈可说只有他们两路客人,足见客栈生意的凄凉。 在屋内,伊雪先安顿了朱重阳上床,然后给他一个鲁班锁让他玩,她到了此刻才找到一个跟朱雀单独说话的机会,她问朱雀:“这么多人失踪,你怎么看?” 朱雀摇了摇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干的,这些人若是有钱人也好说些,至少会有杀人劫财的可能,可是这些人却都不是有钱人,甚至可说是穷人,会有什么人打他们的主意呢?” 伊雪小声推断道:“会不会有什么邪魔歪教的人,将他们蛊惑了去,用来行什么邪法?” 朱雀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这里距离无锡并没有多远,最近未曾听说过左近有什么邪门的教派啊,何况就算是邪教,也未曾听说掳了人去的。” 就连朱雀都想不出这么多人失踪的原因,伊雪更是想不出什么缘故,她叹了口气道:“若是找不到这些失踪的人,他们的家人可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呢,你准备去找丐帮的人帮忙么?” 朱雀点了点头:“在找人方面,没有比丐帮更在行的了,我只不过在想,这些人在江畔失踪的,丐帮弟子是否知情,难说得很。” 伊雪问道:“你这么说,是认为他们的失踪有可能被人抛入了江,或者被人用船运走?” 朱雀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这些人在江畔失踪绝非偶然,定然有什么事咱们现在想不到的,雪儿,你说这些失踪的人都有哪些共同点?” 伊雪道:“他们都活动在江岸左近,他们都是男人,他们都没有多少钱财,也没有多大权势,那名锦鲤帮的香主倒是个例外。” 朱雀道:“不错,而且这些人想必都是处在精壮年,他们既非妇人又非孩子,为何会有人对他们下手呢?” 伊雪忽然说道:“会不会是朝廷打仗,将他们拉去充军了?” 朱雀道:“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若是真有朝廷军随意抓壮丁充军,早该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了,怎么连客栈的掌柜都毫不知情?而且朝廷征兵乃是得官家许可的,有什么必要偷偷摸摸地呢?往常这样抓壮丁时,只要肯花些银子充当粮饷,也不是非给抓走不可,别人倒还有可能无钱赎身,那锦鲤帮的香主不至于一点关系没有,锦鲤帮这种帮派和官府都有来往,甚至连银钱都未必要花,只要托人说情,他就会被放了,如何就被无声无息的带走了?” 伊雪听他说得有道理,也犯了难:“若不是抓壮丁充军,我可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朱雀看着朱重阳坐在床上被窝里,将那个鲁班锁都拆开却装不回去的焦急样子,他说道:“再怎么推想也是无用,明日等雨停了,咱们一起去应天府找丐帮的人打听清楚就知道了。” 伊雪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和重阳两人还要跟你去么?你一个人去不久行了?” 朱雀道:“你们还是跟我一起走为是,我总觉得这客栈里有些古怪,你们娘俩留在这里,我不大放心。” 伊雪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好歹我也是无影剑和峨嵋派的传人,怎有你说的这么无能,若是有人想打我们娘俩的主意,我还不会自保呢?” 朱雀笑道:“你当然厉害,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只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加上你带着个孩子,我若不带着你们一起回应天府,我定然放心不下,而且找人这件事,也不是说一会半会就能解决的,偿若三五日都没有结果,难道你们就要在这里住上三五日么?这家客栈房钱这么贵,在应天府住上房也要不了这许多,何必留在这里吃苦?” 伊雪道:“你怎么说都有理,好吧,咱们明日一起去应天府就是。” 做好了决定,两人又跟朱重阳说了会话,帮他将那个鲁班锁又给拼上,朱重阳问道:“爹,你说那个阿姨的哥哥不见了,会不会是他去找朋友玩了?” 伊雪说道:“孩子话,他是个大人了,就算是去找朋友玩,怎么会这么久不回去?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晚上天凉,早点睡吧。” 他们睡觉之前,那雨还小了些,睡到半夜,随着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过后,窗户外面亮如白昼,没过多久,一串雷声在天际隆隆响起,雨又哗哗地下大了,朱重阳被电闪雷鸣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伊雪帮他掩住了耳朵,他才慢慢睡了。 朱雀也被雷声惊醒,他想起黄河泛滥,这场大雨下来,受到洪涝灾害的百姓可更有苦头吃了,想起天灾连绵,朱雀既感无奈又心生怜悯,他躺在长凳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正要起来打坐练练内力,不远处的房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倒像是屋顶木板被踩断了的声音,外面大雨倾盆,不可能有野猫冒雨来到房顶,即便是野猫最多也不过十多斤重,怎会踩断屋顶的木板?难道是夜行人在屋顶行动? 外面漆黑一团,唯有大雨的哗哗声传来,此外再听不到别的声音,朱雀感到那声音古怪,穿上外衣起身,来到窗户旁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伊雪被朱雀起身的动静惊醒,朱重阳睡得倒熟,伊雪问道:“怎么了?” 朱雀推开一点窗户,雨水立刻随风而入,趁着这点缝隙,朱雀似乎看到房顶有一道黑影落下,外面实在是太黑了,朱雀也难保不是自己眼花,他对伊雪道:“看好孩子,我出去看看!” 伊雪在后面说道:“这么大的雨……” 朱雀没有理会伊雪的话,他提着剑来到门口,看到角落里放着一把破伞,拿着伞打开了房门。 来到外面,大雨落到伞上,啪啪作响,一阵雨水随风而斜,将朱雀的外衣都打湿了,朱雀看着周围的房顶,房顶上更是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朱雀以为自己多心,准备回屋时,又是一道闪电亮起,随着这道闪电,朱雀忽然发现隔壁那两名女子的房门似乎被打开了一点,朱雀心道不妙,连忙走到隔壁推开了房门问道:“你们睡了么?” 男子半夜推开女子所居的房门原本失礼,可是朱雀担心有人对她们不利,对这些礼法之防也顾不得了。 屋内也是一片黑暗,过了一会传来满红彩的声音:“我们睡了,不知恩人有什么事?” 朱雀问道:“刚才可有什么人进来过?”他一边问着,一边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想看看屋内除了满红彩和刘金枝外还有没有别人,只可惜大雨的声音盖过了呼吸心跳等细微的声音。 满红彩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又立刻醒悟这么黑的屋子,她摇头朱雀也看不到,便说道:“什么人进来过?我不知道。” 朱雀还是不放心,问道:“你们入睡前可曾上了门闩?” 满红彩这才醒悟到了什么,她惊讶地说道:“啊,我们上了门闩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朱雀想要打着火折子,查看一下情况时,刘金枝的尖叫声忽然传来,满红彩也惊叫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朱雀见事情紧急,立刻冲了进去喊道:“住手!” 就在朱雀往屋里冲时,一阵劲风反向门口冲去,朱雀随手横剑问道:“什么人?” 只听叮的一声,朱雀感到这阵劲风中有一把刀向他砍来,正好被朱雀横剑挡住。 原来黑暗中还躲着一个人,这人来到这两名女子房间,显然是准备图谋不轨! 第十四章 客栈血案 () 屋内已经听不到刘金枝的动静,满红彩却在惊叫不停,朱雀来不及去查看两人状况,和身前这人动起手来。 两剑过后,那人显然志不在和朱雀拼斗,而是想要脱身离去,朱雀自然不会任他这么轻易离开,他将剑法使出,因为屋内太过黑暗,看不到对方的出手,他所使的都是防守的招数,将自己左右守护的泼水难入。 对方显然想不到朱雀的剑法如此高明,他前去的道路被朱雀拦截,此人假意前冲两次不得,忽然向后一纵身,从旁边的窗户破窗而出。 朱雀连忙紧随在后,也跟着穿窗而过,那人来到屋外,一个纵身上了房顶,接着踩着房顶向客栈的围墙跑去,显然此人是想通过围墙逃走。 刚才刘金枝和满红彩的尖叫声已经惊动了客栈的掌柜,他在屋内燃起了灯,准备查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灯光透过窗户,总算有了些亮光。 借着这一点灯光,朱雀总算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如同一条条水线的大雨下,那人已经来到围墙内最后一间房子的房顶,显然只要跳到围墙外,那人就认定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了。 显然他不知道朱雀最擅长的就是轻功,他的腾云功甚至比他的剑法还要高明,朱雀自下面抢先冲到了围墙边上,趁那人准备跃下之际,朱雀反而纵身而上,将那人逼退。 此人穿着一身黑衣,脸上也带着黑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中流露出残忍和恶毒。 朱雀横剑问道:“你是谁?夜闯别人房间意欲何为?” 那人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道:“此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少管闲事。” 朱雀道:“你图谋不轨,这岂是闲事而已?下去吧!” 随着下去吧三个字说完,朱雀展开大衍剑法,一柄剑幻出无数剑影,剑未到,剑身卷起的雨水已经向那人身上激射而去。 那人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剑,只得乖乖地从房顶跳了下来。 朱雀也随即跃下,那人仍不死心,还想着逃走,可是朱雀任凭他左冲右突,始终挡在他面前。 三次过后,此人终于知道自己在轻功上连给朱雀提鞋也不配,终于放弃了逃走的打算,大雨依旧在下着,两人身上都被淋得湿透。 黑衣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放我走,我愿出五千两银子作为报答。” 朱雀听他沙哑的声音并不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话,好不让朱雀通过声音分辨出他的身份,难道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朱雀从他刀法上也看不出端倪,更想不到自己会有那个朋友会在半夜做出这种事,而让他更为费解的是,满红彩和刘金枝乃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妇人,他为何要对她们两人下手呢? 黑衣人见朱雀不为所动,咬牙道:“阁下若是放我离去,我再加三千两,给你八千两银子作为报酬如何?” 朱雀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知道真相,你是谁?这么做究竟是为的什么?” 那人道:“我是不会说的,你我又没什么深仇大恨,阁下何必非要拦着我不放?就为了那两个村姑?” 朱雀道:“看来你是不想主动坦白了,那么只好由我来扯下你脸上那块遮羞布,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那人见朱雀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说道:“既然如此,我可要拼命了!”说着此人状如疯虎,挥刀向朱雀劈来。 此人武功不是朱雀的对手,只想逃走,眼下他也知道逃走不掉,如今已是进退不得,说什么拼命了,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壮壮胆而已,又岂能吓得住朱雀? 朱雀从容地挡下他所有的进攻,接着一招归奇于扐,人仗剑向黑衣人冲去,黑衣人连忙闪避这精妙的一招,朱雀从他身旁掠过,黑衣人只觉得脸上一凉,他戴着的黑面巾已经被朱雀扯了下来。 看到此人的容貌,朱雀讶然道:“是你!” 一旁打着灯笼站在屋檐下的掌柜看到黑衣人的脸庞,也失声道:“怎么会是你?” 原来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客栈的伙计! 伙计见隐瞒不下去,只得长叹一声道:“我身份已经泄露,就算回去也是死,而且死得还凄惨,还不如就此了结的好。” 说着,他一刀抹向自己的脖子,然后扑地倒下,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朱雀若想救下他的性命,自然也能做到,只不过他忽然见到店伙计的模样,心中震动,竟然忘了阻拦。 就在此时,满红彩的屋子也亮起了灯,又传来满红彩的尖叫声。 朱雀唯恐这伙计还有同伙,连忙冲进她们的房间,房间里,刘金枝的胸口一个血洞,鲜血不绝流出,她的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了,受了惊的满红彩看着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又看了看床上的刘金枝,立刻扑上去大哭起来。 而屋内除了她们两人外,也并无别人,看来店伙计并没有什么同伙在此,满红彩之所以惊叫,正是因为刚刚发觉刘金枝已经殒命。 朱雀刚想过去安慰安慰她,他忽然想起一事,翻身冲出了屋子,来到客栈掌柜身旁,此时客栈掌柜见到出了人命,已经吓得呆住了。 一阵风雨袭来,掌柜的打了激灵,手中灯笼拿捏不住掉了下来,朱雀伸手接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开的可是黑店不成?” 掌柜的连连摆手:“客官,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伙计,谁知道他怎么竟会拿着刀子……” 朱雀看他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感到他也不像是在撒谎,他拉着掌柜进了屋子,问道:“这店伙计究竟是谁?你给我原原本本地老实交代!” 他自始至终都感到客栈有古怪,看来自己的预感还是没错,只是想不到这店伙计竟然是一位杀人越货之辈,他为何要在半夜行险对刘金枝二人痛下杀手呢?这两人相貌寻常,店伙计自然不是为了劫色,而且店伙计自然是想连满红彩一块杀了的,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恐怕两人都要遭到不测。 掌柜的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原来这店伙计是三个月前才来客栈干活的,客栈生意清冷,掌柜的自然舍不得花大价钱请人帮忙,平时都是他们夫妇二人经营客栈,这店伙计经过这里,自愿留下帮忙干活,所要工钱也不多,掌柜的便将他留了下来,平时看他干活也算勤快,哪里想得到他竟然是一名杀人凶手。 朱雀反复问了他几个问题,确认了掌柜的没有说谎,这店伙计杀人一事以及他为什么杀人,掌柜的丝毫不知请。 看着还在雨水中浸泡着的店伙计的尸体,朱雀走过去将他的尸身拖进了屋子,他脖子上自刎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只不过伤口翻卷,看起来十分丑陋。 朱雀在他身上四处翻找,找到了一个油布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放着十多张银票,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八千两左右,看来这店伙计想要逃走,准备拿八千两银子收买朱雀倒是真情实意的。 掌柜的见到他身上有这么多银票,更是感到惊讶,此人身上这些银钱足够他吃喝逍遥一世,为何还要来他客栈做一个低三下四侍奉人的店伙计呢? 朱雀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如今看来,这店伙计来路不明,在此做工绝非是为了每月那一星半点的工钱,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他在此地,和周遭江畔失踪的人有关,只可惜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死尸自然不能告诉他们事情的原委。 在掌柜的惊吓中,朱雀将这些银票又用油纸包好,放在自己怀内,掌柜的说道:“这些钱……” 朱雀看他还有企图贪下这些银票的意思,他说道:“这些银票来路不明,若是他害死的人所得,便由我来归还给那些人,你就不要有什么想法了。” 掌柜的道:“是是是,不过阿才的尸体还请好汉挪到柴房去,放在我屋里我看着瘆得慌,我年纪大了,可拖不动他。” 朱雀问道:“他的房间在哪里?等会你带我到他屋里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杀人的原因。” 掌柜的问道:“他还杀了人?杀了谁?” 朱雀道:“今日冒雨前来的那两名女子,你可知道他为何要杀她们?” 掌柜的慌忙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之前从没见过这两名女子,也不知道这阿才和她们有什么仇怨,我刚才不是还听到她们的声音么?这就……这就都被阿才杀死了?” 朱雀道:“死了一个,满贵的媳妇死了,看来明日你不报官都不行了。” 掌柜的担心地说道:“报官?不能报官,一报官,他们定然连我都给抓进去,客栈里出了两条人命,我定然脱不了干系,他们若是把我抓进牢房,我这把老骨头也熬不住,肯定会死在里面。” 朱雀听他说得也有点道理,一时心中烦乱,他说道:“我先去看看满贵的亲人,你的事回头再说,唉,满贵的人还没找到,来找他的人倒先死了。” 去满红彩那边时,路过朱雀下榻的房间,他走进去查看,看到朱重阳也醒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客栈中闹成一团,他不被惊醒才怪,伊雪搂着睡意朦胧的他好言安慰,她看到朱雀进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自然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提起外面的血案,他说道:“一言难尽,你先哄孩子睡觉吧,我出去处理,咱们回头再说。” 第十五章 料理后事 () 来到满红彩屋内,满红彩还在刘金枝尸体旁痛哭,朱雀想要安慰,也是无从提起,但是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刘金枝尸体所在的屋子,也是不妥。 他对满红彩道:“你先到掌柜的那边去,我回头让他给你换个房间,你嫂子的尸体先留在这,明日再找人收敛。” 满红彩不愿离开这里,她哭着说道:“我们两人一起来找我大哥,嫂子被人害了,大哥若是得知,定然会责怪我,嫂子死得好惨,呜呜……” 朱雀沉声道:“你去洗洗手上和身上的血,我有话要问你,那个杀害你嫂子的凶手如今也死了,算是给她报了仇了,你嫂子已经死了,你再哭也是无用,咱们还要商量找你大哥满贵的事。” 最后一句话起到了作用,满红彩又哭了一会,这才站起身来,来到外面,大雨已经小了些,地上积了两寸深许的雨水,满红彩就着雨水将手上的血洗干净,这才冒雨走去了掌柜的屋子,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张望。 屋内刘金枝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朱雀吹熄了灯,也走了出来。 回到掌柜的屋子,朱雀指着地上店伙计阿才的尸体对满红彩道:“这就是杀害你嫂子的凶手,现在他也遭了报应,已经横死。” 满红彩扑到店伙计的尸体上又是捶打又是脚踢,口中骂个不休,朱雀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然后问明了掌柜的柴房所在的位置,就提着尸体送了过去。 回来后,朱雀问满红彩:“你们原来可认识此人?” 满红彩摇了摇头:“要不是我大哥不见了,我和嫂子平时除了走亲戚外很少出门,这江南面我们还是第一次来,想不到嫂子她……”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朱雀沉思,既然两人根本就不认识这个阿才,这阿才看来也不会认得满红彩和刘金枝,那么他为何非要杀她们不可?看来这个原因多半还是在满贵身上,难道满贵得罪了他或者他们,使得他们连满贵的家人也不放过? 偿若满贵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不定还有这种可能,可是满贵不过就是一个贩羊的,怎会找来武林中人的杀身之祸? 想到杀身之祸,朱雀暗感不妙,由此看来,这满贵现今也是凶多吉少了。只不过满红彩如今伤心欲绝,实不宜将这个推测说出来。 朱雀又问了一些关于满贵平日结识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像能惹下什么祸事的人,朱雀心中疑惑越来越甚,这件事看起来是越来越让人想不通了,想要查明此事,似乎缺了个关键的突破口,以至于到现在他一直是糊里糊涂的。 掌柜的在一旁不合时宜地说道:“我这里死了两个人,怎么办才好,官府若是追究起来,我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若是被官府捉去问话,定然会死在里面,这位好汉,你可要帮我想想办法呀!” 朱雀想了想后说道:“你这个杀人的伙计倒是好办,找个偏僻点的地方趁夜挖个坑埋了就是,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难道你还想给他准备口棺材,大张旗鼓的下葬么?” 掌柜的问道:“可是别人要是问起来,我这伙计的去向……” 朱雀道:“这还不好办?你就说这伙计自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你就说你哪里知道,不就行了?依我看,未必会有人来找你询问。” 掌柜的点了点头道:“只好这样了,可是那位被阿才杀死的满贵媳妇……” 朱雀也感到有些难办,他问满红彩:“要不然你先带着你嫂子的尸体回去,先将她安葬了再说?” 满红彩流着泪道:“可是我嫂子她死于非命,我怎么跟人说呢?若是官府的人问起来,还会认为是我害了她的,我不能走,再说了,我大哥还没找到,嫂子怎能下葬?” 朱雀安慰道:“你大哥的事我来办,你住在什么地方,跟我说了,我找到你兄长后带他回去找你就是了,至于你嫂子,你就说她思念你大哥,想不开自尽了,瞒过别人就是,自杀的案子,官府一般不会过问的。” 满红彩道:“可是那恶人为什么要杀死我嫂子,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回去,说不定路上还有危险,再说了,我一名弱女子,怎么带嫂子的尸身回去?” 朱雀道:“这个自然不用你来费力,咱们明日去买一具棺木,将你嫂子的尸体收敛了,然后再雇架牛车,坐着渡船送回去,那店伙计之死,除了咱们几人别人还不知道,你尽快离开这里,路上应不会有什么事,何况还有人陪着你,光天化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你到了家,自然不会有事了。” 说着,他从怀中将那叠银票掏出来,找了张一百两的递给掌柜的道,“这去买棺材和雇牛车雇人力的事由你来办,你在这里人头熟,在外就说客人得了急症死了,现在要送回家去,一定要找口风严实的人,别让人在外乱说,这些事花不了三四十两银子,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吧。” 掌柜的听他安排妥帖,他又凭空得了几十两银子,知道这件事不会拖累了他和他的客栈,哪还会有不答应的,自然是拍着胸脯担保:“放心吧,这件事若还办不好,那成什么话。” 朱雀又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满红彩道:“这是一千两的银票,你回去将你嫂子安葬好后,就先用这笔钱生活,你大哥的两个孩子都由你先照顾着,就算你大哥一时找不到,这一千两银子也足够你和两个孩子生活十几年的了。” 十几年后两个孩子长大成人,自然也就不需要满红彩的照顾了。 满红彩接过银票,想着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丢下嫂子尸身不问,可是想起大哥满贵现在不知所踪,嫂子横死,家中两个孩子成了孤儿,想起这些伤心事,满红彩忍不住又痛哭了起来。 朱雀对掌柜的说道:“你给她再找间干净的屋子住下,让她好好休息休息,明日还要很多事要做,没有精力怎么成?” 客栈中唯一的伙计已经身死,这些事自然都由掌柜的自己亲力亲为,他说道:“使得使得,满姑娘,你跟我来。” 满红彩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去了,外面的雨越来越小,已经细如发丝,朱雀浑身湿透,因为刚才事情太多,也顾不得想及这些,如今事情安排了一部分,夜风吹来,竟然觉得有些冷,朱雀来到掌柜屋内的炉子旁,一边烤着,一边潜运内力,不一会,他身上发烫,衣服周围蒸汽升腾,在掌柜的回来后,他的衣服已经差不多干透了。 掌柜的对朱雀十分感激,他说道:“若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这一条老命,可都靠好汉所救。” 朱雀道:“先别说这么多没用的,刘金枝的屋内到处是血,她又是个妇人,这个样子恐怕就连来送棺木的人看着也知道发生了凶杀之事,你让令夫人过去将她尸身上的血擦干净,给她换身衣服,这样明日满姑娘看到,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掌柜的连连点头:“我这就让老婆子去办。” 朱雀喊住他:“不会吓着她吧?” 掌柜的道:“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没经历过?她有什么好怕的?” 朱雀点了点头道:“她不怕最好,我是说等令夫人将刘金枝那边收拾好,最好能去满姑娘屋中陪陪她,我怕她伤心过度。” 掌柜的道:“使得使得,我去跟她说。” 朱雀道:“先这么办,我也要回去休息了,买棺材和雇牛车的事宜早不宜迟,越快解决了越好。” 安排好后,朱雀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到屋里,朱重阳又沉沉睡去。 伊雪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苦笑道:“说来你都不敢相信,客栈的店伙计杀了满贵的媳妇,若不是我去得及时,恐怕满贵的妹子也不能幸免。” 伊雪失声道:“什么?” 朱雀将事情详细告诉了她,伊雪断然道:“若是那店伙计不认识满红彩和刘金枝,他要杀死两人,定然是因为满贵的缘故,这满贵究竟做了什么事,惹来他家人遭到毒手呢?” 朱雀道:“未必是满贵做了什么事,而是满贵遭遇了什么事,这中古怪诡异之事若是放在以前,我定会很感兴趣,怕是已经连夜赶去应天府,找丐帮的人帮助调查,如今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有了你和孩子,只觉得事情凄惨,我去调查,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伊雪道:“这是你好奇心越来越少了,各种事情经历得多了,人也累了,只想求个安稳,可是这世上哪有真正能够安稳的所在?” 朱雀知道她言下之意说的是孩子,两人若没有朱重阳的顽劣,又怎会来到这里,又怎会遇到这件事? 远处的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满红彩的哭声,朱雀心生同情,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对伊雪说道:“先睡吧,明天还要忙活劳顿呢。” 第十六章 善恶难言 ()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太阳出来,地上的积水也已经退去,只不过地上还是泥泞难行。 朱雀起床后来找掌柜的,掌柜的已经联系好了棺材,说是很快就给送来,牛车已经提前来了,还有四五个做苦力的,在一旁候着。 掌柜的媳妇做了一大锅饭给众人吃,满红彩红着眼睛站在刘金枝尸身所处的房门外。 朱雀进去查看,看到刘金枝的尸身已经被收拾干净,而且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外衣,从外面看都看不出她是死于凶杀。 吃过饭后,朱雀问清了满红彩的住址,又安慰了她几句,偿若找到满贵后,第一时间就带着满贵回去找她云云,然后他跟掌柜的说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去应天府找人帮忙,一旦有了消息后我会再过来。” 掌柜的道:“不用担心,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去忙你的。” 朱雀带着伊雪和朱重阳上了马车,然后驱车向应天府行去。 来到丐帮分堂,朱雀将马车停在外面过,让伊雪和朱重阳在马车上等候,他自己进了院子,一进院子他就看到刘一手正在分堂院子里烧着一锅铁砂,刘一手正用手掌在这锅铁砂中翻炒着什么。 朱雀笑问:“在炒栗子么?忙得这么起劲?” 刘一手抬头看到朱雀,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又惊又喜地问道:“你没走?” 朱雀道:“走了,不过路上遇到些事情,又折回来了,这次又要来请你帮忙来了,你可别嫌我烦。” 刘一手笑道:“上次你让我帮忙,结果得到了一张治疗疫病救人无数的药方,还附送三千两银票,这次又来,你说我欢不欢迎呢?” 朱雀苦笑道:“这次情况不同了。” 他简要地将在长江渡口旁的江畔客栈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并说道:“如今失踪的人,只客栈掌柜所知道的就有五六人,我看人数还不止呢。” 刘一手静静听完他的话,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声道:“像这样的事,我们丐帮偿若说不知情,那才是见了鬼,据我们打听所知,这几个月失踪的人已有二十多人。” 朱雀讶然道:“竟然会有这么多,看来你们已经查到了些什么线索了?” 刘一手搓了搓手上的铁砂,然后说道:“并没有多少有用的,咱们回屋里说。” 朱雀看了看那口锅里的铁砂,里面只有铁砂,并没有什么栗子,他恍然道:“原来你是在练铁砂掌,我还以为你在翻炒什么板栗,我说呢,怎么也没见你用铲子,却用手去炒。” 刘一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不是铁砂掌,是黑砂掌,我本名不叫刘一手你知道么?” 朱雀摇了摇头道:“我说呢,你双手俱,谁会起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刘一手道:“我以黑砂掌出名,可惜左手掌力和右手掌力相差太多,和人动手,我基本上都是用右手伤人,久而久之,大家就称呼我为刘一手了,这个名字在别人看来,或者威风,什么杀敌只用一手足矣,对我来说却是耻辱,因此我闲暇时便勤加苦练我的左手,好给那些知道我底细的对头们一个惊喜。” 朱雀啼笑皆非道:“到时候你左手练得和右手一般厉害,别人就会称呼腻味刘双手,依我看,还是刘一手听起来顺耳些。” 刘一手失笑道:“刘一手就刘一手吧,不改字号了,你先进屋,我去洗洗手去。” 回头两人在屋内坐定,朱雀先不谈失踪人的事,而是问起豫皖一带疫情的事,刘一手道:“我依你的打算,将药方抄了一百多张,然后派人到处散播,那三千两银子也都拿来买了药了,其中那味龙爪草药铺里备得并不多,我正发愁呢,一名药店掌柜好心跟我说,那龙爪草原来就是野外十分常见的石蒜水麻,只因为这种草太过常见,所以一般药铺并不准备,这么一来,其他药材大都是不值钱的寻常药材,你给我的那三千两银子所买的药,就算救治上万人也够用的了。” 朱雀放下了一点心事:“如此最好,义军和朝廷打仗,拿百姓的性命做赌注,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刘一手道:“你觉得在这件事情里,朝廷定然是恶的一方,那义军就是好心人了?” 朱雀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说道:“那还用说?朝廷既然准备用药方威胁义军,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眼中,自然没安好心,难道还有什么善意了?那义军派人抢回药方,准备拿来救助自己的兵将和百姓,自然是一片好心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刘一手道:“是谁告诉你的,朝廷如果拿到药方,就会用来威胁义军士卒的性命?” 朱雀道:“是金陵一剑鲍寒霜,难道他还能骗我不成?” 刘一手淡淡地说道:“鲍寒霜现在已经是义军中的一名首领,他有没有骗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他的立场来说,自然是站在义军的角度,说朝廷的坏话,而百姓是朝廷的百姓,他们怎会看着自己的子民染上疫情而不问呢?我听说京城听说了豫皖一带的瘟疫后,曾派出了几名御医前去寻找治病之方,只不过他们对这场疫情也是束手无策罢了。” 朱雀愕然道:“这么说来,朝廷倒是好心了,那鲍寒霜为何还要拼命去抢夺药方呢?” 刘一手道:“这支义军的首领王昌顺是个枭雄人物,听说他为了一场战斗的胜利,不惜拼掉自己一半的兵力,手下提议和朝廷比拼消耗不上算,那场仗原本可以避免的,但王昌顺却坚决要打,因为一旦打赢了,他就能站住脚跟,你猜他跟手下之人是怎么说的?” 朱雀问道:“他怎么说?” 刘一手道:“他说兵打完了还能再募集,可是若是名声被打坏了,那就成不了大事了,不就是损失一些士兵么,等咱们打赢了这场仗,我的声望一隆,周围的百姓就会如蚁附膻,纷纷前来投靠我,还怕我没有人再去打下一场仗么?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干大事,就不能不有所牺牲啊。” 朱雀愤然道:“想不到义军首领王昌顺竟然是这样的人,那么他抢夺药方,以刘堂主所想,他是别有用心了?” 刘一手道:“我不知道,说不定他是为了要挟四方百姓加入他的义军,以药方作为条件也说不定。” 朱雀想起那晚从钱总镖头手中夺来药方后,自己说要将药方抄写几份分发出去,鲍寒霜眼神中流露出的异样,他说道:“你说得没错,这王昌顺看来多半真有此意。” 刘一手叹道:“你可知这王昌顺为何这么猖狂?” 朱雀问道:“为何?” 刘一手道:“开朝刘伯温刘仙人所做的《烧饼歌》中有这么一句,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这王昌顺以自己名中有个顺字,所以认定自己就是那个让本朝终止的人,此人简直可说有些有些疯癫,据他手下的人所言,这王昌顺熟读《三国志》,认定自己有曹操之才,所以模仿曹操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只不过我看他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朱雀点了点头道:“若是让这样的人得了势,那才是没天理了,想要得天下,首先要得的就是民心,这王昌顺如此乖张,不拿百姓的人命部署的人命当回事,我看他的确会很快败亡。” 两人唏嘘感慨了一番后,朱雀问道:“关于最近失踪的这些人,刘堂主打探出什么线索来?” 刘一手听他将话题转到这件事上,他回思了一会方才说道:“我所知道的第一个人的失踪,是在应天府衙门外听到的,那天我从衙门经过,见到衙门外围了一群人,其中有几位老人和妇人跪在衙门口,希望衙门能帮他们找到他们家身为顶梁柱的兄弟两人,这兄弟二人据说是在江边打鱼为生,结果渔船还在,两人却没了踪影,可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衙门的役头说他们已经在力查找,奈何找不到一点线索,这几名老人妇人都是那兄弟二人的家人,他们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在衙门前哭诉,希望衙门加派些人手去找。” 朱雀道:“衙门都是些酒囊饭袋,他们才不会尽心尽力去办,这家人恐怕是找错了人。” 刘一手却说道:“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我遇到衙门相熟的官差打听,他们也是叫苦不迭,原来在衙门报官的失踪之人已经有七八人,应天府知府,以及附近的驻军都知道了此事,他们自然是十分重视,不但将所有的案子放在一旁,力查办此事,而且还命威武卫的官兵一起寻找失踪之人,原本他们信誓旦旦,认为旬日就能找到其中几人,将这案子给破了,结果大话放出,过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这些失踪的人家人不断来衙门施压,然而那些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别说活人,就是死尸都没找到。” 朱雀想不到应天府也早知道了此事,他问道:“那后来呢?” 第十七章 雁过无痕 () 刘一手道:“后来失踪的人不断增加,衙门明察暗访,所有人都折腾得精疲力尽,竟然还是一无所获,听说衙门的人也渐渐寒了心,不愿再做徒劳无功的事,只留下几个人还在负责侦查此事,官兵也懒得再参与,对于失踪的那些人,他们有不少推断,什么被人害了以后活埋了,或者被人烧死了,骨灰撒入江中,什么落入江中为了大鱼,等等,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点证据,只有推测,有的人更说他们是被水鬼拖入了江中,或者是被什么山魈给捉了去,总之还有人陆陆续续失踪,就是没有一点发现。” 朱雀怔怔地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么多人失去踪影呢?若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连犯这些答案,那么这些人看来是连官府和官兵都不怕。” 刘一手道:“你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也想到了这一点,若是有人在官兵协查时还敢犯案,此人就绝不会惧怕官府,所以我首先猜测这个幕后之人是不是王昌顺。” 朱雀一怔道:“不可能是他吧。” 刘一手道:“这些失踪之人都是身处壮年,既然不可能是朝廷军队抓壮丁,那为什么不可能是王昌顺的义军呢?他起兵作反,只担心人少,不怕人多,若是他派人四处抓人入伍,不也合情合理么?” 朱雀摇了摇头道:“那王昌顺距离这里恐怕有点距离,若是他想要抓壮丁充军,在他盘踞之地,他还不是为所欲为?何必冒着风险来到应天府周围抓壮丁呢?况且后来案发,官府和官兵都在查探此事,他怎都该收敛些,可是失踪的人还在增加,无论如何,我想他不会做这种吃力又冒风险的事。” 刘一手道:“我当时可没你想得这么多,我还是去调查了一番,可是我虽然没有他抓壮丁充军的证据,也没有他置身事外,不是他所为的证据,直到那一天,锦鲤帮的人找上了我。” 朱雀记起那客栈的掌柜说起锦鲤帮的一名香主也失踪的消息,他点了点头道:“锦鲤帮也有人失踪,他们自己找不到人,便该想到你们。” 刘一手道:“不错,他来找我们时,我还在差人调查王昌顺,他来之后,我曾跟他说起我的怀疑,锦鲤帮的帮主吴摆尾就跟我说了,绝不可能是王昌顺,因为他和王昌顺有点交情,王昌顺去抓壮丁也非是不可能,却绝不会连他锦鲤帮的人也抓了去,更不可能抓了锦鲤帮的香主。我一听大感有理,便去调查其他的方面,但除了王昌顺外,也没有了其他的人或者帮派有嫌疑。” 朱雀不禁皱起了眉头,偿若连丐帮都查不出个眉目来,那么还有什么人能够查出这背后的真相呢? 就在朱雀思之不通,刘一手正想说话时,门外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刘一手愕然问道:“什么人?” 外面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是一位妇人带着一名孩子……” 朱雀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连忙解释道:“是内人和犬子,我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忘了他两人还在马车上。”说着他站起身来,出门查看。 刘一手也跟着起身道:“原来是朱大侠的家人,快请他们进来!” 伊雪和朱重阳已经进了院子,伊雪知道这是丐帮分堂,见到和朱雀在一起的刘一手,推测出他就是这个分堂的堂主,连忙以江湖之礼相见,刘一手见她艳光照人,不敢正视,连忙还礼。 朱重阳哪里管的这里是威名赫赫的丐帮,他皱着眉头道:“娘,干嘛来这种地方,又臭又脏的。” 朱雀呵斥道:“别胡说八道,这里是你爹的丐帮朋友的家,不准你这么无礼,快来跟刘伯伯磕头行礼赔罪。” 朱重阳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刘一手笑道:“不用多礼,你看着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真是虎父无犬子。” 朱雀脸露笑容,心中却在苦笑,若真是虎父无犬子,他也不用从家中出来,准备到西域去找师父来教导他了,他谦逊了两句后对伊雪说道:“我和刘堂主正在谈论正事,要不然你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会?” 伊雪道:“我答应了重阳去给他买些点心,过来跟你知会一声,你们谈你们的,等我带孩子玩够了,就回来找你。” 朱雀点了点头,过去将马车牵到丐帮分堂的院子里,以防在外面无人照看,马儿乱走。 伊雪又跟刘一手辞别,然后带着朱重阳走了。 目送娘俩离去后,朱雀又和刘一手回到屋内,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刘一手道:“虽然我们对这些人的失踪没有查到半点线索,却找到了很多失踪之人的共同点。” 朱雀问道:“什么共同点?” 刘一手道:“首先,这些人都是男人,至今为止,我尚未听说有女子失踪的,其次,这些人不是在江上讨生活的,就是在江边行动之人,且这些人都是三四十岁的人,正值壮年,既没有老人,也没有年纪太小的人。” 朱雀点了点头,他所知道的失踪之人都是这种情况,他问道:“还有呢?” 刘一手道:“还有就是,这些人虽然都只是普通之人,但是据我所知,这些人虽大都没有习练过武功,却都体格强壮,很少生病。” 朱雀问道:“很少生病什么意思?” 刘一手道:“或者因为这些人常年劳作之故,他们极少得风寒或者其他的疾病,当然,我们调查到的这些人都是如此,至于其他的人是否都是如此,尚不清楚。” 朱雀道:“经常生不生病和他们的失踪会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了一会,不得其解,便又问道,“还有呢?” 刘一手道:“这些人失踪时,大都一个人,最多两个人,就像那两个同时失踪的兄弟俩,可说是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一般都是意识到他们不见了时,往往都在几日之后。” 朱雀愕然:“这个是怎么知道的?说不定有什么人见到这些人的去向,咱们没有打听到呢。” 刘一手肯定地说道:“不会,除了官府和官兵的打探外,我们丐帮弟子也四处跟人打听,竟没有一个人见到过这些人失踪时的场景,这绝非巧合,若是有什么人将他们掳走,定然是挑周围没有人之时,否则事情发生了这么多次,多少都会有人知道究竟。” 朱雀原以为失踪了这么多人,来到丐帮后肯定能查到个结果,想不到丐帮的人也是毫不知情,甚至束手无策,这是他之前所没有料到的,自己满口答应了满红彩一定能找到满贵,当时他想的是,由丐帮出马,无论满贵是死是活,终究能找出个结果来。 如今却是这番场景,自己怎么跟满红彩交代呢? 朱雀还是不死心,问刘一手:“这段时间除了少了人,有没有多了什么事情?” 刘一手不明白他话中含义,问道:“多了什么事情?什么意思?” 朱雀道:“比如红白之事什么的,江面上的来往船只等等,有没有异常地增加,或者别的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 刘一手想了想道:“我们应天分堂对江面上的事关注的很少,不过红白之事,或者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倒没怎么听说,和平时都差不多。” 朱雀问道:“江面上的事丐帮既然不怎么过问,都是由谁负责的?” 刘一手道:“长江流域的帮派甚多,在应天府这一带自然是由锦鲤帮负责,无论是采沙还是捕鱼,亦或者江运,除了朝廷的船只过往可以不经他们盘查,往来自由外,凡是民间大小船只,无不要跟他们缴纳水头费,他们便保证过往船只的安,甚至船只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会邀人竭力应援,所以熟知锦鲤帮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缴纳的这笔费用。” 朱雀点了点头道:“我差点忘了锦鲤帮,只不过既然他们帮中也有人失踪,事情自然不是他们暗中所为,但关于途经应天府行船的事,我还是得找他们问问,他们锦鲤帮的门户何在?” 刘一手道:“这个我可以帮你牵线,既然他们也有人失踪,不是幕后捣鬼之人,你还找他们问什么?难道你是怀疑这些人是被过往的船只给掳走的?” 朱雀点了点头道:“若是我相信你们和官家联手查探的能力,将这些人从陆路离去的可能排除,那么无论再怎么觉得不可能,他们也只有被人从船上带走这唯一的可能性。” 刘一手道:“可是他们若是在江面上失踪的,锦鲤帮又怎会一点异常都查不出来?这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几十人的失踪啊。” 朱雀道:“或者锦鲤帮也未曾想过这方面的事吧,或者就是锦鲤帮上下知道点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又或者是他们撒了谎,我要见过吴摆尾,问过他才能知道究竟。” 刘一手道:“好,我带你去见他便是,只不过现在他基本不在家,而是在江上,等到了傍晚,他回去后,我陪你一起出城去找他。” 第十八章 神秘老人 () 朱雀和刘一手再丐帮分堂说了半天话,已经快到晌午,刘一手自然留朱雀在分堂吃饭,这次依旧是他亲自下厨,做了两只叫花鸡,又煮了一大锅的滚水狗肉。 刘一手对朱雀道:“你真是有口福,这条大狗还是昨晚弟子在郊外打到的,他们孝敬了我两条狗腿,正让你给赶上了。” 朱雀虽不是饕餮之徒,闻到烧鸡煮肉的香味,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他问道:“有酒没有?没有酒我到外面去买一坛,这么好吃的东西,没有酒搭配着,成什么样子?” 刘一手笑道:“有酒,不用你操心了,你去洗洗手,等会就能开饭了。” 浓浓的香气弥漫在丐帮分堂里,刚刚做好饭,伊雪就带着朱重阳从外面回来,一进丐帮分堂,朱重阳就大口吸了几下,说道:“好香啊,做了什么饭这么香?” 刘一手笑道:“怎么,不嫌我这里又脏又臭了?” 朱重阳手中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一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来一起吃吧。” 吃着狗肉喝着烈酒,朱雀想起一事,他问道:“昨晚下着大雨,贵帮弟子怎能在野外捉到这条大狗呢?”他看着锅中的狗爪,看得出这是一条大狗。 刘一手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平时想要在野外捉到野狗,一是看运气,二是看本事,运气就是你能不能遇到,本事就是看遇到以后能不能捉到,天气晴朗时,野狗随处歇宿,这些狗子见到我帮弟子穿着破破烂烂的样子,就夹着尾巴逃走了,随便在哪个草丛里一躲,就失去了踪迹,可是大雨天不同,特别是雷雨天,野狗不是躲在山洞里,就是藏在哪个土坑中,难得的是这深秋天气,昨日还能下这么一场大雨,我帮弟子为了这口心头好,对城外这些野狗大致会躲藏之处都了如指掌,而雷雨天野狗害怕,都趴伏着一动不敢动,正是捉狗的好时机,所以他们才能捉到这么大的狗,你道他们只捉了这么一条狗么?他们捉了几条,昨夜就吃了两条,还好他们还能记得我这个堂主,否则我也拿不出来招待你们了。” 朱雀这才恍然,朱重阳更是听得乐不可支,他说道:“若是他们贪吃,不给你送些,我们也就吃不到了。” 刘一手笑着给他夹了一块好肉道:“吃吧,多吃肉才能长得高,长大以后能成为像你爹这样的英雄人物。” 朱雀听过刘一手讲述的捉狗的经过,心中若有所思,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空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到。 吃晚饭,朱雀带着伊雪和朱重阳离开丐帮分堂,他将马车和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好,跟伊雪说了要去找锦鲤帮的人问话,伊雪自然明白他是为了寻找满红彩的兄长满贵,嘱咐他要小心些。 以前朱雀外出办事,伊雪极少这么嘱托他,这次忽然这么说,倒让朱雀感到有些奇怪,他问道:“以我的身手,还要你担心么?” 伊雪道:“我感到这次事情和以前都不同,所以心中担忧,你知道这件事太过古怪,咱们又对这件事的原由一无所知,正是这一如所知才让我觉得害怕,总之,你千万不可自持武功高就大意了。” 朱雀点了点头,接受了伊雪的建议,他又警告了朱重阳,一定要好好听娘的话,这才离开了客栈,返回丐帮分堂。 到了傍晚,趁着城门还没关闭,朱雀和刘一手两人一起离开应天府,向江边行去。 这次出来,刘一手是只身一人陪朱雀前去,并没有带着丐帮弟子,因为锦鲤帮的吴摆尾识得他,两次此去乃是为了打探消息,又不是去打架,不用摆什么架子,更何况就算是去打架,以他和朱雀两人还会怕了对方?就算对方人多势众,两人也是可打可逃。 来到江边,刘一手道:“锦鲤帮的宅院是在江北,咱们坐船过江。” 傍晚时很多船家都已经收了船,有的上岸返家,有的就住在船上,不过却驶离了江岸,那是因为对他们来说,在江上比在靠岸的地方更加安。 岸边上只有一条小船,船家是位上了岁数的老人,此刻这条小船被老人用绳子系在岸边的树上,他则悠闲地抽着一杆三尺来长的旱烟袋,这么长的旱烟袋朱雀很少见到,所以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才看清这整根旱烟袋都是由黄铜铸成,看来这根旱烟袋不仅沉重,而且价值不菲。 刘一手上去跟老人沟通,让老人送两人渡江。 老人道:“天快黑了,此事渡江,晚上可没有船回来。” 刘一手道:“不妨,天黑了我们就不会来了。” 老人点了点头道:“那好,一人十文钱,两人二十文。” 朱雀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价钱远过二十文钱,他递给老人道:“不用找了。” 老人随手接过道了谢,不过他坐在船板上,却并没有开船的意思。 刘一手道:“钱都给你了,怎么还不开船?” 老人举了举手中的旱烟袋道:“等我抽完这锅烟再走,不用着急,我定会将两位送过去就是。” 朱雀见老人言行举止中透露着古怪,不仅暗暗生出了警惕之心,这老人须发皆白,年纪这么大了,少不得会有年老力衰的通病,可是这么沉重的一杆烟锅子拿在他手中,却又举重若轻,傍晚时分,很多渔船都升起了炊烟,那是船家在趁天黑前生活做饭,可是这老人却没有一点做饭的意思,难道抽旱烟就能抽饱么? 总之老人身上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之处。 朱雀问道:“老人家,你旱烟袋这么长,你怎么点的烟锅子?”要知道想要点燃烟锅中的烟叶,一定要一边用火引燃烟叶,一边药用嘴巴在烟杆烟嘴处不停地吸,才能点燃一锅烟,这么长的烟杆,若是一手拿着火折子,一边用嘴巴吸着,显然一个人根本就办不到,因为人的手前伸,和嘴巴的距离不过两尺左右,这旱烟袋却有三尺多长,显然是够不着。 老人笑道:“点这种烟锅有四种办法,你知道么?” 朱雀道:“我能猜得到两种,不过一种现在不可能,一种太麻烦。” 刘一手问道:“我只能想到一种,那就是让被人来点,现在老人家一个人在此,显然不会有旁人帮你点烟,别的我就想不到了。” 朱雀接口道:“另外一种办法就是先点燃一根长一点的树枝,然后用点燃的树枝来点烟,只不过偿若每抽一锅烟就要点一根树枝,岂非太麻烦了么?” 老人用力抽了一口烟,然后吞云吐雾地说道:“是啊,每次都要点燃一根树枝,自然相当麻烦,我老人家常年待在船上,若是烟瘾犯了,就要靠岸去找树枝,则更加麻烦,我自然也不会用这种笨法子。” 朱雀虚心问道:“请问老丈,还有哪两种法子?” 老人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另外两种法子说破也是一文不值,只不过你们不吸旱烟,一时想不到罢了,其中一种办法就是现在烟锅中埋一根火媒,树枝也好,纸片也好,点燃后,我就不用去管烟锅的事,只在这边吸,烟锅里的烟叶自然会被点燃。” 朱雀失笑道:“果然简单,哪另一种办法呢?” 老人本着脸道:“你们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我这经常抽旱烟的人,定不会常用这三种办法么?船舱中昏暗,我常年点着一盏小油灯,一来用来照亮,二来方便点烟,连这你们都猜想不出来么?” 刘一手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老人家原本可以用更简单的办法来解决,那就是换一根短一点的烟杆不就行了?” 老人摇了摇头:“这根烟杆是我亡友之物,不能换,不能换。” 朱雀问起老人如何点烟,并非仅仅出于好奇,而是想通过对老人的询问,来试探他真正的身份。 看老人言行举止,朱雀推测出老人身负武功,而且武功还不低,向他这种人,怎会守着一条小渔船寂寞度日? 然而听了老人的回答,朱雀又对自己的怀疑动摇起来。 老人抽完了一锅烟,将烟灰反过来在船舷上敲了敲倒掉,然后将旱烟袋往腰带间一别,对两人说道:“烟抽完了,咱们可以开船啦。” 他走过去将系在树上的绳子解开,向船板上一扔,然后跳上船,朱雀和刘一手两人也紧跟着跳到船上,老人来到船头,坐下来板起捆在一起的两根船桨,将小船缓缓驶离江岸,向江北划去。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江水上涨了不少,水面也变得更加开阔,水波粼粼,左右的江面上,只有他们一条小船在行进。 朱雀和刘一手站在船尾,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对这老人起了疑心,朱雀用眼睛瞄了一眼老人又转了回来看刘一手,似乎在问他之前有没有见过这个老人。 刘一手摇了摇头。 两人的疑心更重了,朱雀决定去找这老人问问情况。 第十九章 坠入江底 () 来到船头,朱雀问老人:“不知老人家在船上生活了多久了?” 老人道:“怕得有七八年了吧,我老了,也记不太清楚啦。” 朱雀又问道:“老人家做点别的什么不好,怎么会做摆渡长江的活儿?长江水流忽急忽缓的,这么大年纪做这个,可不容易。” 老人沉默了一会,停下手中的船桨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呀,何不直接说?这么拐弯抹角的。” 朱雀问道:“不知老丈最近几个月可在江上遇到过或者看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老人道:“不寻常的事?你是指的什么?我看你们两人傍晚过江,又没带什么行李,看起来倒有些不寻常。” 朱雀听他答非所问,越发认定他知道些什么,他直接了当地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沿江一带有不少人凭空失踪了,老人家既然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不知道可曾看到些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没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或者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识过太多你们所说的不寻常,所以有的不寻常也看成了寻常。” 朱雀听这老船家所说的话中隐含至理,可是他不是答非所问,就是避而不答,朱雀明明感到他知道些事,却得不到回应,心中感到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接着问道:“不知道像老丈这样年纪的人,是否还要向锦鲤帮缴纳水头费?” 老人问道:“什么水头费?” 朱雀冷笑道:“你连什么事水头费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在江上行船了七八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他听到老人直言不知什么是水头费,心中不惊反喜,因为这恰恰说明了这老船家是假扮的。 既然假扮船家,那肯定有鬼,他一直为寻找失踪之人找不到突破口而苦恼,如今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老人装傻:“什么狐狸尾巴?我是人又不是狐狸精,哪里会有什么狐狸尾巴?” 朱雀站在他身后,神情木然地说道:“人都说尊老爱幼是美德,但是对于你,我只能说为了那么多失踪的人,我只好暂时放下这个美德了,看剑!” 