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抢救大唐》 第一章 蝴蝶李泰初 炎热的夏季,让午后的星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李泰初看了看手机里面显示的天气,感到一阵无力。 手机屏幕上刺眼的43℃让天气显得更加炎热。 白色T恤衫已经被汗液彻底浸湿,可是李泰初却不能休息,他还要完成兼职工作以供日常开销。 李泰初家中并非没有钱,只是他不太想用家里的钱,从小就节俭惯了的他极少向家中开口。 所以他找了份英语家教的兼职正在做着,他这种时候出门就是准备去学生家里。 风呼呼的吹来,却没有一丝凉意,带来的只有热气。 李泰初觉得有点后悔了,本来就几站地的路程,只是要换两次车,让李泰初觉得有点不值,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火炉之威。 炎热的太阳,让李泰初觉得脑子都要烧起来了,晒得他昏昏沉沉的。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最后一个路口了,李泰初打起精神,盯紧来往车辆。 红灯闪烁,车辆开始慢慢减速,李泰初和一个牵着小女孩的女子开始过马路。 李泰初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眼中的余光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一辆车窗大开的商务车正加速驶来,李泰初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推开了前面的母女二人。 “砰……” 血色充满了李泰初的眼眶,随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唐汉东郡,地处桐柏山南麓、大别山西端、大洪山东北部扼“汉襄咽喉”,系“鄂北重镇”。 李泰初用亚洲蹲的方式蹲在汉东郡太守府外,托着脸,想着怎么混进去。 知道一点点唐朝历史的他,觉得自己穿越过来还算幸运。 虽然他依然怀念前世,但是既然穿越了,还是看开点比较好。 事实上,他得知自己穿越的时候并没有多么震惊,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终于轮到我了啊!嗯,有些失落,也有窃喜,开疆扩土,名垂青史,立不世之功的机会就在他眼前,他怎会没有窃喜之情。 万事开头难,前几天李泰初穿越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因为家里遭了水灾,出来逃荒时差点饿死,自己爹娘也不知所踪,迫不得已之下,李泰初只好找了几个大户人家的田地,偷了些稻谷胡乱煮了饱腹。 李泰初对这具身体还算满意,没有性转,又是同名同姓,而且据前身的记忆来看还是李唐宗室之后——当然,关系已经特别远了。 不过如今恰好逃到了汉东郡,又是天宝八载这个关键性的时间点,可以说是祸兮福所倚了。 为什么说祸兮福所倚?因为据李泰初穿越前看的资料显示,在这座离大唐帝都长安千里之外的小小太守府中,如今住着一位可令天下震动,却郁郁不得志的大人物! 大唐战神王忠嗣,曾经掌管大唐四镇,也就是天下一半还多的边兵,佩四将之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都归其掌握,自唐朝建国以来,还未曾有过这种事,若他活下来了,历史上的安禄山以两三镇兵马,怎敢叛乱? ……没错,之所以说若他活下来了是因为,他要死了。 两年前的天宝六载,王忠嗣被奸相李林甫陷害,身为王忠嗣实际上养父的唐玄宗相信了,还欲杀之而后快,若不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上奏,甚至愿意以自己的官职作保,王忠嗣两年前可能就死了。 两年后,也就是今年的天宝八载,按历史上的轨迹,他“暴死”于汉东。 也有记载是抑郁而终,但是,一个四十五岁,曾经掌控万里之地的大唐战神抑郁而终? 李泰初不欲过多猜测,他现在就想混进去,救王忠嗣一命,一是为了抱大腿,王忠嗣多年征战,同袍下属遍布大唐,这条大腿绝对粗。 二,则是李泰初真的想救王忠嗣一命,王忠嗣死得实在是太早太遗憾了,他就如同曾经的霍去病一般,甚至比霍去病还苦。 若他能在沙场征战到寿终正寝,与李靖并肩,入凌烟阁,甚至是配享武庙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份遗憾,让他想救王忠嗣一命……那么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该怎么进去呢? 李泰初默默地看着太守府中出出入入的人群,等着,他也不知道要等啥,就是想等等。 一个咳嗽的人,吸引了李泰初的注意力,脏兮兮的李泰初起身快速跑到了那人面前,将他拦住。 那人当时就懵了,还没开口,李泰初就立刻说道:“这几天天气忽冷忽热,这位郎君可是染了病?取灯笼草、三桠苦、岗梅根各半两,再取为其他三类三分之一重的甘草,用水煎服,每日一到两剂,三天之内,即可痊愈!” 那人看着脏兮兮的李泰初,半信半疑的惊讶道:“你个乞儿,也懂医术?” 李泰初自豪一笑:“实不相瞒,祖传医术!祖上在三国之时当过狱卒,当年华佗被抓,那本青囊书便被我祖上偷偷传下来了,如今虽遭了灾,但我也记得几分,若郎君不信,那就去看看医生,看看会不会开这个方子。” “也好,你在这里等我。”那人又咳嗽了几声,然后匆匆忙忙走了。 李泰初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等待着那人回来,并且准备随时不对就跑路。 嗯,所谓青囊书和华佗当然是扯淡的,不过那个方子确实是治疗感冒的,只是有局限性,不能乱用,李泰初也只是赌一把。 赌对了,自然万事皆顺,不对就只能跑路了。 大概运气使然,他赌对了,那人真的跑回来了,而且语气和蔼异常。 那人坐到李泰初身边,也不嫌地下脏,笑眯眯的问道:“小郎君真是神医啊!那医生开的方子和小郎君的一模一样!小郎君看来真是得了华佗真传!” 李泰初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嗨,一般一般,嗯,某也精通一些术算占卜,让我算算……” 李泰初闭上眼,等待片刻,开口道:“汉东郡太守王忠嗣将军可否患了重病呐?” 那人目光之中顿时充满了怀疑,他开口说道:“太守重病,几天前就传遍了汉东郡,你这獠,不会是今日故意设局,想混进太守府吧?” (本书首发起点) 第二章 王忠嗣心病 李泰初看着眼前这人怀疑的目光,顿时有点想骂人,天知道王忠嗣病重的消息居然已经传出来了啊!自己可是今天早上才来汉东的! 李泰初尽量稳住情绪,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才来汉东郡,还是逃荒来的,你若不信大可去城门口问问,想来守城的将士应该还记得我早上入城的光景。” 那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李泰初,李泰初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因为这话,是真的。 那人眼睛轱辘转了几下,然后偷偷伸出五个手指,低声道:“这样,我带你进去,要是得了钱财,你我五五开,怎么样?” 李泰初假装犹豫了片刻,然后击掌道:“也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五五开就五五开!” 那人嘿嘿笑了起来:“不过要是你治不好太守,那可跟我没关系。” 李泰初拍胸脯打保票道:“你就按今日我遇你的说辞来,保证不会牵连到你!” “好!”那人眼中神采飞扬,拉着李泰初就往太守府里面走,互通姓名后,李泰初这才知道,这人叫王言,算得上王忠嗣远亲,不过属于远到不知道互相称呼什么,然后死乞白赖赖上王忠嗣的那种,平时他就在太守府里打打杂,混口饭吃。 此人看起来不坏,就是好赌,据他所说,昨天晚上连衣服都输没了才回家,于是就有了李泰初今日的机会。 二人入了太守府,转入后院,王言在刺史府上还算有点地位,不至于连王忠嗣面都见不到,因此李泰初与王忠嗣,迎来了第一次会面。 昏暗的房间中,一灯如豆,一个中年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咳嗽着,旁边还有几个带甲军士,佩着横刀,警惕的看着李泰初他们二人。 李泰初好奇的看着床上的中年男子,灯光昏暗,他看不太清楚,不过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王忠嗣了,可惜,将军未白头,便要死于床榻之上。 王忠嗣有气无力的开口问道:“小言,你带谁来了?” 王言此时仿佛换了副面孔,跪在地上抽泣道:“叔叔,今日我碰到个逃荒来的小医生,一眼就看出我患了风寒,还给我开了方子,和汉东郡里面最好的医生开的方子一模一样,因此我求他来,希望看看您的病,想来别处医术不同,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王忠嗣叹了口气:“有心了,你且下去,小七,带小言去钱库那里领两百钱吧。” “是!” 一个军士带着开心到快笑出来的王言离开了,王忠嗣看着眼前这幕直叹气。 李泰初等王言走后,鞠身行礼道:“李泰初,拜见清源县公!” 王忠嗣温和的说道:“不必行此大礼,小医生今年多大了?” “回禀县公,今年十七,尚未及冠。” “家中遭了何灾?” “大江水满,淹了村子,只好与爷娘出来逃难,后来失散了,机缘巧合之下,流落汉东郡。” “嗯。”王忠嗣招了招手,淡淡的说道:“小医生过来看看,我这病是否还能活命。” “不必看了,病情我已知晓。”李泰初再次行礼道:“将军最大的病是心中有疾,至于其他的,倒是无关紧要。” “汉东郡其他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王忠嗣笑了笑:“心疾无药可治,小医生也不必费心费力了,拿笔钱走吧,去开个医馆,悬壶济世,日后我死了,也算笔阴德。” “我可一试。”李泰初行礼道:“我虽只是粗通医术,并未有王兄长说的那般神奇,但,对心病还算有几分心得。” “你可治?”旁边一个甲士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泰初点点头:“心病还须心药医,若王将军信我,我可一试。” 王忠嗣忧虑的看着李泰初,事实上,他的病他自己很清楚,症结何在,他更是心知肚明,但,国事多艰,他又能如何? 两年了,他被自己的养父李隆基弃之如敝履般贬出了长安,帝国弊病,他视而不见,李林甫,安禄山等人也愈发位高权重,他空有报国之心,却只能在这小小太守府中待着,如何不得心病? 他时常会想到从前,当年他攻吐蕃,退突厥,耀武漠北,威震西域,开疆扩土,佩四将之印,掌万里之土,兵锋所至,无不臣服,一生未尝一败,而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试问,这般心理落差,如何不成心疾? 李泰初也明白这些,他曾看过王忠嗣的资料,这一辈子,他无愧大唐,无愧自己死在吐蕃人手上的父亲,唯一令李泰初遗憾的是,李隆基昏庸,使这等将军郁郁而终,年仅四十五,便死于床榻。 李泰初弯腰,握紧了王忠嗣的手,道:“将军总该死于战场才是,县公一生为国,如霍去病般耀武边疆,不该死于病榻之上,若将军信我,请让我来试一试吧,若不成,我愿与将军共死。” 李泰初真挚的语气,让王忠嗣有些感动,王忠嗣叹道:“你还年轻,比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时还小,不必于我共死,若你有心如我般,可去陇右,那里受我旧部哥舒翰节度,你可去谋个出身。” 李泰初坚定的摇了摇头:“将军,还请让我一试。” 此时,旁边几个负责守卫王忠嗣的军士也忍不住开口道:“县公,您就试一试吧!” “是啊,县公,我们都想您快点好起来……” “也罢。”王忠嗣长叹道:“我已拒你两次,再拒绝,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就试一试吧。” 李泰初行礼道:“谢将军。” “不必谢我,我该谢你才是。”王忠嗣温和的笑道:“若我死,小医生可想一想我之前说的两个出路。” “不会的!”李泰初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必救将军,不过还有一事,望将军应允。” “小医生说吧。” “还请将军授权,太守府中大小之事,皆归我掌控,另外还请这几位兄弟跟着我,若我有半分对将军不利之处,请杀之!” 第三章 无形黑手 王忠嗣静静地看着李泰初,仿佛想将他内心看穿。 李泰初平静的回望着王忠嗣,有时候他会说谎,会算计,可这话,却是坦坦荡荡,毫无一丝保留。 李泰初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哪怕他为救人而死,也觉得自己非君子,他认为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可他面对如王忠嗣这般英雄,却想以君子待之。 “好。”二人对视十多秒后,王忠嗣终于答应了下来。 “谢将军信任。”李泰初鞠身,然后开口说道:“今日夜色已晚,还请安排我在将军外房住下,我身上肮脏,腹中饥饿,因此要拜托几位兄长了。” 被李泰初称呼为兄长的几个二三十岁的甲士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安排人手打来了热水,端来了饮食,等李泰初吃饱喝足,洗漱完毕后,就在两个甲士的守护下入睡了。 次日,李泰初早早起来,开始接手太守府事宜,而两个甲士则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李泰初没什么好隐瞒的,因此使唤起他们两个人来倒没什么心理压力。 二人一个叫五,一个叫六,如他两人这般的,共有十一人,皆无姓名,只有编号,因为他们都是战场遗孤,若无王忠嗣,他们早已死于乱军之中,他们之中甚至并非都是唐人,但,却丝毫没有影响王忠嗣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日近中天,李泰初也总算将太守府的具体情况弄清楚了。 这汉东太守府中,王忠嗣与自己的遗孤亲卫们住于此,至于其他的亲人,一概不在此处,连王忠嗣的子女,也亦然。 府中唯一能和王忠嗣扯上关系的,只有一个王言,平时王忠嗣的饭食也是交于王言单独监督,所以王言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太守府里也没人敢撩拨他。 李泰初又见了王忠嗣一次,详细询问了他平时的饮食习惯,自身感觉等问题后,便带着五和六悄悄地来到了厨房,观察起王言的动作来了。 一直到饭菜端到王忠嗣面前,三人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五郎忍不住问道:“小郎君,你怀疑王言给将军下毒?” 李泰初点点头,没说话,事实上,他在寻找王忠嗣的死因。 他也看过一些医书,虽然没有具体学过,但是他可以看出来,王忠嗣身体还算健壮,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按史书记载,王忠嗣今年暴死,但按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连半年都撑不过去,因此王忠嗣之死,绝非单纯的心病,一定有一个引子,或者有些人想让他死! “五郎,六郎,帮我传一下命令,我希望能得到将军支持。” 二人齐声道:“小郎君且说。” “将太守府中所有人的饮食分为十份,王忠嗣将军与我等的一日三餐皆从其中随意拿取,另外府中不是有三口井吗?水的分配也按食物来,另外所有的水都要煮沸,才可饮用。” 五郎沉声道:“小郎君可是怀疑府中有人想对将军下手?” 李泰初点了点头:“不得不防,你们难道忘了将军为何贬出长安吗?” 六郎顿时怒了:“怎能忘?还不是那个该死的李林甫!将军现在都这般模样了,他还要对将军动手吗?” 五郎叹息道:“不一定是他,将军这些年得罪的人可不少。” 五郎行礼道:“我这就去告诉将军,小郎君稍等。” 李泰初点点头,等五郎离开后,他便和六郎找上了王言。 直觉告诉他,若有问题,王言必拖不了干系,此人贪财好赌,一把聪慧全部用到了怎么骗钱上,若有人想对王忠嗣动手,王言必然是一把好刀。 “言兄长!”李泰初笑着呼唤了一声,然后走到正在研究色子的王言身旁。 王言抬起头,见是李泰初来了,眼睛一亮:“小郎君可是给我送钱来了?” “自然。”李泰初从怀中掏出百多枚串起来的开元通宝,塞到了王言手上,道:“兄长平日是否以博彩为乐?可否带我去见见世面?” “可以可以。”王言见了那些钱,顿时眉开眼笑,不过等他看到李泰初身后一直跟着的六郎后,脸上泛起了难色:“只是,六郎也要一起去吗?” 李泰初低声,语气中满是无奈:“没办法,我治不好县公,六郎就要一直监视我,所以我才想出去走走。” 王言对这说辞并不是太相信,不过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 王言拉着李泰初就往外走,六郎也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出了太守府,走了不到一刻钟,三人就来到了一个赌坊外。 赌坊名字俗气,就叫金银赌坊,装潢和名字也非常配,到处可见黄白色的元宝和通宝。 门口还站着好几个大汉,佩着刀剑,警惕的看着出出入入的人们,还时常拦下些人来检查,不过他们并没有丝毫阻挡王言的意思,在王言的带领下,三人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三人进去后,王言就和两人迅速分开了,据他的说法,他一个人赌运气才好,因此他让李泰初到处看看,只是别去他那边。 李泰初自然是满口答应,等王言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之中后,李泰初低声道:“六郎,回去喊人包围这里,这地方有鬼。” 六郎迷茫的看着李泰初:“哪里有鬼?” 李泰初看着周围的人,摇了摇头:“进这里的人,不说是绫罗绸缎,玉石环佩,最少也不像王言般,只是一个刺史府杂役,凭王言的俸禄,又捞不到油水,凭什么能让门口之人熟悉到连查都不查他?” “我明白了!”六郎立刻脸色凝重的走出了金银赌坊 李泰初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旁边的人大呼小叫的下注,偶尔也自己下一把,不过却是输多赢少。 不到十分钟,李泰初身上的钱就全部输光了,李泰初倒不急,不过几百钱罢了,等一下要是这个地方真有鬼,拿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李泰初突然察觉到,有几个人好像在往自己这边走来…… 第四章 以德服人 三个人默默地将李泰初围住,其中一人冷声道:“请与我来,我家主人要见你。” 李泰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当我傻?只要我现在吼一声,你们还敢动手?我可是太守府的人,王忠嗣将军旧部数十万,他一句话,这个赌坊没一个人能活下来,你们相不相信?” 三人默默地将准备抽出来的刀藏好,那人陪笑道:“瞧您说的,我们哪有那胆子,实不相瞒,就是赌坊主人想见您一面而已,绝无恶意,请放心。” “让你们主人滚下来见我。”李泰初冷笑着说道:“我也实不相瞒,汉东郡兵这个时间点已经开始调动了,今天,你们插翅也难逃,还是乖乖下来交代比较好。” 三人脸色顿时变了,李泰初看着眼前这三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微微一笑:“或者,你们把他抓下来,就算戴罪立功了,到时候不但无罪,反而有赏赐,王将军可是大唐县公,曾经佩四将之印,掌控万里之地,你们想要金银财宝还是军功,都没有问题,你们背后的人远在千里之外,而且又能给你们多少东西?而且军功可比金银财宝还要珍贵,当今圣人可是最重军功的。” 三人互相看了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李泰初知道,他们心动了。 以利诱人者,被引诱来的人也同样会被利益诱导而走,李泰初怎么看,也不觉得眼前三人会有舍生取义者存在。 事实也不出乎他预料,这三人窃窃私语了片刻,就果断离开了,离开前,三人还向李泰初保证,一定将赌坊主人请出来。 李泰初目送三人离开,脸上笑意不止,王忠嗣这条大腿太粗了啊!名头说出去就能吓死人,只要说一句“佩四将之印,掌万里之土”,大部分人都得跪! 李泰初更坚定了自己的目标,一定得治好王忠嗣!要是王忠嗣死了,去哪里抱这等大腿? 唐玄宗?李泰初想起他就是一阵冷笑,现在的唐玄宗哪里还有初登帝位时的英武?如今大唐年年大赦,减免刑罚,李隆基穷奢极欲,各种荒唐事可没少干,不然,安禄山为何会反?还不是因为他三镇节度,加上玄宗昏庸,所以膨胀了吗? 不过,李泰初觉得自己现在也有一点膨胀,没办法,大腿太粗,不膨胀不行。 李泰初等那三人并没有等太久,后面就传来了厮杀之声,赌客们慌忙逃走了,而李泰初却未动。 等所有人都跑光后,赌坊开始关门,而李泰初却没有丝毫惧色。 一个十分富态的中年男人,带着十多个人,拖着之前三人的尸体,以及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王言出来了。 “你们居然还有时间收拾他们三个和王言?”李泰初笑道:“他们三个没和你们说,汉东郡的士兵正在封锁汉东吗?” 那富态男子脸色顿时就变了:“不可能!王忠嗣怎么能?怎么敢?” 李泰初冷笑道:“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买通了王言,给王将军的日常饮食下慢性混合毒药?嗯,我很好奇,你们是谁的人?安禄山?还是李林甫?” 男人震惊的看着李泰初,说不出话来,李泰初见他表情,也懒得解释,毕竟如果没人下毒,按王忠嗣现在的身体素质,熬几年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汉东郡这么多医生都看过王忠嗣,显然不可能是一般的毒药,另外,王忠嗣的仇敌李泰初虽然不清楚,但是非要置王忠嗣于死地的,不是害怕他复起的李林甫,就是想造反的安禄山了,这实在是非常好猜的一件事情。 李泰初悠闲的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刚才你们打人杀人花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汉东郡兵和太守府上王将军的精锐亲兵正在赶来,投降吧,乖乖招出幕后是何人,我给你一条生路。” 富态男子脸色狰狞:“生路?我等家人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有生路又如何?” “别激动嘛。”李泰初淡淡的说道:“你们不在乎家人的,我放你们走,在乎家人的,只要说出来,我给你们一个惨不忍睹死法,然后说你们英勇奋战,差点杀了王忠嗣将军,到时候你们家人不就安全了?如若不从,到时候我就说你们都投降了,毕竟死无对证,还不是随便我怎么说?到时候你们家里人必死无疑。” 众人一阵默然,李泰初说得太有道理了,他们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富态男子看着李泰初,咬牙切齿:“你简直就是恶魔!” 李泰初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说我是恶魔,可王忠嗣将军呢?他击吐蕃,退突厥,保境安民,无形之中救了不知道多少百姓性命,你们要他死,又算什么?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家人性命,所以我才给你们这个解决办法,不然今日站在这里的,若是你们主子那样的人,必然斩草除根,我说的可有道理?” 众人愣住了,李泰初摇了摇头,道:“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如王将军这等人,在边境出生入死,不止是为了军功,还是为了有一天,不让外寇屠刀不在你我家人的头上挥起,就这样简单,他们保卫的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家概念,而是你我的老母亲,刚入门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孩子!” 众人默然,慢慢的扔下了刀,富态男子长叹道:“是安禄山派我们来的,就是要杀王将军,至于具体原因我们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多了,请给我一个痛快吧!” 李泰初点点头:“求死站我身前,不想死站我身后,你们不是每个人都有家人在安禄山手上吧?” “不是,有些人是为了钱财,比如死的那三人就是。” “很好。”李泰初点点头,也不在意是谁说的,只是让他们尽快站好。 等六郎带着上百个郡兵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他们丢下刀,正在站队。 第五章 大腿变义父 等六郎问过原委后,心中对李泰初多了几分敬佩。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李泰初的命令下,六郎该杀杀,该放放,很快就将这些人解决了。 血流成河的赌坊,李泰初不忍看,早早的就出去了,六郎杀罢后,以王忠嗣的汉东太守之名查封了此处,然后带着王言,与李泰初回到了太守府。 王忠嗣知道此事后,精气神少了一大截,病情愈发严重了,王言当天就被气愤的六郎斩了。 李泰初夙兴夜寐,照顾了王忠嗣好几天,才让他缓过来,然后,又出事了! 五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看到正在喂药的李泰初,打了个眼色。 王忠嗣蹙眉道:“有什么事情吗?” 五郎行礼道:“将军,外面有些小事,需要郎君评判。” “嗯,去吧。”王忠嗣不疑有他,让李泰初先出去了。 李泰初和五郎走到一处偏房中,五郎急匆匆的说道:“前线传来捷报,哥舒翰将军攻石堡城,十日内破城,边军死伤不过数千,可称为小胜,圣人大喜,将军要是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会……” 李泰初听了这话,也大感棘手,当年就是因为石堡城之事,王忠嗣才被玄宗不喜,这才有后来被李林甫陷害后,玄宗的无情之举。 当年王忠嗣说,石堡城乃是吐蕃举国之力而守,不死数万人不可破,如今这消息要是传到王忠嗣耳朵里面,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一生未败一次,哥舒翰此举无疑是对王忠嗣预测的最大反击,精神上的溃败,恐怕会让王忠嗣暴死汉东! 历史上的王忠嗣,必然是因为慢性毒药与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才死在了这离长安千里之外的太守府中。 李泰初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难搞啊!身疾易愈,心疾难医! 史书记载,石堡城之战中死了数万人,可在现在的李泰初看来,要是是真的就好了,可惜是假的。 因为哥舒翰此战后功拜特进、鸿胪员外卿,若真的死了数万人,怎会有赏赐? 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代表了大唐的胜利,可现在的李泰初却想它是假的,因为要是假的,王忠嗣心中反而会起复出的念头,唐玄宗说不定也会答应,这样王忠嗣的心疾自然不药而愈了,可惜,可惜! “没办法了,只能造假了!”李泰初沉声道。 “造假?”五郎一脸迷茫。 李泰初让五郎附耳过来,说了一段话,然后快步往王忠嗣房间走去,李泰初心中默念:“安胖子,对不住了,不过我说你想造反也不算诬陷你吧?” 走到王忠嗣房中后,李泰初单膝跪下,低声道:“将军,刚才五郎与我说了一件事情,我们之前放走的人传来了一封密件,我看了看,上面写,安禄山想杀您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另有隐情!安禄山欲谋河东节度使之职,然后,佩三将之印,改天换地!因此将军您就成了他的阻碍!” 王忠嗣听到这话,心中一紧,立刻问道:“密信呢?” “密信已毁!”李泰初一脸沉重的说道:“将军,为了保密,那东西不可留!” “没错,没错……你做得对……”王忠嗣喃喃自语,眼中失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泰初低头,沉声道:“河东,河西,陇右,朔方,此四镇兵力超过二十五万,天下藩镇一半兵力曾尽归将军节度,若安禄山佩三将之印,兵力可近二十万,天下间,唯有将军方能阻安禄山之路,还请将军上奏圣人,重掌军权!” 王忠嗣看着李泰初,心里混乱,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那信是假的呢?” 李泰初看着王忠嗣,眼神如同利剑般:“安禄山如今已是两镇节度使,若再得一镇,天下间再无可匹敌者,大唐府兵崩坏,长安军力,逊边军多矣!外重内轻,与太宗之时恰恰相反,此乃取祸之道!况且安禄山一旦节度三镇,心中哪怕没有反意,难道他的下属就不会将天子龙袍献与他吗?” 王忠嗣看着李泰初,罕见了露出了一丝苦笑:“真不知道,你是天生聪慧,还是藏得太深,世事达练,有时候却又如赤子般,你说的没错,当年我掌四将之印时,也不是没有人献过龙袍玉玺,所以我后来才主动卸了两镇节度之职,如今看来,我非得再恳求一次圣人不可了。” 王忠嗣看着满脸稚嫩,却异常坚定的李泰初,心中一动,道:“泰初,你天生聪慧,却无人教导,我欲收你为义子,如何?” 李泰初行礼道:“若将军不弃,泰初求之不得!” “好!”王忠嗣看向李泰初的目光有点复杂,潜龙在渊,迟早有一天会遨游四海,翔于九霄,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趁他年轻,好好教导他,让他如自己般,而不是变成李林甫,安禄山那般人。 李泰初严肃道:“义父,天下危在旦夕,还请上奏圣人!义父万万要保重身体,不然就凭长安军力,圣人危矣!” 王忠嗣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死的,无论如何,我也要阻止安禄山,大唐百年承平,百姓安居乐业,绝不可让他毁了!泰初,取笔墨纸砚来!” “是!”李泰初取来笔墨纸砚时,王忠嗣已经下床了,所有颓废,一扫而空,心疾仿佛彻底消失。 李泰初心里明白,这只是暂时的,若再有打击,如今的好转顷刻之间,将化为虚无。 李泰初默默地磨墨,等王忠嗣写圣人在上时,李泰初握住了笔杆,道:“义父,不能这般写。” 王忠嗣看向李泰初,不解道:“那该当如何?” “义父该写,吾父在上!” 王忠嗣沉默半响,长叹道:“罢罢罢,便按你的来!” 他重新拿了一张纸,郑重其事的在开头写上“吾父在上,病儿谨求”八个字。 在李泰初的阻拦下,信上没写丝毫忧国忧民之语,反而通篇回忆煽情,王忠嗣写到后面都不忍看了。 第六章 长安行 写完信件后,王忠嗣长叹道:“你确定我这样写,圣人会看?” “会。”李泰初回答道:“如今的圣人已经不是当初的圣人了,圣人如今只会凭个人喜恶来升贬官员,李林甫胸无点墨,安禄山连马都上不了,军功全靠蒙骗胡人伏杀而得,连这种东西都可以高居宰相,节度使之职,难道义父还以为,圣人是当初第一次见您的圣人吗?” 王忠嗣沉默片刻,道:“此话,不可再说。” “是!义父放心,今日之事,除了天地,便只有我二人知晓。” “唉!”王忠嗣感觉,自己今天叹的气,比过去一个月还多,李泰初见状,立刻安慰道:“义父放心,等信呈上去后,必有机会进言。” “希望如你所愿吧。”王忠嗣封好信件,打上了封泥,盖印。 李泰初接过信件,道:“我与五郎,六郎和七郎一起去送吧,我去长安,把握度高一点。” “……也好。”王忠嗣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了,毕竟他的那些亲卫们都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人。 李泰初将信藏入怀中,然后唤来了五郎,六郎和七郎三人,在王忠嗣的授权下,四人立刻开始准备去长安。 五郎一直忧心忡忡的看着王忠嗣和李泰初,只是他没想到,王忠嗣让他与李泰初一起去长安,而且还是立刻出发,如此一来,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李泰初注意到了五郎眼中暗藏的忧虑,于是出发前私下开导了他一次,可惜没什么效果,李泰初干脆放弃了,毕竟他这也是为王忠嗣好,想来五郎也不是多嘴之人。 此次拜王忠嗣为义父,虽然李泰初觉得有点突兀,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说王忠嗣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就说他的一个姐姐,现在的丈夫,可是一个未来的宰相! 因此王忠嗣说要收他为义子时,李泰初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而且,这样李隆基好像就是自己爷爷了? 李泰初觉得这件事情有搞头,而且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唐肃宗李亨可是王忠嗣至交!李泰初觉得自己赚了,认个义父,附带一个现在的皇帝爷爷外加未来的皇帝叔叔,不是赚了吗? 李泰初对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严格来说,自己可是比他们小一千多岁,这样一看,大赚特赚! 早上李泰初拜义父,写好了信,午饭后四人就出发了。 四人八骑,力求速度,可惜李泰初根本不会骑马,于是四人八马只能在路上慢悠悠的磨。 汉东郡北上,直到洛阳六百里左右,再经洛阳,方可入关中,去往大唐帝都,长安! 若是五郎他们三个人,六百里,两匹马换乘,再慢一天也差不多百里了,可有了李泰初后……一天,二十。 三人对李泰初颇为无语,事实上李泰初并不矮,大概也接近一米八了,而且今年才十七岁,还可能会长高,只是有点瘦。 令三人无语的是,李泰初骑马真的是畏手畏脚的,他们想手把手教李泰初还被严词拒绝了,李泰初表示,男男授受不亲!这是他的底线! 三人自然很气,虽然他们都没有婚娶,但那是为了报恩好不好?他们也不喜欢男人啊! 可是无论三人怎么说,李泰初都誓死不从,于是三人只好随李泰初在路上慢悠悠的走。 李泰初倒不急,骑马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虽然骑了几天后大腿内侧开始隐隐作痛,可是他并没有把疼痛放在心上。 他反而饶有兴趣的观察起沿途的风土人情来了,以往,他只在书中看到过大唐,如今,真正的大唐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怎会没有兴趣。 大唐,在他心中将不止是长安的繁华,边军的威武,现在,还要加上大唐百姓们生活之富足,安定。 大唐并不穷,而是富得流油,如今的大唐不但国库充足,而且百姓生活也不差,起码能吃饱穿暖,不过这种日子恐怕不长久了。 十多年前,玄宗便开始由一个明君,开始向一个昏庸之君过渡,十二年前,他抢自己儿媳妇杨玉环入宫,便是一个标志性的代表事件,后来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就更并不赘述了,李泰初觉得,此去长安,恐怕做不了王忠嗣心心念念的贤臣良将了。 长安啊!怕是容不下百年前的秦琼魏征那般人了,只能容下识时务的“俊杰”和贪婪成性的豺狗。 李泰初宁愿伪装成一条豺狗,也不愿意成为识时务的俊杰,起码那样还能掌握权利,做点事情。 “长安!我来了!”李泰初突然高呼,将三人吓一跳,李泰初轻踢马腹,加快速度喊道:“兄弟们快点!前面有家馒头铺啊!” 三人默然,大概是因为李泰初心里没有了汉东郡时的压力,王忠嗣的病也暂时好了,所以有时候显得太跳脱了,他们根本跟不上节奏。 三人长叹,然后默默跟了上去,不然,他们还真怕李泰初会出什么事。 不过这里不是十字坡,也没有一个母夜叉孙二娘,天下承平,肥的不用切做馒头馅,瘦的也不用去填河,实在是一大幸事。 不过这馒头……李泰初看着里面的羊肉馅,觉得腥膻气实在是太重了,于是干脆拿着没馅的吃了起来。 四人吃到一半,这开在官道旁的小馒头店突兀间闯进来五个拿着破烂刀剑之人。 五人身体瘦弱,眼神中却有一股凶悍之气,为首之人大喊道:“拿吃的来!” 馒头铺的老板是一男一女,大抵三十多岁,见他们手上的刀剑,唯唯诺诺的将馒头和解暑的绿豆汤端了上来。 五人找个位置,大吃大喝了起来,发出的声响极大,让李泰初他们不禁蹙起了眉头。 馒头铺不大,除了李泰初他们和那五人外,只有几个儒生在,那几个儒生看着新来的那五人,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其中一人看到了,直接拍桌子道:“嘿!几个小书生,你们敢看不起我们?” 第七章 入长安 三个儒生面对那人的挑衅,丝毫没有惧意,现在可不是宋明,儒生配刀剑太正常不过了。 三名儒生也是暴脾气,直接拔剑威胁道:“看不起你怎么了?流民!你们连农者都不如,还敢大放厥词?” 五人闻言大怒,拔刀相向,为首之人大喝道:“几个不知所谓的小子,爷爷几个可是遭了灾的府兵,你们敢对我们拔剑?” “呸!”一个儒生吐了口飞沫,不屑道:“府兵崩坏,你们现在也就是几个流民罢了,现在可不是百年前,你们现在就是一群垃圾!” 这话不但点燃了那五人的怒火,连李泰初他们四人也忍不住皱眉,府兵百年,虽然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但是这人侮辱府兵,让他们这几个边军和李泰初这个一直对府兵制心怀好感的旁观者也觉得有些不爽。 李泰初晃了晃手,让五郎他们稍安勿躁,他倒想看看,今天这事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此时,三个儒生和五个流浪府兵已然是剑拔弩张,气氛极其紧张了。 馒头铺的老板胆战心惊,躲柜台后面劝解道:“几位,几位郎君都是途径此地,没必要为口舌之争,口舌之争拔刀拔剑啊!” 双方为首之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不过都拉不下面子。 李泰初此时开口道:“几位不如坐下来了聊一聊,此乃官道之侧,若是杀了人,朝廷可不是那么容易……” “关你屁事!”一个性子急躁的流浪府兵开口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兄长还没有开口,你敢开口信不信我宰了你?” 李泰初听到这话,脸色登时黑了,五郎他们更是大怒,主辱臣死,李泰初身为王忠嗣义子,也算他们半个主人了,他们怎能容忍一个连府兵称号都快失去的流民侮辱李泰初。 三人当即拔刀,虽然三人未穿铁甲,可是他们自信,光凭内衬里的皮甲和手上的横刀,就可以将这五人格杀于此! 李泰初站在五郎他们三人面前,暂时拦住了他们,李泰初沉声道:“我们无意参与你们之间的矛盾,若你们不让我插手,我们不插手就是。” 李泰初拉着三人就往外走,而那五个流浪府兵和三个儒生,经过刚才的情况,气氛缓和了许多,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喊话:“王兄,你们几个快点杀了他们,我们的买卖出问题了!” 一句话仿佛点燃了火药桶一般,八人立刻警惕的看着对方。 双方为首之人同时问道:“是你的人?” 然后双方当即大怒: “血口喷人!” “放屁!” 事已至此,双方再无缓和余地,立刻拼杀起来了。 馒头铺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喊杀之声,五郎他们看向李泰初的眼光难掩惊惧,刚才那话,是李泰初让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七郎喊的,没想到寥寥数语,便让里面的拼杀起来了。 李泰初黑着脸,解释道:“那五个汉子刀剑破烂,身体虚弱,很可能是来吃霸王餐或者是准备劫道的,而那三个儒生,脾气暴躁,腰配长剑,身旁又无仆人,定然不是去参加科举,而是做些特别的“生意”,双方心虚,所以我让七郎随便喊声快杀了对方,买卖出事了,就让他们对对方产生了怀疑,因此才拼杀起来的。” 六郎惊讶道:“就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李泰初黑着脸,道:“既然他们不识好人心,那我就推他们一把,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受不得激,想来背后必有隐情。” 七郎好奇问道:“有何隐情?”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泰初翻身上马,道:“走了,他们死活于我等何干?快点赶路去长安才是正事。” 三人乖乖上马,与李泰初开始赶路,他们算见识到了,将军这义子心怀慈悲心,亦有杀人念,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泰初逐渐熟练在马上赶路,速度开始提升,神都洛阳,十日至,而后,四人并未入神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继续往长安进发。 抵达长安,已是八月底了,酷暑已去。 长安,这是李泰初第一次见到这座城市,初见,便让他震撼不已。 入城时一切顺利,长安守军并非精锐之师,面对五郎他们这般久经沙场的边军,自然不敢阻拦。 长安街道乃青石大道所铺,两旁绿树成荫,青石大道旁还有深深的排水沟,沟内就是各坊的坊墙。 坊墙里面有深宅大院、寺庙道观的飞檐重楼。 偶尔能看到一座很气派的宅院,在坊墙上开了大门,门口列着两排戟架,还有甲士豪奴等看守。 这是一般都是王公贵戚或者三品以上大官的家,经特许,才能对着大街开门,一般人家的门都只能向着坊内开。 长安与历史上任何城市都不相同,隋文帝时,为体现统一天下、长治久安的愿望,城池在规划过程中包揽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 为容纳更多的人口以及迁徙江南被灭各国贵族以实京师的宏伟计划,将城池建设得超前迈古,长安城由外郭城、皇城和宫城、禁苑、坊市组成,面积约八十七平方公里(包括大明宫、西内苑、东内苑),城内百业兴旺、宫殿参差毗邻,人口近百万,大唐的建立后,对唐长安城进行了多方的补葺与修整,使城市布局更趋合理化。 龙首原上大明宫的建立,使李唐王朝统治者更加占有高亢而优越的地理位置。 站在龙首原上,俯瞰全城,更显一代帝国一统天下的气度与风范。 长安城采取了严格的左右对齐布局,全城以南北方向的朱雀大街作为中轴线,东西两侧整齐排列着数目与面积相等的坊市。 街衢与坊里整齐地并排在一起,东西向与南北向大街成网格状交叉。 将外郭城进行网格式分区,每个网格就是一个坊里。 皇城中的十二条大街呈相互交错状,将皇城地区进行网格式分区。 对称美所带来的震撼,让李泰初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第八章 太子忍,哥舒翰 五郎他们陪李泰初逛了半天长安,李泰初才逐渐回过神来。 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看多了钢铁所建筑的高楼大厦,再看这座一砖一瓦建筑成的天下第一雄城——长安,更显得震撼。 不过再怎么震撼,看了半天这种震撼感也慢慢消退了,李泰初回归理智,询问五郎:“五郎,我等今天晚上怎么办?又该如何见到圣人?” 五郎低声道:“去东宫见太子。” “现在?” “不,明天,今天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王府就不去了,我们找间邸舍。” “哦?”李泰初惊讶的问道:“为何不去王府?” 五郎解释道:“我们入长安之事,还是保密比较好,毕竟,李林甫……” 五郎话只说了一半,李泰初就明白他意思了,李林甫在这长安,可称一手遮天,李林甫曾召集谏官,对他们说道:“如今圣明天子在上,群臣顺从圣意都来不及,还需要什么谏论?你们难道没见过那些立仗马吗?它们整日默不作声,就能得到上等的粮草饲养,但只要有一声嘶鸣,就会立即被剔除出去,就算后来想不乱叫,也不可能再被征用。”从此,朝中谏官无人再敢直言谏争。 单凭此事,便可看出李林甫权势之重,在许多人心里,恐怕李隆基都不如李林甫可怕。 李泰初曾看过有关李林甫的记载,可以说,李林甫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奸相,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当然,无论如何,现在二人是敌对状态,毕竟李泰初身为王忠嗣的义子,承担好处的同时,也要承担由好处所带来的风险。 因此四人找了个邸舍秘密的住下了,次日,准备入东宫! 太子李亨,今年差不多有三十九岁了,李泰初本来想着见了太子该如何做,没想到四人却连东宫都没有进去! 五郎递的拜帖直接被丢出来了,卫士们直接拔刀赶人,四人别说东宫,就连皇城没能进去。 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泰初和五郎他们蹲在皇城门对面,李泰初不解道:“不是说太子与义父相交甚笃吗?为什么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们?” 一向沉默的七郎,犹豫的说道:“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也自身难保,毕竟将军当初离开长安时,罪名就是欲奉太子为帝,想来,这两年太子殿下也过得很不好吧。” “那怎么办?”李泰初只觉心中烦闷,道:“除了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办法面见圣人?” 五郎仔细回忆道:“也许,我们可以去见一见哥舒翰将军,他曾经是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而我,也认识哥舒翰将军的忠仆——左车!”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吧!”李泰初起身果断道:“反正我们也没有太多选择了。” “好,随我来。”五郎点点头,开始带路,四人骑马走了三个坊市,才看到哥舒翰的住所。 哥舒翰深受唐玄宗器重,不但掌管陇右之地,身兼数职,今年攻下石堡城后,还功拜特进,鸿胪员外卿,一个儿子成为五品官,赐物千匹,赐庄园一座,加摄御史大夫。 若四人能见到哥舒翰,那面圣之事自无半分阻碍。 哥舒翰府门开在了坊墙之上,由四个披坚执锐的士卒守卫,五郎走上府前台阶,拱手道:“在下五郎,曾与左车郎君有旧,敢问左车可回了府?” 一人开口道:“你等一下,我去告诉左车,看看他见不见你。” “好,多谢!” 李泰初与六郎七郎也走上台阶,与五郎一起默默等待着,等了半刻钟的功夫,左车才姗姗来迟。 十八,九岁的左车见了五郎并无太多热情,只是慢吞吞的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五郎有何事?若某未曾记错,五郎此时该在汉东才是。” 对左车不冷不热的态度,五郎并不意外,只是回礼道:“今日我是陪将军义子来此,想见哥舒翰将军。” 左车看向一旁三人,六郎与七郎他自然认识,不过李泰初他却没有丝毫印象,左车打量了李泰初几眼,问道:“你就是王将军义子?” “是。”李泰初施了一礼,道:“不知哥舒翰将军可在家中,我身负义父命令,希望能得到哥舒翰将军的帮助。” 左车摇了摇头,蹙眉道:“真是欠你们的,将军只是受过王将军一次提拔罢了,两年前救王将军一次便两清了,没想到你们又来,算了算了,你们等着,我去通报将军。” 言罢,左车头也不回的往府中走去,五郎他们对刚才那话有点尴尬,李泰初倒是觉得还好,这次是来求别人的,自然要有求别人的心态,受点讽刺之语又算什么? 不多时候,左车就出来了,他看着四人没好气的说道:“跟我走吧,将军要见你们。” “多谢郎君通报。”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三人跟在左车后面,往哥舒府内而去。 没走太久,四人就见到正在喂养一头白骆驼的哥舒翰。 哥舒翰上身赤裸,可见壮硕的肌肉与刀箭之旧伤,下身穿着短裤,脚上则是一双草鞋。 他胡须不短,大约到胸口,头发和胡须都白了,李泰初也看不出他的年龄,不过肯定比王忠嗣要大。 哥舒翰此时正在为白骆驼洗澡,一时间也没注意到李泰初他们的到来。 左车行礼道:“主人,王将军义子和五郎他们来了。” 哥舒翰动作不停,抬了抬眼,看了看四人,一边继续为白骆驼洗澡道:“王将军什么时候收了个义子?我怎么不知道?” 李泰初行礼道:“收了不久,义父染病,我恰巧通点医术,后来义父见我聪慧,又与家中之人失散了,可惜之下,便收了我这个义子。” 哥舒翰停下了动作,看向李泰初,沉声问道:“将军染了何病?” “心中抑郁,积忧成疾。” “心中抑郁……唉!”哥舒翰叹了口气:“将军本为良将,如今却只是一个汉东太守,苦了将军了!” 第九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哥舒翰感叹了一声,然后问道:“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暂有好转,可心疾难医,怕是受不得太多打击了,义父此次让我入长安,也是为此而来。” “……将军欲入朝?” “是。” 哥舒翰沉默良久,道:“朝中形势并不好,李林甫,安禄山一手遮天,我也只能靠军功自保,将军想重新入朝,难啊……” 李泰初行礼道:“还请将军助我,面见圣人,我这里有家书一封,希望交予圣人。” 哥舒翰看了看李泰初,欲言又止,李泰初开口道:“将军有何事,但说无妨。” “你一个人随我来吧。”哥舒翰说了一句,然后穿好衣服,往外走去,李泰初立刻跟了上去,左车见状,拦住了五郎他们,道:“主人说只让王将军义子一人过去,五郎,你们暂时留在这里。” 三人对视了一眼,只好暂时留下,这是哥舒府,左车身为哥舒翰最信任的忠仆,可是能调动府中兵丁的,五郎他们也只能暂时留在这里了。 李泰初没注意到这些,而是一边说话一边和哥舒翰往其他地方走去。 一路上,李泰初说清楚了自己的情况,而哥舒翰只是答应了几句,并没有怎么说话。 二人走到一处书房内,哥舒翰关好门窗,然后让李泰初坐下。 二人落座后,哥舒翰语气沉重的开口说道:“若呈上将军信件,必然引起圣人怒火,你可知道?” 李泰初颌首道:“若我在,当不至于此。” “你就这样自信?”哥舒翰蹙眉道:“我怀疑你见了圣人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那倒不至于。”李泰初叹了口气,道:“讨圣人欢喜,无非膝盖软一点,嘴巴讨巧一点罢了,为了义父,为了不让李林甫他们一手遮天,无非把这脸丢地上再踩几脚,算不得什么。” 哥舒翰听到这话,对李泰初倒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世上,骨头硬不简单,骨头软也一样不简单,若李泰初真舍了这脸不要,当个弄臣讨李隆基欢喜,王忠嗣想重新入朝倒也不难了。 “若真如你所说,我倒可以带你入宫。”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泰初起身行礼道:“多谢将军,日后,将军必不会为今日之事后悔。” “希望如此。”哥舒翰回了句,然后开口说道:“明日晚上,随我入宫吧,今天就住在我府上。” “是!谢将军!” 二人又交流了一番,随后李泰初便告辞了,他回到五郎他们等待的地方,拜托左车安排住所,同时让五郎他们去邸舍取行礼。 一切妥当后,已是傍晚时分,吃过饭食,天已大黑,月亮也出来了。 李泰初无事可做,只能早早上床,月光入窗,让他忽忆故乡。 李泰初忽然睡不着了,他披上外衣,静坐于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不愿勾起相思,不愿出门看月,偏偏月进窗来,害我相思一夜。 一张模糊的面孔从李泰初的脑海中闪过,他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她好不好,是否已知道我的死讯,五千里之遥,恐怕,还不知道吧……” 李泰初静坐了半响,才起身上床,试图让自己安睡。 这一夜,他勉强入睡,次日醒来,昏昏沉沉。 他梦到了很多人,只是,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李泰初打起精神,洗了把冷水脸,试图忘记自己的梦,不回忆,痛苦总是少一点。 李泰初换了身便捷衣服,然后怀揣着信件与紧张,与哥舒翰入宫了。 一切顺利,顺利到不能再顺利了,大明宫一处偏殿中,李泰初顺利的见到了刚刚起床的李隆基,然后,发着抖跪下来道:“李泰初参见圣人,望圣人万寿无疆,宾服四海!” 今年已经六十五岁,正在宫女伺候下换衣的李隆基,笑眯眯的看着跪在哥舒翰身旁瑟瑟发抖的李泰初,问道:“这小子为何发抖呐?” 哥舒翰还没有开口,李泰初就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小子面见圣人天颜,心中震撼不已,因此忍不住发抖,望圣人恕罪。” “起来起来,恕你无罪。”李隆基笑了起来,可李泰初心中却直犯恶心,恶心自己现在这模样,恶心李隆基的笑容。 李隆基并不丑陋,相反,非常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但是一想起李隆基干的那些事,李泰初心里就没有丝毫好感。 不过李泰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心中情绪,他看着笑眯眯的李隆基,突然泪流满面,道:“今见圣人容貌,死而无憾矣!今日我才知,为何义父病重,依然心念圣人啊!” “哦?”李隆基疑惑道:“你义父是谁?” 李泰初擦了擦眼泪,继续哭道:“小子不敢说出来惹圣人苦恼,圣人请恕罪!” 李隆基看着嚎啕大哭的李泰初,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 李隆基开口道:“说吧,朕恕你无罪。” 一直在一旁的哥舒翰开口说道:“圣人,这小子义父是王忠嗣将军,此次托我入宫,是为了送信的。” 李隆基的心情复杂了起来:“是忠嗣啊,那么,这小子就是我孙儿了?” 李泰初止住哭声,道:“不敢奢求圣人如此称呼,圣人布威四海,吐蕃,突厥,西域,南诏等国无一不仰慕圣人天颜,如今我得缘一见,怎敢奢求更多?” 李隆基看着李泰初,心情复杂道:“好了,不必说太多,把忠嗣的信给我吧,还有,你说的忠嗣病重是怎么回事?” 李泰初掏出怀中信件,双手奉上,一旁的高力士接了过来,打开确认无疑后,再转呈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拿着信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面的褶皱处与点点红色。 不等李隆基开口询问,李泰初就已经开口解释了:“圣人见谅,信件乃是义父思您成疾时,含泪吐血而作,写完后,义父便陷入了昏迷,无奈,我只好来长安,将信件呈给圣人,也算是为义父了却最后的心愿。” 第十章 赏赐 李隆基听了李泰初的话,顿时失声,人老了,总是希望子孙承欢膝下,李隆基今年已经六十有五,并不像年轻时那般理智,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感情用事。 他身为大唐帝国唯一的主宰,觉得自己也有感情用事的资本,因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身为皇帝感情用事就是最大的错误。 王忠嗣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李隆基心中自然不可能没有丝毫感情,而这封信里面,王忠嗣也丝毫未提什么帝国弊病,请求出仕之类的话语,唯一的请求只是希望能辞官回长安。 李隆基收起信件,叹息道:“忠嗣的事情,我知道了,高力士,传圣旨,王忠嗣治理地方,惩处不法,当入长安,为吏部郎中。” “是。”高力士轻轻弯腰,然后笑眯眯的去传旨了。 李隆基穿好衣物,坐下来问起了李泰初的情况,等知道李泰初为宗室之后后,李隆基对他的态度多了几分亲昵。 李隆基开口道:“我赐你绢二十匹,你且回去,静待忠嗣回京,到那时,再让他为你谋个职位。” “谢圣人!”李泰初“感激涕零”的退了出去,几个宦官将赏赐的绢布帮他带了回去。 事实上,这个赏赐不低了,《新唐书》卷五十一《食货志》记载:“是时(天宝五年)海内富实,米斗之价钱十三,青齐间斗才三钱,绢一匹钱二百。” “青齐间”说的是当时山东青州、齐州一带的米价。 二十匹绢布,差不多就是四千钱左右,毕竟现在并非天宝五载,所以价格有一些波动,按斗米十钱的价钱算,也可以买四百斗,也就是五千斤米了。 这笔钱,明显就是李隆基给李泰初的生活费,若李泰初真像刚才表现出的那样,必然感激涕零,可惜,并不是。 李泰初出大明宫时,碰到的一个大胖子令他印象深刻,那人胖倒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肚子都下垂垂到膝盖那里,这让李泰初由不得多看了几眼,也为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了,李泰初与几个宦官抱着绢布顺利的回到了哥舒府,然后李泰初自掏腰包,花了百多钱打发了他们。 然后,李泰初和五郎他们三个看着二十匹绢布陷入了沉思,事实上,他们身上的现钱并不多,出发前王忠嗣只给了他们千多钱罢了,而且还是四人平分。 现在他们身上还有五百多钱,这是准备回去的路上用的,只是他们没想到,李泰初入一次宫,便得了价值四千多钱的绢布赏赐。 五郎他们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李泰初,眼神中满是迷茫,李泰初知道,这是他们想询问这笔钱该怎么办。 李泰初摸了摸下巴,感受着胡茬已经开始生长的下巴,开口说道:“不如,我们拿这笔钱去做生意,哥舒府在永昌坊中,这里大多居住着官员富商,我们可以找哥舒翰将军在坊内租借一块地方,做些吃食生意,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好倒是好,可是……”五郎他们面面相觑道:“我们几个都不会做什么吃食啊……” “让我想想……” 李泰初仔细思考着,官员们需要早起上朝,而富商蓄贾,平常百姓们也需要一种能快速吃完的食物。 如今,他们的选择是饼,馒头胡饼等都是饼,李泰初不欲做出太多的创新,他觉得,卖肉夹馍和馒头不错,当然,肉夹馍和馒头都是现在有的东西,李泰初完全可以请人来做,然后自己只需要在一些地方点拨一下,让味道接近后世就可以了。 当然,为了做出特色,李泰初觉得还得有一样主打食品。 李泰初眉头微皱,有些东西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还得实地考察一下长安城中的具体情况。 次日,五郎他们三人在李泰初的催促下早早的起床,然后去逛永昌坊了。 永昌坊并不大,只有正常坊市的一半大小,这里住的也大多是富贵之人,但,这不代表这里没有普通百姓在,相反,这里做生意的百姓比普通坊市还要多。 这里府邸众多,府中都有仆人,因此需要大量的物资供养,所以催生了商业活动的繁荣,因此这里的饼铺,肉铺,米行,菜贩等络绎不绝。 长安繁荣,坊市一百多,如永昌坊这般,离皇城和大明宫都很近的坊市更加繁华,光人口就近万人,因此可想而知,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市场,更别说还有那些个有钱人了。 四人早起逛坊市,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吃东西。 主要是李泰初买食物尝试一口味道,然后再将剩下的给五郎他们三个大肚汉解决。 差不多将所有食物尝遍后,李泰初坐在了一家饼铺桌子上。 而五郎他们,此时已经吃到痴呆了,他们三个呆呆的站在李泰初身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泰初点了碗面,端上来的只有一种,就是冷淘。 所谓冷淘,即指槐叶冷淘,也就是过水凉面,唐制规定,夏日朝会燕飨,皇家御厨大官(也作“太官”)所供应给官员的食物中,即有此味,随着时间的推移,宫廷食品逐渐传入市肆民间,并将用槐叶与面粉合制,改“槐叶冷淘”为翡翠面。 当然,现在的冷淘也是饼,大唐面食,可谓万物皆饼也。 唐代面条,种类并不丰富,只有冷淘和汤饼罢了,配菜也不必多说,与后世自然差远了。 李泰初吃完冷淘后,放下筷子,觉得这面,大有可为,完全可以开一个面馆,主打面条,附带肉夹馍和馒头包子。 而面类中的拳头产品,李泰初也想好了,就主打八珍面! 八珍者何?鸡、鱼、虾三物之内,晒使极干,与鲜笋、香蕈、芝麻、花椒四物,共成极细之末,和入面中,与鲜汁共为八种。 酱醋亦用,而不列数内者,以家常日用之物,不得名之以珍也。 鸡鱼之肉,务取极精,稍带肥腻者弗用,以面性见油即散,擀不成片,切不成丝故也。 但观制饼饵者,欲其松而不实,即拌以油,则面之为性可知己。 鲜汁不用煮肉之汤,而用笋、蕈、虾汁者,亦以忌油故耳。 所用之肉,鸡、鱼、虾三者之中,惟虾最便,屑米为面,势如反掌,多存其末,以备不时之需! 第十一章 百食铺 李泰初既意已决,那便带着三人行动起来了。 李泰初去找哥舒翰将军租地,而其他三人则是去挖各个饼铺墙角——没办法,毕竟他们也不认识什么手艺人,只能一家家上去挖墙角。 李泰初给五郎他们的指标是,五个人,工资往上浮动五分之一。 租好地方后,便请人装修,另外李泰初还找人订做了一口大薄铁锅。 唐代铁的产量不多,因此光铁锅这一项便花了不少钱,等店铺各项都安排好后,不但他们身上的五百钱丢了进去,杂七杂八的,那些绢布也花了将近一半。 幸好,花了半个月的功夫,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开业那天,李泰初舍下面皮,强行拉着五郎他们去宣传,一大早上天还没亮,几个人就在刚刚开门,被李泰初取名百食铺的食铺前大喊道:“百食铺大优惠!开业大赠送,一百个大馒头免费送,里面满满的都是羊肉,每人一个,送完即止,先到先得啊!” 这一喊可不得了,街上的人顿时轰动了。 普通百姓和那些府邸中出来采买的仆人们一拥而上,百食铺面前顿时挤满了人,李泰初连忙和五郎他们开始维持秩序。 百食铺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对外的柜台,主要卖馒头,头上还斜挂着一块白色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馒头种类和价格,不认识字也没关系,卖馒头的小厮会一样样告诉顾客。 而柜台旁边,有一道大门可以进去,入内就是一张张桌子,十二张桌子井然有序的摆放着,每张桌子上面还有菜单。 菜单上面林林总总的写着十种面条种类: 清汤面——三钱 鸡汤面——五钱 羊肉面——十钱 肉夹馍…… 最后,大字写着八珍面——百钱! 那些领了免费馒头,却没有吃饱的人自然入店里准备吃些其他的东西,有小厮介绍,认不认识字自然无关紧要。 不过入店的人里面自然不可能都是不识字的,其中就有一个官员。 官不大,只是文书小吏罢了,他看了最后的那个八珍面,当时就喊叫了起来:“嘿!我说,这最后那碗八珍面是何奇珍?竟敢卖这么贵?一百钱怎么不去抢!” 众人听到了,也是大为好奇,店里店外都讨论了起来。 李泰初听见了,立刻入店内,挥挥手让小厮去招呼其他人,然后自己走到这人身旁,笑着大声说道:“卖这么贵,自然有这么贵的道理,比如这面中,有一样食材名为玉簪鱼,乃是八百里洞庭所出,这鱼体柔若无骨无肠,呈半透时状,漫游水中似银梭织锦,快似银箭离弦,所以被喻为玉簪、银梭,若是被捕获捞出水面,会立即变成白色,如玉似雪,早在春秋战国时,此鱼就被人们看中,视其为圣鱼、神鱼,而且这鱼味道绝妙,可不易得,百钱不但不贵,还是优惠价了,这里面的八珍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等这段时间过了,价格还要涨!若诸位想吃,请趁早,不然以后可吃不到了!” 李泰初这话一说出口,那文书小吏顿时失声,若是真的,这百钱价格还真不贵。 店内外也是议论纷纷,不过大多数人都吃不起,只能看看,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吃不起,如那文书小吏,就咬牙让李泰初上了碗八珍面。 八珍面上来时,文书小吏懵了,立刻喊道:“主人家,你说的玉簪鱼呢?怎么是碗白面?” 原来,端上来的碗里面只有汤和面条,所谓八珍,一样也看不到,只有一些细末在汤上漂浮。 李泰初哈哈大笑,道:“客人一尝,便知其中滋味。” 小吏将信将疑的闻了一下,香气扑鼻,然后试着尝了一口。 顿时,一股无法言喻的鲜美在他味蕾上炸裂,只一口,便征服了他。 在这个味精都没有的时代,银鱼,鸡肉,虾等物研磨混合出来的鲜味可令人痴狂。 小吏话都说不出来了,立刻扒起了面条,最后,他不但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还把碗里面残余的汤汁全部舔干净了。 吃完后,他遗憾的看着空碗,道:“今日吃了这八珍面,死而无憾矣!” “客人夸张了!”李泰初笑眯眯的说道:“客人今日还要去上值吧,何不结了账早去?今日小店新开,我给客人个优惠,九折如何?” “那就多谢主人家了。”文书小吏肉疼的掏出九十枚开元通宝,放在桌子上,立刻告辞了——再犹豫片刻他怕自己会抢了钱就跑。 李泰初慢慢收起钱,对众人拱手道:“各位客人要是想试一试,今天一样九折,当然,其他的面也是可以的,不过不打折。” 众人一听,颇为无语,不过也是因此,众人对八珍面起了好奇之心,于是又有好几个人点了八珍面,等他们吃完后,表现与文书小吏简直如出一辙! 这更引起众人的好奇心,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出得起九斗米的价格,只吃一碗面的。 李泰初也不失望,今日,八珍面的名声也算是打出去了,没什么好失望的,接下来就是收钱了。 临近中午,总算不那么忙碌了,李泰初躲到后面,开始算账。 今天免费送了一百个馒头,里面包的都是羊肉,成本价大概也有两百钱了,这是白扔出去的。 然后截止到现在卖出去了各类馒头七百多个,赚了大概三百钱,面条五十七碗,赚了两百多钱,八珍面另外算,成本十钱,卖了五碗,净赚四百钱。 李泰初笑了笑,这八珍面才是真正的暴利! 虽然其中配料非常多,但是,他可以不加太多啊! 要知道,这里面的配料可是全部磨成了粉末的,加多少根本没人知道,而且这种鲜美的配料也不能加太多,可以说,八珍面就是一个暴利机器,要是全长安都来这里吃八珍面,日进斗金绝不是梦。 李泰初小心的将账本收了起来,这百食铺可以说是李泰初独资,因此账本什么的必须保存好,不然让别人知道了八珍面暴利…… 第十二章 斗酒八百钱 “小郎君!”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让李泰初吓了一跳,差点把账本扔地上。 李泰初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七郎。 七郎没注意到李泰初的惊吓,而是开口说道:“小郎君,哥舒翰将军来了!” “什么?”李泰初匆忙收拾着账本,惊讶的问道:“哥舒翰将军怎么会来?” “哥舒翰将军说,他今日功拜正二品特进,鸿胪员外卿,加摄御史大夫,又听说百食铺今日开张,因此过来庆祝一下。” “快快快,去让厨房上八珍面,多加配料,再从鲜汤里面捞只整鸡出来,另外用碟子装了呈上去。” “哎!”七郎答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了,李泰初收拾好账本,快步走了出来,一到前面店里面,就看到了哥舒翰将军与一旁的左车和几个甲士。 李泰初快步向前拱手笑道:“将军今日功拜特进,当好好庆祝一番才是,不过小店简陋,恐怕只有八珍面方可入将军之眼,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李泰初此言一出,店里的人都震惊了,功拜特进,那就是二品官了,虽然只是散官衔,但是实权也不会差太多。 二品大员在这个小面馆吃面?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面面相觑。 哥舒翰摆了摆手,笑道:“面不面无所谓,我只是看在将军的面上照顾一下你生意罢了,你尽管按贵的上就是,对了,有酒吗?” “有有有,我这就去买。”李泰初大喊道:“五郎,去拿三百钱,买坛酒过来!” 哥舒翰笑眯眯的看着李泰初大喊,没有阻止,心中对李泰初好感大增,哥舒翰为人侠义,好美酒佳人,别看他年纪不小了,可是没有战事的时候,酒是日日不断,美人就更不必多说了。 酒很快就买来了,等八珍面和鸡端上来后,哥舒翰惊为天人,吃罢,肚饱酒足的哥舒翰放下筷子,看着李泰初,感叹道:“将军这是收了个宝啊,就算你这辈子只做生意,也能富甲天下了!” 李泰初笑了笑,道:“我还是有意参军,毕竟这功名利禄,总是从战场上取来安心一点。” “说得好。”哥舒翰点了点头,道:“当年,我阿爷去世,我按汉家礼仪来长安守孝三年,却不料,一个小小的长安尉轻视于我,我那时便立下志向,从军!不然,这辈子都被人看不起!你既然想从军,那我便帮你一把,等将军来长安后,你便和我一起去陇右,如何?” 此时面馆里面的人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是侧耳听着,生怕漏掉了只言片语,听到哥舒翰的话后,更是浮想联翩——不知道这小郎君是何等人物,居然让一个二品大员亲自邀请。 李泰初自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应,面对哥舒翰的邀请,他自然也不想拒绝。 身为一个历史爱好者,他知道,再过两年,唐军在中亚将遭遇一场大败,那一战,被称为怛罗斯之战。 大唐军队纵横西域无敌手,却败于一个中亚小国,这不由得让李泰初深感遗憾。 此战之败,遏制了大唐往西的扩张,然后安史之乱爆发,大唐抽调边军平叛,势力萎缩,再之后,再也没有一个王朝在西进程度上,能和大唐想比。 不要说什么元包揽大半个亚欧,事实上,元的地盘并不大,因为忽必烈得位不正,所以草原上的其他汗国只是表面上臣服,元朝对他们没有半点控制力,真正算起来,这地盘太勉强了。 李泰初是有心逆转这一切的,谁当皇帝他不在乎,他只想打到西方去,让全世界看看,谁才是这个世界的老大! 因此,面对哥舒翰抛出来的橄榄枝,李泰初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将军之邀,泰初自然不会拒绝,将军帮我颇多,现在又愿带我上战场,泰初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将军了!” 哥舒翰摇摇头,开了个玩笑:“我可不敢相信你现在的话。” 李泰初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这是在说他前些天在大明宫中的表现。 不过李泰初只是尴尬了片刻,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若有可能,他也想当一个千古流芳的铮臣,可惜,这个世道不可能的,因此李泰初只想学习安禄山,然后慢慢的爬上去,改变这个世道。 哥舒翰看着李泰初,笑了起来:“只是开个玩笑,事情就说定了,等将军回来,你就和我去陇右。” “是!”李泰初施了一礼,随后便告辞了,李泰初也不管店中骚动,而是径直去了后院。 哥舒府租给李泰初的地方并不大,可是除了铺面外,单独的后院还是有的,这里可以让李泰初和五郎他们居住,同时李泰初也可以锻炼身体。 如今的李泰初,与刚穿越过来时瘦瘦弱弱大不相同,不是说满身腱子肉,没那么夸张,只是这几个月调养锻炼,大致肌肉轮廓也看得出来了,上战场也不会在力气上吃什么亏。 五郎他们也日日教导李泰初使用刀枪,刀容易,该教的都教了,李泰初也可以说刀术小成了,毕竟战场刀法非常简单,只求效率,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套路,而枪法,李泰初只能算粗通,枪法比起刀法来说难多了,李泰初也不是天才,因此只能靠汗水磨了。 练了半个小时刀枪后,李泰初皱起了眉头,太粗糙了,就这样上战场,一点会被砍成十七八块喂西域蜥蜴或者是雪山藏獒的。 据说,哥舒翰的枪法非常强……李泰初将主意打到了哥舒翰身上,若是得了哥舒翰在战场之上杀出来的枪法心得,天下之大,又哪里去不得? 想到这里,李泰初按捺不住心情,出去狠下心,花五百钱买了坛据说是宫里的好酒,来到了哥舒府。 哥舒翰见了他后,话不多说,先拍开泥封,闻了闻酒香。 浓郁的酒香让他精神一震,然后心情大好的问道:“又有什么事求老夫啊?这酒可是比中午那坛还好,大出血了吧?” 第十三章 天空一声巨响 听到哥舒翰打趣的话,李泰初顺着说道:“御史大夫算无遗策,泰初佩服,实不相瞒,泰初的确有事相求,近几日,我习练枪法,总觉得哪里不对,想请将军指点一二,希望将军不吝赐教。” 哥舒翰喝了碗酒,满口答应了下来,然后拉着李泰初来到练武场。 两人手执长木枪,站在练武场两端,相距三十步。 哥舒翰看着对面有点紧张的李泰初,笑眯眯的说道:“别紧张,战场上面,越紧张死得越快,接下来,我教你第一课,那就是马战枪法与步战枪法的差别!” 话音刚落,哥舒翰挺着长枪,就往李泰初冲去,然后冲到近处时,倏忽一刺! 李泰初反应迅速,立刻拨开了哥舒翰的枪,哥舒翰见招拆招,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将枪狠狠地砸在了李泰初身上,打的他右边手臂火辣辣的疼,血都从衣服里面透出来了,李泰初疼得枪都掉了。 哥舒翰打了个哈欠,然后哈哈大笑道:“小子,步战枪法,分为单对单与群战,单对单,便是像我一样,枪出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什么法子好就用什么法子,能让对方意想不到,便赢了一半。” 李泰初忍着疼痛,拱手道:“多谢将军教导。” 哥舒翰教导方法十分粗暴,不过李泰初心中并没有什么不满,哥舒翰性格就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他“严而不恤”,尤其是治军时,表现更是明显。 因此李泰初重新拿起了木枪,行礼道:“还请将军继续教导我马战枪法和群战。” 哥舒翰满意的点点头,道:“马战,在与一个刺与挑,携马匹之力刺,或者是将敌人挑下马,骑兵冲锋陷阵时,只要注意这两点就差不多了,至于群战,讲究的就是一个泼水不进!” 哥舒翰快速挥舞长枪,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各种枪法被他耍得炉火纯青,处处杀机,李泰初一边看着,一边在心中模拟着自己要是进攻,该怎么破他的枪法。 结果让李泰初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无论在心里如何计算,都无法突破哥舒翰的长枪范围之内。 等哥舒翰停下后,李泰初忍不住鼓掌道:“将军真是神乎其技,令我心折。” 哥舒翰笑着摆了摆手,道:“若有时间,你可找将军去学习一下,王忠嗣将军枪法并不逊色我丝毫,反而略有过之,至于其他的就更不必多说了。” “若义父回长安,泰初肯定是要讨教一番的,只是义父尚未归,我只能像将军讨教了。” “没问题,来!” 哥舒翰再次冲向李泰初,李泰初目光一凝,迎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满身是伤的李泰初躺地上哈哈大笑。 倒不是不疼,要是普通人,恐怕已经疼哭了,只是李泰初毕竟死过一次了,对疼痛感有更高的耐受度,他此时也不在意疼痛,短短半个小时,他感觉自己从哥舒翰那里学到太多东西了,虽然哥舒翰算不上一个好老师,可是今天这半小时,绝对抵得上一个人练习时十日之功了。 李泰初道过谢,然后颤颤巍巍的出了哥舒府,回到百食铺,此时天色已黑,百食铺也差不多打烊了。 李泰初默默地回到后院,也提不起精神算账,径直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他还没有醒来,就被前面百食铺的喧闹声吵醒了。 李泰初匆匆忙忙穿和衣服,就往前面走去,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喧闹的,也不知道出了何事。 到了前面,李泰初发现,这里居然已经被甲士团团包围起来了,甲士们眼神凶悍,杀气腾腾,铠甲上隐约可见点点血斑和破损,他们身后的红色披风,更是能看出刀剑撕裂的痕迹,可见他们之不凡。 李泰初目光一凝,这些人,必然是边军,因为长安的军队并不精锐,只有边军,身上才有这等血腥杀气,只是不知道为何有边军来此,而且还将客人全部赶出去了。 李泰初打起精神,脸上露出了标准化的笑容,然后行礼道:“诸位郎君,不知今日来我这小店可有何事?” 那些甲士淡淡的看了李泰初一眼,并没有说话,李泰初神色自若,依然微微的笑着,没有说话还算好事情,他最怕的是一言不合就动手。 李泰初整理了一下衣物,看着甲士们驱赶顾客,并没有说什么,五郎他们默默地站到了李泰初身后,而百食铺的员工们则是在李泰初的示意下全部去厨房里了。 李泰初静静地等待着,他觉得,正主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不出李泰初所料,正主很快就出来了,是一个——胖子! 不是一般的胖子,而是一个提着肩膀,但是肚子下垂到膝盖那里的胖子,差不多有三四百斤。 李泰初眼神一凝,这人,他在大明宫时远远的见过,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那大胖子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面白无须的瘦子搀扶着胖子,大概是一个太监,不然不会没有胡子。 而另外一个人,李泰初居然认识,他就是昨天第一个点了八珍面的文书小吏。 那文书小吏将一条长凳擦了又擦,然后谄媚的请那胖子坐下。 那胖子满意的坐下,道:“这地方不错,那个谁,来十碗八珍面,另外还有什么肉,给我也端上来。” “行!”李泰初答应了一声,然后让六郎去后面准备了。 李泰初上前几步,看着胖子微笑道:“今日将军驾临,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敢问将军名讳?我必在墙上写,将军曾来这里吃面,也好让我等蹭一蹭将军荣光。” 胖子哈哈大笑,脸上的肉颤颤巍巍的,肚子也晃起来了。 笑罢,胖子道:“我乃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御史中丞安禄山是也!” “原来是安禄山将军,某有眼不识泰山,望将军恕罪!”李泰初一脸大喜过望的表情,心中却大为震动! 第十四章 禄山闪亮登场 安禄山笑嘻嘻的看着李泰初,眼神中表达出来的没有丝毫杀气或者是类似奸诈之类的情绪,反而非常的淳朴,仿佛人畜无害般。 李泰初心中一凛,这是个影帝。 李泰初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看到的安禄山就是真正的安禄山,若安禄山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日后的安史之乱难不成是别人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称帝? 李泰初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杀意涌动,不过只是一瞬间,杀意就消失了,安禄山带来的甲士皆为边境悍卒,几乎有百人之多,一旦动手,安禄山死不死不一定,自己和这百食铺里的其他人是死定了! 李泰初虽然想改变安史之乱,但是他绝不想把命搭进去。 他三观正,但实在是不想再当英雄,上辈子当英雄死了,这辈子他想活久一点。 安禄山没有察觉到李泰初的杀意,因此笑嘻嘻的说道:“听这小吏说你这边八珍面非常美味,可不要让我失望。” 文书小吏谄媚的笑了笑,道:“的确美味非常,请节度使放心。” 李泰初笑容满面:“不错,请节度使放心,绝不会让你失望,我这就去后面催促一下,让他们快点上面。” 李泰初拉着五郎和七郎就往后面走,虽然他们两个人面无表情,但是李泰初却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手在剧烈颤抖。 李泰初心中升起一丝庆幸,若是六郎在此,以他的脾气,知道安禄山在此恐怕会忍不住拔刀。 十分钟后,一碗碗面端了上来,另外还有一只从鲜汤里面捞出来的整鸡,以及一碟馒头,都是羊肉馅料的。 安禄山呼哧呼哧吃了起来,十碗面,一只鸡,五个馒头,加起来差不多五六斤的食物完全装进了安禄山的肚子里面。 安禄山舔了舔嘴唇,显得还有一些意犹未尽,他感叹道:“这世界上,我本以为没有我还没有吃过的美食,没想到,这八珍面的味道,居然比我以前吃的美食还要美味。” 李泰初笑了笑,道:“若将军喜欢,我可每日早上派人将面送到将军府上,不知将军可否愿意?” “可以。”安禄山干脆的答应了下来,然后艰难的起身道:“劳烦主人家了,日后每日将食物送去安府就是,钱我照付。” 李泰初笑眯眯道:“承蒙优惠,两千钱。” 旁边那太监顿时就不乐意了:“嘿!我说,怎么就两千钱了?一碗八珍面不过百钱,那只鸡和几个馒头,难不成就值一千钱?” 李泰初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依然笑容和煦:“安禄山将军今日来,算是包店了,店里有些人点了东西还没有给钱,就被这些兄弟赶出去了,所以这钱……” 安禄山笑了笑:“主人家说的对,这钱该我来出,日后送府上的面都这般。” “是。”那太监乖乖的应了下来,然后狠狠地瞪了李泰初一眼,放下钱便搀扶着安禄山离开了。 那文书小吏和甲士们也迅速的走了出去,李泰初此时脸上笑容尽去,冷冷的看着桌子上面的钱。 将钱收起来后,百食铺恢复了正常营业,而五郎他们三人,和李泰初坐在后院的房间里,围坐看着桌子上的两千钱。 李泰初冷冷的说道:“安禄山,祸国之人,也是义父如此下场的幕后黑手之一,若不是他和李林甫互为支撑,义父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贬出长安。” 六郎看着眼前的钱财,双拳紧握,然后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面皮抽搐道:“刚才就应该宰了那头肥猪!他一死,李林甫哪敢像现在这样嚣张!等主人回长安,李林甫迟早死在我们手上!” “然后呢?”李泰初冷声道:“死了一个安禄山,李林甫,还会有其他人,就这样刺杀,后患无穷,只有在朝堂上扳倒他们,才能一劳永逸!” 李泰初起身,看着窗外天空上飞过的孤鸟,眼神中满是忧虑:“想打败一个不要脸的人,只能比他更不要脸,李林甫非大敌,安禄山才是,他看似淳朴,可实则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此人不要脸程度,更是难有人可及,我虽舍下面皮,可终究不如他。” 李泰初真的非常担心,安禄山这个人太不要脸了,不说他认比自己小的杨玉环为干娘了,就说两年后的天宝十载,安禄山就干了一件名流千古的,非常不要脸的举动。 天宝十载(751年)正月初一,是安禄山的生日,唐玄宗和杨贵妃赐给安禄山丰厚的生日礼物。 过罢生日的第三天,杨贵妃特召安禄山进见,替他这个“大儿子”举行洗三仪式。 杨贵妃让人把安禄山当做婴儿放在大澡盆中,为他洗澡,洗完澡后,又用锦绣料子特制的大襁褓,包裹住安禄山,让宫女们把他放在一个彩轿上抬着,在后宫花园中转来转去,口呼“禄儿、禄儿”嬉戏取乐。 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安禄山都能干出来,可见此人真的是人至贱则无敌了,李泰初自认,自己是绝干不出这种事的,要是让他脱光衣服,喊杨玉环奶奶,为自己洗澡…… 李泰初打了个冷战,可能有些人愿意,但是他是绝不会乐意的。 李泰初整理思绪,道:“这笔钱暂时作为流动资金,维持开支,安禄山不是要每天都吃八珍面吗,这是一个长期收入,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赚六万钱,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了,我们四个可以买些好装备,未来上战场能用上。” 三人气愤的同意了,虽然他们想杀安禄山,可是钱是没有错的,他们也明白,他们四个迟早有一天会一起上战场,不然,王忠嗣也不会让他们四人一起来长安。 这一举动,更多是赠送的意味在里面,这也是身为王忠嗣义子的隐形福利。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早午晚餐和宵夜,享受福利的同时,也得承担责任,为此,他得尽快成长,不然等李林甫,安禄山等人发现他后,他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第十五章 再见王忠嗣 接下来的日子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李泰初依然是每天算算账,然后找哥舒翰练习枪法。 也不知是不是李泰初天赋异禀,无论哥舒翰下多重的手,只要李泰初还能动,大吃一顿,第二天就能好的七七八八的。 或许金手指?嗯,李泰初是不太相信这种东西的,更大的可能是这身体本身天赋异禀,毕竟老李家基因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日子,李泰初也没过太久,到了十月初,王忠嗣入长安了。 因为本来就是八百里快马加急,因此王忠嗣得到旨意后就立刻入长安。 王忠嗣的到来,代表着李泰初平静的日子彻底打破,也代表着,王忠嗣的复起。 以王忠嗣的威望,当他入长安的那一刻,就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虽然他官职现在非常低,但是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此时,那位太子殿下,恐怕已经心动了。 李泰初看着窗外的秋雨,叹了口气,风雨欲来,若是那位太子脑子不清醒,认为凭借王忠嗣就可以反击李林甫,那就太天真,恐怕,那位太子殿下,还是会选择忍耐。 或许很多人不明白,但是李泰初清楚这段历史。 如今的太子,当初只是忠王,而且自小与王忠嗣熟识,后来太子被废,李林甫欲扶一个皇子夺得太子之位,得从龙之功,但是他失败了,太子之位被李亨所得,后来,李林甫害怕太子报复,于是就想要废了现在的太子,时日渐久,二人渐成死敌。 说是死敌也不明确,事实上,一直是李林甫在打压太子,而太子没有还手之力——当然,这也是唐玄宗默认的结果,天家父子之间,感情,是奢侈品。 王忠嗣被贬,也是受了这位太子殿下的连累,不止王忠嗣,太子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李林甫的攻击,甚至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而这位太子李亨,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后来的马嵬坡兵变,以及逼死杨玉环之事,都是他一手谋划的,由此可见,这位忍者神龟太子城府之深。 李泰初想到这里,忽然有点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和太子拉上什么直接关系,不会成为李林甫的第一打击目标,或许,以后还可以利用这个身份骗一次李林甫。 想到这里,李泰初撑起纸伞,走入雨中,王忠嗣已经入长安,于情于理,他这个义子都该去王府看看,不过,自己这个义子其他人可不认识,因此李泰初还带上了六郎和七郎,至于五郎,他得看店。 三把白色的雨伞,仿佛三朵花般,从百食铺而出,汇入千万朵花中。 雨中的长安,显得比往常宁静,空气中也没有扬尘,身材挺拔的李泰初,身穿白袍,打着油纸伞,漫步在雨中。 现在的李泰初,与刚穿越过来时狼狈不堪的模样变太多了,长时间的进补和锻炼,让他本就不低的身高又往上窜了窜,如今,他已经一米七五了。 这个身高委实不算低,毕竟他也才十八岁——九月七日是他的生日,只是当时他忙着筹备百食铺,所以干脆没过。 他的脸,也不是几个月之前的消瘦,而是丰满了许多,优良的基因,已经可以看出几分英武与俊俏。 小雨淅淅沥沥,李泰初来到了清源县公府前。 虽然王忠嗣被贬,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影响到王氏,得益于太子与哥舒翰的帮助,王忠嗣的爵位也并没有被削去,只是单纯的被贬为汉阳太守罢了,事实上,就连王忠嗣的子女也是过着和往常一样的生活,并无改变。 因此,这清源县公府,依然是守卫森严之地,并无半分破败之景,由于王忠嗣重新入长安,这清源县公府反而比往常还要热闹。 三人径直往县公府门口走去,由于六郎和七郎的存在,门口甲士没一个阻拦,反而恭敬的喊了声六哥和七哥。 两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拱卫着李泰初进入了府中。 甲士们好奇看着李泰初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这人是谁,七哥冷酷不说,六哥可是暴脾气。 不过他们也只是好奇片刻,就继续忙起来了,王忠嗣此次再入长安,想来示好的可不少,现在他们忙得很。 庭院深深,三人没有受到丝毫阻拦,就见到了正在读书的王忠嗣。 此时的王忠嗣,身上并没有属于将军的金戈铁马之气,反而显得像一个儒生。 王忠嗣见到李泰初的到来,起身轻轻的抱了他一下,然后拍着他的肩膀,眼神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有感动,欣喜,愧疚……不一而足。 王忠嗣轻声道:“哥舒翰都与我说了,委屈你了。” 李泰初无所谓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跪一跪罢了,义父你回来就好了。” 王忠嗣眼中愧疚更浓,虽然李泰初说的简单,但是他明白,李泰初做出的牺牲全部都是为了他。 一个重承诺的人,骨头是软的吗?王忠嗣不信,正是因此,李泰初做出的牺牲才更让他愧疚,因为他也是一个硬骨头。 王忠嗣拉着李泰初的手,坐下,道:“之前哥舒翰来过了,他和我说了这些天的情况,你做得很好,我已经拜托他以后照顾你了,你大可放心的去陇右。” 王忠嗣松开手,从书桌旁边拿起了一个木盒子,塞进了李泰初手中:“这个你拿着,另外小八,小九,小十和小十一现在也在外面,等一下你带他们四个一起走。” 王忠嗣这话说的很淡然,可是李泰初却急了,他眉头紧蹙,道:“义父你这是什么话,这个给我做什么?另外八郎他们在您身边不是好好的吗?” 李泰初心神不定的将木盒子重新放在书桌上,他不在乎里面是什么,他现在只关心王忠嗣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语气,实在是像极了托孤。 王忠嗣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九月七号的生日,如今已经十八了,既然如此,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 第十六章 石破天惊的谋划 李泰初眼神凝重的看着王忠嗣,他有预感,接下来他说的话,必然是石破天惊。 王忠嗣挥了挥手,让六郎和七郎出去,二人心中疑惑,却只能出去。 王忠嗣低声道:“我欲清君侧。” “!”李泰初瞳孔急剧放大,他一把抓住王忠嗣的手,低吼道:“不可!此事绝无成功可能,要清君侧,得杀李林甫,安禄山,杨玉环等人,您肯定不会对圣人下手,就算成功,也是死路一条,王氏更是难逃株连的下场,而且这等事,一旦成功,皇室威严尽丧,天下必然龙蛇起陆,更别说想杀他们何其艰难,杀杨玉环,非得攻破大明宫,杀李林甫,安禄山,非得调集上千精锐,强弓劲弩围杀,方有把握,这完全就是拿命去拼一个奇迹,绝不可能成功的!” “没你想的那么难。”王忠嗣挣脱李泰初的手,笑了笑,道:“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与我是旧识,我有把握能说动他。” 天宝年间,府兵制崩坏,十六卫无兵可调,事实上已经成为了摆设,唯有北衙禁军,拱卫长安。 北衙四军,分为左右羽林军与脱胎与万骑的左右龙武军,而龙武大将军,可统领整个左右龙武军。 事实上,羽林军早已腐朽,只是一个面子货罢了,唯一还有一点战斗力的,只有龙武军。 可以说,掌控了龙武军,差不多就掌握了唐玄宗的身家性命。 知道这点的李泰初,沉默了,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失败几率很低了只是,如果李泰初没记错的话,这个陈玄礼,可是唐玄宗死忠! 唐朝景龙四年(公元710年),陈玄礼以除韦后、安乐公主有功,唐玄宗时任禁军龙武大将军。 以淳笃自检,于唐玄宗在位的四十五年内皆受亲信。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爆发安史之乱,东都洛阳陷落。 隔年安禄山进逼西京长安,唐玄宗逃入四川,到了马嵬坡,途中将士饥疲,六军不发,陈玄礼与太子李亨、李辅国合谋,请杀宰相杨国忠、御史大夫魏方进、太常卿杨暄。 杨国忠被乱刀砍死,屠割支体,以枪揭其首于驿门外;陈玄礼又请诛杨贵妃,玄宗不得已命令高力士处死杨贵妃,史载玄宗“乃命力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之,舆尸寘驿庭,召玄礼等入视之。玄礼等乃免胄释甲,顿首请罪。上慰劳之,令晓谕军士”,史称马嵬之变。 若陈玄礼不是唐玄宗死忠,那么马嵬坡时,唐玄宗可能就会直接暴毙,然后太子李亨成功继位,但是让那位太子想不到的是,诛杀杨贵妃等人后,陈玄礼依然效忠唐玄宗,为了表示对玄宗尽忠,他更是随玄宗入蜀;太子不得已与尊为太上皇的唐玄宗兵分两路,不然,他还真怕到蜀地后被唐玄宗直接诛杀。 若陈玄礼参与清君侧,肯定没问题,毕竟历史上陈玄礼成功了,而且只依靠了太子,若王忠嗣参与其中成功率更高。 但是,成功以后呢?陈玄礼,王忠嗣必死保唐玄宗,太子想登基,让唐玄宗做太上皇?难。 一旦陈玄礼继续效忠唐玄宗,那王忠嗣和太子必然危险。 太子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因此,他可能根本不会参与其中,那,王忠嗣便死定了! 这不是安史之乱,天下大乱之时,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任何人都不知道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包括李泰初。 风险太大太大了,万一陈玄礼直接拒绝呢?万一龙武军调不动呢?万一唐玄宗威望仍在,龙武军直接缚了陈玄礼呢? 王忠嗣威望很高,旧部遍布天下是没错,可是他的手脚根本伸不到龙武军中,调动旧部更是无稽之谈,藩镇之兵,一动便会影响边境,乃至天下局势,王忠嗣不但做不到,更是不会去做。 无论李泰初怎么推算,这件事情风险还是太大了。 李泰初叹了口气,他不知该如何劝王忠嗣,说他若是成功,必然生死未卜那是废话,他都决定这样做了,肯定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说这些除了坚定他的心思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李泰初开口道:“义父,事不当至此,此事我仔细想想,成功的希望实在是渺茫,不如徐徐图之,总有一天,可将李林甫,安禄山等人置于死地以正国法!” 王忠嗣痴痴的看着窗外的雨,道:“我何尝不知?可我的身体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只是勉强支撑罢了,等我撑不住了,心疾发作,也是一死。” “不会的。”李泰初连忙说道:“都是因为安禄山下毒的缘故,区区心疾怎么可能那么严重?” 王忠嗣叹了口气:“那种绝望感,你不知道的,走吧,去陇右,盒子里面装的,是这些年来我秘密积蓄的各地房契,大概也有十几套,价值百万钱了,这些房子分别在长安,洛阳,扬州等地,除非整个天下大乱,不然多少能留下来一点,你带着这些东西走,日后,若有王氏的人去投靠你,你多少照顾一下,不让他们死了,这就够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希望。” 李泰初有点脑壳痛,抱的大腿一心为国,想死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不行,我绝不会收下的!”李泰初坚定的说道:“如果这些钱带来的是义父你去死,那我宁可将这些东西烧了!而且我可不想照顾那些拖油瓶,我还没有及冠,未成年,义父你不能这么对我!” 王忠嗣无奈又感动的看着李泰初,叹了口气,喊道:“六郎,七郎,进来!” 两人闻声而进,齐声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带泰初离开,还有小八他们四个和这个木盒子,从今以后,你们不许再踏入县公府一步,再不许见我一次。” 二人大急,道:“为何?” 王忠嗣厉声道:“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命令,下去!” 两人欲言又止,然后看向了李泰初的方向。 第十七章 “你们看他干嘛!”王忠嗣怒道:“滚!” 六郎七郎心中一动,默默点头,然后朝李泰初出手了。 李泰初向后一闪,无奈道:“义父,事情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还是放弃吧!” 王忠嗣不答,李泰初面对六郎,七郎的进攻,只能苦苦支撑。 没办法,李泰初完全不是他们两个对手,而且还畏手畏脚的,毕竟这不是博命之战,所以面对六郎和七郎两个战场上搏杀出来的高手同时进攻,李泰初很快就失手被擒了。 然后六郎和七郎压着李泰初,拿着木盒子离开了书房。 八郎他们在外面等待已久,他们四人沉默着将李泰初和六郎七郎围住,往外走去。 离开书房的那一瞬间,六郎和七郎其实就松开了手,但是八郎他们的动作又将他们限制住了。 六郎七郎满脑子疑惑,但是他们忍住了,而李泰初,他相信,只要自己有所动作,他们六个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就连最小的小十一都已经及冠,李泰初客可不想尝试一下他们六个加起来有多强。 出了县公府,七人在原地呆立良久,李泰初不走,八郎他们也不走,六郎他们两个自然也不能走。 一向暴脾气的六郎忍不住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小郎君,小八,你们和我说一说啊!” 李泰初叹了口气:“让八郎晚上再告诉你们两个吧,现在,我们去陈玄礼府上,看看能不能拜见他。” “恐怕不行。”八郎严肃的说道:“将军说了,小郎君你必须尽快离开长安,其他地方你都不能去。” 李泰初冷声道:“那你准备就这样看着义父去飞蛾扑火?” 八郎他们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都是由王忠嗣养大的战争遗孤,哪怕血脉不通,民族不同,但,养育之恩他们怎么可能忘记,与其说他们说王忠嗣属下,忠仆,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王忠嗣的养子。 不过,八郎还是拒绝道:“小郎君还是走吧,将军心意已定,我们不可阻止。” “那就当看不到!”李泰初狠狠地盯着八郎,用手压着八郎的头,低头,与他的额头互相碰到了一起,眼睛眨也不眨的沉声道:“八哥,我知道,你们都把将军当义父,只是将军未正式的说过,我也知道,将军他把你们也当成了义子,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跟我走,八哥!按理来说,我应该是小十二,那么,给小十二一个机会,一个让义父活下来的机会!” 八郎看着李泰初眼神中的坚定,闭上眼睛,咬牙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李泰初松开手,问道:“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住何处?” 八郎答道:“不远,我们现在在大宁坊,陈玄礼将军就住在长乐坊中,两坊之间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只是现在还未入夜,不知陈玄礼将军在宫中上值还是家中休息。” “我们走!”李泰初长袖一挥,打着油纸伞便往北而行,现在还弄不清楚状况的六郎和七郎下意识跟了上去,八郎他们互相看了看,也咬牙跟了上去。 一行七人,来到了陈府门外,六郎和七郎在路上也得知了王忠嗣准备做什么,一路上一直沉默无比。 八郎他们四个持刀配甲,六郎七郎身上也佩着横刀,他们七个人的到来,让陈府门口的甲士们紧张了起来。 唯一一个身上没有佩刀的李泰初,上前几步,行礼道:“劳烦通告,清源县公王忠嗣之子求见龙武大将军。” 甲士们立刻应了下来,身为半个军中之人,他们怎么可能没听说过王忠嗣的大名,因此没有丝毫犹豫,就进去通报了。 李泰初在府外叹了口气,陈玄礼啊陈玄礼,等一下该怎么和他说,实言相告?还是故意欺瞒? 李泰初静静地思考着,其实他真不想来这一趟,可是王忠嗣不能死,他一死,安禄山一旦叛变,就只能调动大批的边军平叛,到那时,最合适平叛的就是王忠嗣,毕竟他曾经掌控一大半的边军。 李泰初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思绪已经混乱了,安禄山这个王八蛋,给他的压力太大了,现在安禄山已经掌控了两镇之兵十几万,唐玄宗对他更是言听计从,欢喜无比,如此大势,让他一个既无功名,又无军功的人如何阻止? 李泰初真的想骂人,自己这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忧国忧民的心。 李泰初平复心情,等甲士出来,让李泰初进去后,李泰初孤身一人往府内走,六郎他们倒是想进去,可惜被拦下了,因此李泰初干脆让他们暂时在外等候。 不多时,李泰初就见到了那位执掌禁军多年,对李隆基忠心耿耿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 陈玄礼今年也有六十多岁了,他面容和蔼,丝毫没有战争杀伐之气,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很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陈玄礼看着眼前一袭白衣,面容坚毅,却又透着几分柔和的李泰初,眯着眼睛道:“我自小看着王忠嗣长大,他有多少儿子我也清楚,可你是谁?” 李泰初行礼道:“在下李泰初,王忠嗣将军义子,义父此次能入长安,我在其中出了几分力,龙武大将军应该有所耳闻。” 陈玄礼点点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不要脸,跪地大哭的王忠嗣义子,想来也没人冒充你,说吧,你来干嘛?” 李泰初神色不变,道:“将军大祸临头,还不自知矣!” 陈玄礼神色自若,喝了口茶,然后淡淡的说道:“千年以前的纵横家和那些骗人的卜卦者最喜欢这般唬人了,小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就不要在我这里班门弄斧了。” 李泰初哈哈大笑道:“将军身为龙武军统帅,居然看不到大祸临头,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哼!”陈玄礼脸色难看的冷哼道:“滚出去!大言不惭,王忠嗣身为你义父应该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敬长辈!” 第十八章 非池中之物 陈玄礼的怒意李泰初并未放在心上, 他双手杵在桌子上,看着桌子对面的陈玄礼厉声道:“龙武,羽林二军军备懈怠,人数不过数万,天下藩镇之兵五十万,外重内轻,你可还记得太宗之时天下是何模样!若此事不可称为大祸,何为大祸?” 陈玄礼怒气顿时去了一半,他看着神情激动的李泰初,眯起了眼睛,道:“这等事,不是我能管的,你若真一心为国,我可入宫,上奏圣人。” 李泰初沉声道:“安禄山,平卢范阳两镇节度,麾下兵马逾十万,他信仰拜火教,自称光明之神的化身,藩镇的藩兵胡将们皆团结在他旗下,若其反,敢问大将军,龙武,羽林二军可否御敌与长安外?” 陈玄礼怒气半分也没有了,反而陷入了沉思。 “安禄山向圣人要什么,圣人没有不答应的,若安禄山再要两个节度使之职,大将军能保证他会像我义父一样主动辞去另外两个吗?” “……不可能。”陈玄礼放下茶杯,严肃了起来:“老夫快七十岁了,还从未见过有掌控权利,而主动放弃之人,就算是你义父王忠嗣,也只是因为掌控不过来,不能压服河西,陇右的藩镇之兵,才主动辞去了河东,朔方节度使之职的,不是四镇,若安禄山掌三镇之兵,心中也必然会有别的想法。” 李泰初心中微微一笑,此时,谈话节奏已经被他掌握了,陈玄礼并非不精明,只是这种纵横家的套路,实在是太容易掉进去了,事实证明,能流传千年的,肯定是经典。 李泰初行礼道:“今日我来,便是为了此事,圣人身旁,奸佞不少,当年圣人登基时,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可惜……” 李泰初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再说就要过界了。 陈玄礼也叹了口气,然后示意李泰初继续说。 李泰初开口道:“义父一心为国,想必大将军应该清楚,今日,义父让我离开长安,说他想与您联合,清君侧!” “什么!”陈玄礼震惊起身,直勾勾的看着李泰初,这话,简直就是石破天惊,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汉景帝年间,御史大夫晁错向皇帝上书,建议削藩,为汉景帝所采纳。 而当时的各藩国中,以吴、楚的实力最强,吴王刘濞为了保住自己的实力,纠集了包括楚国在内的七个藩国,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史称“七国之乱”,汉景帝为了平息叛乱,只好将晁错杀掉,但叛乱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前车之鉴,陈玄礼怎会不知,所谓清君侧,根本就是叛乱!无论成败,名声尽失不说,就连生死都堪忧,陈玄礼抱着龙武大将军的铁饭碗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愿意去做这等事情。 李泰初看到陈玄礼反应,心中一定,此人忠则忠矣,但年龄大了,胆子也小了,根本没有太多为国尽忠的心思,更想得过且过。 倒不是他缺乏对李隆基的忠心,只是眼下大唐四海承平,他认为清君侧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必要,而且心中总是有侥幸心理的,毕竟若不是李泰初知道未来的历史发展,他也不相信,如今这般繁华,强大的大唐帝国,会很快就落寞下去。 大抵君子眼中,天下人中君子总是占据多数,王忠嗣错误的估计了陈玄礼的心思,如果说,让陈玄礼与他一起上奏李隆基,请诛李林甫,安禄山等人,陈玄礼说不定咬咬牙就干了,但是清君侧这种事情,陈玄礼想都没想过。 李泰初放心了不少,旋即开口说道:“义父心意已决,不知大将军怎么想?” 陈玄礼脸色略显难看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李泰初心中一定,妥了,他最怕的就是陈玄礼如王忠嗣一般,不但死忠还愿意真的去死,那就蛋疼了。 李泰初开口道:“如今我与义父已然翻脸,义父不愿见我,我也阻止不了他,若义父上门,希望大将军能阻止义父,此事风险太大,就算成功了,安禄山掌管平卢,范阳多年,党羽不少,恐怕安禄山之死反而会让他们疯狂,到时两镇大乱,就大事不好了。” 陈玄礼点点头:“此事我自然知晓,你放心。” 说完这话,陈玄礼突然感觉到一丝违和,等一下,到底自己是龙武大将军还是这个小子是龙武大将军? 陈玄礼看着李泰初,眼中透露出一丝惊讶,此子日后必非池中之物,如今手上没有掌握丝毫权利,便可搅动风云,日后大权在握,那还得了? 陈玄礼沉思片刻,然后开口道:“此事,我必阻拦王将军,你且放心,等这段时间过了,王将军心中应该也会安定许多,到时候也不会再有这个心思了。” 李泰初头疼的说道:“大将军不懂,义父心疾异常严重,虽然现在看起来没有丝毫毛病,但是若心疾不好,迟早有一天会死于床榻之上,要治义父心疾,非得派他去镇守边境,圣人施恩或者是李林甫等人受到惩处,除了在三个法子,恐怕再无他法了。” 陈玄礼眉头一皱,道:“或许,我可以带他去见圣人一次。” 李泰初大喜,连忙行礼道:“多谢大将军,若义父心疾痊愈,日后泰初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陈玄礼笑呵呵的摸了摸白须,道:“我一见你,便觉得心中欢喜,像极了我一个战死沙场的孩子,只是太像,刚开始心中又有些伤怀,因此语气不太好,泰初可理解?” “自然!”李泰初心知,这是陈玄礼为了结个善缘故意说的,但是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若真的和这个龙武大将军攀上了关系,虽然日后必然要照拂一二,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李泰初干脆顺着杆子往上爬,行礼道:“我一见大将军,也觉心中欢喜异常,若将军不嫌弃,我可常来拜访,虽不能认大将军为义父,但泰初必以义子之礼待之。” 第十九章 梦祈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遇到了知音,又好像是小狐狸遇到了老狐狸。 陈玄礼点点头,道:“我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陈玄礼对李泰初也很满意,李泰初没说认他做义父,倒也没什么,反而更能说明他重情重义,毕竟他已经有一个义父了,再认一个,难免让人诟病。 知进退,明礼仪,这是一个好苗子啊!可惜,被王忠嗣先抢了。 陈玄礼心思转了转,很快就暂时放下思绪,道:“你先走,不要急着离开长安,等事情尘埃落定再走。” “是!”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陈玄礼脸色顿时一冷,他走出房间,让人抓住了刚才在外轮值的人,陈玄礼不顾他们之中有人跟随自己多年,而是直接命令道:“杀!” 十多个人的鲜血顿时浸染了地面,陈玄礼叹了口气,让人收敛尸体,然后为他们的家人送去抚恤。 没办法,这件事情太过重大,他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不然死的可不止这十多个人,陈府上下甚至更多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按下陈玄礼的心狠之举不谈,且说李泰初出了陈府,然后六郎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询问起了情况。 李泰初笑了笑,道:“回去再说。” 李泰初的笑容,让他们思绪暂定,能笑出来,想来情况不是非常糟糕。 等回到百食铺,八个人将后面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李泰初和盘托出,将陈玄礼之事说完后,道:“已经快晚上了,七郎,你带十碗八珍面以及一些其他的吃的,去送到陈府上,权表感谢之情。” “好。”七郎点点头,然后便出去了,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倒是挺适合做这种事情的。 一直在旁边听着前因后果的五郎,在七郎走后开口了:“这件事情,我觉得该告诉将军才是。” “那五哥你去吧。”李泰初看着五郎,道:“五哥你与大哥他们关系怎么样?或许可以联手阻止将军。” 五郎摇了摇头,道:“大哥他们四个,是将军第一批收养的孤儿,他们暗自歃血为盟,吞下红碳,以表示自己永远不会背叛将军,等将军知道时已经晚了,因此大哥他们四个,被将军视为兄弟,至于我们,平时和大哥他们只是说话,他们也只是笑一笑,所谓交流根本无从谈起,大哥他们也不会违抗将军命令的。” 李泰初眉头皱了起来,忠心可叹,可佩,可敬,但是……罢了,或许他们心中无怨,只是以后还是得小心一点比较好。 或许他谨慎过头了,只是这朝堂,这天下,实在是风波诡谲,由不得他不小心。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了。”李泰初开口说道:“我已无力再干涉此事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若事情有变,我们需要立刻离开长安。” 六郎急了:“这等大事,我们怎么可以离开?要走你自己走,我绝不会走!” “必须走!”李泰初瞪了六郎一眼,道:“你知道那个木盒子里面是什么吗?是房契!那是义父不知多少年的积蓄,若是毁了,那若义父身死,你想让王氏遗孤去喝西北风不成?” “将军不会死的!”小十一忍不住开口,他双拳紧握,努力克制着自己。 “总是有可能的……”李泰初回了一句,沉默许久,然后开口说道:“留个后手总是好的,若义父执意要那般,我们总得留下火种,以待日后复仇。” 众人默默点头,心中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若他们皆为节度使,又何至于让对他们来说亲如父亲的王忠嗣去博命? 李泰初虽然没办法看穿众人的心思,但是他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因为他心里,也是这等感觉。 这天下,终究是掌控刀剑的人,掌控着最终的话语权,手里没有握着刀剑,哪怕嘴皮子再利索,在很多事情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就像现在这般。 “都散了。”李泰初起身道:“散出去,木盒暂时放这里,若事情有变,我等各自带一份房契离开,下扬州!” “是!”众人轰然应诺,然后分批从侧门离开了百食铺。 李泰初藏好木盒,便开始在雨声的陪伴下开始读书,没读多久,百食铺外又传来了喧哗声。 李泰初走出来,发现安禄山又来了,而且甲士们又在驱逐客人。 李泰初长舒一口气,然后脸上满是笑容的喊道:“哟,我说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那喜鹊儿怎么喳喳叫呢,原来是贵客今日临门啊!” 李泰初面对慢吞吞走进来的安禄山,笑着迎了上去,道:“将军今天想吃什么?要不我亲自下厨,给您弄几样稀罕玩意?” “好啊。”安禄山笑眯眯的应了下来,然后艰难的转头,对身后开口道:“妹妹,这里就是禄山哥哥说的那家铺子,这里的面,味道可是一绝,你可有口福了。” “那我可要好好试一试,看你有没有吹牛。”一个脆若银铃的声音从安禄山身后传来,李泰初好奇的退了几步,往安禄山背后望去,如果说是安禄山妹妹的话,应该是公主吧?毕竟安禄山可没有亲妹妹。 一道倩影从安禄山背后走了出来,她身高只比李泰初低一点点,大眼睛,高鼻梁,好似一个混血儿,头发纯黑,她的眼睛里面更是好像有汪蓝色的清泉。 李泰初下意识的将背脊挺直,可眼睛却忍不住盯着她,仿佛沉沦在那汪蓝色的清泉中。 李泰初收敛起格式化的笑容,行礼道:“不知是天家哪位公主,在下李泰初,添为百食铺主人,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喜好与忌口吗?” 她偏着头,笑了起来,眼如弯月,笑不露齿,道:“我叫李梦祈,庄周梦蝶的梦,祈祷的祈,封号万春,至于忌口,你别弄鱼生就好了。” 李泰初笑了起来,一股少见的少年气出现在他身上:“正好,我这里也没有鱼生。” 第二十章 脸红 万春公主,唐玄宗李隆基之女,今年十七,她一反唐代公主骄奢淫逸或贪恋权力的形象,而是洁身自好。 长得美丽个性前卫,能诗能舞,眼界又高, 万春公主是唐玄宗的妃子杜美人所生,唐玄宗很喜欢她,经常说她是番邦进贡来的“洋乖囡”。 万春公主的个性活泼开放,不喜欢受拘束。她嘴巴又伶俐,见什么都好奇,为什么这呀为什么那呀,经常东问西问,把下人们吓得要死,唐玄宗倒从来不怪罪。 她从小就念书,学习做诗,跟着琵琶圣手张野狐研习音乐,跟着著名舞姬阿蛮学习舞蹈。 唐玄宗喜欢出席诗会之类的活动时,身边总带着万春公主,高兴的时候,还允许那些文化人跟她切磋过招。 后来,她直到二十三岁才嫁人,下嫁的是杨国忠之子,杨炪。 一道道信息从李泰初心中闪过,他看着眼前的万春公主,有些痴了。 安禄山大笑了起来:“妹妹,我就说了吧,没有人能抵挡你的美貌。” “哥哥说笑了。”李梦祈回了一句,然后对李泰初笑了笑,便找个地方坐下了。 她一笑没有倾城,只倾倒了一人,李泰初看着她,眼中万般柔情涌动。 安禄山不满道:“主人家,该上菜了。” 李泰初这才回过神来,他一口答应,然后跑到厨房忙起来了。 让小厮先上了几碗八珍面,面碗都是李泰初亲自用滚水烫了又烫,面条调料都是亲自放好后,李泰初才放心。 然后,李泰初亲自忙了半个小时,做了十个炒菜,然后端到了桌子上。 李梦祈好奇的看着这些不认识的菜肴,问道:“这些是什么?” 李泰初收敛了一下自己直勾勾的目光,笑着介绍了起来。 安禄山翻了个白眼,骂道:“还不快走?没看到我们准备吃了吗?离这么近干嘛?我妹妹是大唐公主,受干爹疼爱,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李泰初笑了笑,退到了后院,然后笑容尽去,眼神中透露出冷漠。 只听见里面李梦祈道:“禄山哥,别那样说,太过分了。” 安禄山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妹妹你不懂,这种底层贱民,见你一面都是天大的荣幸,他还瞄来瞄去的,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若不是你在这里,我非让他好看不可!” “哎呀,只是看我的眼睛罢了,哪有瞄来瞄去的。”李梦祈反驳了一句,然后低头吃起了菜,安禄山见状,憨憨的笑了笑,也就没说什么了。 李泰初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他负手而立,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雨滴落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低语,消失在雨中:“安禄山,我必杀你。” 李泰初眼中并没有太多杀意,只是安禄山今天的嘲讽,让他在李泰初心中的死亡排名提前了而已。 半个小时后,甲士开始撤离,李泰初看着他们保护着安禄山出了门,然后在外等待。 李泰初看着唯一留下来的李梦祈,好奇的问道:“公主有什么事吗?” 李梦祈笑看着李泰初:“没事就不能留下来吗?” “当然可以。”李泰初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李梦祈,然后觉得自己可能太心急了,于是解释道:“百食铺的门永远为客人敞开。” 李梦祈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李泰初有点失望,可李梦祈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突然停顿了一下,道:“明天我过来,希望能吃到一些不一样的菜。” “好,你们从偏门进来。”李泰初淡淡的回答后,就目送李梦祈离开了,等李梦祈彻底离开后,李泰初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狠狠地挥拳低喊道:“yes!” “噎死?”一个小厮好奇的问旁边的人,道:“于哥,老板为什么说噎死?” 那个被喊于哥的厨师瞪了他一眼:“我哪知道,大概是什么藩邦之语吧,走了走了,干活去了。” “哎!”小厮应了声,然后立刻去收拾起了碗筷。 已经平复好心情的李泰初阻止了他,然后笑道:“别干了,我来,你们回去吧,天色也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哦!老板万岁!”众人欢呼了一声,然后开始换衣服离开。 李泰初笑了笑,收拾起了碗筷,七郎他们渐渐的回来了,等八人再次聚首时,已经是深夜了。 众人没打听出什么,因此只是挤一挤,各自安睡了。 次日醒来,依然没有什么风声,长安一如往常一般安定,大早上起来,李泰初就去拜访了陈玄礼,然后发现王忠嗣已经与他通过信了,约定三天后,渭河旁一处隐秘房产处相见。 陈玄礼回信时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李泰初听到这个消息后,谢过了陈玄礼,然后留下了一株价值千钱的百年上党野山参,便离开了。 陈玄礼倒看不上这千多钱的东西,只是对李泰初做出来的姿态还是非常满意的,毕竟这也算是半份孝敬了。 等李泰初回到百食铺后,居然发现李梦祈正在吃面。 她吃的不快,不过也没有特意做作,只是如旁人般一样吃面罢了,还会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李泰初在她对面坐下,杵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李梦祈将一绺发丝撩到了耳后,装作平静继续吃面,不过,等李泰初看了接近一分钟后,李梦祈脸上抑制不住的泛起腮红。 李泰初看着她的脸,想起一句话——从前的从前没有胭脂,女子的脸只为情郎红。 李泰初低语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李梦祈轻轻的放下筷子,看着李泰初的眼睛,道:“遇见你之前,我不相信。” 李泰初此刻手都在颤抖,快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李梦祈太直接了,直接到李泰初冷静不了,李泰初双拳紧握,看着李梦祈,低声道:“你,认真的?” “你很好看。”李梦祈有点羞涩,不过还是实话实说了。 李泰初突然想感谢一下自己这具身体未曾蒙面的父母,给了自己这张脸。 第二十一章 华清宫 说起这具身体的父母,李泰初突然想起来,一直到现在,自己名义上的父母还没有传来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过这件事情已经拜托王忠嗣了,所以还是不要想太多了,若是王忠嗣找不到,那只能以后再说了。 李泰初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记忆里好像没有婚约,嗯,妥了。 李泰初看着李梦祈,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不过很快就压抑了下来。 李泰初带着李梦祈来到了后院,与她坐在后院的石桌两侧,开诚布公的说道:“现在,我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我们只是因为你我的容颜,爱上了彼此,我觉得,这种感情恐怕不能长久。” 李梦祈也冷静的点点头,不过还是颇为羞涩。 李泰初食指微动,不过还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心情,道:“过段时间,我去陇右,希望能和你保持通信。” 李梦祈轻轻点头,低声道:“可以夹杂在军情里面寄过来,我能收到。” 李泰初脸色有点怪异,原来和公主谈恋爱,情书还能八百里加急吗? 李泰初咳了咳,他喜欢这种,两个肤浅看脸的人当真是绝配。 当然,他们两个肯定不是只看脸的人,他们两个,是被对方深深地气质所吸引了——嗯,让我们先忽略两双看着对方脸目不转睛的眼睛。 两个人腻歪了一整天,虽然没有越界,不过感情也稳固了许多。 时光匆匆,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份,这接近一个月来,李泰初一边密切关注着王忠嗣的行动,一边和李梦祈腻歪着。 这一个月的时间,李泰初大多数时候都不干正事,而是和李梦祈游山玩水,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闲逛,若不是他自制力够强,他可能连习练武艺马术都会放弃。 二人感情进展飞速,李梦祈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她与大唐女子皆不相同,不止是在长相上,在性格上也大不相同。 她独立自主,敢爱敢恨,好奇心浓重,相比起来,她更像是现代女性,而不是一般的封建女子,或者是无法无天的大唐公主。 事实上,大唐公主的风评一向极其差劲,可是李梦祈不一样。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起码在李泰初眼中是这样的,而且她乐舞双绝,知书达理,李泰初都颇觉有几分自愧不如。 二人许是真的一见钟情,李泰初欣赏她的性格,她的乐舞,她的一切,而李梦祈,也一样欣赏李泰初为王忠嗣低头,他练武读书时的日夜不息,他的辩才…… 二人的一见钟情,更多的,不只只是因为容貌,而是两个自由灵魂的相遇。 他们两个,与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相同,却与对方有相同之处,那就是对自由婚姻的渴求,他们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只想遇到那个对的人。 或许,他们就是彼此那个对的人,又或许不是,一切,只留待时间证明。 骊山,华清宫。 此地有天然温泉,自西周时,便被发现利用了起来,相传西周的周幽王曾在这里修建离宫,秦、汉、隋各代先后重加修建,到了唐代又数次增建。 初名曰汤泉宫,后改名温泉宫,到了唐玄宗时又大兴土木,治汤井为池,环山列宫殿,此时才称华清宫。 因宫在温泉上面,所以也称华清池。 自天宝六年(747年)扩建后,唐玄宗每年携带杨贵妃到此过冬沐浴,在此赏景。 据史书记载,唐玄宗从开元二年(714年)到天宝十四年(755年)的41年时间里,先后来此达36次之多。 宫中冬天利用温泉水在墙内循环制成暖气,每当雪花飘舞时,到了这里便落雪为霜,故名飞霜殿。 飞霜殿原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寝殿。 白居易《长恨歌》就写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华清池,东部为沐浴场所,设有尚食汤,少阳汤,长汤等,西部为园林,主体建筑飞霜殿殿宇轩昂,宜春殿左右相称,园林南部为千古流芳的骊山温泉。 华清池进了大门就见两座宫殿式建筑的浴池左右对称,往后是浴池,由浴池往右行,穿过龙墙便是九龙湖,湖面平如明镜,亭台倒影,垂柳拂岸,湖东岸是宜春殿,北岸是飞霜殿为主体建筑,沉香殿和宜春殿东西相对,西岸是九曲回廊。 由北向南过龙石舫,再经晨旭亭、九龙桥、晚霞亭,便到了“贵妃池”。 李梦祈在前面引路,带着李泰初进来后,便嘱咐他在飞霜殿外等候。 披着白色大氅的李泰初点点头,微微一笑,如玉君子,亦不过如此。 李梦祈痴了片刻,然后双颊一红,连忙转身离开了。 全身皆白的李泰初,站立在飞霜殿外静静地等候着,小小的雪花飘落在他身上,他也不掸去,只是等着。 现在他有些紧张,这将是他第二次见唐玄宗——以一个未来驸马的身份。 李泰初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第一次以王忠嗣义子的身份见李隆基,心中只有厌恶,没有丝毫紧张,这次以未来驸马的身份来见他,心里却是紧张感和希望李隆基能同意这件事情。 大概真的是屁股决定脑袋,生长在红旗下的李泰初,觉得自己实在是堕落了,面对皇帝,已经失去了蔑视之心,反而有些敬畏。 李泰初轻叹,一口热气消失在冷风中,他明白,这不完全是因为李梦祈的缘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自己手上没有权势,没有刀枪。 李隆基身为皇帝,自然不会在乎李泰初是什么地位的人,毕竟只有他一句话,便可让李泰初富贵荣华,身据高位。 可李泰初还是挺在乎的,所以他没有趁李梦祈现在火热之时直接让她请求赐婚,反而还希望二人多冷静冷静,更是想去边疆博个功名回来,到时候再向李隆基请求赐婚。 此去,前途未卜,认识才月许的李梦祈真的能等他凯旋回来吗?李泰初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先为她,再为了天下 有些事情,不是说艰难就不去做的,李泰初凝望着飘雪,出了神。 诚然,他可以当一个悠闲驸马,现在就和李梦祈成婚,他相信,李隆基不会拒绝的,因为李梦祈今年也十七了,至于李泰初的地位问题,完全不需要担心,只是李隆基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可是以后呢?安禄山造反,安史之乱爆发,他能怎么办?带着李梦祈颠沛流离吗?还是说干脆去海外生活,逃避战乱? 李泰初都不想选,洪流将至,大唐将衰,他不想随波逐流,他想逆流而上,无论是为了李梦祈,为了王忠嗣,还是为了这个大唐的稳定,说大点,不止为了大唐,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杜甫《忆昔》云:“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 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资治通鉴》开元二十八年载:“海内富安,行者虽万里不持寸兵。 《通典·食货七》载:开元十三年,“米斗至十三文,青、齐谷斗至五文。自后天下无贵物。两京米斗不至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绢一匹二百一十文。东至宋汴,西至岐州,夹路列店肆待客,酒馔丰溢。每店皆有驴赁客乘,倏忽数十里,谓之驿驴。南诣荆、襄,北至太原、范阳,西至蜀川、凉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远适数千里,不恃寸刃”。 这是何等盛世?可后来,“岂闻一绢直万钱,有田种谷今流血。 洛阳宫殿烧焚尽,宗庙新除狐兔穴。 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 小臣鲁钝无所能,朝廷记识蒙禄秩。 周宣中兴望我皇,洒泪江汉身衰疾。” 一匹如今不过两百多钱的绢布,安史之乱后价值过万钱,而米,一斗数千钱,就这个价格,天下间多少人饿死冻死? 李泰初现在还记得,自己来长安路上时,碰到的那几个流亡府兵和持刃儒生。 李隆基怠政,天下乱象已然初显,曾经万里无须持刃的大唐,已经有了衰败之象。 想扭转这一切,非得杀一大拨人,换了如今的皇帝不可,可是,李泰初办不到。 李隆基的皇位,得来时可不比李世民干净,当初唐中宗被自己的妻女合谋毒杀后,他的妻子韦皇后和女儿安庆公主都是抱着效仿武则天,想称帝的心思。 李隆基很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的发生,早早的就在龙武军的前身——万骑中结交将领,等韦后真的想称帝时,李隆基鼓动万骑,由玄武门杀进皇宫,杀得血流成河,然后尊自己的父亲相王称帝,是为唐睿宗。 历史总是这般巧合,当初的太宗皇帝李世民,从玄武门伏杀了自己的兄弟,让李渊不得不传位李世民,而李隆基,也是因为玄武门,才得到了李唐天下。 同时,二人分别开创了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二人英明果敢,却在晚年一样开始沉迷享受。 然后,李世民错误的传位李治,李治老婆武则天差点灭亡了李氏,李唐差点变武唐,李隆基,则是错误的相信安禄山,然后安禄山造反,也差点灭亡了李氏,李唐差点变成安燕。 这就像一个轮回,好像是命运的蓄意安排,让世界为它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极具讽刺意味的戏剧。 命运……李泰初有时候会想,自己来到大唐,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呢? 雪渐渐的大了,落在李泰初的肩上,从薄薄一层,慢慢的变厚,直到雪落在他肩上,足有三分之一指深时,李梦祈才一脸喜色的跑出来。 飞霜殿内温暖异常,李梦祈跑出来时,脸红红的,也不知是里面太温暖,还是她羞涩。 李梦祈看着一动不动的李泰初,忍不住埋怨道:“好歹在外面走一走,天气这么冷,能暖暖身子。” 李梦祈一边埋怨,一边拍去了李泰初身上的落雪,然后牵起李泰初略微冰冷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搓了搓,哈了几口热气。 李泰初用手感受着她口中传来的热气,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我没事,身体壮着呢,圣人怎么说?” “以后要喊阿爷了。”李梦祈松开李泰初的手,钻进了白色大氅里面,紧紧的抱着李泰初说道:“阿爷同意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立刻完婚。” 李泰初愧疚的抱着她,低声道:“对不起,还不行,我总得去博个功名,不单单是为了给别人看,也是为了你。” 李泰初顿了顿,然后语气有些低沉:“有些事情,我得去做,我不做,就没有人会去做了,而这也关乎着我们两个的未来,以后你会明白的,但是现在,我暂时得保密,对不起。” “没关系啦。”李梦祈抱得更紧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愿意以后告诉我,我很高兴。” “……谢谢!” “走了,阿爷要见你。”李梦祈松开手,拉着李泰初的手,笑起来如明媚的春光。 笑容也感染了李泰初,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好,走。” 二人携手,往飞霜殿内走去,一入殿中,李泰初就看到了李隆基搂着一个女子在嬉笑。 李泰初行礼道:“拜见圣人。” 李隆基抬眼,见是李泰初,便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件事情,忠嗣可知道?” “回禀圣人,义父不知。” 李隆基玩味道:“你是忠嗣义子,却想娶我女儿,你以后怎么喊忠嗣?” 李泰初一时失语,要不,他喊自己老弟,自己喊他义父? 李隆基见李泰初沉默,哈哈大笑了起来,其实这不算大事,唐代风气开放,李隆基身为皇帝,天下之表率,依然娶了自己的儿媳妇杨玉环,比起这个来,李泰初这都不算什么。 李隆基只是恶趣味发作,打趣李泰初罢了,他很喜欢这样。 第二十三章 赐婚 大概人越老,越像小孩,现在的李隆基,颇有几分小孩模样。 李泰初心里并没有欣喜,只是叹了口气,李隆基是皇帝啊…… 一身系天下的皇帝,是一个老小孩,啧啧啧,悲哀。 不过李泰初还是笑了笑,但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与李隆基打闹的女子说话了,她声音非常的甜腻魅惑:“这算什么,我看呐,你们两个还是尽早完婚,毕竟万春也不小了,他们两个年龄也很合适。” “好啊,爱妃,都听你的。”李隆基笑了笑,道:“我这就让高力士拟旨,赐婚。” “圣人!”李泰初喊了一句,然后恭敬行礼道:“我想去藩镇,博个功名出来,再与梦祈完婚。” 李隆基蹙眉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李泰初行礼道:“但若无军功在身,梦祈嫁给我以后,我很难给她如同皇宫里一样的生活,为了梦祈的未来,我愿意博一博,而且,此次我想去陇右,抵抗吐蕃,危险性不大,哥舒翰将军也会对我照拂一二。” 李隆基点点头,倒是有点欣赏起李泰初了,于是他干脆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去吧,不过去之前,和万春先定下婚约,另外,得定一个回来的时间。” “两年之后。”李泰初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两年后,我必凯旋而归!” “好。”李隆基应了声,不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李泰初识趣的行礼,然后拉着李梦祈退了出去。 退出飞霜殿,李泰初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牵着李梦祈的手,漫步在雪中。 雪愈发大,李泰初与李梦祈靠得更近了,李泰初一身白色大氅,镶黑边,李梦祈一身红色大氅,镶白边,二人容貌出众,身高相似,就连那些士卒们看了,都在心中感叹——好一对璧人! 二人漫步,渐渐的走到了园林之中,此处人烟稀少,虽然是冬天,但是园林中却也不缺乏常青树。 二人在一颗树下止步,李泰初看着李梦祈蓝色的眼睛,温柔的说道:“等我两年,两年后,我必然回来,到那时,我会让红绸挂满长安,让天下为之庆贺。” “很难的……” 李泰初见到一脸担忧的李梦祈,低声道:“百食铺的八珍面,一碗可净赚九十钱,如今生意渐渐好,一天二三十碗不成问题,两年后,我用百万钱,将整个长安挂满红绸。” 李梦祈惊讶的看着李泰初,感动异常,嗯,感动正常,毕竟换算一下,盛唐时一枚开元通宝,相当于后世四五块钱,百万钱,这就是四五百万了,没被感动的人,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大概就是不喜欢那个人了吧? 李泰初看着李梦祈,忍不住微微低头,李梦祈不知是无师自通还是直觉过人,她害羞的闭上了眼睛…… 一分钟后,李泰初意犹未尽的看着李梦祈,提议道:“要不,再来一次?” “不要!”李梦祈终究还是害羞,拒绝了李泰初。 李泰初可惜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和她在树林中呆了半刻钟,然后便出来了。 当然,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做,这大冬天的,怕是会被冻成冰棍。 二人依依惜别,李梦祈往侧殿而去,她自小便受李隆基喜爱,因此自然有住在华清宫的权利。 不仅如此,华清宫住的人不在少数,如杨玉环的兄弟姐妹们,也住在了华清宫中。 为什么说这个?因为李泰初离开华清宫的过程中,看到了杨玉环的三位被封为国夫人的姐姐。 李泰初冷眼看着前呼后拥的三人,沉默不语。 就这三个人,每年的胭脂水粉钱,唐玄宗都要各赐钱百万,只是单纯的为了讨杨玉环欢心,杨氏兄妹的府第,皆仿富室建造,每建一堂,费逾千万。 其他珍奇或贡献,皆多赐于杨氏兄妹,使者前后竟不绝于路。 《旧唐书》卷五十一《杨贵妃传》说:“开元已来,豪贵雄盛,无如杨氏之比也。” 玄宗还多次带领贵妃及杨氏兄妹临幸华清宫,铺张排场之大,世所罕见。 此外,玄宗还对其他宠臣大肆赏赐,如把全国一年的农业财政收入全部赏给李林甫。 为安禄山营造府第,不限财力,只求壮丽,“虽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 为了满足玄宗的侈糜需要和赏赐无节,主管财政的官员更加肆意刻剥,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源源不断运入长安,因而加深了人民的苦难,激化了社会矛盾。 后人评论说:“明皇暴敛而横费之,其不爱惜如此,安得无祸乎! 李泰初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他不但身上寒冷,心里也觉得冷起来了。 他快步走出了华清宫,眼不见为净,迟早有一天,这乱象,他会亲手终结! 出了华清宫,李泰初照例往清源县公府上去。 王忠嗣依然不愿意见李泰初,如他这般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陈玄礼为何严辞拒绝他? 因此王忠嗣现在对李泰初的观感很复杂,所以不愿意见他。 李泰初叹了口气,然后对门前阻挡他的几人说道:“请转告义父,我过几日便要和万春公主定下婚约,再然后,便要去陇右了,还请义父多保重身体。” “是!”几个甲士恭敬行礼,然后目送李泰初离开后,关上了府门。 不多时,王忠嗣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几个月的修养,让王忠嗣在这寒冬依然不觉寒冷,他得知这个消息后,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书房。 几天后,唐玄宗赐婚,赐府邸一座,奴百人,钱二十万。 当然,这和李泰初没有太多关系,这都是赐给李梦祈的。 毕竟公主是没有太多经济来源的,除了宫中按例发放的零花钱外,就只能靠唐玄宗,自己的生母或者是其他贵妃皇后赏赐,如今,万春公主定下了婚约,那么再住在皇宫里面就不合适了。 这钱,李泰初不能,也不想动,因为以后李梦祈很难再得到什么赏赐了,只能靠例钱维持府邸开销和日常支出。 第二十四章 一本陇右册 二十万钱看起来多,但是这只是那几个国夫人一年胭脂水粉钱的五分之一罢了,不说李泰初,就连李梦祈都觉得有点失望。 唯一令李梦祈欣慰的,就是她生母杜美人私下里拿了五万钱给她。 这五万钱来之不易,毕竟她的生母只是一个美人,例钱不多,赏赐更少,这五万钱,不知她攒了多久。 不过,李泰初还没有开口,李梦祈就拒绝了,不但如此,还亲自带着十万钱入宫,将钱交给了杜美人。 李泰初对此,甚是欣慰,起码他没有看错人,至于李梦祈的日常开销,李泰初相信,百食铺可以解决。 李泰初即将离开长安,去往陇右,因此已经准备将百食铺生意全部交给李梦祈了。 没什么舍不舍得的,他对钱财没有太大的渴望,反正够用就行了,因此交给李梦祈,他心里没有半点压力。 此去,两年不得回,且前途未卜,在意太大身外之物也没必要。 赐婚第三天,兵部命令就下来了,李泰初,七郎,八郎,九郎四人,录入陇右军籍,三月之内,去陇右节度使治所鄯州报道。 兵部命令下来后,几人开始准备随身七事。 备上宿卫和番代征戍府兵须配随身七事和折冲府配备的“队具”、“火具”大致如下:“凡火具乌布幕、铁马盂、布槽、锸、镬、凿、碓、筐、斧、钳、锯皆一,甲床二,镰二;队具火钻一,胸马绳一,首羁、足绊皆三。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砺石、大觸、毡帽、毡装、行滕皆一,麦饭九斗,米二斗,皆自备,并其介胄、戎具藏于库。有所征行,则视其入而出给之。其番上宿卫者,惟给弓矢、横刀而已。” 所谓“队”、“火”,乃是折冲府下属的两个基层组织,每队50人,每火10人,“队具”和“火具”为府兵以队、火服役时的集体用物。 而“人具“乃为府兵随身七事,所列虽为九事,但弓、矢、胡禄三者均为射时用具,故三者实为一事。 砺石虽以砺刀,但亦可以取火,故亦为一事。 解开绳结的铁锥,毡帽可以代作头盔,毡装为御寒之物,行滕为绑腿之用,各为一事,恰符“随身七事”之数。 虽然府兵制度已然崩坏,转为了募兵制,但这七样东西,依然得随身携带,不过只是由自备转为了兵部配发。 不过李泰初拒绝了兵部配发的人具,而是选择自己配置,由于只是四人,所以其他的东西都领不到,想要马匹,做帐篷的乌幕布等,都得自己配备,要不就等到军中后和别人共用。 李泰初自然不是太愿意共用的,因此也带了些其他的东西。 四人在房中收拾东西时,五郎进来了。 五郎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抄书,递向给了李泰初,李泰初疑惑的接过,看着五郎,道:“这是什么?我不是让五哥你把房契送回去吗?怎么又拿回来一本书?” 五郎正色道:“这是将军亲笔,他听说你要去陇右了,连年都不在长安过,因此熬了好几天夜,这才将这书写完,上面记载的,都是将军这些年来经历的大战,险战,心得体会以及陇右情况。” 李泰初听到这话,郑重的翻开了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泰初,此去陇右,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吾心中忧虑,因此写下这书,让你清楚陇右兵事……” 李泰初看了许久,看完后,长叹了一口气:“此书在手,陇右之地,入吾之彀中矣!陇右乃义父旧部,看了这书,我才明白,为何义父被李林甫忌惮。” 原来,上面所写的,除了王忠嗣的军事理念外,还详细写了王忠嗣陇右旧部的情况。 这就是一份名单,名单上之人,皆可为他助力,有这份名单,整个陇右,简直唾手可得。 李泰初朝清源县公府遥遥的施了一礼,这本书太重要了,穿越至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报,甚至绰绰有余,这让李泰初有些惭愧。 鄯州,青海西宁之地,哥舒翰如今便是陇右节度使,说是三月之内,李泰初在兵部命令下来的第二天便出发了。 鄯州,离长安一千多里,哥舒翰有一头白骆驼,据说骑着它,一日五百里,千里之遥,三天可至。 白骆驼李泰初倒是见过,只是有没有那么快,他就不知道了,他与七郎等人一人两马,正常速度一日不过百里罢了,因此走了半个月,四人才到鄯州。 如今差不多要腊月了,鄯州温度极低,大概是零下十几度,铁甲冰寒,四人得亏里面穿的多,不然这大冷天穿铁甲,非得冻死不可。 不过,他们就算身体健壮穿得多,也觉得有些冷意了。 幸亏这里是北方,要是南方那种湿冷,这么低的温度,恐怕现在已经冷得打摆子了。 四人迅速来到了治所处,这里,就是整个陇右的中心,大唐抵御吐蕃的关键之地。 治所守卫众多,戒备森严,四人出示兵部调令,军籍证明后,成功的被没收了所有的利器,十多个人紧紧的跟着他们四个后面,手全部握在横刀上,向看犯人一样的让他们进去。 若是平常来此报道的人,自不会受此待遇,可是他们要求见哥舒翰,那就不一样了。 节度使身负一镇安危不说,单凭哥舒翰的威望,便让他们不得不如此谨慎——哪怕去禀报哥舒翰将军的人说哥舒翰将军认识他们也是一样,毕竟他们只报了姓名。 等见到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他大笑着抱了一下李泰初后,那十多个人才放松下来,自觉退了出去。 哥舒翰笑着拍了拍李泰初的肩膀,道:“我来这里不久就收到了消息,如今你已是驸马了?” 李泰初笑着回应道:“是,不过只是准驸马,两年后再完婚。” “哦!为何?” 李泰初看了看周围,见没有陌生人在,哥舒翰身边也只有左车,于是低声道:“名义上是说想博个功名,让万春生活得好一点,实际上,是因为大唐未来会出大问题。” 第二十五章 风雪载途 哥舒翰微微眯眼,问道:“何问题?” “安禄山欲反!” 哥舒翰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他沉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推断而来,将军您应该也明白,大唐现在的情况吧?外重内轻,边将大都十多年不动,节度使手握重权,而且限制极小,圣人的奢靡,更不必我多说了。” 李泰初压低声音,道:“将军该早作打算,我希望将军帮我,等日后若是有变……” 哥舒翰眉头微皱:“如何帮你?” 李泰初自然不可能说出帮他掌权这种屁话,唯名与器,不可假与人,就算是王忠嗣在这里,想让哥舒翰帮他掌权,也不是一件易事。 因此,李泰初只是行礼道:“敢问将军,哪里军功最多?” “想要军功?那你得去最危险的地方了。” “小子不怕危险,将军但说无妨。” 哥舒翰想了想,道:“军功来得最快的,不过是敌酋,你可去守卫烽火台,你们四人,可单独立一个烽火台,你为烽帅,就立在石堡城外三十里。” 烽燧亦称烽火,为古代边境地区报警的信号设施。早在商周时期即已有之。据唐人李贤《后汉书●光武帝纪下》注云:“前书音义曰:边方备警急,作高土台,台上作桔皋,桔皋头有兜零,以薪置其中,命低之,有寇即燃之,举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积薪,寇至即燔之,望其烟,日燧。昼则燔燧,夜乃举烽。” 烽用于夜间放火报警,燧用于白昼施烟报警。 由于烽燧一般均设在用土筑成的高台之上,故又称烽火台。 “狼粪烟直上,烽火用之。”故唐代的燧烟亦有燃烧狼粪者,比喻战争发生的“狼烟”一词即由此而来。 