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时代里的小人物》 第一章 穷日子 ”三儿……,三儿……“。 一边喊着,孟国庆用右手搭着额头挡住阳光,向村口的小河望去。 等看到三弟果然像村民说的那样在河边,孟国庆这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拧着。 不怪孟国庆发愁,自打过了年,整个家就乱了套。 还没开春,嫁到邻村的大姐上山打柴时失足摔落山崖,等被救上来时,早已断了气。 卧病一年多的老父亲听到这个噩耗后,没几天也跟着去了。 祸不单行,前段日子全家上下忙着操办丧事,家里的老三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棺材前突然晕倒了,脑袋狠狠砸在棺材板子上,人事不省。 幸亏当时村里的赤脚医生正在一旁,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很快把老三给弄醒了。 赤脚医生说最近天气忽热忽冷,再加上老三身子骨弱,累着了,没啥大事儿,喝碗红糖水,睡一觉就好了。 赤脚医生嘴皮子上下一哆嗦,说得轻巧,可老娘先是没了大闺女,紧接着没了丈夫,这次差点连小儿子都没了,终于没撑住也病倒了。 赤脚医生装模做样的检查了一番,大手一挥说老娘累着了,问题不大,喝碗红糖水,睡一觉就好了。 孟国庆一直觉得村里的赤脚医生不是很靠谱,打记事起,村里不管谁生病,赤脚医生开完药后,基本上都会加上一句“喝碗红糖水,睡一觉就好了“。甚至有时候连药都不开,让病人喝碗红糖水,蒙着被子出身汗就行。 尽管心里直犯嘀咕,但孟国庆也只能乖乖听着,还得跟大哥一起不停地说着感谢话。 老娘这两天精神倒是好多了,也能下地走路了,但老三又不好了。 老三那天自从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句话也不说,经常一个人发呆。孟国庆虽然察觉到了异常,可作为家里的唯二男丁,这几天一直和大哥忙着操办父亲的丧事,也就把老三忘了个一干二净。 丧事办完了,今天上午把借的桌椅板凳等家伙什还给邻居,得了空去看了看老娘,转身又去看老三,发现老三不见了,于是便一路打听着寻来。 孟国庆小跑着来到河边,在三弟身旁坐下,见三弟依旧望着河面发呆,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不禁有些生气,不过想到三弟刚大病了一场,心不由又软了,伸手摸了摸三弟的后脑勺,”三儿,喊你呢,咋了这是?要不要去医生家瞧瞧?“ 孟夏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偷偷地瞥了二哥一眼,对上二哥关心的眼神,立刻心虚地躲开。 孟夏没法不心虚,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并非孟夏,而是孟夏的三叔孟春晓。 这个事实是他在炕上躺了两天后才弄明白的,可怕而又滑稽的是,眼前的二哥本来应该是自己的父亲! 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见孟春晓不吭声,孟国庆拍拍他的后背:“好了,别发呆了,中饭做好了,就等你了。吃完饭二姐着急回家看孩子呢。” 二姐孟春华,49年生人,66届的高中毕业生,在这个年代算是高学历知识分子了,如今在邻村的初中当老师。结婚快四年了,二姐夫王茂松是个退伍军人,两人有个刚断奶的儿子。 这两天为了操办丧事,孟春华两口子一直在这边帮忙,一岁多的儿子扔给了婆婆照看。 一听吃饭,孟夏立马爬起来,早上只喝了碗地瓜干煮包米碴子粥,早就饿坏了。 孟国庆一马当先,步伐矫健地走在前面。 孟夏双手捂着屁股,红着脸跟在孟国庆后面,一边走,一边哀叹。 虽然曾听奶奶说过当年家里穷,却也没想到会这么穷,衣服都是打补丁的,屁股上的补丁不知道怎么开了线,走路时补丁一忽一闪的,只能用手捂着。 回到家,见到前世的奶奶,今世的妈后,孟夏一时张不开嘴,不知道该喊奶奶呢,还是喊娘。 老太太用手戳着孟夏的脑门:”这才刚刚好,又去哪疯了?“ 孟夏缩了缩脖子,赶紧躲到孟国庆身后,不管怎样,孟国庆曾经是自己的“爹”,他不挡枪谁挡枪? 孟国庆果然替他说了话:“娘,三儿说了,在家闷了好几天出去透透气,您别生气,快坐下吃饭吧。” 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二儿子孟国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老二聪明孝顺,学习好,长得也好看,所以最给孟国庆面子,听了劝后狠狠瞪了老三一眼,这才在桌前坐下。 加上刚去世的大姐儿,老太太有七个孩子,三男四女。 大哥儿孟春平,40年生人,现在分家单过。因为小时候生过天花,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脸上留了麻子,不好找媳妇,直到大前年三十多岁才讨了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去年刚生了儿子,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也时常接济这边。 刚去世的大姐儿孟春英,婆家是邻村周家庄的,留下一个6岁的女儿。 三姐儿孟春燕,今年17岁,长得又黑又胖,不仅懒,而且还能吃,最不讨老太太喜欢,经常挨打挨骂。 二儿子孟国庆,建国五周年国庆节那天出生,所以起名国庆,是七个孩子中唯一一个不按辈分起名的。小学毕业那年偷偷跑出去大串联,一年后才回家,从来舍不得动孟国庆一根手指头的老太太,找来了绳子,将他吊在门梁上,一边哭一边用鞭子抽,打得孟庆国直喊“再也不敢了,以后好好学习!”后来学校复课,便乖乖地去上了初中,现在正在隔壁镇上读高二。 四姐儿孟春实,今年15岁,性子软弱,吃饭经常抢不过兄弟姐妹,动不动就哭,也不是老太太喜欢的那种孩子。 最小的三儿就是孟春晓,今年13岁,因为是******后出生的,老太太怀孕的时候营养不良,所以孟春晓的身子骨弱,动不动就生病。 嘴里嚼着地瓜干,看着老太太把自己碗里的地瓜干拨了一大半给孟国庆,孟夏直翻白眼,难怪之前经常听到三叔抱怨老太太偏心,而且偏心的标准是孩子的聪明程度,也就是学习成绩的好坏。 因为孟国庆和孟春华学习好,次次考第一,所以最讨老太太欢心。 至于孟春燕和孟春晓,就因为老太太觉得笨,所以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吃的都要排最后。 孟夏还记得三叔有次喝多了,唠叨着自己这辈子就是不服气,老子作为孟家的第一个大学生,凭啥不受老太太喜欢?老二孟国庆是比我聪明,可咋就没考上大学呢?现在还不是下岗在家当农民? 孟夏当时就在心里直撇嘴,奶奶说你从小到大就从来没考过第一名,考的最好的一次还是班里第十名。第一次高考落榜,说是天太热中暑,情有可原,可后来一连复读了四年,二十四岁才考上了一个后来才专升本的三本院校,也好意思不服气我爸? 也正因此,兄弟俩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三叔仗着自己大学毕业后在市一中当老师,时常挤兑孟国庆,每一次都把孟国庆气得半死,回到家就沉着脸。 直到有一天,三叔在饭局上听到了一个传言,说是当年自己二哥高考成绩很好,可以稳上大学,但被县革委会一个领导的侄子给冒名顶替了。当时高考又不能查成绩,所以孟国庆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真以为自己落榜了。 三叔心情复杂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孟国庆,五十多岁的孟国庆却更受打击,直接病倒了。 得知了真相,孟夏也曾跟三叔意淫过,倘若自己老爹当年去上了大学,那可是恢复高考后地第一届大学生啊,自己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结果三叔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大白天的做啥梦?要是你爸上了大学,吃香的喝辣的是我这个当弟弟的!至于你?呵呵,你觉得你爸上了大学还会找个农村媳妇?” 从那以后,孟夏再也没意淫这件事了。 此时的孟夏可没心思想别的,正在艰难的对付着碗里的地瓜干。 地瓜干虽然不难吃,可顿顿吃地瓜干谁受得了? 但又不能不吃,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春天,除了地瓜干和苞米,家里真的没啥能吃的东西了。 唉,来到这里才两天,地瓜干吃得胃里直犯酸水,打嗝都是一股地瓜叶子味儿,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啊! 日子怎么会这么穷! 第二章 受歧视 还没把碗里的地瓜干消灭掉,大嫂脚步匆匆地进了门,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熟鸡蛋:”娘,今天早上下了两个鸡蛋,我刚煮了就送过来了“。 老太太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低头吃饭。 大嫂讪讪地笑了笑,把鸡蛋轻轻地放在桌上:“三儿,你和娘病刚好,吃个鸡蛋补补”。 说完转身便走。 看着大嫂的背影,孟春华有些不忍心:”娘,你就不能跟大嫂好好说话?“ 老太太翻了翻眼皮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孟春华被噎得够呛,赌气似的扒了两口,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我回去了,省得你看着烦!“ 孟春华脾气比较冲,兄妹几个也就她敢跟老太太炸刺。 即便孟春华摔了筷子,老太太也没生气,谁让二闺女打小聪明,学习好,否则哪能考上高中? “学习好,吃好饭;学习赖,滚一边!” 这是老太太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而且也一直付诸于行动。 见二姐夫还埋头吃饭,孟春华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还吃啊!“ 王茂松满不在乎道:“你走你的,我吃我的,下午趁着天气好我帮娘把房顶修修。你真不吃了?不吃我可吃了!” 孟春华恼火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啊!“ 孟夏才不管那么多,从桌上拿起一个鸡蛋,几下拨了皮,刚要往嘴里放,眼角的余光瞥见三姐儿和四姐儿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分给三姐儿和四姐儿吃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听二姐道:“三儿,你病刚好,在家多歇两天,下周我接你去上学”。 孟夏手一抖,雪白的鸡蛋差点掉到地上。 上学?我还要上学? 可不是么,孟夏,不,孟春晓今年在孟春华所在的学校上小学四年级,因为给父亲办丧事,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了。 孟夏心里发苦,我堂堂一个理科博士生,居然要重新回小学读四年级,不能忍啊! 这时,老太太放下筷子,目光在几个儿女身上扫了一圈:“既然说到上学,我也有话说。春华先别走,坐下。“ 孟春华站着不动,不耐烦道:“娘,啥事?” 老太太重新端起碗,头也不抬道:“你爹生病这段日子,多亏了你们几个帮衬家里。现在你爹和你大姐走了,你大姐夫一个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你和你大哥也都拖家带口的,不能老是麻烦你们……”。 王茂松从陶碗里抬起头道:“娘,一点也不麻烦,我就喜欢给你干活!” 孟春华没好气道:“净会拍马屁,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老太太瞪了孟春华一眼,继续道:“开春了,生产队里活多,不能没人干活啊,我琢磨着春燕和春晓就别念书了,到生产队挣工分”。 不等孟夏有所反应,三姐儿先不干了,大声嚷道:“娘,凭啥不让俺念书!” 老太太哼了一声:“让你念也念不出个名堂来,过两年给你找个婆家赶紧滚蛋!” 三姐儿一撇嘴,嘀咕道:“为啥不让二哥回来干活?你偏心!” 老太太就当没听见,对孟国庆道:”老二,过了晌午我给你收拾行李,明一早你就去上学“。 孟国庆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鼓足勇气道:”娘,要不让春燕和春晓继续念书吧,我都二十好几了,正好回来挣工分“。 ”啪!“老太太将碗往桌上一顿,”让你去你就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念书!“ ”娘……“,孟国庆还想争一争,结果被老太太的眼神吓得马上住了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扒着地瓜干。 孟春华气呼呼道:“娘,不是我说你,你可真够偏心眼儿的!春燕不爱念书,你让她退学我没意见,可三儿才十三岁,他得念书啊!” 老太太终于拿正眼看着三儿子了,淡淡地道:“三儿,不是娘偏心,是你自个儿不争气,你说你要是跟你二哥一样聪明,娘能不让你念书吗?你今年都十五了……“。 孟夏弱弱地反驳道:“13岁!” 老太太哼道:“咱们农村论虚岁,15了,老大不小了,可以下地干活了,就这么定了”。 说完,老太太把头扭到一边,不吭声了。 孟夏愣了,难道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 “你敢!”孟夏被老太太的狮子吼吓了一跳,原来三姐儿趁着老太太不注意,把桌上剩下的那个鸡蛋偷偷地拿起来,这时已经剥好了皮,正要往嘴里放。 老太太一筷子敲在她手上:“死丫头,黑不溜秋的,全家就属你能吃!” 骂完了,老太太把鸡蛋从燕三姐儿手里夺过来,放在孟国庆碗里,和声道:“老二,你吃吧。” 孟国庆直摇头:“娘,你身体不好,你吃。” “娘不喜欢吃鸡蛋,让你吃你就吃!” “偏心!”三姐儿揉着通红地手背嘀咕道。 孟国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用筷子把鸡蛋夹成两半,一半给了三妹,一半给了四妹。 鸡蛋刚到了三姐儿碗里,还没等老太太阻止,三姐儿一口便把鸡蛋吞了下去,气得老太太又给了她一筷子。 四姐儿被老太太一瞪,吓得连碗都快端不住了,小嘴一咧又要开哭,孟国庆忙道:“四姐儿,二哥也不喜欢吃,你快吃”。 见老二发话了,老太太也不说话了。 孟夏在一旁看得傻眼了,就一个鸡蛋至于吗? 虽然有些鄙视自己的三姑和四姑,可鸡蛋确实是很香啊!忍不了,不能忍! 于是,孟夏恶狠狠地把鸡蛋塞进嘴里,几口便咽了下去。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鸡蛋黄,孟夏突然感觉头皮发紧,抬眼便对上了老太太不满的目光。 在孟夏的记忆里,奶奶是个特别慈祥的人,对自己这个孙子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是学习好? 不过今天却见到了她的另一面,蛮横而又霸道。 更让他烦恼的是,似乎老太太不太喜欢自己这个“三儿子”。难怪以前三叔老抱怨老太太偏心,自己此时可真是感同身受,对三叔当年的待遇抱着一万个同情。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王茂松和孟国庆开始修房顶。 王茂松搭着梯子上了房顶,孟国庆在下面负责递麦秸秆。 孟夏本来也打算帮忙,却被孟国庆赶到一边,背靠着院墙坐在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厨房里传来三姐儿的哭声,肯定又挨揍了,隐隐约约听到老太太在骂什么“下次还偷吃不?” 四姐儿拿着小马扎和一本书走过来,安静地坐在孟夏身旁,低着头看起了书。 孟夏有些无聊,从院墙的石头缝里拔出一颗枯草,用草叶在四姐儿的耳朵上戳了一下。 四姐儿带着哭腔喊道:”二哥,你也不管管三儿,他又欺负我!“ ”三儿,皮又痒了!“没等孟国庆开口,老太太在屋里吼了一声。 孟夏吓得一哆嗦,立马老实了。 看到四姐儿得意洋洋的低头继续看书,孟夏犹豫了一下便凑了过去。 “四……,那个啥……”,孟夏有些不好意思喊“四姐”,”你在看啥书?“ 四姐儿一下把书合起来捂在胸前,皱着眉道:”你干吗?你再捣乱我就告诉二哥,让二哥收拾你!“ 孟夏从她的指缝里看到一个”数“,于是笑道:”原来是数学啊,不过数学有啥好看的?“ 四姐儿白了他一眼道:“数学不及格的人当然不喜欢看数学!” 孟夏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孟春晓,也就是自己的三叔是个数学白痴,数学从来没及格过。 得,刚才被老太太鄙视了,没想到现在被四姐儿给鄙视了。 唉,在这个家里,学习不好真的受歧视啊!不仅人格受歧视,而且连吃饭都受歧视! 不能忍啊,绝对不能忍! 为了能多吃饭,吃鸡蛋,也得好好学习! 第四章 冰糖 孟国庆不在的日子,孟夏可算是累坏了。 虽说病刚好,但老太太可不会惯着他。 啥,挑不动水?家里还有两个小水桶! 啥,连小水桶都挑不动,那你怎么吃得动?家里的粮食都让你吃了! 在老太太的眼里,孟夏就是个累赘。 孟夏自然也感觉到老太太的不满,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躲着老太太。 两天后的傍晚,终于等来了杨老师。 果然如同孟国庆所说,老太太听了杨老师的劝后,不仅答应让三儿继续上学,而且还让三姐儿也继续上。 孟夏高兴得对着杨老师鞠了好几个躬,终于不用干活了! 三姐儿倒是很平静,不喜不悲。 趁着老太太和杨老师唠家常,孟夏问三姐儿:“你咋不高兴呢?” 三姐儿瘪着嘴道:“去上学就没时间偷吃了。” 孟夏转头就走,这人谁啊,我不认识! 但是吃饭是个天大的事情,至少现在的孟夏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只走了两步,猛地转身,“三姐,你知道那个……,娘把好吃的藏哪了?这两天我怎么没找到呢?” 三姐儿鄙视道:“这事儿你不如我,我鼻子老灵了,我告诉你,咱娘把好吃的都放在里屋的篮子里,就是挂在房梁的那个篮子里。” 说到这,三姐儿做贼心虚似的扭头看了老太太一眼:“知道篮子里有啥吗?” “啥?” “一小包红糖和三块冰糖,还有半块月饼,那冰糖老甜老甜……”。 孟夏狠狠地咽了咽唾沫:“三姐,这么说你偷吃过冰糖?” 三姐儿吐吐舌头道:“我哪敢啊,我就偷偷的舔了一口,就一小口,三儿,你可别告诉娘,否则娘非得打死我,那些都是爹生病的时候别人送的,爹都没舍得吃。” 孟夏又咽了咽唾沫:“三姐,我保证不告诉娘,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三姐儿吓得直摆手:“三儿,这事儿你可别找我,你想吃就自己去。” 孟夏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三姐,系篮子的绳头我够不着啊,你以为我没试过?姐,你是我亲姐,求你了!” 看着三弟写满希冀的小脸,三姐儿踌躇不已,最后咬咬牙,低声道:“只能舔一口!” “舔一口就舔一口!”孟夏拍着胸脯保证道。 两人贴着墙角,躲着老太太的视线,偷偷地溜进了里屋。 三姐儿熟练地从后窗上抠下两块青砖,码放在地上,踩着青砖踮着脚将绳头解开,慢慢地放下篮子。 孟夏仰着脖子望眼欲穿,总觉得篮子下降得速度太慢。 篮子里果然有不少好东西,放在最上面的是半块月饼,拿起来咬了一口,月饼不知道放了多久,坚硬如石,差点没把牙崩掉,孟夏只好将月饼放回篮子。 三姐儿手里拽着绳子,扭着身子望着门口,不停地催促:“三儿,你快点。” 孟夏在篮子里翻了一遍,终于在一个小手帕里找到了三块冰糖,虽然不知道三姐儿舔过哪一颗,或许每一颗都舔过,但冰糖的诱惑早已战胜了理智,直接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冰糖里的甜分瞬间俘获了味蕾,在口腔里尽情地绽放开来。 孟夏将充满糖分的口水咽了下去,因为咽得太急,“嗖”的一声,居然连冰糖也一起吞了。 这下坏了,老子还没过完瘾呢! 眼睛死死盯着剩下的那两块冰糖,心里自我安慰,就吃一块,就吃一块! 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一块冰糖含在嘴里,回头对三姐儿道:“好了,快吊上去。” 兄妹俩偷偷地进屋,又悄悄地离开,运气不错,没被老太太发现。 出来时,正赶上杨老师要走,老太太让杨老师稍等一下,转身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孟夏一眼就认出来是篮子里的那包红糖。 可老太太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孟夏不敢想下去,扭头正好对上三姐儿的目光,兄妹俩同时打了个哆嗦。 三姐儿用胳膊肘捅了捅孟夏:“三儿,你没偷吃吧?” 孟夏苦着小脸,张开嘴巴给三姐儿看。 三姐儿见他嘴里含着冰糖,急得快哭了,忙道:“赶紧咽下去,咱们来个死无对证!” 刚含了没多久的冰糖,又这么吞下去了。 杨老师跟老太太推搡了一番,可杨老师一个知识分子,哪能是老太太的对手,被老太太一直推出了大门。 等杨老师走远后,老太太返身关上大门,放下门闩,随手从门后抄起一根扁担,单手擎着,指着孟春燕兄妹仨,恶狠狠地道:“说!谁把冰糖偷走了!” 四姐儿经不住吓,咧着嘴哇哇大哭,不过却一句话也没说。 至于罪魁祸首的孟夏和孟春燕,更是心虚得直摇头。 老太太又问了一遍,见没人承认,于是大怒:“好!小小年纪,一个个的学会偷鸡摸狗了,我打死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 孟夏见势不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扁担先是落在三姐儿身上,孟春燕被打得嗷嗷叫,一边哭一边喊:“要打死人了!救命啊!” “让你喊,让你喊!”三姐儿不喊还好,一喊老太太更恼火,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打的孟春燕抱头鼠窜。 孟夏被这个场景震得呆住了,不就是两块冰糖嘛,至于这么下死手打? 三姐被老太太逼在墙角,退无可退,看到老太太仍不依不饶,索性撤了双手,把脑袋往前伸:“娘,你朝这打,打死俺得了,省得给你浪费粮食!” “你以为老娘不敢!” 见扁担往自己脑门上拍来,孟春燕吓得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缩回脑袋,举起左胳膊挡了一下。 “啪”,扁担横拍在孟春燕的小臂上。 “嗷”,孟春燕痛呼一声,白眼珠一翻,倒在地上。 看到三姐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太太有点懵了,刚才追着三姐儿打,出了一身汗,此时被风一吹,顿时感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老太太承认自己确实不喜欢孟春燕这个女儿,三姐儿长得丑,又懒又能吃,在这个贫穷的家里,就是个累赘。 可再怎么说,三姐儿是自己的亲女儿,是怀胎十月,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这段日子,死了丈夫,死了大女儿,她感觉天一下子塌了! 老头子留给她的是一个穷家,还有四个没成家的儿女,她愁得整夜整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好几次都想着一死了之。 可不行啊,她舍不得孩子们啊! 老二学习好,是个大学生的料;四姐儿虽然懦弱,可学习也不错;三儿调皮了一点,跟他二哥比,笨了一点,可当娘的了解自己的儿子,三儿心气高着呢!即便是自己最不喜欢的三姐儿,那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不喜念书,可手巧,女工做的好。 