听到看剑二字,原本老态龙钟的老人瞬间像变了个人,就像是一只蓄满了势道的豹子,突然弹射而起,人在空中转了半个身子,早将腰间别着的黄铜烟杆拿在手中,这根三尺多长的黄铜烟杆,用来抽旱烟略嫌有些长,用来做兵器,却长短就手。 老人落下来时,只用一只脚站在船头,摆出白鹤亮翅的防守姿态,船身在江面上来回晃动,但老人的一只脚却像钉在了船头,纹丝不动,就连朱雀心中都喝了声彩,好高明的身法。 等老人看清朱雀的样子,忍不住愕然,朱雀虽然口中说着看剑,可是他站在那里似乎一动未动,手中也并没有剑。 朱雀道:“一个以载渡为生的老人,会有这般身手,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老人此刻方知中了计,他反驳道:“谁说会点武功就不能掌船了?我好心送你们渡江,你们却喊打喊杀的,是何道理?” 朱雀只知道这老头心虚现出原形,原本也没什么证据指责他和失踪之人有关,听了老人的话,他一时语塞,不过不管怎的,他都是要从老人口中打听出一点端倪,他说道:“你诓骗我们说你在江上行船七八年,又假扮船家在此等候我们,我问你,这又是何道理?” 老人避重就轻地说道:“你二人主动找到我的船上,倒反而诬赖是我诓骗了你们,真是贼喊捉贼了。” 朱雀见他不愿正面回答,正在犹豫要不要和他动手,逼迫他吐露所知,这时刘一手穿过简陋的船舱也来到船头,他看到老人的身形,脱口而出道:“云鹤道长?” 老人身子一震,却又立刻恢复了平静道:“云鹤道长?嘿,你以为我是云鹤那老道?” 听到刘一手提到云鹤道长几个字,朱雀也感到有些震惊,不过云鹤道长非但声名颇佳,而且据说他是用剑的,怎会出现在此假扮一个抽旱烟袋的船家?不过这老人听到云鹤道长几个字时感到震惊,自然逃不过朱雀和刘一手的眼睛,此人即便不是云鹤道长,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一手叹道:“你当然不是云鹤道长,我和云鹤道长有过数面之缘,你和他乍一看有些相像,细瞧之下却差得远了,云鹤道长道风仙骨,气质过人,哪里似你这般猥琐?” 老人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非要问个明白,你们想怎的?一起欺负我这把老骨头么?这里虽然没有别人瞧着,但头顶三尺有神明,你们敢对我动手,就不怕报应么?” 朱雀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欺负你,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倒是你拿着一杆凶器,反倒倒打一耙,我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船家?” 老人道:“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罢了,我没有冒充船家,只是你们认为我冒充而已。” 朱雀听他尽拣不沾边的事说,心中越来越烦躁,他一把抽出了陵光剑道:“小爷没有功夫陪你扯淡,偿若你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老人还在狡辩什么他是无辜的之类,朱雀一剑向他刺去。 一旁的刘一手本来看着老人对两人并没有什么威胁,不肯跟朱雀说实话,说不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根本就是毫不知情,无凭无据,怎好向一位老人动手?哪怕这位老人会武功也是不应该,他正想前去阻拦,可是朱雀这一剑锋芒太盛,刘一手就连一只手都插不进去,只能退避三舍。 老人手中的黄铜烟杆此刻变成了一根绝佳的兵器,烟锅可以当做铁钩来使,烟杆可以当做短鞭,当做长剑,当做短棍来使,他伫立船头,和朱雀练过三招,一阵叮叮当当地兵器交迸声传过后,老人大喝一声:“住手!” 朱雀依言收剑退开两步,他问道:“怎么,准备老实交代了么?” 老人大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后说道:“希望你们两人水性都不错。” 朱雀闻言暗道不好,他连忙上前冲去,只可惜老人离船头太近,还没等朱雀冲到他身旁,他已经向后一纵,人从船上跳入江中,江面上泛起一蓬水花,接着就失去了老人的身影。 刘一手对这一幕看得莫名其妙的,他对朱雀说道:“咱们有船,他跳入水中,却反而问起咱们水性好不好。” 但朱雀却也问了一遍:“那你的水性到底如何?” 刘一手道:“我会两下狗刨,在池塘中游过,至于这长江嘛,恐怕游不过去,咱们这不是有船么?” 刚说到这,两人脚下的船就开始剧烈晃动,接着不知怎的,整条船四分五裂开来。 刘一手脸色变得惨白,他说道:“不好,这船要散架了,奶奶的,这是什么鬼船?” 朱雀向船下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在江面下从船底迅速离去,朱雀知道是这老人跳入江中后搞得鬼,看来这船应是用鲁班锁的原理来打造的,整条船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却有一根关键的根木,只要将这根贯穿榫卯结构的根木抽掉,整条船就跟着散架了。 只不过打造这么一条船极为费事,难道这老头费劲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讲他和刘一手诓骗上船,然后在江心将两人淹死么? 情况危急,朱雀对刘一手道:“你抱着一根木头向岸上游去,不用管我,我去会会那老头!” 刘一手原本还对这老人心生同情,如今才明白了老人心机深沉,手段歹毒,他心中暗骂两句,抱着散开的船中较粗的一根木头,江水流动,船散架得特别快,很快整条船就散成了一根根中间挖空的木头漂浮在水面上。 混乱之中,刘一手看到朱雀跳入江水,向其中一个方向游去,刘一手知道朱雀的本事,所以也不担心他的安危,更何况他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能估计到别的? 刘一手水性不佳,不去想及朱雀有没有追到那老头,他抱着那根木头,此刻身在江心,被江水冲着打了几个转后,也分辨不出南北了,他认准了一个方向,靠着木头的浮力,双腿乱踢,向岸边游去。 此时天色已暗,天上开始露出点点繁星,刘一手再江水上拼命游动,江水晃动,也不知喝了几口水,此刻他只想赶紧游到岸上去,可是站在江边时并不觉得江水有多宽,此刻身在水中,只感到江岸遥遥无期。 就在他奋力游动时,他感到江面下传来一阵暗流,这暗流仿佛是有一条大鱼在向他靠近,还没等刘一手回过神来,他就感到水下有一双手抱住了他的脚,将他向水下拖。 刘一手知道这定是那老人潜藏在江水下,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他身旁,刘一手心中想着,难道朱雀已经遭了他的毒手?刘一手双脚乱蹬,希望能从老人手中逃脱,可是在陆上他能施展他的黑砂掌,在长江上,他和老人水性相差太大,似乎什么武功都使不出来。 很快,刘一手的双脚就被老人捉住,然后拉着他向江底坠去。 第二十章 黄河一叟 () 刘一手被拉到水面下之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手中紧紧抱住那根木头,希望自己能够多撑些时候。 原本在刘一手的心中,朱雀简直就是无敌的化身,区区一位不敢表明身份的老人如何会是他的对手?但此刻刘一手被拖入江水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际,他的这种想法动摇了。 他在想,或者朱雀也和他一样,在陆地上剑法高超,轻功过人,在水下却完发挥不出来。 容不得他多想,那老人还在拉着他向下沉,刘一手的鼻子里耳朵里都灌满了江水,他死命抱着怀中的木头不敢撒手。此刻的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连哪里是江面哪里是江底都分辨不清了,他仿佛陷入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魇当中。 就算是武林中人,内力过人,偿若没有特别训练过憋气的功夫,时间一长,也会渐渐感到胸腹中像是要炸开一般。 刚才深吸的一口气逐渐浑浊,刘一手再也忍不住,将口中的这口气吐出,可是随着这口气吐出,又没有新的吸气,更是难以忍耐,刘一手一张口,一股江水灌进嘴里,刘一手只感到说不出的难受,他心想,我这是要死了,要死在这江水中,没有人再能救我了。 就在刘一手感到绝望,几乎都要将手中木头放手之际,他感到脚上一松,人迅速向一个方向冲去,刘一手不明所以,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双脚脱了困,他立刻连蹬带踢,快速向上游去,原本他分不清哪里是江面,哪里是江底,可是他在脱困后,人随着木头上浮,福至心灵下,他立刻分辨出江面的所在。 终于,刘一手的脑袋露出江面,他大口呼吸,对于此次的死里逃生不敢深想,接着像被鬼追赶似的,拼命向江边游去。 在游向江边的过程中,刘一手一直在担心那老人再过来拖自己下水,还好,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出现,游到江岸,他的双脚沾了实地,他连忙扔掉手中的木头,迅速向岸上跑去,一边跑他一边暗暗发誓,这次劫难过后,他一定要好好练习一下水性,决不能再次被人在水中威胁。 来到岸上后,刘一手浑身湿透,秋风吹来十分寒冷,他也顾不得冷暖,想起刚才所喝的几口江水,肚腹内一阵翻腾,他张口就呕吐起来,一连吐了半天,就连中午吃的鸡肉狗肉都吐了出来,这才感到舒服些。 感到舒服点后,刘一手蓦然想到了朱雀,他猛然想起,刚才自己差点被淹死的时候,那老人忽然放了手,多半不是什么巧合或者老人发了善心,而是朱雀在江中袭击了他。 这么说来,朱雀并没有遭到老人的毒手。 想到这里,刘一手振奋起精神,向江面看去,希望朱雀能将那老人宰了,然后平安归来。 夜幕下的江面也是漆黑一片,远一点的地方什么东看不清,隐约视乎看到了些什么,仔细分辨,却又不能肯定那是人影还是岸旁树木的倒影。 刘一手在岸边找了一堆干柴,想用火折子点燃,可是火折子已经湿透,怎么也打不着,刘一手再江岸焦急地等候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他看到水中一道涟漪向自己这边冲来。 在涟漪的前端,是一个人的上半身和脑袋,此人正迅速地游水而来,只不过江面黑暗,刘一手分辨不出来人是那老人还是朱雀。 身在岸上的刘一手信心大增,就算是那老人,他也有一拼的自信,不过他自然更希望是朱雀。 来人渐渐靠近,终于来到水浅出,站起身子向岸上走来,刘一手此刻已经看出来人正是朱雀,刘一手又惊又喜,反向朱雀冲了过来,同时口中喊道:“你没事吧?” 朱雀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传来:“我没事,不过,让那老家伙逃走了。” 刘一手连忙说道:“逃走就逃走,只要你没事就好。” 朱雀上了岸后也感到有些寒冷,他在江水中待的时间更长,所以更被浸泡得更久,他说道:“先生堆火,烤烤火再说。” 刘一手道:“火折子都湿了……” 朱雀身上的火折子也湿了,不过的剑还悬在腰间没有被江水冲走,他抽剑而出,将剑刃擦干,然后将刘一手捡来的一些干柴切碎,接着他在岸边寻了一块燧石,最后用剑身击打燧石迸出火花,很快就点燃了碎干柴,接着刘一手不断向其中加树叶树枝等干柴,逐渐升起了一个大火堆。 两人凑着火堆将身上的衣服烤干,朱雀又暗暗运转了一个大周天的内力,身子逐渐暖和,他说道:“这老家伙武功虽然平平,想不到水性这么高明。” 刘一手跟着骂道:“奶奶的,我今日差点折在他手中。” 朱雀道:“我刚开始追着他的方向而去,想不到他远远地绕了一圈,竟然像把你拖下水,若不是我及时回头,再往前追一会,恐怕救你就来不及了。” 刘一手恨恨地说道:“迟早我要报此血仇。” 朱雀想着这老人诡异的行径,忍不住问道:“你我都不认得此人,可是看来此人却非要置咱们于死地,看来此人多半和那些人的失踪有关,否则他如何会在我质问之后,忽然起了杀机呢?” 刘一手再朱雀和那老人起了争执之后才从船尾去的船头,他问之前朱雀和他谈了些什么,朱雀跟他说了,刘一手有些埋怨地说道:“好歹你等他载咱们过了江再问也不迟,也省得咱俩受这洛江之苦了。” 朱雀失笑道:“刘堂主教训的是,我该在咱们下了船之后再问他的,是我太心急了些。” 刘一手见他这么爽快的道歉,反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谁也料想不到他会将船给拆散了,这是也不能都怪你。” 朱雀问道:“此人一听你喊出云鹤道长后所流露出的震惊当不是假的,可是他偏偏又不是云鹤道长,所用的一根黄铜烟杆出手招数也非常古怪,绝不是什么剑法,此人到底会是谁呢?” 刘一手道:“咱们在这里瞎猜也猜不出个接过来,锦鲤帮的人掌管这一带的水域,他或者能够知道。” 朱雀想起此行的目的,两人又烤了一会火,然后将火堆灭了,以防引起林火灾祸,然后由刘一手领路,向锦鲤帮的所在赶去。 锦鲤帮的门户坐落在一片果园中,开阔的庭院显得十分气派,虽然是在灾年,但靠江为生的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俗语说得好,穷文富武,会些武功的门派,哪个不是过得十分富裕? 刘一手过去拍门,很快,两名锦鲤帮的帮众过来开了门,这两人认得刘一手,也不同进去通报,直接邀请两人进去。 一名帮众口中奉承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堂主大驾光临,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过来了?快请进来,我们帮主正在厅堂上和大伙一起喝酒,两位来得实在是太巧了。” 刘一手笑骂:“你这狗崽子一张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变得这么甜的?” 那名帮众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没有回答。 屋内的吴摆尾听到刘一手的声音,立刻亲自出来迎接,刘一手和他寒暄两句后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朱雀朱大侠!” 吴摆尾连忙跟朱雀施礼道:“朱大侠的名头如雷贯耳,我吴某仰慕已久,只恨无缘拜会,如今朱大侠亲自来到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朱雀连忙自谦,并说道:“你锦鲤帮在江上名头也不小啊,吴帮主也不用客气了。” 吴摆尾道:“两位还没有吃饭吧,正好我和几名香主在里面把酒言欢,请两位一起上坐,咱们去喝个痛快,朱大侠远来为客,就当让吴某略尽一点地主之谊,两位里面请。” 厅堂内十多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正在吃饭,见到刘一手和朱雀两人,连忙起立迎接,吴摆尾让帮众在自己左右加了两把椅子,喧闹一番后,这才坐定。 三杯酒下肚,刘一手表明来意:“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是来找你问些事情,还望你吴帮主能够指点迷津。” 吴摆尾道:“你刘堂主何时学得说话这么客气了?咱们一个江南一个江北,可说是最亲近不过的邻居了,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一手道:“我们这次过来,还是为了最近这些人失踪一事,不过,在谈这件事之前,我想问问你,这一片的江面上,有一个摆渡的老人,你可知道他的身份?”说着他详细描述了那害得他们两人落江的老人的容貌,更着重说了他所抽的黄铜旱烟袋。 吴摆尾道:“你说的定是黄河一叟谢家客了,此人原本在黄河上讨生活,没成想却来到了江上,不过他虽然在这里待了半年之久,却并没有和我们锦鲤帮起什么冲突,所以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就行,对了,你们为何提起他?难道他得罪了你们?” 朱雀微微一笑道:“也没怎么得罪我们,只不过他将他的那条船拆散了,想将我们扔到江里喂鱼而已。” 第二十一章 画江为界 () 吴摆尾愕然:“此人竟敢想你们两人动手,岂非是他瞎了眼了么?” 朱雀叹道:“这谢家客也足有他引以为傲的水中本事,若在岸上,他定然逃不过我的追击,在水中他却更胜我一筹,而且刘堂主也差点折在他手中,我想他未必知道我们两人的身份,所以才敢动手。” 吴摆尾给两人满上酒,然后敬两人饮了,算是给刘一手压惊,他说道:“这老家伙来到我这里,我就想着他绝不会没有别的目的,想不到他竟是为了对付你们。” 朱雀摇了摇头道:“我们绝不是他搬到江上的原因,吴帮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会和失踪的人有关么?” 吴摆尾摇了摇头:“你是说,他和那些失踪之人有关?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朱雀道:“我们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好了,在此之前,我和刘堂主都不认得他,只不过我向他问起那些失踪之人的事,他就起了杀心,他那条船好生古怪,他从船底抽走一根木头,整条船就散了架,好像他造这艘船的时候,就认定了有一天他会将船拆散。” 吴摆尾对朱雀的推测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说道:“你说他水上功夫了得,这点我承认,他经年在黄河上谋生,可说再黄河上度过了大半生,水性更有谁人比得上?不过我听说他向来是孑然一人,有什么理由去掳走这些人呢?他的这条船我们也见过,外面看起来和寻常的小渔船没什么区别,我们只听说为他打造这条船的木匠提起,这条船上连一根钉子也没用,是用卯榫结构镶嵌而成,花费的价钱比普通的渔船要高得多,想不到他为了对付你们,竟将船给拆了。” 刘一手道:“讲打他打不过朱雀大侠,谁也想不到他竟会跳入江中,我想他既然觉得这条船反正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中,还不如给拆散了,并好趁机要我的命,而且他也差点真的得手了。” 吴摆尾一拍大腿道:“他从黄河来到江上,我总想他老实待着便罢,既然敢得罪两位,那就是不将我锦鲤帮放在眼里,两位放心,只要他还在江上待着,我就一定能将他找出来,并将他送到两位面前,让两位好好出出气。” 朱雀道:“我们出不出气倒是小事,我只想知道他和近期的失踪一事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听说贵帮也有一名香主失踪,偿若能从这谢家客身上找出线索,那才不枉了我们落水一场。” 吴摆尾点了点头:“不错,我们为了寻找陈香主,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依然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我还舍了老脸去找你刘堂主,也是毫无消息。无论怎样,都要先找到黄河一叟才行,我就怕他现了原形后,不敢再露面,在哪个乌龟洞里一躲,那边难办了。” 听到吴摆尾的话,锦鲤帮的帮众都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有的人甚至眼睛都红了,显然这陈香主平时为人不错,这些人和他交情甚笃之故。 刘一手道:“只要知道了这老东西的身份就好办了,在江上靠你吴摆尾去找,离开长江,则由我丐帮来找,让这老东西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都无所遁形。” 吴摆尾又和两人喝了两杯酒,然后正色道:“除了这黄河一叟的事,不知两位来找我还要问些什么?” 朱雀道:“我们推断这些失踪之人定是被人从江路带走的,我想问问吴帮主,最近几个月,可有什么可疑的船只经过?” 吴摆尾问道:“可疑的船只?你是指哪方面可疑呢?” 朱雀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说道:“好比一些经常靠岸的船,或者这些人在失踪之前,江面上没有多出什么船只?” 吴摆尾看了看在座的锦鲤帮香主们,只见他们一起摇了摇头:“除了那黄河一叟的船外,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船。” 朱雀忽然问道:“听说你们锦鲤帮会抽来往船只的水头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问那黄河一叟谢家客收过?” 吴摆尾道:“这老家伙刚来长江上的时候,我帮弟子前去找他要过一次,结果被他打了回来,他还说什么黄河上从没这种规矩,为何长江上却要凭空掏钱出来?我得知以后带人去找他,想找回场子,结果认出他的身份,我便约束帮众不去惹他,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朱雀想起他之所以看破谢家客不是寻常的船家,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水头费,可是据吴摆尾所言,他锦鲤帮的人又找他要过,显然那谢家客是知道水头费的事,可是他为何不说呢? 难道吴摆尾说了谎?朱雀抬眼向吴摆尾看去,只见他神色淡定,也不像是撒了谎的样子,他说道:“这黄河一叟在吴帮主提起之前,我从没听过他的名头,看起来他似乎在黄河或者长江以外,在武林中并没有多大的名气。” 吴摆尾点了点头道:“不错,这老家伙平时不喜张扬,原以为他会默默无闻地老死在黄河上,谁承想他年纪大了以后,竟然开始不安分起来。” 朱雀想起一事,他问道:“你可知道此人和云鹤道长有什么关系么?” 吴摆尾道:“我听说他和云鹤道长有些冤仇,至于具体的情况,就恕我不知道了。” 朱雀认定了失踪之人是从江上被带离的,而吴摆尾又没有发现江面上有什么异常的情况,难道一切的失踪,都是这黄河一叟搞的鬼? 想起失踪的人茫无头绪,朱雀自饮自酌,连喝了两杯。 刘一手问道:“你们锦鲤帮可见见到过这谢家客带过什么人离去?” 一名锦鲤帮的香主道:“他以载人渡江过活,船上带人乃是很平常的事,不过有一点有些奇怪,就是这黄河一叟的船常常行踪不定,我们陈香主失踪后,也去向他打听过,当然什么都没有问到。” 朱雀喃喃地说道:“难道是这些人上了他的船后,被他控制起来,然后趁夜晚将人带走?” 吴摆尾道:“若是如此,他目的是什么呢?若说是妇人女子,倒也能理解,这么多大老爷们,他带走又有什么用?” 不知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还是对这件事依然茫无头绪,朱雀只觉得头都大了,昏昏沉沉之际,他感到有些茫然,陈香主失踪后,吴摆尾身为锦鲤帮的帮主,自然也会注意到江上的情形,他既然说没有什么异常,他天天待在江面上,自然不会搞错,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地上没有线索,江上又没有异常,这些人难道凭空飞走了不成?就算是飞上了天,也该有人看到啊。 那边吴摆尾还在劝刘一手喝酒,刘一手贪杯,已经喝了十多杯了,他夹了一块牛肉放入嘴中,放下筷子时,袖子一扫,竟然将酒杯带掉了,刘一手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喝多了……” 此话一出,朱雀顿感吃惊,他们中午一起吃饭时,刘一手显示出了过人的酒量,别说这十多杯酒,就算再喝这么多,他也不会醉,可是此时他偏偏说自己喝多了,而朱雀自己也感到昏昏沉沉的,难道是自己着了吴摆尾的道? 朱雀行事向来谨慎,他喝酒的时候特别留意,这酒都是从同一个酒壶中倒出来的,吴摆尾也喝了,若是他下毒,怎能只毒倒他和刘一手,而他自己却安然无恙?除非是他先服了解药。而且这酒喝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异样,自己怎会中了招? 感到酒中有古怪,朱雀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不动声色,暗提内力,却发觉丹田中空空荡荡的,竟然连一点真气也提不出来,这么一来,朱雀立刻明白了这吴摆尾没安好心,他向自己和刘一手酒中做了手脚,难道他想杀人灭口?还是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想让自己和刘一手发觉? 好在他虽然提不起内力,行动倒还自如,他假装没事人一般,连吃了几口菜,那酒他是碰都不敢碰的了,他想要拖延一下时间,不让人知道他内力消失,然后争取恢复的时间。 一般能令内力消失的毒都维持不了多久,若是能拖到毒性消失,自己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想到这里,朱雀对吴摆尾笑道:“锦鲤帮在长江上赫赫有名,江沙帮名气也不弱,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不知道吴帮主怎么权衡和江上其他帮派的平衡的?” 吴摆尾道:“一山不容二虎那是有的,可是长江却和山头不同,一条大江延绵万里,哪个帮派也没有本事将一条江上下游都给控制起来,江沙帮是在扬州一带称王,我们锦鲤帮却在应天府左近为霸,大家画好了分界线,谁也不越界,双方就相安无事了。” 朱雀道:“看来金鳞帮也是如此,和你们画了分界线。” 吴摆尾点头道:“不错,金鳞帮是在宁国府一带混饭吃,我们又非攻城略地,只要守着自己这片水田够生活的就满意了,也没心思去抢别人的饭碗。” 第二十二章 麻衣散功 () 朱雀之所以和他闲扯,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看看内力能不能恢复,结果说了一会话后,他暗运内力,还是一点内力都提取不到,在这期间,刘一手又喝了几杯酒下肚,朱雀不愿打草惊蛇,让锦鲤帮的人发觉他已经中了毒,所以也没法出言示警,只能看着他越喝越多,人也越来越醉,说话都开始打结了。 这是吴摆尾又给朱雀倒了一杯酒道:“能得朱大侠光临撇帮,令我等上下俱感荣幸,这一杯酒是我代表锦鲤帮,敬朱大侠的,请!” 朱雀见他站起来敬酒,又说什么代表锦鲤帮,看来这杯酒是不喝不行了,可是他明知道酒中有毒,这杯酒如何喝得下去? 然而在座的锦鲤帮的这帮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又不能不喝,片刻间,朱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杯酒,他喝! 朱雀端着杯子站起身来,对吴摆尾道:“吴帮主客气了,别站着,咱们坐下来就是。” 吴摆尾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朱雀也将酒倒进嘴里,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就像是被酒呛住了,他转过头去,趁着假装咳嗽,将刚和的一杯酒都吐了出来,这么一来,他既给了在座之人的面子,又没有真的喝下去。 正待吴摆尾要再给朱雀倒一杯酒的时候,刘一手忽然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摔到了桌子底下。 吴摆尾哈哈笑道:“刘堂主是喝多了,人来,将刘堂主扶进屋内休息,我和朱大侠接着喝。” 两名锦鲤帮的帮众走过来,要将桌子下的刘一手架出来,忽然听到两声哎吆,这两名帮众向后倒摔出去。 朱雀正不知发生了何事时,一张桌子忽然被掀翻了出去,躲闪不及的几名锦鲤帮的香主被桌子上的杯盏酒筷给淋得一身都是油水,这些人纷纷抽出兵器,一副准备冲上来厮杀的样子。 吴摆尾手中提着酒壶,向后倒纵开来,看着从桌子底下站起来,神采奕奕的刘一手,吴摆尾怒道:“原来你是在装醉!” 刘一手冷笑着说道:“我若不装醉,怎能捉到你的狐狸尾巴?吴帮主,我和朱大侠可没得罪你啊,为何你要用毒酒来招呼我们?” 吴摆尾眼看撕破了脸皮,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流露出一种无辜,他先是呵斥了几名香主:“你们干什么?怎能这么对待刘堂主和朱大侠?都将兵器收起来!” 几名香主讪讪地收起了兵器。 接着吴摆尾将酒壶的壶盖打开,然后对刘一手说道:“你们说这酒里有毒?那我喝给你们看,真是笑话了,我吴某可受不得这样的冤枉。”说着他将酒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接着一摔酒壶道,“怎样?” 刘一手冷笑着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认定他是欲盖弥彰,故意做作,因此他说道:“你自然是先服了解药,当然不会中毒了!” 吴摆尾的反应更加奇怪,他对刘一手的嘲弄并未反驳,而是忽然转向这几名香主,他问道:“是谁?是谁搞的鬼?为何我的内力都不见了,是谁在酒中下的毒?” 朱雀一见吴摆尾这么说,心道难道他也中了毒,若真是如此,那可冤枉了他。 刘一手一时也分辨不出下毒之人到底是不是吴摆尾,只见吴摆尾指着一人问道:“赵香主,是不是你?” 那名姓赵的香主连忙否认:“不是我,帮主,我对你一向忠心耿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酒中下了毒,于我有什么好处?不好!我的真气也提不起来了。” 吴摆尾又问另一名香主,这名香主也跟着否认,很快所有的人都问完了,没有一个人承认是自己下的毒。 刘一手暗中问朱雀:“你怎么样?” 朱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内力也提不起来,不过他感到奇怪地问道:“我看你喝了这么多酒,怎么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一手道:“这不是杀人的毒药,而是麻衣散功粉,此粉无色无味,虽不致人损伤,可是六个时辰内真气却提不起来了,解救之法就是服食一定量的雄黄,我因为患有偏头疼,所以常喝雄黄酒,体内有了雄黄,自然不怕酒中的麻衣散功粉了。” 朱雀问道:“既然麻衣散功粉无色无味,你怎么知道酒中有毒的?” 刘一手道:“我开始时也没察觉,喝到后来,偏头疼忽然犯了,若不是这酒将我体内的雄黄都给消解了,我的偏头疼怎么会犯?” 朱雀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他不再说话,看着屋内的场景,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他们下的麻衣散功粉。 吴摆尾看着几名香主,皱着眉头道:“我吴某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中到底是谁背叛了我,此刻还不肯承认么?你们妻儿老小都在我手上,你们不怕害了他们么?”说到这里,他忽然醒悟了般,指着其中一名香主道,“是你,廖香主,你刚刚把你家人都接走了,说什么家中老伯去世,让他们去凭吊,原来你是处心积虑打算这么做了!” 那名被他指着的廖香主道:“不是我,帮主,你相信我,不是我干的。” 吴摆尾冷冷地说道:“你还想瞒我?你过来,让我看着你的眼睛,你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害了我和丐帮刘堂主也就罢了,难道你连朱雀朱大侠也想害了么?” 听到吴摆尾的话,刘一手也有些迷茫了,难道下毒之人不是吴摆尾,而是他的一名手下? 帮主有令,香主不敢不从,廖香主战战兢兢地来到吴摆尾身前,口中辩解道:“帮主,若我是凶手的话,你将我一刀杀了就是,我跟随了你这么多年……” 中了这麻衣散功粉,虽然内力提不上来,可是体力犹在,廖香主来到吴摆尾身前,吴摆尾抽出了刀子,看着廖香主的眼睛问道:“果真不是你干的?”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这廖香主忽然向吴摆尾出拳攻去,吴摆尾狼狈躲开了这一招,虽然吴摆尾失去了内力,躲得十分狼狈,可是幸而廖香主的武功也不怎么高明,看到这种情形,没有中麻衣散功粉之毒的刘一手出了手,他伸指从廖香主身后连点了他几处要穴,他没有下杀手,是因为他还要质问廖香主背后的指使人是谁。 这廖香主被点了穴道,立足不定,倒向刘一手,刘一手顺手扶住了他。 就在这时,刚刚躲过廖香主一拳的吴摆尾此刻却不依不饶,口中说道:“你敢背叛我?老子宰了你!” 吴摆尾一刀向廖香主刺去,显然他因为廖香主的大逆不道,准备杀了他泄愤。 刘一手心道你这一刀来得何等鲁莽,若是这姓廖的被你杀了,那么是谁向咱们下的毒,可能救永远都问不出来了,抱着这种想法,刘一手将廖香主向自己这边一拉,同时口中说道:“等一等!” 但吴摆尾就像是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这一刀更是转向此处,刀风呼啸,显然是非要杀了廖香主不可! 站在一旁失去内力的朱雀看着这场闹剧,他向吴摆尾手中的刀看了过去去,忽然口中惊呼道:“小心!” 这声小心自然是提醒刘一手小心了。 原来朱雀通过吴摆尾的刀看出他的内力并没有失去,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装和做作,只是为了让没有失去内力的刘一手不加防备罢了,他这一刀哪里是刺向廖香主?他是要刺向刘一手! 刘一手得朱雀提醒,奈何他怀中还扶着廖香主,而这刀子来得好快,刘一手已经来不及闪避,危急之际,他将怀中的廖香主向自己身前一拉,挡住了吴摆尾刺向他的一刀,同时刘一手向后退开,吴摆尾为了一击致刘一手的命,这一刀毫无保留,不过却没刺中刘一手,而是刺穿了廖香主的身子。 这吴摆尾果然是在假装失去内力,如今这一刀使他再也不能掩饰他的狡猾。 其他几名香主似乎见事情败露,纷纷抽出兵器,向朱雀和刘一手两人杀去。 朱雀失去了内力,武功剑法都施展不出,他本能地向后退去,刘一手自然过去挡在了朱雀前面。 面对着攻过来的兵器,刘一手赤手空拳,使出黑砂掌,他右掌将一把刀击打成了曲尺状,接着左掌推出,打在此人小腹上,将此人打得向后抛跌,倒地后便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被震碎了内脏而死。 朱雀临危不惧,此刻还不忘喝一声彩:“好掌法,看来你左手的掌力也练出来了!” 那吴摆尾错杀了自己人,他恼羞成怒,提着刀也加入围攻刘一手的圈子,刘一手边打边骂道:“你小小一个锦鲤帮,敢对我丐帮堂主和朱大侠下毒手,想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一手的黑砂掌练得一双肉掌似磐石一般坚硬,徒手和这几人的兵器搏斗,也不落丝毫下风,很快,又有两名锦鲤帮的香主中掌而亡。 危急关头,刘一手也顾不得手下留情,招招狠辣,只求速战速决。 第二十三章 故布疑阵 () 就在厅堂内战成一团时,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看到这个人,朱雀和刘一手顿时明白了吴摆尾为何会对付他们,且提前做好了准备。 原来此刻进来的人正是被吴摆尾称为黄河一叟的谢家客! 此人身上还有些潮湿,显然他在江中逃走后,就来到这里通知吴摆尾,当时朱雀和刘一手正在岸上烤火,所以让他抢先一步过来通风报信。 刘一手怒道:“好啊,吴摆尾,原来你们是蛇鼠一窝,老子也没得罪你,你们为什么要至我们于死地?” 吴摆尾练变了三种刀法,始终攻不进刘一手的黑砂掌的圈子,他不理刘一手的问话,反而向后退开一步,对谢家客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一起将他们料理了?” 谢家客走过来道:“好,咱们先宰了他们!” 就在吴摆尾想要和谢家客一起先将刘一手宰了再说,刘一手一脚踢死一名香主,吓得其余四名香主都后退两步,刘一手冷笑一声,双手做出力以赴地姿势,同时口中愤愤不平道:“好一场鸿门宴,吴摆尾,就算你能杀了我,我看你又怎么跟丐帮交代!” 吴摆尾看来对谢家客的武功很有信心,他觉得两人联手,只要能除掉未中毒的刘一手,失去内力的朱雀,那更是手到擒来,他狞笑着对刘一手道:“跟丐帮交代?嘿嘿,那自然是你们在我锦鲤帮吃了饭后就回去了,你去了哪里,我吴某又怎么知道?受死吧!” 说着,吴摆尾向刘一手扑去,一旁的黄河一叟谢家客也冲了过来,他手中拿着黄铜烟杆,像一根铁鞭又像一根铁钩,从一旁向刘一手夹击。 刘一手含恨出手,黑砂掌上下翻飞,击打在吴摆尾的刀身上,吴摆尾借势变招,一招过江之鲫,一柄长刀幻作无数刀影,向刘一手撺刺过去,他认定自己和谢家客联手能够对付得了刘一手,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 正在刘一手准备力应对时,异变再生,那根原本准备夹击他的黄铜旱烟袋却忽然中途转向,一招城门立木,烟锅狠狠击在吴摆尾的头上,瞬间漫天刀影散去,吴摆尾对谢家客丝毫没有防备,要害中招后惨叫一声,向一旁抛跌过去。 刘一手见到谢家客这一招击打在吴摆尾太阳要穴上,显然是致命的一击,那谢家客一击得手后,更不停歇,转身又将剩下四名不知所措的锦鲤帮四名香主都料理了,这才停下了手。 看着谢家客忽然帮助自己将锦鲤帮上下一起解决,朱雀和刘一手都看呆了眼。 谢家客做完这一切,似笑非笑地瞧着朱雀,朱雀看着他熟悉的眼神,一时还没猜到此人是谁,但反正不是真正的谢家客。 真正的谢家客想要杀死他们还不够,又怎会来帮他们呢。 刘一手见到谢家客这偷袭的一招,狠辣精准,想起他若是和吴摆尾两人夹击自己,以自己的武功,绝对难以幸免,他死里逃生之余,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像至我们于死地么?怎么反过来帮助我们?” “谢家客”忽然纵身而起,在空中凭空横移了数尺,然后轻轻落地。 看到这手罕见罕闻的随风转轻功,朱雀哪还不明白此人是谁?他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伏缨这小子,你扮谢家客扮得倒像。” “谢家客”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堂堂朱雀,竟会栽在这小小的锦鲤帮中,真让我对你感到太失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讲脸上的白胡子,头上的白发都给摘下,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来,不是伏缨又是谁? 朱雀道:“我料定这小小的锦鲤帮也不能将我怎样,今日一早我就给自己占了一卦,乃是中上之卦,得知会有人助我脱困,因此我便配合这吴摆尾演了一场戏,也省得自己动手了,哪想得到你竟然将人都宰了,唉,我想要从他们口中问明一些情况,看来也是可望而不可得了,你可算是坏了我的大事。” 伏缨顺手脱去身上谢家客的衣服,口中埋汰道:“奶奶的,老子好心前来救你,你非但不领情,反而怪罪起我来,早知如此,我就在一旁跟吴摆尾联手,先送你上西天,省得听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刘一手也听说了伏缨和朱雀之间交情非同一般,此刻听到两人骂骂咧咧的斗嘴,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意升起,他向伏缨施礼道:“多谢红缨公子出手相救,不知红缨公子怎能来得这么及时?” 伏缨指着刘一手对朱雀道:“你看看人家,至少知道道声谢,而你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朱雀笑道:“几日不见,你小子真是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怎么为人父表?刘堂主,你别听他瞎说,什么来得及时,我看他不过是凑巧来这里办事,适逢其会罢了。” 刘一手也认为伏缨假扮谢家客假扮得十分相像,又称赞了几句,伏缨更是一副飘飘然的样子,好不谦虚地说道:“假扮得像也还罢了,关键是要快,我扮成这老东西,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最是难能,我看到你们两人喝了有花样的酒,又见到这老头子不安好心,便制服了他,剃了他的胡子和头发,又剥了他的衣裳,你们不知道我在脱这老东西的衣服时,他的表情那才叫精彩呢。” 听到伏缨的自吹自擂,刘一手自然更表示出了仰慕之意。 在伏缨自我陶醉之时,朱雀毫不留情地指出:“其实这小子扮得也不怎么像,只不过他穿着谢家客的衣服,头脸用白胡子白头发遮住,手中再拿着这根黄铜烟杆,咱们又无暇细看,心中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自然会把他当成谢家客了。” 伏缨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就是看不得我的好,不跟你扯淡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那宝贝儿子重阳呢?” 朱雀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将前来的原由简要地跟他说了。 在朱雀和伏缨说话时,刘一手在锦鲤帮这些尸身上翻找,果然找到了解麻衣散功粉之毒的雄黄药粉,他拿给朱雀,朱雀用半碗水调和着服用,很快,消失不见的内力逐渐回来了。 说完自己来锦鲤帮的缘由后,朱雀说道:“你小子下手太快,好歹留下吴摆尾的活口,好让我问明他是受了何人指使,做下这等事来,他和那些失踪之人说不定有一定的关系,现在好了,你将他杀了倒是痛快,我去找谁去问?” 伏缨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地说道:“看你无能的样子,真是让我将现在的你和以前那个精明能干的你联系在一起,你可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朱雀不耐烦地说道:“你那狗窝不就在扬州么?扬州距离这里不过半日水程,你自然是从你狗窝里过来的,难道还有什么难猜的吗?” 伏缨用一副不屑的眼神乜了朱雀一眼道:“我都说了你不如以前的你了,你也不想想,我既然这么问了,自然有我这么问的原由,我住在扬州,那还用你说么?只不过我不是从扬州下游过来的,而是从上游回来,你定然觉得应天府失踪了这么多人,如今束手无策,是不是?” 朱雀连遭他几次嘲讽,冷冷地说道:“是,我的红缨大公子,你说得真他妈的对极了。”原本一向是他用这种口吻跟伏缨说话,想不到如今世道变了,他如何不感到生气? 伏缨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否则只会起到过犹不及的作用,他见好就收,跟朱雀赔笑道:“我虽然打死了想要害你们的吴摆尾,可是我却知道哪些失踪之人的下落,否则我又怎会如此鲁莽?你真道我伏缨是个草包么?” 朱雀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当真?”若是伏缨知道真相,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工夫了。 伏缨道:“我虽然不如你总是一本正经扮正人君子的样,却也从无虚言,我从上游过来找锦鲤帮,你道我是真的碰巧前来么?我查到这锦鲤帮才是运送那些人的狗腿子,特意过来查探的。” 朱雀道:“原来竟是锦鲤帮将人掳走带走的,怪不得外围一点都查不到,既是此帮监守自盗,他们所说的什么陈香主也失踪了,我看更是掩人耳目故布疑阵之举,好让别人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伏缨道:“谁说陈香主失踪了?” 刘一手在一旁道:“这陈香主失踪,也是在失踪了数人之后,想来是吴摆尾故意做的一场戏,我们丐帮数千人和官兵在陆上寻找了每一块地方,问询了每一个人,都没有丝毫线索,朱大侠认定这些人定然是从水路失踪,所以才过来准备问问吴摆尾情况,想不到这吴摆尾说的什么寻找自己帮的香主,不过是贼喊捉贼的套路。” 第二十四章 江上追踪 () 伏缨点了点头道:“除了锦鲤帮,还有江沙帮,你们觉得我到上游去查探是巧合么?扬州左近靠近长江一带,也有不少人失踪,我也猜到这些人是从水路被运走的,当时我面临两个方向,一是顺江而下,到江阴常熟一带去查,一是溯江而上,到宁国府,汉口宜昌等处查查,后来我觉得还是溯江而上为是,果然给我猜对了。” 朱雀道:“不错,往下游去查,不用查多远就入了海,你想必不想到大海里去查,所以做出这个英明的决定来。” 伏缨听他语带讥讽,一番炫耀吃了个瘪,便白了他一眼道:“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可一点都没有冤枉你吧。” 刘一手道:“我说两位大侠别拌嘴了,现在锦鲤帮的几位当家的都被咱们给杀了,他们的帮众偿若过来见到咱们,虽然咱们也不怕他们,毕竟要多费一番手脚。” 伏缨道:“就是,咱们这就走,我在江上买了条船,船舱里酒肉俱,咱们到那里去说话。” 临别时,刘一手亲自将被伏缨制服的黄河一叟给送去了西天,这老家伙想要在江水里将自己给活活淹死,此仇若是此时不报,那对他来说可真是没有天理了。 夜幕下的大江上,一艘漂亮而且坚固的江汉课船所改成的杂船,寻常江汉客船的船舱甚多,但都颇为狭窄,伏缨贪爱享受,将中间狭窄的船舱都打通,在里面装饰一新,只留下三间寝舱,其他的空间用来做厨房和客厅,就像陆上的一处简陋的宅院,里面铺陈自然都是以舒适为主。 朱雀知他钱来得容易,要打造这么一艘江汉课船,对他来说自是轻而易举之事,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那刘一手则仿佛来到了什么世外桃源,左看看右看看,到处都感到新鲜。 伏缨得意地问刘一手:“我这艘小船还算过得去吧?” 刘一手赞叹道:“我跑这么多年江湖,头一次见到有人会在船上费这么大工夫的,不知红缨公子是否准备住在这船上不上岸了?” 伏缨对刘一手的赞美感到十分满足,他之所以不问朱雀,当然知道朱雀绝不会说什么夸赞的话,反而会趁机损他一顿,因此他干脆连问都不问了。 果然,朱雀对他在这条船上花费的心血视而不见,进来就直嚷嚷:“你的酒肉呢?赶紧端上来,在锦鲤帮只喝了几杯毒酒,连菜都没吃多少,肚子都饿瘪了。” 伏缨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我一不是你的奴仆,二不是你的婆娘,听你的口气,好像大爷一般,老子天生就是伺候你的不成?”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拉开了一扇壁阁,从中取出了美食,什么金华火腿肉,什么烧鸡,什么应天府的咸水鸭等等,自然都是做熟了的,难得他能在船上藏下这么多食物。 之后他又从船板下掏出两坛汾酒,然后在厅堂中的一张方桌上陈列好,更妙的是他还从一旁的壁柜中拿出了几套精美的餐具。 这时就连朱雀都忍不住称赞道:“有了一条你这样的船,就连我都感到不用上岸了,这艘船如此宽敞,摇晃又微,你伏缨可真懂得享受。” 朱雀一只对他没好言语可说,这次忽然“真情流露”,倒令伏缨受宠若惊,他连忙谦逊道:“不敢当,不过我真是有些羡慕你。” 朱雀愕然问道:“你羡慕我什么?” 伏缨道:“我真羡慕你能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如今才能在这里坐享其成,你不知道我为了打造这样一艘船,花费了多少精力,从木头的用料,倒这里每一件家具的摆放,再到何处放食物,何处放酒,一定要做到随手可取,却又不能浪费每一寸空间,你不知道我那间厨房,更是带着大量的木炭,随时可以用来烤鱼做饭,还有我那……” 朱雀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我不过夸了你一句,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你赶紧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那些失踪的人的。” 伏缨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不想搭理他,可是看到一旁的刘一手也在留神静听,他这才说道:“几个月前,扬州发生了几起沿江一带人失踪的案子,起初我也没有在意,后来失踪的人多了,我自然也留上了神,本想着这事只要找丐帮的人打听一下,那还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哪知道事与愿违,丐帮的人也是毫无头绪,我也问了江沙帮的人,你们也知道,江沙帮参与了此事,只不过他们和锦鲤帮一样,抵死不认,我虽心有怀疑,却又没有什么证据,江沙帮和锦鲤帮不同,锦鲤帮好歹在岸上还有巢穴,江沙帮却根本就是住在船上,我就算想潜入江沙帮中去探听消息,他们防备森严,我也懒得下水潜到他们船上去打听,我既然怀疑了他们,便想不如自己造一条船,看看能不能沿江找到他们将人送到了何处。” 朱雀一边听着伏缨讲述,一边吃着烧鸡和盐水鸭,他撕开烧鸡,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一根鸡腿两根鸡翅,吃完的骨头看似随手一扔,却都透过船上的窗户丢入江中了,接着他喝了几杯酒将肉送下肚,吃得好不惬意,直让伏缨看呆了眼。 朱雀问道:“看什么?接着说啊?” 伏缨冷笑道:“我的嘴巴除了用来说话,还用来吃东西呢,今晚老子去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肚子也还饿着呢,你倒先将鸡腿鸭腿都挑了吃了,我还吃个屁?” 朱雀笑道:“屁可不好吃,那你先吃,吃完再说就是,小气鬼。” 三人风卷残云般,很快将烧鸡盐水鸭和金华火腿给吃了个七七八八,两坛酒也喝了个底朝天,剩下的残羹酒坛子,都被伏缨倒入了江中,回头他又泡了三杯好茶,这才一边用根竹签剔着牙,一边跟朱雀和刘一手讲述当时的事。 造好了这艘舒适的船后,丐帮扬州分堂和江沙帮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江沙帮更是和伏缨打起了太极,伏缨过去询问时,他们态度无比客气,令得伏缨就算又所怀疑,因为没有证据,又无法伸手去打笑脸相迎之人,因此他断然辞别了家中娇妻爱子,独自出江,向上游行去。 行船时,伏缨不断留意周围经过的船只,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江沙帮的船只,又不能肯定,便紧随其后,准备看看他们在捣什么鬼。 船时逆行西去,所以走得并不快,连续几日,伏缨在船上过得犹如神仙一般,美酒美食吃得人也胖了些,傍晚靠岸停泊休息时,伏缨还来到甲板上垂钓,掉来新鲜的江鱼佐酒。 那疑似江沙帮的船也是晓行夜宿,可是这偏偏是麻痹伏缨的障眼法,伏缨跟了几日后,一天晚上大意下,伏缨早上醒来,已经不见了那艘船的踪迹。 伏缨知道自己跟着那条船,已经被那条船上的分发觉,因此趁他夜里熟睡时,连夜驾船走了,伏缨奋起直追,只可惜已经落后的一夜的水程,他的这条华丽丽的船上又没有别的人可以替换划船,竟然始终没有追上那条船。 长江的支流甚多,伏缨也拿不准那条船是在前方,还是折入了那条支流中,他只能凭着感觉,继续沿江前行。 这般在江上又走了几日,江上来往的船只比起扬州和应天府一带稀疏了许多,就算有船,也大都是简陋的渔船,偶然会有几艘朝廷的运兵船驶过,这些运兵船十分霸道,长江上往来的船只都要给他们让道,否则他们的船就直直撞过去,谁也不敢说什么,运兵船的船头包了铁头,若是被撞上了,自然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伏缨遇到朝廷运兵船时也乖乖地让在一旁,好在朝廷大军似乎在赶往某地,对他这艘舒适的江汉课船视而不见,否则若是硬要征用,他伏缨的探寻真相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了。 连行几日,伏缨都没有看到江沙帮船只的影子,他的心中也开始怀疑江沙帮的船是否早就拐到直流上去了,他心中有所怀疑,行船时也没了开始的尽头,船行驶得越来越缓慢了。 好在在他准备打道回府前,一艘船自后面赶了上来,伏缨一眼认出那是锦鲤帮的船。 到了那时的江域,已经不是锦鲤帮的势力范围了,那么锦鲤帮的船来此何干?难道他们和江沙帮的人一样,是送人去了? 想到这里,伏缨精神一振,又开始紧紧尾随起锦鲤帮的船起来。 锦鲤帮的船乃是自后赶超的伏缨的船,所以尽管伏缨的船跟在他们的船后,他们都没有感到意外,更没有想到伏缨是在跟踪他们。 就这么两艘船忽远忽近地一起前行,来到九江一带,这天早上,江面上忽然生起了浓浓的大雾。 伏缨怕在雾中失去了锦鲤帮船的踪影,因此一只关心着对方船的动静,好在那船自从前一晚靠岸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 想着锦鲤帮的人可能不敢在大雾中开船,怕出现什么危险,伏缨便放下了心,静静等候大雾消散。 第二十五章 庐山脚下 () 到了快到晌午时,太阳出来驱散了浓雾,锦鲤帮的船也露出了清晰的容貌。 令伏缨想不到的是,浓雾散去,他才发觉锦鲤帮的船上似乎连一个人都没有了,船靠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地晃荡着。 看到这种情形,大出伏缨意料,他顾不得多想,连忙跳入水中,游到锦鲤帮的船附近,然后偷偷上了船,向看看船上究竟还有没有人,如果没人,他也想知道人都去了哪里,希望能够在船上找到些线索。 寻找了一圈,只在一间船舱中找到一位打杂的老奴,这老奴不仅眼花,而且耳背,不知道锦鲤帮的人出门怎么还带着他,伏缨冲到他面前,企图询问他关于船上其他人的去向,结果这老奴反将伏缨当成了锦鲤帮的帮众,还问他:“咦,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 伏缨推断出他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某个帮众,显然是因为船舱中光线昏暗,再加上这老奴老眼昏花之故,伏缨别打算威逼利诱让他说出其余人的下落,不过看他将自己当成了锦鲤帮的帮众,他又立刻改变了主意,顺着老奴的话语说道:“他奶奶的,老子出去撒泡尿,回来他们都走了,也不等我,你可知道这些龟孙子都去了哪儿?” 他故意模仿锦鲤帮帮众那种市井俚语说话的口吻,同时心中暗暗感到好笑。 老奴不疑有他,前前后后恐怕也没有听清伏缨具体说的什么,伏缨抱怨的口气,他自然听了个明白,他说道:“大伙儿都去了庐山黄白观送人去了,你赶紧去吧,待会他们发觉你没去,香主定会责罚你。” 伏缨点了点头,谢过他的好意,他不敢多说话,转身就要去庐山中寻找什么黄白观,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找起来自然容易得多了。 就在伏缨转身想走的时候,那老奴忽然又喊住了他:“慢着……” 伏缨紧张地转过身来,心道难道这老奴认出了他是假冒的帮众?他暗中警惕,偿若老奴流露出疑心之处,自己就要将他制服,然后送到自己的船上去,至于其他锦鲤帮的帮众回来找不到老奴会有什么反应,他也顾不得去想了。 好在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老奴说道:“你身上怎么**的?” 伏缨从自己船上跳下江游到这里,身上自然是湿的,此时老奴问起,伏缨胡诌道:“刚才撒尿的时候老子一脚踏了空,掉进江里,否则我怎会错过大伙的离去?” 老奴并没有怀疑,只是说道:“现在深秋天气,你穿着一身湿衣服进山定会冻出毛病来,我劝你换了衣服再去,别这么心急,要是落下病根来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老奴絮絮叨叨,也是一番好意,伏缨走了出去,来到其他船舱,很快找到了一身锦鲤帮帮众的黑色服饰,他心道,想要打听那些失踪之人的下落,明目张胆地冲进去打探,不如摇身一变,扮成锦鲤帮的帮众,行事起来自然更容易一些。 伏缨拿着锦鲤帮帮众的服饰,踩着踏板下了船,来到长江南岸,此刻的伏缨感到真相似乎就在眼前,感到十分兴奋。 岸边有一片树林,伏缨来到树林中生了堆火,将自己外袍脱下,靠火将里衣烤干,然后换上了锦鲤帮的服饰,为了防止他自认为英俊的面孔被人认出,伏缨又用火堆烧出来的灰烬和着水,将自己的脸颊涂抹得黑一点,然后大踏步向庐山的方向行去。 从九江渡口附近下的船,下了船以后要去庐山,自然要经过九江府,九江府在春秋之际地处吴楚两国的交界处,有吴头楚尾的别称,实是一座底蕴深厚的古城。 不过伏缨此刻哪有游览古城的心境?他过九江而不入,沿着管道向庐山行去。 他并不知道庐山中有没有一个道观叫做黄白观,听这道观的名字,道观中的道人应擅长黄白术,黄白术也就是炼丹术,属于炼丹术中修炼外丹的法门,修炼外丹需要极高的技巧,那些被掳走带到这里来的人,没听说他们会练丹,那么这些人将他们带来,让他们做什么? 难道是让他们生火做杂役?就算是生火,炼丹需要的火候也是有讲究的,这些人肯定不放心让别人来生火。 如果不是用这些人干活烧火做工,那么还能让这些人做什么呢?伏缨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伏缨曾听朱雀说过说过一件朱雀亲自见到过的恐怖经历,西域魔教的长老曾在茅山的一个山洞炼制能让人变得力大无比刀枪不入的丹药,他们不惜拿自己教众来试验丹药的效果,很多魔教教徒服食之后,很快就吐血身亡。 难道这些人掳来普通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尝试丹药的效果? 若果真如此,那这黄白观岂非变得和魔教无异?他们掳来了这么多人,偿若是用来试药的话,恐怕已经不知道毒死了多少人。 伏缨展开轻功向庐山迅疾地赶去,他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不少口吐鲜血之人,这些人的脸上写满了冤屈和不甘,而且死后冤魂不散,都聚集在庐山周围,伏缨耳中都似乎听到了这些试药身亡之人的呐喊声。 为了防止更多的人试药身死,伏缨加紧了步伐,从九江附近下了船到庐山不过二十多里地,片刻可至,伏缨因为心里着急,所以觉得路程漫长。 来到庐山山脚下,望着如斧劈刀削般奇伟险峻的庐山,伏缨忍不住想起了苏轼那首脍炙人口的七言绝句《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庐山绝非伏缨想象中的一座山头,而是连成片的山区,他忽然想起,庐山中就算有这么一座道观,他也并不知道道观的所在,伏缨四处查看,看到庐山山脚下有三排房子,房子错落有致,隐隐形成一座院落,不知是猎户还是农家的宅院,伏缨向这片宅院行去,希望能够打听到黄白观的所在。 