故薛逢《狼烟》诗云:“三道狼烟过碛来,受降城上探旗开”,当指此。 唐烽隧制度在继承前代制度的基础上,更趋完善。 大凡每三十里置一烽燧,如有山冈阻隔,可于适宜、近便之处设置,以能够相互望见为宜,不必局限此制。 临近边境的烽隧要在附近筑城,严加保护。 唐代设在全国的烽燧究竟有多少数目,史书阙载。 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唐玄宗“以边隅无事,寰宇义安,内地置烽,诚为非要”,下敕“量停近甸烽二百六十所,计烽帅等一千三百八十八人“。 以此推算,唐朝设在边境和内地的烽燧当在一万以上。 唐于每烽置帅一人,副一人,还有烽子若干人,均归尚书兵部职方司管理。 烽燧官吏主要掌管烽燧的保护、修缮和报警。 其放烽有1炬、2炬、3炬、4炬的规定,烽炬的多少应根据入侵敌军的多少决定。 这样,接到烽燧报警以后,朝廷就可以决定派遣抵御部队的多少。 另外,设在关内的烽燧,还须在每日初夜,放烽一炬,报告平安,故“谓之平安火”。 天宝十五载(756年)六月八日,由于潼关失守,烽燧吏卒皆溃,“无人复举火”,故至夜暮“平安火不至”,杨国忠始首倡幸蜀之策。 守烽火台,自然是会计算军功的,若是吐蕃寇边,能及时通知,更是大功,只是,这事情风险至极,若吐蕃真的大举寇边,烽火台必是首当其冲! 石堡城之战,吐蕃大败,李泰初的印象中,直到安史之乱,吐蕃应该是没有大规模寇边的情况了,因此李泰初考虑了片刻,干脆答应了下来。 哥舒翰欣赏的看着李泰初,道:“很好,有将军风范,你在鄯州先住几天,我会传令石堡城的神武军,让他们修筑烽火台。” “是!”李泰初行了个军礼,然后说道:“那泰初这就告退了。” “等一等。”哥舒翰没让李泰初走,而是先写了个便条,盖好将印,递给李泰初道:“拿上这个,不然出行不便。” “是!”李泰初行礼,然后退了出去,一旁的左车,见四人离开,低声道:“主人,他说的真的会发生吗?” “有可能。”哥舒翰沉吟片刻,道:“安禄山这人,表面憨厚,但却是狼子野心,虽我二人同为胡人,但我早已放弃自己的身份,将自己当成了大唐的一份子,可安禄山,他身为圣人义子,非但未曾改姓李,还在藩镇中自称拜火教光明之神的化身,收买人心,若说反意,恐怕他真的有。” 左车听了哥舒翰的话,愤怒道:“此人狼子野心,真是该杀!枉圣人对他那般好。” “大概正是因为太好。”哥舒翰回了一句,然后走到窗旁,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飞雪,道:“风雪欲来,不知该何去何从……左车,拿点酒来。” 左车抱怨道:“女主人可嘱咐我了,不让你喝酒。” 不过虽然抱怨,左车还是拿来了酒壶,哥舒翰接过酒壶,淡淡的道:“记得保密,别告诉她。” “嗯。” 哥舒翰喝着酒,看着飞雪,心飘到了千里之外…… 风雪夜归人,天色渐黑,一处属于陇右军方,尘封已久的独立军院,被人打开了,风夹杂着飞雪,与人一同进入了军院中。 九郎抱怨道:“这地方不知道荒废多久了,为什么不给我们分配到其他地方去,这地方不好好打扫一下,都不能睡。” “好了,少说两句。”八郎开口道:“忙了这么久,我们终于重回陇右,能有独立军院不错了,起码不用和其他人挤一起,而且这里还有马厩,我们的几匹马终于有着落了。” “没错,八哥,九哥,快点把马牵进去,别冻坏了。”李泰初提着大批东西,气喘吁吁的喊道。 两人连忙把马牵进了马厩,七郎也开始将马身上的行礼等物拿下来,李泰初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将东西拿入房中。 等安顿好后,众人第一件事情就是喂马。 拿着发下来的干苜蓿草,几人心疼的喂着马,一向沉默寡言的七郎心疼道:“天气太冷,马都冻瘦了。” 第二十六章 情之一字 李泰初拍了拍马,道:“没事,过些日子安顿下来,就能养养膘了,到时候我们该苦恼的怎么让它们瘦一点。” “说起这个。”九郎顿了顿,道:“安禄山真的会造反?就算他造反,我们也没必要去守烽火台吧?” “有,想要军功,就得去干最苦最累的工作。”李泰初看着九郎,道:“九哥,身上没有军功,手中没有刀枪,想做什么都要困难百倍,这几年,你们跟在义父身边,也应该清楚这几年,手上没有刀枪的日子多难熬吧?” 三人默然,再无异议,四人喂好马后,李泰初迫不及待的脱了铁甲,跑到了房中。 七郎摇了摇头,道:“老八,老九,去把火炕点上,不然晚上太冷了,我去其他军院拿些柴过来。” “成!”二人应了一声,然后就去生火了,七郎则是出门买柴去了,至于说借,实在是想多了,他们又不留太久,没时间还。 房中,李泰初正在翻着行礼,房中干冷,李泰初一边搓着手,一边翻找着。 找了半天,李泰初无奈喊道:“七哥,我纸笔你给我放哪了?” 七郎恰好抱着一大堆木柴进来,他听到李泰初的话,回道:“就那个黑色大包裹里面的红色盒子,你省着点用啊,快没了。” 李泰初无奈的找到盒子,看着上面的龙凤纹,摇了摇头,天知道纸笔会装这种盒子里面,话说这应该是出嫁的人用的吧?七郎怎么会有? 李泰初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深究的意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探究太多,伤人伤己。 李泰初拿出纸笔,坐在炕上,炕还没有热,不过李泰初暂时没注意这些,只是磨着墨,想着等一下自己该写什么。 他要写两封信,一封给王忠嗣,一封给李梦祈。 给李梦祈的信,李泰初放在了后面,他先写给王忠嗣的。 “义父近来可好?千言万语,有时真是无处诉说,今日,我见哥舒翰将军……” 李泰初写写停停,最后写上“泰初顿首”,写了半个时辰,方才写完,这时候火炕也已经热了,李泰初将信放在火炕上,让热量烘干墨迹。 然后李泰初准备写第二封信,九郎坐在炕旁边,问道:“小郎君,你这是干嘛?” “写信。” “写给谁啊?”九郎眼中露出羡慕之色,他是一个突厥人,自小就不认识字,学起来也头大,因此有些羡慕识字的人。 “给梦祈。”李泰初头也不抬的回了句,然后写下了第一句话:“吾爱梦祈,见字如面,分别不过半月余,却思念异常,信无须回,我要去神武军处,不一定能收到,这些天,日日想你,每见明月,心中思念愈浓……” 李泰初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旁边的九郎都快睡着了。 写好后,李泰初叹了口气,有时候,他总有一种错觉,觉得李梦祈就是她,连对她的爱意都转移到了李梦祈身上,李泰初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还好,这里是大唐,起码,李梦祈不会为一个不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人吃醋。 不过,李泰初也逐渐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他慢慢的把她藏在心底,渐渐的遗忘,用李梦祈代替她的位置。 如果能回去,他不会如此,但是终究回不去了,李泰初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希望。 既然,没办法再见,那么,不如相忘于江湖。 “希望你能幸福……”李泰初喃喃自语,语气低沉,然后痴痴的看着灯火,发起了呆。 九郎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问道:“小郎君写完了吗?” “哦!”李泰初回过神来,回道:“写完了,怎么了?九哥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那个……”九郎吞吞吐吐道:“能,能帮我写封信吗?” “行啊,写给谁?”李泰初满口答应,却又疑惑了起来:“话说,九哥你不是孤儿吗?写信给谁?” 九郎挠了挠头,看了看正在收拾衣服被褥的七郎和睡着了正在打鼾的八郎,低声道:“给将军之女,王嫱。” 李泰初惊讶的看着九郎,低声道:“我记得嫱姐比你大几岁吧?而且还是寡妇,带着个孩子。” 九郎突然沉默了,良久,他才低声道:“大五岁,那个孩子……其实是我的。” 李泰初震惊的看着九郎,这里面信息量也太大了。 九郎声音低沉着,说道:“几年前,我和你一般大,嫱姐与我在一次意外中就……当时她已经成婚了,没有孩子,所有人都以为嫱姐无法怀孕,他丈夫也对她很不好,只是迫于压力,无法和离,所以我们以为,就一次不会有什么的,可是后来,医生说她丈夫根本生不了孩子,那时,已经晚了,嫱姐已经怀孕三个月,无奈之下,嫱姐只能选择离婚,然后说自己在外面偷男人。” “……这几年,嫱姐过得很苦吧?你为什么不和义父说?” “……我没脸。”九郎捂着脸,泪水无声的流下来:“这两年,我为了保护将军,没与她见过一次面,我心里愧疚,哪里还有脸说这件事情,我想等到我有钱,再风风光光的娶她。” 李泰初默然,感情的事情,很难分辨对错,他能做的,只是为九郎写一封信。 九郎轻声口述,李泰初默默记录,写了几百字后,他已泣不成声,七郎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 他拍了拍九郎的肩膀,然后将他搂入怀中,让他尽情的哭泣。 这么多年,他们十一个人早就比兄弟还要亲,七郎没有听到九郎说的那些话,他也不准备问,他只是,想借九郎一个肩膀。 李泰初揉了揉鼻子,眼睛里面有点红,他笑道:“眼睛里面进东西了,这土房不会垮吧?” 七郎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九郎听到这话,哭着笑了:“怎么可能,出了事,兵部非得追责不可。” 李泰初笑了笑:“九哥还有什么要写的吗?没有我就把信封起来了。” 第二十七章 紧急! 九郎想了想,没有说话。 七郎心中了然,打了九郎一拳,然后脱鞋上炕,睡到了另外一侧,离二人远远的。 九郎咧嘴笑了笑,然后低声继续口述。 写完后,李泰初放下信纸,让热炕火烘干。 李泰初道:“九哥,你先休息,我看会儿书就睡了,明天我们一起去驿站寄信。” “好,你也早点睡,晚上灯光太暗了。” “行。” 李泰初应了声,然后掏出一直藏在怀中,王忠嗣亲笔所写的那本书,看了起来。 看了半小时,他终于撑不住了,沉沉睡去。 次日,四人早早起来,吃过饭,七郎开始收拾军院,八郎找人联系感情去了,毕竟他们也在陇右待过很久,认识的人也不在少数,虽然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但是还是有熟人。 至于九郎,他带着李泰初去了驿站。 三封信,都是单独发的,一封送到万春公主府,由于李隆基首肯,这信得以与军情一起送上去,换人换马,五百里加急,三天可至。 不过给王忠嗣和王嫱的信,只能通过驿站的普通方式发送。 大唐驿站众多,有一套完整的驿站系统,因此,他们完全可以通过驿站往家中寄信,只是很慢,而且还要掏钱,毕竟驿站不是慈善机构。 当然,驿站寄出去的信,基本上能保证抵达,毕竟使用驿站的一般都是军中之人,要是大规模犯错,肯定会出大乱子。 边军长年不得归家,如果无法回去,肯定会暴动的,寄家书就是一种缓解方式。 寄完信,李泰初带着九郎,开始在鄯州拜访王忠嗣旧部。 王忠嗣影响之大,超乎李泰初想象,陇右藩镇中,受过王忠嗣恩惠,如今还在此地的,占据了陇右军的高,中层将领的三分之一,一旦王忠嗣复启,只要振臂一呼,陇右顷刻之间,便会纳入王忠嗣麾下。 可惜,蛟龙失水,虎落平阳,无李隆基之命,王忠嗣想再见这些旧部都不容易,更别说来边镇命令他们了。 不过,可能李隆基都没有想到,王忠嗣会将旧部名单交给李泰初,这般,基本上就是默认,将这些旧部交给李泰初了。 虽然这些人绝不都是什么对王忠嗣忠心耿耿之人,但是其中并不缺乏死忠,而且只要利用得好,他们和死忠的区别也绝不会太大,若大势在身,掌控陇右,他们必为助力。 又过了几日,日子转眼间来到了腊月初二,这几日,李泰初基本上将名单上的人拜访了一遍,然后,他被哥舒翰紧急召见了。 一入治所,李泰初便呆了片刻,原来,不但哥舒翰一脸严肃的在大厅之中,陇右诸军的高级将领皆在,李泰初还认识其中许多人。 见李泰初到来,哥舒翰点点头,示意他站在一旁,然后拔刀,用刀尖指着背后的大地图指指点点道:“原石堡城,现在的神武军之地,我前几日命令他们在外修建烽火台,但,与蕃人发生了冲突,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已经严词责令了神武军,你们怎么看?” 河源军使王思礼,起身行礼道:“尺带珠丹必是想讹诈我大唐,或许还有夺回石堡城,屠灭神武军的打算,节度使请小心。” 哥舒翰点点头,道:“我亦这般想,尺带珠丹,狼子野心,一直对我陇右垂涎欲滴,金城公主已死十年,大唐与吐蕃之间难有回转余地,诸军听令!做好迎接战争的准备!” “是!”众将轰然应命,随后各自离开治所,准备了起来。 陇右藩镇,有军十数支,兵力近八万人,其中主力,就是镇守鄯州的临洮军和河源军,两军加起来近三万人,马匹数量,临洮一军便占据了整个陇右诸军的五分之四,足有八千之数。 此次,神武军因修筑烽火台一事与吐蕃人发生了冲突,所有人都没想到,究其根源,还是李泰初所带来的蝴蝶效应,不过这件事情,连李泰初本人都没有想到。 而且按理来说,石堡城之败后,吐蕃应该不会仓促出兵,毕竟现在离石堡城之战,结束不过几个月。 但,哥舒翰身为陇右节度使,却不得不防,因此临洮,河源二军,动员了两万人,皆枕戈待旦,一旦神武军有变,吐蕃寇关,二军可立刻出动,兵发石堡城! 石堡城离鄯州不过两百里,骑兵出征,一日可至! 所有人都已离开,唯李泰初留了下来,他看着正在研究地图的哥舒翰,行礼道:“哥舒将军,我该怎么办?” 哥舒翰叹了口气:“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前来?” “知道,因为此事皆由泰初所起,若我不来,神武军也不会修筑烽火台。” “知道就好,我有一件事,欲交与你去办,你可否愿意?” 李泰初抱拳道:“将军请吩咐!” “出使吐蕃,敢不敢?” 李泰初默然,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情。 这不是坑吗?吐蕃赞普,也就是吐蕃老大尺带珠丹,可是住在布达拉宫,那里离鄯州两千多里,而且还是高原,出使?怕不是想死。 去吐蕃,搭两个多月时间进去,而且生死未卜,不去,哥舒翰肯定会心生芥蒂,只是,李泰初不明白,为什么哥舒翰会让自己去吐蕃? 哥舒翰冷冷的看着李泰初,再次问道:“出使吐蕃,去不去?” 李泰初行礼道:“将军容禀,此去两千余里,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神武军报道吧,一天时间,应该够了吧。” 哥舒翰丝毫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直接将一纸调令递给了他,只见上面写着:“腊月初三午时前,李泰初等四人入神武军报道,迟到,斩!” 李泰初看着这张调令,冷汗都下来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一天一夜的时间,两百里,非得昼夜不息,而且这是直线距离,两百里之遥,路上怎么可能没有弯路。 哥舒翰淡淡的看了李泰初一眼,道:“下去吧。” 第二十八章 离鄯州 哥舒翰眼中的冷意,让李泰初心中一寒,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在哥舒翰的目送下离开了鄯州治所。 一出治所,李泰初就面无表情的回了住处。 一回到军院里面,李泰初终于压制不住怒意,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土墙上,怒骂了一句:“*!” 一路上,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哥舒翰如此对他了,肯定是这几天拜访王忠嗣旧部,让哥舒翰察觉,因此心里起了敲打他,甚至是杀了他的心思,只是碍于他身份,不敢太明显。 李泰初愤怒至极,他没想到,明明相处不错的哥舒翰居然给他来这一套,虽然理智告诉他,哥舒翰反应非常正常,毕竟这里是陇右,是他哥舒翰的地盘,在他的地盘上私下联系将军,哥舒翰再大度也受不了。 可是李泰初的情感上完全无法接受,与哥舒翰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了,再加上他王忠嗣旧部的身份,李泰初本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他,没想到,没想到! 李泰初狠狠地砸着土墙,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他此刻难以感受到疼痛,更多的是怒火。 “七哥!”李泰初平复心情,大喊道。 七郎出来时,依然能看出李泰初脸上尚未消散的怒意。 七郎蹙眉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八哥和九哥在哪里?” “他们两个在外面,还没有回来,怎么了?” “去找他们,快点,我们得走了!我去收拾东西。” 七郎见李泰初语气仓促,于是也没有问什么,而是立刻去找八郎和九郎了。 李泰初进屋,单独收拾着衣物,行礼,喂马。 收拾得差不多了以后,八郎,九郎他们两个,也急匆匆的跟着七郎回来了。 李泰初翻身上马,冷声道:“去神武军驻地,哥舒翰下了死命令,明天午时之前未至,斩!” 三人脸色顿时变了,九郎怒道:“他敢!将军若是知道了,必饶不了他!” “这是军令!”李泰初厉声道:“军令如山,哪怕义父也不能多说!现在已是未时将尽,立刻上马!我们只有十个时辰了!” 三人怒极,立刻上马,跟李泰初冲出了军院,往鄯州城外而去。 临近城门口时候,李泰初大喊道:“让开!让开!我等奉节度使命令出城,速速让开!” 不是没有人想阻拦,但是却被一旁的人阻止了,因为李泰初他们四个一点停马的意思都没有,但凡阻拦,就试一试被马撞上的滋味吧! 四人冲出鄯州城的消息,很快就被哥舒翰知道了,他推开窗,望着西南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后一人,开口道:“哥舒将军,我听说刚才那士卒禀报,说李泰初出了鄯州,这李泰初何人?” “颜御史,这你也要管?”哥舒翰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道:“这人是调去神武军的军士,只是因为是王忠嗣将军的义子,万春公主未来的丈夫,所以才特意向我禀报罢了。” “如此便好。”那人微微颌首,道:“我颜真卿自任监察御史以来,便兢兢业业,纠察不法,希望哥舒节度使能好自为之。” 哥舒翰看都没看颜真卿一眼,身为节度使,他对颜真卿这种监察御史一直很烦,颜真卿曾经弹劾朔方县令郑延祚在母亲死后三十年还未将其下葬,玄宗诏令终身不录用郑延祚,因此,可见颜真卿为人之正直。 颜真卿眼中容不下沙子,但是哥舒翰可是刚刚才动了手脚,因此越发不想与他交流了。 石堡城,在鄯州西方偏南之地,大约两百余里,若算了弯弯曲曲的道路情况,难度大概就是二十个小时行军三百里左右。 一小时十五里或许不多,可是连续二十个小时呢? 李泰初他们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减慢马速。 事实上,马的耐力并不优秀,若不是李泰初四人骑的都是优秀战马,而且每个人还有两匹,那么李泰初宁可跑路,也不会去石堡城送死,因为马很可能跑到一大半累死了。 在路上,李泰初解释了今日之事和推断后,三人也颇为气愤,毕竟当初哥舒翰只是王忠嗣麾下一小卒,若不是王忠嗣提拔,哥舒翰怎会到如今高度? 他们三人乃是王忠嗣亲人孩子般的人,自然事事以王忠嗣为先,因此今日这事,在他们看来就是赤裸裸的忘恩负义。 九郎气愤道:“等回了长安,必要向将军说明今日之事,到那时,我看那哥舒翰怎么办!” 八郎赞同点头,然后骂道:“此獠日后必不会善罢甘休,得找个机会,让将军旧部害他一害,休得让他小瞧了我们!” “好了,别说了!”李泰初沉声道:“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不许与义父说,此事,我不对在先,哥舒翰此举亦是应该。” 七郎冷冷的说道:“话不能这么说,陇右本就是将军旧部,当年,将军更是从河,朔两地弄来了整整九千匹战马,若无将军之功,哥舒翰怎能如此顺利的凭借陇右之地,立下赫赫战功。” “可他毕竟救过义父一命。”李泰初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你们别管了,我以后会解决的,义父那边也不要说,说了也没用,只是平添麻烦。” “好,不说。”七郎应了下来,只是脸上满是不愉之色,八郎,九郎更是愤愤不平,若不是七郎身为兄长,已经开口了,说不准他们能气得杀回鄯州不可。 李泰初控制着马速,担忧的看着众马,道:“将近三百里的距离,这些马能撑下去吗?我们身上可是还有铁甲行礼,加起来都两百多斤了。” 三人默然,对于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按这种跑法,三百里,肯定得死上几匹马,不死马,可能就赶不到。 要马,还是要命? 四人沉默了许久,李泰初见气氛过于沉默,于是开口问道:“话说,七哥,你们知不知道,神武军兵马使是谁?” “好像,叫来瑱。” 第二十九章 官道截杀 “来瑱,来瑱……”李泰初在战马上仔细的回忆着,却没有丝毫关于此人的印象。 没办法,他不是什么作家,只是对历史有点兴趣而已,这个人,他真的没有听说过。 七郎见李泰初脸上疑惑,道:“来瑱是永寿人,四镇节度使、右领军大将军来曜之子,年少时略懂典籍,重视名誉和节操,奋发有大志向。天宝初年(742年),就跟随他父亲来曜在四镇担任重要职务,如今的神武军,便是来瑱一言而决,而且……” 七郎罕见的因为犹豫顿了片刻,然后才在李泰初的询问下再次开口:“而且,他是哥舒翰旧部。” 李泰初蹙眉道:“与义父无关?” “无关。”七郎摇了摇头,道:“此人一直都是在安西,北庭都护府,只在哥舒翰麾下待过一段时间,将军掌管的是河东,河西,朔方和陇右,和此人没有丝毫关系。” “这就难办了,走,我们加快速度!”李泰初心疼的催促着战马继续加速前进,他也不知道这个来瑱为人,万一…… 想到这里时,官道旁边的树林内突然冲出来十骑,拦在了四人前面二十步处。 四人连忙勒马,看着十人十马,脸色沉重。 李泰初看着他们身上明显的制式铠甲,沉声道:“尔等何人?为何阻拦我四人?” 十人皆非唐人,而是胡人模样,其中一个人笑眯眯的看着李泰初,用不太熟练的关中官话说道:“我们是哥舒翰节度使派来的,哥舒翰将军怕你们太累,让我们过来,希望你能休息一下。” 李泰初慢慢的拔出横刀,看着十人,冷声道:“让开!” 八郎,九郎他们两个怒极反笑,九郎开口道:“好,好极了,我跟着将军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有人狗胆包天,敢截杀我们,哈哈哈哈哈哈……” 七郎看着眼前十人,居然没有一个唐人存在,脸色冷峻的开口说道:“你们不可能是哥舒翰派来的,哥舒翰绝不是这种小人!” 七郎的话一出口,那些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横刀出鞘之音,顿时不绝于耳,李泰初冷笑着说道:“看来,今天只能杀出一条路来了,下马,进树林!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纵马入林!” 李泰初迅速跳下马,往树林跑去,七郎他们连忙跟上,八匹战马和他们的行礼,就这样被丢在了原地,那十个骑兵都没反应过来,四人就消失在了小树林里面。 “*!”一人气得用突厥语骂了起来,然后立刻下马,冲了进去。 十人一入树林,就看到了李泰初他们。 李泰初冷笑着,他没想到,这群人居然真的冲进来了,虽然这树林树不多,但是却能起到消减他们人数优势的作用。 在外面空旷之地四对十,当他傻呢?他虽然生气,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在外面,一定是两败俱伤,或者是自己这方全灭,唯有步战,借助地利,才有一线生机。 此时,双方相距不过三十步,皆手执横刀,小型蒙皮木盾,背负长弓,箭囊,唯一不同的是,李泰初等四人身着明光铁铠,而那十人,穿的则是皮甲。 七郎他们三个默契的搭箭,弯弓,对准了那十人。 十人连忙举盾,然后向李泰初他们发起了冲锋。 三十步的距离,能射出的箭矢不过两三支,而且他们都用盾挡住了头部,按理来说,箭矢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可七郎等人浸淫沙场多年,怎会没有应对方法? 三人一致朝大腿射箭,不过两轮,便有四个人捂着大腿,在地上哀嚎,十人去其四。 不过这时,其他六人也冲上来了,七郎他们三个连忙丢弓,背靠背陷入了苦战。 李泰初茫然的看着七郎他们三个互相背靠背,心里忍不住叫苦,这完全把他排除在外了啊! 他立刻速退,不过还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李泰初,朝他杀过去了。 李泰初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个人,应该能应付。 然而刚一交手,李泰初手上的蒙皮木盾就差点被砍断了,势大力沉的一刀,深深地砍入了木盾之中,李泰初差点脱手。 李泰初连忙弃盾,后退数步,双手持刀,警惕的看着眼前之人。 那人耍了个刀花,看着李泰初冷笑着喊道:“你们好好收拾那三个人,这小子是个新手,我很快就能送他上路。” 七郎他们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八郎九郎的脾气,在进入战斗的一瞬间就全部收敛了,他们,其实是近乎完美的杀人机器,这些年,王忠嗣收留的战争遗孤不止他们十一人,可只有他们十一人,才获得了代号,其他人都离开了,为什么?他们够强!不止战斗技巧,还有心态。 他们三人的沉默,让李泰初慌乱了一瞬,然后,他立刻调整好了心态。 如今的状况,不正是他期望的吗?刀剑在手,若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怨不得别人了。 李泰初紧紧的看着眼前之人,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那人狰狞的笑着,用生疏的关中官话说道:“小子,乖乖的低头,让我砍一刀,我留你一个全尸,不让狼犬吞食,怎么样?” 李泰初不回话,只是紧紧的看着他,他笑得更加猖狂,但是也不进攻,只是绕着李泰初转圈。 这也算心理战术,要是李泰初慌了,他会立刻发动进攻。 绕了几分钟,李泰初的心不但没有慌乱,反而平静下来了。 那四个被射中大腿的人,此时用突厥语喊了起来,大概意思就是让他别转了,快点上。 他不耐烦的回了几句叫骂,心里有些烦这些人,就在此时,李泰初居然主动发起了进攻! 李泰初趁眼前之人回话,心中烦闷的那段功夫,将心中所有的恐惧抛之脑后,果断发起了进攻,他敏锐的察觉到,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滚身,略过对手,横刀同时划伤了对手的小腿,没有保护的小腿顿时鲜血淋漓。 第三十章 刀不能白挨 李泰初起身,冷静的看着对手,这招是地躺刀,寻常战阵是没人用的,只是现在不是千百人对战,只是两人,所以这招便非常实用了。 对手立刻骂了起来,他恶狠狠的看着李泰初,只觉脸上无光,提着横刀,擎着木盾,就往李泰初冲去。 李泰初心中冷静异常,他侧身数步,躲过了冲锋,然后一个回旋,手中横刀砍在了对手背部。 李泰初时机把握得非常巧妙,因此哪怕对手是老兵,也没有反应过来。 得益于皮甲的保护,这道伤倒是不深,让李泰初颇为遗憾。 同时,这伤口也让对手清醒了许多,他转身警惕的看着李泰初,心中再无半分轻视。 不过,他的伤口还是在流血,若时间拖太久,没有及时止住,那,他可能会失血过多而亡。 他眼神凝重的看着李泰初,他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有速战速决的机会,这小子,很谨慎。 于是,他当即大喊道:“来个人,帮我先杀了这小子!” “来个屁!”正在围攻七郎他们三人的其中一人骂道:“这些人都是沙场老兵,比我们还强,你快别管那小子了,我们快围不住他们了!” “废物!”李泰初的对手怒骂了一句,然后紧紧的盯着李泰初,喊道:“躺地上那几个,用弓啊!先帮我射这小子!” 李泰初听到这话,便立刻开始往后退,那四个伤了腿的人本来就离李泰初挺远的,这一退,再加上树木阻挡,结果完全看不到了。 地上那几人也骂了起来,而且还是突厥语,不是官话,李泰初他们听不懂,只当杂音,其他六人倒是听得满腔怒火。 心态一浮躁,攻势就出现了一丝乱象。 七郎他们三人把握机会,直接强杀! 电光火石之间,七郎,八郎,九郎的刀,已经刺入了三个人的心腹。 三人默契的踹了对手一脚,然后重新背靠背靠拢在一起。 不过,对手也并非完全废柴,八郎和九郎分别中了一刀,八郎在左手,九郎在腹部。 九郎那一刀尤其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口面积不大。 此时,场上的形势彻底逆转,被七郎他们强杀的三人,两个当场死亡,一个陷入了昏迷,危在旦夕,原本的十骑,保持着完整战斗力的,只有三人或者说两个半人,因为这其中还包括正在和李泰初对峙的那人。 李泰初笑了起来:“投降吧,跪地请服,然后说出背后是谁,我们可以放了你们。” 李泰初此话一出,还活着的人顿时犹豫了,李泰初的对手犹豫的开口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李泰初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人大喊着突厥语,打断了李泰初的话。 李泰初疑惑的看着对手,那人语气尴尬的解释道:“他说,要是我们投降,我们的家人会死的。” “不投降现在就死!”李泰初喊道:“我劝你们快点放下刀,现在你们大势已去,我们四人,你们可是只剩下三个人,以及四个不能动的残疾了!” 其实那四人并不是完全不能动,只是一旦起身,肯定会加重伤势,若是再拼杀几分钟,恐怕就彻底没救了。 因此,他们最终还是放下了横刀,束手就擒。 李泰初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下警惕,因此所有人都被紧紧的绑起来了,就算用刀割,也要割很久,至于捆绑所用的布条,自然来自那三个已经没了生息,被七郎他们强杀的,倒霉蛋身上的衣服了。 八郎紧紧的看着七人,自己包扎着伤口,而九郎那里,七郎正在帮他上药,疼得他直发抖。 李泰初冷冷的看着地上被绑得动不了的几人,道:“告诉我,幕后黑手是谁?是不是哥舒翰!” “没错,就是哥舒翰!”一个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没有一丝犹豫。 李泰初笑了起来:“现在还说谎?很好。” 李泰初拔出已经入鞘的横刀,用刀尖抵着那人的脖子,道:“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不是哥舒翰!” 冰冷的刀尖,上面残留的血腥气,让那人从骨子里冒出一股寒意,他吞了口口水,然后开口道:“其实,其实是火拔归仁让我们来的。” “火拔归仁?”李泰初眉头一皱:“他乃是燕山郡王、火拔州都督,亦在哥舒翰麾下为将,为何派你们以哥舒翰的名义袭杀我!今日若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哼哼……” “别杀我们,别杀,我们说,说,这件事情,貌似有来自长安的大人物暗中支持,不然火拔归仁也不敢下命令,而且他当时还哈哈大笑,念着‘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这四句诗,再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了,求将军饶命!饶命啊!”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刚见时那股精悍,实在是他们怕了。 他们现在就是一个后悔,非常后悔,他们就不应该仗着人多进来的,结果好了,现在被反杀了。 “长安的大人物……”李泰初皱着眉,仔细思考着,能对他出手的,无法两个原因,因为王忠嗣,或者是陷害哥舒翰。 若是因为王忠嗣的缘故,出手的应该是李林甫,若是结合火拨归仁的大笑,和那句北斗七星高的诗,安禄山的嫌疑也很大,不止如此,或许也可能是其他人动手了,毕竟唐军中,胡将太多了,没人能保证所有人都和高仙芝他们一样,到死都忠于大唐。 李泰初回过神,看着地上的七人,眼中逐渐起了杀意,此事,涉及一个郡王,甚至是当朝宰相,两镇节度使,这七个人,恐怕不能留了。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在汉东郡,放过那些人,是因为知道是安禄山干的,而且有王忠嗣在前面顶着,李泰初自然不怕,可是,如今王忠嗣可是远在长安,相隔千里,幕后黑手也不知道是谁,放了他们,后患太大了。 而且……李泰初看向了正在哀嚎的九郎——九哥的那一刀,不能白挨! 第三十一章 漆雕宇 “疼疼疼,轻一点,七哥轻一点!”九郎哀嚎着,一点也没有刚才作战时冷酷模样。 “别乱动!”七郎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声音严厉了许多。 九郎委屈巴巴的闭上了嘴,八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九,你该好好习练武艺了,你看七哥,皮肉伤都没受。” “我哪能和七哥比。”九郎嘟囔着说道,七郎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能比?小八说得对,以后你勤快一点。” “哎!”九郎无奈的应了一声。 此时,李泰初也收了刀,过来了。 李泰初蹲下来,看着七郎包扎着九郎伤口,道:“问清楚了,火拨归仁让他们来的,只是不知道背后是安禄山,还是李林甫,或者其他人下的命令。” 七郎脸色更冷:“小郎君,怎么办?” “七哥,这几个人不能留了。”李泰初沉声道:“光是火拨归仁,就是一个郡王,所有人都得死,而且得死得悄无声息,最好几年内是不让任何人发现。” 七郎低声道:“听你的,我们该怎么做?” “让他们挖坑把自己埋了。”李泰初语气变得冰冷异常。 凡火具乌布幕、铁马盂、布槽、锸、镬、凿、碓、筐、斧、钳、锯皆一,甲床二,镰二。 截杀他们的人,恰好是一火十人,火具自然有。 于是,李泰初他们四人收拾好战场马匹,持刀逼迫他们七个开始挖坑,名义上是掩埋死去之人的尸首。 没有工具,就用手! 他们裸着手,在冰冷的冻土上开挖,却不敢说半句怨言,因为有一个抱怨的人,已经被七郎干脆利落的送走了,送到哪里?当然是西方极乐世界。 等坑已经足够大,能埋下五六人时,他们准备罢手,可李泰初却冷笑着开口说道:“怎么,累了?累了可以躺下来,我可以让他永远休息。” 六人咬牙,再次干了起来,他们还以为这是李泰初蓄意报复,却没想到,这个坑是为他们自己挖的。 等坑挖好后,天色已经黑了,点起火把的李泰初他们四人,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横刀,冷冷的看着瘫在地上的六人,慢慢的走近。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树林里的宁静,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和怒骂,有突厥语,也有官话。 十数息后,树林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李泰初擦了擦脸上的血,和七郎,八郎搬运起了尚且温热的尸体。 又忙了两刻钟,终于处理好了,李泰初搀扶着九郎上马后,也翻身上了马。 现在已经入夜,离斩首之限,不过十几个小时,若没有赶到神武军驻地,来瑱绝不会为了他们几个陌生人而违抗哥舒翰军令的。 幸好,那些截杀他们的人,带来了十匹优良战马,按七郎所说,这些就是从胡地交易出来的良马。 四人不惜马力,举着火把肆意冲锋,快累死的马也不要了,马鞍什么的全部拆下来,然后直接把马放走,零七碎八的东西随机丢在其他地方。 等天渐明未明时,李泰初他们已经可以看到神武军驻地,石堡城的火烛之光。 四人止马,然后从马背上下来,再往前,就是山道,道路极其狭窄,而且还有巡逻的神武军士卒,这些马也得处理掉。 抢来的十匹马,如今只剩下五匹了,李泰初干脆将马鞍什么的都留在他们身上,然后狠狠地抽它们,让它们吃痛跑开。 七郎看着那些马,叹了口气:“可惜了,都是好马。” 李泰初拍了拍七郎的肩,道:“七哥,以后我送你几匹好马,太宗皇帝六骏那种,怎么样?” 七郎锤了李泰初一拳,脸上罕见的露出笑容:“希望有那一天。” “走啦!”八郎在山道上大喊:“七哥,小十二,我们该去石堡城了。” 初升的太阳照耀在八郎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李泰初听见那声小十二,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人牵好各自的马,开始过山道,石堡城地势极险,不然,这地方也不会被大唐,吐蕃互相抢夺。 说实话,这地方战略意义不是很大,只是双方都在这里打出了火气,石堡城反而成为了双方争夺的要地。 唐皇好边功,而且不加节制,这边军,隐患众多啊! 李泰初看向了远处的石堡城,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不知道,会在这石堡城中碰到什么事情。 四人没走太久,就碰到了正在巡逻的唐军骑士。 一火十人,警惕的看着李泰初他们,其中一人,有点惊疑不定。 那人开口试探着问道:“敢问,可是七哥,八哥和九哥?” “?”三人疑惑的齐刷刷看向那个提问题之人,八郎眼中很快就流露出欣喜之色:“小宇,是你!” 那个被喊作小宇的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跳下马,小跑过来,一把抱住八郎,道:“八哥,真的是你们!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八郎笑了起来,然后搂着小宇,对李泰初介绍道:“这个是漆雕宇,也是被将军收养的人,不过将军收养他时,他已经十岁多了,因此还记得自己的姓氏。” “这样啊!”李泰初行礼道:“小十二,拜见宇兄。” 漆雕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妒意,十二,他居然是十二,凭什么? 那丝妒意一闪而过,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漆雕宇笑着说道:“可别叫我宇兄,你是十二,我反而该叫你十二哥才是。” 九郎大大咧咧的说道:“嗨,你叫小十二泰初或者是小郎君就好了,他是将军新收的义子,名字就叫李泰初,可不得了,还是准驸马呢。” 九郎这无心之话,让漆雕宇心中颇不是滋味,凭什么,凭什么这人能让将军收为义子,而我,连一个编号都得不到! 漆雕宇忍耐着,笑着说道:“小郎君真是好运气,对了,八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来报道的。”李泰初开口说道:“以后,我和七哥他们就要承宇哥照顾了。” 第三十二章 神武军,石堡城 漆雕宇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瞧你这话说的,七哥他们但是我兄长,我能照顾什么,但凡有事,七哥只管吩咐!” 七郎点点头,开口道:“带我们进去吧,我们带来了调令。” “行!”漆雕宇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然后转身和同袍们说明了情况。 有漆雕宇作保,李泰初他们顺利的通过了这条狭窄,险峻的山道,这里,曾经留下无数大唐将士和吐蕃士兵的鲜血,李泰初在一些地方,还能看到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 李泰初牵着马,看着前面嘻嘻哈哈,十分阳光的漆雕宇,总觉得他有点……就好像,戴着一副面具一样。 或许只是错觉吧,李泰初按捺心中想法,继续在这山道中行进。 不多时,石堡城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地,乃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不过,也并非没有商人存在,除了普通的唐,胡商人,这里还有,青楼。 李泰初路过时好奇的瞧了几眼,不过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啧,别说李梦祈,出来揽客的人连李梦祈的侍女都不如。 石堡城不大,神武军一千多人住在这里,再加上一些商人,胡民,城中显得还有点拥挤。 众人一路往前,很快就到达了石堡城的中心,神武军治所。 由于前几天与吐蕃人发生了冲突,治所守备极严,李泰初他们四个陌生人很快就引起了士卒们的警惕。 如陇右之时一般,下兵刃,多人押送,四人方才见到了神武兵马使,来瑱。 来瑱今年大抵三十来岁,他不说,李泰初也看不出来他具体年龄。 来瑱,正统汉人,看起来极其严肃,一把大胡子,平添三分威严。 来瑱看过哥舒翰调令后,好奇的看了看李泰初,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的?” 来瑱自认为自己和哥舒翰呆过不短的时间,这笔迹确实不错,而且这笔锋走向,好像是哥舒将军愤怒时所书? 来瑱还挺好奇,眼前这几个人,做了什么,让哥舒翰如此愤怒,以至于想借刀杀人。 李泰初行礼道:“昨日。” “昨日?”来瑱摸了摸大胡子,道:“跑死了几匹马吧?” “未曾。” “未曾?”来瑱有些惊讶,不过却没有继续往下问,来瑱知道,必然是问不出什么的,想知道还不如自己去查。 来瑱提笔,写了几句,按上将印,道:“既然你们四人有旧识,那就和他住一起吧,正好,漆雕宇那边有四个空床铺,一个人住。” “是!多谢将军。”李泰初接过将令,便和七郎他们转身出去了。 来瑱摇了摇头,然后埋头于公文中,尤其是游骑们送来的关于吐蕃动向,更是来瑱批阅的重中之重。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李泰初他们出了治所,拿回兵刃后,就和漆雕宇先来到了一个院子里安顿下来。 院子不大,容纳了八匹战马后显得更小了,更别提漆雕宇也有一匹战马了,因此出入院子非得从马匹中穿过去不可。 房间里面也不大,毕竟石堡城本来就很小,五个人走进来都显得拥挤,床铺也是大通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有火炕,不然这北国之冬,只能靠一身正气度过了。 李泰初嚎了一声,然后躺在床上,喊道:“七哥,麻烦您了,非常感谢!” 七郎无奈的笑了笑,放下行礼,走出去点燃火炕。 漆雕宇忍不住走了出去,帮七郎点火炕,一边为七郎递木柴,一边抱怨道:“十二最小,这种事情不应该他来吗?七哥你还是歇一歇吧。” “没事,小十二只是口头上懒罢了,你再进去看看,他是不是在收拾东西。” 漆雕宇愣了愣,然后起身,悄悄地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李泰初正在收拾衣服被褥。 漆雕宇默然,重新帮七郎点火炕去了,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收拾好了,李泰初他们直接睡下了,一晚上没合眼,还经历了一次生死,四人都累极了,因此收拾好以后干脆就睡下了。 漆雕宇看着熟睡的四人,沉默半响,拿了壶酒,坐在了门外。 他看着飘雪,饮着酒,眼中满是遗憾,他喃喃自语道:“将军,为何十二,不是我,我亦是你收养的……” 石堡城渐渐入夜,李泰初他们也醒来了。 精神饱满的李泰初,倒是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鬼混,只是让他们给自己带份热菜,然后就看起了书。 他带过来的书不多,只有十来本,而且都是兵书,唐律等,他看了都不下十次了,可是他每一次重新看依然很认真。 他仔细研读大唐律法,兵法,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如写这些书的人。 若是他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见多识广,思维异于常人罢了,他并非生而知之,也不是什么全才。 什么蒸汽机,工业革命,抱歉,李泰初并不会,记得的一些也忘得七七八八了,所以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怀揣着谦卑之心。 谦卑是必要的,若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那真的是想多了,李泰初也没什么无脑金手指帮他,只能靠自己努力啊! “风无定,人无常,人生如浮萍,聚散两茫茫。我谓萍飘路转,爱恨亦匆匆,萍踪浪无影,风剪玉芙蓉。” 李泰初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书,开始做俯卧撑。 他倒不是特别专业的锻炼,反正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尽量让全身肌肉都活动起来。 在狭窄的房间中活动了半个时辰,七郎带着醉醺醺的八郎,九郎和漆雕宇回来了。 七郎没怎么喝酒,他们三个喝的倒是多,尤其是漆雕宇,简直就是沾到炕就睡着了,呼噜声还特别大。 这呼噜声大得让八郎嘟囔着骂了几句,然后趴到另外一边,打起了呼噜。 九郎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想说什么,然后直接倒在了炕上,睡着了。 三个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李泰初和七郎无奈的笑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石堡城之夜 七郎坐下来,将手上一直端着,两个互相扣住,然后被麻绳绑着的碗放在了李泰初面前。 “在看书?” “嗯。”李泰初解开麻绳,取下碗,拿了双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七哥,出去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没有。”七郎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看着房梁,道:“今天的月亮倒是很明,异乡的月,比长安的要圆。” “……大概,是因为七哥你心态不同。” “……不知道,将军,五哥,六哥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义父只要不动,就会平平安安的,毕竟义父现在也没有军权,而且,太子肯定会阻拦他。” “嗯……” “七哥,你在边镇呆了多少年?” “……十几年吧,我记不清楚了。” 七郎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不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只记得,我的家乡被铁蹄踏破,后来,将军收留了我,在之后几年,我一直没有名字,将军后来说,自己也不会取名,你就叫小七吧,然后,我一直跟在将军身边,十几年来,一直在边镇。” “会觉得苦吗?” “苦?倒是不觉得,我们兄弟很多,不止这十一个,只是,慢慢的他们都走了,或是战死,或是因为伤病离开,或者是被兵部调离,我们一直都很开心,只是他们离开,才偶尔感伤。” 七郎的眼中,仿佛闪动着星光:“后来,圣人沉迷享乐,边镇风气日坏,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李泰初放下碗筷,叹息道:“不错,知道了,边镇之中的情况,这些天我也了解了一点,边镇之中,小功大赏,无一人无军功在身,府兵制度又崩坏了,所有开支,全归国家,据我所知,这几年来,军费开支,比起开元年间,不止翻了一倍,而是翻了好几倍了,穷兵黩武,外重内轻,当年秦朝便是如此,一次起义,便国灭矣……” 七郎坐起身,看着李泰初,道:“我不懂这些,泰初,你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你能看到的这些,我看不到,希望,你能为大唐出一份力,不为了圣人,只为了义父与我们这些兄弟这些年的征战,为了不让下一个我们,出现在大唐边境。” “会的。”李泰初郑重的点头道:“这也是我希望的,天下安稳,四海升平,这是最好的,大唐若乱,不知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像我们一样,连父母都找不到,最后或是饿死,或是卖身。” “七哥。”李泰初真诚的说道:“你放心吧,这都是我心里想的,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所以,看我的行动吧。” “好!”七郎拍了拍李泰初的肩膀,道:“不以言论定人,以行为而定之,是个好汉子!” 李泰初谦逊的笑了笑,然后继续读书,七郎也拿了本兵法,读了起来。 夜渐深,二人无趣,亦睡,鸡鸣之时,四人皆醒,唯漆雕宇独睡。 最后一个醒来的是九郎,他捂着伤口,晃了晃脑袋,道:“睡不着了,脑袋疼,不知道为什么。” 李泰初递茶道:“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脑袋不疼才是怪事,喝口水,这是刚才七哥烧的水,我放了点碎茶叶,将就着喝吧。” 九郎接过碗,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嫌弃道:“这么差的茶叶,都是去边市卖给那些草原人的,没想到我居然也要喝这种东西。” “少说两句。”八郎开口说道:“知道你受了伤,心情不好,少抱怨几句,伤口好得利索点。” “行行行,听你的。”九郎噤声,慢慢的喝着茶。 李泰初伸了个懒腰,道:“昨天睡了那么久,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咱们做什么?” 八郎,九郎面面相觑,刚走进来的七郎,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李泰初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出去看看吧,这个时间点,应该有卖早食的开门了。” 七郎点点头:“也好,走吧,反正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行啊,你们两个都开口了,我们有什么不行的。”九郎耸耸肩,和八郎一起,跟在李泰初和七郎身后,出去了。 四人悄悄地走过安睡的马群,推开门,走了出去。 凌晨的石堡城,显得格外安静,街上也只有巡逻的唐军士卒,也没有了白天的喧闹。 没有唐军士卒拦他们,大概也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甲胄和佩刀的缘故,四人在大街上逛了逛,然后真的发现了已经开门的铺子。 那是一家馒头铺,或者说饼店,胡人师傅正在揉面,一个小厮趴桌子上,昏昏欲睡。 胡人师傅看着李泰初他们来,笑了起来,用不熟练的陇右话说道:“欢迎欢迎,你们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做。” 李泰初拿起旁边的一个瓢子,撸起一点袖子,洗了洗手,然后说道:“我来吧,钱照样给你,我亲自来做。” 此时,已经惊醒的小厮不好意思的说道:“可不敢让贵客动手,要是主人家知道了,非得扣我俩工钱不可。” 那胡人师傅听了,连忙点头:“对对对,扣工钱,扣工钱。” 李泰初摆了摆手:“没事,钱我给双倍总行了吧?七哥,你们先坐,尝尝我的手艺。” “好。”七郎也不多说,一口答应了下来。 李泰初熟练的开始和面,揉面,醒面,拌馅料…… 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大批包子就从蒸笼端到桌子上。 李泰初歪头,笑了笑:“都试一试我的手艺,你们两位也一样。” 胡人师傅和小厮惊讶的指着自己,异口同声道:“我吗?” 李泰初点点头,然后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没有腥膻气味的猪羊肉,柔和的白面,在李泰初的嘴巴里面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味道,从他的味蕾处绽放,外面的飘雪,让这热气腾腾的包子更添三分滋味。 几个人都呆了,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特别的——饼。 第三十四章 属于唐的骄傲 李泰初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着,看着众人狼吞虎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嘿,小兄弟。”李泰初喊了一声,小厮见李泰初对自己喊话,立刻过来,道:“将军有何吩咐?” “聊聊吧,没什么吩咐。”李泰初喝了口茶,道:“听说吐蕃要打过来了,你们不跑吗?” 小厮颇为得意道:“嗨,瞧您说的,吐蕃人打过来,不还是一样做生意吗?我就不相信,吐蕃人还能把这石堡城里的百姓怎么样。”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大唐和吐蕃,极其西域各国之间,屠城之事极少——当然,还是存在的。 一是大唐军纪较好,二是因为默契,打仗归打仗,敢屠城,下次肯定就要屠回去。 当然,这种默契,大唐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吐蕃,大食等大国保持的,至于西域各国,那就看唐军将领心思了。 唐军将领过于自傲,对待西域各国桀骜无礼之事,发生的也并不少,因此西域各国,身为大唐羁糜州,有时候也会因为不堪凌辱而背叛。 说句远的,后来的怛罗斯之战,起因就是高仙芝不守信用之故。 天宝九年,高仙芝奉命出军,击破亲附吐蕃的车师国,俘虏其国王勃特没,此时,中国已经成为塔里木地区、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地区的占有人和塔什干的宗主,他控制了帕米尔山谷地区,成了吐火罗地区,喀布尔和克什米尔的保护者,高仙芝俨然是大唐在中亚的总督。 天宝九年高仙芝还击破了石国及突骑施。 高仙芝以石国“无番臣礼”为由,征讨石国。 石国请求投降,高仙芝允诺,不久高仙芝违背承诺,掳走石国国王及其部众,格杀老人与小孩,搜取财物。 十年正月,高仙芝入朝,将被俘的几位国王献于玄宗面前,高仙芝被授予右羽林大将军,并将石国国王斩首。 此时高仙芝达到了征战生涯的最高峰,而侥幸逃脱的石国王子遂向黑衣大食(阿拉伯阿拔斯王朝)求救。 高仙芝先发制人,主动进攻大食,率领大唐联军长途奔袭,深入七百余里,最后在怛罗斯与大食军队遭遇。 此时的大唐,可与后世的各个朝代不同,所谓的mei军,在霸道上面,比起唐军还略逊色一筹。 当今大唐鼎盛,天下各国,谁敢不服?不服者,打!谈?大唐不存在那种事情,要不臣服,要不灭亡,就是这么霸道! 可谓“唐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江河所至,皆为唐土”矣! 所以不止唐军桀骜,就连现在的普通唐人都自傲得很,尤其是这些在边境的唐人,李泰初眼前的小厮,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可是说起吐蕃这等强国,脸上也满是不屑。 没有人认为吐蕃人会对唐民做什么,哪怕吐蕃人也不敢对唐民做什么,至于屠城之类的事情,恐怕就连尺带珠丹都没想过。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大唐之强,不敢轻撩其虎须,若不是大唐敌人太多,如今天下,任何一个国家,挥手可灭! 面对小厮的得意,李泰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吐蕃军何时来呢? 李泰初有些忧心,若说大唐之敌,最大的,如今便是吐蕃了。 曾经,金城公主下嫁吐蕃,说是和亲,可实际上,是大唐为了控制吐蕃,才将金城公主下嫁。 金城公主尚在时,大唐与吐蕃关系还不错,可金城公主死后,吐蕃赞普尺带珠丹,便按奈不住自己的野心了。 而且,吐蕃也有实力,来表达自己的野心。 吐蕃拥兵最多时,可达四十万,虽然单兵实力比起唐军来说略有逊色,可唐军防备吐蕃的剑南,陇右,河西三个藩镇,加起来也不过十九万人左右而已。 此次神武军摩擦,吐蕃按理来说不可能派全国兵力过来,可是,哪怕只来几万人,也够陇右喝一壶的了。 吐蕃之患,乃大唐最大的外患,只有解决吐蕃问题,大唐才能继续扩张,不然,光是军费问题,就把大唐拖得死死的。 李泰初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笑,自己担心那么多干什么?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了,他还是免不了担心。 李泰初走在路上,心不在焉的踢着道路上的碎石子,手上还拿着几个包好的包子。 九郎疑惑问道:“十二,你怎么了?” “啊?”李泰初惊觉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吐蕃?”八郎如是道。 “是啊,第一次参加战争,有点紧张。” 别紧张,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七郎安慰道:“到时候,你躲我们身后就好了。” “没错!”九郎拍着胸脯保证道:“九哥保证,你一丁点危险都不会有,除非从九哥尸体上面踏过去!”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八郎“啪”的一声,打了九郎头一下,道:“大战在即,闭上你的乌鸦嘴。” “好啦好啦。”九郎挠了挠头,闭上了嘴。 李泰初反而安慰起他们来了:“吐蕃不会派太多人过来的,毕竟已经是腊月了,冬季又这么冷。” “希望吧。”七郎说了三个字,然后沉默了下来。 一路无话,众人回到住所,漆雕宇尚未醒来,众人无趣,只好聊起了一些边关,汉东郡时的事情。 七郎他们说,而李泰初则是认真的倾听,等漆雕宇醒来时,天已大明。 他也不在乎那么多,见桌子上有包子,便拿着吃了起来,虽然包子已经冷了,但是漆雕宇依然眼前一亮:“这是哪里买的,味道与我以前吃的可都不一样啊!这石堡城,我可是都吃遍了。” 九郎朝李泰初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道:“哪里是买的,是十二亲手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漆雕宇点点头,看向李泰初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他没想到,李泰初居然会做这个。 吃完,漆雕宇开口说道:“我先去治所,看看今天要做什么,你们等我一下。” 第三十五章 外巡 漆雕宇整理好盔甲,出门往治所而去,没有在治所待太久,漆雕宇就面带难色的回来了。 心直口快的九郎问道:“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上官说,我们有这么多马,该去三个人巡逻,观察吐蕃动向。” “岂有此理!这是什么道理!”八郎怒道:“这些马都是我们从长安带来的,和边镇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有马就要去做这种又脏又累,危险巨大的事!” “好了好了,好歹有军功。”李泰初劝道:“让九哥留下吧,他受了伤,反正只要三个人,我和你,还有七哥一起去就是。” “我伤都好了!”九郎反驳道:“还是七哥留下,我们三个去,或者你留下,我代替你去,到时候军功算你的!” “不行,太危险了!”李泰初立刻说道:“九哥你别逞强,我去!” “要不,我去?”漆雕宇主动提议,却被二人异口同声的拒绝了:“不行!” 李泰初开口说道:“宇兄,此事危险,你已经帮我们够多了,怎么能让你再以身涉险?” 九郎义正言辞的说道:“不错!而且你还小,怎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 “……”漆雕宇很想说李泰初比自己还小,不过还是放弃了,毕竟说了也不一定有用,九哥,也不是一个能听自己话的人。 漆雕宇看着和九郎争论不休的李泰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嫉妒,若自己是十二,九哥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一个机会都不给自己吧? 漆雕宇这般想着,却无人注意到他,而李泰初和九郎之间的争执,最终以李泰初的获胜告终,九郎终究还是拗不过李泰初,只能答应李泰初,好好的养伤。 于是,李泰初和七郎,八郎立即出发,而漆雕宇和九郎,参加到了城墙的宿卫队伍中。 李泰初他们一人两马,三骑出石堡城,加入到了一个准备出发的游骑兵队伍中,加上李泰初三人,刚好是一火之数。 虽然李泰初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七郎八郎来过。 他们跟随王忠嗣多年,不但熟悉吐蕃,大唐边境各个地方地形,而且几乎整个大唐的疆域,都装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他们跟随王忠嗣,学习一个身为名将该知道的一切,只是不知为何,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或许,他们在王忠嗣死后追随他而去,或许,他们也“被暴死”了,又或许他们心灰意冷,隐姓埋名了。 不过无论如何,李泰初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十人出了石堡城,一路往西南而去。 他们需西行百里,然后在那里呆几天,直到发现吐蕃人,或者是有人过来轮值,不然,他们得一直在冰天雪地中,等待着吐蕃军的动向。 道路难行,风雪渐大,一日行了五十余里,便不能再走了,因为天色已经慢慢的黑下来了。 众人开始扎营,李泰初也开始和其他七人打招呼,攀谈起来了。 通过交谈,李泰初发现,这些人和他们一样,并非成建制的,而且来着两个不同的火,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重要,所以直接三个火组成了一个火,互相监督,以免他们怠惰。 风雪很大,但是他们脸上反而洋溢着笑容,李泰初刚开始不解,可是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风雪越大,吐蕃出兵的几率就越低,若是风雪一直不歇,吐蕃恐怕也难以出兵。 侦查游骑兵,这是非常危险的职务,如果因为风雪原因,吐蕃不出兵,那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哪怕因此忍受寒冷,危险度也比天气晴朗低。 出门在外,自然不可能休息得太好,帐篷也弄得很粗糙,只能勉强阻挡风雪,地上湿哒哒的,哪怕积雪被他们清理了也是一样,为此,他们不得不把所有的毯子垫上去。 垫完后,地方也不大,再挤一挤也只能睡七八个人,晚上自然得有人守夜,因此倒也够了。 为了保持战斗力,使守夜的人也能有充足的睡眠,十人决定,分为五组,轮流守夜。 李泰初主动请缨,与八郎一起守最后一班岗。 其他人想了想,也同意了,毕竟晚上动静也不会太小,最后一班岗,虽然看起来只是早起来一个时辰,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得在喧闹中提前入睡,所以,也算不上占什么便宜。 李泰初和八郎的睡眠质量还挺好的,除了李泰初有时候因为做梦而惊醒,其他的一切都好。 故国再无法回去,难免有感伤之情,毕竟,在中间隔着的不止是普通人离乡的空间距离,还有上千年的时间距离。 每当闲暇,李泰初总是忍不住思念,不可遏制。 吃过干粮的李泰初,怀着对故乡,故人的思念,忍受着风雪,喧哗之声,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了,和李泰初,八郎交岗的,是七郎,七郎低声嘱咐他们两个噤声,然后带他们两个小心翼翼的出了帐篷,以避免吵醒别人。 帐篷外并没有火光,反而往西百米的一个小山丘上,有一个小帐篷,里面隐隐约约有火光透露出来。 七郎带着二人,摸黑往西走,西方,是吐蕃的领土,因此,守夜人需要在西方,牢牢的守卫着,要是吐蕃人来袭,第一个碰到的,自然是守夜之人。 而马,是非常警觉的动物,他们这些老兵也是一样,百米之外,一旦发生拼杀,就会醒来。 因此,这个位置安排也是很讲究的,同时也非常的危险。 不过没办法,毕竟侦察兵就是干这种危险活的。 睡眼朦胧的李泰初,踉踉跄跄的和八郎走进了小帐篷里面,与另外一个人交班,那人打了个哈欠,就与七郎往回走。 李泰初往火里丢了根柴,然后拿起旁边为数不多的湿柴,用斧头砍了起来。 砍完后,放在火堆旁边烤干一点。 李泰初叹了口气:“出门在外,诸事不便啊!” 第三十六章 吐蕃游骑 八郎伸了个懒腰,道:“我来劈吧,你第一次在外面过夜,累了吧?” “倒也不是第一次。”李泰初看着火堆,回忆道:“我至今还记得,逃难的时候,我偷了人家稻谷,然后被追着打,那天下雨,我一路跑啊跑,跑到了一个废弃的三清庙里面,躲在了三清雕像里面,通过三清的眼睛看外面,他们找不到我,于是就准备烧庙,然后一道雷霆,打穿了三清庙,打在了那个准备拿火折子烧庙的人面前。” 李泰初说到这里,八郎半好奇,半感慨道:“难道,这是天意不让你死?” “或许吧,谁知道呢?”李泰初耸耸肩,道:“等他们因为恐惧离开后,我也不敢出去,于是就在那个雕像里面,坐着睡了一晚。” “这经历倒是颇为传奇。”八郎感慨了一句,然后问道:“以前,怎么也不见你说这件事?”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巧合而已。”李泰初虽然嘴巴里面不相信,这其中是鬼神相助,但是心里,其实也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就好像天助一般。 不过,李泰初肯定不能承认这话,就像电影“王的盛宴”里面的刘邦一样,那个刘邦见项羽时,别人说他是真龙,所到之处,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然后真的发生了,可是刘邦不能承认。 这是遭忌讳的事情,尤其是唐玄宗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啧啧啧。 李泰初可不觉得,他会对自己这个女婿手软,他可是连几个亲儿子都杀了的人,还在乎一个女婿? 八郎很明显没想这么多,不过他见李泰初不愿多说,以为李泰初只是不愿意回忆以前的艰苦,于是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只是你父母还不知踪迹,倒是苦了你了,不过你放心,将军肯定在全力追查,到时候肯定能查到。” 李泰初叹了口气,心情复杂的说道:“……许是死于乱民之中了也说不定。” 虽然,自他穿越过来,没有见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一面,可是他全盘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说没有感情,那也不可能,那么多记忆,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他。 因此,他的心里还是有点五味杂陈的。 “不说这些了,我们……!”李泰初突然警觉了起来,他蹙眉道:“八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在李泰初耳旁,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好像是,马蹄声! 八郎脸色顿时就变了:“不好,是吐蕃骑兵!准备战斗,喊人!” 八郎拿着横刀,冲了出去,李泰初紧随其后。 二人刚冲出小帐篷不久,小帐篷就被十多个吐蕃骑兵冲翻了,二人见了,心中免不了泛起一丝寒意。 八郎立刻大喊道:“我们两个投降!投降!别杀我们!” 李泰初紧紧的握着横刀,敌众我寡,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选择,希望他们只有这么多人,而且,没发现百米之外的大帐篷,不然,一切都完了。 或许,李泰初真的有大运在身,天命在他,那些吐蕃骑兵听了八郎的话以后,没有再次发动冲锋,而是停了下来。 十余个吐蕃骑兵围住二人,一个吐蕃十户,用别扭的关中官话开口问道:“你们,是唐人?” 八郎回应道:“没错,我们是唐人。” “唐人该死,你们,知道?”那个吐蕃十户,坐在马上,看着二人,语气中满是冷漠。 “我们投降!投降!”八郎立刻喊道:“我们两个是迷路的军人,希望将军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放你们,不是,不可以。”吐蕃十户听懂了那句将军,因此语气也缓和了一点:“只是,在这之前,你们,需要告诉我,石堡城的情况,还有,陇右的情况。” 听到这话,李泰初眉头一皱,抢先回答道:“我们是神武军的,不知道陇右情况,只知道最近石堡城很警惕。” “这样,那好吧。”吐蕃十户有些遗憾,然后拔出了腰间的刀。 李泰初挑了挑眉,这是准备不守信用了啊。 八郎则是很淡定,这种事情,他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有时候白天讲和,晚上两边互相捅刀子也不是没有过,眼前这个,小场面而已。 八郎,笑了起来,他侧耳道:“嘘,你们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吐蕃骑兵们没有反应,因为他们不懂官话,可那吐蕃十户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他立刻喊道:“走!我们快退!(吐蕃语)” 吐蕃骑兵们连忙和十户一起调转马头,一丝疑问都没有,单从这一点,就可见吐蕃骑兵之精良。 可惜,他们精良,大唐骑兵更强,他们刚刚调转马头,跑了不到十多步,大唐骑兵就冲过来了。 以七郎为首,八人隐隐组成一个箭头,从吐蕃骑兵后侧切入。 如热刀切黄油一般,慌了神的吐蕃骑兵轻易的被切开了。 那十户大喊了一句,大概是吐蕃语,吐蕃骑兵们立刻下马,然后等大唐骑兵冲了一遍,调转马头后发现,吐蕃骑兵已经放弃了机动性,将马匹放在外侧,结成了圆阵。 七郎脸色一冷,刚才只是死了几个,伤了几个吐蕃人,因此这些人还能结阵,看来得再冲一次了。 但,就在此时,李泰初的一声呐喊,阻止了七郎接下来的行动。 李泰初大喊道:“七哥,我们走,要快!” 七郎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命令众人射马,同时带着骑兵们开始撤退。 吐蕃马匹伤亡过半,无力追击,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众人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帐篷都没有要,就在李泰初的催促下跑路了。 众人心中其实疑惑非常,但是李泰初言语中的催促和焦急表现的非常明显,出于对同袍的信任,众人因此暂时听从了李泰初的话。 等众人策马回石堡城的路上,李泰初才大声解释道:“刚才吐蕃骑兵们不应该下马的!面对刚才我们的冲锋,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四散奔逃,可是他们没有!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第三十七章 动向异常的吐蕃军 李泰初大声喊道:“如今天还未明,他们过来,甚至敢下马坚守,必然是因为吐蕃大军就在附近,也就是说,吐蕃军离我们必然不到十里,不然短时间内那些吐蕃骑兵根本得不到支援!我等乃侦察游骑,当速速上报来将军!” 李泰初狠狠地抽了胯下战马一鞭,战马吃痛,立刻跑得更快了,李泰初迎着风雪,大喊道:“快点,再不能歇了,若吐蕃大军突袭,石堡城不一定能守住!” 听到李泰初的话,众人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天还没亮,就碰到了吐蕃骑兵,唯一的解释,就是吐蕃军在朝石堡城进军,而他们,是在大军前面的先锋侦察游骑。 众人连忙加快速度,可是如今天只是蒙蒙亮,路况也不好,虽然风雪比昨日小上了许多,但是马速还是提不起来。 百里距离,众人整整跑了一天,跑死了好几匹马,至于回到了石堡城。 一进石堡城,众人就喊了起来,大喊吐蕃人来了,这几天一直风声鹤唳的石堡城,顿时骚乱了起来。 城门立刻被神武军封锁了,而他们几个,也被带去见来瑱了。 来瑱听过李泰初的判断后,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相信你一次,不过,你应该也知道谎报军情是何下场吧?” “知道!”李泰初自然知道,大唐军中谎报军情是什么下场。 唐军将领,大部分都是卫公兵法的学习者,李靖治军,异常之严,军法大部分都是杀无赦,而唐军军法,也是开国之时,卫公他们定下来的。 谎报军情,将领开恩也得挨板子,如果不开恩,那就是,斩! 李泰初相信,来瑱绝不会法外开恩,不过,他觉得自己不会判断错。 来瑱挥了挥手,道:“若你判断正确,我升你和七郎,八郎为火长,若是不对,你,斩立决!另外两个,一百军棍,时间以三天为限,就这样,下去吧。” “……是!” 李泰初转身离开,并没有反驳来瑱的命令,他知道,反驳也没有用,这是军令,不是在和他打商量。 李泰初离开后,来瑱皱着眉头,看着地图发起了呆。 他狠狠地往桌子上锤了一拳,眼中满是杀意:“吐蕃,有朝一日,我必兵临布达拉宫!” 来瑱大喊道:“来人,传令下去,石堡城全面戒严,另外派人快马通知哥舒翰节度使,八百里加急,换人换马,务必要将吐蕃寇关的消息送到节度使手上!” “是!” 虽然来瑱口头上不相信李泰初,甚至还立下了三日之约,可是来瑱知道,吐蕃军三天之内,百分之九十九会来,因此传递军情给哥舒翰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来瑱眼中满是自信,他相信,这次必然还是唐军获胜,或许,凭借这次胜利,大唐疆域可再往西扩张,圣人最重边功,以后,自己的位置也要挪一挪了。 …… 李泰初出了治所,就回到了住处。 住处内,七郎三人和漆雕宇都在,李泰初朝他们点了点头,闭口不谈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和他们说笑起来了。 说了没几句,众人便准备睡觉了,跑了一天,李泰初他们都累了,九郎和漆雕宇也没有歇着,他们巡逻了一天,也是很认真的。 没人询问李泰初为什么不说治所里面发生了什么,漆雕宇拉不下面子,而七郎他们则完全是信任了。 次日,众人早早起来,加入到了城墙戒严队伍中,石堡城在来瑱的命令下,已经全面戒严,除特令,不许进出。 冷风如刀,刮在李泰初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提了提围巾。 这里,是石堡城的西方城墙,与东方城墙只有一条小经的易守难攻完全不同,这边虽然不是一马平川,但是也相去不远。 因此,西方城墙防御和东方城墙防御难度完全不同,若吐蕃军蚁附攻城,神武军恐难以阻挡。 而陇右发兵,从得到消息到集合兵力,到达石堡城,无论如何也要三四天,毕竟这是守城战,不可能说,把宝贵的骑兵浪费在漫长,如绞肉机一般的城池攻防上,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看步兵的,毕竟步兵,命贱…… 这不是在开玩笑,真的如此,单说唐之一代,兵刃之利,可称诸代前列,可甲方面,却配发的非常不到位。 骑兵或许能全部配上铁甲,但是步兵,很多都还是皮甲,一是因为资金问题,另外一个,就是因为,步兵不精贵。 幸好,李泰初他们都是骑兵,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攻城战,他们还比较安全。 李泰初其实有点想不通,这么冷的鬼天气,吐蕃军为何要进攻石堡城?单纯的因为摩擦,也不太可能啊?李泰初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时间,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吐蕃人还是没有来,不过,百里距离,想来明日就到了。 第二天下午,苦苦守在城墙上的李泰初,终于看到了吐蕃军的旗帜,他立刻大喊道:“来了,吐蕃人来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西方,果然,西方地平线处,大批旗帜,战马,步卒开始涌现,他们脸色坚毅,刀甲明亮,一看,便让人觉得不可小觑。 李泰初面带沉重的看着吐蕃军人,这,是一支只比大唐军队略逊一筹的天下强军,而且人数众多,光现在来看,粗略估计都不下一万人,而且后面还有人。 离石堡城千步左右,吐蕃军停下了,他们的旗帜开始晃动,军队开始调配,看样子,是准备扎营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李泰初喃喃自语,连来瑱走到了他身边,他都没有发现。 “哪里不对劲?”来瑱的声音在李泰初耳边响起,让他吓了一跳。 等看清楚原来是来瑱后,李泰初连忙行礼道:“回禀将军,吐蕃军这几天的行动不对劲,首先,光是我们现在看去,这就是差不多吐蕃军三个万户的兵力了,人数太多,毕竟神武军和吐蕃发生摩擦,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他们反应未免也太快,太激烈了。” 第三十八章 李泰初的猜测 李泰初想了想,道:“当然,我听闻葱岭有训鹰者存在,或许他们靠雄鹰传递信息,不过,如此一来,吐蕃军的行动,恐怕是尺带珠丹亲自下的命令。” “继续说下去。”来瑱的脸上多了几分欣赏之色,于是鼓励了李泰初一下。 李泰初组织着语言,继续说道:“如果是尺带珠丹下令,那么吐蕃军此举必有深意,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想必和大唐关系必然极大。” 来瑱点了点头:“分析得有条有理,不过还是缺乏证据,不过,如今吐蕃军既然来了,那么我也该兑现承诺了,从今以后,你,七,八三个人,就是火长了。” “谢将军!”虽然此时李泰初依然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还是诚挚的向来瑱道谢了,毕竟现在来瑱可是他上级。 等来瑱走后,李泰初依然看着吐蕃军的方向。 吐蕃军现在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他们干得极其仔细,卖力,看得李泰初眉头紧皱。 熟读兵书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要建立半永固营地!不然,他们不可能干得这么仔细。 吐蕃到底想干什么?想在这里和大唐耗几个月吗?可是有什么好处? 李泰初闭上眼睛,竭尽所能的思考着,思考良久,他用力晃了晃脑袋,不行,还是不明白。 李泰初试图将自己,从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争中摘出来,然后把自己带入到尺带珠丹的位置,以及上帝视角里面。 自己如果是吐蕃赞普尺带珠丹,那么,会在什么情况下,冰天雪地中调集三万人,长期和一座乌龟壳一样的城市较劲呢?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比三万吐蕃军更重要的利益,只有这样,才能让尺带珠丹下这种决定! 也就是说,吐蕃攻打石堡城,是为了掩饰更深的战略目的,也就是——声东击西! 李泰初看着吐蕃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又变成了忧虑,虽然推断出了吐蕃军此番动作的原因,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火长罢了,来瑱肯定不会听他的,而哥舒翰……拉倒吧,哥舒翰没宰了他,都是看在王忠嗣面子上了。 哥舒翰确实重义气,但是李泰初的所作所为,明显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对李泰初,也没什么感情,自然愤怒非常了。 总之,在陇右,这件事情说了明显无用,只能上达天听,给唐玄宗说明。 说实话,唐玄宗肯定不会听李泰初的,最多会在事后想起来这件事情,对李泰初刮目相看罢了,可是对于让唐玄宗阻止吐蕃可能的军事行动这件事情,李泰初并不抱有任何希望。 毕竟,一个不上早朝,连奏折都懒得批阅的一个皇帝,让他相信一个火长的判断?哪怕再加上准女婿和义孙这两个身份都不怎么够分量。 想到这里,李泰初干脆下了城墙,写信去了。 毕竟他已经猜测出吐蕃的动向,不写信给王忠嗣,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除了王忠嗣,他还得写一封信给李梦祈,让她告诉李隆基,自己的推断。 李泰初犹犹豫豫的下着笔,若梦祈去见李隆基,告诉他自己的猜想,李隆基会不会大怒甚至是迁怒李梦祈?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一阵歌声远远的传来,是关陇的老秦腔,这是,秦王破阵乐。 乐中满是激昂,与后世的秦王破阵乐并不相同,虽然曲调差的不是太多,但是光语言一项,就是天差地别了,毕竟,后来的普通话,在现在的大唐还没影呢,唐代汉语还是中古语言,和后世对比,字的读音都不相同。 因此在李泰初听来,这中古汉语高唱的秦王破阵乐,实在是鼓舞人心。 在贞观四年,李世民已为西域诸国拜为天可汗。 贞观七年,太宗命魏征、虞世南、褚亮、李百药等人为《秦王破阵乐》谱写歌词,太宗亲自为《秦王破阵乐》绘制《破阵舞图》,以自己在战场上丰富的经验来编舞,并命太常丞吕才依照绘图,教乐工一百二十人被甲执戟,挥舞着大旗操练。 到这时,《破阵乐》已成为大型宫廷乐舞,改名《七德》舞。 贞观七年,《七德》舞毕之后,观者欢声雷动,热血沸腾,莫不“扼腕踊跃,凛然震竦”。十几种蛮夷首领请求加入大唐武士的方阵率舞,太宗慨然允诺。 只见西域、南蛮部落酋长穿着风格色彩特异的衣袍,头戴各式奇形尊荣的冠冕,夹在大唐武士威武的阵势中手舞足蹈,举戟挥动,久久不歇。 在震天的乐声中,西域诸国首领和大唐武士一起持戟踏舞,为唐太宗表演——百代之下,这一景象无疑使这个时代足以为后世傲。 此后,《破阵乐》每年在大唐节庆大典上演出,成为象征大唐文治武功的雅乐。 凡是宴请三品以上的大臣及蛮夷酋长,都在玄武门外演奏,声震百里,气壮山河。 对于当时的西域诸国,唐朝显赫的声威在这《破阵乐》/《七德舞》中一回回加深了他们的印象。 而唐军,亦高唱着秦王破阵乐,东起日本海、南据安南、西抵咸海、北逾贝加尔湖,所至之处,无不臣服。 有唐一朝,长城荒废,因为大唐强盛之时根本不需要长城,而秦王破阵乐,也跟随唐军的步伐,传遍了四极。 李泰初不再犹豫,提笔写下了给李梦祈的信。 再怎么说,李隆基也不会对李梦祈下手,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一下李梦祈了。 李泰初私以为,自己做不到七尺之躯只许国、难许卿,但,有时候,国与卿之前,终究还是需要有一个让一步。 吐蕃若真是声东击西,一旦陇右,或者是其他藩镇失守,羌骑踏汉关,不知多少平民,家破人亡。 (羌指中国古代西部游牧民族泛称,并非影射或者指羌族同胞。) 第三十九章 吐蕃退军 写了上千字后,李泰初停笔,封信,然后立刻去驿站。 给王忠嗣的信,李泰初也偷偷的夹在了李梦祈的信件里面。 给王忠嗣的信里面,李泰初不但说了自己的推断,而且希望王忠嗣写信给各个节度使,请各边镇多加防范。 此举对于王忠嗣来说实在是过于危险,可是李泰初不得不提,就算李泰初不提,王忠嗣也会做,与其如此,还不如李泰初主动背上这个锅。 寄完信,城墙上的军歌已经止歇,而吐蕃军也没有丝毫进攻的意思。 天色渐渐的黑了,但是吐蕃军还是没有进攻,李泰初明白了,今天吐蕃军是不会进攻了。 明天,哥舒翰的陇右军就要到了,看来,自己的推测果然没错,这里就是一个吸引大唐注意力的佯攻战场。 恐怕,吐蕃仍然要增兵,毕竟想吸引整个陇右,乃至大唐的目光,仅仅三个万户三万人是远远不够的,起码也得五个万户。 李泰初想得脑袋都疼了,这件事情后面迷雾重重,在现在知道的信息下,推断出这么多,李泰初已经竭尽全力了,若没有更多信息,他也无能为力了。 看着已经大致建立起来的吐蕃军营,李泰初长吐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残酷的苦战了,就算是佯攻,吐蕃军肯定也要下大力气,不然就失去了伪装的意义了。 明天,不知道陇右军能不能到,不知道这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平静的一天,再次过去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天蒙蒙亮时,李泰初就起来了,他站在城墙上,看着正在造饭的吐蕃军,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日上三竿,吐蕃人才发动进攻。 数千个吐蕃人,举着盾牌,云梯,慢慢的开始往石堡城前进,箭矢完全无用,弩和投石机,这两样东西石堡城中也不多,对以散兵阵型前进的吐蕃步兵们来说,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吐蕃步兵很快就到达了城墙之下,云梯一架架立起来,吐蕃步兵举着盾牌开始往上爬。 早有准备的唐军将士,在来瑱的命令下开始投掷石块和金汁,打了一个小时,一直以低烈度攻城的吐蕃军突然退了,只留下百多具尸体。 然后,吐蕃军偃旗息鼓,根本不进攻了。 来瑱觉得是吐蕃人在建造攻城器械,因此安慰士卒,过两天陇右援军就到了,三天前,他就派人去陇右了,而且已经点燃了烽火,让大家不用担心。 李泰初面对这话,只有沉默,他担心,吐蕃军已经在什么地方集结好了,就等陇右军到达石堡城,然后对陇右进行突袭。 说了,没用啊……李泰初再次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痛恨,无权势在身,连说话都不会有人听从啊! 时间又过了一天,临洮,河源诸军两万步兵,一万骑兵到达石堡城,狭小的石堡城中顿时变得非常拥挤了起来,而且还有许多人在石堡城后安营扎寨。 哥舒翰一到石堡城,就接管了石堡城上下一切事务。 哥舒翰站在城墙上,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李泰初,他没有说话,扭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吐蕃军。 旁边的来瑱,蹙眉道:“哥舒节度使,吐蕃军动向有一些奇怪,昨日攻城,不过半个时辰,丢下百多具尸体,就停止了,也不知为何。” 哥舒翰沉声道:“必然有诈,我在边境多年,什么招数没见过,传令下去,骑兵退回鄯州,严令各军屯之军,严防死守,日夜警惕,必不可让吐蕃军有偷袭陇右之机会!” “是!”众将领命,各司其职,一万大唐精骑迅速的离开了石堡城,回鄯州坐镇上,哥舒翰的军令也开始往各军下达,整个陇右,在这一仗结束前,必然会高度警惕,吐蕃军若是打着佯攻石堡城,实攻陇右的主意,那是在做梦。 一旁的李泰初听了,感慨万千,哥舒翰不愧是经年宿将,一眼就察觉出了吐蕃军的不对之处,而且用兵可以说是极为稳健了。 想来,这件事情哥舒翰还会上报朝堂,李泰初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担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腊月二十,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哥舒翰刚开始是想开城门出去莽一波的,毕竟大唐步兵野战比起吐蕃军来,不但不弱,反而更强。 可是等吐蕃军后面又来了三个万户后,哥舒翰干脆熄了这心思,两万对六万不一定会输,毕竟唐军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战绩,但是,这样太冒险了,哥舒翰本身也不是一个冒险的人,他也没有冒险的必要。 吐蕃军的攻城依然是不愠不火的,这些天已经死了近两千人了,但是吐蕃军还是没有改变攻城方式的打算。 就这样,这种攻城方式一直打到了天宝九年一月份中旬。 唐军上下都快崩溃了,吐蕃军也不做别的,就是拖着他们,用人命拖。 哥舒翰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虽然他收到了王忠嗣的信,但是他已经让陇右上下做好准备了啊!可是吐蕃人就是不动如山。 最大的问题是,这种情况是对唐军有利的!唐军差不多砍掉了五千个脑袋,而自身伤亡却只有五百。 这种战损比,让哥舒翰出城和吐蕃人决战的命令都下不了,除非调兵过来。 可是就吐蕃这么诡异的动向,哥舒翰怎么敢调兵,而从其他藩镇调兵那就困难了,得唐玄宗点头才行。 哥舒翰一直在犹豫,可是他终究还是受不了了,他准备上报,求唐玄宗调朔方,河西,突厥之兵! 可就在他写奏折时,河源军使王思礼就气喘吁吁的冲进来了,一进来,王思礼就立刻行礼道:“将军,吐蕃退军了!” “你说什么?!!”哥舒翰看着王思礼,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突然就退了?” 王思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就退了!您可以去城墙上看。” 第四十章 李隆基震怒 城墙之上,李泰初比哥舒翰来得更早。 李泰初满脸沉重的看着吐蕃军有条不紊的开始撤退,他知道,吐蕃的战略目的必然已经达成,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事。 一个多月的时间,当整个大唐都知道这场战役,并且被这场战役吸引时,如李泰初所想,的确出了大事,并且已经震惊了朝堂,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到陇右来。 李泰初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他倒是因功升队长了。 这些天,吐蕃攻城的烈度虽然低,但也有好几次冲到了城墙之上,而且李泰初在箭术上也有点天赋,因此单个人就拿了十几个人头。 而分配给他的那个火十人里面,因为隶属神武军,有幸参加守城,他们也拿了一些人头。 而且七郎他们三个人也分润了一些功劳给李泰初,杂七杂八算起来,李泰初倒是足够成为队长了,七郎他们,也顺理成章的调到了他的手下。 一队五十人,而且因为李泰初是骑兵的缘故,他带领的也是骑兵,五十人的骑兵,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毕竟整个神武军里面,骑兵也才三百。 倒不是没有不服气的刺头,可是李泰初借着城中太小,不适合马战为理由,用步战将刺头一个个挑翻了。 其实这些骑兵不弱,可耐不住李泰初日夜不息的练习,七郎等老兵费心费力教导,甚至还被哥舒翰这个老将指点过。 李泰初天赋也不弱,因此这些老卒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这也仅仅限于步战,若是比起马战,李泰初必输! 吐蕃退军后,也就是李泰初升职后几天,唐玄宗震怒的消息就传到了陇右。 原来,吐蕃此次进攻石堡城,真的像李泰初所想的那样,是佯攻,而且,真正攻击的方向,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就是——西域! 西域一地,有安西,北庭两个都护府,两个节度使,拥兵四万多,西域诸国,亦为大唐而战,这是百年前贞观四年时,李世民留下来的遗泽,百年已过,李世民依然是西域诸国心中的天可汗。 若整个西域动员起来,十几万兵力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吐蕃就是出奇兵,对西域下手了。 吐蕃三万骑兵,兵发西域,十数日内,一日破一国,西域诸国,十多个小国,被掠夺了所有的财宝和良马,王室皆被吊死,甚至女子都被抢走了许多。 这十多天的时间,吐蕃掠夺的财富不计其数,优良战马更是近万匹,当朝堂知道这个消息时,上下皆惊,唐玄宗甚至气得在朝堂之上,百官面前摔了酒杯。 西域,大唐之地,虽诸国林立,可那都是臣服大唐的羁縻国家,都是大唐子民,吐蕃此举,等于是狠狠地打了唐玄宗一巴掌。 而且,这件事情,唐玄宗还不能怪如今的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因为高仙芝现在根本不在安西! 而这,也是最让李隆基震怒的,一个可耻的叛徒,出卖了大唐帝国的军情,而他身为大唐皇帝,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李泰初也很疑惑,这是谁干的? 去年十一月初五,吐火罗(在小勃律,也就是葱岭以西,今阿富汗北部)叶护失里怛伽罗上表朝廷说:“师王亲附吐蕃,困苦小勃律镇军,阻其粮道。臣思破凶徒,望发安西兵,以来岁正月至小勃律,六月至大勃律。” 高仙芝奉命出军,从安西到竭师国(今巴基斯坦奇特拉尔)的距离遥远,不过由于高仙芝准备充分,加上形式对唐军有利,唐军的行军虽然艰苦,但却很顺利。 历史上的天宝九年(750年)二月,也就是今年二月,高仙芝击败了竭师国的军队,俘虏了竭师王勃特没。 李泰初知道这段历史,但这次吐蕃寇关,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没想到,吐蕃居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出兵抢了西域。 要知道,高仙芝虽然带走了安西四镇的大部分兵马,但他可是让封常清为留后使了啊! 没有详细的情报,吐蕃绝不可能在封常清手下,完好无损的退走,不是李泰初迷信封常清,而是封常清在历史上已经证明过自己了。 问题就是,到底是谁,把情报给了吐蕃人? 这件事情,恐怕会让李泰初困扰很久很久,不过,他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这个人肯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给情报给吐蕃人,因为除了自己这个变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的发展了。 以后,这样的事情明显会越来越多,毕竟,李泰初生活在这个世界越久,改变的事,影响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当然,这个问题,李泰初现在可以暂时放一放,因为唐玄宗震怒,所以已经下了命令,兵发吐蕃,势必要让吐蕃付出代价! 河西,朔方,陇右,突厥诸部,西域各国,皆出其兵,他们将集合于鄯州,然后对吐蕃发动进攻。 同时,蜀地剑南节度使亦发其兵,这完全就是全线大规模进攻了,可见唐玄宗之气急败坏。 李隆基现在明显没什么理智可言,他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大破吐蕃! 李泰初得知李隆基决定后,沉默不已,这一次如此大规模的调集兵力,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钱绢,与吐蕃开战,完全就是一个无底洞,毕竟唐军根本不适应高原,想打上青藏高原,难,光是高原反应,就够唐军喝一壶了。 “不知道,义父会不会参战……”李泰初低声念叨着。 这次,四个藩镇发兵,其中陇右,朔方,河西三个都是王忠嗣的旧部,而且,那封猜测吐蕃声东击西,所图颇大的信,王忠嗣也必然上报了李隆基。 虽然刚开始王忠嗣应该被斥责,甚至是问罪了,但是吐蕃真的声东击西后,王忠嗣必然罪责全免,若是李隆基念在这件事情上,动了起复王忠嗣的心思,那此次大战,未必不可以是王忠嗣来主导,节制诸军。 第四十一章 明皇欲举兵 虽然李隆基震怒异常,调集了多个藩镇,准备攻打吐蕃,但是现在还只是军队集合阶段,真正要打,得到四月立夏,春末过后了。 为何?因为春末是冬小麦收获的日子,唐朝在边镇是弄了军屯的。 例如陇右诸军中的积石军,拥兵七千,其驻地就是唐军主要屯田区之一,因吐蕃常派骑兵来夺麦,一度被称为“吐蕃麦庄”。 哥舒翰的威名,就是在那个地方打响的。 不说陇右等繁荣之地,光说有唐一朝,在西域的屯田时间,从公元630年开始到791年结束,前后就历经了一百六十一年。 大唐在西域的屯垦戍边主要有十一大垦区。 在北疆地区,有伊吾、庭州(今吉木萨尔县北庭古城遗址)、轮台(今乌鲁木齐市乌拉泊古城遗址)、清海(今石河子市乌拉乌苏乡)四地;在南疆地区,有西州(今吐鲁番市高昌故城遗址)、焉首、乌垒(今轮台县策大雅乡)、龟兹、疏勒、于阗六地;在中亚有碎叶(今哈萨克斯坦的托克马克)一地。 除上述驻军千人至万人的军镇屯田外,在西域的二十五个守捉城(驻军三百人的边疆军事检查机构)、各烽戍(驻军几人至几十人的边防哨所)、各州县还有很多小规模的屯田。 大唐在西域的屯田由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统一领导,以军屯为主,还有民屯和犯屯。 每屯种地五千亩,有兵五百人左右,每兵种地十亩左右,实行供给制管理,产品全归官府。 西域屯军五万人,屯田五十万亩。 大唐在西域屯田的规模之大,范围之广,人数之多,时间之长,成效之显著,都超过了前代。 屯军并不能全部算藩镇之兵,其中虽然有藩镇之兵,但是其中还有团结兵,守捉城等,其中关系过于复杂,就不一一赘述了。 总而言之,大唐出兵,得等军屯冬小麦全部收割后,才有充足的粮食出兵吐蕃。 不过,如今军屯已然不如开元年间兴盛了,开元年间,军屯收获大抵每年三百万石以上,可开元二十五年后,大唐在西北兴和籴之法,使军屯数量大为减少,天宝八年,也就是去年,天下屯收为一百九十一万三千九百六十石,和开元之初比,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以上。 何为和籴?唐建国初﹐即行和籴。 贞观初年﹐朔州刺史张俭请于晋北和籴﹐以充边储。 唐政府陆续设置“和籴使”﹑“和籴副使”等专职官员管理和籴事务。 中唐以后﹐和籴往往通过各府县按散户配人的方法强制进行。 不仅没有公正的价格﹐而且在付值时多以“杂色匹缎”充数﹐使民户又受到一层剥削。 和籴之粮还强令民户运到指定州县。 从开元年间起﹐唐政府多次下令﹐力图消除和籴中的积弊﹐但成效根本不大,如今李隆基怠政,就更不必说了。 知道的事情越多,李泰初越能察觉,这盛唐繁荣昌盛之下潜藏的重重危机。 大唐,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他早在穿越过来时,就该明白的,可是他当时没有看透。 盛唐,多么美好的时代啊!武将文臣,皆可提刀上马,征讨不臣。 诗人歌颂着盛唐,诗篇传留千古而不朽。 天下万邦,皆唐之臣妾,予取予求,一个普通的唐人,可独行万里,不带兵刃,玄宗天威,内外皆伏。 就连米,一斗不过十多钱,多么美好啊! 呵呵,美好个pi! 米价低到这种程度,农民何其困苦?他们连绢布都买不起! 连府兵都因为没有田地,逃亡原籍,导致整个帝国无府兵可征了,这个时代还美好? 民失其田,李隆基穷奢极欲,上行下效,官员从农民那里敲骨吸髓,贞观,开元之风已荡然无存。 米价低就美好?一个国家连平抑粮价都做不到,连最基层百姓的生活都无法保证,这样一个时代也能叫美好? 李泰初已经摒弃了这种想法,大唐布天威,万国来朝很美好,可是这些美好,与普通百姓无关。 李泰初究根结底,不依然是普通百姓出身吗?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百姓了,可,难道他就一定得变成上位者,用看草芥的心态看那些百姓吗? 李泰初做不到,起码现在做不到,他接受的教育,他读过的书,让他无法变成那样的人。 李泰初提笔,再次写下了给王忠嗣的信,如果可能,他希望王忠嗣能争取一下,主动复起,这大军之权,或许不能交到哥舒翰手里。 哥舒翰,是突厥人,别误会,不是李泰初觉得突厥人怎么怎么样,九郎也是突厥人,李泰初却真心把九郎当兄长。 关键是,历史上记载的一件事情,让李泰初觉得,哥舒翰或许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忠于大唐。 历史上,李林甫与安禄山交好,哥舒翰则与杨国忠关系融洽,杨国忠取代李林甫成为宰相以后,拉拢哥舒翰,打压安禄山。 唐玄宗得知哥舒翰与安禄山、安思顺关系不睦,趁三人一同入朝的机会,撮合他们冰释前嫌。 唐玄宗派心腹高力士设宴款待哥舒翰和安禄山,让皇帝眼中的两个大红人以兄弟相称。 安禄山酒足饭饱之际,主动向哥舒翰示好,“我父亲是胡人,母亲是突厥人,你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胡人,我们的血脉如此类同,怎能让人不感到亲近呢?” 哥舒翰读过不少史书,回答得颇有意思,说:“古人云,野狐向着自己出生的洞窟嗥叫,是不祥的兆征,因为它已忘本,我哥舒翰怎能不尽心呢。” 安禄山认为是在讥讽他是胡人,大怒,指着哥舒翰破口大骂,“你这突厥竟敢如此说话!”哥舒翰正要起身回骂,高力士向他连使眼色,哥舒翰才停止。 哥舒翰野狐之语,值得玩味,从另外的角度来看,是不是哥舒翰暗示,自己还没有忘本呢? 第四十二章 欲出石堡 历史上的哥舒翰,可是晚节不保啊…… 李泰初叹了口气,虽然哥舒翰如今对他态度不怎么样,但也是他在陇右时过线了,李泰初心中倒没什么怨恨。 只是,哥舒翰真的不能统帅这么多人。 三镇兵马,加上突厥诸部,西域诸国的人,最少也是十几万人,甚至更多。 哥舒翰要是赢了,未必不能像王忠嗣一样。 到时候,十个藩镇大半掌握在哥舒翰手里,小半掌握在安禄山手里,一旦两个人能达成共识,大唐立刻完蛋。 一股郁结之气,在李泰初心中淤积,这藩镇制度真的是太屮蛋了。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何以消? 唯有提三尺青锋,荡尽世间不平! 李泰初收起信,提着长刀,走了出去。 自从吐蕃退军,他升职为队长后,他的住所也换了。 现在,他住在一个完全独立的院落中,人伺候是别想了,但是比起之前来说,自由宽敞了很多。 七郎他们都住在了隔壁,至于漆雕宇,也是一样,这次他也升职了,不过只是火长。 事实上,他作为被王忠嗣养育大的孩子,其实以前也立下了不少军功,不说统帅百人,如他身份的人,一个队长职务还是手到擒来的。 可惜,王忠嗣被贬以后,他们这些死忠就被有意无意的排斥了,慢慢的,因过错而降职更是家常便饭。 倒是没人欺辱他们,只是他们想升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不过王忠嗣回到长安后,这种情况就发生了改变,因此漆雕宇也成功升职了。 算起来,他们四个现在都在李泰初手下,现在他手下,除了一个陌生的火长外,其他四个火长就是七郎他们了。 那个陌生的火长,也算得上一条汉子,他名字叫沐川,自从被李泰初用一把横刀挑翻后,就爽快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服从李泰初的命令,这些天以来,也表现出了脑子活泛,颇具狗腿子风范的一面。 李泰初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个叫沐川的汉子,无权无势,只是一个普通的长征健儿,李泰初虽然现在还是位卑权弱,但是潜力还是很大的,李泰初有心透露之下,沐川自然是,倒不是说纳头就拜,可以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像现在这样,李泰初一出门,沐川就迎了上来,一副狗腿子模样,低眉陪笑道:“队长,您去哪儿啊?” 李泰初撇了一眼比自己略高,却故意低下头的沐川,道:“今天没事吗?怎么一大早就在外面等我?” “嗨,瞧哥哥您说的,我有事就不能来看看您了?哥哥吃饭了没有?咱们一起去吃个饼?” 李泰初忍不住笑了起来:“行了,你先去吧,带几份回来,我去寄信,等一下让七哥他们也过来,我们好好的谈谈。” “成,哥哥慢走!”虽然比李泰初大好几岁,可是沐川依然恬着脸叫哥哥,恭恭敬敬的把李泰初送走,然后兴高采烈的去买饼了。 等李泰初寄完信回来,沐川,七郎他们五个人正在院子里面等着他。 胡饼依然温热,李泰初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沐川也拿了一个,他也一直没吃呢,至于七郎他们,明显已经吃过了。 七郎开口问道:“队长,你让沐火长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们聊聊。” 李泰初坐下来,一边撕着胡饼,放进口中,一边开口说道:“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这次圣人动怒,发兵吐蕃,四镇之中,三镇是将军旧部,刚才我已给将军去信,请将军务必夺下此次机会,重掌将印。” “好啊!”九郎大腿一拍,脸上满是喜色:“将军若重回掌管四镇之位,那奸相必定……” “小九,闭嘴!”七郎打断了九郎的话,一脸冷色。 李泰初摆了摆手,道:“无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将军和李林甫不和,有心人谁不知道?不必藏着掖着。” 沐川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这件事情,他真的不知道,天知道那个战神王忠嗣,居然是宰相李林甫的敌人!自己,这算上了贼船吗? 李泰初淡淡的看了沐川一眼,眼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清楚,既然上来了,那就认命吧兄弟,想跑?不可能的。 李泰初吃完手中胡饼,拍了拍手:“现在已经是二月初了,再过两个月,冬小麦收割完,陇右再采买一些粮食,帝国就要对吐蕃开战了,此次,是一个大好机会!” 李泰初的目光倏忽凛冽起来了:“男儿当,带吴钩,收取吐蕃五十州,这次,我们非得立下大功不可!” 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齐声道:“但凭队长吩咐!” 李泰初开口道:“去,让大家集合,我们出城,看看有没有吐蕃骑兵,过两个月冬麦就熟了,吐蕃说不定也会寇边,掠夺小麦。” 五人立刻召集麾下骑士,等李泰初向来瑱报备过后,五十骑出石堡城,朝西南而去。 这次,李泰初准备带他们在外面多生活几天,看看有没有机会得些军功,虽然危险此举危险,但是如果运气好,立功速度也是非常快的。 出了石堡城后,五十骑迅速分散开,保持不到一里的距离,以一个大概的五角星阵型前进。 各个藩镇中,如李泰初这般出来的人并不少,像侦察游骑,他们在边境安宁时是常常要巡视的。 如今各国边境可不像后世,要是没人巡逻,凭什么证明那个地方是你的?就是有人,要是人少了,接下来发生什么,难道还需要多说? 所以,哪怕天下承平,哪怕没有大规模战争,边境各地,各国都在流血,但凡侦察游骑,或者是侦察兵之类的碰到了敌国之人,自然是拿一笔军功,或者是成为对方的军功。 李泰初这次带自己这队五十人全部出来,自然是想拿军功,而不是想成为吐蕃骑兵军功。 第四十三章 埋伏 一天时间,众人都已经越过大唐和吐蕃名义上的国界线了,可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吐蕃人。 天色渐黑,在李泰初的命令下,众人依靠山体开始安营扎寨。 由于他们都是骑兵,所以安营扎寨并不如大军一般,防范严密。 而是将所有防线用绳索连成一体,另外尽量远推,争取被偷袭时有上马的时间反击。 另外,晚上再加上守夜的人,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就像之前李泰初他们被偷袭一样,危险的也只是守夜人而已。 李泰初走到河水旁,对正在打水的几个人喊道:“等一下水烧开才能喝,你们几个可别掺河水进去。” “哎!”几个正在上游打水的人老老实实应了声,李泰初也没多管他们,而是蹲在河水旁,洗了把脸。 春分未至,河水冰冷刺骨,因为赶路而有些困顿的李泰初立刻清醒了。 他顺着河水的方向望去,这条河,贯穿了整条大山道,一边是他们来的方向,属于大唐,另外一边,则是属于吐蕃。 这片地方的地形,其实是向右旋转九十度一个人形。 石堡城,就在人字中间,所以这里实在是险要之地,不过这地方的战略地位,对于大唐和吐蕃来说并不大,因为吐蕃或者是大唐,大规模进攻是从来不走这边的,石堡城作为后勤基地,太小了,能提供给大军的帮助也有限。 而吐蕃这边,能进攻的路线也只有两条,一条是李泰初第一次出石堡城走的方向,那里有一部分地方其实还是非常宽敞的,第二条就是现在李泰初呆的这条。 这条道倒也不窄,只是完全比不上第一条,而且没有宽敞的地方,因此这里一般不会有什么军队通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斥候骑兵们在流血。 当然,除了这两条道路外,小山道还是有很多的,不过太窄,没什么军事价值。 李泰初此次,也是特意走这条道,毕竟五十人,差不多已经可以横扫这里了,危险性极低,不过前提是李泰初他们不能太贪战,不然一旦被吐蕃骑兵大部逮住,绝没有好果子吃。 李泰初出来其实也不容易,他可是答应来瑱了,这次若得了军功,分润一半与他,不然,这种风险较低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 七郎走过来,道:“以今天的速度,再往前走一两天,我们就得停下了,吐蕃骑兵不少,走太远非常危险。” 李泰初点了点头,道:“七哥你放心,我不会弄险的,毕竟两个月后的大战才是摘取军功的最佳方式,我不会错过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七郎闭嘴,不再言语,而是转身离开,沐川默默地走了过来。 “哥,七哥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我不要离石堡城太远,毕竟吐蕃骑兵不少。” 沐川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哥,你说,我们要不要深入敌后?吐蕃人头可值钱了,不止能抵军功,还有人用钱买呢,价格可不低,一个普通的吐蕃人,都能卖出几百钱了。” 李泰初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他没想到,边军中,一个人头而已,都能卖这么贵,可想而知,唐军上下有多渴望军功。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好现象,毕竟一旦国家支付不起奖赏军功的钱,那军队的战斗力不止会下降,甚至可能会引起哗变。 李泰初摇了摇头,道:“我不缺钱,我只缺军功,所以不必深入吐蕃境内了……这次回去以后,你带我去看看,有什么人卖军功,可否?” 沐川的胸脯拍得震天响,打包票道:“行!哥哥您这么说了,我自然从命!” 李泰初拍了拍沐川的肩膀,笑了笑,沐川也傻笑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山道旁的一处茂密矮林中,李泰初和众人正在紧紧的盯着下面的山道。 树枝磨人,也让战马感到烦躁不安,为了保持静谧,不但马带上了特质的嚼子,连众人的嘴巴,也用布蒙起来了。 他们在这里,其实已经等待一个小时了,只是还没有吐蕃骑兵过来,实在是让众人失望透顶。 又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吐蕃骑兵,李泰初只好让众人解除戒备,今天到此为止。 九郎在一旁抱怨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吐蕃骑兵?要不,我们继续往前一点?” 众人听到了,都没有反驳,而是眼巴巴的看着李泰初。 虽然这次的军功没有他们的份,全部都是李泰初一个人的,但是李泰初之前就承诺了,获得的其他战利品,他一点都不要,全部分给大家,若是食言而肥,大可去来将军那里告他。 不但如此,一个人头,李泰初还额外掏一百钱出来,与众人按出力多少分成。 这就很让众人期待了,他们觉得,自己头上这个小老大也不错,虽然比他们都小,甚至比他们一些人的儿子都小,可是他刀法,枪术比他们厉害,而且还可以给他们带来实惠,虽然大家口头上不说,但是心里总是认同的。 又过了一日,李泰初谨慎的带着众人向前了二十多里,然后又如昨天一般埋伏起来了。 这次,他们终于看到了吐蕃骑兵。 一行二十个吐蕃轻骑,在山道上警惕的望着四周,而李泰初他们,离这伙人不到百米。 所有人都蠢蠢欲动,但是李泰初却极其冷静,他向众人摇了摇头,直到吐蕃骑兵通过山道,他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等吐蕃骑兵们消失在众人视线时,九郎第一个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二十多个吐蕃骑兵那么近,只要我们一次冲锋,保证他们就溃败了!” 七郎冷不丁说道:“所以说,老九你只能为将,不能为帅。” 九郎一脸迷茫:“七哥你啥意思?” 七郎没说话,李泰初看了看七郎,解释道:“九哥,还有诸位哥哥,你们应该清楚,那些吐蕃骑兵去的方向是哪里。” 第四十四章 转角不遇爱 李泰初一句话,顿时点醒了众人,是啊,吐蕃骑兵是往哪个方向去的来着? 众人齐刷刷的望向东北方,那里,是石堡城的方向,他们回去的必经之路啊! 李泰初微微一笑:“稍安勿躁,我们再等一波,等再来一队吐蕃骑兵,再一起收拾了。”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就定下来了。 有人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来了,一个吐蕃人一百钱,二十个就是两千钱,再来一波,收了跑就是四千钱了,就算平均分,每个人也能分到几十钱了,要是勤快一点,百钱也不是不行,而且那些吐蕃十户都算小半个贵族了,身上肯定有钱财,铠甲,战马,武器这些收获也是大头,这次出来几天,大赚啊! 怕死?他们自然怕死,若是战死的人太多,他们也会溃败,但是,现在可不是什么绝境,是顺风战,而是还是打埋伏,这样也怕?那也太小看他们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众人终于见到了第二波吐蕃骑兵。 与上一波一样,这波吐蕃骑兵也是二十人,他们倒是显得较为懒散,大概是知道前面还有一波骑兵,因此警惕性小很多。 李泰初握紧长枪,眼中满是坚毅,他看着吐蕃骑兵们越来越近,终于到达了最适合攻击的时候。 他立刻打了个手势,然后和众人一起,翻身上马! 然后,策马冲出了山林。 战马们身上都被树枝刮出了血,但是此刻根本没人在乎这些,唐军将士们眼中都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而此时的吐蕃骑兵们,已经被吓呆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之前就有自己人走过了,现在却碰上了唐人。 不过他们的呆滞并没有持续太久,而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不过,不等两个吐蕃十户命令,他们就立刻一哄而散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冲锋的骑兵,和被冲锋的骑兵,完全就不是同一种概念。 李泰初本来离他们也不到百米,他们骑的是优质河曲马,一秒十米轻轻松松,而吐蕃骑兵们骑的,是高原吐蕃马,虽然耐力优秀,但是爆发上面和河曲马根本没办法比,而且河曲马高大,高原马矮小,就是爆发一样,吐蕃骑兵们也不一定能冲赢。 要命的是,他们不但人少,还呆滞了几秒,就这几秒钟,河曲马基本上已经冲了三十米,也就是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距离。 就算现在吐蕃人对冲也来不及了,因为冲击力根本不可能是一个量级的,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逃跑。 不过,不是所有吐蕃人都那么聪明的,将近一半吐蕃人手忙脚乱的迎上了李泰初他们,带来的后果就是,他们被撞下马,死透了。 然后,李泰初带着众人追杀逃跑的吐蕃骑兵。 那些吐蕃骑兵根本没跑太远,就全部被唐军追上去杀了,这是战马速度上的差距,那些吐蕃骑兵根本就是垂死挣扎。 花了不到五分钟,最后一个吐蕃骑兵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众人连忙开始搜刮财物,割下人头,别在各自的腰间。 战马,铠甲,武器,衣服……他们一件都没有放过,这些也是可以折算军功的,尤其是战马和铠甲武器,完全可以回炉重铸或者是直接给屯军,团练兵用。 大唐可是缺铁的,非常缺铁,有唐一朝,鼎盛时铁年产量不过一千多万斤,听起来好像很多,但是这可是一个帝国一年的铁产量,士兵铠甲,武器,箭头,农民犁具……哪里不需要铁?一千万斤铁根本不够用,后世,一个国家的铁消耗量得用亿吨来计算,一千万斤,一个大城市都不够用。 所以,任何铁都不能随便遗弃,兵刃铠甲能折算军功,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战马,更是好东西了,众人宁可丢掉那些铠甲也不会丢掉战马的。 众人花了半个小时,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以后,立刻在李泰初的命令下马不停蹄的往东北方向前进——那里还有一波军功等待着他们收割呢。 不过,没等他们跑多久,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了,在一个小拐角处,唐军和吐蕃军突然撞到一起了,双方之间距离极近,几乎不到十米,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泰初立刻清醒过来,他高举长枪,大喝道:“杀!” 任何一马当先,往吐蕃骑兵们当中冲去。 唐军士卒们的士气顿时被鼓舞了,随后毫不犹豫的跟着冲了上去。 吐蕃骑兵们没有办法,虽然他们头皮发麻,虽然唐军更多,但是他们知道,自己就算转身逃跑,也必死无疑,还不如拼一把,因此,他们没有犹豫太久,便在两个吐蕃十户的带领下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李泰初第一个接触到敌人,他枪出如龙,长枪准确的扎进了对方皮甲里面,然后李泰初力自腰部发,狠狠一扫,那吐蕃骑兵便掉下了马,不知生死。 众人看了,士气高涨,吐蕃骑兵们则是心生畏惧。 李泰初再迎上一人,长枪直刺,那人刚好是吐蕃十户,他见李泰初勇猛,脸上露出狠色,用刀狠狠地磕开了李泰初长枪。 李泰初当即变招,长枪圆旋,回到了原来的轨迹,那十户没想到李泰初变招如此之快,二人又都在,十户还没有反应过来,长枪便刺了他一个透心凉。 那十户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泰初,只觉自己失去了所以力气。 他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用关中官语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泰初看着不好拔出来的长枪,果断松手,拔出横刀回答大喝道:“我乃大唐战神王忠嗣之子,李!泰!初!诸君随我,杀!” “杀!”众人齐喝,声震山道,好几个吐蕃骑兵,被这大喝吓到,死于大唐骑士之手。 李泰初继续往前冲,可吐蕃骑兵此时已然肝胆俱裂。 他们跳下马,脱下皮甲或者是铁甲,就往河里跳,众人毫不留情,直接用弓箭射杀了那些逃跑的人。 第四十五章 回去,但没钱 李泰初可惜的看着五六个跳下河的人被箭矢射中,这些都是军功啊! 不过还好,他们都是奴兵,身上没什么钱,不然李泰初得心疼死。 据《新唐书·吐蕃传》载,吐蕃拥有“胜兵数十万”。 其士兵皆兵民一体,亦兵亦民,一般士兵多为随军的“奴从”。 这些奴隶“平居散处耕牧”,战时从征。 在吐蕃奴隶制下,从军者称“武士”,藏语称“桂”,皆出自豪室贵族,奴隶不准为武士。 战时武士出征,皆带有许多奴隶随行,谓之“奴从”,这些人是真正被驱使作战者。 也就是说,死的这些,除了那四个十户,可以被称为武士外,那些骑兵其实大部分都是奴隶。 奴隶无私产,这让李泰初心中好受不少。 至于说同情……抱歉,李泰初还真没有,倒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而是他根本管不过来。 吐蕃有奴隶,大唐当然也是有的,这个时代,是武将诗人的时代,可不是平民百姓的时代,奴隶制度当然早就消失了,可事实意义上的奴隶依然存在。 如客、部曲、奴婢,就带有奴隶性质,奴婢就是奴隶,比如婢女是可以被随便买卖的,《唐律疏义》卷二十六明确地说:奸淫自己家部曲妻、客女是无罪的,婢女自然更不用说了。 主人可以任意殴打部曲甚至打死,主人只要报请官府,就可以杀死奴婢。 也就是李泰初运气好,抱上了王忠嗣这条大腿,不然,以他当时的情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抓去做奴婢了,虽然朝廷禁止良人为奴婢,但是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如果真的发生了,良人的下场一般都是终生为奴。 在这一点上,李泰初是感激王忠嗣的,这也是他为何尽心尽力为王忠嗣奔走的原因之一。 “好了,兄弟们,快打扫战场,我们走了。”李泰初没心疼太久,就喊了起来。 他不准备在这里继续久留了,而是准备直接回去,三十多个人头,加上这些战马,铠甲,武器,完全够他晋升旅帅了——虽然他为此要付出一大笔钱财。 旅帅可统领百人,下辖二队,十火,也不低了,以后再升,就比较困难了。 如果没有背景,边军中升职其实是很难的,而且背景也得和边军有关系,边军整个系统都非常排外,若不是李泰初是王忠嗣义子,也一样会被卡得死死的。 别以为唐军之中没有裙带关系,同样的功劳,有背景的人升得更快,这就是边军,甚至是大唐所有军队的现状。 不过,再怎么裙带关系,李泰初想再升也难了。 虽然唐军升职还挺容易,只要军功就行了,可是小职务和大职务可不是同一个标准,越到后面越难。 想再升职,非得等大战,立大功不可,不然,光凭几十上百个人头,可没法子升职。 李泰初看着那些铠甲马匹,其实也有点心疼。 战马很贵的,非常贵,一匹马就要数千钱,四十匹马,大概要十五万钱左右,市价比这只多不少,不过这是战利品,因此折一下价,另外这高原马也不如胡马和唐马,价格也自然偏低一些。 李泰初有点心疼钱,自己,没钱了啊! 他出长安的时候就带了十万钱——兑换的金饼,这十万钱现在还剩下九万,如今不但要全部搭进去,而且还少了。 没办法,只能借钱了,本来那十万钱就找李梦祈借了点才凑齐,这下,只怕要找七郎他们借钱了。 回去的路上,众人牵着马,喜气洋洋,七郎他刚好也在李泰初身边。 李泰初减缓了一点马速,与七郎平行,然后低声问道:“七哥,你有钱没有?” 七郎看着李泰初,摇了摇头:“没多少,怎么,你缺钱了?” “是啊。”李泰初顿了顿,道:“战马可不便宜,我还许了他们一个人头一百钱,七零八碎算下来,没十六万钱恐怕下不来,可您也知道,我带来的金饼就剩九万钱左右了,还有七万的缺口,我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七万,那就是七十贯钱了……”七郎沉默了片刻,道:“这钱,我们几兄弟凑一凑不是凑不出来,可是我们根本没有随身携带这么多,最多凑三万钱出来,这是我们现在的全部了。” “那好吧!”李泰初叹了口气:“反正军功勉强也够了,我放弃一部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七郎看了李泰初一眼,沉默了,他知道,李泰初这话说的不对,本来用这些人头,战马晋升旅帅就很牵强,如果全部都归李泰初一个人,看在他准驸马和王忠嗣义子的身份上,来瑱和神武军军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故意为难,可是如果没有,抱歉,他们可不会平白无故冒风险,让李泰初军功不足就直接晋升。 七郎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深邃,他沉声道:“回去以后,我给你想办法,能拿到的,你放心吧。” “七哥,你……”七郎摆了摆手,让李泰初不要多问,然后沉默的继续赶路。 又过了一日,早上,七郎单独拉着李泰初来到了河边。 这条贯彻整个山道的河,清澈见底,这里,离石堡城只剩下不到五十里的距离了。 七郎看着河水,开口说道:“等一下我快马回石堡城,你慢半个时辰再出发。” “为何?”李泰初颇为疑惑。 “不要问了。”七郎默默地说了一句,然后直接离开了。 远远的,李泰初就看见七郎上马走了,马速极快,是以急行军的速度前进的。 李泰初不知道七郎想做什么,不过,他尊重七郎的一切决定,几个月的时候,足够他看清楚一个人了,他不认为七郎会对他不利。 于是,李泰初以肚子疼为理由,想要休息一下,拖延了半个时辰,然后才装做有点虚弱的样子开口说道:“好了,兄弟们,我们走吧,我好得差不多了,早点回去也早点休息。” 第四十六章 七哥的过去 风,从七郎的耳旁呼啸而过,险要的石堡城,已历历在目。 他快马奔入石堡内,除城门口被阻拦了一次,然后畅行无阻,到了石堡城治所。 进入治所,七郎找到了神武军军使,郭旰。 郭旰今年二十有五,身材挺拔,年纪轻轻就是神武军军使,掌管神武军上下赏罚,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这其中,他的努力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不过,家里也是帮了他不少忙的,这并不稀奇。 郭旰懒散的抬起头,他见到静静盯着他的七郎,顿时垂下了眼睑。 两人在这房中,沉默良久,郭旰不赶人,七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郭旰。 郭旰终究不如七郎,能忍得住,他率先开口了:“你来干什么?” 七郎沉默了一会儿,道:“……借钱。” “……”郭旰看着七郎,突然狠狠地将军功薄砸在了七郎脸上,怒道:“你这么久不来找我,现在来见我,就是来找我借钱?我当年真是长了一双狗眼!” 七郎脸上没有丝毫怒意,他反而微微低头,低声道:“别这么说自己。” 郭旰看了七郎一眼,嘴角抽搐,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片刻,郭旰再次开口问道:“要多少钱?” “一百贯,其实七十就可以,但是我们没钱了。” “们?”郭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冷哼道:“谁和你一起来的神武军?” “老八,老九,小十二,钱是十二要的,他要买战马,当军功。” 郭旰看着一脸淡然的七郎,气不打一处来:“半个时辰后来拿钱,现在给老子滚!” 七郎默默地走了出去,只留下郭旰一人,紧紧的捏着拳头,怒气冲冲。 走出门口后,七郎叹了口气,眼中满是伤怀,也不知,他与郭旰之间,有过什么过往。 半个时辰后,七郎如约而至,在郭旰房中,出现了一个大箱子,大概几十斤重,七郎打开一看,全部都是黄金白银。 大唐虽然大规模使用绢布和开元通宝,但是黄金白银也是一样流通的,只是流通的不多,金银一般都是以钱币,铤和饼的方式出现。 如银铤,长市尺九寸六分,宽二寸一分五厘,为笏状长方形的银板,上有铭文“重五十两”。 郭旰冷冷的开口道:“这里大概一百二十贯,拿去。” 七郎抱起箱子,就往外面走,临出门槛,他突然停下来,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郭旰顿时哭了起来,他怒吼道:“滚!滚远点!” 七郎终究还是走了出去,旁边,几个士卒好奇的议论着,他们不知道,为何一向以铁面无私著称的郭军使,为什么怒吼着让这个人滚,实在是有点让人意外,而且,这人还抱着之前那个箱子出来了,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七郎没理他们,只是,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李泰初现在的住所,静静地等待李泰初回来。 他没有等太久,大概两刻钟,李泰初就回来了。 李泰初风风火火的进了门,他看到坐在箱子上的七郎。 李泰初快步走过来,问道:“七哥,你这是在等我?” 七郎点点头,然后起身,将自己坐着的箱子打开,满满的黄金白银,便出现在了李泰初眼前。 李泰初都震惊了,他看着七郎,又看了看木箱,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一百二十贯,我借来的,以后,还给一个,叫郭旰的人就好了。” “郭旰?”李泰初思索着,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说过。 李泰初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是不是郭子仪次子,郭旰?” 七郎意外的看了李泰初一眼,点了点头:“是他。” “七哥你认识郭旰?”李泰初顿时热切了起来:“若我没有记错,郭子仪现在可是从三品上左武卫大将军,天德军使,安北副都护,他的次子,七哥你居然认识?什么时候也介绍我认识一下呗。” 七郎摇了摇头:“他不会想见你的,不过,你肯定会见到他,因为他是神武军军使。” “那就太好了!”李泰初乐了:“既然是七哥你旧识,那我晋升肯定没问题了!” 李泰初笑了一会儿,突然不笑了:“对了,为什么七哥你说,他不想见我?按理来说,既然他是七哥你旧识,又能借这么多钱给七哥你,那也就是我哥哥了啊!” 七郎沉默了一会儿,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十二,不要问,知道了,也没有好处。” 李泰初清晰的看见,七郎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痛苦,顿时不再言语,他也不想再问七郎什么,那事情,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不然以七哥的性子,又怎会这样? 因此,李泰初只装作懵懂的笑了笑,然后像财迷一样念叨道:“这么多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李泰初抱着木箱,跑进了房中,七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七郎离开后,李泰初一脸冷静的走了出来,他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七哥,你的过往,和郭旰有什么关系,又隐藏着什么呢……” 李泰初心中疑惑重重,但他决定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起码,七郎现在是他兄长,这一点不变就好了,至于其他……七郎说的没错,有一些秘密,知道了也没有好处。 李泰初喊了声,沐川就立刻跑了进来,李泰初将沐川那份给他后,让各人单独进来,发钱。 一块块金饼,金银铤,金银钱币,由李泰初的手一块块发下去,李泰初脸上没有丝毫心疼,直接发了十七万钱左右下去,他亲切的将钱发到众人手上,绝不假手别人,等所有人发完,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他也不是简单的把钱给他们,而是和他们聊一聊,由于是单独一人进来,所以所有人都比较放松。 这么一聊,这些下属在黄金白银和温言暖语中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些人不是经年老卒,就是初出茅庐不久的毛头小子,对前者,动之以利,对后者,动之以情,如此,一队皆安。 第四十七章 往事难叙 发过钱,该干正事了,李泰初的钱可不是白花的。 以前也有人买军功,可是他们可不是按市价买,而是按一半,十分之一,甚至更低的价格。 毕竟不是所有人得了军功都能晋升,军中掌赏罚的军使说没空位置了,不能升,你能怎么办? 与其如此,还不如换一些银钱,李泰初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只是他明白,他需要有一支忠于自己的力量,所以出手格外的大方。 论心疼,他何尝不心疼,只是心疼这钱也得花,只有收了这些悍卒的心,他才有底气在两个月后的战场上斩将夺旗,全身而退。 李泰初苦笑一声,就让自己也当一回及时雨、呼保义、孝义十二郎吧。 吐蕃战马,一匹匹牵到了神武军治所中,上面的铠甲,人头,让众人侧目,这可不是战时,这么多战马,足够让一个白丁成为火长,背景或者是资历够硬,成为队长也不是问题,也不知道是谁弄来的。 郭旰冷冷的看着战马一匹匹进来,他不蠢,买军功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想来,那个身材挺拔的小白脸,就是阿七的十二弟了。 郭旰冷声道:“去清点一下,另外问清楚,这些军功算谁头上。” “是!”旁边一个军吏应了声,然后出门吩咐人清点马匹等物。 李泰初走了进来,见到甲胄在身的郭旰,行礼道:“在下李泰初,敢问这位将军,可是左武卫大将军郭子仪将军之子,神武军军使郭旰郭将军?” 郭旰冷淡的点点头,道:“是;这些战马,铠甲,都算你一个人的军功?” 李泰初行礼道:“不,这些都是来瑱将军的功劳,属下不敢居功。” 郭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念道:“四十吐蕃骑兵越境,神武兵马使来瑱令,骑兵队正李泰初率五十骑截杀,无伤亡全歼之,有人头三十六,羌马四十,若干武器甲胄为证。” “可,多谢将军。”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低声道:“今日晚上,泰初亲自下厨,将军可否赏脸一往?” “……回去准备吧。”郭旰虽然犹豫了片刻,却还是答应了。 李泰初道了声谢,这事便了结了,至于能不能升任旅帅之职,晚上就知道了。 回去后,李泰初立刻忙碌了起来,他吩咐沐川去买点菜,然后开始准备晚饭。 其实,晚饭没有太多好准备的,毕竟大唐吃食种类就那么多,于是李泰初只能弄几个耐寒菜,还有陇右特产的羊肉,最重要的,当然是酒了。 酒这东西,军中一般是不允许喝的,不过偷偷喝一点其实没事,毕竟边军长年镇守边关,辛苦至极,有时候还要上战场拼命,因此喝酒只要不误事,将军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要是误了军情……那就是军令如山了。 今天这种时候还好,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战况,因此李泰初让九郎买了几坛关中的烈酒,准备到时候给七郎和郭旰喝。 没错,李泰初不仅邀请了郭旰,还有七郎,反正,李泰初可以当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矛盾一样,想来应该会有一些效果。 不管怎么样,李泰初还是想缓和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毕竟他真的把七郎当哥哥看,七郎也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虽然七郎比较沉默寡言,但李泰初知道,众多兄长中,重情重义这一部分,七哥也是名列前茅的。 七郎早早就到了,羊肉也是他帮着处理了,李泰初看着处理完羊肉,正在洗手的七郎,摸了摸下巴,等一下,就说这菜是七哥弄的吧…… 菜全部弄好后,郭旰还没有到,李泰初和七郎对立而坐,李泰初倒了两碗酒,也不动筷子,就和七郎小酌了起来。 李泰初并不喜欢喝酒,他只是希望七郎一碗酒下肚,能热情一点,从刚进门到现在,七郎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处理羊肉时,说了一句“我来”,再然后,就是处理好羊肉后的一句“好了”。 “……”李泰初觉得,等一下应该不会打起来吧?那个郭旰看上去还好,不像脾气暴躁的人,至于七哥,七哥也算君子了,应该不会打起来。 君子呐……李泰初看着七郎,心里想着,自己这算不算是以可方欺君子? 七郎察觉到李泰初的目光后,开口道:“今天喊我来,是做什么?” “今天有人要来。”李泰初想了想,道:“就是那个郭旰将军,我邀请他来做客,另外说一说我晋升旅帅的事。” 七郎一听到旅帅这两个字,本来想说的话直接憋下去了,他默默地喝着酒,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流露在他脸上,君子啊…… 等了半刻钟,郭旰来了。 院门被悄悄推开,郭旰一身便装,走了进来。 他进入房中,一看到七郎,脸色顿时就变了,李泰初看着郭旰脸上闪烁的愤怒,痛恨,惋惜等神色,立刻起身行礼道:“拜见郭旰兄长,我问过七哥,原来你们居然是旧识,没想到啊!郭旰兄长请坐,请坐!” 郭旰冷着脸坐下来,李泰初立刻倒酒道:“兄长请饮,这是关中运来的酒,可不便宜,好不容易才被我一个兄弟抢到。” “关中酒……”郭旰闻了闻,突然沉默了片刻:“这是,秦酒啊……” 七郎沉默的喝了一口,道:“以前,你的最爱。” “自你走后,我再没喝过了。”郭旰冷冷的回了一句,然后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李泰初没有坐,而是继续倒酒,三四碗酒下肚,郭旰的脸色总算缓和了许多。 “老七,你一走就是好几年,当年的兄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对不起,将军当时需要我。” 郭旰听到这话,没有发怒,只是长叹道:“王将军当时一点都不需要你,可是我们那帮子在地下的兄弟,才是真的需要你,你就没一点可以解释的?” “……对不起。” 第四十八章 旅帅发钱? “你只知道说对不起吗?和我说有什么用?和我们在地下的兄弟去说啊。” 郭旰冷冷的语句,让七郎沉默不已,只是默默地喝酒。 李泰初干脆坐下来,陪他们一起喝。 一坛坛酒变成空坛,三人都醉了,李泰初迷糊的看着七郎和郭旰攀着肩膀,醉醺醺的骂了起来。 郭旰骂了几句,然后说道:“老七,你这辈子都别想我原谅你,不过你这个王八蛋,有事一定要找老子,老子就你一个兄弟了,就你一个了!” 郭旰骂完就哭了起来,意识模糊的李泰初都准备嘲笑郭旰了,可惜,没坐起来,一头栽倒睡着了。 七郎的冷漠,在郭旰哭的瞬间也没了,他也抱着郭旰哭了起来,两个大男人哭累了,直接躺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人起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们两个醒来的时候,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吓得他们两个立刻分开了。 两个大男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幸好,李泰初这时候进来了。 李泰初端着三碗面进来了,他见两个人都醒了,道:“二位兄长洗把脸,然后吃面。” 二人点点头,到外面去了,李泰初把面端桌子上,先吃起来了。 吃到一半,七郎和郭旰也进来了,两个人沉默的吃面,吃完后,李泰初收碗的间隙,郭旰对李泰初行了一礼,便告辞了,七郎出门送了送,等七郎回来时,李泰初已经收拾好了。 李泰初正准备开口,七郎先说话了,他说了一句谢谢,然后离开了。 李泰初有点无奈,自己还有事情要问呢,你们两个这就算和好了?话说,自己的旅帅到底能不能行啊? 李泰初再去找七郎时,七郎却无了声息,跑神武军治所,连郭旰都不见了,据说是请假出去了。 没法子,李泰初只好去问八郎和九郎,八郎他们两个,却也是守口如瓶,说,除非七郎告诉他,不然他们不会说的。 李泰初心中郁结,等了两天,那两个无故失踪的人,才一脸憔悴的重新出现。 郭旰回来的当天,李泰初晋升旅帅的命令就下来了,至于原来的旅帅,另有安排。 李泰初也不知道是什么安排,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安排,因为另外一个队,全体上下看向李泰初的目光都不太和善。 李泰初不管那些,军中立规矩,就是要做过一场再说,单纯的战绩不能服人,更何况李泰初的战绩还有水分在里面。 李泰初也不带什么人,只是带着八郎和九郎,来到了另外一个队的驻地。 李泰初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有两个人脸色不善的看着李泰初,道:“这位兄弟,我们不认识你,你还是不进去比较好。” 李泰初看着二人,不由得感觉到好笑,这两个人肯定见过他,不然,不会在这里阻止他,自己那队住的地方,可从来没像这样拦过人。 李泰初拍了拍九郎抱着的小箱子,道:“我是过来送钱的,你们两个确定不让我进去?” 两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颇有犹豫之色,有人送钱上门,怎么办? 一人道:“我去问一问队正,你们等等。” 李泰初点点头,看着那人跑了进去,脸上笑容异常温和。 队正很快就跑了出来,那队正看了看李泰初,又看了看八郎手上的箱子,顿时笑了起来。 队正年龄大概三四十多岁,双鬓发白,身体还算健硕,不过却有一些驼背了。 他脸看起来倒是正派,可一笑,小人气质立刻就出来了。 那队正笑眯眯的说道:“您就是新来的旅帅吧?开门的两个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旅帅请进。” 队正的眼睛,一直往那个箱子上面瞟,李泰初也不进去,反而拍了拍箱子,笑道:“怎么,想看看我给你们送多少钱?” “旅帅说笑,说笑了。”那队正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一点都离不开木箱,李泰初见状,开口说道:“这样吧,你把所有人都招集到城中校场,我就给你看看,这里面有多少钱,放心,只要你们努力,这钱迟早是你们的。” 队正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会儿,以前的旅帅对他们不薄,现在…… 想了想,队正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自己去通知就好了,毕竟这是军令,军令如山。 半个小时后,李泰初及其所属一百人骑兵,已经全部在城南的校场集合了。 没有人没到,全部都到了,无人敢违抗军令,起码在这石堡城中没有人。 这地方,违反军令跑都没地方跑,百十骑直接围追堵截,任你本事滔天也跑不了。 因此,他们虽然心中不满,可是依然乖乖的看着前面的李泰初,异常安静。 旁边的一些士卒,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他们知道,这肯定是他们这边新来的旅帅准备立威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 李泰初站在矮木台上,看着下面安静的众人,打开了箱子,里面满是白银和开元通宝。 所有人,都紧紧的看向了木箱里的银钱,李泰初随手将木箱丢在地上,木箱重重落地,银钱都散落出来了。 几百个人,紧紧的盯着那些钱,贪念瞬间就起来了。 李泰初笑眯眯的说道:“这里面有一万钱,你们一百个人当中,谁能在步战中打败我,这钱就是谁的。” 李泰初这话一说,属于李泰初旧部的那一队人顿时熄火了,步战他们难道没试过吗?没一个人能打赢好不好? 不过,他们心里这时候也有一丝暗喜,当初李泰初和他们打,可是私下里来的,虽然他们打不过,却也不算太丢脸,但是,现在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李泰初这个未曾及冠的少年郎打败了,那可真是丢人了。 因此,属于李泰初旧部的那队人偷笑了起来,他们有点期待,自己的同袍们像自己一样,被李泰初打败。 他们干脆起哄了起来,沐川喊道:“好!兄弟们,旅帅为了给我们发钱,可是费尽心思啊!就看谁能先把握机会了。” 第四十九章 校场之争 身为李泰初狗腿子的沐川,很好的履行了自己的义务。 经过他的煽风点火,除了李泰初旧部外,所有人的眼神都火热起来了。 还有人在场外大喊道:“旅帅,我们可以试一试吗?” “是啊,我们也可以啊!” 众人乱糟糟的大喊了起来,让李泰初准备立威的那五十人顿时不乐意了。 一个高大的汉子吼道:“闭嘴,这钱肯定是我的,你们想都别想!” 那汉子身高一米九,接近两米,极其壮硕,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那汉子走出来,对李泰初行礼问道:“旅帅,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泰初看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壮汉,笑道:“汉子何名?雄壮也!” 那汉子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叫慕容阳朔,旅帅,我就问你,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君子一诺,可值千金也!” 李泰初扭头道:“拿两杆大枪来,我与这位壮士打上一场!” 两杆十斤重,卸了铁质枪头,换上了裹着石灰粉的布头。 李泰初跳下矮台,接过长枪,站在校场中间,道:“来,就比枪法,赢了我,一万钱就是你的,要是输了,你以后就得和我一起冲锋陷阵,如何?” “好!”慕容阳朔拿起长枪,立刻就朝李泰初发起了冲锋。 壮硕的慕容阳朔,恐怕有两百斤,而且都是肌肉,冲锋起来,简直就像重坦克一样。 李泰初眼神一凝,闪步躲开,这种冲锋,他是不可能硬接的,他只有一百多斤而已,肯定会被撞飞的。 慕容阳朔停下脚步,他再次向李泰初的方向,挺枪发起了进攻。 李泰初连躲三次冲锋后,无奈道:“慕容兄,还是放弃冲锋的念头吧,你不如我灵活。” “好!”慕容阳朔也不蠢,他干脆慢慢的往李泰初走去,到达进攻距离后,猛烈挥杆! 慕容阳朔一个横扫,朝李泰初打去,枪杆在空气中剧烈呼啸,李泰初全身汗毛直立,立刻退步让开。 电光火石间,李泰初闪开这一记横扫后,不退反进,快步向前,乘慕容阳朔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李泰初一记直刺,慕容阳朔左胸处的轻甲上顿时多了一个白点。 李泰初丝毫不贪功,立刻速退,退了数步,慕容阳朔才调整好自己的姿态。 慕容阳朔黑着脸,变得更加谨慎,他慢慢的走向李泰初,神经紧绷,刚才那一刺,看似平淡无奇,可是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慕容阳朔根本反应不过来。 别以为慕容阳朔是一个壮汉,灵敏度就很差,恰恰相反,他灵敏度比大多数人都高,可是他依然躲不过李泰初的那一刺。 那一刺的时机把握的太好了,慕容阳朔承认,自己确实是轻敌了一点,但是李泰初那一刺,他觉得自己就算没有轻敌,说不定也躲不过去。 慕容阳朔再次进入到进攻范围,他也学李泰初,就是一记直刺过去。 李泰初不慌不忙,他手腕一转,拨开了那记直刺,但,虽然拨开了,李泰初手里的长枪却差点没脱手,原来,慕容阳朔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李泰初枪法很强,却也没他力气大。 李泰初立刻双手握枪,他觉得,现在不是耍帅的时候了。 用尽全力的李泰初,勉力在慕容阳朔的怪力下支撑着,慕容阳朔之力,简直就是李泰初平生罕见,他与哥舒翰交手时,哥舒翰的力气都没这么大。 李泰初退了几步,甩了甩发麻的手,长吐一口白气。 “慕容兄当真好汉子,再来!”李泰初大喝一声,然后如猿猴般,闪烁着冲向慕容阳朔。 慕容阳朔直刺,横扫,下劈……李泰初全都一一躲过。 