尽管嘴上骂着孩子这不好那不好,尤其骂三姐儿是个赔钱货,可真要把三姐儿给打出个三长两短来……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扔下扁担扑到三姐儿身边,眼泪哗哗的止不住:“三姐儿啊,都是娘不好!你可别吓娘!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听到老太太的哭声,孟夏也回过神来,蹲在三姐儿身旁,带着哭腔喊道:“三姐,你醒醒,三姐,我跟娘坦白,是我偷吃的!娘,不怨三姐,是我馋,是我偷吃的冰糖,你要打就打我吧!” “娘,别打三儿,是我偷吃的……”,三姐儿艰难地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地说道。 “三姐儿,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哪里不舒服?”老太太一边问一边伸手擦着三姐儿脸上的泪水,可惜因为手上有太多的灰尘,越擦三姐儿的脸越脏。 三姐儿动了动左胳膊,吃痛地叫了一声:“胳膊疼。” 老太太赶紧摸了摸三姐儿的左胳膊,入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一下子明白过来,三姐儿的胳膊被自己打断了! 老太太终于没忍住,抱着三姐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造孽啊,娘对不起你啊!咱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老太太哭,三姐儿在哭,四姐儿趴在老太太身上也在哭,孟夏的心不知怎么的被拨动了一根弦,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孟夏不知道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反正他是记不清了。 活了三十多年,他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是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咬碎牙齿也不会流泪的人。 可今天他感觉自己把两辈子的泪水都流干了。 隔壁的邻居听到孟家娘四个在院子里抱头痛哭,摇头叹息:“唉,都是穷闹的!” 第五章 活出个人样子 赤脚医生给三姐儿的胳膊打上石膏板,知道孟家穷,也没收钱,更不愿留下来吃饭。 村里人谁不知道,孟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除了地瓜干还是地瓜干。 等赤脚医生走后,老太太嘱咐三姐儿好好躺着,这几天就不用干活了。 进了里屋打开粮食缸盖,缸里空空如也,用手掏了掏缸底,只在指甲缝里留了一点玉米面。 环顾四周,真找不到一点细粮了,三姐儿被自己打断了胳膊,想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自己这个当娘的却办不到,顿时悲从中来,捂着嘴呜呜哭起来。 孟夏刚挑了一担水进门,隐约听到里屋传来老娘的呜咽声,赶紧放下扁担,掀开门帘趴在门框上:“娘,你怎么了?” 老太太慌乱的擦擦眼泪,深吸了口气,回头强笑道:“没事,没事,娘刚才眼睛里进了灰。三儿,是不是饿了?” 孟夏有些诧异,第一次见老太太如此和颜悦色对自己说话。 老太太摸摸老三的头:“等着娘,今晚娘给你们做窝头吃。” 窝头?孟夏很是怀疑,因为这两天他经常来里屋翻腾,家里根本没有一粒苞米粒。上一次吃地瓜干玉米面粥,还是二哥走的那天早上。 老太太抄起一个葫芦瓢,脚步匆匆地出了门,孟夏跟着来到院子门口,看老太太去的方向,好像是三大娘家。 肯定是去借粮食了! 老爷子杨兰亭兄弟七个,他是老七。大大爷和二大爷都已经去世了,三大爷家是孟家过得最好的,老太太去他家借粮食倒是正常。 不过孟夏曾听老太太唠叨过,说三大娘势利眼,经常对她冷嘲热讽,说什么穷人要有穷人的活法,既然家里这么穷,还供那么多孩子读书干啥? 老太太却不信这个邪,一个快六十的寡妇,愣是咬着牙把四姐儿孟春实供到了大专,老四三孟春晓供到了大学,在三大娘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 只是她期望最高的老二孟国庆,却意外的落了榜,也没再继续考,先是在镇上的初中当了几年老师,然后去了镇上的电影队放电影,虽然一直干到电影队的经理,可90年代初电影业受到电视的冲击,电影队效益不好,孟国庆最后只能下岗回家务农。 孟夏还记得,老太太在一百岁生日那天,喝了点酒,牵着孟国庆的手说:“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你风光的上大学!当时我就想,等你考上大学那天,我就穿上新衣服到你三大娘跟前炫耀,非臊得她没脸没皮的!” 儿孙们哄堂大笑,老太太和孟国庆却没笑,孟夏甚至看到老爸的眼角闪着泪光。 老太太没有空手而归,借了一葫芦瓢苞米和面粉。 晚饭吃的是混合面做的窝窝头。 所谓的混合面,是由地瓜干磨成粉,然后跟玉米面和小麦粉混合在一起。 这年头很多人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顿面粉包的饺子,面粉也不是什么白面,而是混了一些麦麸的黑面。 对大多数家庭来说,玉米面就能算是“细粮”了,平日里都舍不得吃,一般都是当作地瓜干的配料煮成地瓜粥。 混合面有个缺点,松散,本质上是蛋白质含量少,加了水后很难和在一起,一捏就碎,所以蒸出来的窝窝头都是张开了大口,轻轻一咬就掉渣。 为了照顾三姐儿,晚饭是在炕上吃的。 老太太亲自挑了个最大地窝头放在三姐儿碗里,把三姐儿感动得眼眶都红了,狠狠咬了一大口,一边嚼着一边流眼泪。 “娘,真好吃!”窝头太干,三姐儿噎得直拍胸口,就着大陶碗喝了口水。 老太太有些心酸地看着三姐儿:“你喜欢吃,明天娘还给你做。” 三姐儿问:“不是,娘,昨天你不是说家里没苞米面了吗?” 老太太咬了一小口窝头,却味同嚼蜡:“刚才去你三大娘家借了半瓢白面和半瓢苞米面,够你吃两天了。” 三姐儿看着手里的窝头,有些下不去口,知道老娘肯定又在三大娘家受气了,哽咽道:“娘,俺不喜欢吃窝头,俺喜欢吃地瓜干。” 老太太瞪眼斥道:“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毛病!”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低沉,兄妹仨默默地啃着窝头,三姐儿一边啃一边流泪,四姐儿本来吃的很高兴,可看到三姐儿在哭,不知道怎么地,也开始哭。 孟夏艰难地嚼着窝头,粗粝的地瓜面和苞米面划得嗓子疼,可他的心却更疼! 孟夏终于意识到,贫穷就像一道枷锁,沉重地压在整个孟家的身上。 不是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和三姐儿,更不是老太太狠心,而是家里实在太穷了,穷得连尊严都要没了! 听着三姐儿和四姐儿的啜泣声,孟夏紧紧咬着唇,拼命地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 还没吃完饭,就听到大嫂在大门外喊:”娘,娘。” 老太太一听是老大家的,立马爬起来,端着盛窝头的大碗想要藏到厨房,但大嫂走得快,已经进了门,这时候端出去肯定会被发现。 老太太没法了,干脆掀开脏兮兮的被子,直接把大碗藏在被窝里。 “你来干啥?”老太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娘,刚才听季医生说三姐儿胳膊摔着了,我这赶紧煮了几个鸡蛋给三姐儿补补。”大嫂知道自己寡妇再嫁,不讨老太太喜欢,不过也不在意,将五个鸡蛋放在桌上。 季医生就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跟大哥家离着不远,难怪大嫂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老太太看在五个鸡蛋的份上,脸色好看了许多:“哦,可不是,三姐儿帮我干活,被墙头掉下来的砖头砸了胳膊。老大怎么没来?” 大嫂微微撇嘴,季医生说是你用扁担给敲折的。算了,知道你要面子,懒得揭穿你。 “他吃完饭就去牛棚铡草料了,得忙个把钟头”。 大哥孟春平替生产队养牛,开春了,正是用牛的关键时刻,所以自从料理完老爷子的丧事,他大部分时间都靠在牲口上。 大嫂又关心了三姐儿几句,没有多留便走了。 三姐儿吃着鸡蛋和窝头,还不忘央求老太太给三弟和四妹分一个吃。 只是老太太小气得很,将剩下的四个鸡蛋随手装进口袋,说是留着以后一天一个给她补身子。 孟夏难得没有眼馋,他知道,在这个家里,属三姐儿过得最差,不仅吃的少,而且干活多,虽然偶有怨言,但她从来不记仇,对弟弟妹妹更是没得说。 今天下午换做自己是三姐儿,在扁担的威胁下,肯定做不到守口如瓶。 自打来到这里,孟夏还憧憬着帮孟国庆考上大学,然后抱着这条大粗腿,从此过上吃香的喝辣的美好生活,也算圆了自己上辈子做个混吃等死富二代的梦。 可是,看着三姐儿吃个鸡蛋就一脸满足的模样,孟夏已经没了“吃软饭”的心思了。 他虽然有信心帮孟国庆躲过被冒名顶替的命运,但孟国庆上了大学后家里的条件就能立马改善?还不是得继续受穷? 靠天靠二哥不如靠自己,要好好活,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家活出个人样子! 直到这一刻,孟夏才真正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彻底的融入到这个贫穷的家中。 第六章 矿石 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孟春晓感觉恍如隔世。 坐在小学四年级的课堂上,看着同学们把双手整齐地叠放在课桌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黑板,孟春晓又忍不住想笑。 刚走神,就被语文老师瞪了一眼,孟春晓立马老实了,学着别人的模样,将双手放在桌上,装作认真听讲的模样,但心思却早已飞到了窗外,一直飞到家中。 二哥孟国庆在隔壁镇上读高中,三姐儿在家养伤,四姐儿和自己都在学校读书,家里只剩下老娘一个人干活。 为了能多赚点工分,什么活累,老娘就抢着干什么活,以至于连村里的老爷们儿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孟老七家的是这个!” 午饭和四姐儿在二姐孟春华家吃的。二姐夫王茂松的老娘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年轻的时候是女游击队员,打过鬼子,支援过淮海战役,现在是灶头村生产队的书记。 王茂松是家中独子,有两个姐姐,都已出嫁。王家条件比孟家好一点,但也好不了多少,午饭只不过是地瓜干中掺了点玉米面。 四姐儿今年上初一,初中比小学每天多两节课,所以放学后孟春晓没等她,一溜烟地跑回了村里。 孟家所在的村子叫石湾村,顾名思义,村子背靠着山坐落在河湾处,水是绿水,但山却不是青山,而是石头山。 听老娘说过,以前这石头山光秃秃的,一到下大雨就往下滚石头。直到解放后山上种了松树,石头山才变了模样。 石湾村的耕地基本上沿着河湾分布,后来人口多了,生产队组织人力开山取材,用石条在山上垒出梯田,然后人挑牛拉从别处挖来泥土填进去,用了十多年的功夫一共开辟了百来亩梯田。 灶头村跟石湾村隔着河,离着二里多地。 过了石板桥,就进了石湾村的地界,远远就望见老娘正跟一个男人一起拉犁。 生产队只有两头牛,根本忙不过来,而且生产队长舍不得死命用牛,累坏了以后咋办?所以只能靠人力拉犁耕地。 妇女们没人愿干拉犁的活儿,而且别人都是三四个大老爷们儿一起拉犁,可老娘为了多挣工分,不仅亲自上阵,而且还减少了人手。 孟春晓跳下田埂,知道自己力气小,根本拉不动犁,于是从老娘的肩膀上抢过一根绳子,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娘,你歇歇,我帮你!” “三儿,你放学了?不用不用,娘一点都不累!”尽管拉了整整一天犁,腰和肩膀疼得要命,可听了三儿的话,老太太心里高兴极了,浑身的疲惫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孟春晓一句话不说,只是低着头拼命的用力,就是想让老娘能轻松一些。 日子一晃而过,时间来到了阳历四月。 明天是星期天,初中也提前放学,孟春晓和四姐儿一起回到村里,看到二哥孟国庆和老娘在田头整修沟渠。 “二哥!”兄妹俩高兴地跑过去,缠着孟国庆好一阵闹。 “好了好了,今天你二哥回来,咱们早点收工,回家做好吃的!” “啥好吃的!”一听好吃的,孟春晓眼睛直冒绿光。 孟国庆笑道:“回来的路上我摘了两筐子洋槐花,又捅了一个大马蜂窝。” 四姐儿使劲地拍着手:“太好了,有蜂蛹吃了!” 回到家,闲得要死的三姐儿见到孟国庆就咧着嘴笑。 梦国庆询问三姐儿的胳膊怎么了,三姐儿摆摆右手:“不小心被墙头的砖头砸了一下,没事哥,一点也不疼。” 孟国庆有些怀疑,掉下来的砖头能把胳膊砸折了? 老娘心虚地端着盛满洋槐花的簸箕溜进了厨房,她可是怕老二替三姐儿打抱不平。 孟国庆看着老娘急匆匆的背影,就知道肯定是老娘打的,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才走了一个月,娘就把三妹打成这样,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如今家里只有娘一个人挣工分,每天累死累活的供兄妹几个念书。这一次回来发现老娘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这书真不应该继续读下去。 虽然这么想的,可他却不敢跟老娘说。 “老二,你可弄了真不少,两顿饭都吃不完,要不你给你大哥家送点?”老娘没忘了老大家送来的七个鸡蛋,尽管是自己儿子家的鸡蛋,但到底是分了家的,这人情要有往有来,可不能只进不出,那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哎,好!”孟国庆痛快道,回头问孟春晓:“三儿,你去不?” 孟春晓自从来到这后还没去过大哥家,于是点头:“去。” 路上,孟国庆问:“三儿,现在学习能跟得上吗?正好我回来了,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我说二哥,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是谁?我是孟国庆的三弟,学习必须好!” “呦,口气挺大啊!”孟国庆笑着揉老三的脑袋,“好,等会儿我考考你,检查一下你的功课。” 大哥两口子也是刚到家,见老二和老三来了,大嫂忙把兄弟俩让进来。 “二叔,三叔。”说话的是大嫂的女儿,今年还不到五岁,大嫂嫁过来后,改姓了孟,叫孟元思,也就是孟夏的大堂姐。 孟元思长大后是个大美女,考上了大专,毕业后在县里的小学当老师,嫁的不错,反正生活挺幸福的。 虽然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但大哥孟春平对孟元思视若己出,一点也没亏待她,这一点让大嫂很是感动。 大嫂是个利落人,把家里打理得干干净净。 给孟元思理了理头发,大嫂笑着道:“你要跟你二叔学,你二叔现在在念高中呢!以后上大学,吃公家饭!” 孟元思只管点头:“嗯,妈,我记得了。” 这个时候就看出了待遇差别,孟春晓在一旁特尴尬,不过大嫂眼尖,看出了他的窘态,又加了一句:“嗯,还得向你三叔学习!” 孟元思先是点头,然后问:”妈,我跟三叔学什么?” 孟春晓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没这么埋汰人的! 印象中自己这个堂姐应该没这么坏啊。 大嫂觉得女儿不会说话,斥道:“一边玩去!” 孟国庆却不管那么多,哈哈大笑起来:“嫂子,没事没事,三儿什么材料我这个当哥的还不知道?” “二哥!”孟春晓不乐意了,被小侄女埋汰了,那是她不懂事,连你也埋汰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大哥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刚才一直在旁边哄儿子,看到老三吃瘪不由笑了。 孟春晓倍受打击,索性闭了嘴。 兄弟俩没多留,站着唠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出门的时候,孟春晓瞥见院子的井台旁摆着几块石头,颜色挺好看,好奇地捡起一块,入手很沉。 大嫂说:“喜欢就拿着,我在老家捡的,看着好看就带过来了。” 就着微弱的天光,孟春晓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手头,心里有些犹疑不定。 这玩意儿看着挺眼熟的。 第七章 麻花辫 大嫂娘家是在隔壁县,隔壁县是全国有名的金都,他记得八十年代初大嫂的老家那里发现了一个探明储量一百多吨的大型金矿,短短的几年时间里造就了好多暴发户。 难道真是金矿石? 孟夏本科虽然不是地质学专业,但却上过地质学的课,大一暑假还参加过地质学实习,对各种矿石不说都认识,但金矿石却是见过也摸过的。 手中的这块矿石越看越像是金矿石,而且是品位很高的金矿石。 “大嫂,你家那边这种石头多吗?”孟春晓强忍着激动问道。 “也不是很多,这几块我是上山挖草药的时候在沟里捡的,咋了三儿?” “没事没事,我就觉得挺好看,这块我拿走了啊。” 孟国庆对老三抱着块破石头不放相当不解,不过也没说什么,只以为老三见猎心喜罢了。 临出门前,大嫂又塞给孟春晓两个生鸡蛋,假惺惺地推辞了一番后,孟春晓直接揣到裤子兜里了。 晚饭相当丰盛,洋槐花和苞米面汆的蒸丸子,蚕蛹炒鸡蛋,让一个月没见过荤腥的孟晓春大块朵颐。 对着平日里罕见的“美食”,孟国庆却有些难以下咽:“娘,你又去借粮食了?” 老娘笑呵呵道:“刚才去你三大娘家借了点苞米面,没事,现在麦子已经种下了,再过两个月收了夏粮,娘就把粮食还了。” 三姐儿嘴里塞满了窝头,含混不清道:“这个月咱娘都借了两次了。” 老娘习惯性地抄起筷子就要打三姐儿,不过筷子落在三姐儿头上时力道却小了很多。自从上次把三姐胳膊打折后,老娘便很少再打孩子了,即便打,也是做做样子。 孟国庆心里很难受,三大娘是啥样的人他能不知道? 他还记得前年考上了高中,开学前老娘为了给他准备上学吃的口粮,厚着脸皮到去借粮食。 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夏粮差不多都要见底了,秋粮还没成熟,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老娘跑了好几家都空手而归。 回到家老娘一直沉着脸,最后咬咬牙去了三大娘家。 三大娘家人口多,六个儿子两女儿,除了两个女儿嫁人外,六个儿子都没有分家。因为壮劳力多,三大娘家的日子相对来说过得比较不错,至少在石湾村是数一数二的。 孟国庆根本不想让娘再抛头露面去借粮食,可老娘坚持要去,最后他争不过,决定和老娘一起去。 三大娘正在厨房里烙大饼。 他鼻子灵,老远就闻到了烙大饼的麦香味儿,馋得他直流口水。 听到老七家的来了,三大娘来不及将锅里的烙饼转移藏起来,直接盖上锅盖,自己坐在了锅台上,用身子挡着孟国庆娘俩的视线。 老娘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说明了来意。 孟庆国至今也忘不了三大娘当时的话。 “老七家的不是我说你,老七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两年在生产队也没干多少活儿,现在更是在炕上躺着,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想着让老二下地挣公分,还让他去念什么高中,你说高中是咱这种穷人能上的?” 老娘只是赔笑说:“俺家老二聪明着呢。” “聪明能当饭吃啊!现在又不兴考大学了,都是工农兵大学生,咱们这种人家没关系能上得去吗?要我说,干脆让老二退学得了,省得你整天操心。” 老娘依旧赔笑:“三嫂子,咱们大人可以多吃点苦,也不能苦着孩子不是。老二也是你侄子,将来赚钱了肯定好好孝敬你!” 老娘说了一大堆好话,三大娘不情不愿地松了口,却只借了三斤苞米面。 这点东西省省吃只够孟国庆吃三五天,他要在学校住一个月,剩下的时间怎么办? “娘,没事,地瓜干挺好吃的。”为了安慰老娘,孟国庆言不由衷道。 地瓜干一点也不好吃,从小到大几乎顿顿吃地瓜干,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也不想吃地瓜干了。 开学的那天,他用扁担挑着两箩筐地瓜干,斜挎包里装着借来的三斤苞米面,这就是他一个月的口粮。 在学校,每天早上上课前,将地瓜干送到学校食堂,拜托食堂的大师傅替他蒸热了。 吃饭的时候别人都拿着粮票排队打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啃着地瓜干。 因为这,他没少受同学们的白眼,好几次他都听到有人在身后说:“快看,就他,家里穷,衣服上全是补丁,整天啃地瓜干。” 刚开始他心里也难受,可一想到家里的老父亲身体不好,什么活也干不了,老娘为了供他上学,拼命种地,省吃俭用,又想到老娘出去借粮时三大娘的奚落,顿时觉得自己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他拼命读书,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牛晚,有付出就有回报,每次考试他都考全校第一。 看到他如此努力,成绩也好,渐渐的同学们不再说闲话了,也愿意跟他打交道了。 因为学习刻苦,作风良好,去年年底他在班主任的推荐下成了预备党员,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就能转正。 还有三个月就高中毕业了,摆在他面前至少两条路。第一条路是去参军,第二条路是杨老师安排他去乡初中教书。 可现在他有了决定,回生产队挣公分,用他的双手替老娘撑起这个家。 睡觉前看到老三坐在炕头抱着那块破石头翻来覆去看个没完,孟国庆问:“三儿,干啥呢?一块破石头有啥好看的?还不睡觉,困死我了。” “这就睡。”孟春晓知道二哥的学校远,今天走了差不多五十里的路,肯定累坏了。 把石头放到枕头边,孟春晓盖上被子,刚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哥,你啥时候去杨老师家?” 孟国庆打了个哈欠:“看看吧,明天去瞅一眼。” “说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孟春晓兴奋地推了推孟国庆。 “行,睡了睡了。” 没一会儿孟国庆就打起了呼噜,孟春晓想着明天能见到前世的妈而激动得睡不着。 石湾村所在的云河乡是个比较大的乡,有两所初中。一所在灶头村,二姐孟春华在那教书。另一所在乡上,孟国庆曾在那上过初中。 乡初中的校长叫杨德,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住在乡革委会附近的杨家铺村。 中午吃完饭,孟春晓便催着二哥去杨德家,却见孟国庆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忙活啥。 “急啥急。”孟国庆手里拿着根旧筷子,用砍刀从筷子头部一直劈到离尾部三分之一的地方,最后将一根小木棍夹在两半筷子的结合处,然后用缝衣线绑实。 “哥,这啥东西?” “镊子。”孟国庆右手拿着筷子捏了捏,果然跟镊子的模样很像。 “你弄这东西干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路上,孟国庆爬到山上撸了一麻袋洋槐花,因为没有压实,所以很轻,孟春晓就能背得动。 孟国庆又在山背面翻石头,不到一个小时便用镊子捉了十来只蝎子,这让从来没见识过的孟春晓大开眼界,还兴致勃勃地亲自捉了一只。 “国庆来了啊。”杨德正在天井里编柳条筐,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来了,很是高兴。 杨德的爱人听到声音后从屋里出来,埋怨道:“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吧,怎么每次都带东西。” 孟国庆笑道:“也不是啥好东西,来的路上撸了点洋槐花。” 又从书包里拿出罐头缸,“顺手弄了几只蝎子,给我老师泡酒喝。” 