来到这处宅院前,伏缨拍了拍院门,院子里的狗儿听到有陌生人前来敲门,此起彼伏地吠叫起来。 没过多久,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婆婆出来开门,她看到门外的伏缨,愕然问道:“什么事?” 伏缨说道:“打扰了,我想问一下老婆婆,这庐山中有一座叫做黄白观的道观,老婆婆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这老婆婆看了看伏缨,脸上带着冷漠的神色说道:“我老婆子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都未曾听说过有什么道观叫做黄白观的。” 伏缨听她说话口气十分自负,一副我说没有就没有的样子,伏缨一时也找不到别人去打听,只好耐着性子接着说道:“老婆婆想必记得不是太清楚,这个黄白观我今日还听人提起过……” 老婆婆不耐烦地说道:“那就是你听错了,别说这庐山中什么寺庙道观尼姑庵,就算是里面的和尚尼姑道士,我老婆子也能说上个七七八八,你若是跟我一样,在这里生活过五十多年,就知道我所言不错。” 说着,老婆婆就要关上门,不打算搭理他了。 伏缨一把将门挡住,他满肚疑惑,不知道该相信谁才是,这时若是老婆婆将他拒之门外,他定然更加迷惑,他见这位老婆婆脾气有些不好,连忙赔笑道:“不知道老婆婆家中还有别人没有?” 老婆婆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看他对伏缨提防的样子,仿佛在说难道你想趁我老婆子一个人在这,想图谋不轨不成?我老婆可不怕你。 伏缨摇了摇头,为了化解这老婆婆对他的疑心,他从怀中掏出两个银元宝道:“我来到庐山想要拜访山上真人,偿若老婆婆家中有人能带我去山中寻访一番,这二十两银子,我原当做酬金。”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只要有人愿意带着他道山上走一遭就能赚到,老婆婆顿时换了个脸色,她一直防备的神态终于放松了下来,且笑眯眯地说道:“原来你是准备到山中寻找道士真人的,这个好说,我有五个儿子,不过他们今日结伴进了山打猎,看看光景,估摸着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回来,要不你进来喝杯茶水等一等,我让他们带你去如何?” 一个时辰有些太久了,但伏缨也没有别的办法,庐山这么大,总不能自己一点一点地找过去,有了位向导就不同了,这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无何奈何下,伏缨进了院子,随着老太婆进了屋。 座院落里虽然有三排屋子,屋子十分简陋粗犷,墙壁和屋顶都是用木头和竹子搭建而成,可以想见,这些木头和竹子就是老婆婆五个儿子从庐山中就地取材而来。 这间屋子显然就是为了会客所用,屋内还有这用树干做成的简易的茶几,老婆婆去烧了水,给他泡了一杯竹叶茶,茶里加了糖,喝起来滋味倒也不坏。 朱雀将那两块银元宝递给老太婆道:“承蒙您的款待,我就先把这银子给你吧,回头你看看你的哪个儿子对山中了解最多,就让你哪个儿子陪我进山就行了。” 第二十六章 山中恶人 () 老婆子接过银元宝,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她说道:“说起对山中的了解,自然是我那大儿子了,他爹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带着他进山,如今老头子不在了,几个儿子也都长大成人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红了,几乎要落下泪来,显然是她想起了过世的丈夫,伏缨推测他们夫妻以前一定十分恩爱,以至于这老婆子十分怀念他这个丈夫。 伏缨最见不得女人哭,不管是妙龄女子也好,三岁女娃娃也好,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也罢,总之伏缨一见女人哭,心中就会跟着不好受,他转移老婆子的注意力道:“老婆婆也算有福,竟有五个儿子,看来是不怕别人欺负了,只不知你这五个儿子都娶了妻没有?” 提到娶妻,老婆婆则仿佛刚想起了什么似的,果然忘了亡夫的事,跟伏缨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什么儿子平时见不到女人,什么他们都没有读过书,不知礼义,什么老大相貌丑陋,老二个子矮小,老三害羞,老四老五年纪还小等等,总之都没有讨媳妇。 伏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的心思自然都不在这上面,只要老太婆不伤心流泪他就算达到了目的,同时他心中也在盼望着老婆子的儿子们赶紧回来,锦鲤帮的人带人进山已久,若是去得迟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好在没过多久,老婆婆的五个儿子就一同归来,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是一头相貌凶狠的野猪,野猪已经被打死,但从嘴中露出的两根长长的獠牙,让人看了依旧感到触目惊心。 偿若这五兄弟不会武功,那么他们打猎可说是有真本事的,山猪在山林中就连老虎也不怕,却被五兄弟捕获,看到五兄弟的样子,伏缨禁不住吃了一惊,五个人里有两个人受了伤,一个在胳膊,一个在小腿,老太婆迎了上来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受了伤,受的伤重不重?” 五人中的一人说道:“不用担心娘,都是些小伤。” 伏缨见其中一人胳膊上受伤不轻,血一直流着,人都有些虚弱了,老太婆从屋内抓了一把炉灰,跑过来将炉灰按在这人的伤口上,伏缨看胳膊受伤之人个子矮小,应该就是老太婆口中说的老二。 炉灰盖在伤口上,却没什么用,鲜血流出,炉灰给都冲掉了。 伏缨走过去,见他伤口奇怪,来不及询问,连续出手在老二的伤口周围连点,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都给封住,很快血便止主了。 相貌丑陋的老大见状对伏缨登时刮目相看起来,他问道:“娘,他是谁?” 老太婆道:“孩子,这是咱们家来的尊贵的客人,打算到山上去拜见真人,老大,回头由你来带着这位客人进山去寻找一下道观,去,你先去收拾收拾,换身体面的衣服。”伏缨心中暗暗好笑,自己给了银子,就变成尊贵的客人了,没给银子之前,还是被拒之门外的。 受伤的两兄弟分别是伤了胳膊的老二和伤了腿依然内向的老三,伏缨也看了看老三的上,伤口不深,但伤口的形状却和老二完不同。 碍于他们的母亲在此,伏缨虽然感到奇怪,却并没有直接问出来,以防老太婆为孩子们感到担心。 很快,老大洗了手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对伏缨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山里。” 伏缨客气地说道:“有劳了。” 根据老太婆所言,她这五个儿子没有读过书,不识礼数,但伏缨对这五人却颇有好感,五兄弟看起来心底单纯,没有读书人那些花花肠子。 离开了老太婆的家,老大匆匆走在前面,走出一段路,伏缨说道:“等一下。” 老大回过头来,问道:“等什么?” 伏缨说道:“我还没说我去哪里,你一个人走得这么急,你可知道咱们的目的地?” 老大反问道:“你不是去找真人么,我带你去找就是,我当然识得路。” 伏缨道:“山里有这么多道观,你知道我要去的是哪个道观?我跟你说了吧,我要去黄白观,你知不知道?” 老大茫然地想了一会,然后笃定地回答:“山里没有黄白观这个道观。”他的回答和他娘的回答一样,伏缨听后自然感到十分失望,这几兄弟的娘多半还会出于什么原因不肯明言,这老大是个憨直之人,应当不会撒谎。 难道是那锦鲤帮的老奴故意欺骗自己?还是在锦鲤帮的船上,那老奴早就看出自己不是锦鲤帮的人,所以故意装傻,给自己指点了这么一座莫须有的道观? 看着伏缨脸色,老大说道:“都说了山里没有黄白观,倒是有太乙观,三清观,真武观,仙云观等等,我带你去便是,你别发愁。” 伏缨听他能说得出这么多道观的名字,愈加相信山中真的没有黄白观,如果锦鲤帮的那名老奴没有欺骗自己的话,这黄白观说不定是锦鲤帮对这些道观中哪个道观的别称,毕竟黄白观这种道观的名字,听起来就令人感到有些奇怪。 而锦鲤帮的帮众带了被他们掳走的人,来庐山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不如自己让老大带着一家家道观去看看,说不定自己能看出些什么不同寻常处。 有了决定,伏缨定下心来,问道:“对了,我问你,你们兄弟几个进山打猎,怎么受的伤?” 老大随口答道:“当然是不小心受的伤了。” 伏缨闻言哭笑不得,他又问道:“你家老三腿上受的伤可说是不小心被野猪伤的,并不重,但你家老二胳膊上的那个伤显然是剑伤,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闻言脸上变得愤然,他本来相貌就十分丑陋,这一生气,脸上神情更变得令人不忍卒视,只听他说道:“老二是遇到了一群人在鬼鬼祟祟地不干好事,便过去问了一句,那群人蛮不讲理,和老二争吵起来,其中一人抽剑在老二胳膊上刺了这么一下,若不是我们兄弟几人都在一起,老二恐怕就要被那人刺死了。” 听到这里,伏缨眼前顿觉一亮,什么人会看到在山中打猎的人而动起手来?若是山中生活的人,多半都会认得这常年生活在山中的五兄弟,既然一言不合就拔剑的人,就绝对不是当地人,而他看过老二受伤的情况,将他刺伤的人,虽然剑法寻常,但显然是会武功之辈。 伏缨问道:“那群人是在什么地方刺伤老二的?你带我去那里就行。” 老大疑惑地问道:“咦,娘不是说要我带你去找真人么,你去见这些人干什么?” 伏缨灵机一动,问道:“老二被刺伤的地方附近有没有一座道观?” 老大点了点头道:“有,就是上清观。” 伏缨道:“那我就去见上清观的真人。” 老大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神态说道:“咱们现在最好不要去,那群恶人还在,他们人多,咱们去了恐怕要吃亏得。” 伏缨笑道:“你放心,有我在,咱们不会吃亏的,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五兄弟里,老大相貌虽然丑陋,身子却是五人里长得最为粗壮的,他看着伏缨瘦瘦的体格,眼神中颇有怀疑之色,那表情似乎在说:我们五个人都能吃了亏,你不知天高地厚,能有什么本事让他们吃亏? 伏缨为了坚定他的信心,对老大道:“有没有本事,不是看人胖瘦,你看我的!”他来到一棵树旁,随手抽出流萤剑,一剑将这颗碗口粗细的树木削断,在这棵树被削断的地方还没有落地时,伏缨纵身跃起,以他的踏月功轻功而言,这故意炫技般的纵跃,人如同一只大鸟般翩翩飞起,他手中流萤剑左右挥动不休,等他落下来后,这棵树的上半截已经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老大看得目瞪口呆,常年在山间生活的他如何见识过这等高明的武功,他喃喃地说道:“看来那些人定然打不过你,你自己就是真人,还去上清观找什么真人?” 伏缨笑道:“我不是真人,只不过会些本事罢了,走吧,若是见到那位刺伤了你家老二的恶人,我就帮你们出口气。” 有了伏缨为依仗,原本不敢去的老大这下变得主动起来,他说道:“你跟我来,我带你走近路过去。” 老大对这片山区的熟悉,让伏缨相信他是从小就在山中长大,并且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如同孩子对自己家宅中的情况了如指掌般,他带着伏缨所走的地方并没有路,遇到山石阻挡,老大就领头攀援过去,虽然他不会武功和轻功,但行动矫健,翻山越岭也并不拖泥带水,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山中深处。 来到一片山谷前,伏缨听到了山谷中瀑布声响,只不过只闻其声,却不见瀑布的所在,他问老大瀑布在什么地方,老大指着一座山头道:“瀑布就在那座山峰后面,小声点,咱们就快到了。” 伏缨看着那座山头,想起了李白当年途经此地,留下一首名传千古的《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自己来到此地,事情查探明白后,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这因李白而天下知名的风景。 第二十七章 以眼还眼 () 在狭长的山谷中行走了没多久,老大就指着对面山腰上,从树林中露出的勾檐斗角处说道:“那里就是上清观。” 上清观已经近在眼前,走过去不过三四里地,伏缨问道:“你们几人遇到山中恶人的地方在哪里?” 老大指着前方一条蜿蜒在山谷中的小溪道:“顺着这条小溪走过去,就在转过左首那片山腰之处。” 伏缨道:“好,咱们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对你们兄弟五人这么不客气。” 老大看着伏缨,忽然想到,虽然伏缨的本事很高,万一那些人中也有几个本事像他这么高的,正所谓双拳不敌四手,自己岂非要跟着一起吃亏?因此他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伏缨此时偏偏对他说道:“你在前面领路,看看这伙人还在不在,在的话你给我指点清楚,哪个是伤了你家老二的人,我来给你报仇。” 老大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前面,他心中暗暗盘算,若是伏缨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己可就要抢先溜之大吉了。 伏缨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很快,走在前面的老大便转过了山腰…… 蓦地,一声呼喝从山腰后面传来:“好小子,早上饶了你,让你滚蛋,现在怎么又过来送死了?” 伏缨闻言心中一怒,好家伙,难道这庐山是你家的?还不让人前去观看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转过山腰,便看到一大片平整的山石,山石上站着十多人,看服饰,不是锦鲤帮的帮众又是谁?其中一人正挺剑向老大刺来,老大不知是否被吓住了,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伏缨见自己赶过去相救已经来不及,好在这里是庐山,漫山遍野的都是石头,他的脚下正有几块小石块,伏缨内力贯注脚尖,将一块石头向那出剑刺向老大之人踢了过去。 就在这名锦鲤帮帮徒的剑刺到老大身上之前,石块抢先一步砸在此人面门上,这人怪叫一声,向后便倒。 其他人见状,原本或蹲或坐或倚在山石上,见状都站起身来,将兵器抽出,其中几人喝道:“什么人敢在此撒野?” 见到这些人拿着兵器凶神恶煞的模样,老大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躲在伏缨的身后。 伏缨一把抽出了流萤剑,对这群人道:“你爷爷!奶奶的,这片山头还是你家开的不成?人从这里过都不许?你们是官府么?” 一名颇有见识的锦鲤帮弟子见伏缨的剑是把难得的好剑,他也能猜得出能佩戴这种剑的人,都绝非好惹的,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道:“这位好汉,我们自然不是官府的鹰爪子,不过,这里虽然不是我们家的山头,却是黄白观的产业,我们和黄白观交情甚伫,为他们看守一下产业,也不算过分吧?这里常有毛贼前来偷窃,律法上有偷盗者杖三十,偷盗的若是寺庙道观财产,罪加一等,知法犯法屡教不改者罪加一等,我们早上还警告过他们不要再来,既然是屡教不改,嘿嘿,我们出手教训教训他,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伏缨闻言一时语塞,他强辩道:“什么道观产业,胡说八道之至,这山头……” 说到这里,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锦鲤帮的帮众指着一片石榴树,此时深秋天气,许多石榴树上的石榴还没有采摘完毕,看来这里是道观产业之语多半不假。原本理直气壮,如今变成了理屈词穷,但伏缨因和朱雀在一起时常有口舌之争,口才上早就练就一番强词夺理,他冷冷地说道:“律法律法,律法上还说了不知者无罪呢,你这周围也没有立着外人莫入的牌子,也没有表明从哪里开始才算是什么黄白观的产业,你们也非是这里的主人,上来就仗剑伤人,现在更来强词夺理地胡说八道,嘿嘿,老子又非三岁小孩,岂能让你们这群臭鱼帮的人唬住?” 人家是锦鲤帮,伏缨偏偏喊人家做臭鱼帮。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名颇有见识的锦鲤帮帮徒说了这么多,主要是不想贸然得罪了这位身怀宝剑之辈,但是其他的人见伏缨出言不逊,辱及门户,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更何况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就算伏缨武功高明些,也未必是他们这么多人的对手,更有一些脾气暴躁的已经提着兵器向伏缨冲了过来,此人也未加阻拦。 伏缨见状不禁露出微微一笑,他心道来得正和我意,他口中却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几个人听他这么说,都认定他是害怕了,更是毫无顾忌地向他袭来,有的人甚至想着,好家伙,我们这么多人,你见了不知道闪避,如今再道害怕,已经迟了。 只可惜他们预料不到迟了的人不是伏缨,而是他们,这些人在江上横行惯了,如今虽然身在外地,可是他们依然摆脱不了之前的习性,动起手来个个都是欲置伏缨于死地的样子。 老大站在伏缨身后瑟瑟发抖,他问道:“他们人这么多,能打得过么?” 伏缨道:“若是连这几个虾兵蟹将也收拾不来,我的名字以后就倒转过来写。” 而老大此刻连伏缨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倒转来写是什么样子?他很想问问伏缨高姓大名,但此刻显然不是好时机。 他担心的是现在虽非好时机,却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发问的机会。 转念之间,锦鲤帮帮众的各种兵器一起向伏缨招呼过来。 这些人有的用剑有的用刀,有的用鱼叉做兵器,有的兵器形似船桨,不一而足,很多兵器虽然不常见,但招呼到人身上,也一样能够致人死命。 在这群人冲到伏缨面前时,伏缨的流萤剑才由静转动,流转得剑光反向这群人迎去,伏缨一边反击,一边问老大:“刺伤你家老二的是哪位?” 还没等老大回答,一阵叮叮当当地声音传来,原来是流萤剑一剑将冲过来的所有人的兵器都斩为两段,这些人看着手中断了的兵器,显然他们都对伏缨的剑如此锋锐感到错愕。 流萤剑既是当年的秦王宝剑,想不到相隔千年,依旧锋利至斯! 伏缨一招斩断了这些人的兵器,他的剑法却没有停顿,第二剑风卷残雪已由守转攻,这一招下来,剑法更见精妙,却连一个人都没有划伤。 这并非因为伏缨剑法的威力不够,而是他故意手下留情,这一招斩断了面前所有人的裤带。 这些人一手拿着断了的兵器,另一手提着将要下坠的裤子,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们怕伏缨再次出剑,连忙向后退去,他们这次大呼小叫地冲上前来,却留了一地折断了的兵器退回,带回来的只有伏缨要继续攻击而他们却无力反抗的恐惧。 幸好伏缨在两招之后就住了手。 老大在伏缨身后见他如此大展神威,不由地又惊又喜。 伏缨再次问道:“伤了你家老二的人是哪一位?” 老大指着其中一位四十多岁相貌阴鸷的男子说道:“就是他!我们只不过是猎野猪时撞见了他们,他不由分说,一剑就将老二的胳膊刺了个对穿,就是他,没错!” 伏缨点了点头道:“很好,自古以来,人们都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人偿命,既然此人刺了你家老二一剑,咱们也不多要也不少要,依样给他胳膊上也刺这么一剑就是,这叫做公平合理,你们说是不是?” 锦鲤帮的人脸色都变了,他们望着那位面容阴鸷的男子,其中有人说道:“范香主,此人武功虽高宝剑虽利,可是咱们也不能容他这么欺辱咱们,要不然,咱们跟他拼了!” 伏缨心道怪不得这些人一听自己要为老二报仇,他们都变了脸色,原来此人是锦鲤帮的一名香主,伏缨故意看着手中的流萤剑而不去看他们,同时口中说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只要为我的朋友讨回公道,绝不会节外生枝,若是你们不答应,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那名范香主脸色数变,显然一时拿不定主意,毕竟谁也不愿被人刺上这么一剑。 可是若是不让伏缨刺这一剑,显然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以他刚才表现出的武功,就算伏缨所用的不是宝剑,他们也绝不会是伏缨的对手。 大家同他伏缨的武功相差太远,那是谁都能够想明白的。 到了此刻,老大或者不想跟这帮人结下解不开的死仇,他说道:“要不然就这么算了吧,咱们也打坏了他们这么多兵器,也算是讨回了一点公道。” 伏缨怒道:“你究竟是不是男人?这些人刺上的可是你的亲兄弟啊。”老大闻言说不出话来。 听到伏缨和老大的对话,那名范香主脸色变得铁青,不过他在权衡利弊后,还是咬着牙来到伏缨面前,口中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刺上你们朋友的人正是我,我希望好汉报了仇后,不要再找我们的事,我愿意受罚!” 伏缨叹道:“这不是罚你,而是你要为你做过的事负责,你伤他在左臂,我绝不会多刺一点,放心吧。” 锦鲤帮的帮众见香主主动选择自刺一剑来了解此事,有几人相劝道:“不要啊,范香主,若是他们报了仇后不受信诺,你岂非白白生受这一剑?” 第二十八章 金风道长 () 范香主闻言沉吟了一会后,他断然道:“我相信这位身手了得的好汉,不会轻易违背诺言,请出手吧!” 伏缨笑道:“看来你之所以能够当上香主,的确有比那些人看得明白的地方……”说到这里,他忽然出剑,流萤剑化作一道虹光,刺进范香主的左臂。 很多人都还在幻想着,伏缨会不会因为范香主自承其罪,而饶恕了他,想不到他说出手就出手,一点情面也不留,锦鲤帮的帮众都鸦雀无声地瞧着。 随着范香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伏缨又慢慢抽出剑来,他抽剑很慢,为的是不让鲜血喷溅出来。 眼见伏缨为老二报了仇,老大的眼中非但没有痛快的报复之情,反而有些惶恐不安之意。 伏缨知道他的想法,毕竟他不是独自一人,就算他一人不怕这帮人的报复,他的家中还有六七十岁的老娘,这些亡命之徒偿若不顾江湖道义,趁他们兄弟几人不在家时再对他们报复,那他们就百死难辞其咎了。 看着范香主捂住自己的伤口,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伏缨问道:“如何?” 范香主点了点头道:“痛快,英雄,这件事就算完了么?” 伏缨道:“完了,不过……” 范香主神色一变道:“不过怎的?” 伏缨看了看锦鲤帮的帮众,这些人中有的显然对他们香主被刺这么一剑而感到愤愤不平,也有的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的眼神转了一圈后又停留在范香主身上,他说道:“不过你们若是觉得此事没完的话,以后的事可就不会这么轻易就能过去了。” 范香主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你刺伤我朋友的事,暂时就这么揭过去了,不过若是你们帮中哪个人要是胆敢对他们兄弟几人实施报复的话,我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刺一剑还一剑了,而是现在在场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范香主点了点头,他强忍着胳膊上伤口的痛楚,断然道:“好汉请放心,若是有谁心有此念,我会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将他宰了,不会等到好汉出手的。” 伏缨冷冷地说道:“那就好,否则我就去找你们帮主吴摆尾算账,老大,咱们走!” 范香主在后面问道:“不敢请教好汉尊姓大名!” 伏缨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若是你们帮主来问还差不多!” 他和锦鲤帮的人闹腾这么一场,并非只是单纯地为了老二报仇,而是不想打草惊蛇,他要查探的是失踪人的下落,既然和这些人碰了头,若是不让他们疑心尽释,回头将他们的罪证掩藏起来,自己再想查明真相,就要多费功夫了。 而且老大说这附近的道观是上清观,而锦鲤帮的人却说这里是黄白观,显然上清观就是黄白观,黄白观就是上清观,那是不会错的了,被掳走失踪的人既然是被带到了这里,自己自然可以在暗中查探。 离开了锦鲤帮的人很远,老大这才兴奋地说道:“被你这么一吓唬,我看他们是不敢再对我们动手了!” 伏缨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他们若是胆敢对你们实施报复,就要想想后果,另外你们更不需要担心的是,这帮人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 老大问道:“离开这儿?去哪里?” 伏缨道:“自然是回他们的老巢,好了,我已经知道上清观的所在了,你带我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先回去吧,我去上清观会会真人去。” 老大为人朴实,他坚持说道:“我答应了娘带你去道观的,现在才走到了一半……” 伏缨说道:“上清观就在那边的山腰上,我又不是找不到路,再说了,是我让你带路,带到哪里还不是我说了算?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为你家老二报了仇,你总该立刻回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心中也高兴高兴。” 老大架不住伏缨三言两语的劝说,只得先回家去了。 送走了老大,伏缨没有先到上清观去,而是先瞧瞧潜回了锦鲤帮帮众所在的那块石台,虽然范香主信誓旦旦地说了不会对这五兄弟实施报复,可是这种人说过的话又有什么可信度?另外锦鲤帮的人若是送人过来,为何还在这里等着没走?他们送来的人又去了哪儿? 带着这些疑问,伏缨绕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不过这次他选择翻过山头,从上往下地接近他们,好探听他们的行为举止。 以伏缨的轻功身法,自然不会让锦鲤帮的帮众发觉他在偷听,他躲在锦鲤帮帮众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之后,功聚双耳,仔细倾听他们的谈话,试图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他想知道的线索。 范香主和一名帮徒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名帮众说道:“胡三儿被打得好惨,一张脸上血肉模糊,鼻梁骨也被打断了,唉,回去他媳妇肯定认不得他了。” 另一人说道:“这都是胡三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的缘故,害得咱们香主也跟着遭了罪,偿若从一开始就跟人家好好说话,说不定能让香主免挨这一剑。” 范香主的声音传来:“这件事跟胡三没有关系,就算他不出手,我这一剑也免不了的,你们没看人家过来就是专门为了报仇来了么?” 一名帮众问道:“香主,咱们要不要找他们报仇?” 另一名帮众也说道:“是啊,咱们锦鲤帮何时吃过这样的亏?那几个猎户无权无势的,又怎会结识武功这样高的人?我看呐,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如此罕见的宝剑,来历定然不凡,他能陪着那猎户前来,说不定只是适逢其会,难道他能一辈子守着这家猎户不成?他总有走的时候吧?到时候咱们再去宰了他们,给香主报仇!” 伏缨心中怒火中烧,好啊,这些家伙看来还是没有受够教训,还想着要对这五兄弟实施报复呢! 出乎伏缨意料的是,这名帮众的话刚落音,便传来“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是范香主的声音:“你们懂什么?你没听那人的意思么?他连咱们吴帮主都不放在眼里,你我又算得了什么?咱们若是再怀了报仇之心,到时候只怕后悔都来不及了,我受了这一剑,乃是我罪有应得,谁让我早上见到那猎户,一时鲁莽出手,伤了他们?我能忍,胡三能不能忍?” 那脸上受了伤的名为胡三的人呻吟着回答:“能……忍……能忍……” 伏缨听到范香主对帮众的劝言,心中这才有些平复下来。 范香主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免显得自己有些懦弱,且打击了帮众的信心,他又出言安抚众人道:“报复之心不可再提,咱们回去后,还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是咱们过来,难道咱们还要为了这点小事再跑过来一趟不成?以前咱们天不怕地不怕,谁敢得罪咱们,咱们必须要加倍地讨要回来,那是因为事情是在咱们的地盘,在这里咱们除了这山中道人外,举目无亲,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人在外地,一切还是小心为是。” 一名帮众说道:“待会陈香主和金风道长前来,咱们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们?那金风道长武功不弱,咱们又是为了他的事而来,他总不能袖手不问。” 范香主想了想后说道:“不用,我都说了不用再提报复的事,再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那名帮众说道:“可是香主身上的伤……” 范香主道:“等会好好包扎一下,他们也未必看得出来。” 又有一名帮众说道:“范香主说得不错,这金风道长据说丹药练得好,陈香主又蒙他青睐,你们说,金风道长的丹药练好以后,咱们有没有口福吃上一颗,说不定就能长生不死,得道升天?” 范香主笑骂道:“他奶奶的,长死不死和得道升天乃是两码事,你若是想要得道升天,我看也不用等金风道长的什么丹药,老子一剑就能送你升天!” 其他几名帮众失笑出声,跟着起哄。 这名帮众自知说错了话,讪讪地说道:“得道升天不用去想了,长生不死也行啊。” 范香主叹道:“从古至今,这么多人练丹药,从没有一个人练出过不死药,咱们也不用去瞎想了,我想金风道长练出来的丹药主要是用来增加功力的,其实我在那砂矿洞**所见的情形至今思之依旧感到触目惊心,什么丹药的,咱们也不用去奢望了,不得罪金风道长,被他拿来做药罐子,或者做成活死人,我就已经感到满足了,兄弟们,不是我口出不逊,实在是金风道长太过邪门,就算他将丹药送给我吃,我也未必敢吃。” 听到范香主的话,这些人都安静下来,似乎觉得范香主说得十分有道理。 可是躲在石头后面的伏缨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范香主说的药罐子,伏缨还能理解,就是拿人试药,药罐子是对试药人的蔑称或者一种比较形象的说法,而活死人又是指的什么呢?为何锦鲤帮的人对金风道长这般感到畏惧呢? 第二十九章 山中密洞 () 再听了一会,这些锦鲤帮的帮众所谈论的都是些回去以后定要到应天府去逛花楼之类的促狭之事,伏缨本不想再听,可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奇景。 原来伏缨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锦鲤帮所面对的一块山石忽然缓缓移开,看这块山石的重量,怕不有数千斤,然而既没有人推动,又看不出外力牵引,就像传说中什么神仙作法一般,山石自己往一旁移去,接着山石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山洞里有一个人手持火把,当先走了出来。 范香主等一行人见到手持火把之人,都围了过去,口中连呼:“陈香主!” 伏缨大奇,怎么锦鲤帮的人这次竟然派了两位香主过来,其中一位香主还藏在了山体当中?伏缨躲在暗处,仔细看了看陈香主的服饰,也的确就是锦鲤帮的服饰。 陈香主和这些帮众打过招呼,然后走了出来。 伏缨也特意留神了范香主和一众帮徒的神色,见这些人对于山石自己移开,并没有什么惊讶神色,显然他们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伏缨醒悟,这山石之所以移开,定是暗中有机关铁锁拉扯,才会有这样的“神技”出现。 在陈香主之后,有两名身穿道袍的人走出,一人年纪大些,走在前面,一名道士年轻一点走在后面,年纪大的道士说道:“诸位原来辛苦了,陈盛莲,你将这次酬劳给了你这些同门,让他们先回去吧,范香主,请代贫道谢过你们吴摆尾帮主,并告诉他,人数还是不够,下次再送一些过来。” 范香主连忙答应,口中却说道:“这个没问题,不过……” 年长道士问道:“不过什么?” 范香主道:“如今送来这么多人,已经惹起各方人士的警觉,道长若是能缓一缓,我们也好一次多送些人来,省得我们多跑几次辛苦,每次所带之人又少,实在有些……” 年长道士冷笑道:“有些什么?” 范香主惶恐地说道:“没什么,道长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便是。” 年长道士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陈香主此刻已经拿出银票,递给了范香主,并说道:“诸位兄弟辛苦了,这些钱大伙分了去快活快活吧,希望大家卖力办事,不负道长所托!” 尽管相隔很远,伏缨还是看出银票不少,他也看得出范香主等人十分畏惧这些道士,通过这些人的谈话,他已经能够确定这些道士就是那些始终之人背后的主谋,只不过伏缨还想不明白,这些道士掳来这些人干什么。 范香主道谢后接过了银票,不过因为他左臂受了伏缨一剑贯穿之伤,抬臂时牵扯到了伤处,所以左手跟着抽动了一下。 那年长道士见状忽然问道:“咦,你左臂怎么回事?” 范香主不愿承认是主动为人所伤,只说是在锦鲤帮和别人比剑时不小心受的伤。 年长道士叱道:“胡说八道,你先前送人来到这里时,这条手臂还没受伤,怎么在这里待了几个时辰,竟像骗我是在你们帮中受的伤?到底怎么受伤的,何不坦白说来?” 范香主无奈,只能简要地说道:“我们在山中游览风景,无意中撞见了山下打猎的五兄弟,我怕他们走到这边,撞见了道长们,便驱赶他们离去,一言不合,双方动起了手,我一不留神,手臂被他们刺中,倒也没什么关系。” 年长道士狐疑道:“你说的那猎户兄弟五人,我倒也知道,这几人虽然有几分蠢力气,却根本不会武功,就算是在无意当中,也绝不会刺伤得了你范香主,究竟是怎么回事,范香主还想隐瞒么?” 伏缨躲在山石后,听到这年长道士对范香主的怀疑,他心中一震,这道士好生精明,范香主不想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事,本想砌词掩饰,却没想到瞒不过这年长道士。 范香主本来就对这道士三分尊敬,七分惧怕,两次撒谎被识破后,他不敢再隐瞒,颓然道:“道长明察秋毫,令范某佩服,这几名猎户当然伤不到我,他们非但伤不了我,却反而被我刺了一剑,想不到这兄弟五人当时没说什么,回去却找人前来报复,他们有一位朋友,不是当地人,武功又高得出奇,我范某不是其对手,那人为五兄弟们报仇,反刺了我一剑就走了,别的倒也没什么,我怕道长多想,所以没敢细说罢了。” 这年长道士听过范香主的化后,用手捻着下巴上的胡须,神色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他喃喃地说道:“这几名猎户很少出门,未曾听说他们结交了什么武功高强的朋友,难道说……” 陈香主在一旁问道:“那人除了为那几人出气报仇外,还有没有提到别的事?” 范香主摇了摇头道:“没有,大伙儿都在一旁听着,胡三因为先动的手,脸上被石头砸成这副模样,别的兄弟都没有受伤,看得出来那人并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来。” 这时年轻些的道士忽然指着地上被伏缨用流萤剑削断的锦鲤帮的兵器说道:“师兄,你看。” 年长的道士看着地上断刀断剑,又问范香主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范香主老老实实地说道:“这就是那人将我们兵器削断的,那人手中的兵器十分锋利,我范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剑。” 一名锦鲤帮的帮众说道:“启禀道长,小人惯识宝刀宝剑,那人手上拿着一把砍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因他宝剑太过锋利,我们的兵器都给砍断了,人倒都没有受伤,若不是那人手中宝剑太锋利,我们范香主也不至于被他刺了一剑。” 年长的道士闻言不惊反喜,他再次确认道:“你们看得没错,那人的确拿着一把宝剑?” 锦鲤帮的弟子纷纷说道:“没错,那人宝剑剑神光华流转,的确是一把好剑。”“我的剑也不错,想不到轻轻巧巧就被他的剑给削断了。”“我的刀刀背这么厚,都给齐齐切断……” 年长的道长从地上捡起一截断刀,看了看断口,点头道:“唔,此人原来是凭着宝剑锋利,以至于刺伤了范香主的,那就没事了,江湖上真正有本事之人,都不用宝刀宝剑,那个什么慕容寒山,什么朱雀之流,所用的不是寻常的铁剑就是青钢剑,既然是宝剑,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范香主,你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躲在一旁的伏缨对这位牛鼻子道人如此推断自己,心中感到不忿,奶奶的,用了宝刀宝剑的,就不是有真本事的人了么?迟早我伏缨会让你们知道,这种偏见有多么愚蠢! 范香主因为胳膊受伤后,已经换了一件长衫,此刻他脱下长衫,挽起里衣的袖子,将包扎的伤口让道士去看。 在道士的指点下,一名锦鲤帮的弟子帮着范香主将包扎的布条解开,伤口上敷了金疮药,已经停止了流血,道士看着伤口道:“你运气不错,这一剑虽然贯穿了你的手臂,却并没有伤及筋骨,我这里有 一味玉肌散,于金疮伤口愈合有奇效,这就给你用了,可令你伤口愈合快上一倍。” 说着,年长的道士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到处一些粉末,敷在范香主伤口上,一般的金疮药用过后,伤口都会如火烧火燎般疼痛,但这名道士拿出来的玉肌散撒在伤口上,范香主却眉目舒展,似乎感到十分消受,他口中称谢道:“多谢道长,这药好神奇,敷上之后伤口疼痛大减,还有股清凉的感觉。” 年长的道士道:“你遇到我是你运气,这是用绝壁雪莲和天山雪蟾一起炼制的药,十分珍贵,这么一点就已经够了,你们两个,再将你们香主的伤口给包扎好吧。” 折腾了一会,范香主的伤口被包扎好,然后锦鲤帮的一干人等便跟陈香主以及两名道士告辞离去。 伏缨见那陈香主并没有走,反而留下来陪同道士返回山洞,不禁感到十分诧异,难道说着陈香主也和这些道士一起,对那些被掳来的人实施什么不可见人之事? 这三人进了山洞后,那块巨大的山石又缓缓地平移回来,将山洞洞口遮住,简直连半点痕迹也不留,若不是伏缨刚才亲眼所见洞口的出现,以及听到这些谈话,他甚至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范香主此去,定然是回他们锦鲤帮的门户去,伏缨对他们自然不必加以理会,他现在要查明的是这个山洞中的古怪,此处距离上清观,也就是锦鲤帮的人口中所说的黄白观已经没有多远了,伏缨推测这个洞口里的山洞多半通向上清观,以方便这些道士进出。 伏缨来到山洞洞口外,左右查看了一番,确认在山洞外面并没有什么机关,看来这块山石的移动,都是从里面发动的,他又看了看左右的山石树木,牢牢记住了这里的位置,然后这才向上清观赶去。 上清观所在位置虽然是在庐山并不深入之地,但是因为道路陡峭,地处偏僻,所以前来烧香问道的信徒并不多,正因为如此,伏缨来到上清观外面后,没有贸然进入,以防打草惊蛇。 第三十章 一场噩梦 () 通过查看,伏缨发现,上清观是建在山坡上的一片道观,由四片院落组成,前两进院落里都是盛放道家始祖和各路道教神仙塑像的殿宇,后面两进院落,一进是观中道士歇宿的寝房,一进是厨房杂物间库房和茅厕的所在了。 道观周围种满了各种树木,有梧桐有银杏,有枫树有杨柏柳桑,值此深秋,除了松柏等常青树外,其他树木上的叶子都已泛黄。 伏缨绕过上清观的大门不入,转而从旁边的树林中向山顶行去,来到靠近山顶处,伏缨在一片嶙峋的山石后潜伏下来,从他这里,可以一览整个道观无余,而道观中的人却看不到他伏缨。 此时的道观中忙忙碌碌,院子里又不少道士在走来走去,似乎在不断递送什么东西,在第二进院子中,摆放着九座鼎炉,鼎炉下生着熊熊烈火,每个鼎炉旁都有四五名道人在旁边看守,有的负责为鼎炉添加柴火,有的用扇子在扇风助火,有的则查看着鼎炉中颜色的变化,不时打开鼎炉的盖子,向里面添加着什么东西。 伏缨知道这些道士是在炼丹,却不知道他们所练的是什么丹药,看这些人忙碌地样子,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们的丹药成分显然并没有确定,九座鼎炉旁的道士,都在尝试着增添药物,伏缨推测偿若他们是在尝试着变幻丹药配方,那么定然有一个简要地方子做基础。 对此,伏缨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正是因为没有具体分量的药方,这些道士只掌握了药物的成分,所以才在各种丹药上增增减减,而不是替换药物。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的确是在修炼外丹。 道家的炼丹其实分为两种,一是修炼外丹,企图通过丹药之力,获得真气的增长甚至是长生的奢望,只可惜自古以来,高到位居龙庭的皇帝,低到食不果腹的百姓,虽然有着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尝试着食用各种丹药,然而非但没有一个因此得了长生的,就连因此得了长寿的都没有。 因为服食外丹而丧命的,倒不在少数,前朝皇帝就是因为服食了红丸而驾崩,后人称之为红丸案,自从那件事开始,外丹逐渐不为人所信任,尽管很多道家炼丹之士指出,皇帝是因为服食了过量的红丸,同时又喝了酒,所以才出的事,因为酒不能同红丸同服,皇帝是在醉酒后服食,又服食了超过一定量的红丸,所以龙体受损。 然而不论怎么解释,再敢试药的人已经微乎其微,谁也不愿再虚无缥缈的长生路上先暴毙而亡。 所以转而修炼内丹之人渐多,所为修炼内丹,其实习武之人所修炼的内力,就是修炼内丹的一种,这是小内丹,以丹田为鼎,以自身为炉,修炼出来的真气就是小内丹,这一点在内力上很容易得到求证,而修炼内力之人也的确又增健体质,延年益寿的功效,所以传扬最广,伏缨所修炼的一息功和百川功就是其中的两种法门。 还有修炼大内丹,则是以人为鼎,以天地为烘炉,修炼天地真气为自身所用,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这种修炼方法也有一定的理论作为基础,只可惜修炼大内丹和修炼外丹一样,都是过于虚无缥缈,且从无人成功而不被大部分人所接受。 如今在这上清观中,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反其道而行之,并不以红丸案为戒,坚持修炼外丹,的确少见,只不过上清观这种掩人耳目的举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别有用心,再加上这么多失踪的人被他们掳来,以及那神秘的山洞,都似乎在向伏缨表示,这里面实在是隐藏着不可告人之事。 而伏缨的目的,就是将这件不可告人之事查探个明明白白。 此刻还不到傍晚,天色明亮,此时殊不宜进去查探,伏缨决定天黑之后再行动。 为了保持力气,伏缨在山中寻找了一些熟透了的果子充饥,吃的半饱不饱,伏缨找了一处荒草中躺下睡觉,山腰间道观里,九座鼎炉不断生火炼制,几道浓烟飘飘荡荡地升上半空,接着被山风吹散了。 怪不得道家炼丹都喜欢选在深山老林中,若是在闹市之中,这么大的烟不被别人发现才怪。 看着变幻无方的烟雾,伏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后的伏缨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天色已经黑了,自己下去来到上清观中,准备看看这些道士在鬼鬼祟祟地炼制什么丹药,还要查探那些失踪之人的去向,结果一不小心,伏隐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动静,很快,无数道士将伏缨紧紧包围起来。 伏缨义正言辞地向他们质问,他们在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一名老得不能再老的道士说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人试药呢,你快来试试我们新制作好的丹药,你瞧,这丹药还滚烫着呢……” 老道发出诡异的笑容,前来逼迫伏缨服食。 不知为何,伏缨对这名老道害怕得很,尽管是在梦中,伏缨也知道这次查探已经暴露,现在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说道:“小爷没功夫陪你们玩,告辞了!” 说着,伏缨纵身而起,向一座殿宇的殿顶纵去,没想到那满脸橘子皮一般皱巴巴的老道轻功却也如此高明,竟然也跟着纵身而起,并且是后发先至,拦在伏缨身前,口中笑道:“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伏缨也料到了他会阻拦自己,不过伏缨轻功高明,他暗自做足了准备,使出一招随风转的轻功,人在空中看似无处借力时,却偏偏横移了一丈多远,稳稳地落在殿宇之上,他正准备嘲讽老道几句,却想不到自己刚一转身,那老道却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原来这老道也会随风转的轻功,而且似乎比伏缨还要高明! 伏缨大惊之下,转身再逃,但无论他怎么逃走,老道都如同跗骨之蛆般地跟在他身后,伏缨怎么都甩脱不掉他,几个回合下来,伏缨又被老道从屋顶逼了下来,而此刻周围数不清的道士已经围了过来! 见到这些道士狰狞地面孔,伏缨想要抽剑抵抗,却发觉流萤剑怎么都拔不出来,就在这时,那老道又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伏缨面前,伏缨拔不出流萤剑,便伸手出拳向老道攻去,老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伏缨动弹不得,正要破口大骂,那老道却阴森森地问伏缨:“你看看我是谁?” 伏缨定睛看去,这一眼看去,更是震惊,原来这老道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他师父范萦怀生前的音容相貌,伏缨大惊之下,口中惊呼:“师父,救我!” 但那老道,不,是他师父,已经举着一枚丹药向他嘴里塞来…… 啊……伏缨惊出了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摆脱出来。 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梦,但梦中场景如此真实,让伏缨醒来后一时都无法宁定下来,他大口呼吸了几下,又调整了一下内息,这才渐渐平静,一刹那间,他蓦然想起了师父范萦怀,心中一时十分伤感,尽管师父已经走了二十多年,可是伏缨每次想起师父,都不免心生感怀。 此刻天色昏暗,太阳早就落了山,山腰上的道观中已经挂起了风灯,那九座鼎炉依旧在燃烧炼制着丹药,山风吹来,伏缨感到有些寒凉之感。 对于刚才的那个噩梦,伏缨也推断不出是吉是凶,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伏缨推断现在不过是酉时前后,古时酉时是傍晚鸡鸭回笼之时,也是吃晚饭的时刻,现在还不宜下去查探,伏缨决定再等等。 就在等待的时候,伏缨坐在山上的荒草中,看着天上闪动的星光,伏缨忽然想到,那些失踪的人多半就是被上清观中的道士用来试药,自己心中早就存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不知道吃了那些丹药后的结果,所以自己被逼迫着服食丹药时,才觉得异常可怕。 偿若那丹药吃了有益无损,别说延年益寿,增加功力,只要吃了有那么一点好处,自己何用担惊受怕的呢? 而那丹药若是害人之物,服食之后多半会死,若是一吃就死,倒也痛快,谁人不死?可是怕就怕在吃了以后变成了废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或者服食之后变成了什么怪物,让人都认不出自己是谁来,那才可怕。 人怕的不是丹药本身,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若是那些被掳来试药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些人会被埋在什么地方呢?庐山到处都是山石,比不得平原上可以掘坑掩埋,而这些道士又为了掩人耳目,绝不会曝尸荒野,那么他们如何处理尸首呢? 伏缨看着道观中的那些鼎炉,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设身处地地为这些妖道着想,处理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尸体烧掉,这样才能不留痕迹,说不定这九座鼎炉生火之物,就是那些死人的尸体。 而用死人尸体炼制的丹药,再逼迫其他人来服食,想到这里,伏缨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 第三十一章 井中有鬼 () 堪堪等到了亥时,伏缨看到依旧有不少道士守在鼎炉旁生着火,不过这些道士乃是轮流看守鼎炉,新换上来的道士看来白天已经睡过觉了,所以精神十足。 除了这些看守鼎炉以防鼎炉下的火熄灭的道士外,其他人陆陆续续回屋睡觉去了。 伏缨觉得时机已至,从山头上慢慢走了下来,开始对上清观进行查探起来。 上清观的第二进院子里因为有九座鼎炉通宵达旦地炼丹,炉火照耀得整个院子里如白昼般通明,所以第二进院子绝不适宜前去查探,在山顶上的时候,伏缨也早看过了,炼丹的院子里并没有被掳走的人,显然只是炼丹之地,不用去查探。 第一进院子则是用来接纳各地前来求道的居士,所以也不可能藏着被掳走之人。 他要打探的事第三进院子和第四进院子,第三进院子乃是合观道士睡觉休息之地,上清观虽然不大,然则他们既然敢做出这等掳走壮丁之事,想必有些凭籍,说其中藏龙卧虎可能高估了他们,说一些道士武功高强,绝不是危言耸听,伏缨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锦鲤帮帮众所提到的金风道长,此人多半是上清观的观主,遇到时一定要格外留神。 还有一方面,伏缨既然猜测那块山石后神秘的山洞是和道观相通的,那么在道观之中肯定藏有一个秘密的入口,他推断那些被掳走之人多半就被藏在山洞中,如今想必因为试药已经变得半死不活,但伏缨希望今日锦鲤帮送来的人,还没有开始服食,自己就能将他们救出来。 伏缨身为金手门的弟子,夜半入户对他来说实属寻常,不过以往不是入户偷窃钱财,就是偷窃宝物,像今晚这样“偷人”的,还是头一次,所以伏缨变得无比谨慎。 来到上清观的后墙,伏缨轻轻纵身进去,他在山上通过俯瞰,早已摸清了上清观院子里的构造,这第四进院子,也就是最后一进院子,院中几处房屋中,都是做饭饮食出恭等所用的房屋,有厨房有杂物室等等,因为已经到了子夜,这一进院落里一个人都没有,伏缨大着胆子在每间屋子里仔细查探,最后他断定就算上清观中有进入山洞的秘密入口,入口也绝不在这处院子里。 那么只剩下前面一进院子有山洞入口的可能,那里是道观所有道士起居生活之处,现在除了看守鼎炉炼丹的道士外,其他道士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睡觉,辈分低一些的道士都是几个人睡在同一间屋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查探,而不惊动他们,自是十分困难。 好在伏缨推断山洞的入口绝不会在辈分较低的道士屋内,伏缨蹑手蹑脚地对几个可能有山洞入口的屋子查探了一边,冒着天大的风险,结果却一无所获。 按照八卦风水推断,伏缨找到了观主所居的屋子,伏缨知道观主乃是一位非同小可之辈,所以进入他的房间更是加倍的谨慎,唯恐发出一点动静。 是夜明月高悬,并不是入户偷盗的好天气,伏缨来到观主房门外,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原来房门并没有上闩,门打开一道缝,伏缨就挤身进去,然后又轻轻将门关上,他的一切动作都显得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伏缨几可肯定那山洞的入口八成是在这观主的屋内,这样他才能亲自镇守密道入口,放心里面的秘密不会外泄。 为了防止被观主察觉,伏缨进了门后就站着不动,然后侧耳倾听观主睡觉的位置,他要打探屋中的秘密,自然不能惊动观主,偿若观主是位武功高强之辈,自己就算不发出任何动静,只要接近观主,高手也会因为敏锐的感觉而受到惊动,那就容易坏了大事。 按常理来说,观主武功就算再高,伏缨也该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再加上这里如此宁静,就算听到观主的心跳声也不足为奇,可是出乎伏缨意料的,他运用师伯项去邪教给他的耳力之法仔细倾听,却完听不到观主的呼吸声,更听不到观主的心跳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观主乃是位修道之士,就算是他的床上躺着一只猫一条狗,伏缨也自信能够听到猫狗的呼吸,但偏偏他听不到床上的一点动静。 伏缨逐渐适应了屋内极为昏暗的光线,他功聚双目,房间内仿佛明亮了一些,伏缨一眼就看到了观主的床,床上罩着帐子,帐子里的情形则一点都看不到。 若说伏缨是因为紧张,听不到观主的呼吸声,那伏缨为何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呢? 除非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观主已经发觉了伏缨暗中潜入他的房间,所以屏声静气,克制住了呼吸声,甚至一些道行高深之辈,还能抑制自己的心跳变缓,令伏缨什么都听不到。 若是这种情况,伏缨就有危险了,观主此刻说不定就在床上帐子后窥探着伏缨,一等他靠近了些,就会暴起伤人,令伏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第二种则是观主根本就不在屋内,只不过这种想法就连伏缨自己都不敢相信。 半夜三更,观主不在屋内睡觉,他能干什么去? 伏缨大着胆子又向前迈出去了两步,这样他就更靠近观主的床了,可是离得近一些,伏缨依旧没有听到观主的呼吸和心跳声。 以伏缨对自己的自信,他断定床上要有人,自己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看起来不大可能,实则又是唯一的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观主并不在屋中。 此时夜半,观主又没有陪着一起去炼丹,他能去哪里?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伏缨大着胆子拉开了观主床上的帐子,果不其然,帐子内被子叠放整齐,并没有人。 伏缨先不去想这么多,为何观主不在房内,伏缨首先要找的,就是那山洞的入口,以确定入口是否就在观中屋内。 因为屋内没人,伏缨的行动迅捷了许多,他找寻了柜子里,床底下等处,又在屋内走来走去,感觉地面下也都是实地,并没有空洞的感觉,四周的墙壁也都查看过,没有什么机关所在,看来山洞的入口并不在观主房内。 搜寻一番无果后,伏缨蓦然想到一个问题,偿若自己疏忽了,那山洞入口就在这观主屋内,那观主说不定去了山洞里,自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屋内搜寻查探,偿若观主忽然从山洞中出来,自己岂非会措手不及地和观主打个照面? 想到这里,伏缨渗出了一身冷汗,他趁着观主还没回来,也不敢再从房门出去,而是推开了观主房间的窗户,从窗户那溜了出去。 观主屋后是一堵墙,中间的空隙殊不宽敞,伏缨关好了窗户,纵身上了房顶,他从房顶人字形屋脊向院子里看,想看看院内还有什么屋子有可疑之处。 白天他见到了陈香主和两名道士从那山洞中现身,他设想若是山洞在观内的入口十分狭窄隐蔽,难以进入,这些人进出岂非麻烦?若是入口十分麻烦,怎么将那些被掳走之人带进去呢? 所以伏缨推断那山洞的入口处应当好找,然而这个好找之处他却怎么也找不出来,这岂非怪事? 就在伏缨又找了几间屋子,在没有惊动屋内沉睡道士的情形下,他找了各种可能之处,却依旧毫无头绪,伏缨万般无奈下,只能又翻身上了屋顶,他在屋顶潜伏下来,希望能等到观主回来,只要是观主出现之地,多半就是山洞入口之地。 伏缨的想法没错,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观主会从哪里出现。 