李泰初仗着自己身材更小,更加灵活,转到了慕容阳朔身后,长枪数点,慕容阳朔身后几乎全白。 等慕容阳朔迅速的转过身时,李泰初已经退到数步之外了。 李泰初微微一笑,道:“慕容兄可服输?” 慕容阳朔的脸上,一股强烈的羞耻感闪过,他大吼道:“不服!” 慕容阳朔如一头蛮牛一般,朝李泰初发起了疯狂冲锋,李泰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几个闪步,却不料慕容阳朔冲锋途中强行转身,一个大横扫,朝李泰初打去。 李泰初反应迅速,立刻用枪杆格挡,然后,枪杆断了…… 在慕容阳朔的巨力下,他的枪杆狠狠地抽在了李泰初身上,李泰初被打得连退数步,而慕容阳朔的枪杆,也断了。 李泰初愤然丢掉已经断成两截的枪杆,看着因为强行转身,已经摔倒在地的慕容阳朔,道:“慕容兄此举非君子所为!” 慕容阳朔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然后爬起来,看着李泰初,道:“我慕容不是君子,旅帅,你就说,我有没有赢?” “赢?李泰初怒道:“刚才这要是战场上,你倒地上就被马蹄踩死,乱枪扎死了!你问问其他人,看看他们认不认为你赢?” 慕容阳朔针锋相对,道:“就算没赢,怎么着也算一个平手吧?那一万钱无论如何得给我五千钱!” “好,好,好!”李泰初怒极反笑:“我就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平手是多么不堪一击!拿枪来!给我们两个拿真的!” “不可啊!”沐川高呼道:“慕容阳朔!你这獠,万一伤了旅帅,承担得起责任吗?还不认输!” “我不!真枪就真枪!”慕容阳朔断然拒绝,然后开口道:“旅帅,你要是输了,那一万钱……” “给你!”李泰初接过长枪,耍了个枪花,道:“我说的话,从来没失诺过!” “好!”慕容阳朔也接过枪,横着枪,使个门户,吐个势,唤做“拨草寻蛇势”。 李泰初慢慢踱步,枪尖,在校场坚硬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李泰初眉目低垂,慢慢的,朝慕容阳朔走去。 慕容阳朔静静地看着李泰初,目不转睛,等李泰初快进入他的攻击范围时,慕容阳朔动了! 第五十章 花钱如流水 慕容阳朔长枪一挑,自下往上,朝李泰初刺去。 枪尖寒光闪烁,这一枪一旦刺中,以慕容阳朔的力气,哪怕李泰初甲胄在身,也逃不了一死。 然而,李泰初的速度,比慕容阳朔想象的要快上不少。 李泰初狠狠一拨,慕容阳朔的长枪就被拨开了,慕容阳朔眼神一凝,他看着一脸冷色的李泰初,顿时有些不敢进攻了。 “你不来?那我来了。”李泰初话音未落,抬枪。 李泰初手中之枪,朝慕容阳朔点去,刚开始慕容阳朔还能轻易挡住,可李泰初的枪速却越来越快,如疾风骤雨般,落在了慕容阳朔身上。 所有人都惊了,慕容阳朔根本都挡不下来。 得益于细鳞甲的保护,慕容阳朔的上半身并没有受到多少攻击,可是他的四肢,现在已经被李泰初点中不知道多少枪了,若不是李泰初有分寸,他的四肢早就废了。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七郎开口了:“旅帅,该停了,再这样下去,慕容阳朔会死。” 李泰初不说话,攻势反而更快了一分,慕容阳朔悲哀的发现,自己阻挡这般狂风暴雨式的攻击,不但手忙脚乱,而且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慕容阳朔敢肯定,只要自己一旦由守转攻,李泰初手上那杆长枪,就会刺穿他的喉咙。 九郎高呼道:“慕容兄弟,认输吧!输给旅帅不丢人,要是不认输,旅帅可不会手下留情!” 众人连连点头,议论纷纷,就之前慕容阳朔的表现,没有人会觉得李泰初会手下留情,慕容阳朔都不要脸了,李泰初又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 慕容阳朔终究还是撑不住了,他高喊道:“我输了!” 随着慕容阳朔的话,李泰初的长枪应声而停,李泰初转身,冷冷的说道:“还有人敢一战否?”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慕容阳朔这般猛汉都不但输了,还差点丢了性命,他们又怎敢再来一试? 慕容阳朔看着李泰初的背影,丢下长枪,瘫坐在地上,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输了,连脸都不要,还是输了。 慕容阳朔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李泰初站在他身前,向他伸出了手。 李泰初的语气还是有些冷冰冰的:“是条好汉子,但是你之前输了就是输了,不该那般无耻,你是军人!” 慕容阳朔搭上李泰初的手,默默起身,行礼道:“是,旅帅教训得对。” 李泰初拍了拍慕容阳朔胳膊,道:“回去吧,等一下从我这里拿点钱,我放你几天假,好好养伤。” 听到这话,慕容阳朔脸上阴霾尽去,他低声道:“旅帅,我这伤得不轻,要不,一千钱?” 李泰初听到这话,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得寸进尺啊? 不过李泰初还是答应了下来,贪财就贪财吧,听话就行。 不过,这慕容阳朔这般勇武,力气又大,虽然枪法欠缺,但是也不该史上籍籍无名吧? 想来,恐怕是后来死于战阵之中了,不然,也该是名小猛将。 李泰初想了想,喊道:“队正,去买两头肥羊来,今天晚上加餐,钱我出。” “哎!”那队正应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了,两头羊,按少了算,那也是两百斤的羊肉了,他们加起来不过一百人,也就是说,每个人今天晚上能分一两斤肉! 这些肉可不少了,唐军伙食不差,但是一天一个人也不过一斤肉左右,甚至更少,而且肉的种类也没办法保证,很多时候都是肥腻的猪肉。 这个时代,猪肉是真正的贱肉,也没有后世那么多吃法,很多时候都是用水煮一煮而已,也没什么调料,实在是难以下咽。 所以,李泰初此举,他们是举双手欢迎,哪怕他们知道,这只是李泰初恩威并施的手段,他们也甘之如饴。 如此,威立了,恩也施了,这一队五十人,也基本上归心了。 经过这一战,李泰初也算是打出了名声,整个团上下三百人,皆知晓了李泰初威名,不但如此,打完后不到一个时辰,他还受到了校尉的召见。 李泰初有些忐忑的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李泰初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中年男子,正在伏案工作。 李泰初推门而入的声音,使他抬起了头。 很平凡的一个人,或者说,很平凡的一个校尉,他脸上没有太多特点,唯一值得称道的,可能就是那胡子比较整洁。 校尉看了看李泰初,道:“我姓赵,你叫我赵校尉就好了,听说,你刚才在校场立威,还打败了慕容阳朔?” “是。”李泰初行礼道:“之前该来拜见校尉的,只是卑职刚刚上任,还不熟悉情况,因此一时忘了,还请校尉原谅。” 赵校尉摆了摆手:“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做得很好,上任旅帅是个老人了,为人很好,但是过于体恤他们,这很不好,慈不掌兵,他一直不懂,你来了就好了,这件事情是个好的开头,继续保持。” “是。”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赵校尉笑了笑,道:“不用紧张,你我之间虽然是上下级,但是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大可放心,不过,我还听说,你买了两头羊?” 李泰初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啊,是,我看兄弟们平日里油水也不多,因此出钱给他们改善一下生活。” 赵校尉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这我就要批评你一下了,你这样很不好嘛,你单独给你们旅开小灶,你让其他两个旅怎么想?影响不好啊……” 李泰初试探性的问道:“那,赵校尉你的意思是……” 赵校尉咳了咳,道:“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怕其他两个旅帅,心里不舒服,以后影响作战而已,我能有什么意思?” 李泰初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两个金饼,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推到了赵校尉面前。 第五十一章 慕容阳朔的伤 两个金饼,大概价值千钱,并不算多,也绝不算少了。 赵校尉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不过神色却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李泰初!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是贿赂我吗?” 李泰初笑了笑,道:“校尉想多了,我与另外两个旅的兄弟,都是同袍,既然如此,那肯定不能只是我们旅吃肉,其他两个旅的兄弟们看着啊,这钱,还请校尉给兄弟们买点肉,改善一下饭食。” 赵校尉听到这话,脸上神色立刻缓和了下来:“你说得对,也好,这种事情,你也不方便去办,就让我辛苦一点,亲自去办吧。” 李泰初行礼道:“麻烦校尉了。” “嗨,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赵校尉收起金饼,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我,这神武军里面,就我这一团骑兵,就连来将军也给我几分薄面,但凡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谢校尉。”李泰初行了一礼,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心上,他不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赵校尉会尽心尽力,大概只是口头说辞罢了,而且,李泰初也早已过了毫无保留相信别人的年龄了。 李泰初和赵校尉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便退了出去。 出了校尉住所,李泰初就在门外碰到了慕容阳朔。 脸上一脸焦急的慕容阳朔见到李泰初出来了,立刻行礼道:“拜见旅帅。” 李泰初眉头微皱,问道:“慕容兄有何事吗?” 慕容阳朔犹豫了片刻,然后低声问道:“旅帅答应我的那一千钱……” “自然会给你。”李泰初有些不耐烦了,慕容阳朔催这么急,简直就像自己欠他钱一样,他心里真的很难开心起来。 “跟我走吧。”李泰初说了一句,然后向自己住所走去,慕容阳朔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抵达住所后,李泰初故意拿了一千枚开元通宝,也就是一贯钱,给了慕容阳朔。 李泰初也不是圣母,他也有小脾气,因此,这本该是串起来的一贯钱,被李泰初故意拆散了,只是拿一块粗布包着。 李泰初提着粗布包,走出门,递给了慕容阳朔,道:“慕容兄,绳子不小心断了,只能用布包一下,你不会嫌弃吧?嫌弃的话,要不不要了?” “不会不会,多谢旅帅。”慕容阳朔一脸喜色的接过布包,然后朝李泰初行了一礼,便抱着布包跑了。 李泰初看着慕容阳朔运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人也太贪心了,也就是自己大方,爱惜人才,不然这人以后到别人手下,肯定被当成炮灰用。 李泰初不管他,反正放了他三天假,随便他去哪里都好,伤养好了就行,等他伤好了,肯定得好好操练他,让他枪法好一点。 李泰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话说,慕容阳朔这近两百斤的体重,一米八,一米九的身高,得骑什么战马,才能载得动他啊? 算了,有时间再了解一下吧,自己刚升任旅帅,还有一大堆事要办呢,就连旅里面的人,他都认不全,更遑论其他,他现在可没时间去关心慕容阳朔。 过了三日,早上,李泰初正带着自己麾下的一旅,绕着校场跑步。 这几天,李泰初总是带着他们一起跑步,练习,另外,同吃不同住。 李泰初倒是很想效仿历代名将,与士卒同吃同住,但是李泰初真的受不了他们身上的汗臭,打鼾等毛病,还有脚…… 李泰初自从去做了一次后,就决定再也不做那种和士卒住一起的事情了。 这几天一直没什么事情发生,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赵校尉居然真的买了两头羊,分给了其他两个旅,而且赵校尉还点名表扬了李泰初。 这一举动,不由得让李泰初感叹干得漂亮,赵校尉只是一个校尉,真是屈才了。 至于其他,就没什么了。 跑了两刻钟后,几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李泰初也气喘吁吁的,坐在了校场旁。 七郎拿了个水囊给李泰初,李泰初接过,小口喝了起来。 一个人咚咚咚跑了过来,李泰初抬头一看,原来是放假三天,三天不见踪影的慕容阳朔。 慕容阳朔朝李泰初行礼道:“旅帅,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等一下,和大家一起训练吧。” 李泰初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喝水,精疲力尽的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和慕容阳朔说话了。 慕容阳朔也不恼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坐到了一旁。 休息了半个时辰,李泰初拍了拍手,喊道:“脱衣服,接下来蛙跳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再对战一个时辰,就可以休息了!” 李泰初率先脱下衣服,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与刚穿越过来相比,他不但壮硕了很多,而且身高还长了几厘米,他估计,自己现在应该一米八左右了,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继续长。 挺拔的身躯,赋予了他强大的爆发力,耐力和力量,除了慕容阳朔外,在场也没什么人比他高了。 所有人都排好了队,脱了上衣,站在李泰初面前。 李泰初看了看,顿时从队伍中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李泰初大喊道:“慕容阳朔!你怎么回事?扭扭捏捏的,脱衣服啊!” 慕容阳朔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脱下了上衣,一脱下上衣,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李泰初看着慕容阳朔双手上没有丝毫包扎痕迹的伤口,顿时怒了:“慕容阳朔!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治伤的钱你花哪里了?这伤拖久了,一旦恶化,你他*的胳膊就废了!知不知道!” 李泰初快步走到慕容阳朔面前,狠狠地看着他,慕容阳朔欲言又止,低下头,沉默不语。 “慕容阳朔!你怎么回事?今天就给我说清楚,不然就滚出去,永远不要踏进我们旅了!” 李泰初现在心情非常糟糕,花了一千钱,本想收拢一下慕容阳朔的心,同时帮他治疗好伤,结果钱不知所踪,伤口一点都没处理。 第五十二章 隐情 “说话啊!哑巴了?”李泰初看着沉默不语的慕容阳朔,语气变得非常不好。 现在他的心情实在是非常非常恶劣,那一千钱还是七哥借来的,真正花慕容阳朔身上倒是物有所值,可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李泰初说了一句,压抑着怒火,转身离开,慕容阳朔穿好衣服,默默地跟了上去。 七郎冷冷的开口说道:“接下来我们继续。” 七郎说完,先蹲了下来,众人连忙也蹲下来,和七郎开始蛙跳。 而李泰初他们二人,已经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内。 李泰初披着衣服,倚着巷墙,道:“说吧,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说一说钱都去哪里了。” 慕容阳朔依然沉默,一言不发,李泰初蹙眉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整整一千钱,你开口,我说给就给了,连去处都没有问,现在你伤口一点都没有处理过,那一千钱哪里去了?你哪怕去赌坊,去找小娘子,你身上的伤都不在乎了吗?” “我没有找小娘子……”慕容阳朔反驳了一句,然后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不想说,旅帅您就不要逼我了。” “放屁!”李泰初把慕容阳朔推在巷墙上,抓着他的衣领,狠狠地盯着慕容阳朔的眼睛:“既然是我的兵,那就是我兄弟!逼你?我今天就逼你了!告诉我,那一千钱哪里去了?你是真不在乎自己的双手双脚了吗!” 慕容阳朔咬牙道:“我娘子得了病,那钱给我娘子买药了!” “什么病?”李泰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得花一千钱去治的病,难不成还是小病? “就是咳嗽,吐血,找了很多医生,都没有看好,他们说是心坏了。” 慕容阳朔抱着头,有些哽咽:“明明就是咳嗽,你说,心怎么就坏了呢?” 李泰初顿时沉默了,心主血,肺主力,心肺同源,这,恐怕是得了肺心病,而肺心病在这个时代…… “带我去看看吧。”李泰初松开手,拍了拍慕容阳朔的肩膀,道:“我也算半个医生,让我看看吧。” “哎。”慕容阳朔应了声,擦了擦眼角的几滴眼泪,然后就带着李泰初往城西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七绕八绕的,两人来到了一个显得有点破败的房子外。 打开上锁的房门,一个狭小的房间就出现在了李泰初眼前。 穿过这个房间,就到了卧室,卧室里面乱糟糟的,床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女子。 慕容阳朔走到女子身边,痴痴的看着她。 女子正在熟睡,李泰初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女子看起来并不漂亮,大概是因为疾病摧残了她的容颜,其实,还是能依稀看出以前的模样,想来应该也不差。 女子身材并不瘦小,比寻常女子看起来也高硕一些,不过想一想慕容阳朔的身高,这点也很容易理解了。 李泰初仔细观察着女子的神色,又让慕容阳朔张开女子的眼睛和嘴巴看了看,又问了问慕容阳朔平时,他娘子发病的情况,心里大致有数了。 长期慢性咳嗽、咳痰、喘息、乏力、气促、呼吸困难、胸闷、心悸、发绀、头痛、多汗、夜间失眠、日间嗜睡上腹胀痛、食欲不振、颈静脉怒张、下肢水肿等症状,全部都在慕容阳朔这个娘子身上表现出来了,这放前世,简直就是一个肺心病标准病例,医学生们恐怕会抢着治疗,但…… 这是大唐啊……李泰初叹了口气,这么严重的症状,已经无药可治了,或许医道国手一般的人,还可以从阎罗手里抢一抢命,但是他,无能为力。 李泰初拉着慕容阳朔出了卧室,然后摇了摇头,道:“这病,我恐怕无能为力了,除非医道国手出手,或许可以一试。” “医道国手在哪里?”慕容阳朔急切的问道,本来没有丝毫希望的他,只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 李泰初叹了口气,道:“当今天下,医道中我所知的国手有二人,一人曰王冰,号启玄子,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一人叫王焘,关中人,曾在长安弘文馆中任职二十年,如今在大宁郡为官,此人熟读医书,弘文馆中,天下书籍皆有,自晋以来,每一本医书,他都看过,若他出手,或许有一线希望。” “那,大宁郡离这里多远?”慕容阳朔眼中满含着希望,就是这希望,让李泰初沉默了。 慕容阳朔再三追问,李泰初方才开口:“此去大宁,路程超过一千五百里,加上各种弯路,就不下两千里了,就算你日行百里,也要半个多月,日夜颠簸,你娘子……” 李泰初沉默,接下来的话没有再说,可是慕容阳朔已经明白李泰初的意思了。 他 慕容阳朔无声的哭了起来,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个一米九几的壮汉,就这样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李泰初心里也非常难受,心里真的堵得慌,他也只是人,不是神,关于慕容阳朔他娘子的病,李泰初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是有办法,他也不会看着慕容阳朔这个好汉子在这里无声痛哭。 能为了娘子的病,不要脸,不治自己的伤,只求一笔钱买药的男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李泰初蹲下身,拍了拍慕容阳朔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语言在这一刻,已然苍白无力。 李泰初不是没想过,写信让王焘过来,可是这一来一去,消耗的时间先不说,王焘官身在身,能来吗?会同意吗? 据李泰初所知,王焘正在编写一本医书,其名为《外台秘要》,他不存个人偏见,博采众家之长,在《外台秘要》中,他引用以前的医家医籍达六十部之多,差不多所有的医家留下来的著作都是他论述的对象,可谓“上自神农,下及唐世,无不采摭”。 《外台秘要》成书于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是一部重要的医学著作。 该书共40卷,分1104门、载方6000余首,包括风、外、骨、妇、产、小儿、精神病、皮肤、眼、齿等科。 为继《诸病源候论》和《千金要方》后的又一巨著。 如此重要的一本医书,王焘会为了一个病人耽搁吗? 第五十三章 国手;千里马 李泰初不敢再说什么了,若是再给慕容阳朔希望,又迎来一次希望破灭,李泰初真的怕慕容阳朔接受不了。 心里的疼痛,更甚于身体上的疼痛啊…… 身体的痛苦可以忍受,源源不断从心中涌现出来的痛苦怎么忍受呢? “郎君,郎君是你吗?”一个虚弱,嘶哑的声音,从卧室里面传出来。 慕容阳朔顿时收敛了眼泪,他强忍着悲痛,笑着走了进去。 他走到床旁,温柔的说道:“娘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女子道:“还好,我刚醒……你是不是又哭了?” “没有,我怎么会哭呢!”慕容阳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嘻嘻的说道:“我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像我这般好汉子,怎么可能哭?” “你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 慕容阳朔乖乖坐下,女子抬手,抚摸着慕容阳朔粗糙的脸,虚弱的说道:“你眼睛都红了,还说没有哭。” “这是进了沙子!”慕容阳朔振振有词,惹得女子笑了起来:“石堡城哪里来的沙子,我看你是个傻子。” 慕容阳朔笑嘻嘻的说道:“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哭呢?真的是沙子迷了眼。” 女子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沙子沙子,你个傻子,你一个人偷偷哭,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尤其是晚上,眼泪都打湿枕头了,我白天醒来,一摸就摸到了,慕容阳朔……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续弦,慕容家就你一根独苗,不能断了香火。” 慕容阳朔顿时哭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了:“我不,我只要你一人,这么多年了,你可曾见我看过其他人一眼?你若死,我亦不独活!” 女子虚弱的摸了摸慕容阳朔的脸,然后无力道:“不要这般,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孩子,真的,不要为我死。”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李泰初走进来,叹了口气,道:“慕容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恐怕也只有嫂嫂生死了,若嫂嫂死,慕容兄恐当真不会独活。” 女子看着李泰初,她聪慧异常,李泰初说的这话,她很快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她沉默了片刻,道:“答应我,不要为我而死,不然,我立刻就死在这里,咬舌自尽。” “不……”慕容阳朔咬紧牙关,他知道,这是她想要他的一句承诺,这些年来,他说出口的承诺,从来没有违背过,而她,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女子慢慢的伸出舌头,看着慕容阳朔,慕容阳朔当即不在犹豫,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你发誓。” “我发誓!” 慕容阳朔三指指天,含泪道:“我发誓,我绝不会为你而死,绝不会自杀!” 女子叹了口气,然后咳了起来,慕容阳朔立刻拿木盆过来,女子随后咳了一大滩血在木盆里面。 李泰初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李泰初依在门外,闭上的双眼,他在构思,该怎么让王焘过来。 李泰初轻轻捏了捏鼻梁骨,这件事情,恐怕还是得李梦祈出马才是。 “梦祈……”李泰初喃喃的念了一句,然后闭目休息,几分钟后,红着眼睛的慕容阳朔走了出来。 慕容阳朔行礼道:“旅帅,今日麻烦你了。” 李泰初睁开眼,看着行礼的慕容阳朔,立即回礼,道:“慕容兄,今日这事情,其实你早该说一说才是,这几日我误会了慕容兄,实在是心中惭愧,关于你娘子之事,许有一分希望,许是没有,不过无论如何,还请慕容兄好好照顾好自己娘子,军中也暂时不必去了,我会向校尉说明的。” 慕容阳朔长揖道:“谢过旅帅,那一千钱实在是帮了大忙,前两天我家娘子病重,若不是那一千钱,我连医师都请不到了,日后,我的命就是您的。” “不必说这般话。”李泰初拍了拍慕容阳朔的胳膊,道:“等一下我再让沐川送一千钱过来,要是还不够,你记得和我说。” 慕容阳朔感激的点了点头,他并不想拒绝这份好意,若是他娘子未得病前,他自然不屑一顾,但,铁汉柔情。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问你。”李泰初开口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的马是什么马?我现在比你矮这么多,骑马都觉得马小了,你呢?” 慕容阳朔叹了口气,道:“我是燕国慕容氏之后,我这一支,一直以养马为生,不过,到我这代,也就两匹良马,和我娘子了,那马倒是挺高,和你差不多,因此我平时骑得还习惯,当初校尉也是因为这个看上了我,所以我才入马军的。” 李泰初听到这话,心中一动,他开口问道:“敢问慕容兄,这两匹马,几岁了?” “五六岁,正好是骑乘的好年龄。” “可否带我去看一看?” “自然可以。”慕容阳朔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旁边的一张门。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小院落,并没有住的地方,只是有一个茅草棚。 茅草棚里面,一黑一红两匹马,正在低头吃草。 黑马除马蹄雪白外,全身上下,无一根毛发不是黑色,红马更是如红霞一般,全身赤红,无一丝杂色。 两匹马都和李泰初差不多高,长得更是极为神俊,只一眼,便让李泰初相中了。 李泰初抚摸着两马,两匹马也十分温顺,只是低头吃草,也不抗拒。 李泰初越看越欢喜,他问道:“慕容兄,这两匹马耐力如何?” “耐力绝佳,驼着我,一天两百里不在话下。” “这可称千里马了啊……”李泰初感慨了一句,眼中满是喜爱,他太明白,这样一匹马能在战场上发挥多大的作用了,这基本上就是军功的保证,兵败时的另外一条命。 李泰初看了看慕容阳朔,欲言又止,他实在是非常想买这两匹马,但是如今慕容阳朔这情况,李泰初觉得自己要是开口了,不是乘人之危吗? 第五十四章 家书抵长安 李泰初按捺心情,看着两匹马,问道:“慕容兄,这两匹千里驹可有名字?” 慕容阳朔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未曾,我一向不怎么喜马的,只是叫他们小黑小红。” 李泰初看着两匹战马,提议道:“不如,红的叫赤霞,黑的叫踏雪,如何?” “旅帅取的名字,自然好。”慕容阳朔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这两匹马,我自他们出生时便养起,养了五六年,如今我穷困潦倒,他们两个都瘦许多了,唉!” 李泰初看着两匹马,只觉得还好,并不算太消瘦,看来,慕容阳朔并不如他口头上说的那样,真的不喜欢这两匹马。 慕容阳朔朝李泰初行礼道:“这两匹马,我今日便送与旅帅了,还请旅帅不要嫌弃。” “不可!”李泰初连忙拒绝道:“这两匹千里马,在长安起码都是十几,几十万钱,如此贵重的马匹,我怎能收?万万不可!” 慕容阳朔叹息道:“若你不收,这两匹马不知会落于何人之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请旅帅收下。” “此事绝不可以!”李泰初再次拒绝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自认为,还有几分底线在,无功不受禄,这马,我绝不能收!” “你就收下吧!”慕容阳朔急了:“我家娘子吩咐我,一定要让你收下,不然,她说花着你的钱,心中有愧,死后都不得安宁。” 李泰初听到这话,拒绝的话顿时不好开口了,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吧,这两匹马,我先牵走,你就说送了,但是钱,我还是照给,只是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暂时只能先赊欠一部分,你看如何?” 慕容阳朔看着两匹战马,心疼的点了点头,怎么样都好,把马带走就行,慕容阳朔只想她开心一点,不论做什么,他都不在乎了。 李泰初心中,既欣喜,又悲伤,他欣喜自己得到了两匹千里马,可是,欣喜很快就转变成了悲伤,一对璧人啊……再过不久,二人便要天人永隔了。 或许有人觉得,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可李泰初觉得,这话并不完全准确,人类的悲欢,有时候真的是相通的。 就如现在,慕容阳朔他们二人之于李泰初般,李泰初能深刻的感受到,那种痛苦的感觉。 李泰初想到,要是有一天,李梦祈得了这种病,他就只觉得不寒而栗,设身处地之下,李泰初觉得,自己比起如今慕容阳朔的痴情,恐怕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泰初想,自己还是多帮一帮慕容阳朔吧,这也是慕容阳朔娘子最后的心愿了,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让慕容阳朔送马给自己了。 踏雪和赤霞,终究还是被李泰初牵走了,慕容阳朔看着李泰初和被牵走的两匹马,心中无限伤怀。 慕容阳朔也懒得收拾马棚了,毕竟,这里再也不会有马住了,他慢慢的关上门,往家中走去。 天空阴阴沉沉,就好像慕容阳朔此刻的心情一般。 不过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慕容阳朔还是努力的笑了起来:“娘子,我回来了,我跟你说,那两匹马啊,旅帅收了……” 李泰初牵着两匹马,回到了住所,两匹马一直非常安静,拴好马后,李泰初检查了一下它们两个的马蹄铁,马蹄铁还算好,磨损不大,暂时不需要换。 李泰初放心的起身,准备离开给它们准备饲料,但起身后才发现,这两匹马居然在流泪。 他们也不嘶叫,只是安静的流着泪,李泰初看着流泪的踏雪和赤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泰初放好草料,摸了摸踏雪和赤霞,然后便走到房中,研磨墨汁,开始扶案写信。 心中思绪万千的他,写了很久,才写完这封,给李梦祈的信。 第二天,信件夹在军情中,日夜不歇,数日就到了长安。 不知流转过多少人的手,这信终于来到了万春公主府。 一个婢女举着信件,跑进了公主府,大喊道:“公主公主,驸马爷又来信了!” 听到这话的李梦祈,立刻跑了出来,她接过信件,确定没有被人调换后,拆开信仔细看了起来。 她拿着信纸,从前厅走到后室,一路上慢慢的看着,泪水渐渐的打湿了信纸。 李梦祈见信纸湿透了,连忙把信纸放桌子上,以免碰坏了。 她想了想,喊道:“来人,我要出去。” 几个奴婢立刻小跑着进来了,一个奴婢说道:“公主稍等,我这就通知五郎。” 李梦祈点点头,这件事情确实要通知一下,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五郎,六郎二人,带着十个训练有素的奴婢进来了,这几个月,他们也没闲着,本来只是普通人的奴婢,现在简直就和军人一样壮硕,而且精神面貌和其他人也完全不一样。 五郎行礼道:“公主出去,要去哪里?” “去王府。” “长安城中王姓不少,公主去哪个?” “王焘,五哥你认识吗?” 五郎摇了摇头:“这个人,好像没听说过。” “这个人,是永宁郡公王珪之孙,他现在在大宁郡任职,我想找他家里人,写封信给他。” 王珪,字叔玠,唐初四大名相之一,贞观年间,历任谏议大夫、黄门侍郎、侍中、同州刺史、礼部尚书、魏王老师,封永宁郡公。 贞观十三年,病逝,追赠吏部尚书,予谥号为懿。 如此人物,五郎自然知道,而且,六郎貌似知道得更多。 冥思苦想的六郎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王焘我以前听说过他的名字,他还有一个弟弟,叫王旭,那可是开元年间有名的酷吏!” 五郎点了点头:“我也记起来了,王旭名声可不小,听说他死的时候,四海称快,不知道公主找这等酷吏的兄长作甚?” 李梦祈听完二人的话,道:“是郎君来信,他说这个王焘,是一个医道国手般的人物,他想让我去请王焘,到石堡城为一个人治病。” 第五十五章 奔走 “十二弟?”五郎和六郎都有点惊讶,五郎开口问道:“病很急吗?” “很急,非国手,不可治。” 六郎行礼道:“既然如此,那去了王府,要了王家家书后,我便携家书出发,日夜兼程,必定将书信送给王焘先生。” “好,到时候,我去给你讨一面敕走马银牌。” “多谢公主!”六郎施了一礼。 这敕走马银牌可不容易得,唐代驿舍,驿馆发达,六郎要日夜兼程,通过驿站自然是最好的办法,而凡须乘坐驿站车马、船舟和住宿驿舍者,统称驿使。 驿使发遣均要在中央门下省或地方留守及诸军州处领取符券。 唐之符券共分四种:即纸券、角符、传符和银牌。 纸券、角符以纸为之;传符形似龙身,以铜制作;银牌阔二点五寸,长五寸,其上隶书五字:“敕走马银牌”。 驿使持此符券交付有司查验签署后,方可通行。 据《唐六典》卷五《尚书兵部.驾部员外郎》记载,开元年间,每三十里设置一驿,全国共有馆驿一千六百四十三所,其中陆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水驿二百六十所,水陆相兼者八十六所。 如果在地势险要及须依附水草的地方,则不必以三十里为限。 即以每三十里置一驿推算,全国驿道的长度可达近五万里。 其实,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唐王朝修建在边地和偏僻之地的驿路以及后来新修的馆驿。 如贞观二十一年(647年),李世民就曾于突厥以北、回纥以南开辟一道,谓之参天可汗道,置六十六驿,”以通北荒”;安史之乱后,唐宪宗和唐宣宗时期都先后修文川谷路和自夏州至丰州分别置八驿和十一驿等。 由此可知,有唐一朝的驿道之广,驿站之多,军事交通之发达。 因此,李梦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讨一面银牌给六郎,好让他利用驿站赶路。 损公肥私?这算不上,这天下,乃是李唐天下,这种行为,充其量算是家族企业里面得宠的女儿,吩咐下面的员工办点事情罢了,又算得上什么呢? 于是,李梦祈摆驾王府,五郎,六郎,带着十个奴婢,内着皮甲,腰配刀剑,来到了王府之外。 王焘长子,听到是万春公主驾到,立刻迎了出来。 王修诚今年已有五十多岁,在太学任职,他行礼道:“拜见万春公主,公主今日大驾光临,有何事吗?若有事,下臣必竭尽全力。” 李梦祈点了点头,回礼道:“王先生好,今日万春来此,确有要事,我郎君如今在神武军中任职,他有一位朋友,娘子病重,非得先生之父出马不可。” “等等,你说是哪里?”王修诚有点懵:“家父如今在大宁,神武军,好像在陇右吧?” “不错。”六郎开口说道:“神武军在石堡城,离大宁郡一两千里。” 王修诚嘴角抽搐,道:“家父今年高寿八十,一两千里……” 王焘可是八十岁了,让他横跨千里去救人?若不是今天来的是万春公主李梦祈,别说救人,王修诚现在已经喊人出来打人了。 李梦祈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了难色,她也不知道王焘都八十岁了啊,让一个八十老者,去千里之外救一个人,确实是太为难人了。 于是,众人都沉默了,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李梦祈想了想,道:“也罢,既然如此,那我写给王老一封信,陈述事情原委,再看王老去不去吧。” 王修诚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为人子女者,怎会希望自己父母劳累奔波?八十了啊! 王修诚实在是无语至极,要不是今天是公主来了,他现在就冷脸让他们滚蛋了。 王修诚勉强行礼道:“一切全凭公主吩咐,公主愿意如何,便如何吧,只是这信,我绝不会写的。” 李梦祈理解的点了点头:“王先生安心,我绝不会做什么让王老为难的事情,您大可放心。” 李梦祈施了一礼,然后便告辞了,六郎不满的看了王修诚一眼,等出了王府后,六郎抱怨了起来:“五哥,不就是写封信吗?那王焘之子还推三阻四的,真是……” “六哥,这也是应有之义。”李梦祈坐在车里,掀开车帘道:“王老真的年纪太大了,为人子女,谁希望父母奔波呢?” “我希望……”六郎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旋即沉默了,他哪里还有父母呢? 六郎道了声歉,然后沉默了起来,五郎和李梦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到公主府,李梦祈花半个时辰写好了信,然后交给了六郎。 然后,李梦祈亲自去门下省拿了一块银牌。 门下省之事,理论上皆由左相陈希烈而决,然而,只是理论罢了。 天宝五年(746年),陈希烈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宰相。 当时,李林甫专断朝政,他认为陈希烈深受皇帝宠信,而且性情谦柔,容易控制,因此荐其为相。 天宝六年(747年),陈希烈升任左相,兼兵部尚书,封颍川郡公。 陈希烈拜相后,与李林甫相得甚欢。 李林甫为相多年,权倾朝野,虽然其阴险奸诈足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也深得陈希烈的佐佑唱和之力。 当时,李林甫在家中处理政务,百官都集聚到他府前等候召见。 而陈希烈虽坐镇政事堂,却无人谒见,他只是在公文上署名而已。 按李泰初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只求自保的老王八,李林甫后来死了,这老东西就依附杨国忠。 后来安史之乱,身为宰相的他还投降了,实在是一个于国无益的宰相。 李梦祈也知道,这陈希烈并没有实权,所以她去门下省之前,先拜会了李林甫。 按理来说,李林甫比唐玄宗还高一辈,不过没人敢这么说而已。 因此,算起来是李林甫侄孙女的李梦祈,只是撒了个娇,李林甫就笑呵呵的说道:“要银牌当然可以,我这就让门下省的官员送过来。” 第五十六章 李林甫 李林甫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是他不是什么大才,甚至可以说平庸。 他既无道德文章,也无经世之才。史称其“发言陋鄙,闻者窃笑”,可见连作个“重要讲话”的能力都没有,可谓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把控相权十九年,天下之乱,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李林甫在官场上混很有两手,一手对上,一手对下。 对下,李林甫身为宰相,把持着选官吏、用人才的大权。 可他的眼光很独特,就是“非谄附者一以格令持之”。 也就是说,他用干部不看德能勤绩,只看是否忠心不二、死心踏地地站在他这条线上。 对于正直之士、不与他同流合污的人,一概想办法铲除。 李林甫的府上有一个月堂,每当要“排构大臣”的时候,他就住进去闭门不出,苦思冥想。 等到他喜滋滋地出来了,肯定就有大臣要家破人亡了。 张九龄、李适之等正直之士,因此而遭逐甚至被诛,史称“公卿不由其门而进,必被罪徙;附离者,虽小人且为引重。” 这样一来,连谏官也“无敢正言者”,一个个乖乖地做起了“持禄养资”的“仪仗马”了。 而对上,李林甫深知,要想一手遮天,必须举好皇帝这把大伞,所以时刻留心揣摩唐玄宗心思,哪里痒痒挠哪里。 史称其“善刺上意”、“善养君欲”,其结果是皇上“深居燕适,沈蛊衽席”,也就是说不顾朝政繁忙,关起大门躲进后宫纵情享乐去了。 李林甫又将宫中太监、御婢一一收买妥当,每有奏请之事,“刑余之人”都会向他透露皇上的态度,皇上的一举一动尽在其掌握之中,而沉湎于声色之中的唐玄宗就更是离不开李林甫为他打理朝政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本来唐朝对番将的使用是有节制的,功劳再大都“不为上将”,而由汉臣文官担任节度使,张嘉贞、王晙、张说等都是自节度使入相天子的。 可李林甫对这些担当大任的儒臣们却深为忌惮,便进谗言说,夷狄未灭,原因就是文臣为将贪生怕死,不如重用番将。 玄宗于是将安禄山、哥舒翰等擢为大将,把边地兵权拱手送给番将,终于酿成了十多年后几乎使李唐江山易帜的“安史之乱”。 玄宗晚年的时候,与给事中裴士淹品评大臣,论及房琯时说“此非破贼才也”,至宋璟则说“彼卖直以取名耳”,给李林甫的评价是“妒贤疾能,举无比者。” 裴士淹说:“陛下诚知之,何任之久邪?”玄宗默然不答,可见唐玄宗心中何等清楚。 而这,也是李泰初一直恶心唐玄宗的原因之一,哪怕以后会成为唐玄宗女婿,李泰初也没什么改变想法的心思。 当然,这件事情,李梦祈是不知道的,李泰初……也不是太想告诉李梦祈。 这件事情埋心底就好了,李泰初倒不认为这是欺骗,而是这件事情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啊。 唯一的意义,可能只是李梦祈心里多了一些隔阂,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毕竟李泰初也不可能对李隆基做什么。 言归正传,拿了李林甫手令后,李梦祈便告辞了,李林甫一直送李梦祈出门,才重新回到书房中。 李林甫喝了一口清茶,道:“你觉得,小万春拿那银牌,想做什么?” 书房中空无一人,却不知李林甫在和谁说话。 忽然,从书房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大胖子。 这人是谁,想必不用多说了,除了安禄山,还有谁? 安禄山摸了摸自己的多层下巴,恭敬的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妹妹想干什么。” 李林甫冷笑道:“我不管她想干什么,你先解释一下,吐蕃劫掠西域的事情。” 安禄山脑门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连忙说道:“这件事情是意外,真的是意外,火拔归仁不小心把西域空虚的消息泄露给了吐蕃人,不然石堡城里面的那小子肯定已经死了。” “火拔归仁。”李林甫眼中流露出一丝冷色:“让他杀一个小子,两次都没有成功,实在是废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兵发吐蕃,李泰初不死,他就自己乖乖入长安,不然……” 安禄山连忙点头道:“是,是,我回去以后立刻让他去办。” 安禄山低头,谄媚的说道:“十郎,话说,你能不能说几句好话,让我担任河东节度使啊?” 李林甫淡淡的看了安禄山一眼,道:“嗯,以后会帮你说的,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解决掉不老实的王忠嗣,这些天,他可是跳得很。” 安禄山连忙点头道:“十郎你放心,那王忠嗣不就是想重新统军吗?我必不让他如意,我去求义父,让我来当这次的统帅!” “你?”李林甫不屑的笑了笑:“你以为你在边镇干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去打吐蕃,败了怎么办?吐蕃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吗?这件事情,交给你堂兄安思顺或者是哥舒翰还不错。” 安禄山面红耳赤,道:“我在边镇也没干什么,不就是骗了几个部落然后坑杀吗?这算什么?” 李林甫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安禄山,安禄山顿时萎了,缩头缩脑的,不敢说话。 “话说,你有没有派人去杀王忠嗣。” “我倒是想……”安禄山有点无奈:“上次在汉东,我派去的人要不死了,要不投降,在长安更不必多说,他身边那些个义子太厉害,而且上次之后,他警惕性大增,下手也没有机会了。” “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李林甫说了一句,然后让安禄山离开了。 安禄山离开后,李林甫就进了月堂,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陷害王忠嗣…… 且说李梦祈,她出了李府后,就立刻把银牌交给了六郎。 六郎立刻前往驿站,开始借助大唐帝国偏大的军事交通系统,朝大宁郡而去。 第五十七章 大医精诚 长安离大宁并不算太远,直线距离不过六百里左右,走驿站大概八百里,四天可到。 一天两百里的速度并不算快,毕竟在换人换马的前提下,边关一份情报日夜不息,几天之内,就可以传到长安,那是一天五六百里,甚至更多里数的路程。 所以,六郎不换人,只换马,一天两百里,四天就到了大宁郡。 王焘接见六郎时,是深夜。 六郎到大宁郡时已经是傍晚,等他找到王焘时,已经是深夜了,所以,二人的会面,是在昏暗烛火的房间中。 今年已经八十岁的王焘,精神矍铄,丝毫不让人觉得衰老,他身前的桌子上还放着大量的纸张,书籍,六郎瞟了几眼,发现是《千金方》,《肘后备急方》等书,而纸张上则是书写着大量药方。 六郎对这个倒是挺感兴趣的,他也想看看,自家十二弟所谓的医道国手,凭什么是国手? 国手者,一国之中,某项技艺最为出众之人才可如此称呼,如围棋,如医道。 六郎看着慈眉善目的王焘,行礼道:“小子六郎,拜见王先生。” 王焘摸了摸长须,道:“这位郎君,深夜前来找我有何事吗?” 六郎递上信件,道:“还请先生查看,事情原委,我也不清楚全部,但公主已在信件中说明了。” 王焘一边拆开信封,一边问道:“是哪位公主来信?我离开长安,已经快三十年了,我认识的公主,大概不记得我了吧?” “回禀先生,是万春公主。” “万春公主……”王焘摇了摇头:“虽然我听说过万春公主的名字,但是我并没有见过她,为何与我写信?” “请您救人。” “救人?”王焘愣了愣:“救谁?” “你看信就知道了。”六郎有些疲惫,一日颠簸两百里,他也不是铁打的,如今王焘问题还这么多,他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王焘笑了笑,一边读信,一边说道:“人老了,总是有一点啰嗦,小郎君见谅。” 六郎连忙说道:“先生客气了。” 一向急躁的六郎,在王焘面前显得十分恭敬,六郎总觉得,王焘身上,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医者气质。 就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看到他,心里就会安定许多一般,大概,这就是医道国手给人的感觉。 王焘静静地看着李梦祈写的信,看罢前因后果后,王焘慢吞吞的把信折了起来,夹在了一本书中。 他慢慢的起身,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明月,久久不语,月光照在王焘身上,好似一幅月下仙人图。 六郎轻声道:“先生是否愿意去石堡城?” 王焘叹了口气:“去罢。” “何时去?” “明日罢。” 王焘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没有人更比他知道,这三十年来,他在忙什么了。 再过一年,外台秘要便可成书,书四十卷,卷1~2为伤寒;卷3~6为天行、温病、疟疾、霍乱等;卷7~20为心痛、痰饮、咳嗽等内科杂病;卷21~22为五官科疾病;卷23~24为瘿瘤、痈疽等;卷25~27为痢、痔诸病;卷28~30为中恶、金疮、恶疾等;卷31~32为采药、丸散、面部诸疾;卷33~36为妇儿疾病;卷37~38为乳石;卷39~40为明堂灸法。 书成后,天下医者,只需读过这书,大部分疾病都可照本宣科医治,而减少用药错误之事。 因此,外台秘要虽然只是一本由文献辑录而成的医书,但是价值并不在肘后备急方等书之下。 如今,王焘答应去石堡城,那么外台秘要出世的时间,将更长,甚至以王焘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奔波千里,说不准…… 毕竟,他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历史上的他,再过五年,便要长辞世间,王焘自己身为一个医者,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几年了。 可,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焘默默地看向书房中,一幅裱字,上面写着孙思邈所说的八个字——“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王焘忽然想起数十年前,第一次翻开千金方时的场景。 千金要方第一卷,叫大医精诚……大抵,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起了编纂医书的心思吧! 如今,病人求救,自己怎么能置之不理?一人都不救,谈何救天下呢? 王焘叹息道:“郎君先在府中住下,我与郎君明日出发,去石堡城,不过路途遥远,恐怕走不了太快。” 六郎连忙行礼道:“是,一切都凭先生吩咐。” 王焘看了看六郎,对这个礼貌的孩子心里多了几分好感,他招了招手,道:“随我来,我安排个房间给你……” 次日,六郎一大早就醒来了,他洗漱完毕,就走到了王焘门外站着,静静地等待着王焘起来。 等了不太久,门就开了,六郎见到王焘出门,连忙行礼道:“先生不多睡一会儿吗?时辰还早,先生该好好休息才是。” 王焘摆了摆手,笑呵呵道:“不成了,人一老了,就睡不了多久了,小郎君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随便对付一下就好了,我不挑的,只希望先生不要嫌弃我食量大就好了。” “能吃是福啊……”王焘感叹了一声,然后说道:“走罢,今天我们喝粥,不过是素粥,老了,咬不动肉了,也不想吃了,等一下,我让人给你煮点肉。” 六郎连忙说道:“素粥就好了,不必麻烦。” 王焘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带着六郎去吃饭了。 吃罢早饭,二人便出发了。 王焘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看着渐渐远去的宅邸,出了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大宁郡了,而这次,却和一个小子,去两千里之外,救一个病人,不知道,这一去,多久才能回来。 王焘放下车帘,闭目养神,他忽然想起自己被贬出长安时,也是坐在一辆马车之上,看着长安,慢慢的越来越远…… 人老了,总是越来越爱回忆,长安啊,自己好多年没有回去了…… 第五十八章 抵达 三月下旬,王焘和六郎赶到了石堡城。 白发苍苍的王焘,看着险峻的石堡城,叹了口气。 比起一个多月之前,他显得更加苍老了几分。 二人进了石堡城后,很快就见到了李泰初。 李泰初如今在石堡城的名气可不小,这一个多月来,他基本上挑遍了所有的将军,而且带的旅群战也不输,可以说,神武军中,他的名气都快赶上来瑱了。 因此,二人非常轻易的就见到了李泰初。 校场中,李泰初正在训练,等他看见六郎来了,在校场外挥手时,他立刻跑了过来。 他锤了六郎胸口一下,然后和六郎抱了一下,欣喜道:“六哥,你怎么来了?长安没什么事情吧?” 六郎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一切都好,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 六郎往一旁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这位,是王焘王先生。” 背着药箱的王焘,朝李泰初笑了笑,李泰初连忙行礼道:“拜见王先生,先生当世国手,泰初为了朋友,不得不请先生出马,还望先生见谅。” 王焘摆了摆手,道:“国手谈不上,只是一个医者罢了。” 李泰初肃然起敬:“先生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真乃大医也!” “闲话莫多说了,让我去看看病人吧?” “自然!”李泰初立刻答应了下来,然后朝校场中喊道:“慕容兄!出来!” 正在蒙头训练的慕容阳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跑了过来。 李泰初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为嫂子请来的医生,就是我说的国手,王先生!” 慕容阳朔再次愣住了,李泰初不是说,王焘离这里有两千里之遥吗? 慕容阳朔看着风尘仆仆,显得十分苍老的王焘,然后看到了正在打哈欠,眼睛里面都有红色血丝的六郎,和一脸欣喜的李泰初,忽然明白了一切。 慕容阳朔毫不犹豫的跪下来,磕头道:“从今以后,我慕容阳朔这条命,就是旅帅您的!王先生奔波千里,以后有何吩咐,但请直言,慕容阳朔为报此恩,不惜一切!” 王焘叹了口气,将慕容阳朔扶了起来,道:“带我去看看你娘子吧。” “是。”慕容阳朔没有反抗,而是顺势站了起来,然后他带着王焘,往家中走去。 李泰初和六郎立刻跟上,走了许久,终于到了慕容阳朔家中。 一进卧室,王焘就认真观察起了慕容阳朔娘子的情况,发现慕容阳朔娘子的情况如信上所写的差不多,只不过更加严重了。 王焘叹息道:“此病,我亦无把握,先用积聚方试一试吧,若不成,恐怕得另想法子了。” “一切劳烦先生了。”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和六郎退了出来,只留下慕容阳朔和王焘在里面,治疗慕容娘子。 出来后,两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门口聊了起来。 “六哥,义父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吧。”六郎回答道:“只是你给将军写信,让将军争夺主帅这件事情,实在是非常困难,我出长安之前,这件事情都没有定下来,估计朝堂之上,现在还在争辩,圣人恐怕也非常犹豫。” “时间不多了啊……”李泰初感慨了一句,然后开口说道:“是不是还有人竞争主帅之位?” “除了哥舒翰将军,其他人都不是将军的对手,哥舒翰将军应该会主动放弃吧?” “应该会。”虽然李泰初自觉,自己已经得罪了哥舒翰,可是哥舒翰这个人,毕竟是个义气之人,这件事情,恐怕还是会退让王忠嗣三分。 可是,朝堂上为何会犹豫呢? 李泰初询问六郎,得知,原来是安禄山举荐自己的堂兄安思顺为帅,因此朝堂之上才会争执不休。 李泰初开口道:“安思顺,怕是还不够格,而且他和哥舒翰关系好像不好吧。” 安思顺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忠臣。 但是比起王忠嗣的赫赫战功,安思顺则显得不那么亮眼了。 当今天下节度,最耀眼的将星依然还是王忠嗣,或许高仙芝能媲美几分,但是,高仙芝现在在安西任职,负责镇压西域,根本不可能过来。 而后来再造大唐的郭子仪,现在也不如王忠嗣,起码现在在战绩,名气上来说,是不如的。 “这件事情,陈玄礼能帮义父一把就好了,希望还来得及。”李泰初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六郎的肩膀,道:“六哥,你先在这里,我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写封信给陈玄礼将军。” “好,不过等一下我怎么去找你?” “城北马军住所,就在那里找我就好了,随便问一下就能找到我。” 说完,李泰初就立刻离开了。 按例写信,寄给李梦祈,然后让她转交陈玄礼。 封信的那一瞬间,李泰初恍惚了片刻,由于居所未定,所以李泰初一直不让李梦祈写信给自己,李泰初有时会想,她有思念自己吗? 李泰初抿了抿嘴,还有好几年啊……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些事情,然后,回长安当一个不管事的驸马也好,和梦祈一起离开长安,游历天下也罢,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事?说心忧百姓,李泰初倒没觉得自己那么高尚,只是心中终究有些不忍,而且有些事情,总是有人要去做的。 李泰初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膛,那个有个东西,叫良心呐…… 李泰初叹了口气,然后出去寄信,寄罢信,回来时他记得了正在门外等候着的六郎和王焘。 李泰初行了一礼,道:“先生和六哥久等,我这就开门,先生稍等。” 虽然军中盗窃同袍财物是重罪,甚至直接杀无赦,但是李泰初房中的钱财还是挺多的,而且都是金银,所以每次出去总要锁门,六郎他们两个,也因此在这里等了许久。 李泰初迅速的打开门,请二人进去,然后烧了一壶水,泡茶给二人喝,茶叶不怎么样,只是普通茶砖上切下来的,但胜在能解渴。 第五十九章 主将之争 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起伏不定,不过,桌子上的茶杯,此刻却没有人去动。 李泰初开口问道:“王先生,不知道慕容兄娘子的病,还有救吗?” 王焘愁眉不展:“难,难啊……我自认,自己医术虽然不如已经故去的药王孙思邈,但是自觉也相差不大,我读书二十载,行医三十年,自小便对医术感兴趣,不是老夫自夸,上至神农,五帝之时的医书我都读过,可是这病,难啊……” 李泰初也叹了口气,这病,确实是难,尤其是这已经是晚期的心肺病了。 肺心病属于气管炎,肺气肿晚期,属于器质性病变,后世临床上不能根治,也没有特效药物治疗。 请来王焘,李泰初也是寄希于奇迹罢了,或许会发生,或许不会。 李泰初沉声道:“那一切都拜托先生了,若缺少药材,先生找我拿钱便是,小子还算薄有资产。” 王焘点点头,也没有拒绝,他这次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药材和金银,李泰初此举也是应有之义。 王焘就此在这里住下了,而六郎也以照顾王焘的名义一同住下,连七郎邀约都拒绝了,害得七郎少见的喝了一壶酒。 李泰初没再多管慕容阳朔的事情,该做的,他都做了,可谓仁至义尽,剩下的,就看能不能出现奇迹了,不过就算没有奇迹,以王焘这位国手的手段,想来也可续一段时间命。 接下来,就该准备战争了。 按兵部的调令,神武军中,得调集一半的人前往鄯州,其中马军全部随行,李泰初的旅自然也随行。 现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要进攻哪里,因为统兵将军现在朝廷都还没有决定。 李泰初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征途,这一去,必要立不世之功! 在李泰初踏上集结的路上时,他给陈玄礼的信,也跨越千山万水,到达了长安。 信很快被李梦祈转交给了陈玄礼,陈玄礼看过信件后,久久不语。 信里面没说太多,但核心思想是,藩将不可为上将。 这也是大唐一直以来的国策,但是却被李林甫破坏了。 陈玄礼是老臣了,当年他跟着李隆基,一起杀进玄武门,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的功臣,唐玄宗即位后,就封他为禁军龙武大将军,数十年未易其职,可见李隆基对其之宠信。 若陈玄礼开口,那此事自然是十拿九稳,可,陈玄礼也有自己的顾忌。 他是孤臣啊……自古以来,为帝王亲信者,不是孤臣,而是结党营私的人,都死了。 如禁军大将军这等重要的职位,更是要慎之又慎,一旦被皇帝怀疑,那别说前途,能保住性命都是万幸了。 陈玄礼叹了口气:“李泰初啊李泰初,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也罢,我就冒一次险,希望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吧!” 次日,小朝会。 陈玄礼披甲执锐,站在了帝位旁边,李隆基过来时都愣住了,陈玄礼身为龙武大将军,这等事情何至于他亲自来做?开元二十年之前倒是平常,可是如今已经过了三四十年了,陈玄礼也老了,自己可是早就让陈玄礼不要干了啊! 李隆基看向陈玄礼,投去询问的目光,陈玄礼低声道:“圣人,吐蕃之战,主将迟迟未决,末将心中担忧,因此过来,想看看诸公如何决定。” 李隆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以李林甫为首的文臣们率先走了进来,而武将们,则是比较散乱,其中比较有名的,属安禄山,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等人。 这其中,安禄山是力主安思顺为帅的,而哥舒翰坚决反对,他宁可让出主帅之位,也不想安思顺为帅,郭子仪等人则是中立立场,至于李光弼,他身为朔方节度副使,安思顺的直属部下,在这里实在是不好开口,因为,他同时也是王忠嗣的旧部。 天宝五年(公元746年),朔方节度使王忠嗣调河西、陇右节度使,补李光弼为王忠嗣府之兵马使,充赤水军使。 王忠嗣曾说:“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可见王忠嗣对李光弼之器重。 所以李光弼其实挺矛盾的,感情上来说,他自然偏向王忠嗣,可是,他又是安思顺的部下,因此,这些天来,他一直都是非常沉默的。 所有人站定,李隆基打了个哈欠,看着众人争吵了起来。 大部分文官和安禄山都力挺安思顺,而哥舒翰和一部分将军,宁可让王忠嗣上位。 还有一部分将军犹豫不定,今天安思顺,明天哥舒翰,后天就王忠嗣了,总而言之,乱糟糟的,让李隆基都烦了。 高力士见李隆基脸上露出了不耐之色,立刻开口喊道:“肃静,肃静!圣人陛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林甫行礼道:“圣人,臣以为,不如选哥舒翰将军为主将,朔方节度副使李光弼为副将。” 听到这话,哥舒翰和李光弼同时喊道:“不可!” “有何不可?”李隆基微微蹙眉,他觉得这样就挺好,至于王忠嗣……还是当一个文官吧。 李隆基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太子李亨,他与王忠嗣之间的关系,始终是李隆基心中的一根刺。 当年,李隆基可是带兵扫平了阻碍,才登基为帝的,对这种事情,他自然警惕非常。 不止是李隆基,历代皇帝,对自己怎么夺得帝位的方式都非常警惕,因为他们怕别人以同样的方式,再来一次。 最典型的就是赵匡胤了,他那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的原因,应该不必多说了吧。 所以,王忠嗣这柄利剑,李隆基更倾向于藏起来,而不是向世人展现他的锋芒。 哥舒翰行礼道:“圣人,臣本布衣,怒而从军,若无王忠嗣将军提拔,如今不在身在何方,与将军争夺,非义也,若真如此,哥舒翰无言苟活于世,倒不如一死,以全我对圣人之忠,将军之义!” 第六十章 战神将归 哥舒翰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没办法反驳。 哥舒翰都要以死成全忠义了,你能怎么办?顺着哥舒翰话去说,不怕他先砍死你吗? 安禄山自认自己身上的几百斤肥膘挡不住哥舒翰的刀,于是默默地闭嘴了。 李隆基也有点头疼,哥舒翰都搬出忠义大旗了,他总不能逼着哥舒翰上战场,万一哥舒翰真的以死全忠义怎么办。 李隆基虽然有时候糊涂,但是现在还算清醒,于是,他看向了李光弼。 李光弼行礼道:“圣人容禀,我不过一小小朔方节度副使,曾为王忠嗣将军部下,如今又隶属安思顺将军麾下,无论如何,这副将都不该我来当。” 李隆基不耐烦的说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二人互相看了看,哥舒翰开口道:“我愿为副将,还请圣人,以王忠嗣将军为主将。” 李光弼也开口了:“我只愿为王忠嗣将军麾下一小卒,望圣人成全!” 李隆基实在不愿意让王忠嗣为主将,于是准备开口回绝,就在这时,陈玄礼开口了。 陈玄礼行礼道:“圣人,我觉得哥舒翰将军说的不错,王忠嗣为主将,实在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王忠嗣毕竟是圣人您的养子,其实也不必担心什么。” 李隆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确实,王忠嗣,是他的养子,养了他那么多年,他也没做过让自己失望的事情——除了太子之事。 太子李亨,大概也明白李隆基的心思,他干脆出列行礼道:“儿子近来总是心神不宁,想去山中寺庙休息一段时间,希望阿爷准儿子去一趟。” 李隆基沉默片刻,问道:“去多久啊?” “想来得几个月,阿爷放心,儿子在寺庙中,必为您每日祈福,抄写经文。” “……去罢。”李隆基挥挥手,表示自己同意了,李亨再次行礼,然后退回了众臣列中。 李隆基开口道:“河东节度使,现在是韩休琳是吧?调他入朝吧!王忠嗣就职河东节度使之位,另外,这次大战的主将,就让王忠嗣来吧,副将一职,就委屈哥舒翰你了。” “圣人明断!”太子李亨,哥舒翰,李光弼,陈玄礼,及其大部分文臣武将立刻行礼,李林甫和安禄山他们,见此情此景,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李林甫是一手遮天不错,可是李隆基已经开口了,他这个天,还真没法遮。 毕竟大部分人都只是墙头草,皇帝倾向谁,他们就是谁门下走狗,这点,提拔他们的李林甫非常清楚,因此也没什么失望的。 李林甫淡淡的看了陈玄礼一眼,这个老东西,怎么突然为王忠嗣说话了?他可是禁军龙武大将军,贸然为人出头,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看来,这背后还有自己不了解的东西。 李林甫双目低垂,看来,自己得好好的查一查了,天下文臣小吏,皆可为自己走狗,就不信查不出来。 不论李林甫此刻怎么想,反正主将是定下来了,王忠嗣终于重新回到了军中。 河东啊,那可是王忠嗣旧部,一旦上任,不到一年时间,王忠嗣肯定就能牢牢把握住河东,到那时,战神王忠嗣,才算真正的回来。 在此之前,他得赢,得大胜吐蕃。 不过,貌似没有人会认为他失败,就连安禄山他们也不认为王忠嗣会失败。 王忠嗣这么多年,且不说他没有败过,就说这次大唐出的军队吧,陇右,朔方,河西各出一半兵力,加起来就是十万多人了,西域各国出五万兵毫无压力,而突厥,突骑施等部落,别说五万骑,就是十万骑都没问题,这么一算,这就是实打实的二十万大军了。 这二十万绝不是吹牛的二十万,而是非常实打实的,战斗力极其强大的二十万大军。 这次,不从吐蕃身上狠狠地咬下来一口肉,大唐都算输了。 至于主攻方向,也定下来了,不是石堡城,石堡城二十万大军根本不可能展开,所以,众多将军一致选择了九曲部落方向。 九曲部落,就是活跃于黄河中上游的一个吐蕃部落,这里历来是吐蕃攻击大唐的重点区域。 历年,吐蕃进攻大唐,就是以此作为跳板,众将想趁这次机会,彻底打垮这个跳板,让吐蕃难以东进。 不但如此,哥舒翰心中的雄心壮志更是十足,他相信,自己和王忠嗣联手,不但能打下这块区域,将大河彻底归于大唐,更是能扩土千里,让吐蕃国力削弱。 众将干劲十足,李隆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是最重边功的了,只要能立功,什么赏赐他都可以给,既然众人斗志高昂,想必此战必胜。 李隆基开口道:“诸事已定,那么传王忠嗣来吧,我们的新任主将,该上任了。” “是!”高力士笑眯眯的应了一声,然后小跑着离开了。 他站在宫门外,让小太监骑着马去皇城找王忠嗣,这个时间段,王忠嗣应该在皇城办公。 高力士没有算错,今天王忠嗣确实不是休沐日,而是正在处理公务。 等小太监让王忠嗣入宫的时候,王忠嗣还愣住了一会儿。 自从他上次,被贬出长安后,他再也没有进过大明宫一次了。 这次听到要入宫,他难免愣住了,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入宫了。 王忠嗣忐忑的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骑着小太监带来的多余马匹,往大明宫而去。 入了宫,高力士引着他往前面继续走。 这一路距离不短,二人也聊了起来。 高力士在前面,笑眯眯的感慨道:“王将军好久不见了。” 王忠嗣笑了起来:“这句话该我说才是,我,许久不见您了。” 高力士感慨万千,道:“是啊,许久不见了!当年你九岁入宫,我亲眼看着你被圣人收为义子,如今一晃,已是三十多年啦!圣人当年欲效仿汉武帝,为大唐培养一个霍去病出来,你总算是没有辜负圣人的期望。” 第六十一章 “霍去病啊……”王忠嗣叹了口气:“我可不如霍去病,他二十岁就封狼居胥了,而我,如今四十多岁了,却还不如自己二十岁之时。” “不用担心。”高力士安慰道:“此次,圣人让你重回河东节度使之位,同时让你成为这次大战的主将,以你的本身,有朝一日,未必不能覆灭吐蕃,与霍去病一争高低。” “……”王忠嗣沉默了。 河东啊……那里曾经是自己的地方,熟悉得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本以为永远都回不去了,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回去。 而且,吐蕃啊!自己终于又要和这个老对手交手了啊! 杀父之仇……哪怕已经三十多年了,王忠嗣也始终不能忘记。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九岁那年,入宫时跪在御阶之上,伏地痛哭时,御阶冰冷的触感。 吐蕃,就是因为吐蕃,自己的父亲战死沙场,而且,当年自己父亲功劳被众将所妒,所以还故意见死不救。 王忠嗣一直到现在都不能想象,被自己的同袍抛弃,然后被吐蕃人围杀至死的父亲,当年他心里该多么绝望。 当年的那些将军,王忠嗣基本上已经全部处理过了,他们不是被王忠嗣弄上了前线,就是被卸下军职,一无所有,拖家带口的回乡去了,该抱的仇,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还剩下吐蕃那一份。 霍去病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王忠嗣是吐蕃不亡,死不瞑目。 高力士回头,看着沉默的王忠嗣,叹了口气:“心里还放不下吗?都已经三十年了。” “五十年也不可能放下的。”王忠嗣默默地回了一句,让高力士感慨万千,是啊,王忠嗣这般重情重义,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除非吐蕃覆灭,王忠嗣他,恐怕一辈子都放不下。 高力士念叨道:“你啊,一直都是这个性子,该改改了,圣人没以前那么宽容了,尤其是对你,心里有根刺呢,要不是太子说,要去山中寺庙为圣人祈福几个月,以示清白,你这个主将可悬。” “是是是。”王忠嗣笑了起来:“您可真不拿我当外人,这种事情都跟我说,不怕我去圣人面前告御状吗?” “嗨,我可不怕。”高力士笑眯眯的:“我看着你长大的,哪能把你当外人,我这双招子可没瞎,清楚着呢,你,我放心,得,前面快到了,咱俩都闭嘴吧,圣人看见了可不好。” “是是是,都听您的。”王忠嗣嘴角噙笑,他,好像在这冷冰冰的大明宫中,找到了一点回家的感觉。 入了议政殿,看见坐在上面的李隆基,王忠嗣的笑容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着李隆基,一时间都忘记了行礼。 安禄山此时开口了:“王将军,还不行礼吗?” 李隆基也皱起了眉,王忠嗣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当年的事,李隆基不可能不知道,王忠嗣对他忠心耿耿,但是他还是想王忠嗣死,因为他和太子关系太近了,所以,他不死,迟早有一天,太子就得死。 羽翼的膨胀,会带来野心的滋长,这点,李隆基再清楚不过了,远的不说,太宗皇帝的儿子李承乾,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吗?太子谋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如今王忠嗣这么看着自己,让李隆基有一点内疚,然后这点内疚很快就转变成了恼羞成怒。 皇帝是不会错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才是真正的真理——起码对李隆基来说是。 所以李隆基很想问问,王忠嗣你那眼神什么意思?恨我吗? 王忠嗣突然跪下来了,按理来说不用跪的,只需要长揖鞠躬就好了,可是王忠嗣还是跪了。 王忠嗣语气变得有一些哽咽:“儿子王忠嗣,拜见圣人,圣人身体安康,儿子心中也安稳了。” 李隆基的怒,消失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忠嗣,忽然有点恍惚,三十年前,王忠嗣也是这般跪在地上,第一次见的自己。 幼年的王忠嗣,和现在的王忠嗣,仿佛重叠在了一起,不论如何,王忠嗣,也是他李隆基的养子,养育之恩,王忠嗣用军功回报了李隆基,可李隆基,真的把王忠嗣当儿子吗? 或许以前是,现在呢? 李隆基沉默了。 高力士轻轻咳了咳,让李隆基回过神来。 李隆基看了看高力士,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忠嗣,起来罢,这几年在外面,辛苦你了。” “不苦。”王忠嗣起身,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好,圣人无须担心。” 其实怎么可能好呢,李隆基心里也很清楚,当初李泰初见自己,可是说王忠嗣病得快死了的,这样怎么能叫好呢? 想到这里,李隆基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不过李隆基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朕已下令,你将重新成为河东节度使,同时,此次与吐蕃的大战,你为主将,哥舒翰为副将,你意下如何?” “圣人之令,万死不辞!”王忠嗣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想这一天很久了,非常非常久了,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 李隆基点点头,然后就让王忠嗣站到一旁。 王忠嗣一身文官的装扮,却毫不犹豫的朝武将的队伍中走去,众多武将齐齐后退了一步,让王忠嗣站在了最前面。 王忠嗣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的地位,是他从战场之上打出来的,站在之类的将军,不说一半,起码三分之一,都是他以前的部下,他为武将之首,这是毫无疑义的一件事情。 李隆基看见了这一幕,不过心中也没什么猜疑,他并不是非常怀疑王忠嗣的忠心,只要太子和他离得远,李隆基就放心很多。 而且,这些将军尊敬王忠嗣是应该的,尊敬不代表忠诚,所以李隆基心里并没有想太多。 可安禄山眼红了,他狠狠地盯着王忠嗣,心中杀气腾腾。 第六十二章 鄯州现况 历史上,韩休琳这个人,只当了一年的河东节度使,那么,他之后是谁呢?是安禄山。 也正是因为都到了河东的五万余镇兵,安禄山才真正的背叛大唐。 可现在,河东落进了王忠嗣手里,安禄山又怎么可能轻易从他手上夺回来? 安禄山恨啊……他现在恨不得生啖王忠嗣之肉,你当初乖乖在汉东郡死了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回长安? 安禄山肥硕的脸,遮掩了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人发现安禄山的异常,唯一能发现的李林甫,此刻正盘算着该如何查出幕后黑手,以及如何弄死王忠嗣。 不过,不论二人如何想的,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连李隆基也不会轻易更改——毕竟临阵换帅始终是大忌,而且身为皇帝,朝令夕改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总而言之,长安大势已定,王忠嗣带着诸位将军,开始快马赶往鄯州。 而此时的鄯州,也已经被各地来的大军塞满了。 本来并不狭小的鄯州城,现在连城外都是军队的营地,李泰初作为陇右神武军的人,现在都住在了城外。 此次大战,光唐军就有十余万,突厥等部,西域各国,加起来也有十万之众,其中,西域各国五万人差不多都是步兵,只有少量骑兵,突厥,突骑施等部则全部都是骑兵。 唐军之中也是步兵占据多数,其中,还有三千来自河西的精锐陌刀军。 李泰初还特意去看了一下陌刀军训练,结果让他震撼。 虽然不是集体演练,但是数百个身材高大的唐军步兵,将陌刀挺在身前,手臂弯曲,留出前刺的余力,明晃晃的陌刀如墙而进,还是让人震撼不已。 宽大、锋利的陌刀给人带来的威慑十足。 他们走了十步后,齐声大喝,用力刺杀,然后砍、劈、削。 众人齐齐赞叹,李泰初也总算理解,为什么陌刀威名远播了。 这般利器,如果不是太贵,简直就是完美的兵器,尤其是在缺少马匹的时候。 如果是,骑兵是狂暴的海啸,那么陌刀军就是坚不可摧的岩石,当海啸撞上岩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海啸粉身碎骨。 李泰初忍不住感叹道:“陌刀,豪壮也!” 旁边的一个陌刀军士听见这话,笑了起来:“我河西兵算不上豪壮,安西军那才是真豪壮,尤其是李嗣业将军,他在安西威名赫赫,陌刀队更是天下无敌,要是有一天我能去李嗣业将军麾下就好了。” “会的。”李泰初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七郎他们回去了,他们也该训练了,此次大战,陌刀军可不能独占鳌头,马军,该证明一下自己。 回到营中,李泰初进了自己的帐篷,对着一套铠甲发起呆来了。 这是李梦祈送来的,虽然李梦祈不知道李泰初在哪里,可是,她还是让人把这套铠甲送来了,李泰初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功夫和心思。 这套铠甲为银色,铠甲由头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战靴八部分组成。 其主体为明光铠,明光铠胸前和背后都有大型镜子样金属圆护,这种甲板经过打磨,在阳光下有耀眼的反光,就好像一面镜子。 而汉代镜子上常有“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的套话,明光铠因此得名。 这铠甲虽为银色,但是在太阳底下,却能反射太阳的光芒,随太阳颜色而变化。 头盔左右护耳外沿向上翻卷,身甲向上伸出护颈。 披膊呈龙首状,胸甲从中分成左右两部分,上面有凸起的圆形花饰,再上缘用带向后与背甲扣联。 自颌下纵束甲带到胸甲处经一圆环与横带相交,腰带上半露出圆形的护腹,腹甲绘成山纹状,腰带下左右各垂一片膝裙,小腿缚扎吊腿。 李泰初可以想象,这铠甲,一穿上去,肯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在战场上简直就是一个靶子。 不过,这毕竟是李梦祈的心意,而且内衬上面还绣着“梦祈为郎君作”六个小字,李泰初,实在是不忍心把铠甲放着落灰。 李泰初干脆脱下自己身上,王忠嗣送他的明光铠,换上了李梦祈送来的这套银铠。 换上之后,李泰初只觉得铠甲刚好合身,而且,这铠甲比起王忠嗣送的那套,好像更加轻便? 李泰初试了试两套铠甲的坚固程度,然后发现,好像都差不多,甚至李梦祈送来的这套好像还坚固一点。 李泰初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李梦祈为了这套铠甲,在李隆基面前撒了多少次娇,才在内库里面拿到打造铠甲的陨矿石和乌兹钢。 除了这套数十斤重的铠甲,李梦祈还送来了一杆银枪。 李泰初使了使,发现这枪也非常合适,李泰初开玩笑的自言自语道:“嗯,现在就差一匹白马了,吾乃白马银枪赵子龙是也!不对,赵子龙战绩好像没有薛仁贵厉害,那我就是白袍薛仁贵,脱帽退万敌,三箭定天山!” 李泰初自己嘻嘻哈哈了一会儿,然后一脸严肃的走了出去,外面,他的一旅马军已经全部集结好了。 李泰初翻身上马,让一队人把守营地,另外一队人随他出去训练。 慕容阳朔骑在踏雪身上,举着红色的大旗,紧紧的跟着骑在赤霞身上的李泰初。 大旗之上,绣着一个金色的唐字,在陇右的大风吹抚下,唐旗在风中烈烈作响,李泰初一马当先,带着五十骑冲出了营地。 五十骑,往西而去,马蹄震天,李泰初高举右手长枪,大喊道:“散!” 李泰初旁边的几个人一同大喊:“散!” 几个人齐呼,已足够五十人听见了,于是五十骑立刻散开,每骑相距大概在两到三米左右。 李泰初高呼一声盾,然后拿起挂在马背上的小圆盾举了起来。 五十个骑兵齐齐举盾,这训练的,就是面对箭雨时的方法。 举盾十余秒后,李泰初重新将盾牌挂回去,然后高喊了一声聚。 第六十三章 开拔之前 五十个骑兵,迅速聚集到了一起,以李泰初为箭头,形成了一个箭矢阵。 这般冲了百步,李泰初再次举手,道:“分,弓矢!” 骑兵们迅速一分为二,众人在马上拉弓,以骑射之法,往前抛射。 训练枯燥乏味,可是所有人都沉浸在其中,练了半个时辰后,李泰初带着众人回营,然后拉着另外一批骑兵,又出来练了半个时辰。 这种训练,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四月十日,王忠嗣抵达了鄯州。 一到鄯州,王忠嗣便接过了所有的权利,无人不服,甚至还有人欢呼雀跃,高呼战神之名。 王忠嗣在与吐蕃的战场上打了几十年,威名之盛,并不是这离开的几年就能消失的,因此一切都非常顺利。 十一日,李泰初受到了王忠嗣的召见,七郎,八郎,九郎和漆雕宇也过去了。 以李泰初为首的五人,来到了鄯州治所之中。 站在门外的大郎他们,对李泰初他们笑了笑,五人恭敬行礼,喊了几声哥哥,然后走了进去。 正在处理公务的王忠嗣,看着走进来的五人,笑了起来。 他起身,先拍了拍李泰初的肩膀,道:“长高了吗?我感觉你比以前要高了。” “是。”李泰初笑着回答道:“确实是高了一点。” “这明光铠,我记得不是我送你的那套吧?”王忠嗣打趣道。 “义父明鉴,这是梦祈送我的。” “送得好啊!”王忠嗣敲了敲铠甲,感慨道:“这声音,听起来都比我送的那套好听,我听说,这铠甲可是万春公主在圣人面前求了好久,才从皇室内库里面求来的矿石,你可得好好珍惜。” 李泰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梦祈还做了这事,她,可不是一个会撒娇的性子,她可亲口和自己说,从小到大,她都不撒娇的。 李泰初又忍不住浅浅的笑了起来,他开口说道:“义父放心,我必不负梦祈,苍天下土,可为见证。” 李泰初从来没想过什么三妻四妾,虽然他可以,就算李梦祈身为公主,李泰初也有办法让她接受,但是,他并不想。 并不是因为他是驸马的缘故,而是因为,他对李梦祈的爱,实在是分不出来了,只能给一个人了。 而李泰初对欲望也并不热衷,所以,他今天才敢说这样的话。 王忠嗣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看了看另外四人,然后朝漆雕宇笑了笑:“小宇,好久不见。” 漆雕宇行礼,语气有些颤抖,道:“拜见将军。” “不必如此。”王忠嗣拍了拍漆雕宇的肩膀,然后问道:“小六呢?他应该来这边了吧?” “是。”七郎回答道:“不过六哥他和王焘先生在一起,说要保护先生安危,而且六哥现在还不是军中人,所以也就没过来。” 王忠嗣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至于六郎要不要重新入军籍,王忠嗣还是想听听他自己的意见,而不是现在就直接决定。 王忠嗣坐了回去,五人也都坐下了,王忠嗣开口说道:“明天大军开拔,南下,夺回大河之源,刚开始应该会非常轻松,不过再之后,就会有苦战了,你们做好准备,泰初,你那个旅暂时调任为我的亲卫,直接受我管辖,如何?” 李泰初有点为难的说道:“这个,义父,我想立功,去安西那边,然后想办法做到一镇节度使,再回去,在您身边倒是安全,可是没办法立功啊。” 王忠嗣摇了摇头:“你这也太急功近利了,我被叫作大唐战神,可是也不是几年就被叫作战神的,我打了二十年,才得到了今天这个地位,你这么快就想着成为节度使,十有八九会死在路上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捷径?” 李泰初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时不我待啊…… 明年,安西那边就要打怛罗斯之战,大唐要和大食交手了,那一战,是确定中亚霸权的一战,若不想办法扭转,大唐在中亚也别说什么霸权了,自保都难,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丝绸之路的收益,进而影响整个大唐。 所以,怛罗斯得赢,哪怕惨胜也好,而且,南诏国的叛乱也快了,要是李泰初会分身术,真的恨不得自己分成两个,一个去安西,一个去南诏。 不过他不会分身术,所以只能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王忠嗣见李泰初沉默,知道自己大概是阻止不了这个义子了,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是在神武军里面吧,不过吐蕃反击的时候,你小心一点,到时候我不一定能注意到保护你。” “是,多谢义父关心。”李泰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有些话,儿子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吧,没什么好瞒着我的。” 李泰初点点头,道:“我和七哥他们去石堡城时,曾经被十个突厥骑兵截杀,他们都是军里的人,按我问出来的情况,是火拔归仁,奉了一个长安城的大人物命令,前来杀我的,而且,我怀疑,上次吐蕃军佯攻石堡城,实劫西域之事,可能也和那个所谓的长安大人物有关系。” “火拔归仁……”王忠嗣皱起了眉头:“他是燕山郡王,以及火拔州都督啊……能命令他的人,这世上不多,除了圣人,也就是李林甫,安禄山,杨钊他们几个人了。” (杨钊就是杨国忠,他还没有改名,所以现在还是称呼其为杨钊) 李泰初想了想,道:“圣人不太可能,我觉得,应该是安禄山下的手,因为安禄山来我那里吃过面,后来更是通过他,我才认识了梦祈,想来,在那之后,他应该查了我身份,所以让火拔归仁杀我。” 王忠嗣想了想,道:“不一定,也可能是李林甫亲自下的命令,他想我死已经很久了,长安城里面,不好对我下手,于是,可能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第六十四章 来自王忠嗣的赠予 李泰初赞同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如今火拔归仁正在义父军中,义父可让他上前线,然后……” 接下来的话,李泰初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王忠嗣会明白他的意思。 七郎他们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唯有漆雕宇,认真的倾听着,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很明显,没在想什么好事情。 面对李泰初的提议,王忠嗣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当年,王忠嗣的父亲王海滨,就是因为同袍见死不救,而战死沙场,因此,王忠嗣不想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这大概也是王忠嗣的底线,他绝不想让自己父亲的经历再一次重演。 李泰初虽然没猜到王忠嗣是怎么想的,可是王忠嗣既然已经拒绝了,那他也不勉强。 “既然义父不愿,那就换一个方法如何?” “嗯,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我不会让火拔归仁再有什么异动了。”王忠嗣眼中闪过一丝冷色,王忠嗣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火拔归仁既然现在在自己麾下,想揉搓他还不容易吗? 而且,这可不是王忠嗣先动的手,而是火拔归仁先动手的,郡王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燕山郡王罢了,想让王忠嗣退步,不拿一个得宠亲王出来,还是算了吧。 王忠嗣继续说道:“我记得,你还没有马槊吧?” “是,马槊携带不便,所以梦祈也没有送马槊给我。” 王忠嗣点点头,然后转身,端着一个长木盒出来了,木盒非常长,大概有四米左右。 王忠嗣将木盒放在桌子上,然后笑着对李泰初说道:“打开看看吧。” 李泰初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木盒,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是一杆马槊。 李泰初抚摸着马槊,感受着它的触感,问道:“这是什么主材做的?” “当然是最好的,这是我以前用的,当初是圣人御赐给我的,如今就交给你了。” “这……”李泰初想拒绝,可是却说不出口,这东西,没有任何一个武将能够拒绝,七郎他们在一边,眼睛都红了,紧紧的盯着盒子里面的马槊。 这马槊,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先说制造,马槊槊杆根本不像步槊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 韧木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 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 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 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注,汉尺),外层再缠绕麻绳。 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葛布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 这样,武将骑在马上,就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 马槊的长度最长能够达到四米,所以也叫丈八长矛,张飞用的就是此物,槊的前端类似短剑,可以砍可削,刃部下通常有留情结,给战马高速冲锋的时候不至于贯穿对手,刃部下连铁杆一体锻造,通常重量在十五到二十斤左右,非猛将无法使用。 如此制造出来的槊,轻、韧、结实,只是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得惊人,所以自汉唐以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 槊属于长兵器,因为杆的复合结构,战马高速冲锋的时候刺中对手,力量会分散而不象西欧骑枪那样断折,而且杆身的弹性和韧性非常强,属于复合材料工艺,留情节阻挡之后容易拔出。 大将一般持槊中段,两端各两米,以护左右两侧和自己的战马,刺远处目标时滑把手持末端,可以有四米长度,既可以用于高速冲锋,也可以用于低速格斗。 马槊的八面破甲棱,寒光闪烁,让李泰初沉迷。 李泰初枪法已然精通,用槊自然也能很快上手,只要练习一个月左右,他就有把握,将槊练到可以上战场,而且不比用枪弱的程度,可是,这杆槊,是王忠嗣的。 是李隆基,当年在王忠嗣上战场时,亲手交给王忠嗣的,它的纪念意义,远比它本身的价值要大,不然,李泰初也不会如此犹豫。 “收下吧,我听哥舒翰说了,他说你很有天赋,而且也足够努力。”王忠嗣拍了拍李泰初的肩膀,道:“我身为主将,不可能再带着骑兵冲锋陷阵了,所以,我把这杆打下了战神之名的槊交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接过这个称号。” 王忠嗣此话一出,众人用复杂的眼光,看向了李泰初,漆雕宇眼中满是嫉妒,他拼命捏紧了拳头,哪怕指甲已经刺入的手指,他也丝毫不觉得疼痛,他的心,被妒火烧得更痛。 而李泰初,他静静地看着王忠嗣,点了点头,合上了木盒。 既然,王忠嗣希望他成为新的大唐战神,那么,做便是了,一切,都让战争和时间来证明吧。 李泰初抱起木盒,道:“义父,我先回去了,若有事请立即吩咐。” “嗯,回去吧。”王忠嗣静静地看着几人离开,然后继续工作起来了。 他们之间没有太多废话,大概男人之间的感情总是比较沉默,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现在这时候,真不是什么感慨的好时间。 李泰初回到营中后,便开始练习起马槊来了。 刚开始他使起来还有一些不熟练,因为这马槊,他只在哥舒府的时候练过一段时间,真的很久没有碰了,但是,他慢慢的开始熟练了。 他觉得,只要勤快一点,他过几天就能带着马槊上战场了——当然,肯定不如长枪熟练。 第六十五章 一箭震百人 次日,大军开拔。 多达两万的大唐骑兵,百分之八十都被王忠嗣撒出去了。 一万多骑兵,或以旅为单位,或以两到三旅的一团为单位,以哥舒翰亲自带领的五千骑为主体,在大军之前由鄯州南下。 此战,指在迅速突袭九曲部落,将九曲部落这块跳板与吐蕃的联系,然后吞并九曲部落,再陈以大军,若吐蕃反击,就打回去,不然,吐蕃就必须承认将九曲部落割让给大唐,不承认,也得打! 此战,王忠嗣其实意在消灭吐蕃军的有生力量,他倒是不怎么在乎九曲部落的得失,不过李隆基挺在乎的,所以王忠嗣准备先执行李隆基的目标,再达成自己的战略意图。 如这种大战,王忠嗣一点都不担心输,在这种十万人级别的大战里面,什么奇谋都是不可取的,不是说不能用,可是大部分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用,更多的是稳扎稳打,比拼综合国力。 大唐比综合国力会怕吐蕃?笑话。 马蹄踏碎了青草,这里,已经是黄河之畔了。 这是南下的第三天,李泰初带着自己的旅,已经饮马黄河了。 这一路上,他们只碰到了一个小部落,然后就望风而降了。 接下来,就是向西,再扫清东西两百里之地,渡黄河,从黄河另外一侧继续推进——指骑兵,大军还是要在这一侧继续前进的,因为大军粮草可是通过鄯州转运的。 二十万大军,光民夫就征调了五十万,这对陇右的农业生产破坏极大,此战之后,估计得好几年才能回过元气。 要是再渡过黄河运粮草,对陇右的战争潜力,就伤害更大了。 因此,大军只会暂时推进到后世的龙羊峡水库附近,然后就会驻扎。 这个地方的黄河段,其实是呈现一个“匚”字形,龙羊峡在匚字的左上角,而匚字中间的一大块区域,都是九曲部落的地方。 骑兵们渡过黄河以后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封锁整个黄河,让人不能渡过,然后,再对其中的九曲部落进行毁灭性打击,再之后,团练兵和朝廷官员,会接手这里的一切。 这是王忠嗣计划的第一步,至于之后,那就要看吐蕃的反应了。 李泰初用略显浑浊的黄河水洗了一下手,然后望向了西方。 哪里,一个黑点,由远至近而来——那是李泰初派出去的斥候。 那斥候很快就跑过来了,他没有下马,而是直接指着西方,大喊道:“旅帅,大概十里外有一个部落,应该有三百到五百人左右,我们要不要直接过去?” “走,过去看看。”李泰初心中一动,带着众人往西前进。 其实三五百人的部落有点多了,李泰初自己可能吞不下,按理来说,应该联系几个附近的旅一起的,可是李泰初并不想分润功劳给别人。 李泰初对军功的渴望,已经走火入魔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急功近利了,可是没办法啊,距离怛罗斯之战只剩下一年时间了,在这一年里面,他无论如何都要爬到一个足以左右万人战场的位置。 这件事情,说容易确实容易,说难也难上天了,想左右高仙芝,一个小将或许可以办到,或许一个节度使都办不到,所以李泰初只能尽量立功。 百骑跑了十多里地,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小部落。 小部落里面的人也发现了大唐骑兵,正在惊恐的准备反击。 部落的自由民们在贵族的怒吼下上马,奴隶们拿上农具和少量兵器,在自由民或者是高等奴隶的鞭打下惊恐的站在了部落最外面。 这个部落最大的贵族骑在马上,他身后是五十多个自由民,都有马匹,劣质弓箭和刀枪,但是身上只有普通的皮甲,而在他面前,一百多,将近两百个奴隶,惊恐的看着大唐骑兵的接近,却不敢后退。 随着越来越接近小部落,李泰初带着的这个旅,马速也渐渐的慢下来了,在离奴隶们大概百步时,一旅皆止,所有唐军骑士都冷漠的看着对面的吐蕃奴隶。 李泰初双掌合拢到嘴边,大喊道:“大唐天兵已至,你们根本挡不住我们冲锋,不如降了吧!投降以后,为我大唐走犬,不但可保性命,而且随军出征,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我们将军哥舒翰,那就是突厥人,别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喊完以后,李泰初拿起马背上的弓箭,对大概一百二十步外的大贵族喊道:“这一箭,射你马头!” 弯弓搭箭,李泰初感受着风速,仰角射出了这一箭,数秒后,箭矢准确的落在了贵族所骑战马的头上,还刺进了眼眶,战马吃痛,直接把那贵族甩下来,然后发狂似的跑了。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乎那匹马了,李泰初在感叹自己运气不错,而唐军骑士们已经震惊了。 沐川身为李泰初门下忠实狗腿子,立刻高呼道:“此乃养由基,李广之神箭也!旅帅可称神射也!” “神射!神射!神射!”众人高呼三声,而后止息,而吐蕃贵族和自由民们都吓傻了,奴隶们都已经颤抖着跪下来了,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一个神射手,对人们的威慑力是难以想象的,因为在战场之上,离着百米之远,神射手都可以精准的取人性命,谁不怕? 李泰初大喝道:“下一箭,就是你的头!神武军,准备冲锋!” 在李泰初的命令下,百骑开始冲锋,清醒过来的吐蕃贵族跪得十分干脆,他用熟练的关中话大喊道:“我投降,我投降!我愿为天唐走狗,不要杀我!” 李泰初左手握拳,举起手喊道:“止!” 百骑速度渐降,在离奴隶们六十步的时候停下来了。 李泰初喊道:“你先遣散奴兵和一半自由民,然后再过来,不然我很难相信你。” 那吐蕃贵族听到这话,顿时为难了起来,李泰初不相信他,难道他就相信李泰初不成? 第六十六章 跪服 年约四十的吐蕃贵族喊道:“将军还请与我单独在战场中心碰面吧?” “好!”李泰初爽快的答应了,他并不担心吐蕃贵族耍什么花招,因此让七郎带着众人后退六十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吐蕃贵族依然犹豫,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战斗力,绝不可能是李泰初这样一个神射手的对手,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李泰初见吐蕃贵族之犹豫,厉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这獠,还以为这次只有我们来这里吗?我告诉你,此次大唐发兵二十万,光此地唐骑便有两万,你可知,抗拒天兵,该当何罪!” 吐蕃贵族心中大震,原来这次居然是大唐大规模用兵吗?难道是因为去年赞普劫掠西域之事? 吐蕃贵族心中一凛,他知道,现在不赶快跪,跪干脆一点,以后就完了。 于是他立刻骑了一匹属于自由民的马,然后让所有人跪下,自由民们也被强制命令跪下了。 然后他骑马冲向了李泰初,要不是他手上没有武器,李泰初看着这速度,差点没一箭射死他。 离李泰初五步时,吐蕃贵族停下了马,然后跳马,跪下,爬到李泰初马前,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吐蕃贵族大喊道:“昆·达瓦,不识好歹,抗拒天兵,实在是死罪,请将军踩我下马,挞我身躯,赦我死罪!我愿为天唐走狗,愿将军成全!” 李泰初眉头抽搐,这人好不要脸,虽然说刀剑面前,没太多硬骨头,但是这骨头也太软了吧! 昆是姓,达瓦的含义是月亮,该说这人人如其名吗?李泰初倒是没有做踩着昆·达瓦下马的意思,而是亲切的下马将他扶了起来。 “达瓦兄弟,虽然大唐和吐蕃正在开战,但我们圣人和你们赞普,可是郎舅关系,不必做到如此程度,打仗归打仗,我们依然还是可以做兄弟的嘛。” 昆·达瓦连忙点头:“吐蕃和天唐自然是兄弟之邦,兄弟之邦!我愿带着部落上下四百多人,归于大唐,还请将军成全!” “这有什么成全不成全的呢,这是好事啊!”李泰初拍了拍昆·达瓦的肩膀,笑着说道:“达瓦兄弟此举乃是义举也,等此地尽归我大唐后,我必不让达瓦兄弟失望,不过,作为回报,达瓦兄弟你是不是该带一些兄弟加入我们?” 昆·达瓦心里明白,这是要纳一个投名状了,曾经在吐蕃,大唐友好时,昆·达瓦可是去过长安的,他还在长安读过书,因此实在是太了解大唐人是怎么想的了,所以,他跪了。 就这种情况,跪得快还能活命,若是太慢,必然会被杀鸡儆猴。 同时,跪要有跪得姿态,昆·达瓦觉得,如果大唐爸爸说自己跪得不够有诚意,那自己一定要乖乖趴下,五体投地,听从教诲才是。 “将军说得是!”昆·达瓦连忙说道:“我亲率二十个自由民骑士加入将军的队伍,其他人我让他们弹压奴隶,必不给大唐添乱,同时还有一百头牛羊,望将军笑纳。” 李泰初微微一笑:“牛羊太麻烦了,换成肉干吧。” “是!一切都听将军的!”昆·达瓦满口答应了下来,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虽然,为此他可能要大出血,杀死一些牛羊,甚至是饿死一些奴隶,可是,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如果不是因为心疼,昆·达瓦甚至想把所有人带上,不管那些奴隶的死活,毕竟他们都是自己的财产,又不是自由民,在吐蕃,奴隶没人权的,就和牛羊差不多,甚至连牛羊的价值都是不如的。 昆·达瓦心想,自己光是跪大唐,肯定不行,幸好,自己还有杀手锏。 昆·达瓦低声道:“将军可认识什么唐军的高级将领吗?列如兵马使,军使之类的。” 李泰初蹙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实不相瞒。”昆·达瓦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以前乃是大贵族之子,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被流放了,但是我知道一些绝密的情报,以及附近的部落分布,人数之类的东西,要是将军您认识什么将领,我上报就不担心了。” “绝密的情报?”李泰初的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来:“什么情报?你先透露一点。” “关于吐蕃在九曲部落,甚至更多地区的驻军情况,他们的分布,哪些可以利用,哪些是死忠,甚至他们大概有多少牛羊,奴隶,我都清楚。” 李泰初看着昆·达瓦,昆·达瓦没必要骗他,除非他是一心一意为吐蕃好,视吐蕃高于生命的人,可是这样的人,会像昆·达瓦这样不要脸? 昆·达瓦这不是绝为了吐蕃,这是真的卖吐蕃啊!王忠嗣要是知道了这些情况,估计做梦都能笑出声来,这仗,悬念更小了。 李泰初一把搂住昆·达瓦,昆·达瓦那张卑鄙无耻长得又丑的脸,在李泰初眼中显得那么亲切:“好兄弟,你放心,这功劳谁都夺不走,实话告诉你,大唐战神王忠嗣,也就是这次的主将,就是我义父,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带你见我义父,只要是真的,保证让你荣华富贵,后半辈子在长安逍遥都不是问题啊!” “那就多谢将军了!”昆·达瓦满脸感激之色,同时分寸也把握得很好,虽然李泰初一直喊他兄弟,可是他态度一直很谦卑,大概这就叫脑子吧。 昆·达瓦接着说道:“将军可以让诸位骑士们都过来了,我这就让人杀牛宰羊,为将军贺!” “好!”李泰初立刻喊道:“没事了,都过来吧!” 昆·达瓦也用吐蕃语,朝部落里面喊了几句,部落里面的自由民和奴隶很快就散开了,同时奴隶们开始烹宰牛羊,为唐军士兵们准备食物。 李泰初骑着赤霞,踏入了这个部落之中,同时,近百名唐军骑士也一拥而入。 部落里面的奴隶大多数都麻木的看着这一幕,但,还有一些奴隶,他们眼中泛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芒。 第六十七章 唐奴 一些奴隶互相看了看,眼中闪烁着犹豫的神色。 然后,他们还是低下了头,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李泰初,他和昆·达瓦相谈甚欢,可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大帐之中,昆·达瓦为李泰初斟酒,道:“将军等一下一定要尝一尝我部落里面牛羊的滋味,不是我达瓦自夸,我部落里面的牛羊,整个九曲部落里面都是一绝!” “好啊。”李泰初笑眯眯的答应了,他端起酒杯,向昆·达瓦举杯道:“达瓦兄弟是主人,先请。” “自然,自然。”昆·达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泰初见昆·达瓦喉结蠕动,才放心的喝下了杯中之酒。 倒不是李泰初不相信昆·达瓦出卖吐蕃的决心,只是习惯性谨慎而已。 李泰初和昆·达瓦又聊了一会儿,有一些简单的菜就上来了。 虽然牛羊还没有好,可是奶制品也别有一番风味。 其中一个端盘子的奴隶磨磨蹭蹭的,等其他人都出去了,他还没有出去,昆·达瓦见他这般模样,怒道:“滚出去,没见将军在这里吗?站这里干什么?平白污了将军的眼!” 李泰初觉得有点好笑,这奴隶难不成还懂关中话不成?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却不料那奴隶连忙跪下来,用一口陇右方言回答道:“主人恕罪,我这就滚下去!” “等一下!”脸色难看的李泰初大喝一声,拔刀,抵住昆·达瓦的喉咙,厉声道:“昆·达瓦!解释一下,你这群奴隶里面为何有唐人!如果解释不清楚,你的部落,就消失吧!” “将军别冲动,我可以解释,我可以解释啊!”冰冷的横刀抵在昆·达瓦的脖子上,他立刻从心了。 “这个不是我干的,是几年前,其他人从“麦庄”里面夺来的,除了他,还有几个也是,但是这真的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买下了他们而已,而且我也没有亏待他们啊!将军您先把刀放下,别手抖了。” 昆·达瓦满头大汗,生怕李泰初手一抖,就送了自己性命。 李泰初一脚把昆·达瓦踹倒,然后踩在脚下,李泰初低着头,看着惊恐的昆·达瓦,厉声道:“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不然,哪怕你知道再多的情报,也保不了你的命!任何时候,我大唐之民,都不能为奴隶,像猪狗一般的活着!” 昆·达瓦惊恐的察觉到了一股凶厉的杀气,他顿时明白了,李泰初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演戏,他真的会杀人的。 李泰初抬脚向外走去,出了大帐,李泰初拔刀,大喝道:“神武军,集合!向东后退五十步!” 听到李泰初的呼喊,众人丢下肉奶,立刻上马,冲出了这个部落,到了五十步之外集合。 李泰初下了一个让众人待命,准备作战的命令后,就让昆·达瓦将所有唐人喊出来。 包括刚开始那个,还有八个唐人,都是男人。 李泰初冷冷的说道:“你别告诉我,你们只抢了男人。” 昆·达瓦连忙说道:“当初买的时候就买了男的,漂亮的唐女太贵了,太丑的我也看不上,所以没买。” 李泰初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用问都知道,那些女子的下场,该会有多么悲惨。 李泰初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大唐蓄奴成风,那么吐蕃呢? 大唐吐蕃奴婢可是非常值钱的,而在吐蕃,大唐奴隶恐怕更加值钱,吐蕃国残酷的奴隶制度下,流的不止是吐蕃人的血,还有唐人的鲜血。 吐蕃奴隶其实类似于大唐奴婢制度,并不像西方奴隶制度那么残酷,可是,对本族奴隶不残酷,不代表对异族奴隶不残酷,唐人尚有一些礼法约束,但是吐蕃人却是肆无忌惮。 属于昆·达瓦的这九个唐人奴隶,光是从外表上看,就没有那些吐蕃奴隶穿得好,而且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那种长期处在饥饿状态下的情况,吐蕃奴隶们平时生活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比起他们九个人来说,起码能吃得大半饱。 李泰初看着眼前几个瘦弱的唐人,眼中怒火升腾,他扭头,对一旁的昆·达瓦问道:“整个九曲,还有多少唐人?” 昆·达瓦仔细想了想,胆战心惊的说道:“大概还有上千吧,整个吐蕃,应该有几万唐人奴隶。” “……我明白了。”李泰初克制着怒火,道:“这件事情,我会告诉王忠嗣将军,也会把这件事情的功劳算你头上,放心。” 昆·达瓦连忙点点头,身体上的疼痛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昆·达瓦小心翼翼的说道:“将军,那些骑士,是不是该解除戒备了?” 李泰初淡淡的看了昆·达瓦一眼,道:“不急,你这些唐人先交给我,你既然归顺大唐,那么这些人,自然也得回归大唐,你可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昆·达瓦连连摇头,不敢说一个不字,他怕,他是真怕,他怕李泰初的刀,下一秒就从他的脖子上面挥起来了,然后落下。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李泰初拍了拍昆·达瓦的肩膀,道:“还有更该死的人,等待着你去指证,比如,那些奴隶贩子。” 昆·达瓦顿时明白了李泰初的意思,他心中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恭敬的说道:“那您还是回去喝酒?” “不急,先拿些东西给他们几个人吃。”李泰初说完,就骑上赤霞,往唐军骑士们奔驰而去。 七郎迎了上来,他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泰初沉声道:“吐蕃部落里面有唐人……以奴隶的身份。” “什么!”九郎立刻喊起来了:“那我们还等什么,血洗了他们!敢抓我大唐子民为奴,杀无赦!” 李泰初摆了摆手,道:“不可,昆·达瓦还有用,不能杀,这件事情要是义父知道了也会和我一样的。” 八郎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第六十八章 回营 面对八郎的问题,李泰初回答道:“就和刚才一样就好了,昆·达瓦这个人,没胆子做什么事情,而且之前他投降的时候,斥候已经向周围几支旅传达了消息,再个一两个时辰,这里就要被包围了,趁这点时间,你们快吃点东西吧。” “好!”众人心里也放松了下来,这次和吐蕃的战争还没有大规模打起来,因此他们现在的工作非常轻松,只是清除小部落,减少吐蕃在这一地区的战争潜力而已。 这是非常轻松的工作,得益于王忠嗣是大军主将的缘故,李泰初干这件事情更是被安排到了最前面。 这场战争,注定是军队的一场狂欢,无论输赢,此战之后,帝国都将出现一大批中高级将军,这也是军队维护帝国安危的根本所在。 军功,就代表了一切,在这个科举还没有大规模发展起来的年代,普通人家甚至是贫苦百姓,只能通过军队出头。 就算后来科举制发展起来了,军队依然是一个出头的好地方,毕竟权利大多数时候都来自刀枪,后来的文人——列如明朝的文人,他们之所以能压在军队头上,不就是因为他们控制了军队的俸禄,粮草吗?他们间接控制了刀枪,因此他们掌控了权利——当然,这不是全部的原因,只是一部分原因。 总之,李泰初很明白这一点,手上没有握紧刀剑,那只是任人宰割的牛羊,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罢了。 “走,回去。”李泰初拉了拉缰绳,掉转马头,带着众人回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小部落。 众人重新和谐的吃吃喝喝了起来,所有人都略过了刚才的事情,装作若无其事一般。 如李泰初之前说的,不到一个时辰,就有骑兵来到了这里。 来的是临洮军的一个旅,旅帅见了李泰初,态度还算客气,只是要了一些肉食,然后便驻扎在了部落外。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个旅,不过由于李泰初身份在这里,倒也没人逼他分润功劳之类的。 又过了几天,李泰初带着本部又扫清了几个部落,在大军安置在龙羊峡时,他身边除了自己本部的百人外,还有差不多一百多人的吐蕃骑兵和贵族,另外还有五十多个唐人,都是李泰初救出来的奴隶。 回到大营,吐蕃骑兵的控制权立刻被移交了,这也是规矩。 外族之兵,皆统一管理,同时游离于唐军之外,以免影响唐军战斗力或者是有诈降情况。 移交吐蕃骑兵们的控制权后,那些唐人的去处成了难题,毕竟他们也不是军队里面的人,不可能带进军营里面,于是李泰初只能让自己的旅暂时在外面保护这些唐人,等上报王忠嗣,再让王忠嗣来头疼。 李泰初带着七郎,慕容阳朔,漆雕宇他们五个人进了大营,大营连绵数十里,他们骑在马上也走了许久,才到达了主帐。 王忠嗣正在处理事情,因此李泰初等待了许久,才见到了王忠嗣。 王忠嗣刚刚开完一场小会议,脸上略带不愉,他见到李泰初,尽量收敛情绪,笑了起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当我亲卫吗?这几天你的功劳可不小,当我的亲卫也安全。” “多谢义父好意。”李泰初行礼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义父脸色好像不怎么好。” “没什么大事,就是吐蕃人反应过来了,正在调兵。” “不少?” “不少。” 王忠嗣脸色略显沉重:“可能,会有三十万人。” 李泰初惊讶的问道:“都是吐蕃本部战兵?” “这倒不是。”王忠嗣摇摇头,道:“大概一半到三分之二是,其余的,还有自远方调来之羊同兵、苏毗兵及当地的吐谷浑等族兵,吐蕃习唐制,麾下也是有不少类似羁縻部落存在的。” 李泰初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再问太多,他现在还无力参与到这种超级大战场的指挥体系中,王忠嗣他们懂的自然比他多,他不认为自己能小觑天下英雄,还是要多看,多学,将看过的书融入实践之中。 李泰初很清楚,自己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猛将罢了,最多一个赵子龙,薛仁贵,陈庆之……李泰初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穿了身白袍,就真的有他们那么厉害了。 所以李泰初干脆转移话题,道:“义父,我另外有事禀报。” “说。” “吐蕃部落中,有许多唐人。” “唐人?你是说那些奴隶吧?”王忠嗣的脸上显得波澜不惊,好像早已知道。 李泰初反而愣了:“您知道?” “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我是一个。”王忠嗣叹了口气,道:“这般耻辱之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大唐和吐蕃之间,灭国之战根本打不起来,因此我没有对人说过此事,如这般清扫小部落的事情,唐军历来是极少做的,因此瞒下来倒也容易。” 李泰初心中明了,难怪,连九郎他们也是一脸惊讶,看来王忠嗣瞒得真是严。 “义父,虽然无法覆灭吐蕃,但是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解决的,不如我们这次,除了复仇外,再加上解救我汉家子民的名义?” “这……”王忠嗣有些犹豫,若是打上这个名义,那事情就更大了,除非吐蕃交出所有唐人,否则民意军意会推着军队继续前进,到时候,这战车就很难刹住了。 “我再想想吧,这涉及到的事情有点大,我得仔细考虑一下。” “是,对了,义父,还有一件事情,有一个叫昆·达瓦的吐蕃人,他说自己清楚附近的部落,吐蕃军队分布等绝密情报,应该是真的,他不像那种赤胆忠心之人。” 王忠嗣想了想,道:“我先见一见他,再说吧。” “昆·达瓦此时和那些唐人,被我麾下之旅严加看管着,我这就让他过来。” “等等。”王忠嗣叫住了拔腿欲走的李泰初,道:“让小三,小四和你一起去,你直接带其他人去休息便是。” 第六十九章 为了盛唐 李泰初笑了笑:“义父,我不累。” 说完,李泰初匆匆离开了大帐,留下王忠嗣一人,叹息了一声。 别人不清楚,他这个名义上的义父还不清楚吗?李泰初,自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休息的天数,在自己脑子里面寥寥无几。 王忠嗣忽然想起自己那些子女,他们一个个,在李泰初这年纪,都游手好闲,悠闲得很啊…… 王忠嗣想起初遇李泰初时,他眼睛里面的那股坚定,大概从苦难之中,真的能开出美丽的花。 王忠嗣始终觉得,李泰初隐藏,背负着什么东西,那个秘密,让他不停的在前进。 希望有一天,他能放下吧!王忠嗣叹了口气,继续工作了起来。 李泰初不知道,王忠嗣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自己努力的原因,他只是继续努力着,朝既定的目标前进。 带着昆·达瓦重新回到大帐后,李泰初才离开,带着部下去找个地方休息。 而那些唐人,则是被暂时编入了民夫之中,等待大战结束后,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夜渐深,李泰初还没有睡觉,他凝望着黄河,喝了一口酒。 月光撒在他身上,勾起一缕乡愁,李泰初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大营,长叹道:“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恓惶戎旅下,蹉跎青海滨。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这是韦应物的诗,李泰初倒是觉得很符合自己现在的心境,不过他蹉跎的是青海滨,而不是淮海滨,所以他改了一个字。 韦应物啊……李泰初忽然想起来了,现在的韦应物,好像才十四岁左右吧?十四岁,以门荫补右千牛,李泰初笑了笑,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现在的韦应物,还是一个浪荡不羁的世家子,可谓“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提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 离他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还得安史之乱之后,他历经苦难,才写出了不朽的诗篇。 苦难啊,造就多少英雄文人,也毁掉了多少人的安宁,李泰初饮着酒,打着简单的拍子,用关中话唱了起来:“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 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 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河汉,河汉,晓挂秋城漫漫。 愁人起望相思,江南塞北别离。 离别,离别,河汉虽同路绝。” 李泰初高举酒壶,轻声道:“这一壶,敬盛唐,我要让众人安居,不受苦难,让诗人醉饮,不再长叹。” 酒水落入黄河,随大河奔腾,滚滚向东,李泰初所做的一切,就如他所说的一般,只是为了两个字——盛唐! 李泰初一扫颓废,重新振作起来,大唐,就该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万国来朝的时代! 打吐蕃不会输,怛罗斯不会输,面对安禄山,也不会输! 李泰初起身,骑上赤霞,往大营而去,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接下来的几天,大军不动,而李泰初他们这些骑兵越过黄河,开始清扫起小部落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匚”字形地区内的部落就被唐军一扫而空。 而吐蕃大军,还没有到达战场。 骑兵们继续南下,越过“匚”字形河段最下方,然后向南向西,继续清除部落,无论大小,皆被唐军铁蹄踏破。 当然,唐军是不怎么杀人的,搞大屠杀这种事情,军法严厉之下的唐军不会干,就连那些贵族,也只有拒不投降的人才被唐军杀了,财富被掠夺一空,同时奴隶也被唐军直接解放了。 这是李泰初的建议,事实上,如果是以往的唐军,这些失去主人的奴隶,依然还是奴隶,他们会被唐军卖给商人,换取金钱。 但是李泰初是不想按以往唐军的做法来,虽然他改变不了蓄奴的风气,也不可能为这件事情逼反众多投靠的吐蕃贵族,但是,这些没有主人的奴隶,他还是想改变一下他们的命运。 因此,他和王忠嗣商量,能不能让帝国按价买下这批奴隶,然后彻底解放他们,让他们成为大唐子民,同时也可以维护这一地区的稳定。 王忠嗣也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下来,这件事情,总体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稳定,是占领区最重要的事情,这一点王忠嗣也清楚,花一笔钱,换来九曲地区的稳定实在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反正大唐国库里面钱多,与其被唐玄宗浪费在享乐上面,还不如把这钱花在刀刃上。 说真的,大唐真的不缺钱,哪怕每年的军费,各种开支都非常巨大,但是依然有大批的钱财,供李隆基享乐。 一方面是加赋税,但是更多的,是丝绸之路,劫掠他国带来的收入。 尤其是西域各国,富得流油,大唐从各国掠夺了数之不尽的宝物,同时他们还会上贡,虽然大唐会赏赐他们,可是双方完全不平等。 他们上贡的是宝马美人奇物,大唐赏赐的是丝绸金银。 那些宝马什么的,在大唐可比丝绸值钱,丝绸在其他国家值钱,不代表大唐价格一样很高。 大唐有钱到什么地步呢?说一个事吧。 每逢陪唐玄宗、杨贵妃游幸华清宫,杨氏诸姐妹总是先在杨国忠家汇集,竞相比赛装饰车马,他们用黄金、翡翠做装饰,用珍珠、美玉做点缀。 这些钱哪里来的?全部都是国库里面出的! 不过,国库虽富,但唐玄宗花钱也是一把好手,想来,在这件事情上面,唐玄宗不会吝啬的。 明皇重边功,这句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李隆基做梦都想当一个和太宗一样,甚至超越太宗皇帝的一个千古一帝。 其实,这个想法没有错,可是错就错在,李隆基想躺着,很舒服的把这个千古一帝给当了。 于是,边军将领为了军功,甚至主动挑起战端,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打仗,得了地盘,李隆基就不会吝啬赏赐。 第七十章 尺带珠丹的回忆 李泰初是真的觉得,李隆基的钱与其给杨国忠,安禄山他们,还有自己享乐外,还不如花在解救奴隶上面,起码能让更多人好好的活着。 在这个世界,让人好好活着,其实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了。 战争仍然在继续,杀戮和救赎,在这片土地上仍然在继续上演。 大唐的驿使,拿着银牌将消息传递到长安,而吐蕃的飞鸟使,也将战争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递到了布达拉。 布达拉宫,这座为文成公主建造的宫殿,如今是吐蕃现任赞普,尺带珠丹的住所。 唐军清扫九曲部落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吐蕃。 尺带珠丹为了这件事情,更是大发脾气。 看着飞鸟使递上来的消息,尺带珠丹狠狠地将其摔在地上,这个男人,如今不过四十六岁,雄心壮志,在他心中勃发,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他的眼睛,如苍鹰捕猎一般锋利的扫过下面的众人,他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们的军队,还要多久才能到达九曲?” 一个万户回答道:“赞普,还要一个月,三十万人太多了,我们正在调兵。” “一个月?”尺带珠丹怒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唐人能扩土千里了!你告诉我,还要一个月?” 众人低头,心中涌现出一丝不满,这些年,吐蕃在大唐手上可没占什么便宜,尺带珠丹的威望也越来越低,若不是去年去西域抢了那么多金银,尺带珠丹升了一波威望,如今也不会这么严厉的说话。 吐蕃之制,不同大唐,更多像部落的联合体,赞普一职更像草原可汗,全靠实力和威望维持。 尺带珠丹其实也过得蛮艰难的,和大唐的战争,胜少输多,他这个赞普也担上了主要责任,因此他现在有点急切,再输下去,他怕自己这个赞普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推翻,甚至是刀剑加身。 “半个月!”尺带珠丹的拳头狠狠地锤在桌子上,道:“半个月的时间,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意外,族兵调动有什么困难,半个月之内,陈兵九曲,一定要挡住唐军,收回九曲!” 尺带珠丹冷冷的看着众多万户,大贵族们,道:“九曲,乃是进攻大唐的跳板,若失,我们将彻底失去进攻能力,大唐,将会把军队布置在我们的咽喉上面,狠狠地遏住我们,这次,唐军打着为西域诸国报仇的名义而来,你们应该记得吧,那些财宝,你们可是拿走了六成!” 众人心中一凛,不满之意顿消,尺带珠丹说的不错,他们可是拿了大头,九曲那里要是挡不住唐人,接下来会发现什么,他们都能猜到。 部落是他们的根本,要是自己的部落被破……众多万户,尤其是那几个部落就在九曲之后的万户也急了起来。 尺带珠丹看着众人的反应,显得非常满意:“你们还有意见没有?没有就快去!” “是!”众人离开布达拉宫,立刻催促起族兵调动了。 尺带珠丹说半个月,其实只是一个大概的期限,半个月内,能调动十五万人左右到达九曲,那就算成功了,其他人也很明白这一点,因此也尽快催促族兵开始行动了。 尺带珠丹站在布达拉宫顶端,心情十分糟糕,去年,他为什么抢劫西域?还不是因为这些年输给大唐太多次了吗! 有时候,尺带珠丹也有一些犹豫,和大唐反目成仇,到底是对是错? 吐蕃缺少信息来源,自然是看不到大唐盛世之下潜藏的危机,他们只能看到,大唐越来越强大,军力愈发强盛,吐蕃的土地越来越少。 尺带珠丹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老了,最近,他常常想起金城公主,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姐姐。 金城公主比尺带珠丹要大上许多,自从金城公主嫁给尺带珠丹,他们之间更像姐弟,而不是夫妻。 当初,年轻的尺带珠丹对金城公主言听计从,可是,等尺带珠丹年岁渐长,金城公主韶华渐逝后…… 尺带珠丹想起了好多年前,吐蕃的情况。 当年,自从松赞干布去世之后,吐蕃军政大权俱入国相禄东赞之手,这期间吐蕃开始向西北以及西南方向大力扩张,唐蕃之间为争夺吐谷浑故地爆发了两次较大规模的战争,结果均是唐军大败。 而后占据青海地区的吐蕃开始向河源以及西域对唐发动进攻,河源一带因名将黑齿常之守备有方,多次在主动防御之中大败蕃军。 局部形势扭转后的唐廷一举收复安西四镇,不想又于素罗汗山一战大败,因此双方在西域以及河源一带陷入势均力敌的相持阶段。 唐蕃两国的矛盾点逐渐聚焦于西南方向的南诏诸部。 就在吐蕃赞普器弩悉弄解决掉权臣论钦陵及其代表的噶尔家族势力,亲政之后决议于西南方向与唐朝争雄之时, 长安四年(704年)器弩悉弄在征讨吐蕃属国尼婆罗门时死于军中,吐蕃国内顿时因王位争夺而陷入混乱。 《旧唐书》载:“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人畜疲疠,财力困穷。” 处于内忧外困之际,器弩悉弄之母力挽狂澜立其子赤德祖赞为赞普,并担忧唐乘其败,于第二年迅速遣使赴唐请婚。 那赤德祖赞,就是尺带珠丹的别名。 当时的唐朝正处武后与唐中宗权力交接之际,此外北境后突厥复叛,东北契丹、奚更等同时起兵响应,因此当吐蕃使者携礼到达长安之后,唐中宗便许以金城公主入藏和亲。 金城公主作为中宗养女皇室宗亲,根本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于是只能默默地遵从。 再次登临宝位的唐中宗仍难掌控大权,国家的权力被为其复辟出力极多的韦后、太平公主等人瓜分。景龙三年(709年)十月,吐蕃遣大臣尚赞咄明悉猎等人赴长安迎亲。 唐中宗本欲以熟悉吐蕃情况的侍中纪处讷为使,熟料纪处讷依仗韦后亲近以不熟边事多番拒绝。 中宗又欲令中书侍郎赵彦昭为使,竟也被拒绝,最终只能遣左骁卫大将军杨矩充任使臣护送金城入藏。 第七十一章 花石峡 景龙四年(710年)春,唐中宗对吐蕃使者“谕以公主孩幼,割慈远嫁之旨”,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出嫁大军。 和亲之后不久,李显也于当年五月病逝,此后唐玄宗李隆基发动政变逢迎其父李旦继位,是为唐睿宗,两年后禅让于李隆基。 金城公主入藏并未给唐蕃双方带来长久的和平。 金城公主入藏当年,睿宗继位后,吐蕃便攻杀唐监察御史李知古。 四年后也即唐玄宗开元二年(714年),国内形势已逐渐稳定的吐蕃又因求河源之地不成,发兵十余万侵袭河洮。 唐玄宗大怒,遣薛讷领兵痛击蕃军,一战斩敌数万,洮水为之断流。 此后,唐朝和吐蕃在河陇边塞之处爆发多次小规模战斗,因唐国势正盛,吐蕃常遭失败便多次奉表求和,最终于开元二十一年在赤岭树碑划定界限。 这期间因有金城公主的功劳,双方在经济、文化等方面加大了交流。 如昆·达瓦,便是在这一时期去往长安,学习大唐文化。 但好景不长,开元二十四年,吐蕃再次出兵攻破唐之要塞属国小勃律,唐玄宗立即撕破和平面具,于二十五年至二十七年间多次大败吐蕃,双方关系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开元二十九年,金城公主在逻些去世,吐蕃遣使高哀求和,唐廷不允,双方于陇右地区的战事此后从未停息。 金城公主入藏和亲的三十余年间,唐朝与吐蕃战争几未断绝,即便期间吐蕃数次以金城公主之名奉表求和,但金城公主在其中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双方的战和只是对彼此实力的忖度才行的妥协之举。 尺带珠丹他……突然想起……以前的时候,他还没有掌握权利时,金城公主在深夜里流泪。 后来,他掌握权利,唐蕃之间总算安宁了几年,但随着尺带珠丹野心的膨胀,战争再起。 自那之后,尺带珠丹便再也没见过金城露出笑容。 后悔吗?还是后悔的吧,相伴三十年,怎么可能不后悔,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尺带珠丹走到窗旁,看着布达拉宫下的吐蕃百姓,静静地看着。 这吐蕃,从来都不是他一个赞普能说了算的啊…… 雄鹰从布达拉宫窗外略过,尺带珠丹看着雄鹰,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之色,然后很快就被他抹去了。 身为吐蕃赞普,他现在,得阻止唐人了!无关正义,这只是立场问题。 雄鹰从青藏高原上飞过,一路向东,在东方,距离布达拉宫千里之遥的地方,李泰初的马蹄,正踏破一个小部落的大门。 这是一个拒不投降的小部落,武士百人,都是骑手,可是比起李泰初的部下们来说,这就太弱了。 李泰初一马当先,挺着马槊冲了进去,马槊之下,无一合之敌,不到十分钟,喊杀之声便止歇了。 这个小部落的贵族已经死光了,剩下的自由民们都投降了,而奴隶们,也统计好数量以后被李泰初解放了。 看着欢呼雀跃的奴隶,李泰初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 他早已经过了做事情只顾眼前的年纪了,如果,这战败了,如今摆脱奴籍,欢呼雀跃的人们,将重新变成奴隶。 所以,他现在并不开心,除非这战赢了还差不多。 金城公主死了将近十年了,吐蕃和大唐,这些年来无一年停止过战争。 连李泰初也不知道,吐蕃军这次的统帅是谁,吐蕃军恐怕也不知道,这次大唐的主将是王忠嗣。 这桥段,像极了全频道阻塞干扰里面的双方一般——都成了信息上的瞎子。 最多半个月,李泰初有把握,这种日子,最多再过半个月,吐蕃必然兵发九曲,到那时候,这种优哉游哉清扫小部落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还了。 想到这里,李泰初大喊道:“兄弟们,快点收拾好战场,去几个人通知后面的人过来接手,我们继续前进!” “是!” 众人士气高涨的应了一声,这种生活,他们可谓痛并快乐着。 痛苦的是,实在是太忙了,他们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马上度过,枯燥乏味,有时候碰到死不投降的部落,还得博命,李泰初的旅里面可是已经死了十多个人了,受伤的更多,要不是王忠嗣额外帮他补充兵源,这个旅的战斗力恐怕早就垮了。 不过他们其实也乐在其中。 没办法,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赚钱了,一个小部落被攻占,起码有一两百个奴隶被解放,每个奴隶几百,数千钱不等,他们平分都不少了,而且还有军功,以后可以升职,就算不想升职,要现钱,李泰初也一样可以满足,因此他们实在是很乐意干这件事情。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叫九曲的部落群了。 而唐军和吐蕃大军,也相遇了——在一个后世叫花石峡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型峡谷,但是并不算太狭窄,大概有一里多宽,两侧的山也不怎么高,看起来好像是狭路相逢,其实并不是,因为无论是唐军还是吐蕃军,都可以派步兵上山,山上也没有树木,只是草原罢了。 这里的海拔有四千多米,对于唐军其实非常不利,许多人因此发生了高原反应,甚至是高原肺水肿,高原脑病。 这种事情,李泰初也没有办法,只能让王忠嗣下令,吃些蔬菜,然后尽量多喝水,以求唐军尽快恢复战斗力。 为了迷惑吐蕃军,唐军尚且完好的步兵和骑兵,对吐蕃军展开了试探性的进攻。 进攻规模不大,也很难摸清吐蕃军的具体人数,不过李泰初可以确定,吐蕃军肯定没有全部到达,应该只是到达了一部分而已。 这种事情,王忠嗣自然也能看出来,可是由于这里海拔过高,唐军战斗力实在是被削弱太多了,要不然,他早就下命令让人发起突袭了。 没办法,唐军得适应环境,而吐蕃军,由于人数太少,也不敢主动进攻,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和平。 第七十二章 行险 站在瞭望台上,李泰初看着远处的吐蕃人,道:“其实现在是最好的突袭机会,可惜了。” “没办法。”七郎回答道:“按以往的经验,应该还要几天,大军才能恢复战斗力,将军不想冒险。” 李泰初点点头,弄险这种事情,确实不应该出现在一军主帅身上,正面打又不是打不赢,行险是一把双刃剑,能不用自然是最好的。 战争这东西,最好的就是以多打少,以精胜劣。 以少敌多者,不大部分时候都是迫不得已罢了,毕竟如果能稳稳当当的赢,谁愿意冒风险呢? 三天前,李泰初也随军试探过吐蕃军虚实,那一战烈度不高,但是,李泰初觉得,现在吐蕃军绝对不到十五万人,最多十万左右。 五万突厥,突骑施骑兵,加上九曲各部一万多骑兵,以及两万大唐骑兵,共计八万骑,虽然其中基本上都是轻骑兵,但是李泰初可知道,后方,还有一千套具装,人马具装,只要安上,一千轻骑兵立马可以变身具装重骑兵。 李泰初眼中涌现出一丝火热与惋惜,如果,这八万骑归他掌控,这群吐蕃人肯定完了,可惜,一半人都有高原反应,四万骑也有一点勉强。 李泰初现在的感觉就像,一块大蛋糕就摆在他面前,但是他嘴巴太小,保质期过去以后,他都吃不下多少。 李泰初看了一会儿吐蕃军大营,就下了瞭望台,往帅帐而去,他想知道,接下来唐军会怎么行动。 抵达帅帐后,李泰初见王忠嗣在忙,于是暂时充当了一会儿持戟郎中,等王忠嗣忙完,其他人都已离开后,李泰初才走进了帅帐。 李泰初行礼道:“给义父请安了,义父这几天可安好?” 王忠嗣摇了摇头:“不好,这几天我也有点晕,大概就是你说的高原反应吧。” “义父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李泰初关心了一句,然后接着问道:“义父,大概再过几日,军队就能恢复过来,到时候吐蕃军恐怕也有二十万之众了,我们该怎么办?” “杀。”王忠嗣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一战,我要打出吐蕃十年安宁,不杀一半吐蕃人,这战就是惨胜。” 王忠嗣起身,指着地图道:“这些年来,吐蕃胜少败多,国内关系,在十年前金城公主逝世时就非常紧张,尺带珠丹靠自己的身份压了这么多年,而现在,只要一场惨败,尺带珠丹就压不下去了。” 王忠嗣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战,我要打得吐蕃废其赞普,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人畜疲疠,财力困穷!” 李泰初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若是这样,要是有俘虏岂不是要…… 倒不是李泰初圣母婊,战场上他也杀了不少吐蕃人了,不过杀俘这种事情,他真干不出来。 于是他干脆开口说道:“义父,杀俘不祥,不如将俘虏送入铁矿之中,充当矿工,圣人应该很乐意多一批劳动力的。” 王忠嗣想了想,觉得李泰初说的也对,战场之上自然没必要心慈手软,但是俘虏,却是不必杀,毕竟,他们只是尽责任罢了。 李泰初见王忠嗣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毕竟现在还没有赢了,讨论如何处理俘虏这个话题,有点太嚣张了。 “义父,不知道,你可有具体的计划?吐蕃这次据说兴兵三十万,想留下一半,可不容易。” 王忠嗣蹙眉道:“有,但是得行险。” 他指着地图,开始对李泰初解释:“花石峡这个地方,算不上险峻,但是依然可以作为一个围杀之地,我们在东北方,而吐蕃军驻扎西南,若是正面对敌,是很难打垮吐蕃军的,但是,若有一支骑兵后退,绕过一道长峡谷,穿过山道,便可到达花石峡后方,若两面夹击,起码能留下几万人,到时候吐蕃军再一溃败,留下一半,问题应该不大。” 李泰初摇了摇头,道:“义父,此举实在是过于理想化了,我不认为吐蕃军会没有防范。” “防范是必然的。”王忠嗣点点头,道:“不过山道众多,吐蕃军根本防不过来,再加上骑兵的冲锋,这个计划除非运气太差,不然成功的机会还是有的。” 李泰初眉头微皱,这机会确实是在弄险,稍有不慎,骑兵们都别想活着回来,而且委派数量也是一个大问题,若是数量太少,连吐蕃军封锁都冲不过去,太多的话,那就不是绕道偷袭,是强攻了。 李泰初仔细的看着地图,他发现,西北方向,那里有一片湖泊。 李泰初眯起眼,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湖泊后世叫白给,不对,是冬给措纳湖,前世骑行入藏的时候,好像还在那里停留过,所以有一点映像。 湖不大,是一个椭圆形的西北,东南走向湖泊,若是绕过湖泊,那么成功率会不会高一点? 李泰初说了这点后,王忠嗣也仔细思考起了李泰初的话。 思考许久,王忠嗣觉得李泰初说的没错,而且从这里绕到花石峡背后的距离更短,风险也更小。 李泰初行礼道:“义父,请给我三千骑,外加那一千套具装铠甲,我必凿穿吐蕃军防线,为大唐带来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你?”王忠嗣犹豫了,这件事情危险性非常大,他不得不犹豫,李泰初要是死了怎么办?那一千套具装要是丢了怎么办? 具装铠甲贵啊,上百斤铁才一套,制造复杂,成品率低,就连大唐,这么多年也不过几千套而已,这一千具装铠甲,可是唐玄宗特意拨下来,在正面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要是深入敌后,未立寸功丢了,李隆基估计得换将了。 而且,李泰初的安危也是王忠嗣所担心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PS:关于本书……今天一更,由于成绩原因,我已经在考虑切书了,月末或者下月初看一下收定比,如果非常不如人意,我只能尽快完本了,或者切,或者会给一个结局,不确定……没办法,我没办法用爱发电,上本书已经很扑了,扑了90万字,我坚持下来了,但是再这样扑下去,我真的没信心,抱歉,我其实还蛮缺钱的,也缺时间,真的愁得都掉头发了,抱歉 第七十三章 战将起 李泰初见王忠嗣犹豫不决,道:“义父若有疑虑,请拨我五千骑,五百具装,我必冲破吐蕃本阵!” “不可,这样风险更大。”王忠嗣看着满脸坚决的李泰初,无奈道:“若无他法,不如不冒险。” “义父!”李泰初喊了一声,道:“就赌这一次,赌赢了,边境十年安稳!” 王忠嗣沉默了,十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 他从军近三十年,在边关的日子,算起来也不过二十年罢了。 他已经四十六七了,还能再在战场上打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也罢!”王忠嗣下定决心,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因此立刻说道:“你带三千唐骑,两千突厥骑兵,一千具装铠甲,绕道湖泊,偷袭花石峡!” 王忠嗣担忧的看着李泰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保护好自己,若事不可为,哪怕丢弃其他人,也要活下来。” 李泰初沉默着,没说话,这次,不成功,则成仁,他不准备留什么退路。 他现在没什么保全自身的想法,毕竟,若是一千具装骑兵加上四千轻骑,在他的带领下都不能冲破吐蕃本阵的话,那何谈在怛罗斯力挽狂澜? 王忠嗣不知李泰初心思,不然必不让李泰初前去,虽然二人交流不多,可却都是对对方倾力相助,与之父子,亦不差分毫。 李泰初如今实为旅帅,散官职自然是没有的,这需要上报兵部,方可升职。 按理来说,想统领五千骑兵,最少得有武散职和实职,而且需要的职位不低。 不过王忠嗣身为大军主将,自然可以通融一番,因此,他单独抽调五千骑为一军,由李泰初一人统领,同时,李泰初暂加正六品上昭武校尉之职。 昭武校尉统帅五千骑其实挺勉强的,可是由于王忠嗣的威望,所以并没有人反对。 为了确保战斗力,李泰初并没有立刻带着五千骑出发,而是做起了配合性训练。 不是没有人不服,毕竟李泰初实在是太年轻了,突厥部骑兵中更是刺头众多。 面对这种情况,李泰初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第一次集合,他就借着数十人未到的由头,直接上军法。 军法何?斩也!监斩者,李泰初本部之旅。 若不是那百人,李泰初还真不一定有信心掌控这五千骑。 数十颗人头,胡汉交杂,血淋淋的震慑了所有人。 然后,所有人都配合的开始训练。 而当初的神武军马军统领赵校尉,如今成了李泰初的下属。 赵校尉这个人,知进退,识时势,李泰初都没有说什么,他就主动将其他两个旅的控制权交出来了,而且主动效忠,另外奉上了价值数万钱的金银。 李泰初拒绝了金银,却未拒绝其他。 三个旅在手,李泰初还另外挑选了七个旅,单独成军,这一千人,是为了那一千套具装铠甲准备的。 铠甲王忠嗣已经拨下来了,为了这一千套铠甲,李泰初甚至专门让一个旅来守卫。 所有的铠甲,都是纯粹的黑色,大唐立国之初时,玄甲军所穿,即为此铠甲。 李泰初轻柔的抚摸着铠甲,冷峻的黑色甲胄,让他心中感慨。 这是人马具装铠,只要穿上,便是冷兵器时代的重装坦克,一旦发起冲锋,不知该是何等震慑人心。 检查完所有铠甲后,李泰初和七郎他们离开了仓储地,继续和骑兵们训练。 训练了五天时间,唐军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战斗力,而吐蕃军的兵马也差不多到齐了,大战,一触即发。 