几年前杨德挨过批斗,有条腿被打折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虽然这两年社会环境好了一些,不过杨德家的日子还是苦巴巴的,要不杨德一个知识分子也不会在家里编筐子补贴家用。 杨德只有一个儿子,对外人说是过继给了他大哥,但明白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当年他被批斗的时候儿子跟他断绝了关系,正好他大哥没有孩子,他儿子便住在了他大哥家。 刚坐下不久,孟春晓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又轻快的脚步声,人未到语先至:“二舅,听说国庆哥来了?” 脆生生的嗓音让孟春晓立马竖起了耳朵,扭头看向大门。 一个穿着藏蓝花棉袄的姑娘进了门,因为停得急,两条麻花辫甩到了半空。 第八章 双一百 杨德对这个外甥女相当喜爱,他虽有亲生儿子但却跟没有一样,儿子见了他就像见了陌生人。 跟亲生儿子一比,这个外甥女倒更像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不仅手脚勤快,而且嘴巴甜,只要她来了,这个家才有了家的味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国庆刚进门你就寻摸过来了。”杨德笑呵呵地打趣。 孟国庆脸一红,赶紧站起来说:“我去挑水。” 麻花辫说:“我帮你。” 孟国庆抄起扁担低着头出了院门,麻花辫拎着两只水桶后脚跟的也出了门。 孟春晓眼睛睁得老大,这就是自己的妈? 可真是年轻,真是水灵! 不是,这两人咋这么默契? 你挑着担,我拎着桶…… 天呐,难道老爸老妈这时候就眉来眼去的了? 对于老妈的花痴劲儿,孟春晓心里大乐。 从刚才默契的配合能看出,上辈子的老爸老妈肯定早就有一腿了。 他记得老爸老妈好像是78年结的婚,即便从现在开始算,他俩也谈了两年恋爱,在这个年代算是爱情长跑了。 没想到老爸老妈还挺时髦的,搞起了自由恋爱。 “春晓,快期中考试了吧?” 杨德的声音将孟春晓从浮想联翩中拉回到了现实。 “还有一个星期。” “最近学的咋样?能跟得上吗?” 孟春晓有些无奈,原来三叔在旁人眼中最多就是跟得上的水平啊。 “跟得上,我现在都开始自学初一的课本了。”伪装了一个多月,孟春晓决定露一手,放一颗小卫星,震震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 “哦?”杨德很是吃惊,随即哑然失笑,孟家老三啥德性自己还不清楚? 杨德虽然认为孟老三瞎吹牛,不过今天自己的好学生来看自己,心情不错,于是顺着孟春晓的话问:“那我考考你?” 孟春晓自信道:“您随便考!” 杨德随口出了一道鸡兔同笼题,话音刚落,孟春晓就给出了答案,还大言不惭道:“太简单了,您出难点的。” 杨德笑了笑没在意,以为孟春晓是蒙对的。 第二道题是道快慢车相向而行的速度题,也是刚出完题,孟春晓的答案脱口而出。 原本是抱着玩笑的态度考校孟春晓,杨德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一连两道数学题他都答对了。 不是说孟家老三数学很差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杨德仔细打量着孟春晓,见他一脸自信,没有丝毫发怵,想起他刚才说自学了初一课本,半信半疑地又出了一道初一的一元二次方程题。 等看到孟春晓用柳枝在地上列出方程式,一步步地解出答案,杨德彻底傻眼了。 孟家老三还真是没吹牛! “你学到哪了?”杨德推了推眼镜,语气满是惊喜。 孟春晓怕吓着杨德,只说自学到初一下学期。 “行啊!”杨德兴奋的拍拍大腿,“跟你二哥一样聪明!” 激动了好一会儿,杨德这才恢复了平静,又问:“语文学的怎么样?” “语文也没问题。” 有了前面的铺垫,杨德这次根本就没怀疑,“我觉得你可以直接上初中了!” 咦?跳级?这个可以有! 自己今年都十三了,上辈子自己五岁上一年级,十三岁的时候已经上初二了。 杨德认为自己很可能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激动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过激动归激动,但他却没失去理智,“春晓,等你这次考试成绩出来后再说!” “好!”孟春晓就等他这句话。 孟国庆来回挑了好几趟水,把杨德家大大小小的水缸都灌满了。 又陪着杨德聊了聊高中学习情况,趁着天还没黑,孟国庆婉拒了杨德爱人留饭的意思,领着孟春晓告辞离开。 苏梅一直把他俩送到了公路旁,嘱咐孟国庆回去的路上小心。 孟春晓把头扭到一边,懒得看他俩依依不舍的作态。 不过,今天见到了老妈,算是完成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心愿。分别时,孟春晓借着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儿,抱了抱苏梅的腰。 哎呦呦,老妈年轻时候可真苗条,腰段真好! ”三儿,以后常来玩啊!”苏梅根本没有意识到被占了便宜,捏着孟春晓的脸道。 孟春晓心里直翻白眼,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什么让我常来玩,都是借口!还不是为了跟孟国庆见面? 女人啊,不管啥年纪都虚伪! 小学的期中考试定在四月中旬,只考语文和数学两门,因为是学校自己组织考试,所以也没搞得很正式,老师自己出题,自己监考,一个上午就考完了。 四年级两个班,一共不到六十人,两个老师花了一中午的时间就批改完了。 统计完分数,两个老师都有点傻眼。 凑到一起商量了几句,教数学的蔡老师把孟春晓喊到了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孟春晓一看这架势,有点像是县太爷升堂审案,蔡老师坐在左边,教语文的李老师坐在右边,李老师脸色倒还正常,蔡老师却阴沉着一张脸,仿佛有人欠了他一百块钱没还。 “孟春晓,老实交代,这次考试有没有作弊?”蔡老师上来就给了孟春晓一个有罪判定。 “没啊”,孟春晓一点也不怵,没作弊就是没作弊。 蔡老师皱眉道:“你数学啥样我还不清楚?这次全年级两个数学满分,张媛媛一个,你一个,你却告诉我你没作弊,你说说,谁信?” 孟春晓一脸无辜:“老师,我真没作弊,你要是不信,你再出一份卷子,我当着你的面做一遍!” 蔡老师跟李老师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打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卷试题。 小样,这次把下个月测试的卷子拿出来考你,我亲眼盯着,你要是还有本事作弊,我就不姓蔡! 孟春晓直接坐在蔡老师的座位上开始答题,蔡老师就站在他身后。 这张测试题一共两张,规定的答题时间是一个小时,孟春晓不到十五分钟内就做完了,这还是他刻意控制速度的结果。 把试卷双手递给蔡老师,孟春晓能看得出蔡老师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怀疑。 从头看到尾,蔡老师久久没说话。 李老师忍不住问:“老蔡,咋样啊?” 蔡老师回过神来,喃喃道:“全对……。” 下午放了学,孟春晓一路小跑回村里,来到老娘干活的地头,扯着嗓子大喊:“娘,这次期中考试我考了双一百!年级第一!” ”啥?”老娘以为听错了,三儿考了双一百,还是年纪第一?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娘虽然没上过学,识字不多,可两份试卷上鲜红的阿拉伯数字还是认识的,但她仍不太敢相信。 用沾满泥土的手指拧住孟春晓的耳朵,恶狠狠地问道:“说!是不是考了10分,自个儿在后面加了个零!” “娘,我哪敢骗你!不信你去问问二姐!”孟春晓大感冤枉,心里委屈极了,自己既没作弊,也没造假,凭真本事考了双一百,怎么谁都不信呢! 蔡老师和李老师不信罢了,可自己的亲二姐孟春华也不信,还找到蔡老师和李老师确认了好几遍才算完,现在老娘都动起手了。 孟春晓啊孟春晓,你以前都干过啥缺德事,以至于连老娘都不相信你的人品了,做人可真够失败的! 老娘看孟春晓神色不似作假,不由得松了手,不过依旧凶巴巴地威胁道:“等让我知道了你敢撒谎,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哎呦,老七家的,三儿考了双一百啊!不得了啊不得了,你家又出了孟国庆!” “三儿,继续努力,争取以后跟你二哥一样上高中!” 孟春晓一进村故意喊那么大声,就是为了让社员们听见,好给老娘涨涨脸。 果然,社员们听到孟家老三考了双一百,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一个个的用脏兮兮的大手或者摸摸孟春晓的脑袋,或者拍拍他的肩膀,没一会儿孟春晓就成了小土猴。 老娘在一旁不断地谦虚着:“哎呀,不值当夸,这次碰巧,碰巧,哈哈……”。 老娘你真能装,脸上都乐开了花儿,够虚伪! 第九章 金砂 回到家老娘也不让孟春晓挑水劈柴了,催着他赶紧去背书。 孟春晓却迫不及待地拿着书包又钻进东厢房,老娘在他身后跳着脚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整天砸什么破石头!要是下次考试你没有双一百,老娘把你的破石头都给扔了!” “放心吧娘,以后我次次给你考双一百!” 天大地大,都大不过自己地淘金梦! 那天将大嫂家讨来的石头敲成两半后,孟春晓被里面金黄色的东西闪瞎了狗眼! 用手指头没抠动,最后逼急了居然用牙啃,当然没啃动,还差点崩掉了牙。 直到这时,孟春晓才敢确定,这块五颜六色的石头是货真价实的金矿石,而且品位非常好,虽然离狗头金差十万八千里,但仍有极少量的单质金。 这个重大发现让孟春晓激动不已,毕竟天然金含量高的金矿石提炼方法并不复杂,完全可以在简陋的条件下手工进行,虽然浪费大一点,但这是无本的买卖,弄到一点就赚到一点。 有了金子,就有办法换到钱,有了钱就能有好吃的,孟春晓不禁陷入了意淫,仿佛看到了一碗碗的红烧肉扑面而来。 大嫂家剩下的几块矿石都被孟春晓弄了回来,过去的一个周,他每天放学后就躲在东厢房里砸石头,老娘和两个姐姐虽然知道,但也没当回事,只当他闲得慌。 很快将最后一小块石头砸成粉状,孟春晓小心翼翼地将矿石粉装进布口袋。 抚摸着矿石粉,孟春晓激动得双手止不住颤抖。 只是矿石粉还略显粗糙,有些颗粒比较大,不过以目前的条件也只能这样了,孟春晓寻思着找个机会请人做个小石磨,这样可以磨得更细,还能省不少力气。 掂了掂布袋的重量,也就五六斤重,不知道能淘洗出多少金子。 心里惦记着金子,孟春晓饭都没吃几口,兴致冲冲地在院子里用簸箕淘洗矿石粉。 老娘收拾完厨房,看到自己心爱的簸箕被老三糟蹋得不成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脱下鞋就要抽:“造孽啊,三儿,你皮又痒了!” “娘,别打别打!我这是做实验!” “啥?做实验?”老娘好不容易止住手,鞋底离孟春晓的脑门只差那么一点点。 实验是什么东西她是不知道的,但感觉似乎跟学习沾了点边。 暗道一声侥幸,孟春晓赶紧解释:“娘,我忘了告诉你,我现在都开始自学初中的课本了。物理书上讲不同的物体具有不同密度,利用密度差异,通过重力来将东西分选开来……,所以我这是在亲自设计重力分选实验。” ”……。” 老娘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砸吧砸吧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三儿,我怎么不知道物理书上讲了这东西?”四姐儿不合时宜地问道。 孟春晓咳了咳,不停给四姐儿使眼色,四姐儿抿嘴偷笑,冲他挥了挥拳头:“小骗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忙活了大半晚上,从矿石粉中淘出了一小撮金砂,找了个小罐头缸,将金砂一点点的倒进去,拧紧盖子。 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抱着罐头缸,一会儿又轻轻地摇着罐头缸。 金砂撞击玻璃的响声,在孟春晓耳朵里,比世界上任何音乐都美妙。 如果金砂再多一点,孟春晓敢打赌声音肯定会更美妙! 遗憾的是,矿石都用完了,还得找机会去捡矿石。 只是大嫂老家离石湾村二三十里地,自己一个人过去不安全,而且小胳膊小腿的也背不了多少矿石,只能等二哥放假回来后跟他商量。 借着窗外的月光,欣赏着罐头缸底薄薄的一层金砂。 这年头罐头缸都很大,比如手中的这个差不多有一升的容量,如果灌满了金砂,即便扣除了金砂之间的空隙,金砂的体积也有七八百立方厘米。金子的密度好像是十九多不到二十克每立方厘米,都按少了算,七百乘以十九,哎呦呦,我头好晕,一万三千多克…… 咱不贪心,只要一半就行,哎呦呦,头依旧晕,一半也是六千克,十二斤。 做人千万不能贪心,十分之一就行,哎呦呦,头还晕,十分之一是一千三百克,两斤半。 这得能买多少猪肉和花生油?能做多少红烧肉吃?买来的鸡蛋能把自己埋了吧? 一声鸡鸣,将孟春晓从意淫中拉回了现实,看看窗外,天光微弱,天啊,居然意淫了一整夜。 明天,不,今天还得上学,得赶紧眯一会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孟春晓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孟国庆盼回了家。 晚上,兄弟俩上了炕,孟春晓从枕头下摸出罐头缸,献宝似的递给孟国庆,神秘兮兮的模样搞得孟国庆一头雾水。 “二哥,你看这啥东西!” 孟国庆下午走了几十里山路,早就困得不行了,瞄了一眼有气无力道:“还能啥?罐头缸呗。” 孟春晓又把罐头缸凑到二哥眼前,不依不饶:“二哥,你仔细看看!” 孟国庆敷衍地看了一眼,随口道:“哦,砂子啊。” 孟春晓相当无语,用力地拍拍脑门,压低声:“二哥,这是金砂!金子!” “啥?金子!”孟国庆吓了一跳,忙捧着罐头缸端详起来。 ”三儿,你不是蒙我吧?” 孟春晓只好把金砂的来历讲了一遍,孟国庆没说话,拧开瓶盖,小心地倒出几粒金砂,挑了最大的一粒,用牙齿咬了咬,质地有点软。 “三儿,这下我有点信了。” 孟春晓直翻白眼:“二哥,啥叫有点信了?这真是金子!金子啊!” 孟国庆见三弟激动的样子,有些好笑:“是金子,二哥信了还不成?不过这么点没啥用,你拿着玩吧。” 孟春晓一听急了,让我拿着玩?瞧着二哥的意思似乎没当回事,那怎么行,我还等着把罐头缸装满呢! “二哥,你得帮我!” “帮啥?哦,听娘说你都开始自学初中课本了,行,有什么问题明天我给你解答。”孟国庆拉上被子,打了个哈欠。 孟春晓急得直咬牙:“我的意思是,明天咱们去大嫂老家那边,看看能不能捡到金矿石。” “打住!”孟国庆想也不想地就拒绝,开什么玩笑,大嫂老家离这三十里地,为了那点没影儿的破石头就跑过去,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留在家里帮老娘挣工分呢。 退一步讲,即便能捡到所谓的金矿石,可怎么弄回来?弄回来以后怎么提炼?能提炼出多少? 反正他对老三的这个想法嗤之以鼻,觉得他想吃肉想疯了,脑子糊涂了。 老三年纪小,糊涂没啥事,他都成年了,可不能跟着老三瞎胡闹。 第十章 寻找 听到孟国庆居然装睡打起了呼噜,孟春晓不得不发大招:“二哥你行!看我跟苏梅姐说你睡觉打呼噜放屁……。” “瞎说!”孟国庆一下子爬起来,“我啥时候打呼噜放屁了?” 孟春晓呲着牙笑道:“你刚才就在打呼噜,上个月你回家那晚上放了一晚上屁,还一股烂地瓜味儿。” 孟国庆恼羞成怒,冲孟春晓怒目而视,孟春晓根本不虚,因为他知道二哥肯定舍不得打他。 兄弟俩对了会儿眼,最后还是孟国庆投降认输:“好好好,明天我陪你去一趟还不成?” “太好了!”孟春晓高兴地在炕上手舞足蹈。 “咳咳……”,孟国庆用力地咳了咳,孟春晓马上会意,拍着胸脯保证道:“二哥,你放心!以后我在苏梅姐跟前非得好好地夸夸你,把你夸出一朵花儿来!让我想想怎么夸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聪明睿智?” “别别别!我要求不高,你别抹黑我就成!”孟国庆被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兄弟俩就早早地爬起来。 老娘起得更早,正在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 “你俩咋不多睡会儿?” “娘,我带老三去捉蝎子,您给我们准备点干粮,中午我们不回来吃。” 老娘有点迷糊,捉蝎子也不用这么早吧? 不过既然老二想去,她也不打算反对,扔下水桶就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迎着朝阳,孟春晓背着二哥的斜挎包,手里拎着一把小榔头,仿佛又回到了大一暑假地质实习的时候,那时他也拎着小榔头,一边玩一边敲石头。 孟国庆则是背着个柳条筐,里面装着兄弟俩的干粮和水壶。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太阳到了山腰上时,大嫂老家到了。 大嫂的老家是隔壁县的,这里的人说话口音有点重,反正孟春晓是听不太懂。 孟国庆记得大嫂是在采药的时候捡的矿石,于是一路打听哪个山头有草药。 “草药啊,哪个山头都有,不过最多的是东山,那地方陡,去的人少。” 来的时候,孟春晓就已经仔细观察过这里的地形了,知道东山是这的最高峰,也是分水岭,东西走向,山阳坡缓,山阴陡峭。 兄弟俩顺着社员指的小路往东山走去。 孟国庆边爬山边埋怨:“三儿,不是我说你,人家在这里住了几十上百年都没发现有啥金矿,你瞎折腾啥?” 孟春晓喘着粗气说:“那是他们不识货,不亲眼瞧瞧,你又咋知道没有?” 孟国庆倒没反驳,擦了擦汗道:“行,今天就陪你疯一把,非让你死了心不可,省得你以后惦记。” “三儿,这块是不是?”爬到半山坡,孟国庆从脚下抠出一块石头,“比大嫂家的那块好看多了。” 孟春晓只瞄了一眼:“这是长白石!二哥,你别看到好看的石头就一惊一乍的,我们要找的石头肯定不会在山坡上。” 兄弟俩花了一上午时间翻山越岭,孟国庆走了一路,捡了一路的石头,只是没一块是金矿石,丧气得不行。 找了个阴凉地儿吃了干粮,又喝了几口水,兄弟俩继续寻找。 这次不再爬山了,而是下沟。 沟看着挺陡峭,其实如果选对了下沟的路,就没那么可怕了。 孟国庆就不用说了,就连孟春晓都是走惯山路的,也不用孟国庆照顾,拽着树枝和草茎一路轻松地出溜到沟底。 沟里寸草不生,到处是乱石,依稀有流水冲刷的痕迹,这段时间没有下雨,沟底的泥土非常干燥。 ”三儿,我们是往下走还是往上走?”孟国庆虽然一直认为老三瞎胡闹,但找矿石这活儿他确实不懂,所以也只能询问老三的意思。 “咱们分头走。二哥,你往上走,我往下走。” “行!”孟国庆紧了紧柳条筐,嘱咐道:“你自个儿当心点,有啥事就喊我。” 说实话,孟春晓也不确定这里是否有金矿石,但既然来了,就得碰碰运气,万一运气爆棚呢? 石头有大有小,颜色也各不相同,表面上看不出异常,孟春晓只好一边走一边用小榔头敲石头。 不知道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矿石,走了百十来米,孟春晓一无所获。 “三儿!三儿!”孟国庆擎着一块石头跑过来,“三儿,你快看看,这块是不是?” 孟春晓紧紧抱着石头,双眼放光,这块石头光表面上的金单质,目测比大嫂家那几块矿石加起来都多。 “三儿!你别光傻笑,倒是说话呀!” “哈哈,哥,就是它!发财了,哥,咱们要发大财了!” 孟国庆见老三手舞足蹈,跟个傻子似的,有些好笑:“我就找到了这么一块,有啥好高兴的?” 孟春晓一想也对,或许二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不行,得赶紧去过看看。 “发财了,这下真的发财了!”跟着孟国庆往上走了一段路,孟春晓已经捡了五六块矿石了,虽然都不如刚才孟国庆捡的那块品位高,可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兄弟俩齐上阵,很快就将柳条筐装满了,孟春晓又贪心地把斜挎包也给塞满。 孟国庆弄了些洋槐枝条把矿石盖住,如果不掀开枝条,旁人根本发现不了柳条筐里装的是矿石。 一筐子金矿石差不多有一百二三十斤重,孟国庆却很轻松地背着爬出了沟底。 孟春晓绝对是个拖油瓶,只背了一挎包的矿石,却怎么也爬不上去,仰着头望着孟国庆,一张小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 孟国庆放下筐子,拎着孟春晓的胳膊把他给提溜上去。 兄弟俩坐在山坡上,就着凉白开把剩下的地瓜干啃完,歇了一阵子后便原路回家。 太阳有点辣人,孟国庆看老三晒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心疼不已,用树枝给他编了顶草帽戴着,顺手又把老三身上的斜挎包卸下挂在自己的肩膀上。 “三儿,累坏了吧?看你以后还来不来。” 有了草帽,又没了负重,孟春晓顿时有了精神:“干嘛不来!来了虽然累了点,但以后有肉吃!” “哈哈,俺家的老三真是个吃货!” 到家时,天刚擦黑。 吃过饭后,兄弟俩一齐钻进东厢房。 老娘有些纳闷,兄弟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现在又在东厢房里叮叮当当的砸东西,也不嫌累。 莫不是老二想当铁匠?那可不行! 老娘越想越不对劲,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来到东厢房,推开木头门,探头看了一眼:“三儿,你又在干啥?” 她不问二儿子孟国庆,偏偏只问老三孟春晓,不是她偏爱孟春晓,恰恰相反,在她看来,老二孟国庆最老实,最听话,是个好孩子,唯独老三是个不省心的。老二好好的一个高中生想当铁匠,肯定是被老三带坏的! 这一次,兄弟俩特齐心,合伙连哄带骗,将老娘打发走了。 第十一章 双丰收 天气越来越热,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 课堂上,蔡老师拿着教鞭唾沫横飞,偶尔目光扫过正在发呆的孟春晓,也不生气。 人家即便上课不听讲,照样次次测验都考一百分,对于这样的学生,蔡老师那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过去的两个多月的时间,孟春晓和二哥一共去大嫂老家背了三趟矿石。 兄弟俩的运气不错,裸露在地表的矿石品位较高,三筐子矿石一共淘洗出差不多一两重的金砂,已经能铺满罐头缸底了。 虽然每次兄弟俩都累得跟狗一样,但相对于收获来说,这点累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孟春晓现在盼着期末考试然后放暑假,到时候二哥也高中毕业了,兄弟俩都有了空闲,就可以隔几天去捡一次矿石。 “孟春晓,咱们去丢沙包吧。” 孟春晓顿时回过神来,发现已经下课了。 扭头看了一眼同桌,不耐烦道:“不去。” 同桌是个小丫头片子,只知道她姓王,至于叫什么名字,孟春晓没记住。 因为他学习不好,家里还穷,小丫头片子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从来不跟他玩,而且还欺负他,恨不得把“三八线”画到课桌的另一头。 但自从期中考试考了双一百后,孟春晓能感觉到小丫头片子的态度好了那么一点点。之后的测验他次次满分,小丫头片子终于肯主动跟他玩了。 如果换做是四个月前的孟春晓,小丫头片子只要开了口,肯定屁颠屁颠地答应下来。 可是孟春晓已经变了,对丢沙包这种小孩子玩的游戏根本不屑一顾,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淘金子。 再说了,这个小丫头片子虽然长得清秀,但皮肤太黑,而且前后一样平,孟春晓没兴趣搭理这种青苹果。 七月中旬,小学的期末考试结束了。 在家等了两天,孟国庆也挑着行李回到了家。 家里有金子的事老娘并不清楚,只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兄弟俩神秘兮兮的,又是砸石头,又是用簸箕淘洗,至于到底在干什么,她也懒得管。 晚饭有兔子肉,是二姐夫王茂松送来的。 四只兔子腿,老娘给四个孩子一人分了一个。 不过孟国庆没吃,放到老娘碗里。 “娘,明天我去看看杨老师。” 