这是上清观的第三进院落,是道观中道士休息起居之处,院子里有两棵树,在院子的东南角还有一口井,井栏上有一根横木,看起来和寻常的井并没有什么区别,若硬要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这口井比一般的井井口大了些,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伏缨耐心在屋顶等候,到了二更前后,伏缨忽然听到院中的井里似乎传来了轧轧声响,伏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井外并没有人打水,怎么井中会传来声音呢? 很快伏缨就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的确有声音从井中传来。 更让伏缨感到骇然的是,伴随着这阵轧轧的响声,一个披头撒发的人从井中慢慢升了上来。 看到这诡异的场景,伏缨简直吓得头皮发麻,人常传世间有鬼,可是谁都没有见过,难道自己将成为第一个见到鬼的人?而且还是从井中爬出来的鬼。 但奇怪的事,这个披头撒发从井中出来的人身上竟然是干的,并没有从井水里出来时那种水淋淋的样子,而且随着这人的升起,伏缨才看清,这人虽然披散着头发,却并不凌乱,头发中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此人身穿道袍,人显得颇为疲倦。 就在看清了这人相貌之际,伏缨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这是人,不是鬼,非但不是鬼,而且多半是名道士,更有可能此人就是上清观的观主! 问题是他为何从井中出现?难道说那山洞的入口就在井中? 第三十二章 暗中有人 () 伏缨推断再次得到验证,这人身穿道袍,当然是名道士,而是他身上道士长袍和别的道士略有一些区别,乃是黄色道袍镶以金边,看起来颇为华贵。 之所以断定他是上清观观主的,除了这身华贵的长袍外,更重要的一点事此人从井中出来后,就直直走向观主的寝房,若是此刻还不能判断他就是观主,那就是傻瓜了。 伏缨千想万想,都想不到山洞的入口是在井中,观主从井中出来时身上是干的,那么伏缨判断,要么这口井是口枯井,要么山洞的入口是在井壁上,到不了井底。 一切的真相就在眼前,伏缨此刻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就放在眼前,而且更多了一些事,比如掳来的人送入山洞要从井中进出,岂非是太麻烦了? 转念间,伏缨就想明白了,送来的失踪之人自然不会从井中下去,而是从那块山石之后送进去,一来是为了跟上清观撇清关系,二来那块山石的开合说不定需要特殊的手法,所以被关在其中的人,偿若不被准许出来,无异于被囚禁里面。 伏缨恨不能现在就从屋顶跳下去,然后去井中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观主刚刚回屋,还没有睡下,自己现在冒失过去,多半会被发现。 所以伏缨耐心等候着到井边查看的最佳时机。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伏缨听到观主的屋子里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他知道观主已经睡下,通过这观主的呼吸,伏缨知道他的内力不弱,所以他需要加倍的小心,以防被观主察觉。 伏缨如一只大狸猫,从房顶落到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动静,然后他轻轻来到井口旁,向下一看,顿时明白了观主是如何从井中慢慢升高的,原来在井中有一块木板,木板自然是由机括牵引,所以上下其中,并不如何麻烦,而且那供踏足的木板可以折叠到井壁上,和壁砖嵌栽在一起,不知究竟的人,很难一眼看出异样来。 这口井不是枯井,井水在夜晚看来漆黑一团,伏缨围着井栏转了半圈,找到了一个角度,可也从井水中看到倒映的月亮,使得井中明亮些。 借助这点倒映的月光,伏缨看出在井壁接近井水的地方,有一扇门,这扇门并不宽,只能容一人进出,伏缨当即决定下去看看。 若是像观主那样乘坐那块木板上下,机括的轧轧之声定会惊动别人,所以伏缨决定徒手下去。 这口井走近了看,比从远处看更阔一些,伏缨撑开双脚双手,踏足在井壁上,慢慢向下滑去,来到井壁上那扇门前,伏缨用双脚稳住身子,然后身子前倾,用耳朵贴在门上,仔细探听门内的动静。 一股空洞的呜呜声从里面传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人说话或者走动的声音,看来里面暂时是安的,而且恐怕也没人想着在里面把守,伏缨一推那扇门,那扇门却纹丝不动,伏缨心道,难道门在里面被挂住了? 伏缨又加了点力,那门还是一动不动,伏缨不敢再加力,怕将门推烂惹出动静,他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门如何打开,他仔细观察了门的两侧,忽然差点失笑出声,原来这扇门并非是向里面推开的,而是向外面拉开,只因为门上没有把手,所以伏缨才会有此误会。 他用掌心贴在门上,内力到处,缓缓将这扇门打开,门内传来一股阴冷的风,伏缨知道这是山洞中的空气涌出所至,并非是什么森森鬼气,门打开后,他一脚踢在井壁上,接着反弹之力,人如同一条泥鳅般滑入洞中。 洞内漆黑一团,但伏缨还是果断地将门关上。这时洞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伏缨慢慢摸索着向前走,转了两个弯,洞内终于传来一点亮光。 这道山中甬道乃是天然形成,道观中的道士怕是无意中发现了此地,又人为地加以修葺,所以山洞中才有这么多转折,若没有天然山洞做基础,只靠人力万难挖出这么长的一个洞来。 伏缨暗中推断过,这道山洞若是从这口井出发,一直到那块大石之后,不算转折,单是直线距离就要超过半里地,他慢慢向前走,已经能够听到一些声音。 洞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所谓的声音并非是人说话的声音,而是一种粗重的呼吸声,就像一个人为了体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强忍着疼痛时所发出来的呼吸声。 再经过一道转折后,狭窄的甬道变得宽敞起来,山洞的石壁上挂着几盏油灯,通过灯光的照耀,伏缨看到有一个像洞壁内凹进去的石室,石室外是一扇和洞壁平齐的铁栏杆,铁栏杆上有个铁门,此刻铁门当然是锁住的。 而那粗重的呼吸声,就是从铁栏杆内的石室中发出来的。 伏缨前后看了看,并没有道观的人在这里把守,看来观主对这里的防守极为自信,并不担心铁栏杆石室中的人会逃出来。 而石室中所关着的人,自然就应是长江两岸失踪的人了。 据伏缨所知,失踪之人已达数十人,上清观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好老天有眼,让他伏缨找到了这里,道观观主的自负,正给了伏缨机会,现在伏缨认定,自己只要将这铁门铁栏杆打开,就能将那些被囚禁的人释放出来,他们自然不会沿着井壁返回,而是从山洞的另一端,退开大石头出去。 伏缨心中盘算已定,便现身来到铁栏杆前,透过铁栏杆,伏缨看到了栏杆后的人,他心中呆了呆,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原来被关在石室中的人,只有三人,这三人都转身面向石壁,口中嗬嗬粗喘,仿佛是对自己被关在这里而暗自叫屈。 伏缨既然知道有几十人失踪,而这里只有三人,若是先将这三人救出,伏缨怕由此打草惊蛇,其他人便就不出来,然而若是现在不救这三人,他又担心其他的人已经因为试药而死,自己此刻不救他们,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两难之选,让伏缨一时难以做出抉择。 好在石室中的这三人虽然委屈,却并没有看到外面的伏缨,伏缨决定先不救他们,而是沿着山洞走一遍,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石室,偿若山洞中有很多这样的石室,那么他就能一起将人救出,也就不用犹豫了。 经过这间石室,伏缨继续向前走,越离开那有油灯的地方,前面越是黑暗,伏缨又跟着找到了两间这样的石室,其中一间石室中似乎也站着两个人,另一间石室中则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伏缨继续前行,很快又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沿着石壁摸索着前行,以防碰到突然出现的石头什么的,毕竟石洞内并不平整,而且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若是一头撞在一块石头上,那才叫冤枉呢。 伏缨感觉又向前走了几十步,忽然,他一直摸索着冰凉坚硬石壁的手忽然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因为眼前一片漆黑,伏缨也不能确定这柔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蓦然出现这个变故,伏缨浑身一震,人向后退出一步,同时口中低喝道:“是谁?”他一时不能肯定这柔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能大致估计十个人。 过了一会,前面没有半点回应。 伏缨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再不说话,我就点火折子了!” 恐怕伏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出来,好像对方很怕火折子,或者再跟对方商量要不要点燃火折子一般,显得很傻,他不等对方回答,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将其打着。 火折子的火光将黑暗驱散,漆黑的山洞被照亮,虽然火光并不怎么亮堂,但伏缨还是因此看清了眼前他刚刚摸到的东西。 那不是别的,分明就是个人! 但让伏缨感到倒抽一口凉气的是,他竟然无法判断出这是死人还是活人。 若说是死人吧,那人偏偏是站着的,而且脸朝着石壁,伏缨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看得出此人的眼睛是睁着的,只不过十分空洞,而若说他是活人吧,此人却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空洞的眼神更和死人无异。 伏缨跟他说话,他也并不搭理,何止不搭理,简直是对伏缨的话充耳不闻,一点反应都没有。 火折子的光逐渐微弱,伏缨却像被吓呆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蓦然见到此人站在漆黑的山洞里,不知是敌是友,就连此人是死是活都看不出来,眼前的一切所展现出来的怪异,让伏缨感到不真实,仿佛是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中。 伏缨吹熄了火折子,他当机立断,向后折回,从那第一间石室外洞壁上取下一盏挂着的油灯,然后向前去,他要看看那名站在漆黑中的人是死是活。 等他带着油灯回来后,那人依旧直挺挺地站着,伏缨伸手去拉了拉那人的手臂,那人的手竟然向后一缩,从伏缨手中挣脱出来,力气颇大,伏缨不想和此人起争执,因此任由他将手抽走。 仅凭这一件事,伏缨就知道此人活着,没有死,死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反应? 伏缨低声说道:“原来你没死,那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你是谁?是上清观的道士么?” 第三十三章 洞中惊魂 () 奇怪的是,此人对伏缨的话还是一个字都不肯回答。 伏缨推测,他若是道观的人,负责在这里看守,见到自己这陌生人,早该发出警示了,再不济也该因自己而露出敌意,可是此人除了挣脱一下伏缨的一抓,其余便和一尊泥塑木雕没什么区别。 诡异之地见到诡异之人做出诡异之事,伏缨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 伏缨尝试着在那人眼前挥了挥手,正常人见到别人伸手出来,眼睛总会下意识地闭上,但是这人毫无反应,伏缨推断此人是没有了意识,他猛然想起锦鲤帮帮众说过的活死人,看来,这种情况多半就是活死人的样子。 若是服食了丹药后变成这种活死人,显然说明了丹药有毒,道家修炼丹药,为的是延年益寿增强体魄,想来谁也不愿意变成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 想起这些人大都有家室妻儿老小,很多人都是家中顶梁柱,却被上清观的妖道给变成这样,伏缨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转身就要去找那些妖道问个明白。 就在他转身之际,伏缨忽然想到,不对,若是这样,丹药炼制失败,那么上清观的怎么会将这同一种丹药给不同的人服食?一个人的服食就足以证明丹药有问题,每多用一个人服食,就多需要一名壮丁,也就增加一份风险,这些道士不可谓不知,可是他们宁可冒险行事,岂不说不通? 想到这里,伏缨心中隐隐有了一种可怕的结论,那就是丹药没有炼制失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但这些人都成了失去神志的木偶一般,不,他们连木偶也不如,木偶还知道动弹,他们却一动不动,道士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而整个山洞中只有这六个服食丹药的人,那么其他的人呢? 真像他推测的,都因服食丹药而毙命,即使这些人被焚烧了,也总有残骸留下,所以要想证明这一点,就要找出死去之人的残骸,如果找不到,那么这些人便有还活着的可能,数十人并非少数,这些人如果还活着,又会在什么地方? 其实就算是掩埋残骸一事,在别处或者还容易,在这满山皆是山石的庐山上,要掩埋几十人的残骸,可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若说是丢弃在一个山洞中,倒还说得过去。 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伏缨决定还是先耐着性子等候,至少在这山洞中的六个人将会何去何从,伏缨可以查探明白。 想到这里,伏缨又悄悄离开了这里,而洞中这六名失去神志之人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对伏缨的离去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井中离开后,伏缨检查了一下,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又在上清观左近查探有没有死后又被焚烧的无辜之人的骨灰之类,但是他寻找了好久,一直到天色发白,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只得先离开了这里。 清晨,伏缨下了庐山,在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伏缨吃了一顿饱饭,然后买了一些干粮和清水,又回了上清观那座山头,找了隐蔽处潜伏起来,他认定了山洞中六人去向能够决定其他所有人的去向,因此他耐着性子,做足了查看明白的打算。 可是,上清观中道士的表现却有些古怪,一连两日,道观中的道士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唯一扎眼的,还是那九座鼎炉,日夜焚烧不停,每夜伏缨在观主从井中出来回去休息后,他就在道观附近寻找可能的抛洒骨灰尸骸之处,却始终一无所获,但伏缨却心中渐渐放下心来,没有尸骸,那么那些人多半未死。 死毕竟是一种无法挽回的罪恶,若是这些人还活着,无论遭遇了什么,都还有拯救的可能,这些人的亲眷还在家中等候着他们。 然而这些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这几日伏缨留在山头上查探,也感到有些疲倦,他不敢深睡,怕这些道观中的道士们会在他熟睡之际,将山洞中的六人带走,再加上每天夜里伏缨到上清观附近自信查探,再强健之人,也有疲倦之时。 转机发生在第三日,这一日鼎炉中的丹药似乎练好了,竟破天荒地停了火,身穿黄色道袍的观主带着几个人一个鼎炉一个鼎炉的查看,等到鼎炉冷却下来后,他们从鼎炉中拿出不少丹药出来,装到一个葫芦当中。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是江沙帮的人又送来两名壮丁,以供道士试药,伏缨在暗中看到了那天见到的一年长道士和一年轻些的道士下入井中,来到半里地外的山洞另一端接待了他们,他们将两名壮丁送入山洞,给了江沙帮一些银票,然后江沙帮的帮众随即离开。 伏缨知道这两人恐怕就要被送去试药,他不忍再看无辜之人被丹药残害,正准备跳出来指责他们的恶行,却又看到原来山洞中六名失去神志之人被几名道士从山洞中驱赶出来,然后带着他们向山下行去。 这么一来,伏缨只得先打消拯救那两人的念头,而是跟在了这些道士身后,要看看他们会将这六人押送到什么地方去,只要知道了这六人被送到何处,那么其他的失踪之人,也都会有了着落。 两名无辜之人的性命虽然重要,但伏缨无法分身,他权衡利弊后,觉得数十人的下落总胜过两人,孰轻孰重显而易见,所以他只能先跟着这六人的去向查去,同时心中盼望那两人不会这么快就被喂下丹药。 押送六人的也是六名道士,算是一人看守一个,一行十二人慢慢走下山去,伏缨一路跟随,他看得出那六名失了神志之人十分驯服,似乎连一点主见都没有,就算是驱赶骡马前行,有时候骡马还会有些脾气,可是这些人之顺从,令伏缨想起了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所制作的木牛流马。 若非是木头人,怎么会连一点意识都没有呢?而且这些人似乎也并不需要休息,途中这六名道士觉得疲倦了,在一旁的石头上坐着休息,这六人也只是在旁边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 伏缨在山洞中见到这六人时,这六人就是站着的,若是从那时候算起,到如今,这些人已经站了三日三夜,难道这些人服食了丹药后,连一点疲倦都不会有么? 下了山后,六名道士仿佛怕惹人注目,所以专挑荒郊野地人迹罕至之处走,伏缨只分辨的出这些人行走的方向是往东南,具体却不知是什么地方。 距离九江府不远有一片大湖,是为潘阳湖,六名道人带着六名失了神志之人来到湖边,找了一条渡船,十二人一同上船,看样子是准备渡过潘阳湖,往对岸而去。 潘阳湖湖面宽数十里地,若是被这些人撇下,到了对岸后,他们不知会走向何处,还如何寻找?伏缨眼见左近再无别的船只,只得行险,他不顾道士和船家对他的疑心,从一旁的树林中冲出来,对船家喊道:“船家,不知道能否捎我一程?我往湖对岸有急事。” 这船家的船乃是条渔船,船舱宽阔,十多人上了船也不见局促,多带上伏缨一人本也没什么,但这船家显然是和道士相识,且听从他们命令,因此不便做主,只去问这些道士。 伏缨醒悟,这船家多半已经被道士给收买了,否则常人见到这六位失去神志之人,定会露出惊诧的神色,但这船家显然运人运惯了的,对这些诡异之事视若无睹。 一名道士显然不想节外生枝,便想出言拒绝。 伏缨见状抢先说道:“我看诸位都是有道之士,还请仙长们行个方便,我这里有十两银子,愿意作为船资,还望应允。” 十两银子不在少数,船家的这条船也不过值这么多,伏缨许以重金,反倒惹起了道士的怀疑,一名道士问道:“你出这么多的银子前往对岸,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急事?” 伏缨胡诌道:“在下受到家中急信,说景德镇沈大户的幼女要跟我定亲,限我两日内归家,否则迟恐生变,人都说沈大户的这位女儿貌美如花,且嫁妆丰盛,提亲之人不在少数,还有不少条件比我好的官家子弟,偿若我去得迟了,这门亲事被外人横插一杠子,我岂不空留终身之憾?因此非要着急过去相亲不可,还望几位仙长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听到伏缨说是要和人结亲去,而结亲之人又是身家丰厚的美人,所以才愿意出重金商船,几名道士都有些将信将疑,几人商量一番后,似乎觉得这十两银子不是少数,不如就捎他一程,大家都有好处。 其实伏缨的理由也有经不起推敲之处,但这些道士显然缺少江湖经验,虽然他们对伏缨的话还未能尽信,可是想着他们这么多人,伏缨不过独自一人,便放下了戒备,一名道士对伏缨道:“我们捎你一程也无不可,可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待在船舱中,不能惹事才行。” 伏缨大喜,他心道,只要你们肯让我商船,什么事不好商量?但上了船之后,老子又岂会听你们的摆布?表面上伏缨自然做出诚恳的样子道:“放心,我这人一向尊重有道之人,有几位仙长在此,怎会惹事?” 第三十四章 花言巧语 () 上了船后,伏缨首先按照道士的要求,来到船舱中坐下,船家立刻摇桨开船,四名道士也进入船舱,留下两名道士和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在甲板上。 伏缨首先谢过道士的搭载之情,看着四名道士直勾勾地瞧着他,伏缨醒悟过来,答应给他们的十两银子还没给,他陪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来,递给其中一名道士。 这名道士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满意地将银元宝放入自己囊中。 伏缨故作惊讶地问道:“这钱不是要给船家的么?” 这名道士因为得了银子,对伏缨的态度颇为改观,他耐心跟伏缨解释道:“这艘船其实使我们道观出资购买,船家只负责载我们渡湖,平时打渔的收入都归他所有,你说这钱是该给我们呢,还是给他呢?” 伏缨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道士做出这么古怪的事,船家连问都不问,他心知肚明这些道士做出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必须要掩人耳目,所以才这么神神秘秘的,若是用了别人的船,想必他们就算给船家银子封口,他们也是不放心的。 湖光粼粼,潘阳湖上烟波浩渺,一条渔船在其中行驶,并不显得惹眼。 道士们似乎对伏缨没有了提防,一名道士取笑了伏缨几句,什么洞房花烛夜之类不堪入耳的话语,和伏缨称呼他们为仙长之称大相径庭,不过伏缨故作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样子,没敢反驳。 一名道士指着湖水中的一座小岛道:“这片湖水单单被称之为落星湖,几位师兄可知道落星湖的含义?” 另一名道士说道:“当然知道,传言这湖中的岛屿乃是天上星星落下来形成,所以附近的百姓便如此称呼,可是这样?” 那名道士点了点头道:“不错,很多人常说天上有仙女,有什么文曲星,前面这座岛形似一只绣花鞋,所以被称之为鞋山,既然是绣花鞋,我看多半不是什么文曲星掉下来,多半是仙女星,掉下来后鞋子掉了,形成此山。” 伏缨听他的歪理邪说倒也有两分道理,心道就算是仙女落下来,鞋子化为了鞋山,也不应是这么大啊,就算仙女不是三寸金莲,也该当……嘿,自己想到哪儿去了。 哪知道这道士说了没几句,忽然话锋一转,促狭地说道:“仙女从天上掉下来,没有了鞋子,那白白嫩嫩的双脚……”说着,此道淫邪地笑了起来,更用手肘碰了碰伏缨,对他说道,“我看你去相亲的那名大户人家的闺女,说不定就是天上仙女所化,那你可有福了。” 伏缨闻言大怒,这几名道士先是调笑了一番什么仙女下凡,接着将这些难听的话引向他凭空编造出来的相亲对象,可说几人内心不堪之极了,不过他原本就是在骗道士,所以只跟着赔笑两句,一副不敢反驳的窝囊样儿。 这几名道士见他不敢说什么,愈发得意起来,他说道:“不知道居士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我这王师兄最擅长算命,让他给你算算姻缘,包你能玉成此事,怎么样?” 一名道士刚要说:“我如何懂得……”接着似乎醒悟过来,看来那名道士是想骗伏缨身上的银子,他胡乱说几句,伏缨信以为真,就能将他的钱骗到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推算姻缘乃是我最拿手的本事,你若想跟小娇娘成就这一番美满姻缘,便让我给你算上一算,你能坐上我们这条船,那真是福缘不浅,千万别因为舍不得一些身外之物,错失了良缘。” 伏缨对这几人丑恶的嘴脸简直不忍卒视,不过他既然要不动声色地打听那些失踪之人的去向,就不能不顺从着些,他明知这些人的意图,却还是故意问道:“不知道这位王道长怎么才能算出我们是否能够成就姻缘呢?” 这位姓王的道士说道:“唔,先告诉我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我给你们推断一下。” 伏缨故意说道:“我们连提亲都没过,我那里知道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 姓王的道士故意蹙了蹙眉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看看你的手相,通过手相也能看出祸福吉凶。” 伏缨伸出手来让他看。 姓王的道士装模作样地说道:“男左女右,给我你的左手。” 伏缨只得再伸出左手,他心道我看你们能捣出什么鬼花样来。 这姓王的道士翻开他的手掌,对伏缨说道:“这道线是命运线,这道线是事业线,这道线才是婚姻线……” 伏缨听他说得也似模似样,正要开口询问自己此行的状况,异变突起,他的左手穴道忽然被这位姓王的道士扣住,身后的三焦俞穴也遭受重重一击,好在伏缨手掌被扣的同时,他勉力将身上的要穴移开一点,三焦俞穴虽然被点,却并没有点中。 三焦俞穴乃是人背后大穴,被点中后会身酸软委顿,几名道士怕只点这一处,不能控制住他,又点了他魄户穴和风门穴两处要穴,这两处要穴也被伏缨移到一边,只不过点他穴道的道士下手很重,虽然没有点中这三处要穴,三处要穴也受到震动,伏缨身一麻,瘫软在椅子上,他惊呼道:“你们准备干什么?” 一名道士冷笑道:“干什么?这句话该我们来问你才是,我问你,你花言巧语地跟我们上船又是何意?” 伏缨心中暗暗叫苦,原来自己早就被这几名道士看破,可笑自己还笑他们愚蠢,想不到受愚弄得却是自己,他三处穴道受到震动,一时真的动弹不得,伏缨怕这些人骤起杀意,唯一的办法只有拖延时间,他说道:“我真是前去相亲的,几位仙长……” 其中一名道士打断他的话道:“我们上船之地,周围方圆数里内都没有人家,你若是准备渡过潘阳湖去,再往南走几里路就能找到渡口,为何偏偏在那荒僻之地,非要上我们的船不可?你现在动弹不得,小命落在我们手中,若是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们下手毒辣,宰了你喂鱼!” 伏缨闻言,登时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他对这里地形不熟,所以自从自己准备搭船开始,这些人就知道他有问题,而最终几名道士让他上船,恐怕就是为了询问他意图为何。 他一边暗中运气冲击穴道,一边口中说道:“几位仙长明鉴,我……我的确不是为了去相亲,而是……” 这几名道士听他承认了撒谎,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道:“而是什么?” 伏缨胡诌道:“我,我原本是九江府卢大人家的护院家丁,前两日有人托卢大人办事,给他送了不少钱财,小人一时见钱眼开,就偷了过来,结果被卢大人发觉,派人捉拿我,我慌不择路,跑到了这里,希望能乘坐几位仙长的船逃出生天,为了怕几位仙长认定我偷窃,不肯让我上船,我才编造了到湖对岸相亲的谎言……” 听到伏缨的解释,这几名道士仍然有些疑心,姓王的道士问道:“九江府卢大人?哪个卢大人?” 伏缨原本就是胡诌用以拖延时间的,他料定这几位道士也不会尽知就将府官家的姓名,便接着胡诌道:“卢大人就是户部的卢大人啊,几位仙长难道不知道卢大人的名头?” 一名道士说道:“我们自然知道卢大人,不过,你既然偷窃了卢大人的钱财,我们乃是修道之人,这般和你同乘一船,难免落得个包庇的嫌疑……” 伏缨故意说道:“还请几位道长大慈大悲,偿若小的要是被卢大人捉回去,定会被活活打死,请几位仙长救命!” 一名道士故作沉吟了一番,然后对伏缨说道:“要我们救你一条狗命倒也不难,你先跟我们说说,你从卢大人家偷走了多少钱财?” 伏缨知道这几名道人是见钱眼开了,他故作有些不舍地说道:“没有多少,不,我没有细点,约么三千多两银票吧。”伏缨虽是信口胡诌,但他平时随身带着数千两银票,此刻怀中就有这么多。 一名道士伸手到他怀中摸索,从他身上找到一叠银票,他随手翻了翻,四名道士恐怕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票,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姓王的道士用眼神询问其他道士,是将伏缨抛入江中的好,还是送到对岸,让他自生自灭的好。 另一名道士想了想,他问伏缨:“原来这些银子都是赃物,唉,我们有一个保你性命之法,就不知你肯不肯应允。” 伏缨感到三处受到影响的穴道在他一息功真气的冲击下,已经逐渐通畅,一旦他穴道畅通无阻,他又怎会担心这几名道士?他随口说道:“有什么能够保住在下性命的办法,请仙长教我。” 这名道士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几位向来跟九江几位官爷有些交情,你偷了卢大人的银子,他所恼怒的事钱不见了,我们可以帮你将这些银票还给卢大人,就说你一时猪油蒙了心,此刻良心发现,又不敢亲自去见卢大人,因此托我们将银票还给他,你自己则远离此地,隐姓埋名,我们也不去告发你,那卢大人找回了银票,自然也就不会再追究你犯的罪,你和卢大人两相欢喜,就不知你舍不舍得?” 伏缨知道这几名道士花言巧语,什么将银票带回去送还卢大人,定是他们见钱眼开,准备私吞了这些银票,他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才断然下定决心道:“性命和钱财,自然是以性命为重,只是有劳几位仙长替我奔波一趟了。” 那名道士笑道:“是啊,我们还要替你奔波一趟,你小子遇到我们,真是福缘不浅呐。” 伏缨心中暗骂,这几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三十五章 心怀叵测 () 此时伏缨滞涩的经脉已经通畅,完不必再受这几人制约,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企图通过这几个人的言语中,能够得知他们的去向。 但这几名道士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牵扯重大,又怎会在外人面前吐露真相? 伏缨顺着那名道士的话,假装有些不舍的看着银票,口中说道:“恐怕卢大人对于失窃了多少银票,自己也并不清楚,几位仙人,此刻小人身上连一星半点的银子都没有了,还望几位仙长眷顾,给小人一点盘缠。” 那名道士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贼心不死,用钱财换你一条狗命,已经让你得了便宜,你还不知足么?”他们得了便宜,反倒说伏缨得了便宜,世道上常有这种贼喊捉贼之事,原也不足为奇。 伏缨叹道:“虽然如此,可是在这灾荒之年,我身无分文,恐怕也是名不长久……”他并非真想要什么一点银子,这三千多两银票他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点银子?他之所以这么计较,就是为了让几人相信他的身份的确是卢大人家的家丁,偿若表现得太过大方,反而令这些人疑心。 另一名道士说道:“孙师弟,看他这么可怜,就给他百十两银子便是,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就跟卢大人说,只得这么多,卢大人看在咱们修道之人的面子上,当也不会说什么。” 那姓孙的道士有些扣扣索索地说道:“姜师兄就是心慈,你也不想想那做官的人何等精明,少了百十两银子,他岂能发觉不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伏缨,口中说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救了你的性命,还要为你遮掩,唉,真是好人难当啊。” 看着伏缨不接银票,这位姓孙的道士笑道:“是我忘了给你解开穴道,我们是看你来路不明,所以有所防备,你千万别将我们看成杀人劫财的贼道士!”说着他顺手给伏缨被封的穴道点了几下。 伏缨的穴道本来就自己冲开了,这几下解穴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伏缨顺势起了身,急忙从孙道士手中将那张银票夺了过来,显得十分猴急,那姓孙的道士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几名道士也跟着微笑,这笑都是发自内心之笑,显然他们认定自己这一趟白得了这么多银钱,而这个财主却只得一百两银子,自然是心中喜悦,难以掩饰。 伏缨故意不去看甲板上那些神色木然,失去神志之人,更不会出言询问,现在他已经成功地跟这些上清观的道士一起乘船而去,而且释了他们的疑心,若是再惹得这些人对他的身份来历有所怀疑,只会横生枝节。 此事若关于别的,伏缨早就将这些人制住,加以严刑拷问,但事关数十人的去向,他丝毫不敢大意,万一这些人宁死不屈,不肯吐露真相,自己那就是弄巧成拙了,而且一旦打草惊蛇,那些人明明还活着,若是受了惊,为了掩盖证据,将这些人都宰了,再来个毁尸灭迹,到那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此他宁可此时忍辱负重,等到了岸上再暗中对这几名道士追踪行迹便是。 那被称为姜师兄的道士显然是这几名道士中颇有人性的一位,他对伏缨道:“你上了岸后,就即刻离去,千万不要再回来了,就算我们将你偷来的银钱还给了那卢大人,可是他白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又大费功夫来追捕你,你若是再回来,被他遇到的话,恐怕……” 伏缨心下冷笑,他焉能猜不到这些道士要私吞这三千多两银子?偿若他真是什么卢大人家看家护院之辈,听到这名道士的一番话,自然会心生感激,这名姓姜的道士这么说,一来是给他卖个好,二来也怕他回来后同卢大人质问起来,他们私吞银两的事便会因此败露。 那卢大人不过是伏缨捏造出来的人,至于九江府自然没有这么一位姓卢的又主理户部事务的官员,看来这姓姜的也并非真正的好心,多半有些笑面虎之类的性子,不过他主张给伏缨一百两银票,伏缨还是有些感激他的,他做出感激状,对这位姓姜的道士说道:“是是是,我此番离去后,打死我也不会再回来了,卢大人自然是恼我的,小人又能有几颗脑袋供他折腾?那自然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小人有了这一百两银子,找个偏僻的地方,开个饭馆,平平稳稳地终老就是了。” 姓孙的道士,也就是在伏缨身后点了他三处穴道的人,听到伏缨的话,暗中放松了下来,他的一举一动虽然轻微,可是却瞒不过伏缨,伏缨心中一凛,知道直到此刻此人才真正对自己放下心来,刚才他暗中说不定早定下了杀人灭口之心。 伏缨和这几人勾心斗角,都令对方以为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所谓有缘修得同船度,放在这几人身上,那真是讽刺至极了。 好在这些人最终相信了伏缨的一番胡说八道,伏缨也没有再横生枝节,一行人平平安安地来到潘阳湖对岸。 上岸前,几名道士又叮嘱了伏缨一番,让他速速远离,上了岸后,又先看着伏缨离去,这才动身将那些失了神志之人驱赶上岸,然后径向东南方向行去。 伏缨虽然当着这些人的面离开,可是当然没有走远,他远远地绕了一圈后,又折了回来,在暗处追随在这些人身后。 这些人所行之处,依旧是偏僻无人的荒山野岭,这么一来,反倒便宜了暗中追踪他们的伏缨,偿若这些道士循着官道大路行走,伏缨跟踪起来自然麻烦。 行到傍晚时,这些人在一处山林的避风处停下来歇息,伏缨也随之停下。 几名道士生了堆篝火,围坐在一起烧了水,又拿出干粮分食,同时口中大肆谈论今日遇到伏缨这个财主之事。 三千多两银子,被这六名道士瓜分,每人得了五百多两银子,自是人人兴奋,姓孙的道士还有些埋怨姓姜的道士:“若不是姜师兄滥充好人,咱们还能多得一百两银子。” 姓姜的道士解释道:“孙师弟就是目光短浅,这一百两银子你道是平白无故给他的么?偿若咱们不给他这点银钱,他少不了会将咱们的事说给别人听,此后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咱们给了他这一百两银子,他有了去处,心中感念咱们行善,便会闭口不言,正所谓花钱买个平安,咱们得到这些钱也踏实,何况一百两银子分到咱们六人头上,每人不过十多两银子,多着十多两银子不多,少这十多两银子不少,何苦留下这个隐患?” 姓孙的道士不以为然地说道:“所以我说姜师兄心善,咱们要他不乱说话,最安稳的办法就是杀了他灭口,不必你给他一百两银子稳妥?死人还能跟别人说是咱们拿了他的银子么?就算那卢大人派出来的人找到了他的尸体,也会认定他身怀巨资,路遇劫匪,被劫匪抢了钱财又谋害了性命,又怎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姓王的道士劝慰道:“谋财害命,毕竟不是我辈修行之人能做的事,姜师兄这么做,也并无什么不妥,毕竟咱们手上没有沾染鲜血,平白发了一笔财,还去理会什么?我说大家也别争吵了,咱们凭空得了个富贵,先想想怎么花才是。” 说到这里,几名道士又兴奋起来,纷纷打起了自己花天酒地的算盘。 伏缨在一旁听得甚是无趣,听到姓王的口口声声自称什么修行之人,心中不禁升起鄙夷之心,奶奶的,骗了老子的钱,还能厚着脸皮这么说,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些人混吃混喝一通,然后各自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幕天席地地纷纷睡去,丢下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不离,伏缨这才发觉,这些人不吃不喝,而且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见这些人坐下或者躺下休息,情景十分古怪,怪不得这些人会被称为活死人,这些人虽然活着,却和死人没有多少区别。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不需要吃饭。 伏缨见这些道士沉沉睡去,也跟着睡去,只不过他睡得很浅,既为了防止自己熟睡后打鼾惊动了他们,又担心这些道士半夜忽然离去,一夜都似乎处在半梦半醒间。 凌晨时分,伏缨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他通过窥探,看到这些道士还在沉睡,并没有连夜离去,放下了心事,自己这一夜的休息完谈不上踏实,为了保持精力,伏缨坐起身来,练了两大周天的一息功,又练了两大周天的百川功,直到东方大白,远处鸡鸣响起,他才收了功,此时的他精神充沛,连日的疲倦一扫而空。 直到此刻,这些道士才陆陆续续地起了身,他们匆匆吃了干粮,便准备上路。 上路之前,一名道士分别给这六人喂了一颗丹药,这可丹药究竟有什么古怪,伏缨不得而知,却由此直到,这些人不用吃饭不用喝水,每日服食丹药,便足以为生。 此后几日,这些道士依旧是沿着荒僻之地赶路,赶路的方向偏东少些,主要是偏南,遇到城镇,他们甚至夜行晓宿,以避开别人的注意,伏缨紧紧跟在后面,怕失去了这些人的踪影。 第三十六章 三清福地 () 这一日,几名道士如同湘西赶尸人一般,驱赶着这些活死人来到一座山头,眼看着夕阳西下,几名道士又找到了一片空地,升起火堆来,准备在此过夜。 经过这么多天,伏缨对这种情况早已视若寻常,看着这些人行进的方向,他首先推断这些人前行的方向是龙虎山,毕竟龙虎山乃是道家圣地,从汉朝开始,张道陵修道炼丹大成,被尊为张天师,并为其修建了天师府,此后张天师子嗣一直承袭着张天师的称号,在龙虎山上修行,炼丹当然也是其修行中重要的一个环节。 此时的张天师声望虽然不如以前,但祖上威名谁都不敢轻视,更将修道的张家和圣人孔丘并成为南张北孔,龙虎山也成为正一道天师派的祖庭,故而这六名道士偿若驱赶活死人去龙虎山,伏缨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可是随着行程渐远,伏缨也觉得目的地不像是龙虎山,而是又偏东了些。 从龙虎山往东不远,便是另一处炼丹的圣地,三清山。 三清山虽然不如龙虎山张天师这么天下知名,但要是提到了晋代炼丹的始祖葛洪,那便是人尽皆知。 山因人而知名,龙虎山因张天师而名闻天下,三清山也是因为葛洪,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披上了一层道教的外衣,三清山又名少华山,只因山上玉华、玉虚和玉京三座山头,如同道家中的太清,上清和玉清三位真人打坐练道,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三清山之名。 三清山上有老子宫观,老子宫观被称为三清福地,就是建立在葛洪当年炼丹的地方,葛洪炼丹所用的那口井,至今千年,从无干涸之时,据说葛洪当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炼丹,就是因为这口井于道家炼丹多有裨益之故。 事到如今,天下灾祸连绵,民不聊生,炼丹本就是吃饱喝足后,建立在生存上的更一进步的追求,如今饭都吃不饱,何谈修身养性地修行练道呢?所以三清山上道观香火已经衰弱。 通过这几日的暗中跟踪,伏缨已经看出这些人的目的多半就是三清山,这些人服食了丹药,徒行数百里地,,再到三清山干什么?难道说三清山上还有他们的同伙也练了什么丹药,还需要这些人继续服食? 伏缨思之不通,便想着继续追踪,看看他们最后再捣什么鬼。 是夜秋风贯体,寒月当空,这些道士都冻得瑟瑟发抖,夜里也是围着火堆入睡,但那六名活死人却似乎并不怕冷,依旧如同僵尸般直挺挺地站着。 半夜时分,就连伏缨都已经昏昏睡去,一阵嘈杂之声传来,伏缨首先被惊醒,他们所处之地乃是一座无名山丘的半山腰处,嘈杂之声乃是从山下随风传来,伏缨身在高出,向下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原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行来,看火把数目,当有上百人之多。 伏缨一时也看不出这些人的来路,若是行军路过此处,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人,若是寻常商旅,即便是在灾年,也不会这么多人一同打着火把赶路,行商常有结伴同行之事,但夜半行路,都是尽量不惹人瞩目,如今这百十号人明目张胆地打着火把前行,看来不像是怕是之人。 更令伏缨惊疑不定的是,这些人径直向距离他不远处的那些道士行来。 难道这些人是和这些上清观的道士一伙的? 就在伏缨捉摸不定时,这些道士也被惊醒,他们看着山脚下冲他们而来的这上百人,姓孙的道士喊道:“不好,这些人似乎是冲着咱们来的,快走!” 姓姜的道士说道:“此刻再走,已经来不及啦,何况这些活死人赶路不快,迟早要被追上,还不如看看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伏缨推测他们是活死人,但从道士口中提到,这还是头一次,看来伏缨所料不错。 姓孙的道士有些惊惶地说道:“奶奶的,我就知道咱们得到这么多银票不会这么容易,这些人难道是九江府卢大人派来的人?”修道之人口出市井脏话,倒让伏缨听得一怔。 姓王的道士也骂了两句,然后说道:“走不了啦,难道那小子看出来咱们想要私吞银票,因此回去状告了咱们?” 其他道士也纷纷议论,有的道士提议他们不妨先将银票藏起来,这些人找到他们后,他们来个抵死不承认。 可是姓姜的道士却说道:“银票藏起来容易,但咱们运送活死人的事,就不免暴露了。” 开始时,伏缨也因为姓孙的道士推断这些人是由卢大人所派,可是他转念一想,这卢大人乃是自己杜撰出来的,既然根本就没有什么卢大人,又何谈是卢大人所派呢? 在伏缨的心中,他认定这些人可能是和三清山道观的道士有仇之人,又打探出道观的道士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们提前收到消息,所以前来堵截。 也有可能是哪个失踪之人,家中十分有势力,所以派人追踪至此,可是这些道士行踪诡秘,自己即使暗中紧紧跟踪,尚怕失去了他们的行踪,这些人又怎能在这些道士离开庐山这么久,忽然赶上? 几个推测都并非足以自圆其说,伏缨心道,反正这些人转瞬即至,自己何用浪费精力思索,直接静观其变就是。 那六名道士经过商量,最后都决定先将银票找个不起眼的石缝中先藏起来,然后再随机应变。 伏缨怕这些人无意中发现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计划,便找了一棵浓密些的大树,纵身而上,藏身其中,虽然深秋树叶已经落了大半,但深夜中,若不仔细寻找,谁也看不出树上藏着人。 很快,这些打着火把的人就赶上了山,将六名道士和六名活死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等到这些人感到,伏缨才看出这些人并非一百多人,而是足足有三百多人,只因为并非人人都打着火把,所以从远处看来,才会觉得有多少火把就有多少人。 而这些人穿着大都有些破破烂烂的,躲在大树中的伏缨一见之下,心中不免有些惊喜,难道这些人都是丐帮弟子?那真是遇到熟人了,只不知他们是哪个分堂的,堂主又是谁。 在这三百多人里,为首的几个人中,一人见到这些道士,口中骂了一句:“他奶奶的,真是晦气,老子还以为是些有钱的主露宿山野,原来是几个牛鼻子臭道士!” 听到这个人的话,不但六名道士瞠目结舌不知所对,就连藏在不远处大树中的伏缨也感到愕然,听此人的口气,这帮人原来既非行军之人,也不是什么丐帮弟子,倒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匪徒。 另一人说道:“我就说了,有钱之人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山上生火?你偏偏不信,让我们白跑一趟。” 一名身形瘦高之人说道:“寨主,你们看,那几人好像有些古怪。” 那被称为寨主之人,此时才见到那六名活死人,也露出惊异之色,他问其中一名道士:“臭道士,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他问的正是那武功不弱的孙道士,孙道士原本不知这些人的来路,感到对方人多势众,此刻既然明白了这些人人数虽多,却都是些乌合之众组成的匪徒,看不出他们懂不懂什么武功,哪里还会怕他们,他冷冷地说道:“我们都是修道之人,这些人也都是修道之士,山野相逢,还望诸位口中放尊敬些,若是得罪了真人,降下罪过,可就是我们不愿见到的。” 孙道士说话硬朗,而且语带威胁,那名被称为寨主的匪首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突兀,令周围的几人都感到错愕,接着寨主的笑声蓦然止歇,指着孙道士道:“他奶奶的,这小子多半得了失心疯,邱北,刘二郎,你们两人给我教训教训这臭道士,让他明明事理,其他人若是敢有帮他者,大伙儿也都不要客气,给我乱刀砍成肉泥!” 孙道士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反而对寨主说道:“你们仗势欺人,算什么好汉?贫道虽是修行之人,也知道绿林中盗亦有道的规矩……” 在孙道士说话间,邱北和刘二郎两人从人群中跃出,联手向孙道士攻去。 看到邱北和刘二郎这两名匪徒的身手,伏缨顿时感到这些人并非像孙道士,亦或者自己所认定的那样,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恰恰相反,这两人身手竟然相当不错。 孙道士之所以底气十足地不卖这群人的面子,就是抱着这些人不会什么武功,都是寻常匪徒,哪知道随随便便出来两个人,手底下竟这么硬朗,孙道士以一敌二,虽不至落败,可是打斗得也十分辛苦。 看得出那名寨主对于孙道士武功也感到有些惊异,显然双方都想不道对方手底下有几分功夫,但看得出寨主好整以暇,毕竟他们有三百多人。 而孙道士则暗地里叫苦不迭,他一边和这两人拼斗,一边思忖,偿若这三百人中,有三十人有这样的身手,那么今晚他们六人谁都走不脱了。 第三十七章 仗义出手 () 伏缨在树上寻思,偿若这孙道士落败,那匪首定会接着将其他道士击败,逼问那些活死人的秘密,紧跟着就会打草惊蛇,三清山上那些失踪之人的性命便堪忧了。 可是看着孙道士和那邱北与刘二郎苦苦相斗的情形,一时又难以想出办法来化解这个局。 打斗了半天,那名寨主忽然喝道:“住手!” 邱北和刘二郎两人向后跳开,住手不攻。 这么一来,伏缨更是感到有些心惊,从这两人从容退开的情况来看,邱北和刘二郎两人和孙道士相斗时甚至没有倾尽力,否则怎能从战局中说退就退?那孙道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寨主纵声大笑,依旧是笑声响亮,却并没有一点笑意,接着他笑声止歇,冷冷地说道:“你们几人虽然会些武功,但显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们有这么多人,我劝你们识些时务,老实跟我们说说,这几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道士和王道士两人面面相觑,知道他们不是这些匪徒的对手,可是这些活死人牵扯到的秘密太大,他们又怎会轻易吐露?伏缨相隔这么远,都能看出这两人已经动了杀机。 这杀机显然不是针对这些匪徒,而是针对那六名活死人,显然他们要杀死这些人,以保证隐秘不至于外泄。 就连伏缨都能看出来,那匪首如何不省得?他一挥手,几名伸手矫健之辈抢先冲了过去,将那六名活死人包围起来。 这么一来,就算这六名道士想来个鱼死网破,将秘密扼杀也做不到了。 姜道士颓然道:“诸位英雄好汉,我们实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的修道之人,这些人也都是在修炼一种离神道,外人若是打扰了他们的修行,轻则发疯瘫痪,重则性命不保,我们几名小道和诸位好汉卯夜相见,乃是一种缘分,还望诸位英雄能够高抬贵手,我们也知道规矩,绝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寨主对姜道士的话将信将疑,他说道:“你们若是龙虎山张天师的人,我倒不好不卖他一点面子,不过如道长所说,我们几百人劳师动众,也不是轻易能够打发的,不知道道长所说的不令我们空手而归,乃是何意?” 孙道士知道他这位姜师兄是准备将藏匿起来的银票送给他们了,脸色变得十分复杂,对这些人来说,可用到了嘴的肉又给溜走了来形容,他甚至在后悔,应该把银票分开藏匿的,这样也不至于所有的银票都给了对方。 现在就算想留下一点,也是不可能了。 伏缨眼看这些道士愿意舍财保住秘密,事态暂时得到缓和,也跟着放下了心事,只不过他心中暗骂,你们几人脱身,靠的却是老子提供的银票,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姜道士道:“诸位原来辛苦,我们这里有些身外之物,送给寨主,给大伙儿买杯水酒喝,还望寨主不嫌寒碜才是。” 说着,他来到藏匿银票的石缝边,将那三千多两银票都取了出来,递给了寨主。 寨主接着手下火把的光亮,大致看了一下,竟有三千多两之多,他又惊又喜,这三千多两银票足矣够他们三百多人数月伙食之资,他将银票递给身旁的一名手下,让他收好,然后看着姜道士,一时犹豫不决。 姜道士道:“咱们同是武林一脉,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家相聚一场,好聚好散,以后也好留下见面的余地,岂不是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又不失尊严,言下之意是说我们也是颇有身份之人,别将事情做得太绝,大家彼此留下些情分,江湖路远,山高水长,谁能说得定以后的事?这话既抬高了对方,又没有贬低了自己,颇为圆滑老道。 寨主眉毛一扬,正准备答应,他口中说道:“既然如此……” 这时他身旁一人打断了寨主的话:“慢着!”,接着他低声在寨主耳边说了几句。 远在一旁树上躲着的伏缨见状暗道不好,这些人若是拿了钱就走,万一这些道士真是龙虎山张天师的门下,那么事后张天师得知了此事,定会为这几名道士出头,这些银子他们也难能拿得踏实,怎都不如现在就杀人灭口来得妥当。 果然,那寨主听了身旁心腹的话,神色一变,说道:“你们虽然给了我们一些银两,但我们又岂是见钱眼开之人?旁人知道了,还道我们不是仁义之人,我们螭龙寨的人可不能背上这个骂名!” 姜道士的脸色也变了,他问道:“不知诸位好汉还要怎的?今晚之事,我们向三清真人发誓,绝不会说给他人知道便是。” 寨主冷冷地说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说,唉,不会说出去的,只有一种人。” 伏缨心中跟着说道,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他眼见事情不对,连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然后反过来穿上,又撕下一段衣襟将脸蒙上,最后将自己头发解开,胡乱系了一下,以防这些道士认出自己就是和他们同船共度之人,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边寨主右手一扬,正要下令将这些道士和活死人都宰了,伏缨已经冲了过来,他边冲边喊:“且慢!” 这些匪徒和道士显然没想到这荒僻的山林中还有别人,闻言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匪徒这边有人喊道:“什么人?” 伏缨道:“在下朱雀!” 听到朱雀二字,在场之人无不震动。 伏缨心中暗骂,奶奶的,老子的名头可不比朱雀差,但处理起这样的事来,却还是得冒用他的身份,因为换作旁人,恐怕也震慑不住这帮人。 他之所以决定冒险出来,就是为了帮助这几名道士化解危机,否则这几人若是被宰了,他怎么继续查探下去?这也是他权衡利弊后,才冒着宁可被这些道士认出来的风险,做出的顾大局之举。 寨主见到一个服饰奇怪,脸上蒙着面巾之人从山林深处走了出来,他虽从未见过朱雀,却听过朱雀的大名,知道他是常常喜欢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之人,可是这种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戴着面巾,遮遮掩掩地不敢见人呢? 想到这里,寨主大起疑心,他问道:“你是朱雀?” 伏缨看出他对自己有所怀疑,但此时此刻,他当然不能否定,只能硬着头皮道:“不错,我就是朱雀。” 寨主冷笑道:“久闻朱雀大名,怎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成了一个藏头露尾之辈?” 伏缨想着以前朱雀说话的口吻,他淡淡地说道:“面对行苟且猥琐之事的人,我便以遮遮掩掩地样子见他,若是着了相,大家以后就不大好见面了,到时候我若指责寨主行事卑鄙,寨主也大可否认,因为你本不认识我,因此,寨主真的想要我摘下面巾不可?” 寨主听到伏缨夹带讽刺之语,先是勃然大怒,但听到后来,却又觉得朱雀侠义之名果然名副其实,不令人没有退路,不过他还是强辩道:“即便你是朱雀朱大侠,也不能胡乱指摘人,我们螭龙寨的人做了什么苟且猥琐之事,又做了什么令朱大侠觉得我们行事卑鄙呢?” 伏缨指着这六名道士说道:“这六位道友,乃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修道之士,你们从他手中拿走了钱财,我也不来怪你们,毕竟咱们绿林中人就是以劫掠为生,偿若不从别人身上劫些钱物,大伙儿吃什么,喝什么?” 这番话引来螭龙寨不少人的认同,都觉得朱雀所言极是,简直是说到他们心眼里去了,有很多人恨不能来到朱雀面前向他行礼,让他将这种话四处宣扬。 就连寨主也都跟着点了点头道:“能有朱大侠的这一番话,我龙某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朱大侠此后有何差遣,我们螭龙寨的人都愿奉行无悔,既然朱大侠认定我们所行不错,又为何这般评价我们?” 伏缨昂首挺胸道:“大丈夫之所以能伫立天地间,不是凭借武力,更非逞强凌弱而来,而是盗亦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们得了钱财,又曾答应了得了钱财后双方再无牵涉,可是你们起了杀人灭口之心,这难道还不是有失道义,还不是行事苟且猥琐么?” 这姓龙的寨主虽然要杀人灭口之语还未宣之于口,可是谁都看得出龙寨主的企图,在朱雀这种明人眼里,再狡辩那就令人瞧不起了,因此龙寨主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伏缨接着说道:“更何况我和龙虎山张天师还有几分交情,这件事既然被我朱某遇到,又怎能袖手不理?龙寨主,如何行事,你一言可决!” 龙寨主得了钱财后,想要杀人灭口,无非是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使得这些钱财再被张天师出面要回去,现在既然有朱雀出头,他再遮掩也没有用了,他们人数虽多,制服并杀死这六名道士那是绰绰有余,要想困住以轻功腾云功名震天下的朱雀,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第三十八章 轻功解围 () 既然不能留下朱雀,再杀这六名道士已属无谓之举,因此他断然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螭龙寨若是不卖朱大侠这个薄面,倒显得我们没有道义了,不过……” 伏缨心中一虚,难道此人还是对自己有所疑心?