唐诸大将出征,且约授兵二万人,而即分为七军,如或少,临时更定。 中军四千人,内拣取战兵二千八百人,五十人为一队,计五十六队。 战兵内:弩手四百人,弓手四百人,马军千人,跳荡五百人,奇兵五百人。 左、右虞侯各一军,每军各二千八百人,内各取战兵一千九百人,共计七十六队。 战兵内:每军弩手三百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 左、右厢各二军,军各有二千六百人,各取战兵一千八百五人,共计一百四十八队。 战兵内:每军弩手二百五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 马步通计,总当方四千人,共二百八十队当战,余六千人守辎重。 有贼,凡将出战布阵,先从右虞候军引出,即次右军,即次前军,即次中军,即次后军,即次左军,即次左虞候军。 除马军八十队外,其步军有二百队。 其中军三十六队;左右虞候两军各二十八队,共五十六队;其左右厢四军各二十七队,共一百队。 须先造大队,以三队合为一队,虑防贼徒并兵冲突。 其队居当军中心,安置使均。 其大队一十五队,中军三队,馀六军各二队,通五十八队,合有一百七十队为战、驻等队。 队别通队,及街间空处,据地二十步,十队当二百步。 以八十五队为战队,据地计一千七百步。 其八十五队为驻队,塞空处。 其马军各在当战队后,驻军左右下马立。 布阵讫,鼓音发,其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 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令驻队人收。 其弓弩手各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 其马军、跳荡、奇兵亦不得辄动。 若步兵被贼蹙迫,其跳荡、奇兵、马军即迎前腾击,步兵即须却回整顿缓前。 若跳荡及奇兵、马军被贼排退,战锋等队即须齐进奋击。 其贼却退,奇兵及马军不得远趁。 审知惊怖散乱,然后可乘马追趁,其驻队不得辄动。 前却打贼,退败收军,举枪卷幡,一依教法。 如营不牢固,无险可恃,即军别量抽一、两队充驻队,使坚垒营。 如其辎重牢固,不要防守,驻队亦须出战也。 总的来说,唐军作战,基本上都是这个路子。 第七十四章 千骑赴沙场 吐蕃军与唐军,则是完全不一样。 吐蕃军步骑分列,各部族之间泾渭分明,它族在前,本族在后,小族在前,大族在后,奴从军在前,贵族武士在后。 唐军和吐蕃军颇有默契的同时出了,正面战场上,一万吐蕃步兵和一万唐军步兵开始缓慢的接近,而两翼,数以千计的吐蕃骑兵和突厥骑兵,在游走着,仿佛狼群一般。 李泰初站在望楼之上的王忠嗣旁边,静静地看着双方开始碰撞。 一百五十步,弩兵发箭,六十步,弩兵、弓箭兵一起发箭。 二十步,弓弩手舍弃弓弩,变换兵刃,而后随战兵们一起冲向对方。 陌刀如墙进,杀得吐蕃军节节溃败,精锐跳荡等,在后方蓄势待发。 血腥的战场,在李泰初的眼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刻钟了,从第一发弓弩到现在,差不多是一刻钟的时间,区区一刻钟的时间,唐军和吐蕃军,在正面战场上已经葬送了超过一千人的步兵。 “……将军。”李泰初对一旁的王忠嗣欲言又止,王忠嗣看了看李泰初,道:“不急,先等一等。” “是。”李泰初应了声,然后继续看着战场,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接下来,是非常关键的时刻了,唐军上下对吐蕃军几乎一无所知,包括其主将性格,刚才李泰初就是想让王忠嗣鸣金收兵,不过王忠嗣还想试探一番。 若吐蕃军增兵,那么唐军也必须增兵,这样一来,试探性的进攻,将演变成全面,彻底的大规模进攻。 若吐蕃军退兵,那么唐军也必然会退兵。 然后,双方将进入长期的消耗战中。 现在,两个选择,将决定未来战争的走向,一切,都掌握在了吐蕃军的主将手中。 时间又过去了一刻钟,唐军勇士和吐蕃武士们,在花石峡的土地之上,撒下了超过三千人的鲜血,双方的战损率,也达到了二比一,唐军暂时占据上风。 而吐蕃中军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王忠嗣冷静的开口道:“传令,突厥骑兵突进,进攻吐蕃骑兵。” “是!”旁边一人领命,然后向旗手传达了命令。 旗语传递到了突厥所部骑兵首领处,数千突厥骑兵们毫不犹豫的开始突进。 游骑们用分散的阵型,朝吐蕃骑兵突进,吐蕃骑兵们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弓弩,弯刀,马与马的直接碰撞和人与人的厮杀,在一幕幕上演着。 骑兵们错身而过,带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对方的,或者是自己的。 虽然骑兵们加入了战场,战场之上的节奏,反而舒缓下来了。 步卒们经历了半个小时的竭力博杀,现在早已精疲力尽,进攻烈度也缓慢下来了,因此虽然骑兵们开始了惨烈的博杀,步卒们的伤亡率却开始降低了。 若是退兵,现在差不多就是好时机了,这个时机不但王忠嗣察觉到了,李泰初亦然。 众将紧张的看着战场动向,三十个呼吸后,吐蕃军动了。 收兵的命令,传达到了所有人眼中,吐蕃军开始后退。 王忠嗣笑了起来:“鸣金,收兵,接下来就是拼消耗了。” “是!” 金者,钲也,似铃,柄中上下通,以铜制成,颜色似金。 唐军也开始收兵,这场短暂的试探战,就此接受。 接下来,除了正面战场以外,大量的骑兵被撒了出去。五万突厥骑兵的作用,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渗透与反渗透,在双方骑兵的交锋中无意识的展现着。 而李泰初并没有参与其中,若没有偷袭花石峡的任务在身,其实他也是想去的。 “可惜了。”李泰初感叹了一句,然后继续训练起骑兵来了,偷袭任务危险性极高,他根本就没什么信心,因此他对众人的训练更加严苛了起来。 六月初,虽已是夏,但是花石峡的温度并不炎热。 五千骑士,整装待发,李泰初没有说太多鼓舞人心的话,在这之前,他说过太多,临到开拔,他反而不怎么说了。 五千骑兵,从唐军后方往西北而去,突厥骑兵一人双马,而大唐骑兵,则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 多余的马,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具装铠甲,这是真正的大杀器,也是李泰初准备的,活下来的凭仗。 穿越百里之地,五千骑兵艰难的穿过山道和密林,终于绕过了湖泊。 山坡之上,李泰初看着区域性地图,道:“还有五十里,就是吐蕃营地,三十万人,再加上运输的奴隶,我觉得这简直和疯了一样。” 七郎等人不语,事实上,他们也觉得李泰初和王忠嗣疯了,营地绵延二三十里,这么大的区域,想凿穿可不容易。 李泰初看了看众人,严肃的说道:“其实我也很没有把握,不过我们也不得不冒险了,你们可知,军中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人吃马嚼之下,这战再持续几个月,陇右就得陷入缺粮的困境,在这之前,我们必须结束战争。” 九郎疑问道:“吐蕃恐怕会最先支持不住吧?” 李泰初点点头:“虽然如此,但那个时候,吐蕃军会慢慢的撤退,而不是溃败,我们不可能斩获多少战果,同时,吐蕃军是本土作战,虽然我们也就食于敌,但是相比之下,吐蕃军的后勤压力反而更小,所以这消耗战,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李泰初收起地图,叹了口气:“三年之内,陇右和吐蕃消耗的粮食,再也发不起大战了,所以,将军和我想借这个机会,一战而定,将吐蕃彻底打败,换取陇右十数年安宁。” “走吧!”李泰初翻身上马,骑着赤霞,道:“最多三十里,最少十里,吐蕃军必然发现我等踪迹,到时候,一切都只能交给命运了。” 众人默然,一同上马,五千骑士,安静的跟着李泰初继续前进。 此去,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会战死在这里,埋骨异国,但是他们并没有拒绝的权利,这就是战争。 第七十五章 踏破连营 突厥骑兵们其实并不满意这次行动,但是没办法,在军法,部落酋长们的命令下,他们根本没办法拒绝。 而且他们,将作为先锋,甚至要在重骑兵们的前面冲锋。 但是他们也无法拒绝,因为他们这次来就是来干这个的。 他们之中,有一半人会站在重骑兵前面,掩护重骑兵,冲进吐蕃军的大营。 如今是早晨,大概正午时分,五千骑将到达预备地点,然后,在即将日落时,李泰初会带着他们,背对着太阳,发动进攻。 阳光将成为他们的一部分助力,虽然不大,但总比没有好。 离吐蕃军营越近,众人越发紧张,等再次看见三日不见的吐蕃军营时,众人的神经已经彻底紧绷起来了。 这里,离吐蕃军的军营还有差不多十里,一路上,他们杀了不少运粮队伍和吐蕃军游骑,想来,吐蕃军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不对。 不过没关系,三十万人的大军,实在是太臃肿了,吐蕃军主将恐怕也不会想到,居然有多达五千人的骑兵绕过西北湖泊,来到了吐蕃军营后面,更不会想到,他们会发动进攻。 无论任何人看来,五千人冲击一个三十万人的营地,都是无稽之谈,但是有一千套具装,便不再是无稽之谈了。 而且,这五千骑的目标也不是彻底冲垮吐蕃军,他们只是想冲乱吐蕃军的指挥系统,让唐军获得一个冲锋的机会而已。 大军营确实非常有震慑力,但是指挥起来也是非常困难的,一旦李泰初成功,那大势便定了。 战若成,李泰初作为此次袭击的发起人,必将获得巨大的荣誉,前提是,真的能成功。 “时间到了。”李泰初系上面甲,翻身上马。 五千骑齐系面甲,黑色的面甲,遮掩了他们的面容,他们好似从地府中走出来的阴兵,即将散播恐惧与鲜血在大地之上。 这面甲并不是为了装逼而带的,而是为了让他们死后,面容不至于完全辨认不出来,而且戴上面甲以后,狭窄的视野,能让他们更专注的冲锋。 一千套具装,已经穿好了,人加具装,加起来有两三百斤重,河曲良马也撑不了太久。 李泰初高举马槊,喊道:“进攻!今日一战,我与你们同生共死!” 然后,李泰初骑着赤霞,以一身纯白甲胄,小跑着前进。 他们开始慢慢的变幻阵型,骑马朝吐蕃军营小跑过去。 吐蕃军并非瞎子,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到五千个骑兵过来? 刚开始,他们还有点犹豫,毕竟这个方向是吐蕃的方向,按理来说,应该是友军才是。 可是等到他们看清唐军黑色的甲胄和鲜红的披风时,所有人都慌了。 一千突厥骑兵小跑到了李泰初面前,三千唐军骑士,以李泰初为原型,结成了锋矢阵型,而剩下的那一千突厥骑兵,则是紧紧的跟在了锋矢后面,他们的作用,是阻止来自后方的进攻。 在离吐蕃军三里的时候,已经有近万步骑冲出营地,正面防备李泰初他们了。 不是他们不想据营防守,可是他们根本没想过,敌人居然从后方来,因此后方的营地防御能力几乎等于零,根本不可能阻挡骑兵的冲锋。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开阔了,李泰初想打吐蕃军一个措手不及哪有那么容易,因此,接下来必然是一场苦战,而且李泰初还要速战速决,不然,这一战就将面临失败。 前面的突厥骑兵们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圆盾,在离吐蕃军百多步时,便齐刷刷举盾了。 此时挡在李泰初他们面前的吐蕃军已经有两万人之众了,步兵不少,其中弓箭手四五千。 由于指挥权并不清晰,所以这四五千弓箭手混乱的单独射击了起来,并没有形成密集箭雨。 不过纵使如此,也有百多个突厥骑士掉下了马匹。 没有人理会那些掉下马的突厥骑士,在冲锋过程中,掉下去,意味着死亡,冲锋的骑士们是不可能因为同袍掉下去而停止冲锋的,因为那也意味着死亡——自己的死亡。 临阵不过三发,不过发出三支箭的时间,骑兵和吐蕃军就开始了惨烈的碰撞。 刚一接触,得益于吐蕃军人数之多,虽然混乱,但是却紧紧的挤在了一起,因此,前排的突厥骑兵们几乎全部掉下了马。 然而,不等吐蕃士卒们欣喜,人马皆披甲,仿佛重型坦克一般的大唐具装骑兵,就如鬼神一般出现在了吐蕃军眼前。 百年前,大唐玄甲军曾经身披具装,给四夷带来了深刻的印象,百年后的今天,身披相同甲胄的李泰初他们,将让所有的吐蕃人记住,今天给他们带来梦魇的李泰初。 如热刀切黄油一般,在李泰初的带领下,一千重骑兵,毫无疑义的冲穿了两万吐蕃军所组成的阵型。 李泰初挥舞着马槊,加快速度,他大喊道:“冲进去!战争胜负,在此一举!杀!” “杀!” 众人齐声高呼,面甲让他们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重,仿佛是从地狱里面发出来的一般。 李泰初没有在意身边的人还有多少,他的眼睛里面,只有吐蕃军中心处的那一杆大纛——斩旗夺将,封侯拜相,便由此而始! 唐军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在冲锋中,他们摒弃了所有的情绪和念头,现在的他们,只想着向前,向前,向前! 吐蕃军大营的木栏杆,毫无疑义的被踏破了,一些粗壮的木头,根本挡不住冲锋的重骑兵。 如猛虎入羊群,李泰初带着重骑兵们踏进吐蕃军大营时,大部分吐蕃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泰初此刻心里没有丝毫怜悯,这是战争,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带着骑兵们冲破帐篷,往吐蕃军中心冲锋。 吐蕃军零散的反抗,根本阻挡不了重骑兵们,李泰初面对毫无反抗的吐蕃人,高喊道:“突厥骑,散开放火!” 这句话是用突厥语说的,李泰初只会这一句,不过,有时候仅仅是一句话就够了。 第七十六章 惨烈 黑烟,从吐蕃大营中升起,唐军第一时间就看见了。 望楼之上,王忠嗣紧紧的握着栏杆,看着滚滚升起了黑色长烟,眼中犹豫不定。 一旁,哥舒翰开口道:“将军,李泰初部应该已经动手了,我们是否发起进攻?” 王忠嗣显得犹豫,吐蕃军还没有彻底混乱,若现在进攻,吐蕃军是否会反应过来还是未知数,但拖越久,李泰初他们明显就越危险。 李光弼开口道:“将军,骑兵全部撒出去吧,成败在此一举了!” “再等等,等等……先集合,但不要进攻,不要让吐蕃军看见灰尘。”王忠嗣紧紧的握着栏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他知道,自己晚发兵一刻,李泰初面临的危险就多上一分,可是,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等待时机。 四分之一,只要李泰初突破了吐蕃军四分之一的营地,那就到了进攻的时候。 王忠嗣紧紧的盯着越来越多的黑烟,估算着最佳进攻时间。 而此时,李泰初他们不过突进了三里左右。 他们的战马已经失去速度优势了,军营里面各种障碍,加上吐蕃人的阻挡,如今他们已经失去冲击力了,而是缓慢的推进。 越来越多的吐蕃人开始往李泰初他们这里聚集,试图阻挡李泰初他们继续前进。 事实上,这种办法非常有效果,吐蕃军也不愧是强军,面对骑兵们简直就是悍不畏死——或许因为冲上来的都是奴隶? 李泰初大声呼喊,让一千骑也去点火,制造混乱,然后高呼道:“继续冲!砍下吐蕃军主将的脑袋,封侯拜相就在今日,杀!” 众人重振旗鼓,在李泰初的带领下继续往前努力推进,不停的有唐军骑士掉下马,可是已经没有人在乎那些了。 六七里之外,吐蕃军的大纛就立在了那里,只要砍下大纛,吐蕃军必然陷入混乱,因为这意味着主将所住之地的失陷。 李泰初挥舞着马槊,状若疯魔,两米之内,人尽敌国。 远处弓弩齐射,却穿不透李泰初的甲胄,此刻,银甲白袍李泰初,宛如战神。 在两千骑兵放火的捣乱下,李泰初率领的两千骑兵突进速度快起来了。 李泰初作为锋矢中最锋利的矢尖,在其中起的作用不可估量。 随着骑兵们的推进,李泰初的银甲白袍,已经变成暗红色了,在李泰初的身先士卒之下,唐军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通俗来说,他们已经杀红眼了。 尤其是李泰初,仗着甲胄和槊法,简直已经成为了一个战争机器。 不是没有吐蕃猛将阻止李泰初,但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杀红眼的李泰初,根本没人是他对手,就好像开了无双一样,招招致命。 一千个疯狂的重骑兵迅速突进,很快就到达了王忠嗣的心理线,当长烟再次升起时,王忠嗣狠狠地锤了一下栏杆,道:“令!五万突厥骑全面压进,西域诸国联军紧随其后,八万大唐步骑全部压上!我要一举击溃吐蕃军,未来十年,唐与吐蕃之局势,便在今日!” “是!” 众将轰然应诺,所有人的眼中都涌现出疯狂之色。 早已准备好的大军迅速开始推进,五万突厥骑兵,如海啸一般,开始冲击吐蕃军营地。 吐蕃军虽然反应迅速,但是从营地后面滚滚上升的众多烟柱和喊杀之声,让他们慌乱不已,士气低落,因此他们的防线在突厥骑兵悍不畏死的进攻下显得摇摇欲坠。 随着李泰初的继续推进,前面防线的吐蕃士卒显得越发慌张,不过在贵族们的皮鞭下,他们还是勉强撑住了。 此时,李泰初他带领的四千骑士,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吐蕃帅帐不到三里的地方,但是他们的损失也极其惨烈,一千突厥骑兵几乎死绝,另外那一千点火的大唐骑士死伤也近八成,跟随冲锋的一千唐军轻骑死伤过半,而重骑兵们虽然刀枪不入,但是也由于各种意外,死伤差不多两百余人。 李泰初高举马槊,声嘶力竭的喊道:“唐军,集合!” 不到一千五百骑的唐军,重新整顿好了队形,在他们的前面,除了那些乱糟糟阻挡他们前进的杂兵外,两里之外,吐蕃军的帅帐,已经被精悍的吐蕃武士保护起来了。 超过五千的吐蕃步骑,冷冷的看着李泰初他们,他们的队伍井然有序,弓箭手站在前方,而骑兵则是站在弓箭手中间,后面还有步兵。 他们铠甲精良,皆是铁甲,兵刃锋利,一看便觉得不好招惹。 吐蕃军大纛,在他们后面的高台上静静地飘扬着,李泰初看着那面大纛,只有一个念头——砍倒它! 大纛一倒,吐蕃军必然陷入全部溃败,甚至吐蕃军主将,都没有那杆大纛重要。 然而,挡在李泰初他们前面的,是超过五千人的吐蕃军主将亲卫,他们的精锐程度,绝不下于李泰初带领的这群骑兵,哪怕略有差距,三倍于李泰初他们的数量,也弥补了所有的差距。 李泰初大吼道:“今日一战,乃最后一战,成,边境安宁十载,败,唐蕃边境,将再无宁日!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人,但,无论多少人,诸君且随我一起,杀过去!生,封侯拜相,若死,那便让我等与死去的兄弟们,共赴黄泉!” “共赴黄泉!”众人高呼,眼中已然有了死志。 他们,是十万唐军之中,最精锐的骑兵,他们为国征战多年,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如今,四方皆敌,所有人都明白,只有砍下那杆大纛,方有一线生机。 向死,亦向生,众人怒吼着,在李泰初的带领下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一千五百骑慢慢提速,不断有人因为被阻挡而倒下,可是他们依然一往无前。 在离大纛两百步,吐蕃军主将亲卫一百步时,李泰初他们不顾路上的吐蕃军,强行开始了最后一次冲锋。 李泰初的眼睛里面,此时只有一个目标。 第七十七章 瓦罐不离井上破 面对心怀死志,无惧生死的大唐骑士们,吐蕃军主将的亲卫们眼中没有丝毫慌乱与恐惧。 等李泰初他们抵达弓箭距离后,吐蕃军弓箭手们冷静的开始射箭,箭矢射在重甲之上,并未给众人带来什么伤害,但是终究还是有几个倒霉的唐军骑士,因为箭雨被射中了马蹄或者是铠甲之间的缝隙。 好几个掉下了马,唐军骑士们没有停下,而是踏着同袍,继续往前冲锋。 没有人开心,他们心中只有杀意,如果活下来了,他们会收敛同袍尸体,将他们带回家,如果活不下来,那就同赴黄泉!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李泰初,用关中话唱起了秦王破阵乐,一千五百大唐骑士,同唱了起来,他们高唱着,义无反顾的冲向吐蕃军。 吐蕃骑士们高呼着,从弓箭手身边冲了出去,倍之于大唐骑士的吐蕃骑士们,铠甲皆为精铁所制,他们不畏生死,结阵冲向大唐骑士。 双方如巨浪与巨浪相撞,一接触,便有无数人头破血流,掉下了战马。 战马们的相撞更为惨烈,它们或是头骨被撞碎,或是脖子被撞断,数以百计的优良战马,就这样死在了双方的冲锋中。 甲虽重,却抵不过巨大的冲击力,八百重骑,在这一次冲锋中,又倒下了接近一成。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李泰初怒吼着,马槊挑起一个吐蕃骑士,狠狠一甩,甩到了另外一个吐蕃骑士身上。 马槊斜指着天空,李泰初喘着粗气,大吼道:“杀!凿穿他们!” “杀!” 众人声嘶力竭,随着李泰初继续往前。 他们跑了十里路,杀了十里地,如今,近四分之三的同袍,已长辞世间,他们不论是为了胜利,还是为了死去的兄弟,都不能停下脚步。 李泰初他们不断的往前冲,吐蕃骑兵挡不住他们,当吐蕃骑兵们被凿穿后,在李泰初他们面前的,是严阵以待的吐蕃步兵。 吐蕃弓箭手已经退去,吐蕃步兵们举着大盾,仿佛一块牢不可破的岩石,挡在了李泰初他们面前。 五百余大唐重骑,在李泰初的带领下冲了上去,而轻骑兵,他们已经死完了。 五千骑,与李泰初共袭吐蕃,如今,不过剩下五百余。 但是这五百人的心中没有丝毫惧意,他们怒吼着,再次撞上吐蕃军的步兵方阵。 步兵方阵坚如磐石,让重骑兵们撞了个头破血流,而吐蕃军大纛,离他们,不到百步。 李泰初拉紧缰绳,赤霞吃痛,站立了起来。 然后,赤霞的前蹄狠狠地踏在了吐蕃步兵的大盾之上,吐蕃步兵几欲吐血。 李泰初将马槊挂在赤霞身上,然后拿着银枪,跳下了马。 李泰初银枪横于身前,大吼道:“慕容阳朔!你还活着吗?下马,随我冲破他们!” 一个玄甲骑士毫不犹豫的跳下马,站在了李泰初身边,如李泰初一般,长枪横于前,李泰初喊道:“冲!” 二人竭尽全力,往吐蕃步兵的大盾上冲了过去。 “碰!”一声巨响,几个吐蕃步兵,退了数步。 李泰初竭尽全力,青筋暴起,压着几个吐蕃步兵的大盾怒吼着:“冲!冲过去砍了大纛!” 重骑兵们迅速从这个缺口处冲了进去,吐蕃步兵们面对这些重骑兵,拼命反抗着,但是最多把唐军骑士拉上马,想伤害他们,根本办不到。 李泰初带着慕容阳朔后退了几步,缓了缓,然后并没有骑马,而是直接往前继续冲去。 大约三四千人左右的吐蕃步兵,迅速进入了溃败状态。 天色慢慢的暗下来了,再过半个小时,吐蕃军大营恐怕就看不清楚大纛所在了。 这是不行的,李泰初看着吐蕃军大纛和正在拼杀的骑士们,喊了一声,然后冲向了大纛发现,大纛之前,一马平川,五百重甲,齐勒马! 他们跟着李泰初,冲向大纛,大纛离他们越来越近,而吐蕃步兵,已然彻底溃败,他们面前再无阻碍。 可是李泰初心中并没有丝毫舒缓之意,反而异常沉重。 砍下大纛之后呢?该何去何从? 李泰初心中念头转动,不过他还没想太多,就听到了一阵阵弦动之声。 一名重骑兵怒吼道:“李校尉,是强弩!” 只见周围的营帐之中,一具具巨大的床弩被推了出来,而且还在继续上弦。 看着二十多具床弩,李泰初惊怒道:“王八蛋!这是大唐的弩!该死的叛徒!所有人下马,以马挡住弩箭!我们继续前进!” 刚才,已经死了十几的重骑兵,床弩射出的巨型弩箭,射死那些重骑兵后更是砸伤了不少同袍,而他们距离吐蕃军大纛,还有五十步。 这五十步的距离,实在是太难熬了。 李泰初咬牙,带着众人继续往前冲,冲了大概一大半的距离,大纛几乎已经近在眼前,但,床弩的第二波攻击,来了。 弦动之声,不绝与耳,在李泰初没有注意到的右侧,一杆巨大的弩箭,正朝他飞来。 慕容阳朔注意到了,没有太多犹豫,他张开双臂,挡在了李泰初的右侧。 巨大的力量,连具装铠甲都被几乎被两面穿透了,慕容阳朔随即狠狠地砸在了李泰初身上。 李泰初被这巨大的力量带倒在地,慕容阳朔仿佛巨石,砸的他吐血。 李泰初自己的血,和他铠甲上面的血混合在了一起,已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但是李泰初此刻并没有在乎自己的伤势,他看着被床弩穿透的慕容阳朔,目眦欲裂。 李泰初跪抱着慕容阳朔,吼道:“慕容!慕容!” 慕容阳朔虚弱的看着李泰初,用力的说道:“校尉,照,照顾好我娘子,可否?” 李泰初的眼泪顿时掉下来了,他吼道:“要照顾你自己照顾!慕容,你要是死了,你娘子就孤单一人了啊!” 第七十八章 君看偃革后 七郎怒吼道:“李泰初!去砍了大纛!” 慕容阳朔点点头,看着李泰初,虽然李泰初看不到慕容阳朔面甲上的脸,可是李泰初明白,慕容阳朔是希望他去砍倒大纛的。 李泰初不再迟疑,他起身,怒吼道冲向大纛,十余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大纛极高,也异常粗壮,大小足有常人大腿那般,李泰初握着银枪的尾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一个大回旋,银枪被李泰初狠狠地砸在了旗杆上。 李泰初怒吼着:“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咔嚓……”旗杆应声而断,吐蕃军的大纛,倒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痴呆,吐蕃军武士们尤其如此。 虽然吐蕃军主将仍在,可,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吐蕃军主将不可能向三十万吐蕃军将士一个个解释过去。 玄甲骑士们的眼中涌现出热泪,百里奔袭,五千骑士,十不存一,终于,将这杆大纛砍断了。 李泰初半跪在地,他此时已经精疲力竭了,柱着长枪,李泰初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慕容阳朔,又望向了东北方,那里,是唐军进攻的方向。 李泰初低语道:“义父,快……” 他卸下面甲,将其丢在一边,然后躺了下去,众人大急,以圆形阵形迅速将李泰初围了起来,马匹全部被他们放在了外围,此时,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些精贵战马的生死了。 李泰初望着天空,他在想,正面战场上怎么样了呢? 此刻,正面战场。 唐军惊喜的看着吐蕃军中已经消失的大纛,欢呼了起来。 王忠嗣惊喜异常,他大喊道:“传令下去,让众人高呼‘吐蕃主将已死,大纛已倒!(吐蕃语)’快去!” 不过王忠嗣眼中随后又被忧虑充斥,李泰初和那五千骑,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忠嗣虽然忧虑着,但是唐军上下可不忧虑,他们高呼着冲向吐蕃军营,用吐蕃话喊着“吐蕃主将已死,大纛已倒!”这句话。 吐蕃人瞬间崩溃了,本来营地后面就火焰升腾,现在大纛也倒了,他们真的以为主将死了,而且后面还有大量的唐军。 溃败,发生了。 三十万大军的集体溃败,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突厥骑兵和大唐骑兵们拼命的追上去抢人头,唐军步兵们连盾牌什么的都丢弃了,只提着一把横刀,就往前面冲。 溃败的吐蕃军,连绵羊都不如,绵羊会乖乖的在原地等待宰杀,可是他们却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甚至因为同袍挡住了自己逃跑的路,而对自己的同袍挥刀相向。 吐蕃军的武士,贵族们也一同加入到了溃败的大潮之中,他们带着自己的部族,疯狂的逃跑,杀戮着自己的同袍,只求不被堵住。 乱了,彻底乱了。 吐蕃军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而李泰初,他还面临着最后一道生死考验。 吐蕃军主将见大势已去,自己也跑了,不过在跑之前,他下达了杀死李泰初他们的命令。 仅剩的近五百玄甲,捡起了吐蕃骑兵之前的大盾,准备坚守。 不止是为了筋疲力竭的李泰初,更是因为,他们要在接下来的吐蕃军溃败中保全自身。 溃败的军队,在他们后面追杀不可怕,挡在他们前面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会不顾一切的杀死阻止他们逃跑的人,可对他们身后的刀剑却毫无办法,五百玄甲并没有信心,能守着活下来。 而且,还有未曾溃败的吐蕃军士兵,一脸狠色的朝他们杀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绝对比五百玄甲多上好几倍。 李泰初昏昏沉沉的听着周围的喊杀之声,在这片混乱,残酷的战场上,他忽然想起了李梦祈。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李泰初念着李白的诗,眼中万般柔情涌动,她,是李泰初心中柔软。 李泰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几个熟悉的人活下来了。 慕容阳朔已经死了,他除了听过七哥的一声怒吼,他就再也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了。 如果这次死了,李梦祈会改嫁吧……李泰初握紧银枪,令他悲哀的是,他没有力气握紧了。 李泰初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站了起来,他不能,不能在这个地方倒下,他向李梦祈承诺的诺言还没有实现,他还没有正式娶她过门,他也不能让七哥他们,孤军奋战,为自己而死。 要活一起活,要死,那便一起死! 李泰初抱着这个信念,重新站了起来,他柱着银枪,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古老的秦风,在吐蕃的土地上响了起来,在场诸人,皆为关中良家子,他们安静的听着这首战歌,也吟唱了起来。 千年前,大秦帝国的秦军仿佛重临人间,他们高唱着无衣,直面死亡的降临。 愤怒的吐蕃军冲上来了,他们面对唱着无衣的唐军,并没有意识到,他们面前站着的,是直面地狱和绝望的勇士。 唐军面对数量众多的吐蕃军,选择抛弃了绝望,直面死亡,这其中,李泰初起的作用不可估量。 李泰初,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成为了这支仅仅剩下不到五百人的军队的——军魂! 李泰初看着吐蕃军不断的冲上来,同袍们艰难的阻挡着。 他停下了吟唱,而是呼喊道:“一百年前!玄甲军横扫天下,立国,平叛,外击突厥,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重新披上了玄甲,告诉我,我们能输吗?” 玄甲骑士们怒吼:“不能!“ 第七十九章 便是太平秋? “杀!玄甲军听令,随我一起,杀敌!”李泰初一声怒吼,挺直了身躯,他榨干身体里面最后一丝力气,冲向了吐蕃军。 “杀!”玄甲骑士们怒吼道随李泰初冲锋,虽已无马,却仿佛千军万马。 防守,从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李泰初选择放弃防守,带着众人开始进攻。 只有杀得敌人胆寒,才会让他们退却,而不是被动挨打,那样只会让敌人更加凶狠。 李泰初,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是他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每一次出枪,都在挑战李泰初的心理极限,虽然他心理还没有垮,可是身体已经像一根紧紧绷紧的弓弦,随时有可能彻底崩坏。 不过李泰初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此时正是搏命之时,不拼一把,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李泰初气喘吁吁的挑翻一个吐蕃武士后,又有好几个人冲过来了,李泰初怒吼一声,便毫无畏惧的迎了上去…… 一刻钟后,溃败,终于蔓延到了这里。 活下来的李泰初,带着仅仅剩的三百玄甲,开始防守。 此时,他们终于安全了,那些溃兵见李泰初他们不好惹,也特意绕开了他们。 当唐军大部队杀到此处时,李泰初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李泰初靠在一个玄甲骑士身上,浑身无力,那玄甲骑士喘着粗气,卸下了面甲,然后李泰初发现,这人是漆雕宇。 李泰初笑了起来:“活下来了啊。” “是啊。”漆雕宇回应了一句,然后和李泰初背对背倚靠着。 众人都开始摘下面甲,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李泰初面前。 七哥,八哥,狗腿子沐川……李泰初精神顿时恍惚了,九哥呢?慕容阳朔已经死了,可九哥哪里去了? 李泰初柱着银枪,起身喊了起来:“九哥!九哥你在哪里?” 没有人应答,三百个玄甲骑士看着李泰初,李泰初也看着他们。 披风残破,满身血污的李泰初,看着他们,看了一遍又一遍,九郎,不在其中。 李泰初只觉天旋地转,他,怎么和义父交代,又怎么和王嫱姐交代。 李泰初跪倒在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去找,帮我找一下九哥,还有,收敛我们兄弟的尸体……” 众人默然,然后忙了起来,漆雕宇拍了拍李泰初的后背,然后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去收敛尸体去了。 七郎和八郎,在一旁坐着,沉默不语,只是他们两个紧紧握着的双拳,已足以表面他们内心的不平静了。 李光弼过来了,他问过情况后,沉默良久,然后坐在李泰初的身边,传令,让自己的部下们去收敛尸体。 李泰初此时也没心情结交李光弼,虽然《新唐书》称赞李光弼在平息安史之乱中,“战功推为中兴第一”,但是李泰初现在真没心情。 慕容阳朔死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慕容夫人交代,而九郎也死了,对他打击更大了。 而且,这五千人,他与他们同甘共苦,度过了这么久,更是和他们同生共死,李泰初的心也不是铁打的,心中怎么会没有触动。 可是,他能痛哭流涕吗? 李泰初沉默的坐着,没有哭,只是,他此刻,很想念李梦祈,因为,这个世界上,他只能想到这一个能带给他安全感的人了。 不过,这些人的死,大概是值得的吧,吐蕃十年内,甚至更久的时间里面,再也无力东进了,甚至会内部分裂,以这么多同袍的性命,换来边境安宁,大概也值了…… 可是李泰初依然觉得痛苦,谁人家中,无父母妻女吔? 李泰初起身,朝李光弼行礼道:“将军,末将准备去收敛同袍遗体了,将军还是去忙吧。” 李光弼叹了口气,起身回礼道:“五千精骑,十不存一,收敛遗体一事,我该帮忙才是,他们皆是我大唐忠臣,必该厚葬,李校尉还是去王将军那里请功才是,战争,结束了。” “结束了吗……”李泰初自嘲般笑了笑,战争只是暂时结束了,在不远的未来,他还是会进入战争之中。 或者说,在可预见的未来中,他将与战争为伴。 第一次,李泰初对自己的目标产生了犹豫。 继续走下去,自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解决安史之乱未必没有其他办法,自己真的要这么走下去吗? 战争……终将毁灭一切。 李泰初还记得,前世游戏辐射里面的一段开场词: ……战争,战争永不改变。 罗马人为夺取财富和奴隶让鲜血洒遍了地中海沿岸; 西班牙人凭借对黄金和疆土的欲望建起了一个帝国; 希特勒把满目疮痍的德国塑造成了一支可怕的力量; 可是战争永不改变。 因为这是人性道路的必然结局。 每一个人都相信胜利,每一个人都无比乐观。 正是这种可怕的乐观,一边促成了文明的诞生,一边把所有人驱赶进不断加剧直至毁灭的冲突之中。 是开始,也是终结。 世界末日的来临和我们预言的没有多少差异:太多的人,太少的资源。 细节已经无关紧要;原因纯粹起自于人。 向来如此。 人类之手点燃的原子火花燎尽了原野。 群星从天空中掷下烈火的长矛,焰如雨下。 大陆被炽炎吞噬,落入沸腾的海水之中。 我们的灵魂融入了背景辐射里,覆满大地。 寂静的黑暗笼罩整个星球,年复一年。 然而这并非人类历史的最后一页,而只不过是又一部血腥篇章的序幕而已。 那些在地下掩蔽所里的人正在等待冬天的结束,那些在地面上幸存的生命正在学习世界的新规则。 从旧世界的废墟上,从核毁灭的灰烬中,新的村庄、新的部落、新的社会形态、新的文明体系正在挣扎着爬起,重拾旧日的怨毒,或者铸造全新的仇恨。 虽然人类已经成功地毁灭了一个世界——可是战争,战争永不改变…… 第八十章 何曾马革裹尸还 沉默的李泰初,让李光弼叹息道:“去吧,至于战利品,我不会弄丢你们的,另外你们丢弃的马匹装备,我都会完好无损的交到你们手上,你们,是勇士!” 李泰初摇了摇头,道:“他们是,我不是。” 他走到慕容阳朔遗体前,抿嘴道:“若不是慕容兄舍命救我,我已死了。” “都是好汉子!”李光弼叹了口气。 李光弼并非汉人,李光弼的父亲李楷洛,原为契丹酋长,武则天时候归唐朝,拜左羽林大将军,任朔方节度副使,封蓟国公,以骁勇善战出名,死于反击突厥的战争中,皇帝赠营州都督,谥曰忠烈。 所以,李光弼这个被《新唐书》推为战功中兴第一的将军,其实是契丹人。 身为契丹人,李光弼身上还是有股子胡人之气,不是指野蛮,而是指敬佩英雄这方面。 尤其是李光弼还是武将,因此对于英雄的推崇更甚。 其实,死在冲锋途中的每一个人,不论是突厥人,还是唐人,或者是其他人,都可称为英雄。 这是最好的时代,天唐包容兼并,万国来朝,不论胡汉,皆为大唐子民,一视同仁,甚至胡人亦可为上将,封侯拜相。 但,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强盛的唐朝即将送走最后的辉煌,史书之上,对晚唐羞于提及,极少有人清楚晚唐史,因为晚唐比起盛唐来,实在是落魄至极。 李泰初决心改变,可是他的心肠终究还是不够硬,大概以后会越来越硬,可是他现在还是悲痛不已。 对待朋友,亲人,他一直都是抱以全部的感情,现在慕容阳朔死了,九郎都看不到,连尸体都没有,这让他怎么交代。 战争确实结束了,可以说的上是大获全胜,李泰初也明白,自己这次必然是一战成名,甚至会上达天听。 可,在此之前,他要处理好一些事情。 翌日,李泰初面见王忠嗣,一见面,李泰初就跪下了。 李泰初开口道:“义父,九哥走了,我找了一夜,一夜未睡,终于找到了九哥的遗体……不是全尸。” 听到这话,王忠嗣身体晃了晃,然后倒坐在了椅子上。 他捂着眼,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李泰初眼中已有泪光闪烁,他开口道:“九哥死后,铠甲被吐蕃人扒了,身上十几处伤口,双臂更是不知所踪!” 李泰初磕头,痛哭道:“义父,我对不起九哥,对不起你,对不起嫱姐!” 王忠嗣猛烈的咳嗽起来了,他半跪在地,抱着李泰初,泪流满面:“不怪你,生死有命,刀剑无眼,死了那么多人,小九只是运气不好,不怪你……只是苦了小嫱,和他俩个人的孩子,他们两人总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咳咳咳……” 王忠嗣咳嗽着,李泰初连忙拍打他后背,帮他顺气。 九郎是十二人里面较小的,从小就调皮,冲动,王忠嗣看着他长大,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密,因为他们是从小跟着王忠嗣东奔西走的,而不是像王忠嗣的亲生子女一样,隔很久才见一面。 如今,九郎就这样死了,连全尸都没有留下,王忠嗣怎能不心痛。 王忠嗣咳了咳,道:“小九的遗体,我准备带回去,葬在王家的祖坟里面。” 李泰初点头道:“好,我相信,九哥应该是愿意的。” “至于他们两个的孩子,日后便改姓王吧。” “嗯。”李泰初应了一声,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忠嗣叹了口气,主动说起了战况:“这次,我们大获全胜,杀敌愈十五万,吐蕃军损失惨重,而且拿到了足够我军食用一个月的粮食,战马和驼马近十万匹,牛羊近五十万,吐蕃这次必然国力大弱,甚至会起内乱,这一切,都离不开你们的拼死奋战,你放心,你们的功劳,我会上报圣人的,包括那些死去骑士的名字。” 李泰初点点头,心中并没有太多喜意,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并不意外。 李泰初想了想,道:“义父,我想调去安西。” “为何?”王忠嗣疑惑道:“留在陇右不好吗?如果是因为和哥舒翰和不来的缘故,也可以随我去河西,怎么想着去安西了?” “安西高仙芝将军这些年来正在上升期,我想,在他麾下必有一番用武之地,至于陇右,吐蕃军已大败,陇右难有战事了,而河西……” 李泰初顿了顿,道:“河西毕竟是义父您的地方,若我去河西,难免会有人诋毁义父,徇私枉法,况且,身为雏鹰的我,终究要自己独立飞行的,而不是一直在您的庇护下成长。” “也好,你这样想,我很高兴。”王忠嗣看着李泰初,心中叹息,自己这个义子说的不错,自己不可能一直庇护他,未来的路,终究要他一个人走。 “我会向兵部说明的,另外,我会写一封信给高仙芝,让他照顾一下你。” “是。”李泰初并没有拒绝,身为王忠嗣义子,他的身上早已打上王氏和将门子弟的标签了,试图摆脱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李泰初接受了,毕竟就算王忠嗣不写信,高仙芝也不可能无视李泰初身上这个王忠嗣义子的标签,还不如写封信,更加礼貌。 李泰初对王忠嗣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他要去继续收敛遗体了,他不能让其他人的尸体暴尸荒野。 虽然不可能将他们的尸骨完整的带回去,可是他们的骨灰,还是得交给他们的家人。 由于都是长征健儿,所以尸体方面倒是比较容易处理,只需带到各个节度使的地盘,他们的家人自然会上门带走骨灰。 若不是长征健儿,家人不在边境,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找一个地方,统一掩埋尸体。 战争残酷,连死人想回家,都办不到…… 李泰初收敛着他们的尸体,确认身份的时候,总会想,他们连死都没有回到故土,会很孤独吧…… 第八十一章 善后 时长两个多月的唐蕃战争终于结束了,所有人都在忙着善后,李泰初也是。 不过李泰初没有忙太久,就被王忠嗣下达了强制睡觉的命令——连同三百玄甲一起。 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李泰初他们才醒过来。 天还未大亮,只是蒙蒙亮而已,可是李泰初已经不想睡觉了,他拨开营帐的帘子,然后,就看到了面前的数千具尸体。 李泰初沉默的走近,这里,有四千六百九十三具遗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再过不久,他们就要被火化了,李泰初仔细的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想把他们的面容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面。 日上三竿,七郎醒来。 七郎出门以后,就看到了盘坐在众多遗体当中的李泰初。 七郎慢慢走近,道:“起来很久了吗?” “一两个时辰吧。”李泰初笑了笑,看了一眼七郎。 七郎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去吃东西去,你也饿了吧?” “好。”李泰初爽快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 起身后,他整理了一下旁边慕容阳朔的铠甲,然后便和七郎去吃东西了。 军中简洁,一般没什么好东西吃,不过毕竟唐军初胜,因此还是有点好东西吃的。 李泰初和七郎,除了胡饼外,就得到了一大碗满满的羊肉汤,里面的羊肉都有二两多。 二人找个地方坐下来,沉默的吃着。 喝了一大口羊肉汤,李泰初道:“等一下,我准备去石堡城一趟。” “……去告诉慕容阳朔娘子他的死讯?” “嗯。”李泰初咬了口有些冰冷的胡饼,道:“慕容兄为我而死,我必须得亲自上门才是,不过五百里路罢了,三天可至。” “随便你吧。”七郎说了一句,然后沉默了许久。 李泰初主动开口道:“……九哥掉马,你们应该知道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在我旁边,掉马的时候,是冲击大营的时候。” 七郎的话语中并没有太多波动,反而显得非常平静,可是李泰初知道,七郎比他痛苦更多,只是,他现在没有表现出来。 李泰初很明白七郎现在的情况,用一段话解释就是:至亲离去的那一瞬间通常不会使人感到悲伤,而真正会让你感到悲痛的是打开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台上随风微曳的绿箩、那安静折叠在床上的绒被,还有那深夜里洗衣机传来的阵阵喧哗。 或许,现在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击溃七郎的心防,可是,李泰初不想说。 李泰初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往外走去:“七哥,等一下和我一起走吧。” “好。” ……见过王忠嗣后,李泰初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王忠嗣没有拒绝,只是让十多个活下来的玄甲骑士随行。 玄甲自然是已经收回了,可是,这无碍于他们自称玄甲骑士。 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一事实,觉得他们不够格?先以五千冲击三十万军队的大营再说这话吧。 晌午过后,李泰初骑着赤霞,带着七郎他们十余骑,便往东北而去了。 走走停停,行了三日,石堡城已经在望了。 慕容阳朔的尸体,被众人抬进了石堡城中,等到了慕容阳朔家外时,所有人都犹豫了。 破烂不堪的房门,好像天堑一般,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一个玄甲骑士低声道:“校尉,我们……进去吗?” “……我一个人进去吧。”李泰初缓慢的推开房门,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等走到内室的时候,之前请来照顾慕容阳朔娘子的女子也在,她疑惑的看着李泰初,问道:“李先生,你怎么突然来了?慕容先生呢?” 慕容阳朔娘子也看向了李泰初,李泰初看着慕容阳朔娘子殷切的眼神,缓慢的行礼,艰难的说道:“……阿嫂,慕容兄,战死了。” 慕容娘子看着李泰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郎君天生神力,怎么会死?不可能的,旅帅,你说的其实是假的对不对?是假的吧?” 慕容娘子的眼神,李泰初不敢细看,他开口道:“是真的……战场上,慕容兄帮我挡了一发强弩,当时就……” “……我郎君的尸体呢,我郎君的尸体在哪里?”慕容娘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跌跌撞撞的撞到李泰初的身上,拉着他的领口,哭泣着呐喊道:“我郎君的尸体呢?我郎君的尸体在哪里?他还没有一儿半女,就这样死了,他下去以后该怎么面对爷娘啊!” 慕容娘子瘫坐在地,剧烈的咳嗽着,一边哭着,一边吐出来一大口血。 李泰初急了:“阿嫂!你不能死,慕容兄的尸体就在外面,就在外面啊!” 李泰初半跪着说道:“阿嫂,慕容兄挚爱于你,你不能死啊!我这就让人去请王焘先生过来。” “不用了!”慕容娘子哭着说道:“先生一个月前已经离开了,他说我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你带我见我郎君,带我见我郎君!” 慕容娘子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那请回来的女子连忙扶着慕容娘子,再往外走。 一出门,慕容娘子就看到了棺木,她跑过去,拼命想掀开棺木,却没有成功。 七郎叹了口气,让众人合力,将已经钉好的棺木撬开了。 棺木中的慕容阳朔,与死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一身甲胄已经卸下,穿上了一身黑衣。 慕容阳朔的娘子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眼泪忍不住往下掉:“你死了,我独活还有什么意义?” 她静静地抚摸着慕容阳朔的脸颊,眼中万般柔情与伤怀。 她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李泰初,道:“我求你一件事。” 李泰初行礼道:“阿嫂请讲,泰初这条命是慕容兄救的,无论何等要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死以后,把我和他葬在一起,好吗?” 她淡淡的话语,让李泰初脸色变了变:“阿嫂切莫说这话,若你寻死,我必将慕容兄葬去燕地!” 第八十二章 回长安 李泰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慕容阳朔娘子的请求,而且还威胁她,要将慕容阳朔葬去千里之外的燕地。 他怕,他真的怕慕容阳朔的娘子殉情,若是那样,他有何颜面面对死去的慕容阳朔? 慕容娘子狠狠地看着李泰初,道:“何必如此残酷?” 李泰初连忙行礼,情深意切道:“慕容兄长于我有大恩,阿嫂之命,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下,若阿嫂不弃,以后阿嫂便是我长姐,我待长姐,必如亲姐!” 李泰初语气诚恳,心中更无半分虚情假意。 这件事情,李泰初他早就想好了,别人对他的好,他全都记在心里。 虽然是李泰初施恩在前,慕容阳朔只是为了报恩,但是李泰初觉得,这恩报得太重了,非得还回去不可。 未来的富贵荣华,锦衣玉食,就是李泰初想给慕容娘子的。 她的病没有好透,可是还能撑几年,这几年,李泰初希望好好的报恩。 毕竟,谁也不知道死后,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况,若真有奈何桥……“慕容兄,请于奈何桥上等三年。”李泰初默念着,腰鞠得更低了些。 慕容娘子泪流满面,不语,大抵是默认,众人皆默,静静地看着她痛哭,他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场决死冲锋,他们到现在还觉得恍如梦境,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痛苦无比,他们的同袍,就那样死在了战场之上——如草芥一般。 那一战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兄弟,因此,面对慕容阳朔的娘子,他们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泰初沉默许久,开口道:“长姐,随我走吧,去长安,石堡城地处边疆,不说环境,气候也不如长安,慕容兄,便葬在城外,若长姐魂去,我到时候再送长姐回来,合葬一穴。” 慕容娘子看着慕容阳朔,泪光闪烁:“……不能带他去长安吗?” 李泰初叹了口气,解释道:“长安路途遥远,若送去那里葬下,慕容兄的遗体,恐怕会恶臭不堪,尤其是现在还是六月,关中的气温更高……” “……好罢,就葬这里。”慕容娘子紧咬嘴唇,下了这个决定,然后众人就忙起来了。 距离石堡城十多里的一个山谷中,众人将慕容阳朔葬下。 葬礼很简单,这也是慕容娘子的意思。 葬下后,只剩下李泰初和慕容娘子呆呆的站在此处,其他人暂时离开,到了山谷之外。 二人看着坟丘,沉默了许久后,慕容娘子开口道:“以后,就叫我慕容始吧。” 李泰初有些疑惑:“长姐的意思是?” 慕容始点点头,不再说话,这个名字,就当纪念吧…… 七月初,李泰初他们到达了长安,正好赶上了入城仪式。 长安城门大开,三百玄甲,在李泰初的带领下,带着面甲,首先踏上了朱雀大街。 紧随其后的,是王忠嗣带领的众多将军,三千步骑。 朱雀大街两旁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兴奋的看着他们,最前方的李泰初受到的关注最多,所有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 三百玄甲皆身披具装,主体为黑红色,配色为红。 而李泰初,胯下之马红如晚霞,一身银甲银枪,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行注目礼。 旁边维持赘秩序的一衙役羡慕的说道:“有一天,我也能这样风光就好了。” 旁边一人笑了起来:“就你?别做梦了,那银甲将军,可是率领五千骑强冲吐蕃三十万大军营地的大人物!你看见那三百个黑色骑士没有,他们就是从那五千人里面活下来的,五千人,死到只剩下三百。” 那人啧啧称奇道:“史书之上,有几人能带着死亡超过九成的部队获得胜利?这小将军可真不简单。” 如这样的对话,疯狂的在长安百姓们口中流传着。 等李泰初骑着马,走到朱雀大街后半段的时候,已经有人呐喊着,称呼李泰初为战神了。 诗人们心中更是激情澎湃,许多人默默吟着“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然后决定去参军。 更多的诗人因此诗兴大发,相约去买醉,想来平康坊的小娘子们,今天要更加劳累了。 李泰初他们行完朱雀大街,右转再往北,往大明宫而去。 大明宫中,戒备森严,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更是让其他人在大明宫前止步,除了三百玄甲骑士,其他的普通士卒连李隆基面都见不到。 毕竟帝王所在,由不得众人不慎重,就连玄甲骑士们,都交出了所有的利器,就连李泰初都不例外。 陈玄礼身为从龙老臣,对这件事情更是慎重,当年李隆基登基,可是杀出来的一个帝王,对这种事情,陈玄礼也由不得不上心。 三百骑入宫,虽无兵刃,可自带煞气。 宫中军众凛然,他们疏于训练,连边军都比不上,更别提三百玄甲这些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精锐了。 他们看着玄甲骑士们,就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一般。 李泰初带着众人,一路长驱直入,并未理会其他人的目光。 穿过三道宫门后,众人停了下来。 天子李隆基,此时身着龙袍,站在宫殿外的陛上。 陛,是指宫殿台阶,后来陛下就演变成了皇帝的敬称,不过现在他们还是习惯称呼为圣人。 三百骑,在李泰初的带领下下马,半跪齐呼道:“拜见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一句是李泰初临时加的,很明显,非常有效果。 李隆基大悦,大概越老,就越怕死,玄甲骑士们高呼万岁,就好像挠中了李隆基的痒处一般,令他舒畅不已。 李隆基点了点头,道:“平身吧。” 旁边的高力士立刻喊了起来,数十宦者齐呼,声音传遍了三百玄甲之耳。 李泰初率先起身,三百玄甲默契跟上,仿若一体。 众臣看着他们连连点头,连李隆基都觉得,这些玄甲骑士实在是非同凡响。 第八十三章 庆贺 李隆基心中一动,让李泰初上前来。 九十九层台阶,李泰初“噔噔噔”小跑了上去,然后他离李隆基就不到五米了。 李泰初看了看旁边的众人,他有把握,只要现在出手,八成可以生擒李隆基,不过李泰初并没有动手,反而恭敬的半跪下来了。 李泰初确实不满李隆基,不过就算再不满,无论如何也是自己岳父,李泰初不想用过于激烈的手段对付他。 李隆基开口道:“这三百人很不错,泰初啊,可否割爱,将他们送与我啊?” 李泰初看了看李隆基,犹豫了,他没想到,李隆基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能不能把三百玄甲送给他。 理论上来说,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也没什么送不送一说,只是这三百个玄甲骑士如今是李泰初的部下,而且李隆基也明显不想要李泰初,同时也要点脸,所以才客客气气的询问。 李泰初知道,自己大概是拒绝不了李隆基了,就算能拒绝,若是方法不得当,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李隆基,可不是李世民啊……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手的人,李泰初可不觉得李隆基会顾忌名声。 “圣人容禀。”李泰初低头道:“这三百人,皆为我手足兄弟,若是能守卫圣人,我自然开心至极,不过在陇右之时,我等已然立下誓言,不灭吐蕃,誓不还家,这……还请圣人圣裁,无论何等结果,我等皆荣幸之至。” 李隆基眯着眼,打量起了李泰初,李泰初的头低着,李隆基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好作罢,把李泰初的话当真的。 李隆基开口道:“既然如此,还是留下来罢,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次五千骑士,不就死到只剩下三百了吗?还不如在这大明宫中,起码得一份安稳。” 李泰初冷冷一笑,安稳?安稳不了几年了,河东节度使之职被义父拿走,安禄山难道坐视不理?不可能的,接下来,矛盾必然激化,安禄山说不定反得更快,到时候,这大明宫里面,恐怕就是天下间最不安稳的地方了。 李隆基不要脸,李泰初也没办法,毕竟他是皇帝,现在的天下,还是他说了算。 因此李泰初只是谢恩,倒没做什么事情。 然后李隆基开口说道:“等一下分赏完,你先留下来,现在先下去吧。” “是!”李泰初也不怎么想呆上面了,因此迅速的下去了。 然后就是王忠嗣等人上前,高力士宣读圣旨,分赏众人。 三百玄甲建玄甲军,为天子亲卫,陈玄礼亲自统领,而李泰初,封正五品上定远将军,银三百,钱百万至于具体的职官,倒是没说,李泰初想,应该是李隆基想等一下私底下再说。 至于王忠嗣,加了一个河西节度副使的名头,看来李隆基是想让王忠嗣和如今的河东节度使安思顺掰掰手腕了。 李隆基此举,也是为了限制王忠嗣,让他忙于夺权,老实一点,乃是维稳之举。 李泰初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维稳好啊!最好是稳一下安禄山,不然他造反就完犊子了。 范阳和平卢两个地方,应该是十二万兵力左右。 安禄山要是暗中扩张,扩张成十五万兵力完全不成问题,甚至还有余粮养更多的军队。 也不知道安禄山这个时候有没有开始做战争准备了,李泰初叹了口气,现在他手上真的一点资本都没有,什么私兵情报网之类的,完全不存在的,哪怕现在已经是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什么玩意都算不上。 就连那个赵校尉,都比自己活得好,毕竟手下常年还有三百骑兵呢——虽然死的差不多了,不过朝廷会补充兵力的。 封赏的过程十分漫长,李泰初昏昏欲睡,封赏之后,还没有结束,而是盛大的庆功宴。 李泰初没有上席,而是和三百玄甲骑士盘腿坐在了一边,由于人数太多,并没有那么多桌子,只能委屈他们这些兵士了。 王忠嗣倒是想让李泰初坐他身边的,李泰初给拒绝了,而其他人,看见这个情况,也自然不好意思邀请李泰初了。 不过他们虽然只是坐在地上,食物方面却也不差,虽不是什么珍惜美食,倒也是美酒半斤,牛羊肉管够,上面用的香料盐巴也十足,因此众人并无不满之处。 倒不是没人觉得酒太少,只是这是天子陛下,他们也觉得喝酒太多不好,因此也没人有意见。 既然是庆功宴,那么自然少不了秦王破阵舞。 此乃大胜,场面自然不能小,大鼓开场,令人心潮澎湃。 除了文武群臣外,诸国使节皆在旁观看,他们也非常期待,这曲展示大唐天威的秦王破阵乐。 大唐甲士们身披铠甲,手持干戈出场了,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变换着各种阵势,往来刺杀,表现战斗的场面。 其歌乐激昂慷慨,不少无论任何时代,都可堪称国手,乐圣的人为其伴奏,其舞姿威武雄健,甲士过千,仿佛真的变成了战场厮杀,其气势更是震山撼岳。 除了一些将军们和李泰初他们能保持平静外,所有人都沉迷于在雄壮之乐中,就连李隆基,眼中也是异彩连连。 李泰初他们忍不住唱了起来:“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他们的声音,比乐工们的声音更大,让百官和诸国使节都忍不住侧面。 一西域小国使节感慨道:“不知这些玄甲骑士,是不是高唱着这首歌,攻破吐蕃营地的。” “是。”旁边一个大唐将军回答道:“就是这首秦王破阵乐,他们的率领者带着他们唱着这歌,抱着决死的勇气,冲进了吐蕃军大营。” 那小国使节好奇的问道:“将军你怎么知道?” “因为吾弟便是三百玄甲中的一员。” 第八十四章 一闹我就笑 将军这话,让小国使节肃然起敬,但是将军不理他了。 将军也是存在炫耀的心思,不然哪有那么多闲功夫理他一个小使节。 将军认真的观赏起秦王破阵乐来了,以前他也看过几次,但是却没有今日之壮武,而且玄甲骑士们唱起来的时候,歌声中包含的那种铁血煞气,让这个将军也颇为痴迷。 带着杀气的赞词,与激昂的音乐交相辉映,让众人如痴如醉。 一曲毕,众人方才如梦初醒。 大唐乐圣,李龟年感叹道:“今日一曲,此后再难复之啊!此中感情,妙极,妙极!” 李龟年的两个兄弟,李鹤年与李鹏年亦感慨赞同。 李龟年何人?或许很多人不知道,可他在大唐,那可是绝顶有名,响当当的人物。 李鹏年善舞,李龟年与李鹤年则善歌,创作了令李隆基都颇为欣赏的《渭川曲》。 玄宗在音乐领域的天赋与实力可谓天赋绝伦,尤善琵琶、羯鼓这类胡人常用的乐器,还能谱写出《霓裳羽衣曲》等传世乐章,专门设立了教坊培养这类人才。 李龟年能够被李隆基欣赏,从侧面就可以看出李龟年天赋何如了。 李龟年更是被尊称为乐圣,是与在诗坛号称仙圣的李杜齐名的。 杜甫曾作诗《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首知名度或许不高,可是有一首,大多数人应该知道,那就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王维的《相思》,又称《江上赠李龟年》! 没想到吧,这首相思根本不是送妹子的,而是送好(基)友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李龟年乐圣之名,都当之无愧,如今李龟年发话,自然是满堂喝彩。 李隆基也赞许的点了点头:“此歌妙极,与七德舞交相辉映,熠熠生辉,当赏!传朕旨意,玄甲骑士,赏赐加倍!” “是!”高力士笑眯眯的应了声,然后传旨,众人连忙谢恩。 李泰初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就开始收买人心了,不得不说,这就是皇帝吗? 哪怕是沉迷享乐,怠政的晚年玄宗,都这么了不得啊。 不过接下来,就没有玄甲骑士们,和李泰初什么事了。 展示完军舞后,接下来就是靡靡之音,不对,是雅乐了。 数百个身材秀美,面容姣好的舞女出场了,她们各自站定,却不动。 乐工们开始行动起来了。 磬、萧、筝、笛等乐器开始独奏或轮奏,不舞不歌,所谓“磬、萧、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逦迤”。 大唐贵妃,倾国佳人杨玉环,微微一笑,脱去沉重的衣服,穿着与下面舞女差别不大的舞衣,慢慢走了下去。 舞者们“不著人家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缨累累佩珊珊。”俨然是一副道家仙女的打扮。 杨玉环之绝色,更是挑动了所有人的心,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看着她。 杨玉环动了,其舞姿“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抑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所有人都沉迷其中。 李泰初倒是有点避讳,毕竟自家梦祈,可是杨玉环的……等一下,貌似更多像姐妹? 李泰初摸了摸下巴,出了神,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忽然响起:“你在想什么?” 李泰初一征,然后扭头,看着趴在他肩膀上的女子,下意识的笑起来了:“梦祈,你怎么跑过来了?” 李梦祈左手捏住李泰初的脸,不满道:“我在上面等了你好久了,你一直不上去,还敢问我怎么跑过来了?” 李泰初温柔的牵住李梦祈的手,然后将座下的垫子放在一旁,李梦祈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了。 坐在地上的李泰初看着李梦祈,嘿嘿傻笑,玄甲骑士们见李泰初这样,完全没了战场上的风采,差点笑出声,连忙转头,看霓裳羽衣舞去了。 “傻乎乎的。”李梦祈白了李泰初一眼,道:“等一下早点回家,我准备好食材了。” 李泰初哭笑不得:“你这是想让我下厨啊?” “你不愿意?”李梦祈做威胁状:“不愿意就睡大街去!我和义父他说,让他不要收留你,然后再让阿爷扣你赏赐,我看你睡哪里。” “愿意愿意。”李泰初笑着答应了,心中一股暖意,李梦祈这是为了消除许久不见的隔阂啊…… “愿意就好!”李梦祈抱着李泰初的手臂,安静下来,然后看着杨玉环在前面跳舞。 慢慢的,李梦祈的头,靠在了李泰初的肩膀上。 李泰初身着铁甲,靠在他身上其实一点都不舒服,可是李梦祈只是轻声道:“我想你了。” 李泰初紧紧的握着李梦祈的手,贴着她的头,轻声回应:“我也是。” 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虽然乐未止,舞未停,可是他们两个此时的世界里面,仿佛只有对方。 不过音乐再长,也有止息的时候,舞蹈再长,也有停下的时候。 乐止舞停,二人才重新感受到世之喧哗。 贵妃杨玉环大汗淋漓的走了回去,众人不吝赞美,让杨玉环眉开眼笑。 庆功宴依然在继续,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宣告结束。 李泰初没走,他带着李梦祈,再见面见了李隆基。 李隆基看着他们两个紧紧牵着的手,笑眯眯的感叹道:“女大不由父啊,这就牵上了,在我面前也不收敛一下。” 李泰初嘿嘿一笑,低下头,也没松手,李梦祈双颊微红,没有说话。 李隆基笑了笑,开口道:“说说吧,为什么想去安西?好好呆在长安不好吗?我给你安排个清闲职位就是了,若真耐不住寂寞,也可以去练军,安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泰初挠了挠头,道:“我就是想多立点功,给梦祈一个好一点的生活,毕竟公主府虽然也有俸禄,但是开支也大,梦祈过的肯定不如以前了。” 第八十五章 打道回府 李泰初的回答,让李隆基直摇头:“有朕在,你还怕小万春过不上好日子?你可是不知道,她日日进宫,说了你多少好话,又调了多少大匠,只为了打你身上那套铠甲。” “我知道的。”李泰初笑了笑,手握得更紧,道:“可是我还年轻,总有点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的心愿,还望圣人成全。” 一旁的高力士笑着说道:“圣人,既然他想学霍去病,何不给他一个机会?放边境去磨几年,又是一个王忠嗣将军了。” “也罢。”李隆基摇了摇头:“你先在长安待一段时间,好好陪一下梦祈,过一段时间,朕再让人给你安排职务,高力士,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高力士应了一声,然后随着李隆基离开。 李泰初和李梦祈目送李隆基离开后,李泰初拉着李梦祈的手,走了出来。 殿前,赤霞乖巧的等着李泰初,李泰初抱着李梦祈,上马,往万春公主府而去。 赤霞慢慢的踏着长安城街的青石砖,神骏异常,周围的人都自觉的避开了。 李泰初抱着李梦祈,贴着她的耳旁,轻声道:“这匹马送你,好不好?” 李梦祈轻轻抚摸着赤霞的鬃毛,道:“还是算了吧,这马神俊,宫中也只有几匹能与它匹敌,你还是骑着上战场。” 李梦祈的语气有些低落,李泰初心中了然:“怎么,不想我走?” “嗯……”李梦祈握紧李泰初把控着缰绳的手,道:“你当个驸马,和我一起平平安安的过了这辈子,不好吗?你说自己想封狼居胥,可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霍去病,我看得很清楚,你一点都不喜欢权谋鬼蜮伎俩,更不是想在战场上搏命的人,我俩初识的时候,你还是个做面的,但是我觉得你很开心啊,不像现在。” 李泰初笑了笑,道:“我现在也很开心。” “可是你很累。”李梦祈摸着李泰初手上的老茧和伤痕,道:“你过得很辛苦很辛苦,很累很累吧?你写信从来不说这些事,可是我真的,你肯定过得不好。” “……”李泰初沉默了许久,她,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固然,他可以抛弃背负的一切,和李梦祈轻松的生活,安史之乱?去蜀地就好了,等平息以后,再回长安就是。 怛罗斯之战?败了就败了,中亚霸权有什么用?西域只不过给大唐增加点收入,没那些收入,大唐不是照样过? 南诏叛乱?那就叛乱吧,大不了每年死些人而已,和他这个驸马有什么关系。 还不如搞点小发明,玩种田流,攀科技树,赚到富甲天下的钱财,再搞几个藩镇,等大唐乱了以后,藩镇割据,说不定还能一统天下,当当皇帝,坐拥三宫六院,名流千古,岂不是美滋滋?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终极梦想了吧? 李泰初曾经不止一次劝过自己,就按这套办法办,天下兴亡和他有什么关系?自己不过是一个匹夫罢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什么要去上战场冒生命危险,去大漠吃沙子?他又不是沙雕。 可是,他不忍,他承认,自己就是慈悲心泛滥了,就是想阻止这些事情,因为,他冷眼漠视,只会让无数人死于这场大乱之中。 安史之乱持续的时间很长,波及到今天的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山东、安徽等当时的人口稠密地区。 长时间的动乱,叛军所到之处,百姓也都遭殃,再加上连年征战,物资短缺,广大百姓都处在流离失所中,饥荒、疾病以及自然灾害让死亡率大大提升。 各个力量为了扩大势力,都强行征召民夫,如杜甫的《石壕吏》中就可以看到这样的现象。 整个北方都处在一片动荡之中,《旧唐书》中记载“为人烟断绝,千里萧条”是当时的真实写照。 安史之乱不仅仅是唐王朝的内乱,同时因为西北的军队大都调度到内地平乱。造成西北防守空虚,吐蕃趁虚而入,侵犯唐朝河西陇右地区。 吐蕃军队不仅大肆杀掠百姓,抢夺财物,而且大量掳掠人口为奴,造成河西一带很多地方变成空城。 当时西南地区的南诏也同样蠢蠢欲动,和唐朝发生多次战争。 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的疆域范围也明显缩小,西域地区的统治被吐蕃霸占,同时丧失了河西陇右。 安史之乱前的玄宗天宝十三年各州上报的人口数量为五千二百万, 安史之乱后的肃宗乾元三年,也就是公历760年,全国各州上报的户口为2933174户,大致为一千六百万的人口数量。 人口损失大致也就是三千六百万这个数字。户数损失率高达67.1%,人口损失率高达67.9%。 就算刨去隐户人数,或者干脆直接减半,也至少有上千万平民死在了安史之乱里面。 上千万条人命,就是这场大乱的最终结果。 李泰初无数次想狠下心,却都无法狠下心来,这不是游戏,是真的上千万条人命。 他们的尸骸,足以令长江黄河断流甚至永久改道,他们的鲜血,足以染遍华夏江河。 而李泰初,他从小便在红旗下长大,不说三观多正,可潜移默化之下,他心中又怎会皆是利己思想? 他做不到,每当他想放弃,就会想起这段数据,做梦都会梦到,然后惊醒。 所以,他真的很难舍弃现在背负的目标。 而李梦祈,她久久没有得到李泰初的回应,也没有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你准备瞒我一辈子吗?” 李泰初默然,他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她,自己是穿越众?倒不是不行,可是这种时候真不可以。 万一李梦祈无意间说漏了嘴怎么办?所以现在只能暂时瞒着。 李泰初轻声说道:“再过几年,过几年,我一定告诉你事情原委,完完整整的告诉你,好吗?” 李梦祈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你说的,不要忘记。” 第八十六章 家宴 “不会忘记的。”李泰初向李梦祈承诺道:“这是我的承诺,绝对不会忘记。” “嗯。”李梦祈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百食铺我搬去平康坊了,那里人多,我拿钱扩张了一下,利润大概翻了八九倍左右,这些钱我都留在了府中,大概几百万钱,你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拿去。” “这么多?”李泰初忍不住咋舌,这生意果然是暴利,不过郭旰那边钱总算可以还上了,到两天直接把钱送去长安的郭府就是。 李泰初开口道:“这些钱你留一半,作为日常开销吧,不要省着,这些天我在家,也弄点东西出来。” 李梦祈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 李泰初笑着回答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然后,李泰初略微加快了马速,来到了万春公主府外。 万春公主府在永兴坊里面,对面就是崇仁坊的宝刹寺,旁边还是左金吾卫的治所,可谓安全度极高,而且要是睡得离坊墙够近,早上还能享受到寺院敲钟唤醒服务,算是半好半坏吧。 李泰初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个,他除了战时,作息时间是非常规律的,睡得很早——没办法,没手机电脑PSP,PS4和switch之类的东东,晚上实在是熬不了夜了。 每到早睡的时候,李泰初就会在心里说声抱歉:“对不起,我穿越以后给当代青年拖后腿了。”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李泰初每天都累得要死,倒没太多时间想这些。 回到公主府后,李泰初立刻享受到了驸马的待遇。 上百个奴婢卫士,都对他恭敬不已,还有五个年轻貌美穿得还少的侍女帮他更衣卸甲。 李泰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丹田,你问他感动吗?他一点都不敢动。 虽然他确实有点动心——男人正常反应,毕竟几个漂亮妹子在身边晃呢,不心动才不正常。 不过,李泰初是真不敢动,这公主府上下,可是一直被李梦祈打理着,他敢动,说不定就被某个人卖了,然后接下来的下场自然不必多说了。 卸下甲胄,穿好便装,李泰初只觉得身上一阵轻松。 那铠甲可不轻,有三四十多斤,现在脱了,实在是轻松太多了。 全身素白的李泰初,如今已经有一米八多一点了,一袭白衣,加上他算得上俊美的脸,倒是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样子了。 而且他挺拔的身材尽显阳刚之气,而不是像魏晋男儿一样,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脂粉气。 穿过各个院落,后花园里面,李梦祈正在一边钓鱼一边看书。 她撩起发丝,撩到了耳后,李泰初远远的看着,微风吹过,仿若画卷,而李梦祈,便是画中仙女。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这段洛神赋,大抵便是李泰初如今的心情。 他走过去,坐在李梦祈身旁,笑道:“在看什么书?” “乐府诗集。”李梦祈抬头一笑,便让李泰初怦然心动,许久不见,思念如酒,倒是越来越醇厚了,因此,见她一眼,李泰初只觉世事美好,只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 李泰初握住李梦祈柔若无骨的芊芊素手,道:“有读到孔雀东南飞吗?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李梦祈打趣道:“我自然读了,我确实是纫如丝,就是不知道你这块磐石有无转移。” “自然无转移。”李泰初慢慢的贴近李梦祈的脸,呼吸急促了起来。 二人的睫毛几乎都碰到一起了,李泰初低声道:“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从安西回来以后,我娶你过门,好不好?” “好。”李梦祈闭上眼睛,几个侍女轻笑着转头,六十个弹指后,李梦祈才重新睁开眼睛。 李泰初对她一笑,然后拿起了鱼竿,静静地盯着池面。 李梦祈轻轻的靠在李泰初肩膀上,享受着这难得的下午时光。 夜渐深,李泰初把钓上来的几尾鲫鱼收拾干净,在鱼身上均匀的抹上盐,同时在鱼腹内放少许葱段花椒腌制。 将洗好的香菇切片,姜切片,葱白切段,葱尾切小段,和干红枣一起待用。 锅里倒入冷油,待油热时放入少许花椒,盐,然后放入鲫鱼煎制。 待鱼煎至两面金黄,放入切好的葱白,香菇,红枣后加入没过鱼身的水。 再把切好的豆腐放进锅里,倒少许料酒开大火煮制。 大火煮到二十分钟左右,待汤色呈奶白色,豆腐入味后便起锅。 将鱼汤盛入汤碗后,撒上葱尾,鲫鱼豆腐汤大功告成! 鲜者,鱼羊也,做完了鱼,自然要做羊了。 李泰初让人把羊肉切好,然后串在竹签子上面。 接着,搭一个简单的砖制烧烤架,用上等的木炭开始烤起来了。 盐,花椒等调味料一一撒上,虽然没有辣椒,但是羊肉发出的香味,却令所有人都食指大动。 羊肉滋滋作响,一滴滴油从羊肉里面滴下来,落在火红的木炭上。 李泰初都看饿了,他烤了五十串,然后让人赶紧先送过去,再然后,自己先撸了十串,再继续烤。 烤了大概五百串,李泰初擦了擦汗,就端着鲫鱼豆腐汤上桌了。 第八十七章 登门 桌子上面的人不多,除了李泰初和李梦祈,还有七郎,八郎,十郎和十一郎。 菜不少,毕竟公主府也是有好几个厨师的,十多个帮厨的,并不只是李泰初一个在忙。 六郎久久未归,只是前几日来了封报平安的信,至于九郎……他战死了。 忙起来的时候,李泰初是不记得这件事情的,可是现在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又看着几个哥哥,李泰初心里忽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九郎对他的好,不用质疑,他李泰初夹起一块豆腐,心中却想着,该怎么面对嫱姐。 李梦祈,七郎他们也看出了李泰初的神不守舍,李梦祈轻轻的推了推李泰初,问道:“怎么了?” 李泰初夹了一条鲫鱼放进李梦祈碗中,道:“我想起九哥了。” 众人默然,没人责怪李泰初,毕竟当时他冲在最前面,是最危险的位置,没有人有理由怪他。 而且,当时本来就是十死无生的情况,无论谁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虽然七郎,乃至小十一他们都可以理解,王嫱呢? 李泰初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本来好好的一场家宴,顿时变得沉闷无比。 沉默半响,李梦祈开口道:“七哥,郎君带回来的那个姐姐怎么样了?有送饭食过去吗?” 七郎放下筷子,道:“我去看看。” 说罢,旋即起身,往外走去,八郎紧随其后,道:“我也去瞅瞅,你们先吃。” 十郎扒了几口饭,拉着十一起身:“我们两个吃饱了,先去马厩看看,那两匹叫踏雪和赤霞的马我们还没有仔细看过呢。” 十一郎都懵了,等他被十郎拉出大堂,他才后知后觉的开口道:“哥,我还没有吃饱呢。” “晚上我给你弄吃的,小声点!”十郎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拉着十一郎离开了。 大堂之中,由于奴婢们早早的离开了,所以只剩下李泰初和李梦祈两个人了。 “抱歉,刚才我不该提的。”李泰初叹了口气:“好好的一顿饭,就这样被浪费了。” “没事。”李梦祈笑了笑:“吃完饭我们出去走走吧。” “算了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一下要不和我一起去书房?” “好。”李梦祈挑了一小块鱼肉放入嘴中,笑着回答道。 李泰初看着她的笑容,也笑了起来,他低声问道:“现在有一个问题,晚上,我睡哪里?” 李梦祈羞红了脸,看着李泰初,磨磨蹭蹭的说道:“你,你睡侧房,如,如果真想和我睡一起,你可不能动手动脚的。” 李泰初眉毛一挑,双颊红润,声音听起来非常慵懒的李梦祈,说这种话,他差点没顶住。 李泰初按捺冲动,还没有结婚,还是不要睡一起的好,不然他真怕自己忍不住。 要是弄个未婚先孕,于名声也不好听。 晨钟暮鼓,长安城中,钟鼓之声已经响起来了,这是宵禁之声,长安大道之上,一片安静。 不过长安一百零八坊中,此时反而热闹起来了,坊内是没有宵禁的,之前李梦祈想和他一起出去,也是指在坊内。 这永兴坊虽不如温柔乡平康坊,但由于临近皇城,官员办公方便,所以倒也非常繁华——毕竟有足够多有钱的消费者,市场自然而然就繁荣起来了。 可惜,今天李泰初还有事情。 上好的纸张,被李梦祈摊开,铺在书桌上,这是皇室专用的纸张,李梦祈每年也只有几百刀。 李泰初用尖毫笔在上面画图,李梦祈则是好奇的看着。 纸张之上,一个个图案成形,李梦祈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好奇怪。” 李泰初微微一笑:“做出来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带图纸去将作监之类的地方,你陪我一起去。” 事实上,李泰初画的,是现代厕所系统——不是马桶,李泰初用不惯那玩意,是另外一套。 里面还有自动冲水装置,其实这东西并不复杂,只是加水方面没办法,只能靠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府里面奴婢多,加水还是很轻松的。 另外李泰初还想弄一套热水系统以及排水系统,都是比较简单的法子,现在的科技水平就可以办到。 画到半夜,李泰初打了个哈欠,就放下笔洗漱睡觉了。 两人终究还是没有睡在一起,李泰初谨守底线,睡偏房去了。 其实,和李梦祈睡一起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已经是准夫妻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李泰初终究还是想多给李梦祈一点尊重,毕竟,在此之前,李泰初还是希望有一场盛大的婚礼作为铺垫的。 打赢怛罗斯,再把中亚抢一遍,婚礼的钱就出来了! 李泰初抱着这个想法,沉沉睡去。 次日,李泰初早早的起来了,吃过早饭,他随便骑了一匹马,腰跨横刀,就出去了。 慢吞吞的到了王府外,自证身份后,四郎出来将李泰初带了进去。 一进门,李泰初就开口问道:“四哥,嫱姐在哪里?” 四郎招了招手,示意李泰初随他走,走了半响,在一个偏僻的院子外停下了。 这几年,王嫱其实受到了很多来自王忠嗣的照顾,大郎他们也不会允许王府里面发生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所以王嫱和九郎留下来的儿子并没有受到什么歧视或是不公正的待遇。 院落偏僻反而是王嫱自己要求的,本来该配的仆人,王嫱也拒绝了,大概,她是想一个人养好那孩子。 四郎朝李泰初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李泰初整顿心情,敲了敲院门。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挂着鼻涕,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男孩好奇的看着李泰初,开口说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李泰初愣了愣,他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开门,而且还这么有礼貌。 李泰初蹲下来,看着这个男孩,男孩有点像混血儿,和死去的九郎有点相似,突厥人的血统,在男孩身上展露无疑。 第八十八章 一些小东西 男孩吸了吸清鼻涕,再次问道:“你找谁吖?” 李泰初笑了笑,道:“我找你阿娘,你进去说一下,说小十二,希望见九嫂一面。” “哦。”男孩懵懵懂懂的答应了下来,然后跑了进去,半分钟不到,王嫱就出来了。 王嫱今年不大,不过二十五六左右,而且身上也没有太多岁月留下的痕迹,显得非常年轻貌美。 不过,她眼白微红,眼袋呈现出淡黑色,想来这些天,她过得并不好。 李泰初行礼道:“今日,我来找嫱姐,是负荆请罪的,九哥与我同行,却死于沙场,我该负主要责任,若嫱姐不弃,以后,我帮您养这孩子,让他为您养老送终,另外,但凡有任何事情,嫱姐请开口,这是我……亏欠七哥的。” “不必了。”王嫱抱着自己的孩子,道:“我能养他长大,不劳十二弟废心了。” 王嫱语气中有疏离和伤感,李泰初听到这话,也不好说什么。 李泰初行了一礼,道:“嫱姐,等一下我让人会送些钱和物品过来,还请收下,钱是七哥以前留下来的,还有这次大战的抚恤,至于物品,都是七哥以前的随身物品,有几件我一直带着,等一下给您。” 王嫱点点头,道:“进来坐吧,一大早就过来了,有没有吃朝食?” 王嫱拉着小男孩的手,向里走去,李泰初慢慢的跟了上去。 小厅落座,清茶一杯。 王嫱问李泰初有没有吃早饭,李泰初自然是回答吃过了,王嫱没多说,只是和小男孩在一旁坐着,喝起了粟米粥。 李泰初看着男孩,问道:“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王承昀,日匀昀。” “日光吗?倒是好名字。”李泰初饮了一口清茶,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说道:“九哥的死,我很抱歉。” “不怪你,都是命。” 王嫱显得十分冷静,可是李泰初知道,她必然十分伤心。 “九哥以前的那信,是我写的,他一直和我说,他很愛很愛你。” 王承昀懵懂的抬头,然后就看到自己的阿娘哭了起来。 他擦拭着王嫱的眼泪,自己也哭了:“阿娘不哭,阿娘不哭……” 李泰初一阵心酸,他起身行礼道:“小十二先暂时告辞,阿姐节哀。” 他快步走了出去,一出门,泪水也忍不住出来了。 几滴清泪从他脸上滑过,他看着洁净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去西域,再次参与到战争之中。 他会成为战争使者,寡妇制造者,他将踩着万千尸骸,踏上大唐战神之位。 现在已经不是值不值的问题了,为了挽救这个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即将大乱到极点的大唐,他必须要走下去。 九郎和慕容阳朔不是第一个因他而死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接下来的几天,李泰初一直都非常沉默,除了吃喝拉撒,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画图纸,造一些小东西上。 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盈利,但是李泰初没管那么多,只是一股脑的交给了李梦祈。 事实上,李泰初脑子里面还有完整的蒸汽机车图纸,他以前还和老师傅学个零件制造的手艺,据老师傅说,自己学了他七八成手艺,以前在厂里面,评个五,六级工也不成问题。 只要设备到位,李泰初一个人就能把蒸汽机撸出来,所以他实在是看不上这些制造玻璃之类的小东西。 于国无益,要之何用?装逼吗?还是用钱砸人,享受富贵荣华? 所以李泰初懒得管这些东西,就全部交给李梦祈了。 事实上,这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开元间,有长安贩夫王二狗者,尝往返淄郡贩丝,微利也。一日,孤馆遇盗,财物尽失。二狗叹曰:天不助我。遂悬梁欲自尽。冥冥中见一老者,锦衣玉带,头戴朝冠,身穿红袍,白脸长须,温文尔雅,左手“如意”,右手“元宝”,高祖赐封财帛星君李相公是也。星君曰:“尔当大富贵,岂可轻生!不闻淄州出琉璃乎?”又舍元宝一枚,乃去。二狗遂贩琉璃,成长安首富。又感念星君所赐,易名元宝。 《独异志》有这样的描写:玄宗尝召王元宝,问其家私多少。对曰:“臣请以一缣系陛下南山一树,南山树尽,臣缣未穷”。玄宗御含元殿,望南山,见一白龙横亘山间。问左右,皆言不见。令急召王元宝问之,元宝曰:“见一白物,横在山顶,不辨其状。”左右贵臣启曰:“何故臣等不见?”玄宗曰:“我闻至富可敌贵。朕天下之贵,元宝天下之富,故见耳。” 这个叫王元宝的男人,就是天下首富,他就是靠琉璃发家的。 玻璃制造法子,李泰初有啊!彩色玻璃都有,王元宝靠琉璃变成天下首富,如今李梦祈玻璃在手,变成首富只是迟早的事情。 王元宝多有钱? 王元宝收藏有一皮扇子,制作甚佳。每暑月宴客,即以此扇子置于座前,使新水洒之,则飒然风生,巡酒之间,客有寒色,遂命撤去。《朱子语类》卷九四记载:明皇亦曾差中使去取看,爱而不受,帝曰:“此龙皮扇子也。” 王元宝的住房极为奢华。据说他家的房子以金银叠为屋壁,宅中的礼贤室以沉檀为轩槛,以碔砆甃地面,以锦文石为柱础,并把铜钱当地板砖,铺在后花园的小径上,称这样可以防滑。 这种土豪,已经不把钱当钱看了,钱那就是地上的砖,房顶的瓦,踩脚下还要看看防不防滑! 玻璃能造出这样的巨富,但是李泰初依然说送就送。 钱而已,就那样吧,李泰初觉得自己够花就行,实在是不想花太多时间放上面。 他真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起码在金钱方面是这样。 至于安全感,金钱不能给李泰初带来什么安全感,穿越前太平盛世可以,穿越后,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只是手上的刀,和李梦祈。 第八十九章 千帆看尽 其实唐代已经有玻璃的存在了,玻璃是约四千年前由古埃及人发明的,到古罗马时期,罗马人制造的彩色玻璃经由印度传入东方。 屡见于秦汉古籍的“壁流离”或“流离”(后来写作琉璃)就是梵文玻璃(spahtika)一语的早期音译。 秦始皇地宫有琉璃鱼、琉璃龟;中山靖王刘胜的墓中,有琉璃耳杯、琉璃盘等秦汉琉璃实物。 最初,古人误认为琉璃是天然宝藏,东晋学者葛洪首次明确指出琉璃是人造品,他在《抱朴子内篇?论仙》中说:“外国作水精碗,实是合五种灰以作之。”水精指的就是琉璃。 根据葛洪的进一步记载,当时在今广东、广西一带已有人能制作琉璃。 但葛洪的话并没有被人们普遍接受,在他死后八十余年,有大月氏商人在北魏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用石头烧制琉璃,这才打消了人们对葛洪说法的怀疑。 从西汉以后,“中国琉璃遂贱”,并且有了琉璃作坊。 但琉璃的制作方法不久失传,隋朝工艺家何稠只好用绿瓷作代用品,这就是后来用作建筑材料的“琉璃”的滥觞,和玻璃其实沾不上边儿。 因此制造玻璃的工艺,其实是完全不缺的,缺的,只有配方。 不到十天,第一批玻璃就做出来了,都是无色玻璃。 然后,李泰初拉着一群大唐帝国的大匠们开始磨玻璃。 玻璃在军事上的用途,只有一个望远镜,因此李泰初弄玻璃出来,也只是为了方便望远镜的普及。 所有权和贩卖权,现在是李梦祈的。 等第一批望远镜出来,还得靠李梦祈卖给唐玄宗和军方。 至于配方,想来唐玄宗是拉不下那个脸,和自己女儿抢东西的。 大不了按时交税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税交高点,顺便拉一下国家税收标准,等弄死李林甫后再想办法让土地赋税降低,完美! 李泰初之前没想那么多,现在发现,这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事,干脆搂草打兔子,一起办了。 镜片磨好后,李泰初首先试了试,两块凹凸镜组成的望远镜,放大了大概接近十倍,算不错了,只是镜片磨得不太好,显得有点扭曲。 众多大匠啧啧称奇,然后研究了起来,李泰初没管他们,而是挑了一个磨得比较好的望远镜秘密入宫了。 身为准驸马,入宫自然是不成问题,见李隆基也很容易,毕竟李隆基每天也不怎么上朝,只是玩乐,李泰初借献宝的名义自然很轻易的就见到了李隆基。 把玩着望远镜,李隆基啧啧称奇:“这是你做的?” “是。” “这琉璃哪来的?” “造的。” “造的?” 李隆基惊讶的看着李泰初,道:“成本几何?” “不清楚。”李泰初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个武夫,外加有点小聪明,因此得了配方后,便全部交给了梦祈,这件事情是她在负责,因此我并不清楚。” “你倒是个疼娘子的,这可是一场泼天的富贵,放的下?” “我的便是梦祈的。” 李泰初的回答,让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女儿,眼光当真不错,不过,这物件既然是自家女儿的,那就不好下手了啊…… 李泰初自然看出了李隆基的窘迫,于是开口说道:“圣人,我与梦祈商量过了,我们希望圣人参股,出钱扩大生产,然后每年纯利润的三成上交皇室内库,两成为商税,还有两成,一成将用作救济穷苦百姓,另外一成收购粮食,平抑关中粮价,同时在必要时开仓赈灾,至于剩下的三成,我全部交给梦祈处理。” 李隆基听到这话,看向李泰初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忧国忧民,心系天下,当年自己年轻时也何尝不是这般? 只是年岁渐老,自己已无那般心志了,只是想着守成——在李隆基看来,自己确实是在守成。 毕竟,是不会有人告诉李隆基,这些年来,各地的具体情况的,李隆基依然以为,现在的大唐还在走上坡路,依然是繁荣昌盛,或许有什么隐患,但觉不会动摇国本。 所以,李隆基咸鱼了。 不过,他听到这段关于玻璃利润的分配后,倒是有点咸鱼翻身的意头了。 李隆基开口说道:“这样吧,从我参股的那三成里面,拿半成出来,商税那边拿一层,也加入到平抑粮价里面吧。” “是,谢圣人恩典!”李泰初脸上泛起一阵喜色,立刻行礼,可眼中却涌现出一丝失望。 内库是皇帝的钱,商税是国家的钱,虽然大多数时候,两个地方的钱都会混用,但是国库里面的钱,大部分还是用之于民的。 李隆基抽内库利润自然是好的,可是内库抽半层,国库抽一层是什么意思? 李泰初心中满是失望,李隆基没救了,这个老者,他所有的雄才大略,雄心壮志,实在是那一颗为大唐的心,差不多已经没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他没有看过有关平民百姓的奏折了。 李泰初掩饰着自己的失望,继续开口说道:“圣人,这望远镜可由军方大量采购,配给作战将领和斥候,如此一来,我军战力必然大大增强。” 李隆基点点头,倒是没有反对:“你说的不错,此物战场之用极大,倒是可以配一些,你去找兵部尚书,不,还是朕亲自下旨吧,到时候,就让万春派人和兵部谈,然后分配到各个节度使处。” 李泰初连忙开口说道:“臣以为,此物当严守秘密,不如先在安西,北庭,剑南,岭南四镇暂时使用,其他节度使方面未有大战,不如暂缓,而且命令众人严加保密,非相关人等,不可拿走,以免此物失窃,被敌国所学。” “可。”李隆基应许了,李泰初自然是满意的离开了。 这个提议,完全就是为了不让安禄山得到望远镜而已,或许持续不了太久,但是能既然保密,那还是保密的好。 第九十章 天下兴亡,因你有责 李泰初离开了,而李隆基则是继续玩乐。 玩什么?那可就多了,不过这和李泰初没什么关系。 李泰初离开了大明宫,抱着失望离开了大明宫。 其实在此之前,他对李隆基还是有一丝希望的,可是李隆基真的是一次次打他脸。 他已经在考虑,以后削减皇权的问题了,按李隆基这么玩下去,这大唐就算救下来了,也得被玩完。 李泰初想了想,没再继续想下去,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等以后有能力了,他肯定要着手这件事情的。 李泰初骑上踏雪,然后有点茫然的朝南走去。 就,一下子忽然没有目标了,怛罗斯之战要明年七八月才爆发,虽然在此之前,南诏国可能会背叛大唐,但是李泰初必须先去西域再说,毕竟安西比起岭南,对帝国更加重要。 之所以说可能,那是因为,李泰初这个小蝴蝶,不,应该说雄鹰,他煽动的风暴,很有可能会改变南诏国的情况。 因为历史上的南诏国,那是在吐蕃的支持下才发动叛乱的,不然,就凭一个南诏,怎敢轻易背叛大唐。 可是,如今的吐蕃,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据说吐蕃大规模叛乱,尺带珠丹都已经跑路了。 要不是吐蕃居住在高原,大唐早就趁这个机会打过去了,可惜了。 李泰初是真不知道现在自己要干嘛了,要不,去平康坊看看? 李泰初想了想,还是回绝了这个念头,自己这辈子最好不去平康坊,不然,李梦祈会爆炸的。 李泰初砸了砸舌,他倒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去见识一下而已,天见可怜,他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实在是太让人遗憾了。 李泰初这般想着,思想发散,要不,自己趁这段时间,接触一下大唐诗人? 韦应物的诗,可是已经抄了两首了,要不,放出去? 李泰初搓了搓手,感觉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要不就用一个假名发诗就好了,到时候就说,是公主府门客,除了韦应物那两首,再抄抄后世诗人的诗。 不为名,不为利,单纯为了有趣。 毕竟蝴蝶效应之下,未来历史肯定有所改变,一些不朽诗篇也不一定能出现在历史长河之中。 就这样决定了,反正不抄本朝的,就从清朝开始,反正清军以后肯定不可能入关,毕竟唐朝都改变了,以后肯定是面目全非,比如纳兰性德,很可能不会出现。 纳兰性德不出现没关系,他诗得出现啊! 李泰初的脸上泛起一丝恶趣味的笑容,一回到府中,他就开始写诗。 不多不少,马马虎虎先凑够三百首诗词吧。 等李梦祈回来,李泰初刚好写完,李梦祈都惊了。 李梦祈看着满地的纸张,问道:“郎君,你这是干嘛?” 李泰初笑眯眯的说道:“你捡起来看一下就知道了,可累死我了,忙了一个下午。” “哦。”李梦祈没多想,捡起一张就看了起来,看着上面的词,她下意识的念了出来:“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李梦祈惊讶的看着李泰初:“这是你写的?” 李泰初想了想,道:“差不多吧,你姑且当是。” “什么叫姑且?”李梦祈抱怨了一句,然后又捡起一张纸,轻声念了起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李梦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捡起一张纸:“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李梦祈咬了咬嘴唇,道:“这是你在军中所作?”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李泰初有点疑惑,不应该啊,这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啊,比如那首辛弃疾的《水龙吟·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 “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 由于只是意境不合时宜,他可是都没写,应该没问题吧? 李泰初还没有想太多,李梦祈就跨过这些散落的纸张,一把抱住了坐在椅子上面的李泰初。 李梦祈低声道:“能做出这种诗,你一定很苦吧,对不起,我都没关心过你。” 李泰初愣了,他没想到,李梦祈会想到这个。 李梦祈继续说道:“边境那么苦,不去了好不好?这些年,我经历过所有的富贵荣华,已经够了,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哪怕只是经营一家小酒肆也可以,不要去了,你那么苦,我心里好难受。” 李泰初差点哭了,他抱紧李梦祈,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 这一刻,他放下了,放下了有关前世的一切,与之相对的,他这辈子再也放不下了,放不下李梦祈。 李泰初甚至有一口答应她的冲动,可是他硬生生忍住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王八蛋,可是没办法。 家事,国事,天下事,何时能了? 李泰初不知道,可是他开始厌恶战场了。 两个人静静地抱着,也不说话,沉默许久,李泰初整理好心情,道:“在边疆的日子其实确实难熬,但是一想到你,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许你看不出来,可是现在大唐的问题真的很大,李林甫把持朝政,圣人怠政,土地兼并,民众流亡,长安兵力羸弱,开国时军事上以重驭轻的府兵已经无兵上番了,节度使尾大不掉,多年不挪位置,外国虎视眈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我并不想担这个责任,之所以现在这么热衷,更多的原因,是为了你。” 第九十一章 意外 “我明白了。”李梦祈看着李泰初,眼中满是温柔:“其实,不必这么辛苦的,若向阿爷求个南方节度使之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两个都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李泰初摸着李梦祈的头发,怜惜道:“你舍得离开长安?” 李梦祈点了点头:“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确实,李梦祈在长安城其实也没有太多牵挂,她阿娘早亡,而李隆基也不止李梦祈一个女儿,虽然她算是比较受宠的了,可能感受到的来自李隆基的爱依然很少。 而李梦祈,她也是很聪明的,从李泰初的话语中,她已经察觉到了风雨欲来,因此,她宁可和李泰初逃离这个巨大的漩涡。 李泰初摇摇头,拒绝了,李梦祈娥眉微蹙:“为什么?你本可以不管这些的。” “会死很多人的。”李泰初说罢,抱紧了李梦祈,李梦祈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放弃了说服李泰初的念头。 李泰初开口说道:“这些诗,你帮我出一本诗集吧,至于作者,就写饮冰室主人。” “你不用真名吗?”李梦祈惊讶的看着李泰初,有些不解,这么多诗词,要是用真名,不说名动天下,誉满长安还是没问题的,这么大的名气,说放弃就放弃了? 李泰初笑了起来:“不用,你就说是你的门客就好了,然后找间小院,里面的房子改成饮冰室,再在房子里面挂一道薄纱,若有人拜访,我便在薄纱之后与其交流。” “好吧,都听你的。”李梦祈也没执着于李泰初用假名,李泰初做什么事情,李梦祈也不是很想阻止。 反正李梦祈知道,自己会陪着李泰初走下去,无论前路如何。 李泰初拿起一张纸,道:“饮冰十年,难凉热血,这八个字,到时候你裱起来,挂饮冰室里面。” “好。”李梦祈满口答应,然后刚准备开口,书房门就被人踹开了。踹开书房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七郎。 七郎黑着脸,拿着一张信纸道:“出大事了,刚才有人闯进来,丢下一封匿名信跑了,你看看信。” 二人连忙起身,李泰初接过信纸,看了起来:“李将军,你失踪的父母在我们手上,今晚子时前一个人来大安坊,不然你父母性命难保!” 李泰初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他压抑着怒火,骂道:“王八蛋,七哥,大安坊情况你了解吗?” “我知道,大安坊在城南,离城墙就一条街的距离,里面完全是平民百姓们居住,没有大员,而且情况复杂,这件事情,恐怕……” 李泰初双拳紧握,怒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一更四点。” 那就是八点钟!李泰初在心里想着,怒火中烧,此时已是宵禁之时,今晚去大安坊,恐怕午夜才能到,这么短的时间,恐怕是算好了的,哪怕李泰初现在想入宫调兵,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屮!”李泰初骂了一句,然后立刻开口说道:“七哥,入宫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四个人备好刀甲,随我去大安坊!” “不要!”李梦祈拉住李泰初的手,急切的说道:“我立刻入宫,让阿爷调兵,你们不要去。” 李泰初拉了一把李梦祈,用力抱了一下,道:“那就拜托你了,不过无论怎样,我都得先去,若真的是我阿爷阿娘,我若迟到了,不知他们要受何等痛苦。” 李泰初松开手,然后和七郎跑了出去,李梦祈气得直跺脚,然后她也朝马厩跑去。 在李泰初他们穿甲佩刀之时,李梦祈已经骑上赤霞,纵马跑出了公主府,往大明宫而去。 一路上,负责宵禁的卫士们都惊了,若非李梦祈的身份,恐怕出门时,她就被围住了。 李泰初他们穿好甲胄,来到马厩后,发现赤霞不见了,自然明白李梦祈已经离开了,因此他们骑上马,也冲出了万春公主府。 李泰初没第一时间往大安坊而去,反而右转,来到了左金吾卫治所处。 得益于李泰初的身份,李泰初第一时间就见到了值夜班的中郎将。 李泰初说明事情原委后,这个姓丁的中郎将当机立断,先打了个报告,然后亲率五十人,和李泰初开始往大安坊前进。 倒不是左金吾卫好说话,而是金吾卫的责任,就是保证长安的治安,这种绑架五品将军,准驸马父母的恶性案件,必须要尽快得到解决,不然,兵部甚至是李隆基,必然问责。 一路上,李泰初一直阴沉着脸,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抢在王忠嗣前面,找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父母。 诚然,自己的灵魂和他们并没有关系,可是他夺了他们儿子的身体,那便要承担起责任。 这是李泰初欠他们的,所以,人,必须是要救的。 而金吾卫这五十人,恐怕根本不够,既然这个背后的人,一把捏住了自己的要害,那么必然不会没有准备。 一个个猜测,从李泰初脑中浮现,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他们救出来。 等快到大安坊时,李泰初让众人停下,然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因此他孤身进入了大安坊中。 不是没有人反对,可是李泰初在边境立下的功勋,让那些金吾卫,包括中郎将在内,都乖乖闭嘴了。 一进大安坊,李泰初就被人找上了。 一个男人,一个白衣胜雪的中年男子,找到了李泰初。 男子朝马上的李泰初行礼道:“拜见李将军,将军请下马,随我来。” 李泰初点点头,然后下马,左手背负,给后面跟着的十郎打了个手势。 然后,他跟着男子,七绕八绕,来到了一个残破的寺庙外。 寺庙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一进门,李泰初就见到了好几个蒙面佩刀之人,冷冷的看着自己。 熟悉的气质,让李泰初心中一片冰冷,这是边军的气息,那么,绑架自己这具身体父母的人,已然呼之欲出。 越往里走,蒙面人越多,李泰初粗略数了数,单说他见到的,就不下三十个。 第九十二章 绝不妥协 等见到昏迷过去的自己爷娘时,李泰初已经见到了不下五十个蒙面甲士。 李泰初这具身体的父亲叫李羽,母亲姓崔,无名,不过在李泰初的记忆中,她被别人叫作三娘。 男子笑了笑,道:“这次请将军前来,实乃有要事相商,不知将军可愿投入我主麾下?” “你主是谁?”李泰初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男子。 男子微笑着说道:“将军若答应,日后便知道了,若不答应,那便请走吧。” 李泰初冷冷的看着男子:“我阿爷阿娘呢?” 男子温和的说道:“将军父母有疾在身,恐怕不能随将军走了。” 李泰初看了一眼地上的李羽他们,冷笑道:“这就是你们对待病人的态度?” 男子笑了笑,不说话。 李泰初忍着怒火,问道:“你们要我投入你们麾下,你们就这样对我?” “将军只要答应,我立刻就将二老送去崇仁坊,包一间最豪华的邸舍,如何?” 李泰初听到这话,脸色没有丝毫缓和:“起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背后那人到底是谁。” 男子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亦不瞒将军,在下姓刘,名骆谷,至于我主,将军日后便知,将军且放心,我主手眼通天,这天下,还没有我主办不到的事情。” 安禄山,果然是你!李泰初脸色泛起一丝冷笑,这刘骆谷,正是安禄山的人,虽然史书之上,只是寥寥数笔,但是李泰初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若答应,我阿爷阿娘可否带走?” 刘骆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人,可以带走,不过在此之前,将军得纳一个投名状。” “……杀谁?” 刘骆谷笑了:“王忠嗣。” “……好!三天之后,我拿人头过来。” 李泰初转身就走,刘骆谷满脸笑意,旁边一蒙面甲士低声问道:“就这样放他走吗?” 刘骆谷点点头:“自然,反正他爷娘命都在我们手里,不怕他出尔反尔,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宵禁解除以后我们就离开,不回来了。” 那蒙面男子愣了愣:“不是说他三天以后拿王忠嗣人头来吗?” “不用,王忠嗣一旦死亡,必然震动天下,根本用不着人头。” 男子好奇问道:“那他爷娘呢?怎么处理?” “自然是养着,下次再用了。”刘骆谷笑眯眯的看着天上的明月,感叹道:“一把好刀,可不好找,自然要好好的用。” 刘骆谷根本没打算把李泰初的父母还回去,反而想长久的利用他父母而威胁他。 而李泰初,李泰初他根本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他骑上踏雪,静静地等待着援军,现在是宵禁,所以李泰初知道,刘骆谷他们必然不会现在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丑时,李泰初终于等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援军。 当李梦祈入宫,见到李隆基,说明事情原委后,李隆基便直接将原本属于李泰初的三百玄甲军暂时调给了李梦祈,因此,李梦祈直接带着三百玄甲骑士来了。 李泰初立刻接过三百玄甲骑士的指挥权,然后联合五十金吾卫,冲进了大安坊。 李泰初没想过妥协,这是无法妥协的,退一步,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甚至是无数步。 妥协,是最无奈的选择。 李泰初不准备妥协,如果有办法,暂时的妥协没什么,可是一旦过了今晚,想再见到李羽他们两个,就绝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举冲进去! 三百玄甲骑士团团围住寺庙,一百玄甲骑士下马,随李泰初杀进去。 蒙面甲士们确实很强,李泰初甚至怀疑他们就是安禄山的亲卫,但是,没有意义。 蒙面甲士们的反抗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为了掩饰身份,身上穿的都是皮甲,而玄甲骑士们身上都是重甲,所以哪怕蒙面甲士们在各个方面都不比玄甲骑士们差,可还是被杀得溃不成军。 不到五分钟,李泰初就再次见到了刘骆谷,以及李羽他们二人。 刘骆谷黑着脸,丝毫没有之前温文儒雅,咄咄逼人的态度了。 他手上拿着一把剑,这把剑就放在了李崔氏的脖子上。 刘骆谷身边只剩下十多个蒙面甲士了,可是他不在乎。 他恨恨的看着李泰初,开口说道:“李将军,你胆子居然这么大,敢率兵直接冲进来,难道,你根本不在乎你爷娘娘性命吗?” “我当然在乎!”李泰初冷冷的说道:“可是,越在乎,我便越无法忍受你的威胁,王忠嗣将军为我义父,我若为爷娘之生死而刺杀之,是孝还是不孝?而且王忠嗣将军身系节度河东之要职,若刺杀,岂非背叛国家?杀义父,为不孝,叛国家,为不忠,不忠不孝,唯有一死!若因不杀义父,而我爷娘非要死于此的话,我宁可与爷娘共赴黄泉!” 李泰初刀指刘骆谷,眼中一片冰冷:“降,饶你不死,不然……” “不!”刘骆谷眼中流露出疯狂之色:“我不会投降的,李泰初,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这背后是谁!我若投降,阖家上下,必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你背后是谁!”李泰初怒道:“放下剑,我保你不死!如若不然,我不但杀你,你亲族亦难逃厄运!” 刘骆谷的手颤抖了起来,他将目光转向那十多个蒙面甲士,蒙面甲士们一片沉默。 他们都是边军,家人都在范阳,一旦背叛,必然全家死光,可是,夫妻本是同林鸟…… 而且他们还年轻,未必也不能生一个儿子…… 刘骆谷不可思议的看着众人,沉默,便是他们对刘骆谷最好的回答。 刘骆谷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是放下剑投降,保全自己的性命,放弃家人的生死,还是杀了李泰初的父母,证明自己的忠诚? 李泰初看着纠结了刘骆谷,左手放在后面,张开,一把弓箭,被塞在了李泰初的手上。 李泰初迅速弯弓,搭箭。 “崩!”一声弦惊。 第九十三章 威胁 一箭,定乾坤! 弦响箭至,刘骆谷拿剑的那支的胳膊,已经被箭矢洞穿了。 长剑落地,李泰初冲了上去。 毫不客气的一脚,将刘骆谷踹得后退连连,刘骆谷瘫坐在地,捂着箭伤痛苦的哀嚎了起来。 李泰初站在李羽他们面前,玄甲骑士们迅速扑上,蒙面甲士们立刻被擒拿了。 “刘骆谷。”李泰初走到刘骆谷身边,蹲下来,看着他,低声道:“你这个安禄山留下来的棋子,愿不愿意在圣人面前指正安禄山谋反?” 刘骆谷恐惧的看着李泰初,眼神中满是惊恐:“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李泰初脸上露出一股狞笑,他一把抓紧刘骆谷的领口,开口说道:“作为安禄山埋在长安的钉子,挺他收集情报的你,确定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要不要仔细考虑一下?范阳城墙高筑,藩将代替汉将,偷盗马匹,扩充军队……你以为安禄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吗?” “我告诉你!”李泰初看着刘骆谷,恨恨的说道:“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是我暂时没管,不过,我没想到,安禄山居然先对我下手了,既然如此,那就撕破脸吧!刘骆谷,指证安禄山,活,不然,就死!你应该知道炮烙吧……” 刘骆谷陷入了纠结,李泰初赤裸裸的威胁,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上的痛苦。 这真的是要命的事情,这漩涡一旦卷进去,刘骆谷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粉身碎骨。 诚然,举报安禄山,安禄山会倒大霉,可是他也不一定能活。 李隆基对安禄山的恩宠,可以说比亲生儿子都要好,想扳倒安禄山,哪有那么容易。 但是,刘骆谷若是不答应李泰初,此时此刻,便是他的死期! 刘骆谷惊悚的发现,现在根本不是什么背叛不背叛的问题了,而是早死晚死的问题了。 在场众人里面,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安禄山的可怕之处了,恬不知耻,臭不要脸,无耻,下贱……这些词语来说安禄山,都是完完全全的赞美,告安禄山谋反?信不信安禄山马上从边境滚回来,跪在地上抱着李隆基腿哭着喊爸爸? 这么不要脸,这么讨李隆基欢心的人,凭他刘骆谷和十几个安禄山亲卫,怎么可能扳得倒?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李泰初锋利的目光和威胁,刘骆谷还是萎了。 “李将军,我怕死,真的怕死,你让我配合,可以,但是这根本没有意义啊!” 刘骆谷哭丧着脸,想劝说李泰初放弃这个想法:“安禄山此人,厚颜无耻,毫无脸皮,我们斗不过的,圣人对其恩宠极盛,他又有大军在手,一声令下,必然造反,将军你若真的非常了解安禄山,那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我当然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李泰初看着刘骆谷,笑容中满是冷酷:“安禄山不敢反,朝内,李林甫那个老王八在压着他,军中还有我义父,有高仙芝,哥舒翰,所以这件事情到最后,只会是他变成一条狗,趴在地上祈求原谅,或者是圣人不相信,但也绝不会对我如何。” 此时,玄甲骑士们早已经退开,因此李泰初说话也不再刻意压制了:“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安禄山亲自下令。” “是安禄山。”刘骆谷一口咬死安禄山,他死都不会说,这件事情自己也出了大力:“一切都是安禄山让我干的,我只是一把刀,冤有头债有主,将军明察啊!” “这天下谁人不是刀?”李泰初冷笑一声:“也是时候该让那些执刀的人试一试,刀砍下来是什么感觉了!” 李泰初看了刘骆谷一眼,事实上,他并不怎么相信刘骆谷的话,这件事情如果刘骆谷没有出谋划策,他名字倒过来写! 李泰初喊来几个玄甲骑士,将刘骆谷压下去,然后让人拆了两块门板,找辆马车,将李羽夫妇二人抬上马车,送回万春公主府。 一路上,李泰初都十分纠结。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父母,感情确实是有,可是这真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若是现在就喊爸妈,李泰初真的觉得心理上怪怪的。 不过还好,现在他们昏迷了,所以李泰初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李羽今年四十余,倒也不显得非常苍老,年轻时候,李家还是一个小地主,李泰初的爷爷,曾经还是府兵,可惜,李羽游手好闲,接过家业后,不到三年,就全部交赌场里面了。 然后浪子回头?别逗了,烂赌鬼有多少能回头的?全靠李崔氏之前留下来的钱财,以及出去干活补贴家用。 李羽总算有点良心,虽然出去偷鸡摸狗,依旧烂赌,总算没偷家里的钱。 也就是这样,李泰初才将他连同李崔氏一起救下来了。 不过,李泰初觉得,要是李羽醒来以后知道自己是驸马,迟早又要出去赌的。 李泰初砸了砸舌,很头疼啊,对了,当初逃荒,是怎么分开的来着? 李泰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自己一觉醒过来,李羽他们就不见了? 背后原因,引人深思啊…… 李泰初摸了摸下巴,万春公主府也到了。 将李羽和李崔氏交给奴婢们后,李泰初告别李梦祈,然后压着刘骆谷他们入宫了。 这个时候,自然是见不到李隆基的,李泰初倒是见到了高力士。 此时已是卯时,而李隆基,起码得到巳时才会起来,所以只能等了。 高力士看着李泰初背后那些玄甲骑士压着的十几个人,开口询问道:“驸马这是作甚?这些人该送去大理寺,或者是长安县,万年县才是,为何押解入宫啊?” 李泰初行礼道:“公公容禀,这刘骆谷自述,乃是安禄山埋在长安的钉子,专门为其收集情报,此次亲自出面,绑架我阿爷阿娘,便是想让我刺杀义父,若不是我果断求兵,必然晾成大祸!” 第九十四章 蛰伏 高力士静静地看着李泰初,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那你又可否知道,诬陷范阳节度使,是何下场?” “亦知,不过我并非诬告!”李泰初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刘骆谷可作证,那十多个甲士可作证,一旦查下去,很容易证明他们的身份,而且安禄山不但想杀我义父,他还想谋反!” 高力士眼中终于难掩震惊之色,他低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知道。”李泰初冷笑着开口说道:“安禄山在范阳郡城北边筑起了雄武城,表面上看来是防御侵略,实际上是储藏兵器、粮食做坚守范阳的部署,战马有一万五千匹,牛羊也相当于这个数目,他把张通儒、李庭坚、平冽、李史鱼、独孤问俗罗致身边,让高尚主持书记工作,刘骆谷潜伏在长安当情报人员,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等心腹将领从军队里选拔出来,以藩将代汉将,更是自称拜火教光明之神的化身,范阳,平卢两镇上下的胡人,无不疯狂崇拜安禄山,两镇上下的兵马,水泼不透,针扎不进,但凡派几个有脑子的人去调查,这件事情就会一目了然!而且刘骆谷我已经擒下,他为了保命,绝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泰初在高力士面前,毫不掩饰的把安禄山现在做的一切都说出来了,没错,他就是要掀桌子了。 他确实是想隐忍的,可是安禄山这都摆明车马打他脸了,他还怎么忍? 所以,李泰初准备直接掀桌子,刘骆谷这边完全没问题,因为他不实话实说就必死无疑,就算李泰初不杀他,安禄山难道就能保下他了?笑话。 李泰初现在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物,他在战场上立下大功,又有王忠嗣为靠山,想动他,除了皇帝亲自动手,谁能动? 连带着,李泰初的父母地位也水涨船高,更何况,安禄山也不可能救刘骆谷的,因为这就等于将他和王忠嗣的矛盾彻底激化,王忠嗣何人?天下兵将,一半是他的旧部,李光弼,哥舒翰,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刘骆谷不出卖安禄山,必死! 高力士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天见可怜,他今年六十六,六十七岁了,还要受这等刺激。 高力士乃玄宗忠犬,对李隆基绝对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对这大唐江山,哪怕是豁出命去,高力士也得保下来。 因此,他听到这话,实在是冷汗涔涔,他非常了解安禄山被李隆基何等恩宠,更了解,光凭借这些,根本扳不倒安禄山! 不说别的,光凭借一个李林甫,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在李林甫眼中,打狗还得看主人,安禄山就是自己的狗,无论如何,他都会死保安禄山。 所以,这桌子,掀不了。 高力士叹了口气:“驸马爷,这件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好吗?过两个月,我调你去安西,四镇节度,你任选一个,好吗?” 李泰初眯起眼睛,行礼道:“高爷,不是我不想当没发生过,可是安禄山已经向我阿爷阿娘下手了,我怎么当没发生过?” “唉!”高力士叹气摇头:“只能当没发生过,区区一个刘骆谷,扳不倒安禄山,只能引来安禄山的报复,这些证据,根本不够,把这些人交给我,然后就走吧,以后我会让人保护你父母的。” 李泰初冷哼一声,不过还是没有反对,而是行了一礼,便带着七郎他们离开了。 事实上,李泰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并不是非要见李隆基,因为这件事情就算闹大了,也真的扳不倒安禄山。 他想要的,是让李隆基把注意力发在安禄山身上。 如今,高力士知道了也不是坏事。 可别以为高力士只是李隆基身边的普通宦官那么简单,事实上,他乃是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所谓开府仪同三司,在如今的大唐,就代表着宰相之权,要知道,大唐可是群相制,而非丞相制的。 更厉害的是,每有四方进呈上奏文表,必先送呈高力士,然后进奉御前,小事便可自行裁决。 比起明朝太监之权,高力士如今的权利可以说是丝毫不逊色。 李隆基常说:“力士应承于前,我歇息则安稳。”因而高力士常止息于宫中,很少出外宅。 至于欲求依附,想一睹其风采,以期其在君王前讲好话,而输诚竭力的人很多。 宇文融、李林甫、李适之、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皆因此而获将相高位,其余职务获得者则不可胜记。 李亨称其为二兄,诸王公主皆称呼“阿翁”,驸马们称其为“爷”。 不过,哪怕李林甫,安禄山是因为高力士而获得现在的位置的,可现在的李林甫和安禄山,已经不是高力士可以拿捏的了。 李林甫,安禄山,一个在朝堂上根深蒂固,一个掌控十数万大军,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两个深受李隆基恩宠,完全不下于高力士,因此哪怕是现在有确凿的证据摆在高力士面前,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他得考虑大局,李林甫,安禄山是那么容易被弄死的吗?不说他们门生故吏以及那些部将,李隆基但凡心里对他们有一点旧情,他们就不能死。 这就是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在尘世,皇权如同神邸一般,俯瞰着世间。 皇帝想保的人,怎么杀?至于说刺杀,那更是无稽之谈了,安禄山随行,身边最少一百边军精锐,李林甫场面更大,出门直接清街,方圆百米,连近身都别想近! 李林甫睡觉更加小心,他府邸巨大,房间众多,每天睡觉都是随机睡,晚上要换好几个房间,连他老婆都不知道他睡哪里,怎么杀? 第九十五章 天下如棋 看着李泰初离开的背影,高力士略微佝偻的身躯,挺直了。 身为大唐忠犬,李隆基忠犬的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对李隆基不利,无论是谁。 刘骆谷他们被押下去了,他们将被关押在太极宫中,那里是天下间最森严的监狱,大理寺,刑部的大牢,也比不上皇宫。 不算高耸的宫墙,比无数的铁木栅栏,更让人绝望。 高力士咳了咳,对一旁的中年宦官吩咐道:“去,让人查一下,范阳的情况,要秘密的查。” “是。”中年宦官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庞大的唐帝国,慢慢的动起来了。 由高力士发出的命令,秘密下达至兵部,大理寺,御史台,三部联合,开始秘密调查范阳。 这一切都是秘密的,除了高力士,和三部中那些被高力士提拔起来的官员,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以李林甫的能量,都没有察觉到。 由于高力士格外的小心,所以这件事情,恐怕要调查很久很久。 走出大明宫的李泰初,眼中满是冷意,现在的形势,已经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虽然王忠嗣能一直庇护自己,但是以后呢? 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王忠嗣身上,自穿越到现在,自己一直是一枚棋子,现在,自己也该布局,下一下这盘天下大棋了! 这局大棋,有人想保龙,有人想屠龙,那就看看,是谁更胜一筹吧! 李泰初冷笑一声,皇帝怠政,太子今年都差不多四十岁了,雄心壮志早已被磨灭,帝国,需要一个更加年轻的皇帝! 今年二十许的李倓,无疑是一个好选择。 李倓(tán),肃宗李亨第三子,唐代宗李豫异母弟,母为张宫人。 天宝年间封为建宁王,授太常卿同正员。 天宝十四载(755年),安史之乱爆发。 次年,叛军攻向长安,李隆基率皇族逃往成都。 途中,李倓见士民慌乱,便与宦官李辅国进谏其父太子李亨劝他收拾兵马,领导抵抗叛军:“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兴复!今殿下从至尊入蜀,若贼兵烧绝栈道,则中原之地拱手授贼矣。人情既离,不可复合,虽欲复至此,其可得乎!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力东讨逆贼,克复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区区温情,为儿女之恋乎!” 李亨于是同意率兵北上。 在北上途中,李倓率骁骑数百,每战在前,在郭子仪、李泌的辅助下,李亨在灵武称帝,即唐肃宗。 之后,李倓统军作战,多次击溃盘踞关中的叛军。 李倓为人正直,多次向肃宗揭露李辅国、张良娣二人罪恶,李辅国、张良娣诬陷李倓欲谋害其兄广平王李豫,肃宗听信谗言,赐李倓死! 这便是李倓的一生,短暂的辉煌,然后就因其刚正而死。 李倓是有机会当皇帝的,他比李亨的长子李豫更加优秀。 然而,出了个意外,那就是李泌。 李泌七岁能文,幼时就已粗通黄老、列庄学说,深得唐玄宗赏识,令其待诏翰林,为东宫属官,可以说是李亨心腹。 安史之乱,肃宗朝军中商议立元帅,人们都注目于建宁王李倓,李泌暗中对肃宗说:“建宁王的确聪明,但广平王是嫡长子,有为人君的气量,难道想要使他做吴太伯吗?” 肃宗说:“广平王已被立为太子,何必需要做元帅呢?” 李泌说:“假使元帅立功,陛下不使他做君位的继承人,能行吗?太子随从时是抚军,驻守时是监国,如今元帅就是抚军。”肃宗最终听从了他的建议。 而李豫,也就是李亨之子,是唐朝历史上第一个,长子继位的皇帝。 然后不出所料,李豫他干得不怎么样,起码李泰初是鄙夷的。 与其让李豫未来继位,还不如让李倓来,立贤不立长,在李泰初这个后世人看来,才是最正确的! 次日晚,李泰初夤夜拜见建宁王李倓——李泰初准备在棋盘上落子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早已落下一颗闲子,未来的权相,元载,现在可是他姐夫呢,而且生活窘迫,李泰初不过是略施恩德,便将元载牢牢握在了手中。 日后,或许元载会背叛,可是几率很小,毕竟有姻亲关系在,只要不是走到绝路,元载必然会尽力帮助李泰初。 如元载这般的闲子还很多,李泰初拿着大把的银子,开始布子,一个个英才,进入李泰初的明光中,现在,他们不过是地上的草芥,不过未来就难说了。 一灯如豆,在这偌大的建宁王府中,王府主人的书房,只是点了一盏油灯。 建宁王,在这长安算不上什么大人物,没有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也很老实,并没有在明面上养什么门客之类的,也没什么官员亲近他。 毕竟,他只是第三代,就算李隆基现在死了,夺嫡也只会发生在李倓的父亲或者叔叔们之间,和他没什么关系,自然也不会有人这么早就投靠李倓,博什么从龙之功。 不过李泰初不一样啊,最多十年,十年时间,李倓就可以成为帝国的继承人,或者准继承人,这点,是基于李泰初对历史的把握和自己的自信,而作出了决断。 李泰初静静地看着李倓,李倓看着李泰初,笑了笑,道:“李将军为何来我建宁王府?而且还是孤身一人,秘密前来。” 李泰初回以微笑:“自然是有大事,不过一定要点这么暗的灯吗?” 李倓摸了摸鼻子,道:“我总觉得,将军你来不是什么好事,应该把灯点少一点,这样才有安全感。” “不不不,是好事,大好事。” 李泰初笑眯眯的看着李倓,看得他心惊胆战。 李泰初的名声,李倓不是没有听过,他是真摸不准李泰初来想做什么,因此格外的小心翼翼。 李泰初笑眯眯的看着李倓,道:“建宁王,你,想当皇帝吗?” 第九十六章 王亦如子 李倓看着笑眯眯的李泰初,哈哈大笑:“将军说笑了,倓非长子,乃阿爷三子,未来就算圣人驾龙,也轮不到倓。” 李泰初淡淡的问道:“敢问建宁王,有唐一朝,可有长子克继大统者?”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倓不动声色,话语中满是疏离。 李倓根本不相信李泰初,没错,李泰初的义父王忠嗣,是自己的父亲李亨的支持者,理论上来说,李倓应该相信李泰初才是,可是李倓不敢。 李倓不知道,李泰初是不是李豫的人,他得小心又小心。 天家无情,自唐立国,兄弟相杀、父子相残、妻谋夫、臣逆君……为了这个帝位,死的人不计其数,李倓怎敢相信李泰初。 李倓正直,不代表他没有心机,在历史上被赐死了,也不代表他蠢,因此,面对李泰初的话,他抱以万分的警惕。 李泰初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他并不在意。 李泰初从怀中掏出几张房契,推到了李倓面前:“殿下,这里是几张地契,上面的商铺,每年收入,不少于三十万钱,这是我初步的诚意,未来三年,十倍之。” 李倓看着那几张地契,颇为心动,不过还是婉拒道:“将军这是何意?本王难道还缺这点钱不成?” “殿下自然是不缺这点钱的。”李泰初神秘一笑,然后低声道:“可是,这些钱,绝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来源,殿下,难道对十六卫没有丝毫想法?” 李泰初敲了敲几张地契,低声诱惑道:“当年,圣人可是凭借万骑,才帮先帝取得皇位的啊……龙武卫他们或许殿下你插不进手,但是要是用这钱练新军呢?殿下,没有人会知道的,因为你所有的俸禄都在表面上花销,而这笔钱……” 李倓默然,这手笔,以及后续的承诺,还有李泰初这番话,让他怦然心动,他承认,李泰初这话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那是至尊之位啊!谁不想要? 全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享受,权利,都在那个位置上面。 李倓是有野心的,不然,他就不会在历史上让李亨北上去灵武称帝了。 可惜,他缺点脑子,也缺点实力。 说赐死,就真的死了,要是李世民在李倓的位置上,肯定要扭转乾坤甚至是决死一战的。 李泰初,给李倓一个机会,一个效仿太宗皇帝的机会。 钱在手,以后也不会缺统兵的机会,再加上李泰初的支持以及他笼络的一批智囊,武将,要是这样还成不了事,那李泰初就承认自己眼瞎了,李倓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过,李倓很明显没有让李泰初失望,李泰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钱,李倓肯定得收了。 不过李倓并没有表态,只是沉默,李泰初知道,这是李倓默认了。 李泰初起身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李倓轻轻的抚摸着桌子上面的那几张地契,他知道,自己默认收下的那一刻,便卷入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战争之一。 已经没有退路了,李倓也不准备放弃,这是绝好的机会。 如今的大唐,已经不是立国之初的大唐了,宗室封侯拜相,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有充足的钱财,李倓真的有信心,和李豫争一争储君之位。 毕竟李泰初说得非常对,有唐一朝到现在,根本没有一个长子能克继大统。 李倓脸上露出笑意,旋即又消失了,他看向窗外,低声自言自语:“李泰初,你为什么,看上我了呢?圣人和我阿爷,可是都还……” 李倓不了解,他看不到李泰初那么远,只是他明白,自己必须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而李泰初,他秘密离开建宁王府后并没有回万春公主府,而是在建宁王府不远的一处小宅住下了。 为了谨慎起见,李泰初不准备在宵禁期出坊墙。 小宅内没有什么东西,唯一重要的,是几本书,几本用世界语写出来的书。 世界语是波兰籍犹太人柴门霍夫博士公元一八八七年在印欧语系基础上创立的一种语言,李泰初确保,这些书,哪怕别人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明白书中含义。 这种加密,他在陇右时便开始在做了,当初那本陇右册,现在汉语版已经没了,唯一有的,是世界语版。 这些书,是如今朝堂各个大员的任职情况,里面还有关系图,性格分析,把柄,李泰初对他们的看法等。 李泰初在织一张网,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将在十年内覆盖大唐上下,确保李泰初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在这盘天下棋局中,屠大龙! 李羽他们被绑架这件事情,李泰初真的愤怒了。 以前的李泰初,是把刀,他只是想带兵打仗,到时候再借着李隆基恩宠,压着安禄山不敢反,然后徐徐图之。 现在他不想做刀了,他要掀桌子,他要屠龙,换皇帝! 如果李倓失败了,那李泰初就会自己动手。 他也是李唐宗室,只要手握重兵,皇帝之位,也是唾手可得的。 李泰初本来是老老实实,不想掀桌子的,不过安禄山既然先掀了桌子,那就怪不得他了。 翌日,李泰初回到了公主府,一进门,就看到了李羽,李崔氏和李梦祈在尴尬的坐一起吃朝食。 李泰初熟捻的坐到李梦祈身边,捏了捏她的手,让李梦祈放松了许多。 李梦祈并不是标准的大唐公主,因此和李泰初父母相处实在是有点尴尬。 要是标准的大唐公主,李羽他们现在不可能坐这里,甚至公主出行,他们一样要行礼,也不可能摆什么公婆威风。 但是李梦祈她并不是那种人,因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李泰初父母相处好。 毕竟,她是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让她当一个标准儿媳妇完全不现实。 李泰初也不怎么想让李梦祈那样,毕竟,他自己其实也蛮尴尬的,现在只是强装镇定罢了。 第九十七章 闲聊 李泰初看着李崔氏他们两个,掩饰着尴尬说道:“昨天我有事出去了,阿爷阿娘,你们两个过得还好吗?” 两人连忙点头,然后沉默的低头喝粥。 李泰初看着二人,不由得轻轻的搓了搓自己的指尖,这反应,不对啊,难道,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尴尬,毕竟只是一年多没见而已。 不过李泰初暂时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起吃起了饭。 吃罢,两人尴尬的离开了,李梦祈靠在李泰初身上,开口说道:“我总觉得你阿娘他们有什么瞒着你。” 李泰初点点头:“我也觉得,而且氛围过于尴尬了,不过有时间的话,你还是尽量多陪陪他们吧,另外找几个知心,体贴的侍女,毕竟你也忙,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阿爷好赌,不要给太多银钱给他,出门也让十哥他们派几个人看着,我可不想到时候去赌坊赎人。” 李梦祈想了想:“要不我们买一个赌坊吧?反正到时候输多少钱都能回来。” 李泰初微微蹙眉:“我其实也这样想过,不过还是算了吧,还是戒赌比较好。” “好,都听你的。”李梦祈顿了顿,然后低声问道:“建宁王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问题。”李泰初回答道:“他默认了,看来,他确实是有心思。” 李梦祈点点头,这件事情,李泰初并没有隐瞒她,反而向她说明了原委。 李梦祈自然是支持的,她对自己那个太子哥哥也没什么感情,唯一有一些感情的只有李隆基罢了,关于李泰初支持李倓夺李亨权这件事情,李梦祈没有丝毫意见。 不过李梦祈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劳累,不单单是身体上的,更多还是来自心理方面。 府中大小事务,皆交由李梦祈处理,这固然是李泰初百分百的信任的给予,但是这些事情也耗费了李梦祈大量的时间,尤其是玻璃制造等一系列事情,这时候,李梦祈靠在李泰初身上,只是短暂的安宁,等一下她又要继续去忙了。 李泰初也明白李梦祈的劳累,他拍了拍李梦祈的手,轻声说道:“适当的把一些工作交出去,义父那边不会缺可以信赖的人手,再从其他商行挖一些人,你不能全部都事必躬亲,总是要放权的,接下来,我会教你更加优秀的冶炼技术,你得做好准备,有些事情,你只要盯紧大方向和做事的人就好了。” “嗯。”李梦祈答应了一声,聪慧如她,自然能明白李泰初的意思。 李泰初安慰道:“等我忙完了,就退休,找个地方和你隐居,江左怎么样?” 江左,就是江东,不过现在的称呼是江左。 “那得等多久?”李梦祈感叹道:“天下事,何时了?忙不完的。” 李泰初叹了口气:“三十岁之前,肯定忙完,十年时间,总是够了的。” “希望如此吧。”李梦祈抱着李泰初的手臂,没有再说话。 李泰初愧疚的抚摸着李梦祈的头发,有时候,他真的想拂袖而去,只是实在是不忍。 他不想有一天,亲自写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首诗。 短暂的沉默,给了两人片刻的休息时间。 二人的呼吸着对方身上的味道,心情宁静。 一个侍女,打破了这份宁静,她走到李梦祈身边,低声说了一会儿,然后退下去了。 李泰初没听得太真切,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好像是说李羽他们的。 李梦祈低声道:“我明白为什么之前你阿爷他们为什么那么沉默了,原来,你当初是被他们抛弃的。” “原来是这样吗……”李泰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件事情,当没发生过吧,就当没听到。” 李梦祈蹙眉道:“你一觉醒过来,他们两个就不见了,差点饿死,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李泰初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事,就那样吧,都过去了。” 其实,李泰初心里有点悲哀,也有点庆幸,可耻。 其实,真正的李泰初,早就饿死了,如今的李泰初,恐怕还得感谢李羽他们,抛弃自己。 可是李泰初心里也有点悲哀,诚然,当时确实是在逃荒,可是,逃荒就能抛弃自己的儿子吗? 可是,他们又是两个人一起走的…… 该称赞他们的爱情,还是唾弃他们对前身的亲情? 李泰初默默地问自己,然后觉得,还是当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李梦祈有点不甘心,毕竟无论何时何地,她的立场,都是李泰初,因此哪怕是李泰初父母,李梦祈也觉得他们做得实在过分。 不过李泰初执意不追究此事,李梦祈也只好气呼呼的放弃了。 想来,李梦祈不会背着自己做什么事,不过,不理李羽他们是肯定的。 李泰初望着李梦祈,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转移话题道:“话说,我诗集怎么样了?” “还没呢。”李梦祈苦恼的说道:“你教我的活字印刷还没有弄好,估计还得几天,印出来也要时间,话说,印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卖出去啊!” “要不,我去趟平康坊,打打名声?”李泰初试探性的询问着李梦祈。 “你想干嘛?”李梦祈顿时警惕了起来:“我不好看吗?去那里干嘛?我可警告你,这脏钱,我不赚!” “……”李泰初冥思苦想。 李泰初没得办法。 李泰初决定妥协。 李泰初低声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和你一起?”李梦祈怪异的看着李泰初,道:“你,不会有什么病没和我说吧?” 李泰初咳了咳,严肃道:“怎么可能?你男扮女装吧,随时随地跟在我身边,放心了吧?” 李梦祈琼鼻微动,娥眉微蹙:“你认真的?为了一本诗集,不至于这样吧?虽然确实写得很好。” 李泰初笑了:“至于,怎么不至于?我可是,对大唐诗坛期待很久了。” 第九十八章 得意楼 李梦祈终究还是同意了,李泰初亲自给李梦祈男装,然后两人带着面具,在晚上来到了平康坊。 平康坊位于东区第三街(自北向南)第五坊,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邻,南邻宣阳坊,都是“要闹坊曲”。而尚书省官署位于皇城东,于是附近诸坊就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当时地方各方镇驻京办事处叫做进奏院,崇仁坊内有进奏院二十五个,而平康坊内就有十五个。 平康坊和崇仁坊夹道南北,考生和选人每年少则数千,多至数万人,云集京城赴选应举,上述两坊“因是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因此平康坊成为诸妓聚居坊曲自可想见。 据《开元天宝遗事》卷二载:“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因为平康坊地处城北,又称为“北里”。 举子们在考试之前,总是喜欢到教坊游荡。 教坊的女子“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语者”,她们“分别品流,衡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 平康坊诸妓隶籍教坊,从小受到比较严格的歌舞、诗词、乐器等训练,供奉和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喜好吟诗弄文的皇室官僚贵族士大夫,经常要应召供奉和侍宴,她们的文化素养和品位也比较高。 因此赴京赶考的举子在温柔乡中一旦找到知音,便会萌生出真挚的爱情,唐传奇《李娃传》,描写的就是一位进京赴考的举子,与平康坊名妓李娃演绎出的旷世艳情。 而《霍小玉传》中的李益是新科进士尚未得官,属于留京待选,也寓居在妓女霍小玉家中。 霍小玉传,基本上就是一个痴情女和负心汉的故事,没详细说的必要,悲剧收场罢了。 李泰初算了算日子,若霍小玉传真的是史实,那么霍小玉现在可能还没有出生。 《霍小玉传》作者蒋防是唐宪宗时期的人,当时李益还活在世上,造谣的可能性不大。 后来的事倒是可以说一说,李益因为这等负心行径受到当时舆论的普遍谴责,自己的内心也留下了阴影。 《霍小玉传》《旧唐书》等书记载李益对自己的妻子非常不放心,出门要把妻子绑起来,甚至脱光了用浴盆盖起来才放心。 李益心中的道德法庭,大概便是这样对他自己做出了判决吧。 不过,李泰初并不满意,所以,李益的诗,他丧心病狂的全部抄了。 比如“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又比如“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边塞诗,全抄! 李泰初都觉得自己丧心病狂了。 其实他还想抄李贺的,那个被称呼为诗鬼的男人,实在是非常对李泰初胃口。 不过,他终究还是放弃,大概,他对李贺有信心,哪怕历史大改,属于李贺的光芒,依然会在这个世界上绽放开来。 华夏千载,李泰初首推李白,其次便是李贺。 他们两个诗中的那种浪漫,深深地吸引着李泰初。 李泰初只恨,恨李白现在在江南烟雨中,而李贺还没有出生。 不过还好,他不急,李白就算按历史上的轨迹,也还能活十二年,等自己改变历史轨迹后,肯定能活更久。 百岁不可能,按李白喝酒的习惯,七十古来稀应该差不多了。 李泰初在面具下的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丝笑意。 如果,能让李白的生命,往后延长,哪怕只是一点点,李泰初也觉得很开心。 他是天上的谪仙,能多留些年,看到一个更加强盛的大唐,肯定还会留下几首足以流传千古,与华夏文明同辉的诗吧。 这就很好了,非常好,李泰初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李泰初带着白色面具,带着李梦祈,行走在北里中。 