老娘又将兔子腿夹到老二碗里:“是该去一趟,前面俩月你回来的时候光跟着三儿胡闹了,一次也没去杨老师家。过会儿我给你拾掇点兔子肉,空着手去让人笑话。赶紧吃了,娘嫌弃兔子肉一股土腥味儿。” “哎”,孟国庆咬了一大口肉,吃得满嘴流油,心里寻思着抽空找二姐夫借猎枪打几只野鸡给娘吃。 “哦,对了,杨老师不是让你去教书吗?明天正好问问他怎么安排。” 老娘认为历朝历代教书都是一份体面工作,即便前几年老师被打成了臭老九,但却没有改变老师在她心里的地位。 她经常教育孩子要尊重老师:“娘虽然没文化,可还是能看得懂戏文的。戏文里说,这平天下靠的是舞大刀的武将,可治天下得靠摇扇子的文臣。现在不让老师教书了,以后谁来治理国家?等着瞧吧,老师早早晚晚得翻身。” 所以自从杨德给她吹风,想让孟国庆毕业后去乡初中教书,她就上心了。 孟春晓大体猜得出二哥的心思,肯定是想明天去杨德家摊牌。 对于孟国庆的这种想法,他是不赞成的,这一次他要坚定地站在老娘一边。 不过这事儿不能在老娘跟前挑明了,老娘听了肯定会着急上火。 所以一直到吃完饭,兄弟俩去河边洗澡的时候,孟春晓才开了口:“二哥,你要是不想去乡初中教书,不如去二姐学校。那里离家不远,你能就近帮衬着娘。” “咦?”孟国庆甩了甩头上的水珠,“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去乡初中?” “嘿嘿,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孟国庆撩了他一脸水,笑骂道:“油嘴滑舌的。” 孟春晓不甘示弱,回击一番,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光溜溜的像条鱼,一口气蹿出去老远。 骂归骂,不过孟国庆却觉得三弟说得有道理。 他一个高中生,真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当农民,不说老娘不乐意,他自己个儿都觉得不值当。 去初中当老师,虽然是民办老师,没有正式编制,但总归还是老师,身份在那摆着,跟人说起来也有面子不是? 不出孟春晓所料,第二天来到杨德家后,孟国庆果然跟杨德说想去灶头村初中当老师。 对于孟国庆放弃更好的乡初中,选择了离家更近的灶头初中,杨德虽然很遗憾,但并没反对,只是感慨孟国庆是个孝顺孩子。 跟上次一样,苏梅又是前后脚的来了。 本来心里有很多话要问孟国庆,可看到孟国庆跟二舅在谈正事,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瞥见在一旁装乖孩子的孟老三,苏梅打算从他身上旁敲侧击:“三儿,姐上次不是让你常来玩,你怎么没来呢?” 孟春晓看着年轻时期的老妈,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糊弄鬼呢,还真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啊,什么让我来玩都是假的,我要是信了你的鬼话,巴巴地跑来找你玩,你肯定得恨死我。 尽管不停地腹诽着老妈的虚伪,不过孟春晓还是得帮二哥一把:“姐,前段时间我哥放假都在帮我娘干活呢,你是不知道,把他给晒的,不信你瞧,是不是跟非洲的猴子一样?” 苏梅果真扭头看去看孟国庆,三儿确实没说假话,孟国庆还真晒黑了。 苏梅既心疼孟国庆肯定吃了不少苦,又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孟国庆而感到羞愧。 又偷偷地瞄了孟国庆一眼,过会儿去挑水的时候,如果到了没人的地方,要不让他拉拉自己的手? 哎呀,呸呸呸,苏梅,你可真不害臊! 孟春晓发现苏梅的脸突然红了,抬头看看天,今天阴天,也没太阳啊。 回家的路上,孟国庆折了条柳枝做了个哨子,一边走一边吹着轻快的小曲儿。 孟春晓不时地摇摇头,辣眼睛,真的辣眼睛。 刚才分别时,苏梅给了他一块糖,打发他去小河边耍。 她以为和孟国庆躲在柳树后面自己就看不到了? 哼哼,没想到自己会偷摸的跟过去吧。 等看到苏梅嘟着小嘴说手疼,二哥却傻乎乎地在柳树上找毛毛虫,孟春晓恨铁不成钢地捂着脑袋,恨不得自己替二哥上。 最后还是苏梅主动把小手放在他手里,这一幕让孟春晓差点惊掉下巴。 乖乖,老妈年轻的时候这么生猛! 亲一个,快,亲一个! 孟春晓猥琐地躲在树干后面,心里大声呐喊。 结果让他很失望,两人不仅没有亲,反而连手都很快地松开了。 不过想想他就释然了,这年头人们的观念比较保守,恋人们连并肩走在一起都觉得难为情,更何况拉拉小手,亲亲小嘴之类的。 今天不仅定下了工作,而且还跟苏梅互诉了衷肠,可谓事业爱情双丰收! 孟春晓听着柳笛里流淌出来的小曲儿更轻快了,扭头看了孟国庆一眼,发现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第十二章 地震 七月骄阳似火。 这个时节,社员们很少白天出来干活,一般都趁着早晚天气凉快才下地除草松土、捉虫浇水。 孟国庆兄弟俩却不管这些,几乎每天都会去背矿石。 卸下柳条筐里的矿石,孟庆国一屁股坐在东厢房的门槛上。 以前总觉得自己身体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赤手空拳也能摧熊猎虎,上了战场能打得美帝和苏修跪地求饶。 可现在他再也没这种自信了,倚着门框两眼无神,一动不动,大脑里一片空白。 将近一个月天天背着百十斤的东西,顶着炎炎烈日,走上三四十里山路,身体再好也受不了。 沟底里露天的矿石基本上都给弄回来了,前两天孟春晓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埋深很浅的富矿,借着简陋的工具,愣是挖了差不多一米厚的矿石,一直挖到一层高岭土。 孟春晓觉得挖透这层土,下面肯定还有矿石。 但孟国庆不同意,劝他见好就收。 为了躲避附近社员的关注,他俩都得绕一段远路,走山路进山,然后中午一两点趁着人们在家午睡的时候,才敢出山回家。 即便如此小心,还是经常碰到社员,虽说借口采草药,但至于人家信不信,兄弟俩心里都没底。 孟春晓虽然有些不舍,可想到这段时间他俩差不多背回家三千斤的矿石,算是捡了大便宜,而且他确实害怕被外人发现,搞不好真会被抓起来,所以也就从善如流。 今天是最后一趟,终于可以歇歇了。 孟国庆疲惫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孟春晓更是不堪,什么东西都没背,却累得跟条狗似的,直接躺在矿石堆上喘粗气,也不嫌硌得慌。 歇了一会儿,孟国庆看着堆满屋子的矿石,有些头疼:“三儿,你说这么多破石头咱能磨得完吗?” 孟春晓懒得睁眼:“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不是什么破石头,这是金矿石!白花花的银子,不,亮闪闪的金子!”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觉得光靠咱哥俩肯定弄不过来。” “哥,你千万千万别找人帮忙,这事儿得保密!” 见老三激动的模样,孟国庆只觉得好笑:“好好好,保密,就咱哥俩干,累死你!” “累死也乐意!”孟春晓真的是穷怕了,他现在宁可累死在挣钱的路上,也不想穷得饿死! “这么大人了,还说气话。”孟国庆瞪了他一眼。 “三儿,你说那条沟里这么多矿石,附近的社员们咋就没发现呢?” “哥,你仔细想想,那条沟里到处是乱石头,下雨天过大水,大晴天里不长草,谁会闲得没事去那里转悠?” 孟国庆觉得老三说得在理,但总有点不放心:“三儿,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你年纪小不知道,可哥在学校里学过,这矿产资源都是国家的,咱们这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是犯法的。” 孟国庆语气平静,但表情却相当凝重。 听了这话,孟春晓激动得从矿石堆上爬起来:“我才不管这些,我就知道咱家现在穷,穷得吃不饱饭,吃不上肉,穿不上新衣服,咱爹病了都没钱治,只能躺在炕上等死!这种日子我过够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快饿死了还管那么多干啥?” 孟国庆怎么也没想到老三的反应这么大,情绪这么激烈,黝黑的小脸涨得通红。 “哥,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过这种穷日子了!” 孟国庆被三弟咬牙切齿的模样吓了一跳,看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过想想也是,别人家的老幺,大人们都稀罕着,吃饭在前吃苦在后,唯独自家的三儿不仅没有这个待遇,还不受老娘待见,小小年纪吃了不少苦,难怪会如此激动。 孟国庆心酸地揉揉老三的头:“二哥毕业能赚钱了,以后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三儿,以后你只管好好学习。” 虽然早就下决心不能光靠二哥,可听了孟国庆情真意切的话,孟春晓还是领情地用力地点点头:“哥,我肯定好好学习,以后每次考第一,不,考满分!” “好小子!”孟国庆高兴地拍拍老三的肩膀,“以前是二哥看走眼了,二哥跟你道歉,嗬,二哥是真没想到咱家的三儿期末考试考了双一百!” 孟春晓的脸色顿时多云转晴,得意洋洋地背着手:“那是,我聪明着呢!” 见三弟恢复了笑脸,孟国庆咧开了嘴,什么最幸福?在他看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最幸福! 孟春晓的心比二哥大得多,眯着眼睛憧憬着:“等把这些矿石提炼完后,先给你打一副耳环……。” 孟国庆一头雾水:“我一个大男人要耳环干啥?”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你不要,苏梅姐不要?你都拉人家手了,还不赶快领回来让娘瞧瞧,顺便把亲事定下来,正好用金耳环当定亲礼。” 孟国庆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道:“瞎说,我俩啥时候拉手了。”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人了,还不会哄女孩子,这么多年的饭白吃了!” 被自己的弟弟奚落,孟国庆脾气再好也不能忍,脱下鞋作势要打:“年纪不大,花花肠子倒不少,还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孟春晓根本无视孟国庆的威胁,笑嘻嘻道:“哥,你说我这主意行不行?” 孟国庆哪舍得打他,做完样子后,嘿嘿一笑:“行,怎么不行!” 接下来的几天,兄弟俩不顾炎热,从早到晚在东厢房里砸矿石。 孟国庆力气大,开山的大锤头挥舞得风生水起。孟春晓有自知之明,拿着小榔头捡小块的矿石砸。 晚上,劳累了一天,孟春晓睡得跟死猪似的。 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二哥夹在胳膊下,已经来到了院子。 “咋了二哥?”孟春晓迷迷糊糊地问道。 “地震了!”孟国庆心有余悸,直到老娘和两个妹妹都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地震?孟春晓终于想起来了,现在是7月份,唐山大地震! 可是这里离唐山那么远,唐山在渤海的西北,石湾村在渤海的东南,隔海相望,怎么会有地震呢? 尽管想不通,可眼前的事实却告诉他,真的发生地震了。 好在距离远了,震感比较小,地震持续的时间也不长,除了感觉有点晕以外,人和房子都没事。 邻居们都跑出来了,纷纷来到门前互相问候。 生产队的干部们也敲锣打鼓地下通知:“社员们,不要惊慌,刚才发生地震了,大家赶紧出来,别在屋里呆着。” 喊完后,干部们又分头挨家挨户地走访,询问有没有人员受伤,房子有没有塌。 第十三章 沮丧 孟春晓两辈子第一次亲身经历地震,有点吓傻了,紧紧抱着二哥的腰,死活不撒手。 大哥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老娘和弟妹们都没事,嘱咐孟国庆几句后,转身去了牛棚。 老娘一拍大腿:“老二,快,快去你二姐家看看!” 孟国庆心里一咯噔,几个兄妹就剩下二姐还没有消息,可千万不能出事! “三儿,你留在家,别乱跑,我去看看二姐。” 孟国庆走了没多久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二姐夫王茂松。 原来王茂松跟孟国庆一样,都是被打发过来打探情况的,两人正好在石板桥上撞上了。 听王茂松说家里没事,二姐和孩子都好,老娘终于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说:“人没事就好!哎呀,今年可不得了,大旱年地震,不是好兆头啊!” 因为担心还有余震,社员们都睡在生产队的打谷场。 七月底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农村人也没那么娇贵,卷上一条麦秸编的草席,把草席往打谷场上一铺,连被子都不用。 打谷场人满为患,老娘们儿凑在一起摇着蒲扇家长里短,小孩子呼朋引伴到处乱窜,老爷们儿抽着自家种的旱烟叶吹牛打屁,小媳妇儿们呼唤着孩子的名字。 这情景一点也不像是在躲地震,更像是看露天电影。 小心翼翼度过了三天,生产队的干部才从乡里得到确切消息,说是河北唐山发生了大地震。 社员们只是感慨了几句,然后该干嘛干嘛。 绝大多数社员一辈子最远只到过乡里,根本不知道唐山在哪,也懒得关心。 他们最关心的还是怎么才能填饱肚子,过年的时候能给孩子们扯上几尺布,做件新衣裳。 孟春晓同样也不关心,一天十六个小时都跟二哥一起在砸矿石。 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贫穷的生活已经让他麻木。 就像他对二哥说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时候饿得极了,他甚至觉得死并非一件可怕的事情,忍受饥饿的煎熬才最可怕。 经过几个月的摸索,兄弟俩都有了经验,对于砸矿石这活儿已经驾轻就熟。 先从矿石堆里挑选出那些带金粒子的矿石,这些矿石数量很少,十块中都很难找出一块,但含金量高,可以单独粉碎,孟春晓力气小,这活儿就由他来干。 兄弟俩白天黑夜连轴干,一天只睡五六个钟头。 老娘见兄弟俩着了魔似的砸石头,搞得一个个像土行孙,每次吃饭的时候就开始数落,不干正经事,还吃那么多地瓜干。 孟国庆好歹能哄老娘两句,孟春晓却累得只顾埋头吃饭,把老娘气得直哆嗦。 矿石砸碎后还得弄成粉末。兄弟俩分工明确,孟春晓负责用小榔头把粗颗粒砸成粉末,孟国庆负责在院子里淘洗矿石粉。 罐头缸里地金砂用肉眼可见地速度一点点地增加,孟春晓最爱干的事就是每天晚上抱着沉甸甸的罐头缸看个没完。 到八月底,所有的活儿全部结束,孟国庆却对着罐头缸一阵无语。 辛苦了小半年,居然就弄了这么点东西。 “三儿,就这么点?”孟国庆感觉被老三忽悠了,有这么多时间,还不如帮老娘干活挣工分呢。 孟春晓瞪大眼睛:“二哥,你太贪心了吧?这还算少?那堆矿石最多一吨半,咱哥俩却提炼出这么多金子,你还不满足?” 孟国庆掂了掂罐头缸:“咦,分量还挺足的,感觉不止一斤。” 孟春晓赶紧从他手里抢过罐头缸:“当心点,摔破了漏了一丁点就不止一顿红烧肉!” “吃货!”孟国庆笑骂道。 “对了三儿,你别高兴得太早,现在金子有了,你怎么换成钱?” 孟春晓一听傻眼了,是啊,难道要拿着金粒子买肉吃?真要这么干了,要么被人当成骗子,要么被扭送到派出所老实交代金子来历。 天啊,我的理想一点也不大,只是想顿顿吃肉,可咋就这么难实现呢? 孟国庆看三弟愁得小脸皱成一团,有些不忍心,其实上次老三说要给苏梅打金耳环时,他心里就有了主意:“三儿,这样的金子不能卖,可金首饰是能卖的!” 现在的孟春晓两世为人,按理说阅历也有,可唯独对身处的这个时代不了解,比孟国庆差远了。 孟春晓一拍大腿:“对呀,咱们可以弄成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甚至金镯子,而且这样来历也好解释,一句祖传的就能蒙过去!” 激动了一会儿,孟春晓却发现二哥一脸诡异地看着自己:“二哥,咋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孟国庆摇摇头:“挺干净的。三儿,你这性子得改一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沉住气,不能动不动就激动,甚至忘乎所以。” 孟春晓一头雾水:“二哥,这是好事儿啊,我当然要激动了!难道你一点也不激动?咋了二哥,你有话直说。” 孟国庆说:“你光知道可以把金子打成首饰卖钱,那你知道怎么打首饰吗?” 孟春晓再次傻眼,却见二哥嘴角带着笑,不禁吃惊道:“二哥,你可别告诉我,你连首饰都会打?” 孟国庆摊摊手说:“这是手艺活儿,我可不会,不过我倒是知道谁会。” 孟春晓用力地抓抓头发,他自忖多了几十年的生活经验,以为自己肯定能在这个时代混得风生水起。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醒来的第一天,饥饿就成了他的最大敌人,饿得啥都不想,只想着到哪寻点吃的。 不到一个星期,看到一家人被贫穷所困,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借着曾经学过的地质学知识,弄了点金子,关键时候却不知道怎么换成钱。 仔细想想,在这个一穷二白的年代,除了考试双一百外,自己其实真没啥值得炫耀的本事。 不,就连考试双一百也不值得炫耀,别忘了孟国庆在他这个年纪,也次次考双一百。 孟春晓沮丧不已,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二哥踩在水泥地上来回摩擦。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什么回到过去就能指点江山,财源滚滚? 那些作者都是大骗子! 我他娘的还挣扎在极度贫困的生死线上,整天啃地瓜干都快吐了,如果能吃饱也就算了,关键是吃不饱! 为了能吃上肉,冒着被劳改的危险,干着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勾当。 他甚至开始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智商产生怀疑了! 人比人气死人,当自己沉浸在发大财吃红烧肉的美梦中时,人家孟国庆已经把后续安排都考虑清楚了。 难怪大家都说二哥聪明,在此之前孟春晓还不愿承认,此时此刻,他算是真的服了。 第十四章 帮忙 (今天两更,求几张推荐票) 孟国庆口中的能人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姓冯,至于叫什么名字连孟国庆都不知道。 冯老头儿家住在乡初中附近,孤身一人,经常来学校后门的泔水桶里捡剩饭吃。 孟国庆遇到过很多次,每次都会从自己的口粮里挤出点地瓜干给他吃,一来二去,他跟冯老头也就熟了。 原来冯老头儿解放前在县城里开首饰铺,家底颇丰,五二年“****”的时候,有人举报他的首饰铺缺斤少两,查实后就被当作典型给抓了起来。 当时孟国庆就问他到底有没有缺斤少两。 冯老头儿急赤白脸说:“那是黄金啊!哪能论斤两?” 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新青年,孟国庆对人民政府充满了信任,下意识地就认为冯老头儿在说谎。 冯老头儿被问急了,才支支吾吾承认:“缺斤少两肯定是没有的,只不过天平的砝码做了点小手脚。但这是行规,你要是不这么干,同行怨你,你还赚不到钱!” 孟国庆很是看不起他,认为他罪有应得。 冯老头儿以为孟国庆会跟他这个个“地富反坏右”划清界限,没想到孟国庆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每次见他来捡剩饭,依旧会递给他几块地瓜干。 冯老头儿的家是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没有院墙,只有两间破败的茅草屋,周围也没有一个邻居。 不过好歹门前还有棵大槐树,冯老头儿正在树荫下打瞌睡。 听到脚步声,冯老头儿有些困惑地睁开眼睛,自家事自家知,自己是个小孩子都知道的大坏蛋,大家躲他都来不及,谁会来他这串门呢? “你咋来了?”见到孟国庆后,冯老头儿很意外。 指了指身后,孟国庆说:“这是我三弟,刚才去了趟学校,跟杨校长商量我三弟上学的事,顺路就过来看看你。” 冯老头儿揪着下巴上的几根山羊胡子,眨了眨两只小眼睛,嗤笑一声:“有事直说,别跟老头子来虚的。” 孟国庆被他呛得脸一红,说:“我这里有点东西,想请你帮个忙。” 冯老头儿眯着眼睛笑呵呵道:“我一个黑五类,别人远远望见都绕道走,你一个知识分子,不至于求到我头上吧?” 孟国庆笑道:“术业有专攻,要说读书,你不如我,可说到手艺活儿,我就不如你了。” 这个马匹拍得冯老头儿很受用,也不再端着架子,说:“只要能帮上的,我二话不说。” 孟国庆从兜里掏出一个棕色的小药瓶,冯老头儿接过小瓶子就感觉手里一沉,差点没拿稳,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瓶子不透明,虽然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凭他多年的经验就敢确定,里面装的是黄金。 冯老头儿一下子把小瓶子攥在手里,抬手示意孟国庆别说话,左右看了看,说:“走,屋里说去。” 进了屋里,孟春晓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外面是大晴天,里面却黑咕隆咚的,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令人作呕。 冯老头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家里有点乱,也没热水,你们将就将就吧。” 孟春晓撇撇嘴,没热水更好,你要是给我倒了,我还下不去嘴呢。 屋里空荡荡地,除了两把破椅子,就剩下一张土炕,反正是没看出来有多乱。 孟国庆倒没洁癖,很自然地坐在椅子上。 掂了掂小玻璃瓶,冯老头儿问:“国庆,你这啥意思?” “知道你手艺好,想请你帮忙打一副耳环。” 冯老头儿眼珠转了转:“这么多可不止打一副啊。” “那……,能打几副就打几副。” 今天早上出门前,孟国庆只从罐头缸里到了一点金砂,估摸着也就十克左右,老三生怕不够,让他再倒点,幸亏没听他的。 长了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见过金耳环长啥样,只远远见过三大娘耳朵上的银耳环,所以对一副金耳环有多重根本没有概念。 孟春晓虽然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网络时代,对金耳环当然不陌生,但跟孟国庆一样,首饰的重量同样也没概念,总觉得一副成对,怎么着也得十来克金子。 冯老头儿又问:“要啥样式的?” 孟国庆还真不知道要啥样的,只好说:“你看着打就是了。” 冯老头儿瘪着嘴摇摇头:“没你这么样的。我跟你说,首饰可有不少讲究。比方说吧,不同的年纪得戴不同的样式,你不能让年轻的小媳妇儿戴老太太的,反过来也一样,会被人笑话的。” 看二哥不好意思说,孟春晓插了一句:“我二哥要定亲,耳环是给我嫂子准备的。” 冯老头儿问:“是苏家的那个闺女?” 孟国庆羞涩地点点头。 冯老头儿嘎嘎地笑起来:“你小子,眼光不错,苏家的小闺女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听说脾气也不错,你有福气呦!” 孟春晓狠狠瞪了冯老头儿一眼,你个老不羞,一双贼眼往哪打量啊! 孟国庆也有点听不下去,轻轻地咳了咳,说:“你啥时候能做好?” 冯老头儿收起笑容,一双小眼睛贼亮贼亮的:“这个嘛,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 孟国庆一脑门问号,啥意思? 孟国庆不知道冯老头儿打什么主意,孟春晓却知道,捅了捅孟国庆,小声说:“他跟咱要工钱呢。” 冯老头儿嘿嘿笑道:“你家老三真是个聪明娃儿,以后肯定有出息!” 孟国庆一拍脑袋,说:“怎么能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怪我怪我,你这工钱怎么个收法?啥时候要?我现在可没钱给你。” 