他故作傲然地说道:“不过什么?” 龙寨主有些勉为其难地说道:“我们螭龙寨搜罗了不少江湖好汉……” 伏缨凛然道:“你们想考教考教我朱某不成?” 龙寨主连忙说道:“不敢,不过朱大侠不露真容之举,我们自然是心怀感激,可是就凭朱大侠一句话,就让我们离去,未免会让人说我这个当寨主的,胆子有些弱了。” 伏缨走上前去一步道:“你待怎的?” 龙寨主摄于他的气魄,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大着胆子说道:“武林中人都说朱大侠轻功独步天下,剑法无双,我们不敢领教朱大侠的剑法,只希望朱大侠能够露一手轻功,好让我们瞧瞧,天下独步的轻功到底会到什么地步,也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开开眼界,此举有些冒犯朱大侠虎威,还望海涵!” 伏缨闻言心中登时宁定,若是这些人真要考较他的剑法,朱雀的大衍剑法没有童子功根本使不出来,而他的飞雪剑法又和大衍剑法大相径庭,所以一旦施展,定然会露陷,可是朱雀的轻功未必是他伏缨的对手,而腾云功,江湖中真正见过的人并不多,何况轻功施展出来,谁能说得上什么名目? 因此伏缨对龙寨主笑道:“看不出你相貌粗豪,为人却十分把细,你这份要求再合理不过,有什么冒犯的?偿若你被我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那我才看不起你们呢,就让你们长长见识,以后有人提起我朱某人的腾云功,你们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龙寨主想不到他竟是这么好说话的,闻言大喜道:“好让大伙儿瞧瞧,你们这些练了点不入流的轻功的燕雀,如何能跟鸿鹄相比!”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朱雀”施展了轻功,震慑住他的部众,回去后谁都不会认为他是听闻朱雀之名而心生胆怯,而是为了顾大局,忍辱负重。 伏缨来到一片空地上,对龙寨主道:“你们瞧好了!” 也不见伏缨如何屈腿借力,人忽然向上急速纵身而起,他的身子飘飘荡荡,如同平地飞升,让人难以置信自己所见。 然后变故忽起,就在伏缨向上升腾的过程中,螭龙寨里的一名暗器好手,忽然发出三枚暗器,分别向伏缨上中下三处要害射去,此刻的伏缨正纵跃而起,依照常理,他在半空中无法借力,这三枚暗器的方位又十分刁钻,就算伏缨能够避开下面的暗器,也避不开中间的暗器,就算他能避开中间的暗器继续向上纵跃,也无法避开最上面的暗器,眼看他连拨挡也来不及,就要身中暗器,周围的人无不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就连那六位心存感激的道士,看到这这三枚暗器,都担心地心惊肉跳,因为“朱雀”是为他们而来,若是朱雀不幸受伤,他们也难以幸免,几名道士心中无不大骂螭龙寨的人卑鄙!此刻就算提醒“朱雀”也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定“朱雀”定然无法幸免于难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伏缨在空中忽然一个转折,人在半空横过近乎一丈的距离,非但躲过了暗器的袭击,而且落在了龙寨主身旁,这让那擅长暗器之人不敢再轻易发出暗器,以防伤到他们的龙寨主。 这一手随风转的轻功,登时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等到伏缨落地后,六名道士立刻发出不由自主的欢呼,就连螭龙寨里的匪盗,也忍不住对伏缨这一手近乎不可能的空中借力而心服口服。 龙寨主自然是瞧得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后,先是赞叹了几句伏缨的轻功世所罕见,怪不得被人称为轻功第一剑法第二云云,接着他给了那发射暗器的手下两个巴掌,训斥了他出手鲁莽,这才向伏缨行礼谢罪。 伏缨自然故作大方地说道:“没什么,贵属想要考教考教我朱某人的腾云功,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 龙寨主闻言知道今晚再留下来,只会有失脸面,绝无半分好处,因此又跟朱雀客套了几句后,便带着属下告辞离去。 看着螭龙寨的人退去,伏缨心中暗暗叫了声侥幸,若是这些人考较的他不是轻功而是别的,他多半便露了馅了。 等龙寨主等人走后,这六名道士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其中姓姜的道士走过来致谢,伏缨故意说道:“我跟张天师关系不错,不过我在天师府却从未见过几位,看来几位道长并非龙虎观的人。” 姜道士想不到他竟会开门见山地说他们乃是冒充张天师的门下,他们一时摸不透朱雀所言何意,所以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伏缨故作对他们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地说道:“不论你们是哪个道观的修行之人,受到这些螭龙寨的人劫杀,我朱雀都不会坐视不管,现在几位既然已经安了,我朱某还有事,不便久留,这边告辞了。” 姓姜的道士连忙说道:“多谢朱雀大侠救命之恩,我们回去后定会在道观中立一张恩人的牌匾,日日为恩公颂祷祈福。” 伏缨潇洒地摇了摇头,转身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消失在这些道士的视线里。 六名道士死里逃生,都惊得面面相觑,孙道士叹道:“怪不得朱雀的名头这么响亮,此人果然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中人,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遇到他,唉,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恐怕此刻咱们几人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道士则心有不甘地说道:“只可惜被螭龙寨的人将那三千多两银子都给抢走了,这位朱大侠虽然救了咱们的性命,却说什么盗亦有道,绿林中人就是以劫掠为生,不肯为咱们出头,将钱财要回来,否则咱们何用平白失去这么多银钱?” 姜道士安慰他道:“行了,若没有朱大侠及时出现,你就是有钱又能有命去花么?别既得蜀复望陇,贪心不足了,咱们能活着,总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且这些活死人也没有事,咱们平平安安交了差,岂非已是运气?” 孙道士则有些怨怼地说道:“早知道就将银票分成两份藏起来,这伙匪盗逼迫时,咱们给他一半,总好过部给他,咱们落得一场空,姜师兄就是实诚。” 姜道士道:“谁能想到今夜会有这场横祸呢?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咱们遭遇这场灾劫,未必就是坏事呢,走吧,现在朱雀大侠已经走了,那帮匪徒说不定还会回来,咱们还是连夜赶路的好。” 孙道士又埋怨起不该在夜里生火堆起来,说什么要不是这帮匪徒远远看到山上生了火,又怎会找上他们? 其他道士纷纷说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此后路途定要小心大意。 六道一边争吵着,一边驱赶着六名活死人连夜上路,他们是被螭龙寨的劫匪吓怕了,只想尽快远离此地。 伏缨当着他们的面离去后,当然没有走远,趁这些人没有发觉,又悄悄地跟在这些人身后,刚才他冒险举动,现在思之也有些后怕,还好一切顺利,并没有惹起这些人的疑心,他和几名道士临别之际,故意点名这些道士不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就是让他们想起自己撒了谎,心思难以想及朱雀乃是由别人假扮的上面去。 走到清晨时,六道和六名活死人来到一条河边的树林里,这里也是偏僻之地,他们走了半夜的路,如今困倦不堪,吃了些干粮,又给六名活死人喂了丹药,然后留下来歇息。 睡到午后,几人醒来继续前行,伏缨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又过了三日,六名道人终于来到三清山下,伏缨见到六道驱赶着活死人进了山,心道自己所料不差,他们的目的果然是这里。 三清山奇峰俊伟,尽管是在深秋,依旧能看得出这里是山清水秀之地,当年葛洪选择在这里炼丹,除了这里的井水异常外,当然还因这里环境优美之故。 道士炼丹,不喜外人打扰,所以常常选择在山中铸炉,一来山中容易采集到炼丹所需的原料,二来炼丹所用的木头燃料,山中遍地都是,可说是最方便不过的地方,而且周围的百姓不常进山,所以他们也有了清净的环境,心无旁骛地进行研究。 此刻六名道士驱赶着活死人进山,所去之处却不是葛洪炼丹之地,而是大山深处。 伏缨跟在后面,见他们一副终于到了目的地的神态,心道难道这些人不是用活死人来试药,而是还有别的目的? 到了此地,距离真相的揭开,仅有一步之遥,伏缨更是谨小慎微,唯恐所行之处,暗中有人盯梢,好在伏缨跟着这六名道士将活死人送到一处山洞外,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第三十九章 洞里异事 () 三清山和一般的山体不同,山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形成了独特的风貌,就算有林木之处,山石也不平整,因为山道难行,所以很多地方都是人迹罕至。 而伏缨苦苦跟踪的六道驱赶活死人所到之处,是在一处十分陡峭的山崖下,这处山崖隐藏在一道山涧之后,十多棵古柏间,有一个上窄下宽的洞口,这洞口不大,仅能容一人同行,六名道人驱赶着活死人鱼贯而入。 那洞口中黑黝黝的,从外向内看去,什么都看不清,但可以想见,若是从里向外,则是一览无余,如今既是敌暗我明的处境,伏缨一时难以接近,他留在洞外守候,心中对这些道士将活死人运到此地何用,依旧捉摸不透。 伏缨在外面等候下来,他心道就算这六名道士将这些人赶到这边杀害,这几名道士总也有出来的时候,何况这些道士若是想要将这些人杀了灭口,没必要走几百里地,从庐山来到三清山这偏僻之处,路途中有不少掩人耳目之地,随便哪个地方不能杀人弃尸,何必巴巴地赶到这里? 因此他认定活死人被驱赶到这里,一定别有用意。 等到了傍晚,这些道士陆续走了出来,那些活死人则不见了踪影,想来是留在了山洞里,六名道士出来后更不停留,沿着他们来时的道路折返回去。 伏缨知道他们任务完成,算是交了差,现在自然是返回庐山上清观去。 上清观的道士伙同长江一带的帮派,将两岸无辜之人掳走,然后乘船运送到庐山上清观,将这些人制成了活死人后,再拍道士徒步送到三清山去,绕上这么一大圈,到底为的是什么,眼看即将见分晓,伏缨反而耐下性子来。 这么一路追踪到此,千里迢迢地路途都走过来了,经历这么多坎坷,也都艰难化解,如今到了这里,反而没有耐心了么?伏缨既然决定查探个明白,就准备等到天黑以后,就算洞里有人守候,对方也没有了明暗的优势,趁着天色还未黑透,伏缨在山中寻了一些熟透的果子吃了充饥,至于捕猎烧烤,暂时是不敢奢望的了。 山中天色比其他地方在傍晚黑得更快,很快就暗道只能看到树木山头的轮廓,原本更黑的山洞中却隐隐有了灯光,如今明暗之势移位,伏缨便悄悄来到洞口,准备进去查看里面的动静。 来到洞口,他听到洞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只因为山石阻隔,又相隔得比较远,所以听不清楚,他刚想迈步进去,又闻到了一股煮饭的香气,伏缨知道这里面除了活死人外一定还有别人,既然这些人在做饭,看来并非进去查探的好时机,便又退了回来。 伏缨盘算着等这些人睡下,再进去查探,他在洞外等候,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起,就算是活死人,也是需要呼吸的,若是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留在山洞中,必须要保证空气通畅,否则人便容易昏昏欲睡。 一个封闭的山洞,若是要保持空气新鲜,就要有通风口,现在既然不能进去打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通风口,先从通风口观察一下洞中的情形。 山洞所在之地是在一座山头的底下,通畅这种天然山洞的通风孔也是天然形成的山石缝隙,有时候会在山洞的一侧,有时会在山洞上面,伏缨沿着山洞周围,开始慢慢寻找起来。 夜幕降临,原本寻找并不方便,可是伏缨知道此刻山洞中点了灯,外面的黑暗反而成了有利的一面,沿着这个山洞周围寻找,深秋山野中已经没有了萤火虫,只要在山林中见到有光透出,那自然就是山洞的通风口了。 伏缨沿着山石向上攀援,三清山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有的时候看着十分结实,却是悬在半空,一不小心就会踩空,常人别说是在夜晚,就是白天也难以攀爬,但这些困难对于伏缨这种以攀爬入室偷窃为业之人来说,简直如履平地。 一直等到伏缨来到山后,才找到了通风孔的所在,这里何止是通风孔,简直比山洞的洞口还要宽阔,只不过这个洞口乃是在山洞的斜上方,距离洞底足有十多丈高,从这里进入山洞的话,只会摔下去,轻则摔断了腿,重则丧命,是以山洞中的人谁也不会从这里进出。 真要从这里进出,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那就是垂下绳子,顺着绳子溜下来,出去的时候也能顺着绳子再爬出去,可是谁又会放着山洞洞口不走,选择这里呢? 伏缨来到山后的通风口时,天上明月从云后探出头来,将三清山的雄奇险峻照耀得一览无余,山上山下,怪石和奇树组成一幅幅任何画家笔下也描绘不出的美景。 但此刻的伏缨哪里会有心情心上,他注意到月光的明亮,是怕自己在通风口窥探时,影子落在洞中,引起洞内人的警觉。 伏缨趴伏在洞口,慢慢向山洞中张望过去,洞内宏伟的场景大出伏缨所预料,里面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大部分都是麻木不仁的活死人,只有十几名看守活死人的人。 想不到那狭窄的入口里面会有这么广阔的天地,好像这座山头外面就只有一层薄薄的壳,里面是空的,而这广阔的山洞里面,看情形得有二百多活死人,这么多的活死人大出伏缨所料,他原本认为只有数十名活死人,想不到竟会有这么多。 而这么多活死人,也不像伏缨所猜测的,用来试服丹药,而是站在洞壁前,用锤子一点点凿着山壁,他们凿动山壁的幅度不大,一些细碎的石屑随着他们的凿动,纷纷落在地上,整个山洞中点燃了数十盏油灯,将山洞里照得亮如白昼,伏缨相隔这么远,也能看清这些细碎的山石,和普通的石屑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活死人却只是重复地凿着石头,伏缨从通风口的角度,只能看清一部分活死人的面容,他看到这些活死人浑然没有活人的那种生气,比之推磨拉犁的牲畜兀自不如。 而今日送来的那六名活死人也跟在其中参与凿山,看来他所知道的那些失踪的人都在这里,并没有他原先推断的已经死了。 看到这些,伏缨简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在干什么呢?那自然是一望可知,这些人是在凿山。 可是这些道士辗转千里送来活死人,难道为的就是开凿这个山洞么? 这非但匪夷所思,且根本说不通,道士们显然十分有钱,甚至给锦鲤帮和江沙帮送人来的报酬都十分丰厚,若是只要人过来凿山,他们大可用这些银钱雇佣附近的乡民百姓,这些人凿山非但比活死人更有效率,而且不用承担这么多风险。 所以伏缨非但想不通,而且觉得此举有违常理,若只是为了开凿山洞,何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呢?就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除了这些在凿山的活死人外,还有十多人在山洞中间看着这些活死人凿山,这十几人里,有七八名面白无须的道士,还有七名女娃儿,这七名女娃看起来不过七八岁,不知道是被威逼还是利诱来到这里,七名女娃儿显然是正常的人,并非服食了丹药的活死人。 令伏缨对这七名女娃儿感到惊讶的是,这七名女娃儿不像那些道士随随便便地谈话或坐或躺,或低声交谈,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围这两百多名活死人在挖凿山壁,一行人各干各的,显得十分郑重其事,但伏缨却越瞧越感糊涂。 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如今他已经亲眼看到,却依旧感到莫名其妙的。 洞中这些人就像在演一出无声的皮影戏,伏缨便跟着看了一出皮影戏,而是皮影戏何等有趣,这些人活死人却在用小凿子凿山,七名女娃儿盯着他们看,又是何等无聊。 伏缨原本打算看清形势,然后潜入山洞中打探的,如今从通风口处一览无余,也没有了进去查探的必要,只不过他们在做什么,伏缨知道自己看不出来,但这些人绝不会只是简单地凿山。 偿若只是凿山,又为何要这七名女娃儿盯着呢? 前后看了一个多时辰,就在伏缨心中不耐烦时,下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名女娃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其中一名活死人处,伸手将那名活死人拉开,然后指着他凿开的地方说道:“这里有一个!” 几名道士无不振奋起精神,一名道士用一根长鞭在那名活死人背后一点,这名活死人便站着一动不动,女娃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做成的圆筒,她先将圆筒上的盖子打开,然后用一双筷子在石壁上夹起了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玉筒中,然后将玉筒的盖子盖住,这才走了回来。 在女娃儿做这些事的时候,除了这个被点中的活死人一动不动外,其他活死人照常在山壁上凿动,对她的所作所为,这些活死人都无动于衷。 等女娃拿着玉筒走回来后,那名道士手中鞭子一挥,又击在这名活死人的背后,这名活死人便又开始上前凿起山壁来。 伏缨隐约看出这名道士的鞭子乃是击在活死人背后的至阳穴上。 第四十章 采虫童女 () 而那名女娃带着玉筒回来后,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活死人在开凿山壁,道士们兴奋了一会后,也沉寂下来。 一切又归于平静,唯有这两百多活死人叮叮当当敲打石壁的声音。 这女娃儿从石壁上到底拿到了什么东西放在了玉筒中?不管是什么,女娃儿玉筒里的东西,才是这些活死人开凿山壁的原因。 且不说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为了得到这些东西,他们的做法也极为古怪,这些人为何用女孩来拾捡这东西?这些道士又不是没长手没长脚,为何他们不能去? 何止道士行为古怪,就连用活死人来挖凿山壁,何尝不显得古怪?这些人做这些事,自然是瞒过了其他人,可是他们明明做着看不出什么邪恶之事,却用着邪恶的方式? 看着山洞内被挖凿的痕迹,伏缨推断,这山洞原本内部并没有这么宽敞,只因这些活死人日夜不停地挖凿,所以才硬将山洞开凿得这么宏伟,地上都是他们凿下来的碎石,可是碎石只在这些活死人的脚下附近,显然白天还会有人将这些碎石运出去。 伏缨原本以为自己一见到山洞中的情形,必能得出结论来,可是他眼下却更觉得糊涂,不但对这些人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简直就连一点头脑都摸不着。 接下来到底是该下去找这些人质问呢,还是继续在暗中观察的好呢? 明月当空,将一切都照得明明白白,伏缨心中却感到一片阴霾笼罩心头,他悄悄从通风口离开,思量许久,最终决定继续暗中观察,看看这些女娃儿会将玉筒送到哪里,里面有这什么东西,又准备用来干什么,才能揭破这些人的阴谋,才能使得真相大白,才能让活死人得到救治,也就能阻止更多的人失踪。 山中寒冷,伏缨却因内力深厚,不惧寒冷,但他还是找了个避风处,带着心中疑窦,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 黎明时分,伏缨被洞口发出的动静惊醒,他起身前去查看,看到那起名女娃儿从洞里走了出来,却又有七名女娃走了进去,看来是找人准备替换他们,带领女娃过来的,是一名年轻的道士,看着七名女娃走进去以后,他又带着出来的七名女娃儿向外走去。 看来这七名刚刚出来的女娃的去向,才是揭开真相的关键所在,伏缨不敢怠慢,连忙跟踪而去。 年轻的道士带着女娃儿向群山中行去,山中没有道路,兼且荆棘丛生,但这些人似乎走得熟了,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行,并没有任何迟疑。 清晨的三清山云雾缭绕,到处都像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仿佛让人置身仙境,但伏缨心中明白,在这洞天福地的背后,定然隐藏着十分重大的罪孽。 向山中走了两三里地,来到一处山谷中,山谷中虽然也是怪石嶙峋,可是比起其他地方,这里已经称得上平坦了,山谷中还有一道小溪蜿蜒经过,伏缨接着山林和雾气的掩护,跟在这些人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们走进山谷中的几间茅屋里。 以伏缨的轻功本事,跟踪之际,踏足无声,这些人自然丝毫没有发觉。 看到这些人进了茅屋,伏缨也跟着潜伏到茅屋后面。 屋内传来一名苍老的声音:“今晚挖出几只?” 伏缨听到这句问话不禁一怔,什么叫做挖出几只?难道那些活死人从山壁中挖凿出来的竟是活物不成? 一名女娃说道:“一夜**挖出三只。” 苍老的声音叹道:“只有三只么?那是越来越少了,真月,你再督促上清观那边,让他们再多送些人来挖。” 年轻道士的声音传来:“是师父,我们一直在催促那边,可是他们也只能送来这么多人,他们还说他们掳来这么多人,已经惹得很多人的关注了,他们如今不得不小心行事,只怕……只怕送来的人还不如以往多呢。” 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将这些女孩儿银子都给了她们,带她们去吃饭休息,晚上还要继续。” 年轻道士的声音传来:“是!你们将捉到的虫子都放在这,跟我走吧。”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逐渐离开屋子,到另外一间茅屋而去。 伏缨听得有些奇怪,难道那些活死人从山壁中挖凿出来的东西竟是虫子?什么虫子会活在山中呢?这还是伏缨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想要探头向茅屋中看看,正当他要站起身来时,屋内又传来另一人苍老的声音:“看来咱们就算派再多的人去挖凿,也没有多大用处了,这些虫子本就十分罕见,在这三清山中能找到这么多,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了。” 原来茅屋中还有一个人,这倒有些出乎伏缨的预料,不过听到这人的声音后,伏缨放弃了冒险一看的打算,准备听听这两人的谈话,看看能不能从中听出究竟。 前一名苍老的声音说道:“可是古籍上写明了必须要四十九只虫子才能练成这种回春丹,现在只有三十多只,这种虫子又不知能够活多久,不尽快寻找怎么行?若是后面找到,前面的却死了,岂非前功尽弃?” 另一名苍老的声音说道:“可惜这些石虾虫不能接触生人阳气,否则就会死得更快,不然咱们三老也能跟着挖凿,也不用找这些童女来盯着了,前晚那名女娃儿没有注意到一只石虾虫,结果被那名活死人直接给凿死了,我至今还感到可惜。” 原来从山石中挖到的虫子名叫石虾虫,这种名字还是伏缨首次听到,更别说对这种虫子的了解了,如今听这老人所说,这些虫子不能接触生人阳气,可是那些活死人不都是堂堂大男人么?为何他们能够日夜不停地挖凿,这老人却不担心活死人的阳气会害死这种什么石虾虫呢? 转念之间伏缨就想明白了。 这些活死人可能因为服食了丹药,变得不死不活,身上可能已经没有了活人身上那种阳气,所以他们需要童女过去采集,采集下来的石虾虫放入玉石做成的圆筒中,便能够隔绝玉筒外面人的阳气。 原来如此,伏缨想通了这些事情后,跟着又想到,那老人所说的制作什么回春丸,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在避世南宫家偷到的那方回春璧,不知道这个回春丸的回春和那个回春璧的回春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还是回春丸真能让人返老回春? 这名苍老的声音说道:“就是因为取虫困难,所以那炼制出来的回春丸才珍贵,若是轻而易举,也不见得有用了,咱们道家黄白术何以能令人长生,还不是因为黄金和水银永恒不变么?这些石虾虫不知经历多少岁月依旧生生不息,更难得的事它们还是活物,比之黄白这种死物更容易被消化,更易见效果。” 另一名苍老的声音道:“话是如此,咱们还是别操之过急,一旦练成了回春丸,那些活死人……” 前一名苍老的声音道:“那个山洞自然成了他们天然的墓穴,我看过那里的风水,是块宝地,他们就算没有被带到三清山来,以他们的成就,此生也不能找到比那里更好的宝地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福缘。” 茅屋后面的伏缨闻言心中怒不可遏,这两人本是做下天理不容的残忍之事,却还将自己的行径粉饰得这么好听,看来这两名老不死的妖道,一旦找齐了四十九只什么石虾虫,就要卸磨杀驴,将那些活死人都困死在山洞中了,原本他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还感到困惑,自从听了这两名老道的谈话,他结合前后所知,已经将这件事想个通透。 看来事情的起因就在这两名老不死的妖道身上,两人不知从上面古籍中找出这种回春丸的方子,为了制出这种回春丸,他们在三清山的一个山洞中找到了制作回春丸最重要的原料,石虾虫。 这种虫子不能接触男人身上的阳气,否则便会很快死去,想来制作回春丸的石虾虫必须要活虫才行,因此他们便想办法用女人来采虫,可是这种石虾虫是凿开山石才能取到的,强迫女人开山,未免有些匪夷所思,既事倍功半,又力不从心,女人的力气有限,再加上她们未必会乖乖地听话,将取到的虫子交给他们,因此这老道便另辟蹊径。 上清观炼制的丹药能将人做成活死人,不但能够将生人身上的阳气给泯灭,还能让他们乖乖地听话,所以他们选择暗中掳走壮丁,逼迫他们服食上清观的丹药,然后再送到三清山来,这上清观和三清山一定有着伏缨所不知道的渊源,才会耗费这么大的功夫,在数月的时间里,给三清山这边送来两百多名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没日没夜地挖凿山石,每日只需服食一颗丹药即可,连饭都不用吃,还有什么人会比他们挖石虾虫更合适的呢? 而成年男子也不是一点都不能靠近石虾虫,而是在一定的距离内不行,所以他们找来几名女童,利诱她们为这些道士行事,将石虾虫捉了放在玉筒中,这才交给这两名老道。 那七八名道士在山洞中待着,自然是为了看守女童和活死人。 想明白了这些,伏缨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去,找着两名老道算账,并结束这些罪恶。 第四十一章 饶州故友 ()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伤害这么多性命,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炼制丹药的目的,这种事发生在邪魔歪教上面,已经足以令人感到震骇,如今发生在道貌岸然的修行人身上,说出来恐怕都未必会有人相信。 但自己这么冲进去,不计后果地跟这两名老道当面对质,痛快则足够痛快,但伏缨必须要考虑清楚后果。 现在的伏缨,已经不是当年那名毛头小子了。 他现在冲进去,就必须要考虑清楚后果,一来,这两名老道武功精深,自己不是其对手,结果自己反被他们宰了,这两名老道以及这么多道士所做下的恶行,恐怕就再无人得知。 二来,自己就算能制服这两名老道,可是谁知道老道还有多少手下?一旦自己不能做到彻底的惩恶扬善,被这些人围攻之下,就算他能逃脱,事情败露,这些老道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三者,就算自己将老道和老道的喽啰都制服,但这两百多名活死人又该怎么办?若是老道手中有解救这些活死人之道,却宁死不说,自己岂非好心办了坏事? 总不能因为自己准备发泄一通,就抛开这些活死人的生死不理,那么所为的行侠仗义,又有什么意义? 伏缨又听了这两名老道的一些谈话,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推测,再听下去也听不出所以然来,所以伏缨悄悄离开了这里,以防被两名老道察觉有人偷听,那便坏了大事了。 现在这件事已非伏缨一个人凭借一己之力能够解决,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找人帮忙,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自然是朱雀和汪九成了,朱雀最是擅长解决这种纷杂之事,而且往往能够找出彻底解决之道,而汪九成则更不用说,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手下能人无数,弟子遍布各地,随时能够找来一大批人给自己帮忙。 可是这两人虽然是伏缨心中最好的帮手,但朱雀此刻多半还在太湖之畔,与伊雪一起照顾朱重阳,远隔千里,就算自己不怕事情有所变化,前去找他,是否能够真在太湖边找到他还要另说,因为他听说朱雀为了正气盟的事,常年在外奔波,此刻未必在家。 而至于汪九成现在侠踪何处,他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既没有朱雀也没有汪九成,伏缨便想到饶州一带的武林中人,但谁能知道山中这些道士是否和饶州武林有没有渊源,若是饶州武林中那个人和这两名老道同流合污,偷偷跟两名老道通风报信,自己便功亏一篑了。 除了饶州武林中人外,伏缨能够相信的,且能够给他提供帮助的,只有饶州丐帮分堂中的人了。 丐帮饶州分堂的堂主名叫柳拢烟,柳拢烟的名字听起来虽有些像女子的名字,但柳拢烟的的确确是位相貌粗豪行事爽快的汉子,伏缨和他有过数面之缘,凭着他伏缨和汪九成的交情,以及这件事的祸害程度,他柳拢烟都没有不力以赴帮助自己的道理。 伏缨感到自己面对此事,真是到了嫉恶如仇的地步。 以前他对自己所见到的为恶之事,从没有生出过这种感受,可能是因为修道之人为恶,愈加令人气氛罢了,而且这件事也的确残害到了这么多人,如何不令伏缨心中感到义愤填膺? 就在伏缨转身要下山离去,去找丐帮分堂弟子帮忙时,伏缨又停了下来。 他在想,自己若是下山去找柳拢烟帮忙,来回至少要一天的功夫,若是在这期间,那些活死人运气不好,竟真将石虾虫找齐了,这些道士还不立刻杀人灭口? 所以伏缨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将老道现在已经捉到的三十多只石虾虫都给偷走,这样就算活死人找到了剩下的一二十只石虾虫,也不够四十九条之数,那么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对这些活死人痛下杀手了。 可是若是伏缨将他们现在手中所有的三十多只石虾虫都给偷走,这些妖道多半会立刻发觉有人发现了他们罪恶之事,岂非同样会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伏缨想起一夜之间,他们只找到三只石虾虫,而且据老道所言,山石中藏着的石虾虫越来越少了,正所谓恶有恶报,老天爷总不会让这些道士得偿所愿的。 抱着这种想法,伏缨决定还是不去动他们已经得到的石虾虫为上,尽快找到丐帮的人前来解救这些活死人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想通了这些,伏缨连夜下了三清山,向饶州府赶去。 来饶州府后,已是晌午,进了饶州,伏缨很快来到丐帮分堂,还好,柳拢烟正在分堂中招呼一个朋友,听到伏缨前来,柳拢烟又惊又喜,连忙出来亲自迎接。 伏缨见到柳拢烟,两人客套两句后,柳拢烟问起伏缨为何今日大驾光临,伏缨也正要说明来意,院子里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伏大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伏缨呆在当场,接着他欣喜地问道:“是刘苏儿么?” 刘苏儿熟悉又带这些陌生的样子来到伏缨身前,见到伏缨,刘苏儿喉头有些哽咽地说道:“伏大哥,真是想煞小弟了!” 伏缨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刘苏儿,他和刘苏儿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面,这次一见,见到他非但长高了些,也变得更健壮更成熟了些,江湖一别,忽然相见,就连伏缨也是心头激动,他一拳打在刘苏儿肩上道:“好小子,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这几年你干什么去了?江湖中也不怎么听到你的消息了?” 刘苏儿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说道:“内人……生了两个孩子,唉,这几年我都被困在家里脱身不得,好不容易等孩子大了些,我这才被放出来在江湖上透透气,伏大哥,别来无恙?” 伏缨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柳拢烟道:“别站在门口说了,咱们进屋谈。” 破旧的厅堂上,一张不太平稳,用瓦片垫住的桌子上,摆了几样吃了一半的酒菜,柳拢烟道:“你们坐着,我去再炒两个菜来。” 伏缨正要说不用客气,柳拢烟已径自走了出去。 刘苏儿问道:“我看伏大哥匆匆而来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小弟现在正因在家中憋了几年,出来后怎都要好好做几件扬名立万的事才能回去,若有什么需要小弟出手的,伏大哥千万别跟小弟客气。” 伏缨跟他可说是生死之交了,当然不会跟他客气,想起自己初遇刘苏儿的场景,那时候刘苏儿刚从少林寺逃出来,为了找到朱雀帮他解决方丈被囚禁的危机,他算计欧阳九跟着他一起去峨嵋搭救朱雀,那时候的刘苏儿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如今经过这么多年,刘苏儿依然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江湖老手,这个江湖老手非但武功比他伏缨还高,而且处事干练,隐隐有朱雀年轻时的风范。 这次和他重逢,真有恍然隔世之感。 伏缨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简要地告诉了他,当刘苏儿听到道士将两百多人制成活死人为他们效力,他的眼中除了愤怒外,还夹杂着兴奋和疑惑等各种神采。伏缨看到他的眼光,一时心中感慨,说不出话来。 刘苏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了一声后说道:“伏大哥,是我脸上有花么?你这般瞧着我看,看得我好不自在。” 伏缨笑骂了一句,恢复了平静,他感到刘苏儿越来越像朱雀了,不过此时不是感怀的时候,他对刘苏儿说道:“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刘苏儿想了想后说道:“就算上清观和三清山上的妖道有极深的渊源,可是上清观的道士何必这么麻烦,非要从长江两岸掳人,掳到人后还要先带到上清观,给他们服食了迷失神志的丹药后,再徒步将人送到三清山呢?这么绕了一大圈,虽然能够迷惑企图调查他们的人,可是太也费事了,简直是在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伏缨听他出言肮脏,但说的在理,他分析道:“我觉得上清观之所以这么做,极有可能有几方面的原因。” 刘苏儿道:“哦?除了掩人耳目,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伏缨道:“原因就在这丹药中,我推测他们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力气,最大的可能就是上清观的那九座鼎炉中,能够将一个大活人变成活死人的丹药,绝非寻常之物,炼制这种丹药的原料极有可能就在庐山中,而且炼制好的丹药又不能存放,必须在炼制好之后的一定时辰中服食,才能起到最大的药效,若是他们在三清山附近寻找壮丁,再将丹药再三清山附近给他们服食,药效可能便达不到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道:“不错,唯有万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让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做出这种困难重重,且更冒风险之事。” 伏缨接着说道:“而且他们从长江两岸掳人,也绝非偶然,失踪了这么多人,当地官府和官兵不会不查,甚至丐帮的人也会听到动静,天下间提到找人,还没有出丐帮之右者,他们从江岸掳人,然后用船送到上清观,便能真正做到不留痕迹。” 这时柳拢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菜炒好了,红缨公子,咱们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 第四十二章 乾元九老 () 若在平时,伏缨也喜欢跟柳拢烟好好吃喝一顿,聊些天南海北的奇闻趣事,可是此刻他心系那两百多名活死人的性命,哪里有心情跟他喝酒? 三人一边吃着,伏缨一边将三清山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柳拢烟,柳拢烟听说山中道士竟然囚禁了两百多名活死人为他们干活,惊讶之余更感到震骇。 等到伏缨说完,柳拢烟也不提什么喝酒之事,他自己倒是自倒自饮了三碗酒,那是因为了听了伏缨的讲述,心中气愤难平,所以喝酒以平复心情。 三人匆匆吃饱了饭,柳拢烟抹了抹嘴巴,来到院子里,吩咐召集分堂弟子在城外集合,接着便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两人匆匆出了城。 走在路上,刘苏儿问起这些失踪之人的来历,有些伏缨是知道的,那是因为失踪之人的家眷闹到了扬州官府,伏缨生活在扬州,自然知道一些,其他的人他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到来自长江两岸。 到了城外没多久,分堂弟子三百多人已经齐集,还有一百多名弟子因为散落在附近的村镇里,一时来不及赶回,柳拢烟断然道:“我们这么多人已经够了,阿炳和阿发两人留守分堂,等到再回分堂的弟子,便让他们也留在分堂等候消息,暂时不要外出。” 那两名叫做阿炳和阿发的年轻乞丐领命回了分堂。 柳拢烟又安排了众人尽量不要喧哗,不要提前惊动了山中的道士,然后便由伏缨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三清山赶去。 走了半日,到了夕阳西下时,众人来到了三清山山脚下,经过伏缨的建议,柳拢烟让大部分弟子把守下山的各处路口,然后只带着十多名轻功身手不错的弟子一起向山洞所在处行去。 来到洞外,伏缨道:“咱们须要不动声色地一举将洞中那七八名道士制服,以防他们走漏了消息,然后再去山谷中对付那些老道。” 柳拢烟深以为然,他身为丐帮分堂的堂主,身手自然在普通弟子之上,便由他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三人另带五名武功不错的弟子向山洞行去,其他弟子则守在山洞外,以防有漏网之鱼。 伏缨当先进入山洞,柳拢烟和刘苏儿以及另外五名弟子紧随其后。 两名把守在洞内的道士见到伏缨立刻喝道:“什么人?” 伏缨道:“道长让我过来看看今日捉到了几只石虾虫……” 这两名道士惊疑不定时,伏缨从他身边走过,随后跟上来的柳拢烟哪里还跟这二道客气,上去干净利落地将两人点了穴道制服。 伏缨脚步不停,来到洞中时,其余六名道士或坐或站,还不清楚洞口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看到伏缨等人进来,这才警觉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 一句话没有说完,刘苏儿和柳拢烟等人迅速出手,这些道士虽也武功不错,但刘苏儿等人一来比他们武功高得多,二来又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片晌的功夫,洞内所有的道士都被点倒在地。 洞内七名女娃儿见到一群穿着破烂,气势汹汹的人进来动手,吓得连连大叫,伏缨和刘苏儿两人极力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这些女娃平复下来,就在这些女娃平复下来后,一名女娃儿眼尖,还看到一名活死人又从山壁中凿出一只石虾虫来。 这名女娃儿走上前去,指着一名活死人身前的石壁道:“在这里了。” 伏缨想起昨夜所见,也捡起那名道士遗落的长鞭,一鞭子点在那名活死人背后的至阳穴上,那名活死人登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女娃儿趁机将石壁上一粒白点也似的虫子夹到玉筒中。 相隔甚远,伏缨也看不清那石虾虫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他也不好靠近去看,以防自己身上的阳气害死了石虾虫。 虽然这些人驱使活死人来挖凿石虾虫乃是伤天害理之事,但石虾虫本身无罪,而且毕竟是极为珍贵之物,若是置之不理,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被点倒在地的道士见到伏缨竟会知道如何驱使活死人,无不感到骇异。 伏缨道:“柳堂主想必也看到了这些人变成什么样,咱们再去诛首恶!” 柳拢烟还是首次见到这些活死人,他过去看了看这些活死人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这些人怎的如此消瘦?” 伏缨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来到自己跟踪的那六名活死人身旁,仔细看了看,也惊讶地说道:“不错,这几人比起我初见他们时要瘦了很多……啊,我知道了,是这些人一直在干活,却不吃饭之故。” 柳拢烟问起究竟,伏缨将这些人每日只服食一枚丹药,其他什么都不给吃不给喝的事说了,柳拢烟大怒,一脚踢在地上一名道士身上,这名道士被封了穴道,挨了这一脚后疼得直冒冷汗,口中嗬嗬地叫着,柳拢烟指着这些道士道:“奶奶的,你们也配称为修道之人?就算狼子野心之辈,恐怕也做不出这么没有人性之事!” 伏缨怕他再忍不住出手将道士打一顿,再给打死更不好了,他说道:“柳堂主,你留下几名弟子在这里看守,咱们再去那山谷中一趟。” 柳拢烟点了点头,安排了弟子在山洞中看守,并让这几名女娃也留下来,若是这段时间里再发现石虾虫,也给捉住,并告诉了丐帮弟子如何让活死人住手,那就是封住他们的至阳穴,等到捉到石虾虫后,再解开他们的至阳穴就行,至于如何再驱使这些活死人做些别的,伏缨自然还不清楚。 出了山洞,柳拢烟召集了在山脚下的两百多名弟子进山,留下一百人左右守在山脚下。 还是由伏缨率领,一行人走了几里路,来到那处山谷。 山谷中十分安详,若是不知道他们暗中做下的事,看到这超然的环境,定会以为是什么高人在此隐居。 一行人冲进山谷时,茅屋中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从茅屋中走出,这些人见到满山遍野的叫花子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无不大为震惊。 一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道见状厉声喝问道:“尔等何人?此举又是何意?” 柳拢烟从人群中走出,对这位道貌岸然的老道说道:“我们乃是丐帮弟子,听闻三清山这洞天福地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恶毒之事,我们此举,岂非显而易见了?” 从茅屋中走出来的,一共有九名年老的道士,还有一些侍奉他们的道童,道童年纪都不打,不过十二三岁大小,这些道童躲在茅屋中不敢出来,九名老道聚集在一起,低声商量了几句什么,接着,一名老道站出来道:“什么骇人听闻的恶毒之事,你们就算是丐帮弟子又如何?也不能如此血口喷人,你说我们做了什么恶毒之事?” 柳拢烟冷笑道:“到了此刻你们还想狡辩么?你们挖凿石虾虫的山洞已经被我们找到,洞中的那些道士,以及那两百多名活死人,莫说你们不知道吧?” 那名老道闻言脸色登时变了,不过他依然强行辩解道:“不错,是我找人在山洞中挖凿道家圣物石虾虫,但我们又没有害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恶毒之事?阁下既然是丐帮弟子,当知道丐帮的名头不是虚空而来,莫要贪图一时口快,污蔑了上人,话还要考虑清楚再说的好。” 柳拢烟听他强词夺理,怒道:“你这妖……” 伏缨打断柳拢烟的话道:“柳堂主,你何必跟这些没有人性的人争论?我说你们这些老东西,到了此刻还死不承认,非要我们严刑逼问才行么?” 一名老道见到伏缨服饰华贵,皮肤干净,头发梳得齐整,显然并非丐帮弟子,他不理会伏缨的话,反问道:“你是谁?丐帮前来过问我们的事,也算是他们向来喜欢多管闲事,我们容忍三分,你又是谁?凭什么来过问我们的事?” 伏缨昂然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我说你们这些妖道,此刻你们做下的歹毒之事,我已经将来龙去脉查探得清楚明白,你们还要狡辩么?” 那老道虽在深山中,也听说过红缨公子的名头,但他似乎并不怕伏缨,反而语带讥讽地说道:“原来是那个喜欢偷盗的毛贼,你自己都行事不端,自己处身不正,有什么资格过来责备我们?” 伏缨淡淡地说道:“我伏某处身正不正,不必由你来言说,江湖上自由公道,你们顾左右而言他,是否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如今江湖上,就算是下三滥之徒,也懂得敢作敢当,你们难道连下三滥之辈也不如?” 一名老道怒道:“按照年纪,我足以做你的爷爷,江湖上更讲究尊老爱幼,你这么言语无礼,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伏缨啐了一口道:“你们少在这倚老卖老,我管你们是谁,既然你们做下了这般歹毒凶残没有人性之事,是谁还有什么重要的么?” 柳拢烟则在一旁问道:“那你们究竟是谁?” 这名老道冷哼一声道:“我们就是乾元九老。” 听到乾元九老四个字,在场的除了一些年轻些的丐帮弟子没有听说过外,其他人无不震动。 第四十三章 痴人说梦 () 乾元九老乃是九名受人尊敬的道长退隐山林后的名号,在他们年轻时,自然不会有人这么称呼他。 有人说道家正一盟里道行最深的就是他们九人,这九人原本散居中原各处道观,在他们修为深湛之后,却始终堪破不了最后一关,因此相互之间便联系起来,希望借助他人之力提升自己的见解。 不久之后,他们做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惊讶的决定,那就是放弃各自道观观主的身份地位,离开自己所在的道观,九人一起退隐山林,结庐而居,共同参详正一盟中最神秘的修炼外丹的隐秘。 然而修炼这个外丹最难的不在于修炼的方法,而是材料,九人一起遍寻天下,希望找到其中一种叫做石虾虫的材料,九名道行高深的观主行走在一起,自然惹人瞩目,受人敬仰,因此博得了乾元九老的名声。 乾者,至阳也,八卦中又代指天,元者,初始也,为首也,又同玄,乾元九老,自然是同道中人对他们的尊称。这九道不仅道法高深,武功也极为高强,况且一名道士的武功已足以在江湖中立足,九人走在一起,自然是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九道游历各处山川,走遍大江南北,最后终于在三清山的一座山头中无意中寻找到了集中的石虾虫的所在。 因此他们便在三清山中悄悄留居起来,企图捕获到更多的石虾虫。 然而他们尽管知道石虾虫隐藏在山石当中,可是将之挖凿出来极为困难,且好不容易挖出来一只,却不知怎的,活不过一日夜便干瘪而死,九名道士不知何意如此,他们只知道若要练成道门中最珍贵的外丹,非要四十九只石虾虫不可,为了研究石虾虫的死因,他们遍寻古籍翻找,最终才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他们身上的阳气最重。 为了解决阳气对石虾虫的侵害,他们不得不雇佣女子来挖凿,可是女子天生力弱,且他们身为有道之人,雇佣太多女子,传扬出去太不像话,因此他们又开始研究如何泯灭壮年男子身上的阳气。 乾元九老中的一人原本是上清观的观主,他的观中藏有一本相关的典籍,如何炼制丹药,令活人服食后会变成活死人,而活死人非但能泯灭了男子身上的阳气,还能不饮不食,不停地劳作。 这便有了如今他们疯狂之举,一连炮制出两百多名活死人为他们挖凿石虾虫。 除了上清观的道士为他们提供了人力外,洞中那些道士,也都是乾元九老以前的亲信,甘愿为他们驱使活死人挖凿山壁。 至于他们雇佣江上的帮派为他们掳人所花费的银钱,都是乾元九老之前所在的道观募集而来,乾元九老地位极高,原来他们所在的九座道观听说他们需要银钱,那还不是倾力相赠? 所以他们才能如此有条不紊地为炼丹做着准备。 而柳拢烟和伏缨等人之所以会因为他们的名头感到震动,不是因为他们声明狼藉,恰恰相反,正是这九名老道的声明太好,所以他们才会更觉得震惊。 那就像一位尽人皆知的正人君子,忽然做出背德之举,所以加倍令人愤慨,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凭借着众人对他们的信任才能做到。 若是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十恶不赦之人,别人对他们提防还来不及,又怎会对这九道鼎力相助呢? 世间万恶当中,尤以利用别人的善意做出的恶事,才最令人感到愤恨! 见到柳拢烟等人震动的神色,一名老道兀自没有察觉这些人对他们的心态,反而心中得意,知道这些人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头,他摆出一副诚恳的态度,企图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你们不知道家修行之苦,只看到我们将那些人化为活死人,借助他们的力量,觉得我们行事不妥,其实我们的修炼一旦成功,不知将会惠泽多少人,我们宁可背负骂名,却要将合我们九位修行之人的研究公诸天下,到时候天下再无生病之人,人人都能得到长生,包括你们在内,都只会对我们心存感激……” 这名老道说得吐沫横飞,将他们的恶行粉饰得十分伟岸,伏缨却越听越感到这老道已经丢弃了最基本的善恶,且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可,伏缨越听越觉得他们泥足深陷,简直可说为了修炼那丹药,已经入了魔,他呸了一声,打断了那老道越来越兴奋的言语,对他说道:“说完了没有?” 老道涨红了脸,对伏缨说道:“你们可知道我们为了活捉石虾虫所耗费的心血?你们可知道我们为了一种丹药的方子,尝试了多少次?你们企图通过这一点事来否决我们,嘿嘿,那是痴人说梦。” 伏缨怎都想不通,这些原本受人尊敬的道长,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种堕落的地步,他们指责自己等人痴人说梦,实则他们自己却还在做着浑浑噩噩背弃道义之事,那和说梦又有什么分别? 他叹道:“不管你们如何花言巧语,也掩饰不了你们残害这么多人的本质,况且你们要修炼丹药,为的只是你们自己,嘿,回春丹,名曰回春,实则建立在这么多人的血汗之上,现在我只想问你,如何才能解了那些活死人所中的丹药之毒,好让他们恢复正常?” 那名老道见伏缨完不为他的花言巧语所动,有些恼怒地说道:“变成活死人之毒乃是没有解药的,我跟你们说,这些人虽然将所有的气力都花费在寻找石虾虫上,却也会因之而名垂千古,胜于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我跟你们也说不清,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去招惹你们,也希望你们别过问我们的事,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别以为我们怕了你们,只是我们不愿和你们发生无谓的纷争罢了!” 伏缨道:“看来你们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原来你们并不怕我们,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接下来会做什么事,首先,我们会以多欺少,将你们九名妖道制服,接着,我会将你们现在所收集到的石虾虫带走,第三,我会想办法去寻找名医,将那些活死人给治好,任凭你们巧舌如簧,也休想更改半分!” 九名老道听到伏缨的话,知道事情无可挽回,他们便站到一起,隐隐组成了一个联手攻防的阵法,企图在自保之余,还能突破丐帮这么多人的包围,然后逃出生天。 他们会结阵,丐帮弟子也会结阵,两百多名丐帮弟子随着柳拢烟的一声断喝,他们组成了莲花大阵,将九名老道紧紧围困其中。 一名老道说道:“丐帮向来自承侠义,想不到却是依靠人多,欺负老弱病残的伪君子,我们乾元九老会舍命相拼,死在你们丐帮手中,正是死得其所,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丐帮就是这么行侠仗义的!” 伏缨冷笑道:“到了此刻兀自不知悔改,对付你们这种祸害,难道还要跟你们讲什么江湖规矩么?” 柳拢烟不去理会老道的反咬一口,他高高举起右手,准备让弟子围攻乾元九老。 这时刘苏儿从一旁走了出来,拦住柳拢烟道:“丐帮声名如何,也轮不到他们来评说,不过咱们制服他们容易,想要将那些陷入活死人地步的人给拯救回来,却极为不易,倒不如让我来会会这些老道,无论输赢都不至于让丐帮落人口舌。” 柳拢烟从乾元九老所站的方位看出,他们组成一种很厉害的阵法,刘苏儿一人和他们对阵极为冒险,他说道:“咱们是为民除害,何必要冒这种风险?大伙儿一拥而上,讲这些不知悔改的老东西乱刀分尸,也好为那些被害之人还一个公平!” 刘苏儿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宰了他们容易,制服他们却难,那两百多名活死人或者还有解救之道,总要找落在这些老道身上,咱们要以除害为辅,救人为主!” 柳拢烟想了想,也同意了刘苏儿的话,他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让红缨公子打头阵,先耗耗这些老家伙的真力,然后你我再轮流上去对付他们如何?” 在柳拢烟眼中,刘苏儿虽然跟他们的汪帮主学习过棒法和掌法,但毕竟年纪轻,武功一道,向来是年纪越大,功力越深,刘苏儿的武功自然是不能和红缨公子伏缨相比。 伏缨在一旁笑道:“刘堂主有些多虑了,现在我伏缨也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三人嬉笑说话,似乎完不将乾元九老放在眼里,一名老道怒道:“好猖狂的东西!你们企图对付我们,迟早会让你们后悔的,我们乾元九老下面还有天下数千处道观的道士们为我们鸣冤,今日我们几人就算死在这里,你丐帮此后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刘苏儿从背后抽出紫竹棒,缓缓走到乾元九老身前,对他们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们背后就算有数千处被你们恶行蒙蔽了双眼的道士那又如何?我们身后更有成千上万被你们残骸的百姓,还有无数武林中的仁人志士,得知你们为非作歹,我想他们还是明白是非的,多说无益,我最后问你们一句,到底愿不愿意解救那两百多被你们折磨得没有人形的活死人?” 第四十四章 寻隙破阵 () 一名老道悻然道:“到了此刻你们还心存侥幸?我跟你们说过了,炮制活死人的丹药根本没有解药,嘿嘿,你杀了我们也好,放了我们也好,总之那些人是没有救了,是让我们将丹药练成,还是让那些人白白死去,你们心中当明白轻重!” 看着这些老道兀自不知道悔改,刘苏儿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只有将这些人制服,然后分开审问,才有得到解药的一线之机,他将紫竹棒向右上方斜指,叹了口气道:“世上怎会有你们这种寡廉鲜耻之人?我刘某人不愿诉诸武力也是不可得了,看棒!” 说着刘苏儿将紫竹棒挥舞成一团黑影,向乾元九老卷去。 乾元九老年轻时习武论道,道法大成后又化道入武,武功中隐含道家辩证之法,已经超出寻常所学,九名老道更是参悟出了一种联手抗敌的阵法,叫做九星无极阵,九星者,四方和五行,四方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亦有四象之说,五行者,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四方流转五行生衍,生生不息,周转不休。 故而九星无极阵非但有很强的攻击之力,还有近乎铁桶一般的抵抗力,九道九把剑,各以一个特殊的姿势握持,做好了抵御的准备。 刘苏儿一招莲花棍法中的盛世莲花,一根紫竹棒似乎化作了千百道棒影,重重叠叠,如浪潮般向乾元九老席卷过去,但这威力无俦的一招,却被乾元九老轻轻巧巧地给化解了。 