李梦祈脸上并不如李泰初般,只是单纯的白色,而是一张黄金打造的面具,这是将作监大匠打造的,世界上只有这一张,独一无二。 大概,李梦祈也没什么遮掩的心思,不然不会戴这张面具。 真正要遮掩身份的,还是李泰初,所以他穿得异常严实,脸上的面具更是密不透风,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二人行走在北里中,显得十分的怪异,李泰初一身儒袍,内着皮甲,腰配横刀,显得有些胖硕,而且很热。 旁边的人们都向二人投来奇异的目光,不过倒也没人多管闲事。 二人走在北里,东张西望了好久,李泰初才低声询问道:“话说,北里最大的,那个,在哪里?” “不知道。”李梦祈低声回应了一句,清脆的女声难以掩饰,因此她说完不知道后,便沉连忙闭嘴了。 而李泰初,他看着北里来来往往的人,陷入了苦恼之中,这算怎么回事啊……早知道,就带个熟悉地形的人来了。 “走吧!”李泰初叹了口气:“走到最繁华的地方,随便挑一个。” “好。”李梦祈用故作低沉的声音回答了一句。 然后两个人绕啊绕,把北里繁华之处绕遍了,然后发现,属一家叫“得意楼”的,生意最好,人最多。 李泰初看了看,发现得意楼前,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好像正在等人,于是便走了过去。 老者衣着素朴,看样子应该是一个诗人,李泰初行了一礼,道:“老丈,某第一次来,疑惑颇多,请问这得意楼为何如此热闹?” 那老者看着戴着面具的李泰初,眼中闪过几丝趣意:“这得意楼今天刚好有诗会,因此热闹,还有几个大诗人到场,你等一下可以好好学习一下。” 李泰初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 其实他不知道,这北里,每隔几天就有一场诗会,他来的,着实不算巧。 第九十九章 诗会 等李泰初坐到得意楼二楼时,他发现,那老者果然没骗他。 李泰初摸了摸鼻子,哦对,他摸不到自己的鼻子。 李泰初苦笑着看着那个老者坐在了二楼上首,他哪里还不明白,门口那番话是老者自卖自夸。 得意楼三层,三层都是私密包间,二层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是专门为诗会建立的,李泰初跪坐在一张矮桌前,放眼望去,这里起码有几百个人。 得意楼参加诗会,其实是有条件的。 要不写诗,要不就直接花钱,李泰初自然是选择——花钱。 砸了两万钱,两个人才顺利登上二楼。 为什么不直接写诗?因为李泰初觉得有点low,丢诗这种事情,当然要人多的时候才行,这样才对得起那些诗篇的名气,上楼的时候写诗,他懒得写——或者说懒得抄。 上首坐着三人,正在看上楼时,众人交上来的诗。 李泰初不知道三人是谁,三人也没有说名字,只是在看诗。 李泰初问了问周围的人,结果他们也不知道。 三人看罢诗词,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众人。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三人,只是新来者比较多而已,而认识三人的士子,这个时候也没有贸然开口。 中间那人首先开口:“你们好,我叫王维,是这次诗会的主持者,另外这两位,是我的好友。” 众人当即哗然,他们没想到,一个小诗会,居然引来了王维这等人物。 王维可是诗佛,如今更是吏部郎中外加给事中,能上达天听的大人物,这些举人士子哪里见过这般人物,他们官场都没有进呢。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李梦祈没动,李泰初却认真的行了一礼。 这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行的礼,李泰初,当初也是学过王先生诗的,执学生礼并不过分。 王维认真的回了一礼,然后温和的笑道:“不必多礼,若你们以后高中,我们便是同僚了,坐下吧。” 众人连忙坐下,不但士子们认真了许多,那些清倌人们亦然。 王维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后低声对旁边的二人说道:“等一下他们不向你们两个行礼,可别太尴尬。” 左边那个老者,也就是李泰初门口碰见的那个老者挑眉道:“不可能,看好了吧!” 老者咳了咳,道:“在下李颀(qí),不知有人听过老朽名字没有啊?” 众人连忙再次起身行礼,李颀的那首《古从军行》,可是少有人没听过。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这诗看似讽刺汉武帝,实则众人皆知,乃是李颀借古讽今。 而且李颀这个人,开元十三年(725年)考取进士,曾任新乡县尉,后来辞官归隐,乃真隐士。 李颀性格疏放超脱,厌薄世俗,其边塞诗奔放豪迈,慷慨悲凉,这场众人,少有人未拜读过其诗作。 李颀看着行礼的众人,满意的起身回礼,然后等待最后一人开口介绍自己。 最后一个人站了起来,他笑着说道:“在下綦(qí)毋潜。” 众人连忙行礼,这綦毋潜或许后世少有人知,但是在这长安,这大唐,名气却是不小。 “盛唐时,江右诗人惟潜最著”、“清回拨俗处,故是摩诘一路人”(摩诘指王维),可以说,江西如今最著名的诗人,便是綦毋潜。 众人当中的江右士子激动异常,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看到綦毋潜。 不过,这也不太让人意外,王维和綦毋潜乃是至交,王维请綦毋潜过来一同主持诗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三人笑了笑,然后开始评判诗词。 众人肃然,平时,这得意楼中,也有诗人评判诗词,只是如王维这般的诗人,实在是难得一见,因此,所有人都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李泰初也侧耳倾听着,本来他以为,这交的诗只作凭证,没想到现在居然还会被三人念出来,早知道当初上楼时就该交一首诗的,起码能节省一万钱呢,而且还省了功夫。 不过,这后悔的念头在李泰初心中也只是一闪而逝,他排除杂念,认真的听起了王维他们三人的评价。 诗佛近距离评诗,这可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能享受到的,因此李泰初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百篇诗作,评了不到十篇,却令所有人都收获颇多。 三人深度剖析,作者意图,手法,运用的典故,某些地方处理的错漏,等等等等,都说的一清二楚。 李泰初不由得感叹,这么多干货,虽然有点枯燥,却让这些士子们受益匪浅,大概,这才是真正的诗会。 一上来就丢诗装逼,太low了。 不过,既然是诗会,自然还是要写诗的。 毕竟诗会除了交流学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扬名。 不会扬名的诗人,不是一个好诗人——那种才华横溢到如李白,李贺的人不在此列。 那种等级的诗人,但凡有一个人听过他们的诗,便会立刻大肆宣扬了,毕竟,才华这东西,就算蒙上十层薄纱,再蒙上十层黑布,也是遮不住的。 王维开口道:“我们三人,比较擅长边塞,田园风光之诗,今日诗会,便以这两个方面为主题吧,不过,若是有好诗,不限题材,不拘格式,可自由发挥。” 众人齐声行礼道:“是!请三位先生稍后!” 然后,拿着纸笔,众人开始写起来了,有人下笔如飞,有人迟迟不动笔。 李泰初站了起来。 李泰初一米八还有多的身高,在这群士子中还是比较少见的,再加上他脸上的面具和腰间的佩刀,这让他显得非常的显眼,一站起来,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 李颀笑了起来,他对李泰初明显有印象:“你有了?” 第一百章 四时田园杂兴 纯白色的面具,在亮堂的灯火下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李颀自然是没在意这些,其他人就不一样,诗会,扬名之所,这人戴个面具是什么意思?就连王维,綦毋潜心里都犯嘀咕。 李泰初站到中央,向众人行礼,然后语气带笑:“我百篇名作,皆已在胸中,篇篇可名传千古,不知诸位想听哪方面的?” 众人大哗,这戴面具的也太嚣张了吧?一名士子高喊道:“兄台连名号都不报,就敢如此大言不惭吗?” 李泰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施了一礼,温和的说道:“是在下失礼了,在下饮冰室主人,添为万春公主府门客,刚才那位兄台,可否说一下自己喜欢什么诗?在下诗篇太多,不知该选哪篇好。” 这话,简直就像开了嘲讽一样,若不是他们顾忌王维他们的脸面,此刻怕是已经动手了,这话实在是太嚣张了,看似彬彬有礼,其实话语里面满是傲气。 他们这些士子,可不是后来那些不能上马打仗,只会蹄下呻吟的风流士子,其中不乏壮汉,甚至能开三石弓的人都有。 也就是李泰初不惧他们,不然,换一个人,此刻在这么多人杀人似的目光下,就要缩了。 李泰初没缩,反而看向了李颀,李泰初开口说道:“李先生,还是您出题吧,我看诸位士子,好像不满意我说的这话,我还是证明一下比较好。” 王维和綦毋潜摇了摇头,没说话,他们两个也觉得李泰初有点嚣张,说自己有诗百篇,可流传千古,他们都不敢这么说。 李颀倒是觉得李泰初异常对自己口味,于是笑眯眯的说道:“那就请你这位饮冰室主人,作首关于大漠的诗吧。” 一首“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李泰初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幸好还是忍住了,因为这诗,是王维写的…… 正主在面前,而且已经被写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抄,于是李泰初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这里有首马诗正合适,请诸位点评。” 李泰初左手扶刀,右手在前,拇指揉搓食指,指尖转动三下,然后开口吟道:“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众人一惊,仔细的咀嚼着这句诗,此诗乍一听,平平无奇,,但是仔细一想,却是朗朗上口,平易近人,令人印象深刻,与诗仙李太白的那首《静夜思》十分相似。 这诗……王维点点头,道:“诗好,中上。” 王维说的这个中上,自然不是什么评判士子的标准,而是用自己的标准。 王维读诗无数,与李白同生一个时代,自己更是被称为诗佛,他说的中上,自然是极高的评价了。 众人都明白,因此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李颀欣赏的看着李泰初,道:“再来一首关于大漠和落日的,摩诘兄那首使至塞上里面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应该知道吧?” “自然知道。”李泰初点点头,然后指尖搓了七下。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李泰初轻轻的吟诵着,众人不禁皱眉,好倒是好,可是这是词啊! 李颀摇了摇头:“好词,可是却不是诗。” 李泰初欠身道:“一时之间想不到好的,只好用这词暂代一下,若先生不弃,我这里还是一首边塞诗,先生可愿听?” 李颀点点头,王维他们也是满脸好奇,他们非常期待,李泰初能再抛出些好诗出来。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泰初想了想,又吟了一首:“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两首诗,让众人鸦雀无声,一夜征人尽望乡和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单单这两句,便可流传千古了。 李泰初见众人脸色,觉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太过了,不过,还有最后一首,送给王维和綦毋潜。 李泰初开口道:“说了四首,不如凑个整,再作首田园诗,送与摩诘先生和綦先生吧。” “请!”王维看着李泰初,面带微笑,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年轻的饮冰室主人了。 “这首诗,名为《夏日田园杂兴·其一》。”李泰初顿了顿,然后开口说道:“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蜒蛱蝶飞。”王维和綦毋潜点点头,很不错的诗,描写非常到位。 李颀对田园诗兴致没有边塞诗大,因此注意到了李泰初话中的那个“其一”,于是李颀好奇的问道:“你刚才说其一,难道还有别的?” 李泰初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诗名《四时田园杂兴》,共六十首,为春夏秋冬四个诗卷,其中春日田园杂兴十二首、晚春田园杂兴十二首、夏日田园杂兴十二首、秋日田园杂兴十二首、冬日田园杂兴十二首,若诸位有兴趣,可在几天后购买我的诗集。” 众人不禁咋舌,这诗已经很好了,扪心自问,他们这个水平的田园诗,都蛮难写出来的,现在这个饮冰室主人告诉他们,一共六十首? 李泰初看着他们惊讶的神色,甚至是王维他们都面带惊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诗,是南宋诗人范成大写的,六十首七言绝句分别描绘了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田园景色,将农家的生活环境、季节气候、风土民俗、耕织、收获的痛苦与欢乐,真实生动地展示出来,超越了以往同类题材的诗作,对南宋以后的田园诗产生很大影响。 甚至,钱钟书《宋诗选注》评价这些田园诗为“中国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 令人惊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第一百零一章 李林甫出手 李泰初笑着说道:“十天后,我的诗集会在北里和公主府外售卖,名字就叫饮冰室文集,有诗词一百二十八首,还请各位多多宣传。” 众人连忙应了下来,他们确实想看一看,这位饮冰室主人的其他诗如何。 王维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饮冰室主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为了扬名,却又戴上面具,说他为了钱财,但是又能作出那般闲情逸趣的诗,实在是矛盾。 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便带着李梦祈告辞了。 等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消失在了得意楼之中。 有人灵光一动,开口说道:“那个戴金色面具的,不会是万春公主吧?” 众人立刻沸腾了,王维他们也忍不住回忆起来了。 王维低声道:“那个面具,奢华异常,说不准真是公主。” 李颀和綦毋潜愣了愣,若真是公主,那这场诗会的前因后果,恐怕要传播到长安的每一个角落了。 “这是你的目的吗?”李颀心中想着,然后笑了:“面子还真是大啊。” 二人点头,公主在这长安城中虽然不少,可是在这北里,能请到一个公主,那就真的是面子大了。 李梦祈和李泰初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他们现在有点失望。 李泰初和李梦祈走在路上,李梦祈感慨道:“这北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嘛。” “是啊。”李泰初语气中满怀着失望:“这北里,怎么就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呢?” 李梦祈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李泰初和自己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李梦祈将罪恶之手伸向李泰初腰间,然后狠狠一扭! 李泰初眉头微动,他并不疼,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 李泰初微微颤抖,声音中好似强忍着疼痛一般:“亲爱的,疼疼疼疼疼……” 李梦祈心一软,就马上松了手,然后,李梦祈低声,恶狠狠的说道:“下次再也不许说这种话了,你是驸马,只能娶我一个,可不能去外面沾花惹草!” 故作凶恶的李梦祈,在李泰初眼中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异常可爱。 李泰初连忙点头:“不会,绝不会,我可不想被圣人下令关进大牢。” “就这样?”李梦祈听到这话,反而觉得异常生气。 李泰初笑了:“情话等一下回去再说,好不好?” “谁要你说情话了?”李梦祈的语气略带慌张,然后走在了前面。 李泰初连忙跟上,虽然李泰初看不到李梦祈面具下的脸,但是他想,一定红了…… 回来的路上很顺利,至于李泰初怎么哄李梦祈,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此日,诗会之事开始发酵,吃晚饭的时候,这件事情甚至已经传到公主府了,还有几个贴身的奴婢问,到底是不是公主去了,饮冰室主人又是谁? 李梦祈没回答,不过李泰初和李梦祈互相看了看,默契的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第三天,诗会的消息,在李泰初和李梦祈的推动下,发酵的愈发凶猛,长安城内,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也就是这天,御史台在李林甫的指使下,弹劾李梦祈入北里。 这群立仗马,奏折如雪花一般飞到了高力士的桌子上,整个御史台上下,都在弹劾此事,简直就是群情汹涌。 御史中丞更是请废赐婚,公主入北里,驸马未曾阻止,而且还是和一个陌生男子去的,此事大失天家颜面。 御史中丞请李隆基废驸马,公主则是另则良婿,若得良婿,以后必不会再做此等荒唐之举。 高力士冷冷的看着这一张张来自御史台的奏折,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奏折当然不会直接递交李隆基,任何奏折,都得先经过高力士审核,才会递交李隆基。 高力士权利如此之大,若不是李隆基确定他忠心耿耿,怕是早就除去高力士了。 高力士拿起一张折子,然后慢吞吞的往后面去。 他自然不会做出压下所有奏折的蠢事,不过,他只需要挑一张言语比较温和的折子就好了。 毕竟,立仗马们,看不都是心甘情愿闭嘴的,因此这些折子里面,有不少弹劾公主入北里却言语比较温和的。 到时候,高力士相信,只要自己稍微说一说,动动嘴皮子,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等高力士慢吞吞的来到承欢殿时,却发现,李林甫居然在这里! 高力士脸色难看,这宫中,看来是太久没有死过人了,连李林甫入宫了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高力士还是很快就调整好脸色,笑眯眯的走进了承欢殿。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长恨歌里面的这句,就很好的说明了承欢殿的定位。 而高力士却仿佛看不到那些妖娆的宫女们一般,而是走到了李隆基近处,也没看李林甫,而是直接递上奏折,道:“圣人,这里有本御史台弹劾万春公主的奏折,还请过目。” “哦?”和杨玉环玩乐的李隆基好奇了起来,他接过奏折,问道:“为何弹劾万春?这御史台,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李隆基看着奏折,无人说话,李林甫和高力士也沉默不语,静静地等待着李隆基看完。 李隆基看完后,蹙眉道:“胡闹!北里是何地?她一个公主,怎能去那里?” “圣人!”高力士立刻开口说道:“这只是风闻,所有人都说,只看到了两个戴面具的人,然后猜测金色面具者是公主殿下,却无实证。” 李林甫严肃了起来,他行礼道:“空穴来风必有因,如今整个长安都在传公主入北里,哪怕不是真的,现在也是真的了,为天家颜面,当废驸马,为公主另则良婿,当不再行此荒唐之举,杨钊有一子,名炪,尚未婚配,年龄亦不大,有风度,会谈吐,爱读书,当为良配。” 李隆基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换驸马…… 第一百零二章 请帖 李隆基不想换驸马。 李泰初,是一把刀,一把异常锋利的刀。 李泰初回长安的时候,李隆基就意识到了。 李泰初既然在意军功,那李隆基就给他,在地方时间够短,李泰初就不会积蓄起军中势力。 所以,在李隆基看来,李泰初现在不会成为一个威胁,反而是一把极其好用的刀。 因此,李隆基迟疑的说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议吧,李泰初初立大功,我若因万春而废其婚约,岂不是令人寒心?” 高力士赞同的点了点头:“圣人说的是,而且这件事情完全就是百姓士子们妄加猜测,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要是辟谣,他们必然相信圣人之语。” 李隆基点点头:“就这样办吧,不过,那两个面具人,万春到底在不在其中?” 高力士摇摇头:“没人知道,不过那个自称饮冰室主人的男子……” 高力士仔细的将前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李隆基听过后,对饮冰室主人顿时兴趣大生。 “高力士,传朕旨意,万春禁足一个月,不要让人知道了,另外,招那个饮冰室主人入宫。” “是。”高力士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去传旨,一直留在这里,以汇报的名义拖了许久的李林甫搪塞了几句,也告辞了。 走出承欢殿,李林甫看着已经走远的高力士,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他不知道高力士为什么帮李泰初,想来,可能是因为小万春的缘故。 李林甫自然也不会伤害李梦祈,不过,李泰初在他心中,早已上了必杀名单。 李林甫双手拢于袖中,慢吞吞的朝南走去,既然李林甫亲自出手了,那手段,可绝不止这点而已。 与此同时,一封奇怪的请帖,送到了李泰初手中。 “亲仁坊南面陈宅,老友已备薄酒,请赏脸一往。” “陈宅?”李泰初念完后,好奇的看着把请帖拿过来的婢女:“这是谁送来的?” 婢女行礼道:“回禀驸马爷,这是一个军中之人送来的,至于其他的,我也没注意,现在那人已经走了。” “嗯,你先下去吧。”李泰初将请帖放在桌子上,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诡异。 陈,姓陈的,而且有资格发请帖给他的,貌似只有一个陈玄礼,其他的,不是地位太低,就是不太熟悉。 而且这个陈玄礼感觉也不太可能,毕竟这里面的称呼,是老友。 李泰初心中多了几分警惕,思考良久,李泰初开口喊道:“十哥!你来一下。” 一直在外面的十郎走了进来,他行了一礼:“有什么事吗?” “拜托十哥,去找一下左金吾卫的冉葳(wēi)中郎将,请他带十个好手,过来一叙。” 十郎愣了愣,然后问道:“上次救你爷娘的那个中郎将?你确定他会来吗?” “当然。”李泰初笑了笑:“受了我的恩惠,自然得来,那个冉葳中郎将,家中兄弟二人,皆在军中,父战死沙场,唯余一母,其母病弱,我花了十几万钱,为他买药请医师,这个小忙,他无法拒绝。” “是。”十郎低头退下去了,十郎面无表情,心中却满是讶异,他没想到,那个叫冉葳的中郎将,居然愿意接受李泰初的恩惠。 按理来说,金吾卫的中郎将,应该不会缺十几万钱吧? 十郎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到了冉宅才想明白,冉葳不会缺钱,但是,如果这是投资呢?冉葳,对李泰初的投资? 十郎后背一寒,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了,他知道,再深究下去,怕是会进入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事情很顺利,冉葳不过犹豫片刻,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他找了九个下属,凑齐十人,往公主宅而来。 十人未配甲,却有刀剑在身。 事实上,也并非所有人都能随身穿着铠甲的。 李泰初带着十郎,十一郎,以及十多个甲士,和冉葳他们出发了。 李泰初非常想看一看,到底是谁送来的这份请帖,他,在里面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大动作,还请来了冉葳。 中郎将之位不低,比李泰初现在的职位还高一品。 说冉葳慧眼独具也好,说冉葳投机也好,反正现在的冉葳,暂时成为了李泰初的……不能说棋子,或许可以说同路人。 一路上,李泰初和冉葳聊了起来,冉葳态度略微恭敬,他年纪不小了,今年已有四十余,若无大功,或者是贵人提拔,这辈子也就是一个中郎将了,而且,还是一个左金吾卫的中郎将,根本没什么用。 十六卫早就衰落了,再也没有上番的府兵,现在十六卫加起来不过五六万人,其中多半都是地痞流氓,世家子弟,完全就是来镀金或者是混生活的,战斗力绝不能奢望。 任何一个有抱负的人,都不会想呆在十六卫里面……养老还差不多,至于建功立业,还是算了吧。 因此,冉葳现在的态度,也可以理解了。 二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李泰初过两个月去西域的问题。 冉葳开口说道:“将军或许可以去疏勒,吾弟冉蕤(ruí),颇有勇武,我可去信一封,让他助将军一臂之力。” 李泰初在马上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冉葳中郎将了,若我去疏勒,必联系冉蕤将军。” 冉葳摆了摆手,笑道:“别喊将军,他只比你大一点而已,到时候尽量使唤,好好训练他一番,能在你这个大唐战神麾下做事,是他的荣幸。” “冉兄说笑了,我哪里是大唐战神,战士还差不多。” 李泰初脸上并没有什么嘚瑟,所谓大唐战神,完全就是打趣的,捧他一下而已。 他现在可算不上大唐战神,非百战百胜,挽天倾或者是威震天下,名动四夷,登高一呼,天下军队俯首者,怎敢自称战神? 现在,在其他人眼中,李泰初大概就是一个大勇武者,还算不上战神,哪怕在怛罗斯之战里面力挽狂澜,也不能如此称呼。 第一百零五章 “高效”的京兆府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王鉷逼死,用来凑齐那一百亿缗,而这一切,史书上不过寥寥数语罢了。 王鉷依附杨慎矜而显贵,后和吉温陷害杨慎矜,最终杨慎矜在天宝六年被赐死。 天宝九年,王鉷任御史大夫,兼京兆尹,加知总监、栽接使。 于是乎,王鉷一身兼领二十余使,朝庭内外皆畏惧他的权势。 如今的王鉷,权势确实是大,比起李林甫,也不遑多让,虽然他现在依然依附于李林甫。 李泰初一直在想着陈飞星的事情,陈飞星,应该没有说谎,李泰初找不到他说谎的理由。 而且之前军中之人送信也非常可疑,也就是说,陈飞星,应该是棋子。 何其可悲,一个能拿出五百万钱的豪商,不过,只是一枚棋子。 李泰初叹了一口气,当真狠辣,这件事情,恐怕是李林甫亲自出手了。 李林甫手段绝不止这么一点,如果,只是杀死一个豪商,然后将罪名嫁祸给自己,那是绝不够的,但是,李泰初也不知道,李林甫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 不过,恐怕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必然会掀起一场大动荡。 李泰初闭目沉思,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既然李林甫通过京兆尹将他抓住了,那就不会不经过官方手段直接杀他,他更担心的,是其他人的安危。 李梦祈那边应该没问题,李羽和李崔氏应该也不会被殃及池鱼,可是王忠嗣那边,李林甫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李泰初在昏暗的囚牢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闭目养神。 接下来,就是等待李林甫出招了,毕竟,李泰初对李林甫,是真的没办法。 他也不可能真的踏破京兆尹,玄甲骑士们他根本不可能调动的,除非他想让李隆基起杀心还差不多。 调王府家兵就更是说笑了,李泰初之前的话更多是想提醒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李泰初被捕的消息,也逐渐开始发酵。 王忠嗣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就变得异常冷静,他如李泰初所想的那般,没有调家兵,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事情发展。 王忠嗣相信,李梦祈一定会入宫的,只要李梦祈见到了李隆基,那一切都好办了。 而李梦祈,她确实如王忠嗣所想,出门准备入宫,可是刚一出门,就被人堵住了。 不是被人摆明车马的堵住了,在长安城中,也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 说是堵住,是因为,前面出事了。 李梦祈坐在车撵上,不耐烦的看着前面的人争吵不休,十郎之前上去问了,现在回来回答道:“公主,前面一个卖无色琉璃小物件的商人,被人撞翻了摊子,现在正在吵架,人越来越多,恐怕不安全,还是绕道吧。” “卖无色琉璃?就在这个地方?”李梦祈怒了:“当我是傻子吗?谁下的局?整个帝国的琉璃生意,都在我和王元宝手里,琉璃现在虽然降价了,但是有多贵难道我不知道吗?让人打过去!拦路者,格杀勿论!” 李梦祈毫不犹豫的展示了她来自李唐皇室的优良血统,她不是傻白甜,也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在李泰初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展示自己柔弱的那一面,可是谁要是认为李梦祈真的,那就是傻子了。 李泰初将一个巨大的未来商业帝国全部交给李梦祈,李梦祈怎么可能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就算是,也被各种事情磨炼得极其精明了。 更何况,她自小在天家长大,怎么可能成长为一个傻白甜。 知世故而不世故,便是李梦祈最好的写证。 如今李泰初被关进牢狱,李梦祈怎么可能再傻白甜下去,她自然是拿出了自己的手腕,在入宫的这条路上,谁也别想拦住她! 十郎心头一凛,他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李梦祈这般说话。 李梦祈的决心表露无疑,十郎自然也不再犹豫,他带着十骑,毫不犹豫的冲进了人群之中。 十郎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然后厉声大喊道:“公主车撵在后,速速让开!碎了琉璃,就去报案!挡公主车撵者,格杀勿论!” 十骑拔横刀,杀气腾腾,堵路的人慌忙散开了,那两个一直吵闹,争执不休的人见十郎不似说谎,慌忙退开了,反正阻止李梦祈的人不止他们,他们可不想连命的搭进去。 十郎见他们离开,没再理他们,而是护送着李梦祈继续往大明宫而去。 一路上,李梦祈遇到了不下三四波麻烦,这让她异常担忧,不知道,李泰初现在怎么样了。 李泰初,此刻并没有在牢房里面,事实上,他在里面关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提审了。 京兆尹王鉷亲自审问,所有该到的人一应俱全,全部到了,就连陈府的验尸报告,陈府上下的供词等,据他们所说,都全部整理出来了。 李泰初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他是五品将军,自然不会跪着被审问,因此,他现在坐在椅子上,看着京兆尹王鉷,嘲讽道:“京兆府上下在王县公的管理下,果然是效率极高,不到半个时辰,一宗杀人案所有的证据就到手了,所有的证人都看着我,从古至今,我未曾听闻有如此神效者,佩服佩服!” 王鉷惊堂木一拍,冷哼道:“李泰初!休得胡说!京兆府中,岂可容你嚣张?你说话冷嘲热讽,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徇私枉法不成?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必然秉公办理,到时候结果直接呈交给圣人,由圣人独断!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泰初听到这话,眼中满是嘲讽,君子?就凭王鉷这个乌龟王八蛋这些年来做的事情,也敢自称君子? 李泰初随意的拱了拱手,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了,不过,我已经可以想象到王县公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了,恐怕都是指证我的吧?”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王鉷满脸嘲讽:“你现在这样说,是为了掩饰自己心虚吧?” 第一百零六章 无耻之尤(晚上还有两更) 李泰初冷笑道:“王县公,还是少逞口舌之利吧,有什么证据,就说出来,这京兆府,我可不相信你能一手遮天。” 王鉷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今天,自己就一手遮天给这小驸马看看! 王鉷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开口说道:“这是陈飞星管家的证词,上面说,你蓄意勒索陈飞星五百万钱,也就是五千缗,此事有二十个送钱到万春公主府的人作证,你可认罪?” 李泰初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等着他。 旁边负责记录的官员直勾勾的看着李泰初,他们不会写假供词,因为这是公开审讯,根本瞒不住。 李泰初也自然不可能承认,他立刻开口说道:“这件事情完全是无稽之谈!那五千缗,是陈飞星入股琉璃的钱,只是还没有定下文书,陈飞星就出了意外。” “意外?”王鉷笑了起来:“陈飞星的死?在你口中就变成了意外?我们来看一看另外一份供词。” 王鉷重复刚才的动作,开口说道:“这里是陈飞星厨娘的供词,她说你拿了一万钱,让她在今天的饭菜里面加一些特别的中药,我已拿着剩下来的药材询问过医师,这些药和陈飞星病情刚好相冲,一旦服下,必死无疑,这件事情,你又作何解释?” 李泰初冷声道:“我从未见过陈府厨娘!这是诬陷!” “诬陷?”王鉷拿去惊堂木,狠狠地一拍,然后大声喊道:“陈飞星家中妻母子女上下共二十六口,如今皆已死无葬身之地,这件事情,你又可有解释?” 李泰初一拍椅子,站起来怒道:“王鉷!你他ma丧心病狂!为了诬陷我,你们居然灭人满门?” “啪!”惊堂木被王鉷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王鉷冷笑道:“李泰初!你可知诬告何罪?我乃当朝县公,京兆府尹,御史大夫,身兼二十余职,怎能容你如此诬告?你既然不承认这件事,那就传证人上来!” “是!”一小吏快步走了出去,然后很快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那人……是漆雕宇。 漆雕宇眼角含泪,看了李泰初一眼,然后朝王鉷行礼道:“小将漆雕宇,拜见王县公。” 王鉷点点头,道:“漆雕将军,还请陈述证词。” “是!” 漆雕宇拱了拱手,道:“回长安之前,李泰初担心没钱用,于是与我私底下说,想弄点钱,他找到陈飞星这个目标,然后强行命令我,找了十多个边军,以陈飞星全家性命为威胁,让陈飞星交五千缗钱给他,小子害怕李泰初威胁,因此一时糊涂,做下了此事,听闻陈飞星死讯,小子心中后悔异常,于是主动投案,但求一死,以慰陈飞星全家在天之灵!” 漆雕宇看着李泰初,然后“噗通”一声跪下来了。 漆雕宇泪流满面,哭道:“十二,我对不起你,我本不该说的,可这天下,总该有几分道理才是,陈飞星钱给了,你却让那些边军杀了他全家,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十二,若你怪我,现在就结果了我这条性命吧!我只希望你不再造杀孽了!” 李泰初双拳紧握,狠狠地看着漆雕宇,眼中满是失望和痛苦,他没想到,漆雕宇,这个在战场上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背叛了他。 这一刀,捅得可真狠,真要命,人证物证具在,他再不承认,也没有办法了。 二十六口人,再加上陈飞星,这就是二十七条人命,另外背地里,为了诬陷自己,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李泰初满脸冷色,道:“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 “没有做过?”王鉷满脸痛心疾首:“李泰初,禽兽尚有良知,没想到你连禽兽都不如!如今漆雕将军良知尚存,主动投案,日后必不至于死,最多不过流放罢了,李泰初,若你还有几分良知,便认了这罪!我必上奏圣人,为你求情,不然圣人一怒,难免祸及你爷娘啊!” “是啊!”漆雕宇满脸真诚的看着李泰初,说道:“十二,你便认了吧!这件事情,确实是你做下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世上之事,总该讲道理才是!” 李泰初听到这话,只觉怒火攻心,漆雕宇这个无耻之徒,也敢和自己说这话?他死,就是最大的道理! “漆雕宇!”李泰初看着漆雕宇,怒道:“不要这么冠冕堂皇了,我拿你当兄弟,为何今日如此诬陷我,欲至我于死地?道理?你如此对我,还有脸说要我讲道理?今后,你我割袍断义!再也不要叫我十二了,漆,雕,将,军!” 漆雕宇仰天长啸:“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罢罢罢,今日,我便一死,以全兄弟之义!” 言罢,漆雕宇便狠狠地朝一旁的立柱撞去,“Duang”的一声,漆雕宇满脸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王鉷连忙说道:“快!快送漆雕将军去救治,如此义士,怎能因李泰初这等无耻之徒而死?” 众人眼中满是崇敬的看着昏倒在地的漆雕宇,手忙脚乱的将他抬了出去,李泰初甚至能感觉到,在场诸人看向他的眼神,从刚开始的同情,已经变成了仇恨和不屑。 李泰初现在想杀人,想不顾一切的掀桌子,漆雕宇太狠了,这是拿命来博名声,今日之后,只要漆雕宇报自己名字,谁不竖个大拇指,赞一声义薄云天,忠义两全小郎君? 李泰初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漆雕宇这是准备踩着自己上位,他想杀自己! 理由已经不重要了,李泰初不想知道,他与漆雕宇,已恩断义绝! 李泰初冷眼看着众人,他知道,这件案子,已经钉成铁案了,除非漆雕宇和其他人反口推供,不然,他是绝对没办法脱罪的。 王鉷满脸怒意的看着李泰初,开口说道:“李泰初,汝当真不为人子,事到如今,铁证如山,我再问你一次,认不认罪?” 第一百零七章 争斗(为护法“汉化追书族”加更) 面对王鉷的话,李泰初斩钉截铁的说道:“某无罪!” “铁证如山,焉敢自言无罪?”王鉷大怒道:“若非你乃是皇亲国戚,某早就大刑侍候了,焉能容你如此嚣张,挑战大唐律法?” 李泰初冷笑一声,没有回答,王鉷说这话,就好像杀人犯受万民景仰一样可笑。 王鉷冷哼一声:“将李泰初关入牢狱,快马将供词送与圣人,我倒要看看,你李泰初是不是一直不认罪!” “是!”众人旋即应诺,将李泰初押了下去,供词经过简单的整理后,就被人快马送往大明宫。 王鉷亲自看着骑士带着供词跑出光德坊,往西北而去。 光德坊在长安城西,距离大明宫不近,比起万春公主府,算得上遥远了。 王鉷眼中流露出一抹忧色,不知道阻止万春公主的人能不能挡住她。 王鉷不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变成了事实。 所有人都小看了李梦祈,阻挡李梦祈的人,大概有七八波,却只挡了差不多十分钟,在李泰初被提审的时候,李梦祈就已经见到李隆基了。 浴堂,水雾弥漫,李隆基和杨玉环泡在其中,昏昏欲睡。 裴力士慢步走了进来,他低头,没敢看李隆基和杨玉环,他开口说道:“圣人,万春公主求见。” “万春?”李隆基打了个哈欠,道:“让她进来吧。” “是。”裴力士缓缓退下,出了门,裴力士向站在外面的李梦祈行礼道:“殿下请进。” 李梦祈点点头,然后快步进入了浴堂中。 大唐泡澡成风,自唐立国时,便由皇帝带头泡澡,有时候宰相见皇帝要处理事情,都是在浴堂里面商量的。 因此李梦祈进了浴堂,脸上也没有什么羞涩之意。 李梦祈噘着嘴,开口说道:“阿爷~,泰初哥哥被抓起来了。” 李隆基听到这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谁会,谁敢,又用什么理由抓了李泰初? “怎么回事啊?” 李梦祈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闷闷不乐道:“阿爷,你说,这件事情正常吗?不过就是一个小商人而已,而且这件事情和泰初哥哥没丝毫关系啊!他们居然只抓了泰初哥哥一个人。” 李隆基虽然年迈,可是他一点都不糊涂,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里面有鬼。 李隆基开口说道:“让裴力士进来。” 裴力士跑进来,低头聆听李隆基的旨意。 李隆基吩咐道:“你去找高力士要道旨意,无论此事如何发展,赦李泰初无罪——只是一个小商人而已,死就死了吧。” “是。”裴力士退了出去,李梦祈连忙说了一句:“我也去。” 然后李梦祈就跑了,她一路跟着裴力士,从高力士那里拿来了圣旨,然后就带着众多卫士浩浩荡荡的往京兆府治所而去。 他们出了大明宫,京兆府快马刚好抵达,互相擦肩而过。 不到一刻钟,供词就送到了高力士的面前,高力士看罢,将供词默默地压在了奏折最下面。 高力士自然不会不把这份供词给李隆基看,可是借着奏折繁多的缘故,把供词延后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等李泰初被李梦祈救出来时,那份供词上面还压着几百份奏折。 王鉷眼睁睁的看着李泰初走出京兆府治所,气得将自己手上的佛珠摔了个稀巴烂! 王鉷冷冰冰的看着李泰初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别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御史台御史数百,死谏之下,必要让你的罪名钉牢!” 王鉷说罢,立刻开始联系御史们,势必要将这件事情闹大。 李泰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立刻进宫准备面圣,同时让人调查漆雕宇和陈飞星。 王忠嗣在李泰初出来后很快就知道了漆雕宇的背叛,王忠嗣当即大怒,却又没有办法。 王忠嗣不可能在长安杀人,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可是,王忠嗣因为漆雕宇的背叛,却想破戒了。 “啪!”一声巨响,王忠嗣摔了一个摆件,骂道:“漆雕宇是个什么东西!当初不是我在战场上收留他,他还能活到今天吗?这条命,是我给他的,我从来没要他还过,他今天这样算什么!” 愤怒的王忠嗣,几乎气得旧病复发,他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三郎“咿咿呀呀”的说着,好似安慰王忠嗣,他轻轻拍打着王忠嗣胸口,帮王忠嗣顺着气。 王忠嗣叹息道:“这件事情我不好插手,一切都看泰初的了,不过……” 王忠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下定了决心,他开口说道:“若事不可为,让这些年来一直跟着我的兄弟们准备好,不论如何,泰初不能死。” 三郎听到这话,顿时就急了,他拿起纸笔快速写道:“有必要这样吗?要是真的发动,长安必然大乱,圣人惊恐之下,会不顾一切杀您的!” “不必多说。”王忠嗣摆了摆手,道:“若不是小十二,我已经死了,所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件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他们吧,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三郎愣了愣,然后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便快速走出去了。 王忠嗣看向大明宫的方向,心中默念道:“泰初,活下去啊……” 就在王忠嗣担心李泰初时,李泰初正在向李隆基解释今天的事情。 李泰初的视角自然和李梦祈不同,因此李隆基听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听完以后,李隆基开口说道:“这件事情,确实疑点重重,不过人证物证皆指向你,你真的清白?” “圣人!”李泰初行礼道:“人证物证,皆可伪造,这些证据看起来铁证如山,可是其实根本没有完全的铁证,比如,说我买通陈府厨娘,那么是谁拿钱给厨娘的?他和厨娘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拿的钱?钱从哪里来?可否查到账本?说我指使,可有旁证?若真的想查,这些东西很容易便能查出来,因此,还请圣人圣裁!” 第一百零八章 誓将直节报君仇(为护法“汉化追书族”加更) 李泰初说得很有道理,李隆基觉得,自己要是查,肯定能查出破绽来。 一旁,高力士开口说道:“今天下午京兆府确实送来了一份折子,只是今天折子多,所以我还没有看。” “送过来看看。” “是。”高力士出了殿,让人把宣政殿里面的折子拿过来。 折子很快就到了李隆基手上,李隆基看过折子,眉头紧皱。 “二十多个人,就这样死了。”李隆基把折子丢在桌子上,然后看了李泰初一眼,道:“这件事情,真不是你做的?” 李泰初想了想,道:“庞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庞恭曰:‘夫市之无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去大梁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愿王察之也。’王曰:‘寡人自为知。’于是辞行,而谗言先至,后太子罢质,果不得见。” 这是三人成虎的典故,李泰初如此说这话,意思倒是非常明确了。 李隆基自然明白,只是他的疑心怎么也止不住,而且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完。 李隆基暂时按捺下疑心,道:“既然如此,朕就信你一次,你过两天就去西域,安西四镇,碎叶、龟兹、于阗、疏勒,你挑一个。” 安西只有一个军,安西四镇只有一个节度使,李隆基说这话,只是准备把其中一个镇交给他而已,龟兹肯定是不能选,因为龟兹是安西四镇节度使治所所在,选龟兹,难不成还要高仙芝挪地方不成? 所以,李泰初只能在碎叶,于阗,疏勒三个里面挑一个。 李泰初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他应得的,因此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我选碎叶。” 李隆基点点头,然后问高力士:“碎叶城兵几何?” 高力士回忆了一会儿,道:“启禀圣人,碎叶兵四千,马三百,民五万。” 李隆基点点头,道:“那碎叶城就交给你了,高力士,立刻给圣旨给兵部,让他们调动李泰初的军籍。” 高力士欠身道:“是,等一下我就去办。” 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谢圣人,圣人,这件事情,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完,王鉷……除了是京兆府尹,还是御史大夫。” 李隆基点点头,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不会再牵扯到你身上了。” 李泰初退了几步,行礼告辞,他明白,其实李隆基都知道,甚至真的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是李林甫和王鉷,可是知道没用。 李林甫极其擅长拍马屁,又是李隆基的同宗,又跟了李隆基这么久,李隆基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动李林甫。 王鉷就更不必多说了,每年一百亿缗的钱财呢,不是谋反之类的大罪,没有触及到李隆基的底线,李隆基都会保住王鉷。 当然,李泰初这边,李隆基也不会放弃,玻璃等生意已经迈上正轨了,李泰初脑子里面,明显也不止这么一点东西,李隆基还想留着他赚钱呢。 而且李泰初又是李隆基女婿,因此无论是利益还是感情上面,李隆基还是不想对李泰初怎么样的。 李泰初走后,高力士开口说道:“圣人,这件事情,应该是李林甫让王鉷干的。” 李隆基点点头:“我知道。” “那,该怎么办?” “不用做什么。”李隆基道:“这件事情,压下去吧,就当没有发生过。” “两边恐怕都会有意见。”高力士道:“尤其是李泰初那边,李宰辅只是失去了一次打压李泰初的机会,可是李泰初却是死里逃生,若不是万春公主相助,您可能就把那道折子批了。” 李隆基蹙眉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已将碎叶给他了。” 高力士闭嘴了,他知道,再说下去,李隆基的脾气就要上来了。 高力士心中暗暗叹息,他觉得李泰初心中肯定会留下隔阂,可惜了,圣人对他还是不够重视啊…… 李隆基和高力士,都没有提到陈飞星一家的问题。 这点,其实也在李泰初的意料之中,看着西沉的红色太阳,李泰初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大概,在这些大人物眼中,陈飞星一家二十七条人命,连尘埃都不如吧! 起码尘埃还会让他们弯腰扫去,而陈飞星,这个说要超越王元宝,青史留名的商人,就将这样默默无闻的消失在史书上,史家们甚至不会知道他的名字,毕竟只是一场小小的权利斗争里面的牺牲品而已,会有哪个史官会费心记录他呢? 看着西沉的红日,李泰初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飞星兄,就让我来完成你青史留名的梦想吧,哪怕,是以一个政治牺牲品的身份,出现在历史长河中。” 一旁,一直等待着李泰初的李梦祈,抱紧了李泰初的手臂,面对李泰初的低语,她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无论李泰初怎样都好,她……只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李泰初已然下定决心,迟早有一天,王鉷和李林甫得死!李泰初不想用叛国的罪名处置他们,李泰初想用的,是陈飞星一家二十七口被杀之事,来让他们接受审判。 “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 李梦祈看着面容坚毅的李泰初,眼中闪过一丝爱意,这诗,在她看来,恰如李泰初其人。 李泰初吟诵的诗句,消失在了风中,可是李泰初的决心,却无丝毫动摇。 如漆雕宇演戏时说的那句一般,这个世界,总该讲几分道理才是,这个理,既然王鉷不给,李林甫不给,李隆基,高力士都不给,那,李泰初就自己去讨! 陈飞星,不会白死的。 李泰初牵着李梦祈的手,走出皇宫,回到了公主府,他不知道,明天,还有更大的风暴…… 第一百零九章 b计划 回到公主府,李泰初抱着李梦祈,一起倒在了床上,奴婢们询问二人要不要用晚膳,却都被二人赶出去了。 李泰初静静地抱着李梦祈,说道:“今天,还真是凶险,若不是你,说不定我就被斩了。” “不会的。”李梦祈安慰道:“哪怕我不去,阿爷也不会杀你的。” 李泰初苦笑道:“不一定,毕竟义父他和太子的交往一直都非常亲密,若是那份供词比你先到达,可能圣人就会借着这个机会,杀鸡儆猴,毕竟,圣人并没有换太子的意思,因此只能敲打义父了。” 李梦祈抱紧了李泰初,只觉得自己有点冷,李梦祈低声道:“以后,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不顾一切的,保护你。” “我哪里要你保护。”李泰初宠溺着说道:“你好好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嗯。”李梦祈抱着李泰初,沉沉睡去,今天她太累了。 温香软玉在怀,李泰初心中却没有丝毫邪念,他闭上眼睛,也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一起来,就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御史台大半人,差不多三百,在王鉷的带领下,全部跪在了含元殿广场上面。 据十郎从七郎那边拿到的说法,他们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其中,王鉷厚颜无耻的哭着要李隆基治李泰初的罪。 大致过程就是,王鉷痛哭流涕的喊:“圣人明察啊!那李泰初实乃佛门所说地狱恶鬼,他为了钱财杀陈飞星一家上下二十七口,我为御史大夫,在此请圣人治李泰初之罪,李泰初不死,不足以平民愤啊!” 十郎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显得十分可笑,但是李泰初和李梦祈却丝毫都笑不出来。 连他们两个刚刚睡醒的都知道了,那么长安城除了那些底层百姓,还有谁会不知道吗? “王八蛋!”李泰初骂了一句,然后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梦祈你不要过来,等我回来,十哥,b计划!” “哎!”十郎应了一声,然后一把挡住了准备跟着李泰初离开的李梦祈。 李梦祈黑着脸道:“十哥,快点让开!” 十郎连忙摇头,然后说道:“公主,您知道b计划是什么吗?” 李梦祈跺脚道:“我管你是什么,我要和他一起去大明宫!” 十郎大喊一声:“所有人出来!” 顿时,五六个府中的卫士就跑出来了。 十郎诚恳的说道:“殿下,我们一直不懂泰初说的那个b计划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他说了,我们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还请公主前往王府,将军府上有一条逃出长安的通道,将军入长安后,泰初就一直在说这件事情,上个月,那条地道刚刚修好,若是泰初出了意外,还请殿下离开长安。” 李梦祈听到这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开口说道:“这是真的?长安这么大,你们真的挖了一条地道?” “是的,都是用的死囚,大笔钱财挥洒之下,这件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李梦祈点点头,然后并未做太多思索,就开口说道:“你们别拦我,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十郎和几人立刻跪下,道:“殿下,这是十二的计划,他不会死的,他最担心的就是你,因此,请走吧!现在十二的爷娘和那个在陇右认的姐姐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还请殿下移驾!” “不可能!”李梦祈斩钉截铁的拒绝道:“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死地而无动于衷的!你们不要拦我。” 李梦祈抬腿就想走,然而,十郎他们一个起身,挡住了李梦祈,然后几人在十郎的带领下横刀出鞘,横于各自的脖颈。 十郎沉痛的说道:“殿下,请不要怀疑我们的忠诚,您若不和我们走,我们就直接死在您面前。” “你们!”李梦祈指着几人,愤怒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几人低头,不敢直视李梦祈,他们知道,李梦祈会答应的,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们以死相逼,更多还是因为,这是李泰初希望她去做的。 李梦祈满脸忧愁的骑上赤霞,往王府而去,她希望,李泰初口中不知道什么意思的b计划不会有用到的那一天,毕竟,只是转移他们的话,没必要用b计划这种称呼,十郎肯定没有把b计划全部说出来,或者,他也不清楚。 李梦祈的预感很对,李泰初口中的b计划确实不止这么一点。 当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只有士官长说:Plan b! 前世,作为光环玩家的李泰初,自然不会忘记这句话,因为,b计划的核心是:确保在长安城中无论任何地方,都能活下去。 大明宫中,是有李泰初棋子的,那三百玄甲骑士,李泰初也有把握,会有一些人愿意和他赴死。 在漆雕宇没背叛之前,李泰初预估是一百到两百,漆雕宇在李泰初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后,这个数字,李泰初觉得还要下降几倍。 不过没关系,龙首渠里面一跳,李泰初就能跑出大明宫,含元殿广场上,龙首渠可是刚好经过的,至于水栅栏……难道你们以为,李泰初会没有钥匙吗? 不过事情应该没有糟到那个地步,除非李隆基当场要李泰初死,不然b计划并不会真正的启动。 未算胜,先忧败,这才是一个穿越者最该考虑的事情。 如果认为穿越者就能活到最后,笑的最好,那就太天真了。 自大穿越时代起,如果说功成名就的主角多如牛毛,那么死于非命的穿越者,绝对比撒哈拉沙漠里面的沙子有的一拼。 谁能确定穿越以后自己就是真正的主角呢?无敌天下的气势,不可能一开始就有的,只有一次次胜利,才能培养出这种势。 如刘邦,刚开始不过一个大秦亭长,在天下这盘棋局中,连个屁都不是。 可是后来他成为大汉皇帝后,却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歌可明志,这个时候的刘邦,已经拥有了吞吐天下的气势! 第一百一十章 怒斥 现在的李泰初,就如同未当上王的刘邦。 不过李泰初没有刘邦无耻,刘邦之耻,司马迁都洗不白。 《史记·项羽本纪》里面记载: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而幸分一杯羹。”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只益祸耳。”项王从之。 能说出你要是烹杀我爸爸,记得分一碗肉羹给我的人,呵呵。 刘邦优点极多,缺点亦然,李泰初欲择优而学,避其缺点。 大明宫,到了。 看着宫门,李泰初发现,自己已经来这里不少次了,每一次都是有要事前来。 骑着踏雪,进了大明宫,李泰初很快就看到了含元殿广场上跪着的御史们。 认识李泰初的人不少,虽然他官职不高,可是之前庆功宴的时候,他们可是都看见过李泰初的。 所有人都议论起来了,御史们集体跪谏这种事情可罕见异常,毕竟这不是明代。 在君权高度集中的大唐,可没有什么天子不可杀士大夫的说法,皇帝想杀就杀,还真没什么士大夫敢玩跪谏,死谏这一套。 不过今天的情况确实不同,因为他们谏的是李泰初,而不是皇帝,他们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 御史们其实和李泰初也没仇,不少御史还在心里骂王鉷,他们可是都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要不是慑于王鉷之威,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的他们,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受得了这罪。 如今好了,李泰初来了,不少御史打心底感激李泰初,他们看向王鉷,心中默默鼓动:“起来啊,你倒是起来啊!你不起来我们怎么好意思起来。” 王鉷也没让他们失望,虽然双腿发麻,但是王鉷还是强撑着站起来了。 王鉷指着李泰初,义正言辞的骂道:“李泰初!你这厚颜无耻,心中阴暗龌龊的卑鄙小人!陈飞星一家二十七口性命在天上看着你!你这个畜生,你怎么下得去手?那里面还有未足月的稚童啊!” “王鉷!”李泰初一声大喝,满堂皆惊,有多少年,没有人敢直呼王鉷的名字了? 然而,李泰初不在乎,他拔出横刀,刀未出鞘,李泰初连刀带鞘指着王鉷,大喝道:“你这断脊老犬,休得颠倒是非黑白,人前乱吠!陈飞星之死,与我半分干系也无,我参军不过年许,何能让边军做下此事!若一查到底,我便清白自证!可笑的是,你身为京兆府尹,御史大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我的罪名定下来了,王鉷!你在公堂上说我挑战大唐律法,我看,你才是那个挑战大唐律法之人!如此断案,你手上经过了多少冤假错案?京兆府可当堂处决犯人,在此之前,你错杀了多少人?又还要祸害唐律几年?” 李泰初一语,满堂皆惊,这话,可真是……过瘾! 朝堂内外,对王鉷不满的人可不少,李泰初骂的这些,简直就是骂到了点子上,无数人暗爽不已。 而王鉷,他自然是愤怒值爆棚。 王鉷怒道:“铁证如山,岂容你诡辩?那么多证人,难道我还能诬陷你不成?” 李泰初哈哈大笑:“滚!王鉷,你说的铁证如山自己相信吗?你所谓的铁证,全部都是人证,这种证据有狗屁用!我拿一百万钱出来撒大街上,让他们喊十句王鉷谋反,你信不信立马有十几万人喊王鉷你谋反?这么多人算不算铁证?” 李泰初嚣张的话语,让王鉷心血上头,血压顿时飙升。 也就是王鉷现在还年轻,不然现在就得因为血压过高,血管破裂而当场暴毙了。 王鉷捂着胸口,怒骂道:“李泰初,李泰初!你这狗贼!等圣人出来,我必上奏圣人,置你于死地!” 李林甫见这一幕,皱起了眉头,今天的李泰初,在他的印象中太嚣张了,虽然他和李泰初见面并不多,可是所有的情报,无不显示李泰初的谨慎性格,今天的李泰初,好像放下了包袱一般。 李林甫觉得,恐怕李泰初今天不会有事了,别看李隆基一直没出来,这大明宫中,有多少人不是李隆基的眼线? 王鉷的表现,有点让人失望了,李林甫双手叉着,他想,应该启动另外一个计划了。 李林甫这么多年,势力庞大到令人无法想象,因此,他随随便便制定对一个人的计划,就是好几个。 李林甫闭上眼睛,懒得再看,反正,还有机会。 “连太子我都能打压,李泰初你算什么?”李林甫冷冷的想着,闭目养神。 而李隆基处,确实如同李林甫所想的那般,正在看宫人们手抄上来的李泰初和王鉷对话。 李隆基打趣道:“这句断脊老犬,人前乱吠骂得好,没想到泰初这小子,骂人还挺有天赋的。” 李隆基没什么别的想法,王鉷对他来说,确实是狗。 事实上不止王鉷,在李隆基看来,天下何人不是他走狗?这位大唐皇帝可是膨胀得很的。 高力士在一旁笑了笑,道:“圣人,您看,您要不要出去?” “出去?出去干嘛?”李隆基冷笑道:“王鉷这条老狗,居然敢鼓动御史台集体下跪,若我出去,岂不是鼓励此等行为?发旨,李泰初之事,让大理寺和刑部两司审理此案,李泰初并无嫌疑,不做处置。” “是。” 高力士连忙写好圣旨,然后李隆基批阅,李隆基点头后,盖上玉玺,高力士便去传旨了。 高力士站在含元殿前,喊道:“肃静!” 二十余宦官齐呼,整个含元殿广场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高力士圣旨一展,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李,王二卿争执,特令刑部及大理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谋算(为护法“汉化追书族”加更) 李隆基既已下旨,那便定下来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接旨,二人看向王鉷的眼中带着嘲笑。 王鉷压抑着自己的怒意,正色道:“圣人英明!还请两位尽忠职守,休得让李泰初逃了罪责!”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敷衍了一下,他们可没想过定李泰初的罪,毕竟李隆基发这圣旨,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那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李泰初,不能有罪!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了,王鉷今日之举,却是有些不智,毕竟这是仗着李隆基的恩宠,来逼李隆基定李泰初的罪,若是成功了还好,可是现在没有成功,这就很尴尬了。 御史们默默地开始散去,王鉷也无脸在这里留更久,因此也迅速的离开了。 李泰初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李隆基会借着御史们集体跪谏,下令把自己给杀了。 如果真的那样,李泰初只能带着李梦祈一起跑路了,也就是计划b。 还好,李隆基没有下令,可能是觉得李泰初还有利用价值,至于说考虑对李梦祈的感情……李泰初觉得,李隆基恐怕不会考虑那么多。 李泰初看了一眼远处的李林甫,他知道,这件事情没完,李林甫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骑着踏雪,李泰初离开了大明宫,他准备把李梦祈接回来,至于李羽他们三个就算了,论起安全程度,还是王府更加安全。 而公主府这边,单独保护李梦祈自然是没有问题,除非有上百个甲士杀进来,不然李梦祈是不会有事的。 长安城中,调动甲士也是很难的,就算真的调动了,那也瞒不过李隆基,到时候,长安城刺杀公主这一项罪名,谁扛谁死,而且还可能被愤怒的李隆基夷三族。 没有人敢这么做,李林甫不敢,还没有做好叛乱准备的安禄山也不敢。 骑着马,走在大街上,李泰初仔细思考着,话说,他要不要去找杨国忠呢?李林甫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和杨国忠联合,自然可以遏制其势。 毕竟“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有杨玉环在,李隆基对杨国忠的恩宠,绝对可以和李林甫媲美。 天宝四年的时候,杨钊的表妹杨玉环,被李隆基封为贵妃,她的三位姐姐也日益受宠。 当时,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与宰相李林甫不睦,便让鲜于仲通前往长安,欲结交杨家,以为援助,鲜于仲通却推荐钊。 到长安后,杨钊把土特产一一分给杨氏诸姐妹并说这是章仇兼琼所赠。 于是,杨氏姐妹就经常在玄宗面前替杨钊和章仇兼琼美言,并将杨钊引见给玄宗,于是,玄宗任他为金吾兵曹参军。 从此,杨钊便可以随供奉官随便出入禁中。 杨钊在长安立脚之后,便凭借贵妃和杨氏诸姐妹得宠的条件,小心翼翼地侍奉玄宗,投其所好;在朝廷,则千方百计巴结权臣。 不久,杨钊便担任了监察御史,很快又迁升为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便身兼十五余职,成为朝廷的重臣。 天宝七载,玄宗赐杨钊紫金鱼袋,兼太府卿,九年,也就是今年,杨钊因为图谶上有“金刀”二字,请求改名,以示忠诚,玄宗赐名“国忠”,也是因此,杨钊变成了杨国忠。 这个时间段,李林甫和杨国忠的矛盾,已经开始显现了。 杨国忠在与宰相李林甫的关系起初不错,二人一唱一合,杨国忠为了向上爬,竭力讨好李林甫,李林甫也因为杨国忠是皇亲国戚,尽力拉拢。 在李林甫陷害太子李亨时,杨国忠等人充当党羽,并积极参与其活动。 他们在京师另设立推院,屡兴大狱,株连太子的党羽数百家。 由于杨国忠恃宠敢言,所以每次总是由他首先发难。 杨国忠与太子李亨的矛盾也由此愈结愈深。 后来,李林甫与杨国忠由于新旧贵族之间的争权夺利产生了矛盾,主要表现为对待王鉷的问题上。 因王氏的宠遇太深,本是李林甫和杨国忠共同嫉妒的对象,但是为了牵制杨国忠,李林甫却极力提拔王氏;当杨国忠陷害王氏时,李林甫又竭力为其开脱罪责。 不得不说,真是复杂的关系。 李泰初如今其实算太子的人,毕竟他义父是王忠嗣,天然就被归入到了太子党,可事实上,他却在暗地里默默地支持建宁王。 杨国忠和李林甫,是李亨死敌,要是让李亨知道了李泰初联合杨国忠,就算不说,心里肯定也会有芥蒂。 李泰初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太子现在怂得一批,也不会对他动手。 其实太子势力不小,哪怕李林甫竭力打压,可是李亨的势力还是在稳步增长,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李林甫,早晚要死的,而太子,以后会成为这个帝国的主导者,谁能和太子活到最后,从龙之功,足够后世子孙起码能啃三,五代老本。 可是太子不能动,太子谋反,并非没有前例,李承乾的死,提醒着所有的大唐皇帝,因此,他们都紧紧的盯着太子,太子一动,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触及到皇帝的敏感处。 李泰初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浅须,太子那方面不用想了,忍者神龟李亨同学是绝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上面来的,因此,和王忠嗣商量一下,再拜见杨国忠,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 杨国忠,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李泰初忽然觉得牙齿有点疼,杨国忠,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李林甫,虽然有才,可是在某些重要的方面还不如李林甫。 比如在人心把握方面,杨国忠发际太快,根本压不住安禄山,而安禄山却惧怕李林甫。 李林甫死了,朝堂大权握在了杨国忠手上,可杨国忠却对安禄山没有丝毫办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准备实施 天宝十四载爆发的安史之乱,安禄山发动叛乱的借口是讨伐杨国忠。 杨国忠与安禄山都是天宝年间的新贵,同样受着玄宗的宠爱。 但是,当杨国忠尚未担任高官要职时,安禄山早在天宝元年正月就升任平卢节度使,以后又兼范阳节度使、河北采访使、御史大夫,稍后又兼河东节度使,天宝九载又封为东平郡王。 杨国忠虽有外戚关系,但迟至天宝七载才始迁给事中,兼御史中丞等职。 安禄山在朝中对老谋深算的李林甫还算惧怕,而对杨国忠则根本不放在眼里。 杨国忠接替宰相后,看到自己对安禄山没有办法,做不到像李林甫一样压制他,便经常向李隆基说安禄山有谋反的野心和迹象,可李隆基却认为这是将相不和,不予理睬。 于是杨国忠奏请让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兼河西节度使,以便排斥和牵制安禄山。 天宝十三载春天,玄宗按照杨国忠的意见召安禄山入朝,试探他有没有谋反的心。思 安禄山由于事先得到杨贵妃的通风报信,故将计就计,装模做样地向玄宗诉说自己的一片“赤心”,赢得玄宗更加信任,打算让安禄山当宰相(加同平章事),并令太常卿张垍草拟诏敕。 杨国忠知此立即劝阻道:“安禄山虽有军功,但他目不识丁,怎能当宰相?如果发下制书,恐怕四夷皆轻视朝廷。”玄宗只好作罢,任安禄山为左仆射。 至此,安禄山与杨国忠以及唐王朝的矛盾更加尖锐激烈,以至于后来一触即发。 加之杨国忠任宰相后,官吏贪渎,政治腐败,民怨沸腾,终于使安禄山发动了以讨伐杨国忠为名,行夺取皇位之实的叛乱。 杨国忠在这方面,无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要不是李林甫病死了,杨国忠想上位根本不可能。 贪,不是杨国忠的缺点,李林甫也贪,但是贪,还办不好事,那就是杨国忠该死了。 安史之乱,杨国忠一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是他压不住安禄山,又弄不死安禄山,安史之乱就算爆发,也不会让大唐局势糜烂到那个地步。 因此,李泰初现在有点纠结,让杨国忠上位,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啊! 除非,还有一个第三方势力插足,不然打倒李林甫,王鉷以后,杨国忠可就一家独大了。 李泰初坐在踏雪身上,仔细回忆着,应该让谁成为第三方,帮助以及遏制杨国忠。 “陈希烈呢……”李泰初低语了一句,他觉得,或许陈希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天宝五年,陈希烈成为宰相,之所以陈希烈成为了宰相,是因为当时李林甫专断朝政,他认为陈希烈深受皇帝宠信,而且性情谦柔,容易控制,所以才举荐其为相。 六年,陈希烈升任左相,兼兵部尚书,封颍川郡公。 陈希烈拜相后,与李林甫相得甚欢,李林甫为相多年,权倾朝野,虽然其阴险奸诈足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也深得陈希烈的佐佑唱和之力,二人可谓狼狈为奸了,后来陈希烈还进了奸臣传,大概也和这段经历有些关系。 李林甫在家中处理政务,百官都集聚到他府前等候召见,而陈希烈虽坐镇政事堂,却无人谒见,他只是在公文上署名而已。 十一年的,京兆尹王鉷之弟王焊与刑縡图谋作乱,欲杀死李林甫、陈希烈、杨国忠,却遭到镇压。 唐玄宗命陈希烈与杨国忠审讯,并赐王鉷自尽。 杨国忠欲借此案牵引李林甫,而陈希烈与哥舒翰则从旁作证,不久,李林甫病逝,杨国忠拜相。 十二年,李林甫被追削官爵,子孙除名流放,次年,陈希烈因受杨国忠忌恨,不得不上表辞位,然后,李隆基让韦见素为宰相,将陈希烈罢为太子太师,陈希烈为此怏怏不乐。 陈希烈这个人,才能是有的,而且性子极其懦弱,从他的生平便可以看出来,这位左相兼兵部尚书,完全可以说的上是碌碌无为了。 而且,非常关键的一点是,陈希烈贪恋权势。 不然,陈希烈被罢为太子太师后,也不会留下怏怏不乐的记载了。 或许,这位左相,可以当一枚棋子,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 以利诱之,以威逼之,何愁陈希烈不屈服? “看来得好好谋划一下才是。”李泰初嘟囔着来到了王府,一见李梦祈,李梦祈的脸色就立刻冷下来了。 单独的院落里面,李泰初示意其他人离开,然后向李梦祈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梦祈,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你说没事就没事了?”李梦祈一个白眼,道:“我可不想明天又跑过来,所以你还是一个人回去吧!” “别啊!”李泰初连忙说道:“我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行吗?” “你拿什么保证?别瞒我,老实交代。”李梦祈依然闷闷不乐,她生气的不是李泰初出事,而是李泰初出事却不让她留下来一起面对,这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 李梦祈总以为,夫妻本是双生树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算什么? 李泰初见李梦祈闷闷不乐,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于是连忙说道:“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等一下我去找义父,劝他支持杨国忠,和李林甫,王鉷争斗,然后再找陈希烈,让陈希烈也加入其中,这样一来肯定能遏制住李林甫,保证他不会再关注我。” 李梦祈皱着眉,“嗯”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看着李泰初小跑着离开,李梦祈叹了口气。 李泰初没听到李梦祈的叹气,而是听从李梦祈的话,来到了王忠嗣这里。 李泰初将之前的设想对王忠嗣说了以后,王忠嗣并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 面对李泰初略显惊讶的神情,王忠嗣微笑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太子死忠,我只是与太子相熟罢了,当初因为太子而被贬,我心中也有疙瘩,太子心中对我亦有愧疚之感,所以太子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会反对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杨国忠府 李泰初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会儿,那件事情,李泰初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事吗?”王忠嗣看出了李泰初脸上的犹豫,于是询问道。 “其实,我准备投资建宁王。”李泰初终于还是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看着惊讶的王忠嗣,李泰初道:“太子实非明主,皇长孙也不是什么雄才伟略的人物,唯有建宁王,可登大宝,将大唐治理好。” 王忠嗣蹙眉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李泰初摇摇头:“不是我有信心,只是这实在是不得已的选择了,皇室子弟虽然多,可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就那么几个,我不可能再找太子殿下的诸位弟弟,比较之下,建宁王李倓实在是最好的选择,而且……” 李泰初的声音下意识的低了起来:“义父,大唐非得立贤不立长,自太宗起,大唐就再无一个长子克继大统啊……” 王忠嗣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有道理,大唐国运多舛,是该立贤,而不是立长,太子和皇长孙,确实算不上好人选,太子沉寂太久,雄心壮志已失啊……” 李泰初点点头,道:“义父你若无异议,我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刻支持建宁王,另外,家父他们三个,我希望能留在王府,等朝局稳定下来,我再接他们回去。” 王忠嗣点点头:“没问题,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对了,公主呢?她是留下来还是回去?” “回去。” “你不担心?” 李泰初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她不可能不回去的,现在她还在生气呢!按她的想法,非得和我共面危险不可。” “好事,也是坏事。”王忠嗣拍了拍李泰初的肩膀,道:“好好珍惜吧,像公主殿下这种女子,已经不多了。” “自然。”李泰初脸上自然而然的浮起一丝笑意:“我会好好对她的,不然,也未必会算计这么多。” 李泰初说的是实话,若不是李梦祈,他真不会算计这么多,按他刚开始的想法,就是莽过去! 具体计划为,赚钱,养死士,刺杀安禄山和史思明,就这么简单。 政坛他是一步都不想踏进去,更别说军方了。 当初他的想法,大概就是事了拂衣去,当当富家翁。 甚至,他脑子里面也不是没有想过借着安史之乱的机会,自己当把皇帝的想法。 不过,在见到李梦祈的那一刻,李泰初所有的想法,都发生了改变。 然后,李泰初就踏上了抢救大唐这条坑爹的路。 后悔,多少有一点,但是这毕竟还是为了李梦祈。 都是有媳妇的人了,李泰初觉得,自己不能冒险不能浪。 看着陷入回忆的李泰初,王忠嗣摇了摇李泰初的身体,道:“怎么了?怎么发呆了?” “没事。”李泰初整理思绪,笑道:“义父,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您,保证下次不给您添麻烦了。”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这点小事算什么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是。” “是!”李泰初行了一礼,便告辞了,王忠嗣看着李泰初离开,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桌子纸张上的字,陷入了沉默。 上面只用行书写了三个字——“漆雕宇”。 对于漆雕宇的背叛,无论是李泰初还是王忠嗣,都不理解。 为什么呢?难道,他为了高官厚禄,就能放弃兄弟之义,还有和王忠嗣那份近乎父子的感情?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漆雕宇,都不是一个贪恋功名利禄的人,而且,他是和李泰初一起赴死的兄弟啊…… 王忠嗣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他想交给李泰初处理,李泰初,应该也会明白他的意思,无论如何,王忠嗣都不想对漆雕宇动手,毕竟,他养育了漆雕宇那么多年,而王忠嗣,又极重感情,他已失去九郎了……他不想再亲手送漆雕宇去死。 王忠嗣虽然才四十余,可是他的心早已步入老年了,人一老,就会开始害怕失去,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泰初和李梦祈出了王府,就直接回了公主府,一到府上,奴婢们就一拥而上迎了过来。 李梦祈将赤霞缰绳丢给一人,然后问道:“家中一切可好?” “回禀公主殿下,都好。” “那就好。”李梦祈走上台阶,然后回头看着背后不知为何发愣的李泰初,道:“怎么了?怎么在发呆?” “没什么。”李泰初将踏雪缰绳递给一人,然后笑着朝李梦祈走过去。 其实,他刚才听到李梦祈说的那个家字,很有感触。 众所周知,穿越者都是孤儿,没有家,李泰初也是。 这里的孤儿,不是指血脉,而是指精神。 没有真正意义上父母的他,是真·孤儿,虽然从血脉上来说,他还有父母,可是那对父母,真的给他带不来温暖,毕竟,他并没有融合什么原身灵魂,他只是得到了记忆而已,单纯的记忆,他还是那个地球上面的他。 所以,他听到这个家字,实在是有点感慨万千。 李泰初默默地搂住李梦祈,其实,真正的,不是这座公主府,有她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夜晚如期而至,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好,月色也非常的温柔。 李泰初偷偷的离开了公主府,此时,已经来到了杨国忠府外。 杨国忠府邸极其奢华,李隆基爱屋及乌,对杨国忠的赏赐极重,李泰初见了这府邸,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奢侈气息。 杨府大门紧闭,只有两道侧门开了一道。 一个中年门房,身着锦袍站在那里,旁边还有好几个甲士。 李泰初一眼就能看出,那门房身上穿的是紫熟绵绫,一匹便是五千钱! (织物七种,紫熟绵绫最贵,最便宜的粗麻布只要一百钱,之前李隆基赏赐李泰初的是细麻布和火麻布) 由此可见,杨府之富,连一个小小的门房,都这般奢侈,杨府之奢,恐怕更是让人难以想象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合作愉快(为开书以来打赏的所有人加更) 李泰初上前,道:“还请通报,李泰初求见。” 门房仔细的看了看李泰初,点点头,道:“郎君稍候,我这就去通报主人。” 门房倒是有几分眼力,他立刻进去通报杨国忠了。 李泰初的名字,杨国忠自然是知道的,因此那门房很快就请李泰初从侧门进去了。 杨府极大极广,用料考究,在一些房间,还隐隐有香气飘出,李泰初仔细闻了闻,发现这香气与大明宫中的香气十分相似,应该是皇室贡品。 等见到杨国忠后,李泰初承认,自己有点被震撼到了。 大概两三百平的房间,地上铺的全部都是紫熟绵绫所织的地毯,而且不止一层,踩上去异常绵软。 旁边,有一整套编钟加乐团,大概有三四十人,中间有十二个舞娘在跳舞,各个都是国色天香,而且仅着片缕。 上首,杨国忠听着音乐,在欣赏着舞蹈,他见门房带着李泰初站在门前,热情的招了招手。 门房道:“郎君请进,在下先行告退。” 门房说罢,便退了下去,李泰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踩上紫熟绵绫地毯,走了进去。 他绕过舞女们,来到距离杨国忠不足十步之处,拱了拱手,杨国忠热情的说道:“李将军坐某身旁吧!” 旁边,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矮桌,离杨国忠不过一两步,李泰初也不客气,直接在矮桌旁坐了下来。 杨国忠没说话,李泰初也没开口,二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舞女们跳舞,一舞终了,舞女们静静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乐工们也安静下来了。 杨国忠看着李泰初,道:“今日前来,将军可有福气了,我新得舞女十二,守宫砂俱在,将军可有兴趣?” “太府说笑了,在下为驸马,岂敢沾花惹草?” 杨国忠猥琐的笑道:“将军放心!我这杨府,固若金汤,绝不会让万春公主知道的。” 李泰初尴尬的咳了咳,道:“太府还是让其他人先下去,下去再说。” 杨国忠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然后让其他人下去了,至于那些舞女,杨国忠则是笑眯眯的说道:“你们出了一身汗,乖乖去洗澡,然后去我房间,等一下我要和李将军来单挑,看谁斩敌更多!” 舞女们听到这话,表情不一的退下去了,等她们离开后,房中只剩下杨国忠和李泰初两人了,连卫士们都退下了,不过杨国忠暗处有没有安排人手就不清楚了。 杨国忠等所有人退下后,脸上猥琐之意尽去,他紧紧的看着李泰初,脸上满是严肃:“敢问李将军,来我这小小杨府作甚?” 杨国忠和李林甫尚未翻脸,因此杨国忠对李泰初的到来,可以说是抱有相当大的警惕性。 “太府不必紧张,这次泰初前来,是有好事。” “有何好事?” 李泰初沉声问道:“太府,想不想当宰相?” “我懂了。”杨国忠眯着眼,打量了几眼李泰初,道:“将军你想报复右相,何必和我扯上关系?” 李泰初笑嘻嘻的反问道:“太府不想当宰相,今日又何必见我?” 杨国忠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将军连这都看得出来,你我二位,看来可以互称知己了。” 杨国忠笑了一会儿,然后正色道:“不错,我确实是想当宰相,如今,我前面就两个人,王鉷,和李林甫,据我所知,将军和他们两个关系都算不上好。” “不错,因此,今天我找上了太府,就是想要扳倒这两个人。” “如何扳倒?将军说的简单,但是想实施却是千难万难。” “先诛王鉷,再灭安禄山,到时候,朝堂和边军,李林甫两方皆势力大损,李林甫便再也阻挡不了太府了。” 杨国忠摇了摇头:“将军说的倒是容易,但是又怎么能扳得倒?” “其实非常简单。”李泰初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王鉷他弟弟,会谋反,安禄山也会谋反,到时候,我给你证据,你只需要在圣人面前呈上即可,王鉷他弟弟那边,我义父在查,安禄山那边,高爷在查,所以,太府请放心,只有不做出打草惊蛇之举,二人必死无疑!” “高爷?哪个高爷?”杨国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 “自然是高力士,高爷。”李泰初笑了笑,这招,叫借势! 若说圣眷,还真没多少人能和高力士比,毕竟高力士服侍李隆基几十年,恩宠之隆,绝对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杨国忠自愧不如,如何不敬?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我就不插手了。”杨国忠适当的表示了自己的退让,然后说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李泰初倒了一杯酒,然后敬杨国忠。 杨国忠举杯回礼,二人一饮而尽。 二人没有再谈更多关于李林甫的问题,因为现在的环境并不适合深谈,以后慢慢磋商便是,在没有建立起更深的信任之前,二人对对方还是抱有警惕性。 不过,杨国忠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件事情,太子殿下……” “与你我无关。”李泰初轻饮一口酒,道:“不用担心太子,我义父会摆平这些事情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再无疑问了,将军今天晚上不如留下来,之前的话,我是认真的。” 之前的话……李泰初有点心动,不过,他还有摇了摇头。 李泰初装作苦笑道:“家有公主,实在是,不方便沾花惹草,下次,下次要是得空,小弟必再次登门,如何?” “可!既然如此,我也不留将军了,那舞女,我为将军留六个好的,静待将军再次临门。” “好!”李泰初抱了抱拳,如何起身告辞,杨国忠慢悠悠的施了一礼,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君子之风。 等李泰初离开后,杨国忠大咧咧的盘坐在坐垫上,他端着酒杯,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李林甫,王鉷!一直挡在我面前,还把我当狗一样呼来喝去,有意思吧!嘿嘿嘿,后面会更有意思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泰初离开杨国忠府,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前往陈府。 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大红)袍,佩银鱼袋,李泰初恰好五品,银鱼袋在手,宵禁并非什么问题。 来到陈府,陈希烈府前,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不,应该说连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门房,甲士都没有,李泰初无奈,只好上前敲门。 敲了许久,才出来一个睡眼朦胧的老门房,老门房问道:“郎君可是要拜访我家主人?若无要事,还是明日再来吧,我家主人已经睡下了。” 李泰初拱了拱手,道:“烦请老丈叫醒陈相,今日我前来,实在是有要紧的事。” 老门房勉为其难的说道:“这……好吧,老朽就信郎君一次,郎君莫要诓骗我就好。” 门房重新关上门,然后去通报了被关在外面的李泰初摇了摇头,甚是无奈。 等待良久,老门房才重新把门打开,将李泰初迎了进去。 一进门,两个甲士就站在了李泰初身后,李泰初默默地回头看了看,他没想到,陈希烈还挺怕死的。 不过,两个甲士可拦不住他,在血与火中活下来的他,就身后这种脚步虚浮,身着皮甲,仅有横刀的甲士,他可以毫发无损打四五个而大胜。 所以,陈希烈的保命功夫还不到火候,也无怪乎后来安史之乱没跑掉了。 李泰初四处看了看,陈府不大,也算不上奢侈,和陈希烈这个傀儡左相的身份很般配。 不过,陈希烈不可能缺钱,李林甫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不然也无法笼络到那么多党羽,看来,陈希烈也是一个忍者神龟似的人物。 不过,这个太苟了,直到死,都是苟死的,大概就和某游戏里面的伏地魔一样,而且枪法还差。 等见到陈希烈,果然,慈眉善目,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有雄心壮志的人。 不过,李泰初还是行了一礼:“在下李泰初,拜见陈左相。” 无论怎样,礼数还是要有的。 听到李泰初的话,陈希烈的脸色变了,这个伏地魔,很明显是不想和李泰初这个麻烦扯上关系的。 陈希烈试探道:“李将军来我府上,可有何事?” 李泰初毫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桌对面的陈希烈,李泰初开口道:“自然是有要事的,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让后面两个兄弟先走,接下来的话,恐怕不好让他们听到。” 陈希烈眉头微皱,想了想,还是让后面两个甲士离开了,他觉得,李泰初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他性命的事情,他毕竟还是宰相。 陈希烈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满脸坚毅,却又难掩稚嫩的脸庞,道:“将军这次来,有什么事吗?还得私底下说。” 李泰初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直接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了:“我和义父,想支持陈相你,在朝堂上博一方寸之地,以容其身。” 陈希烈的脸色,也立刻变了,他低声道:“不行,绝对不行,这样一来,简直就是在说我投向了太子,李林甫和杨钊不会放过我的!” “安心。”李泰初笑道:“杨钊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他会全力对付李林甫,到时候,你只需要在他背后,偷偷的接收李林甫倒下后留下来的资本就好了,我也会想办法向圣人进言,让他维持您和杨钊之间的平衡,毕竟,圣人也不想看到朝堂之上,一家独大。” 陈希烈满脸怀疑的看着李泰初:“你向圣人进言?” 李泰初笑了笑:“不是我,是高力士,高爷和我,关系不错,这件事情,他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他也不想看到杨钊一人独大。” 陈希烈听到这里,已经有一点心动了,毕竟他,终究还是左相,若是李林甫倒下,他出手果断,未必不能罗织党羽,和杨国忠斗上一斗。 如果李泰初的保证是真的,那么他也更加有信心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官场小白,帝王之术,不就是平衡吗?自己要是成为平衡杨钊的那个人,那就发大了! 每天看着李林甫那么威风凛凛,陈希烈心中不可能没有半分羡慕,他对权势,也怀有贪念,哪怕他读过道经无数,也有一颗凡尘之心。 权势这东西,一旦品尝过它的美妙滋味,能放下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就算死,权利者也不想放弃自己手里的权利,比如陈希烈,他就是一个这种人。 陈希烈看着满脸微笑的李泰初,心动异常,可是长久以来的隐忍或者说懦弱,还是让他有点犹豫:“这件事情,有风险啊……” 李泰初笑了笑:“世界上哪件事情没有风险呢?就连喝水,都有被呛死的风险,风险不可怕,只要冒险能带来足够可观的回报,那么冒险不就是值得的吗?而且……” 李泰初拿起一支毛笔,转了转,然后拍在桌子上,低声道:“今日之事,恐怕瞒不住李林甫,我就不相信,李林甫不会在你家中安插钉子,因此,这件事情,恐怕由不得左相你选择了。” 陈希烈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的确,若是认真想起来,李林甫恐怕真的会在自己家中安插内奸,毕竟自己身份不低,就算一直伏低做小,李林甫也绝不会百分百放心,所以今天李泰初来访,恐怕是真的瞒不过李林甫的。 陈希烈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泰初,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将能算计到的都算计到了,恐怕,今天就算自己拒绝,他也肯定会有备用人选。 至于出卖李泰初……这个想法在陈希烈脑子里面稍微转了转,便放弃了。 告诉李林甫有什么用呢?难道两者之间的关系还能更加恶化吗?还是说,李林甫能做掉李泰初? 如果能办到,李林甫早就办了,何必等到现在? 陈希烈仔细思考了许久,然后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一个先决条件,你,得活下来,李林甫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挑七 “我知道。”李泰初回答道:“李林甫如果就这么点手段,那么也不可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不过只是我大多数时候都是甲兵在侧,军功在身,他不好直接动手罢了,要不然,他早就让人抓我去严刑拷打了。” 陈希烈赞同道:“不错,所以你现在非常危险,我身为兵部尚书,知道你很快就要去安西碎叶了,因此我得告诉你,此去路途遥远,且凶险万分,若你死了,今日之事,我恐怕只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了。” “左相放心便是,若是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确实没资格和您再谈合作,泰初先行告辞,以后再联系左相,望左相把握机会。” “这个自然。”陈希烈满脸严肃的答应下来了,毕竟若是事成,他这个左相,以后就名副其实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傀儡。 陈希烈起身,送李泰初出门,出书房门时,李泰初从一旁的两个甲士腰间忽然拔了一把横刀出来了。 陈希烈顿时紧张起来了,那两个甲士都懵了。 李泰初回头,笑了笑:“不用紧张,只是接下来的路不好走,左相,你一把刀应该舍得吧?” 没等陈希烈回复,李泰初提着刀便走了,陈希烈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那个被李泰初拿走横刀的甲士握着刀鞘,哭笑不得。 另外一个甲士警惕的看着李泰初的背影,直到李泰初彻底离开,方才松了一口气。 陈希烈微微叹息一声,让二人离开了,他坐在书房中,静静地发呆。 而李泰初,他拖着横刀,静静地走在回公主府的路上。 离公主府越近,就越来越安静,在离万春公主府还有两条街的时候,李泰初已经看不到负责宵禁的人了。 李泰初没有再继续走下去,反而停下脚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街旁,树枝被风吹得微微颤抖,李泰初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风显得更大了。 李泰初抬头望了望月亮,后半夜的月色,非常美,李泰初算了算日子,中秋节,好像也快到了。 破风之声,倏忽响起,这声音,李泰初太熟悉了,因此哪怕李泰初大脑没反应过来,可还是下意识的做了一个铁板桥,躲过了多达七枚的弩矢。 李泰初躺倒在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李泰初看着弩矢飞来的沟渠方向,冷冷的说道:“出来吧,区区手弩,对我是没用的。” 沟渠旁,七个如同鬼魅的手,搭在了上面,然后,七个黑衣蒙面人,从沟渠里跳了上来。 手弩挎在了他们腰间,刚击发了一次,还没有重新上弦,他们的手上,各自拿了一把横刀,在月光下,横刀显得熠熠生月辉。 李泰初面对七个人,却笑了:“李林甫的人吧?在我出公主府,第一次出示鱼袋的时候,李林甫是不是就知道了?” “……”七个沉默的黑衣人,慢慢的向李泰初走来,他们步伐十分一致,仿佛是一部部机器一般。 李泰初见他们不回答,也不恼火,只是用横刀对准了他们,道:“各为其主,生死有命,我要活下去,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们是死士,那就太可悲了,为何不跑呢?李林甫一手遮不了天。” 依然沉默的黑衣人,默默地将李泰初包围住了。 不等李泰初再次说话,他们其中三个发动了进攻。 左前和右前两人,直奔李泰初腰部,而后方一人,盯紧了李泰初脖子。 三把刀,在月色下画出三道银白色的刀光,直奔李泰初要害,一直站在原地的李泰初,在这一刻,动了! 他低身快步疾退,速度惊人,后方的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泰初就撞进了他怀中。 虽然说,两人现在看起来像是杰克露西一样的拥抱,可是却没有丝毫香艳,反而杀机重重。 “噗呲。”李泰初的刀,被他轻轻的送到了身后,那正准备挥刀的黑衣人,停下了动作。 李泰初抽出刀,往前冲去,那黑衣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一刀穿心,不可能活下来了。 其他黑衣人依然沉默无比,一个黑衣人抛弃正在上弦的手弩,踏过地上黑衣人的身体,朝李泰初背后冲去,另外三个黑衣人继续为手弩上弦。 李泰初没管他们,此时,李泰初眼中只有前面那两个黑衣人。 暂且称呼其为黑衣人甲和黑衣人乙吧。 他们二人见李泰初疾退时,便已变招,等李泰初送出那致命的一刀时,他们已经开始向李泰初冲来。 因此,三人的距离其实极近。 不过,三人眼中,皆无惧色,两个黑衣人眼中满是冷漠,而李泰初眼中,满是绝决。 李泰初微微偏右,躲过了左边黑衣人甲的那一刀,由于黑衣人们都是惯用右手,因此这一刀,躲得还算容易,可是黑衣人乙的那一刀,却躲不过也避不开了。 “铛!” “铛!” “铛!” 三声横刀碰撞之声快速响起,横刀几乎溅起火花,李泰初和黑衣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丝毫不在意如此粗暴的使用横刀,会对手中的横刀带来何等的伤害,他们眼中现在只有对方,他们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二人不到一个弹指,便快速分开,然后疯狂的开始对刀。 横刀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三个弹指的功夫,李泰初的横刀,断了。 然而,李泰初好似没有丝毫意外,他一偏头,险之又险的躲过那断裂的刀尖,然后一个前踏步,断刀,便刺入了黑衣人乙的脖颈。 在月色下,断刀的微小碎片,蹦射到李泰初和黑衣人脸上,可他们两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李泰初是因为心中无惧,黑衣人则是因为再也眨不了眼了。 蹦射的横刀碎片,在李泰初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是,他丝毫都没有在乎这些小伤口,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来自背后的横刀破空之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灭三,伤重 李泰初背后,黑衣人甲和那个踏着倒在地上同袍的黑衣人,正挥刀朝李泰初冲来。 这踏着同袍尸首而来的黑衣人,便暂且称呼其为恶。 甲和恶,两人见己方再死一人,心中一冷,哪怕是他们,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哪一个不是打遍军中无敌,才被李林甫收为秘卫,没想到这不过十几个弹指的功夫,便折了两个。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甲和恶眼中寒光乍现,他们相信,己方两人这一刺,一定能将已经失却兵刃的李泰初杀于此! 然而,李泰初却一个回旋,夺过乙手上的横刀,然后迅速绕到了已经没有呼吸的黑衣人乙身后。 “噗呲。” “噗呲。” 甲和恶的刀剑,刺入了乙的身体。 李泰初趁二人未拔出横刀之际,向前一挥,二人连忙向后倒去,躲过了李泰初这一刀,同时将各自手中的刀拔出了大半。 李泰初凭借战斗意识,迅速踹了前面的乙一脚,乙的尸体也迅速朝前倒去。 甲和恶心中闪过一丝恐惧,空中无法借力,就这么一点点时间,完全足够李泰初再杀一人了,面对死亡的临近,甲和恶这般漠视生死的人,也觉得心头一紧。 然而,李泰初并没有成功,因为就在此时,其他三个黑衣人的手弩,已经进入了待击发状态。 三弩齐射,让李泰初不得不闪身躲避,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这三发弩箭,李泰初只躲开两发,他的左手还是中了一箭。 弩箭大概二十厘米长,却大半射入了李泰初的手臂中,直接刺穿了,可见此弩之精良。 李泰初来不及呼痛,也顾不上弩箭上有没有涂毒,便见那三个黑衣人同时弃了手弩,朝李泰初奔来。 李泰初急退,三人却没有立刻追击,而是扶起地上和甲和恶,然后五人齐逼李泰初。 李泰初脸色凝重,他知道,黑衣人们被他反杀二人,心中绝没有丝毫骄傲了,他武艺并不比黑衣人们好多少,一身本领,更是枪强于槊,槊又强于刀。 除非此时长枪在手,不然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泰初握紧手中横刀,默默地看着慢慢接近他的五个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李泰初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李林甫给你们什么,我给你们双倍,你们不过是为了钱而已,给李林甫那个奸臣做事,还不如给我做事,起码不会被人唾骂,而且钱还多。” 黑衣人们没回答,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面趟出来的,心智之坚,比起李泰初亦不遑多让,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动摇? 李泰初摇了摇头,叹息道:“那太可惜了……” 话音未落,李泰初就朝最边缘的一个黑衣人,也就是黑衣人恶冲了过去。 五人都惊了,他们没想到,李泰初胆子居然这么大,同时面对他们五人,还敢冲上来。 五人下意识的迎了上去,可他们与李泰初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远,李泰初先冲,比他们更快一分,其他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李泰初和恶便交上手了。 依然是最凶险的拼刀,可是恶心中却暗喜不已,只要三个弹指不到,其他四人就能赶来,到时候李泰初肯定必死无疑! 可恶这个念头还没有落下,李泰初忽然有了一处破绽,恶的刀下意识对破绽处挥去,然后狠狠地砍在了李泰初的左肩,入肉极深,已经砍就了骨头里面,若不是李泰初肩膀处的皮甲挡了一下,李泰初的肩骨可能就被砍断了。 恶这一刀,狠狠地伤害到了李泰初,可是恶心中毫无喜色,反而满是恐惧,因为李泰初的刀,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恶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那个破绽,是他故意卖给我的…… 恶带着满腔悔意倒下,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他的死,不过用了一个半弹指的功夫,李泰初趁这个时间,再次退开了,活下来的四个黑衣人扑了个空。 李泰初将肩膀上的刀扔在地上,然后慢慢的后退几步,耍了个刀花,道:“还要打下去吗?你们可是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再打下去,你们起码还要死两个人,为了一笔小钱,值得吗?相信我,我临死之前,起码还能拖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李泰初停下脚步,看着四人,道:“你们应该清楚,如我们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死了以后,只能下地狱,受万年之苦,永无轮回之日,你们,应该不想死吧?” 四人依然沉默,可是他们并没有继续步步紧逼了。 地狱之说,在如今已经十分兴盛了,虽不如后世那般完善,但是他们肯定是相信有地狱的,他们也相信,自己这种人,下去以后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们不怕死,却害怕鬼神,因为鬼神可以掌控死后的世界。 现代人自然会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可是李泰初清楚,唐人是绝对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还相信各种鬼神的存在。 因此,他们犹豫了,李泰初,确实是有能力再杀他们两人的,二分之一的死亡概率,他们并不想尝试,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出卖李林甫! 四人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慢慢的退了几步,李泰初见他们心动了,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再打下去,是真的要死了,幸好这些人不是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的死士,不然今天就翻车了。 李泰初要是拼命,确实是能带走他们两个甚至是三个人,但是那有什么意义呢?第四个人的刀,李泰初是绝挡不住的,人死万事空,李泰初还不想死。 李泰初稍微喘了喘气,然后开口问道:“李林甫出多少钱让你们杀我?” 一个黑衣人低声道:“五百缗,也就是五十万钱。” “这钱我出了。”李泰初强忍着疼痛,道:“六百缗,明天去公主府拿,你们身手不错,以后为我做事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敌之势 几人沉默,其实他们心动了,虽然李泰初身上伤口很重,可是他们现在也没有博命的心思了。 至于死去的三人?抱歉,他们只让钱,不认人,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了五百缗钱,来杀李泰初了。 就像绣春刀里面的那段台词一样:“赵公公:你武功很好,替我杀个人。 于修:二百两?公公要杀谁呀! 赵公公:北镇抚司小旗官,靳一川。 于修:谁?公公不知道他是我师弟吗? 赵公公: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这些? 于修:公公你误会了,这个人可是我的挚爱亲友、手足兄弟啊!得加钱。” 只要给钱,对他们来说,挚爱亲友、手足兄弟算什么?那一百缗,足够让他们忘记这件事情了。 他们唯一疑虑的就是,李泰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一人掏出一个瓷瓶,扔向李泰初:“李将军,这里是特效创伤药,还请收下。” 李泰初艰难的抬起左手接住药瓶,却没敢第一时间用,只是暂时收起来了而他的右手,还是紧紧的握着横刀,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 几个黑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其中的黑衣人甲说道:“李将军,你的承诺,可否有效?” “自然。”李泰初将自己的银鱼袋丢在地上,然后说道:“你们拿走我的银鱼袋,明天,带银鱼袋来见我,我自然会履行承诺。” 黑衣人甲,向前走了几步,银鱼袋离李泰初不过一步之遥,他们还真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不过……甲看了一眼李泰初这种流血的左臂,觉得到这个时候了,李泰初应该不会冒险。 毕竟李泰初不像他们,他们只是瓦罐,而李泰初却是瓷器,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黑衣人们的心情也放松起来了。 甲捡起了银鱼袋,一切都非常顺利,李泰初还朝甲笑了笑,甲准备回一个微笑,却因为蒙面的缘故,又放弃了。 甲转身,拿起银鱼袋,朝其他三人示意了一下,然后,听到了一声“噗呲”。 绝美的月光下,雪白的横刀,从黑衣人甲的胸前透胸而出,刀尖上,鲜血,一滴滴的滴在了青石路面上。 黑衣人甲的眼中满是绝望,他看向其他三人,伸出手,好似要呼救,可是却因为鲜血堵住了喉管,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三个人沉默的提刀向前,眼中满是自嘲和愤怒。 李泰初拔出刀,背部微微弯曲,好似准备出击的猎豹。 李泰初笑了笑,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你们先想杀我的,想杀我,没杀成还想拿钱?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黑衣人甲的身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然后,李泰初动了。 《孙子·九地》曰:“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疯狂的李泰初,向三个黑衣人发起了决死的一击。 三个黑衣人双手握紧横刀,迎向冲锋的李泰初。 三人心中满是愤怒,已经完全失却了冷静,可李泰初的心,此时却像现在的月光一样冷。 李泰初,没考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的眼中,只有那三把刀。 在四人即将交锋,只有一步之遥时,李泰初忽然变招,他低身,躲过三把刀,在地上滚过去了。 滚过去的同时,他一直紧紧握着的那把横刀,划过了一个黑衣人的腿。 那黑衣人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李泰初这一刀极其狠辣,妙到分毫的一刀,从黑衣人的膝盖骨下方划过,如庖丁解牛般不可思议的一刀,将黑衣人右腿的一整条小腿都卸了——就像拆解机器人零件一样,卸下来了。 那黑衣人痛苦的嘶吼着,像被逐出狼群的孤狼。 他废了,他再也不可能拿起刀剑,与别人搏杀了。 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在一个杀手之前,他首先是一个战士,他可以接受自己死于别人刀下,因为那代表他技不如人,可是,他无法接受自己残废,哪怕活下来,他也生不如死。 另外两个黑衣人,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悲哀之色,其中一个黑衣人,没有管重新站起来面对他们的李泰初,而是慢慢的走到地上那个嘶吼的黑衣人面前,给了他一刀,了结了他。 鲜血,让他们愤怒,也让他们冷静,活下来的两个人,已经不再考虑其他问题了,他们,要和李泰初一起死在这里! 不为了钱,只为了死去的那五个人。 李泰初刚才的动作,并非没有付出丝毫代价,他手上的弩箭更深入了,他左肩的伤口崩裂,变得更大了,简直就是深可见骨。 剧烈的痛苦一波波袭来,可李泰初的眉头却没有皱一下,他活动了一下右手,只要右手依然完好无缺,他的战斗力就依然存在。 虽然只剩下两个黑衣人,但是李泰初心中没有丝毫大意。 前面几个,说真的,哪个的武艺都不下于他,只是他利用人心地利到了极致,才连杀五人,事实上,剩下来的两个人,才是最危险的。 剩下来的两个黑衣人没急着进攻,他们捡起甲和断腿黑衣人的横刀,才重新向李泰初发动进攻。 李泰初知道,这次,再也没有什么取巧的方法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硬拼。 五把横刀,迅速开始交锋,“铛铛铛铛”之声不绝于耳,横刀碰撞中火花四溅。 李泰初心中已经抛弃了所有的怯弱,恐惧等负面情绪,他不相信自己会败。 无敌之势,在他心中已经孕育成形了,他算计,不影响他心中无敌之势的形成,今日,连杀五个不下自己的高手,李泰初不相信,自己会在栽在最后这两个人手上。 有我无敌!这便是自信! 李泰初连荡三刀,然后和最后一刀互砍数次,连退几步,躲开就下来的攻击,然后再次冲了上去。 三人疯狂的对刀,李泰初和两个黑衣人,仿佛冷酷的机器,在生死边缘游走,却不落入死亡。 不过,人终究不是机器,六十个弹指后……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苍鹰击殿古鱼肠 高烈度的碰撞,六十个弹指,足以让三人的肌肉开始酸痛。 事实上,直面四把横刀的李泰初,比其他两个黑衣人的压力还要大,腰臂还要疼痛,可是李泰初却恍若未觉。 两个黑衣人心中冰冷,丝毫不敢分神,虽然是他们两个打李泰初一个,可是他们却丝毫都不敢大意,因为李泰初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在他们两个人的印象中,恐怕只有安西李嗣业,给过他们这么大的压力。 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心中,浮现出了一丝感觉——或许,今天李泰初不会死。 李泰初目光一凝,借力快退几步,然后冷笑道:“分高下,决生死之际,你们还敢分神?” 两人手持双刀,长吐一口气,然后做出防御之姿,左边黑衣人说道:“你一刀对四刀,再这样下去,你的体力会比我们更早耗尽,不若罢手如何?” 李泰初眼中一冷:“进生退死,越怕死的人,越会死,你们在军中,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李泰初一脚蹬在青石上,朝前冲去,大喝道:“死来!” 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惧怕和愤怒,然后提着双刀迎了上去,他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李泰初这个怪物,已经杀了他们五人了! 他们五人联手,都可以和李嗣业那般人物一战,结果七个人都没有拿下李泰初。 横刀再次碰撞,五把横刀,此时都已经到极限了,然而,碰撞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 三人皆有百斤之力,因此就算横刀乃是军方用品,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三人眼中,皆闪过疯狂之色,横刀很快就要破碎了,到时候,碎片四溅,便是破局之时! 现在,三个人都在赌命,赌自己不会被横刀碎片刺中,或者说,能躲过去! 七个弹指的时间,一挥而过,当五把横刀再次碰撞的时候,它们,同时碎了! 钢铁碎片朝四方蹦射而去,速度极快,根本没有人能躲开,不过,他们也没有躲。 李泰初朝右冲去,右肩撞入右侧黑衣人怀中,黑衣人反应其实不满,可是碎片蹦射中,一块碎片插进了他左眼,就这么一点点迟疑,李泰初手上的断刀,便刺入了他胸口。 极其精妙的一刀,从肋骨间刺入,切断了大动脉,黑衣人眼中一黑,迅速失去了意识,也无力反击了。 另外一个黑衣人,反应极其迅猛,虽然有碎片刺入他胸口,脸颊,但是都不是致命伤,疼痛忍耐度极高的他,左手断刀一反,便刺入了李泰初腹部。 李泰初仿佛杜绝了疼痛,他将死去黑衣人的身体甩到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身上,然后后退一步。 李泰初没有管留在腹部的断刀,而是躬身下蹲,从靴子里面拔出来一把短剑,剑极短,半断,其剑名曰——鱼肠! 如苍鹰击殿,长虹贯日,断剑鱼肠,在月光下,化为一道银光,冲向最后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刚刚推开自己的同袍,便迎来了勇绝之剑所化的银光! “呲……”鱼肠虽断,历千年却仍不减其锋利,这把勇绝之剑,帮李泰初完成了最后的绝杀! 黑衣人看着李泰初,感受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鱼肠,眼中流露出恨意和解脱。 “终于……结束了。”脑子里抱着这个念头的黑衣人,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李泰初半跪下来,收起鱼肠,然后喘着粗气,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李泰初抱着决死的信念,没想到自己却赢了,其中滋味,当真是百感交集。 不过李泰初没愣太久,就起身,拿了把还完好的横刀,往公主府走去。 李泰初走的不快,因为他身上的伤口不少,走得太快,只会让伤口崩裂。 刚才,横刀崩裂的时候,有一块大碎片刺入了李泰初的右腿,刚才打起来还不觉得痛,可是一结束战争,剧烈的疼痛感便开始凶猛的冲击李泰初的神经了。 李泰初拖着右腿,捂着腹部的伤口,慢慢的走着。 他的样子十分凄惨,左手被弩箭贯穿,左肩被刀砍得能看到骨头,腹部断刀入体,右腿还被一块大碎片刺伤了。 只有左腿和右手,还保持着完整,脸上被钢铁碎片割出一道道血痕,万幸,血痕不深,也不多,如果治疗及时,想来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李泰初慢吞吞的走着,一点都不急,这里离公主府不远了,没什么意外,是能走到的。 如果出了意外,那也没办法,李泰初会坦然面对。 李泰初一点都不害怕命运,今天,其实是死地,可是李泰初没有屈服,而是选择举刀,迎上。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可是他不必害怕,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既然重活第二世,那李泰初便不愿意再妥协了。 为王忠嗣,他可以跪下,丢掉自尊,因为他知道,救王忠嗣,不止是救一人性命,而是救百万人,王忠嗣在,安禄山叛乱,能将其威胁减少,所以,李泰初不惜此身。 可是,面对想杀他的人,他绝不妥协,谁伸爪子,他就剁了谁的! 哪怕欺骗,哪怕虚与委蛇,他也要将那七个人杀光——这就是他的想法。 放过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如果想杀他的人,都可以不死,那刺杀他的成本,也太低了。 所以,杀无赦! 李泰初拖着腿,在清冷的月光下,横刀与青石板发出声响。 “哒!” “哒!” “哒……” 李泰初身后,留下点点滴滴点点滴滴的血迹,可是他并不在意。 他看着温柔的月色,轻声开口吟道:“鱼肠古制世所贵,不在锋芒在神气。 霜花照眼色正明,百炼精金成宝器。 匣开夜半流电惊,熊光直上插青冥。 铁骨坚凝月魄死,晶芒锐吐幽磷腥。 脊高胁突星文直,濡缕吹毛扪不得。 雕缋何须珠玉装,刮磨不受铜花蚀。 床头风雨苍龙吟,用杀止杀仁者心。 失身荆聂良可耻,凛凛三尺横天倚。” 第一百二十章 回家 半个时辰后,公主府终于到了。 李泰初没有流太多血,主要是伤口都没有在大动脉上面,因此他脸色还好,也没有出现什么昏倒的狗血事情。 不过,公主府的人实在是大惊失色,所有人脸色都一片惨白。 李泰初的伤看起来太严重了,所有人都怕他死,李梦祈更是直接泪崩。 李梦祈想抱李泰初,可看着李泰初伤势又哭了,她大喊道:“快去请医生!太医!把宫里最好的太医叫来!” “同时上奏圣人,我夜遇截杀。”李泰初坐在椅子上,冷静的说道:“另外麻烦十哥和十一哥去收敛一下尸体,地方一定要处理好,对了,如果圣人问起我为何深夜在外遇截杀,就说我去了百食铺查账,现在才回家。” “好!”李梦祈压抑着泪花,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立刻跑了出去。 李泰初挥挥手,屏退了其他奴婢,他右手上的刀,依然紧紧的握着,没有松手。 他穿越不久,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刀剑这种东西,只有握在手里,才是真的,刀剑没有握紧,就等于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今天晚上,黑衣人们相信了自己一次,将他们的命运交给了自己,所以,他们死了。 李泰初现在握着的,是小刀,可杀十人,杀百人。 他真正要紧紧握住的,是大刀,那柄刀,叫藩镇。 那柄刀,才是李泰初梦寐以求的,小刀杀百人,大刀镇乾坤,到时候,一刀定山河,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直闭着眼睛的李泰初摇了摇头,失血过多,让他思绪万千,这不好,他现在应该保持平静,避免心脏剧烈跳动。 半个小时后,太医来了,而且不止一个,李梦祈可是直接踢开太医署的大门,直接强行拉人的。 住在太医署里面的老太医,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拉来了。 途中差点没吓死几个,还好其他人技术过硬救过来了,不然等李隆基知道,就算是李梦祈也要挨骂。 四个老太医,八个中年太医,愁眉苦脸的被李梦祈逼着治疗李泰初。 他们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李泰初的伤势,然后得出结论——得拔刀处理碎片。 根据李泰初的描述,这里面都是钢铁碎片,无论怎么治,恐怕都会留一些在里面。 李泰初忽然开口问道:“能不能用强磁石?”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一个老太医道:“能吸出伤口里面的磁铁,恐怕得非常强力,恐怕很难找到。” “府上有。”李泰初平静的说道:“之前我让梦祈去求了几块天然磁铁,现在刚好用上。”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这就准备取刀!” 太医们迅速忙碌起来了,李泰初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用火焰和酒精消毒。 这也是一道生死关,不比那些黑衣人来得安全。 古代做手术啊……历史上的中医外科手术可不多,李泰初怎么可能不担心。 中医这行,鱼龙混杂,神医确实是有,可庸医也不少,这些太医,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才实学。 断刀和碎片被小心翼翼的拔出来了,强烈的疼痛感,让李泰初的肌肉忍不住紧紧的绷住,可是为了治疗,他又不得不刻意放松下来。 这简直就是双重折磨,可是李泰初依然挺下来了。 边关最是磨炼人的地方,边境之苦,让李泰初比起以前早就是天差地别了,本来李泰初就是一个坚毅之人,更何况现在了。 大碎片全部被取出来了,微小碎片也被强磁吸出来了,本来那强磁是李泰初讨来准备做些其他东西的,没想到这次却帮了大忙。 太医们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小时,李泰初的伤口已经被全部包扎起来了,李泰初靠在床边,看着李梦祈送走诸位太医以后,问道:“十哥他们去处理尸体处理的怎么样了?” “都拖回来了。”李梦祈坐在床沿,握着李泰初右手,道:“尸体现在在冰窖里面,路上的血迹也处理干净了,奇怪的是,金吾卫的人一直没有见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有酒吗?” “我给你去拿。”李梦祈温柔的看着李泰初,将他额头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拨到一旁,然后起身去拿酒了。 李泰初有伤在身,本不该喝酒,只是既然李泰初想喝,李梦祈也不会拒绝。 毕竟,他才刚刚死里逃生。 酒很快就拿来了,不过不多,只是小瓷瓶装了二两,李泰初闻了闻,是黄醅酒。 白居易云:世间好物黄醅酒,黄醅酒,差不多就是唐代最好的酒了。 酒呈琥珀色,和后世黄酒有点像,唐酒度数不高,李泰初也没有将烈酒法子交给李梦祈。 并不是酒不赚钱,而是烈酒这东西,要耗费的粮食太多了,而度数越低,耗的粮食就越少,因此李泰初不想将白酒法子放出来。 不是没有低度白酒,不过,那赚头就小了,李泰初也不是什么贪恋杯中之物的人,因此这笔钱,也懒得赚了。 黄醅酒入喉,略微有点辣,李泰初看着瓶中之酒,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梦祈你给冉葳写封信,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我过几天就该去安西的,毕竟兵部那边的文书已经下来了,现在伤成这样,恐怕要过几个月才行了。” “好,这件事情我去问冉葳,兵部那边你别担心,我会打声招呼的。”李梦祈心疼的开口说道:“你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担心,我会解决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李泰初叹了口气:“你也别冲动,虽然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是李林甫干的,但是我们并没有证据,幸好,圣人心里也应该有数,到时候,圣人心中应该会疏远李林甫一些,就下来,就是看杨钊和陈希烈了。” “事情成了?” “成了。”李泰初点点头,道:“杨钊和陈希烈,已经答应我联合对付李林甫了。” 李梦祈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是杨钊干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狮王的愤怒 “杨钊……”李泰初轻轻抿了一口酒,沉思道:“不是不可能,毕竟要是真的有心,他比李林甫会更快,我死了,再把事情推李林甫身上,圣人肯定不能再容李林甫了,毕竟这是天子脚下,怎么能容忍刺杀呢。” “到时候我去查一下,如果真的是杨钊干的……”李梦祈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李泰初点点头:“不论是谁,你都不要冲动,我羽翼未丰,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 “嗯。”李梦祈心疼的看着李泰初,心中想劝说李泰初放弃,一起离开长安,或者是不再去边军,可是却没有说出口,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没事的。”李泰初安慰道:“这也算一个教训吧,我以为没有人能威胁我,一对一更是不怕任何人,没想到却是小觑天下英雄了。” “你啊!”李梦祈满脸愁眉不展:“以后出去一定要带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还差得远呢!远的不说,便说剑圣裴旻,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手执鞘承之,剑透空而入,如此剑术,你可行?” 李泰初愣了愣,苦笑道:“不行,我办不到。” 把剑丢在天上,丢几十米高,然后用剑鞘接住,这哪里是人能办到的事情?可裴旻做到了。 只可惜,裴旻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现在的裴旻在哪里。 “既然办不到,以后出门多带点人。”李梦祈严肃的告诫了一下李泰初,然后关切的问道:“你饿不饿?” “饿。”李泰初摸了摸肚子,笑了笑,那刀没有伤到内脏,毕竟是断刀,因此插进去不深,肠胃都没问题,现在他什么都想吃:“有烤羊肉吗?还有烤鱼丸和牛肉丸,我想吃了。” “我让人给你弄,你等一下。”李梦祈起身轻轻的吻了李泰初额头一下,然后出去安排食物了。 李泰初脸上止不住的露出笑容,有家的感觉,挺好的。 李泰初喝了口酒,看着窗外慢慢落下的月亮,感叹道:“天要亮了,等李隆基醒了,又是不愉快的一天。” 李泰初猜得不错,李泰初的御刺的消息,李隆基已经知道了。 按理来说,李隆基这个时间段应该还没有起床的,现在只有高力士才知道这件事,可巧就巧在,李隆基凌晨起夜,高力士顺口提了一嘴,然后李隆基黑着脸,参加了朝会。 朝会上,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隆基可是好多年没参加过朝会了,而且每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今天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李隆基看着下面的帝国重臣们,黑着脸说道:“两个时辰以前,朕的驸马李泰初遇刺,就在长安,就在长安大街上!谁,能给朕一个解释?” 李林甫开口说道:“此事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长安一直是由十六卫保护,其实金吾卫权柄最重,此事,金吾卫责任重大,臣恳请圣人,治金吾卫之罪!” 李隆基呵斥道:“治罪?你还有脸说治罪?那些刺客死前说是你派来的,你可有话说?” 李林甫大惊失色,连忙跪下,神色惊慌的说道:“臣冤枉,绝无此事,必是有人污蔑于臣,世界上哪有说实话的刺客呢?” 李隆基蹙眉,他听到这话,也有了怀疑,李林甫说的也不无道理。 杨国忠站了出来,他行礼道:“圣人,此事不如交给三司共同办理,无论如何,驸马遇刺,都是大案,该一查到底才是,至于李相……” 杨国忠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在冷笑:“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乎?” 一口大大的黑锅,就这样扣下来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啧啧啧,那些刺客可是都死了,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自然是认为李林甫是主谋这件事情是刺客临死前说的,因此,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盯向了李林甫。 李林甫怒了,他看着杨国忠,没想到他居然反水了! 虽然在此之前,杨国忠已经有单干的意思,但是杨国忠怎么敢这么快就反水? 李林甫心中愤怒,脸上却依然惶恐:“圣人!刺客必是死士,又怎么可以信任?还请圣人下旨,令三司彻查此事!” “好!朕就如你们所愿!”李隆基看着二人,冷声道:“高力士,传旨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司共查,三天之内,朕要一个结果!” “是!”高力士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开始写圣旨,李隆基看罢,按下传国玉玺,下发三省,传达至三司。 圣旨已下,李隆基也懒得留在此处了,他冷哼一声,便下令退朝了。 李隆基的愤怒其实和李泰初没什么关系,区区一个驸马,死就死了,可是,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李林甫干的,这就让李隆基愤怒异常了。 今天他敢在长安城中肆无忌惮的刺杀大唐驸马,以后呢? 李隆基不允许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有刺杀这种事情发生,而且还是刺杀皇亲国戚,这简直就是打他脸! 唯我独尊的他,年迈的他,就像一头衰老的狮王,谨慎而贪婪的看守着自己的领土,他是绝对难以容忍其他人挑衅自己的权威的。 此时的李泰初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他正在大吃大喝,可劲的造,造完睡觉。 嗯,没和李梦祈一起,李梦祈倒是想,可是李泰初的伤口碰不得,因此两人搂搂抱抱都不行,更别说睡一张床上了。 李泰初躺床上呼呼大睡,而李梦祈则是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玻璃厂,百食铺,活字印刷厂……大大小小十几个工厂,全部由李梦祈一手掌控,数以万计的钱财,从她手上流过,认真忙起来,她每天都忙到脚后跟打后脑勺。 忙到正午,李梦祈疲劳的将账本放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旁边的奴婢识趣的帮李梦祈看着按揉肩膀。 送饭的奴婢很快就进来了,三菜一汤,公主府里面李泰初提倡的标准饭菜,同时,奴婢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杜子美来访 奴婢恭敬的开口说道:“公主,可能是因为过两天就是诗集发卖的日子了,因此门外有个大诗人来访。” 李梦祈闭着眼睛,享受着按摩,问道:“哦?是谁?” “杜甫杜子美。” “是子美先生?”李梦祈顿时来精神了:“子美先生现在在哪里?” “在前厅。” “好,我这就去见他。” 李梦祈迅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朝前厅走去。 一到前厅,李梦祈就看到了衣着朴素的杜甫。 李梦祈向杜甫行礼,同时脑子里面浮现出了杜甫的近况。 杜甫近况……不怎么样,天宝六载,也就是三年前,玄宗诏天下“通一艺者”到长安应试,杜甫也参加了考试。 由于权相李林甫编导了一场“野无遗贤”的闹剧,参加考试的士子全部落选。 科举之路既然行不通,杜甫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得不转走权贵之门,投赠干谒等,但都无结果。 他客居长安十年,奔走献赋,郁郁不得志,仕途失意,过著贫困的生活,“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 如今的杜甫穷困异常,虽然诗有才名,但是却一直不得重用。 此次杜甫前来,李梦祈也摸不准他的心思,说诗,李梦祈还是挺喜欢杜甫的诗的,如果杜甫说自己今天来拜见饮冰室主人,李梦祈自然欢迎,但是如果杜甫今天是来求官的,那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李梦祈猜测,可能两者皆有之。 杜甫朝李梦祈施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拜见万春公主,敢问公主,饮冰室主人可在府上?” 二人且落座,李梦祈方才开口:“不巧,他昨夜一夜未睡,一直在琢磨一句诗,早上才睡下,子美先生来的不巧,不如明日再来如何?” “无事,我可以等一等。”杜甫笑了笑,道:“饮冰室主人的诗,我也读了,确实是好,因此今日方才趁着有时间来拜访,明天就没时间了,所以我等晚上饮冰室主人醒来吧,不过,这倒是叨扰公主殿下了,不知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杜甫说的,大概是假话,他不可能没时间,长安之中,他并没有稳定收入,过五年,他回家时,甚至小儿子刚好饿死,可见杜甫家中贫穷。 白居易曾被诗人顾况打趣名字,说米价方贵,居亦弗易,就是说长安米贵,居住可不容易。 现在长安的米自然不比后来白居易之时,可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 歪楼了,不过,杜甫确实是惨啊……就像之前李泰初想的,伟大的作品,往往是从苦难中作出来的。 面对杜甫的请求,李梦祈并没有拒绝:“当然可以,晚上我也旁听一下你们的谈话如何?子美先生的《饮中八仙歌》,我可是喜欢得紧。” 李梦祈轻轻吟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可惜太白先生不在长安,不然就请太白先生一起来了。” 杜甫笑了:“太白兄现在应该在江南,若公主殿下要见,我可去信一封,只是能不能请太白兄来,我倒是没什么把握。” 众所周知,杜甫是李白的小迷弟,迷到不要不要的那种。 光留下来,后世流传的就有十几首,没留下来的恐怕更多了,毕竟千年以降,丢失在历史中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至于李白写给杜甫的诗,按后世流传的数量来看……咳咳咳,还是不提了,杜甫高兴就好。 杜甫,确实是想写信给李白,让他来长安的,毕竟他也非常久没见李白了,要是以万春公主的名义,说不定能骗过来。 “那一切就拜托子美先生了,子美先生请用茶,等一下再吃些糕点,对了,我书房里面有一本饮冰室主人的诗集,还没有正式贩卖的,不知道子美先生有没有兴趣?” “自然自然。”杜甫笑了笑,然后请李梦祈将诗集拿来了,诗集一到手,他就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了。 诗集封面上书饮冰室集,旁边写着“作者:饮冰室主人”,翻开诗集,便是目录,杜甫翻到第一首诗,第一首诗便是“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 上面还有标点符号,书页底部,还有对于标点符号的解释。 杜甫读罢,眼前一亮,这倒是方便许多了,或许以后自己也可以这么做。 李梦祈见杜甫心不在焉的吃着糕点,全神贯注的读着书,也不再管他,反正糕点没了就会重新上,诗看完了奴婢们自然会询问杜甫还要看什么,完全不用她担心,因此她便忙去了。 傍晚时分,李泰初方才醒来,喝着清淡的鲍鱼粥……好吧,并不清淡,不过鲍鱼对伤口还是有好处的。 这是李隆基赐下来的,大概有安抚李泰初,不让他找李林甫麻烦的意思在里面,当然,李泰初肯定装作不懂。 一边喝着粥,李泰初一边听李梦祈说话。 除了今天早朝的事情,还有今日杜甫来访这件事。 听罢,李泰初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我的诗集子美先生现在才读了一半?” “是啊,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才看到第六十一首,不知道子美先生看书为什么这么慢。” 李泰初脸上泛起一丝笑容:“这说明,子美先生是真的认真在看,不然一个下午的时间,怎么可能才看一半?等一下你请子美先生吃饭吧,然后再让先生去饮冰室,我倒是有点期待与子美先生的见面了。” “好,不过我吃过了,等一下给子美先生安排一下就是,话说,你这伤势不能下床吧?”李梦祈答应了,随后脸上又泛起了一丝忧愁。 李泰初笑了笑:“之前我做了一个木轮椅,就放在公主府的甲字号库房里面了,你去找找,只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用上了,幸好没心血来潮做棺材。”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尽胡说。”李梦祈不满的白了李泰初一眼,然后拿着李泰初的空碗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私谈 李泰初坐在轮椅上,他身上是换好的白衣,脸上戴上了面具。 李梦祈推着他,来到了饮冰室。 饮冰室中摆设不多,一道薄纱,更是将饮冰室一分为二。 李梦祈将李泰初推进薄纱中,然后出去请杜甫进来了。 杜甫一进门就愣住了,不过杜甫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因此没愣太久,就坐到了为他准备的椅子上,椅子旁有一张长桌,长桌对面就是李泰初。 李泰初坐在轮椅上,看着对面的杜甫,道:“身体不便,不好行礼,还请子美先生原谅。” “无妨。”杜甫笑着说道:“这样就很好。”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李梦祈一边说着,一边就离开了,杜甫目送李梦祈离开后,还没说话,李泰初就开口了:“这次子美先生来,恐怕不是为了谈论诗集吧?” “这……”杜甫看着对面不知面容的饮冰室主人,苦笑道:“如饮冰室主人猜测,我刚开始确实不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不过你的诗是真的不错,所以我现在也有讨教诗词的心思了。” 李泰初心中叹了口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瞧瞧这口气,哪有诗圣的样子。 李泰初也不忍杜甫这般模样,于是直接了当的开口说道:“子美先生今日,可否是来求官的?” 杜甫尴尬的点了点头,两年前,他曾写下《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一诗,这是一首求人援引的诗,在诗中,他写下“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可见其心思。 但是,没用。 现在的朝政,由李林甫一手把持,想做官只有两个途径,为李林甫当走犬,或者是让李隆基亲自下旨。 然而,杜甫名气虽大,李隆基却不喜欢他的诗,盛唐诗人太多太多了,最受李隆基喜爱的大概是李白,而杜甫,他现在的诗比起李白,还是差点,而且内核也不讨喜——毕竟生活不如意。 生活如意,诗自然写得慷慨激昂,不如意那就悲苦凄凉了。 李隆基不喜欢杜甫,所以只能走李林甫路线了。 但是杜甫怎么可能向李林甫低头?若他愿意低头,后来也不会写下“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这种诗了。 想到这里,李泰初诚恳的开口说道:“子美先生,当今朝堂局势您也应该知道,就算向公主求官,上达天听,又有什么意义呢?李林甫把持朝政,以子美先生之性格,恐怕不会愿意向李林甫低头吧?” 杜甫一时语塞,然后苦笑道:“既然如此,那,那我便不说了罢……” 杜甫语气中满是苦涩,他困居长安已经三年,三年碌碌无为,而他今年,已经三十八九,却还是一事无成。 若不是毫无办法,杜甫又怎会贸然拜访李泰初? 李泰初见杜甫眼中流露出来的苦涩,想了想,道:“杜甫先生,可愿去边军?” “边军?” “是的,边军。”李泰初开口说道:“驸马过几个月就会去安西碎叶城任职,那里是太白先生临凡之地,先生若不弃,便随驸马去如何?” 杜甫愣了愣:“你能在驸马身边说得上话?” 李泰初干脆解下面具,笑着说道:“罢了,我也不瞒子美先生,在下便是李泰初,还请先生保密。” 杜甫惊讶不已:“驸马你就是饮冰室主人?诗是你写的?怎么可能!” 李泰初笑着点了点头:“没什么不可能的,子美先生可愿随我去碎叶?困居长安,一官不可求!” 杜甫眉头紧蹙,犹犹豫豫的回答道:“我对军中之事,恐怕力不从心啊……” 李泰初摇了摇头,道:“世无生而知之者,学便是,到时候我向高仙芝节度使去信一封,让他寻个参军位置就是,龟兹城中比碎叶要安全许多,子美先生也不用担忧刀兵之祸。” “这我倒是不担心,大丈夫生于世,岂能贪生怕死?”杜甫听到李泰初的话,也下定了决心:“驸马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推辞了,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去碎叶看看。” “没问题!”