冯老头儿摆摆手,一脸正色道:“谈钱多伤感情!我不要钱,我就要点打首饰剩下的边角料。” 孟春晓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刚要反驳,却听孟国庆痛快道:“没问题,按你说的办!” 冯老头儿拍了拍巴掌,竖起大拇指:“好!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爽利大气!” 孟春晓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孟国庆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瞥了一眼一脸不忿的孟家老三,冯老头儿呵呵一笑:“孟三儿,我干这行几十年了,现在虽然是新社会,可行有行规,你去打听打听,这行就这规矩。而且你们这东西肯定不是纯的,不能直接用来打首饰,得先熔了去掉杂质,这样打出来的首饰颜色才正。这火耗,我肯定一是一,二是二,绝对不坑你们。” 第十五章 开学 (今天第二更,求推荐票) 和冯老头儿定好了取货的日子,孟国庆领着孟春晓告辞离开。 “哥,咱们吃亏了!”一出门,孟春晓就拽着孟国庆的胳膊嚷道。 “吃亏是福。”孟国庆笑着说,脚步却没有停下。 孟春晓迈着小短腿小跑了两步,追上孟国庆,皱眉道:“可这是金子啊,一丁点就是一顿红烧肉。” “吃货!”孟国庆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指头,然后问道:“那你打算咋办?一天二十四小时在这守着?” 孟春晓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根本就不现实,孟国庆要上班,他自己得上学。 “三儿,这东西本来就是白捡来的,分一点出去又能怎样?如果他什么都不要,那咱哥俩才要当心呢!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孟春晓虽然觉得有道理,但心里还是舍不得,那可是金子啊! “冯老头儿这人我还算了解,是,他可能会耍小聪明,小算盘也打得啪啪响,但倒不至于贪了我们的东西,也不敢贪,你忘了,他是有案底的人。” 孟春晓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哥,还是你心眼儿多!我明白了,他要是敢昧了我们的东西,咱们就再让他进一次监狱!” 孟国庆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有些哭笑不得:“你才心眼儿多呢,我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过我是希望冯老头儿能讲信用,撕破脸对咱们也没啥好处。” 九月一号,开学的这天上午,孟春晓顺利地通过了杨德安排的跳级考试,正式成了一名初一学生。 今年的初一两个班,每个班四十多个学生,孟春晓被分到了一班。 一班的班主任教语文,叫毛学忠,是个很严肃的中年人。 他曾教过孟国庆,所以孟国庆临走时嘱咐三弟,在他的班里要夹着尾巴,不要闹事。 孟春晓是最后一个来的,教室里已经没了空座位,只好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这个安排正合他的心意,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也不怕人打扰。 孟春晓发现班里的学生年纪普遍都偏大,他十三周岁,在班里已经算是比较小的了。 不过很快他便释然了,前几年一直在搞运动,老师都被打倒了,有的学校都关门停业了,比如云河乡的学校一直到七二年才大规模地复课。 前前后后耽误了至少四五年时间,所以班里十五六岁的学生占大多数。 同学中有四五个是石湾村的,只是孟春晓跟他们不太熟,下课也没主动去跟他们打招呼。 他没过去打招呼,可别人却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 “三叔,七奶奶还有二叔跟我说了,星期六放假的时候咱们一起回家。” 三叔?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啥?” “三叔啊,你不认识我了?我爹是孟春树,我爷爷是孟兰玉。” “哦哦,记得记得,你是二大爷家的孙子吧。”其实孟春晓根本记不起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是谁,不过倒是知道他爹和他爷爷的名号。 孟兰玉是他二大爷,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一家之主没了,二房跟其他几房走动得越来越少,关系也就淡了。 老爷子孟兰亭兄弟七个,到了孟春晓这一辈,只算男丁,堂兄弟差不多有二十多个,至于下面的孙子辈,人数只多不少。 所以孟春晓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壮小伙也情有可原,这么多侄子侄女,大罗神仙也认不全啊! 壮小伙自来熟地坐在旁边的空座上,很热情地替孟春晓介绍班里的情况,比如班长是谁,副班长是谁,学习委员是谁,谁谁是哪个村的,谁谁是老师的亲戚,谁谁和谁谁是一伙的,等等。 直到上课铃响了,壮小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临走前说:“三叔,等课间操的时候我再继续跟你讲。” 期间,孟春晓一句话都插不上,听了这话,吓得赶紧摆手:“啊,够了够了,你刚才讲得非常全面,嗯,非常好。” 壮小伙有点失望的砸吧砸吧嘴:“那行,三叔,有事儿你就招呼一声,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好好,上课了,快回去。”孟春晓挥手赶他。 壮小伙刚走了两步,又返身回来。 孟春晓都快疯了:“那个啥,大侄子,又怎么了?” 壮小伙憨笑着说:“对了,三叔,我叫孟州,你叫我小州就行了。” 孟州是个不爱学习的人,这不,开课还不到五分钟,孟州就开始打瞌睡了。 一个粉笔头凌空飞来,砸在他的脸上。 “孟州,你到教室后面站着听!”数学老师是个中年大妈,手中的教鞭抽在讲桌上啪啪作响。 孟州擦擦脸上的粉笔末,乖乖地来到最后一排,还冲孟春晓挤挤眼睛。 孟春晓一阵无语,被罚站还这么得瑟,这人谁啊,我不认识! 初中下午四节课,放学后孟春晓收拾书包就要离开。 “三叔,你去杨校长家?我送你过去。”孟州不知什么时候又过来了。 原本孟国庆想让孟春晓去灶头初中读书,理由是离家近,晚上还能回家睡,不用住校。 杨德却说乡初中条件更好,如果上学期期中考试成绩优秀,他可以给孟春晓申请奖学金。而且还极力邀请孟春晓去他家住,家里只有他和爱人两个人,有了孩子才热闹。 刚开始孟国庆觉得老三会给人家添麻烦,坚决不同意。 “国庆,都是一家人,你见外啥?”杨德爱人的一句话,让孟国庆面红耳赤的改变了主意。 孟国庆立马挑了一担地瓜干送到杨德家,当作孟春晓的口粮。 就这样,他把自己的亲弟弟给“卖”了。 “不用不用,我跟杨校长一起回去。”对于孟州这个热情的便宜大侄子,孟春晓现在真的有点怕了,唯恐避之不及,哪还敢让他送。 抓起书包就跑,身后传来孟州的喊声:“三叔,有事招呼我啊!” 杨德有辆旧自行车,看模样应该比孟春晓的年纪还大,不过保养得不错。 苏梅也在杨德家,习惯性地捏着孟春晓的脸问:“三儿,今天老师讲的能跟得上吗?” 孟春晓往后仰着头,躲开苏梅的辣手:“我是谁,我是孟国庆的弟弟,还不是小意思!” 苏梅乐得咯咯笑:“对对对,你是孟国庆三弟,可不能给他丢脸。” 孟春晓心里直翻白眼,这还没进门,就开始替孟国庆着想,女人啊,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又捏了一把孟春晓的脸,右手一翻,像变戏法一样,一枚淡青色的鸭蛋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孟春晓使劲儿咽了口唾沫:“给我的?” “给你的。” 孟春晓一把捞起鸭蛋,已经忘了刚才被苏梅偷袭捏了脸蛋的屈辱,张口就道:“谢谢嫂子!” 苏梅先是一愣,下一刻脸唰的红了,捂着脸扭身跑了。 孟春晓狠狠咬了口鸭蛋,心里得意极了。 手都拉了,叫一声嫂子还害臊? 女人啊,真能装! 第十六章 县城 杨德家藏书不少,每天放学后,孟春晓就会拿上一本坐在院子里读几页,这种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开学一个星期了,下午正上着课,突然乡革委会大院的喇叭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过了几秒钟,一个充满悲痛的声音响起:“……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 课堂上一片沉寂,大家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喇叭里又广播了一遍,班主任毛学忠终于没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孟春晓扭头看向窗外的夕阳,火红的太阳落山了,一个伟大的时代结束了。 听惯了老娘在耳边唠叨,说八路军来之前,辛苦一年七成的粮食都交给了地主,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全家上下只能啃树皮和草根。 八路军来了搞减租减息,地租降到三成,那时候老百姓热泪盈眶,感恩戴德。 解放战争第二年,这里就成了JF区。老百姓们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在土地的鼓舞下,老百姓们踊跃支前,随着解放军一路打到淮河边。 在老娘看来,是伟人让老百姓翻了身,当了家做了主人,他就是老百姓的再生父母。 想到这里,或许受悲伤气氛的感染,孟春晓眼圈发红地垂下头。 学校停课三天,举行悼念活动。 杨德讲话时因为过于激动,中间停了好几次。 尽管他经历了种种责难,但他对伟人的感情是真挚地,在杨德的心里,他当得起伟人的称号,是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的伟大领袖。 参加完学校的活动回到家。 老娘在家哭得死去活来,孟国庆也是双眼通红,紧咬着嘴唇。 本来想叫上二哥一起去冯老头儿那瞧瞧,看到这副情景,孟春晓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学校重新上课,校园里依旧弥漫着悲伤的情绪,就连最调皮的学生,也夹起了尾巴,走路都轻轻的。 老师们似乎还没调整过来,上课的时候讲着讲着就卡壳了。 在人们的心目中,伟人是灯塔,是启明星,是指路人。 现在伟人走了,以后大家该怎么走?国家和民族走向何方? 悲痛中充满了迷惘、彷徨、慌乱,看不到未来,这或许就是1976年下半年,全国人民的真实写照。 不过,对于绝大部分老百姓来说,日子还要照常过。 老娘跟往常一样,每天一大早的下地干活。因为石湾村穷,别的生产队一个工分顶两三毛钱,石湾村的生产队一个工分只有七分钱。正因如此,老娘才那么拼命。 三姐儿的胳膊早就好了,开学后跟四姐儿一起去灶头初中念书。三姐儿今年留了级,现在跟四姐儿在一个班。 孟国庆作为一个新人,灶头初中的校长说要给年轻人多压担子,结果他一进学校,就担任了初二数学、物理和化学三门课的老师,每天课程排得满满的,下班后还得挑灯备课,之前计划着帮老娘干活挣工分,却一直没有时间实践。 到了月底,孟春晓再也忍不住了,一大早拉着在家备课的二哥来到冯老头儿家。 “你们来得倒巧,昨个儿刚做好。”冯老头儿从炕上的破席子下摸出一个小布头,打开后露出里面的金首饰。 冯老头儿一共打了两幅耳环,一对耳钉,至于那点金子他能剩下多少,孟春晓现在也不关心,跟二哥一起挨个查看。 “真好看!”孟国庆啧啧称奇。 孟春晓算是见过世面的,却也觉得冯老头儿的手艺不错,耳环耳钉每一个都是精雕细琢,花纹纹路清晰可辨。 冯老头儿很臭屁的撅着山羊胡子,眼睛里满是得意。 拿到了东西,兄弟俩不愿多留,孟国庆把耳环耳钉贴身藏好。 冯老头儿拉住他,嘱咐说:“我可告诉你,这东西你要是卖,可不能卖便宜了,我丢不起人!” 孟国庆很虚心地请教:“那你说该卖多少钱?” 冯老头儿说:“我这么多年也没干这行了,金价多少还真不清楚,我就按经验说,那副大耳环用料最多,加上我的手艺,怎么着也得卖一百五十块钱。” 孟国庆一听这么多钱,几乎是他一年半的工资,吓得一哆嗦,感觉贴在身上的首饰怪烫人的。 孟春晓正好相反,激动得直搓手,现在一斤猪肉七毛多钱,一百五十块可以买二百斤猪肉,一天吃一斤,也能吃半年。 “那副小一点的耳环,没有一百块钱别卖。至于那副耳钉,用料虽然少,可我在上面花的时间最多,也得卖一百块钱。” 孟国庆都不知道怎么走出门的,直到被冷风一吹,大脑才清醒过来。 “三儿,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掐掐我!” 孟春晓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孟国庆疼得直跳脚:“你这么大劲儿干啥?” 孟春晓哈哈大笑:“哥,现在醒了没?” 孟国庆傻笑道:“你才做梦呢!三儿,咱们有钱了!” 孟春晓用力点头:“嗯嗯嗯,有钱了!可以买肉吃了!” 孟国庆抬头看看太阳,说:“走,咱们赶紧去县城,争取中午前到那,今天把东西都卖掉。” 想着能吃肉了,孟春晓一路难得没喊累。 走了二十多里路到了县城,孟国庆在国营饭店花了八分钱买了两个火烧,又跟服务员讨了碗热水,哥俩就着热水对付完火烧。 这是孟春晓第一次来县城,他以为县城肯定很热闹,结果却发现县城除了人多、房子多外,跟农村没啥区别。 大街上没看到一辆汽车,马车、牛车、驴车倒是不少,地上还有一堆堆的牲畜粪便和尿渍,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对于做生意卖东西,兄弟俩都是外行加新手,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小时,愣是没开过一次口。 孟国庆自恃知识分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在路上随便拦住一个陌生姑娘很不好,很有可能被当成流氓。 孟春晓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每次想拦住行人时,总会想起记忆里的那一幕幕。 比如,大二的时候,电脑城附近的中年妇女张开衣服,露出里面的光盘:“岛国最新的光碟喽,一张五元,只要五元!哎,别走啊,十块钱三张你拿走!” 大三的时候,火车站附近,一群大妈手里拿着纸板,上面写着“宾馆”,群雌粥粥:“要开房吗?大床房,干净又便宜!” 大四的时候,步行街上,突然被人拦住,对方手腕一翻,一抹黑色一闪而过,“要手机吗?最新的 iPhone 3G,手表呢?劳力士的……。” 孟春晓心里苦涩不已,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步他们的后尘,成为自己曾经最反感的一类人。 第十七章 第一笔生意 不得不说,孟春晓还真是孟国庆的“亲儿子”,秉性简直一模一样。 俩人一直从大中午溜达到太阳西垂,不说把首饰卖出去,就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在街口壮起胆子拦住一个姑娘,没想到对方是个泼辣货:“干啥你们,再不让开我可要喊人了!” 孟春晓晒了一下午太阳,又累又饿又渴,现在被人当成坏人,再也忍不住了,朝着姑娘的背影啐了一口,扭头发现孟国庆正对着姑娘的背影发呆。 孟春晓顿时怒了,在他心里,孟国庆的媳妇儿只能是,也必须是苏梅! 你可是有对象的人了,连人家的手都拉了,绝对不能脚踩两只船! “二哥,看啥呢?”孟春晓的语气很不善。 孟国庆目光依旧停留在姑娘的背影上:“三儿,我有办法了!” 孟春晓对二哥的话嗤之以鼻,俩人像没头苍蝇一样蹿了一下午,你盯着人家姑娘的背影就有办法了? “走,三儿!”孟国庆拉起三弟的胳膊就向姑娘追去。 “哥,你看上人家姑娘了?你怎么能这样呢!”孟春晓迈着小短腿努力地跟上二哥的步伐,一边走一边义愤填膺道。 “胡说八道!”孟国庆气笑了,往姑娘那边指了指,“你看到了什么?” “花姑娘!”孟春晓气鼓鼓道。 孟国庆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我难道不知道她是花姑娘?啊呸呸呸,让你小子给带歪了!我让你看的是篮子!她手里提着篮子!” “提着篮子怎样了?” “这个点了,提着篮子当然去买菜啦!” “哥,你傻呀,跑到县城里买菜?” “你才傻呢!你想想,菜场里什么人最多?” “大人多呗。” “……。” “女人多?” “……。” “哦,我知道了,中年大妈和老娘们儿最多!” “哎呦,我的亲娘啊,三儿,你总算没笨到家!” 孟春晓皱着小脸,不服气道:“我一点也不笨,我知道你的打算。年轻人不会也没有钱给自己买首饰,所以只能卖给那些中年大妈和老娘们儿,她们手里有钱,也有需求,谁家没几个要出家或者娶媳妇儿的孩子?” 孟国庆乐不可支:“哎呀,咱家三儿真聪明!”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儿,刚才说我笨,现在又说我聪明,翻来覆去都是你有理。 一旦找对了方向,立马事半功倍。 在菜市场门前站了没多久,便等来了第一笔生意。 将提着空蓝子的大妈引到树荫,孟国庆递给她一块手帕,大妈半信半疑地打开后,眼睛顿时亮了。 真好看! “是真金吗的?”大妈一眼就相中了那副小耳环,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孟国庆。 孟国庆态度诚恳地说:“大妈,我哪敢骗您呢!这几样是我娘陪嫁的东西,要不是家里遭了急,我娘可舍不得卖掉。” 大妈是见识过金子的,而且这个年代的社会风气真的没话说,没有气功大师骗钱,也没有假军关骗婚,人们还比较淳朴。 再加上孟国庆一张国字脸,长得一表人才,配上他诚恳的表情,大妈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信了。 大妈端详着那副小耳环,越看越喜欢,不过为了压压价,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问:“这个你打算要多少钱?” 不待孟国庆开口,孟春晓说:“大耳环三百块,小耳环和耳钉都是两百块。” “太贵了!一副耳环就要二百块,你怎么不去抢?” 孟国庆也吓了一跳,好家伙,老三张嘴就把价格翻了一倍,不怕卖不出去吗? “大妈,您好好瞧瞧,这做工多好啊!我娘小时候可是隔壁县的富家小姐,后来家道中落了,这才嫁给了我爹。这几样东西可都是我外婆当年戴的,能差了吗?” 大妈听得一愣一愣的,也分辨不出这毛孩子是不是胡说八道,不过看这几样首饰的做工,确实不差。 虽然很想买下来给闺女当嫁妆,可价格实在是超过她的心里预期。 “能再便宜些吗?” 孟春晓又是第一个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不能再便宜了,这是我娘最喜欢的一副耳环!” 说完便给孟国庆使眼色,孟国庆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对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老三既然唱起了白脸,那么他就来唱红脸,于是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三儿,你闭嘴!大妈,我三弟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这事儿我做主,我看您也是个实诚人,那我就不跟你来虚的,一百九十块钱。” 大妈心里暗喜,一句话就少了十块钱,这钱可真好挣。这哥俩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肯定是第一次出来卖东西,要不再压一压价? “还是有点贵,一百五十块钱我就要了。” 孟春晓在一旁嚷道:“大妈,你要是觉得贵,那就别买了!” “三儿,怎么说话呢,没礼貌!大妈,一百五十块钱真的太少了,您掂掂这分量,再瞧瞧这做工。要不你再加三十块钱?” “就加十块,否则我就不买了。”大妈底气十足,觉得孟国庆是个老实人,好欺负。 孟国庆咬了咬牙:“行,就依您,一百六!” 大妈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连菜都不买了,挎着篮子转身就走:“我回家拿钱去。” 半个小时后,交易完成,双方钱货两清。 大妈认为自己占了大便宜,乐颠颠挎着篮子进了菜市场。 孟春晓哥俩更是喜不自禁,蹲在巷子里,头对着头数着大团结。 “一,二,三……,十五,十六!三儿,咱们有钱了!”孟国庆翻来覆去数了三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孟春晓咕咕咽着口水:“哥,我要吃红烧肉!” “好,回去的时候咱买点肉,今晚让娘给你做红烧肉吃。” “还要买点白面,明天我要吃饺子!” “好,都听你的,明天咱们包饺子吃!”孟国庆也忍不住咽咽口水,上次吃饺子是啥时候? 兄弟俩刚站起来,突然听到巷子口有人说:“在那呢,就是他们!” 孟春晓还没反应过来,孟国庆一把将他夹在胳膊下,也不看方向,抬腿就跑。 “三儿,过会儿要是被追上了,你先跑,我在后面给你拖延时间!” 孟春晓感觉耳边生风,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哪还有心思去感动? 第十八章 发财了 “哎哎哎,别跑啊,是我,是我!” 孟国庆听出是刚才买耳环的大妈,心说,傻子才不跑呢! 你个黑心的老妖婆,好心卖给你东西,你居然还带人来抓我们,良心太坏了! 孟春晓头朝后,看得真切,后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的大妈,另一个也是个大妈。 “哥,你快停下!不是来抓我们的!” 孟国庆回头看了一眼,果真没看到白制服,不由地放慢了速度。 “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扛着人还这么能跑!哎呦,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追你跑,心脏受不了。” 孟国庆刚才确实被吓着了,跑得飞快,就怕被抓住割资本主义尾巴,这时苦着脸说:“大妈,您刚才那话,我的心脏才受不了呢。” 大妈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嘴:“怪我怪我,我这张嘴……。” “哥,哥,要死了,快放我下来!”孟春晓扑腾着腿嚷道。 “瞧瞧,你三弟小脸红扑扑的,真俊(zun)!”另一个大妈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你才俊呢!我这是被勒的! “大妈,您怎么又回来了?”孟国庆意识到没了危险,顿时感觉有点虚脱,小腿肚子不断地打颤。 大妈见孟庆国被自己吓得够呛,有些过意不去,说话都带着几分亲热:“啥大妈不大妈的,我姓薛,你叫我姨就行。” 接着一指身旁:“这是我高大姐,就在菜市场里工作,我俩几十年的老交情,人特好。她呀,小儿子年底结婚,想给儿媳妇儿买对耳环,刚才买菜的时候,我跟她说了,她一听就拉着我出来找你们。” 原来是介绍生意的,早说啊,搞得跟抓特务一样。 兄弟俩再一次密切配合,而薛大妈简直就是高大妈的猪队友,一直在替兄弟俩送助攻,愣是将一百五十块钱的大耳环,卖到了二百三。 有了薛大妈的现身说法,高大妈不仅不觉得贵,而且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敲定了大耳环的价钱,高大妈又盯上了那对耳钉。 高大妈家里条件不错,双职工,爱人在县铸造厂当车间主任,技术好,工资和待遇都很高。她自己又在油水最多的供销社系统工作,专门在菜场卖菜。 她的大儿子和大女儿都结婚了,只剩下小儿子和小女儿没成家,小儿子年底结婚,小女儿过了年也要出嫁,趁着手里还有余钱,索性将两个孩子的首饰一起置办了。 又废了一番口舌,这对耳钉以一百八十块钱成交。 孟春晓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发财了,真的发财了!今天终于能吃上肉了!” 