一人之力合九人分散抵抗,自然丝毫伤他们不着。 九道挡下刘苏儿的紫竹棒后反守为攻,九柄剑从不同的方位向刘苏儿刺去,准备一击将他刺毙,在一旁观看的柳拢烟见状,心都提了起来,他看得出乾元九老的这一招反攻,每人都是一剑化四剑五剑,一共组成八十一道剑影,向刘苏儿撺刺过来,常人挡得住三十六剑,挡不住另外的四十五剑。 唯有伏缨在一旁并不如何为刘苏儿感到担心,因为他相信刘苏儿有化解这一招的能力。 果然,刘苏儿一招盛世莲花无功而返后,他立刻变招莲叶田田,一边将这漫天剑影挡住,一边向后疾退,刘苏儿的武功乃是取众家所长,少林寺的武功,丐帮的武学,点苍指,以及在伏缨和朱雀等人身上所领悟到的一些武功,都融为一体,再加上他在武学上颇有天分,因此在轻功和棍法以及掌法方面都有了惊人的突破。 他这一挡,足以挡开天下绝大多数武功的攻击,这一退,足以避开天下各路进招的追击,乾元九老的九星无极阵法,虽然威力难当,但毕竟是由九人发动,进退之际,终究不如一人灵活,他们虽然击退了刘苏儿,却因刘苏儿轻功巧妙而追之不及,只能看着他退出他们攻击的范围。 刘苏儿将紫竹棒斜垂,和九道恢复对峙之局。 一旁的柳拢烟道:“刘苏儿,何用你来冒这个风险以寡敌众?咱们大伙一起上就是!” 刘苏儿摇了摇头:“柳堂主,先让我来,我不行了,你们再上,可是如今我和这几名老道还没切磋两招,未分胜败,你们此刻和他们缠斗不免有以多欺少之嫌。” 柳拢烟啐了一声道:“奶奶的,人家九个不要脸的人对你一个都不嫌以多欺少,你反倒……” 刘苏儿不等他说完,又提着紫竹棒主动攻击,这一次,他右手持棒,以一招雨打荷花,让乾元九老不得不采取守势,而他的左手则展开狂风骤雨掌,这般棍中夹掌,掌中带棍的打法,登时让乾元九老只能堪堪抵挡,腾不出余隙来还手。 柳拢烟见刘苏儿武功强横至斯,转瞬间占据了上风,便跟着放下心来。 尤其是刘苏儿手中那根紫黑色的竹棒,其坚硬更胜金铁,无惧老道手中的长剑,双发打得难分难解,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音。 但刘苏儿虽然占据上风,却也知道自己一时攻不进他们的阵法圈子,而且他采取主动,一人对阵九人,也更加耗费功力。 要不是他内力惊人的深厚,这一阵急攻下来,已经要露出疲态。 乾元九老虽然守得泼水难入,却也是心中暗暗叫苦,他们原本认为丐帮人数虽多,但是他们九人联手,以九星无极阵,就算不能破敌,自保和逃走也是绰绰有余,想不到对方随便出来一个年轻人,就能和他们九人打得旗鼓相当,而旁边更有武功高强的红缨公子,还有丐帮一些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原本自信的心态逐渐动摇起来。 刘苏儿这一轮急攻,谁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三十多招后,刘苏儿又向后纵开,他神色木然,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忧,不过令柳拢烟等一众丐帮弟子放心的是,刘苏儿此刻并没有流露出内力不济之象,且更有种好整以暇的从容。 双方恢复对峙不到片刻,刘苏儿又如一头精力充沛的豹子,向着猎物扑了过去,如此一来,乾元九老更觉骇然,他们料想刘苏儿这次退开,就是为了争取一线喘息之机,可是转眼间刘苏儿又生龙活虎地冲了过来。 乾元九老虽然因为修炼的年月较长,内力修为也都相当深湛,可毕竟年老体衰,比起年轻人的精力毕竟差些,若以刘苏儿这种打法,双方消耗真气,不等刘苏儿先内力不支,他们首先就会支撑不下去,他们对刘苏儿的心态中,充满了愤恨,不甘以及羡慕。 然而事到临头,又不能不力以赴,以求尽早收拾下这小子,好再去应付其他人。 乾元九老之所以潜心研制回春丹,就是因为回春丹乃是正一盟修炼外丹里称之为至宝的丹药,服食之后,虽不能长生不死,却也能够领他们精力恢复到壮年之时,也大增功力,延年益寿,实有着说不清的好处。 可是临到此刻,他们所捕捉寻获的石虾虫已有四十一只,只需要再找到八只石虾虫,便足够炼丹所用的材料。 但偏偏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的所作所为事发,他们修炼回春丹,为的当然是他们自己,四十九只石虾虫外加水银和丹砂等十余味原料能够炼出九枚丹药,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明白,就算找足了石虾虫,他们也没有机会去做了。 而之前他们所说的,炼丹是为了研制于天下苍生都有好处的药方,那都是他们企图混淆视听,为自己做下的损人利己的事进行的伪饰而已。 乾元九老越打气势越觉委顿,刘苏儿则越打越觉得得心应手,他渐渐摸索出了乾元九老的这套九星无极阵,无非是由四象阵和五行阵融汇在一起的阵法,原本没什么玄妙之处,只不过四象阵和五行阵的威力都不够厉害,而且阵法中还有些破绽,两个阵法融合在一起后,便能够相互弥补不足,而且威力倍增,所以称为无极,乃是混元无极,没有缺陷的意思。 单用破四象阵或者破五行阵的办法去攻破九星无极阵,都行不通,九个人就像九个串在一起的连环,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打倒一人,随便是四象阵中的四名老道也好,还是五行阵中的五名老道中的一人也好,这阵法便会如同黄河决堤般露出不可弥补的口子。 这简单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是难中之难,这是因为九星无极阵中的九名老道几乎融为一体,攻击其中一人,其他八人便会四人护佑,四人反击,而同时攻击九人,则九人又会共同进退,想要击倒其中一人,那是如同万军之中取敌军首领一般困难。 刘苏儿第五次急攻无果后,又向后纵跃过来。 这一次,乾元九老非但没有放松下来的感觉,反而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们知道刘苏儿随时会再次攻来。 果然,刘苏儿毫无征兆地出棍攻向其中两道,这两道一个身在四象阵中,一个身处五行阵里,两人受到攻击,提剑防守,其他七人分三人抵挡,另外四人则向刘苏儿反击过来。 刘苏儿忽然放弃对这两名老道的攻击,转而向自己反击的四名老道以攻对攻。 这么一来,其他处于防守中的道士来不及变招,四名老道堪堪架住了刘苏儿的攻击,还没等另外五道反守为攻时,刘苏儿棍法一转,又将矛头指向了这五人。 来回转换几次后,九星无极阵的配合出现了一丝空隙。 高手制胜,需要的往往就是这一点绝不该出现的空隙。 乾元九老自从九星无极阵创制以来,这还是首次力以赴地和人拼斗,配合上毕竟不是太过纯熟,刘苏儿又不安常理进攻,所以九人中的一名老道在攻守转换时慢了一瞬,这一瞬也就决定了成败。 刘苏儿抓住时机,人忽然高高纵起,从半空中向乾元九老洒下棍影,这是一招冒险的试探,因为刘苏儿人在半空毕竟无处借力,而在他身下,则是九把明晃晃的剑,一个不好,就会落到被长剑贯穿的后果。 而刘苏儿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将九道配合上出现的空隙再扩大一点。 果然,那名慢了一瞬的老道在向天出剑是又慢了一瞬,刘苏儿的棍影准确无误地点在九把剑上,接着他左手发出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惊涛拍岸,九道连忙联手抵御,谁也没有看出刘苏儿在发掌之后,左手变幻成拈花指的形态。 等到刘苏儿越过九老来到他们身后继续向他们施展莲花棍法时,九名老道中有八名回身抵挡,却有一名老道如同入定般一动不动。 原来刘苏儿已经用拈花指的无形指力,封住了这名老道的要害穴道。 第四十五章 灰飞烟灭 () 一个阵法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如同能够抵御洪荒的堤坝,可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刘苏儿就是用以点击面的办法,将九星无极阵给破了。 被拈花指点中的老道乃是负责五行阵中的一人,五行阵少了一人,五行相生相克的流转便就此终结,而五行阵和四象阵互为补充,五行阵被破,四象阵也跟着失去了相应的威力。 刘苏儿得势不饶人,莲花棍法和狂风骤雨掌力攻去,间中夹杂着拈花指的无形指力。 恐怕乾元九老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这个自以为能与天下豪杰一较长短的阵法,就被这个年轻人给轻轻巧巧地攻破,如今的他们更是没有了和刘苏儿对抗的信心,很快,又有两名老道中指被封了穴道,一名老道被刘苏儿用紫竹棒打断了腕骨,手中的长剑掉落,一名老道中了狂风骤雨掌的掌力,倒地不起。 其余四名老道见到他们败得一塌糊涂,就连抵抗之意都提不起来,主动弃剑认输。 刘苏儿毫不理会他们主动认输,还是上前将这四道一一封了穴道,这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柳拢烟见到刘苏儿大获胜,没口子地夸赞:“好你个刘苏儿,伏缨公子说你比他还要厉害时,我还以为是他自谦,想不到你的武功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更加难得的是你还这么年轻……” 刘苏儿连连谦逊:“这都是他们行事邪祟,自古以来都是邪不胜正,我能击败他们,那是老天有眼,倒不是我武功有多高明之故。” 伏缨走过来道:“行了,你武功高就是武功高,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兀那老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名老道颓然道:“我们功亏一篑,又有什么好说的了?” 伏缨道:“你们走上邪路,至今依旧冥顽不灵,我也不浪费口舌跟你们争辩,我只问你,如何解救那些活死人,难道你们至今仍不肯说么?” 老道说道:“看来你们就是不肯死心,我屋内有一本《九转丹成》的书,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成为活死人后,身上阳气已失,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将他们治好。” 伏缨听到老道的话,心忍不住沉了下去,不过此事牵扯到两百多人的性命,他不能相信老道的信口开河,他对柳拢烟道:“请柳堂主看守好这些老贼,我去找找那本什么《九转丹成》,看看是否如此。” 刘苏儿陪着她进了茅草屋内,相对于九名老道的恶行,他们所居的这些茅草屋倒是十分简陋。 只可惜人性的善恶,和他们所处的环境并没有必然的关系,锦衣玉食也不是只出纨绔子弟,粗茶淡饭也不是定生有志之士,都靠个人心性。 这九名老道明明都是有道之士,却偏偏做出毫无人性的举止,所以更令伏缨和刘苏儿等人感到心意难平。 茅屋中有一个书箱,有两名道童,两名道童看到伏缨和刘苏儿气势汹汹地进来,都吓得向后退开,伏缨问道:“你们就是伺候那些老东西的?” 一名道童大着胆子争论道:“我师父是有道之士,你们不要口出不敬!” 伏缨骂道:“有道你奶奶!”也许是看着道童年幼,伏缨不好再骂下去,他对道童说道,“你们也不知道,原也怪不得你们,我们过来是找一本《九转丹成》的书,书在哪里,你们拿给我,我们也不来为难你们。” 一名道童从书箱中翻找出这本书来递给伏缨。 刘苏儿早年家境不好,年少时又成了孤儿,此后遭遇不少劫难,虽然因此得了不少好处,可是却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他在婚后留在家中几年,这几年的功夫里,他不但请了先生教他认字读书,而且自己为了弥补这么多年学文上的缺失,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如今的刘苏儿已今非昔比,虽谈不上学富五车,却也满腹诗书。 他翻看了一下书箱中的书籍,有《神农本草经》,有《本经阴符七术》,有《周易参同契》,有《道德经》和《丹经》等等道家和医家典籍,显然这些老道虽然迷失了人性,但在道家修炼之事上,却很下了一番功夫。 其中《周易参同契》被称为丹经之祖,上面讲述了利用易象来解释炼丹,汇集《大易》、《黄老》、《炉火》三家所长而为己用,讲述以乾坤为鼎器,以阴阳为堤防,以水火为化机,以五行为辅助,以玄精为丹基等等,实是一本深奥难明的典籍,值得修道之士反复研读,以从中领悟炼丹之要。 这些偏门的书籍都是刘苏儿极少见到的,他读的最多的还是四书五经以及各类史书学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博学多才,可是这些书中,他除了《道德经》外,其他书都是首次见到,不禁想起了学海无涯四个字。 伏缨则没有他这么多感慨,他拿到《九转丹成》这本书后,打开发现里面只有十八种丹药的炼制方法和药性,以及各种注意事项,他很快翻找到那个可令人变成活死人的丹药,名叫太阴丹,只看名字,绝对让人想不到太阴丹竟会有这么大的毒性。 成人身上,特别是成年男子身上阳气极重,这是人所必须,就算阳气太盛,也有人嫌不足,常常会吃些补品,补充阳气,但道家云,孤阳不长孤阴不生,就算阳气过剩,也只需用微寒少阴之物加以抑制便可,太阴丹的作用,主要用于治疗中了阴毒之人,或者阴之体,所用的办法乃是以毒攻毒,且不能多服。 而老道却用太阴丹给常人壮丁服食,就是为了消除壮丁身上的阳气,好为他们挖凿山石中的石虾虫。 伏缨看到太阴丹后面的禁忌,切勿给阳气过盛之人服食,否则必中阴毒,阴阳交合,阳性尽除,人会变成没有人性的活死人,无药可医,切记切记。 而老道明知如此,却依旧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残害了两百多人,伏缨的心一直沉到底,他翻看了一下太阴丹的炼制方法,看到上面写明须用庐山所产的新鲜丹砂效果最好,丹砂陈旧,则丹药不纯。 这也说明了江畔被掳走的人,为何非要先送到庐山上清观,然后再驱赶至三清山来,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需要服食了太阴丹的活死人散药,否则阴毒聚积,会活不过三十六个时辰。 老道需要的事泯灭了阳气之人,而不是死人,所以才让上清观的人将活死人不惜数百里地驱赶而来,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路上通过行走,提高血脉循环,将太阴丹的毒性完吸收。 如此一来,这些活死人则更因为太阴丹之毒深入血脉,更无治疗之法。 伏缨看得无名火起,这些老道不顾他们的死活,给人服食无药可解的太阴丹,和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况且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残忍,因为死对这两百多人来说,还算是痛快的事,可是服食了太阴丹,就算魂魄已死,躯体还要被老道奴役挖山干苦力! 得知了太阴丹的确没有解药后,伏缨正要冲出去找老道的麻烦,被刘苏儿一把拉住,他说道:“伏大哥,凡事都事在人为,太阴丹没有解药,不过是这本书上所写,咱们去寻访名医以及真正有道之士,说不定还有解救之道!” 伏缨怒道:“就算能够找到解救之道,又和这些老贼有什么关系?你莫拦我,我要出去为民除害!” 刘苏儿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但屋中两名道童却忽然给伏缨跪下,两人哭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杀害我师父……” 伏缨心知有罪的乃是那九名老道,这些道童不过是服侍他们,顺便寻求修道法门的孩子,他们何其无辜?伏缨耐着性子对他们说道:“那些人已经不配做你们的师父了,他们行事颠倒,残害了两百多人的性命,十足是杀人恶魔,杀了他们都不足以赎罪,你们若想学道,可以另寻名师,否则我就算不杀他们,你们跟他们也学不到真正的道,反而会因为近墨者黑,而变得和他们一样歹毒。” 说罢,他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道童,愤然走了出去。 柳拢烟一见伏缨的神色,就猜到他确认了那名老道的说法,活死人之毒无药可解,柳拢烟不等伏缨走近,已经一拳要了其中一名老道的性命。 尽管知道这些老道十恶不赦,刘苏儿看到他们活生生被柳拢烟打死,也觉得心有不忍,他悄悄站在了茅草屋的门口,遮住了里面两名道童的眼睛。 等到伏缨将其余八名手上沾染了这么条人命的老道都一一令他们恶有恶报后,才来到柳拢烟身旁,跟他讨论如何善后。 柳拢烟先命弟子将山谷中茅草屋内的道童都赶出来,让茅屋中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包括装着四十一只石虾虫的玉筒,还有数千两银票,一些道家珍贵的典籍等等都找出来放在一旁,然后将九名老道的尸身投进茅草屋,接着点燃了茅草屋,山谷中登时燃起熊熊大火,黑烟直冲云霄,让这些罪恶之身和山谷中的罪恶之源都化为飞烟。 第四十六章 悔过之意 () 那些侍奉老道的道童们,以及十多名童女,柳拢烟每人给了十两银子,打发他们下山离去,为了防止道童年幼,离去的时候若是遇到山匪劫掠,柳拢烟让二十名丐帮弟子护送这些道童下山,一直送上官道,这才回来。 对于剩下的银票,伏缨老实不客气地取走了一千两,剩下的交给丐帮弟子,让他们来处理。 那些石虾虫,伏缨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便先拿在身上,准备以后去请教正派道教中德高望重的道长,如何处置,从老道茅屋中搜寻出来的那些道家典籍,都是道家珍贵之物,不能轻易损毁,应该交给三清山上的三清观中的道士保管。 而其中那本祸害人的《九转丹成》,则被伏缨拿着投进了熊熊大火之中,当然,制作令人变成活死人的丹药药方他记了下来,用以寻求解毒的药方。这种害人之物,留在世间的坏处大过好处,万一哪天一位心怀野心之辈,企图通过这种活死人来建功立业,那将会害了更多的人。 刘苏儿想起这本《九转丹成》上所注明的十八种丹药的炼制法门,其中有几种丹药。颇有治疗顽疾之效,本想阻止伏缨将之损毁,可他转念一想,炼制丹药就像开启一扇罪恶的大门,大门既能通向善意的一面,也能通向罪恶的一方,如果不能确保丹药用在恰当的地方,那么宁可先将这扇门给关上,等到恰当的时机再打开。 他笃信经过后人的聪明才敢,定能研究出新的造福百姓的炼丹之道。 熊熊大火上空升腾起滚滚黑烟,黑烟被山风一扰,在月光下,在半空中变幻出各种形状,好似那些被乾元九老所害的两百多名活死人的魂魄在发出无声的哀嚎,良久方才随风飘散,丐帮弟子用溪水和随时阻断了大火的延绵,以防引发不可收拾的山火。 大火逐渐变小,很快便留下满地的烟灰。 解决了乾元九老的祸患后,柳拢烟带着一众弟子随着伏缨和刘苏儿又来到了那个关着活死人的山洞。 之前伏缨离开山洞去找乾元九老,为的是找出解救他们的办法,如今典籍上已经载明活死人无药可治,伏缨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沉重的悲哀。 他该如何面对这些活死人呢?这些活死人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家呢。 进了山洞,那些年轻的道士在丐帮弟子的看管下,露出一副受到折辱的神色,一名道士甚至问道:“我们师父呢?” 伏缨爱理不理地问道:“哪个是你师父?” 道士道:“我师父就是玄冥子,乃是乾元九老之一。” 伏缨也分辨不出那九名老道中哪一位才是他的师父玄冥子,但是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说道:“你师父以及其他乾元九老中的老妖道,都已经恶贯满盈了!” 恶贯满盈,自然是指他们受到了应得的报应,已经魂归极乐了。 这名道士流露出一副如丧考妣伤心欲绝的表情,他虽然被点了穴道,却依旧露出狰狞的神色,大声指责伏缨等人:“你们……你们竟然杀害了师父……”说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其他七名年轻道士也跟着边哭边威胁:“我们师父乾元九老身份何等尊崇,你们竟然胆敢杀害他们……天下修道之士,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伏缨给了其中一名哭得最响亮的道士两个耳光,这名道士被他两巴掌打得脸颊红肿,再也哭不出来,其他道士见到伏缨一言不合就动手,也都愕然瞧着伏缨,伏缨指着山中依然在挖凿山壁的活死人冷笑道:“你们看看,乾元九老残害了两百多无辜之人成为活死人,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使得多少人家失去了依仗,你们还有脸说什么他们地位尊崇,天下修道之士会为他们复仇?只要老子将这里的事昭告天下,你们那九名干下伤天害理之事的师父立刻便会声名狼藉,人人口诛笔伐,你们身为他们的弟子,助纣为虐,想必也难辞其咎,天下百姓以及修道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大家如何评价乾元九老,想必不用老子多说了吧?” 这八名年轻道士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其中几人似乎跟他们的师父感情深厚,虽然不敢再大声哭嚎,却还是在垂泪哭泣。 柳拢烟道:“你们的师父教导你们如何驱使这些活死人,老实说来,我们会遍访名医以及真正有道之士,看看能不能令这些人恢复正常,我们问你们什么,还望你们好生回答,若是你们再敢有所隐瞒,我就将你们也都做成活死人,跟他们一样,成为行尸走肉的僵尸!” 八名年轻的道士看着面对山壁叮叮当当凿个不停的活死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就连垂泪哭泣的道士也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刘苏儿见状叹道:“你们知道将人做成活死人是多么残忍之事,又怎狠得下心残害这么多人呢?想来都是因为这些残忍痛苦之事不是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罢了。” 以己度人,这些年轻的道士终于低下了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 一名道士似乎想通了这中间的关窍,他跟柳拢烟商量道:“我们如实告诉你们驱赶活死人的办法,是否你们就不会将我们师父的恶……我们师父的行为公布出去?师父已经死了,我不希望他们死后声名被毁……” 伏缨怒道:“现在你们觉得还有和老子讨价还价的余地么?你们师父丧尽天良,做下这些恶事,你们身为帮凶,也难逃公道,此刻我们若是将你们交给这些失踪之人的亲人,我想他们一人一口,都会将你们咬成肉泥,我看你们兀自不知醒悟!” 这些道士说不出话来,柳拢烟在中间打圆场道:“你们的师父已经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只要你们尽力帮我们拯救这些活死人,就算在帮乾元九老赎罪,帮你们自己赎罪了,偿若能够让这些活死人恢复神志,我们也可以不再追究你们的罪过,不令乾元九老死后声名遭到万人唾弃。” 几名年轻的道士沉默了一会后,一名道士开了口,他叹道:“恐怕让他们恢复神志是做不到了,我们尽力而为便是。” 接着他们一五一十地将如何驱使这些活死人干活,如何每日给他们服食丹药,以使他们不用吃饭喝水,就能一直不停劳作下去,如何令他们做出单一的动作,如何令他们停下来等等,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伏缨等人。 其实驱使这些活死人的关键就在于经脉,通过对他们不同穴位的点击,来让他们做出相应的动作,只要是精通点穴的习武之人,不难掌握控制活死人的方法。 不知是否乾元九老的阴魂不散,就在伏缨用长鞭阻止活死人继续挖凿山壁前,他们竟又挖凿出八只石虾虫,加上之前的四十一只,凑齐了四十九只足够炼制丹药的石虾虫。 七名女童将所有的石虾虫都放在一只玉筒里,柳拢烟给每人十两银子,也命几名弟子送他们回家。 伏缨将玉筒小心放好,就算不用将这些石虾虫再去炼制什么回春丹,这些石虾虫也是非常珍贵之物,到时候这两百多名活死人若真的无药可救,伏缨也会将石虾虫逐一卖掉,再将卖掉的钱财送给这些活死人的亲属,以作为抚恤之资。 八名年轻的道士在柳拢烟的耐心分说下,意识到了几人犯下的实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柳拢烟见他们已经有了悔过之心,便将他们的穴道解了,让他们将剩下的给活死人服食的丹药留下,然后任他们自行离去,好自为之。 时当深夜,三清山的这个山洞里,只剩下伏缨,刘苏儿,丐帮弟子和两百多名活死人,两百多名活死人如同失去魂魄的躯壳,眼神空洞无物,一眼不发,就连呼吸都十分轻微,而伏缨等人看着这些人的惨状,心情沉痛下,都不知说什么才好,洞中一时寂静得令人压抑。 伏缨打破沉默,对柳拢烟道:“想要治疗这些活死人,求道不如求医,我认得几名医学名家,只不过他们行踪不定,我需要一一去找。” 柳拢烟明白他的意思,他说道:“你们去找郎中,我们丐帮弟子也会遍寻周遭的大夫郎中,看看能不能找出解救之道,在此期间,这些活死人便由我们丐帮先照料着,我们在饶州分堂静候红缨公子的佳音便是。” 刘苏儿忽然说道:“还有一事得赶紧去做,这里的祸首虽然伏诛,可是受他们操纵的上清观,以及为上清观掳人的那些江上帮派,恐怕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他们若是还在炮制活死人,岂非又要残害到更多的人?我和伏大哥先一起去阻止此事,这里的事就交给柳堂主来善后。” 柳拢烟答应下来,他并没有先将这些活死人赶回丐帮饶州分堂,因为这么多人走在路上,若是被人看到,不免引起百姓恐慌,所以他决定让这两百多名活死人先留在山洞中,由数十名丐帮弟子看守,再由一些丐帮弟子给他们送上饮食,直到寻求到解救活死人之道。 第四十七章 无药可医 () 伏缨和刘苏儿两人跟柳拢烟等一行丐帮弟子辞别后,连夜赶往庐山上清观,两人不敢停下休息,生怕在他们休息时,又会多增加几人被炮制成活死人。 两人一夜施展轻功疾驰,到了天明都觉得疲倦不堪,他们路过一个镇子,雇佣了一驾马车,两人在车厢中休息,由车夫驱车带着他们继续前行。 等到两人精力恢复,便换马起行,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他们来到了庐山。 伏缨和刘苏儿两人联手捣毁了上清观中炼制丹药的九座鼎炉,驱散了里面的道士,一把火将上清观烧了个通天。 上清观中的道士得知他们罪行已经被发觉,原本还想做些无谓的反抗之举,结果打也不是伏缨和刘苏儿的对手,金风道长被伏缨斩杀之后,其余道徒都吓得四散而逃,不敢再回庐山。 祸根被铲除后,伏缨和刘苏儿两人一起返回伏缨留在九江岸边的那艘华丽的江汉课船,一路沿江向下游行去,在宁国府附近,刘苏儿下了船,只身去对付金鳞帮,而伏缨则继续前行,去对付锦鲤帮,两人就此分开,伏缨独自驾船顺流而下,在应天府附近江北一带找到了锦鲤帮的巢穴,并顺道就出了朱雀和刘一手。 讲到这里,东方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朱雀和刘一手边听伏缨的讲述,便吃着伏缨船上准备的各种美食,两坛酒也告罄,伏缨道:“朱雀儿,你这小子运气真是好,怪不得能够纵横江湖二十多年不倒,奶奶的,我伏缨若是晚来一会,恐怕你们已经被一个小小的锦鲤帮给作践了,我真怀疑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孤身对付得了那么多邪魔外道的。” 朱雀笑而不答。 刘一手则对伏缨的救命之情再表感激。 朱雀道:“原来失踪之人已经都变成了活死人,这些人中了活死人之毒后能够活多久,能否坚持到找到能够治愈他们的大夫,才是最重要的。“ 伏缨道:“我心中倒有一位人选,只可惜此人为了著书立说,现在云游四海,不知如何才能找得到他。” 朱雀想起那在江畔客栈遇到的两名村妇满红彩和刘金枝,其中满贵的媳妇刘金枝已经被杀害,满红彩则负责照应起满贵夫妇的两个孩子,偿若不能将满贵将活死人之毒治愈,那么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将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而且满贵只不过是两百多名活死人中的一人,每个活死人在他们原本的家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每个家都承担不起失去他们的痛苦。 无论如何,朱雀都感觉必须帮助到他们,他问伏缨:“此人是谁?” 伏缨道:“李东璧,在我小的时候,就是蒙他相救,否则世间就没有我伏缨这个人了。” 朱雀看向刘一手,刘一手断然道:“知道了名字就好办,我会拜托丐帮各个分堂的弟子们协力去找此人,我只担心……” 伏缨问道:“担心什么?” 刘一手道:“咱们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万一他对这活死人之毒同样束手无策,咱们一番辛劳就化作流水了,我看,在寻找这位李东璧的同时,还要遍请各地名医,终究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朱雀点了点头,对伏缨说道:“不错,咱们分头行动,你和刘苏儿将金鳞帮和锦鲤帮都给解决,扬州那边的江流帮还要去打过招呼才行,除此之外,咱们就将部的精力放在寻访名医上。” 刘一手道:“他们小小一个江流帮,用不着几位亲自出手,我给扬州分堂的丐帮弟子飞鸽传信,让他们就近解决,省得咱们来回奔波。” 商量妥当后,几人分别去办,刘一手回丐帮应天分堂去安排,朱雀和伏缨先是一起回了应天府,由朱雀去找了伊雪,跟她说明了现状,伊雪听到他已经找到了满贵,先是为满红彩和满贵的一对儿女感到高兴,接着又听到满贵如今已经变成活死人,能不能将他以及其他活死人治愈,现在还无法确定,而且很大可能是这些人无法被治好。 朱重阳显然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只说留在客栈里实在是太闷了,他想出去玩。 伊雪对朱雀道:“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先提出放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你们也要将这根线给找出来。” 朱雀对她的理解十分感激,他说道:“嗯,只是辛苦你和还在再多等上一段时间了,朱重阳,好好听娘的话,娘就答应带你出去玩,否则就留在客栈里好好读书。” 朱重阳自然是满口答应。 跟伊雪母子说明了情况后,朱雀便走了出去,和伏缨碰了面,然后一起去丐帮应天分堂。 伏缨之所以不去见伊雪和朱重阳,就是朱雀不想现在让朱重阳见到他这位亲生父亲,伏缨虽然表示理解,可是朱重阳毕竟是他的血脉,心中难免有些埋怨。 朱雀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问起他的另一个儿子的情况:“伏隐怎么样?有你和唐轩儿悉心教导,一定十分优异吧?” 伏缨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然,这小子随我,像只猴儿一样机灵,又知书达理,我教了他一些内功,这孩子身体健壮,百病不生,所有见过他的人无不夸他……” 朱雀点了点头道:“知书达理的猴儿,这倒十分罕见。” 伏缨听他语带调侃,伏缨眉毛一扬,骂道:“奶奶的,现在你面前就是一只知书达理的大猴儿,又有什么罕见的了?” 朱雀笑道:“就算你是一只知书达理的猴子,那也是老猴子,而不是大猴子,另外谁家的知书达理会说奶奶的呢?” 伏缨瞪着眼睛瞧了他一会,这才有些恍然地说道:“好小子,我看你是准备气死我才甘心了,我倒要看看你的朱重阳能让你教导得有多优秀,我看这小子都快要跟你学坏了,未必比得上我家伏隐。” 朱雀被他说中了心事,他这次之所以离家而出,准备带着朱重阳去见尊师北斗先生,就是为了化解这小子的执拗的脾气,让他能够懂得最基本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不愿同伏缨现在探讨这件事,因而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你家伏隐小公子乃是人中龙凤,我问你,等他长大了,你可是要他接替你盗富济贫的重担?” 伏缨摇了摇头:“我们这一门都是单传,我已经有了徒儿伏光,自然不会再有第二个弟子,伏隐么,我准备让他以习武为辅,学文为主,多学学做人的道理,不多涉足江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算了。” 朱雀想不到伏缨对孩子的期望这么低,他还以为伏缨会让伏隐尽得他所传,然后在武林中闯出一片天来,想不到他只要孩子平平安安过一生就满足了,他心有感触,对伏缨道:“别的不说,但从这一点上,你还算一个了不起的父亲,我朱雀自愧不如。” 伏缨听人说他不是,便要拼命争辩,一旦别人尽心夸赞他们,他又会谦虚客气起来:“也没什么,为人父母的,不都是如此么?你小子其实也不错,只不过嘴巴缺德了些。” 朱雀不再跟他争论,而是感慨地说道:“是啊,父母之爱子,皆是如此,心同此心,然而那些被惨害成活死人的人,他们也是父母的儿子,也是儿子的父亲,若不能令他们获得拯救,我心中终究难以宁定。” 伏缨听他提起此事,忽然问他:“你觉得咱们能找到治愈他们的方法么?” 朱雀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伏缨叹道:“我感到那名老道说得有可能是对的,活死人之毒,恐怕没有解药能医,咱们尽力而为,只为了心安罢了。“ 朱雀其实有些认同伏缨的想法,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伏缨道:“这世间万物,都是毁坏容易,修复难,就像咱们在山谷中焚烧的那些茅草屋,烧成灰了以后,再想恢复原样,只怕已经不可能。” 朱雀道:“然则这些人只不过失了神志,躯体并没有搜到损伤,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伏缨道:“外面看起来没有问题,难道就不叫问题了吗?咱们修炼内力时,若是内力走入岔道,走火入魔,不也是无可挽回的致命损害吗?有时候我都会想,那些活死人其实已经死过了,因为他们的魂魄已经消散,现在的他们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咱们费尽周折,恐怕只是去验证这一点。” 朱雀跟着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不知不觉中,两人来到了丐帮应天府分堂,分堂中并没有多少丐帮弟子,堂主刘一手也不在,询问丐帮弟子得知,刘一手回来后,将分堂所有用来传信的飞鸽都带信放飞,接着他亲自带领弟子去找应天府中几位曾做过太医的老人,希望能够从他们那里找出解决救治活死人的办法。 朱雀和伏缨两人想不到刘一手办事这么利索,两人一日一夜没有合眼,都觉得十分疲倦,便留在丐帮分堂中睡了一觉。 第四十八章 药圣之子 () 两人醒来时刘一手已经回来,其实他早已经回来,不过看到伏缨和朱雀两人倦极而眠,没有打搅他罢了。 朱雀和伏缨想起刘一手同样没有休息,都感到有些惭愧,两人来到另一间屋子,见到神色颓然喝得醉醺醺的刘一手,不问可知他并没有找到能解救活死人之毒的郎中。 两人安慰了刘一手几句,让他先去休息,睡醒后再想办法。 刘一手问道:“那你们呢?” 两人都已经恢复了精力,朱雀道:“我们去伏缨公子以前见到李东璧先生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路途中我们再寻访打听有没有别的郎中能有偏方能够治疗的。” 刘一手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们两位大侠辛苦些,小弟就偷个懒,留在分堂中等候各地传来好消息,一旦探听到李东璧先生的所在,我会及时让他去三清山,并请沿途丐帮弟子接应,扬州江流帮的事已经解决,此后再不会有人会被掳走做成活死人了。” 跟丐帮分堂辞别后,朱雀和伏缨两人离开丐帮分堂,向伏缨小时候去找李东璧治疗寒毒之处赶去。 途中一旦听人说起,什么郎中治病高超,两人就会前去拜访,然而最终都是失望而归,这些郎中就连道家能够炮制的活死人是怎么一回事都说不明白,伏缨给他们说了太阴丹的方子,他们非但闻所未闻,就连太阴丹这种东西,都感到没有存在的可能。 经历了无数次的失望后,朱雀和伏缨两人来到了李东璧和乃父李言闻的故居,来到这里,他们陡闻一个噩耗,原来别说李言闻,就连李东璧都已经仙逝。 伏缨惊闻究竟,原来李东璧的父亲乃是年岁到了,寿老终寝,而李东璧虽然也差不多,却在七十五岁那年去世,以他的医术,原本可以长命百岁的,可是他遍尝百草,为了编纂《本草纲目》,体内积累了不少有毒之物,平时都是他靠着精湛的医术,用各种药物化解,但年纪大了以后,体内积攒的毒性爆发,这位被人们尊称为“药圣”的医术名家,就这么为了造福后世之书,终于仙逝。 朱雀和伏缨两人想不到李东璧竟然已经去世,惊愕之余,更感到失落。 伏缨也猛然想起,自从小时候由李东璧先生以高明的医术活命以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让很多事情都变得物是人非。 他也有三十多年没有回家去了,家中的一切,他的父亲伏风在他小时候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恍如隔世,不知道他如今还在不在世,恐怕就算伏风还活着,也早已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儿子。 也罢,过去的一切就这么过去吧,说不定此时付家村里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早已经成家,自己何必再去搅扰他们呢? 朱雀没有伏缨这么多感慨,他说道:“既然李东璧先生已经仙逝,咱们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伏缨从感慨着回过神来,他说道:“不管怎样,李东璧先生于我都有活命之恩,我去他坟上上一炷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给李东璧上香之际,伏缨又从旁人口中打听道,这李东璧还有一个儿子,名叫李建元,此人尽得乃父所传,医术高明,不过他并不出诊,而是在家整理其父的著作典籍。 朱雀和伏缨两人闻言大喜,如同在绝望夜色中忽然看到一丝曙光,两人打听了李建元的居所,连忙赶了过去。 见到李建元后,朱雀和伏缨一时都觉得似乎找错了人,因为李建元看起来太过年轻。 李建元问起两人拜访的究竟,得知他们是想来找其父解救活死人之毒的,连忙将两人请进屋内。 在李建元的书房里,朱雀见到无数医术典籍,还有很多书稿,或完成的,或未完成的,旁边还有两人帮手,从其他典籍上临摹一些草药的图形。 李建元跟两人解释道:“我虽然子承父业,掌握了先父的一些医术,本可以治病救人,发挥所长,但我仔细思量过,以我个人之力,就算穷其一生,又能治疗几个人呢?先父的典籍却能造福后世无数人,所以我觉得还是依靠父亲所传,将他毕生心血整理出来,才能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告慰苍生。” 伏缨自然先表达了当年李东璧救治他性命的恩情,接着跟他说了活死人的事。 李建元详细询问了他关于活死人丹药的药方和材料,以及中了活死人之毒后的症状,伏缨一一详细跟他说了。 听了这些丹药的炼制,竟是修道之人所为,李建元大骂这些道士的歹毒,他跟伏缨说道:“修道行医,原本都是救助世人之事,只不过修道诊治的事人的内在,医道治疗的则是人的体表,修道先要学会做人,明明打着拯救世人的幌子,却在做着害人的事,何其歹毒。” 朱雀点了点头,担忧地问道:“不知先生可以诊治之法?” 看着李建元蹙起的眉头,他和伏缨两人的心都高高悬起,唯恐李建元说出无药可治的结论来。 李建元一言不发,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书名《濒湖脉学》,乃是其父晚年所著的一本书,他说道:“你们所说的活死人的毒,虽是丹药所至,不过他们却依然能够通过经脉驱使活动,说明这种活死人的毒只在心智,而非躯体。” 伏缨问道:“那这种毒性,到底是能治还是……” 李建元摇了摇头,看到朱雀和伏缨的脸色,他又叹了口气道:“心智受损,魂魄离失,就算能够治好,他们也会忘了之前所有的事,也不会记得他们自己的家人,行同婴孩。” 朱雀听到“形同婴孩”,忍不住问道:“难道他们会变成婴儿大小么?”若真是如此,那简直有些难以想象了。 李建元苦笑道:“我说的行同婴孩,是指他们的行为,而不是他们的形貌。” 伏缨明白过来,他说道:“这就是说,这些人能够恢复正常,只不过什么都记不得了,需要像对待婴孩那样,重新教他们一些东西?” 李建元点了点头道:“就算想要他们达到这一步,也是希望渺茫。” 朱雀问道:“为什么?” 李建元道:“因为按照你给我的那个丹药的药方来说,想要解这丹药之毒,需要一味极难寻觅的药虫,叫做石虾虫,这种虫因为生长在山石当中,极难找到,先父虽然知道石虾虫的神奇药效,只不过因为这种石虾虫连他都没有见到过,所以在著作《本草纲目》时也没有记录进去,不过我从小跟在他身边,所以听说过……咦,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伏缨大喜道:“那就成了,我这里正好有石虾虫!” 李建元愕然说道:“这怎么可能?这种石虾虫乃是罕见罕闻之物……” 伏缨将盛放石虾虫的玉筒拿出来,对李建元说道:“那乾元九老好在不是挖凿别的药物,正是这种石虾虫,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说不定是老天让他们恕罪,所以才会有如此巧合。” 他将这九名老道之所以将那两百多人还成活死人,就是为了泯灭他们身上的阳气,让他们在山洞中挖凿石虾虫,想不到这些石虾虫反倒成为了太阴丹的解毒之物。 李建元闻言感到有些错愕:“这些无知之辈,竟然是为了炼制回春丹,可叹可叹,他们不知道用冰蚕和合散也能暂时化去成人身上的阳气么?唉,冰蚕和合散既不用费这么大力气,而且并不损害人的神智和身体,乃是暂时泯灭人身上阳气的最佳选择,他们也不用残害这么多人了。” 伏缨听他连回春丹也知道,更加深了对他的钦佩,他问道:“先生,那回春丹真有回春之力么?” 李建元道:“我不清楚,只不过听先父提起过,无数道家炼丹术士,都企图炼制出回春丹,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关于回春丹能够令年老力衰之人恢复体力精神,都只不过是道家黄白术的一家之言罢了,且不说有没有效,就以他们这种损人利己的行径来看,也不会得什么善果,道家也有善恶之说,唉,造孽啊。” 朱雀道:“既然先生有解救他们之力,还请先生不辞辛劳,到三清山一行,为他们救治。” 李建元道:“此乃义不容辞之举,带我收拾行囊用具,这就跟你们出发。” 朱雀和伏缨两人大喜,心道这一番辛劳奔波,总算有了结果。 三人旋即出门,朱雀提议道:“未免先生奔波之苦,咱们雇佣一驾马车代步如何?” 李建元道:“救人如救火,马车太慢,咱们骑快马赶去!” 朱雀和伏缨想不到李建元是如此爽快决断之人,而且打破了他们对郎中固有的羸弱形象,连忙去马市买马,令朱雀和伏缨更想不到的是,马市上的人都知道李建元以及乃父李东璧,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他们三匹好马。 三人骑上马,即刻向三清山赶去。 路上,朱雀问起李建元:“被救助之人失去了记忆,就像孩童,能否让他们通过学习,变得和常人无异?” 李建元道:“这个自然,否则还有什么救治的必要?只是两百多神智似婴童的成人,想要照顾得了他们,也是件艰难之事。” 伏缨倒不担心这点,他说道:“不要紧,现在有数百名丐帮弟子可以先照顾他们,然后通知他们的家人将他们带回家,就像照顾孩子般照顾他们,终有他们恢复正常之时。” 第四十九章 成年婴童 () 有了李建元的医术为靠山,朱雀和伏缨心中有了底,路上他们遇到丐帮弟子,便让丐帮通知其他分堂之人,已经找到了解救活死人之道,让他们不要再奔波寻找李东璧,以及再找别的郎中浪费精力。 他们又在途中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刘苏儿,四人一起骑马赶往饶州,一路上李建元不断让朱雀和伏缨等人采买各种药材,为了便于携带,他们还雇佣了一架马车,除了药材外,煮药用的大锅也买了几口。 途经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李建元便会停下,到附近的山野中采药,毕竟是两百多人的用药,药材用量很大,很多药铺里的一些存药都被他们搜罗一空,可是还是不够,李建元便自己挖掘,总算准备充足。 来到三清山,丐帮饶州分堂的堂主柳拢烟亲自带领弟子看守着这些活死人,这几日中,有五名活死人发了疯后死去,柳拢烟不知道剩下的人还能支撑多久,这些人每日只服食丹药,不吃不喝,能否坚持到被救治,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急得每日在山中爬上爬下。 即便收到了其他分堂传来的消息,说朱雀和伏缨等人已经带着药圣之子匆匆赶来,他也是没有闲着,天天来到山下路口等候,等他看到朱雀等人的马车时,心中的激动,实在是难以言喻。 丐帮分堂共有三百多名弟子留在三清山上,正所谓人多好办事,李建元亲自安排,在山中支起五口大锅,有的丐帮弟子负责打水,有的被安排去捡柴火,有的安排舂药,一切井井有条,而李建元则负责在每口大锅中放入相应的药材,亲自查看火候,搅拌汤药,指点众人该如何去做。 等到山谷中都弥漫起草药味时,李建元打开了盛放石虾虫的玉筒,将玉筒里的石虾虫捣成肉泥。 这时伏缨才第一次凑近看到石虾虫的模样,这石虾虫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小小的蚕卵,行动迟缓,雪白晶莹,十分可爱,被李建元捣碎后看起来十分残忍。 石虾虫被捣碎后流出青色的汁液,四十九只石虾虫变成留在玉筒里的一点青汁,之后李建元将一壶酒倒进玉筒,和石虾虫的汁液混合后,将玉筒里的这些酒分别倒入五口大锅,锅中汤药已经烧开,汤药翻滚之余,还冒出一些气泡,浓浓的草药味中夹杂着一点腥臭。 李建元又继续命人添加柴火,继续烧煮。 直到一大锅的里的水熬成小半锅略带粘稠的汤药后,才说道:“成了,将这些汤药分别喂给他们,每人两汤匙,不能多喂,也不能少喂。” 洞中的活死人十分温顺,丐帮弟子一人伺候一个,每人给他们灌下两汤匙的汤药后,被放在一旁休息,等候药效发作。 很快,第一个服下汤药的人猛地大哭起来,不知因为什么,哭得十分伤心,不知是受他的影响,还是别人的药效也已经发作,这些活死人都跟着嚎啕大哭,三清山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嚎之声。 伏缨见状,以为这些活死人的毒性又起了反复,他来到李建元身旁问起究竟。 李建元道:“没什么,这些人的心神被活死人之毒摧毁,我虽然尽力救治,可是依旧不能救治到他们中毒前的状态,只能让他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其实那些记忆在他们服食下丹药的时候,就已经被毁坏了,现在他们的毒一解就会大哭,那就像婴儿刚生下来时的大哭是一样的,只要假以时日,教会他们走路说话和识字,他们就会变得和常人无异。” 朱雀在一旁听得默然,变得和常人无异,只不过是他们的外形,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这一个人,就是因为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学识和习性,这些东西重新再来过,恐怕在意识中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道他们的家人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一个成年的婴童? 朱雀问道:“这些人学习走路和吃饭以及说话等等,应该比普通的婴儿要快吧?” 李建元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因为他本的身体比婴儿更完善,但是也需要耐心地教导,以及贴心地呵护,否则这些人的心智比孩子更容易受到影响。” 柳拢烟看了看这两百多名哭泣不已的壮丁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哭了,是因为他们饿了,我立刻去给他们安排饭菜。” 尽管丐帮弟子众多,可是突然要多准备这么多人的吃食,也忙得手忙脚乱,好在他们从乾元九老的住处搜寻到不少银票,正好够买粮食用的,丐帮派出一百多名弟子去采买食物,又在山野中埋锅做饭,忙活了半天,才做好了足够几百人吃的饭。 这些刚刚解了毒,恢复常态的壮丁,无不饿得饥肠辘辘,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李建元却命丐帮弟子看好他们,以防他们多吃,撑坏了肠胃,这些年纪不小的壮丁,却连吃饭都不会,都需要丐帮弟子去喂,吃不饱的他们依旧哇哇大哭,甚至伸手来抢,可是这些丐帮弟子谨遵李建元的安排,只敢让他们吃得半饱。 吃过了饭的壮丁,大部分都不再哭,只有一些还想要吃的人哭闹。 柳拢烟在一旁看得发愁,他对朱雀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尽快通知他们的家人过来照顾才是。” 朱雀道:“现在只能请你们修书一封,让扬州府,应天府,以及宁国府等地的丐帮弟子去寻找这些人的家人,让他们过来领人回去,并给他们说明情况,只要他们在家悉心照顾,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恢复行动自如之力。” 柳拢烟点了点头,立刻去安排弟子去办。 这边刘苏儿走过来道:“我这次出来,身上带了上万两金票,这些人遭遇如此凄惨,而且他们又都是家中顶梁柱,这些人的失踪对他们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种损失,而将他们接回家去照料,只怕会更添负担,我这万两金票便送给这些人的家人,估计也够他们生活到恢复正常的用度了。” 伏缨讶然:“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刘苏儿道:“这都是以前通过各种途径得来的,我整日窝在家中照顾孩子,这次出门,原想着天下灾情不断,我带些钱也能支援支援受灾的百姓,想不到竟会用在了这里。” 朱雀说道:“上万两金票抵得上五万两银子,这些人哪里用得了这许多?你拿出两千两银票足矣,每人分得三四十两银子,足够这些人一家花上两年,我看让他们恢复劳作,也用不了这么久。” 刘苏儿道:“那就更好了,其他七八千两金票,我还可以去捐助灾民……伏大哥,你身上可带了银钱?” 伏缨道:“我的钱都给一帮匪徒给劫走了,身上只有千把两银子,还是从那九名老道屋中找来的,怎么,你要用?” 刘苏儿听他说被劫匪劫走,顿感惊讶,他不知道伏缨当时是为了保护上清观押送活死人去三清山的道士之故,所以想不通,他摇了摇头道:“我是想如果伏大哥身上有银钱,不妨交给我,我一并拿出去捐了,伏大哥盗富济贫的侠义之举小弟岂能不知?我只是想帮伏大哥奔波而已,没有什么。” 伏缨道:“不用你来忙活了,这么多年,我偷来的银子大都交给丐帮,让他们替我行善,分发给穷苦百姓,所以我已经很少自己去捐助灾民了。” 刘苏儿道:“既是如此,我也省省力气,将金票都交给丐帮,让他们买了东西去分发给灾民就是。” 李建元在这些壮丁吃过饭后又一一替他们把了脉,确认他们体内已无余毒,这才放下心来,他又给这些人开了一些培元固体的方子交给朱雀,让朱雀给这些人安药方服用三日,此后身体便没什么问题了。 朱雀见他行事周到,知道他要回去了,他说道:“这些人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反复……且李神医救治了这么多人,怎都要等到他们的家人过来,以示谢意后再走不迟。” 李建元摇了摇头道:“我刚才看过了,这些人体内余毒已经尽除,不会再有什么反复,再加上他们服了这份固本培元的药物,定然会安然无恙,只要每餐让他们增加一些饭量,三日后便没什么禁忌了,至于什么谢意,那也算不得什么,医者父母心,这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家中整理先父遗稿乃是一份繁重的事,一刻也不能耽误,我早一天将先父那本《本草纲目》整理编纂出来,便能使天下百姓早一天受益,若不是这次活死人之毒古怪蹊跷,我也不会因此而耽搁了。” 朱雀闻言知他所言有理,只得作罢,亲自送他下山,给了他一些盘缠,看着他骑马上了官道,这才回去。 回到山上,那些壮丁吃过饭后,正由丐帮弟子一一教导他们走路,用筷子等基本生活常识,看着山上闹成一团,朱雀看得听得头都大了,伏缨和刘苏儿也在一旁帮忙,可是还是显得人手不够,有的壮丁不知便溺,还拉了裤子,弄得身上臭烘烘的,行径和婴儿无异,好在丐帮弟子不怕脏臭,尽心竭力地照顾他们。 柳拢烟见状也觉得十分棘手,他既像说给朱雀听,又像安慰自己道:“已经传书过去,那些家中有人失踪的人家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他们把这些人领会家中照顾就算彻底解决了。” 第五十章 拦路道徒 () 一直等候了七天,这些失踪壮丁的家人才陆续赶来,此时的这些成年婴童已经学会了走路吃饭和便溺,不至于再拉在裤子上,为了教会他们这些最基本的事情,丐帮弟子哪个都耗费了无数精力。 虽然话还说不了,但这些人已经懂得相互打闹,他们看起来是成人,心智却依旧和孩子一样。 等他们的家人过来找到他们时,他们却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家人,见到这些“陌生人”要带他们回家,他们还吓得哇哇大哭。 这些壮丁的家人见到他们变成了这副痴傻的样子,无不感到伤心难过。 柳拢烟告诉了他们家人现在的情况,他们无不表示回去后定会好好对待他们,让他们学会最基本的生活本事,他们对丐帮弟子以及朱雀等人无不感恩戴德,等到刘苏儿每人给了他们十两金子后,他们更是感激得无以名状,又是磕头又是跪拜的,刘苏儿自然将他们安抚好。 朱雀还遇到了满红彩,她也找到了满贵,对于满贵的遭遇,满红彩自然是悲喜交加,对朱雀感激不尽,朱雀好生安慰了她:“别难过了,至少孩子的父亲还在,他现在看起来是个正常的大人,其实却和孩子一样,只能重新教他认识东西,千万要有耐心,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独立生活了。” 满红彩不知是否想起了刘金枝,含泪点头答应下来,刘苏儿给她的金子她原本也不愿收,她说朱雀给他的资助已经够多了,朱雀劝道:“本来你看着你兄长的两个孩子已经够辛苦的了,如今又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人,要花钱的地方这么多,你拿着吧。” 听到朱雀的话,她这才肯收。 前来认亲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找到了失踪的人,心情复杂地带着他们离去,还有的人见到了死去的那五名活死人,得知了噩耗,放声大哭,对于失去了亲人的人,刘苏儿不免多给了他们些金子作为抚恤,看着他们将失去亲人的尸骨领回去才安心。 最终大部分人都被领了回去,还剩下十多人,没有人来认领,丐帮弟子的差事也变得轻松起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当然除了这些死能见尸活能见人的人,还有一些人前来,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朱雀和伏缨都认为他们的亲人很有可能也是被这帮道士掳到了庐山,只不过因为反抗厉害还是别的,早就已经被谋害了,朱雀问明了这些人的住处以及失踪之人的姓名等等,确认他们的家人很有可能遇害,也让刘苏儿给了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就算家中失去了顶梁柱,也足以生活。 前后耽搁了十多日,最后只有五名壮丁没有人前来认领,柳拢烟只能将他们带回丐帮分堂,希望他们的家人以后能够找来,就算找不到他们的家人,丐帮弟子也当肩负起照顾他们之责,等他们恢复行为能力后,便接纳他们为丐帮弟子。 至此,一起由壮丁失踪引发的案子终于了结。 朱雀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三人跟柳拢烟辞别,临别前自然少不得大吃大喝一顿以示庆贺,只不过说是庆贺,每个人的心头都因为这次经历而变得十分沉痛。 离开丐帮饶州分堂,朱雀要去应天府接回伊雪和朱重阳母子,然后继续西行,伏缨则惦记着他那艘华丽的船,船停泊在应天府附近的江岸,也跟着朱雀一路,而刘苏儿虽然已经长大,心性却和寻常少年无异,他很久都没有见到朱雀和伏缨,这次相遇,他对两人极为眷恋,一时不舍得和他们分开,也要跟他们同行。 朱雀问他:“你准备去哪里?” 刘苏儿反问他们:“你们又去哪里?” 朱雀跟他说了目的地,刘苏儿道:“那我也跟你们去一趟应天府,然后从那里出发向西北,受灾之处多贼盗,我想西北之地天灾最为严重,我到那边看看,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便过问过问,也不枉出来这一遭。” 伏缨道:“好小子,有志气,很多人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侠义口号,实际上却巴不得离开受灾之地越远越好,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不理那些无家可归吃不饱饭的人的死活,你却主动要到那边去,是真正的侠义之心。” 刘苏儿谦虚了几句后说道:“我小时候就因为旱灾成了孤儿,是吃了百家饭长大的,如今当年那些给我饭吃,让我不至于饿死的好人们现在自己也都受了灾,我不去为他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心中也是不安,说不上什么侠义不侠义的,在朱大侠和伏大哥面前提这两个沉甸甸的字,那不是夸我,那是损我来着。” 