李泰初爽快的答应下来了:“我还得过几个月才能去安西,不如子美先生先为我打前站,如何?” “义不容辞!”杜甫拱手道:“此事便交给我来办吧!” “先多谢子美先生了,子美先生今日干脆住下,我俩饮酒如何?” “好!”杜甫身为李白迷弟,对杯中物,自然是好感颇多,李泰初让人上酒菜,与杜甫出了房,在院中对月举杯。 二人相谈甚欢,饮至半夜,直到杜甫迷醉,方才结束。 次日,杜甫醒来,与李泰初谈了半个小时,便拿着五十缗开元通宝离开了。 其中一半是杜甫的安家费,另外一半是给杜甫的路费和打探安西情况的钱。 李泰初,向杜甫说了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最后一句“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仁几得仁”打动了杜甫,他答应,此去安西,无论如何都要帮李泰初。 李泰初对杜甫并没有抱什么希望,这是有些事情压心底不吐不快而已,而杜甫又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因此才说了那些心底话。 杜甫那般感动,倒是真的出乎李泰初预料。 送走杜甫,李泰初进入了养伤状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好似闺房里面的小娘子。 他的诗集很快就发行了,一时间长安纸贵,每个人都在讨论神秘的饮冰室主人,李隆基也再次向公主府下了请饮冰室主人入宫的旨意。 上一次李梦祈推说饮冰室主人不在(确实是不在),这次李隆基语气就有点严厉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想见饮冰室主人一面了。 李泰初挺头疼的,毕竟去见李隆基的话,用什么身份啊? 面对传完旨准备拔腿就走的小太监,李泰初喊住了,然后让人推他进书房写了一封信,让小太监带回去,说这是饮冰室主人给圣人的信。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谪仙人 小太监听到这是饮冰室主人写的诗,不敢怠慢,连忙告辞离开了,不久,这信就被送到了李隆基手上。 信中详细写了饮冰室主人这个身份的前因后果,看得李隆基直摇头。 高力士问询,李隆基将信递给高力士,笑道:“饮冰室主人就是李泰初,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小子还文武双全,看来,倒是没有请来的必要了。” 高力士看了一眼,笑道:“没想到李泰初倒是个小才子,我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小武将呢。” 李隆基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对李泰初心中多了丝好感:“传旨,饮冰室主人文采斐然,赐钱五十万,紫熟绵绫百匹。” “是。” 赏赐很快就到了,李泰初没在意,继续蜗居府中。 李泰初坐府,党争愈演愈烈,大批地方官员,在杨国忠,陈希烈的暗示下,疯狂攻讦王鉷与安禄山,御史台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王鉷的示意下大量的捏造或者是收集证据,一时之间,丢官者无数。 杨国忠忍不住出手了,他矛头直指王鉷之弟,告其谋反。 李隆基大惊,令人彻查,王鉷之弟王焊的家中查抄出大量罪证,甚至其中矛头直指李林甫和杨国忠。 李林甫甚至是杨国忠都震惊了,杨国忠本来以为王焊只是想谋反当皇帝,结果自己也在必杀名单里面? 没的说,杨国忠李林甫当即联手上告李隆基,李隆基立刻下旨,夷三族! 当年发生在杨慎矜身上的事情,如今在王鉷身上重演,不知该说天道好轮回,还是恶有恶报的好。 李泰初冷眼旁观了这一切,春庆夏赏,秋罚冬刑,凛冬已至,正是杀人时,王鉷正当该死! 不过由于王鉷身份原因,他终究还是没有被拉到大庭广众下砍头,而是被赐死了。 毕竟帝国还是要脸面的,这种事情史书上可以记一下,其他人也可以骂,但是堂堂京兆尹,被几万人看着砍下头颅,却有点让朝廷威严扫地的意思了。 这让李泰初颇为遗憾,不过这遗憾却也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李泰初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陪陪李梦祈,帮忙处理商铺工厂的事情,或者是与前来拜访的诗人讨论诗词歌赋,饮茶饮酒。 几个月下来,整个长安的诗人,没有不认识李泰初的,李泰初也见识了所有在长安的大诗人。 王维之类的不必多说,就连李白,听说都因为李泰初的诗,要回长安了。 过年前几天,李白,回到了长安! 他回来,自然不止是单单为了李泰初,还因为杜甫那封信。 李白,是一个抱有伟大政治抱负的人,杜甫在信中说,李梦祈或许可以帮他后,李白就踏上的回长安的路。 李白以不世之才自居,以“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功业自许,一生矢志不渝地追求实现“谈笑安黎元”、“终与安社稷”的理想。 他以大鹏、天马、雄剑自比:“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上李邕》)。 他希望能像姜尚辅佐明君,像诸葛亮兴复汉室。 《梁甫吟》《读诸葛武侯传抒怀》《永王东巡歌》《行路难》(其二)都反映了他的这类思想。 可惜,李白这个人,太狂,太傲,太蔑视权贵,这个朝堂,容不下他。 得知李白入京后,李泰初感叹道:“他本天上谪仙人,偏要下凡惹红尘。” 经过这么多天的修养,李泰初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此时,他正在演练枪法,恢复战斗力。 当他听到李白至京的消息,心中动了想见李白的念头。 旁边的李梦祈一眼就看出了李泰初的想法:“你想见李白?” 李泰初点点头,道:“不见李太白,我必抱憾终身,盛世大唐诗人无数,可与太白先生比肩者,在我看来恐怕一个都没有,虽说文无第一,可在我眼中,李白就是第一。” 李泰初的话语中,丝毫不掩饰对于李白的推崇,没错,他要对杜甫说一声抱歉,因为他也是李白的粉丝。 他小时候并不喜欢诗词,可大了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诗词。 单说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时候读,觉得这诗实在是浅显,可长大以后重新读,却别有一番感触。 李白流传下来的所以时,李泰初都读过,不说每一首都喜欢,可是大部分,李泰初都觉得妙极。 如“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之类的诗篇,李泰初就读了不下百遍。 因此,李泰初实在是非常期待和李白的见面。 李梦祈看着陷入回忆的李泰初,道:“你既然想见,我这就让人给太白先生发请帖,想来太白先生应该会来赴宴。” “好!准备酒宴吧,我亲自下厨,用最好的酒和菜来款待太白先生。”李泰初眼中精光乍现,枪也不练了。 去书房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请帖,然后李梦祈让人将李泰初写的请帖送去给李白,而李泰初则是亲自下厨,开始做菜。 事情并不顺利,因为李白朋友太多了,正在饮酒,今天恐怕来不了了。 李泰初也不恼,次日再次邀请,李白终于答应了下来。 其实李白之前就想来的,因为杜甫说过,李梦祈可以帮他重进仕途。 这话半真半假,不过李白基于对杜甫的信任,还是来了。 可是李白名气实在是太大了,昨天根本走不开,哪怕李泰初亲自邀请也是一样,所以李白只能今天来。 李白早上就到了公主府,自报家门后,立刻被奴婢们迎了进去。 穿过一道道院门,公主府后院园林中,李白见到了正在练习枪法的李泰初以及在一旁观看的李梦祈。 李白耐心的看着,等李泰初收枪后,李泰初吐出一道长长的白气,然后便看向了远处的李白。 李白在远处遥遥的施了一礼,随即向李泰初走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先生请留京 李白今年差不多五十岁,他一身白衣,却又不是纯粹的白色。 朴素的黑色镶边,在左胸口处,用青色的丝线绣着一朵绽放的莲花。 李白腰间佩着一柄剑,他胡须不多,看起来却有几分仙气,他眼睛极其有神,丝毫没有浑浊之色,他面容俊俏,虽然快五十了,可依然能看出年轻时潇洒的模样。 他慢慢的走向李泰初,李泰初嘴角上扬,静静地看着他。 随着李白越来越近,李泰初行礼道:“饮冰室主人,拜见太白先生。” 李白惊讶的看着李泰初,回礼道:“我还以为饮冰室主人是个如我般的人,倒是没想到你如此年轻。” “太白先生说笑了,世间哪有如您一般的人?”李泰初笑道:“太白先生请先落座。” “好。”李白也不客气,他朝坐在一旁的李梦祈笑了笑,然后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李梦祈起身为李白倒上一杯热茶,道:“我家郎君仰慕太白先生已久,平日里其他人来拜访,都是戴上面具招待,唯有太白先生您,他直接赤诚相待,对于我家郎君的身份,还请太白先生保密。” “自然自然。”李白笑了笑,然后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尴尬,于是转移话题道:“刚才驸马在练枪?” “是,我是一个武将。”李泰初坐到李梦祈身边,然后开口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太白先生和裴旻将军学过剑吧?” “裴旻将军啊……”李白听到裴旻的名字,陷入了沉思:“是啊,学过,我少时便好剑,后来更是随裴旻将军学过一段时间剑术,我还收了一个徒弟,叫武谔,若是有缘,我可将其引荐给驸马,驸马也可带他去边关长一下见识。” 李泰初眼睛发亮:“太白先生剑术不知学了裴旻将军几分?” “不到一半,如今身体衰弱,剑也舞不动啦!”李白感叹道。 李泰初拿起一旁的一柄木横刀,行礼道:“还请太白先生赐教,某诗词差太白先生远矣!志亦不在其上,因此,还请太白先生教我一教,我对裴旻将军的剑术亦神往以久了。” “好!”李白爽快的答应下来了,他可是一个爽利的人,因此直接拔剑,朝李泰初攻去。 剑速度不快,就如李白所说,他已经老了。 不过剑的角度却极其刁钻,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这一刺,便可看出李白剑术如何。 李泰初压抑着力量,和李白见招拆招,打了起来。 一柱香后,二人同时收手,李白已经大汗淋漓,而李泰初却只是脸颊微红。 李白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喘着粗气道:“不行了,老了,你这军阵搏杀之术不错,我少而学剑,四十左右剑术大成,如今的你,已然有我三十岁的水准了,再过几年,你在技之一道上,必越我而直追裴将军矣!” “太白先生过誉了。”李泰初拱拱手,并无不满,他知道李白说的对,拳怕少壮,更何况搏杀之术呢。 若不是李白身体已经衰弱,今日说不准是一场恶战。 李泰初落座,道:“太白先生剑术之高超,可见当初裴将军之能力,未与裴将军生于一时,实在是令人遗憾。” “不必遗憾,你现在不是也很好吗?不像我,文不成武不就的。”李白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慢慢的饮了一口茶。 李梦祈道:“先生严重了,先生乃谪仙也,谁敢说先生文不成?” 李白摇了摇头:“于国无益啊……” 李白的心思,从来都没有在诗词上,他想提三尺青锋,荡尽大唐不平,封侯拜相,使君致尧舜,这才是他毕生梦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一个诗仙的名声,却对国家没有丝毫贡献。 李泰初明知故问道:“太白先生还没有放弃入仕的想法吗?” 李白摇了摇头,李泰初叹了口气:“奸臣当道,太白先生你入仕又能如何呢?” 李白正色道:“自然是扫除奸佞,还大唐一个清明的朝堂。” 李泰初看着一脸认真的李白,神情恍惚,他能看出来,李白没有说谎。 用普通人的话来说,李白这就是个憨憨,傻子,可李泰初却很佩服。 他明白,李白认真的,因为后来,李白在安史之乱时为了出仕,为了心中的大唐,出仕了永王。 至德二载(757年),李白五十七岁。 正月,在永王军营,作组诗《永王东巡歌》抒发了建功报国情怀。 永王擅自引兵东巡,导致征剿,兵败,李白在浔阳入狱,被宋若思、崔涣营救。 成为宋若思的幕僚后,为宋写过一些文表,并跟随他到了武昌。 李白在宋若思幕下很受重视,并以宋的名义再次向朝廷推荐,希望再度能得到朝廷的任用,终以参加永王东巡而被判罪长流夜郎(今贵州桐梓)。 李白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错,只是,他卷进了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李亨和永王之间的龌龊。 永王有兵,李亨想让他死,就这么简单,李白,只是被误伤。 李白,或许是一个傻子,可是却是一个想报国的傻子。 埋头苦干的人,拚命硬干的人,为民请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他们都是傻子,可是,他们也是中国的脊梁! 李泰初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沉默许久,道:“先生是仙人临凡,却偏偏要沾染凡尘,凡尘……容不下仙人,不如早归去,早归去……” 李泰初帮不了李白,李白得罪的,是杨玉环,杨国忠,高力士甚至是李林甫,李隆基,能得罪的人,李白都得罪了,李泰初无能为力。 如他所说,李白是天上的仙人,何苦来下凡沾染凡尘…… 李白叹息道:“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也罢,告辞了。” 李白起身欲走,李泰初低呼道:“等一下!” 李白疑惑:“驸马还有何事?” “在长安住几年吧……”李泰初看着李白的眼睛,诚恳的说道:“不如住下,看几年后的长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桃符 准备离开的李白愣住了,他看到了李泰初眼中的真诚和坚定,又好似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你的意思是……?” 面对李白的疑问,李泰初道:“先生留下来吧,大唐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先生心中的模样的,那一天,不远了。” 李泰初的声音低了下来:“太白先生,大唐,不止是你们的大唐,也是我们的大唐,我们想……抢救大唐!” 李白止住脚步,重新坐下来,严肃的问道:“我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吗?” “在帮忙之前,我们先确定一件事情吧!”李泰初坐下来,认真的看着李白,道:“太白先生心中的大唐,是李家的大唐,还是天下人的大唐?这件事情要是不能达成共识,我们迟早要分道扬镳,我敬先生,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单靠感情就能……” “我懂。”李白严肃的说道:“我在长安的日子,其实并不长,我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游历,在我眼中,大唐,是天下人的大唐!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亦同。” 李泰初点点头,心中一松,其实,这也算意料之中吧,毕竟李白周游天下,这天下间的苦难,他哪怕记得拉我一二分,也会对天下人忧心忡忡。 李泰初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想拜托先生一件事,我欲办报社,掌长安乃至天下喉舌,不知先生可愿投稿?” 报社这东西,不知道多少穿越者办过了,李泰初奉个拿来主义,拿来直接用就行了,反正大体肯定不会出错,只要细节上微调一下就好了。 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毕竟舆论控制,是一件大杀器。 不过详细情况倒是不必写,毕竟都是千篇一律的东西,反正李泰初全部都交给了李梦祈。 李泰初非常放心李梦祈,毕竟无论从感情还是利益上面,李梦祈背叛的可能性为零,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让他忧虑的是,李梦祈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累了。 还好,李梦祈答应李泰初,适当放权,想来以后会好一点。 言归正传,面对李泰初的邀请,李白详细了解了报社是一个什么东西以后,就爽快答应了下来。 同时,李白还答应李泰初,会挖其他人来报社,哪怕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也会投稿。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毕竟李白迷弟满天下这件事情,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送走李白后,李梦祈递给李泰初一封短纸,这是刚才一个奴婢趁李泰初和李白交谈时送到李梦祈手上的。 上面写着:“党争尘埃已定,御史大夫之位空悬,京兆府落入杨国忠手。” 李泰初坐下来,慢吞吞的将纸条撕碎,道:“陈希烈不行啊,京兆府和御史台两个机构,居然一个都没有插进去手,也不知道和他合作是对是错。” 李梦祈托腮道:“要不要我们动手?我记得你投资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御史吧?若是让如今的御史中丞升任御史大夫,以他的资历,应该可以担任御史中丞一职。” “也好,既然陈希烈不行,那就我们来吧。”李泰初摸了摸下巴,道:“让他去给李林甫送礼,假意依附李林甫吧,到时候我给杨国忠和陈希烈那边说一声,三方皆不动他,便可保无忧,不过暴露了他,倒是有点可惜了。” “反正早晚都要暴露的,早一点也没关系。” “嗯。”李泰初无所谓的点点头,这些日子,他投资的人可不少,虽然大部分只是以利诱之,说志同道合完全说不上,可是这也差不多了,毕竟只要关键时刻能用上一二,这投资就不会亏本了。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去安西?” “十五以后吧。”李泰初牵住李梦祈的手,满是不舍,咸鱼了这么久,年后又要忙起来了。 “嗯。”李梦祈看着天上渐渐飘落的雪花,陷入了回忆:“好像做梦一样,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人过的,那时候你还在边关吃苦。” “还好,不算苦。”李泰初轻轻的抚摸着李梦祈的头发,道:“我们去写桃符吧,府上的桃符,可还是一直没写好的。” “好。”李梦祈拉着李泰初的手,满心欢喜的走向书房。 桃符,就是现在的春联,不过上面只画着门神或写着门神名字。 最初时候的门神一般都是神荼、郁垒,《山海经》曰:“东海度朔山有大桃树,蟠屈三千里,其卑枝东北曰鬼门,万鬼出入也。有二神,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众鬼之害人者。” 意思是东海之中有一座神山“度朔”,度朔山上有一株特别大的桃树。 这棵大桃树盘曲三千里,在枝干延伸出去的最东北处,有一座“鬼门”,那里是天下众鬼出入的门户。 把守着鬼门的两位神将,一位叫神荼,一位叫郁垒,防止害人的鬼进入人们的家中。 这两位门神各有十名壮士协助,所有邪神恶鬼见了他们都闻风而逃。 神荼、郁垒两兄弟是驱鬼辟邪之神,《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有一幅画,画中即有神荼、郁垒的肖像。 二神坐在桃树下,袒胸露腹,虬髯虎须,头上长角,手执桃木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公主府被赐下来还不久,因此门前只是有两块非常老旧的小桃符,上书神荼和郁垒。 李泰初和李梦祈写了同样形制大概十几对桃符,等除夕后,便可以挂上去了。 至于大门口,李梦祈准备定做两块大桃符!上面雕刻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大将军。 门神其实有非常多的种类,如“祈福类”、“道界类”、“文官类”、“武将类”及“其他杂类”等等。 还有以福禄寿,赵云、赵公明、孙膑、庞涓为门神的。 汉朝云台将马武,武艺高强,人称“武瘟神”,和“汉太岁”铫期也并为左右武门神。 祈福类中还有如赐福天官,道界类如钟馗与王灵官,文官类魏征、包公和文天祥,武将类如秦琼与尉迟恭等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倓私军 年味越来越浓,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就连党争都暂时平息了。 平日里你死我活的李党杨党,在平康坊要是碰到了,都装作没看到。 长安,陷入了一片平静祥和之中。 而李泰初,他静静地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除夕夜,含元殿广场中央火光冲天,由香木堆成的木堆在熊熊烈火中燃烧,香气四溢。 上百个带着鬼怪面具的人在火堆旁跳舞,这是驱邪的傩舞,每年除夕宫中的必备节目。 傩舞源于原始巫舞,是中国最古老的舞蹈形式之一。 舞者头戴面具,手执戈盾斧剑等兵器,作驱赶扑打鬼怪之状。 李泰初捏了一撮花椒粉,放进酒中,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这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大唐习俗。 杜甫曾在诗中写:“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 写的就是过春节吃团圆饭和守岁的情景,也就是李泰初现在做的事情。 李泰初身为驸马,也算赘婿,过年自然得随公主在皇宫里面过。 李泰初心里没什么膈应的,只是这过年习俗实在是不习惯。 去年他在边军过年,无非是吃了顿好的,年就算过了,而在长安就麻烦了,明天还要出去拜年。 总之,在这里过年,丝毫不比穿越之前轻松,甚至是更加的繁琐。 不过还好,受苦是两个人一起受,反正自己跟着梦祈就是……李泰初一边庆幸的想着,一边看了李梦祈一眼。 李梦祈没注意到李泰初的小动作,而是甜蜜的抱着李泰初的胳膊,看着傩舞。 舞者们抓着硫磺粉,对香木中挥洒,硫磺粉迅速燃烧,爆发出一团团火焰,然后又迅速止息。 李泰初抬眼看了看,见许多人两眼发光的模样,不屑的笑了笑,然后低头吃菜。 火药配方,李泰初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毕竟敌人现在这么多,要是搞热武器,别人给他一黑枪怎么办?那就太讽刺了。 所以火药不能随便搞,要搞,得大势已定再说。 时光如流水,午夜已过,皇子皇孙们开始离开大明宫,李泰初和李梦祈也不例外,又过了几日…… 正月十四,长安城热闹至极,李泰初独自一人,配玉拾扇,逛着灯会。 唐灯会三日,除了元宵节当天外,前后两日也是放灯的日子。 不过李泰初独自出来,可不是来赏灯的,他有重要的事情。 “得意楼,又到了这里。”李泰初折扇一合,嘴角噙着微笑。 上次他来,是以客人的身份,不过这次来,就是以幕后东家的身份了。 倒不是看中这得意楼有多赚钱,只是买下来掩饰身份而已。 一进得意楼,李泰初就看到了熟悉的人——那是一个小厮。 小厮见到李泰初,连忙走了过来,请李泰初去三楼。 三楼一间隐秘包厢外,小厮推开门,恭敬的请李泰初进去后,便守在了外面,紧紧的盯着楼梯口的方向。 包厢是经过特别改造的,除非里面的声音超过一百分贝,不然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 包厢里面除了李泰初,其实也没其他人,只有一个男人。 李泰初行礼道:“拜见建宁王。” 这男人,竟是李倓! 这也难怪李泰初如此小心了,毕竟皇子与驸马相见,在大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承乾之事历历在目,他可是和驸马杜荷一起被处死的。 李倓起身回礼道:“拜见将军,不知将军邀我来此是有何要事?” “建宁王请先坐。”李泰初让李倓坐下,然后自己随后落座。 “建宁王兵练的如何?” 李倓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将军,这件事情在此说出来恐怕不妥吧?” “无碍,这里已经被我买下来了,这个地方也被改建过,所以你但说无妨。” 李倓听到这话,有点佩服李泰初的算无遗策:“将军高明,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宫中人马,我已收买十分之一,不过不是太可信,新军我也按你的方法在练,城外练了一千,可为以后扩充骨干,皆可为十夫长,只要兵源到位,立刻可以拉出一万大军,不过再扩充下去,恐怕要引人瞩目了。” “那就暂时停止吧,一千人暂时够了,以后再偷偷的练四千,五千人,可攻破大明宫。” “五千人?你确定?”李倓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毕竟长安军队六七万,大明宫中起码有一两万,而且装备是大唐最精良的,还占据地利,五千人,恐怕连长安城都进不去吧? 李泰初微笑道:“你太看重长安城中的军队了,都是废物而已,哪怕是禁军也好不到哪里去,给我一万边军,在正面战场上我就可以将长安城的军队打到溃败,巷战突进只会更加轻松。” 李倓咋舌道:“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就是这么夸张。”李泰初饮了一杯酒,其实,刚才的话,他只说了一半。 李泰初从来都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李倓在练军,李泰初私底下又何尝不是在练军? 李倓隐秘,李泰初做得更加隐秘,如今,他已经练了五千私军了,再练三年,军队可以扩充到两万,同时保证不比边军要差。 而且,他用的大多数都是边军,这是李泰初让王忠嗣利用职务之便,而淘汰下来的。 其实他们只有三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战斗力强悍的时候。 如这般淘汰下来的边军,占了李泰初私军的九成。 还有一成,是那些因为失去田地,不能上番而逃跑的府兵后裔。 论战斗力……说真的,同比例下吊打李倓那一千私军。 当然,这话就不必对李倓说了,毕竟现在李泰初是想扶龙,而不是造反,那五千私军,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李泰初看着李倓,脸上满是微笑,如果以后能精诚团结,那么自己的私军永远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如果以后……那就怪不得他动手了,李泰初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忠心耿耿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至安西 李倓道:“将军对长安城军队非常熟悉吗?” 李泰初回答道:“还可以,我认识陈玄礼将军,因此对长安军队情况略知一二。” 李倓听到这话,再想到平时长安城中守军怠惰的表现,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李倓想了想,顿时觉得细思极恐:“若按将军所说,那岂不是一两万边军就可以杀进整个长安?” “建宁王当真聪敏。”李泰初笑眯眯的看着李倓,可是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冰冷异常。 李倓打了个寒颤:“若节度使反……” “则长安危!”李泰初斩钉截铁的回答了李倓的疑问,李倓没有丝毫喜意,因为他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若是那一幕真的发生…… 李泰初看着李倓,脸上笑意尽去,他开口说道:“建宁王可知,安禄山两镇节度,已经在预谋造反?” 李倓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将酒杯打烂。 他看着认真的李泰初,忽然明白了,李泰初帮他,不单单是为了夺嫡,更是为了预防安禄山。 李泰初见李倓神色,明白他已了解自己说这话的意思了:“建宁王心中有数便好,有些事情不要说。” “我明白了。”李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黄澄澄的酒水,倒印着李倓表现出复杂心情的脸,杯中之酒被李倓一饮而尽,他也下定了决心。 李泰初说这件事情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让李倓明白,他为什么会暗中支持李倓。 因为,他需要一个有进取心的,强硬的皇帝,而不是一个太平皇帝。 李倓明白,这也是自己比李豫优秀的地方。 贼船已上,想下来可就不容易了,李倓也不准备下来了,他准备一条道走到黑! “建宁王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好!”李泰初看着李倓,总算觉得自己没有投资错了:“殿下有此见识,我便不必担心殿下被旁人所诱了,殿下日后且谨言慎行,习战国之楚庄王,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 李倓起身,行礼道:“是!我一定谨记将军教诲。” 李泰初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今日见殿下,不止是为了说安禄山,也不止是为了劝说殿下隐忍,更重要的是,我要离开长安,去往安西了。” “什么时候走?” 面对李倓的询问,李泰初神秘一笑,避而不谈:“我很快就要离开了,还望殿下小心,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你姑姑万春公主,我就先告辞了。” “将军慢走。”李倓脸上略带一丝苦笑,送走了李泰初。 虽然李梦祈比李倓还要小,可是李梦祈,确实是李倓正儿八经的姑姑,李泰初,算起来还是李倓姑父。 所以李倓对李泰初一直彬彬有礼不是没有原因的,叫将军,那还是李倓故意往小了叫,不然非得喊声姑父不可! 出了得意楼,李泰初便径直离开了平康坊,他准备明天就走,因此想多陪陪李梦祈。 次日,天宝十载(公元751年)正月十五,李泰初单骑离长安。 正月二十,是安禄山生日,玄宗及贵妃赏赐衣服、宝器及美味佳肴无数。 然后召禄山入禁中,贵妃用锦绣为大襁褓,裹住禄山,使宫人用彩舆抬起,高呼“禄儿”。 玄宗听见后宫欢笑之声,问其原因,左右答以贵妃三日洗禄儿。 玄宗也去观看,并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又厚赐禄山,尽欢而散。 从此禄山可以自由出入宫掖,有时与贵妃对食,通宵不出,丑闻传于外,玄宗也不过问。 说好听点是对食,说不好听的,根本就是通奸!而且安禄山还是杨玉环名义上的儿子! 二月二十日,李泰初到达龟兹,同时,得知了一个月前在长安发生的事情。 李泰初在龟兹邸舍中,看着被信鸽传来的信息,差点没把持住,李泰初紧紧的握着腰间横刀,眼中杀气腾腾。 他没想到,李隆基居然连当王八都不介意! 就这样一个东西,还配当皇帝? 李隆基在李泰初心中的地位彻底崩塌,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本来李泰初还以为李隆基只是怠政外加有一点糊涂,现在看来,李隆基根本没救了! 扁鹊三连在李泰初脑子里面一闪而过,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李泰初叹了一口气,将信烧掉,然后上床睡觉。 他进龟兹城时,已经是傍晚了,因此他准备明天早上再去拜见高仙芝。 高仙芝也不知道在不在龟兹,大抵是在吧……李泰初忧虑着沉沉睡去。 次日,李泰初从敲门声中醒来,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杜甫。 现在已经是安西军参军的杜甫端着早餐,笑眯眯的看着李泰初,道:“我带朝食来了,将军还没有吃吧?” “没有没有,子美先生请进。”李泰初打了个哈欠,然后闪到一边,让杜甫进门。 李泰初瞟了一眼,杜甫端来的东西种类不多,不过分量很足。 二人落座,李泰初看着大块的牛羊肉,吞了一口口水,他这不是馋的,是对这些东西难以下咽,他每天的第一餐,一般只吃柔软的面食,就连各种米饭都不想吃,更别说牛羊肉了。 李泰初转移话题道:“子美先生来了这么久,过得还好吧?” “还好还好。”杜甫乐呵呵的笑道:“军中虽然清苦一点,可军饷都是实时下发的,也比长安要清净很多,虽然也能看到一些争夺权利之事,可比起长安,这里单纯太多了,所以我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唯一可惜的是没和太白兄会面,我与太白兄已经五六年不见,现在想想,还甚是思念。” 李泰初笑了笑:“其实我想过让太白先生过来,只是太白先生这个人,我还是感觉不适合朝堂,至于军中,实在是太危险了,太白先生的性格,子美先生也应该清楚。” 杜甫点点头,确实,李白不适合这个朝堂,更别说这边关之地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封常清 关于李白的话题,很快就结束了,李泰初向杜甫了解起了安西的情况。 安西如今的情况在杜甫看来还不错,去年的时候,高仙芝还打了几场胜仗,今年正月二十四,高仙芝入朝,献其所俘获的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朅师王。 杜甫说来语气中的自豪难以言表,却听得李泰初直摇头。 杜甫疑惑道:“将军摇头作甚?” “石国与突骑施,皆为大唐亲近之国,高仙芝将军此举,无疑是不顾大局,寒了西域诸国之心,去年的时候,突骑施等国还出兵陇右,与我等一起为大唐抛头颅撒热血,高仙芝居然诬其反叛,实在是……” 李泰初叹了一口气,高仙芝打仗没的说,但是在大势上面,却是糊涂了,如今的西域,大唐威信已经低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若不是这些昏招,诸胡又何至于联合大食来攻呢? 高仙芝事情做的不地道,就说引起怛罗斯之战的石国,高仙芝先是示好,然后派兵血洗石国。 石国本来对大唐亲近异常,朝贡之类的也一直没断。 天宝二年,遣女婿康国大首领泰染缅献方物;天宝五年,遣使献骏马十五匹,石国副王伊捺吐屯屈也遣使献方物;天宝六年,遣使献马,天宝八年,还派王太子远恩入关朝觐。 比起西域各国,石国国王对唐朝的态度绝对可以说是恭顺和真诚的了。 可是高仙芝贪啊,不但贪,手脚还不干净,居然让石国王子跑了! 石国乃是昭武九姓之一,也就是粟特人,中亚许多地区都在粟特人建立的国家手中,石国王子一跑,中亚地区诸国立刻倒向大食,然后,高仙芝决定先发制人。 四月,高仙芝亲率蕃、汉兵三万攻打大食。 唐军深入大食国境七百余里,到怛罗斯城,与大食军遭遇,再然后,因为葛罗禄部众突然叛变,与大食夹击唐军,高仙芝败了。 高仙芝随后丢掉了节度使之职,大唐失去了中亚,再然后,因为安史之乱,安西军内调平叛,西域也慢慢的丢掉了。 在这件事情上面,高仙芝负有主要责任,无论他立下过什么功勋,这件事情都是高仙芝的错。 杜甫被李泰初点醒后,也隐约觉得高仙芝做错了,可是他觉得,高仙芝布国威于四夷,做了也就做了,哪有李泰初猜想的那么严重? 李泰初摇了摇头,然后起身道:“走,我们去都护府,如果高仙芝不在,那么封常清将军应该在。” 李泰初拔腿就走,杜甫连忙说道:“不吃饭了?还一口都没有动呢?” “不吃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子美先生你先吃吧,等一下我就回来了。”李泰初出了门,骑上踏雪就往都护府而去,杜甫跑出来时,李泰初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杜甫无奈,只好自己抱着一块羊肉啃了起来,他军饷可不算多,大部分还得寄回家里去,好不容易开一次荤,可不能浪费了。 安西都护府离李泰初租住的邸舍不远,李泰初马快,半刻钟就到了。 李泰初跳下马,风风火火的就往都护府走,自证身份后,李泰初很快就见到了封常清。 封常清形象是非常差的,不但身材细瘦,而且还斜眼、脚短跛足。 可是,他却和高仙芝号称大唐帝国双壁。 他才学极高,办事果断,治军极严,个性勤俭,安西四镇的仓库、屯田、甲仗、支度、营田等事宜全部都由他负责,而且高仙芝每次出征,都会让封常清为留后使。 安西军中,除了高仙芝外,恐怕就是封常清地位最高了,如今高仙芝还没有从长安城回来,安西四镇大权,皆在封常清手中。 李泰初对正在处理公务的封常清行礼道:“末将拜见封将军。” 封常清抬头,看着李泰初笑着说道:“将军是李泰初吧?李将军在陇右的战绩我已听闻了,实在是勇士也,将军何时到的安西?” “昨天傍晚到的,因此今天才来,还请将军见谅。” “哎,说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李将军完全可以多休息几天再来嘛,毕竟现在高将军也不在。”封常清笑了笑,然后说道:“不过既然来了,那便将公文交给我吧,我为你入籍造册。” “是!”李泰初将随身携带的兵部公文拿出来,递给了封常清,封常清看了看,点点头,然后放到了一边。 “公文没错,等一下我就帮你造册,在龟兹留几天,等派人通知碎叶城守军后,你就可以去上任了。” “是!”李泰初满口答应,然后静静地看着封常清,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封常清处理了几封公文后,看李泰初一直不走,忍不住开口说道:“李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泰初拱了拱手,道:“石国一战,我听闻首尾没有处理干净?” 封常清听到这话,顿时警惕起来了,石国一役,得到的钱财马匹之类的可不少,高仙芝自然不可能独吞,财帛动人心,他也不可能全部吞下去,最多拿大头,不然安西军上下可不会给高仙芝好脸色。 封常清自然也是拿了一份的,毕竟是战利品,而且他也得为自己儿女考虑,因此他那一份拿得并无负担。 可是李泰初这话什么意思? 封常清看着李泰初,眉头微皱:“李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泰初初入安西军,想为安西军做点事情。”李泰初笑了笑,道:“我愿带轻骑一百,诛杀石国王子,还请将军给我这个机会。” 封常清听到这话,脸色顿时舒缓下来了,他笑眯眯的说道:“没问题,不过石国王子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得你自己去找。” 李泰初行礼道:“将军下一道命令就好了,泰初自然会去找。” “好!”封常清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在封常清看来,李泰初此举就和投名状一样,这是真心实意要融入安西军,对此,封常清乐见其成。 第一百三十章 入碎叶 封常清爽快的为李泰初写了一封调令,责令,李泰初带碎叶城一半骑兵,前往追捕石国王子。 李泰初笑着接受了命令,然后离开了去安西都护府。 正所谓脸上笑嘻嘻,心里(和谐三个字),李泰初在心里早就骂起来了。 封常清以为的投名状,根本基本上李泰初的目的,李泰初的根本目的是帮高仙芝擦屁股! 现在是二月二十一,李泰初只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希望石国王子没有逃到中亚。 那样的话,起码能减缓怛罗斯之战的发生时间。 而且怛罗斯之战是由高仙芝主动挑起的,李泰初还得想个办法,让高仙芝别那么冲动。 怛罗斯一役,打得实在是太冲动了,高仙芝带着三万战兵就敢深入大食境内,而且三万战兵里面,汉兵最多一半,而大食主场作战,不但占据地利,西域之兵还暗中不服高仙芝,人和也被大食给占了。 不谈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大食手中,这怎么打? 说实话,唐军很强,同样的数量下,唐军纵横天下难有敌手,尤其是安西军,更是最强的唐军。 可是,人少啊,大食之兵,倍之。 所以,怛罗斯,不能打,也不是说绝对不能打,而是不能像高仙芝那样打。 怛罗斯之战,本质上是高仙芝想打突袭战,这是兵法中的奇。 自古用兵者,以奇合,以正胜!奇只能当辅助手段,而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上面。 高仙芝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代价就是惨烈的失败。 李泰初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个错误发生之前,阻止它! 石国王子自然是无辜的,但是,那又如何? 李泰初骑着踏雪,回到邸舍,心中一片冰冷。 他和杜甫说了几句,便收拾东西离开了龟兹,往安西四镇之一的碎叶而去。 若石国王子未到诸胡,那么,他就死定了!因为李泰初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哪怕石国王子再无辜,李泰初也不能心软,因为一时心软,会害死非常多的大唐将士,而且,大唐将失去对中亚的威慑,中亚,将臣服于大食,而非大唐。 西域倒是不必担心,无论怛罗斯是否发生,是赢是输,西域都不可能摆脱大唐的控制,可是失去中亚,这对李泰初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 只有将大食狠狠地打回去,让他们见识到大唐的厉害,他们才会打消对中亚的垂涎。 李泰初眼中寒光闪烁,中亚必须是大唐的,不止中亚,弄死安禄山以后,大唐还要继续扩张。 因为,帝国的子民们需要食物。 帝国内部已经没有土地可以给百姓了,不然府兵制度又怎么会崩溃? 大唐帝国的剑,必须为帝国的犁,找到新的土地,恒河畔到尼罗河畔,欧罗巴到亚美利加,所有富饶的土地,都将是帝国剑锋所指的方向。 无关正义,也无关邪恶,李泰初只是想为后辈们,留下一些土地,让他们有地可种。 无论是殖民还是掠夺,大唐终将凌驾于这个世界,第一步,就从中亚开始! 碎叶离龟兹不远,三日便至。 碎叶城已近在眼前,碎叶城城墙周六七里,绝对称得上大城。 碎叶城是中国历代王朝在西部地区设防最远的一座边陲城市,地处“丝绸之路”两条干线的交汇处,中西商人汇集于此,乃是东西使者的必经之路。 这里的胡商和唐商络绎不绝,随处可见,驼铃声与马蹄声连绵不断,李泰初甚至能闻到各种香料散发出来的味道,大批大批的货物,从碎叶城中出入,人数之多,可谓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 李泰初感到莫名的震撼,这里虽然没有长安城条件好,但是比起长安之繁荣,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不夸张,毕竟丝绸之路,就是一条黄金之路,在大唐强有力的国力保证下,大唐与西方诸国的贸易往来正如火如荼的开展着,作为丝绸之路重镇的碎叶,有此情景也不奇怪。 碎叶城边,碎叶水缓缓流过,在西域,水源,便代表着繁荣昌盛。 碎叶城虽然所处西域,但是却不是一副大漠孤烟的场景。 恰恰相反,这里是一块河谷,此地呈东西走向,长两百公里,最宽处八十公里,两边雪峰平均高度三千七百米,山里多温泉,谷地气候宜人,可与“河西走廊”媲美。 入了城,随处可见的汉人商铺让李泰初觉得亲切莫名,李白,便出生在这碎叶城中,碎叶水旁。 李白在碎叶一直长到五岁,幼小时,他的父亲就在这里教他读司马相如的辞赋。 碎叶城中,虽然胡人众多,但是李泰初没有感觉到丝毫疏离感,因为在这里,哪怕是胡商,也会说关中官话。 何为强国?万国低服,皆以其服饰为大美,其语言为必学,其文化而心慕,方可称其为强国。 李泰初见胡商姿态,穿唐服,说唐语,言语之间,恭敬异常,自然是喜不自胜。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东西,也是一个简单的心愿——强国。 直到碎叶城治所,李泰初才收敛起了喜色。 他在治所下马,然后严肃的往治所大门走去,治所前面的六个唐军战士见李泰初想往里走,连忙阻拦:“将军从何处来?可有公文军令?” 李泰初见他们问起,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吾乃李泰初,从长安而来,来此是接管碎叶城的,现在碎叶城中何人主事?” 六人愣了愣,看着李泰初,半信半疑,他们确实是知道碎叶城将被人接管,但是他们并不确定是不是李泰初。 “将军稍等,我们先去通报一下。” 一人行了一礼,然后跑了进去,其余五人脸上浮现起略带讨好的笑意,毕竟李泰初说的要是真的,那么李泰初以后就是他们的上司,现官不如现管,他们自然要讨好一点。 李泰初对几人回了一个笑容,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碎叶城如今的主管者前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碎叶城再见郭旰 李泰初等待多时,治所里方才出来几人。 李泰初一看,大为惊讶,领头之人居然是郭旰! 惊讶随后快速转变为喜悦,郭旰在此,这陌生的碎叶城中他总算不是孤立无援了。 郭旰看着李泰初,眼神复杂,他上前几步,微微躬身行礼道:“拜见都知兵马使。” “免礼免礼!”李泰初上前几步,扶着郭旰的胳膊,笑道:“许久不见,将军怎么到安西来了?” “家父在西域。”郭旰说了一句,然后请李泰初进去,李泰初自然不会讲客气。 郭旰身后带着几人和李泰初进了治所,一路上,郭旰向李泰初详细的介绍了碎叶城的情况。 碎叶城中有兵五千,马六百,这和李泰初之前了解的有所出入,不过等郭旰解释后,李泰初就明白了。 原来,石国之后,碎叶城被分配到了一些马匹和钱财,高仙芝用这笔钱扩充了军队,所以碎叶的军队比兵部公文上面要多。 李泰初也不知道该无语还是感谢高仙芝了,毕竟说高仙芝贪吧,这钱他又用到了国防上面,说他不贪,他又为了钱财而屠灭石国。 李泰初懒得再想了,以后自然能看清楚高仙芝是一个什么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掌控碎叶城,然后找到石国王子,在这个大前提下面,其他的事情都得暂时让步。 碎叶现在有五千人,以五个人为首,这五人中,以郭旰家世最好,能力最强,因此五人中,又以郭旰为首。 也正是因为如此,郭旰才出来迎接李泰初。 李泰初问其他四人叫何名字,郭旰回答道:“四人分别叫冉蕤,巢新觉,仰飞光和蔚晗日。” “倒都是生僻姓氏……等一下,你说,有一个叫冉蕤的?” “是,将军认识冉蕤?” “不认识他,不过认识他哥哥。”李泰初笑了笑:“他哥哥是左金吾卫中郎将,叫冉葳,两兄弟取名,取的是葳蕤两个字,一指草木茂盛枝叶下垂貌;二指羽毛饰物貌;三指华美貌,艳丽貌;四指柔弱貌……等一下让冉蕤过来一趟吧,我想看看,这个被他哥哥夸奖的猛将是什么样子的。” “好,等一下我让他们都过来。”郭旰满口答应,然后问道:“七郎去哪里了?怎么没一起过来?” “七哥他们在玄甲军里面。”李泰初一边看着碎叶城治所里面的情况,一边开口说道:“玄甲三百,被重新立军,他们都留在了玄甲军中,变成了天子亲军。” “可惜了。”郭旰叹了一口气,长安那情况,哪个不知道?长安军队就是糞坑!养老的地方,建功立业,还得是在西疆和北疆,三百玄甲骑士,可称精锐中的精锐,现在留在长安,迟早要废掉。 “是啊,可惜了。”李泰初应和着,但是脸上并没有可惜之色。 玄甲军的拉拢他可没有落下,玄甲骑士们在李泰初的暗中遥控下,依然保持着高强度的训练,甚至李泰初那五千私兵,其中的教官还有玄甲骑士。 在不远的将来,玄甲骑士们肯定是要动一动的,李泰初不可能让他们在糞坑里面发烂发臭。 郭旰见李泰初脸上没反应,还以为李泰初不在乎那些玄甲骑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沉默下来了。 进了主堂,李泰初落座,郭旰请李泰初稍等,然后让人通知其他四人了。 碎叶军政大权,皆在他们五人手中,因此郭旰非常明白李泰初就行了要做什么事情。 为了以防万一,郭旰犹豫着调来了二十个亲兵,让他们站在两侧,然后郭旰站在李泰初身旁,静静地等待着其他四人到来。 冉蕤,巢新觉,仰飞光和蔚晗日先后到来,他们见到坐在主座上向他们微笑的李泰初,问罢身份,然后便恭敬行礼,丝毫没有炸刺的意思。 四人到齐后,李泰初起身行礼道:“在下便是以后的碎叶镇都知兵马使了,诸位还请多多指教。” 众人口称不敢,连忙回礼,他们脸上都恭敬异常,只是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李泰初笑了笑,然后迅速严肃起来了,他拿出公文,道:“奉封常清将军令!令碎叶镇,出轻骑三百,捕杀石国余孽!杀石国王子者,赏钱十万!”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捕杀石国王子?这对李泰初掌控碎叶帮助不大吧? 哪怕是郭旰,也不明白李泰初是一个什么意思。 李泰初正色道:“怎么?有问题吗?” 仰飞光开口道:“问题倒是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石国王子,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若让西域各国知晓,免不了以为我们……” “那就不要让西域各国知道!”李泰初打断了仰飞光的话,冷声道:“这种事情还要我来教你吗?只要你们闭嘴,谁知道?这次追杀石国王子,由我亲自去办,你们把骑兵给我就好了,还有问题吗?” 仰飞光眼中,一丝恼怒一闪而过,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三,被李泰初粗暴的打断了正在说的话,心中恼怒异常。 仰飞光低下头,沉默不语,如果李泰初一直这样对他,那就怪不得他以后做什么小动作了。 冉蕤行礼道:“将军,某五人之中,各有骑兵一百到一百五十不等,将军抽调便是。” “冉蕤将军和我一起去吧。”李泰初说了一句,然后问道:“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石国王子,在哪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哪里知道石国王子在哪里,石国已是昨日黄花,所有人都没关心活下来的石国王子去向,现在突然要追杀石国王子,所有人都是两眼一抹黑的。 李泰初看着他们懵逼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既然不知道,那还不去查?谁有石国王子动向,我私人给他一万钱,无论是谁,绝不食言而肥。” 十缗钱,不算少了,在这边关,那也是几匹良马的价格。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心之得 冉蕤他们倒不算特别心动,只是这件事情明显值得一干,毕竟这碎叶城中虽然油水多,可是他们也得顾忌影响,不敢捞得太狠。 这一万钱,就算是自己手下找到了,他们还敢不孝敬不成? 众人打定主意,便听从李泰初的话,去让人找石国王子了。 李泰初满意的点点头,坐下来让人泡了一杯茶。 重赏之下,想来石国王子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而且有事情做,碎叶城守军们想来也不会把精力放到反对自己上面。 李泰初慢慢的熟悉着碎叶城治所,他对掌控碎叶城守军这件事情倒是不急,慢慢来就是了,毕竟自己初来乍到,要是操之过急,只会坏事。 李泰初和几个郭旰留下来的甲士闲逛着,差不多了解了碎叶城治所后,李泰初开始和官吏们接触。 如碎叶,龟兹这种地方,都是有相对独立的军政系统的,而且属于军管制度。 同时,每个地方的行政管理体系都不一定相同,这种事情帝国没有硬性规定,所以全靠主官自己安排。 这些官吏还是上任碎叶城都知兵马使留下来的班子,李泰初见了见,他们表现得恭敬异常,因此李泰初也没什么大换血的意思。 反正要换得先从军队开始换,至于军吏们,倒是可以放在后面,毕竟这碎叶城中李泰初的职位最大,他也不怕那些官吏会闹出什么乱子。 总而言之,最重要的,还是牢牢的把握住军队。 郭旰和冉蕤那边应该没问题,这就把握住两千人了,等找个机会改一下碎叶城军制,这五千守军就差不多到手了。 李泰初喝了一口茶,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节度使们大概就是这样掌控军队的,也难怪尾大不掉,节度使之权,无亦于一个小皇帝,也就是现在大义在长安,人心向唐,不然都不用等安禄山谋反,这天下早就千疮百孔了。 “危如累卵啊……”李泰初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声音好奇道:“什么事情危如累卵?” 李泰初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郭旰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冉蕤。 “没什么事。”李泰初敷衍了一句,然后笑道:“郭将军有心了。” 郭旰笑了笑:“冉将军我带来了,你们两个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郭将军慢走。”李泰初点点头,目送郭旰离开后,把目光转向了冉蕤。 “冉将军,久仰大名,你兄长可是说,你是一员猛将。” “你认识我兄长?”冉蕤愣了愣,然后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青涩:“猛将倒是谈不上,只是比别人厉害一点。” “有兴趣去练练吗?”李泰初看着冉蕤,面带笑意。 冉蕤有些犹豫的问道:“我力气很大的,不会伤了你吧?” “没关系,碎叶城校场在哪里?走吧,我们两个去搭个手,看看对方身手。” “那……行吧,李将军你跟我来,碎叶城的校场在西边,我们去那边交手。”冉蕤有点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算半个武痴,李泰初想和他交手,他自然是忍不住了。 二人到了校场,立刻引来了一大堆人,冉蕤看起来威望不错,众多甲士见两人准备交手,都议论纷纷。 李泰初拿着一杆铁质长枪,听着周围人的评论。 众人议论的大抵就是冉蕤如何如何勇猛,不看好自己之类的话,李泰初微微一笑,倒也不放在心上。 李泰初的枪尖低垂,等待着冉蕤进攻。 冉蕤用的倒不是枪,而是陌刀,他是一个如李嗣业一般的陌刀将。 不过冉蕤没有李嗣业那么高,他身高一米八,看起来倒是壮硕。 冉蕤离李泰初不过五步远,一个冲锋便至,陌刀势大,再加上冉蕤巨力,挥刀时显得极为恐怖。 陌刀在空气中发出恐怖的呼啸,朝李泰初挥去。 李泰初本可以避开,但是他没有避,反而抬枪迎了上去。 李泰初双手握着长枪后半部分,用长枪前半部分迎上了陌刀。 陌刀极其沉重,一击之下,李泰初顿觉难以承受。 李泰初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全部受下来,他立刻变招,让陌刀滑向枪尖处。 陌刀滑到枪缨上,带着枪头向下落,李泰初一个侧身,右腿如枪,狠狠地刺向冉蕤,李泰初的右腿速度极快,冉蕤根本躲避不及。 冉蕤被这一脚踹得疾退,差点连陌刀都没有拿稳,他身上虽然穿了铁甲,却依然被这一脚踹得胸口发闷。 李泰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收腿向前,枪出如龙,向冉蕤极速刺去。 李泰初的枪法如狂风暴雨一般,陌刀沉重,冉蕤根本招架不住,一柱香后,冉蕤喘着粗气认输了。 冉蕤行礼道:“将军好俊的枪法,冉蕤心服口服!” 冉蕤声音极大,校场旁边的数百个将士都听清楚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冉蕤的武力,在这碎叶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没想到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败了。 李泰初明白,冉蕤这么大声,恐怕是存了让自己立威的心思,因此倒也有点高兴。 “将军不必多礼,我不过是仗着兵器轻快罢了,将军的陌刀才是真真使得好!” 李泰初这话,让冉蕤心情也好起来了,他本质上是一个单纯的人,自然对这种好话没有免疫力,刚才那话,还是他哥哥冉葳以前教他的,不然他一个武夫,哪里能说出那种话来。 冉蕤身边被冉葳派来的亲兵们见两人相得甚欢,于是开始主动对旁人说起了李泰初的身份。 等校场旁的将士们知道李泰初身份后,心中顿时敬畏起来了。 李泰初满意的拉着冉蕤离开了校场,今日之事,倒是意外之喜,看来收服碎叶守军之事,阻力又小了一分了。 两人回到治所,又聊了一会儿,冉蕤便告辞了,李泰初也不留他,只是继续熟悉着碎叶城公务,同时也耐心等待着石国王子的消息。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追踪石人 等待,等待一个,人头。 李泰初提力,力自腿生,自腰发,自前胸后肩起,双拳紧握向前,拳心朝上,旋而发单拳,一根粗壮的木桩,就这样被李泰初打断了。 李泰初长吐一口气,他打了上百拳,终于将这根木桩打断了。 不过,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木桩的断裂而平静下来,反而觉得有点烦闷,来碎叶好几天了,可还是没有石国王子的消息。 “李将军,李将军!”冉蕤脸带喜色,跑了进来:“李将军,石国王子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里?” “三天以前在那密水附近,也就是康居到大宛都督府之间。” “好,点齐三百轻骑,立刻出发!”李泰初快速着甲,准备出发。 那密水,就是今塔吉克斯坦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之泽泽拉夫善河。 那密水离碎叶城不算太远,差不多就是碎叶到龟兹的距离,三天可至。 过了康居,就是安息州,那里是大唐最后的领土,如再过了安息州,那石国王子便是海阔天空,再无束缚了。 李泰初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杀意,只要杀了他,大食及其中亚诸国进攻大唐的时间必然大大延迟,怛罗斯之战必然会有所改观。 李泰初迅速上马,带着三百轻骑兵迅速离开了碎叶,往西而去。 两天时间,三百骑就到了那密水畔。 李泰初拿起望远镜,搜索着石国王子遗留下来的营地。 两百轻骑兵在李泰初的命令下,在那密水畔展开了搜索,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五天以前石国王子留下来的临时营地遗址。 李泰初听到回报,迅速打马过去,在营地旁,他让其他人退开,自己小心的进入了其中。 营地留下来的东西很少,代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从容不迫,从灶台来看,可以推测出,石国王子身边大概有四十人左右。 当然,这个推测不一定准确,李泰初是按十人一灶的标准来算的,或许多,或许少,不过无论怎样,他们都不可能是李泰初这三百边关骑兵的对手。 安西军之强悍,不说大唐最强,却也差不远了,要是用得好,这三百人都足以灭一西域小国了,更别说区区一个石国王子了。 李泰初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按营地情况来看,走的时候还挺从容不迫的嘛,看来这位王子,是以为自己不会被追杀吧!高仙芝也是心大,杀了这个石国王子全家还不斩草除根,还得我来收拾这个捅出来的娄子。” 李泰初仔细勘察着营地,由于这里是那密水旁,土地湿润,所以足迹保留的还算完整,李泰初发现,营地之中马蹄印极少,大部分都是脚印,这或许能解释石国王子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大唐境内。 李泰初翻身上马,大喊道:“走,过那密水,继续往西!” 一旁,冉蕤问道:“康居不停留查一下吗?” “不!”李泰初迅速说道:“石国王子必然是不敢进入康居都督府的,虽然没有追杀令,但是一旦身份暴露,所有人都会对石国余孽们动手,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块毫无保护的肥肉!在西域,我大唐不庇佑者,谁敢不杀?!!” 李泰初这话说的霸道异常,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大唐兵锋所至,万国来朝,李泰初这话有问题吗?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 三百轻骑兵迅捷如风,从康居都督府修建的桥梁上迅速跨过那密水,继续往西。 他们在李泰初的带领下,如同追踪猎物的狼群,聚散有度,以李泰初为中心,方圆数十里之地,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李泰初。 李泰初脖子上面的望远镜,更是仿佛狼群的鼻子,监察四方。 两天后,一直到安息州,李泰初他们才再次发现了石国人不小心留下来的痕迹。 地上,一个白银圆盘,在安息州沙漠之中熠熠生辉,李泰初下马仔细查看,看不出什么名堂,旁边的冉蕤挠了挠头,疑惑道:“这东西我好像见到过。” “在哪里见到的?” “……”冉蕤想了许久,这才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是石国王宫中!” “好!”李泰初大喜过望:“既然如此,那就说明石国人近在眼前了!” 李泰初上马,举着黄金圆盘高呼道:“兄弟们!石国王子带着黄金白银跑了,你们想不想分一杯羹?抓到石国王子的那个人,所以财宝里面我分一成给他!至于剩下来的,我和冉蕤将军只要五成,这五成不但是给我们的,还给没有来的兄弟,其余的全部给你们三百人分,你们满不满意?” “满意!”三百轻骑兵齐声高呼,眼睛里面都要冒绿光了,李泰初满意的看着他们眼前这个样子,点点头,旋即高呼道:“随我杀!石国王子,足以让你们富贵一生!” “杀!”众人齐声应和,随李泰初继续深入大漠。 所有人都杀气腾腾,李泰初冉蕤都不例外,如李泰初之前所说,石国王子,是一块大肥肉啊! 随着越来越深入大漠,石国人留下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甚至慢慢的能看到许多纠缠在一起的尸体。 冉蕤在一旁喊道:“将军,他们可能遇到马匪了!” “遇到马匪好啊!他们肯定损失惨重!”李泰初高喊道:“听到冉将军说的没有?我们跑快点,要是他们遇到马匪了,我们受伤都不会,就能把他们端了!” 这次,他们没有再回答李泰初,可是李泰初知道,他们心中,早就是杀气腾腾了,只等追上石国队伍,便会是一场血腥杀戮! 又行了不到十里,前面的斥候就回报,说见到了两队人马在厮杀。 骑兵们脸上露出血腥笑容,他们在李泰初的带领下,开始往厮杀的两队人马那里去。 斥候回报的两队人马,很快就映入众人眼帘。 只见一队人马大概二十多人,都身披白袍,蒙面持弯刀,在进攻另外一队人马。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远恩车鼻施的愤怒 那统一服装,主动进攻的人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西域马匪了。 而另外一队人马,人数明显比马匪们多一半,而且装备精良,从破损的衣袍中,就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铁片甲和锁子甲。 按理来说,马匪们是绝对不会啃这种硬骨头的,可是,一旦看到另外一队人马骆驼背上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黄金光泽,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财帛动人心,不但动人心,还让人疯狂。 两队人马沉浸在厮杀中,不可自拔,李泰初举手,喊道:“散!将他们围起来,以弓弩射之!” 三百轻骑迅捷如风,迅速散开,开始围困两队人马。 两队人马被马蹄声惊到,这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他们迅速停手,警惕的看着大唐军队,却没敢进攻。 没有人敢主动进攻大唐军队,起码,在这西域,没有任何人敢这么做。 因为,敢这么做的人,不但全家都死光了,就连国家都会被灭掉。 而且就凭现在这兵力对比,他们也不敢动手啊! 李泰初看着他们,嘴角含笑:“你们这是在干嘛?” 马匪队伍中,一人喊道:“回禀将军,我们是康居人,还请将军高抬贵手,这些财宝,我们只要一成!” 略带干涩的关中官话,从马匪队伍中响起,让李泰初有点惊讶。 转念一想,李泰初就明白了,这些人,恐怕是康居都督府里面的人,战时为兵,闲时为匪,一是为了打探情报,二……恐怕就是像今天这样,捞外快了。 这倒是让李泰初有点为难了,不过,不等李泰初做出决断,冉蕤就在一旁低声道:“将军,不如一齐杀了,反正都是胡人,死了又如何?而且他们居然还要分一成,兄弟们绝对忍不了!” 李泰初看着冉蕤,倒是有些不敢置信,虽是外族,却依然是军中同袍,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吗? 可看着冉蕤眼中的理所当然,李泰初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是了,这就是属于唐人骨子里面的骄傲,哪怕再包容,在唐人眼中,他们天生就高人一等,除非是高仙芝那般帝国双壁类的人物,不然他们是打心底里面看不起外族。 哪怕用着胡人的东西,唐人也依旧看不起胡人,这是大唐百年强盛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骄傲。 是了,大国之民,怎么可能抑制住自己骨子里面与生俱来的傲骨呢? 李泰初顿觉心情复杂,多么好的一张牌啊,后来怎么就打烂了呢? 不过,虽然冉蕤这么说了,李泰初还是决定放掉这些马匪,不过不是现在。 李泰初让马匪和石国人分开,然后让一百骑看住他们,这些假马匪虽然不服气,可是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就是处理这群石国人了。 李泰初看着紧张的石国人,道:“放下刀剑,不然杀无赦!” 一旁,团团围住石国人的轻骑兵们指搭弩机,强弓半满,冷冷的看着这些石国人。 那些石国人立刻冷汗涔涔,就连天上的暖阳也止不住这冷意。 这群石国人中心,一个二三十岁,满脸沧桑的男子用奇怪的语言让所有人放下了武器,然后那男子走出来,行了一个标准的汉礼,操着一口熟练的关中话,道:“将军您好,我们是去大食的商队,非常感谢您让那些马匪走开,为了表示谢意,我奉上黄金百两,不知将军满意否?” 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这男子脸上,冉蕤厉声道:“跪下来说话!将军乃是五品定远将军,岂能容你站着说话?” 石国人们顿时沸腾了,他们重新捡起武器,恶狠狠的看向了冉蕤,大唐骑士们见状,顿时也紧张起来了,他们看着石国人,手上的弩弓握得更紧了,随时准备击发。 那男子对那些石国人喊了几句,大概是安慰他们别紧张,然后男子跪下来,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好了,别装了。”李泰初看着跪下来的男子,冷冷的问道:“你就是石国王子吧?别装作听不懂,以你对大唐的了解,不可能听不懂我说的话。”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将军是高仙芝派来杀我的吗?” “是,也不是,我并非节度使派来的,但是,我确实是想杀你!” 李泰初杀气腾腾的话,对石国王子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他坦然站起来,用带着鞭痕的脸,看着李泰初,笑了笑:“那就来吧,我国灭家亡,已经无所谓了,杀了我,然后去高仙芝那里领赏吧!” 李泰初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死之前,能告诉我,你准备去哪里吗?我可是花了好久,才追踪到你。” 李泰初自顾自的说道:“你带着这么多金银,准备离开大唐,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准备去昭武九国?” 石国王子沉默许久,随后坦然一笑:“这里有黄金百斤,白银千斤,价值不可计数,我带这些东西,只是想让高仙芝死。” 随后,石国王子的脸慢慢的狰狞起来了:“高仙芝!他假意和谈,骗我石国,随后领兵大纵,我石国上下,死人无数,我父亲,我母亲,我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你们这些高仙芝的走狗!为了黄金,丧失了所有的人性!我,远恩车鼻施,以石国之王那俱车鼻施之子的身份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死后还被豺狼啃噬尸体,不得入土!” 石国王子情绪激动异常,他看着李泰初,眼中满是恨意:“我父乃是大唐天子所封怀化王!还被赐予铁卷,可高仙芝,可你们!为了财物,杀我石国上下,连老弱病残都不放过!呸!这就是所谓的天朝上国!这就是所谓的天可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国王子疯狂的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愤怒和仇恨,他扒开自己胸口的衣物,指着胸口怒吼道:“来啊!杀了我啊!你们这群畜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改变计划 听了石国王子的唾骂,冉蕤他们面不改色,反而嗤笑了起来。 唯有李泰初,有些沉默。 李泰初犹豫了,一直以来,他都想着,为高仙芝收拾捅下来的娄子,然后随高仙芝和大食决战。 如果,如果把高仙芝撸下来,会怎么样?换一个将军,再对阵大食,那么还会输吗?不一定吧? 高仙芝用兵奇险,若是换一个用兵稳健的将军呢?比如,郭子仪! 李泰初眯着眼,看着石国王子,道:“你真的想死?” “你还废什么话!来吧!”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来人,将我们的石国王子抓起来!” 一道套索,准确无误的套到了石国王子身上,他很快被人踹倒,绑了起来,李泰初冷声道:“杀!将其他石国人杀光,一个不留!” 李泰初一声令下,弓弩齐射,一波弓弩之后,轻骑兵们开始冲锋。 那些石国人简直毫无抵抗之力,就被杀死了。 鲜血染大漠,但是没有人心软,唯有石国王子远恩车鼻施,痛苦的看着这一幕,闭上了眼睛。 李泰初下令,带走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有石国王子,即刻回碎叶,至于那些假马匪,则是也被李泰初带了回去。 为什么?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康居和石国,可是亲戚关系。 西域有点像中世纪欧洲,各个国家都沾亲带故的,虽然有时候为了利益一样大打出手,但是某个国家被灭国,还是有兔死狐悲之感的。 为了避免刺激到康居国的神经,李泰初还是决定不停留,直接回碎叶,至于那些假马匪,杀是不可能杀的,里面还有几个唐人呢,不过放,暂时也不可能放,还是先关着吧。 五天时间,李泰初回到了碎叶,这时已经是三月份了,高仙芝也已经回来了。 李泰初仔细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和石国王子沟通一下,再看看要不要告高仙芝一个污蔑友国,无故屠杀,有伤天和的罪名。 李泰初自嘲一笑,史书之上,也不知道会怎么写他,史笔如刀,后人会体谅他想赢得大食的苦心,还是会骂他为了功名利禄,陷害高仙芝这个帝国名将呢? “不管了,大丈夫立于世,何须顾忌他人想法,但求一个问心无愧便是。” 李泰初推开房门,见到了被束缚的石国王子。 一根根铁链将石国王子牢牢束缚住了,绝无独自逃脱的可能,因为他连动都动不了,手指都动弹不得。 李泰初大马金刀的在石国王子面前坐下:“远恩车鼻施,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李泰初,大唐驸马,五品定远将军,碎叶都知兵马使。” 石国王子呵呵一笑,没说话。 李泰初没管他态度,问道:“你是不是去昭武九国,请求复仇的?” 石国王子看着李泰初,笑了笑,没回答。 “合作一点吧,你这样我很难搞的。”李泰初看着石国王子,诚恳的说道:“接下来你的态度,决定了你未来的命运和石国是否能沉冤得雪,我希望你配合一点,请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去昭武九国,请求复仇的?” 石国王子不解的看着李泰初:“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泰初淡淡的说道:“请配合,我不希望再说第三次。” 石国王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生死操于你手,没什么好说的,没错,我就是去请求复仇的,那些金银,都是我复仇的资本,我唯一想要的,就是高仙芝死!” 李泰初点点头,继续问道:“你有没有留后手?就是你要是出意外,还会不会有人向那些国家请援?” 石国王子摇摇头,随后脸上又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没有后手,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石国死忠了,不过这件事情,就算我不去请求昭武八国复仇,他们也会知道的,到时候,他们必然复仇,康居亦是昭武九国之一,若不是设了都督府,我不敢入城,准备往北去找火寻,昭武九姓之诸国王,现在已经在和我讨论复仇之事了。” 昭武九姓,即康、史、安、曹、石、米、何、火寻和戊地九姓,又有包括穆、东安、毕、沛捍、那色波、乌那曷、穆、漕等姓的说法,唐代又称九姓胡。 九姓的祖先是月氏人,原居祁连山昭武城(今甘肃临泽),为匈奴所破,迁居葱岭,分为多个小国,其王均以昭武为姓。 昭武九国在南北朝时隶属恹哒,隋朝时隶属西突厥,唐平西突厥后,划入康居都督府,归安西都护管辖。 昭武九姓人善商贾,唐代在中国的外商以昭武九姓人最多,其中又以康国人、石国人为主。 高仙芝在破灭石国后,杀死了大量的胡商,多为九姓胡,因此,他在战报里面居然写上破九国胡。 昭武九姓在大唐帝国中并不少,如石城守将康拂耽延,鸿胪卿康谦,琵琶乐师康昆仑,安禄山也为康国人,后改姓安,哥舒翰则父为突厥,母为九姓胡。 九姓潜在影响力不小,就连现在的碎叶城,也是昭武九姓之人所筑。 按石国王子的说法,若不是康居都督府大唐掌控力比较强,他不敢冒险,准备去北边的火寻,那么李泰初说不定还抓不到他。 李泰初沉思片刻,觉得,自己可能要改变一下计划了。 原本的计划,不如现在的,与其让高仙芝继续为将,不如让他回长安去。 石国之后,高仙芝在历史上的战绩也尽是败绩,一次怛罗斯之败,让他丢掉了安西节度使之职,一次安史之乱,让他丢掉了自己的性命,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来当这个恶人,让高仙芝急流勇退。 李泰初见目光看向石国王子远恩,关键之处,便在他身上了。 据李泰初的记忆,石国被灭,只是“由是西域不服”,而石国王子逃到诸胡部落,将高仙芝欺诱贪暴之事遍告诸胡昭武以后,诸胡部落这才大怒,于是就有了暗中联合大食国,欲共攻安西四镇之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走石远恩 怛罗斯之战的导火索重点是,石国王子将高仙芝欺诱贪暴之事遍告诸胡昭武,这才让他们暗中联合起来,联系大食。 如果,只是将石国的覆灭,变成单纯的灭国之战呢?然后再让石国王子闭嘴,这样一来,诸胡昭武,可还有理由暗中联系大食? 唯一的问题,就是石国王子会不会配合了。 “这件事情,我也不准备瞒你。”李泰初看着石国王子,认真的说道:“我准备为石国昭雪,将高仙芝打回长安,然后你去安抚诸胡昭武,如何?” “不可能!”石国王子断然拒绝道:“我只想让高仙芝死!” “高仙芝不可能死,哪怕昭武九姓全部联合起来,哪怕有外援,高仙芝也不可能死,你应该知道,大唐在西域的军力有多强,甲士有多悍勇,哪怕打输了,输得一败涂地,高仙芝也不可能死,因为在西域将士的保护下,高仙芝甚至比长安还安全!” 听到李泰初的话,石国王子目呲欲裂,随后又陷入了绝望之中,李泰初说的没错,无论如何,高仙芝都不可能死,最多死很多士卒而已。 这些士卒或许参与到了石国的灭国之战中,可是对于石国王子来说,高仙芝不死,死再多大唐士卒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杀人案,主犯未死,就算从犯都死了,又有什么用? 石国王子看着李泰初,犹豫了起来,若是答应李泰初呢?若是答应,石国亡魂呢? “如果,你真的不甘心,等高仙芝回到长安以后,你可以尝试刺杀他。” 李泰初一句话点醒了远恩车鼻施,是啊,只要高仙芝离开安西,手上没有兵权,自己刺杀他岂不是比鼓动诸胡昭武报仇的希望大? 远恩眼中涌现出一丝希望,他看着李泰初,点点头:“如果你能保证让高仙芝被贬回长安,那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好!王子你且看我诚意!”李泰初郑重其事的朝石国王子行了一礼,眼中却闪过一丝怜悯,想刺杀高仙芝?无疑是异想天开,远恩王子最后的下场,最好的应该是在长安富贵一生了。 远恩车鼻施勉强的笑了笑:“我已经不是王子了,就叫我石远恩吧。” (我用中文车鼻施翻译突厥语系的现代哈萨克语,再翻译回来,得到的结果是石鼻施,考虑到时间,地理和历史因素,使用栗特语,曾经归附突厥的石国,车鼻施的中文翻译应该就是石,因此,远恩车鼻施翻译成石远恩应该没问题,这也能解释石国国王在史书上为什么叫那俱车鼻施。) “好!”李泰初掏出一串钥匙,将铁链上的众多铁锁解开,铁链“哗啦啦”落在地上,震起尘埃,石远恩看着李泰初,有些不敢相信:“你就这样放我走?” “自然。”李泰初认真的说道:“还请出发,安抚诸胡昭武,以免意外,我令轻骑百五随行,还请保重,然后,我会上书天子,弹劾高仙芝。” “你认真的?”石远恩愣住了,他看着李泰初的眼睛,李泰初的眼中清澈见底,如一汪清泉,而是毫无心虚之感。 要不,李泰初是一个影帝,要不,李泰初没欺骗他分毫。 石远恩犹豫的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作壁上观,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李泰初严肃的回答道:“如果诸胡昭武叛乱,死的不是高仙芝,而是胡商,唐商还有双方的兵丁,昭武八国,说不定会全灭,而大唐在西域的兵力,也必然大大受损,到时候西域动乱,死的人得有多少?恐怕比石国之人还要数倍之,十数倍之,而且,会有多少人像你一样,陷入绝望,痛苦和仇恨中?” 李泰初紧紧的握住石远恩的手,情深意切的说道:“阻止昭武诸国的事情就拜托了,为了无辜的西域之民,还请竭尽全力!” 石远恩心中大震,他没想到,李泰初居然想得这么深远。 这个举动,对李泰初是绝没有好处的,而且还要因此得罪高仙芝甚至是一大批西域将领。 石远恩冥思苦想,发现除了李泰初说出来的这个理由,便再也没有其他理由了。 石远恩看着李泰初,突然有些敬佩,他觉得,自己暂时放下仇恨,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毕竟高仙芝回到长安后,自己还能刺杀他。 想到这里,石远恩朝李泰初行了一礼,认真的说道:“将军高义,远恩佩服,我必竭尽全力,必不让将军失望!” “那么,便多谢了!”李泰初行礼回应,然后迅速安排了一百五十个骑兵,由郭旰亲自带队,保护石远恩,前往康居都督府,面见诸胡昭武,安抚其放下仇恨。 相信由石国王子亲自出面,诸胡昭武必然会放下石国灭国之恨,不会像历史上一样,暗中联系大食了。 石远恩在大唐骑士们的保护下离开了碎叶,红日西斜,石远恩远远的看着夕阳下的碎叶,怀揣着李泰初给他的使命,出发了。 他心中的恨意并没有减少太多,但是他的生命中,却多了一缕光,一缕来自李泰初的光。 李泰初站在碎叶城上,目送着石远恩离开,直到骑兵们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李泰初才舍得放下手上的望远镜。 一旁,冉蕤不解的问道:“将军,真的就这样把他放了?他真的会去安抚诸胡昭武?” “会的!”李泰初叹了口气:“一个满是仇恨的人,很多时候,是不愿意看着更多如自己一般的人出现,特别是在有其他报仇方法的时候。” 冉蕤觉得自己有点听不太懂,报仇?找谁报仇?找节度使? 冉蕤在风中打了一个冷颤,难道……算了算了,不想了,这种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 冉蕤将手上的一件薄披风披到了李泰初肩膀上,然后开口说道:“将军,我们下去吧,碎叶晚上风大,而且还冷。” “好,我们下去,走罢。” 第一百三十七章 高仙芝被贬 夜晚的碎叶城异常安静,与白天的碎叶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天的碎叶城人声鼎沸,商人流通,贸易众多,可夜晚,所有人在经历白天的热闹后,只剩下满腔的疲惫,只想睡觉,晚上的碎叶,万籁俱寂,是李泰初见过最安静的城市。 昏暗的灯火对眼睛伤害很大,可以李泰初并没有在意这些,他仔细的写着信,写完后放在一旁晾干墨迹,然后继续写。 这几封信,分别是给高力士,杨国忠,陈希烈,李梦祈和王忠嗣的。 给李梦祈和王忠嗣的不打紧,至于给高力士他们的,内容是拜托他们弹劾高仙芝,同时请郭子仪为节度使。 郭子仪现在是北庭大都护府副都护,北庭无战事,李泰初觉得,郭子仪完全没必要留着北庭,不如来安西,还可以大展拳脚。 李泰初曾经研究过郭子仪,郭子仪治军以宽厚为主,宽严相济,恩威并用,史书称“御下恕,赏罚必信”。 而且,郭子仪之宽非毫无底线的宽厚,必要时,他也不缺执行军法的决心。 郭子仪用兵,十分重视伐谋屈敌,不战而胜;不得已而用兵,力求先胜后战,打则必胜。 他因敌定策,专已分敌,灵活机动,与敌人交战,郭子仪主张集中优势兵力,打敌虚弱之处。 具体战例不少,就不一一例据了,总之,郭子仪比起高仙芝,必然是更胜一筹的,现在的郭子仪,虽然还没有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可是只要时机一到,那郭子仪自然是“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而且,郭子仪极其忠,若以忠束之,必然能帮李泰初再造天唐! 写罢信件,李泰初叹了一口气,高仙芝将军,对不住了,为了西域稳定,不得不让高仙芝牺牲一下了。 李泰初自然没有无耻到用大义的名义问心无愧的让高仙芝牺牲,高仙芝在石国和突骑施这件事情上面虽然做错了,但是在此之前,高仙芝也是为安西抛头颅撒热血,击达奚部,小勃律等国,在西域立下赫赫威名,大大的震慑了西域诸国,只是,现在晚节不保。 总的来说,高仙芝有过也有功,世人啊,总是不许美人迟暮,将军白头,将军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不会失败呢? 百战百胜的将军,史书上,又有多少? 总的来说,李泰初还是怜悯居多,毕竟,高仙芝也是意气风发,百战百胜的帝国名将,若是这次成功,高仙芝便可规避怛罗斯之战,那么,失败自然无从谈起。 “将军,便保持一个百战百胜的战绩吧,等时机到了,我再去将军府上负荆请罪。”李泰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如果高仙芝能顺利退休,无疑也是一件好事情。 至于这黑锅,高仙芝得背,他对不起石国和突骑施在前,这是必须要高仙芝负责的,功是功,过是过,功过绝不能相抵。 李泰初整理好信件,便洗漱睡觉了,第二天一早上,李泰初就将信件发了出去。 他有特许,自然是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不到月底,信件就送到了该送的人手上。 高力士,杨国忠,陈希烈齐发力,哪怕李林甫反对,高仙芝也被诏回了长安。 忘了说,李林甫才是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名义上,他才是安西都护府最高统领,不过由于他身处长安,所以实际意义上的安西府大都护,其实是身为安西副都护的高仙芝。 不过,这件事情上面,李林甫保不下高仙芝。 李隆基,可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啊……在石国王子还活着的情况下,高仙芝的所作所为又被李隆基知道了,李隆基自然得狠狠地惩罚高仙芝,以安抚石国王子,不让他将石国覆灭之真相说出去。 要是说出去了,大唐必然颜面扫地,毕竟帝国节度使诱骗一国而灭之,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李隆基恨不得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暴露,高仙芝不要脸,他要!——起码李隆基肯定会这么想。 李隆基可是做梦都想着成为秦皇汉武,超越自己的祖先太宗皇帝李世民的。 所以,高仙芝很快就被贬了,郭子仪也被调任安西副都护,高仙芝愤恨的留在了长安,暂时不会被起用。 同时,石国王子袭怀化王,赐金银府邸,布匹良田,且被李隆基许可,永居长安。 时间一转眼来到四月二十六,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李泰初也再次见到了石远恩。 石远恩阴鸷的脸上,多了一丝希望,他见到李泰初后,第一件事就是行礼:“多谢将军之助,我也不负将军期望,昭武诸国,在我的努力下皆已安定,听闻我袭王之后,更是彻底放弃了为石国复仇的意向。” “苦了你了!”李泰初扶起石远恩,愧疚的说道:“这件事情,终究还是大唐,还是安西军对不起你,还麻烦你稳定安西,劝说诸国放弃为自己的亲人复仇,实在是令我愧疚至极。” “将军言重了。”石远恩认真的说道:“若无将军相助,高仙芝现在还是安西节度使,现在他无军权在身,我散尽赏赐的钱财,训练刺客,必杀之!” 李泰初摇了摇头,却没有说出劝诫的话,这件事情,不合法,却合乎道德,李泰初真的说不出阻止之语。 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意思是,子夏问孔子:“对于伤害父母的仇人,应该怎么办?” 孔子回答说:“卧草而睡,枕盾而眠,不出去做事,绝不跟仇人同活于世。如果在公共场所遇到仇人,不回家找兵刃,直接徒手与他搏命。” 《礼记·曲礼》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春秋公羊传》曰:“不复仇,非子也!” 血亲复仇,绝对是违法的事情,哪怕是复仇思想盛行的汉代,血亲复仇也是明令禁止的,可是,血仇不复,谁能心安理得苟活于世?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诸子百家之思想,早已浸入诸夏子民之血骨,儒家亦然。 儒非腐儒,乃百家之儒,血亲之仇,诸夏子民何人能忍? 面对石远恩的决定,李泰初绝对不会阻止,当然,也不会帮助。 毕竟,他和高仙芝无冤无仇,现在他已经害得高仙芝被贬长安,闲居在家,如果还出手,那就太过分了。 “此去长安,恐怕会发生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李泰初看着石远恩,道:“石国,肯定会被模糊处理甚至是背上罪名,因为大唐声誉不可堕,哪怕高仙芝,被贬的原因对外也是以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就那样吧。”石远恩嘴上说的好像满不在乎,可是他的手却在颤抖,李泰初甚至能看到石远恩的眼中泛着泪光。 李泰初为石远恩倒了一杯茶水,道:“诸国昭武之事,还是要感谢你,应该打不起来了,我们,终究还是阻止了一场战争。” 李泰初顿了顿,然后说道:“西域子民,无论是唐人还是胡人,都应该感谢你,因为你,起码十万人免于丧生。” “太夸张了吧?”石远恩收敛泪花,笑了起来:“最多三四万人。” 李泰初笑了笑,也不争辩:“希望有一天,我能去长安找你喝酒。” “好,到时候就算我没钱了,我把那座御赐的怀化王府邸卖了,也请你喝酒!” 李泰初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如果可以,再找一个吧,石国已经亡了,石国王族可能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车鼻施这个姓,终究还是要传下去才是,怀化王之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虽然每年的俸禄不多,但是养活几十个人,维持生活也绰绰有余了。” 李泰初希望,石远恩的余生中不是完全充斥着仇恨,因为复仇太难了,他沉溺在仇恨中,只会越来越痛苦,李泰初想,或许血脉的延续能让他放下一些痛苦,因此李泰初才如此提议。 “再看吧。”石远恩显得十分犹豫,李泰初也没有再劝了,过犹不及,要是劝过了,反而会让他厌烦。 石远恩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说道:“我该走了,我准备去长安,接受赏赐,然后训练刺客了,时间不等人。” “走罢走罢。”李泰初怀着沉重的心情,送走了石远恩,这个身怀国仇家恨的亡国王子,终究还是离开了碎叶,往长安而去。 此去长安,万里之遥,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唐一里四百五十多米),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何情景。 李泰初下了城门楼,回到了碎叶城治所,处理起了公务。 这两个月来,他算是大概掌管住碎叶城上下了,这是他第一次独掌一城,幸好没出什么大乱子。 过几日,郭子仪应该就到任了,李泰初准备到时候去拜访一下郭子仪,同时和他聊一聊西域的局势。 至于已经回长安的高仙芝,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是李泰初动的手。 史书之上,会如何记载呢……李泰初愣了良久,然后整理思绪,开口说道:“去请郭旰将军过来。” “是!”一旁的甲士离开了房间,不多时候,便将郭旰请来了。 李泰初请郭旰坐下,然后开口说道:“过几天郭子仪将军就要到龟兹了,到时候还麻烦旰兄长引荐。” “自然,将军勿忧。”郭旰平静的回答了一句,然后看着李泰初,迟疑的问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将军干的?” “什么事?” “节度使之事。” 李泰初面不改色,心中却有点讶异:“这件事情,旰兄长怎么知道的?” “有人和我说,您写的信件,有几封信信封上面写着……高力士,杨国忠等名字。” “这倒是我疏忽了。”李泰初笑了笑,然后静静地看着郭旰,道:“不知道这件事情,旰兄长还和谁说了。” 郭旰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不必了。”李泰初笑了笑:“不用杀人,让他们闭上几年嘴就是了,再过几年,也没人在乎这件事情了。” “好,那我便先告退了。” “旰兄长慢走。” 李泰初身躯不动,任由郭旰自行离开了,接下来的事情,相信郭旰会收尾的。 拿起一张胡商和唐商起冲突事件的公文,李泰初提笔继续处理起来了。 五月一日,郭子仪即将到任,李泰初带着一百轻骑从碎叶城出发,准备回龟兹,冉蕤镇守碎叶,谨防意外,郭旰则是随行一起前往龟兹。 三日时间,便到了龟兹地界,日暮入城,李泰初深夜拜见了昨日刚刚上任的郭子仪。 本来郭子仪并不想见李泰初的,不过因为郭旰的缘故,终于还是决定见李泰初一面。 龟兹治所政事堂,郭子仪坐在上首,旁边站着一个未成年的小将,还有几个目光警惕的亲卫。 郭子仪今年五十有五,已经算是一员老将了,他容貌并不显得十分出色,但眼睛里面,却神采奕奕,而且身体也显得十分壮硕。 旁边的小将见李泰初进来了好一会儿还不说话,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喂?你看什么呢?” 李泰初笑了笑,然后行礼道:“拜见郭子仪将军。” “免礼。”郭子仪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郭旰说你有事求见,不知道是何事?” “还请将军屏退左右,我再与将军说。” 李泰初话一出口,那小将便怒了:“大胆!你一个小小的碎叶都知兵马使,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我走?我看该走的是你!” 小将提着枪,怒气冲冲,就往李泰初走去,李泰初神色自若,郭子仪脸色却变了,郭子仪怒道:“大胆!郭昕(xīn),给我止步!” 李泰初眉头一挑,原来这小将居然是郭昕吗? 郭昕艰难的扭头,脸色显得有些怪异:“叔父……” “跪下!”郭子仪冷哼一声,郭昕苦着脸,跪到了郭子仪身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图谋大食 “你可知错?”郭子仪声音冷厉,让郭昕脸上更苦了几分。 郭昕低头道:“侄儿知错。” “你自己说,错在哪里?” “错在不该出言不逊,我以后不敢了。” “我昨天教你的,现在念一遍!”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昔日曹孟德,虽为魏王,却是因汉帝羸弱而不得已为之,其生前未有丝毫背叛汉室之举动,我郭家子弟,当效仿之,保家卫国,边关御敌,若蒙奸臣诬陷,亦当如此……”郭昕苦着脸念了几百字,让李泰初听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未来的铁血郡王,以身殉国的郭昕,如今也是一个普通少年。 恐怕,郭昕日后的成长,也离不开郭子仪的教导吧,毕竟是叔侄这么亲密的关系。 郭昕念完后,郭子仪点点头,让他起来,站到一边,然后他看着李泰初,说道:“我这侄儿甚是顽劣,文不成亦武不就,科举武举尝试的时候都是一塌糊涂,吾弟无奈,只好让我将他带在身边,以求他收敛顽劣心性,倒是让李将军见笑了。” 李泰初笑道:“我看郭昕小将军倒是不凡,日后封侯拜相也说不准。” “你这个人倒是有几分眼光。”郭昕美滋滋的说了一句,然后郭子仪立刻瞪了郭昕一眼。 郭昕噤若寒蝉,这才让郭子仪收回目光。 李泰初笑眯眯的说道:“不如我单独和郭子仪将军您聊一聊吧?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聊一聊。” 郭子仪点点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毕竟李泰初身份在这里,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害自己。 郭子仪让其他人离开,然后请李泰初落座,等其他人离开后,李泰初开口说道:“这次来,我先交底的,高仙芝将军被贬一事,是我干的。” 郭子仪看着李泰初,有点懵,一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事情?按套路来说,不应该先客套一下吗? 李泰初见郭子仪一脸懵逼,笑了起来:“将军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接下来李泰初详细的解释了很久,郭子仪听了半天,然后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这么做,诸胡昭武会谋反?” “是的没错。” “而且他们会暗中联系黑衣大食?” “完全正确,而且按高仙芝将军的用兵倾向,他绝对会越过边境线,先黑衣大食主动发起进攻,不巧,我正好知道黑衣大食的实力,如果高仙芝将军起安西之兵而攻之,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两败俱伤,要是西域藩兵反叛,那么安西军必然大溃。” “西域藩兵反叛?” “没错!”李泰初点点头,道:“石国被灭,突骑施可汗被抓,西域诸国已经人心浮动了,若不是我出手将高仙芝将军拉下来,同时请求怀化王安抚诸胡昭武,此时此刻,康居葱岭等地,恐怕皆已反叛。” 郭子仪怀疑的看着李泰初:“这么夸张?” “当然!郭子仪将军你也应该知道安西军兵力多少吧?不到三万人而已,想压制西域诸国,更多的还是凭借名声,高仙芝将军之前的行为,我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吧?” 李泰初几乎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揉碎掰开了,然后再一五一十的向郭子仪解释,郭子仪思考许久,再看向李泰初的眼神中,怀疑已经消失大半了:“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那么,李将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打仗。” “打仗?”李泰初突然说出来的话,让郭子仪有点莫名其妙:“打什么仗?” 李泰初开口说道:“如今西域诸国人心浮动,只有两个办法,可以让其安定,一,是慢慢安抚,等时间久了,西域诸国自然会再次心向大唐,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如鲠在喉,不得不说,黑衣大食于去年已经灭亡了大食,黑衣大食初兴,对丝绸之路,对富饶的西域必然垂涎三尺,他们绝对会向东方扩张,试探大唐,因此,这第一个方法并不算太好。” 李泰初看着认真倾听的郭子仪,继续说道:“那么,第二个方法,就是出兵西进,趁黑衣大食立国不久,一战将其打怕!这样一来,既可以逼迫其称臣,也可以稳定西域。” 怛罗斯之战被李泰初化解于无形是没错,但是就像李泰初说的一样,西域富饶,丝绸之路为其带来的金钱也太多了,刚刚立国的黑衣大食初生牛犊不怕虎,迟早也是要和大唐一战的。 而且黑衣大食的哈里发(“哈里发”意思是指穆罕默德的继承人,YSL领袖,阿拉伯语中意为代治者、代理人、继承者)阿布·阿拔斯·萨法赫去年才登位,大食初灭,虽然其军力强大,但是国力绝对是需要休养生息的,就像大唐立国的时候一样。 如果黑衣大食一战而败,那么接下来的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黑衣大食都不会有向西域动手的意思。 等几十年过去,谁入侵谁还说不定呢,毕竟李泰初脑子里面多的是科学理论。 郭子仪面对李泰初的提议,显得有些心动,军人嘛,哪个军人不想扬国威于万国呢? 不过,郭子仪还是暂时拒绝了:“这件事情我得好好考虑一下,高仙芝将军刚走没多久,我还得将安西军好好整合一下才是。” “这个自然。”李泰初起身行礼道:“至于碎叶城这边,就不用将军担心了,一旦将军有令,我必肝脑涂地!” “好。”郭子仪笑着应了下来:“天色已晚,不如住下?” “好!”李泰初痛快的说道:“那就麻烦将军了。” “不麻烦,郭昕!你进来一下!” 郭昕闻声而进,他低头倾听着郭子仪接下来的话:“你带你旰兄长和李泰初将军去找两个房间住下,记住,得收拾干净的。” “是!”郭昕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李泰初笑眯眯的跟着郭昕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章 龟兹遭遇 次日,李泰初早早的就起来了——别误会,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吵醒的。 李泰初趴在床上,看着桌子上面的早餐,正在吃早餐的郭昕,还有外面刚刚升起来的太阳,无奈的开口说道:“为什么你要来我房间里面吃早餐啊?” 郭昕淡淡的瞟了李泰初一眼:“这是端给你的,只是你不起来,我又肚子饿,所以先吃一点,放心,会给你留一个胡饼的。” “啊~你好幼稚啊!”李泰初无奈的将枕头蒙在脸上,试图再次睡着,但是郭昕一直吧唧嘴的声音让李泰初实在是睡不着了。 李泰初坐起来,看着郭昕满脸不爽,郭昕笑眯眯的看着李泰初,故意吧唧嘴的声音更大了。 “打一架?” “怕你?” “一个时辰以后龟兹校场见,不要烦我了,这些吃的也端走!”李泰初烦躁的重新躺下,将被子盖住脑袋,郭昕冷哼了一声,然后端着食物离开了。 李泰初安心睡了一个小时,然后慢吞吞的起床,洗漱,吃早饭。 等他到达校场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郭昕看着李泰初,眼中满是愤怒:“你堂堂五品将军,为什么迟到?” 李泰初白了郭昕一眼:“因为解决你很快,所以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郭昕顿时就怒了,他提枪朝李泰初冲去,李泰初长枪迎上,一枪挑,一枪打,枪挑开郭昕之枪,然后打在郭昕肩膀上。 两枪,不到三秒,郭昕惨遭失败,简直就是秒杀。 郭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像根本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李泰初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输了,所以,是谁给你挑衅我的勇气?” 郭昕狠狠地看着李泰初,没有说话,李泰初放下枪,故意刺激了他一句:“怎么,不服气?还是说你想背信弃义?” “哼!”郭昕将长枪扔在地上,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愿赌服输,再也不会烦你了。” 郭昕迅速的离开了校场,李泰初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郭昕倒是有意思。 看来,郭子仪没有看错人,虽然郭昕如今顽劣,脾气暴躁,却有属于自己独特的闪光点,在郭子仪随身带着他的教导下,以后郭昕肯定也会成为帝国支柱,边关大将。 李泰初打了个哈欠,将长枪高高抛起,然后离开了校场。 长枪落地,枪头尽没! 一旁的安西军将士看着这一幕,震撼莫名,校场虽然是泥土地,但是确是被夯实过的,坚硬无比,和青石有得一比,没想到李泰初随便一抛,便有如此威力。 ……半个小时后,郭旰看着前面兴致勃勃的李泰初,无奈的说道:“为什么你出来逛街要拉上我啊?” 李泰初吃了一口肉饼,打了个饱嗝:“嗝~~~,怎么了?出来走一走不好吗?我看你平时也没什么事啊!不是工作,看书就是练武,话说旰兄长你今年二十多岁,也应该娶妻生子了吧?” “还没呢。” “还没有?”李泰初的脸上满是惊奇:“你不怕自己没人要?” 郭旰翻了一个白眼,道:“女人太麻烦了,我才懒得娶,我阿爷也不强求我,所以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妻。” “倒真是包容。”李泰初嘟囔了一句,然后到处张望起来了,这龟兹他还是第一次逛,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或者事情。 两人走过了三个街区,然后忽然能看见前面一大堆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泰初兴致颇高,拔腿就往那边走,郭旰满脸无奈的跟了上去。 一走近,李泰初就听到了众多议论的声音。 “啧啧啧,这番邦小娘子长得真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鞭打。” “嗨,不就是想跑呗,她也不想想,像她这种被抓来还签了契约的能跑到哪里去。” “嚯!这下打得可真狠,皮都紫了,再打下去,恐怕要皮开肉绽了。” “谁叫她想跑呢?不过这么打可真是可惜了,还不如……嘿嘿嘿嘿……” 李泰初听得眉头直皱,他扒开人群挤了进去,旁边的人纷纷怒视李泰初,但是看到李泰初身上的甲胄后,也不敢说什么。 郭旰紧随其后,挤了进去,他倒是还算客气,知道说几句抱歉。 等李泰初挤到人群中央时,结合之前听到的话,算是明白了事情大概。 人群中,一个肥胖的胡人男子正在鞭打一个女子,女子的头发和眼睛都是纯粹的黑色,皮肤白皙,从五官上面看,应该是大食人。 她的容貌极美,哪怕脸上有红紫色的鞭痕,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这是一个美人。 身材更是不必多说,哪怕穿着遮盖全身的白袍,只有手臂露出来,也可以看出她的身材不错。 不过,那个男子却没有丝毫疼惜的意思,反而疯狂的鞭打着女子,女子显得极其痛苦,却一声不吭。 男子的怒火,随着女子的沉默愈发高涨,他一边打一边骂道:“该死的东西,这不是你第一次逃跑了,现在还装做一副可怜模样,是想诱惑人来救你吗?别做梦了!你是奴隶,我在大唐帝国签了契约,哪怕你跑了,伟大的帝国也会把你抓回来!就连大食都比不上大唐,你以为你能跑哪里去?” 李泰初默默地挤开人群,一觉踢在的胡商身上,然后拔出横刀,架在了胡商脖子上,冷冷的说道:“当街行凶,你可知道是何罪?” 胡商懵了一会儿,然后连忙说道:“将军,这不是行凶,不是,这是我从大食抓过来的奴隶,准备调教好后运去长安卖的,我有凭证啊!” 大唐确实不禁奴隶买卖,或者说,奴婢,不过意思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奴婢,就是主人的私人财产,哪怕活活打死了,在大唐法律上来说也是无罪的。 李泰初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伸出左手,道:“官契拿来看看,若是没有,我现在就以当街杀人之罪格杀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白衣大食的遗留 胡商脸都白了,他连忙拿出一叠纸喊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啊!” 李泰初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吓一吓他罢了。 在龟兹,乃至西域,安西军就是天,敢得罪安西军?听说大漠盗匪可是不少。 所以纵使胡商生意不小,他现在也已经胆战心惊的了。 李泰初粗略的翻了翻文契,果然,这是一份奴婢契文。 不过,名字上面一连串阿拉伯语让李泰初看得一头雾水,不过这女子还有一个中文名,名叫李秋白。 李泰初蹙眉道:“为什么她姓李?” 冰冷的横刀贴在胡商脖子上,让胡商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他解释道:“这不是,大唐皇室姓李吗,我就想……” 李泰初怒视胡商,差点让胡商跪下来了,李泰初一声爆喝:“好大的胆子!” 这下子,胡商真的跪下了。 胡商心中满是后悔,自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怎么这么轻易就屈服了呢? 可是想到脖子边上的横刀和李泰初杀气腾腾的眼神,胡商还是果断求饶了。 郭旰此时也过来了,他听到胡商的解释,也皱起了眉头,不过,他还是劝道:“将军,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不要管了,这个胡商做的这些完全都是合法的,这件事情,就算是三司会审,也一样会让胡商完好无损的。”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李泰初回应了郭旰一句,然后看着颤抖的胡商,开口说道:“文契还你,可是今天,你必须要和我走一趟!” 胡商都懵了,他梗着脖子,不服气道:“为什么啊?将军你不是已经看过文契了吗?我鞭打奴婢有何罪之有?” 李泰初冷笑一声:“鞭打奴婢当然没罪,但是在大街上鞭打,堵塞交通,合该进几天牢狱才是,不然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那龟兹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李泰初给出的理由,可谓合情合理,一时之间,居然没人反驳,胡商看着李泰初,又看了看自己商队,苦着脸吩咐道:“你们暂时找个地方住下,等我回去再说,把李秋白也带回去。” “不行!”李泰初断然拒绝道:“她也得和你一起进去,就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堵塞的商道,合该一起受罚!” 胡商咬咬牙,道:“好!全凭将军吩咐!” 他大概明白,李泰初到底想干什么了,但是没办法,他只能顺着李泰初来,毕竟商队滞留越久,他的成本就越高,要是李泰初关他个十天半个月的,这次他的总利润起码收拾十分之一甚至更多,要是一两个月,那他这次能保本就不错了。 毕竟他的商品里面很多都有时效性,而且已经约定好交易时间了,逾期未至,必然是要赔钱的。 李泰初和郭旰压着两人离开了,李秋白浑身颤抖着,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泰初看了她一眼,明白这是她身上的鞭痕所带来的疼痛感,让她浑身颤抖。 李泰初微微皱眉,然后带着两人回到了龟兹治所。 胡商终于忍不住了:“将军,您是不是想要这个奴婢?如果想要,您直接说就是,黄金百两,立刻送您!没必要再将我抓回来。” 李泰初淡淡的看了胡商一眼,没回答,反而对一旁的郭旰说道:“去找一个婢女来,顺便拿些药,给这女子涂上。” “好!” 郭旰一口答应,然后走出去了,胡商开始哀求,求李泰初放了他,李泰初不理,只是默默等待着。 等婢女拿着药膏来后,李泰初拖着胡商出了房间,房间外,郭旰正在等待着。 郭旰见李泰初将胡商丢在地上,开口问道:“怎么处理?” 李泰初摇摇头,然后蹲下来,看着胡商,沉声道:“将那个女子卖给我,我让你走。” 胡商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可是就是咬死了黄金百两不松口。 不说李泰初,就连郭旰,在一旁都听得直皱眉:“你不怕死吗?区区一个番邦女子,虽然漂亮,但是你居然敢要黄金百两?” 胡商欲言又止,咬牙道:“百两黄金是我的底线了,抱歉!” 李泰初觉得,这胡商恐怕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李泰初让郭旰离开,然后将刀架在胡商脖子上,冷酷的说道:“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又凭什么值黄金百两,不然……” 李泰初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是威胁之意毕露无疑,看着李泰初的眼睛,胡商丝毫不怀疑李泰初说的是假话。 胡商闭上眼睛,低声道:“李秋白,是大食公主。” 胡商脸上只是挣扎,李泰初却震惊了:“大食?黑衣大食还是白衣大食?” “白衣大食,而且李秋白很有可能掌握着一个白衣大食埋藏宝藏的地方,那是白衣大食在灭国前夕埋下去的,这次,我去长安是要将李秋白献给皇长孙的,皇长孙那边,我早已经派人通知过了,所以我才咬紧了黄金百两不松口……” 李泰初看着胡商,心中满是震撼,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便碰到了这般大事。 白衣大食延续一百多年,其复国宝藏该有多么庞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笔宝藏埋哪里了? 面对李泰初的询问,胡商摇了摇头:“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是她死活都不开口,不然我也不会起了将她献给皇长孙的念头。” 李泰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话说,这宝藏是一个鸡肋啊!” “鸡肋?什么意思?”胡商一脸茫然,显然,虽然他说话流利,却没读过什么书。 “意思就是弃之可惜,食而无味。”李泰初解释道:“你想一想,如果白衣大食的宝藏埋在了西方怎么办?要如何瞒过黑衣大食,将宝藏取出来?就算废尽千辛万苦取出来了,你能确定消息不泄露?能确定将宝藏运回大唐?” 胡商愣住了,他被大食复国宝藏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这么多,胡商下意识的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二章 白秋 “让她死,当然,不是真死。” “什么意思?”胡商有点懵。 李泰初低声说了几句,胡商也说了几句,还是答应了。 然后,胡商就走了,带着上好药的白秋走了……李泰初明确的告诉胡商,不能再用李姓,所以,那位大食公主,从李秋白变成了白秋。 得知李泰初放走二人以后,郭旰有些不可置信:“将军为何放走二人?”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向郭子仪将军说一声吧,碎叶公务繁忙,我暂时告辞了,过段时间再来拜访。” “这……好吧。”郭旰暂时按捺住好奇心,去见了自己的父亲郭子仪。 然后,李泰初带着郭旰还有一百轻骑出城了。 诡异的是,李泰初并没有往西,反而是往南边的商道而去。 骑兵们,包括郭旰心中都满是疑惑,但是这些天来李泰初的努力并非白费,因此没有一个人向李泰初提出质疑。 行了两日,李泰初让众人在商道旁找个地方隐秘驻扎下来,然后,就是静静地等待着。 又等了一天,郭旰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找到李泰初,询问道:“将军,我们在这里到底是在等什么?” “等那个胡商。” “胡商?”郭旰满心疑惑:“等他干嘛?不是已经将他放走了吗?” 李泰初笑了笑:“等一下,除了胡商身边放弃反抗的人,还有那个大食女子外,其他的全部杀干净,你吩咐下去吧。” “为什么?”郭旰皱眉,看着李泰初。 “到时候我再给你解释,现在,胡商应该快来了。”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郭旰看了李泰初一眼,神色复杂,然后离开了。 等了一个时辰,胡商的商队,已经进入了斥候的眼帘。 然后,便是一场血腥杀戮。 胡商商队近百人,商品无数,还有三,四十多个护卫。 可惜,在李泰初和胡商的里应外合下,这个大商队还是覆灭了,活下来的除了胡商和他十多个亲信外,就只有那个大食女子了。 胡商一脸谄媚的笑道:“将军,您吩咐的我都办到了,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不必这么夸张。”李泰初笑了笑,然后将那个大食女子拉上了马,道:“郭旰,你带七十个兄弟留在这里,具体事情阿克索会告诉你的。” 郭旰点点头,然后和胡商阿克索交谈起来了。 原来,前几日在李泰初的劝说下,阿克索终于决定弃暗投明,投入李泰初麾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其实根本就是皇长孙的傀儡,手下大部分人都是李豫的人。 所以,两人商量了一次,才有了今日之事。 说是弃暗投明,其实还是利益使然,大食宝藏过于鸡肋,就算给李豫,阿克索也不会得到什么赏赐,不过要是出卖李豫,转投李倓,那就不一样了。 等阿克索这些货物亏本出手以后,他就会带着人去长安建宁王府,转投李倓。 再次回到碎叶,碎叶城人都诧异于李泰初身前坐着的白袍女子,但是根本没有人能看到白秋的样貌。 文契也已经被销毁了,李泰初将在碎叶城重新为白秋安排一个身份,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大食公主了,只有侍女白秋。 到了住所,李泰初抱着白秋下了马,放在地上,道:“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所了,就住我旁边。” 白秋点点头,却没有开口,李泰初倒是没在意,自从见到白秋开始到现在,他没有见到白秋说过一句话。 李泰初让白秋进屋,然后忙碌了起来。 首要就是赏赐,跟随他离开的一百骑兵必须要赐下赏赐,不然以后怎么可能还有人为他做事。 事情倒不麻烦,就是繁琐和脏人手,赏赐三五百钱就好了。 一百人就是三五万,这些钱可以走碎叶城的帐,不过自己出也行,都差不多。 处理完赏赐的事情,就是处理碎叶城这些天来积压的公务了,一边处理公务,李泰初一边了解着这些天来郭子仪对碎叶城的命令。 通过这些天从龟兹来的公文,可以判断,郭子仪已经开始逐步掌握安西军了,就算李泰初亲自去龟兹表了忠心,郭子仪还是不可避免的下了调动碎叶城军队的命令。 所有的命令李泰初都批了,既然说了要支持郭子仪,那么他自然得做出姿态来。 直到深夜,李泰初才忙完三分之一,他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起身回屋。 回到房间,李泰初就看见了白秋——换了衣服的白秋。 至于换了什么衣服……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李泰初不为所动,看着白秋,头疼的问道:“你这是干嘛?” 白秋用熟练的关中话回答道:“帮我打败黑衣大食,我的一切,包括宝藏,都送给你。” “回去睡吧。”李泰初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将白秋送回了房间。 白秋反抗不了李泰初的力量,可是她并没有放弃,反而喊道:“那就将我献给能够帮我的人,作为你的晋升之阶!” 李泰初沉声道:“有一天,我会打到你掩埋宝藏的地方的,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再给告诉我宝藏的下落,现在,乖乖听话。” 李泰初不容拒绝的回答,让白秋显得十分恼怒,但是她也暂时放弃了诱惑李泰初的想法——起码今天放弃了。 第二天,李泰初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衣着朴素,头发被扎起来,在一旁端着早餐的白秋。 刚刚醒来的李泰初茫然的看着白秋,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白秋温柔的笑道:“当然是伺候您啦!” 李泰初打了个冷颤,然后迅速起床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白秋依然没有放弃,大有以身侍虎的精神,可惜,老虎明显不想理他。 郭旰得知后,曾经打趣让李泰初收了白秋,却被李泰初反问道:“你说的简单,你怎么不收?” 郭旰耸耸肩,果断遁走,他可不愿意招惹这件麻烦事。 冉蕤倒是蛮有兴趣的,可惜,白秋让他滚。 第一百四十三章 葛逻禄部 春去秋来,当碎叶城即将迈入秋季的时候,安西对大食的战争已经开始秘密的准备了。 长安城,杨国忠,李林甫,陈希烈三人为首的党争也越来越激烈了,李泰初在西域冷眼相看,李倓曾写信过来,问李泰初要不要加入其中,李泰初当然拒绝了。 现在可不是参与其中的时候,而且李倓又不是没事情做,干嘛巴巴的黏上去。 玄宗朝皇子是可以统军的,李倓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掌控更多的军权,而不是参与到党争之中。 李倓现在还是蛮听劝的,至于以后,李泰初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李泰初看着碎叶城中逐渐开始泛黄的树叶,静静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郭子仪几天前来信,说秋季发兵,往西而去,此次,将调动安西军一万五千人,西域诸国四万人。 同时,由于李泰初反对葛逻禄部的加入,因此葛逻禄部此次并不会参与到其中。 在突厥语中,葛逻禄的意思是“雪人”,葛逻禄部最初是游牧在帕米尔高原雪山地区的部落,而后逐步进入中亚两河地区。 在葛逻禄之前,突骑施作为大唐的代言人,在中亚地区遥控昭武九姓及帕米尔以南诸藩国,在很大程度上帮助唐朝抵御了大食对两河地区的进攻。 《新唐书》对这段历史有明确的记载,史国、曹国、拔汗那等多次向唐玄宗进书,要求出兵击败大食,但是安西唐军只有两万兵力,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通过扶植代理人突骑施来抵御。 可是石国之后,高仙芝把突骑施可汗都抓去长安献俘了,没办法,大唐只能开始打压突骑施。 当然,这也不是高仙芝一个人的错,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突骑施做大,出于利益的考量,大唐才开始打压突骑施。 因此突骑施逐渐被葛逻禄所取代。 但是刚刚崛起的葛逻禄部对大唐根本谈不上忠诚,和突骑施部相比差的很远。 而且葛逻禄部在占领原突骑施地域后还开始着手攻占中亚其他地区,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挑衅大唐了。 当然,现在的葛逻禄还没有完全占据突骑施的土地,突骑施还是保有相当多的领土。 不过突骑施现在也挺危险的了,这次征发名单中,郭子仪好像把突骑施也列了进去。 李泰初想了想,决定还是见郭子仪一面,有些事情,非得当面说清楚才是。 七月初三,李泰初带着一百骑抵达了龟兹,这次,只是他自己来的,郭旰他们一个都没有带。 龟兹治所外,李泰初静静地站在外面等待着,而郭子仪却一直都没有召见他。 不过好在没有等太久,半刻钟左右,李泰初就得到了郭子仪的召见。 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问道:“将军准备下个月就打大食?” “是,怎么了?” 郭子仪的脸上带着笑容,他非常适应李泰初这种有事直接说的模式,带着面具七绕八绕其实他也会,只是他不想那样做,而且非常累,所以郭子仪对李泰初的观感还是挺好的。 “我觉得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 “将军。”李泰初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将军初掌军,当先立威,把控安西军掌控力,再决定是否攻打大食才是,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还在知彼之前!” “你的意思是……?”郭子仪看着李泰初,微微蹙眉。 “突骑施不是在名单上面吗?据我所知,高仙芝将军擒下突骑施可汗以后,突骑施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东北方的葛逻禄部,对突骑施已经有吞并的想法,不如重新扶持突骑施,然后灭杀葛逻禄部!葛逻禄部被灭以后,土地再交给突骑施,最好是让其分裂,如果突骑施一分为三,那么我们这就是一举多得啊!” 郭子仪听着李泰初的话,陷入了沉思。 李泰初说的很有道理,打葛逻禄好处多多,而且扶持,分裂突骑施也是,只要事情办到位,突骑施再想合三为一,重新崛起,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唯一让郭子仪有点疑虑的是,为什么李泰初死抓着葛逻禄部不放?之前不让葛逻禄部出兵,现在还想彻底毁灭葛逻禄部,郭子仪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李泰初看着郭子仪脸上的犹豫之色,开口说道:“将军,五年前,葛逻禄部才归顺大唐,而且还是在回纥(hé/gē)的名义下,而突骑施,归顺大唐之久,甚至超过圣人在位的时间,敢问将军,您愿意牺牲突骑施,还是更愿意牺牲葛逻禄?” 郭子仪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思考良久,终于点头道:“你说的对,而且这次要是调集突骑施的兵力,突骑施肯定心中不满,要是将葛逻禄部分割交给突骑施,哪怕他们分裂,出兵也不会不满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将军英明!” 李泰初心中对郭子仪刚才的推断倒是有些佩服了,其实他接下来也想怎么说的,没想到倒是郭子仪自己先想到了。 郭子仪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自然李泰初也不必留下来了,他立刻回碎叶,准备备战。 立秋那天,郭子仪以葛逻禄部试图吞并突骑施,不臣大唐的名义,宣布讨伐葛逻禄部。 这个历史上在怛罗斯卖掉大唐,使大唐一败涂地的叛徒,至于要迎来了自己该有的惩罚。 千骑卷大漠,兵发葛逻禄! 葛逻禄战兵最多不过两到三万人,精锐程度比起大唐来说是绝对比不过的,唯一占据优势的只有兵种——他们都是骑兵。 可是这次大唐兵发一万,而且还要联合突骑施,葛逻禄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更重要的是,郭子仪亲自去信一封给了回纥,这封信在,就算回纥不出手帮忙,那也是万万不可能帮助葛逻禄部的。 唐军发出讨伐令后就立刻出发了,等葛逻禄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唐军已经到突骑施的地方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突骑施王子 现在的突骑施,被分为两姓,一是黄姓,一是黑姓,他们都臣服于大唐,却又互相内斗。 突骑施本为西突厥别部,后来独立了出去,大概在公元710年左右,突骑施可汗娑葛为后突厥默啜可汗擒杀。 复有突骑施别种车鼻施啜苏禄收拾余众﹐自立为可汗﹐众至二,三十万﹐称雄于西域﹐给予当时向中亚发展的大食人以沉重打击。 时苏禄处于唐与后突厥﹑吐蕃之间﹐对三方均保持密切关系。 唐以阿史那怀道女为交河公主妻之﹐苏禄又娶于后突厥﹑吐蕃﹐三女并为可敦。 后与唐安西都护杜暹有隙﹐结吐蕃兵掠安西四镇﹐围安西城﹐闻杜暹入为唐相﹐乃退去,复遣使入朝。 738年﹐苏禄为其下大首领莫贺达干所杀﹐突骑施复乱﹐苏禄子吐火仙立﹐与莫贺达干相攻。 娑葛之后称“黄姓”﹐苏禄之后称“黑姓”﹐更相仇杀。 738年,莫贺达干杀死苏禄可汗,都摩度拥立苏禄可汗的儿子骨啜为吐火仙可汗。 739年,莫贺达干与唐将盖嘉运联合阻止了突骑施觊觎王位者、苏禄之子吐火仙的复辟,然后莫贺达干很快与中国决裂,742年杀唐朝派往突骑施的都督阿史那昕。 744年,夫蒙灵誓打败和杀死了莫贺达干。 751年,也就是今年,高仙芝入朝,呈献被俘的另一位突骑施首领——移拔可汗。 如今的突骑施,黄姓混乱无比,黑姓以交河公主之子,奉德可汗为尊,不过奉德可汗并不能掌控所有属于黑姓的势力,因此他也无法统一突骑施,消灭黄姓。 如今一万大唐军队到,突骑施无论黑姓还是黄姓,都共同来迎接。 黑姓处是奉德可汗带着一大群人,而黄姓处,则是几个不同部落的首领迎接。 李泰初离郭子仪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因此只是到处东张西望的。 一个男人引起了李泰初的注意,那个男子身着汉之衣冠,大概三十岁左右,在远处看着郭子仪和突骑施两姓可汗,首领们会晤。 李泰初好奇的看着那个男子,等会晤结束后,他打马过去,向男子点点头:“你好,你是唐人?” 男子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不,我是突骑施人。” 李泰初跳下马,好奇的开口问道:“那你这衣服……?” 男子温和的笑了笑:“我少自绝域质于京师,即自幼就以突骑施质子身份入朝充作宿卫,缅慕华风遂袭冠带。” “你曾经是质子?”李泰初恍然大悟,旋即行了一礼:“末将李泰初,拜见王子殿下。” 男子回礼道:“光绪,拜见将军。” 李泰初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这个光绪,并非后世那个光绪帝,而且交河公主之孙,奉德可汗之子。 大唐有质子宿卫之制,因此,光绪在青少年时便在长安长大,对大唐应该是极为忠诚的,起码,会比奉德可汗更忠诚。 李泰初心中一动,或许,突骑施之解决方法,可以从光绪入手。 如果光绪分裂黑黄两姓,再造一个部落,会如何? 有安西军撑腰,成功的机会可是不小。 不过现在两人初识,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李泰初心中微动,然后开口说道:“相见便是缘分,王子不如与我共饮一番?不瞒王子说,军中有一位参军,乃是大诗人杜甫!” 光绪眼睛一亮,立刻同意了:“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将军请!” “王子请!” 李泰初立刻请光绪来到了自己的营帐,然后请来了杜甫,三人痛饮。 过了几日,等安西军和突骑施终于扯皮完毕,突骑施答应出兵两万。 这大概是突骑施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战兵了,由两姓共同出兵。 消息传来的时候,杜甫早已经醉了,李泰初让人将杜甫送回去,然后举杯,对着突骑施王子光绪感叹道:“恐怕,今日是最后一次痛饮了,明日,恐怕就要拔营去进攻葛逻禄部了。” 光绪也举杯,然后一饮而尽,李泰初注意到,光绪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光绪开口说道:“此去危险,将军保重,可惜,我是突骑施质子,很快又要去长安了,不然倒是可以和将军一起出征了!” 李泰初看着光绪,欲言又止,他饮尽杯中之酒,叹息道:“这几日痛饮,末将实在是觉得和王子相谈甚欢,可惜,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而且王子质子之身份,若在长安,我俩也不好接触啊……” 光绪心中感到一丝刺痛,虽然大唐非常强大,突骑施部落里面也没有人敢不尊敬他,可是质子身份,终究还是让他感到耻辱。 而且在长安,他是一个宿卫,在一定程度上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李泰初说的不错,哪怕是在长安,他们接触也难,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两个接触频繁,说不定御史台会告一个驸马私通突骑施质子,意欲谋反的罪名。 李泰初的脸上浮现出怜悯,悲叹之色,他看着光绪,嘴唇微动,光绪以为李泰初想说什么,但是李泰初却没有开口。 李泰初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喝闷酒,光绪见状,心情也低落了下来,也只是喝酒。 喝了几杯后,李泰初好似醉了,他醉眼朦胧的看着光绪,断断续续的说道:“今天,今天晚上,你,你来一趟。” 光绪不解,问道:“为何?” “有,有一个大,大秘密……”还没有说完,李泰初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光绪心中满是疑惑,他将李泰初扶到床上,然后沉默良久,将剩下的半壶酒喝光,这才抱着沉重的心情离开。 光绪离开后,卧榻上醉醺醺,正在打着呼噜的李泰初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碗水,一饮而尽,然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钓了几天的鱼儿,今天晚上终于要上钩了! 月色凉如水,若不是杜甫喝太多,还没有醒,见这温柔月色,恐怕也得留下一篇千古诗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预定的突骑施可汗 唐军营帐内,李泰初营帐外,光绪犹豫的进入了其中。 一进入营帐,光绪就见到了正在喝茶的李泰初。 李泰初看着眼前的光绪,脸上流露出错愕之色:“王子你怎么来了?” 光绪尴尬的解释道:“白天你让我来的,你忘了?” 李泰初想了想,然后满脸恍然大悟:“哦!对对对,我记起来了。” 然后,李泰初的脸上就浮现出无奈之色,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我确实是想和你说一下,但是,我又怕……唉!”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坐吧。”李泰初让光绪坐下,然后为他泡茶,泡完后,李泰初迟疑的说道:“突骑施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吧?” 光绪点点头,没有回答。 李泰初仿佛下定决心,道:“罢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们准备打下葛逻禄部,然后将土地全部交给突骑施的,不过……” 李泰初看了看略带喜色的光绪,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突骑施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拿到这些土地的,突骑施,必须分裂!” 光绪的神色立刻就变了,他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泰初:“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泰初叹息道:“就是字面意思,突骑施如果不一分为三,那么是不可能逃过安西军,逃过大唐打压的,等待突骑施的,唯有灭亡!” 李泰初认真的看着光绪:“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或者说想法,这是安西军上下,安西大都护府,乃至圣人的意愿,光绪,你应该明白,大唐的实力,在安西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就是这九牛一毛,也不是突骑施能够抗衡的。” 光绪重新坐了下来,他默默地喝了一口清茶。 茶入口中,带来的只有苦味,丝毫没有回甘,就如同光绪此时的心情。 他看着李泰初,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君子坦荡荡?还是问他是不是演戏? 没有意义了,真的,没有丝毫意义,大唐安西军接近三万战兵,这些都是纯粹的,完全没有丝毫水分的强兵,同时,西域诸国归附良久,只要一声令下,十万八万西域军绝对不在话下,而突骑施,隐隐分裂为两姓,战兵不过六到八万,同时这还是算上了所有敢战之士,平时最多维持三万五到四万的战兵,同时,其中差不多一半是绝对不能动的,因为他们要保护本部和牧场,同时还要自己进行放牧。 答应抽调两万去攻打葛逻禄,基本上突骑施已经是将所有的可用之兵拿出来了,如果这两万人都死了,那么突骑施只有自保之力,而再无进攻之力了。 而这种程度,明显不是安西军的对手,所以,突骑施的分裂,在光绪看来恐怕已经无法阻挡了。 光绪沉默许久,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李泰初抿了抿嘴,道:“我希望,那个独立在黑姓和黄姓之外的人,是你!你愿意吗?” 光绪愣住了:“为,为什么是我?论人选,应该还有更好的吧?” “其实我非常仔细的考虑过了,论对大唐的亲近,你在突骑施中应该是首屈一指的,论仁慈,你也比那些在大漠和草原上面长大的王子要好很多,而且,突骑施中,我只认识你。” 李泰初拔出横刀,放在桌子上,道:“更何况,这个世界是非常残酷的,我们可以想着不去伤害别人,但是如果别人伤害我们呢?这个时候,唯有我们手中握紧刀剑,方能自卫!” 李泰初挽了个刀花,然后收刀入鞘,他看着光绪,认真的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有利用你的心思,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好,当一个质子,真的是你愿意的吗?若你不弃,我俩可结为异姓兄弟,我帮你成为可汗,你帮我留一条可以永远的用不上的后路,以及在关键时刻支持我,如何?” 李泰初的话,撩动了光绪的心弦,可汗,还是质子,这谁不会选择呢?可是光绪还是有一点犹豫,毕竟如今的黑姓可汗奉德,就是他的父亲,难道他要抛弃父亲吗? 如果现在坐在光绪位置上的,是他的兄弟们,那么他们的答案肯定就是抛弃黑姓,甚至是杀了奉德可汗也在所不惜,可,光绪是在长安长大的。 他比起他的兄弟们,少了几分狼性,多了几分人性。 李泰初见光绪犹豫,趁热打铁道:“葛逻禄部的土地丝毫不下于突骑施如今的土地,到时候,就算是突骑施一分为三,只要过二十年甚至是不到二十年的时间,突骑施如今的人口便会翻上一番,你如今要是带走黑姓和黄姓各一半的人,二十年后,这些人不就补回来了吗?” 逻辑鬼才李泰初,说的太有道理了,光绪动摇了。 忽略掉现实可能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意外,以及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单从数学角度上来说,李泰初说的话毫无问题。 光绪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 李泰初拍了拍光绪的肩膀,认真的说道:“你还在犹豫什么?明天大军就要离开了,解决葛逻禄部,恐怕不需要半个月,甚至是更短的时间,你如果还不下定决心,分裂突骑施的机会便会被你错过,光绪,你要知道,有一些机会,一旦错过,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而且我又不是让你背叛突骑施,我只是想让突骑施一分为三而已,而且分出来的那个,可汗还是你!” 李泰初低声道:“与其在这里犹豫,还不如仔细想一想,你该叫什么姓……” “……我承认,你说动我了!” 光绪深呼吸,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兄弟,我将成为可汗,开辟突骑施赤姓。” “好!”李泰初哈哈大笑了起来:“我马上就带你去见郭子仪将军和封常清将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绝对会帮你登上可汗之位的!” 李泰初拉着光绪,离开自己的营帐,往帅帐而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对战葛逻禄部 来到帅帐,李泰初将事情说了一遍,郭子仪听完,看了看光绪,然后唤来了封常清。 本来封常清应该留在龟兹的,毕竟封常清是留后使,不过封常清毕竟是高仙芝一手提拔上来的,郭子仪想了想,还是将封常清带上了。 倒不单纯是因为高仙芝的缘故,更多还是因为,分裂突骑施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一个人总管大局,不论是郭子仪,还是李泰初看来,封常清都是一个合适的人。 虽然封常清样貌体型都不怎么样,但是论能力,那是绝对没的说的,只有封常清出手,光绪就算是一个猪!突骑施也很有可能分裂。 面对这个任务和郭子仪的眼神,封常清一口答应下来了,然后他就和光绪离开,私下交流去了。 李泰初道:“将军,封将军一人留下并不保险,不如再留下一百骑,五百步卒,如何?” “太多了。”郭子仪微微蹙眉:“这么多人,恐怕会引起突骑施诸部恐慌和猜忌。” “那就三百步卒吧!”李泰初道:“不能再少了,再少,就真的压不住场面了,关键时刻可不能寄希于光绪的人动手。”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郭子仪想了想,还是拍了板,李泰初笑了笑,然后满意的离开了。 次日,唐军与两万突骑施骑兵离开,向东进发。 虽然在突骑施耽搁了几天,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是郭子仪所需要的。 这几天时间葛逻禄部根本做不了什么,求援也不可能求到,毕竟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集结兵力,谈判或者是拼死一战。 谈判是不可能谈判的,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鸡蛋碰石头罢了。 大唐和突骑施联军自然就是石头啦,至于鸡蛋,当然就是葛逻禄部。 突骑施和唐军一路突进,葛逻禄部节节败退,葛逻禄部倒是想谈判,但是李泰初根本不给他们谈判的机会,而且攻下来的所有部落,都按草原上面的规矩来。 突骑施将接手所有的牧场,女人,孩子,以及部分牛羊,至于大唐,将拿走其余的一切。 这场战争杀戮并不算多,除非顽抗到底,否则绝对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杀戮。 事实上,他们基本上连一个顽抗到底的部落都没有遇到,简直就是摧枯拉朽。 不过,事情永远不会这么简单,在打到葛逻禄部本部之前,唐军至于遇到了开战以来最大的挑战。 郭子仪举起手上的望远镜,看着对面一望无际的葛逻禄部骑兵,道:“不好办啊,这里起码三万骑兵,葛逻禄部老本我估计都拉出来了,最中心的那几千,恐怕是葛逻禄部的本部骑兵了。” 李泰初点点头,不过脸上并没有丝毫沉重之色,反而笑了起来:“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唐,我安西军无敌西域的凭仗吧!李嗣业将军可是早就请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正有此意!”郭子仪的笑声显得十分爽朗,他传令道:“让李嗣业将军准备好,接下来,就靠他了!” “是!” 郭子仪一句简单的吩咐,被众将迅速的开始执行,一道道命令传下,大唐军队开始动起来了。 全身重甲,手持陌刀的陌刀军站在了唐军最前方,其中,一个身高两米余的将军显得尤其引人注目,那个人,便是神通将军李嗣业! 弓弩队在陌刀军后,骑兵分布于两翼和弓弩队后。 面对葛逻禄部发动的骑兵冲锋,他们脸上毫无惧色。 陌刀军将士们绑好自己的面甲,看着葛逻禄骑士们射出来的箭矢,挡也不挡。 他们身上的重甲并非摆设,非强弩,不可破甲,哪怕是他们的面甲,都足以阻挡流矢。 他们,就是安西军横行西域最大的凭仗! 数以千计的陌刀军士,迎上了如海啸一般,多达上万人的葛逻禄部骑兵,陌刀劈出,人马……俱裂! 大唐强弩速发,陌刀军保持阵型,在葛逻禄骑兵们的冲锋下巍然不动,仿佛一整块石头。 李泰初骑上马,现在,该他们骑兵上场了。 多达三千的大唐骑兵,和多达一万八千的突骑施骑兵,朝葛逻禄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唐军阵型,就好像飞翔的苍鹰,两翼开始往前,和葛逻禄骑兵们开始残酷的骑兵对冲。 虽然轻骑兵冲锋威势不如重骑兵,可是数量却能弥补质量,数万骑兵的冲锋与反冲锋,连大地都为之震动。 李泰初,也是这些骑兵中的一员。 李泰初坐在马上,弓弯如满月,弦动若风雷,普通的铁质箭矢,在他手上,射下了一个又一个葛逻禄骑手。 等距离更近后,他收起弓箭,换成马槊,大喝道:“杀!” 三千安西骑兵,一齐大喝,杀气震九霄! 他们紧紧的跟在李泰初身后,向葛逻禄骑兵们发起致命一击! 郭子仪用望远镜看着战场局势,微微一笑,今日,葛逻禄部精锐必然尽丧于此! 葛逻禄可汗慌了,他也能看出来,自己的部族不但冲不破唐军的正面阵型,就连安西骑兵和突骑施骑兵所在的两翼都冲不破,不但冲不破,反而被反冲了。 葛逻禄可汗咬咬牙,如今场上已经有两万骑兵了,这是葛逻禄部一半多的可战之士,大唐军队来的太快了,葛逻禄部常备军不过两万,自己紧急启动战争预警,召集勇士,这才在开战前召集到了三万六千骑兵。 现在预备兵还有一万六,这还是算上了自己的本部王骑,以如今的情势,看来,再不派人上,这战就要输了! 葛逻禄可汗眼中的疯狂一闪而过,他拔出刀,大喊道:“葛逻禄部的勇士们!唐军无故犯我领土,杀我同族,掠我妻女,如今,我们唯有一战!跟着我……冲锋!!!” 葛逻禄可汗准备梭哈了,再不梭哈,他真的怕前面两万骑兵溃败,然后这些预备骑兵还没有出动,就先被溃败的自己人冲垮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分 然而,面对葛逻禄部的拼死一博,郭子仪只是抱以不屑的冷笑。 他有资格笑,只因为,他是郭子仪,纵横边关三十年,他从来都没有败过。 郭子仪一声令下,剩余的突骑施骑兵也冲了上去,陌刀军在李嗣业的带领下,也开始了反攻。 葛逻禄骑兵们冲了那么久,早就已经失去了冲击力,而失去冲击力的骑兵,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实力? 这场战争已经没有疑问了,战争并非人多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葛逻禄部,终究不是安西军的对手。 正所谓“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还闻献士卒,足以静风尘。 老马夜知道,苍鹰饥著人。临危经久战,用急始如神。” 厮杀了一个时辰,在高烈度的战争下,葛逻禄部骑兵开始了溃败。 葛逻禄可汗更是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葛逻禄这个名字,也将彻底铭刻在历史长河中,成为过去式。 战争结束以后,自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这些和李泰初倒没什么干系,因此,他早早的洗了个澡,然后舒服的躺在营帐里面看书去了。 大战刚刚结束,他自然不可能看什么兵书,他看的是神鬼志怪小说。 不得不说,就算是唐人,他们在想象力上也颇有独到之处,就算是经历过大网文时代洗礼的李泰初,看起来也不会觉得无聊。 而且这些书里面通篇都是半古文,非常的接近白话文了。 这倒不是什么时代特色,而是李泰初自己搞的。 成立报社的时候,出版书籍也在进行着,依靠财力和大规模的流水作业,文房四宝的价格被大幅度压低,同时,李泰初成立的报社开高价收稿,千字数十钱到数百钱不等。 得益于开元通宝的魅力和李泰初的刻意引导,现在的大唐小说界,倒是有点像后世武侠小说方兴未艾的样子。 不过,倒也能勉强入眼了,说实话,这种书可不缺乏大文学家参与,虽然他们的作品还没有出来,不过李泰初表示,自己还是非常期待的。 看完小说,李泰初便陷入了半咸鱼,半忙碌的生活。 葛逻禄部虽精锐尽失,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接下来的事情可比打仗麻烦多了,比如战利品的处理,牧场的分配,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 一直忙到八月初……别误会,不是忙完了,而是突骑施分裂了。 光绪和封常清不负厚望,成功分裂了突骑施,自称赤姓,黑姓和黄姓大批部落投入赤姓之中,同时,他们向安西军要求大批的草场。 安西军……自然是爽快的答应啦! 郭子仪大手一挥,葛逻禄部六成草场就落到了赤姓手中,然后黑姓得一成,黄姓得三成。 最后的结果,就是突骑施和葛逻禄部的牧场三分,如果分成二十份,那就是赤姓六,黄姓七,黑姓七。 这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黑姓了,突骑施黑姓差点暴乱,可是在赤姓,黄姓以及安西军的联手打压下,黑姓咬牙接受了。 不接受也没办法,如果不接受,灭完葛逻禄,下一个目标就肯定是突骑施黑姓了。 说实话,此举实在是让人寒心异常,但是安西军,甚至是李泰初,都不在意这件事情。 