老大妈解开裤腰带,从内裤的兜里掏出一卷大团结。 孟国庆突然问:“高大妈,您有没有多余的粮票肉票?” 高大妈顿了一下,说:“有是有,不过你也知道,这年头有钱难买东西,粮票好弄些,肉票可不太好弄。” 孟国庆笑道:“我也不白要,咱们按规矩来就是了。” 高大妈一拍大腿:“你这小伙子做事痛快,我就愿意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那我就给你弄点票,行情你肯定都打听过了,我也不会占你便宜。” 孟国庆只管点头说好,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兑换行情。 高大妈急匆匆地进了菜市场,跟同事和熟人去挪借粮票和肉票。 这也就是她在供销社系统工作,她们这些人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票,平日里常有人来找她们兑点肉票、蛋票。 高大妈很快便出来了,手里掐着一沓各种大小的票子。 “一共三十斤肉票,五十斤面粉票,二百斤粗粮票,三斤油票,你要是找别人买,起码得一百二十块钱,我不跟你多要,一百一,咱们凑个整行不?” 孟国庆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遍,光三十斤肉票差不多就要六十块钱,而且是有价无市,有钱也很难买到。五十斤面粉票至少得二十块钱,这就是八十,再加上二百斤粗粮和三斤油票,肯定不止一百一十块钱。 于是痛快道:“行,听您的。” 待两个大妈有说有笑地离开,孟国庆也开始解腰带,然后从内裤贴身的内侧翻出了一个口袋。 孟春晓恨不得捂住眼睛,太辣眼睛了。 想了想,孟国庆留出两张大团结和几张票,将其余的都装进口袋,系好裤腰带后拍了拍裤子,笑道:“我上班后娘给我缝的,等以后你挣钱了,也让娘给你缝一个。” 孟春晓直摆手,快饶了我吧,真这么干,钱没丢脸肯定丢了。 有钱傍身,兄弟俩底气十足地进了副食店,一口气买了三斤肥猪肉和两斤五花肉,十斤白面和二十斤玉米面,还有半斤花生油。 哥俩像是下乡扫荡回城的鬼子,肩扛手提,兴高采烈。 回去的时候路过城北,孟国庆放慢了脚步,指着右手边的大铁门说:“三儿,这就是一中,我是没那个福气来这里上学,以后就指望你了。” 孟春晓记忆里自己高中就是在一中读的,不过那时候一中有了新校区,高一高二在新校区,高三毕业班的在老校区。 这时的老校区还没建教学楼,教室是一排排青砖红瓦的平房。 今天是休息日,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传达室的老大爷正靠着椅子打瞌睡。 孟春晓扬了扬手中的猪肉:“只要有肉吃,我肯定能考上一中。” 孟国庆瞪眼道:“没肉吃也得考上!” 等兄弟俩走远后,看门的大爷睁开眼睛,嘴里嘀咕:“现在的小年轻啊,吹牛都不打草稿,县一中哪有那么好考的。” 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老娘担心两个儿子,一直站在大门口不时地向村口张望。 终于看到哥俩了,老娘松了口气,随即怒从中来,掐着腰骂道:“你俩死哪去了,一大早出去,现在才回来!啊,老二,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看到老娘发飙,孟春晓一下子躲到二哥身后。 孟国庆扶着老娘,赔笑道:“娘,有啥事咱进屋说,要不街坊邻居都听见了。” 老娘是个要面子的人,以前总是在邻居面前夸老二如何如何好,这时候在外面骂老二,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关上大门,老娘这才注意到孟国庆手中还拎着个袋子,看样子还是个面粉袋,不由得疑窦丛生:“老二,这是什么?” 孟春晓得意洋洋道:“娘,那是白面和玉米面,我这里还有肉呢!” 老娘一听是粮食和肉,不仅没高兴,反而一脸阴沉,厉声问:“哪来的?” 第二十章 认门 孟国庆花了一毛五分钱买了两根油条,一碗甜豆浆,一碗淡豆浆。 找了个位置坐下,喝了一口淡豆浆后,肉疼似的道:“可真够贵的,一根油条要四分钱,一碗甜豆浆要五分钱,就是这淡的跟开水的淡豆浆也要两分钱……,够我两天的伙食费了。” “这还叫贵?”孟春晓舒服地抿了一口甜豆浆,又咬了一口油条,“哥,你得转变消费观念,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像你这样抠抠搜搜的,活着也太没劲了。哥,你记住,只有会花钱,才会赚钱,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 “你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教训起我了,跟谁学的?”孟国庆哭笑不得,抽了他一筷子。 孟春晓揉着脑门,正打算好好跟二哥掰扯掰扯,就听身后有人脆生生地叫道:“国庆哥,你这么早就来了?” “苏梅,你吃过了吗?”孟国庆立马站起来,殷勤地问道。 “还没吃,这不是来买么。哎呦,三儿也在啊。”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儿,我一个大活人在这杵着,你一双大眼睛光盯着孟国庆了,现在才看见我,我真荣幸,谢谢您嘞! “我也没吃,正好咱们一起吃。”孟国庆拉开长条凳子,用袖子在凳子上狠狠地擦了擦。 孟春晓一阵无语,你面前的大瓷碗里装的是水吗? “服务员同志,来两碗羊肉汤,再来两根油条。” 噗,孟春晓喷出一口豆浆,二哥你太坏了! 没这么办事的,我可是你亲弟弟! 苏梅仿佛没看到孟春晓绝望的眼神,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腰身一扭,在他旁边坐下。 孟国庆有些失望,看来凳子是白擦了,可惜了我新洗的干净衣服。 “羊肉汤就算了,我喝碗豆浆,吃根油条就行。” “要都要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孟国庆现在兜里有钱了,腰杆也硬了。 苏梅嗔怪道:“你刚工作,乱花啥钱?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嘴上虽这么说,可眼角里满是笑意。 我的妈呀,受不了了,你们一公一母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好不好? 孟春晓不忍直视,低着头猛喝豆浆。 羊汤很快就端上了桌,乳白色的羊肉汤上飘着几根香菜,孟春晓顿时觉得碗里的甜豆浆没那么好喝了。 更为气人的是,那对公母居然一边喝着羊汤,一边眉来眼去的,真以为他们做得隐蔽,没人看见? 真真真……,真不要脸! 快速地喝完豆浆吃完油条,孟春晓鄙视地扫了他俩一眼:“我去学校了,你们俩慢慢吃!” “去吧去吧。”孟国庆巴不得三弟赶紧从眼前消失,这么大的灯泡在这,没看苏梅害羞地一句话都不说。 吃饱喝足,陪着苏梅买了早饭,又去旁边的供销社里搬了一小袋白面和两斤大肥肉,扭头看见有鸡蛋卖,寻了人用一斤肉票换了两斤鸡蛋票。 付了钱拎着面粉和鸡蛋出了门,苏梅劈头就问:“你不过日子了?” 孟国庆说:“我刚发了工资,这是三儿的口粮,我现在就送你舅舅家。” “乱花钱!再说我二舅妈肯定不会要,还不如买点粗粮呢。” 孟国庆手里拎着东西,但不妨碍他摊摊手:“买都买了,又不能退。好了好了,下次再买的话,你做主好不?” “这还差不多。”苏梅剜了他一眼,随即脸一红,啐道:“呸,谁要给你做主呢!不理你了!” 将面粉和鸡蛋送到杨德家,说是给孟春晓做口粮,其实主要是给杨德两口子改善生活用的。 杨德爱人没来得及推辞,孟国庆转身就出了门,几步赶上往家走的苏梅,支支吾吾说:“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苏梅还在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越想越羞,这时也不给孟国庆好脸色,冷着脸问:“啥事?” “那个啥……”,孟国庆欲言又止,“那个,啊,那个我娘想让你去家里坐坐?” “啊!”苏梅忍不住叫出来,“这……,这不太好吧。” 不等孟国庆开口,马上又改口:“这会不会太早了?” “不是不是!”苏梅慌乱地摆摆手,平时自己挺伶牙俐齿的,今天也不知道咋了,一听要去认门,就恨不得马上就过去。 恨自己不争气,没脸见人了,苏梅跺了跺脚,低着头跑了。 “哎,你到底啥意思?给个准话啊!” “你看着办!”苏梅脚步不停,回头甩了个白眼。 苏梅急着去认门,其实孟国庆自己也挺急的。 他54年生人,今年都二十二周岁了,再加上他生日大,按虚岁算二十四了。 他这个年纪的人,石湾村里有不少,有的孩子已经能下地捡麦穗了,他连媳妇儿还没定下来,能不急吗? 所以,苏梅让他看着办,他就往前头赶。 中秋节刚过完,隔了一天就是休息日,一大早孟国庆就穿上老娘新做的衣服,喜气洋洋地去乡里接苏梅。 老娘早就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前几天趁着天气暖和,将被套拆下来洗了一遍。 因为是第一次上门,所以老娘只喊了自家人,大哥和二姐一家都来了。 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上门来都不能空着手。大嫂拿了十个鸡蛋,二姐夫拎着一只灰兔子,浑身都是砂眼,估计是他用猎枪打的。 老娘掐着腰,意气风发的安排工作。 大嫂和二姐在厨房做饭,老娘不太放心,趁着大嫂去打水,叮嘱二姐看着大嫂,别让大嫂偷吃。 二姐将锅铲子摔在锅台上,直接呛了回去:“您要是不放心就自己做!我大嫂也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就是吃点又怎了?人家地主家农忙的时候都给长工加餐呢,怎么到了您这儿,就这么抠了?” 老娘气得直哆嗦:“今天老二谈媳妇儿,我给你留点面子,懒得跟你计较!” 虽然让二女儿给撅了面子,不过一想到老二带媳妇儿回家,老娘的脸像是六月的天,前一刻还是阴雨连绵,下一刻便多云转晴了。 抬头看看太阳,刚过了邻居家的房顶,还早着呢。 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手帕里包的是一对金耳环。 昨晚老二去乡里接三儿回家后,塞给自己两幅金耳环,老二说,大耳环是孝敬她的,小耳环是给他对象的。 耳环她接了,但她却另有打算。 虽然老二的对象是杨德的外甥女,按理说应该不会差,可就怕万一,如果她发现对方配不上老二,说什么也不能把耳环送出去。 不过,老娘注定是白担心了。 第二十一章 好消息 见到苏梅的第一眼,老娘一下就相中了这个长相甜,嘴巴也甜的姑娘。 自从拉着苏梅的手后,就没舍得松开。 等从苏梅口中得知,未来的亲家家里人口不多,上面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成家了,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她对苏梅更是满意了。 饭还没吃,老娘就等不及了,趁着大嫂不在,偷偷地把耳环塞到苏梅手里,还嘱咐说:“别让老大媳妇儿看见!” 苏梅也听孟国庆说起过家里的糟心事,知道老太太不怎么喜欢未来的妯娌。 这事儿她只能装糊涂,不要说她第一次来,即便以后当了孟家的媳妇儿,这事儿也不是她这个儿媳妇可以置喙的。 从手指头传来的触感来看,应该是耳环或者戒指之类的东西,这也太贵重了。 苏梅刚要客气几句,却被老太太紧紧按住了手:“闺女,让你拿着就拿着,不许推辞。” 苏梅羞答答地点头说:“我听您的就是了。” 一家人难得吃了顿团圆饭,家里人都对苏梅挺满意的,老娘也没当着新媳妇儿的面跟大嫂闹啥幺蛾子。 临走前老娘拉着她的手,让她回家问问,找个时间双方家长见见面。 孟国庆自然送苏梅回去,因为第二天要上学,孟春晓也跟着去了。 正主走了,剩下的人也准备散了。 二姐懒得多留,抱着孩子喊王茂赶紧回家。 王茂松今天过了一回嘴瘾,上一次吃猪肉还是除夕那天包的白菜猪肉馅儿饺子,但那饺子菜多肉少,他一口一个,还没品出肉味儿来,饺子就下了肚。 今天中午可就不同了,都是大肥肉,一块块油汪汪的,吃起来真带劲儿! 虽然自己隔三岔五地打几只兔子,可白水煮兔子肉透着一股土腥气,哪有猪肉好吃? “春华,你说中午的猪肉哪来的?”王茂松一脑门儿问号。 孟春华没好气道:“我哪知道?想知道自己去问娘。哼,不是我小心眼儿,我这个娘啊,就是偏心眼儿。你瞧瞧,中午吃饭的时候,光往老二对象碗里夹肉,大嫂碗里空荡荡的,她跟没看见似的,太气人了!” 王茂松不说话,只是咧着嘴嘿嘿装傻。 倒不是他没看出来丈母娘偏心,可丈母娘对他这个女婿那是没得说,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可干不出放下筷子骂娘的事儿。 无独有偶,大嫂回到家也在纳闷:“春平,你说咱娘从哪弄的肉呢?这年月肉可金贵呢,有钱也买不到啊。” 孟春平哄着儿子,摇摇头说:“我哪知道?要不就是老二学校发的。不是,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啥?” 大嫂白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抢过儿子,抱在怀里摇啊摇:“孟斌啊,你爸就是块榆木疙瘩!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学校还发肉票?是不是啊,孟斌?” 孟春平也不生气,笑呵呵说:“行吧,你们娘俩热乎吧,我去牛棚瞧瞧。” 出门的时候,看到孟元思趴在椅子上写作业,脸上的笑意更浓:“元思,别老是低着头,当心近视眼。” “知道了爸!” 回到学校,孟春晓按部就班地上学。 家里有了点钱,初步解决了后顾之忧,他终于可以不用饿着肚子学习了。 初中的知识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应付起来很轻松。 开学迄今一个多月,他已经看完了初三上学期的课本,琢磨着是不是再跳一次级? 这事儿不急,至少得等下个月期中考试结束了再说。 每天吃一个鸡蛋,隔几天还能吃顿肥猪肉。 以前他是从来不吃肥肉的,见了肥肉就恶心,现在根本就不挑,也没得挑。 没多久,他的小脸渐渐红润起来,身上有了肉,棉袄和棉裤也能撑起来了。 这天放学后,孟春晓照例在车棚外等杨德。 杨德姗姗来迟,走路有点摇晃,孟春晓以为他喝酒了,赶紧过去搀他。 “没事没事!”杨德推开孟春晓的手,声音带着哽咽:“春晓,我太高兴了!四人帮被粉碎了!” 孟春晓不知道他激动个啥,粉碎就粉碎呗。 杨德喜极而泣,摘下眼镜擦擦眼泪,见孟春晓傻愣着,随即哑然失笑,自己跟个孩子说这些干啥,他又不懂。 回家的路上,杨德把车子骑得飞快。 孟春晓发现杨德原本佝偻的背不知什么时候挺直了,秋风中隐约听到他居然在唱歌。 晚上吃饭,杨德破例多喝了两杯药酒,酒气熏得他满脸通红。 他爱人埋怨道:“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让春晓看你笑话!” 杨德摆摆手说:“笑话啥?而且我也不怕笑话!今天我高兴,高兴啊!春晓啊,还是年轻好,我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你们是早晨的太阳,朝气蓬勃,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们国家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杨德爱人发愁地看着他趴在桌上,嘴里念道不清,便让孟春晓搭把手,一起把杨德扶上炕。 “婶子,您别担心,杨校长没事,他这是高兴,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会安慰人,真懂事。行了,快去睡吧,明天还得上学。”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听到革委会大院的喇叭又响了,播放的是粉碎四人帮的通知,最后革委会主任还表了态,坚决拥护中央决议等等。 隔了一天,乡革委会按上级要求组织拥护中央决定的活动。 孟春晓跟同学们并肩走在革委会门前的大街上,手里挥舞着塑料花和写着标语的小旗子,恨不得多长只手捂着脸。 实在太丢人了! 作为一个男孩子,居然被老师强制涂了腮红,这又不是上台表演。 老师也是没办法,因为这次活动有地区下来的报社记者,肯定要拍照片。县里交代了,一定要将人们欢欣鼓舞地形象表现出来,不能给县里丢脸抹黑。 上面嘴皮子一哆嗦,下面就要跑断腿。 唉,形式主义害死人啊。 除了国营职工和中小学生外,其他人只是象征性的到场露个脸,闹哄哄地喊几声,然后就跑没了踪影。 跟其他地方相比,云河乡所在的文昌县并不怎么喜欢闹运动,当年闹得最凶的人基本上是外地来串联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很少参与。 比如杨德的腿就是隔壁县的小兵们给打断的,最后他还是被自己的学生给抢回来,然后保护起来。 后来,文昌县又是整个峰台地区七个县中最先复课的,就连杨德这样被批斗过的人,也被请回来当校长。 第二十二章 跟班 走完了过场,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三叔,我帮你拿着,你歇歇。” 老师刚宣布解散,一个大黑影就冲了过来,狗腿子似的抢过孟春晓手中的东西。 孟春晓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自己的便宜大侄子孟州后,不禁怒了,你妹的,不就是塑料花和小纸旗么,一点都不累。 不过看在他殷勤地拍自己马屁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其实,孟州成为他的跟班也没多久。 倒不是他什么霸气侧漏,让孟州纳头就拜,否则这个大侄子在自己刚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拜倒在地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直到五天前,孟春晓课间休息时鬼鬼祟祟地钻进教室后面的小树林里偷吃零食,被孟州发现了。 闻着炒栗子的香味儿,孟州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舔着脸问:“三叔,你在吃啥?” 孟春晓暗道一声大意了,可偷吃被抓了现行,又做不到掩耳盗铃,只好从怀里掏出百宝袋,拿了一颗炒栗子给他。 孟州吃完后眼巴巴地盯着他的百宝袋,那眼神跟饿狼见了小绵羊似的,让他心里直打鼓,生怕孟州硬抢。 在心里比较了两人的战斗力,最乐观的结果是他的战斗值是1,孟州的战斗值是100。 既然打不过,那只能见一面分一份。 肉疼地从百宝袋里掏出一把炒栗子,一把炒花生,还有一把炒瓜子,一股脑地堆在孟州手里。 就这样,在零嘴的诱惑下,孟州有事没事就往他跟前凑。 相处了几天,孟春晓发现孟州这人其实还不错,也就默认了他跟着自己,好歹他块头大,和他走在一起多少有点安全感。 “三叔,你打扮起来比小嫚儿都好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孟春晓的脸都黑了,你才比小嫚儿好看呢!有这么夸人的么! 孟州发现三叔的眼神很不善,意识到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不过三叔涂上腮红,确实比学校的小嫚儿好看啊。 “咳咳”,轻轻的咳了咳,孟春晓踮着脚拍拍孟州的肩膀,用自认为很严肃的口吻说:“那个,大侄子啊。” “哎,三叔,有啥事你说!” “那个啥,以后不准再说我长得好看,尤其不准把我跟小嫚儿们比。要是再让我听到,我就不给你零嘴吃了。” 这个大杀招一出,孟州立马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三叔,我记得了,可是,三叔,那我以后说你丑?” “……”,孟春晓一阵无语,转身就走。 “三叔,你在吃什么?” “啥也没吃!” “三叔,我都闻到冰糖味儿了。” “今天没你的份!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进入十一月,天气一天冷似一天。 这段时间生活条件好了,每天一个鸡蛋,每周能吃三顿肉,隔十天半月苏梅送两斤羊奶过来,短短地两个多月,孟春晓个头猛窜了大半个头。 去年的棉袄棉裤已经穿不了了,老娘只好扯了几尺布,用孟国庆和四姐儿旧衣服里的棉絮给他做了一身新衣服。 吃得饱,吃得好,还穿得暖,跟半年前相比,生活真的很幸福。 期中考试只考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和地理五门课,一天半考完,老师们也只用了一个下午和晚上便改完了卷子。 第二天一大早统计好分数,班主任毛学忠拿到成绩单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乖乖,第一名居然考了507分。 他在云河乡初中工作了二十多年,印象中好像只有一个人考过508分,那个人就是孟春晓的二哥,孟国庆。 再一看名字,孟春晓,不禁愣了愣,这哥俩……,还真是一个娘生的,连分数都要较着劲儿。 第一节课是语文,毛学忠将成绩单夹在课本里,背着手往教室走去,一路上不停地主动跟同事打招呼,搞得很多老师都纳闷了,老毛今天是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这么热情。 等碰到初一二班班主任,老毛马上拦下他,唉声叹气:”老周,这次期中考试你们班考得怎么样?” 老周说:“还行吧,及格率过了一半。老毛,你们班呢?” “及格率也就一半,可能还不如你们班。” 老周心里开始犯嘀咕,以他对毛学忠的了解,这是个极为要强的人,初一就两个班,作为班主任,他和毛学忠虽说关系不错,但在成绩上该计较还是得计较,暗地里较劲儿更是家常便饭。 可刚才他居然听到毛学忠亲口承认及格率不如自己,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哎,老周,你们班优秀率咋样?” 老周更得意了:“平均分八十的有六个人,平均分九十的有两个。” 毛学忠长叹一声:“唉,我们班不行!八十分的只有五个人,九十分的只有一个。” 老周自认为这次考试终于狠狠压了毛学忠一头,忍着笑安慰道:“没事没事,期末考试肯定会有所进步。对了,你们班不是有个尖子生吗?就是杨校长特招来的跳级生,好像还是孟国庆的弟弟吧? 毛学忠脸色更苦了,心里却笑开了花,老周啊老周,我一直就等你提这茬呢! “哎呀,你说的是孟春晓啊,他不行,不如他二哥!” 老周没反驳,反而赞同地点点头:“孟国庆好学生啊,我记得很清楚,他初一有次期末考试只差一分满分。” 毛学忠一拍大腿:“可不是么,他是我学生,我记得最清楚,初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数学附加题全校就他一个人做对了。” 老周砸吧砸吧嘴,很是怀念了一番,然后问:“孟春晓这次考了多少?” 毛学忠苦大仇深说:“语文作文因为没写语录上的句子扣了一分,政治扣了两分,才考了507分,唉!” 507分?507分! 老毛啊老毛,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我说今天你咋这么主动跟我说话! 507分还跟我在这抱怨,你这是在埋汰我,在羞辱我啊! 真是君子欺之以方! 我,我……,我要跟你划地绝交! “哼!”老周气哼一声,甩袖而走。 “老周,你咋了?晚上下班一起喝酒啊!” 望着老周落荒而逃,毛学忠得意地笑笑,哼,跟我较劲儿,你还嫩了点。 第二十三章 再跳级 离一班教室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里面的喧嚣声。 毛学忠脸色顿时难看了。 这次期中考试一班成绩本来就不如二班,若不是有孟春晓给他挣了面子,他刚才哪有脸在老周跟前得瑟。 一脚踢开教室门,目光锁定在几个站在课桌上闹腾的倒霉鬼,气得用手指着道:“下来,你给我下来!还有你!” 学生们赶紧回到座位,装起了好学生。 “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愁得慌,啊!你们看看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你们还有脸闹!啊!人家孟春晓考了507分,年级第一,都老老实实的,你们这些拖后腿的还……,嗯?” 