朱雀摇了摇头:“行侠仗义不是看做的事情大小,有的人做出惊天动地的举动,很多都是偶然,开封府首善郑年之所以受人敬重,就是因为他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来助人,当年抵抗洪灾,郑家死了几个人,郑年也因此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武功受损,像他这样的人自然可以称之为侠士,但称为大侠,却依旧有点勉强。” 刘苏儿愕然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他做的还不够多么?” 朱雀道:“这倒不是,他做得已经够多,只不过他的儿子郑羽却没有教导好,以至于坏了他的声明,一个配称为大侠的人,不但要自己做得足够好,自己周边的人,特别是自己的子嗣,更要教导好,能够延续这份侠义之心,才真正配得上大侠的名声。” 在此之前,朱雀从没有过这种有悟于心的想法,直到他现在的儿子朱重阳,因为骄纵而变得执拗乖张,所以他才有感而发。 刘苏儿现在还领悟不到这个问题,伏缨却赞同道:“不错,为人父母的做得哪怕再多,偿若没有教导好孩子,让孩子在外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一世英名也会断送在逆子身上。” 一行人从饶州赶往应天府,朱雀,伏缨,甚至是刘苏儿,如今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江湖老手,三人走在一起,那更是无事不可应付,宵小之徒听到三人的名头,无不退避三舍,不敢掠其锋芒。 但偏偏有人不信邪。 乾元九老被伏缨和刘苏儿宰了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乾元九老的弟子遍布各地,当年这九名老道皆是一观之主,现在除了上清观被伏缨和丐帮弟子烧成白地,其他八处道观上千名道士也是不容小觑。 这一日三人走在路上,迎面来了一群道士,一眼看去有二十多名,这些道士都气势汹汹,连带愤恨,人人拿着兵器,将三人拦下。 伏缨从马上跳下,对这些道士说道:“来者何人?常言道好狗不挡道,你们这是……” 一名道士指名道姓地问道:“你就是那个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伏缨傲然道:“不错,在下正是伏缨,看样子你们是针对我来的?” 那名道士说道:“好你个伏缨,我师父云逸道长可是被你所害?” 伏缨知道了他们的来历,恍然道:“原来你们是乾元九老的门人,不错,乾元九老是被我伏缨宰了的,这九名老道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杀了他们都不足以弥补他们的罪孽,老子若不是看在他们几名弟子的恳求,早就将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了,你们来此难道是准备为他们报仇的?” 那名道士说道:“不错,不过你说什么我们恩师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定是信口开河,我们师父乃是道行高深之辈,不知做了多少善事,岂容你们血口喷人?你承认害了我们师父,今日我们就要你血债血偿!” 说着,这名道士拔出剑来,其他道士见状也跟着拔出剑,二十多名道士,看起来颇有威势。 朱雀从他们拔剑的动作看得出这些人武功不弱,但还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只不过他不想麻烦,和这些人无谓地动手,他也从马上下来,对这些道士说道:“你们师父的确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另一名道士问道:“你又是谁?你跟伏缨走在一路,看来也是一丘之貉,你的证明又有什么用了?” 朱雀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朱雀非常尊重的刘苏儿抢先说道:“这位是江湖上人人尊敬的朱雀朱大侠,他的证明自然有用,而且我也深知你们师父的罪过,我好言说一句,你们最好悬崖勒马,赶紧回去,偿若你们师父的罪行传扬出去,只怕你们脸上更不好看。” 这些道士依旧有些不能相信,显然乾元九老在他们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很难相信他们的师父能够做出什么恶事。 朱雀闻言道:“除了你们的师父,还有七八名你们师父的亲信当时在场,并助纣为虐,不过我们并没有滥杀无辜,已经放了他们回去,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们乾元九老的所作所为么?” 一名道士将信将疑地说道:“我们道真观的确有一名和师父十分亲近的弟子随他外出,可是他至今都没有回来。” 另一名道士也说道:“不错,我们邱师兄也没有回来,你们说将他们放了,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第五十一章 见面之礼 () 伏缨这么慷慨陈词的一番话,倒令这伙道士僵在当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进退不得。 一名道士振臂疾呼:“不管怎么说,弑师之仇不可不报,打不了死在这些江湖名流之手就是,也是死得其所,不为师父报仇,那真是枉自为人了!” 刘苏儿怒道:“助纣为虐,你们师父将几百人惨害成活死人,差点令得几百户人家失去家中顶梁柱,若是传扬出去,我看你们师父死后魂魄都将不安!” 一名道士不再理会朱雀等人的言辞,抢先大吼一声,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其他人受到此道的影响,也跟着冲了过来,留在当地的,只有一半人。 看来留下来的人也在权衡利弊,似在思考复仇与他们师父声望孰轻孰重。 十多名道士都举着明晃晃的长剑一起向伏缨杀来,伏缨不退反进,以一招风卷残雪,流萤剑化作漫天剑影,向这十多名道士席卷过去,只听一阵叮当轻响,这些道士手中的剑只剩下剑柄,向前疾冲的道士被伏缨手中宝剑的锋利吓了一跳,又怕被劈断的剑刃伤到自己,连忙由疾冲转为后退,显得十分狼狈。 伏缨并不乘胜追击,只冷笑着看着这些道士,这些道士看着手中的剑柄,无不感到狼狈万分,失去了兵器,他们不知道是继续向前纠缠,还是就此罢休,一时没了主意。 刘苏儿此时却出了手,他抽出背后紫竹棒,一招莲花棒法中风动莲叶,一根紫竹棒变幻无端,幻出十多根紫竹棒的棒影,分点这十多名道士头顶,这些道士因为手中没了兵器,见到紫竹棒来势汹汹,连忙闪避,但刘苏儿出手何其迅速,这些人躲都躲不掉,十多人的头顶几乎同时都被紫竹棒点中。 好在刘苏儿此举并非要伤他们性命,只不过点在他们头顶的发髻上,顿时他们头顶的发簪便被击断,他们的头发散乱起来,令他们原本就狼狈的样子变得更加难堪。 刘苏儿此举自然只是为了扬威,他既然能够神乎其技地点中这些人头顶的发髻,自然也能点中他们身上任何致命的要害,而且他不仅棒法威猛,内力也是沛然莫当,紫竹棒棒端充满内劲,只点断发簪而头发无损,那是刘苏儿手下留情,也是他在表明自己内力收发自如之故。 现在谁都能够看出,别说他们三个人走在一起,还有一位更加厉害的朱雀没有出手,三人中随便哪个人都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名道士依旧初衷不改,扔掉手中的剑柄,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道:“就算你们手下留情,可是师仇不能不报,大不了我就死在你们手底便是!” 刘苏儿叹道:“杀死你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可是我们不杀你,不过是看在你为师报仇心切,有情可原,并没有做什么真正不可饶恕之事,你也不静心想一想,我们连你们都不肯下杀手,为何非要对你们的师父动手?那自然是他们真的做出穷凶极恶之事,你死了虽无足轻重,可是你们师父的声名若是因此被揭露,我想你就算死了,你师父尸骨必定也不会安稳,你们的同门师兄弟恐怕也都无法做人了。” 其他道士听到刘苏儿的话在情在理,也都渐渐丧失了寻仇之意,甚至有的道士还反过来相劝这位执拗的道士:“樊师兄,这位……居士说得没错,咱们一死事小,倒也干脆,可是若因此令师父名声受到折辱,咱们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位被称为樊师兄的道士默然良久,接着长叹一声,眼泪流出,转身就走,就连这些跟他们一起来的道士,他也不去理会。 伏缨问其他道士:“这位小道已经醒悟,你们呢?” 二十多名道士聚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会,其中一名道士走过来对几人道:“以我们这点微薄的本领,师仇是提也不要再提了,你们没有取我们的性命,我们倒也没你们没有将我们师父做过的事四处宣扬,我们很承你们的情,希望几位居士大人有大量,不再跟我们鲁莽之举计较,以后也不要跟人提起先师做过的事,我们这些修道之士定然感激不尽。” 伏缨刚想呛他们几句,朱雀知道他一出口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因此抢先说道:“诸位放心,想必你们很多人还不知道你们师父曾经做过什么,但你们的心情我绝对能够理解,不愿听长者是非,以示对师父尊重,所以我也不愿再提,不仅不再你们面前提,更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提,同时我也希望,诸位能够潜心修道,不要过问太多江湖是非。” 这名道士点了点头,不知道对朱雀的话能听进多少,至少他看起来还算能平心静气,想个明白,其他道士虽然没有表现得仇恨强烈,但绝无半点感激之情。 一群道士来得突然,去得倒也迅速,只留下一地的断剑。 伏缨还剑入鞘,对朱雀说道:“这群臭道士冥顽不灵,咱们实在不该对他们这么慈眉善目,惹得他们蹬鼻子上脸,最后好像还是咱们做错了似的。” 朱雀道:“无论如何,咱们杀了他们的师父是实,他们总得要个说法,就如你我的师父如果做错了什么事,咱们能甘愿他们被别人害了么?” 伏缨想了想后说道:“不能,唉,你小子怎么好像说什么都有道理似的?明明老子做的事天地可昭,如今这么一说,就像老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还亏欠了他们似的。” 刘苏儿安慰他道:“伏大哥不必苦恼,我看他们也并不坏,只不过因为刚刚死了师父,所以脾气不大好罢了,等他们回去想个清楚明白,多半不会再怨恨咱们。” 伏缨倒并没有真的怪罪他们,他说道:“希望他们有这个觉悟就好了。” 三人继续赶路,这一日来到应天府,伏缨跟两人告别,要去江上取船,然后回家去报个平安。 朱雀跟他感情很深,此次一别,江湖山高路远,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他殷勤嘱托了伏缨一些话,甚至一时冲动下,还要拉着他去见伊雪和朱重阳,也不怕伏缨见到朱重阳后会起了疑心什么的。 但这次伏缨却拒绝了他,他说道:“无论如何都要等孩子长大些再见比较好,你小子可要好好照顾好他,到时候若是连我家的那个伏隐都比不上,可别怪我说你对孩子不上心呐。” 朱雀笑道:“你放心吧,只怕到时候朱重阳比你教导出来的伏隐要优秀得多,你又心生嫉妒。” 两人打趣了几句,伏缨又跟刘苏儿说了几句话,连应天府的城门都没入,就辞别而去。 刘苏儿陪着朱雀进了应天府城,来到客栈里,一打听,听说伊雪带着孩子出去完了,朱雀和刘苏儿两人奔波了这许多天,都觉得一身风尘,便在客栈里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等到两人都收拾停当,伊雪也带着朱重阳回来,朱重阳不知是否多日没见父亲,见到朱雀时竟变得十分亲热,朱雀见到他也十分高兴,跟他介绍了刘苏儿:“这是刘叔叔,快来跟叔叔打声招呼。” 朱重阳乖巧地叫了声:“刘叔叔。” 刘苏儿激动地在身上摸索,最后掏出一块玉佩来,递给朱重阳道:“好孩子,叔叔这是头一次见面,这个玉佩看起来虽然黯淡无光,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就算叔叔给你的见面礼吧。” 朱重阳瞧了瞧伊雪,似乎在征得她的同意。 伊雪点了点头道:“别人给你的东西你不能收,这位刘叔叔的东西却可以,快谢谢叔叔。” 刘苏儿接着跟伊雪行礼。 伊雪看着刘苏儿如今的模样,感慨道:“这么多年的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瞬即逝,真是一转眼间,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如今已经长成器宇宣扬的好男儿了。” 刘苏儿有些腼腆,伊雪的感慨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那是在峨嵋山下,刚刚从那里将朱雀救出来,朱雀凭借着不依不饶的毅力,感化了伊雪,两人永结秦晋,当真是一转眼间,很多事情都已经物是人非。 伊雪见到两人的样子,推测到两人都没有吃饭,眼看天色向晚,几人来到一家酒楼坐下吃饭说话。 朱重阳在一旁玩弄刘苏儿送给他的玉佩,问起刘苏儿:“这玉佩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石头,到底好在哪里呢?” 刘苏儿接过来并将玉佩放在手心,对朱重阳道:“看仔细了!” 随着刘苏儿发力,他手中这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玉佩逐渐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原本灰扑扑的玉佩慢慢变成了有光泽的青色,接着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这块玉佩竟隐隐发出光亮。 朱重阳在一旁看得合不拢嘴,讶然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朱雀和伊雪在一旁看到玉佩的变化,心中都猜出来大半。 刘苏儿笑道:“喜欢么?” 朱重阳点了点头:“刘叔叔,你是怎么让这块玉佩发光的?” 刘苏儿道:“这块玉佩不是普通的玉佩,而是由玄玉石雕刻而成,一旦有内力注入,玉佩受到感应,就会发出光亮,良久不散。” 朱雀忍不住说道:“玄玉石?这么贵重的东西怎能送给一个孩子?” 第五十二章 大江东去 () 刘苏儿道:“也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以前我受过极重的山浆阴毒,靠玄玉石解的毒,后来我想既然玄玉石又这么大的功效,何不再去寻找一些,这一块便是后来我高价从一个老人手上收过来的。” 朱雀问道:“那这里面……”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里面并没有千人的内力,而是一块玄玉石的原石。” 朱雀点了点头,心道,若是原石,价值便没有这么高了,他问道:“那你可琢磨出来,怎么将内力注入到玄玉石当中?” 刘苏儿道:“我尝试过,但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注入进去的内力并不能持久,可能前人有一套将内力禁锢在里面的办法吧,不过这块玉佩里虽然没有前人留下的深厚内力,却有一样好处,你可知道是什么?” 朱雀当然猜不出来,他问道:“什么好处?” 刘苏儿道:“有了内力的玄玉石,可以用来治伤疗毒,让后人受用无穷,可是没有内力注入的玄玉石,却能够吸收修炼内功者身上烦乱的内力,就像这是一团棉花,内力是水,棉花能将水吸走,若是有办法保持棉花是湿的,就说明棉花中有水,若是棉花是干的……” 朱雀立刻明白了他的这个比喻,他说道:“这么说来,一旦修炼内力到了危急关头,散乱的内力在体内冲突,容易走火入魔,这时有这块玄玉石在身上,就能将散乱的内力吸收,让人在修炼内力不至于走上歧途?” 刘苏儿道:“正是,你知道咱们修炼内力时,常常会生出幻象,内力一个危险的关头,此刻若无人引导,有很大的机会不能将内力引上正途,就算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走顺了内力,也会如同生了一场病,内力修为受到一定的损失,可是有了这块玄玉石玉佩又不同了,它能主动吸收那些烦乱的内力,使得人在修炼内力时进境更快一些,也更安一些。” 朱雀赞叹道:“竟有这么神奇的功力,刘苏儿,这块玉佩可是一份厚礼了,你这么轻巧地给了孩子,未免……” 刘苏儿笑道:“你我都已经过了修炼内力的那道关口,玄玉石对你我来说都没有多少用处了,不给孩子,难道要我带着坠口袋么?” 伊雪这才知道玄玉石原石的珍贵之处,她让朱重阳再次谢过刘苏儿,刘苏儿自然客气不已。 朱重阳从刘苏儿手中接过玄玉石,果然,玄玉石离开刘苏儿的手,依旧在发着淡淡的光,看清来十分通透,他想不明白,怎么有内力注入,石头就会发光?他问道:“以我的内力,什么时候能够让他发光呢?” 伊雪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头道:“你若是肯耐心听你爹的教导,又肯刻苦习练,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到。” 朱重阳早摸透了伊雪对他含含糊糊的回答,不依不饶地问道:“用不了多久那是多久啊?” 刘苏儿道:“这个问题应该问我,以我推算这个时间是在一个月到三年。” 朱重阳瞪大了眼睛:“怎么差别这么大啊?三年,天呐。” 刘苏儿道:“一来,如果要一个月的话,就必须先要有习练内力的天分,二来,需要静下心来潜心学习,三来一定要有毅力和耐心,如果这三者都能做到的话,那么一个月就能做到,若是吊儿郎当,懒散的话,三年也未必能够做到。” 朱雀听了刘苏儿的话,不禁心生感激,想必刘苏儿也看出朱重阳不是没有这个天分,只不过他被骄纵惯了,未必能吃得了苦头去练,所以他第一点就提到天分,这是激将法,第二点就是指出修炼内力需要精心修炼,这是给出方法,第三点则是提醒。 若是朱重阳真有心的话,定会吃口馒头赌口气,竭力去修炼。 朱重阳听了刘苏儿的话,低头不语,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 饭菜送了过来,几人便不再提这件事,教育孩子的话,本来就是点到为是,过犹不及,说得多了孩子反而容易起逆反之心。 伊雪问起此行经过,尤其是满红彩的兄长满贵,是否找到,朱雀边吃饭边将此行的波折和经历跟他说了,伊雪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这些经过,但她也能想象得到,那些活死人的遇合之惨,等他听说活死人被解了毒后都形同婴孩,他看了看身旁的朱重阳,一时感慨不已。 这种结局,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说道:“满贵的媳妇刘金枝命丧客栈,还好满贵回来了,否则他们家的两个孩子,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活下来是何等艰难之事……” 听到伊雪的话,刘苏儿不禁触动了心事,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逃荒时的艰辛,眼睛也红了,朱雀连忙跟伊雪打眼色,伊雪看到了刘苏儿,才忽然醒悟,刘苏儿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知道失言了,连忙转移话题,问刘苏儿:“听说你家那小子和重阳年纪相差不了多少,今年几岁了,取了什么名字?” 刘苏儿抑制住心中的波澜,对伊雪道:“我家那小子叫刘雨莲,比重阳小一岁多。” 朱雀愕然:“刘雨莲?怎么给你家小子起了个姑娘的名字?” 刘苏儿咧嘴一笑道:“刘雨莲刚出生的时候,我又没有度过多少书,肚子里没有墨水,可是梅嫽娘家那边的规矩,非要当爹的给他起个名字不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花样,最后想起我跟汪帮主学习的两大绝技,狂风骤雨掌和莲花棒法,取掌法中的雨和棒法中的莲作为名字,你们不知道,这个名字不知道难为了我多少天才定下来的。” 伊雪微微一笑道:“这个名字不错啊,哪里是什么姑娘的名字?周敦颐不是有篇名为《爱莲说》的文章么,文中写着‘莲,花之君子者也’,既然是君子,自然是男儿的名字,不过,这还是你这两套绝学的名字起的好,令郎的名字才起的好。” 刘苏儿问道:“怎么说?” 伊雪肃然道:“偿若你练的是罗汉拳和风波棍法,岂不是要给孩子起名叫刘萝卜?” 朱重阳听得哈哈大笑,朱雀和刘苏儿也跟着莞尔,朱雀笑道:“看你平时也挺端庄的,怎么学得这么伶牙利嘴?就算是练了罗汉拳和风波棍法,也可以叫刘汉波,为何要叫刘萝卜呢?” 伊雪笑道:“不知怎的,我一见到刘苏儿,就想起以前你们胡闹的场景,怎么都严肃不起来,我一直都拿刘苏儿当做弟弟看待,哪里需要这么严肃的,刘苏儿,你说是不是?”伊雪这么转着圈的说话,就是为了弥补刚才提到的“无父无母的孤儿”之语。 刘苏儿心中感动,对伊雪说道:“我巴不得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姊姊,只可惜我皮肤黢黑,形貌丑陋,配不上你这么一位漂亮的姊姊。” 伊雪道:“胡说什么呢,男儿之美在于声名功业,其在乎外貌?古往今来,有几个是凭借外貌名传千古的,又有多少是凭借着所作所为而声名远播的?我就认了你这个弟弟,回头咱们去买些黄纸香火,结拜为姊弟!” 朱雀在一旁说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自然一言九鼎,还用讲究这些俗套的过场么?既然说了认了姊弟,就是姊弟,不用搞这些繁文缛节的把戏了。” 刘苏儿当即站起身来,给伊雪倒了杯酒,恭恭敬敬地呈上道:“朱大侠说的是,姊姊,小弟敬你一杯酒,以后我就算是有个血亲了!” 伊雪接过酒来一饮而尽,然后让刘苏儿坐下,对他说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也别喊什么朱大侠什么的,太见外了,你就喊他姊夫就是。” 刘苏儿看着朱雀,刚要开口,朱雀连连摆手:“别喊姊夫,我听着别扭,我看你还是像喊伏缨伏大哥那样喊我朱大哥就行了。” 刘苏儿哭笑不得,又给这位“朱大哥”敬了杯酒,朱雀也一饮而尽。 这顿饭吃的几人都欢喜不已,朱重阳更对这位变成“舅舅”的“刘叔叔”亲近了许多,缠着他让他教自己修炼内力的方法,刘苏儿正要一口答应,却让伊雪否决了:“你有你爹来教你内功,不要去缠你舅舅了,你爹巴不得你好好习练,将一身的功夫传授给你,只要你肯学,难道爹还不肯尽心教你么?” 刘苏儿也劝说道:“不错,你爹的武功比我高得多,你跟着他学只会学得更快更好。” 四人吃过饭回了客栈,在客栈过了夜,翌日一早便驱赶那辆宽大的马车起行离开了应天府。 朱雀一家三口乘坐马车,自然还是有朱雀驱车,刘苏儿骑着马跟在一旁。 四人乘坐渡船过了江,船家不住给朱雀等人说起,最近江岸有人失踪,回来变成了痴呆之人的奇事说了,还推测失踪的人都是被什么狐妖诶捉去,迷失了心智。 朱雀和刘苏儿对视一眼,心中都感到好笑,这位船家恐怕做梦道想不到,这些失踪之人,都是由他们不辞辛劳地给找回来的。 烟波浩渺,江水自西向东永不停息地奔流而去,一条渡船横江北上,犹如在这永不停息的岁月中蹉跎的众生。 第五十三章 重阳畏寒 () 过了江,一车一马继续向西北行去。 路上朱雀问起刘苏儿的孩子刘雨莲的情况,刘苏儿道:“孩子身体健壮,就是有点黑,这点随我,我准备过两年就教他武功,唉,我自小吃了这么多苦头,不能再让他也跟着吃苦了。” 朱雀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孩子也不能溺爱啊,小时候吃点苦,对他的成长来说有益无害。” 刘苏儿笑道:“这点我倒不担心,在我家,那是慈父严母的教导,雨莲喜欢缠着我,做错了什么事,都是他娘负责打罚,我也跟其他人沟通过,说一个家里,对孩子必须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才行,这叫做软硬兼施。” 朱雀愕然:“是么?我倒没想过这些,唉,我还没谢过你,昨天你跟朱重阳讲的那些话,这小子被娇惯得有些皮了,我们说他他也不听,你说的他反而能听进去些,昨天晚上就粘着我要我教他内力。” 刘苏儿道:“孩子们不都是这样么?不过咱们虽然在武林中能够纵横驰骋,教导孩子却未必在行,有时候我看刘雨莲的时候,简直比面对江湖上最狡猾的敌人还要心累,而且我这个人也没有耐心,常常连续跟孩子一起待上几个时辰,心中就烦躁得不行,就得让梅嫽来接手。” 朱雀苦笑道:“看来很多人都有这个苦恼,唉,我宁可面对一群武功高强的恶人,感觉也比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轻松。” 刘苏儿问道:“对了,朱大哥,你们这次西行的目的是?” 朱雀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道:“自然是为了里面这个被骄纵坏了的孩子,我想我既然能被师父教导出来,那么带他去见见我师父,让他受到师父的教导,总是有好处的,而且带他出来见识见识,也好过让他在家里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间疾苦。” 刘苏儿点了点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孩子们的一些习性都是因为见识不足所致,等到他见过了百姓求生之苦,便能自己明白他们为了一点小事而任性的错误。”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也使得旅途不再寂寞。 越往西北行去,越能遇到更多的逃荒逃难的灾民,起初遇到灾民,朱重阳透过车厢窗户向外看,还觉得新鲜,随着逃荒的人越来越多,朱重阳问起这些人的来历,毕竟逃荒之人大都衣衫破烂,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一个孩子看来,并没有什么有趣的。 伊雪趁机教导他:“这些都是在家乡种地的农人,因为家乡受了灾,所以出来逃荒,路上讨饭为生。” 朱重阳说道:“这么说来,他们都是娘说过的丐帮的人了?” 伊雪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看看这些人,眼中充满惶急之色,不知道前方能不能讨到吃的,他们拖家带口,更不知能熬到什么时候,这些人都是被迫无奈才出来讨饭的,和丐帮的人自然不同,丐帮弟子虽然也是以讨饭为生,可是他们并非被迫去讨饭,有的丐帮弟子家境很好,之因看上丐帮乃是行侠仗义的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头,所以过来投奔丐帮,成为丐帮弟子,有的则是武功高强,又不愿逞强凌弱,借助武功去欺压弱小,所以投入丐帮,当然,也有的人是因为丐帮里不用干什么重活,活得轻松自在而入了丐帮的。” 朱重阳有些嫌弃得说道:“谁会愿意去丐帮啊,天天身上又臭又脏的。” 伊雪责备地说道:“有很多人是瞧不起丐帮的弟子,可是那要有真正的本事才行,难道一个无能的废物,也有资格嘲笑丐帮的人么?你现在能够说出这种嫌弃的话,是因为你又爹娘照顾,不愁吃喝,你不知道丐帮的人中又很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偿若你不听话,我和你爹撒手不管你,我看你不做乞丐怎么活下去?” 朱重阳自然不怕伊雪的威胁,他哼了一声道:“你们不管我,我就去找伏叔叔,去找刘叔叔,难道他们也能不管我么?” 伊雪冷冷地说道:“我们偿若对你不管不顾,你爹的这许多朋友谁会来照顾你?” 朱重阳道:“那我就去当大官,当掌柜,去打仗,去……总之我就是不去做乞丐。” 伊雪道:“偿若不学好本事,要做别的事那都是痴心妄想罢了,想要当大官,就必须要去考科举,若要能考中,就要好好读书,偿若什么都不会,光是想着要去做,都是空谈罢了。” 朱重阳若有所思,不过他终究不会细想,过了一会,他说道:“你和爹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 伊雪听到他的话,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无奈。 几日后他们过了庐州府,再往前行就是刘苏儿的老家信阳,来打这里,刘苏儿心中变得十分沉重,他的爹娘倒毙在逃荒的路上,他刘苏儿后来有了出息后,曾经竭尽力去寻找他父母的尸骸,却一无所获,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来到这附近,难免会想起此事。 朱雀听他讲述过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他的祖籍就在这里,他说道:“你想不想去你老家刘家村去看看?” 刘苏儿指着田地里枯黄的野草道:“这里也受了灾,刘家村的村民多半又去逃荒了,我……我现在有出息了,当然要回去看看,当年若不是村中善良的乡亲给了我们家一点粮食,恐怕连我都活不下去,我得回去报答报答他们。” 朱雀点头道:“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这里距离你家还有多远?” 刘苏儿知道他这么问,是想要陪自己一同前去,他连忙拒绝了朱雀的好意:“朱大哥,如今咱们都不是外人,我虽然要去瞧瞧,可是我不希望你们陪我去,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就行了,你和伊姊姊带着孩子,还有这么远的路要赶,我就不耽搁你们的功夫了。” 朱雀说道:“这又算不得什么……” 刘苏儿执意不愿他们一起跟着,朱雀心道,他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不再相劝,只说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咱们就在信阳分别就是,你身上带着这么多金票,定要到灾区进行捐助,在去那些地方之前,你需要将金票换成银子,我想受灾之地,人们未必识得金票,不如白花花的银子好使。” 刘苏儿点头受教。 没两日,他们一行人便到了信阳,刘苏儿跟他们辞别,准备转往刘家村,伊雪听说要刘苏儿和他们分别,对这个刚认了弟弟的年轻人颇感不舍,朱重阳更是难过得流下泪来。 刘苏儿先是安慰了伊雪,说以后机会多的是,自己这个当弟弟的,定会多去看望他们的,而且还会带着他的孩子刘雨莲一起去,对于朱重阳,他则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爹娘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侠义中人,你可要好好听爹娘的话,刻苦学习本事,以后成为像爹娘那样的英雄人物!” 朱重阳重重点头答应。 刘苏儿拨转马头而去,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便留在信阳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才购买了不少干粮和衣物,继续前行。 越往西北行去,天气变得越加严寒,朱雀和伊雪都是江湖中人,对于在寒风中赶路还不觉得什么,但朱重阳毕竟还是个孩子,每日待在车厢中不肯出来,就连露宿时吃饭,也都是在车厢中吃。 朱雀劝他:“就算外面冷,你也得出来适应适应,否则再往西北去,天会越来越冷,岂不是更没办法从车厢中出来了?” 朱重阳道:“爹,咱们为什么要去这么冷的地方?从家中出来还不过是秋天,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冬天?咱们回去吧。” 朱雀道:“胡说,就算是在家中,现在也快入冬了,不也一样冷么?爹要带你去见师公,怎能回去?”说着,朱雀就要将他从车厢中拉出来。 伊雪阻止了他:“你不怕冷,孩子怕冷,你现在让他出来,岂不冻坏了他?” 朱雀道:“怎能这么惯着他?在无锡时,冬天也很冷,也没见他这样过。” 伊雪道:“在家时冬天都要烧炉子的,屋内烧得温暖如春,在这里能烧炉子么?” 朱雀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今日也遇到了几家人逃荒,他们不都是带着孩子徒步而行么?咱们孩子还是练武之人家的孩子,身体比那些灾民的孩子不知强壮多少,又怎能这么畏缩怕冷?唉,再这么下去,孩子可真就要被娇惯坏了。” 伊雪反驳道:“那些人家的孩子是从小就这么过过来的,早就适应了,孩子还小,咱们带着赶这么远的路本就不容易,偿若再给风吹得病了,岂非大人孩子都要遭罪?” 朱雀道:“他要是能生病,我用内力帮他祛除就是,重阳还跟你学过内功,身子比别的孩子还要硬朗,偿若不让他从现在就经历风寒,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车厢内外没有多少分别,到时候他会因为没有提前适应,可就真正抵受不住寒冷了。” 讲了半天道理,伊雪终究被朱雀说服,让朱重阳离开车厢,来到外面。 第五十四章 天下第一 () 看着朱重阳站在荒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朱雀叹了口气道:“过来跟爹一起生个火堆,有了火堆,咱们烧了饭,吃饱了就不冷了,另外,你越是抱着膀子不动,就越会觉得冷,偿若来回活动活动,身上就会暖和得多。” 朱重阳这些日子跟着父母远行,朱雀时不时不在他和伊雪身边,伊雪跟他讲了些他爹在江湖上的英勇事迹,朱重阳有时觉得有这么一位当英雄的爹感到骄傲,有时想起自己从记事起便没见过几次爹,有时见到他,他脾气还不好,便有些生气。 前几日在应天府,朱雀因为调查江岸失踪之人出了远门,伊雪带着他去饭馆吃饭,有几个武林中人提到朱雀,口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尊敬,朱重阳悄悄问娘:“他们是在谈论爹么?” 伊雪点了点头。 听到别人提到他爹时,无不带着尊敬的口吻,大肆夸赞朱雀在对付西域魔教时表现出来的智慧和武功,那是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朱雀也从未跟朱重阳提起过,这次朱重阳无意中听到后,回到客栈他便让伊雪给他说说当时的情况。 伊雪叹了口气道:“你爹做过无数英雄豪杰之事,我所知也不多,有机会你亲自去问问你爹吧。” 虽然男人回家后不爱炫耀自己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但自己的男人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受到这么多人的尊敬,伊雪心中也感到骄傲。 朱重阳从那天一直到现在,始终没有和朱雀谈起此事的机会,这次朱雀让他帮忙一起生个火堆,朱重阳无奈来回拾捡柴火,当爷儿俩一起捡了一大堆柴火,然后坐在一起生火时,朱重阳终于有了询问朱雀的机会:“爹,我听人说你以前曾经打跑过西面来的什么魔教,是不是?” 朱雀点了点头道:“有这么回事,你听谁说的?”他一边随口应付着朱重阳的话,一边点着柴火,不久,他就点燃了一堆逐渐燃烧起来的火堆,他不断往火堆中加柴火,看着火堆越生越旺。 朱重阳道:“是我和娘在外面饭馆吃饭时听人说的,那人说爹一个人打跑了几百人,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了,是不是?” 朱雀失笑道:“道听途说,这些人就爱夸大其词,你爹虽然武功厉害些,可究竟不是神仙,怎么能对付得了几百人?你别听别人瞎说。” 朱重阳闻言有些失望:“原来他们是瞎说的。” 朱雀看着他的神情,解释道:“对付魔教这样的坏人,需要智勇双,还需要很多朋友的帮助,不过将魔教教众赶回老家,倒是有的,爹主要是以德服人,以武功对付别人,就算别人一时落败,心中未必服气,重阳,人不是武功越高越好,而是武功和德行都要有过人之处,才能受到更多人的尊重。” 朱重阳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他又问道:“爹,你的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 朱雀愕然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天下第一?当然不是,这话又是谁教你的?”朱重阳不过五岁,哪里懂得什么天下第一第二的? 朱重阳道:“也是听人说的,这么说来,还有人比爹的武功还高么?” 朱雀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有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你爹武功高的人当然有了,而且就算是天下第一了,也只是暂时的称号,总有人通过习练,武功会越来越高,最终打败原来的天下第一,成为新的天下第一,只有通过不断的努力训练,才能变得越来越强,是不是天下第一,又有什么重要的了?” 朱重阳道:“当然重要了,武功天下第一多么威风,别人见了你都会怕你,唉,原来你不是天下第一。” 朱雀想不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他看着火堆渐旺,便停止了添加柴火,而是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他对朱重阳道:“为什么要别人怕你才好呢?你爹我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又怎样?” 朱重阳道:“别人怕你就不会来欺负你啊,武功天下第一当然好,你若不是武功天下第一,我跟着你学,恐怕也不能成为天下第一了,爹,武功天下第一的究竟是谁?” 朱雀本想跟他说是剑神慕容寒山,转念一想,慕容寒山可不是个只得孩子效仿和崇拜的对象,他便改口道:“你的师公,我的师父,他的武功就是天下第一,不过别人尊重你师公,并非因为是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你爹在外行侠仗义,都是你师公教导得好,等见到你师公,可得向他好好学学。” 朱重阳原本对去西域万里迢迢地见这个陌生的师公有些不满,现在听说师公原来是武功天下第一,不禁又兴奋起来,他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跟师公学武。” 身后的伊雪笑道:“傻孩子,你爹就是跟你师公学的武功,你再去跟你师公学武,岂不和你爹成了师兄弟了吗?” 朱重阳听得哈哈大笑,朱雀闻言也失笑道:“真是胡闹,就算重阳去跟恩师学点武功,也不能算是正式的弟子,唉,儿子顽皮,媳妇也跟着不长进了。” 然而不知怎的,朱重阳吃过了饭,在火堆旁依然感到寒冷,朱雀见他的冷有些邪门,不像是假装的,于是便伸手放在他身上,输入一股内力进去,结果如同泥牛入海,瞬间不见了踪影。 朱雀见状吓了一跳,原来朱重阳的怕冷不是因为他不想离开车厢里温暖之处,而是真有古怪,他看了看伊雪,问道:“孩子最近几日可曾单独吃过什么东西?” 伊雪听他说得慎重,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重阳可能中了什么寒毒?” 朱雀摇了摇头:“也不大像,我也说不明白,总之重阳既然跟你修炼过一段时间的内功,就算体内内力不多,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点内力没有,他这么怕冷,只怕就是因此而来。” 伊雪保住朱重阳,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朱重阳道:“娘,就是冷得厉害,好像我身子刚从暖乎乎的被窝里出来一样。” 伊雪看着朱雀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从她手中接过朱重阳,让他背靠着自己,接着他用自己的前胸贴在朱重阳的后背上,然后用胸前大穴送出一股暖烘烘的真气到朱重阳身上,朱重阳得到这一股澎湃的真气,登时感到浑身暖和起来,他不懂怎么表达,但脸上原来那种冷得发青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嘴角也洋溢着笑意。 伊雪见状放下了心事。 但朱雀很快察觉,自己送到朱重阳体内的一股真气忽然渐渐消失,他不断送出真气,查探这股真气消失的地方,就在朱重阳的丹田处。 在朱重阳丹田处似乎有一个出口,将他体内的真气都泄出,这种情况朱雀从所未见,就像一个拦截洪水的堤坝,堤坝这边虽然不断有洪水涌至,但因为堤坝有了个缺口,所以洪水虽然猛烈,但总有从缺口倾泻一空的时候。 朱雀伸手在朱重阳丹田上一摸,竟然摸到了一块硬物,他再仔细摸索了一下,登时恍然,原来朱重阳贴着丹田处放着一块玉佩,而这个玉佩不是别的,正是刘苏儿之前送给他的那块玄玉石。 明白了真相后,朱雀让朱重阳将这块玄玉石逃出来,并问他:“怎么会把这块玄玉石放在小腹上?” 等到朱重阳将玄玉石玉佩掏出来以后,朱雀才明白,原来玄玉石上系着一根油绳,油绳颇长,挂在朱重阳脖子上,他人小个矮,这块玄玉石便垂了下来。 朱雀接过玄玉石问他:“这块玄玉石放在你肚皮上不觉得凉么?” 朱重阳道:“没有啊,这块玉佩还暖暖的呢。” 朱雀看着玄玉石,口中说道:“果然是它捣的鬼,你看看,自从刘苏儿那天将玉佩给了朱重阳后,这块玉佩越发明亮起来,定是它吸收了重阳体内的真气,刚才我向他体内注入的真气,也被它给吸收了,所以变得更加温润晶莹。” 伊雪也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怀疑地说道:“刘苏儿不是说这块玉佩只会吸收散乱的真气,而且不会持久么?怎么玉佩却主动吸收重阳体内的真气呢?” 朱雀想了想,恍然道:“我知道了,玄玉石若要注入内力,奥秘就在于需要通过丹田才能做到,真是古怪。” 他来不及去想这么多,又连忙给朱重阳体内输入一股至阳至刚的内力,朱重阳顿时感到暖和起来,朱雀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将玉佩上的油绳截断一截,然后系好再给朱重阳戴上,等他再查探朱重阳体内的真气时,果然不出他所料,朱重阳体内的真气再无减少的迹象。 朱雀对伊雪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块玄玉石玉佩的秘密就在于不能用丹田和它接触,否则就会内力外泄,不过内力也并没有流失,而是储存到了这块玄玉石当中。” 伊雪点了点头道:“这块玉佩可真是宝物,刘苏儿送给重阳时曾说过,等重阳修炼高深些的内功时,这个玉佩会降低重阳内息散乱,走火入魔的风险,看来他还不知道玉佩放在丹田上会吸收精纯内力的事。” 朱雀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了,谁会闲着没事,将玉佩放在小腹丹田处呢?” 第五十五章 商州扒手 () 体内有了爹的真气,不再惧怕寒冷的朱重阳变得活泼起来,他不断给火堆添加柴火,帮着朱雀一起烤肉,在荒郊野地一家人饱餐一顿。 晚上闲着没事,朱重阳又缠着朱雀教他武功,看着他现在学习的积极性这么高,朱雀也不忍心拒绝,便教了他一点打坐修炼内力的方法,朱重阳兴致勃勃地回到马车上去练了。 伊雪对朱雀说道:“你埋怨我过早地教他武功内力,怎么你自己又传授他内功?” 朱雀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这和他在家里时学了会欺负其他孩子时不同,这一路上,我看他改变了许多,何况他很快就能见到师父,已经不用担心他的执拗了。” 伊雪道:“既然教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教到底,让他有将内功练好的耐心。” 朱雀点了点头,他又怕朱重阳不懂如何修炼,怕他练岔了气,还来到车厢外仔细看了看,并嘱咐他:“修炼内力不能操之过急,要顺其自然,心中烦躁时就不要练了。” 可是朱重阳身上带着一股狠劲,不理会朱雀的警告,潜心修炼,进境竟然十分迅速。 几日后,朱重阳已经能够感觉到经脉中有股热流涌动,他对朱雀道:“爹,我按照你教的修炼内力的经脉存想,感到身体里好像有一只小老鼠在跑来跑去的,一停止修炼,小老鼠就不见啦。” 朱雀闻言又惊又喜,心道这小子进境好快,难道真是伏缨那臭小子血统好?自己当年修炼的时候用了一个多月才有这种进境,想不到他几日的功夫就练到了这一步,不过他并没有夸赞朱重阳,以防他心生骄傲,只跟他说道:“这是正常的现象,那只小老鼠就是你体内的内力,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好好运用,必须要经过不断地潜心修炼,才能驾驭,等到你能将这只小老鼠运用到手上,从你体内赶出去,就能让那块玉佩发光了。” 朱重阳眼中流露出期待之色,他问道:“什么时候爹能教我拳脚武功?” 朱雀道:“拳脚武功涉及到抽筋拉脉,过早学习会长不高,再过几年,等你年纪大些,爹自然会教你,这是急不来的。” 朱重阳似乎并不相信朱雀的回答,认为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朱雀肯教他内力,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这段时间,朱重阳除了修炼内力外,什么都不去理会,专心修炼内力,小小年纪,因为喜好,竟变得十分专注,伊雪常陪着他坐在马车里,所受风尘少些,赶车的朱雀就不同了,旱地尘泥很多,一场风刮过,便弄得满身都是灰尘。 这一日三人来到商州,此地距离长安已经不远,路途中一家人见惯了赤地千里的旱灾,饿死在途中的百姓以及看着他们马车豪华,企图打劫他们的匪徒,朱雀不愿伊雪和朱重阳母子两人受到惊扰,往往三下两下就将匪徒赶走了。 本以为来到商州能够好好休息休息,谁承想进了商州城后,城中虽算不上十室九空,总也是没有几家铺子营业,所卖的东西物价奇高,人人都说义军快要攻打下来,知州没有能力守城,任由百姓出入,那自然是出得多入得少,百姓们怕义军打进来屠城,早就拖家带口地离开了这里。 好不容易在城中找了家客栈,这里的普通房间比外面两间上等房房钱还要高,伊雪知道盘缠不多,本想让朱雀买些粮食,到城外找个地方对付睡一晚得了,朱雀则想着反正只住一晚,贵点就贵点吧,再加上路途中积攒的一身风尘,也需要洗个澡,在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一晚。 伊雪见他执意如此,便没有反对。 至于朱重阳么,他更是没什么意见,如今他修炼内力正沉迷,反正无论是在马车里还是在客栈中,他只要有能练内力的地方,便都感到一样。 安顿好了马车和伊雪母子,朱雀出去采买,他想要换一身衣服,再买些路上所需之物,离开客栈,他发觉这些东西看似寻常,却极难购买到,他转了半天,才买到一些盐巴,棉袄和火折子等物,这些东西对于他们这种经常在山野中过夜之人极为有用,其他好一点的衣服之类,这里便没有了,不过朱雀想着很快就能到长安,等到了那里就容易买齐,所以也不着急,先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客栈。 走在路上时,几名名穿着破烂的孩子打闹着从他身旁经过,朱雀闪身让开,口中还喊着:“慢点,慢点,你们这群小子,看不到人吗?” 朱雀随口斥责了两句,想不到这些人是故意从他身边跑过去的,因为其中一个孩子在经过他身边时,朱雀发觉他竟然想要扒他的口袋,若是换成旁人,被这些孩子吸引了注意了,说不定便被他们得手了,可是朱雀时何等样人?他跟伏缨待在一起这么久,早就耳濡目染地接触到扒手的技俩,就连伏缨现在也都不敢大言炎炎,说一定能从朱雀身上偷到东西,这些孩子自然也更不可能。 不过朱雀也没有如何为难他们,直接放他们走了,如今到处饥荒,商州城内也是谣言四起,几个孩子为了给家里减轻些负担,做做偷摸之事,朱雀又怎能责怪他们?况且这些孩子无不面黄肌瘦,看起来多少天没有吃过饱饭了,再指责他们,朱雀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忍。 而且这些孩子的消受,还令朱雀想起了之前在饶州见到的活死人,那些活死人因为很多天没有进食,只靠丹药维持,瘦得皮包骨头,就和现在的孩子一样。 到处闹饥荒,就算吃不上饭也正常,但是这些孩子怎会被饿成这样? 回到客栈后,朱雀将买来的东西放在马车上,回到房间,看到朱重阳手中托着玉佩,正集中注意力,企图将内力注入到玉佩中,但他尽管内力进境很快,却还没有掌握将内力运用自如的地步,他尝试了很长时间,伊雪在一旁看着,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等看到朱雀,朱重阳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行,爹,我有一些修炼内力上的问题要请教你。” 朱雀看着丰润的朱重阳,想着路上遇到的那些小扒手,心不在焉地跟朱重阳讨论了一些内力的事,然后指点他需要耐性,如何将基础打好,才有水到渠成的一日。 伊雪见他神色不对,问他路上遇到了什么。 朱雀跟她说了,并且将那些孩子的身子奇瘦无比,也跟她描述了一遍。 伊雪问道:“是其中一个孩子这么瘦,还是所有的孩子都很瘦?” 朱雀道:“所有的孩子都这么瘦。” 伊雪道:“照你说的,都皮包骨头,孩子早就该饿死了,唉,这么多孩子都饿成这样,好像有些不对劲。” 朱雀点了点头:“咱们一路上遇到不少饿死的百姓尸骸,那些饿死之人我看都比这些孩子胖些,是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若是大人如此也就罢了,孩子这样,十分令人心酸。” 话是这么说,他们还是让客栈送来饭菜,晚上好好吃了一顿,然后挤在一张床上休息。 朱重阳因为刚刚开始习练朱雀教他的内功,因为功力不够,修炼内力非但没有让他精力恢复,反而令他十分疲倦,所以早早地就睡下了。 伊雪搂着朱重阳,也要睡着时,朱雀却轻轻下了床。 伊雪问道:“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她看到朱雀穿上了衣服,因此有此一问。 朱雀道:“我睡不着,出去转转,你们先睡吧。” 知夫者莫过妻,伊雪道:“你是想去看看那些孩子,是不是?” 朱雀点了点头道:“不错,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知道那些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心中总难以宁定。” 伊雪道:“你说那些孩子是不是也跟活死人一样,服食了什么丹药才变成这样的?” 朱雀摇了摇头:“服食了活死人的丹药,神智失去了才会如此,我看过这些孩子的眼神,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反而更有精神些。” 伊雪嘱咐道:“商州城这么大,晚上你怎么去找这些孩子?你去转转吧,若是见不到他们,就尽早回来休息。” 朱雀答应了,他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白天的商州城内已经没有多少行人,晚上的商州城更是如同鬼域,就连亮着灯火的人家都没有几处。 在东南城镇,晚上营业的一些酒馆和饭店,也大都关着门,城中寂静无比,这倒给朱雀的行动提供了机会,他在街道上转了几圈没有发现,便纵身上了房顶,在房顶疾驰,商州城内的房子都是用一种灰扑扑的扇形小瓦片做房顶,这种房顶比起南方的瓦片来说更难立足,但朱雀施展起腾云功来,身轻如燕,在房顶行走如履平地。 一连走过了几条街道,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见到那些孩子,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似乎就是州衙内传来的欢声笑语,令朱雀不禁发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慨。 第五十六章 辟谷长生 () 果然不出伊雪所料,朱雀没有找到那些孩子的居所,而商州晚上也并没有什么行人,那些孩子自然也不会在晚上出来行窃,朱雀一无所获,便向客栈返回。 回客栈的时候,他走的是另一条街道,路上,他遇到一个卖面条的摊子,只不过这个面摊生意惨淡,一个食客都没有,朱雀晚饭吃得少,便驻足在面摊前,让卖面条的老头给他下一碗面。 更令朱雀想不到的是,这个面摊还卖些酒水,朱雀心道,恐怕除了商州这里,以面条下酒的,别处也是绝无仅有,老头给朱雀下好了一大碗面,面上浇了些肉酱,又加了点辣子油,让朱雀自己搅拌了吃,然后劝朱雀喝杯烧酒,暖暖身子。 朱雀看老头艰辛的样子,不忍拒绝,便说道:“行啊,那就给我来一杯烧酒吧。” 酒一直放在一个坛子里用炭火温着,老头拿出一个大碗,从坛子里给朱雀倒了一杯热乎乎的烧酒,朱雀吃着加了辣子的面,又喝着这热酒,很快身上就冒了汗,他说道:“这面条的滋味不赖,这酒也不呛口,怎么生意却不好?” 老头道:“还不是谣言祸害的?大家都说叛军要攻打商州,很多人都到乡下或者别处亲戚家避祸去了,我这面摊原来生意不错,只不过现在城中没有了人,生意自然差了。” 朱雀点了点头,加了辣子油的面开胃,朱雀一口气吃了精光,又将那碗酒也喝得涓滴不剩,起身付账时,面摊上又来了一位顾客,这名顾客梳着高高的发髻,看起来和常人不同,他到了之后,就对老头道:“赶紧给我下碗面,饿坏了。” 老头一边给他下了碗面入锅,一边说道:“冯半仙,今日怎么跟个饿死鬼似的?”听这老头的口气,这个冯半仙乃是面摊的常客了。 冯半仙道:“我这不是跟辟谷门斗法么?奶奶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疯子,饭也不吃,我又没疯,怎么能和他们斗?” 朱雀掏出二十枚铜板给老头,十枚铜板是面钱,十枚铜板是酒钱,付了钱他正准备离开,听到冯半仙提起十枚“辟谷门”,他想起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孩子们,禁不住留上了神,一时倒也不着急回去。 老头也跟着埋怨道:“就是,听说这些辟谷门宣扬什么长生之道,让人不吃饭,以净化躯体,那些信了道的人,一个个都跟饿死鬼似的,要不是他们,我这里又何至于顾客这么少?你怎么跟他们起了争执?” 冯半仙道:“我天天跟人算命,商州城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可是自从这辟谷门出来以后,找我算命的人也少了,都去信奉什么长生道,偶有两个人来找我算,说我算得也不准了,不如辟谷门算得准,我今日去找他们取取经,谁知道被他们讥讽了几句,我跟他们吵了起来,说他们是邪魔歪教,热闹了他们,结果被他们留住不放,非要跟我比比谁的道行深,他们人多势众,我孤家寡人一个,便被他们一直扣留道现在。” 老头打抱不平:“这些人胡作非为,难道官府就不管管么?” 冯半仙道:“嘿,你还指望着官府去管管?就连官府中也有人信了他们辟谷能够长生的歪理邪说,我在衙门内又没有人,官府又怎么会去管?” 正说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下好送到冯半仙面前的桌子上。 朱雀越听越觉得那些孩子跟这个辟谷门有关,他问冯半仙道:“请问冯半仙,这辟谷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冯半仙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面,这才吁了一口气,边吃边对朱雀道:“这辟谷门就是一伙骗子,他们声称人人都能修行长生道,修成长生道以后就有机会位列仙班,刚开始他家自然都不信,可是后来闹了灾荒,大家都吃不饱饭,正好应了这个门辟谷不食能够长生的好机会,辟谷门一下子发展壮大起来,很多人自己不吃饭不说,还拉着家中父母妻儿一起辟谷,这么一来,不就将粮食都省下来了么?” 朱雀点了点头道:“粮食省下来了,那又怎的?难道他们不吃饭不会觉得饿么?” 冯半仙吹冷了面条,三下两下吃完了碗里的面,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油腻,正准备结了账离开,看来他是对朱雀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耐烦,朱雀见状抢先帮他付了面前,希望能通过他多了解一下辟谷门。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冯半仙见朱雀帮他付了账,便停下来对朱雀说道:“人不吃饭当然会饿了,可是那群人却自有一通歪理邪说,他让人不是一下子就一点饭都不吃,而是每顿饭减半,逐渐减少进食量,说这样能将鼎炉修炼得更纯粹,逐渐达到辟谷的目的,等到人身心都变得干净时,才能修炼第二步,第三步等等,最后就能修炼成长生道。” 朱雀从小就听人说过辟谷修行一事,他将信将疑地问道:“难道真有这种修行之法?” 冯半仙冷笑道:“当然没有,这些人自称很久都没有吃五谷肉糜,可是他们却都满面红光,反观那些信奉之人,各个面黄肌瘦,显然是骗人的,我怀疑他们自己肯定偷吃了食物,只可惜没有实证罢了,我指出这点,这些人反道说,他们是功力深厚,所以身体才会和刚修行的人不同,唉,也都是各处闹饥荒,正好顺应了他们的歪理邪说,若是在丰年,谁会相信他们的说法呢?” 朱雀道:“原来如此,可曾有什么人饿死的事?” 冯半仙摇了摇头:“现在我还没有听说过,但饿死是迟早的事,那些骗子到时候肯定会说饿死的人已经修成了长生之道,留下的都是皮囊什么的,反正每个信徒都给了他们不少钱,他们哪里会管这些人的死活呢?” 朱雀又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出来指责他们么?找这么下去,到时候肯定难以善了。” 卖面的老头道:“迟早会出事,可是如今正值乱世之际,就算他们欺骗了百姓的钱,只要他们花钱打点好官老爷那些人,谁会过问他们呢?你看看商州城,这满大街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却精神抖擞的样子,唉,这样就算他们饿死了,恐怕也是抱着希望死的,胜过他们没有东西吃,绝望而死。” 冯半仙叹道:“佟老头,我说咱们也尽快离开这里吧,这里的人都疯了,迟早你我都会跟着疯的,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出去闯闯,说不定还能有条火炉。” 卖面的佟老头道:“你冯半仙无妻无子,要走就走,我家中还有个生了病的老婆子,需要药汤钱,且又行走不便,哪能说走就走?