因为经过复杂的分配后,受到损失的,唯有黑姓的苏禄后代,事实上,黑姓大部分人也一样享受到了这次战争所带来的福利,唯有黑姓可汗一脉,除了光绪成为了赤姓可汗,完全没享受到半分福利。 郭子仪给出的理由也非常正当:你们黑姓可汗又没有上战场,还要什么自行车?不对,应该是……还要什么草场? 奉德可汗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面咽,可以想象,以后突骑施的情况要完全反过来了。 从今以后,仇视大唐的黄姓,将变成亲近大唐,亲近大唐的黑姓,将变成仇视大唐。 加上赤姓从中调和,充当搅*棍,相信突骑施在数十年内不可能再做大了。 八月下旬,大势已定,葛逻禄部灭亡,突骑施三分之势已然确定,安西军准备撤军了。 光绪来送李泰初,李泰初大为感动,挥笔写下一首《一剪梅》,送与光绪。 “束缊宵行十里强,挑得诗囊,抛了衣囊。天寒路滑马蹄僵,元是赤郎,来送李郎。酒酣耳热说文章。惊倒邻墙,推倒胡床。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这是南宋刘克庄的词,用在此处倒也不显得突兀,收下这词,光绪显得异常感动,他相送三十余里,才停下脚步。 至于两人之间的真情实意到底有多少?还是不要谈这么伤感情的事情比较好。 回去的路上,李泰初又憋(抄)了一首诗出来。 “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一张落雁弓,百只金花箭。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 这诗乃是无名诗人所作,也是唐人,李泰初也不知道会不会撞车,于是先给杜甫看了看,杜甫大加称赞,想来是没看过,李泰初也放心了一点。 等回到碎叶,已经是九月份了,风尘仆仆的李泰初回到碎叶城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公务,而是好好休息了几天,白秋更是红袖添香,时时在旁伺候,倒是让李泰初舒服了几天。 别误会,李泰初可没碰白秋一根手指,李泰初只是让她磨墨,读书罢了,他对李梦祈的感情在那里,他自然也不会动别的女子。 李泰初,确实能骗李梦祈,把白秋当一个外室养着,白秋的容貌,哪怕是比起杨玉环,李梦祈也不逊色分毫,加上亡国公主的身份,以及各种各样的才艺加成,李梦祈比起她说不定还要逊色半分。 不过,李泰初虽然能准确的评估白秋的魅力,却没有丝毫感情上的想法。 从一而终,是李泰初一直坚持的事情,不是因为驸马的身份,毕竟他要是坚持,李梦祈哪怕再心狠,也不会拒绝李泰初养外室,只是,李泰初心里确实容不下两个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安西军接下来的目标 碎叶城的风,燥热中透着一丝凉爽。 这是,独属于华夏历史上第三个温暖期的风。 在接下来的三百年里面,这种温暖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碎叶河谷中,李泰初呼吸着这风,视察着属于碎叶城的农田。 如今的西域,和后世并不一样,虽然有沙漠,但是沙漠面积却没有后世那么大。 西域诸国皆以农耕为生,碎叶自然也不例外,秋高气爽,正是农收时节,李泰初待在碎叶城中待腻了,也正好出来巡视农情。 碎叶城附近,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土地,是属于安西军的,大唐重视屯田,虽然近些年来,屯田数量有所下降,但是这并不代表屯田制度不存在了。 事实上,如果屯田做得好,也是可以入朝为官的,而且官职不会小。 李泰初不想走这条路子,倒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而是……他只会一点水稻种植技术,而碎叶城,种的大部分都是麦。 绿油油的麦苗,总是能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李泰初轻轻的抚过麦苗,眼中也不自觉露出一丝喜意。 碎叶城六月份已经收过一次麦子了,这是再次种下的冬小麦。 由于温暖期的影响,麦子种收的时间,实际和后世有一些出入,不过出入倒不是很大。 李泰初走在农田旁边,时不时见到一些农民,倒也亲切的打了招呼。 小道难行,李泰初还好,倒是苦了他身后的甲士和随行的白秋。 一个甲士不慎跌倒,压倒了大片麦苗,恰好,这里也没有人在田中。 那甲士连忙起身,道:“将军,我留下来等待主人来吧?” “不必了,一起等吧。”李泰初坐在田垄上,倒也不嫌脏,甲士们见状,小心的绕过李泰初,分列小道前后,将李泰初保护了起来。 一旁的白秋从随身携带的食盒中拿出一碟糕点,道:“将军请用。” 李泰初捏起一块吃糕点,糕点被白秋做成了兔子的模样,倒有几分食趣。 “兔子……你倒是有心了。”李泰初笑了笑,然后吃了两块,便让其他人将糕点分了。 白秋有些气馁:“怎么,不好吃吗?” “一块有点偏咸,另外一块甜过头了,我还是喜欢清淡一点。”李泰初回应了一句,然后让人拿书过来,自顾自看起了杜甫写的小说。 看到一半,田地主人来了,是一个头发皆白,身材瘦小的老者,那老者顾不上心疼麦苗,连忙行礼道:“拜见将军!拜见诸位军爷!” 李泰初合上书,笑道:“不必紧张,刚才有人摔倒了,压了你麦苗,实在是对不起了,白秋,拿一百钱给这个老丈。” “好。”白秋将自己身上的钱数了数,大概有八十钱左右,李泰初又让那甲士拿了二十钱补齐,尽数交与老者。 老者颤颤巍巍的接过钱,没等感谢,李泰初就洒脱离开了。 老者连忙拉住一个甲士,恭敬的问道:“军爷,军爷,这位将军是谁啊?” 那甲士笑了笑,然后回答道:“这位将军乃是碎叶都知兵马使,大唐四品明威将军,轻车都尉,万春驸马李泰初李将军。” 老者都呆了,等甲士们走远,他才反应过来。 老者也不管麦苗了,他喜滋滋的抱着钱跑回去了,今天的事,他肯定要请几个老伙计,打壶酒,弄点小菜,一边吃一边好好吹嘘一下。 老者也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人,相反,他清楚的知道明威将军和轻车都尉是什么职务。 明威将军乃是从四品下的武散官,而轻车都尉则是从四品上的勋位。 单单从官衔上面来说,李泰初已经比得上大理寺二把手,大理寺少卿了。 再往上,那就是可以比拟一州刺史了。 放在长安自然不算什么,可是这里是西域,是碎叶,在这里,想找到比李泰初更大的官,可不容易。 说起来,也是得益于突骑施,若不是突骑施之事功成,李泰初这次也封不了四品将军。 升官这事情,就像是一个纺锥,上下小,中间大。 刚开始立功难,等立功受官职后,再升就容易了。 可等升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升官又开始难起来了。 李泰初估计,自己打完大食,应该能升到四品上,至于三品,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三品就是六部尚书、十六卫大将军那种官了,从三品可为大都护府副都护,基本上能掌管一镇藩兵。 从三品,就是李泰初的目标,王忠嗣已经掌管两镇了,如果李泰初再掌管一镇,加上郭子仪对大唐的忠心,和哥舒翰对王忠嗣的情义,天下藩镇十,李泰初他们这就掌握住一半了,而且不止是数量上的一半,兵力,军队质量比起其他五镇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到那个时候就是摊牌的时候了,李泰初还没有考虑好,不过无论如何,到那个地步以后,基本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哪怕安禄山起兵,也会被马上扑灭。 至于李泰初为什么给那么多钱……其实,李泰初是存了养望的心思的。 所谓养望应该容易理解,不过李泰初也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李泰初的心思,更多放在了游玩之上,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因为,再过两个月,大概十一月,便要开始准备对大食的战争了。 具体时间未定,不过总是在过年前后,安西军和大食,必定会迎来一场战争。 至于战争的结果……没人敢预测,只是李泰初相信,西域内患已去,倾西域之力,哪怕不胜,也必然能给大食狠狠一击。 说实话,现在是安西军外扩最好的时候。 吐蕃自从上一次和大唐倾国一战后,便陷入了内乱之中,尺带珠丹被杀,吐蕃现在正在争权夺利,安西唯一的外患,便只剩下大食了。 安西军上上下下,对此都乐见其成,今上最重开疆扩土之功,只要掠夺到了土地,荣华富贵,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因此安西军的战意也不用担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玉佛 回到碎叶城,李泰初总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一点,要是打仗,他还有事情做,可是如果不打仗,他基本上做不了什么事情。 静极思动,李泰初觉得,自己该主动找些事情来做了,不止是政务,而是其他有趣的事情。 李泰初在治所里面找了找,果然找到了碎叶城历年来的案件档案。 李泰初看了看,今年碎叶城影响力最大的案子,是一桩灭门惨案,推断应该是有人见财起意,将其洗劫一空,而后灭门。 治所里面的人推测,很有可能应该是商队所为。 据说,被灭门的人家中,有一尊白玉佛,上镶宝石黄金,刻的是三尊佛祖,正中为现在佛,即释迦牟尼佛;左侧为过去佛,即燃灯佛;右侧为未来佛,即弥勒佛。 三佛一体,可称为无上至宝,且重达数十斤,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无价之宝。 李泰初看到这段信息后,心中一动,凶案发生在他回来之前几天,他回来不到一个星期,也就是说,凶案发生到现在不过十天。 凶杀案地点在碎叶城城东,距离城墙大概一里左右,如果挖地道,四百多米的距离,十天肯定挖不完,而且为了安全,挖地道起码要挖到城墙千米之外,无论如何,一个月的时间是少不了的。 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天时间,找到凶手。 如果找到了,那么赃物自然是归公,毕竟本来这件白玉佛的拥有者,已经死了,而且连家人都没了,所以李泰初想到该如何处理白玉佛时,心里也没什么压力。 按电影套路,这种事情要是写出来,一定是一场可歌可泣,票房大爆的个人主义英雄破案冒险大电影! 可惜,李泰初是一个集体主义多过个人主义的人。 身为碎叶城最高军政长官,李泰初一声令下,开始排查可疑人员,同时碎叶城许出不许进,一切交易,全部在城外的临时官方市场完成,由军队亲自监督。 大批的商队,在李泰初的命令影响下,慢慢的离开了碎叶城,碎叶城中的人越来越少,李泰初却丝毫不慌。 李泰初也不担心白玉佛被瞒天过海,偷偷运了出去,因为军队的检查是非常仔细的,白玉佛重量也非常大,根本不可能在严密的排查下偷偷带走白玉佛。 这样的命令,在碎叶城持续了十天,城中陷入了一片萧条,而城外却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几乎所有的商队都离开了碎叶城,唯一没有离开的,是一家王姓商队。 冉蕤身后弓弩手百名,甲士百名,冷冷的看着眼前清冷的邸舍,这里,就是那家王姓商队住宿的地方。 邸舍老板急匆匆的跑出来,陪笑问道:“将军将军,这是作甚?难道我邸舍里面有人犯了案子?将军大可进去抓拿,只是希望将军能约束各位安西军壮士,别砸坏什么东西就好了。” 邸舍老板满脸陪笑,冉蕤也不好拒绝,他皱了皱眉,准备放过这个老板。 冉蕤带人冲了进去,甲士们开始抓人,可找了老半天,都没有找到王氏商队的人。 冉蕤重新冲出来,把刀架在老板脖子上面,怒视道:“说!王氏商队的人呢?” “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老板都要哭了:“早上我起来的时候还在的啊!而且他们也没有出门,他们的马匹和骆驼还在后面呢,还有大批的货物,绝对没有动!” “将军!”一个甲士跑过来,行礼道:“我们去看了,马匹和骆驼都是驽马和劣兽,至于所谓的货物大部分都是吃的以及一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哼!”冉蕤狠狠地收回了横刀,怒吼道:“给我找!他们一定是挖地洞跑的,这群狗东西,等我把他们从地里挖出来,势必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杀人是何罪!” “是!”众多甲士轰然应诺,然后冲进邸舍翻找了起来。 与此同时,地下暗道里面,三十多个王氏商队的人抬着一个木盒,正在暗道中快速前进。 为首之人,名叫王远,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然后低声呼喊,让其他人更快一点。 旁边,一个王氏子忍不住问道:“远叔,暗道离城不过三里,就算有吴家商队打掩护,我们真的能跑掉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王远低喝一声,道:“无论如何,这是老爷要的东西,要是东西没有送回去,老爷非得砍了我们的家里人不可!” 那王氏子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然后不再询问,沉默的队伍继续奔跑。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地道的尽头。 王远向上面的木板小心的敲了三下,叩了两次,打了四下,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木板掀开。 木板如约掀开了,强烈的光线透了进来,王远懵了。 在王远的设想中,这个地方应该被吴家商队盖上了一个大帐篷,充当存放货物的地方才是,为什么光线会这么强? “surprise!”一段古怪的发音,让王远更懵了,萨普来斯是什么意思? 王远刚刚适应强光,就感觉到脖子一凉,然后,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笑着看着他的年轻人。 李泰初蹲在地上,笑眯眯的看着刚刚露出头的王远,他手上的横刀,同时也架在了王远的脖子上。 王远脸上露出惨白的笑容:“将军,为,为何在此?” “当然是为了白玉佛啦!”李泰初拍了拍王远的头,笑眯眯的说道:“乖,交出白玉佛,我会公正的审判你们的,当然,你应该是主谋吧?那你死定了,不过,其他人还是有活下来的机会的,前提是他们没有杀人。” “我,我能说不吗?” “你说呢?”李泰初的脸色顿时冰冷了起来:“杀人者死,这个道理,一千年前就被汉高祖刘邦传遍了整个天下,而且白玉佛可是赃物。” 王远爬出暗道,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安西军甲士,苦笑道:“都出来吧!我们被抓住了,没地方跑了!” 第一百五十章 罪不可赦 王氏商队的人一个个爬出来了,没有人反抗,因为反抗没有丝毫意义。 暗道旁边,起码有三百个安西军甲士,以战力计算,一千个王氏商队级别的人,也不可能打赢这三百甲士。 那个木盒被恭敬的放在了地上,李泰初一刀劈开铁锁,然后打开了木盒。 木盒一开,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木盒中,一尊白玉三世一体佛像出现在众人面前,三佛眼睛皆为红蓝宝石,黄金为其点缀,太阳底下,金光闪闪,由于玉石温润,却又不显得有暴发户气质。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唯独李泰初,眼中清明异常。 李泰初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心中对这佛像已经有了处理方案。 合上木盒,李泰初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众人,冷声道:“回神了,这是赃物,得送去长安才是,别多想了,这东西,就算给你们,你们也保不住,我都为难。” 李泰初严厉的目光,让众人一阵心虚,李泰初沉吟片刻,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凶手抓到了,那这次参与缉捕的人员,每个人发三百钱,去喝酒吧,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然后目光迅速的离开了木盒所在。 木盒里面,虽是佛,可在他们手上,只能带来灾祸,哪怕他们心里有贪念,可众目睽睽,他们也只能把贪念压下去了。 李泰初让郭旰亲自收起白玉佛,然后看着王远笑了笑,便让人将他们压下去了。 夜晚,碎叶城地牢…… 王远满身不自在的坐在桌子后面,他的手脚已经全部被束缚了,而他的对面,李泰初面带微笑,正在看着他。 一旁,郭旰冷着脸,手执纸笔,问道:“姓名?” “王远。” “性别?” “……男。” “王远,杨氏一家十二口人的死亡,是不是你干的?” “……” 王远的沉默,让郭旰脸色愈发冷厉:“你以为不说就没事了吗?白玉佛在你手上,你还想脱罪?实话告诉你,其他人都已经交代了,只有你!还负隅顽抗!” “不可能的。”王远平静的说道:“就算是死,他们也不可能说的。” “哦?你倒是自信。”李泰初笑眯眯的看着王远,开口说道:“让我猜一猜,是不是,你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家里人吧?是不是还有几个子女?” “……”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李泰初冷哼道:“只要我想查,难道还查不到你?京兆府上上下下全部都是我的人,我倒要看看,你能藏多久!哦,对了,你要是长时间没有消息,你背后那个人,会不会以为你带着白玉佛跑了呢?” “……”王远脸上露出明显的挣扎之色,如果老爷真的认为他带着白玉佛离开了怎么办? “招了吧,虽然你肯定难逃一死,但是现在招了,我还可以帮忙救一下你妻儿,如果不说,那她们只能祈求你背后那个人的良心大发了,可……”李泰初冷笑道:“良心,你背后那个人有吗?王元宝他,要是有良心,真的能坐到天下首富的位置上面?” 王远震怖,他看着李泰初,颤颤巍巍的问道:“你,你为什么知道,知道……” “我猜的。”李泰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们的长安口音实在是太浓了,之前还有一个人说漏了嘴,他说,‘老爷’,这个称呼可不多见,这说明,你们不是家族子弟,就是奴婢,而长安城,姓王,又有钱有势的人可不多,其中最耀眼了,恐怕就是王元宝了吧?王鉷其实也算一个,不过,他已经死了!” 王远叹息道:“你猜得没错,我家老爷就是大唐首富,王元宝,老爷他自觉大限将至,因此想迎来一尊佛祖,求佛祖保佑,逢凶化吉,恰好,老爷听闻了杨家的白玉三世佛,老爷开价一千万钱,欲购之,可杨家实在是不知好歹,他们居然开价五千万,老爷一怒之下,便派出了我们……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白玉佛。”郭旰冷笑一声:“白玉为身,黄金宝石点缀,这哪里是佛?分明就是引人堕落的魔!自古财帛动人心,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么大一块玉石雕刻成了佛像,还真是讽刺。” 李泰初笑了笑:“这佛像,我准备献给圣人,到时候,这宝物,再也害不了人了。” “哪里是宝物害人?”王远低声道:“宝物本无罪,世界上,最害人的,是人的贪婪之心……” “说的对。”李泰初拍了拍王远的肩膀,感叹道:“可惜,你明白得晚了,暗大唐律法,你身为此次案件主谋,当诛!明天行刑,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王远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怎么会这么快?不应该秋末才……” “你还想苟活?”李泰初打断了王远的话,冷笑道:“因为这件案子,碎叶城百姓恐惧无比,不杀你等,如何安百姓之心?我等为官,庇佑一方,虽是军人,可也懂爱民如子的道理!处刑时间已经定下了,等一下断头饭就送来了,好好吃,别浪费了,下地狱,好歹做一个饱死鬼!” 说罢,李泰初和郭旰便离开了,王远浑浑噩噩,他被解开了绳子,推进牢房也没有任何反应。 半刻钟后,王远的断头饭送来了,米饭一碗,青菜一碗,还有一碗羊肉汤和一个大鸡腿。 这饭菜实在是色香味俱全,可是狱卒们却没有乱动筷子,而是如数送进了王远所在的牢房。 狱卒喊道:“罪犯王远!这是你最后一顿了,好好珍惜吧!” 说罢,狱卒便冷着脸离开了,王远木然接过饭菜后,端着饭碗,突然哭了。 或许,他心里很后悔吧,可是,法若容情,死去之人,可会安息? 王远再后悔也没用了,他木然的扒着饭,眼泪一直在流。 ……次日,碎叶城东门外,王远被处死,李泰初他们站在城墙上面,静静地看着碎叶城的百姓们欢呼。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百骑回京华 李泰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有时候,我其实也希望自己去当一下地方主官,破命案,缉凶恶,庇护一方,让百姓安居乐业。” “我能理解。”一旁,郭旰眼中闪过一丝轻松:“我们干的,是杀人灭国的勾当,实在是比不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来的强。” “这你可说错了。”李泰初拍了拍郭旰的肩膀,正色道:“我们干的,可不是杀人灭国,而是御外侮,保国土,若我我们,天下哪来的太平?远的不说,就说大食,如果没有我们,大食早就长驱直入了,突骑施和西域诸国,肯定也不会再臣服大唐,到时候,整个天下,都会陷入烽火狼烟中。” “就是。”冉蕤接过话头,满不在乎的说道:“文官算个球,在大唐不参军,能封侯拜相吗?” “只是感叹一下……”郭旰显得颇为无语,于是转换话题问道:“将军,那白玉佛,你准备亲自送去长安?” “自然。”李泰初点点头,道:“白玉佛太贵重了,如果我不亲自去送,出什么意外就完了,而且……” 李泰初望着百姓们开始回城,道:“我也想见一见王元宝。” “见王元宝?”郭旰,冉蕤他们两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郭旰劝道:“将军莫冲动,我们并没有证据指证王元宝,而且现在王远都死了,恐怕他会说我们诬告。” “是啊!”冉蕤担心的说道:“王元宝据说富可敌国,这般豪商,不是我们轻易能动的,虽然我们地位不低,但是想扳倒王元宝,也一样需要证据啊。” “不用担心,我暂时不会对王元宝怎么样的,对了,我走了以后,你们一定要时刻警惕大食,还有西域诸国的动向,一旦有事发生,立刻通知节度使,万万不可逞强,明白吗?” “是!”二人还想说什么,可是李泰初摆了摆手,让他们吞下了准备说出口的话。 第二天,李泰初就出发了。 带着白玉佛,一路上可谓草木皆兵,不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 百骑策马入长安,可谓嚣张至极了,李泰初甚至可以想到,明天肯定有人弹劾自己目无王法,如何如何,不过李泰初倒也不在乎,白玉佛这种东西,一百骑兵保护实在是不算多。 到达长安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了,本来不该这么久的,只是一路上得顾及白玉佛,所以走的慢了。 回到长安,李泰初并没有第一时间献上白玉佛,而且将白玉佛交给了李梦祈,由她暂时保管。 李梦祈见了李泰初,惊喜异常,她一把抱住李泰初,喜悦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有点小事。”李泰初抱起李梦祈,进了府中。 李梦祈羞红了脸,在正厅时便跳了下来,李泰初哈哈大笑,捏了捏李梦祈的脸,然后让人将白玉佛拿上来。 一见白玉佛,李梦祈也一样被震撼到了,她抚摸着白玉佛,啧啧称奇道:“我去过内库好几次,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玉佛,倒是有一座玉鼎,和这差不多大,可是那是纯粹的玉,而且中间掏空了,这玉佛的价值,应该更高。” 李梦祈看向李泰初,疑惑道:“你想让我卖掉这个吗?可是没必要啊,如今府里已经月收入几百万钱了,这些都是纯利润,虽然开支不小,但是这玉佛完全可以珍藏起来,而且就算卖,又有多少人能出得起价钱呢?” “不,我不是要卖,我准备将这尊玉佛献给圣人。” “给阿爷?”李梦祈皱眉道:“你向让啊爷继续升你官职?但你已经是从四品了,而且还未及冠啊,朝堂肯定会有非议的。” 李泰初微微一笑:“圣人可不是会在乎非议的人,杨玉环和安禄山那个王八蛋,最近风评可是一塌糊涂,呵呵……” 李梦祈蹙眉道:“最近确实是……我也听说了,安禄山在宫中过夜频繁,阿爷也丝毫不过问,难道他真的那么放心吗?” “什么放心,不过是不在乎罢了。”李泰初冷笑道:“杨玉环看似恩宠有加,但那都是建立在她那一身皮囊上面,若是有一天,她人老珠黄了,嘿嘿嘿,打入冷宫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说这个了。”李梦祈眉头紧锁,并不愿意过多讨论这些事情,杨玉环毕竟也算她姐妹,这些事情,她确实挺难受的。 “好,不说了。”李泰初搂住李梦祈,安慰道:“以后我都不说了,舒舒眉,别不开心,家里的事情这么多,累了你了吧?晚上我端水给你泡脚。” 李梦祈的双颊泛起绯红:“有奴婢呢,要你端什么水。” 李泰初拉着李梦祈坐下,帮她揉肩,打趣道:“我可是驸马,帮公主殿下端洗脚水算什么?” “去你的。”李梦祈哭笑不得道:“你哪里像驸马,我可没像其他姐妹们一样,享受过什么驸马的对待,我看,我是嫁给你当一个管家婆才是,你懒得很,账本都不愿意看,全靠我把控全局。” “是是是,公主殿下辛苦了,本驸马过于废材,因此只能麻烦公主殿下辛苦一点了,不过我还是有一点用的,比如现在就在帮你揉肩嘛,这碗软饭,我勉强还是能吃的心安理得。” 李梦祈被李泰初逗笑了,她没看到李泰初眼中的柔情似水,却感受到了。 他们两个,应该是大唐公主和驸马之间最和谐的一对了。 笑过后,李梦祈让人收起了白玉佛,李泰初陪李梦祈吃过午饭,然后便带着一半骑兵,往王元宝府而去。 王远终究是他派出去的,杨家的帐,还没有清,李泰初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来到王府,还没有进门就可以感受到王元宝之富,王元宝家的门,居然是琉璃的! 七彩琉璃,在阳光在闪烁着,如果放在后世,这自然会让人感觉到土气,可是放在在大唐,这就是赤裸裸的,豪无人性炫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富可敌国王元宝 “俗,俗不可耐!”李泰初低声抨击着王元宝家的琉璃门,心里却琢磨着以后该弄张什么门来彰显大气。 或许玉石拼接的门不错?没等李泰初细想,被李泰初以及他身后惊动的王府人就出来了。 一个好似管家一般的中年男子谄笑着跑过来了,他行礼道:“哟!我说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怎么听见外面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这位将军可是要见我家主人?不巧,我家主人出门查账去了,将军要不先进府稍候?至于诸位兄弟不知道吃饭没有?还请暂时留在外面,我这就让人摆桌子,如果没吃饭,还请一定吃点酒肉,若是吃过了,还请吃点糕点,将军您看怎么样?” 李泰初下马,打趣道:“果然是天下首富之家,连你这个下人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将军过誉了,过誉了,将军里面请!”男子满脸谄媚,引着李泰初往王府里面走。 进了府,男子喊了几句,就立刻有下人出去摆桌牵马了。 李泰初看了男子一眼,觉得倒是有趣,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正厅偏座坐定,男子端来了一壶热茶,几样糕点,还有几本“梦初书业”出版的书。 男子谄笑道:“将军还请稍等,我王宝这就让人通知主人回来,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心中不明,敢问将军,是……” “我叫李泰初。”李泰初随手拿起一本“梦初书业”出版的书,抖了抖,微笑着说道:“也是这本书出版方的主人,王元宝,应该很清楚我是谁才是。” 王宝脸上喜色更浓:“原来是驸马驾到,实在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我这就去商号找老爷回来!” 王宝马上离开了正厅,带着几个人,骑着马往府外而去。 李泰初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宝的背影,刚才,他是不是喊王元宝老爷了? “有意思。”李泰初脸上泛起一丝微笑,然后端着茶,看起书来了。 而王宝,他在离开王府后,脸上笑意瞬间消失了,变成了满脸冷酷。 找到王元宝后,王宝拉着王元宝来到一处隐秘房中,将事情说了一遍。 今年已经六十三岁的王元宝点点头,没说什么,就和王宝一起离开了。 二人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日近黄昏了,虽然府门前面一直等待的安西军骑士们并没有吵闹,可是他们望向王元宝的目光,满是冰冷,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王元宝想了想,还是停下步子,暂缓进府,他拱拱手,道:“诸位骑士等待这么久,实在是我这个主人失职,等一下我与李将军道歉,还望诸位看老朽薄面,留下来吃顿晚饭。” 骑士们的眼神立刻舒缓了,王元宝拱拱手,再次进入了府中。 正厅里面,灯已经点起来了,灯无烟,李泰初闻了闻,应该是鲸油灯。 王元宝走了进来,他笑眯眯的行礼道:“拜见驸马,驸马驾到,实在是有失远迎,驸马等久了吧?有什么事情的话,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一边吃一边说。” “也好。”李泰初合上书,淡淡的说道:“正好,我也等饿了。” “实在是抱歉,最近琉璃作坊比较忙,所以才来晚了,王宝啊,让厨房准备饭菜,另外给外面的那些骑士安排一下晚饭。” “是!”王宝连忙退下了,李泰初看了看王宝远去的背影,开口说道:“忙?恐怕不见得吧?我娘子的琉璃,难道还没有将你的小作坊挤垮?” 王元宝收敛笑意,脸色难看了几分,他出生草莽,本该不这么容易表露情绪才对,只是他富贵荣华享受久了,又没有对手,自然城府浅些了,更重要的是,李梦祈的玻璃作坊,是真的让他难受。 在李梦祈之前,王元宝起码占了这天下九成甚至是更多的琉璃贸易,基本上已经是垄断了,可李梦祈之后,他把持的份额日益减少,截止到现在,他最多只能占据五成,而且这些份额还是靠更低廉的价格才保住的。 王元宝脸上的难堪并没有持续太久,反而亲切的和李泰初交谈起来了。 李泰初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说几句,大部分都是讽刺之语,王元宝心中怒极,却没有发作。 毕竟,他再有钱,也不敢对一个当朝驸马,四品将军摆脸色。 而且李泰初手上还握着大批的琉璃交易,这是王元宝起家的根本,也是他的软肋,若是惹恼了李泰初,王元宝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的。 一刻半钟后,酒菜就被奴婢们端上来了,王元宝富甲天下,家中饭菜自然不简单,李泰初光是看到那些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动物,非常确定,这一顿放后世,不但要让他破产,还得让他进牢房。 不过,现在不是后世,李泰初自然也不客气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元宝见李泰初吃饱了,于是笑道:“今天来我府上,驸马可是有要事?” “没什么大事。”李泰初打了一个饱嗝,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王远死了,死在大唐律法之下,我动的手,白玉佛也在我府上。” 王元宝沉默了,他看着李泰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泰初笑道:“怎么,惊讶了?放心,这只是一个开始,毕竟你才是主谋,这王府不错,好好留下,到时候我会接手的。” “……我以为,这次你来是想吞并我的琉璃市场份额和作坊,没想到……” “没想到我这么有正义感?”李泰初冷笑一声,道:“杨家死了,白玉佛我会送进宫中,至于你,准备迎接报复吧,这次我来其实是想问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白玉佛,甚至杀人灭口也在所不惜,不过我突然觉得,问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 李泰初起身,往外走去:“王元宝,好好享受你所剩不多的美好时光吧!” 王元宝看着李泰初背影,突然爆发,将满桌酒菜掀翻,低骂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家依仗 李泰初没理会王元宝的低语,无论王元宝做何反应,李泰初都不会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 无论面对谁,李泰初都不会有轻视之心,不知不觉,他已经是四品将军了,可这还不够。 四品上面还有三品二品和一品,还有皇帝,亲王郡王,区区四品,在这长安,在这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李泰初心中没有丝毫骄傲,王元宝的行为很出格,完全不像一个大唐首富该有的格局,可是那又怎么样? 无论王元宝是真的失态还是装出来的,李泰初都不会因此而看轻,或者更加看重他。 他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王元宝,做错事情,是要还的! 王元宝看着李泰初离开,低声咒骂之举慢慢的停下来了。 王元宝他在正厅主位上坐下,然后拿着两个暖玉珠,在手上把玩了起来。 王元宝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此时,王宝过来了。 王宝问道:“阿爷,李泰初来是做什么的?” 王宝语出惊人,他居然是王元宝的儿子!天下首富之子,却心甘情愿成为了一个管家,而且笑脸迎人,城府极深,甚至被李泰初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由小见大,可见王元宝之子所图必定不凡。 王元宝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淡淡的说道:“杨家,我确实是对不起他们,可是他们也是自取祸端,要是接受我的报价,哪里有这么多事情?如今白玉佛要被送进宫了,大概以后都见不到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泰初这小子,今天是来下战帖的。” 说到这里,王元宝脸上泛起了一丝讥讽:“我确实是凭借琉璃起家的,可琉璃难道就是我根本吗?李泰初,还是太小,太年轻,哪怕被长安上下盛誉的万春公主也是,吾儿,你要记住,我们家最根本的,是什么!” “我明白。”王宝沉声道:“二十年前,阿爷你就开始购买土地和手工作坊,这也是阿爷您最得意的地方,如今,依附我王家的佃户,雇工,已不计其数,这就是王家成为天下豪商的基础。” “不错!”王元宝沉声道:“这就是我们的依仗,王家要是倒下,无数雇工,佃户将无所依凭,这就是我们的保护伞,只要天下太平,王家可与国同休!” 王元宝的语气里面透露着强烈的自信,而他的所作所为也对得起这份自信。 事实上,王元宝这顿操作,是真的对得起他这个天下首富的名头,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土地都是最硬的硬通货之一,将不能吃喝的黄金白银换成能够产出粮食的土地,这也是华夏人一贯的思想。 对土地的渴求造就了这个伟大民族,却也数次将其拉到毁灭的边缘。 土地兼并,这个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问题,也是许多王朝灭亡的导火索。 窥一管而知全豹,大唐如今的流民问题,土地兼并导致府兵逃跑的问题,难道不是由于王元宝这样的商贾等,掌握着钱权的人所引起的吗? 王元宝自觉立于不败之地,倒是动了几分偷窃玻璃秘方的心思了。 琉璃行业很重要,非常重要,可是,却关系不到王元宝,以及王家的生死。 王元宝走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只依靠琉璃,琉璃份额的成败,对于王家来说能决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花钱大手大脚和花钱略有节制的区别,仅此而已。 如果可以,没人想节制花钱速度,就连王宝,别看他一副管家打扮,事实上,他有妻妾二十四,还自己说是二十四桥明月夜,至于其他的享受更是不必多说,他当管家,是为了接手家业,磨砺自己,而不是委屈自己。 所以,王家和李梦祈之间,必然会在琉璃业上斗一个你死我活。 其实,他们并非没有和解的机会,之前在饭桌上,王元宝甚至想过交出自己琉璃份额的一半,谋求合作,以获得双赢。 但,他没想到,李泰初居然是上门来打脸的。 其实王元宝是真的怒,区区人命,在他看来算什么嘛?难道还有大把的黄金重要? 可,李泰初不这么认为,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泰初求律法公正,并且按律法执行,而王元宝……拜托,皇帝私人内库都不一定比他有钱,甚至他的珍宝比皇宫里面还要多,他会敬畏大唐律法?别逗了,他只会敬畏权势。 王元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直在跳。 或许这是征兆?这种想法,在王元宝脑子里面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彻底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李泰初说的并不是假话,他是真的会让王元宝,乃至整个王家付出惨烈的代价。 李泰初走出王府,看着已经吃饱喝足的骑士们,喊道:“走了!我们回府。” 众人当即上马,随李泰初回了万春公主府。 回到府中,李泰初和李梦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被李梦祈告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消息。 李泰初蹙眉问道:“你是说,漆雕宇没死?” 李梦祈肯定道:“没死。” 其实,当初王鉷倒了以后,漆雕宇也上了清算名单中,按杨国忠那边的说法,漆雕宇已经被追杀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然并卵!漆雕宇根本没死,而是投入了李林甫的麾下,成为了李林甫的马前卒,如今,漆雕宇被掉进了范阳,而那里,是安禄山的自留地,哪怕是朝廷的手也伸不进去,更别说李泰初了。 “好一个漆雕宇!”李泰初脸上泛起冷笑:“早知道,当初我该亲手解决他才是,现在的想解决都无从下手了。” 李梦祈没说话,过于这种事情,她一向都不怎么发表言论的。 “这件事情暂且放下吧。”李泰初说道:“现在漆雕宇依附上了安禄山,在没有解决安禄山之前,恐怕没办法解决他,所以以后只是监视就好了,对了,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玉佛入宫 “什么事?”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哦,结婚啊……等等,结婚?”李梦祈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懵。 “是啊,结婚。”李泰初拉着李梦祈的手,开口说道:“我仔细想了想,安西那边事情不多,等安西安定以后,我正好能空一大段时间出来,今年你也十九岁了,明年二十,也到该结婚的年纪了,因此,我觉得明年,我们就可以成婚了。” “……”李梦祈抱紧李泰初,心中思绪万千,有欣喜,也有茫然等情绪。 李泰初轻轻拍了拍李梦祈的后背,道:“是不是害怕了?没事的,我们成亲以后,生活和现在不会有任何改变,唯一改变的,只是名分,我想,你应该也等很久了吧?” “嗯……”李梦祈抱得更紧了,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了。 她,确实等李泰初说这句话等很久了,只是李泰初没说,她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开口。 如今李泰初突然提出来,她虽然内心也有惶恐,可是更多的,她想还是欣喜吧。 “那,明年什么时候成亲?” 李泰初想了想,提议道:“秋末?或者放在冬天?” “那就冬天吧!”李梦祈的话语中涌现着一丝渴望:“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下雪呢……” 李泰初温和一笑,摸了摸李梦祈的头,没有回答。 二人沉默了起来,静静地享受着这一份宁静。 “话说。”李泰初忽然开口说道:“白玉佛你觉得该怎么送比较好?” “嗯……要不我去送?话说,这种赃物你也不好拿出手吧?” “是啊。”李泰初显得有点头疼:“这案子已经报到刑部了,白玉佛,我要是吞下去了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是要是拿来送礼,问题就大了,毕竟是沾了人血的东西,虽然是佛,却也难免让人觉得不吉利。” 李梦祈想了想,道:“所以还是我去送,到时候实话实说,应该没问题,或者,我送给杨玉环吧!” 李泰初点点头,笑了起来:“好主意,杨玉环若是受了,你阿爷就不会管那么多了,到时候,我必定还要升上一升。” “嗯,这件事情我马上就去办。”李泰初都来不及阻止,李梦祈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带着白玉佛,李梦祈来到了大明宫,见到了杨玉环。 和杨玉环寒暄了一会儿,杨玉环随口问道:“妹妹今天突然到我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李梦祈抱住杨玉环手臂,笑嘻嘻道:“没什么,只是我得了一件宝贝,想送给姐姐。” “哦!什么宝贝?” 李梦祈让人将自己带来的木盒打开,一尊白玉三世佛,出现在了杨玉环面前。 杨玉环眼睛发亮,她轻轻的抚摸着这尊白玉佛,轻声开口说道:“这白玉佛,恐怕价值亿万吧?妹妹真的送给我?” “当然!”李梦祈笑眯眯的说起了白玉佛的来处,然后开口道:“我不喜奢靡,我家郎君也是,因此干脆做一个顺水人情,送给姐姐你啦!但是……” “但是什么?”杨玉环轻笑着看着李梦祈,显得风情万种。 李梦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牵着杨玉环的手,撒娇道:“我家郎君的职务……哎呀,姐姐你应该懂的,前几日,有姐妹炫耀,说自家郎君已是三品了,虽然实权不大,但是这位置确实是比我家郎君高了,我就是希望姐姐在阿爷身边多说点好话,让他再动一动嘛。” 杨玉环和李梦祈并无利益冲突,因此,小女儿姿态的李梦祈,不但让杨玉环毫无戒备之心,还让她开心了起来。 杨玉环打趣道:“你呀你,还没有成婚呢,就一心向着那个李泰初了,现在李泰初已是四品了吧?我可不敢保证,能让他继续往上挪一下,得看时机。” “那就都拜托姐姐啦!”李梦祈笑嘻嘻的拉着杨玉环坐下,然后让人将白玉佛拿出来,摆在一个显眼的位置。 二人也算得上是闺中蜜友,因此,聊了许久,李梦祈才告辞。 李梦祈走后,杨玉环温柔的抚摸着白玉佛,眼睛发亮。 她让人拿来了一个香炉,自己拿起三柱香点燃,然后低声祈求着。 将香恭敬的插入香炉之中,杨玉环眼中满是期望,却又觉得并不现实,满腔希望很快就消失了。 杨玉环坐在窗旁,看着窗外,出了神。 其实,她并不爱李隆基,或许刚开始是有爱意的吧,可是,爱一个人,是能从眼睛里面看出来的。 杨玉环放浪形骸,又何尝不是因为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不多时候,李隆基来了,他看着坐在窗旁,满脸忧愁的杨玉环,笑眯眯的一把抱住,然后问道:“爱妃为何愁眉不展啊?” 杨玉环轻笑了起来:“皆因圣人未来之故,如今圣人至,我自然忧愁尽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隆基笑了起来,他对这个回答显得非常满意。 笑罢,李隆基随口问道:“刚才我听说小万春来了?” “是,万春她啊,是送礼来了。” “送礼?送何礼?”李隆基不由得觉得十分好笑:“这宫中什么东西没有?还要她来送东西吗?” 杨玉环不答,只是拉着李隆基来到了白玉佛处,杨玉环指着白玉佛,道:“这便是万春公主送来的礼物。” 李隆基看到白玉佛,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虽然李氏皇族自称老子后裔,内心也更重道教,但是对于佛教,李隆基心中也是有一定好感的。 因此,看了这佛像,李隆基的心情也好起来了:“万春倒是有心了,只是这么大的白玉佛,是从何而来的?” 杨玉环说了一番前因后果,李隆基点点头,没在意白玉佛的来源。 “至于李泰初……”李隆基想了想,道:“继续升李泰初倒不是不可以,这样吧,等一下我让陈希烈去办这件事情,他和李泰初的关系密切,同时又是宰相和兵部尚书,因此这件事情,他去办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食寇边 李隆基的话除了杨玉环外,并没有其他人听见,若是让与李泰初,陈希烈本人或者是知道内情的人听见了,肯定是大为诧异。 因为李泰初和陈希烈的关系,乃是极为隐秘之事,如果说,李隆基连这种事情都知道,那么,李隆基岂不是对这朝堂上的事情一清二楚? 听起来,倒是挺让人惧怕的,只是若是李泰初知道了,恐怕又要报以不屑的冷笑了。 李隆基确实是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他根本不管这些事情。 李隆基前半生简直就是天命之子,因此,如今的李隆基自傲到了自负的地步,哪怕他知道党争,他也自信,自己能够掌控住这个天下。 事实证明,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兵部,陈希烈很快就收到了李隆基的传旨,陈希烈挑了一个正四品下壮武将军的散官,给了李泰初。 兵部重新造册,同时将一系列相关的东西给李泰初送去了。 明威变壮武,从四品下变成了正四品下,看似毫不起眼,实际上,李泰初已经跳了两级了。 大唐虽说是九品官制,但是准确来说,大唐其实是正、从、上、下分为九品三十级。 一次性升一品其实是比较少见的,一般只是升级而已。 李泰初再升一级,只需要一级,便可以当一个都护府副都护。 当然,这里说的都护府,得和大都护府区分开。 都护府一般是指安东,安北之类的都护府,这类都护府,得受到节度使制约,而大都护府,那就安西了,安西大都护府的副都护就是节度使本人,大都护府直接控制整个安西地区乃至中亚等地。 李泰初想当节度使,想当大都护府副都护,那就得入三品了。 三品及以上,再无上下,只有正从,也就是说,李泰初还得升三级。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算好,毕竟之前还得升五级来着。 公文,官袍等送到万春公主府上,李梦祈显得并不高兴,而李泰初倒是挺开心的。 送走兵部文吏,李梦祈抱怨道:“那白玉佛乃是无价之宝,区区一个壮武将军,显得倒是十分小气。” “好啦好啦,升两级已经很不错了。”李泰初安慰道:“这件事情既然是兵部的人来,那么肯定是陈希烈为我挑的官职,他为人谨慎,能升我两级已经是很大方了。” “什么谨慎,我看就是胆子小!”李梦祈忿忿不平,却又不好对李泰初发作,只能跺脚离开了。 李泰初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追上去安慰李梦祈去了。 李泰初在长安住了大概十来天,就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离开长安了。 毕竟长安局势还算稳定,相比之下,李泰初更担心安西的情况,因此只是陪了李梦祈一段时间,便决定回安西。 腊月中旬,风尘仆仆的李泰初和一百安西轻骑,抵达了龟兹。 一入龟兹,李泰初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龟兹的胡商,比之前起码少了一半,而且龟兹城里面,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的,出城的人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李泰初找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原来,就在五天前,大食突然不宣而战了! 黑衣大食已经越过了安息州,康居都督府正在苦苦支撑,同时,向安西都护府发出了求救信号。 昨天,康居都督府的使者刚到龟兹,据龟兹城里面的人亲眼所见,那使者身上伤口不少,差点死在城门口。 而且,那使者曾喊,大食出兵逾十万! 虽然不知道其中战兵的比例是多少,可是,那是十万人以上!因此,许多人由于缺乏信心,开始离开龟兹。 李泰初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刻来到了安西大都护府治所。 一路跑进治所,恰好赶上郭子仪和安西军高层将军们在开会。 顾不上寒暄,李泰初立刻坐下,仔细倾听了起来。 郭子仪看向李泰初,正色道:“你刚回来?回来的正好,五天前,大食突然寇边,打到了康居,据康居都督府使者说,他先到碎叶城,碎叶城守军现在应该已经有四分之三的人,往康居在赶,等一下开完会,你立刻动身去康居,碎叶城的兵非得你掌控我才安心一些。” “是!”李泰初严肃的回答了一声,然后迅速问道:“将军,这次大食来了多少人?” “据使者所说,大概十二万,而且其中战兵不少,预计不会低于三成甚至是四成,五成,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援军,这是最要命的!” 郭子仪顿了顿,然后立刻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康居都督府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等于是本土作战,安西军大概能调动两万战兵,再加上突骑施,拔汗那(汉代称呼其为——大宛!),诸胡昭武等部落,国家,大概能凑三万战兵左右,这些人应该够了,再多,后勤跟不上还是小事,西域诸国肯定会因为我们抽调的人太多而不满的。” 封常清开口说道:“将军,我以为,已经抽调更多人才是,诸国起码能抽调六到十万战兵,同时不伤其根本,此次大食来攻,被挡在了康居城外,因此士兵素质低一点都没事,因为我们可以依托康居城而战!” 郭子仪眉头微皱,道:“虽然能抽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们死伤过多,西域诸国必然陷入动荡,同时将对大唐产生强烈的不满,同时,后勤压力也是我们应该考虑的问题之一,小麦收割还得明年开春,在这之前,我们只能靠六月收割的麦子,而且由于连年作战,安西军的存粮并不算多,在这之前,我们得精打细算,节约粮食,因此抽调过多的西域兵,是不可行的。” “将军。”封常清严肃的开口说道:“兵贵神速,只要迅速打败大食,那么短暂的后勤压力,我觉得是可以容忍的,大食此次不宣而战,若不迅速将其击退,诸胡昭武,必定心生怨恨,毕竟康居都督府所在地就是诸胡昭武之地!”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论战 “但是,我们真的能够迅速打败大食吗?”李泰初突然开口,说出了不同的意见。 李泰初起身,对封常清说道:“封将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可是黑衣大食乃是去年刚刚立国的,纵观史书,每一个国家刚刚建立时,军队都是最强的,因此,大食军力哪怕比不上我安西军,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黑衣大食此次来犯,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因此我们必须要慎之又慎,在战争初期,我们要是犯下了错误,那么极有可能是不可弥补的,因此,我建议,还是稳扎稳打,不要想着如何快速结束战争,不然心急必乱!” 李嗣业起身,开口说道:“李将军可能忘记了一个问题,我大唐和诸胡的交易,乃是一条黄金商道,丝绸之路,如今战端一起,商道堵塞,拖得越久,对所有人都大大的不利,因此,我觉得封将军的冒险是值得的,为了这条商道,我们最好是越快越好。” 李嗣业所说的商道堵塞也确实是一个问题,丝绸之路每年给大唐带来了无数的黄金,奴婢,西方诸国特产等,而大唐付出的,不过是相比之下,廉价且可再生的丝绸,瓷器,完全可以说的上是一本万利,若丝绸之路堵塞,大唐的损失简直无法计算。 李泰初想了想,道:“我们在丝绸之路中获益,大食又何尝不是?如今大食不宣而战,应该也是存了抢夺商道的念头,而人一旦有了渴求,就会出现弱点,我们害怕丝绸之路停摆,大食也怕,我们的损失都是一样的,因此,大食肯定也有快速结束战争的想法!” 李泰初看着众将,认真的说道:“大食急,我们不能急,大食求快,我们要求稳!我们当静待时机,子曰,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勿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此治变者也!” 这个子,自然不是孔子,而是孙子,意思是对于敌方三军,可以挫伤其锐气,可使丧失其士气,对于敌方的将帅,可以动摇他的决心,可使其丧失斗志。 所以,敌人早朝初至,其气必盛;陈兵至中午,则人力困倦而气亦怠惰;待至日暮,人心思归,其气益衰。 善于用兵的人,敌之气锐则避之,趁其士气衰竭时才发起猛攻,这就是正确运用士气的原则。 用治理严整的我军来对付军政混乱的敌军,用我镇定平稳的军心来对付军心躁动的敌人,这是掌握并运用军心的方法。 以我就近进入战场而待长途奔袭之敌;以我从容稳定对仓促疲劳之敌;以我饱食之师对饥饿之敌,这是懂得并利用治己之力以困敌人之力。 不要去迎击旗帜整齐、部队统一的军队,不要去攻击阵容整肃、士气饱满的军队,这是懂得战场上的随机应变。 众人自然是明白这段话的道理,李泰初借这段话,劝诫众人,应该等待大食军久攻不下,士气低落,心浮气躁,人心浮动之时,再给予大食致命打击。 总而言之,李泰初想求稳,起码前期必须是稳的。 正如他所说,每一个国家立国之初,一般都是军队战斗力最强悍的时候,黑衣大食绝对不弱,不然,怛罗斯之战,也不会和高仙芝势均力敌了,虽然其中有大食军人更多的缘故,但这只能证明灭国无数的安西军强大,而不能说大食军弱。 如今大食起码来了三万到六万战兵,同时还不确定是先遣部队还是主力,因此,在李泰初看来,如今情况不明,求稳是必须的。 打仗并不是单纯的人多就可以,不然华夏早在秦汉就平推世界了好吗? 兵贵精而不贵多,诚然,安西军可以征召更多的西域兵力,但是那些西域兵,不但会带来巨大的后勤压力,而且在精锐程度上面,和安西军根本没办法比,再加上安西军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合作,因此,不但不会增加战斗力,反而会减弱安西军的力量。 特别是那些西域兵,一旦逆风局,说不定就会溃败,如今征召的是西域诸国常备军还好,还算是能上战场的,可是封常清之前的提议,明显就是想连西域诸国预备军都一起征召了。 所以,李泰初才会出言反对。 郭子仪仔细思量着李泰初的话,然后开口说道:“不错,战之初,求稳为先,等进入节奏,我们再讨论按什么方法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们手上握着的,是西域的太平和安西军,西域诸国之人的生死存亡,由不得我们毛毛躁躁的。” “将军英明!”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就此罢休,封常清将军说的速战速决,虽然有风险,但是也不乏是一个好办法,安西军兵力并不是秘密,如今,安西军接近三万人,大食敢入犯,必然是有七八成把握,说不定还有伏兵,因此,我们可以夸大大食来犯强度,同时要求西域诸国开始练兵,只要我们坚守康居,再加上西域诸国的兵力支持,大食哪怕有援兵,也必定攻不下康居。” 李泰初说的喉咙冒烟,他喊人给自己倒了一碗水,然后喝完继续说道:“当然,关于夸大大食兵力方面,我们得把握一个度,如果将军信得过我,不如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如何?或许封将军与我一起吧!我这个后辈,希望多向封常清将军学习一下。” 郭子仪没怎么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和封常清将军了,至于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我也不多插手,就全靠你们两个自己商量了。” “是!”李泰初和封常清行礼领命,封常清看了看李泰初,眼中意味深长。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抵康居 李嗣业为何唱反调?只因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高仙芝被诏回京之事,封常清一直在查,李泰初的事情,终究还是让封常清查到了。 封常清是高仙芝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也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所以,之前他才暗中指使李嗣业反驳李泰初。 其实他知道李泰初的战略更稳妥,只是他还是让李嗣业反驳了。 李嗣业的失败,和李泰初计划被郭子仪首肯,让封常清心中既失落,又兴奋。 失落自然不必多说,至于兴奋,封常清自然是兴奋于计划的执行。 高仙芝对封常清确实是有知遇之恩不错,但是在封常清眼中,私情岂能和国事比拟? 所以,封常清决定到此为止了,在战争结束前,到此为止。 战争结束后,自然是算总账了。 会议依然在继续,具体的任务很快就分配下去了,会议后,本该立刻离开的李泰初没有着急,而是快步追上了封常清,道:“封将军请留步!” 一瘸一拐的封常清停下脚步,看着李泰初,淡淡的说道:“李将军有何事?” “封将军不如和我找一个僻静之地再详谈如何?” “……也好。”封常清领着李泰初,来到了自己的住所。 说实话,封常清长得是真的丑,若是一个妹子像李泰初这样,和他独处一室,指不定都吓晕了。 不过李泰初倒不在意这些,反而显得有些恭敬:“封将军,我二人调转西域诸国,使其练兵之事,还望将军多多费心了。” 李泰初恭敬的,并非是因为封常清的名气,而是他本身做下的事情,卫国之边疆,理应得到尊重。 “这事情倒是无妨。”封常清淡淡的说道:“只是我们两个人,总得先定一个主次才是,主次不分,如何做事?” “名义上我为主,实际上封将军你为主,如何?” 封常清听到这话,当即冷笑道:“你倒是想得好,力我出,功劳你占,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当然有!”李泰初笑了起来:“这次大战之后,郭子仪将军很可能会入朝到时候,有资格竞争安西节度使之职的,除了我,就是封将军你了,虽然我的功绩,还有资历比不上您,可是如果杨国忠和陈希烈一起举荐我呢?” 封常清眉头一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是,我志不在此啦!”李泰初笑道:“封将军若是在西域诸国练兵一事上帮我,那么郭子仪将军一旦入朝,我必举荐封将军你为下一任节度使!封将军以为如何?” “……”封常清沉默了。 按理来说,李泰初害了高仙芝,封常清身为高仙芝旧部,应该对李泰初不屑一顾才是,只是…… 节度安西之职,若无彻底了解过的人,肯定不知道这个职位的诱惑力有多大。 恰好,封常清了解。 安西都护府,几乎掌控了全部的东西方交流,贸易的商队,光是收税,就能收到手抽筋。 而且,安西军威压西域诸国,兵锋所至,莫不臣服。 安西军还拥兵近三万,而且,还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强军。 成为安西节度使,权利,财富,荣耀,声望……全部都是唾手可得! 封常清对国家忠心耿耿,对朋友两肋插刀确实是真的,可是,他既不是神,也不是圣人,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终究还是有普通人的欲望,哪怕再隐士高人,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封常清对权利和财富其实兴趣并不大,可是,他渴望荣耀,非常非常渴望! 毕竟,封常清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但身材细瘦,还斜眼、脚短跛足。 天生身体残缺的他,比一般人更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得到别人的承认。 因此,面对李泰初的建议,他犹豫了。 李泰初见封常清犹豫不决,当即趁热打铁道:“封将军犹豫什么?不过是一场公平合理的交易罢了,而且我志不在安西,封将军你接手安西军事,我离开的时候也放心。” “离开?你要去哪里?” “反正这仗打完以后,肯定不会在安西了!”李泰初笑道:“我打完仗,明年就结婚了,到时候封将军也来捧捧场啊!肯定不收你份子钱。” 封常清看着笑眯眯的李泰初,挠了挠头,为什么他总感觉,打完仗就结婚这句话,让他觉得很不妙呢? 没等封常清想明白,李泰初就继续说道:“封将军考虑的如何?就算这次郭子仪将军没有回中枢,我以后这个承诺也一样有效,如何?” 封常清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答应了:“好,这件事情就听你的!” “合作愉快!”李泰初朝封常清伸出手掌,笑眯眯的看着他。 封常清握住李泰初的手,沉声道:“合作愉快。” 李泰初松开手,道:“既然成了,那我便走了,如今康居形势恐怕异常危险,我得快点去康居主持大局了。” “好!”封常清顿时严肃了起来:“一路顺风!” 封常清对待国事上,一向是抛却私情,以国事为重的,因此这话说的倒是情深意切。 李泰初看了封常清一眼,眼中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有一件事情他想对封常清说,只是又怕交浅言深。 封常清疑惑的看着李泰初,但李泰初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告辞了。 李泰初带着骑兵们迅速离开龟兹,往康居都督府方向前进。 五天后,李泰初及一百轻骑兵日夜兼程,终于到达了康居都督府地域。 算上之前的五天,康居已经是被围城的第十天了。 不过,说是围城,实际上并非全部围起来了,以大食的兵力虽然能办到,可是围起来以后,肯定只是一道薄弱的人墙而已。 因此,只是围住了城门附近而已,而且还是走的一面强攻,三面佯攻的路子。 虽说是佯攻,可是康居城里面的人却不能疏忽大意,要是疏于对待,佯攻马上就会变成强攻。 第一百五十八章 火寻王宫 李泰初在康居城外看着,也不好入城,城门口都被大食军堵塞了,除非强冲,不然根本无法入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康居看起来并没有失守的倾向,而且碎叶城的守军,李泰初也在城墙上面看到了。 李泰初收起折叠望远镜,旁边一个骑士问道:“将军,如今康居被围,我们这百多人根本进不去,您看,我们是静待援军还是……” “容我想想。”李泰初让人拿来了地图,仔细思量着。 李泰初看了许久,然后收起地图,道:“走,我们去火寻,大食此次来势汹汹,必然有一条补给线才是,虽然他们可以就食于我们,可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去火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是!”众人当即上马,随李泰初沿着那密水往西,抵达阿姆河。 阿姆河和某奶茶没关系,阿姆河河名系突厥语,Darya在突厥语里就是海或者大河的意思,Amu则得名于沿岸城市阿姆(Amul)。 阿姆河古代中亚的希腊入侵者称之为乌许斯河(Oxus),来源于粟特语对河神的称呼。 希腊名字Oxus的汉代音译为妫水,唐代音译为乌浒河。 阿姆河源自帕米尔高原东南部和兴都库什山脉的山岳冰川,西流汇合源出帕米尔高原的帕米尔河,称喷赤河,再曲折西流,汇合瓦赫什河后称阿姆河,向西北流入咸海。 火寻,就是一个沿阿姆河居住的国度。 火寻如今倒是不甚出名,可到了元代,它就有了一个大名鼎鼎名字——花剌子模!当时首都也就是玉龙杰赤! 当是时,玉龙杰赤被蒙古围城,城破,残军及妇孺巷战七昼夜,蒙古军驱赶出城,挑选出十万工匠送往东方,五万壮丁编签军,妇孺尽为奴婢,其余居民被悉数屠杀! 蒙古军队又掘开阿姆河,引水淹城,将玉龙杰赤夷为平地。 不过,如今的玉龙杰赤并非火寻之首都,火寻如今的首都名叫希瓦,位于阿姆河下游西侧。 火寻现在的情况……很奇怪……怎么说呢,李泰初带着骑兵们前往希瓦,一路上,很多火寻民众们仿佛对发生在康居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还显得有些雨我无瓜。 这让人觉得很奇怪,因为火寻国也是昭武九国之一,康居都督府的康国等,也是昭武九国之一。 因此,李泰初才隐约觉得,火寻人有点奇怪。 在到达希瓦城外的时候,李泰初让一百骑兵留在了城外,只是带着两个骑士,化妆进了希瓦。 说是化妆,其实主要还是伪装身份,从衣服上面下手,李泰初带着两人,装作流浪刀客,入了希瓦。 大漠,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刀客的乐土,因此,面对李泰初他们三个的伪装,也没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 李泰初带着两人,准备找个邸舍住下,同时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好像每一个刚到希瓦的人一样。 希瓦,也是丝绸之路上的一座重镇,因此这里显得十分热闹。 在康居被围的前提下,希瓦的存在,显得更重要了几分。 李泰初默默地吃着粗糙的食物,同时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希瓦北面的王宫方向。 其实,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希瓦平安无事? 诸胡昭武,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有点夸张,但是火寻对于康居被围攻一事,好像没有丝毫反应,这倒是显得异常不正常了。 李泰初默默地吃着,同时听着旁边的人聊天。 虽然火寻的官方语言是波斯语,可是这并不代表李泰初寸步难行。 在这希瓦的小饭馆中,说汉语的人并非少数,李泰初也能从这些杂乱的话语中提炼出一些信息。 听了大概十分钟,现在得知的信息是,希瓦城,如今比之前更加繁华了——这条消息基本上等于废话,倒是没有什么好注意的。 令李泰初在意的是,他们口中有几次次提到,最近希瓦城的粮食交易数额不正常,同时,还有多家商队出城往南去了,不但是大批商队往南,而且送的,据说都是粮食。 听到这里,李泰初心中已经有一些猜测了。 他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两个人结账,离开了饭馆。 来到一条小巷内,李泰初看了看周围,低声道:“火寻如今可能已经背叛了大唐乃至昭武九国了,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后勤,也就是粮草,如今连饭馆里面的小商人都在讨论希瓦城如今的粮食交易数额不正常,也就是说,他们交易的粮食数目,一定是已经足以波动到整个希瓦城,乃至火寻国的粮食价格了,不然,他们不可能会察觉到,这件事情,你们其中一个去打探一下,同时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消息,另外一个,出城通知其他人,分批入城,希瓦城的城防并不严密,最好是想办法装作商队,把铠甲带进来,明白吗?” 二人迅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李泰初低声嘱咐道:“完成以后,我在南城门口的那间小邸舍等你们,切记,千万不要暴露目的。” “是!”两人低声应了一声,然后迅速离开了,李泰初过了一会儿才走出小巷,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在康居城逛了起来。 其实李泰初心中担忧无比,这次带来的一百骑兵中,李泰初可没带一个中高层将领,希望他们没在自己的率领下,真的能平安入城吧! 李泰初为什么不出去?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泰初来到北面王宫外,仔细计算着希瓦城王宫的面积,然后装作无意的问了王宫旁边的商户几个问题。 在一个年老的小商贩那里,李泰初觉得,自己可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商贩自称五十多岁,看起来显得极其衰老了,手上有厚重的老茧,而且还是瘸子。 李泰初在远处看了许久,可以确定,这腿,绝对不是天生的,也就是说…… 李泰初走了过去,拿起几件小物件,和老者聊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化敌为友 面对李泰初的诘问,火寻王知道,自己可能瞒不过去了。 不过火寻王嘴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火寻王开口说道:“大食虽设使馆,可这只是正常的交往罢了,你身为大唐将军,潜入希瓦城,血洗大食使馆,已经是在大大的挑衅我火寻之律法!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李泰初冷笑道:“大食不宣而战,如今大唐与大食已是仇寇,我要给出什么解释?而且,火寻王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我大唐的朝贡国,我早已查清楚,希瓦城,乃至整个火寻,大半粮食全部运往的南方,而那里,是大食的阵地!” “那只是商人私人所为!”火寻王冷酷的说道:“如果将军看不惯,那去杀了他们便是,与我火寻何干?倒是你,违反火寻法律,按律当诛!哪怕你是大唐将军,也要付出代价!我火寻国,不可轻辱!” “辱了又如何?”李泰初用冷酷的眼神,看着火寻王和火寻卫士们,开口说道:“火寻王,不要再作无意义的挣扎了,你难道认为大唐会败?若你还是执迷不悟,大食失败后,下一个便是火寻!你们现在只是朝贡,以后,那就是羁縻甚至是占领了!” 李泰初眼中满是冷意:“不过,无论是羁縻还是占领,坐在火寻国最上面的那个人,都绝不会是你了!” 李泰初此话一出,所有火寻卫士眼中都泛起了杀意。 他们都是火寻王最亲信的部下,怎么可能容忍李泰初如此侮辱火寻,侮辱火寻王。 而火寻王,他并没有多么生气,内心反而变得十分纠结起来了。 现在火寻的情况,可以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利益和威胁是真的。 要不杀了李泰初,彻底倒向大食,可大食使馆的人都死光了,就算倒向大食,哪怕他们看在火寻王一直提供粮食的功劳上,以后也说不定会清算。 毕竟,如果大食胜利,大败安西军的话,肯定也不会介意多收拾一个火寻。 如果倒向大唐……火寻王自知自己背叛在先,未来恐怕也免不了被收拾。 真是坑啊……火寻王心中这般想着,有些后悔了。 本来暗中支持大食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毫无风险的,毕竟这里也没有大唐的探子。 可万万没想到,突然有一个大唐将军带着人跑过来了,而且品级不低,人数不少。 这种事情完全在火寻王的意料之外,本来火寻王就是想偷偷发一笔小财,赚点粮草钱,没想到现在陷入了这么尴尬的境地,而且还必须加入到这场残酷的战争之中了。 火寻王看着李泰初,显得极其幽怨,他挥挥手,道:“暂且收起弓箭和刀枪,然后出去吧。” 年迈的火寻王,在这些人当中的威望明显极高,因此,他们哪怕担心火寻王的安危,也一样乖乖的出去了。 等其他人出去后,火寻王看着李泰初,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了:“将军实在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火寻无意介入战争,对大唐也无丝毫不恭之心,只是这次想发点小财罢了,大食势大,我火寻又能怎么样呢?” 李泰初笑了:“我明白,可是却不能原谅,给我五千骑兵,今天这件事情,保证没有会再追究,如何?” “五千骑兵……”火寻王脸上露出肉疼之色:“不可能,整个火寻才一万兵马,骑兵不过三分之一,我最多给你一千五百骑兵,另外可以给你一千到两千步兵做补偿,同时,你得保证,他们死了得赔偿。” 火寻王已经有割肉的打算了,他承诺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弃子了,所谓的赔偿,在火寻王心里,也只是觉得是一个形式罢了。 弱国无奈之处便在这里,面对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强国,有几个国家能宁死不屈呢? 不过,面对火寻王的退步,李泰初并不觉得欣喜:“五千骑兵,一个都不能少!至于步兵,我一个都不要!至于赔偿,我可以保证,他们能拿到安西军三分之二的赔偿——前提是你的骑兵足够精锐,而且,大食的粮食,你得全部断掉!” 火寻王摇摇头,道:“不可能的大食此次兵近二十万,若我这边断了粮草供应,大食军必然挥军北上,火寻灭国之日,便近在眼前了,至于骑兵,若你真的能办到你给出的承诺,我给你三千人,再多,火寻国自保都难了。”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计。”李泰初想了想,开口说道:“反正大食使者都死的差不多了,那么,不如在粮草中下毒,若是大食军大规模失去战斗力,此次大唐必胜!” “这……”火寻王沉思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倒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毒药,想实施这个计划,非得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毒药才是,而且,我们这里并非大食全部粮食的来源地,据我所知,我们这里的粮食最多占据了大食粮食来源的三分之一,而且,这件事情我得冒极大的风险……” 李泰初知道,火寻王这是想要好处了。 利益,能让仇敌变成朋友,更别说李泰初并没有做出对火寻,对火寻王伤害极大的事情了,因此化敌为友也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现在给不了你什么承诺。”李泰初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情,我若是想获得最大的利益,必然要抹黑你,来抬高我在圣人面前的地位,不过,我可以给你做出一个额外的利益点,你知道琉璃吗?” 火寻王蹙眉道:“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 “我手上有无色琉璃和七彩琉璃,你要是今天帮了我,我可以将未来十年,大唐之外的琉璃销售权给你,如何?” 火寻王看着李泰初,好奇道:“你背后是大唐首富王元宝?” 李泰初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对手是他,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是大唐驸马,而琉璃,就掌握在我的妻子万春公主手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康居现状 “我不相信你。”火寻王直接了断的说道:“我并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这些,在我的印象里面,大唐所有的琉璃,都握在了那个叫王元宝的人手里,而不是一个公主,一个大唐公主手里。” 李泰初想了想,道:“不知道希瓦城中,有没有熟知长安情况的商人?若是你找到那种商人,自然能明白我说的是不是假话了,另外,我这里还有鱼符以及一些其他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你要是看到过其他人的同种物件,也可以很轻易的证明我身份了。” “既然如此,那将军就暂时在宫中住下,如何?” “可!”李泰初爽快的答应了,不过随后又开口说道:“我留下来没问题,不过要放几个人走,将我平安的消息带出城,城外,我还有一些弟兄,如果我在这里音讯全无,必然会回去禀报安西节度使的。” 火寻王看着李泰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李泰初亲自放了几个人离开,然后便自己进入了希瓦城牢房,和骑士们住在了一起。 牢房环境并不算差,因此火寻王倒也没有多劝,而是让李泰初好好休息,然后便去找商人去了。 李泰初的身份和话很快就被证实了其真实性,火寻王虽然还有一些疑虑,却还是准备将骑兵们交给李泰初,同时宴请了李泰初和众多骑士。 宴会过后,李泰初带着骑士们,还有从火寻借来的骑兵们出发了,他们的目标,是康居! 至于下毒的事情,火寻王保证,三十天后,大食军一定会吃到带有剧烈毒素的粮食,同时,粮草供应也会全部断掉,如果一个月以后,唐军未胜,火寻就有灭国之危了。 火寻王在赌,赌唐军能够获胜,赌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输了,那就万事皆休了。 当然,虽然有火寻的帮助,可是西域诸国练兵之计依然不会停,毕竟鸡蛋不能放同一个篮子里面,李泰初他和火寻王只是交易罢了,并不能抱以绝对的信任,因此,还是做多手准备更稳妥。 到达康居城外后,李泰初发现,康居现在的情况比十多天以前好多了,因为在这段时间里面,安西军终于到了。 康居城南门和东门的大食军也不见了,看来,大食军已经龟缩了进攻路线。 从东门,李泰初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康居,至于三千火寻骑兵,则是被留在了城外。 见过郭子仪,李泰初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开口说道:“火寻王说,此次大食兵力差不多有二十万,若是算战兵,应该在八万到十万左右,上下浮动应该不超过两万,康居守军一万多,安西军两万,再加上西域各国的兵力,我们的兵力并不逊色其太多,若是坚守康居城,应该没有问题。” 郭子仪点点头,满意的说道:“火寻王若是真的下毒,那么此次破大食之功,你当居首位!” “不敢!不敢!这都是将军你领导有方的缘故。”李泰初嘴上谦虚着,郭子仪也没当真,李泰初该得的功劳必然会一分不少的。 郭子仪问道:“那三千骑兵你准备怎么用?” “自然是用来冲锋的。” “你想效仿自己攻打吐蕃时的冲锋?” 李泰初点点头:“战术不怕老,就怕一成不变,上古至今,各种战术也没有大的发展,只要因地制宜,就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不过,火寻骑兵的用途只是暂定冲锋,真正用起来并不一定。” 郭子仪点点头:“到时候,我会把你当成最后一击来用,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谢将军!”李泰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 郭子仪的意思,明显就是想让他给大食军最后一击,这种任务,算不上太危险,功劳却是最大的。 很明显,这是郭子仪向他示好了。 虽然李泰初有些不明白郭子仪的意图,可是这份示好他自然是欣喜的接下来了。 无论如何,李泰初以后都会回报郭子仪的,或许,这也是郭子仪想要的也说不定。 李泰初登上城墙,静静地看着大食军营地,大食军营地显得人声鼎沸,虽然军营驻扎什么的,都非常符合要求,但是里面的战士却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郭昕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也投向了大食军的营地,郭昕开口说道:“之前你和我叔父的话我也听到了,大食军的战兵数量,可能比你估计的还要多一点,我曾经和游骑兵们出城试探,发现大食军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正规军,一个,则是有些散乱的混合联军,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李泰初想了想,道:“或许是雇佣兵,也可能是小部落的兵种,我对大食的了解算不上深刻,因此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郭昕听到这话,眼中有点失望。 李泰初看了看郭昕,倒是笑了:“不说大食军,我倒是觉得你变化不小,比起之前一副小王八蛋样,你现在倒是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幼稚。”郭昕淡淡的说道:“不必这般激我,我在这康居城,数次差点丧命,自然改变了许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白,自然明白!”李泰初的手搭上郭昕的肩膀,笑道:“保持下去,以后争取以军功而拜王侯!我看好你哦。” 郭昕也笑了起来,不过没笑太久,郭昕又开口了:“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食军营中有大量的商人,他们带着商队,随大食军前进,我猜,他们也是大食军后勤体系的一部分。” 听到这话,李泰初笑容尽敛:“这样啊……我知道了,看来,大食军的战兵数量,可能更多,毕竟我是以火寻王的话来判断的,判断失误倒也正常,对了,这话你和郭子仪将军说了没有?” “已经说过了。”郭昕道:“你且放心,叔父用兵之谨慎,远在我等之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人谓我恋长安 李泰初点点头,对郭昕的话表示赞同,郭子仪用兵确实不像高仙芝那么冒险。 比起高仙芝去奇兵突进,郭子仪虽然有时候也会行冒险之举,但是还是要谨慎许多的。 接下来,就是严守康居城,等待时机了。 李泰初和郭昕结束了对话,然后安静的待在了西面城墙上。 今天负责防御西面城墙的,是来自龟兹的安西军士卒和一部分西域诸国辅兵,李泰初对他们极其陌生,因此也没办法接管城墙防御。 “等明天碎叶城的士兵们调到这里以后就好了。”李泰初心想。 大食军的军营突然动了,军营中,黑衣大食的军队涌了出来,大概有近万人左右。 这些人,足以进攻大半部分的康居西面城墙了。 大食军中,推出来了不少攻城器物,如投石车,攻城锤,云梯,楼车等。 负责这段城墙防御的是李嗣业,面对大食军的攻势,李嗣业下令,让投石车和床弩开始了反击。 残酷的攻城战,迅速展开,大食军悍不畏死,推着攻城锤,云梯等朝康居城冲来。 在唐军的阻挡下,虽然损毁了不少,可是云梯依然到达了城墙之上,攻城锤也顺利到达了城门口。 还有楼车,几乎与城墙并高的楼车,其内不但有弓箭手,大食军战士还可以通过楼车源源不断的到达楼车顶部,进而到达城墙,与唐军战士们展开厮杀。 攻城锤的作用其实并不大,因为西门已经被封死了,不过云梯和楼车的威胁实在不小。 云梯并非后世电影中攻城战的那种普通梯子,而更类似于消防车的长梯,梯子下部是一个可以运动的木车平台,因此,所谓的推开梯子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唯有展开残酷的搏杀,才是正途。 李泰初手持横刀,牢牢的站在了一座云梯前,他看着咬住刀剑,往上攀爬的大食军战士们,毫不犹豫的对他们开始了进攻。 直到今日的攻城战结束,李泰初面前的云梯都没有冲上来一个敌人,甚至,李泰初还有余力去救其他人。 日近黄昏,李泰初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收回满是血迹,已经有好几次崩口的横刀,下了城墙。 郭昕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这么快就走吗?” 李泰初点点头:“我准备回去洗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毕竟明天攻城战还会继续。” 郭昕开口说道:“其实,今天的进攻,我发现比之前更强烈了,也就是在我到康居城的这段时间里面。” 郭昕的话虽然有点混乱,但李泰初还是听懂了,李泰初停下脚步,侧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在你来到康居后,这是你见识到的,大食军对康居发起的最猛烈的进攻?” 郭昕点点头。 李泰初沉吟片刻,道:“我大概明白了,大食军的主将,应该是急了,所以攻势才会显得更加猛烈。” 郭昕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泰初拍了拍郭昕的肩膀,开口说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打了一天,就吃了点粗饼,你也该饿了吧?回去吃点东西,洗个澡,然后早点睡觉,这场仗,还有得打呢!” “是!”郭昕严肃的点点头,然后和李泰初分开了。 看着郭昕年轻的背影,李泰初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后来的安西大都护,铁血郡王,希望能快速成长起来吧! 到时候,他必将成为一柄帝国利刃,为帝国荡尽不平!扫灭不臣! 李泰初回到杜甫为自己安排的住所,先是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吃了一点干粮,倒头便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李泰初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敲门声。 李泰初迷迷糊糊的起来,外面的门已经被李泰初的亲卫打开了。 杜甫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酒肉,杜甫见李泰初睡得迷迷糊糊的,带着歉意的笑道:“倒是打扰将军睡眠了,没想到,将军这么快就睡着了。” “今天太累了。”李泰初打了个哈欠,看着昏暗烛火下,杜甫提着的酒肉,道:“今日有何事吗?子美先生为何突然来访?” 杜甫笑了:“将军在外,怕不是忘记时间了,今日是除夕啊!” “除夕?”李泰初愣住了:“今天过年啊?难怪子美先生你提着这些东西来了,子美先生坐。” 杜甫坐下,将酒肉摆好,李泰初坐在一旁,轻轻的喝了一口酒,然后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来的酒肉?” “军中发下来的。”杜甫笑着答道:“今日除夕,军中特意发给每人一两酒,三两肉,略解思乡之情,这是你我的那一份,我还出钱额外买了些肉和下酒菜,过来与将军同吃。” ”子美先生客气了。”李泰初不好意思的说道:“让你破费了,其实,若不是子美先生你提醒,我早就忘了今天这回事。” “将军对我照顾颇多,我这也只是投桃报李罢了。”说到这里,杜甫突然叹了口气:“说起这个,不知战争何时停止,今年我回去的时候,说好了要回去过年的,只是战争突然爆发……唉!我有点想我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了。” 杜甫的叹息,也拨动了李泰初的心弦,离长安许久,忙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现在一闲下来,他也有一点想念长安了。 李泰初举杯道:“我亦好歌亦好酒,唱与佳人饮与友。 歌宜关西铜绰板,酒当直进十八斗。 摇摆长街笑流云,我本长安羁旅人。 丛楼参差迷归路,行者匆匆谁与群。 幸有作文与谈诗,寥落情怀有君知。 负气登楼狂步韵,每被游人笑双痴。 幸有浩然共蹴鞠,轻拨慢扣自欢娱。 七月流火无眠夜,同向荧屏做唏嘘。 幸有彩云喜香山,兰裳桂冠共游仙, 说来红尘多趣事,笑声惊动九重天。 幸有晓艳能操琴,玉葱手指石榴裙。 止如高山流如水,流水溯洄桃花林。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食偷袭 杜甫听到李泰初的诗,亦举杯道:“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杜甫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而后感叹道:“故乡啊……” 李泰初为杜甫斟酒,夜色渐浓,二人将二两酒喝光,然后醉了。 一两酒,是醉不了人的,但,思念在他们心中酿成的酒,令他们酩酊大醉。 次日,战鼓起,李泰初一扫昨天晚上的颓唐,穿好甲胄,便上了城墙。 今天,负责防守的是李泰初的部下,因此,这次负责城墙防御的主将也就是李泰初。 李泰初手心有汗,脸色却镇定自若,这是他第一次负责守城战,他有点慌乱,不过,他倒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按兵书上面的教导,开始了城墙防御的调动。 大食军很快就开始了今天的进攻,刚开始李泰初还有一点手忙脚乱,不过慢慢的,他也调整过来了。 今日之进攻,比起昨天来说更加激烈,但是康居城墙依然如此铜墙铁壁一般,将大食军牢牢的挡在了外面。 大食军的主帅愤怒不已,他问道:“我们的地道准备好没有?” 旁边一个男人开口说道:“将军,快了,还有三天,我们的地道就能疏通好。” 大食军主帅点点头,冷声道:“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条通往康居城里面的地道,尽快疏通,三日后,打开康居城门,杀光他们!” “是!”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康居城,一个半废弃,并没有居住使用的胡商宅邸里,源源不断的大食战士,从一个老旧床铺底下冒出来了。 当胡商宅邸内冒出数以百计的大食战士后,他们离开的宅邸,朝北城门冲去。 这里离北城门并不远,大概只有一千米,也就是唐代三里左右。 不到十分钟,他们就能到达北城门。 康居四门,唯有西门因为大食猛攻的缘故被彻底堵住了,但是北城门并没有堵塞,若是他们真的到达了北城门,而且还打开了,那么康居城必然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不过,他们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摸到城门处,事实上,他们刚离开废弃的老宅,就被发现了。 康居城很快就被惊动了,正准备睡觉,还未曾卸甲的李泰初迅速来到马厩,上马喊醒了自己的亲卫骑兵队。 百人的骑兵队,不到三分钟就全部集结完毕,然后李泰初带着他们,直扑声音传来的东北方。 事实上,虽然李泰初还不知道大食军通过地道来到城内的消息,可是城里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大概猜到了。 城内混乱,除了老鼠摸进来,再也没有其他原因了,毕竟郭子仪治军极其严厉,哪怕是西域诸国的军队,也绝对不敢撩动郭子仪的底线。 而且,东北方向不断传来鸣警之音,同时还伴有呼救和火光,李泰初也不是聋子,瞎子,不可能听不到。 由于李泰初他们骑马的缘故,所以他们比起大食军还要快上许多,在大食军抵达北城门时,李泰初带着的一百骑兵,也抵达的北门。 此时,大食军和北门守军正在展开厮杀,有数十个安西军战士被围在了北门前面,正和大食军展开殊死搏斗。 李泰初毫不犹豫,带着一百轻骑兵迅速开始冲锋。 百骑加速狂冲,狠狠地撞上了大食军的军阵,顿时,人仰马翻! 就连神驹踏雪,也伤了前蹄。 李泰初跳下马,大喊道:“下马,随我杀!” 只剩下不到八十人的轻骑兵们迅速离开了马匹,拔出横刀,在李泰初的带领下,向大食军发起了进攻。 而此时,康居城内的军队还是懵逼的,郭子仪的命令也才刚刚到达各部,甚至有一些地方还没有到,因此,除了北门守军,李泰初他们暂时不会有援军了。 然而,现在李泰初并没有想这些,他看着城门前的安西军战士一个个被大食人杀死,眼都红了,他带着众人奋力突进,可,在他们到达前,城门前面的安西军战士们,已经被杀光了。 不是他们不强,而是大食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全部都悍不畏死,完全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安西军战士们再悍勇,也根本挡不住。 在李泰初他们离北城门还有数步时,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可是,大概是没有上油的缘故,在这冬月里,城门卡住了。 李泰初精神一震,率领众人奋力搏杀,终于杀死了城门洞里面的大食人,来到了城门前。 可此时,他们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 北门城墙上的守军此时并没有闲着,并不是他们不想支援李泰初,而是在城里火光冒出来以后,大食军超过万人,向康居城的北城墙发起了进攻。 等他们意识到北门危险的时候,李泰初他们,恰好到达了北门前。 他们倒是派兵下来了,可远水救不了近火,此时,李泰初他们四十多人既要关上城门,又要防御来自大食军的进攻…… 李泰初怒吼道:“去二十个人,挡住城门洞,其他人和我一起关城门!” 李泰初的亲卫们闻声而动,他们看着满脸狰狞,朝自己扑来的大食人,脸上满是愤怒。 李泰初用力的推着城门,喊道:“用地上的尸体当盾牌,挡住他们!” 听到李泰初的话,那负责阻挡大食人的亲卫们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立刻就近拉起同袍或者是敌人的尸首,推向大食人。 不少人发出愤怒的嘶吼,满腔悲伤,可是他们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康居若破,大食极有可能屠城,就算不屠城,他们的袍泽,两万安西同袍,西域诸国的军队,也势必难逃一死,因此,哪怕他们宁愿全部死光,用尽所有的手段,也绝不想让北门被大食人打开! 就在李泰初的亲卫们奋死鏖战的时候,城门缓缓的开始闭合,可没等李泰初高兴太久,城门外,就出现了大量的大食人,他们拿着武器,朝北门冲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重伤 “轰!”康居城外的大食人狠狠地撞在了北城门上,李泰初他们手臂一震,关节都差点脱臼。 李泰初怒吼一声,奋力推动着城门,城外的大食人也同样在用力,一时间,竟然陷入了僵持。 李泰初甚至能感受到对面大食人的呼吸,看到他们的脸和胡子。 在李泰初对面的一个大食人,突然松开了手,他对李泰初一笑,然后拔出了弯刀。 弯刀狠狠地劈向李泰初,而李泰初面对如此致命的一击,却没有丝毫慌乱,他左脚紧绷,立于地面,右脚迅速踢出,踢向弯刀。 那大食战士被李泰初踢到了手,弯刀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李泰初收回右腿,继续推着城门。 李泰初脖子处青筋暴起,肌肉鼓胀,城门被缓缓的推动了。 那大食战士怒吼几声,说着李泰初听不懂的语言快速退开,李泰初还未反应过来,一支黑色的弩箭,呼啸着射了过来。 弩箭威力极大,直接穿过了李泰初的铠甲,透胸而过,最后被李泰初后背的甲板挡住了。 李泰初闷哼一声,然后继续用力,三秒后,城门缓缓合上。 李泰初转身挡住城门,城门闩被迅速抬了上去。 一个亲卫见到李泰初身上的弩箭,大惊道:“将军可有事?” 李泰初费力的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的肺叶好像被穿透了,现在呼吸起来,肺部好像在漏风一样。 亲卫们担心的看了李泰初一眼,然后将精力全部放在了阻挡城门洞里面的大食人上。 刚开始阻挡大食人的那二十个安西军战士已经死了接近一半,活下来的另一半人,身上也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就算这场突袭现在结束,他们这些人,也绝不可能全部活下来。 李泰初感受着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从胸口,从身体内部传来的距离疼痛,还有自己倚靠在城门上时,城门被大食人撞击而产生的剧烈震动,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血从他的身体里面流出来,慢慢的,慢慢的滴在康居城的沙石土地上。 “不知道会不会死……”李泰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一抬头,便能看到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怀念长安,还有前世。 “真是不甘心啊……”李泰初嘟囔着:“安禄山还没有死,李隆基依然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进着,虽然已经做出了很多改变,但是还远远不够啊,不过,大唐大概不会十室九空了吧……” 李泰初的声音越来越低,本来靠在城门上的他,也慢慢的坐下来了。 他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了,昏昏欲睡,而在他面前的惨烈搏杀,已经吸引不了他的目光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李泰初看着自己的亲卫们一个个被杀死,想说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他的眼中隐约有泪光闪过,心中满是不甘,可他现在,连手上的横刀都要握不住了。 现在大食军还有大概一百多人,而李泰初这边,除了亲卫,只剩下十多个人了。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虽然不是致命伤,可再这样下去,他们必然会被围攻至死。 就在这个时候,援军终于到达了,不是北门守军,他们派下来的人早已经死光了,因为上面指挥混乱的缘故,甚至他们还没有察觉到。 援军,是郭昕带领的一百安西军亲兵,这是郭子仪的亲兵部队,因此他们每个人都骑着马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才第一个到达战场。 李泰初的亲卫们看着策马冲锋的郭昕他们,眼中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在一百骑兵的冲锋下,这一百大食军必然会被凿穿,他们有救了! 一个亲卫兴奋的退到李泰初身边,开口说道:“将军,我们的援军来了!” 还没闭眼的李泰初缓缓点头,没有说话,他怕,自己说的太多,自己被射中的右肺伤势会更加严重。 郭昕的到来,代表着大食军战略的彻底失败,一百个大食战士,完全不是郭昕他带领的安西军战士的对手,郭昕带着骑士们,迅速将其杀散了。 郭昕跳下马,迅速来到了李泰初面前,他看着李泰初,眉头紧皱,满眼都是担心。 他蹲下来,看着李泰初问道:“你怎么样了?” “很不好……”李泰初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道:“箭穿透了我的右肺,去找医生吧,我可能还有救,不过箭杆取出来可能比较难,因为箭头卡在我后背和铠甲之间了。” “我明白了。”郭昕面带沉重之色,他站起来,让人喊医生过来,然后自己迅速开始组织城墙防御,以及追杀残余的大食军人。 而李泰初,他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这一晕,足足晕了三四天,李泰初才悠悠醒转。 一醒来,李泰初就看到了在一旁趴桌子上面沉睡的冉蕤。 李泰初虚弱的喊了一声,冉蕤迅速惊醒,然后看着李泰初,脸上满是喜色:“将军你醒了!太好了,将军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李泰初挣扎着起身,困难的呼吸,让他的语气变得极度虚弱:“去端点清粥过来,另外,给我说一下,我晕过去以后的情况。” “哎!”冉蕤应了一声,然后跑出去了,很快,他就端着一碗有些冷却的麦粥过来了。 李泰初接过麦粥,听起了冉蕤的话。 “将军,你昏迷已经四天了,幸好你醒过来了,不然我们可惨了,郭子仪将军可是罚了我们俸禄,还说你要是没醒过来,就让我们好看!” “闲话少说,战局怎么样了?大食人怎么进来的发现没有?” 听到李泰初的询问,冉蕤迅速回答道:“战局还是那样,至于大食人,他们是从一个废弃房子里面的地道爬出来的,现在地道已经被毁灭了,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冉蕤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第一百六十六章 肺伤 李泰初虚弱的笑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可不像你啊。” 冉蕤挠了挠头,犹豫不决的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将军你好。” “说吧。”李泰初平静的说道:“无论什么坏消息,我都可以接受,我可是,从地狱里面爬回来的啊……” “好吧……”冉蕤看着李泰初,犹豫道:“医生说,说箭矢穿过了肺,以后说不定,您不能再练武了。” “……”李泰初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不能练武,就代表着,他废了,他失去了一个武将最根本的东西,如果再上战场,他说不定连马都骑不了,更别说率领骑兵冲锋,或者是战场博杀了。 李泰初沉默许久,冉蕤有点慌了:“将军……将军您没事吧?其实,其实不能练武也没什么,您知道陈庆之吧?陈庆之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也立下了不世功勋啊!” 李泰初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暂时离开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哦哦,好的,好的。”冉蕤担忧的走了出去,只剩下坐在床上的李泰初,端着粥碗,正在发呆。 李泰初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实在是…… 按他的预想,他应该博下勇武之名,然后在军中立威,等以后自己的军职更高,也不会被军队所排斥,反而能迅速收服那些刺头。 可是,现在所有的计划都完蛋了,因为他废了,胸口上的伤虽然不会危及生命,却让他的计划变成了镜花水月。 “没办法,改吧……”李泰初叹了口气,现在他只能走儒将路线了…… “历史上哪有什么儒将出名,大多数都是武将……”李泰初抱怨着,不过倒也没有太失落,毕竟他之前努力的成果还在,而且,自己这样被废掉……也不一定全都是坏事…… 李泰初隐约想到了什么,却没有想透,不过,他也没有太颓废,反而认真的喝起了麦粥。 粥很浓,而且里面还有肉,肉并不油腻,看味道,应该是沙漠蛇的肉。 李泰初仔细的喝着,肺部的疼痛感时不时传来,甚至还有一点痒。 这种痒,来自表面上的伤口,甚至是肺部,让李泰初浑身难受。 不过,李泰初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默默地忍受。 又修养了几天,李泰初也能下床了,来自肺部的麻痒感依然会时不时传来,可是早已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李泰初没让别人搀扶,而是独自来到了城墙之上。 城墙上,大食军正在攻城,李泰初静静地来到郭子仪身边,默默地看着惨烈搏杀的将士们。 郭子仪转头看到李泰初,愣住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你身体好了?” 李泰初摇摇头,走到郭子仪身边,淡淡的说道:“我废了,现在连呼吸都不能太急促,至于战场,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再上了。” 郭子仪听到这话,叹息道:“可惜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李泰初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我可以和将军学习战阵之道,而不是去战场上玩命。” “如果你愿意……”郭子仪笑了起来:“那我自然很乐意教导你。” 郭子仪说完这话,看向李泰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苏洵《权书·心术》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泰山之崩,惊天动地,麋鹿之动,疾速如风,但对一个真正的“将”来说,这些都不足以动其心,乱其静,依旧处之泰然。 这两例,勾勒出“治心”者处乱不惊的神态,说的就是“为将之道,当先治心”之理。 主将的心理素质最重要的有二: 第一,超人的镇定,临大事而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第二,极度的沉静,能有效地排除一切干扰,“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若能如此,便能把握利害得失,从而抵御敌人。 因此,一个遇巨变而不惊,处干扰而不心动的人,才具有“制利害”、“可以待敌”的资格。 如今,李泰初的遭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大到无以复加的打击,可是,李泰初依然显得异常淡定,在郭子仪看来,李泰初已经具备了一个真正的将军应该有的素质。 因此,他看向李泰初的目光中,自然多了几分欣赏之色。 不过……郭子仪又想到了郭昕和郭旰这两兄弟,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看看李泰初,再看看他们两个,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郭子仪摇摇头,暂时屏蔽杂念,专注于战局,同时,他对一旁的李泰初说道:“你若有心学习,那就看我怎么做的吧,兵书上的道理,永远都是兵书上的,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还是要自己做才是。” “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休学赵括纸上谈兵?” 郭子仪摇了摇头:“长平之战,赵括输了实在是太正常了,因为他的对手,可是百战百胜的白起,我曾经查阅无数资料,也与人推演长平一役,我发现哪怕是把我放到赵括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比他做的更好。” 李泰初默然,然后点了点头,是啊,赵括的对手,可是白起…… 白起身上,肩负着战国一半的杀孽,同时自领兵起,一次都没有败过,就连廉颇,都只能固守,赵括在白起面前失败实在是太正常了。 而且,赵括起码还坚守了四十七天,要是把自己丢到赵括的位置上呢? 李泰初觉得,自己恐怕连赵括都不如,也许,郭子仪会做的更好? 李泰初看向郭子仪,低声道:“若有时间,我可不可以和将军你讨论一下长平之战?” 郭子仪看着李泰初,笑着点了点头:“晚上我们推演一番吧,到时候,我为白起,你为赵括。” “是!”李泰初面带喜色的应下了,他确实应该感到高兴,毕竟,和郭子仪这种名留青史的名将推演战争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他最近一次推演,还是之前和王忠嗣闲暇时推演了一次罢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钉子 王忠嗣和李泰初的战局推演次数并不是太多,毕竟战局一推就是好几天,他们闲暇时推演,累计到现在也不过推演了十几局罢了。 其中大多是骑兵之局,还有野战,关于守城,防御,李泰初算得上知之甚少了。 而长平之战,则是运动战和攻守战的集大成者,李泰初相信,要是吃透了,再加上前世的见闻和知识,他以后也未必会比郭子仪这种名将差。 想到这里,李泰初更认真了许多,他侧耳倾听着郭子仪调配城墙防御力量,弥补着自己的不足。 今天的攻城战很快就结束了,郭子仪让李泰初坐下来,如何让人拿出一份地图,如何和李泰初一起推演起长平之战来了。 李泰初思维敏捷,推演速度极快,而郭子仪也不遑多让,虽然他年纪不小了,可他脑子比起年轻时候恐怕更加灵敏。 一连推演了三日,李泰初惨败。 不过,李泰初倒觉得收获颇丰,郭子仪的战术思想,让他受益匪浅,相比之下,失败也算不得什么了。 再过两天,就是李泰初和火寻王约定的日子,郭子仪为了这件事情,召开了一场大战略会议。 打到这个时候,敌我情势早已明了,大食军的战兵数量已经确定了,应该是十万,不过这些天来,大食在康居流了太多的血,起码有一万战兵命丧于此,受伤者更是倍之,因此,大食能用的战兵数量,大概在六到七万左右。 而大唐,安西军两万,西域诸国,昭武九国等加起来的战兵数量差不多是四万左右。 算上康居的折损,安西军大概牺牲了两千多人,受伤的人数也差不多,西域诸国死的更多,大概在五千左右,伤者倍之。 那么,就是安西军一万五千人,加上西域诸国两万五左右,合计四万战兵。 以如今一比一点五的兵力对比,如果火寻王的计划成功,那么大唐和大食的兵力将变成一比一! 而大唐甲兵之精良,又岂是大食可比?到时候,大唐的胜率足有六七成! 如此胜算,已经足够让郭子仪压上全部的兵力,与大食决战了! 毕竟世界上哪有在开战前就能确保绝对胜利的战争?六七成胜率已经很高了。 不过,前提是,火寻王得严格按照计划来进行,同时,得一切顺利,下毒之事没有被大食人发现才行。 可……所有人都不确定,火寻王是否有这种勇气,而且,计划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如果计划失败,大唐和大食胜率,最多五五开。 如此胜率,非得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的勇气不可。 可惜,李泰初现在废了,不然他率领骑兵,李嗣业率领陌刀军,两军齐进,在他们的勇武之下,大唐胜算能再加一成,可惜,现在只能陌刀军上了。 骑兵,只是侵扰,而不能冲锋,因为没有猛将带领,本来就是轻骑兵的安西骑兵,战力还会弱很多。 郭子仪看着李泰初,问道:“李将军,你真的能确保,火寻王会按计划来?” 李泰初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所以,我们只能赌,赌赢了,自然是大捷,赌不赢,我们也可以拿到一个惨胜,而且这次我安西军出兵一万五,西域诸国两万五……” 接下来的话,李泰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再说下去,要是被人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西域诸国不满的。 郭子仪深深地看了李泰初一眼,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只能赌了,诸位,整军备战,三日后,等大食军提不起兵刃之时,把他们彻底赶出康居!” 众将起身,肃然应诺! 会毕,李泰初没急着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郭子仪端了一碗茶给李泰初,问道:“那三千火寻骑兵,用光的话,火寻王会不会有意见?” “将军放心。”李泰初开口说道:“那三千骑兵,已经被火寻王卖给我们了,虽然他们的装备战马算不上多好,可是游骑侵扰还是没问题的,将军尽管用。” 郭子仪点点头,喝了一口茶,道:“刚才,你的意思是,让西域诸国的军队先上?” “是。” “可是你应该知道,要是西域诸国损失的兵力过多,一样会不满的。” “不会。”李泰初认真的说道:“因为这次大战,安西军的损失绝不会比西域诸国少,战后我们再补偿一下,相信大多数国家都不会有怨言的。” “也罢。”郭子仪笑了笑:“大敌当前,确实不该多加迟疑了,对了,三日后,你就和我站一起吧。” “好。”李泰初笑了笑,然后告辞了。 走出康居城治所,李泰初突然俯下身子咳了起来,咳了一会儿,李泰初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隐约可见洁白方巾上的血迹。 一旁,冉蕤连忙搀扶住李泰初,将他扶上了马车,在冉蕤带领的一百多甲士保卫下,离开了康居治所,只余一块方巾,掉在了地上。 一个担着胡饼叫卖的小商人在方巾附近忽然打翻了担的担子,掉在地上的胡饼在有些人的带领下被一抢而空,人群散去后,商人不见了,那块染血的方巾,也不见了。 康居城,一处中层将领的宅邸中,那个小商人再次出现了,这次,他的面前,除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将军,还有一块沾染着尘埃和血迹的方巾。 商人道:“没错了,那李泰初确实是废了,若再次劫杀,此人必死无疑!” 那将军点点头:“你先离开,这件事情,我会告诉李相的。” “好!”商人从一旁拿过一个装满铜钱的小箱子,低调的离开了。 而将军,他将方巾收好,又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送往长安。 不错,这人,便是李林甫在安西军埋下来的钉子。 事实上,安西军中效忠李林甫的将军并不算太少,因为李林甫现在才是名正言顺的安西大都护府的安西大都护,而郭子仪,是副都护兼安西节度使,名义上来说,郭子仪并不算强势,因此这种情况并不会让人意外。 第一百六十八章 算计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李泰初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那块方巾,自然是他故意掉的,那些血迹,也是故意吐的。 李泰初早就想借自己废了这件事情来搞事情了! 而且他也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就算那块方巾没有到李林甫手中,这个消息也迟早会传到李林甫耳朵里面的——或者安禄山。 到时候,肯定还有人刺杀,而这也是李泰初想要的。 从今以后,李泰初肯定是亲兵不离身,他倒是想看看,李林甫他们能怎么下手。 李泰初此举,当然不是毫无意义的,吸引火力只是其中一个目的而已。 当你想做一件事情都时候,不妨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然后,别人就可以帮你顺利的做那件事情了。 同时,也可以为盟友的暗中发展提供支持。 李泰初闭上眼睛,想起了建宁王李倓给他写来的信…… 李倓在信中告诉他,这些天来,他送上奇珍异宝无数,讨得李隆基欢心,如今,他已受封齐王,同时入了翰林院,年后应该可以调进吏部。 信是年前,也就是去年写的,因此,在李泰初接到信的时候,李倓可能已经入吏部了。 六部之中,实力最强的,当属吏部无疑,同时,吏部也是李林甫的自留地。 李林甫把控朝政这么多年,凭什么?凭的,就是对天下官员的升降! 也正是因为官吏畏其权势,所以才莫敢不从。 李泰初之所以今天如此表现,就是为了吸引李林甫注意力。 这样一来,他的精力,就不会放太多到李倓身上了。 其实,若是夺嫡,李倓还是有机会的,因为李隆基也不是长子,他对李豫的感观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倓若是能讨好李隆基,在吏部步步高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李泰初,他的目标,是兵部。 军队方面,李林甫插不进手,这也是李泰初选择从军的原因。 而且,如果说吏部是六部之中实力最强的,那么兵部完全可以称呼为第二,甚至,在如今大唐这种文武并重,军队战斗力强大的情况下,兵部比起吏部甚至丝毫不落下风。 若是吏部和兵部落到了李泰初还有李倓手里面,那么接下来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李林甫没几年好活了,历史上的李林甫,今年就会病重,然后会在十一月左右病逝。 李泰初有点捏不准,如果李林甫按历史轨迹死了,吏部,李倓可能来不及掌控,就会落到杨国忠手上。 事实上,李林甫死后,吏部确实是落到了杨国忠手上的,因此,李泰初有点犹豫,他要不要救李林甫一命? 毕竟,倚靠陈希烈,是斗不过杨国忠的啊…… 之前王鉷倒台的时候,杨国忠就说,李林甫和王鉷暗中联系,因此导致李隆基逐渐开始疏远李林甫,现在,李林甫一旦死了,杨国忠的势力必然会迅速膨胀到陈希烈只能俯首称臣的地步,因为,李隆基肯定会让杨国忠接任宰相和吏部尚书之职,再加上杨国忠深得李隆基宠信,陈希烈想和杨国忠形成一个新的政治平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李泰初觉得,自己可能得做出一些努力了。 李林甫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李林甫一死,杨国忠压不住安禄山不说,到时候,长安城中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回到住所,李泰初犹豫了一会儿,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驿站。 这信,并非是送去长安的,而是送去大宁郡的。 信是给六郎的,不为别的,只为了请王焘出手,拯救李林甫! 李林甫确实该死不错,可是,他现在不能死,只有李林甫活着,朝堂上三足鼎立的局势才能维持下去。 李泰初不要太久,两年,只要能维持两年时间,在庞大的金钱攻势和李倓的身份面前,吏部必然会落入他的掌控,甚至李泰初还可以掌控相当一部分的兵部权利。 那个时候,才是李林甫的死期,而不是今年。 兵部,是李泰初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兵部在手,李泰初就可以扼住安禄山的补给,并且合理合法的调动范阳,平卢的兵力。 只有完全掌控兵部,李泰初才有对付安禄山的把握。 至于陈希烈……他如今确实是兵部尚书没错,可陈希烈就是一个墙头草啊…… 虽然李泰初做出了不少努力,让陈希烈他没那么容易被风吹倒,可是且不论陈希烈对兵部的掌控力有多少,单说让他怼安禄山这件事情…… 陈希烈大概是怼了吧,反正李泰初没收到任何关于平卢军,范阳军怎么怎么样,或者是安禄山因为兵部,或者后勤怎么怎么样的情报……一封都没有! 让陈希烈保持现在朝堂的平衡局势还行,至于其他的,就呵呵了。 总之,李泰初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就是迎接大战的时候了。 打完大食,回长安结婚! 此时,大食军中…… 大食军后方,源源不断的粮草通过安息州和火寻商人运到了军营里面。 一袋袋粮食被倒入了锅中,做成热食,以供大食军食用。 在一堆堆粮食里面,火寻运过来的粮食,安静的混在了其中,按照火寻王的计算,两天以后,这些粮食会被煮熟,被大食军吃下去…… 两天后,疲劳的大食军开始吃晚饭了,从火寻运过来的粮食被煮熟吃了下去。 夜色渐渐的黑下去了,大食战士们沉沉入睡,毒药,悄无声息的发作了。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吃了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然后永远长眠。 不过,并非所有的毒药都是这种慢性毒药,由于毒药并不充裕的缘故,里面还有不少发作起来特别痛苦的烈性毒药。 安静的大食军营中,突然发出了惨叫,随后,惨叫声此起彼伏,大食军以为唐军偷袭,差点炸营! 大食军将领虽然竭力平息,大食人依然在这场混乱中死去了不少战士。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兵败 一直到凌晨,大食军的营地才平息下来。 在此期间,大食军一直提防着大唐偷袭,可令他们疑惑的是,大唐军队一直没有偷袭,不但康居城门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而且康居城里面一切如常。 大食军统帅和将领们思考良久,终于下了结论——大唐肯定是因为他们使诈! 得出这个结论,众人放心了许多,开始安抚士卒,同时调查炸营原因。 大食军主帅艾布?Muslim(下文简称艾布),让手下的大将齐雅德?伊本?萨里去调查此事。 可萨里一直从凌晨两点半查到夜色将尽,东方将白,也没查出一个所以然来。 此时,大食战士们经过一夜动乱,已经沉沉睡下了,萨里也觉得满身疲惫,他准备去劝主帅睡下,休息以后再查这件事情。 事实上,对于进攻大唐,萨里心中满是不满,因为他所效忠的艾布,与现在的哈里发根本就是貌合神离。 大食军主帅艾布出身于波斯血统的奴隶家庭,在麦加朝觐时,与阿拔斯族人建立了联系,参加了“阿拔斯传道会”,成为传教师。 743年,被阿拔斯人首领易卜拉欣委派到呼罗珊,进行反对伍麦叶王朝的宣传和组织活动。 如今的黑衣大食哈里发艾布·阿拔斯在军事方面完全依仗艾布。 艾布先到呼罗珊的胡扎阿部族进行活动,后到麦赫万,得到波斯农民的拥护;他还克服出身卑微带来的不满,把呼罗珊的一些贵族争取了过来。 747年6月,艾布高举阿拔斯家族的黑色旗帜,在谋夫绿洲发动起义并得到了伊朗人和部分阿拉伯部落的支持,打响了推翻倭马亚王朝的第一枪。 748年,他在内沙布尔、尼哈万德、伊斯法罕等地多次击败哈里发麦尔旺二世军队,后占领呼罗珊首府木鹿,该地六十个村庄农民揭竿而起,参加了义军。 749年攻占了伊拉克首府库法,后彻底摧毁倭马亚帝国的军队。 749年10月,其代表率呼罗珊12名酋长到库法拥戴艾布·阿拔斯为哈里发。 起义的胜利果实被阿拔斯攫取,建立了阿拔斯王朝。 艾布则是被任命为呼罗珊总督。 灭国者艾布,被如今的哈里发深深地猜忌着,如今进攻大唐,也是哈里发命令他们做的。 艾布不想谋反,只能顺从,可他没想到,大唐实力居然如此强大! 萨里已经有一些后悔了,他知道,这个被东方帝国大唐称作安西的地方,只是东方帝国庞大地域的一隅,他觉得,无论这次进攻成功与否,大食必定会放弃继续东扩的打算。 因为黑衣大食现在的情况并不好,白衣大食的遗留还没有全部清扫干净,再加上大唐如此强大,东扩还不如往西,西方的国家,列如拜占庭,可没有大唐这么强。 当然,如今的拜占庭,还是自称罗马的,大概,他们依然沉迷在古罗马的荣光中不可自拔吧(然而他们的文化和语言大部分都是希腊的……)。 萨里叹了口气,准备回营,突然,他耳朵动了动,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萨里不顾地上灰尘,直接趴了下来,耳朵紧贴地面倾听着。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萨里的脸上就变了:“不好,是马蹄声!” 萨里朝瞭望台冲去,爬上瞭望台,却见瞭望台上的大食战士已经睡着了,萨里顾不上责骂,而是迅速张望着四方。 很快,萨里就看到了从南方扬起的灰尘。 他顾不上多看,而是迅速的跑下了瞭望台,他让一旁的亲兵去击鼓,唤醒整个营地的大食战士,而他则是朝帅帐冲去。 冲进帅帐,萨里喊醒了迷迷糊糊,眼中满是血丝的艾布。 “将军,唐军来了!他们从南方来了!” 艾布昏昏沉沉,强提着精神道:“快,快让整个营地里面的人都起来组织防御。” 艾布一边说着,一边把脑袋扎进了帅帐里面的一盆冷水中。 冰冷刺骨的冷水让艾布迅速清醒过来了,回过神来的艾布想了想,脸色顿时变了:“不好!我们的将士昨天晚上差点炸营,现在疲惫不堪,大唐仓促来袭,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战力起码下降三成,而且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的……我明白了,难怪昨天晚上唐人没有丝毫动静,他们就是要打断我们睡眠,然后让我们无法顺利应战!” 萨里听到这话,顿时急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艾布只觉头部一阵刺痛,他打了个冷颤,只觉头晕目眩,萨里连忙扶住艾布,满脸忧愁。 艾布摇了摇头,道:“快,你块去组织防御,万万要稳住,千万不能让唐人冲进营地!” “是!”萨里连忙跑出去组织防御了,只留下艾布在捂着脑袋。 萨里确实是一员大将,可,大食战士们入夜不久就炸营了,死了多少人完全不知道,而且直到凌晨才平息,大食战士们到现在才睡了两三个小时而已。 现在的他们,比炸营过后的他们更加疲劳! 由于稀少的睡眠时间,他们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清醒过来的,而且他们的思维也变得极其迟钝了。 他们听到鼓声,还以为是起床的命令,因此有一些人没起来,有一些人还磨磨蹭蹭的。 大唐和西域诸国的骑兵冲进大食军营地的时候,真正清醒的大食战士不过一两万,而且还是分布在整个大食营地之中,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大唐和西域诸国步兵紧紧的跟在后面冲进了大食营地,大食军大势已去! 城门上,郭子仪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今日之后,黑衣大食数十年内,绝不敢再动入侵安西的念头了!” 一旁,李泰初笑着点了点头,今天之后,大食必定会畏惧安西军战力,绝不会想着报复的事情了,而且大食内部也不稳,所以,安西,必将迎来一段非常长久的安静时间,而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毕竟,他要军功的。 第一百七十章 六哥来访 离大战结束,已经半个月了,李泰初看着碎叶,有些不舍,可还是带着骑士们离开了。 他,准备回长安了。 步入长安是非,吸引火力,受皇帝封赏,以及,成亲。 南诏不过疥癞之患,可以暂时放一放,可成亲这件事情不能再放了。 岁月流淌,韶华易逝,岂能辜负美人恩? 二月底,李泰初再次回到了长安,回到长安,李泰初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那些骑士回去,然后在公主府的床上大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李泰初就见到了李梦祈。 李梦祈未曾褪衣,一身白衣,安静的睡在了李泰初身旁。 傍晚的阳光照在李梦祈的脸上,为她的脸镀上一层红色的霞光。 李泰初离李梦祈极近,甚至能看到她脸上微小的绒毛。 李泰初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刮了一下李梦祈的鼻子。 李梦祈眉头微皱,可是并没有醒来,反而轻声打着小呼噜。 李泰初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他轻声起床,来到了厨房。 李泰初想了想,做了几张樱桃毕罗(毕罗由西域传入,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带馅的烧饼,熟后樱桃颜色不改变),然后揉面,弄了两碗面条,汤是羊肉汤,这是吐蕃羊,加了香料以后,几乎吃不出腥膻味。 李泰初再让其他人做了几碟小菜,便端去了房间。 房中,李梦祈依然在沉睡,李泰初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起来吃饭啦!” 李梦祈睫毛动了动,鼻子耸了耸,眼睛却没有睁开。 李泰初轻轻的捏住李梦祈的鼻子,李梦祈刚开始还没感觉,可没过多久,就脸颊微红的醒了。 李梦祈醒来之后,看着床沿的李泰初,笑了:“晚上好~” “你也知道晚上了啊。”李泰初轻轻摸了摸李梦祈的眉毛,笑道:“要不要吃羊肉面,我刚才下的,现在吃正好。” “喂我!”李梦祈嘴巴微张,眼睛笑得像一轮弯月,看着李泰初。 “好好好,不过先坐起来好吧?” “嗯。”李梦祈起身,然后盘坐在床沿,小嘴微张,也不说话。 李泰初端来一碗面,夹起面条和羊肉,轻轻吹凉,然后小心翼翼的喂到了李梦祈嘴巴里面?…… 吃完今天的晚饭,李泰初搂着李梦祈,看着天上的明月,说起了大食之战。 李梦祈听完以后,扒开李泰初的衣服,她摸着李泰初胸前的伤口,语气哽咽了起来:“再也不要去战场了好不好?就算去,也不要这么玩命了,康居丢了便丢了,你平安才好,明天我就入宫,为你在阿爷那里求一个文官职来,好不好?” “都随你。”李泰初摸了摸李梦祈的头,笑道:“反正我也不可能骑马舞槊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 “怎么会不担心?”李梦祈想抱怨,可又觉得,李泰初受了这般伤势,要是自己抱怨,岂不是伤口上撒盐? 于是,李梦祈只是抱着李泰初,轻声劝慰着。 无论李梦祈说什么,李泰初都一口答应下来了,两人就这样说了许久,然后,在这月色下沉默了起来。 李泰初低声问道:“我已经废啦,你应该不想换驸马吧?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完婚啊?” 李梦祈抬起头,看着李泰初,眼睛里面反射着月亮的光辉,李梦祈反问道:“你想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李泰初笑了起来:“你说,花一千万钱会不会少了?” “少了!”李梦祈捏住李泰初的脸,“恶狠狠”的说道:“一亿钱!当初我傻乎乎被你骗了,还一百万钱呢,那些钱就够买几千匹绢,连挂满长安都不够,现在家里的钱财起码三亿,都是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来的,起码得为我花三分之一!” 李泰初听到这话,鼻头一酸,好像眼睛里面进了沙子一样:“好!而且一亿少了,我们就留一亿,花两亿!全部花在婚礼上,到时候,我用红色的丝绸,挂满整个长安,我用波斯地毯,从大明宫一直铺到公主府前面,好不好?你的嫁袍用紫熟绵绫,用金线绣,步撵用三十六个人抬,你赚的钱,我都花在你身上,以后,我再造一座金屋给你,我去平了南诏,然后让他们继续往南,挖十万斤玉石,为你做床,做院子,好不好?” “好!”李梦祈紧紧的抱住李泰初,轻声道:“你在我身边,最好。” 李泰初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有点心酸,李梦祈本是天潢贵胄,大唐公主,受尽帝王恩宠,可为了自己,却去做了一个商人,赚那么多钱,都花在了别人身上,自己身上连首饰都没几件…… 她本不该如此,可是,她为了李泰初,依然这般做了。 李泰初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她,同时,终生不复娶罢了…… 次日,李泰初正准备出门,六郎来访。 见了六郎,李泰初觉得有点懵,眼前这个穿着儒袍,挎着一个药箱,笑起来温润如玉的人,真的是之前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恶狠狠的六哥? 六郎向李泰初笑了笑,然后放下药箱,坐下来,道:“看起来你很惊讶?” 李泰初点点头,在一旁坐下,看了看药箱,又看了看六郎,道:“六哥你现在在行医?” 六郎点点头:“我已拜王焘先生为师,先生百年之后,我当继先生衣钵,悬壶济世。” 李泰初挠了挠头,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虽然很久没见,可是,六哥这个武夫,就这样变成医生了? 而且,拜的老师还是国手王焘,而且还不是记名弟子,还要继承衣钵…… 李泰初,实在是震惊不已。 六郎笑了笑,随后又叹了口气:“我自小便在边关厮混,不说杀人如麻,那也是习惯杀伐,征战四方的,可遇上王焘先生后,我才明白,杀人终究不如救人,就算是我以家国之义杀人,也终究是杀人,小九死了以后,我这个念头越来越深,于是,我便干脆拜了先生为师。”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朝堂争论 听了六郎的话,李泰初想了想,笑道:“我现在倒是和六哥你差不多。” “哦?哪里差不多?” “我在战场上伤了肺,动不得手了,这次回来,还是坐马车回来的。” “什么!”六郎立刻站了起来,满脸担心,他确实是不想再上战场,可这是他自愿的,而李泰初,却是被迫的。 六郎走到李泰初身边,担心的说道:“让我看看伤口。” “额,行。”李泰初脱下上衣,将自己的伤口露给了六郎。 六郎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了李泰初一些问题,切脉…… 折腾了许久,六郎才让李泰初将衣服重新穿上。 六郎开口说道:“等一下我回去向先生请教一下,为你开些方子,你身体强,还年轻,用几年时间肯定能补回来,你不用担心。” 李泰初笑了笑,道:“无妨,这事情我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无非不过是不能提枪上马而已。” 六郎叹了口气:“你看得开就好……” “对了,六哥你今天来,应该有事情吧?” “嗯!”六郎点点头,脸色严肃了起来:“你写信让我请王焘先生出手,救李林甫一命,这件事情,我做了一半,也就是将先生请回来了,可,你得给先生一个解释,为什么,要救李林甫?” “治病救人,可是医者之职,六哥你面对病人,还要问身份?” 六郎蹙眉道:“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而且,李林甫也能算人?” 六郎的话语中,丝毫不掩对于李林甫的厌恶,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李林甫陷害王忠嗣到那个地步,而六郎更是感同身受,因此,厌恶才是正常的。 “好吧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李泰初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我还是考虑到朝堂平衡问题……” 李泰初将三足鼎立的事情略带保留的说了一遍,六郎听完后,终于还是答应下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便请老师出手,延李林甫几年狗命。 李泰初行礼,郑重其事的说道:“那就拜托六哥了。” “嗯。”六郎答应下来以后,沉默了片刻,旋即说道:“王嫱,还有她和小九的孩子怎么样了?” “还好。”李泰初安慰道:“嫱姐不愿意接受我的钱,于是我让梦祈给她在工厂里面安排了一个算账的工作,至于九哥的孩子,我让他读书习武去了。” “习武?”听到这里,六郎忍不住说道:“小九就是死在战场上面的,你还让他去习武?” “六哥。”李泰初正色道:“九哥之所以死,可不是因为习武的原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这个世界,唯有手上握着刀,才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资格,九哥的孩子不可能永远被庇护,迟早有一天,他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他可以不上战场,可却不能放弃习武,放下手上的刀。” 六郎摇摇头:“罢了,随便你吧……你去问一下他,如果他愿意,可以找我来学医,毕竟,无论乱治,医生这碗饭终究能吃下去的,而且也不危险。” 不危险……李泰初突然想到了前世,然后汗颜,比起后世,如今医生的医术平均水平上肯定是不行的,可对于对医生的尊敬上面…… 李泰初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些糟心事,他想了想,道:“和你学医也不是不行,我让人带你去吧,你亲自去问一问,看看嫱姐让不让他学医。” “好!对了,小九他孩子好像改名了吧?叫什么名字?” “叫王氿(jiǔ),三点水,一个九字。” “……明白了。”六郎仰天长叹,随即告辞。 九哥的死,大抵是众多兄弟心中永久的痛,以前在战场上不是没有兄弟死,可这意义并不一样,九郎死的时候,他们已经起码五年没有死过一个兄弟了…… 李泰初心中自然也是愧疚的,毕竟,九哥是因为他而死的。 不过,死者已矣,李泰初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好好照顾嫱姐和王氿罢了。 送走六郎,李泰初整理了一下仪容,便离开了公主府,来到了王府。 王忠嗣自然是在家的,过了年之后,王忠嗣没急着离开长安,而是等待着李泰初回来,现在李泰初回来了,王忠嗣也很快就要走了,毕竟河东那边的事情还得王忠嗣去管。 二人在书房坐定,王忠嗣让人给李泰初倒了一碗茶,然后开口说道:“之前我听公主说,你们要完婚了,准备定什么时候?” “还没有确定呢。”李泰初想了想,道:“大概会在六月份以后吧,义父你要去河东了吧?” 王忠嗣点点头:“记得到时候给我请帖,我到时候从河东赶回来。” “好啊。”李泰初笑了起来:“还请义父到时候证婚才是。” 王忠嗣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轻笑道:“这种事情可轮不到我。” 王忠嗣顿了顿,然后开口说道:“话说,这几天朝堂上下,对你可是争论不休。” “哦?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这次大食寇边惹的祸,按理,这次你的功劳可大可小,大,你可以升从三品云麾将军,说不准还可以加侯爵,至于小,那就是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再加个伯爵,朝堂之上争论不休,李林甫只肯加你一个忠武将军,连伯爵都不肯给,至于陈希烈和杨国忠,则是提议封你云麾将军,加开国侯之爵位。” “原来如此。”李泰初点点头,道:“他们争论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年纪!” “我年纪……”李泰初心里算了算,他天宝八年的时候是十七满十八,现在是天宝十一年,也就是说,他现在还不到二十一岁。 一直不怎么过生日的李泰初,突然觉得人生如梦似幻,今年二十岁,不过弱冠之年的他,如今已经是四品将军了。 而且,接下来说不定还要升! 纵观史书,恐怕有只有霍去病等寥寥几人,可超越李泰初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训练情况 以李泰初的年纪,朝堂上下争论不休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像甘罗十二为上卿,霍去病十七封侯,二十一为骠骑将军这种事情,大多发生在战国秦汉,不是因为政治开明,而是因为制度并不完善,封侯拜相,不过皇帝一言而决。 可到现在,制度已经无比完善了,以李泰初的年纪,官拜三品将军,还封侯,以后要是李泰初再立下功劳,还怎么赏? 而且三品是一个分水岭,如果说四品是中层官员的话,那三品就是不折不扣的上层了。 步入三品,就等于进入了大唐帝国的权利中枢,李泰初如果二十岁进三品,那么二十年内,李泰初必然可以拜左右相之职,权倾天下! 因此,朝堂上下,大多数人都不想让李泰初如此轻易的迈过三品这道坎。 李泰初想了想,道:“不急,我到时候和圣人聊一聊,想办法封个怀化将军,再封个伯爵,对了,义父,你觉得我去剑南当节度使好,还是去当一个岭南五府经略使?” 王忠嗣听到这话,愣住了:“你去南边干嘛?到时候,我给你弄一个安东都护当当,你再往外扩土,复汉之领土,再请旨,将安东晋升为大都护府不好吗?” “好倒是好,可是,我想平南诏。” “平南诏?”王忠嗣蹙眉道:“你现在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去啃南诏那块硬骨头?而且,杨国忠可是已经接下了平南诏的任务了,你确定要去抢?” “杨国忠,废物尔!”李泰初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剑南,岭南无强兵悍将,两京及河南北无武备,几乎没有军队,士兵深入南诏还要面临水土不服,以及瘴疠,南诏国上下更是悍勇,想平南诏,非得练一支天下强军不可,这种事情,杨国忠办不到的,唯有我去,才可以。” 按史书记载,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性急躁,不知方略,他的属官云南(即姚州)太守张虔陀更加放肆。 南诏国王谒见都督府都督,照惯例要带着妻子同来。 七五零年,阁逻凤路过云南,张虔陀甚至侮辱同来的妇女,勒索贿赂,阁逻凤不应,张虔陀派人去辱骂,并向朝廷告发他的罪状。 张虔陀如此狂妄,大概也知道一些南诏扩张土地的计谋,所以敢肆行要挟。 阁逻凤愤怒,起兵攻破云南,杀张虔陀,并取羁縻州三十二州。 当然,事情并不止这么简单,其中,还有南诏被吐蕃暗中支持的缘故。 至于张虔陀是不是真的那么狂妄……他死都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了。 不过,剑南节度使,是真的是一个废物,他根本打不赢南诏。 李泰初自然是想为大唐减少损失,练一支强军打败南诏国的。 而且,虽然南诏并不算富有,可南诏国国土已经到了后世缅甸之地,而缅甸北部的密支那地区,翡翠矿床储量最大的!这些翡翠开采出来,那可是一笔足以倾国的财富。 若征服南诏,这些财富岂不是唾手可得? 没错,就是征服南诏,李泰初可没心思再玩羁縻那一套了,南诏既然后世为汉家领土,那么他就来提前促成这一进程吧! 见李泰初神色坚定,王忠嗣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要阻止得好:“也罢,你若想做,那就放手去做吧!平了南诏,再去安东,扩土千里!” “是。” ……………… 二人又聊了几句,七郎走进来了。 七郎朝王忠嗣行了一礼,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李泰初,眼中带着几分喜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泰初笑着回答道:“昨天。” 王忠嗣见二人脸上的喜色,也笑了起来:“你们兄弟两个好久不见了,出去聊一聊吧,我也累了,想眯一会儿。” “是!x2” 二人笑了笑,然后便退出去了。 来到王府的后花园,李泰初和七郎来到湖中亭聊了起来。 叙过旧之后,李泰初问道:“七哥,我给你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六千人,公主殿下说,让我们不要太急,兵贵精而不贵多,因此你让我和老八训练的那五千军队,只扩充了一千人。 “嗯,七哥,接下来,你还是扩军吧,不过不用太多,一万人就够了。” “好,不过,那一万人,还是用最高标准来训练吗?” “这个自然。”李泰初点点头,道:“要练,就练最强的军队,不然以后要是发生什么,想做点什么都做不到。” 听到这话,七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略带拘谨的问道:“这兵,到底是为谁练的?太子吗?” “我还以为七哥你一直能忍住呢!”李泰初笑道:“没想到,你忍到现在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七郎没有笑,而是静静地看着李泰初,李泰初耸耸肩,道:“好吧好吧,既然七哥你好奇,那我就直说了,这兵,是为我而练的,我要扶龙庭,因此想练一万悍勇之士当底牌。” “扶谁?” “李倓。” “齐王李倓?”七郎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和齐王搭上了线?” “想扶龙嘛,自然得找一条龙咯,李倓是最合适的那一条,而且,你以为齐王那些钱是哪里来的?” “不是他赚来的……好吧,我明白了!” 七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早知道我不应该问的,不过,你不觉得现在扶龙还太早了吗?” “不早了。”李泰初眼中,一缕寒光一闪而逝:“毕竟,有谁知道,圣人还能活几年呢?” 李泰初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可七郎却没说什么。 虽然七郎现在是玄甲军统领,天子亲军,可在他心中,王忠嗣,诸位兄弟还有李泰初的重量,远比李隆基要大,因此,这话他只当没听到。 李泰初拍了拍七郎的肩膀,道:“好了,不必担心我,我先走了,等一下,我准备去陈府一趟。” 李泰初起身欲走,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七郎,道:“话说,七哥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第一百七十三章 胁陈希烈 “名字?”七郎摇摇头:“没想过。” “无论成败,我们未来的举动,都将记载在史书之中,如果,七哥你没有名字,恐怕史官不会记下你的。” “那又如何?”七郎反问道:“天下民众几何?又有多少人可被载于史书之上?” 李泰初愣了愣,然后笑了:“倒是我着相了,七哥,我先走了。” “嗯。” ……………… 离开王府,李泰初来到了陈希烈府上。 甲士们将李泰初从马车上扶下来,李泰初咳了咳,然后走进了陈府。 陈希烈并不在家,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官邸里面处理公务,因此李泰初耐心等待着陈希烈回来。 等了半个小时后,一旁的甲士忍不住了:“将军,我们还等下去吗?” “等,怎么,兄弟们饿了?” “嗯,兄弟们只吃了朝食,现在都下午了,因此兄弟们早就饿起来了。 李泰初合上手上的书,道:“中午出来的匆忙,倒是我的不是了。” “不敢!” 李泰初摆摆手,开口说道:“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你让人去买东西吃吧,我记得这附近有家百食铺的分店,店里有中午套餐,分量很足,买一百份左右应该够了吧?另外再给我买一份明目套餐,我想吃动物肝脏了,钱你们有没有?没有我这里还有几块金饼,你们先拿去。” “是!”那甲士接过金饼,就去买食物了,又过了半个小时,食物买来了,李泰初刚吃了几口,陈希烈就回来了。 陈希烈还没有进门,就看到了李泰初留在府外的甲士们。 陈希烈蹙眉走进家中,发现是李泰初来了,才舒缓眉头。 陈希烈走进来微微拱了拱手,有些冷漠的问道:“将军今日怎么来了?” 李泰初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然后笑道:“今日来,自然是有要事。” “有何要事?