毛学忠一边说着,目光扫过坐在角落里的孟春晓,只见他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夸奖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嗯,啊!人家学习刻苦,每天晚上还挑灯夜读,上课前还抽空打个盹。你们呢?就知道混!” 毛学忠的声音太大,孟春晓被他吵醒了,只听到最后几句话,不由得红了脸。 他哪里挑灯夜战了?昨晚没睡好纯粹是自己做梦了,然后就醒了,发现……,咳咳,那个啥了。 都说饱暖思**,诚不我欺啊! 之后再也没睡着,闭着眼睛一直在回想梦中那个人是谁。 期中考试五门课程,满分五百分,孟春晓语文扣了一分,政治扣了两分,数学历史地理考了满分,再加一道10分的附加题,总分507分。 下午放学,见到杨德后,孟春晓试探着问自己可不可以再跳次级。 ”跳级?”杨德倒是并不惊讶,打量着孟春晓:“初一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候,你确定要跳级?别忘了初二开始要学物理和化学,你现在跳级,能跟得上吗?” 孟春晓实在不愿在初一浪费时间,要不是年龄太小,不想让人当成什么天才或者异端,他都想直接跳到高一。 他努力挤出一个成熟的微笑:“杨校长,初二下学期的课本我都自学完了,要不您再安排一次考试?” 只是他面相显嫩,这个微笑不伦不类,杨德被他逗乐了:“嗨,你这小子,到我这里走后门?” 孟春晓一本正经说:”什么叫走后门?如果我没有达到初二的学力,找您关照去上初二,这才叫走后门。而我是凭本事考核通过后再去上,这跟走后门有本质区别。” 杨德乐得哈哈大笑:“行啊你,我还没考你呢,你就这么自信能通过?可别牛皮吹破了天,到时候没考过哭鼻子。” “太好了,这么说您同意了!”孟春晓在后座上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哎哎哎,你别乱动,刚才差点拐沟里去。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这是半年内第二次跳级,要求必须提高,初二上学期的物理化学都要考,而且必须90分以上才算数。” “没问题,您随便考,我要是低于95分,不用您说,我自己都没脸去上初二。” 听了孟春晓自信满满的豪言壮语,杨德既感到高兴,又有些无奈,这孟家老三跟孟国庆一样聪明,只是这个孟春晓明显没他二哥当年稳重,性子太跳脱,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希望年纪大点能改善一些吧。 这事儿跟杨德提了之后,孟春晓以为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才有消息,没想到杨德效率很高,直接安排这个周末考试。 卷子都是初二任课老师临时出的,一共五门课。 老师们本来还担心一天时间考五门时间不够,没想到孟春晓从上午八点半开始答题,十一点半之前便把四份试卷都答完了。 孟春晓答完一份试卷,老师紧接着批改,他在教室里考化学的时候,前面的四门成绩已经出来了。 语文98分,数学110,政治96,物理100。 杨德的办公室里,四个任课老师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要不是他们亲自监考,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有人能在一节课的时间里答完试卷,并且几乎门门都是满分。 杨德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抱着罐头缸做的茶杯,笑眯着眼睛问:”咋样?前两天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相信,现在咋都成哑巴了?小刘,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这么说的,说什么要是孟春晓能考及格,你就把刘字倒过来写。是这样吧?唉,既然你不看好孟春晓,那我把孟春晓送到二班去。” “别啊,杨校长,我那是跟您开玩笑呢!” 初二一班的班主任刘兆奎教物理,当时根本不相信一个初一的跳级生物理能考及格,还信誓旦旦地跟杨德打赌,这下脸被打得啪啪响。 面子虽然丢了,可能给自己班里换来一个尖子生,这笔买卖值了! 这两年的学生质量不高啊,好几年都没见过物理考满分的学生了,他实在是见猎心喜,心里已经打算要将孟春晓当作重点培养对象,说什么也不能让杨校长把他送到自己老对手班里。 已经十二点多了,大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可办公室里没一个人想着去吃饭,都在等着最后一门化学成绩。 十二点一刻,化学老师手里拿着试卷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忍不住激动:“太好了!如果不出意外,孟春晓化学又是满分!” 杨德皱了皱眉:“小齐,你可别顾我的面子,硬是要凑出数理化都满分。” 齐老师笑着说:“杨校长,我是您带出来的学生,你啥脾气我还不了解,我哪敢拍您马屁啊!刚才考试的时候,我一直站在孟春晓身后,他答一题,我就知道对不对。这次考试我还出了几道初二下学期的题目,没想到孟春晓都答对了。” 齐老师用了十来分钟,将孟春晓的化学试卷从头到尾批改完,最后在试卷第一页的右上角,用红笔写了个大大的100分。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前,刘兆奎一脸得瑟地站在初一一班教室门口,专门来接孟春晓。 “三叔,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大方的三叔居然跳级走了,孟州很是舍不得,没精打采地帮三叔收拾东西。 “大侄子,我这是跳级,你苦着脸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降级了呢。”孟春晓靠着墙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抖啊抖。 “三叔,俺舍不得你呗……”。 “打住,你再装可怜,以后再不给你零嘴吃了!”孟春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跟个怨妇似的,谁受得了。 第二十四章 奖状 东西没多少,孟州很快收拾完了,接过书包后,孟春晓安慰孟州:“大侄子,我又不是离开学校,初二教室就在后面一排,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三叔,真的吗?” “骗你有意思?” 一听以后还有机会吃零嘴,孟州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刘兆奎在门口不时探头往教室里打量,怎么还不出来? 毛学忠夹着课本走过来,刘兆奎听到脚步声,客气地打招呼:“老毛,早啊。” 毛学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点点头,一句话没说,黑着脸进了教室。 “这老毛,还是那个臭脾气。” 毛学忠脸更黑了,恨不得回身给刘兆奎一拳头,你把我班上的第一名给抢走了,难道还得让我给你陪着笑脸? 他这时有些理解前两天二班班主任老周的心情了,不,他此时的心情比老周还要糟糕。 他和老周好比解放前的佃农,租了十亩地,也是老天爷给面子,十亩地里有五亩地收成喜人,亩产六百斤。 而他租的十亩地里只有四亩地收成超过六百斤,但有一亩地亩产居然超过了两千斤,一下子就将佃户老周给比下去了。找了个机会,他还在老周面前得意洋洋地自夸会种地,结果刚得意没几天,那块高产地居然被无良地主给收回去了,还把粮食也给抢走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背上书包,孟春晓没有马上离开,他在等毛学忠,不管怎么说,毛学忠当了自己两个多月的班主任,自己马上要离开了,不能不辞而别。 “毛老师,我这就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当着同学们的面,孟春晓给毛学忠老老实实地鞠了一个躬。 毛学忠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刘老师在外面等急了,你再不走,他就要进来抢人了。记住,好好学习,可不能给我丢脸!” “哎,我一定不给您丢脸!” 看着刘兆奎喜气洋洋地领着孟春晓往后面一排教室走去,毛学忠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哼,刘兆奎,你别太得意,咱们等着瞧,说不定很快你就会像我现在这样,站在教室门口目送着班里第一名被领走。 跟着刘兆奎来到初二一班教室,数学老师已经到了,第一节课是数学。 按照刘兆奎的心思,应该把他安排在第一排,跟尖子生们坐在一起。 但规矩就是规矩,孟春晓作为是个插班生,在没有用成绩证明自己的情况下,刘兆奎这个班主任也不好徇私。 于是孟春晓被安排到最后一排,依然是靠后门的角落里。 刘兆奎也没多说话,只介绍了孟春晓的名字,然后跟数学老师点点头便离开了教室。 初二的学生年纪更大,十七八岁的很普遍,十四五岁的算是小的。 初来乍到,孟春晓一个人也不认识,加上班里的同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路数,所以好长时间都没人来打扰他。 孟春晓对此很满意,他知道自己只是初二一班的一个匆匆过客,在这里不会呆多久,也不打算交什么朋友。 除了课间休息时躲进小树林里跟孟州一起偷吃零嘴,他基本上都在教室里安静地看书。 初中的看完了后,又开始看高一的课本。 月底的测验,他的数理化又是满分,其他几门课一共扣了五分,名字赫然排在了年纪第一的位置上,超出了第二名三十多分。 日子晃晃悠悠到了年底,还有半个月就是春节了。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孟春晓回了趟学校拿成绩单。 他这次又拿了年级第一,加上十二月底的测验,他上初二不到三个月,已经将年级第一包圆了。 老娘第一次见着自家老三的奖状,翻来覆去端详完后,小心翼翼地贴在墙上。 看到自己的奖状被老娘贴在半拉子墙腰处,孟春晓很是难为情,恨不得掩面而走。 不是老娘个子矮,也不是墙面破了,而是墙的上半部分贴的都是二哥的奖状,有泛黄的六十年代小学奖状,也有七十年代初中和高中的奖状。 对着墙欣赏了一会儿,老太太语重心长说:“三儿,使劲向你二哥看齐,咱争取把这面墙贴满了!” 孟春晓有点头晕,刚才粗略数了数,二哥的奖状差不多有十五六张,却只贴了半个墙。 他现在才一张奖状,也就是说,他还要再拿回来十几张! 这个任务实在是难以完成,不,是绝对无法完成。 奖状只在寒假前发,一年只有一次,如果要满足老娘的愿望,他上学得上到三十岁。 孟国庆在一旁忍着笑,给老三使了个眼色,孟春晓立马会意,拍着胸脯保证:“娘,您放心吧,我要是贴不满这面墙,就不找媳妇了!” “有志气,娘到时候等着看!”在老娘看来,一辈子打光棍从而断子绝孙,也只是比被刨了祖坟好了那么一点点。拿这个来表决心,她觉得比什么指天发誓有用多了。 老娘的热乎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对孟国庆说:“明天你哥俩不是去县城么,多买点年货,回来路过乡里,给小苏家送点。” 上个月,老娘跟苏梅的父母见了面,苏梅的父母虽然觉得石湾村穷,但他们是真心喜欢孟国庆这个人,长得不赖,个也高,更何况还是老师,再加上自家小女儿恨不得倒贴过去,他俩也就借坡下驴,当天就把亲事口头定下,只等着过完年开春后请客摆酒。 第二天天刚亮,哥俩便空着肚子出了门。 “二哥,记得给我带点彩线,各种颜色的都挑点。” 出门前,三姐儿生怕孟国庆忘了昨晚答应她的事,跟在后面嘱咐道。 三姐儿从小跟老娘学做针线活,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老娘都夸她。 如今家里有点小钱,日子相比去年老爹生病的时候不知道好多少,所以她打算春节前给全家每人纳一副鞋垫,等过年的时候就能穿上。 “知道了,忘不了。” 前两天下了场小雪,雪还没化完,夜里又上了冻,路有点滑。 兄弟俩专挑雪多的地方走路,这样不容易打滑。脚踩在冻过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响声。 太阳刚刚升起,两人到了乡里,直奔早点摊,一人要了一碗羊肉汤和两根油条,将肚子填饱。 加了辣椒油的羊肉汤下了肚,孟春晓出了一身热汗,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俩人照例去了冯老头儿家拿加工好的首饰。 第二十五章 学习的目的 去的不太巧,冯老头儿居然一大早在家里熔金砂,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兄弟俩刚进去就被熏了出来。 “你俩来得可真早,嫌熏的慌就在外面等着,我这里马上就好。” 在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孟春晓忍不住好奇,趴在门框上看热闹。 冯老头儿手头的条件很简陋,一切都是他亲手土造的。 没有酒精灯,更没有电熔炉,直接在灶台里点上焦炭。坩埚是他用粘土和石墨自己做的,形状也不规整,但只要导热均匀并且不漏,那就是好坩埚。 将熔化的金液小心地倒进模子里,关上灶台门,冯老头儿打了盆凉水,一边洗手一边说:“刚才熔的都是这两次剩下的边角料,我也不跟你们藏着掖着,差不多有两钱,都在那了。” 孟春晓一听就有些肉疼:“我说你也太狠了吧,两钱就是十克,至少要两三百块钱!” 冯老头儿一脸鄙视:“我不跟你说话!” 孟国庆苦笑不已,摸摸老三的头,解释说:“你呀,不知道别瞎说。你说的一钱五克,这是新制。像首饰、中药这些行当,人家用的是旧制,一钱换算成公制,差不多……,嗯,3.7克。” 冯老头儿竖起大拇指咧着嘴笑道:“不愧是文化人,就是比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强。” 孟春晓红着脸嘴硬说:“那也是七八克了,好几百块钱呢。” 冯老头儿翻翻眼皮说:“我不跟不学无术的人说话。” 冯老头儿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里屋拿出做好的首饰。 “国庆,你瞅瞅咋样?” 孟国庆打开包首饰的红布扫了一眼,将东西装入怀里:“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有啥信不过的。” 冯老头儿很受用,笑呵呵地说:“这话我爱听,这次你就瞧好吧,肯定比上次卖得更好。” 孟国庆笑着塞给他两包硬壳烟,把冯老头儿高兴坏了,咧嘴露出焦黄的大门牙:“嗬,绿壳的孔府,好烟啊,我得省着点抽。” 从冯老头儿家出了门,兄弟俩拐上了通往县城的公路。 年关将至,路上的人不少,俩人运气不错,搭上了一辆去县城置办年货的牛车,跟赶车人聊着聊着,还没什么感觉就进了县城。 这已经是哥俩第三次来县城卖首饰了,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哥俩专门去供销社、菜市场、副食品店这些中老年妇女常来的附近转悠。 “哥,今天东西有点多,要不你给我几个,我去试试?”孟春晓很自信,认为这种生意纯粹是卖方市场,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 孟国庆见他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就挑了一个戒指给他。 “哥,一个怎么够卖的?再给几个,我要那副耳环。” “贪多嚼不烂,说不定你连戒指都卖不出去呢。” “哥,你别小瞧人,等着!” 被二哥深深地鄙视了,孟春晓憋着一股气,不仅要把戒指卖出去,还得卖出个高价,狠狠打二哥的脸,让你小瞧我! 一个小时后,孟春晓垂头丧气地回到二哥身旁。 孟国庆笑着问:“三儿,咋样啦?” 孟春晓沮丧道:“别提了,人家见我年纪小,觉得不靠谱,根本就不搭理我。” 孟国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别哭丧着脸了,咱们先吃饭,下午去水产市场那边转转。” 买了四个大肉包子,兄弟俩一人一个,孟国庆几口就吃了一个,满嘴流油,看到老三双手捧着包子,没精打采的咬了一小口,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可不是老三的做派,难道肉包子不好吃?不会呀,刚才第一口他差点咬着舌头。 “三儿,咋了又?” “哥,我是不是不适合做生意?” 孟国庆很实诚地点点头:“不适合。” 孟春晓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都垮下来了:“我也发现自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一上午连个戒指都卖不出去,你说我以后能干啥?” 孟国庆愣了愣,随即皱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不会做生意就不会呗,你只要好好学习,以后出路肯定比二哥多。” 孟春晓抬头跟二哥对视着,很认真地说:“我打算以后做生意。” “啥?”孟国庆以为听错了,抠了抠耳朵,然后又摸了摸三弟的额头:“三儿,你没病吧?好端端做啥生意?做生意能有什么出路?” 孟春晓理直气壮说:“二哥,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做生意咋了?做生意跟种地没啥区别,甚至比种地还要累。凭本事吃饭,只要不坑蒙拐骗,做生意就不应该受歧视。” 孟国庆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低声喝道:“你这是在走资本主义路线!” 孟春晓撇嘴道:“你正在践行资本主义路线。” 孟国庆一下子被呛住了,可不是么,他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二哥也别说三弟,哥俩五十步笑百步,甚至他就是那走了一百步的,居然还嘲笑走了五十步的三弟。 “想做生意,那你读那么多书干啥?”孟国庆已经理屈词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打消他这种大逆不道得想法,只能拿上学来当借口。 “上学是为了学习知识,丰富知识结构,最终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做生意!”孟春晓第一次见二哥在自己面前吃瘪,心里得意极了。 孟国庆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张了张嘴,最后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歪理!好好上你的学吧。” 孟春晓也没指望二哥的认可,反正日子还长,过几年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变,二哥的观念自然会转变过来。 跟二哥斗了会儿嘴,孟春晓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狠狠的咬了一口大肉包子,口腔里肉香四溢。 文昌县北面临海,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文昌县的水产,尤其是海产品远近闻名,辐射整个峰台地区,像大小黄花、刀鱼这样的特色产品远销至省城甚至省外。 所以,在全县众多的企事业单位中,县水产局下属的水产企业效益可以排到前三,职工待遇更是数一数二,工资高,福利好,逢年过节各种水产品拿得手软。 冬季是水产品的淡季,水产市场冷冷清清,但不远处的职工家属区人气很旺。 不到一个小时,剩下的几件首饰都被抢着买走了。 第二十六章 第三次跳级 (求推荐票,谢谢!)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哥俩蹲在一起开始数钱。 这次钱实在有点多,孟国庆的内裤兜根本装不下,只能放到斜挎包里。 除了两捆厚厚的大团结,还有一大堆零散的五块、一块甚至毛票。 孟春晓数的都是大团结,很快就完事了。 “哥,我这边是两千二百二十整,你那边呢?” 孟国庆咧着嘴怎么也合不上:“我这边比你少了点,一千一百七十一块三毛。” 孟春晓一听眼睛瞪圆了:“这么说光今天咱们就赚了三千多块钱?” “嘿嘿,一共三千三百九十一块三毛!”孟国庆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即便他再稳重,这时也忍不住激动得声音发颤。 之前冯老头做的两批首饰,第一次材料太少,只能做耳环耳钉这种小物件,体现不出他真正的手艺。上次的材料多,他打了一副金项链,五个戒指和四幅耳环。 那副金项链由老娘做主留下,等孟国庆结婚后给苏梅,剩下的几样东西卖了一千六百多。 加上今天的三千多块钱,大半年的时间,他和二哥赚了五千多块钱,都能起两栋崭新的三间大瓦房了,并且带全套家具。 孟春晓一直以为这个年代的人都穷,比如地处两县交界处的石湾村,生产队效益低,好年景的时候一个工分能抵八九分钱,年景不好的时候一个工分只能抵六七分钱。 老娘辛苦一整年,最多也挣不到40块钱。 可前两次跟随孟国庆去县城卖首饰,他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真正穷的是农村,城里人的生活水平比农村人强多了。 当然,也不是说城里人都有钱,但手头有钱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有钱没地方花而已。 就像第一次卖首饰时遇到的薛大妈和高大妈,花两三百块钱买首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哥,你说县城里的人都这么有钱,那么像省城、首都这样的大城市,有钱人不是更多吗?” “那当然了,县城才多少人,咱们县总人口50多万,工业户口撑死了5万,省城得十倍起步,至于首都……,怎么也得一两百万吧。” “对对对,哥,我觉得咱们做完这票,哦不是,卖完了这批首饰,就暂时收手不干了。反正赚的钱够咱全家花一阵子了,不如把剩下的金子先存着,等以后有机会去大城市卖,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金子比钱保值,二是大城市能卖更多的钱。” “行,就这么办!” 孟国庆答应得痛快,这段时间哥俩太过招摇了,都说树大招风,他非常担心被人盯上,还不如见好就收,避避风头。 1977年的春节来的比较晚,寒假结束开学时,已进入了阳历三月。 不知不觉中,1977年的春天轻轻地敲开了千家万户的大门。 正月初十,孟家和苏家聚在一起摆了酒,将孟国庆和苏梅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 在家过完元宵节,第二天孟国庆就送孟春晓去了杨德家。 孟国庆陪杨德说了会儿话,没有多留,急匆匆地去找媳妇儿报道了。 订了亲后,虽然没领结婚证,无法得到国家法律的保障,但在农村,尤其在文昌县的农村,只要是订了亲,男女双方已经可以被看作是夫妻了,很多事儿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做。 二哥走后,孟春晓立马活跃起来。 “啥?你又要跳级?” 杨德正抽着烟,被孟春晓一句话呛着了,捂着胸口直咳嗽。 孟春晓狗腿子似的给杨德拍着后背,笑着说:“杨校长,期末考试的成绩您都看见了,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只跳一级,我保证是最后一次跳级!” 杨德本来已经快好了,结果又呛着了。 “你小子跟我耍心眼呢,还保证最后一次,你再跳一级就是初三了,初三结束你还往哪跳?你怎么不跳天上去?” 孟春晓给杨德续上茶水,嘿嘿笑道:“杨校长,您是如来佛祖,目光如炬,我这只孙猴子在您面前根本藏不住。” 杨德抿了口茶水:“拍马屁也没用,我得考虑考虑。” “二舅,能不能通融一下?” “咳咳咳……”。杨德咳得更厉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你叫我啥?” 孟春晓一脸无辜道:“叫你二舅啊!