你走吧,你能说会道,到了南方,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片天来,我老了……就快入土的人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就不去受那奔波的劳苦了。” 冯半仙摇了摇头,独自走了。 朱雀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却发觉自己对此也是无能为力,也跟着回去。 这个什么辟谷门当然是为了骗取大家的钱财,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佟老头说得对,这些愚夫愚妇,说不定也未必真的尽信辟谷长生之说,只不过带着希望而死,和绝望含恨而死,这中间区别就大了,就算这些骗子描述的幻象是在给他们画饼,愿者上钩而已,自己若是看不惯,将辟谷门铲除,未必是什么好事,那些信徒的幻象被打破,说不定会加倍地绝望。 而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些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多半也是信奉了辟谷门的歪理邪说,自己能够救得他们一时,就不得他们一世,唉,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回到客栈,伊雪见他神色不虞,问道:“怎么,你找到那些孩子了?” 朱雀摇了摇头,将摆面摊的佟老头和冯半仙的话告诉了她,然后问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明知这些人是用歪理邪说蛊惑百姓,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挽救这些,揭破他们的谎言,令信奉之徒绝望,自然不对,但任由他们坑害百姓,似乎心中也难安。” 伊雪道:“这个辟谷门的出现,只不过是天灾的一个衍生,是受难的百姓给自己找来的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依我看,并不是这些骗子蛊惑百姓,而是百姓在蛊惑自己,咱们局外人一眼就能看破,只不过是站在吃饱穿暖的高处,俯视他们,偿若咱们也知道粮食支撑不了多久,饿死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说不定也会自己骗自己,不愿意正视现实。” 朱雀似乎找到了一个籍口,他问道:“照你这么说,还是不去揭破他们的好?” 伊雪点了点头:“不去揭破他们,不过却需要朱重阳去见识见识,好让他知道民间疾苦到了什么地步,让他亲身体会到这些,也好让他不再小事上任性乖张。” 朱雀愕然:“可是重阳才五岁啊,他哪里懂得这些深刻的道理?” 伊雪道:“他迟早都要明白的,早知道便有早知道的好处,让他知道人们活着的艰辛,分得清是非,分得清大是大非。” 第五十七章 风餐露宿 () 当天晚上,一家人在客栈住了一宿,早上起床后,除了伊雪外,朱雀和朱重阳两人在床上睡了个懒觉,知道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起床。 洗漱跟吃了早饭后,朱雀让伊雪母子留在客栈等他一会,他径直离开了客栈,准备去找丐帮弟子打听一下关于辟谷门的事。 城中人烟稀少,乞丐也少,找了几个乞丐后,朱雀问起他们关于丐帮的事,他们瞠目结舌,不知所对,看来这几名乞丐并非丐帮弟子,朱雀来回转了几圈,才找到两名丐帮弟子,问将起来,商州城并没有设立丐帮分堂,他们都是丐帮长安分堂的弟子,朱雀跟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份,双方寒暄了几句。 朱雀问道:“怎么一个商州城中,丐帮弟子这么少?” 一名叫做船拾的丐帮弟子说道:“原本商州城中有上百名丐帮弟子的,后来因为旱灾,商州城中的很多百姓都吃不饱饭,哪里有这么多的施舍能力?因此很多分堂弟子都退回长安,还有的被其他分堂要了去,就在半个多月前,这里还有三十来位弟子,后来传闻有义军要攻打这里,又走了二十多人,如今城中只有十多名丐帮弟子了。” 朱雀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来,你们都是在商州城待了多年的老人,对这里是比较了解的?” 船拾道:“可以这么说,不知朱公子想要问什么?” 朱雀道:“我听人说起关于辟谷门的事,不知道两位可知道其中究竟?” 船拾道:“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了解得不能再清楚啦,咱们丐帮中也有几十人信了辟谷门的长生道,不过后来都被汪帮主给劝说好了,现在都去了别处。” 朱雀讶然:“丐帮弟子中竟然也有人相信这个?还有,汪帮主也在这里?” 另一名叫做稻穗的丐帮弟子摇了摇头:“汪帮主来到这里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早就走了,我们帮中有人信这个也没什么稀奇的,一个商州城以及周边村镇中的人相信的人多了去了。” 朱雀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没什么稀奇的?辟谷门让人不吃不喝,饿得皮包骨头似的,那又有什么好的?” 船拾道:“其实还不是因为辟谷门将长生说得天花乱坠?他们的门主无忧子自称什么仙下凡,为了拯救苍生,又说现在的天灾都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他看不过去,便来普度众生,让大家不仅能够度过灾荒,还能得到修行,可说是一举两得,朱公子出身高贵,自然不知道人饿极了的感受,说实话,我们帮中的兄弟之所以会信这个,大都是因为饿得不行,就抱着不如听听看,就算不能得长生,至少也能减少这饥饿之苦,结果一过去听法,便都信之不疑了。” 朱雀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没有去听那个什么无忧子说法?” 船拾叹道:“因为我也觉得这个长生道有些邪门,我不信鬼神,所以心中一直对什么长生之道怀有抵触。” 朱雀又问道:“那汪帮主对此怎么说?” 稻穗道:“汪帮主问起本帮弟子为何会信辟谷门长生道,得知是弟子们因为吃不饱饭,他老人家听了以后,便命长安分堂堂主调集周围丐帮的物资用于弟子果腹,又说道,咱们丐帮在江湖上名头这么响亮,偿若传出弟子们饭都吃不饱,定会觉得他这个帮主当得不称职,让人家笑话,他还说西南各处丐帮分堂都有结余,本来要用在赈灾上的,如今都要先用于丐帮自己,自己都吃不饱了,还谈什么行侠仗义,那不是笑话么。” 朱雀道:“嗯,汪帮主眼光放得长远,不会顾及一时的名声,我问的是汪帮主对辟谷门怎么看,他既然知道了自己帮中的弟子都信奉长生道,不会不去调查一番吧。” 船拾道:“帮主当然去查了,不过只跟无忧子谈论了一番,并没有认定辟谷门是邪魔歪教,回来后只约束本帮弟子不准加入,别的倒也没有说什么。” 听了这名丐帮弟子的话,朱雀心有所悟,看来自己所料不差,汪九成和辟谷门的门主无忧子交谈过,觉得辟谷门虽然给信徒们虚构了一个美好的希望,骗取了信徒们少量的钱财,却给了他们相应的信仰,并不算是令百姓蒙受了损失,所以他也没有对辟谷门有所干涉,只不过勒令丐帮弟子不准加入其中罢了。 看来,汪九成是跟自己一样,对如今天下灾劫感到无奈。 和丐帮弟子一席交谈后,原本朱雀向带着朱重阳,去见识见识辟谷门中的惨状,能让他明白众生的无奈,但现在不知怎的,朱雀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是辟谷门的行为过于消极了吧,朱重阳不过五岁多,哪里能够明白这些?偿若他不能理解,却被吓坏了,反而得不偿失。 跟船拾和稻穗告别后,朱雀在仅有的几家店铺买了不少食物,然后来到客栈,结算了房饭钱,然后驾着马车离去。 伊雪问他:“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 朱雀道:“也许你说得对,孩子太过年幼,看到这些事未必能够理解,所以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等他大一点,再跟他说这些吧。” 从商州向西北而行,两日后来到长安,这里和其他城池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行乞之人多了些,有钱人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所有店铺都在营业,而且生意还挺不错,仿佛外面并没有发生什么天灾**,人们生活照常进行。 在长安有不少朱雀的朋友,不过他一个都没去拜访,在长安购买了不少东西,将马车塞得满满的,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长安。 从长安往西就是凤翔府,过了凤翔府再往西北过秦州府,然后经兰州向西行,穿过名闻千古的阳关,便到了西域,再走一段人烟稀少的路程,就能来到雪山。 这段路程长达数千里,朱雀为了朱重阳着想,行路很慢,他目的是为了让朱重阳见识到各地风貌,百姓疾苦,匆匆而过并没有什么作用,在长安以东,他们经过的城镇和中原大部分城镇并无什么不同,所以他不愿久留,从长安往西,便和中土的风貌大不相同。 一架马车所能带的食物再多也是有限,为了节约食物,朱雀常常带着儿子一起在外捕猎,可是他们途经之地,到处荒芜人烟,土地干涸,很多河床都见了底,能够捕捉到的食物有限。 朱重阳刚开始看着朱雀设置陷阱捕捉鸟儿,背着弓箭到山林中射杀猎物,感到新鲜有趣,兴致勃勃,可是随着多次打猎无果,空手而归,以及在外面打猎辛苦,他渐渐由感兴趣变成了厌烦,到得后来,他托辞留下来修炼内力,不愿再跟朱雀出去。 伊雪知道朱雀的目的不在于让朱重阳帮忙,而是带着他,教导他,让他长见识学本事,所以也跟着劝说,朱重阳无奈之下只能跟着朱雀出去。 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这一日,他们来到一片山头,和之前的旱灾景象不同,这片山头上的树木竟然郁郁葱葱,已经是深秋,树木却如同盛夏般葱翠,实在是异乎寻常,不过在这片山头附近,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他们也不知道山的名字。 朱雀认定这样茂密的山林中定会有不少野兽,便带着朱重阳下了马车,进入山林,伊雪则留下来看守马车。 朱重阳问道:“为什么别处的树木都落了叶,这里的树木却没有?” 朱雀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进去看看,若是遇到人,就能问个明白了。” 进了山后,因为树叶遮天蔽日,所以山林中有些昏暗,父子两人遇到一只梅花鹿,朱重阳一路上都没有见到这样的猎物,大呼小叫地让朱雀用箭将梅花鹿射倒。 朱雀弯弓搭箭,但因为梅花鹿被他们惊动,在箭矢射到之前就躲闪过去,以朱雀之能,竟然射失了手,这大出他的意料,何况又是在儿子面前,更令他感到没面子,他对朱重阳道:“走,咱们追过去,看看它能跑到哪儿去。” 朱重阳兴奋地答应着,之前他们所打到的猎物最多不过是野兔之类,还没有猎到这么大的动物,见到梅花鹿,朱重阳感到打猎似乎十分有趣,便跟在朱雀身后,想着梅花鹿逃走的方向追去。 爷儿俩一前一后,很快进入山林深处,朱雀凭借着敏锐的感觉,像一名打猎的老手,竟丝毫不差地沿着梅花鹿逃走的方向追去,若是一般的孩子,朱雀走这么快很难跟上,可这段时间朱重阳勤练内力,身子已经练得十分轻健,奔跑了一阵子,竟也没有觉得疲惫。 他们翻过一座山头,来到一处山谷时,朱雀压低声音对朱重阳道:“我感觉那只鹿就在前面不远处,你小心些,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又惊动了它。” 朱重阳不敢大声回答,只点了点头,朱雀蹑手蹑脚地向他认定的方向走去,朱重阳也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第五十八章 山中猎熊 ()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出现了一片冒着烟的水潭,不,那不是烟,而是湖水氤氲着的浓雾一般的水气,看起来如同仙境,在湖边岸上有着不少碎石,水潭边一带并没有树木生长,就连草都没有。 朱重阳见到这样的奇景,忘了朱雀嘱托他的,不要惊动了猎物的事,他惊讶地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这水下难道有个大锅么?” 朱雀一时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意思,问道:“什么大锅?” 朱重阳道:“若没有大锅,这里的水怎么像娘做饭时那样冒烟?” 朱雀道:“因为这水热才会这样,在你师公所住的雪山上不远处就有这样一处热乎乎的泉水,只不过那边的水潭没有这么大,咱们过去看看,是不是这水很热。” 父子两人在周围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只梅花鹿,两人走向水潭,发觉水潭周围的碎石头都是热的,来到水潭边,朱重阳伸手到水潭中试探了一下,连忙缩回了手道:“这水好烫。” 朱雀试了一下,这水果然有点烫,他也顿时明白了这附近为何树木到了这个季节依旧茂盛,自然是因为这处汤泉之故,他说道:“这水虽然有点烫,洗澡定然舒服,咱们接着去打猎吧,你娘还在山下等着咱们呢。” 这处汤泉水潭上空氤氲雾气,挡住了他们的视野,等到他们来到水潭对面,赫然见到一头大狗熊,这头大狗熊见到朱雀父子,感到有些奇怪,仿佛它在这里很少见到人。 而令朱雀和朱重阳两人更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在追寻的那只梅花鹿就在距离大狗熊不远处,却并没有逃走,朱重阳指着梅花鹿道:“爹,你看!” 其实朱雀也看到了,这头梅花鹿之所以遇到大狗熊都没有逃走,是因为在它身旁还有两只小梅花鹿,这只大的梅花鹿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并没有逃走,显然小梅花鹿跑不快,而一只梅花鹿企图在一只巨大的狗熊面前保护幼小,显然十分可笑,也十分令人感动。 朱雀叹道:“它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朱重阳身子一震,接着说道:“爹,咱们去救救它们!” 朱雀问道:“你看这头狗熊,比咱们父子加在一起还大,你不害怕么?” 朱重阳道:“害怕,不过爹这么大的本事,难道还打不过它么?” 在他们两人谈论着要去帮梅花鹿时,这头狗熊看了看他们,又扭头看了看梅花鹿,似乎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太容易对付,相比之下,这几只梅花鹿倒是容易捕捉作为食物,因此大狗熊扭头就像梅花鹿扑去。 朱雀怎能任它逞凶?这件事虽然发生在山野间,可是却和城中恶霸欺负弱小并没有什么区别,朱雀扑过去阻拦大狗熊对梅花鹿的扑击已经来不及,他一脚踢起一块石头,向狗熊激射过去。 石头赶在狗熊扑到梅花鹿前集中了它的后脑,不过狗熊皮厚肉糙,虽然吃痛,却并没有怎么受伤,狗熊被石头集中,暴躁起来,它放弃了对梅花鹿的攻击,转过身向朱雀父子二人冲来。 显然朱雀这块石头激怒了它,它虽然没有受伤,但刚才那块石头乃是朱雀用豹尾脚的功夫发出,石头上蕴含朱雀的内力,朱雀本拟这一下能打得它晕头转向,可是看到狗熊就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似的疾冲过来,他暗道不好,这狗熊好强的抗打能力,他一把抓住朱重阳的衣服,将他扔到了一棵树上,同时口中喊道:“在上面好好待着,千万别下来!” 将朱重阳送到树上安之地,朱雀抽出陵光剑,准备和狗熊好好周旋一番。 狗熊这一扑之力非同小可,四肢在地上快速奔跑,一眨眼就来到朱雀身旁,狗熊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一举将朱雀咬死。 它的扑击虽然迅捷,但朱雀比它更快,他展开腾云功,轻轻巧巧地避开狗熊的扑击,来到狗熊身侧,同时手中长剑划出,在狗熊前足上留下一道口子。 狗熊吃痛,更是暴躁,它迅速回身,人立起来,双爪和大口同时向朱雀攻来,朱雀向后疾退,狗熊向前疾冲,朱雀和狗熊拉开一段距离后,忽然拔身而起,狗熊双爪挥舞,试图将高高跃起的朱雀从空中抓下来。 骑在附近一棵大树树枝上的朱重阳见到大狗熊如此凶悍,忍不住惊呼出声。 朱雀收缩双脚,避开了狗熊的扑击,然后将手中的长剑对准了狗熊的脑袋掷了出去。 长剑贯注了朱雀的真气,犹如筷子插入了馒头一般,轻而易举地刺进狗熊的脑袋,直达两尺。 狗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向前种种扑倒。 朱雀越过狗熊,来到它身后,不过他没有放松警惕,立刻回身做出防御姿势。 果然,虽然脑袋上插着朱雀的那把剑,但狗熊一时并没有死透,而且挣扎着爬起身来,带着狠毒的眼神看着朱雀,又向朱雀疾冲过来。 朱雀想不到狗熊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能不死,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反攻,他失了长剑,只能不断向后疾退,狗熊则拼命先前冲去,朱雀看着它头顶的剑柄正指着自己,不过他却没有机会去拔剑,而是展开腾云功不断向后退开,退开一丈多后,他退到了朱重阳所在的那棵大树下。 身后就是粗愈一抱的树干,朱雀退到树干处似乎退无可退,而狗熊则低着头向他撞了过来。 在这危急之际,朱雀忽然双脚离地,借助树干倒翻了一个筋头,人来到半空处,狗熊本是像朱雀极扑过去的,朱雀忽然跳起,大出狗熊的预料,它一下撞了个空,却已经停止不住身子,狗熊一头撞向了树干。 因为它头顶上还插着一把剑,这柄剑已经有一大半深入它的脑袋,这次一撞,其力气不亚于一记狂风骤雨掌,剑柄在树上经此一撞,更是将剑再向狗熊脑袋中推送了一尺多,之至没柄。 而这棵比腰还粗的大树经过这么一撞,整棵树剧烈地摇晃起来。 朱雀倒翻出去,落到狗熊身后,看着狗熊撞树之后,歪倒在一旁,显然刚才不过是临死前奋力一击,现在则彻底死了。 就在这时,他的头顶又传来一声惊呼,朱雀抬头看去,之间朱重阳在摇晃地树上一个没抱住树枝,从树上掉落下来,朱雀轻舒猿臂,将朱重阳接住。 朱重阳看着这头庞大的黑熊,脸色发白地问道:“它……它死了没有?” 朱雀将他放下,来到狗熊旁踢了它一脚,同时保持着警惕,防止它没有死透,再行反击。 这次狗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是死得透了。 朱雀来到狗熊头前,将它头上插着的剑用力抽出,顿时它头上喷出血来,朱雀将剑刃上的血给擦干净,然后还剑入鞘,对朱重阳道:“死得透了,不用担心了。” 朱重阳经历这么一阵折腾和惊吓,竟然还不忘了去看那几只梅花鹿,朱雀和狗熊一场厮杀,没有注意到梅花鹿走了没,这次转过头来一看,梅花鹿不知是不是被吓得呆住了,竟然不知道趁机逃走。 朱雀笑道:“看在它们重情重义,危难之际没有自顾逃走的情况下,就饶过它们一会吧,毕竟这一头大狗熊,也足够咱们吃上很久的了。” 朱重阳点了点头道:“看它们怪可怜的,咱们就饶了它……” 一句话没说完,随着一声破空声响,从山林深处接连射出三支箭矢,准确无误地射在三头鹿的脑袋上,三只鹿悲鸣了一声后,歪倒在地。 这个情形大出朱雀和朱重阳的意料之外,原来这山中不只有他们两人在狩猎,还有别人在这。 令他们父子心中不舒服的是,这三只鹿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转眼间死于猎人的弓箭下。 唉,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能责怪别人的不是,毕竟自己是因为看到老鹿保护小鹿,心生同情,这才准备放过它们,而新来的猎人不知道如此,所以也怪不得他们。 看着三支箭的准确和力道,朱雀推测这应是老练的猎人所为。 随着几声呼啸,从树林深处走来五六个穿着兽皮的猎人,朱雀仔细看了看,是六个人,这六个人中有三人将猎弓背在身后,有三人左手提着猎弓,看来射杀这三只鹿的,正是这三个人。 朱雀原本以为这三箭乃是一人所发,所以感到钦佩,现在看来,应是三人每人射了一剑。 这六人来到猎物旁,正准备起出他们的箭,然后将猎物带走,一个猎人扭过头来看到朱雀父子,连忙招呼其他人向两人看来。 朱雀冲他们点了点头,以示没有敌意。 这些人却无动于衷,等到他们看到朱雀身旁倒毙的那只狗熊时,都感到震动,其中竟有两个人弯弓搭箭,接着将箭射出,两支箭矢急如流星般向朱雀这边射来! 朱重阳“啊”地大叫了一声,显然受到了惊吓,朱雀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那两支箭的目的并不是朱雀父子,而是他们身后那只已经死透了的狗熊。 第五十九章 抢夺猎物 () 朱雀见状认定这些人是不知道狗熊已死,所以一见到他们身旁的狗熊,立刻发箭,中箭后的狗熊一动不动,这些人自然会明白狗熊已经死了。 而朱重阳却想不到这么多,他反而问朱雀:“爹,这几个人是射咱们,还是射熊?” 朱雀自然看得出这些人射箭的目标是熊,否则他早反击了,他扬了扬手,准备跟着几个人打招呼,这几个人却理也不理他们,径直冲了过来。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直奔狗熊旁边,其中一人从狗熊身上拔下射在狗熊身上的箭矢,接着兴奋地喊道:“今天运气不赖,打了一头熊。” 朱重阳连忙否认此人的话:“你说得不对,这头熊是我爹杀死的。” 此人露出凶神恶煞的嘴脸,拿着手中的箭矢对朱重阳道:“这是你爹射的箭?” 朱重阳摇了摇头,老实地回答:“不是,不过……” 那人打断朱重阳的话道:“不是不就行了,小子,这是我的箭,这只熊当然就是我杀死的了,喂,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把熊抬回去。” 朱重阳还想据理力争,被朱雀阻止,他冷冷地说道:“你在我的猎物上插两根箭,刺坏了我的这张熊皮,不知道该怎么算?”他知道这些人不将道理,也明白了他们为何在狗熊的尸体上再射上两支箭,那是想在不讲道理的事上,找一些理由,将这只熊据为己有。 这名猎人显然想不到朱雀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还敢这么如此说话,他凶巴巴地反问朱雀:“你说什么?” 朱雀淡淡地说道:“老子打死了这头熊,你们几人在死熊身上刺两箭就像说这熊是你们猎到的,真是荒唐,而且我杀这头熊时,乃是一剑刺入它的脑袋令它毕竟,这张熊皮可说丝毫无损,你们在我这张完整的熊皮上戳两个洞,让熊皮的价钱大减,这个账该怎么算,你跟我说说。” 在朱雀说话的时候,其余几个人也都不着行迹地走了过来,隐隐将朱雀父子两人围住。 一名猎人抽出刀子指着朱雀,其余几个人先是愕然,接着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这名拿着刀子的人等其他人的笑声渐小的时候,对朱雀叱道:“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朱雀自然不会将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他说道:“我活得很好,怎么,你们没有理,就想动手不成?” 这些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不再伪饰,持刀那人道:“老子没空跟你们啰嗦,这头熊是我们的了,我告诉你们,我们是无头帮的人,再敢啰嗦,老子将你的头给剁了!” 其他几人也都带着凶残的目光看着朱雀父子,朱重阳吓得转身扑入朱雀的怀中,朱雀用手抚摸着朱重阳的头发,对其他几人说道:“无头帮?听起来真有点那么回事的意思,只可惜你们找错了人,这样吧,你们将你们身上的刀和弓箭留下,算作对我们的赔偿,我就原谅你们,如何?” 几人闻言怔了怔,心道此人是不是疯了,接着两人抽刀向朱雀砍来,口中还狂妄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去死吧!” 两人刀法竟然还不错,刀子挽出几朵刀花,向朱雀当头劈去。 只可惜在朱雀眼里,这两人的武功不过是三岁小孩的玩意,他连剑都不出,在这两人刀看到身前时,忽然出脚,一招豹尾脚中的豹尾上扬,两脚准确无误地踢中两人的手腕,这两人手中刀子顿时拿捏不住,飞了出去,这两人想不到朱雀的脚法神乎其技,顾不得手腕处的疼痛,双双向旁边跳开。 朱雀对朱重阳道:“好好看着,爹是怎么教训这些不讲道理的人。” 朱重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看着其他几人都抽出刀子,准备来个一拥而上。 那两名刀子被朱雀踢飞的人还以为朱雀不过是凑巧踢中了他们的手腕,对其他人说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咱们乱刀宰了他!” 朱雀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也是霸道惯了,若不是你们一直生活在这深山当中,不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也不至于这么狂妄,我说着这里山清水秀,附近怎么没有人烟,原来都是你们这群人在惹祸!” 可是无论他说得多么有理,这些人丝毫不加理会,也听不进去,那两名手腕被踢中的猎户也走过去将掉在地上的刀子捡起,六个人将朱雀父子二人团团围住,接着相互之间交换了个眼神,也不顾忌会不会伤到孩子,六人同时向朱雀攻来。 朱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原本只不过想要将他们的猎物抢走,罪不至死,但如今竟对他们两人痛下杀手,那是罪无可赦的了,若非是自己,偿若换作别人,岂不是要枉死在此?这些人丝毫不顾忌孩子的性命安危,显然没有人性,朱雀自然也不用估计罪当如何,不当如何了。 陵光剑终于出鞘,上面还带着杀死狗熊后没有抹拭干净的血迹,六个人提剑围攻过来,朱雀左手楼主朱重阳,右手一招大衍剑法使出,几声惨叫声传来,朱重阳想看又不敢看,闭着眼睛,心中砰砰乱跳,唯恐听到父亲的惨呼。 然而并没有,等朱重阳再次睁开眼时,只见这六个人里有两个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两个人手腕被斩断,手连着刀子一起掉在地上,不停地痛呼,其余两人倒是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但这两人浑身发抖,完失去了行动能力,身上散发着恶臭,显然是被吓得失禁了。 朱雀拉着朱重阳向狗熊走去,挡在他们和狗熊之间断了手腕的人,惨叫的同时还怕朱雀再对他们进行攻击,吓得向旁边闪去。 来到狗熊旁边,朱雀回过头来,问那两名似乎并没有受伤的人:“好好的一掌熊皮被你们戳了两个洞,你们准备怎们赔偿呢?” 这两人面面相觑,怔了怔后,开始从怀中掏钱,两人将身上的银票和一些银子都拿出来送到朱雀身前,然后退开,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身上就这么多钱,给你了,好汉,英雄好汉,我……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好汉饶过我们一命……” 朱雀将他们给的钱拿起来,看了看有一百多两,自然毫不客气地拿走,接着他对朱重阳道:“走吧,今天收获不小,回去咱们吃熊掌去!” 朱重阳想笑,可是想起这些恶人的惨状,又笑不出来,他点了点头,看着朱雀提着熊爪,轻轻松松地将熊背在身后,向山下走去,他连忙跟在后面,父子两人就这么扬长而去,留下几名什么无头帮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头熊比朱雀要高不少,朱雀背着熊,熊的两条腿还拖拉在地上,不过朱雀也不在意,他对朱重阳道:“刚才这些人就是恶人,对付恶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朱重阳道:“可怜那三只梅花鹿,死得太冤枉了,爹该早点出手教训教训他们的。” 朱雀道:“开始我也想不到这些人这么坏啊,刚才你还不害怕?” 朱重阳点了点头:“那些人好凶。” 朱雀道:“这些人之所以凶,乃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他们以为咱们两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才敢露出凶恶的一面,这就叫做仗势欺人,你也觉得他们是坏人对不对?” 朱重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朱雀道:“仗势欺人,逞强凌弱,不仅仅是人多欺负人少,偿若一个壮汉欺负一个老婆婆,或者欺负一个孩子,他们没有人多势众,是不是就不是坏人了?” 朱重阳道:“当然是坏人,欺负老人和孩子都不对。” 朱雀道:“欺负老人和孩子都不对,那一个大个子欺负一个小个子呢?” 朱重阳道:“也不对。” 朱雀道:“若是一个小个子武功高强,而大个子不会武功,为人本分,小个子欺负大个子,难道就对了?” 朱重阳嗫嚅地说道:“这个……好像也是不对的吧。” 朱雀道:“自然不对,一个人永远都不能欺负别人,有欺负别人的想法都不对,凡事都要讲道理,这些人想要抢走咱们的猎物,这是不讲道理,错在其一,咱们据理力争,他们企图杀了咱们,将猎物据为己有,错在其二,所以爹出手才没有留情,重阳,你在家里时,仗着母亲教你的内功,和其他孩子打架,那是对还是错?” 原来朱雀绕了一大圈,还是想提点朱重阳,千万不能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可以欺负别人。 朱重阳分辨道:“爹,那是不同的,是他们……” 朱雀打断他的话道:“当别人没有道理,而你又打不过别人的时候,不和人动手,那叫审时度势,说不上什么对错,可是当你知道对方不是你的对手时,尽管他做得不对,如果你能够忍住不动手,和人据理力争,这才是了不得的事。” 朱重阳听了朱雀的话,一言不发,显然听不进去。 第六十章 汤泉风波 () 朱雀问道:“怎么,爹说得不对么?” 朱重阳道:“既然这样,不能动手,那还学武功做什么?” 朱雀怫然道:“学武功难道就是为了和人打架?你娘怎么跟你说的?” 朱重阳道:“娘说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习武之人不能欺负弱小,但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能自保,以后见到不平之事,也能出手相助。” 朱雀道:“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如何正确地运用武功,唉,这些年爹东奔西走,在家的时间少,没空教导你这些,是爹的疏忽,以后爹会好好陪你,跟你说说这些道理的。” 两人走了半天,才按照原路返回,伊雪在马车上等得早就不耐烦了,他虽然知道有朱雀在,不会出现什么麻烦,可是她想着朱重阳毕竟年纪还小,朱雀又缺乏照顾孩子的经验,忍不住胡思乱想,担心了半天,见到父子二人无恙归来,这才放下心事。 一见到伊雪,朱重阳就跑了过去,口中喊道:“娘,爹打到一头熊,又打倒了几个恶人。” 伊雪远远地早就看到朱雀身上背着的这头黑熊,可是她对于什么恶人不恶人的却不清楚,连忙询问起来。 朱雀道:“没什么,有几个不长眼的,看到我们打到的这头熊,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抢夺,自然被我打发了。” 伊雪道:“为了头熊,也值得什么,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山里的猎户?” 朱雀摇了摇头:“不,他们自称是什么无头帮的人,我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就没有这个帮派,还是他们说来吓唬人的。” 伊雪道:“你们进山这半天,也该饿了吧,先吃点干粮垫垫,再好好杀熊,烤熊肉吃。” 朱重阳见到母亲,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他们在山中见到冒烟的池塘,见到这头熊时,爹将他扔到了树上,他如何吓得紧紧抱住树干不敢动弹,如何那熊临死前撞树,撞得他抱不住树干掉了下来,亏得爹把他接住等等。 听到惊心动魄处,伊雪有些责怪朱雀:“你也真是心大,敢让孩子一个人留在树上,万一掉下来你又没接住怎么办?” 朱雀吃了张薄饼道:“你真是瞎担心,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让孩子受伤?何况遇到大狗熊,也是突如其来的事,我们原本是跟着一头梅花鹿,准备猎鹿的。” 提起梅花鹿,朱重阳又说个不停,什么那只鹿为了保护两只小鹿,遇到狗熊也没有独自逃走,他们杀死狗熊后,原本饶过了这三只鹿,只可惜三只鹿被恶人杀死了。 伊雪听后大为感慨,他对朱重阳道:“娘也会这样对你的。” 三人略吃了一些东西后,朱雀道:“走吧,咱们找个有水的地方将熊杀了,熊皮剥了硝制晾干,往后天越来越冷,这张熊皮可是个好东西,可以给重阳御寒。” 伊雪自己留在山下时已经让马儿吃饱了草,三人沿着这片无名山头行走,不久后遇到一条从山上留下来的溪水,三人在这里停下,朱雀用剑小心翼翼地剥了熊皮,去了内脏,将熊肉都给切成一段段的,然后挂在车厢外面风干,以作路上的干粮,而熊皮则洗干净,放在车厢顶上晾着。 杀熊的时候,朱重阳不敢看,伊雪带着他到山中玩耍,知道杀完熊后,他们才回来。 当天晚上三人就留在这里过夜,三人生了一堆火,将熊肉烤熟,吃了个饱,朱重阳边吃边赞:“熊肉真好吃。” 朱雀也十分高兴,连日来他们打猎,最多打到些野兔之类,想不到这次满载而归,一头熊的肉足够他们吃上一个月,如今天气转冷,熊肉也易于储存,挂在车厢两旁的熊肉风干后,更不怕搁坏了。 吃过饭,朱重阳又嚷嚷着让朱雀教他武功,被朱雀训斥了一顿,乖乖地回车厢里修炼内功去了。 伊雪和朱雀两人留在外面火堆旁,她问起朱雀山中冒着烟的池塘是怎么回事,朱雀跟他解释了那是汤泉,就和当年杨贵妃所洗的华清池差不多,接着他随口说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这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所写的《长恨歌》中的两句,此诗流传千古,伊雪自然知道,她心生向往地说道:“原来是汤泉,我听人说过,在汤泉里洗澡对皮肤好,能让人变得更漂亮,不知道是真是假。” 朱雀笑道:“你已经这么好看了,再去泡汤泉,那还得了,你想把我迷死不成?” 两人虽是老夫老妻了,但伊雪听到朱雀的称赞,还是像少女般害羞心喜,她憧憬着说道:“唉,若是能去洗洗就好了,这可惜咱们带着孩子,明日还要赶路……”言下之意不胜遗憾。 朱雀道:“汤泉的水很烫,不过,你要是不怕烫,去洗也没什么,我可以给你放风。” 伊雪先是精神一振,接着又摇了摇头:“那重阳怎么办?天这么晚了,我可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朱雀本想说我带着重阳一起去,又不放心马车留在荒郊野外,被人偷走马车上的东西是小,若是连马车一起偷走,或者遇到野狼,那就不妙了。他看着伊雪失望的神色,忽然说道:“对了,这山中既然有汤泉,可能不只一处,我再去找找,若是能够让马车驶到汤泉边上,那问题不就解决了?” 伊雪道:“现在么?天都已经黑了……” 朱雀道:“天黑去洗,正好能避开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偷看,我腿脚快,用不了多久,你在这陪着重阳,我很快回来。” 说着,朱雀怕伊雪阻拦似的,站起来就走,伊雪来不及阻止,只能说道:“小心些!” 看着朱雀展开腾云功,很快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伊雪心中升起一丝甜蜜之感。 当晚月光明亮,将山中林木的影子投在地上,山中影影绰绰,朱雀展开腾云功,围着山脚疾驰,他一连走了三四里地,并没有遇到什么泉水,正感到失望时,前面出现一道缓坡,缓坡周围树木也不多,看来马车也能够通过,朱雀打起精神,向缓坡走去。 过了缓坡,眼前的情形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原来在缓坡之后是一片山谷,山谷中树木稀疏,在稀疏的树林中,有一片地方空空荡荡的,站在缓坡上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朱雀心中升起希望,他知道汤泉周围正是这种没有草木生长的情况。 为了满足伊雪泡泡汤泉的愿望,朱雀向那边奔驰过去。 来到近处,朱雀听到树林后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楚,朱雀继续前行,穿过几棵树后,他心中一喜,原来在这几棵树后有一片小湖般的汤泉赫然出现在眼前,他之所以肯定这是汤泉而不是冷泉,是因为晚上这泉水上也蒸腾着雾气,朱雀走近了些,伸手在水中一探,这水不烫不凉,正适合泡澡。 也就在这时,雾气之后忽然传来几声尖叫,朱雀寻声看去,这一看登时感到尴尬不已,原来水中有两名女子,见到朱雀到来,连忙缩在水中,只露出头脸,同时口中喊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竟敢……”她们的话不用说完,朱雀也知道下面是什么,看来这两名女子是误会了自己前来偷看了。 朱雀连忙转过身去,口中说道:“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两位姑娘在这里洗澡,有所冒犯,还望两位姑娘不要在意,在下什么都没看到!” 一名女子尖叫不已,另一名女子怒道:“还说什么都没有看到,哼,你不要走……” 朱雀连番地致歉,心中自然知道自己理亏,所以道歉过后,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正当他要走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嗓音粗豪的男子声音传来:“站住!” 朱雀更感尴尬,此时若是逃走,这些人自会认定了自己是刻意前来窥探,若是留下来,却又说不清楚,踟蹰不定时,那阵脚步声已经来到他身后不远处。 那名男人的声音说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半夜来到这里?居心何意?” 朱雀被对着他们道:“无意冒犯,在下这里先行致歉,说来话长,在下并非有意闯到这里,在下可以担保,并没有看到姑娘的身子,在下这里离去,告辞!” 他刚要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看来是那人出手袭击,朱雀被迫回头抵挡,同时口中说道:“我已经说了,又不是故意……” 这一回身,朱雀才看到,他身后有十多人,向他袭来的这人简直像个铁塔,个头极高,比朱雀高出不少,而且人长得十分粗壮,这位又高又壮的男子说道:“你偷看我女人洗澡,像这么轻易离去,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出手如风,武功不类中土的招式路数,两只手做虎爪形,上下左右向朱雀抓来。 第六十一章 相互忌惮 () 朱雀自知理亏,因此只抵挡并不还手,他一边抵挡一边说道:“都跟你说了我是无意间来到这里,你待怎的?” 这人边打边说道:“呸,老子才不信你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这里地处偏僻,此时又是半夜,哪有这么巧的?你偷看妇人洗澡,留下一堆招子才能放你走!” 招子就是眼睛的意思,朱雀虽然觉得理亏,可是他问心无愧,又怎肯留下一双眼睛,有理说不清地情况下,朱雀便想着速战速决,速速离开为是。 这名壮汉身手倒还不错,而且天生神力,并非是因为修炼了什么内功,双臂有对抗虎狼的力气,朱雀和他双臂相撞,自己的手臂都被撞得隐隐发麻,不得已,他双臂中灌注内力,这才挡得住此人的扑击。 朱雀边打边道:“我可不是怕了你,只不过在下却有不是之处,咱们实在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壮汉一时制服不了朱雀,似乎在手下面前很没面子,他怒道:“像你这种小**,只怕是来错了地方!” 朱雀见他误会更深,心中一时哭笑不得,不得已,他只能施展豹尾脚,人飞身而起,双脚连环踢出,一脚踢开他的双手,另一脚踢在他的肩上,同时借力向后飞退,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壮汉中了朱雀这一脚,只不过身子晃了晃,竟然没有摔倒,壮汉见朱雀就要逃走,自后喊道:“这小子要逃走了,给我追!” 朱雀虽然自觉理亏,可是被对方这么纠缠,心中也不禁感到焦躁,况且自己前来只不过是为了伊雪寻找泡汤泉的地方,怎也不会料到会陷入这番麻烦当中,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速速离开这里就是,以他的轻功,力施展,这些人定然追之不及。 果不其然,朱雀展开轻功,很快将这些人甩在后面,等他来到缓坡前,正准备原路返回时,一阵刺耳的锐声极速掠来,听声音,朱雀就知道是有人释放暗器,而且身手惊人,朱雀大感惊讶,在这穷山恶水之地,怎会有这种高手存在? 暗器来得好快,朱雀没有避开的把握,他先跳往一旁,同时抽出陵光剑来,月光下只见一道黑影正迅速向他身上刺来,朱雀一剑向暗器挑去,准确无误地将暗器磕飞,在他不知道暗器上有没有毒的情况下,这是最安的应对办法。 暗器飞上半空,朱雀看出这暗器原来是一枚黑铁钉,这种暗器在晚上很难看清,是夜晚所用的厉害暗器之一,朱雀隐隐感到这发暗器的手法十分熟悉,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是谁。 他刚打落一枚暗器,又有两枚暗器跟着射来。 朱雀暗骂一声,却不得不力应对,就在他忙着打落暗器时,身后那十几人已经追了上来。 不远处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龙大哥,这小子跑不掉啦!” 朱雀再准确无误地将这两枚暗器挑开,听到这年轻的声音后,身子一震,他脱口而出:“是你!叶不凡?” 年轻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你是?” 朱雀再无怀疑,他大声喊道:“我是……唉,都是一场误会,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这名年轻人果然就是叶不凡,除了他,还有谁的暗器能让朱雀应付得这么吃力呢? 果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树林中赶来,他边跑边说道:“啊,原来是你,朱大侠,你怎么会在这?龙大哥,我敢以性命担保,这绝对是一场误会!” 来人正是称得上是暗器之王的叶不凡,朱雀也感到奇怪,叶不凡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有他在,自己的麻烦至少能够解决了。 朱雀心中想起今日在山中猎熊时遇到的那六名猎户,他一度认为这个龙大哥以及他的同伙都是无头帮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叶不凡怎么会和他们走在一起? 叶不凡来到朱雀身旁,指着那铁塔般的大汉说道:“朱大侠,这位是我的结义兄长,龙升泰,龙大哥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朱雀朱大侠,小弟能有今日成就,甚至能够活着,靠当年朱大侠倾力相助,别说这一定是误会,就算不是误会,所有罪过,都有小弟来承担便是。” 龙升泰来到朱雀面前,左右看了看朱雀,神色木然,过了一会,他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忽然来个人,武功这般高强,既然是叶兄弟的恩人,又是名震江湖的大侠,刚才之事自然是场误会,不知道朱大侠怎么会于此时来到这里?” 朱雀解释了一下为内人寻找能泡汤泉的地方,无意冲撞了龙升泰的两名妻妾,才引得龙升泰等人误认为他是有意的登徒子。 解释清楚以后,龙升泰笑道:“我说呢,来人既然武功这么高,人又这么英俊潇洒,多半不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有些误会,我那两个蠢婆娘,就算被朱大侠看到,那也是她们的荣幸,有什么好害羞的?嗯?哈哈,哈哈……” 朱雀听他语出粗俗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叶不凡连忙打圆场道:“原来如此,既然朱大侠是为了夫人寻找汤池,看来朱大侠的夫人也在附近不远处,朱大侠何不将她带来,由嫂子等人陪她洗汤池就是。” 朱雀道:“也好,叶不凡,你陪我一起去吧,龙兄,今日得罪了,回头向你敬酒赔罪。” 龙升泰笑道:“朱大侠言重了,你们快去快回,我给朱大侠准备几杯水酒,回来咱们喝个痛快。” 朱雀原想此人会将那两名泡汤池的妇人带来,自己趁伊雪没来之前给她们亲自道歉,现在见龙升泰完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他主动提出要见龙升泰的妻妾,只会更加不妥,说不定会引起更多的误会 叶不凡随着朱雀一起下山而去。 回去的路上,朱雀问起叶不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待在这里,还和那个铁塔般的龙升泰结义为兄弟,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叶不凡解释道:“多年前,在下在朱大侠等人的帮助下,有幸博得了暗器之王的称呼,可是暗器之王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怎么受人待见,每日找上我来挑战的人不计其数,烦不胜烦,有练暗器的人前来挑战也就罢了,毕竟大家可以切磋一下收发暗器的技巧,可是还有练剑的练刀的甚至练棍练枪练鞭的等等前来找我挑衅,还说他们练的是明器,要和我暗器切磋一下,奶奶的,他们真当我是一个成名立万的基石了,为了避免这些搅扰,我不得不奔走在外,天南海北地游历,前几年,我来到这片小陇山,看到这里汤泉养人,猎物丰盛,便留了下来,那位龙升泰龙大哥,则是山中六盘寨的人,我在山中打猎,和他不打不相识,他欣赏我发射暗器的手艺,两人便结拜为兄弟,后来我更在六盘寨中结识并迎娶了一位姑娘,从那以后便不走啦,哈哈。” 朱雀心道,原来这个龙升泰并不是什么无头帮的人,而是什么六盘寨的人,他问道:“既然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可知道这附近有个无头帮?” 叶不凡讶然道:“咦,你怎么会知道无头帮的事?” 朱雀道:“没什么,今日我在山中狩猎,无意中和他们遇到,他们蛮不讲理,想要抢夺我的猎物,我和他们打了一架。” 叶不凡道:“不好,你敢得罪他们,他们睚眦必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雀浑然没当回事:“不用担心,这些人武功平平,有几个人已经被我制服,怎么,你和你那位结义兄长平时还忌惮他们不成?” 叶不凡忧心忡忡地说道:“说到忌惮也不尽然,这些人也忌惮我们,只不过大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这么多年才能一直相安无事罢了,我们谁也不去招惹谁,据说无头帮中收留了不少中土武林中犯了杀身之祸的人,实力不容小觑。” 朱雀想了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说道:“看来我和他们起了冲突,倒不好去你们那里,省得落下无头帮的话柄,这样吧,你回去跟你那结义兄长说一声,我们连夜走了便是。”他倒不是怕了什么无头帮,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他途经此地,一来不想惹下麻烦,二来不愿打破叶不凡这位小兄弟一干人平静的生活。 叶不凡昂然道:“朱大侠说的是哪里话,我们和无头帮的人虽然互相忌惮,可也不是怕了他们,再说了,他们抢夺你的猎物,本就是他们理亏,就算他们知道你去了我们那里,那又怎样?我们六盘寨也不是好惹的。”话是这么说,可是朱雀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不愿和无头帮起冲突的言下之意。 朱雀道:“内人想要泡汤泉,本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我们还带着孩子,着实没有惹下麻烦的必要……” 叶不凡打断他的话:“你们还带着孩子?” 朱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孩儿朱重阳,今天已经五岁多了。” 叶不凡又急急地问道:“那他们娘俩现在何处?” 朱雀指着前方说道:“就在那边一处溪水旁,距离这里三四里地左右,很快就能到了。” 叶不凡道:“不好,咱们赶快,那里是无头帮的地盘,留她们两人在那里十分危险!” 第六十二章 无理之争 () 朱雀听他说得郑重,也不敢大意,两人连忙展开轻功向前急奔,朱雀心中逐渐担心起来,自己的确是大意了,听那被自己教训一顿的猎户自称是什么无头帮的人,自己并没有当回事,如今看来,偿若他们有心报复,现在伊雪和朱重阳母子已经身在危险的境地了。 腾云功疾驰起来,三四里地的距离转瞬即至,来到马车附近,朱雀就感到不妙,只见一群人正围着马车,马车中的情形一时看不清楚,不知道伊雪和朱重阳两人现在情况如何。 朱雀相隔数十步时就大喝道:“什么人!” 他一边喊着,一边向这群人疾冲过来,叶不凡的轻功毕竟逊他三分,在后面紧紧跟上。 这群人中一部分人回过头来,夜色下看到急奔过来的朱雀,有十多人从人群中冲出,看来是想拦截下朱雀,这群人一走,朱雀看到马车旁,一名白衣女子正和几个人打斗不休,那名白衣女子自然就是伊雪了,而朱重阳则不知在什么地方,多半是留在了车厢中,朱雀也不能肯定。 十多人反向朱雀冲来,但朱雀关心伊雪,没工夫跟他们纠缠,在双方就要相遇时,朱雀忽然腾空而起,从这十多人头顶纵跃而过,这十多人因为向他这边跑来,一时停不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朱雀从他们头顶越过,向马车冲去。 朱雀没空观看后面这些人的反应,径直冲向人群,人群中有五六个人抽出刀子,向朱雀劈来。 陵光剑顿时出鞘,朱雀关心被围攻的伊雪安危,情急之下哪里还会留手?一招大衍剑法中的混沌初开,剑光闪过,这五六个人惨叫着倒飞出去,竟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一招之下都倒毙。 既然已经动上了手,而这些人趁自己不再,对妇孺下手,朱雀自然不再留情,大衍剑法力使出,几名想要阻拦朱雀冲过来的人又跟着踉跄倒退几步,接着倒下。 在朱雀眼前,已无人再拦在他和伊雪之间,只不过那几个在和伊雪比斗的人还在和伊雪纠缠不休,朱雀冲过去,一剑一个,顿时了结了三人,剩下两人看到情况不对,正要罢手后退,其中一个退得稍微慢点,被伊雪一剑刺在腿上,那人痛呼一声,立足不定,歪倒在地。 朱雀这时才有空闲问伊雪:“怎么样?受伤了没有?重阳呢?” 伊雪和这几人比斗,却气定神闲,见到朱雀急急赶来定下了心,冲他甜甜一笑道:“重阳在车厢里,没事,你别担心。” 这时朱雀身后传来几声痛呼,朱雀一边警惕着周围人对他们的虎视眈眈,一边回头看去,只见刘苏儿已经和身后十多人动上了手,只不过自然是叶不凡占据上风,他手一挥,一把暗器过去,便有数人倒下,其他人不敢再接近他。 叶不凡从容不迫地走到朱雀身旁,完不顾这些人的虎视眈眈。 围在他们周围的人中有人认得叶不凡,对他吼道:“原来是你,这里可是我们无头帮的地方,你们六盘寨的人凭什么过来插手?” 叶不凡道:“这里就算是你们无头帮的地方,我过来一趟,你们也没必要痛下杀手吧,毕竟是你们先向我动的手,我不过是正常的抵抗而已,我若不动手,岂不是被你们白白宰了?” 那人怒道:“你……” 朱雀看着围在他们周围的怕有上百人,他问道:“你们都是无头帮的人?” 不少人回答:“不错!” 朱雀道:“看来你们是为了白天山中打猎的事而来,只不过那件事错不在我,你们无头帮的人抢夺我打到的猎物,还要动手伤人,我不得已反击,若是你们为了这件事而来,那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围在他们周围的人中走出来一名年长之人,此人看起来在这群人中颇有威严,他一出来,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只听这位年长之人说道:“你说猎物是你打到的,空口白牙,谁能为你作证?而我们的人明明说了,猎物上还有他们射出去的箭,而你却是抢夺我们的人的猎物,你说我们的人先攻击的你,可是受伤的人却是我们帮的人,你抢夺我们的猎物,打伤我们的人,现在却想反咬一口?” 朱雀知道这些人是忌惮他的武功高明,不得已而跟他讲道理,否则早就像刚才围攻伊雪时那样,谁强谁有道理了,他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还肯讲讲道理,那感情好,不知老丈尊姓大名?” 这位年长之人道:“我姓项,你可以叫我项伯,这可不是我以大欺小,而是这里所有人都这么叫我,你叫什么名字?” 朱雀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项伯,在下姓朱明雀,我想请教项伯一件事。” 周围的人有不少人听说过朱雀的名头,听他自称朱雀,一些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项伯也跟着道:“你果真便是那个朱雀?” 朱雀笑道:“在下名叫朱雀,天下间叫朱雀的人很多,在下不知道项伯所说的那个朱雀这个朱雀有何所指?所以不敢答应罢了。” 项伯怔了怔,然后问道:“不知你想请教什么事?” 朱雀道:“今日的猎物乃是一头狗熊,如今狗熊已经被我剥皮洗刷干净,肉也吃掉了一部分,不过狗熊身上的致命之伤,却还是能够看得到的,狗熊的皮如今也完整的保存下来,既然项伯说狗熊是你们的人猎到,我想请他们出来质问一下,他们是如何射杀的狗熊,又是伤在狗熊身上何处,而将狗熊杀死的?” 项伯道:“这个……” 朱雀冷冷地说道:“猎杀狗熊,又是你们数人合力杀死,想来不至于怎么打死的狗熊都不知道吧?呶,这张熊皮现在就在我车厢顶上晾着,是谁杀死的狗熊,咱们一看可知,至于是谁为了抢夺猎物首先动的手,自然也就清楚明白了,偿若是我打死的狗熊,难道我还要跟自己去抢么?” 项伯身后一人道:“狗熊的皮已经被剥开,谁知道你是不是从伤口处下的刀,如何还能证明狗熊是怎么死的?” 朱雀淡淡地说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剥这头熊的时候十分小心,刀口都不在狗熊的致命要害处,况且剥下来以后的熊肉还完整无却地保存着,我们今日只吃了一只熊掌,谁也不能通过熊掌杀死一只熊吧?也不能在连熊肉都不损伤的情况下,就将熊杀死,项伯,咱们都是言而有信之人,你将今日跟我抢夺猎物的人喊出来,我跟他们当面对质不就明白了么?咱们在这争辩又有何意义?” 项伯看朱雀气定神闲的样子,知道朱雀所说多半是实,因此他犹豫着,想着怎么化解此事,而又不至于丢了无头帮的面子。 可是就在这时,无头帮中的一个草包忽然说道:“对质就对质,刘二哥,周四弟,你们就去跟他说说,你们怎么射杀的狗熊!” 人群中有两个人被推着走了出来,朱雀一见,正是今日猎熊时遇到的那六人之一。 其中被人称为刘二哥的那人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射中狗熊身上两箭,把熊射杀的。” 朱雀问道:“不知道你们两箭射在了狗熊身上何处?” 这人说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两支箭射出后,狗熊就死了,接着咱们便打了起来,我便没有机会再去看那两箭射在了何处。” 朱雀又问:“你射中狗熊时,这狗熊是活的,还是死的?你说你记不得这两箭射到什么地方,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你射过箭后,还到狗熊身上将箭矢起出来,怎会不知道呢?如今这张熊皮上只有两处箭伤的疮口,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你们那两箭射到了什么地方?” 这人说不出话来,显然他无法自圆其说。 朱雀朗声道:“这只狗熊的致命之伤我倒是知道,就算告诉了他们,谅他们也做不到这一点,而他们射出两箭时,这头狗熊已被我所杀,这两箭不过射在狗熊的腿上,试问谁能在狗熊腿上射两箭,就能将狗熊射杀呢?此事究竟如何,已经显而易见,项伯,既然你们是讲道理的人,我想请教项伯,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项伯有些难以回答:“这……” 迟疑了一会后,项伯脸色一变,指着那姓刘的无头帮弟子道:“刘二柱,你不是说是他们抢夺你们的猎物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此事真相到底是什么,难道你还要隐瞒么?” 听到项伯疾声厉色地询问,这姓刘的和姓周的弟子都跪了下来,他们指着朱雀道:“项伯,就算是他们杀死的狗熊,可是这狗熊却是在咱们无头帮的范围内猎到的,我们想要过去,他不给,就算如此,他也不至于对我们的两名帮众痛下杀手啊,项伯,还请你老人家为我们做主,咱们无头帮可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任人欺负!” 项伯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对朱雀道:“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朱雀冷笑道:“说了半天,原来你们并非是讲道理的人,既然如此,大家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便是,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