将军今日,有点冒险啊?”陈希烈落座,看着李泰初手边未吃完的食物和翻看的书,蹙眉道:“将军应该知道,你这一来,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可就暴露了。” “这只是小事情而已。”李泰初正色道:“自王鉷死后,杨国忠日益得宠,李林甫被圣人逐渐疏远,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陈相可有对策?” 陈希烈心中一沉,然后面色平常的开口说道:“并无对策。” 李泰初看着陈希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陈相不会是失了胆魄,依附杨国忠了吧?” “可笑!”陈希烈冷冷的说道:“我堂堂宰相,怎么会依附杨国忠?哪怕杨国忠是皇亲国戚又如何?” “那样最好。”李泰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陈相应该明白一件事情,当我今天光明正大的来到陈府的时候,你和我,已经脱不了干系了!只要我对杨国忠露出敌意,杨国忠还会接纳陈相否?陈相莫要自误。” “放肆!”陈希烈阴沉着脸,起身道:“你不过一四品将军,怎敢威胁于我?” “因为你是一个废物!”李泰初看着陈希烈的眼睛,冷哼道:“陈相你大概觉得,权利虽好,可也要有命享受,可你忘了,不止李林甫和杨国忠能要你的命,我也可以!” 陈希烈沉声问道:“你在威胁我?” “没错!” 陈希烈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舒缓了下来,毕竟比起李林甫和杨国忠的威胁,李泰初的威胁更直白,同时更加具有威胁力,毕竟李泰初是军方之人,要是真的把他逼急了,陈希烈也怕李泰初会让人动手:“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见陈希烈有服软的迹象,李泰初开口说道:“我会派一百甲士过来,无论你去哪里,到时候都能保证你身边有三十个左右的甲士,再加上你府中的甲士,你在长安,除了圣人,不会有人再有能力威胁到你的。” 陈希烈摇了摇头:“你虽然算计了我,让其他人认为我和你有联系,可是这算不得什么,你应该清楚,我最怕的就是杨国忠鼓动圣人出手,要是我这相位丢了……我暗中依附杨国忠,也是无奈之举……” “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最重要的,就是维持朝堂平衡!每当李林甫和杨国忠势力失衡的时候,就该陈相你出手了。” 陈希烈蹙眉道:“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吩咐我,威胁我,就不怕我背叛?” 李泰初笑了笑,问道:“陈相家里人不少吧?” “你想干嘛?”陈希烈警惕的看着李泰初。 李泰初解释道:“非陈相所想,我之所以问,那是因为,我要给陈相一笔大大的好处,陈相家中每个人,我每年都出一千缗,以做生活费,如何?毕竟陈相你俸禄也不多,要是没点外快,百年之后,这陈家子弟的未来,可就难过了。” “……你认真的?” “当然!”李泰初笑着说道:“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可,起码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吧?剩下的百分之十,陈相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你想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李泰初将书中夹杂的一封信丢给了陈希烈,道:“这是剑南节度使平南诏国的具体情况,你看看。” 陈希烈拆开信,看完,眉头紧皱:“杨国忠败了?” “准确来说,是剑南节度使败了。” “你想我以这件事情攻击杨国忠?” “不止如此。”李泰初开口说道:“我还想得到剑南节度使之职。” 陈希烈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我将罪责推到杨国忠和剑南节度使身上,同时让你当上剑南节度使是吧?可,该做到什么程度?” “这就要靠陈相把握了,最好保持杨国忠和李林甫的平衡,我觉得,侵吞军资,指挥混乱,杨国忠识人不明这几项罪名,杨国忠是绝跑不掉的,陈相你应该明白吧?” “……我懂了,今天晚上我就入宫,请见圣人。” “好,那就拜托陈相了,另外,陈相或许可以在杨玉环那方面动动手脚……” 第一百七十章 当一个幸进之臣 “杨玉环?”陈希烈看着李泰初,只觉得他在开玩笑,什么叫“或许可以在杨玉环那方面动动手脚”?难不成,杨玉环不帮自己的堂兄,还会帮他们两个不成? 李泰初笑了笑,道:“这样吧,我和你现在就入宫,见了杨玉环以后,你就明白了。” 杨玉环,还真不一定会帮杨国忠。 世人皆以为,杨国忠和杨玉环的关系亲密无间,可是,事实可能并不是世人想的那样。 杨国忠成为右相以后,曾经多次对唐玄宗说安禄山一定会叛乱。 天宝十二载(753年),唐玄宗派中官辅趚琳去侦察,他接受了安禄山的贿赂,回来后大讲安禄山忠心耿耿。 杨国忠又对唐玄宗说:“召他进京,他一定不会来。” 于是李隆基下令召见安禄山,然后,安禄山他却来了! 为何?据说,是杨玉环通风报信…… 这就让人玩味了,如果再结合之前的事情,也就是之前的安禄山过生日。 “天宝十年(七五一)正月二十日,安禄山生日,玄宗及贵妃赏赐衣服、宝器及美味佳肴无数。然后召禄山入禁中,贵妃用锦绣为大襁褓,裹住禄山,使宫人用彩舆抬起。玄宗听见后宫欢笑之声,问其原因,左右答以贵妃三日洗禄儿。玄宗也去观看,并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又厚赐禄山,尽欢而散。从此禄山可以自由出入宫掖,有时与贵妃对食,通宵不出,丑闻传于外,玄宗也不过问。” 结合起来一看,事情马上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李隆基和杨玉环真的恩爱至极?呵呵。 杨玉环,可是曾经被两次遣返出宫的,一次是天宝五年,还有一次是天宝九年。 第一次,是因为杨玉环管起了李隆基的私生活。 大唐现在有一个职业叫“花鸟使”,专门到民间搜罗美女以充实后宫。 李隆基风流不已,整日和杨玉环在一起根本不满足,他还在杨玉环之外召幸别的女人。 杨玉环吃醋,与李隆基大吵大闹;李隆基也生气了,于是,一气之下,下令将杨玉环撵回了杨家。 至于第二次,则是因为杨家嚣张跋扈之故。 《新唐书》中记载,杨家人仗着杨玉环的威势:“出入宫掖,恩宠声焰震天下。每命妇入班,持盈公主等皆让不敢就位,建平、信成二公主以与妃家忤,至追内封物,驸马都尉独孤明失官。” 皇上的亲妹妹在三位夫人面前只能让座而不敢就坐;信成公主因为和杨家人有矛盾,竟沦落到追回内府封赠东西! 李泰初觉得,自己凭借这些事情,要是去劝杨玉环,还是蛮有把握的。 “好吧!”陈希烈想了想,答应了李泰初,随后,二人便带着人马,前往大明宫。 宫外,李泰初将甲士们都留在了外面,然后进入了大明宫,求见杨贵妃。 他们两个人的运气不错,李隆基并没有在杨玉环这里,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有了和杨玉环独处的时间。 二人行礼完毕,李泰初看着旁边的宫女太监们,脸上十分为难的说道:“贵妃,可否让他们暂且退下?” 身姿丰腴,长相极美的杨玉环捂着朱唇轻轻笑道:“怎么,有什么事情,是这些奴婢不能听的吗?” “确实不能让他们听到,这件事情,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我是为了贵妃兄长而来的……” 杨玉环想了想,道:“因为兄长而来?兄长为何不入宫亲自来见我?” “因为这件事情太重要了,还请贵妃先让他们离开,我和左相确实是有要事。” 杨玉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此,我便信你一信,你们下去吧,想必兄长让李驸马前来,肯定也不是来害我的。” “是。”宫女,宦官们在杨玉环的命令下,退出去了。 而陈希烈,他也退到了门口,李泰初上前几步,然后在离杨玉环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杨玉环见李泰初靠这么近,顿时有点紧张了起来:“将军何故走近?” “只是为了方便交谈,贵妃勿忧,实不相瞒,此次我前来,并非是贵妃兄长之意。” 李泰初的坦诚让杨玉环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李泰初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开口说道:“不过,我这次来,确实是为了杨府,也是为了贵妃兄长。” “什么意思?” “贵妃可知,杨家上上下下,已经大祸临头了?” “危言耸听!”杨玉环蹙眉道:“将军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李泰初摇了摇头,道:“贵妃兄长身兼十余职,权倾朝野,圣人游幸华清池时,杨氏五家为扈从,每家一队,穿一色衣,五家合队,五彩缤纷,沿途掉落首饰遍地,闪闪生光,其奢侈无以复加,杨家甚至还娶了两位公主,两位郡主,看起来,杨家权势滔天,简直就是稳如泰山,可贵妃还记得,天宝九年您被圣人撵出宫时的场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一次,贵妃犯错了吗?没有吧?是什么原因,让圣人将贵妃你撵出宫?是杨家!杨家出入禁门不问,京师长吏为之侧目,骄纵跋扈,甚至圣人的妹妹和女儿,都不敢得罪,或许在贵妃你看来,这是荣誉,可是这实际上,是祸根!如今杨家之权势,皆因圣人爱贵妃之容貌,可再过二十年,甚至是十年,那个时候,贵妃您的美貌还剩下几分呢?最重要的是,贵妃您可没有皇子啊……” 李泰初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杨玉环,她看着李泰初,冷哼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李泰初笑着说道:“贵妃若是想听,我这里不但有解决方法,甚至还有办法让您当上皇后,母仪天下!到那个时候,无论圣人是否宠爱贵妃您,杨家的权势和富贵,还有贵妃您,都不会被轻易动摇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削杨氏 杨玉环看着李泰初,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你且说。” “贵妃该明白一个道理,您是圣人的人,而非杨家之人,出家随夫,无论您心里愿不愿意,都得做一个这种姿态出来,正好,贵妃兄长犯下了一个错误,贵妃可以向圣人进言,狠狠地惩罚于他,如此一来,在圣人眼中,贵妃岂不是一个满心为圣人着想的人?到时候,再做些事情,圣人一定会立您为皇后的。” “这……”杨玉环听到这话,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身在深宫,她自然明白,她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的恩宠,如果有一天,皇帝对她弃如敝履,那便是一朝跌落云端,而且再也爬不起来了。 更何况,李隆基今年,可是已经六十有六,快七十岁了,说句不客气的,他还能活多久? 杨玉环虽然知道李隆基身体健壮,可她也不觉得,李隆基会活到八九十岁,而她自己,今年不过才三十一,余生起码还有三十年,杨玉环可不想李隆基死了以后,自己就被打进冷宫。 毕竟,她只是贵妃,而不是皇后,如果她是皇后,李隆基死后她就是皇太后,无论皇帝是谁,都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动她,因此,杨玉环真的心动了。 只是,对于陷害自己兄长这件事情,杨玉环确实是有点犹豫。 李泰初见杨玉环犹豫,连忙劝道:“贵妃何必犹豫?其兄之权位,可能与贵妃您比不成?如今杨家之权势,皆赖于贵妃,若贵妃成为了皇后,杨家便高枕无忧了!而且贵妃仔细想一想,史书之上,可有皇后娘家权倾朝野的?若不限制杨家势力,贵妃又如何能登上皇后之位呢?” “你倒是伶牙俐齿。”杨玉环口中说着打趣的话语,可脸上却没有丝毫打趣之意,反而有些疑虑。 李泰初自然知道,杨玉环在疑虑什么,毕竟现在他劝杨玉环做的事情,完全就是自断手脚,忧虑正常,如果一口答应下来了,李泰初反而会觉得不对劲。 “贵妃,你可得知道,你……没有子嗣啊!”李泰初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我来,既是因为梦祈的缘故,也是因为我想更进一步,贵妃,实不相瞒,若你再这样下去,等未来太子登基……贵妃,杨家是杨家,您是您,您总得为自己考虑才是。” 李泰初顿了顿,然后小声说话道:“若是贵妃不放心,完全可以让太子认你当母亲……” 杨玉环心中一动,她不蠢,自然明白李泰初是什么意思,若是成为皇后,再让太子让她为母,那就算李隆基现在死了,她也能高枕无忧…… 杨玉环低声道:“要怎么做?” “很简单,您先将杨国忠的事情主动揭发,然后唉声叹气几天,圣人若是问起,您就说……” 李泰初低声说了一大段话,杨玉环听完以后,深深地看了李泰初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杨玉环一笑,便撩动了李泰初的心弦,不过幸好李泰初定力出色,倒也没出丑。 杨玉环笑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李泰初低头道:“只求提拔。” 杨玉环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轻声道:“要不今天晚上留下来?今晚之后,你就是三品侯……” 李泰初嘴角略微抽搐,这话,他怎么接? 杨玉环是漂亮不错,可他李泰初难道就像一个饥不择食的色中饿鬼了? 而且这里是大明宫!是大唐帝国的权利中枢!帝国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里,他敢留下来? 安禄山权势多大啊,可他留宿宫中之事,还不是整个长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李泰初今天要是留下来了,明天李梦祈和李隆基就能知道,到时候,呵呵…… 安禄山确实是留宿宫中了,可是未必和杨玉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李隆基说不定也不知道。 可要是李泰初留下来,且不说怎么瞒过宫人耳目,就连门口一直没有说话,毫无存在感的陈希烈,李泰初都瞒不过去! 今天要是留下来,李泰初说不准只能让李倓提前发动,然后弑帝了,到时候,必定是天下大乱,这可不是李泰初想看到的。 李泰初抬头看了杨玉环一眼,眼中满是感慨,难怪古之成大事者,都没有太多漂亮女人,漂亮女人,太麻烦了啊…… 嗯,不是给女人甩锅,只是像杨玉环这种女人,一颦一笑,都能引得男人们为之疯狂,想做什么事情,还是远离这种美女比较好。 李泰初行礼道:“臣惶恐,实在不敢,而且陈相还在门口……” 杨玉环轻轻笑道:“那,下次再说……” 李泰初看着杨玉环,眼神看起来显得十分迷离,李泰初低声道:“是……” 杨玉环见李泰初神色,显得很是满意,她实在是一个很会利用自己优点的一个人,不然,李隆基身为皇帝,也不会被她迷成这样了。 李泰初脸上笑意渐渐浓郁,可心中却没什么笑意,他如此举动,不过只是暂时钓着杨玉环罢了,他绝对不可能和杨玉环发生什么事情的,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就要没了…… 杨玉环开口道:“你之前说,杨国忠犯了一个错误,你且说一说,他犯了什么错误?” “去年,剑南节度使率军平南诏,大败!而且还被杨国忠瞒下来了,这件事情虽然并不算严重,可贵妃您毕竟只是需要寻一个由头而已,如今李林甫身体衰弱,只要稍微削弱一下杨国忠,朝政同时也平稳下来了,到时候,贵妃您被立为皇后的概率就更大了。” “嗯。”杨玉环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你且回去,今天晚上,我和圣人说这件事情。” “好,那一切都拜托贵妃了。”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与陈希烈离开了。 一出珠镜殿,陈希烈就问了起来:“事情怎么样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唐货币之弊 “没问题!”李泰初看着陈希烈笑道:“准备接手杨国忠的一部分官位空缺吧!不过,不是我说你,你堂堂宰相,能不能狠一点!” 李泰初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心里不满,可是好处终究是你得了,我希望朝堂平稳,你希望更大的权利,这是双赢之举,希望陈相心中不要在意。” “我当然不会在意。”陈希烈笑了笑,然后快速离开了。 李泰初看着陈希烈走下石阶的背影,摇了摇头。 陈希烈这个人啊,势小而怯懦,势大……他没势大过。 李泰初不知道陈希烈以后会如何,不过,他早就做好陈希烈转投他人的最坏打算了,因此他丝毫不慌。 迎着夕阳,李泰初伸了个懒腰,走向宫外,这边暂时忙完了,他准备去见一下高力士,见完高力士,李泰初就回去准备婚礼去! 李泰初承诺的可不是假话,波斯地毯,肯定是要派商队沿丝绸之路去波斯买的,至于丝绸挂满长安,李泰初和李梦祈已经买下了一间造丝厂,造丝厂所有的丝绸概不外售,都是为了两个人的婚礼而织。 而且李梦祈的嫁袍还没有找人织,这肯定是要找大师织的,还有婚礼的乐工,肯定得请李龟年他们。 这还是暂时要做和正在做的事情,至于还没有开始做的事,那就更多了,不忙个把月,根本不可能忙完,而且嫁袍之类的,织几个月实在是太正常了。 反正,这几个月,李泰初都会在长安待着,等待婚礼的到来。 李泰初在宫中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高力士的所在地。 一处偏殿,高力士正在处理从各地发来的奏折,李泰初瞄了一眼,看到了“命有司出粟帛及库钱数十万缗于两市易恶钱,一月之后不输官者罪之。以商贾不便,乃命非铅锡所铸及穿穴者,皆听用之如故。”几行字。 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好奇的问道:“这是禁恶钱的命令?” 高力士见是李泰初询问,笑着点了点头,他将李泰初送给他的眼镜拿下来,放在桌子上,笑道:“是啊,钱荒严重,民间私铸的铅钱颇多,我这和诸位宰辅商量了许久,才决定将这个命令发下去。” 李泰初想了想,道:“这并非解决之道,恶钱之患,更多在货币之制上,而非单纯的钱荒问题。” “哦?”高力士严肃了一点:“你说说看,为何是货币之制的问题。” “是。”李泰初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说道:“武德四年七月,大唐废五铢钱,行开元通宝钱,与此同时,又承魏晋南北朝时以绢帛为货币的传统,钱帛兼行,就货币之制本身而言,存有明显的缺陷,简单来说,两个排斥其他一切商品的商品,彼此也是互相排斥的,凡是两种商品依法充当价值尺度的地方,事实上总是只有一种商品保持着这种地位,而其实也只有估价过高的那种金属才起着价值尺度,价值尺度的职能同价值尺度的二重化是不相容的……您,听得懂吗?” 高力士蹙眉道:“你写下来,写下来我看看!” “好。”李泰初提笔写下了刚才的话,然后递给了高力士,又解释了几句,高力士思考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继续说。” “好,那我就继续说,大唐立国的时候,货币制度问题其实并不大,毕竟百废待兴,有一些问题,在当时的情况下并没有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唐立国已逾百年,如今的货币之制,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 “绢帛因为体大物重、不便分割、难于运输储藏等缺点开始不受百姓欢迎,商品交易趋向喜欢使用更高一级的铜钱作中介,然而官营铸币不能满足这种要求,于是铜钱短缺日益加剧,又进而引发了私铸和滥铸,造成了物价波动、货币流通不稳定以及经济发展的混乱,绢帛受到市场排挤和铜钱短缺,说明钱帛兼行已经不行了!因此,大唐当习汉时以金为上币,铜为下币的经验进行改革!” “这……”高力士犹豫道:“真的会有效果吗?” “太宗皇帝曰:‘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失。’汉时如此改革,我们自然也可以!我们可以以金为上,银为中,铜为下,三币并行,只要铸钱精美,大户之家藏于家中的,必皆是金银之币,铜钱会迅速流通起来,铜钱之荒,恶钱之患,将大大缓解!” 高力士听到这话,显得心动起来了,不过天性谨慎的他,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上报李隆基:“你说的这些非常有道理,这样吧,你写下来,我给圣人看看。” “好!”李泰初拿起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写的同时,除了满满的干货,里面还有大量对李隆基的吹捧。 倒不是李泰初真心实意,而是李隆基就是吃这一套,要是单纯写币制改革,李隆基说不定会无聊到睡着,所以李泰初得吹捧一下,同时描述一下美好未来。 李泰初从夕阳西下一直写到两更时分,洋洋洒洒数千字,最后一句总结是:“若币制改革,大唐无需再忧虑钱荒与恶钱,圣人亦当名垂千古,为一代圣主明君,堪比汉武矣!” 李泰初轻轻的吹了吹墨迹,检查了一下全文,然后无比确定,这文一定能挠动李隆基的痒处,让他推行币制改革。 偏殿之中,明亮如白昼,高力士戴上眼镜,仔细的将李泰初写的再检查了一遍,看完以后,高力士长叹一口气,精神振奋道:“写的好!你以汉武改革举例,让这改革并非毫无依据,到时候朝堂上下反对声必然极小!而且,这里面吹捧圣人的词也用得好,泰初啊泰初,可惜你当初当了武将,而不是选择宦官或者文臣,要不然,货币制度之弊哪里还会留到现在?”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秉烛夜谈 “言重了言重了。”李泰初谦虚了几句,然后开口道:“要不,现在把这个给圣人送去?” “好。”高力士整理好李泰初刚才写的纸张,带着李泰初就前往李隆基处。 来到殿外,高力士和李泰初却被挡住了。 一个小宦官在高力士耳朵旁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高力士看着李泰初,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且等一等吧。” 李泰初有些疑惑:“……里面?” 高力士低声道:“圣人和杨贵妃正在……平时倒是无妨,毕竟我不是完整的男人,可是现在你在这里,那就不方便了。” “我明白了。”李泰初心中了然,然后开口说道:“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还是要遣人去给梦祈报个平安才是,您看……” “这是应该的,我这就让人去。”高力士喊来了一个中年宦官,然后让李泰初将自己的鱼符交给了他,那宦官恭敬退下,往大明宫外小跑而去。 然后,二人就在殿外等待着,其实也没有等待太久,毕竟李隆基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哪怕再怎么补,也补不起来了。 就像一个木桶,已经老化了,再怎么补,也用不了太久就会漏水的。 因此,他们很快就见到了李隆基。 醉生梦死的李隆基,趴在床上,享受着杨玉环的按摩,耷拉着眼,看着李泰初和高力士,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高力士道:“我在处理奏折的时候,泰初来见我,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吧,他看到了李林甫提议的禁恶钱之命令,写了篇文章,提议弃钱帛兼行,老奴以为,圣人不妨试他一试。” 李隆基蹙眉道:“此乃高祖皇帝所定之制,岂能轻改?依我看,你怕不是老糊涂了!” 高力士笑了起来:“圣人听过以后,再骂老奴也不迟。” “那就念吧。”李隆基打了个哈欠,兴趣缺缺。 高力士喊来了一个小宦官,小宦官接过那些纸张,按照顺序,用清脆的声音念了起来:“俯唯陛下,圣人明鉴,大唐钱荒,恶钱横行于市,臣议,当效汉武货币之变……” 小宦官的声音十分平稳,众人安静的听着,越听越入迷。 李隆基刚开始还是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可慢慢的,他坐了起来,仔细恻耳倾听着。 小宦官念了大概千余字,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李隆基蹙眉道:“换一个人念,你们不要勉强,一定要念清楚咯。” 小宦官连忙称是,然后换了另外一个宦官开始念。 念了十多分钟,李泰初写的这些才被念完。 李隆基拿来了李泰初写的几张纸,仔细看了起来了,这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 李隆基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惊觉时间过去了许久,方才将目光离开那几张纸。 李隆基看着李泰初,和颜悦色的轻声问道:“这真是你写的?” “回禀圣人,是。” “好!”李隆基抚掌大笑:“高力士,写旨,封李泰初为云麾将军,加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明日早朝,朕要亲自推进币制改革!” “是!”高力士立刻应答,然后只觉精神一震,他感觉,以前的李隆基回来了,那个励精图治,做事果断的李隆基,重新出现在了这大唐。 只能说,李泰初确实非常好的把握到了李隆基想要的那个点,其中有一句国库收入更多,让李隆基简直就是两眼冒光。 李隆基穿好衣服,拉着李泰初来到了宣政殿,仔细和李泰初,高力士讨论了起来。 来到宣政殿,李隆基亲切的问道:“你在里面说的那个倭国有金银矿之事,是否为真?” “自然为真,只要大唐出兵,大量的金银便可源源不断的运回长安,圣人我和你说啊,我有海船技术,还有矿山开采方法和冶炼技术,三年之内,不但货币能改到大差不差,金银也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到长安,每日不歇……” 李泰初兴高采烈的和李隆基画着大饼,从三更一直聊到五更,李隆基黑眼圈都出来了,可是他却精神矍铄,丝毫没有困意。 李隆基拍了拍李泰初的肩膀,道:“这件事情,朕就全部交给你了!你不要让朕失望,至于倭国金银矿之事……” “圣人放心,我一定让梦祈办好,我绝不胡乱插手!” “好!不愧是朕的好驸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开心不已,他让高力士去端来了一些食物,然后说道:“你先吃东西,朕去换衣服,还有两刻钟就要上朝了,你等一下好好表现。” “是。” 李泰初目送李隆基离开,然后洗了一把脸,胡乱吃了些东西,换上了高力士刚刚拿来的紫色朝服穿好,然后急匆匆的就往前面走。 从宣政殿一直走到含元殿,李泰初默默站到了官员们中间。 虽然李泰初十分低调,可是那身紫袍实在是太惹眼了,尤其是在李泰初脸上连胡子都没有的情况下。 在场的众多朝臣大部分都认识李泰初,其中,郭子仪,王忠嗣,李林甫,杨国忠等人,更是将目光频繁的投向李泰初。 王忠嗣走到李泰初身边,低声问道:“你三品了?” “云麾将军,加银青光禄大夫及散骑常侍。”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个时辰前吧。” 李泰初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是几乎所有三品以上的帝国大佬都听到了,众人看着李泰初,脸色显得极不自然,二十岁的三品……这也太夸张了…… 就连王忠嗣,脸上也是感慨万千,自己这义子升起来也太快了。 没等众人发表感慨,含元殿的门便开了。 众人皆往内走去,微微抬头,便能看见陛上的李隆基。 李隆基朝众人点头示意,身穿紫红袍的大唐帝国官员们站定,然后朝李隆基行礼。 放眼望去,满堂尽朱紫,连一个五品以下的官员都没有。 李隆基见众人站定,便开口了:“今日上朝,却是有要事与诸位相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货币改革 忠嗣拜相 众臣听到李隆基的话,颇为茫然,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让李隆基今日急急忙忙的召开朝会? 李隆基可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开始朝会了,而且还这么早……这个朝会,大概是自改元天宝以后,上的最早的一场朝会了。 那么,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让李隆基这么早就召开了朝会呢? 众臣心中猜测着,也不好开口。 李林甫眼睛敏锐,很快就看到了李隆基的黑眼圈,他连忙出列,行礼道:“圣人眼眶微黑,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情?” 李隆基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朕与李泰初,高力士秉烛夜谈,就是为了这件事情,高力士啊,将东西发下去,朕暂时休息一下,你们看吧。” 李隆基躲含元殿后面吃东西去了,而从李泰初活字印刷工厂里面新鲜出炉,不到半个小时,墨迹才干的,李泰初的货币改革论,发到了众人手上。 众人带着疑惑看起来了,李泰初没拿,只是看着他们读着自己写出来的东西。 这些人里面,有奸臣,也有忠臣,有名垂千古者,亦有籍籍无名者。 可他们现在,无论忠奸,全部都在认认真真的在看着李泰初写的货币改革论。 半个时辰后,李隆基走了出来,他落座以后,笑道:“诸位爱卿,看的怎么样?” 众人惊醒,然后看了看李隆基,又将目光转向了李泰初,眼中满是复杂,他今年,才二十啊! 所有人,包括李林甫等人,都觉得,这货币改革论写的极妙,成功希望非常大,而且有汉朝这个前例可寻,风险变得极其小了起来。 诸位大员心中叹息——生子为何不若李泰初啊! 叹息归叹息,皇帝问题还是要回答的,王忠嗣首先开口:“圣人,臣以为,这货币改革论既有前例可寻,大唐不如效之,若能解决钱荒,恶钱之患,不如用之!” 李隆基点点头,笑道:“朕也是这般想的,你们可有异议?” “臣有异议!”李林甫正色道:“圣人,国库以及百姓家中之中,绢帛众多,若弃绢帛而用金银铜钱,那绢帛该如何处理呢?若改革过快,必然问题频多,因此,臣提议,改革暂缓,若非要立刻改革,那也得择一持重稳健之老臣,缓步推进,臣对改革异议不大,可是这事情,不能交给李泰初!” 李林甫的潜在意思很明确,改革可以,改革好,尤其是这还是李隆基点头了,那他肯定不能反对改革。 但是!改革不能让李泰初插手,所谓持重稳健的老臣,其实就是暗示说李泰初毛毛躁躁,而且还太年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所以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交给李泰初。 李泰初微微蹙眉,这件事情,干系颇大,要是让李林甫参与进来,说真的,他有点不放心,不然,把这件事情交给李林甫倒也无妨,毕竟他现在要续李林甫的命呢,自然要顺着李林甫的意思来,让他心情好一点。 可是,天知道李林甫改革货币会改成什么样子,万一他往金银币里面加铅呢?到那个时候,别说货币改革了,收拾收拾,准备给大唐金融收尸吧! 所以,这件事情绝不能交给李林甫,杨国忠也不行,至于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李泰初想了想,行礼道:“圣人,既然李相不信任我,那便请一人来为我把关便是,臣问心无愧,因此举贤不避亲,请圣人让我义父王忠嗣,总理货币改革之大局,到时候,臣与义父必可为圣人交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李隆基点点头,道:“朕准了,另外高力士也可以帮你们两个,你们且放心,传朕旨意,王忠嗣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李泰初封云麾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二人负责货币改革之事,若有阻拦者,三司擒拿共审之!” “是!”二人连忙答应了下来,众臣见李隆基话已经说出口了,也没办法阻拦了,只好也一起应诺。 李泰初这次吸引的仇恨,不可谓不大,尤其是李林甫,恶狠狠的看着李泰初,仿佛目光里面能冒出刀子来。 至于杨国忠,倒是乐呵呵的拉着李泰初走到了一起。 两人并排走着,杨国忠低声道:“兄弟,这次货币改革,可是大事啊!怎么样,我能不能也分一杯羹?我跟你说,只要到时候往金银里面,参那么一点点铅,这里面的利润……啧啧啧……” 李泰初看着杨国忠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杨国忠的肩膀,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别想着捞钱了。” 杨国忠愣了几秒,等他反应过来,李泰初已经走远了。 杨国忠眉头一皱,看着李泰初远去的背影,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担心担心我自己……” 王忠嗣越过了发呆的杨国忠,快步走到了李泰初身边:“杨国忠刚才拉着你干什么?不会是想趁这次机会,在货币改革一事上动手脚吧?” “义父猜对了,不过我没答应,您且看着吧,杨国忠要倒霉了,不说这些了,义父你这次正式拜相,要不要晚上来公主府这里喝几杯?梦祈前段时间刚买下一个酒厂,里面可是有几坛陈年老酒啊。” 王忠嗣听到这话,笑了起来:“这次还是多亏你了,虽然不是左右相,但是我加开府仪同三司已经满足了,毕竟也算是宰相了嘛,到时候,货币改好,再打倒李林甫和安禄山,我可就能躺功劳簿上面,颐养天年了!对了,晚上酒多备一点,我叫几个老友,一起去饮酒。” “行,那我先回去了,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回去,梦祈指不定多担心呢!” “好,快去吧。” 王忠嗣看着李泰初急匆匆的离开,坐上马车,显得异常感慨,家里有人真好啊……要不要,自己也梅开二度一次?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向严肃的王忠嗣,也开始精神开小差,不正经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币样 李林甫冷着脸回到了家中,心中郁结不已。 唐初定制,以中书令,侍中,尚书左右仆射为宰相。 从太宗起,在者不轻以授人,常令他官居相职,给以“参预朝政”、“参知政事”等名义。 贞观十七年(643),诏以萧瑀为太子太保,李靖为詹事,二人并同中书门下三品,意谓与侍中、中书令相同。 高宗以后,除原官为三公、三师、中书令外,非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不为宰相。 如今,王忠嗣就这么拜相了!而且天子圣裁,根本无法反对。 自牛仙客死后,大唐群相制名存实亡,李林甫独揽相权十多年,这十多年里面,一个同中书门下三品都没有,而现在,王忠嗣居然拜相了! 当初,李林甫为什么陷害王忠嗣?不就是因为,他害怕王忠嗣拜相吗? 现在前功尽弃,李林甫恨不得生啖了王忠嗣! “不行,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林甫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想改革?我倒要看看,李泰初那个纸上谈兵的混账小子如何改革!” 李林甫下定决心,无论李泰初怎么改,他都要让李泰初改不成! 李林甫相信,只要他下令,让其他人不配合李泰初和王忠嗣改革,他就不相信,他们能改成功! 而且,李林甫还想陷害一次王忠嗣,就像几年前那次一样…… 李泰初回到公主府时,就见到了一夜未睡的李梦祈。 李梦祈看着李泰初,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就好。” 李泰初知道,李梦祈心里压力挺大的,因为他让李梦祈将钱投到私军上面,简直和谋反无异,可李梦祈还是做了,她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李泰初连忙将事情和盘托出,李梦祈知道后,喜忧参半:“改革改好了倒是可以,可是要是没改好怎么办?” “放心。”李泰初安慰道:“我早就有预备方案了,无论官吏们配不配合,改革一事,我都势在必行。” 李泰初想了想,道:“先休息,晚上我把帝国金银铜币的样式先画出来,然后明天我去将作监,把样币先造出来。” “好。” 两人一觉睡到黄昏,然后,王忠嗣带着十几个兵部官员上门了,人不少,关系和王忠嗣也十分亲近,李泰初亲自下厨做了一部分菜,陪众人喝酒。 喝完酒,已是二更时分,李泰初安排众人睡下,然后便独自一人栽进书房,画起了样币。 李泰初想了想,决定金银币不作孔,至于铜币,依然有孔,而且完全可以以开元通宝为范,甚至不需要改。 这次货币改革之要,主要是废绢帛,同时增发金银币为上行货币,铜币完全可以不动。 李泰初写写画画,画了半个时辰,也画得差不多了。 金银币正面是一个大大的楷体“唐”字,而背面,银币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至于金币,则是比较繁杂,是两柄交叉的唐横刀,上面还环绕着丝绸。 李泰初仔细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加些花纹,就没问题了。 这种钱币造假是比较难的,因为贵重金属都是硬通货,就算有人造假,要不造得和真的一模一样,要不造的非常粗糙。 和真的一模一样那根本没赚头,如果是恶钱,完全可以将其免费收上来,融了重新造就是了。 大唐官方铸币由地方各州负责,史书所载,诸铸钱监:绛州三十炉,扬、宣、鄂、蔚四州各十炉,益邓、郴三州各五炉,洋州三炉,定州一炉。 诸铸钱监以所在州府都督刺史判之。副监一人,上佐判之。丞一人,判司判之。监事一人,或参军或县尉知之。录事、府、史,士人为之。 李泰初提出此次改革,也不止是为了解决大唐钱荒,还有恶钱的问题,他还想将铸币钱收归中央。 至于具体如何操作,那就要看到时候的情况了,完全将铸币权交给皇帝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这种重要的权利必须要彻底分割开,甚至连李泰初自己,都不想掌控铸币权,这关系一国之经济,要是他掌控了,诚然,他可以间接掌控整个大唐,可是,他死以后呢? 这铸币权,岂不是落到他后代手上了? 李泰初可不敢保证自己后代是一个什么样子,所以,他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内库三成,工部三成,国库三成,这就是九成铸币权了,嗯……到时候再给梦祈一成好了!” 李泰初想了想,觉得铸币这件事情,不如做成股份制比较好,同时,皇帝不能插手其中,毕竟皇帝权利太大,要是插手其中,肯定会出大乱子。 李泰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苦恼:“皇帝啊皇帝……权利实在是太大了,世上帝国之亡,皇帝之责不可推卸啊……到时候再说吧,总之,皇帝绝对不能插手这件事情……” 李泰初深刻的意识到了皇帝权利之大,要是皇帝对这个分配方式不满意,肯定会大改的,到时候,所谓的平衡就是一个笑话。 李泰初将金银币图放在一旁,看起了一个账本。 这账本是府上近来的开支——不是假账,是真账,上面最重要的,是七郎,八郎他们训练的公主府私军开支。 不到万人的私军,其开支大概已经有安西都护府的五分之一了,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若是训练完毕,其精锐程度可想而知。 李泰初有意无意的摸索着账本上的数字,有些犹豫,说实话,他真的想清君侧了。 这次币制改革,希望李隆基不插手,要是插手…… 次日,李泰初来到了将作监,找到了将作大匠,将不同金银币全部造了一遍。 李泰初在实验,哪种重量比较好。 最后,李泰初决定,金币按三十克,银币按十克来造。 事实上,这个重量是偏大的,因为现代一元硬币也只是六克左右罢了。 不过,李泰初并没有改变的意思,因为他造的金银币,和后世硬币的定位并不一样。 第一百八十章 银行 他造的金银币,并不是给百姓用的,而是给大户人家私藏还有大规模交易用的。 因此币值大并不是问题,反而大一些比小要好。 至于铸币的前置工业李泰初已经点出来了,蒸汽机带动液压直接一体成型,两三个月,就可以开始大规模制造。 而且,这也不会亏本,因为金银币不可能全部都是金银,里面肯定得掺杂一些别的金属,这一来一去,利润就出来了。 当然,里面掺的肯定不会太多,不过也够了,毕竟这可是一个庞大帝国的全部钱币制造,哪怕是百分之一,一年下来,都是一笔巨款。 造好样币后,李泰初来到了大明宫,将样币献了上去,趁李隆基心情好的时候,李泰初趁机提出了成立帝国中央银行的。 李隆基并不明白银行是什么,这也正常,毕竟“银行”一词源于南唐(公元937-975年)时期。 不过,古代的“银行”一词与现代的“银行”一词意义不同,是熔铸银锭、打制器皿饰物的金银铺。 李泰初口中的帝国银行,自然是如后世中央银行一般的机构。 李泰初向李隆基详细的解释了银行的作用,然后提议,将股份四分,两成给内库,四成给国库,三成给除户部外的其他五部,同时,拿出一成给管理银行的李梦祈,至于铸币权极其收益,则是内库,国库和工部各三,还有一成给李梦祈。 二者相互独立,却又互相联系。 李隆基显得非常不满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什么我一个两成,一个三成?” 李泰初行礼道:“圣人,这股份不是给你的,是给内库的,事实上,您没有股份,因为帝国银行干系太大,所以将是一个混合管理机构,圣人若是插手,将彻底打乱其运行,因此,臣希望圣人不要插手为好。” “放肆!”李隆基看着李泰初,冷哼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圣人明鉴。”李泰初不慌不忙,而是仔细解释了起来:“臣只是建议圣人不要插手,事实上,您完全可以强行插手,因为帝国银行位于六部之下,受六部一起钳制,所以您可以命令六部而达到控制帝国银行的目的,我之所以如此做,就是怕圣人之后的诸位皇帝中,有人会滥发钱币,以次充好,出现汉武之时,白鹿币的情况。” 李隆基听到这话,仔细思量了起来,李泰初趁热打铁,道:“圣人励精图治,天下大治,大唐境内,横行万里可不带刀,纵观诸朝,圣明无过圣上也!可大唐并非没有出现过庸碌之君,万一后代某一个君王滥造货币呢?帝国银行,百年大计也,还请圣人下旨,将其交与多方钳制。” 李隆基思考许久,至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这银行,我真的一点都不能管了?” “臣是这样想的,管理内库者,皆为宦官,因此,圣人完全可以通过他们来间接管理一部分事情,宦官只要没有军权在手,就翻不了天,到时候只要监察其是否贪污,就一切都好了。” “也罢,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努力,只要办好了,朕给你封侯。” “是!”李泰初激动的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差点欢呼起来了。 李隆基只觉得好笑,觉得李泰初小孩子脾气,可是他不知道,李泰初高兴的不是封侯之诺,而是高兴于银行的成立和其权利划分。 到时候,这权利一分,六部上上下下,哪一个不在心里念着李泰初的好?而且利益所在,他们也肯定会尽心尽力的管理银行,以后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帝国银行的架子就可以搭起来了,行长自然是李梦祈,除了她,再也没有人合适这个这么敏感的职位了。 不过,等李泰初回家以后,得到的却不是李梦祈的夸奖,而是埋怨。 “你给我的那些产业,有五十七种!这些都要我管,现在,你又要我去做什么帝国银行的行长?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李泰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哀求道:“哎呀,能者多劳,你就辛苦一点嘛,而是我又没什么管理经验,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就你一个娘子,不交给你我怎么放心呢?” “那你多找几个好了,让她们一起帮我管,反正我不介意,那个白秋就不错,而且还是大食公主肯定可以管好。” 李泰初看着李梦祈,有些不确定,这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纯粹的抱怨:“这哪里行,我又不喜欢她。” “我看行,到时候,你娶我一起把她也娶了吧!” 李泰初迅速确定了——这是气话,无论是哪个朝代,说这种话,那都是委屈到了极点,毕竟这可是婚礼! 李泰初连忙抱住李梦祈安慰了起来,心中颇为愧疚,他确实是将太多事情都交给了她,因此,她心中委屈倒也正常。 安慰了许久以后,李泰初开口说道:“这样吧,我帮你建立职业掌柜的,到时候,你只需要控制那些掌柜的就好了。” “不就是用人吗,我用了,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很多。” “不不不,我说的掌柜,和你说的并不完全一样,而是将权利彻底交到他们手上,到时候,你只需要躺着数钱就好了。” “彻底?”在李泰初怀中的李梦祈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李泰初:“你不怕他们卷钱跑?” “能跑哪里去?”李泰初笑道:“我以利诱之,以刀悬之,以法警之,敢卷钱,就是死路一条!你看好便是。” “那我就信你一次,对了,我们收购的那间绢帛厂产量挺大的,再过一个半月,就能凑齐绢帛了。” “哦?好!对了,你嫁衣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李梦祈有点忧愁:“宫里的人说,织起来太难了,恐怕得半年时间才能把嫁衣绣好。” “难?一百条凤凰很难吗?”(李泰初挠挠头,发出刺绣小白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金钩 “当然难。”李梦祈无语扶额。 “既然难那就六班倒呗。”李泰初开口说道:“反正我们又不缺钱,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几个月时间,怎么说也能织好。” “不是你赚的钱不心疼是吧?” “嗨,瞧你这话说的……” 李泰初正准备安慰李梦祈,却被外面的喧哗声给打断了思路,李泰初起身向外走去,循着声音走到大门口,发现是几个壮汉拿着几张纸在吵着,阻拦他们的甲士则是一脸难色。 李泰初掏出方巾咳了咳,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后,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甲士行礼道:“将军,他们说自己手上有老爷的欠条,说要进公主府讨债。” “给我看看。”李泰初让那几个壮汉将欠条拿来,可那几人也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故意的,他们大声说道:“不行,万一你把欠条撕了怎么办?” 李泰初微微蹙眉:“把他们抓进去,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些。” “是!”那几个甲士都是老兵,他们听到李泰初的命令后,毫不犹豫就动手了,那几个壮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李泰初进了府,让人把外面几个人带进来,然后坐在正厅等着。 那几个壮汉被绳子缚了,拖了进来,他们手上的欠条也到了李泰初手上。 李泰初看着那几张欠条,皱起了眉头,这字迹,确实是他那个便宜老爸的不错,而且欠条上面的数字不小,几张加起来,差不多有百万钱了。李泰初让人把李羽请来,然后也不询问下面那几个壮汉,只是慢吞吞的喝着茶。 那几个汉子口中被塞了碎布,支支吾吾的看着李泰初,好像是想说什么,李泰初瞟了几眼,沉默不语。 李梦祈从后面也过来了,她问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是真的,那钱给他们就是,不过阿爷这好赌的毛病……” “安心。”李泰初的声音有些冷了起来:“我可不会再让他赌了。” 李泰初话音未落,李羽便进来了。 他脸上满是尴尬,显然,刚才的话,他听到了。 李羽尴尬的解释道:“我儿,你听我说,这钱真不是我故意想输的,我当时就想赌几百钱,没想到越赌越多,还没人阻止我,不知不觉我就……” 李泰初看了李羽一眼,眼中满是冷厉:“你且看看,是这些吗?” 李泰初推了推桌子上的几张欠条,李羽看罢,尴尬的点了点头。 李泰初摇了摇头,然后让人去准备现钱,大概是一百三十万钱的样子。 钱准备好以后,李泰初让人把地上那几个汉子口中的碎布团拿走,然后问道:“你们赌坊在哪里?带我去。” “我带你去吧。”李羽大概是存了将功折罪的念头,于是主动说道:“那赌坊就在平康坊内,名字叫金钩赌坊。” 李泰初看着李羽,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平康坊那地方……罢了,以后看紧他钱袋子便是。 “阿爷留在家中便是,这事,儿子会处理好的。” 李泰初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李羽看着李泰初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沉默许久,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李梦祈见状,忍不住说道:“阿爷以后莫要如此了,缺钱与我说便是,不要去找那种人借,而且郎君厌赌……若阿爷真的想赌,过段时间,等郎君不生气了,我开个赌坊给您赌就是。” 李羽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就,麻烦公主了。” “阿爷不必客气,梦祈还有事要处理,就先离开了。”李梦祈向李羽微微行了一礼,然后便离开了。 一直躲在后面的崔氏跑了出来,她埋怨道:“你看你又去赌了,现在还要泰初去帮你解决,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怎么面对他。” 李羽苦笑道:“我错了……不过娘子,你有没有觉得,泰初比起以前,变了很多了。” “不变才是怪事……”崔氏的声音低下来了:“我们两个弃他而去,他不知怎样才艰难活下来,然后又去参军,听公主说这次回来还伤了肺,以后喘气胸口都疼……你呀你,能不能省点心?” “当初那也不是没办法嘛……当时那么拥挤,一个不小心,我们就被挤到了河里面,九死一生才一起活下来,回去找他,也找不到了,我们能怎么办?”李羽叹息道:“而且我这赌瘾……唉!我也想戒啊……” ……分割线…… 李泰初带着百多个甲士,压着那几个汉子来到了金钩赌坊,赌坊占地上千平,还是三层的,里面人也不少。 李泰初进门后,就让他们清人,一个个赌客被甲士们赶了出去,荷官们看着这一幕,敢怒不敢言。 一个荷官看到了甲士们押着的那几个汉子,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悄悄挪到楼梯口,然后向楼上爬去。 荷官静悄悄的爬到二楼,然后快速冲上三楼,来到一个房间推开房门,开口说道:“老大,李泰初来了!” “终于来了。”房间里面,一个人站起来,从桌子上面拿起一把刀,然后对房间里面的另外二十几个人说道:“走,我们下去砍死他!” “老大!”荷官连忙开口说道:“李泰初带了一百多个穿铠甲的!” 那被称呼为老大的人连忙放下刀,脱掉衣服里面的皮甲,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喊了起来:“还愣着干嘛?和我一起下去见将军啊!让另外那五十个兄弟躲好咯,一定要躲好咯,听到没有?” 那人穿好衣服,身上穿金戴银的,然后急匆匆的就跑下了楼,一下楼,他就是一个优雅的三百六十度转体然后五体投地,大喊道:“拜见将军!” 李泰初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这人,满腔疑惑:“你是谁?” 那人连忙喊道:“小人贱名马郭,是这赌坊主人。” “你?”李泰初看着马郭,只觉不可思议,就这样一人,能白手起家,打下这么大一个赌坊?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李林甫的手段 “正是小人。”马郭答了一句,然后谄笑着往李泰初走近:“小人斗胆,想问一下,将军为何驱赶我这里的恩客啊?” “怕财帛动人心罢了。”李泰初说着,让人将几个箱子抬了上来,箱子一打开,里面全部都是钱,有铜币也有金银。 马郭眼睛都直了:“将军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这是李羽的赌债,你且看看。”李泰初将欠条递给马郭,然后说罢,然后开口说道:“把这个金钩赌坊砸了。” 马郭听到这话,还没反应过来,甲士们就动手开始打砸了马郭看着这一幕,眼睛瞬间变大了,不过,他还没说话,李泰初就拍了拍马郭的肩膀,道:“损失多少,我全部赔给你,不过,今天这件事情,是给你的一个教训,我阿爷身上没什么钱,你们却让他赌了那么多,这是何意?因此,这赌坊以后就也不必开了,你拿着这些钱当个富家翁去吧。” 马郭眼睛顿时红了:“将军,将军有话好说!这赌坊它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啊!” 马郭冲过去,一把抱住李泰初的腿哀求道:“将军且让他们住手,住手啊!” 李泰初摇了摇头:“松开!还有,他们不会住手的,无论这赌坊是谁的,今天都砸定了!” 马郭抹了一把眼泪,松开李泰初的大腿,道:“将军真不知道这赌坊是谁的吗?” 李泰初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马郭怎么突然平静下来了? 不等李泰初想出哪里不对劲时,马郭就开口说道:“这金钩赌坊,是右相李林甫的!” 马郭话音未落,袖口就滑出来了一把匕首,马郭拿着匕首,满脸凶狠的刺向了李泰初的腹部。 李泰初被马郭刚才的话震到了,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到匕首,于是,那匕首便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刺中了李泰初的腹部。 然后,马郭脸色顿时就变了,因为他只听见“铛”的一声,匕首就在李泰初的腹部被挡住了。 他大惊失色,准备抬起匕首,刺向李泰初的脖子,可是李泰初反应极快,他迅速退开,然后怒道:“抓住他!” 一旁的好几个甲士,如虎狼般冲向马郭,迅速将其压在了身下,让马郭动弹不得,马郭怒吼一声,然后便将舌头咬断了。 李泰初冲到马郭身边,扳开他的嘴巴,将他的断舌,还有嘴巴里面的鲜血弄了出来。 李泰初看着马郭,脸色难看的说道:“喊人,通知冉葳,让金吾卫的人过来,都别砸了,带着这马郭,先把这赌坊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是!” 甲士们迅速行动起来了,然后,从二楼楼梯上,迅速下来了几十个人,他们朝李泰初冲了过去。 李泰初黑着脸,后退几步,甲士们迅速将他保护起来,同时和冲下楼梯的人开始了搏杀。 李泰初愤怒不已:“别杀人,制住他们,我要他们一个个,全部将幕后黑手招出来!” 在李泰初的指挥下,甲士们的刀开始往敌人的手脚挥去,他们不过身着皮甲,甚至无甲,和李泰初的家兵们完全比不了,李泰初的家兵们可是都穿着铁甲的,寻常刀剑连劈都难以劈烂,因此,这简直就是一场一面倒的不公平战争! 很快,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金吾卫的人赶来封锁了整个赌坊,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京兆尹。 现在的京兆尹杨国忠,皱着眉,准备让小吏带着不良人过去把人接管过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被李隆基一道旨意,以南诏兵败之名义削去了京兆尹等多职,而且罚俸三月,令其回府,面壁思过。 于是乎,京兆尹衙门就这样暂时陷入了瘫痪,倒不是真瘫痪,只是没精力去顾及李泰初的事情了而已。 这件案子,很快就惊动了天听,怎么这么快?嗯……你得知道平康坊是什么地方,这里全部都是那个啥,而且大唐这玩意,不说合法,但是绝对是不违法的,里面甚至还有长期居住的官吏,比如某些御史,就在平康坊有私宅。 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被上报到了御史台,既然到了御史台,那么李林甫自然也就知道了。 李林甫连忙入宫,弹劾李泰初带家兵去赌钱,而且因为输了很多钱,面子上过意不去,一怒之下,便血洗了赌坊。 李隆基信了大半,因为大部分御史都这么说,而其余的御史则是一言不发,并不说话。 于是,李隆基一道命令,将正在处理赌坊里面人的李泰初诏到了大明宫中。 李泰初一进门,就看到了严肃的李林甫还有蹙眉的李隆基。 李泰初行礼道:“圣人唤臣前来可有事?” “朕听说,你血洗了一个平康坊的赌档,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李泰初愣了愣,长安消息传这么快?然后,他看着一旁一言不发的李林甫,心中有些明悟了。 于是,李泰初开口说道:“这件事情不假,可是却不是常人所想的那样,事实上,我是被迫反击……” 然后,李泰初绘声绘色的将之前的事情描述给了李隆基听,甚至那句“这金钩赌坊,是右相李林甫的!”也说了出来。 然后,李泰初特别多余的说了一句:“当然,这件事情我不相信是李相让那马郭干的,那马郭说不定是突厥人,或者是大食人派来的呢?” 要是李泰初不说这句话本来没什么的,可是这一说,李隆基就把目光看向了李林甫。 李林甫纵横朝堂这么多年,当然不是白痴,突厥和大食算什么,这话分明就是暗示李隆基呢。 李林甫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圣人,不如交与三司,由三司审理那些活下来的人,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而不是听信李将军的一面之词。” 李隆基点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可倒是可以,只是杨国忠刚被朕给削去了京兆尹之职,这三司会审之前,京兆尹之职得先找个人担任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忠嗣之危 李泰初想了想,道:“圣人,安思顺将军可担此重任。” “安思顺?”李隆基和李林甫都愣住了,他们两个万万没想到,李泰初口中居然会冒出安思顺的名字。 安禄山如今还是平卢和范阳的节度使,并未谋反,因此,安思顺和安禄山的关系,甚至是李林甫的关系都算不上差,若是安思顺担任京兆尹,对李泰初可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李泰初却比他们想的更多,在他看来,安思顺属于可争取的人,就算他偏向于金钩赌坊的人其实也没事,毕竟大理寺和刑部,大多数都是李林甫的人,虱子多了不怕痒。 再说了,打砸赌坊的时候,李泰初自己可是没有动手的,无论如何,他反正没事。 因此,安思顺就在三人的思考中,变成了京兆尹。 至于边军,也迎来了一场变动,哥舒翰代替安思顺,升任了朔方节度使,而安思顺,将被招回长安,成为京兆尹,同时接手这次的案件。 李泰初不慌不忙的走出了大明宫,安思顺回来起码还有半个月,因为,在这安思顺回来之前,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会发生意外的,只会是这盘棋之外的地方。 那个马郭既然是死士,那么他的话并不能全信,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相信,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要是真的是李林甫干的,那么他出手肯定会一击致命才是,而不是单纯的派遣死士。 李林甫没出来,不知道留在宫中干什么。 李泰初有预感,李林甫,可能会出手。 这次利用自己那个便宜老爸,绝对是虚招,真正的杀招,肯定藏在了后面。 李泰初看了一眼大明宫,上了马车离开了,无论李林甫出什么招,他只能见招拆招,全部接下来,他羽翼未丰之前,只能忍。 而此时,大明宫中,李隆基一脸严肃的看着李林甫,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李林甫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些纸张,呈给了李隆基,纸张上面,写满了字。 李林甫开口说道:“王忠嗣在河西,河东两地,已经彻底掌控了大权,同时,他推行了兵制改革,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河东兵额度五万五,河西兵额度七万三,共计十二万八,王忠嗣在此基础上,扩军二万二,使两地兵员额度达到了十五万,这些额外的士卒,全部都是王忠嗣私人出钱,可养两万军队,王忠嗣哪来的这么多钱?唯一的答案,那就是这钱是李泰初出的!圣人,十五万兵力,若是谋反,关中之兵岂可挡?不如治王忠嗣,李泰初一个死罪!以免后患!” 李隆基听到这话,头疼不已,他沉吟片刻,然后开口说道:“传陈玄礼入宫,另外……再传王忠嗣。” “是!”一旁的裴力士立刻走了出去,传达了李隆基的旨意。 陛下,李林甫听到李隆基的命令,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次,他倒要看看,王忠嗣怎么破这个死局!李泰初或许可以以驸马之身免死,但是王忠嗣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玄礼很快就入宫了,在李隆基的命令了,陈玄礼穿着铠甲,带着几百个禁卫埋伏在了殿后与殿外。 他们埋伏好以后,王忠嗣,入宫了。 王忠嗣刚向李隆基行完礼,李隆基就满脸怒意的将那些纸张揉成一团,丢在了王忠嗣的脸上。 李隆基怒道:“王忠嗣!你给朕解释一下,为何河东,河西两地,扩军到了十五万?你是不是看朕活太久了,想谋反!然后把太子推上帝位?!!” 王忠嗣大惊,李隆基这话太重,让他心中惶恐。 王忠嗣连忙说道:“圣人容禀,我所扩之兵,皆为屯田兵,而非战兵,臣对圣人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心!” “屯田兵?”李林甫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我看,你是想效仿曹操吧!说是屯田,其实就是战兵!而且这件事情你若是真的问心无愧,又为何不上报朝廷?我看你分明就是心里有鬼!而且你养兵的钱如何来的?是不是李泰初给你的?你们两个定然是想养兵助太子谋反!太宗之时,太子承乾……” 李林甫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可是在场众人都明白李林甫的意思。 当年,太宗皇帝长子李承乾,不就是因为迫不及待想当皇帝,才做出了以太子之身份而谋反的举动吗? 如今的太子,今年可是也不小了,连儿子们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他心中,难道就没有丝毫想当上皇帝的急迫感? 李林甫的话,简直就是正中李隆基内心的一支箭,他看着王忠嗣,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太子,他肯定不会废,毕竟要废太子,肯定得杀一个人头滚滚,相比之下,要是杀王忠嗣,李隆基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李隆基的手微微抬起,陈玄礼握紧了横刀,看着王忠嗣的眼中满是遗憾。 王忠嗣自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不过他并不惧怕,而是行礼道:“圣人,事实上,这些屯田兵都是流民!” “流民?”李隆基的手,终究还是没有举起来,而是放下了,李隆基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出逃的府兵?” “是!”王忠嗣解释道:“他们为逃避上番,离开了土地,逃往河东和河西,因此,我不忍他们成为霍乱之源,才将他们收为屯田兵,事实上,我并没有对他们发放俸禄,至于为什么不告知朝廷……” 王忠嗣咬牙道:“府兵之患,乃开元时便……因此……” 李隆基眯着眼,掩饰着眼中的愤怒,府兵之患,难道怪他一个人不成? 李隆基承认,自己确实是有错,但是你这么说出来是几个意思? 李隆基的眼神又转向了李林甫,若不是李林甫,今天哪有这么一档子事? 陈玄礼见气氛不妙,连忙俯身,在李隆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削权 李泰初的后手 李隆基看着王忠嗣,心中阴晴不定,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 李隆基开口说道:“王忠嗣!你私自扩军,已经违反了大唐法度,你可知罪?” 王忠嗣脸上略带挣扎之色,然后行礼道:“臣知罪。” “既然知罪,那便削去相权和河东节度使之职,那些屯田兵依然保留,如此处理,你心中可有怨?” “臣无怨!” 李隆基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下去吧!” “是!” 王忠嗣恭敬的回答了李隆基,可是却只觉心中发冷,刚才进殿时,他就察觉到了殿后埋有刀兵,他没想到,李隆基如此不信任他。 如今,相权被削倒是小事,可河东之兵怎么办? 王忠嗣该走了,可是他并不想走:“圣人,临走前臣想问一下,河东节度使之职,该由何人接任?” 李隆基蹙眉道:“怎么,你有人选推荐?” “回禀圣人,前朔方节度副使,知留后事李光弼,自天宝八载以后,就没再出过长安,河东之兵,不如交于他。” “不可!”李林甫连忙说道:“此事万万不行,李光弼乃是你王忠嗣之旧部,河东之兵,怎能交于他?不如交于郭子仪将军,再将原来的封常清提升为安西节度使。” “此事……”李隆基蹙眉道:“容朕再想一想,毕竟是两个节度使之位,朕总得仔细思虑一下才是。” “是。”李林甫恭敬道:“不过,既然说到了节度使的问题,臣有一件事情,往圣人尽快做出决断,去年剑南节度使兵败,如今已经和杨国忠一起被治了罪,不知已经空缺的剑南节度使,该由何人接任?” 李隆基想了想,反问道:“你可有人选?” 李林甫严肃回答道:“臣举荐史思明!不知圣人以为如何?” “史思明吗……”李隆基陷入了沉思,很明显,是在认真考虑。 王忠嗣顿时就急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史思明是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之一,可是他却知道史思明是如何发家的。 史思明是突厥人,乃是安禄山同乡,与之关系亲密,如今还是平卢军的兵马使。 开元二十四年的时候,史思明因欠官府债款走投无路,逃亡到北边的奚族地区,被一向排外的奚族人捉住。 奚族人想杀死他,可他装出一本正经样子说自己是大唐派来与奚王和亲的使者,如果杀了我,会惹下大祸,影响他们的民族。 奚王看史思明一副气度非凡的派头,当真了,于是以贵宾礼节接待他。 奚王畏惧唐王朝的势力,决定派百人跟随史思明去朝拜大唐皇帝。 史思明嫌人少,欺骗奚王说,使其派出了自己的得意将领琐高和他手下三百人跟随史思明去朝拜大唐皇帝。 他们快走到平卢(今辽宁朝阳)时,史思明先派人欺骗平卢守将裴休子说:“奚族人派琐高和精锐将士一起来了,他们嘴上说是去朝拜天子,实际是来偷袭平卢,你应该做好准备,不等他们动手就先干掉他们。” 裴休子信以为真,在奚人进入平卢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琐高手下的三百人杀了个一干二净,单单留下个琐高。 史思明把琐高捆绑好押送到幽州节度使那里。 节度使非常高兴,当即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大大地称赞史思明。 史思明因此官运亨通,后来他与李隆基谈及此事,越发得到赏识,李隆基便赐给他一个汉名——史思明。 一个这样的人,在王忠嗣看来,怎么可以当节度使呢?说不定史思明还不如前任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呢! 于是,王忠嗣连忙行礼道:“圣人,不如将这个职位给李泰初,南诏国乱,如今大唐年轻一辈的将军里面,唯有李泰初最适合当剑南节度使了,虽然他年轻,在一些问题上不如老将靠谱,可他心思聪敏,富有朝气,一定能练好剑南兵,平定南诏之乱!如果圣人下旨,他一定能拿出平乱之策来。” 李隆基听到这话,顿时纠结了起来,李泰初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可是他和王忠嗣的关系实在是太近了,这让他非常纠结。 而且李泰初之前也没有经验啊! 李隆基开口说道:“李泰初,好像没有独掌一地的经验吧?” 王忠嗣连忙说道:“有的,碎叶城时,便是李泰初独掌的,他管得也很好。” 李隆基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件事情,也容朕再考虑考虑吧,你们暂且退下。” “是!”李林甫和王忠嗣虽然有点不甘心,可也没有再多说了,而是退下了。 陈玄礼也很快离开了,李隆基伸了个懒腰,然后准备去见杨玉环。 来到杨玉环宫中,杨玉环正在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干嘛。 李隆基见了,好奇的凑过去以后,才发现,杨玉环居然在算账。 “这是什么?”李隆基好奇问道。 杨玉环吓了一跳,然后她见是李隆基来了,脸上立刻涌起了笑容:“这是我出钱请梦祈运去边关的粮食账本,边关将士还有百姓经常碰到战事,粮食说不定不够吃,因此我想送些粮食过去,以表寸心。” “怎么突然想起来干这个了?” 杨玉环愣了愣,然后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咬着嘴唇,道:“我与圣人您无子无女,因此,想做些善事,求上天赐我一个子女,以后老了,也不必看着别人膝下子女成群而羡慕。” 李隆基顿时愣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杨玉环关心不够? 加上之前杨玉环主动说起剑南兵败这件事情,李隆基轻轻的搂住了杨玉环,有些感动的说道:“不如先认养一个吧?毕竟这种事情也急不来。” 杨玉环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深得圣人恩宠,若是认养一个,不知我娘家之人,会不会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到时候……还是算了吧。” 李隆基叹了口气:“倒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道圣人愿不愿意?”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东宫之中 “爱妃且说。” 杨玉环咬着下嘴唇,犹豫道:“我想,认太子当义子。” “你说什么?”李隆基心中一动,难道,她想借杨家之力,尽快将太子…… 杨玉环解释道:“我若有子,或者是认其他人当义子,肯定会让杨家起不该起的心思,因此,不如我认太子为义子,这样一来,就不会影响朝政了,而且,太子长孙李适,今年九岁,若是我认太子为义子,也能时常让那李适常来陪陪我,以解无子之苦。” “这样啊……”李隆基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样一来,李隆基觉得,自己该改变一下自己对杨国忠的态度了,本来他是想培养杨国忠为李林甫继承人的,可是如今杨玉环要是认了太子李亨为义子,那就不能再提拔杨国忠了,毕竟太子要是和宰相勾结,那他的帝王之位,可就不稳了。 如今杨国忠被贬,正好以后永不复用了。 李隆基这样想着,叫来了高力士,让他传旨,从今以后,太子就是杨玉环义子了。 高力士听到这话,惊讶了一会儿,然后亲自传旨去了。 东宫,太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接一场心理摧残。 高力士来到东宫后,太子李亨热情的迎接,可高力士读完圣旨以后,李亨脸都黑了。 杨玉环比李亨可是还小七岁,现在,杨玉环居然变成了李亨老妈! 李亨在高力士走后,迅速掀了桌子,大发雷霆:“杨玉环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 李亨破口大骂,直到彻底发泄完毕后,他才让人进来,将殿中收拾干净。 冷静下来的李亨,传来了自己的幕僚们,和他们讨论了起来,李亨长子李豫,还有三子李倓,也在其中。(现在李豫叫李俶,不过为了方便称呼,就直接叫李豫了) 李亨说完刚才发生的事情后,李豫连忙起身,道:“阿爷,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杨府受尽恩宠,若是杨国忠复起,十有八九会在李林甫死后掌握相权,据我所知,李林甫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要是……” 李亨听到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大郎你说的不错,若是杨国忠愿助我,那我也不必如此憋屈了。” “阿爷冷静!”李倓严肃的反驳道:“既然阿爷现在是贵妃义子,那么圣人肯定不会再让杨国忠掌握相权了,因为圣人不可能让宰相离阿爷您太近的,王忠嗣封相之前,不也两年多没再来找过您吗?” 李倓的话,如一盆冰冷刺骨的冷水,浇在了李亨头上,让他心中发冷。 是啊,自己该了解自己的父亲才是,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势力膨胀…… 李亨紧握双拳,显得极为不甘心:“那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的!”李倓正色道:“我听闻杨国忠被贬一事,完全是杨玉环一手造成的,为的就是打压杨家气焰,而且,杨玉环还通过万春公主,购买了大量的粮食,运往边关给士卒和百姓,今日又让圣人让阿爷认她为义母,如此种种反常的举动,让儿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亨听到李倓卖关子,顿时好奇了起来:“什么想法?” “杨玉环,想封后!”李倓只说了六个字,却震惊了在场的十几个人。 他们想怒斥这是无稽之谈,可是话到嘴边时却止住了。 是啊,为什么会是无稽之谈呢?为什么杨玉环就不会想着封后呢。 成为皇后并没有什么硬性标准,无非就是比较笼统的母仪天下,贤良淑德之类的。 杨玉环名声并不好,可是,从这些事情上面来看,杨玉环正在揽名,揽义! 运粮食为名,认义子为了大义!再过一段时间,她何尝不能被封为皇后?民众是最健忘的,杨玉环以前那点破事,现在都被忘得差不多了,等杨玉环揽名之后,还有多少人会说,杨玉环以前是李隆基儿媳妇?又有多少人会说,杨玉环放荡? 众人想通以后,看向李倓的目光中满是惊叹,李亨眼中也出现了欣赏之色,唯有李豫,眉头紧皱。 李倓见众人目光,心中欣喜不已。 这些事情,自然是李泰初告诉他的,不然,他怎么敢在李亨面前这样猜测。 李倓装作不经意的扫了李豫一眼,见他眉头紧皱,心中暗笑,然后开口说道:“阿爷不妨和贵妃合作,毕竟,皇后义子,和一个贵妃的义子,代表的意义可完全不一样。” 李亨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开口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明日,我去见贵妃一面。” “是!”众人行礼退下,唯有一人,静静地跪坐在下,并未离开。 此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唇红齿白,身上还有股缥缈出尘之气,他的名字,叫李泌。 李泌起身,走到太子身旁,道:“殿下以为,刚才二位皇子表现如何?” “自然是三郎胜过大郎。”李亨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三郎会说出此等惊人之举,而且,我还觉得他很有道理。” “可殿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李泌提醒道:“刚才,您的长子,可是眉头紧皱。” “我知道,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才是长子。” 李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殿下,是否觉得,李倓更合适?” “这……”李亨犹豫不决道:“我还是想一想,倒是不急。” 李泌欲言又止,接下来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诚然,如李亨所言,这件事情,还太早了。 不过,李泌始终认为,未来的太子,该是李豫。 李泌告退,离开时,心中叹息,希望李倓殿下不要再锋芒毕露了,不然,日后李豫,李倓他们两人,必然会有一人死无葬身之地。 目送李泌离开后,李亨叹了口气,他的长子确实是不太争气,要知道,李倓已经入了吏部,而且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一步一步往上爬。 而且,还被封为了齐王,这可比李豫如今的广平王要高。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给李林甫的“回报” 再这样下去,要是有一天李亨登上帝位,成为太子的,还真不一定是李豫。 不过,李亨倒也没什么阻止李倓的意思,毕竟,这是大唐,所谓的长子继位,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名存实亡的东西,一百多年来,大唐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是长子继位的,就连李亨本人,也不是李隆基长子。 次日,李亨入宫,见到了杨玉环。 李亨朝杨玉环行礼,杨玉环坦然受了,然后笑道:“以后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太子不用怎么客气,听说,太子有孙名李适,不如让他常常入宫,代替太子陪一下我,如何?” 李亨自然是答应下来了,然后,李亨隐晦的问起了之前那几件事情,也就是贬杨国忠,给边关送粮食那几件事。 两人扯皮许久,李亨终于隐晦的说,若是杨玉环有意后位,他可以帮杨玉环。 杨玉环自然是颇为心动,她和李亨,可以说的上是一拍即合。 送走李亨,杨玉环美滋滋的想起了李泰初和她说的那些话,然后心中感叹,可惜,当初自己遇到的不是李泰初,而是寿王李瑁,不然的话,如今又怎会如此,为一个皇后之位而谋算。 杨玉环叹了口气,今年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而李隆基,今年都快七十岁了,有些事情…… 杨玉环趴在床榻之上,抚摸着被子上的龙与凤,只觉一阵空虚袭来,她,寂寞了。 与此同时,李泰初倒是没有丝毫寂寞之感,他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正谋算着怎么报复李林甫一顿呢。 李泰初请来了六郎,这报复之事,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如今的六郎,还有王焘,早就以医术进入了李林甫府邸之上,六郎隐藏了身份,因此李林甫根本不知道,他们居然是李泰初派来的。 因此,李泰初这是成功的在李林甫身边埋下了一枚暗子,一旦李泰初想杀李林甫,那便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不过,李泰初叫六郎冒险前来,不是想杀李林甫,而是想让李林甫吃点苦头。 李泰初和六郎讨论了许久后,六郎终于离开了公主府,回到了李府上。 李林甫府邸十分气派,就连最常见的大门,都显得奢侈无比,李府里面和迷宫一样,六郎七绕八绕,绕了许久才见到了王焘。 一见到王焘,六郎就行礼道:“师傅,我回来了。” 王焘头也不抬,只是说道:“把你手边的决明子拿过来半钱。” “是。”六郎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一把捏住决明子,掂量了一下,然后将其交给了正在熬药的王焘。 年迈的王焘略微掂量一下,便摇了摇头:“多了,你还得加油,多练一练,这也是基本功了。” “是,学生明白。” 随后,六郎帮王焘打起了下手,忙了一会儿,药材终于放完了,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火焰,沉默的感受着火候,闻着药香。 六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我去公主府了。” “哦,李泰初说什么了?” “他说,想让李林甫得场重病,最好几个月不能下床。” 王焘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他让我保李林甫的命,我做了,如今每天为李林甫熬夜,现在又要李林甫得病?小六,李林甫的身体什么情况,你也应该明白吧?” 六郎点点头,道:“李林甫为人阴蛰,向来少有开心,心中郁结,影响身体,同时身体越来越差,恐怕要到大限了,不过,我们可以让李林甫晕过去,师傅,我记得有几个偏方,是可以调养身子,同时让人浑身乏力,头晕目眩的吧?我们可以改一下,到时候,让李林甫时不时晕倒,晕一两个月就是了。” “你倒是鬼点子多。”王焘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做吧。” “是!”六郎心情激动,开始配起了药材,晚上,送到李林甫面前的,便是两碗药汤。 李林甫疑惑看着王焘,可王焘却不慌不忙的说道:“这药碗装不下了,因此分了两碗,宰相随便喝那一碗,喝干净就好了。” 李林甫点点头,道:“既然先生说这两碗都是养生的药,那我就都喝了吧。” 李林甫嘴上说着喝,手上却没有动静,王焘蹙眉道:“宰相是不是想等一下找人试药?” “绝无此意,我喝便是。”李林甫笑了笑,然后一口气喝下了一碗药汤,打了个嗝,道:“先生您看,我喝完了一碗,等一下我上个茅厕,就喝第二碗。” 王焘看着李林甫,拂袖而去:“随便你喝不喝,今后三天,没有了!” 李林甫被这样怼,可却丝毫没有脾气,反而苦笑了起来。 毕竟王焘是医生,李林甫再大的脾气,也不敢对他发啊! 而且,王焘的药确实是有效,李林甫自己喝了以后,觉得身体好多了。 所以,他就更不敢发脾气了。 李林甫看着那碗药汤,想了想,还是将其拿去试药了。 至于结果,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六郎和王焘用的方子是慢性的,想出结果,非得四五服药不可,而试药这种事情,李林甫干过这次,恐怕就不会再干了,所以,这下药之事,完全就是万无一失。 李泰初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十分安心,继续忙起了自己结婚的事情,还有钱币改革的事情了。 历史上的天宝十一年(七五二)二月二十二日,玄宗命有司出粟帛及库钱数十万缗于两京换买恶钱。 先是江淮地区多恶钱,贵戚大商常常以良钱一换恶钱五,运入长安,市场上恶钱泛滥,李林甫奏请禁之。 官为换取,期限一个月,不送入官者,以罪论处。 于是商贾嚣然,认为不便,共遮杨国忠马而诉之。 国忠言于玄宗,改命凡非铅锡所铸及穿孔者,继续使用。 由于杨国忠被贬,这道命令现在还没有改,所以,商贾都到了公主府和王府前面诉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发币改法 蛇无头不行,商贾们的头,除了天下首富王元宝,也没有多少人能当这个头了。 其实李梦祈也可以,只是她一是女儿身,二年纪太小,三来,这次改革的发起者就是李泰初,所以根本没人去找李梦祈。 而王元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几天前就待在了公主府外,就是想见李泰初一面。 李泰初觉得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便见了王元宝一面。 二人坐在堂中,李泰初为王元宝泡了杯茶,王元宝明显喝不惯清茶,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就放下来了。 王元宝蹙眉道:“将军,这次改革是您提出来的,如今长安商贾皆哗然,换恶钱一令,我们也大感不便,不知,将军准备如何解决?” “这事不归我管的,不然我也不可能好几天没见你。”李泰初解释道:“禁恶钱是李林甫的提议,圣人下的旨,我负责的是货币改革。” 王元宝摇摇头,道:“将军若是见圣人,上诉我等不便,我等自然会支持货币改革的。” 李泰初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原来王元宝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泰初想了想,觉得倒也不是不行,史书记载,禁恶钱令后,凡非铅锡所铸及穿孔者,继续使用。 要是李泰初进言,那肯定不能这么做,李泰初想了想,道:“这件事情,倒不是不行,只是,得换一下,你们用恶钱换金银币如何?” “金银币?”王元宝眯起了眼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李泰初详细的说清楚了自己货币改革的事情,最后说道:“我听说王先生后院地上铺的都是铜钱,等这次改革后,有没有兴趣将其换为金银?” “这……”王元宝想了想,道:“恐怕不行,我琉璃业已经完全没有份额了,没钱啊!” 李泰初笑了笑,也不接这个话头,看来,王元宝依然不死心,还是想回到琉璃业中。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的大唐琉璃业,李梦祈一家独大,这么大一块肥肉,李泰初不可能退让的,而且这些利润里面,许多都被用在了灾区里面,这钱,可不能给王元宝。 别以为大唐就没有天灾,事实上,由于国土浩瀚的原因,无论是历史上哪个朝代,哪怕是最繁华,最鼎盛时,水旱地震之灾,都是无法避免的,区别无非不过是大小罢了。 李泰初放下茶杯,道:“货币改革,乃是大势,不可挡,我给王兄指条财路如何?” 王元宝今年和李隆基差不多大,却被李泰初喊做王兄,心情顿时不快了起来,不过他没有发作,而是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我可就要听一下了,将军请说吧。” “货币改革,最重要的便是金银,东方扶桑,上有大量金银,王兄不如造海船前去开采,运一趟过来,利润十倍都不止,而且,那里乃是王法不所及之地……” 李泰初的话点到即止,沉默的喝起了茶,王元宝则是陷入了沉思。 王元宝越想,眼睛越亮,他朝李泰初行了一礼,道:“将军可否帮我?你我出资,得利六四,你六,我四!如何?” “你倒是聪明。”李泰初看着王元宝,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其实,李泰初说这件事情并没有安什么好心,因为这个年代,渡海实在是困难至极,想渡过日本海,可没那么容易。 要是王元宝自己一个人干,到最后,肯定会落到一个为王前驱,粉身碎骨的下场。 因为,李泰初可是一直没有忘记那座白玉佛上染的血。 李泰初喝了一口清茶,然后看着王元宝,慢慢的摇了摇头。 李泰初翘起二郎腿,道:“王兄还是走吧,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王兄,当初的事情,我可是一直没有忘记。” 王元宝听到这话,脸色冷了下来:“何必如此?” “请罢!” “哼!”王元宝冷着脸走了,李泰初想了想,便入了宫。 第二天,圣旨便发下来了,皇榜张贴到了东西二市门口,所有商人都知道了。 皇榜上写的大概意思是,恶钱官为换取期限由一个月改为三个月,不送入官者,以罪论处,凡非铅锡所铸及穿孔者,不可继续使用,但是可以兑换大唐新出的金银币,以用来进行大额交易。 皇榜一出,长安大哗,没有人知道,所谓的金银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面对未知的改革,显得十分茫然。 次日,皇榜再次张贴,同时,三司开始改起了大唐律法,费钱帛兼行,行金银铜币之法。 第一批新版金银币,在皇榜张贴的第二天就放出来了,刚开始还没有什么人兑换,但,没过多久,商人们见到金银币的分量,成色,精美程度后,开始了大量兑换金银币,就连王元宝,都兑换了几千枚。 这些还是手快的,不到几天功夫,一百万枚金银币便被兑换一空,铸币场开始加班加点,铸造金银币。 王元宝看着面前的金银币,仔细抚摸着,然后叹息道:“厉害,实在是厉害,我本以为,那李泰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这货币改革,说不定会变成汉武之时刚开始一塌糊涂的样子,没想到,他铸出来的货币如此精美,想来,此势恐怕不可阻挡了。” “那我们怎么办?”王元宝的儿子在一旁问道。 王元宝手上把玩着金银币,道:“造船,出海!我就不相信,李泰初敢对我怎么样,等我采到扶桑岛上的金银矿,我王家,便可重回巅峰!” 王元宝说这话,并非无病呻吟,而是他这大唐首富之位,到现在已经名不副实,摇摇欲坠了,李梦祈手下数十个产业,横跨众多奢侈,民用行业,所积累之财富不可估计,就连王元宝,都开始惧怕了,尤其是如今李梦祈还在继续扩张的这个大前提下。 王元宝的儿子犹豫道:“要是扶桑岛上没有金银怎么办?” “没有金银,还有人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唐日报编辑部 “人?” 面对自己孩子的疑问,王元宝耐心的说道:“到我们这个地步,钱还重要吗?不重要了,就是一个数字,就算我卖掉所有的产业,我现在的钱,也够花几百年了,所以最重要的,是人脉!想保家族千年不坠,唯有在三省六部都有我们的保护者,才能保证,你懂了吗?而奴婢,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资源。” “我懂了。”王元宝这个儿子点了点头,然后让人记下来,给其他兄弟送去。 若无意外,王家这么发展下去,是真的会成为百年,千年世家的。 可是,历史之上的安史之乱啊…… 资治通鉴上,描写安史之乱后短短的一句“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余年。” 不知道,是多少代人的苦难…… 今人读史,总是把自己放的太高,看不到史者笔下的残酷,所关注的,皆为王侯将相,英雄豪杰,却没注意到,这些人脚下踩着多少百姓的尸骨。 李泰初如今身着紫袍,鱼符亦是紫金,可,他还看不看得到,那如草芥一般的平民呢? 李泰初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天宝十年,也就是去年,李泰初和李梦祈起码花出去了数亿钱用来以工代赈,留下大小沟渠三百多条,堤坝十余座,桥梁数十座,房屋十万余间! 在上帝之眼不想看到的枯燥之处,李泰初给这个大唐天宝带来的改变正在慢慢的发生着。 李泰初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无私奉献的人,只是他书房里面,有一段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李泰初现在还记得,自己差点饿死的时候,有多么绝望,那个时候,他没有等到光,所以,他想,现在就由他来成为一道光吧! 人啊,都在被现实打击,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想在黑暗里找到光。 但是反过来想的话,如果自己被不停的打击不停的被黑暗吞噬,那不正说明自己就是光吗? 这是一个叫Alice Margatroid的人,在某乎上说的,直到现在,李泰初还记得这句话。 有时候,李泰初觉得,自己穿越过来总该有什么使命吧?难不成是让他来权倾天下的? 李泰初依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可是,他想逆转一些遗憾。 李泰初希望有一天,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大唐,一个,先贤梦想中的大唐。 是夜,李白与杜甫一起来访,李泰初备酒肉,招待两位名留千古的诗仙和诗圣。 李白杜甫谈诗论道,可李泰初却一直沉默。 二人不解,问其缘由,李泰初只是长叹一声,道:“想起一首曲罢了,二位兄长倒是不必理会我。” “什么曲,说来听听。”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白与杜甫顿时默然,李白轻叹道:“此曲……” 李泰初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边军死,其留于府库之财,皆被夺之,自天宝以后,山东戍卒,还者十无二,其残虐如此,这几年,旱灾,水灾,朝中奸臣当道,名士上进无门,这天下啊!” 杜甫鼻子发酸,开口说道:“你醉了。” “嗯,我醉了……喝罢喝罢,喝死了事!” 是夜,三人大醉,沉迷于酒乡。 第二天,杜甫李白醒来,却发现李泰初早就出门了,他们一问,原来,李泰初出门去看兑换货币的情况去了。 二人心中大动,感慨不已。 李白沉默半响,旋即说道:“我突然有灵感了,子美,备子笔!” 杜甫连忙找公主府上的管家接来了纸笔,李白挥笔而书,题目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开始,李白先放上了李泰初昨天晚上说的那首曲,然后通过大唐近年赈灾记录,大肆抨击朝中奸臣,等李泰初回来以后,李泰初在里面还加上了公主府的赈灾记录。 同时,这篇文章上,还用浅显易懂的话,描写了边关之苦,边将之胡作非为,李泰初更是在李白写的基础上扩展,从多个方面写了府兵逃亡之因,同时指出,这完全就是制度原因。 这篇由李白所写,李泰初扩展,杜甫校对的文章,在夜晚时被送进了印刷厂,印刷厂连夜排版,印了十万份大唐日报,第二天,十万份大唐日报,从街头飞至王公权贵府中,甚至进入到了大明宫,连高力士的床头都有一份。 高力士一醒来,便带上眼镜,在被子里面看起了大唐日报。 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高力士立刻梳洗,来到了李隆基床头,将大唐日报放在了上面。 事情,开始渐渐发酵…… 报社中,正在安静忙碌的编辑们,忽然被李白打破了这份安静。 李白如同一个小孩一样,冲进了编辑部,挥舞着报纸喊道:“加印!快点加印!我们的报纸卖疯了!” 李颀笑了起来:“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那个小杜啊,去停止一下印刷厂,把晚报先停一下,先用日报的模子再印一份。” 身为实习生以及临时工的杜甫应了一声,然后骑上马,就跑出了报社。 李白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这文能爆,你们还不相信我,如今长安街头,士子们可都是在讨论我这篇文章!” 王维穿着官袍走了进来,身为报社编外编辑,同时也是撰稿人的他笑道:“这文章确实是写的好,太白你可惜不能入仕,不然就凭这文章,起码得升上一两品才是。” “谁说我不能入仕!早晚有一天,我也要入仕!” 李白的话,引起满座无奈,李白太傲了,就像杜甫写的那样,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他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想入仕,那可太难了。 李白见众人不相信,倒也不恼,反而期待着说道:“这篇文一定可以上达天听,到时候你们便看好咯!” 第一百八十九章 铸币厂 就在李白说那话的时候,李隆基醒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让人伺候他起床。 穿完衣服,李隆基懒洋洋的看到了床头的大唐日报。 李隆基拿起来,一边看着,一边吃起了午餐。 看完,李隆基的脸顿时黑下来了,他将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在地上,骂道:“岂有此理!” 天子一怒,令所有人都跪下来了,他们的身体低低的俯着,不敢抬头。 “这报纸是谁拿来的?” “回禀圣人,是高公公拿来的。” “让高力士那个老东西来见朕!” “是!” 高力士很快就来了,他朝李隆基行礼问道:“圣人为何发怒?” “你拿来的报纸里面都是些什么!”李隆基言语中满是怒气:“万春这个丫头,还没有出嫁呢!就发些这种东西来恶心朕?这文章里面写的全部都是抨击,怎么,朕还是一个昏君不成?” “圣人恐怕误会公主殿下了。”高力士解释道:“这种事情公主殿下都不管的,都是那些名士们自己编写的,比如那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就是李白写的。” “李白?哪个李白?李太白?” “就是那个李太白。”高力士开口说道:“若圣人觉得李太白说的不对,我立刻让人去将其抓捕,或者直接流放。” 高力士言语中对李白并没有什么好语气,毕竟李白当初可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其脱靴子的。 高力士都几十岁了,权利连宰相都不敢对其无礼,可李白凭借其才,却是硬生生压得高力士为他脱鞋子,这件事情,高力士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隆基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朕若是做那等事情,岂不是坐实了昏君之名?不可,不可,嗯……以后这报纸不要再送到宫里面来了,朕看着就烦。” “是。”高力士平静的应了一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李白在文中指出来的问题,在李隆基和高力士眼中,并不算严重,因此并没有急迫感,这大概就是角度不同,所以感受也不一样的缘故。 李白,终究还是失望了,他还是没有等来自己复起的圣旨。 李泰初劝慰道:“太白兄何必沉迷于官场?以笔为刀剑,不也是可以战斗吗?官场浑浊,哪怕是到了我这个地步,都免不了被沾染上,我货币改革时,困难重重,基本没有借助到丝毫来自六部的帮助,官场如此,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杜甫点点头,道:“兄长本是谪仙人,斗酒诗百篇,何必呢?” 李白长叹道:“我不愿为谪仙,更想为一小吏,上报天子,下报黎庶啊!” 两人耸耸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哪怕不认同,李泰初和杜甫也不会想着去刻意强迫别人改变。 李白喝了一口酒,说了一句川话,然后起身离开了,他准备去继续写稿了,他就不相信,朝廷一直不用他! 杜甫不可置信的李白的背影,道:“刚才太白兄是不是用蜀话骂人了?” 李泰初无奈的点点头:“据我所知,是的……” 杜甫苦笑着起身追了上去,身为李白好友兼粉丝的杜甫,见李白这个样子可是很心痛的。 李泰初无奈的看着两人离去,起身处理事情去了,刚才有人来报,说有人在铸币厂前面闹事,他准备去看看,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 李泰初坐着马车,来到长安城内的一间铸币厂旁,还没有到铸币厂门口,李泰初就能听到巨大的喧哗之声,而且马车也进不去了。 李泰初掀开马车帘子,还没有开口,充当马夫的甲士连忙说道:“将军,前面被百姓堵住了。” 李泰初皱着眉头,下了马车。 他走到一个坐在地上的民众旁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快睡过去的那人惊醒,然后看着眼前衣服奢华的李泰初,带着慌忙说道:“这位爷,您有什么事情吗?” 李泰初轻声道:“不必紧张,我就想问一下,你们这是干嘛?” 那男子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抗议啊!你看那烟囱,那么高,冒的烟黑黑的,简直就是地狱里面来的气息,所以几个住在附近的大户出钱弥补我们的损失,让我们一起来抗议!” “原来如此……”李泰初搓了搓指尖,吩咐人去查那几个富户,同时让人张贴告示,言明黑烟是大量煤炭燃烧而产生的,并不神秘。 李泰初上了马车,静静地等待着事情的解决,不到半个小时,人群就散去了,那几个富户也被解决了。 不过,就在李泰初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有大量的武侯前来了。 武侯们将工厂里面的人开始往外赶,工人们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的离开工厂,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了。 李泰初眉头一皱,大喝道:“放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武侯们冷漠的看了李泰初一眼,没说话,依然自顾自的赶着人。 李泰初冷哼道:“我乃三品将军,散骑侍郎,这铸币厂,乃是六部共辖,你们是仗了谁的势?” 武侯们面面相觑,慢慢的停手了,为首的武侯尴尬的往李泰初跑来,可是却被公主府甲士挡住了,而李泰初也没有丝毫让他过去的意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那武侯解释道:“将军,我们乃是奉了右相之令,前来封停铸币厂!右相说了,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这铸币厂冒黑烟,令长安百姓忐忑,民心不安,合该关停!” 李泰初脸皮略微抽搐,道:“此事我自会与右相说明,你们且回去。” 那武侯摇了摇头,喊道:“此乃右相之令,我等无法拒绝,还请将军见谅!” 武侯喊道:“继续!今天这个铸币厂,必须要封起来!长安城中,黑烟不详!” 武侯们听到这话,毫不犹豫的继续开始驱赶工人,准备封停铸币厂。 第一百九十章 王入相府 李泰初看着这一幕,心中怒气顿生,不过,他倒是没有让人动手。 毕竟他们是金吾卫武侯,要是动了手,三品将军殴打武侯,这种事情肯定会惊动整个长安,然后李林甫肯定会借着这件事情攻击李泰初。 所以,他不能动手,只能通过正常途径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泰初冷眼看着他们将铸币厂封停,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直往皇城而去。 来到皇城,李泰初让人将六部尚书找来,这其中,就有陈希烈等人。 李林甫并没有来,因为他根本没有在皇城,而是在自己家中办公。 李泰初与其他五部尚书说了这件事情,然后直言相告:“这件事情要是解决不了,分红就别想了,尤其是户部,大头可都是进了户部和国库。” 李泰初的话,让尚书们面面相觑,然后他们自己权衡了一下,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了。 次日,李隆基被高力士拖上朝,然后看了一场“五大尚书状告当朝宰相”的戏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泰初以财富诱之,霎时间,李林甫孤立无援,对其他五部失去了控制之权。 李林甫要是让他们对付李泰初,没问题,他们大部分人都会听李林甫的,可是要是关停铸币厂……对不起,这件事情由不得尚书们选择。 六部上上下下无数人在看着他们,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李林甫断了六部财路,他还想多少人听他的? 面对这一幕,李林甫显得措手不及,他看着众人,怒气攻心,然后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顿时众人大乱,大部分人都懵了,手忙脚乱准备救李林甫,而以李泰初为首的一拨人,则是冷眼旁观。 最后,李林甫很快就被送回了府邸,而铸币厂则是在李隆基的特许下重新开工了。 李泰初走出含元殿,跟在他身边的一撮人皆是面带喜色。 他们当中有王忠嗣的人,也有李泰初的人,他们都是李泰初的支持者,也是利益共得者,也是李泰初的附庸,虽然他们现在势力还小,可是时间越久,他们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大的。 一个侍郎笑道:“将军,您说,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李林甫这一晕,不知道还要晕多久,我们可以多争取一些人过来。” “去干吧。”李泰初点点头,道:“你们无论拉来多少人,都是你们的功劳,到时候,自然会有回报的。” 李泰初的声音不小,除了附庸于他的那些官吏,还有不少人也听到了。 附庸他的人自然是面带喜色,毕竟李泰初的承诺可不是空口白牙的,他可是有钞能力的男人。 在强大的金币攻略下,任你几品官,不也是要低头? 不少人面带复杂之色的看着李泰初,心中意动。 说实话,李林甫年纪大了,老了,如今更是昏迷了,在所有人看来,李林甫就像一头老去的狼王。 狼王自然可怕,可是老狼王……那就得面临来自族群内部的獠牙和利爪了。 李泰初看了看众多官吏,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 到他这个身份,已经不需要再一个个去拉拢了,有些事情,属下自然会办好的。 而且,就算不去拉拢,也一样会有人慢慢聚集到李泰初身边的。 毕竟人类心中,可从来都不缺少投机心理。 李林甫的昏迷影响极大,可是日子该过还是一样过的。 陈希烈和李泰初借这个机会,朝李林甫的势力发起了蚕食,而李林甫时不时醒来,又和二人对抗着,至于杨国忠,他紧守自己的地盘,也没有动手,只是看着三方争。 到四月底的时候,杨国忠的沉默终于迎来了回报——杨玉环,封后了! 封后之事,震动了整个长安,从西市到东市,从街头到巷尾,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可朝堂之上,反而沉默的出奇。 李泰初一系完全装聋作哑,杨国忠亦然,陈希烈一系偶尔讨论一下,至于李林甫系,在艰难的抵抗着李泰初他们的蚕食鲸吞,根本没心思讨论这件事情。 李林甫罕见的一整天没有昏迷,然后,他在傍晚时分,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李林甫喝着王焘给他送来到药汤,看着对面的男子,不动声色的问道:“齐王今天为何事而来啊?” 齐王李倓看着李林甫,笑眯眯的说道:“为了一件要命的事而来。” “这么严重?”李林甫笑了笑,道:“齐王虽在吏部为官,可是你我交往并不多吧,那,是一件怎么要命的事,让齐王你来找老朽呢?” 李倓看了看李林甫发白的头发,感叹道:“英雄白头,可惜可惜,不知右相您百年之后,我父登上那帝位,这李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还能活下来几个,可惜可惜。” 李林甫脸色一冷:“怎么,齐王今天来,就是来嘲笑我的?” “当然不是,右相莫要误会。”李倓正色道:“我今天来,是想请右相助我一臂之力的。” “助你一臂之力?”李林甫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难道不知道,我和太子的矛盾?你身为太子三子,你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可笑,可笑至极!” “不不不,并不可笑。”李倓严肃的说道:“我长兄如今的表现并不差,等我父有一天登上帝位的时候,太子之位能轮到我?不可能的!所以,我想请右相助我,待我事成之后,定保李府上下百年富贵!” 李林甫看着李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及惊叹:“你倒是看的远,居然这么早就想着太子之位,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和太子可是死敌,到时候,他要是一道命令让你死,你怎么办?” 李倓笑了笑,道:“那我便效仿太宗皇帝。” 李倓一言,引得李林甫欣赏了起来:“好一个效仿太宗皇帝,说起来,你现在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太宗皇帝年轻时的风采。” “多谢右相夸奖。”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二人谈 “要我帮你不是不可能。”李林甫开口说道:“可是,齐王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难道是对李泰初出手?” “齐王聪敏!”李林甫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不止如此,还有陈希烈。” 李倓看着李林甫,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略加思索后,便答应了下来:“好,只要我掌控吏部,只需要几年时间,我的党羽,再加上我的身份,就可以和他们一较高低了,到时候,我不但会保李府富贵百年,还会将李泰初和陈府上下皆打落尘埃!” 李林甫点点头,一股晕阙感旋即传来,李林甫强打精神,道:“好,王先生说,我再过一个月,便能恢复过来,我身体也会好起来,到时候,我再帮你。” “好!”李倓满脸喜色,他起身向李林甫行礼道:“那一切就都拜托右相了。” 李林甫挥了挥手,显得十分困顿,李倓旋即告退。 李倓走后,李林甫迅速陷入了昏迷中。 李倓走出李府,潇洒跳上马车,低声道:“去平康坊。” 众多甲士保护着马车,往平康坊驶去。 马车很快来到了平康坊中,李倓在一座饼铺前下了马车,径直往后走去。 生意兴隆的饼铺很快就被包场了,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 李倓来到这里的理由很简单,这是整个长安城中最出名的饼铺之一,李倓经常来这里,每次都是包场,对外借口自然是过来吃饼,不过,真正的理由,其实是来见李泰初。 这个地方早就被李泰初买下来了,因此,这里早就被经营成了一个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会面之所。 李倓来到这里虽然高调,但是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居然会在这里,和李泰初这个三品将军会面。 李泰初在这里早已经等待多时了,李倓抵达的时候,李泰初正在吃着碎肉饼。 见李倓前来,李泰初推了一份给李倓,然后放下碎肉饼,用帛巾擦着手指,道:“事情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李倓拿起碎肉饼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要是李林甫还能活几年,我应该就可以完全接手吏部了。” “那就好。”李泰初端起旁边的冷面,吃了起来:“如今局势皆在掌握之中,可惜你不能参加我的婚礼,还得忍几年。” 李倓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碎肉饼,然后端着一边的冷面也嗦了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忍几年就好了,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说吧。”李泰初将一撮面放入口中,然后看着李倓,道:“有什么意外吗?”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李倓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吃面的动作也一直没停,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李泰初笑了笑,道:“我有仔细想过,可是慢慢的,我明白了,皇帝之位,并不好。” 李倓放下筷子,紧紧的看着李泰初的眼睛,道:“何出此言?” “帝王者,身负天下,虽天下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但,我还是不想做,因为世上无万世帝国,迟早有一天,帝王,会消失的,到时候,皇族命运堪忧。” 李倓看着李泰初,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自祖龙称帝以来,谁不想当皇帝?而且我等只着眼眼前之事就是,何必忧虑后世子孙?” 李泰初耸耸肩,道:“齐王不必担心,我对帝王之位,并无觊觎之心,言语苍白,不如看我表现,齐王也不必试探,若我想称帝,当初找你做什么呢?” 李泰初慢吞吞继续吃起了面,并没有在意李倓刚才对自己的猜忌。 毕竟二人见面其实并不太多,为了保密,呆一起的时间也非常少,因此些许猜忌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李倓接下来的话,倒是惊到了李泰初。 “其实,我不想当皇帝。” 李泰初看着李倓,有些不可思议,他自己不想当皇帝还可以理解,毕竟他自千年后而来,实在是不认为当皇帝是一种享受,恰恰相反,他还想消灭帝制,可是李倓不想当皇帝是什么鬼?这是试探还是真心话? 李倓摇了摇头,道:“不必用这种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确实是不怎么想当皇帝,自封王入吏部以来,我步步惊心,每一天都小心翼翼的,每天就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连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如果这样过个几十年,我会疯的……我现在也知道,为什么史书上有那么多昏君了,要是让我每天勤政,我更想当一个昏君。” 李泰初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 这话,应该是真心话。 皇帝确实是蛮辛苦的,尤其是勤政的皇帝。 比如朱元璋,几乎每都坚持上朝,并且每天都要批阅“奏折”等公文,据悉,他在位期间共审批阅内外诸司奏奏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后汉书·光武帝纪》记载:“每日视朝,日仄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爱精神。悠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 勤政的皇帝,一般五六点就要起来,半夜才睡,然后其中绝大部分时间都会放在政务上,可见皇帝之难。 对皇帝来说,事情是处理不干净的,无穷无尽的奏折从下面递上来,或许刚开始还能坚持,可是慢慢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就越来越坚持不住了。 一到年老,基本上大部分勤政的皇帝都会怠政,然后陷入享乐之中。 远的不说,李隆基和唐太宗李世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据《旧唐书·郝处俊传》记载,唐太宗李世民“服胡僧长生药,遂致暴疾不救。” 就连李世民这种皇帝都在晚年时如此,李倓的心思也就很好理解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丈夫 李泰初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其实,我有一点想法。” “什么想法?” “内阁制,也就是如今大唐群相制更进一步的产物,你可以将部分权利交给内阁,然后哪怕是自己沉迷享受也没关系……”李泰初将明代内阁制度详细说了一遍,李倓越听越觉得满意。 为什么满意?因为李泰初说的内阁不是议会内阁,不是君主立宪,而是实君内阁,也就是明代内阁制。 李泰初并没有削君权的意思,起码现在没有,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不过削君权肯定是要削的,甚至,他想让大唐走向共和…… 不过这种事情急不得,他得小心谨慎的来。 李泰初设想中的内阁,不会像明代内阁一样,全部由文人担任,而且必须要参过军,打过仗,或者是在军队中待过很多年才能入阁。 在大唐如今的风气下,这个要求并不难。 明代内阁的弱点,有一个就是内阁成员不知兵,明后期军队之烂,和内阁还有宦官们不知兵也有关系。 正所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实在是要命的事情。 一个国家的上层倾向会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走向,武夫当国虽然会有一些问题,但是起码很难出现被其他国家灭国的情况。 至于内阁之后,在李泰初的设想中,会留下几本书,然后开启民智,过个几百年,内阁难以支撑时,改革也就会自然而然的开始进行,到那时,便是大唐走向共和的时刻! 不是李泰初不想一步到位,而是民智未开,共和岂能是真共和?所以,这一切,都要看后人的了,李泰初相信,今日,他能为削君权而舍生忘死,来日,也必有人为彻底消灭帝制而舍生忘死。 送走李倓,李泰初忽然有点期待,按他的设想,百年之后,大唐当屹立世界之巅才是,不知道到那个时候,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他的名字。 “人猿相揖别。 只几个石头磨过, 小儿时节。 铜铁炉中翻火焰, 为问何时猜得? 不过几千寒热。 人世难逢开口笑, 上疆场彼此弯弓月。 流遍了, 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 但记得斑斑点点, 几行陈迹。 五帝三皇神圣事, 骗了无涯过客。 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蹻流誉后, 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歌未竟, 东方白……” 李泰初轻声读着诗,消失在了饼铺中,饼铺之中,人逐渐多了起来,可无人知晓,在这间小小的饼铺,有两个人注定要记载在史书上的人,曾秘密的多次商谈过。 一转眼,到了六月初,关于婚礼的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日子也定了,就在月底。 离月底越来越近,长安城也越来越热闹起来了。 李泰初的婚礼与其他人的婚礼在仪式上并没有太多差别,六礼,催妆等,虽然因为身份原因,和普通人有所差别,可是差的也不大。 值得说道的是,长安城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无数的红色绸缎挂满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精美的地毯,从大明宫一直铺到了公主府。 地毯两边,禁军把守,没有普通人敢踩,去接亲的人,靴子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踩脏地毯。 李泰初骑着马,穿着红衣,将李梦祈迎回了公主府。 李泰初下马,将李梦祈从轿子上面搀扶了下来。 李梦祈的嫁衣也是红色的,而非寻常女子用的绿色。 李梦祈的嫁衣,上绣金凤,极尽夺目。 李泰初牵着李梦祈走上红毯后,金童玉女在其身后抛撒五谷。 然后就是跨火盆,跨马鞍和跨米袋,再就是李泰初射三箭,以来肯定这份姻缘。 二人走入正堂,接下来,就是却扇之礼。 唐朝婚礼中,新娘始终用扇面遮面,即使新郎挑开红盖头,扇面也不会撤去,必须要用新郎的才华做却扇诗来打动新娘,才可看到新娘容貌。 李泰初挑开红盖头,看着团扇后,李梦祈的眼睛,忍不住开口说道:“清琴再鼓求凰弄,紫陌屡盘骄马鞚。 远山眉样认心期,流水车音牵目送。” 李梦祈睫毛微动,她看着李泰初,眼波流转,却去了团扇。 今天的李梦祈,显得格外美好。 李泰初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眼中满是似水柔情,然后便继续进行婚礼。 三叩九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就是…… 来到洞房,二人交换彼此信物,然后将头发剪下一缕,然后用红线绑起放入同一个锦囊,这叫结发,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 而后,两人先各饮半杯酒,然后交换一齐饮干,谓之饮交杯酒,又称为合卺。 交杯酒后,夜已深…… 次日,两人起来的很晚很晚。 其实李泰初很早就醒了,只是李梦祈一直睡着,于是李泰初也睡了一个回笼觉。 日上三竿,李梦祈还没有醒,李泰初却实在睡不着了。 他偷偷摸摸的起来,穿好衣服,临走前亲了一下李梦祈的额头,便跑去厨房给李梦祈做饭了。 一边做饭,李泰初一边还乐滋滋的,李泰初本不是家庭妇男似的人,李梦祈其实也会做饭,可是李泰初现在做的乐在其中。 其实,做饭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做给谁吃的,又是和谁一起吃。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李泰初,有时候像一个英雄,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小男人,一个中国传统婚姻观念中的小丈夫。 一碗虾仁馄饨面,就这样被李泰初做好了,他端到房间里面,见李梦祈还没有醒,他半蹲在床头,一把捏住了李梦祈的脸颊。 李梦祈的脸颊略肉,手感良好,让李泰初爱不释手。 李泰初慢慢的揉搓着,就像揉一个面团一样。 李梦祈顿时被弄醒了,她眼睛还没有睁开,就一把抓住了李泰初的双手,咬了一口。 李泰初也不在意,他轻笑道:“该起来啦~” 第一百九十三章 节度剑南 “让我再睡一会儿……”李梦祈嘟囔着抱紧了被子,不愿意放开。 “虾仁馄饨面吃不吃?” 李泰初的话,让李梦祈清醒了许多,她伸出手,懒散的说道:“抱我吃~” “自己起来,我喂你。”李泰初说了一句,然后将碗端过来,开始喂李梦祈。 李梦祈小口小口的吃着,乖巧的好像一只猫。 喂完李梦祈,李泰初就离开了,李梦祈看着李泰初远去的背影,露出了温润的笑容,然后也准备起床了。 李泰初离开,倒不是不想和李梦祈继续温存,只是他要走了。 大婚前几天,李泰初就成为了剑南节度使,李隆基考虑了这么久,终于在李泰初娶得李梦祈后,让他成为了手握实权的节度使。 因此,李泰初得尽快处理好改革的事情,然后前往剑南赴任。 币制改革目前来说十分顺利,尤其是在李泰初让出了绝大部分利润的情况下,六部大部分人都十分支持改革,所以改革之事,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长安基本上已经完全接受了金银币,接下来就是慢慢向全国推广,大概还要几年的时间。 而以王氏为首的长安富商巨贾们,已经开始造船准备出海了,大唐也开始着手成立海军,不过海军还在准备阶段,真正想成军,恐怕还得几年。 十年陆军,百年海军,因此李泰初倒也不急着介入海军之中,只是他派去了许多人介入海军的建设,到时候等海军建成…… 河东节度之权,最后还是落到了李光弼手中,这是令李泰初庆幸的事情,不然,河东之权若是落入安禄山手中,那安禄山之心,恐怕就膨胀了。 到时候,叛唐恐怕就在眼前。 其实到现在,李泰初也不确定安禄山会不会叛乱了。 王忠嗣未死,李光弼有权,李林甫还吊着命,虽然李隆基依然荒淫无度,但是陈希烈,李泰初的掌权,也开始让安禄山感到忌惮了,安禄山若是现在叛乱,还真不一定有好下场。 其实高力士已经掌握安禄山有反心的证据了,只是他知道,李隆基不会相信,所以并没有交给李隆基,反而是给了李泰初。 越明白安禄山如今的情况,李泰初就越能把握安禄山的行为,李泰初觉得,现在的安禄山,还真不一定会反,起码暂时不会。 所以,李泰初暂时松懈对安禄山的关注,,更开始关心起南诏的情况来了。 唐初,洱海地区部落林立,互不役属,其中有六个较大部落,称为六诏,分别是: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蒙舍诏。 蒙舍诏在诸诏之南,称为“南诏”。 在唐朝的支持下,南诏先后征服西洱河地区诸部,复灭其他五诏,统一了洱海地区。 也就是说,南诏完全是大唐一手扶起来的,因此,南诏之叛,才会上达天听,惊动朝堂。 南诏主体民族分白蛮与乌蛮,由于南诏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因此国中情况复杂,里面还有汉人存在。 所谓蛮夷入华夏则华夏之,华夏入蛮夷则蛮夷之,南诏国中,蛮化的汉人不少。 如今的南诏王,统帅白,乌两蛮大部分战士,还像大唐进贡的南诏部落,可以说已经寥寥无几了。 不过,南诏国由于开放的对待大唐,对大唐文化来者不拒的缘故,南诏国中,对大唐抱有好感的人并不少,南诏国上下更是学习大唐文字,制度等,所以,在李泰初看来,平南诏最重要的不是在军队上,而是在南诏国人的思想上。 自秦汉以来,苍山洱海之地便深受汉文化影响,李泰初不但想拿下南诏,还想让南诏融入大唐,成为大唐的一份子。 南诏是一个奴隶制度国家,如今的南诏王名为蒙阁罗凤,他对唐朝较为亲近,在此之前,南诏与中原王朝已有百年臣属关系,因此南诏王阁罗凤在位期间曾经几度试图与唐廷和好,李泰初觉得,平南诏之事,大概就要落在这南诏王身上了。 这位南诏王目光深远,虽然他杀唐臣,掠唐地,可是他知道,他与大唐的敌对关系迟早有一天要结束。 他在历史上数次击败唐军后,以全胜之军,为唐军将士裹尸收兵,“祭而葬之”,并令人撰文,详记天宝战争的前因后果,陈述不得已而反唐的苦衷,此文刻于巨碑之上,立于都城之中,这就是《德化碑》。 胜利者而取低姿态,战胜者而倾心归附,阁逻凤的作为证明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他非但勒石刻碑以诉衷情,围绕天宝战争,阁逻凤还采取了一系列消除后患的措施,他将唐军阵亡将士的遗骸建成一座“大唐天宝战士冢”,即习称的“万人冢”,岁时祝祭。 另于苍山斜阳峰麓修建“唐李公之庙”,即习称的“将军庙”,祭祀唐军阵亡主帅李宓及部将。 如此等等,足见阁逻凤用心之深。 李泰初放下资料,收敛回忆,望向南方,他想,或许此次平南诏,不会如想象中那般困难。 李泰初伸了个懒腰,总之,再陪李梦祈一个月,他就准备动身去剑南了,到时候再想如何对付南诏吧,毕竟如今的蜀地之兵太弱了,非得好好训练一番,才可堪大任。 一个月的时候转瞬即逝,李泰初带着百余骑兵出发,过汉中,前往剑南。 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李泰初他们终于度过蜀道,来到了益州,益州,也就是剑南治所所在,亦是后世的成都。 剑南节度使辖益州、彭州、蜀州、汉州、眉州、绵州、梓州、遂州、邛州、剑州、荣州、陵州、嘉州、简州、龙州、雅州、泸州、合州、普州、资州、巂州、黎州、戎州、维州、茂州、翼州、当州、柘州、松州、恭州、姚州、悉州、奉州、霸州、保宁都护府,统天宝军、平戎军、昆明军、宁远军、江南军和澄川军,有防御吐蕃,绥靖南夷之责,拥兵三万九。 第一百九十四章 堵路 蜀地自古以来,便有天府之国的美称,如今的蜀地,更是号称“扬一益二”,意思就是说,这天下繁荣之地,若说扬州是一,那益州便是第二!蜀地之繁华可见一斑。 一入城,众人就被益州不逊于长安的繁荣所震惊了,就连李泰初,都两眼发亮。 何为节度使?节度使受命时赐双旌双节,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大旗),威仪极盛。 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威权之重,超过魏晋时期的持节都督,时称节镇。 如今,这益州,是他的了! 因此,益州越是繁荣,对李泰初的好处便也越大。 李泰初带着众人找到治所,开始接管剑南事宜。 接手以后,李泰初发现,剑南如今的情况十分糟糕,剑南之兵,几乎都是新兵,之前的老兵全部都死绝了。 这有好处,不过也有很大的坏处,他要是想练一支强军,一年左右的时间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他的对手是南诏,南人自古悍勇,尤其是南诏国地处云南,地形恶劣,瘴气众多,南诏兵就更强了。 因此,李泰初接手剑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练兵。 现在是八月,李泰初打乱各军编制,以他自己带来的家兵为主体,先练五千精兵,然后以这五千精兵为本,开始训练剑南上下三万九千士兵。 话说,李泰初其实有一点点强迫症的,他想了想,多招了一千良家子,将剑南之兵凑够了四万。 这一千人,是作为李泰初额外的亲兵部队,没违什么律法,因此并没有问题。 这兵,一练就是三个月,剑南军战力虽然还没有成形,可是比起三个月之前,已经算得上是脱胎换骨了。 如今已是十一月,剑南安稳,这三个月来,南诏也没有侵唐,李泰初静极思动,想出剑南了。 李泰初让人将冉蕤喊来了。 冉蕤来到这里,行礼问道:“节度使唤我何事?” “没什么大事,你去点三百人,和我一起装成商队,去南诏一趟吧,你留守剑南,记得万事小心,不要轻起战端。 “啊?”冉蕤看着李泰初,不可思议道:“节度使您要去南诏?这不行啊!太危险了!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望节度使三思!”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冉蕤顿时被咽住了,他哪里知道,以前读的书,他可是都还给夫子了……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是孔子赞同,二则是说,孔子认为,一件事情思考两次就可以去做了,而不是三思,我来剑南,唯一的目的就是平南诏,若是我亲入南诏国,与南诏王和谈,那南诏王再次附唐也说不定,就算我不去见南诏王,去看看南诏国地势,城池,以后攻打南诏也不用担心情报不足了,你明白了吗?” 李泰初虽然耐心的解释了,可是冉蕤根本不放心:“您身肩节度剑南之职,怎能冒如此风险?要不我去吧,我去最合适了,而且我也不是家中独子您可是李氏独苗!” “安心,不会有危险的,你先去选人吧,不必再劝了。”李泰初言语坚决,挥挥手,让冉蕤去选人。 冉蕤欲言又止,还是退了出去,去选人了。 冉蕤选好人后,看得李泰初直皱眉头,冉蕤给他选的,居然全部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你好歹挑个老者当商队管家,再找点瘦弱一点的啊,这些人全部都是这么壮,要是去行商,南诏人不怀疑才怪呢。” “我这不是担心您安全吗……”冉蕤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我再去重新挑一批?” “算了,我来吧。” 李泰初亲自挑了一批人,高矮胖瘦都有,还有一个老将军,充当老管家。 李泰初又购置了一些衣服,日常用品,常见的一些贩卖到南诏的商品和一些成品琉璃。 无色琉璃比较少,而且都是比较薄的,那种大件的市场上基本上没有,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为了防止别人磨出望远镜镜片而已。 收拾收拾,李泰初带着三百多号人就出发了。 冉蕤担忧的看着李泰初带着人离开,本来李泰初不准备带铁甲的,可是冉蕤好说歹说,终于让李泰初带了二十来具铁甲。 其实李泰初准备得已经很充分了,除了每人配备的横刀,内衬的皮甲外,还有强弩五十具,弩箭千矢,这种配制,哪怕是碰到了南诏五百正规军都不惧,应付其他的小事情,比如劫道之类的,可以说的上是万无一失了。 而且,怎么可能有那么胆肥的人,劫一个三百人的商队,而且李泰初还准备走专门的官道,除非南诏国士兵想打秋风还差不多。 嗯……李泰初最近可能运气比较好,他……心想事成了…… 看着对面四五百人组成的南诏军队,把道路直接堵住了,前面还有一个女子,女子肌肤古铜,穿着虎皮制成的衣服,娥眉小嘴琼鼻,长的还不错,就算是肤色不够白皙,想来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姑娘。 据李泰初所知,这种衣服被称作波罗衣,理论上只有取得显著战功的南诏勇士才能穿上它,不知这女子是谁。 南诏军人们看起来十分懒散,笑嘻嘻的,他们腰间配着浪刀和南诏剑,手上还有漆着彩漆的盾牌,身上穿着的是牛皮甲,也不知是乌蛮人还是白蛮人。 李泰初扶额道:“去,问问他们想干嘛。” “是!”那个装作老管家的老将军走出商队,拱手笑道:“不知诸位将军为何将商道堵住了啊?” 那女子看了老将一眼,问道:“你是商队主人?” 老将摇了摇头,道:“我是商队管事,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便是。” 女子下巴微抬,开口说道:“让你们主人出来说话。” 老将军笑道:“这位娘子见谅,主人偶感风寒,不便出马车,若有什么事,请告诉我就是,我会代为转告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蒙凤伽析 那女子看着老将,毫不犹豫的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然后女子平静的开口说道:“我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再犹豫,我就让人吊死你。” 老将军被打,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商队中伪装护卫的众人眼中闪过愤怒,他们将手搭在了刀柄上,货物堆里面的强弩弩机上,同时将目光或者是余光投向李泰初所乘坐的马车,一旦李泰初下令,一场血腥博杀,就会立刻上演。 他们之中,有不少是李泰初从陇右,安西带来的边军,因此他们全体上下,都自傲得很,同时他们也有自傲的资本,他们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将这群南獠子杀干净。 他们的动作,让南诏人也紧张起来了,他们将手搭上南诏剑或者是浪刀,同时握紧了彩漆盾,脸上露出凶悍之色,他们是大山的武士,若是有人因为他们纪律不如唐军就敢小看他们,那就太天真了。 他们每天都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大山,和其他人博斗,他们的悍勇,比起陇右甚至安西兵都丝毫不差,若是他们果断动手,双方必然会落到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双方剑拔弩张,一旦有人触动了他们的敏感神经,那么肯定会大打出手。 处于风暴中心的老将军笑了笑,道:“这位娘子请等一下,我这就转告我主人。” 老将军的话,让气氛缓和了许多,伪装成护卫的大唐甲士们虽然心中愤怒,可是由于老将军的退让,他们还是忍住了。 而南诏勇士们见老将军退让,顿时也放松了许多,他们知道,大概这架是打不起来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李泰初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没等老将军回报,他就走出了马车。 一身白衣,头上发髻用白玉观和白玉簪固定,腰配美玉与横刀的李泰初,在这十万大山中显得极为显眼。 李泰初容貌本来就不差,再加上这一身白衣,更是加分不少,那女子甚至在一瞬间失了神。 李泰初看着女子,温和的笑道:“我身体不便,这是事实,希望你不要牵连我的老管事,这位女将军,不知为何拦道?” 那女子看着李泰初,原本冷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拦道自然是为了收税,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车上的货物是什么?” “我们从剑南来,往南诏国都去,车上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布匹还有琉璃,女将军大可检查,只是希望手脚轻一点,不要碰坏了琉璃。” 女子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我们只是简单检查一下,不会打开的。” 女子挥挥手,让其他人开始搜查货物,然后她走到了李泰初面前,满脸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从长安来的贵公子?可曾习得武艺?” “以前习得,现在不行了,至于贵公子倒是谈不上,只是家中略有薄财罢了此次来南诏,是为了扩展商道的。” “现在不行了?”女子看着李泰初,蹙眉道:“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喂,发生了什么吗?” 李泰初轻笑道:“你真想听?” 女子满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我看你身材壮硕,理应不会感染风寒这种小病才是,除非你骗我,不然必有原因,身为南诏国的保卫者,我自然要问清楚。” “你知道大食攻唐之战吗?” “你说的是去年黑衣大食进犯大唐之事?我刚好前几天听说了,听说那一仗,打得沙漠都被鲜血灌溉成了绿洲……”女子脸上带着憧憬,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了,说了许久,女子疑惑道:“话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参加了那一战。”李泰初笑了笑,道:“那一战确实是激烈无比,在那一战中,利箭从我的胸口穿过,我的肺,让我再也练不了武,上不了战场了,因此,我才来到了这里,这十万大山中,如果这次顺利的开辟了家族的商道,那等我回去以后,便可以接手家业了。” 女子听完这话,她看着李泰初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那,那能不能和我说一说,关于安西军的事情?” “好。”李泰初笑了笑,道:“我从军数载,先入陇右,再入安西,对这两地还算了解,我就和你说说吧……”李泰初隐去自己的身份,再删改了一些事情,将自己的战绩与女子说了。 女子静静地听着,同时看着李泰初的脸,目不转睛。 李泰初说完后,她意犹未尽,然后过了一小会儿,叹息道:“那一箭射的,真是该死,不然,我现在也能和你一较高低了,对了,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凤伽析,你呢?” “我叫李承尧。”李泰初将自己最近取的字说了出来,然后随口问道:“你是蒙氏的人吗?” “嗯哼,就是你们口中的乌蛮人。凤伽析满不在乎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开口道:“你知道我身上穿的是什么吗?” “波罗衣吧。”李泰初温和的笑道:“据我所知,这应该是南诏最勇武的勇士才能穿的吧。” “嗯哼!”凤伽析点点头,道:“我曾经杀死一头猛虎,这虎皮就是我的战利品。” 凤伽析转了个圈,笑道:“好看吗?” 凤伽析的身体凹凸有致,虽然她穿得不少,可是搭配着这一身虎皮衣,倒是有点……谁说的像孙悟空?给我出去!像孙悟空像什么话,这明明就是野性诱惑。 不过,李泰初倒也不怎么想招惹凤伽析,凤伽析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显示出了她是一头母老虎,李泰初别说没那种心思,就是有那种心思,见到她打老将军脸以后,李泰初也会熄了心思。 就在此时,一个南诏勇士来到了凤伽析身边,他用某种语言对凤伽析说了几句。 凤伽析看着李泰初,眼中闪过几丝犹豫不定之色,随后,她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道:“你们走吧,到了太和城以后,我去找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南诏国都 太和城建在苍山佛顶峰和五指山之间的缓坡上。 苍山的险峻在古城的西面成就一道天然屏障,洱海水域又在古城的东面隔出一片苍茫。 要想逾越苍山和洱海都是非常不易的,因此,南诏国都太和城在修建上主要加强了南面和北面的防御力量,城墙主要建造南、北两道,西面向苍山敞开,以山为墙,东面向洱海敞开,以水为池。 但太和城的内城金刚城的西半部城墙和外城南北城墙的西段,实际又起到了西城墙的作用。 南诏人在建城墙的同时,再次利用了苍山的地势,在有的地段利用山坡与溪流相间所形成的沟壑,大大增加了城墙的高度;又以苍山奔流而下的溪水作为古城天然的城壕。 “以山为壁,以水为壕,内高外下,仰攻甚难”。 同时,在太和城北的三十二公里处筑“龙口城”,用以阻绝北方的敌人。 太和城南面约十三公里处,西洱河的北岸又筑“龙尾城”,以抵挡南面、东面和西面的进攻。 李泰初和凤伽析分别后,有惊无险的通过了龙口城,来到了太和城中。 太和城的街区巷陌都是用石头垒砌而成,高有一丈多,这种以石头垒砌成的城墙、街区连沿数里不断,李泰初看着眼前这幕,陷入了沉思,这太和城,地形简直和石堡城一样,甚至比起石堡城更加难以进攻,在这苍山洱海,群山瘴气中,这太和城,完全可以说的上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城池之一了。 而且,这城墙西端,是一座高耸的内城,叫金刚城,也是南诏的避暑宫。 根据避暑宫所处的位置看,它地处全城的西端,并且处于全城的制高点上,在李泰初看来,这座宫殿绝非一般的避暑宫,有极其明显的防御作用并且很可能有建中立极的政治寓意。 单单从这城池,就可以看出南诏国所谋不小,若不是南诏国身边有大唐,吐蕃两个强国,凭借几代南诏王的雄才大略,说不定还真能造一个帝国出来。 不过,这大概就是命吧。 众人找了一个地方住下,然后并没有像其他商人一样,直接买卖货物,而是在李泰初的指挥下,在太和城中说,李泰初带来了稀世之宝,价高者得。 事情愈演愈烈,到最后,太和城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城中来了一队从大唐来的商队,带来了举世罕见的宝物,就连王宫之中,都没有什么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李泰初冷眼看着这一幕发生,静静地等待着某个人上门。 果不其然,李泰初等的那个人,来了。 老将军在外禀报道:“凤伽析来了。” “请她进来吧。”李泰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凤伽析进来后,李泰初朝她点头致意道:“欢迎,请坐吧。” 凤伽析立刻坐下,看着李泰初,劈头盖脸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来我南诏有何企图?” 李泰初微微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凤伽析眼中带着纠结,可是说起话来却坚决无比:“那天,我手下和我说了,你们的货物之中藏有强弩铁甲!我本来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连国主都被惊动了,李承尧!你是不是唐国细作?” “你想多了。”李泰初蹙眉道:“事情绝非你想的那样,若是你不信我,我愿交出所有的铁甲和强弩,将生死皆操于你手,只要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就可以了,如何?” 凤伽析被李泰初这话梗住了,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这样相信我,那我也相信你一次,你把弩箭给我,然后我安排人来保护你。” “可以。”李泰初爽快的答应下来了:“我再送一半强弩给你吧,以免有人与你为难。” 凤伽析愣了愣,她看着李泰初,轻轻的咬住了嘴唇,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好,就这么定了。” 说罢,凤伽析转身离开,开始带人收缴弩箭和强弩。 老将军站在李泰初身后,看着凤伽析带着南诏兵拿走一具具弓弩,低声道:“将军,您这是何意?” “等晚上我再告诉你。”李泰初低声回应了一句,然后默默地看着凤伽析收走了一半强弩和几乎所有的弩箭。 夜晚,老将军再次向李泰初提出了这个疑问。 李泰初笑了笑,然后问了一个问题:“南诏国第一代王叫细奴罗,第二代王叫逻盛,第三代王叫盛逻皮,第四代王叫皮逻阁,第五代王叫阁罗凤,那么请问,阁罗凤的子女第一个字应该是什么?” 老将军想了想,顿时惊讶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没错,所以,我们耐心等待就好了。”李泰初笑了笑,道:“凤伽析,会带我们见到南诏王的。” “原来您是想见南诏王……可是,您见南诏王不必如此麻烦吧?毕竟以您的身份,要是向南诏王直接发起会面,难道南诏王会不见您吗?” “想要谈判,那就得先给出诚意。”李泰初认真的说道:“武力平南诏,是不可取的,将军你一路走来,应该也看到了龙口城和太和城的险峻,这苍山洱海之间,没有几年功夫,我都没有信心能打到这里,因此,在武力不能起作用的情况下,自然要彻底怀柔了。” “可是要是南诏王绑架您怎么办?”老将军忽然有点担心起来了,毕竟这战争也是南诏王挑起来的,他可不觉得,南诏王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不会的。”李泰初自信的笑了笑:“我相信,南诏王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就算他知道绑架我会有许多好处,他也不会那样做的,耐心,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是。”老将军朝李泰初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让李泰初休息。 次日,凤伽析,再次来到了李泰初的面前。 凤伽析看着李泰初,道:“你……跟我走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