苏梅姐是我二嫂,你是苏梅姐二舅,从苏梅姐这边论,我当然要叫你二舅啊!” 杨德爱人在一旁笑出了眼泪:“老杨,人家都喊你二舅了,你不得表示表示?” 杨德相当无奈,勉强点头答应了,不过还是警告说:“跳级考试要求更严,至少不能比上次差了。” “二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你这小子,油嘴滑舌!” 杨德虽然嘴上骂,但心里却还是挺欢迎孟春晓这样的学生跳级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杨德身在教育系统,对上头的变化非常敏感。 寒假还没结束,前两天他就接到通知去县里开会,让他没想到的是,会议主题居然是全县的中小学教育工作。 县领导在会上转达地区精神,今年上半年要狠抓教育,做好小升初、初升高工作,把升学率搞上去,在全地区力争上游。 杨德马上就意识到,上面的风变了! 初三的老师们听说孟春晓想跳级,不禁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连跳两级,这新学期刚开始,又要跳级。 喜的是他们作为毕业班老师,有机会带一个有实力考入县一中的学生。 惊喜之下,老师们都起了点小心思。 孟国庆的大名他们早有耳闻,是杨校长的得意门生,经常被他挂在嘴边。 就连如今在学校里闯出了点名头的孟春晓,别人都是这么介绍他的:“孟国庆的三弟,孟春晓,跟孟国庆一样聪明。” 有时候听到别人这么说,孟春晓在心里是很委屈的。 他只想做孟春晓,不想做第二个孟国庆。 老师们的小心思无非是,孟春晓的学习成绩居然跟孟国庆有的一拼,这……,这也太气人了吧,天下的好事咋能都让他哥俩占了! 于是,老师们在出题的时候很默契地加大了难度,数理化三门课甚至达到了中考水平。 开学后的第二天组织考试,留给老师们出题的时间只有一夜。 老师们纷纷摩拳擦掌,连夜出题,下定决心非得压下孟春晓的嚣张气焰。 第二天早上上课前,孟春晓来到杨德办公室时,发现几个老师都顶着黑眼圈。 因为各科老师都有课要上,所以考试没按正常顺序进行,第一门是数学。 从数学老师手中接过试卷,单面三页纸,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心里有底了。 前面的都挺简单,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完了,剩下最后一道附加题。 附加题是一道几何题,考验的是学生的空间想象力。 孟春晓先按照考试大纲要求,用传统的辅助线的方法写出步骤。 但只用这种方法哪能体现出自己的水平? 第二十七章 狼来了 (求推荐票,谢谢!) 这道题用了十分钟,前后检查一遍:“老师,我做完了。” 数学老师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刚好过去了一节课的时间,下一门考物理,物理老师还没过来呢。 “做完了?”数学老师一脸不可思议,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又问:“你要不要再检查检查?” “已经检查过了,我觉得没问题。” “……。” 数学老师不说话了,拿起红笔开始批改试卷。 前面都是客观题,不到两分钟就改完了。后面主观题部分,数学老师先看结果,然后再看过程。 结果都正确,过程更是没问题,而且非常标准。 常规题目全部正确,满分。 数学老师有些不死心,将目光移到最后一道附加题上。 嗯?怎么写了这么多? 嗯,这个方法不错,几条辅助线画得好,是几种方法中最简单、计算量最少的一种。 咦?这是什么?用的居然是直角坐标方程!这是高中的知识啊! 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孟春晓,即便再不甘心,数学老师也只能在试卷右上角写下“110”和双下划线,最后用一个圆圈圈起来。 孟春晓一鼓作气,相继考完了物理、语文、化学、政治、历史和地理,基本一门考试最多用一节课的时间。 物理化学历史地理都是满分,语文和政治一共扣了5分。 就这样,开学后没几天,孟春晓又一次收拾书包去了初三一班。 年级第一名要跳级走了,班主任刘兆奎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还是毛学忠告诉他的。 等从杨校长那里确认了这个消息,他差点哭晕在厕所里,总算是体会到了几个月前毛学忠的无奈心情。 难怪刚才毛学忠笑得那么幸灾乐祸,实在是欺人太甚! 强装着笑脸将孟春晓交到新班主任焦明亮手中,又狠狠地鼓励一番,等焦明亮喜滋滋地领着孟春晓走后,刘兆奎的脸瞬间成了锅底灰。 听到身后教室里的学生还在叽叽喳喳,不禁怒气冲天,一头冲进教室,将火气都撒到了几个倒霉蛋头上。 焦明亮是初三两个班的物理老师,也是初三一班的班主任。 一路上,他对孟春晓和气得不得了,主动询问他有什么要求。 孟春晓想了想说:“我不喜欢被打扰,所以还是一个人一张桌子最好。” 焦明亮原本打算破一次例,将他直接安排到第一排,跟尖子生们坐在一起,这样有助于互帮互带、互学互促、共同进步。 不过孟春晓提出来单独坐,那他也不打算反对,他听说过,孟春晓初一、初二都是这么过来的。 早上第一节课还没开始,等班主任简单介绍完后,孟春晓朝同学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坐在第一排的尖子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是警惕:狼来了! 不怪前排的尖子生们喊狼来了。 毕竟初三不同于初一和初二,初一和初二的学生可以混日子,初三的学生则面临着升学的压力,尤其是尖子生们。 文昌县是个教育大县,一共有四所高中,县一中是师资力量条件最好的,其次是孟国庆读的二中,再次是五中,最差的是三中。 四所高中划片招生,县一中负责西北片,二中负责东南片,三中负责东北片,五中负责西南片。 不过并非没有特列,只要中考的时候考了全县前十名,基本上都被县一中给挖走了。 孟国庆当年运气不太好,差了一分,只能按片进了二中。 今年是学校复课的第六个年头,按往年的经验,云河乡初中毕业升学率还不到10%,最高的一年才9%。两个班90多个学生,按最高的升学率算,运气好的话也最多只能考上十个。 而能考入县一中的更是凤毛麟角,当年连次次年级第一的孟庆国都差了一分。 如今孟春晓插班进来了,意味着至少有一个人会被他挤下去。 他们已经未战先怯。 在他们看来,孟春晓就是根搅屎棍,干嘛不老老实实的上你的初二,非得跑过来跟我们抢升学名额? 抱怨归抱怨,可谁也不想做那个被挤掉的十分之一。以前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做分子,但这样的分子,没人愿意当。 来到初三一班后没多久,孟春晓感觉自己居然被尖子生们孤立了。 那些第一排的尖子生们连话都不跟自己讲,碰了面甚至装作不认识,眼神里都充满了提防和冷漠。 孟春晓刚开始很是诧异,一直在反思,不停地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他们? 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安静地看书,不闹腾更不惹事,差生们向他请教问题,他都尽心尽力地讲解。 没得罪他们啊,怎么一个个的见了我像见了杀父仇人? 既然想不通,孟春晓也就再懒得去操心。 你们不搭理我,难道我还得赔笑去舔你们? 他又不是真正的十三四岁的初中生,根本不怕被孤立,再说了班里不只有你们这些尖子生。 那些尖子生们专门成立了统一战线,签订攻守同盟,想从气势和心理上打击孟春晓,并挤压他在班里的生存空间,不能让他舒舒服服地学习。 一开始效果很好,孟春晓在他们面前一连碰了好几个钉子后,就再也不敢嚣张了,每天夹着尾巴窝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不是上课就是看书,成了一个书呆子。 更搞笑的是,他居然傻乎乎地给差生们讲解习题,而且有求必应,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孟春晓自然不知道他正被前排的尖子生们当成傻蛋,即便知道了,他也只会一笑置之,该干嘛干嘛。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升学的应届生也不是好学生。 只要心里有口气的学生,没人不想抓住最后几个月的机会搏一把,都是一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我就考不上高中? 因为他态度和善,没有其他尖子生的高傲劲儿,再加上讲解习题深入浅出,很容易理解,渐渐地差生们都愿意向他请教问题。 下了课,他身边便围满了人。 前排的尖子生们对此既羡慕,又嫉妒,同时心里还窃喜不已。 孟春晓,你使劲儿得瑟吧,跟差生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最好把时间都浪费在差生身上,到时候考得不好有你好受的。 班主任焦明亮找了个机会,委婉地提醒他不要被差生们拖了后腿,孟春晓嘴上答应,可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焦明亮也只能叹气,还有半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了,他打算先看看期中考试的成绩再说。 第二十八章 新变化 (求推荐票,谢谢!) 学校和老师非常重视这次期中考试,一切都对标中考,严格按照中考的要求,两个班九十个学生打乱顺序,安排在三个考场中,一个考场三十人,两个监考老师,每门考试结束当场糊名。 七门课考了两天,第二天下午只考了一门,老师们给毕业班的学生放了两个小时的假。 孟春晓自我感觉考得还行,决定犒劳犒劳自己,去学校外面喝碗羊肉汤。 一想到羊肉汤,他就忍不住流口水,似乎很久没去喝过了。 自打跳级到初三,孟春晓基本上学校和杨德家两点一线,都没时间带着大侄子逛街了。 初一一班教室门口,孟州又被老师赶出来罚站。 孟春晓朝他招了招手,孟州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三叔,啥事?” 几天不见,孟春晓感觉这个大侄子又长高了,他现在已经过了一米六,可还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孟州那张大黑脸,估摸着他没有一米八,也有一米七八了。 孟春晓非常想不通,都是河湾村的人,还没出三服,吃一样的地瓜干,喝一样的井水,他怎么就长这么高呢? 扔给他一块冰糖,孟春晓没好气道:“我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反正孟州学习成绩在年级垫底,也不爱学习,让他翘课孟春晓一点愧疚都没有。 “去!”傻子才不去呢,每次跟三叔去逛街,都能捞着好东西吃。 河边的柳树发芽了,远远地望去,枯黄中涂了一抹嫩绿。 悠闲地走在大街上,后面跟着人高马大的大侄子,孟春晓不时地向街道两旁张望。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好像多了点什么。 “三叔,咱们喝羊肉汤?”前面就是常来的早点摊,空气里弥漫着羊肉汤的香味。 早点摊? 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对劲儿了,原来是街道两旁多了很多小摊贩! 早点摊旁边有个老大爷坐在一根扁担上啃烧饼,身前摆着两个箩筐,一个萝筐里是些针头线脑、红头绳、顶针、发卡之类女人用的东西,另一个萝筐里是铅笔、橡皮、小刀、墨水之类的文具。 孟春晓和孟州两个一看就是学生,老大爷收起烧饼,招呼他俩随便看,随便挑。 孟春晓根本不缺文具,不过还是装模做样地挑捡起来。 “大爷,您哪里人?” “我啊,城郭镇西石桥大队的,就在县城边上。” “呦,那挺远的啊。” “还行吧,也就二十多里地,解放前我就走街串巷的卖货,早就习惯了,人虽然老了,可脚板子利索着呢。” “您咋跑这么远?咋不去县城?” “我也想去县城啊,可不敢啊。县城当官的多,管得严,只能来乡下卖。” 孟春晓挑了两支铅笔和一瓶墨水,爽快地给了钱,趁着老大爷找钱的功夫,又问:“您什么时候开始出来卖的?” “过了年我就出来了。刚开始我心里没底,等看到干这行的多了,我也就没那么担心了,那个怎么说来着?” “法不责众。” “对对,法不责众,你瞧瞧,这大街上摆摊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六个了,卖野菜的,卖地瓜的,卖兔子的,卖野鸡的,还能都抓起来?” 喝完最后一口羊肉汤,孟春晓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站起来拍拍撑的圆滚滚的肚皮。 “三叔,咱们接下来去哪?”孟州掐着一根油条舍不得吃,思忖着三叔会不会再带自己去吃点别的什么。 “回学校”,白了孟州一眼,孟春晓用教训地口吻说:“大侄子,不是我说你,你都翘了两节课了,晚自习再不露脸,信不信你班主任喊你爹来学校?” 孟州一听喊家长,顿时打了个哆嗦,苦着脸说:“三叔,这不怪我吧,是你拉我来的,你得帮我说好话。” “呸,怪我喽?刚才喝羊肉汤的时候怎么不怪我?” “嘿嘿,羊肉汤好喝呗。” 孟春晓哼了一声,孟州倒是个实诚人,有一说一,绝不会为了讨好自己而净说好听的。 “鞋垫,手绢,枕套,被罩,好看的紧嘞!” 听到路边的叫卖声,孟春晓不由地停了脚步,走过去从铺在地上的麻袋上拿起一副鞋垫:“这怎么卖的?” 卖鞋垫的大妈觉得他一副学生模样的打扮肯定不会买,于是不冷不淡说:“这个三毛五分钱。” 孟州在一旁说:“三叔,也太贵了吧,我看着还不如三姑做得好呢。” 孟州口中的三姑不是别人,正是孟春晓的三姐梦春燕。 梦春燕过年的时候给他纳了一副鞋垫,大红色的底子,透着一股喜庆。垫面用彩线绣的图案,绿的是叶子,粉的是花儿,黄的是花蕊,棕的是枝条。 一拿到鞋垫,他就喜欢的不得了,当成了艺术品压在枕头底下,直到大年初一穿新衣穿新鞋时,才在三姐儿的逼迫下垫上,否则他才舍不得穿呢。 那双鞋垫有幸被孟州见识过,他老娘也做鞋垫,但他也夸三姐儿做更好。 卖鞋垫的大妈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鞋垫是我儿媳妇做的,我儿媳妇的手艺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你不懂就别瞎说。” 孟州撇撇嘴说:“我没瞎说,不信……,三叔,赶紧拖鞋,让这个老娘们儿见识见识什么叫鞋垫。” 孟春晓痛快地脱下鞋,从鞋底抽出鞋垫,递给卖鞋垫地大妈:“您瞅瞅?” 大妈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不过当看清垫面上的图案和花纹后,不禁愣了:“哎呀,真俊!” 麻溜地接过鞋垫,凑到眼前,背对着太阳看了又看:“这手艺真心不错,比我儿媳妇强!” 孟州觉得自己慧眼识珠,高兴得直咧嘴:“我就说嘛,我三姑的手艺好着呢!” 孟春晓笑着问:“大妈,您觉得我这副鞋垫能卖多少钱?” 大妈摇摇头:“我可说不准。” “那如果卖给你,你最多愿意花多少钱?” 大妈认真地想了想:“这鞋垫的手艺好,我是真心喜欢,五毛钱的话我痛痛快快的就掏了,咬咬牙八毛钱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十九章 市场调查 (今天第三更,求推荐票!) 孟春晓在心里盘算了几秒钟,很快便有了主意。 “哎,小伙子,你这样的鞋垫还有吗?要是还有的话就卖给我,有多少我要多少。” “大妈,您这可就难为我了,没了,这是我姐给我做的,就这么一双。” 开玩笑,卖给你还不如我自己卖呢。 “大侄子,交给你个任务。”离开大妈的摊位后,孟春晓将鞋垫塞到孟州手里,“你拿着鞋垫到处问问,他们愿意花多少钱买,就像我刚才问那个老娘们儿那样,还记得吗?” 孟州疑惑道:“三叔,你问这个干啥?” “你先去问,等回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好嘞,那三叔你找个地方坐着,我这就去。” 十分钟后,孟州回来交差了。 “三叔,我沿着大街一路打听,找了七八个人……。” 孟春晓打断道:“人数太少。” 孟州张了张嘴:“你没说要多找人啊。” “人数先搁一边,你都找的什么人?几个男的,几个女的?” “啊,三叔,你没说要找女的啊,我找的都是老爷们儿。” 孟春晓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好吧,这个也暂时放过,你都打听到什么?” “这个……,那个,哦,我想起来了,三叔,有几个人不愿花钱买,还嫌鞋垫太臭,气死我了。” 孟春晓忍无可忍:“说重点!” “哦哦哦,说重点,重点?可是三叔,没啥重点啊。” “……。” 孟春晓彻底被这个大侄子的智商给打败了,只好又给他讲了一遍问哪些人,怎么问,问什么。 “三叔,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让我白费力气,真是的。”跟孟春晓打交道时间长了,孟州知道三叔是个很和气的人,偶尔也敢顶顶嘴,当然这是在吃饱喝足的前提下。 “别废话,快去快回!” 这次孟州去的时间比较长,当孟春晓左等右等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孟州才跑了回来。 不待他开口询问,孟州便主动解释:“三叔,你等急了吧?不怪我拖拉,这次我问了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大部分是老娘们儿和小媳妇儿,老爷们儿就那么几个。” 孟春晓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确实按自己刚才交代的方式打听,“都问到什么了?” “主要是老娘们儿,老爷们儿不喜欢这玩意儿。大部分老娘们儿都愿意花五毛钱买,如果再高点也行,但不能超过一块钱,她们觉得花一块钱买双好看的鞋垫不值得。” “这样啊。”孟春晓心里有数了。 “对了,刚才还有个干部模样的老娘们儿,四个兜的那种,我刚开始没注意,要不我也不敢上去打听。” “说重点!”孟春晓最怕他罗嗦起来没完没了,要是任由他说下去,估计天黑了也说不到正事上。 “哦哦,重点是……,哎,想起来了,她好像是这么说的,如果有新的,她愿意花两块钱买!三叔,两块钱啊,能喝多少碗羊肉汤啊!” “羊肉汤羊肉汤,你就知道吃!”虽然嘴上骂着,不过孟春晓心里却起了波澜,看来这年代也不是一无是处啊,还是有人愿意花钱买漂亮。 “三叔,还有啥事让我办?”孟州看他一副思索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哦,没了,回学校吧。” 走了两步,孟州好奇问:”三叔,你刚才让我打听那东西是为了啥?你不是说要给我好好讲讲嘛。“ ”你倒没忘。”又发现了一个赚钱的主意,孟春晓心情不错,也乐得给大侄子上一课。 “你刚才干的,那叫市场调查,不过是最简单的……。” 看到孟州举手,孟春晓很有一种做老师的派头,下巴一抬:”说!” “三叔,啥叫市场?” 孟春晓脚下一趔趄,差点摔了个跟头,“市场你都不知道?” 孟州对上三叔鄙视的眼神,羞愧得一张黑脸都红了:“我就知道菜市场,可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市场跟菜市场的市场不是一回事。” “不错嘛!”孟春晓有些惊讶,孟州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并不笨,只是见识少了。只要脑子不笨,那就还有挽救的余地。 孟州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直笑:“三叔,这么说我说得还行?” “行,怎么不行!你说的没错,市场调查的市场跟菜市场的市场是两回事。菜市场的市场是一个实体,也就是买卖东西的场所,类似的还有县城的水产品市场,那是卖鱼买鱼的地方。” “那这么说,刚才咱们喝羊肉汤的地方,也算是市场?” “那不叫市场,那是小摊。只有形成规模……,规模知道不?就是好多个卖羊肉汤的小摊聚集在一起,也不一定非得是卖羊肉汤的,卖烧饼、油条、煎饼果子等等都算……。” “三叔,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就是赶集的地方嘛。” “对对,就是赶集的集市,那就是一个实体市场。” “这个市场我明白了,那市场调查的市场呢?” “简单点说,你想象一下,把赶集的集市放大一百倍……。” “那就是大集市。” 孟春晓不忿道:“到底是你说还是我说?” “三叔你说,我听着。“ ”以后我没说完,不许插嘴!“ 清了清嗓子,孟春晓继续道:”我的意思是,集市放大到一百倍,覆盖的地域也扩大一百倍,同时涵盖的行业也要扩大,这个市场是个虚拟市场,不明白?打个比方,咱们文昌县就是一个县级市场,里面有一二三产业,一二三产业都不知道?……。” 为了一个市场的概念,孟春晓费劲了口舌,才让孟州有了基本的认识。 “市场调查就是用一定的方法,弄清楚老百姓需要什么,这样就可以针对需求决定生产什么。” “那我刚才就是在做市场调查?”孟州一脑门问号,自己也没问人家需要什么啊。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你刚才做的是市场调查的一种形式,叫消费者意愿调查。” 又费了一番口舌,总算给孟州讲透了“消费者意愿调查”是怎么回事。 孟州一脸钦佩地说:“三叔,你咋懂这么多?你以后肯定能跟二叔一样,考上高中!” “高中不是我的目标,大学才是我的目标。”孟春晓背着手昂着头,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 “对对对,三叔一看就是大学生的料!“孟州这个马屁拍得没一点底气,他虽然学习不好,但也知道大学哪有那么好上的,现在都是推荐上大学,像三叔这样要关系没关系,要背景没背景的农村娃,谁会推荐他去上大学。 第三十章 嫁妆 焦明亮的心情就像办公室外面的天气一样,阳光明媚。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初三一班大获全胜。 被寄予厚望的孟春晓一举拿下了年级第一,而且七门课只扣了四分,比跳级考试考得还好,别忘了这次期中考试完全按照中考的难度出题的。 班里的几个尖子生考得也不错,虽然跟孟春晓相比,拍马也赶不上,第二名都差了50多分,但跟上个学期期末考试比,却有所进步。 尖子生们考得好,那是正常的,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平时成绩处于中游的学生们居然考得也相对不错,而且进步更加显著。 排除掉孟春晓,一班二班的尖子生们可以说平分秋色,但一班胜就胜在中游学生身上,平均分比二班高了将近三分。 这可是学校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纪录,作为一班的班主任,焦明亮受到了杨校长的大力表扬。 他虽然得意,却明白一班能狠压二班一头,大部分功劳应归于孟春晓,要不是孟春晓不厌其烦地帮助后进,那些成绩不上不下的同学也不会考得这么好。 当然,他这个班主任,咳咳,也有点功劳。 不是说领导有功嘛,他的功劳是,咳咳,掌握全局,运筹帷幄。 焦明亮呲溜喝了一口茶,杯子里泡的是山茶,初尝苦涩,喝过后口中会留有余香。 如果中考时再创佳绩,那么年底自己一个先进肯定跑不了。 成绩单已经贴在了学校大门口的宣传栏上,班里的尖子生们看到孟春晓的名字名列榜首,而且成绩亮眼,甩他们好几条街,一个个的如丧考妣,不久前嘲笑孟春晓的话历历在耳,现在想来却是那么讽刺。 孟春晓没有去宣传栏下凑热闹,这种考试对他来说没有一点挑战性,考第二名算他输,考了第一名也不算赢,只有中考考第一才算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 至于怎么才算赢得漂亮,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至少要比这次期中考试多考一分才行。 从前面的几次考试来看,数理化史地问题不大,他有信心中考拿满分,只有语文和政治两门课,他心里没底。 这两门课考及格容易,考优秀也不难,对他来说考90分也没问题,但再要往上冲,每一分的提高都极为困难。 所以,这两门课要想拿高分,只能打呆仗,下死工夫。 于是,期中考试后,孟春晓将主要精力都放到了语文和政治课本上,到了中考前,这两门课本他已经滚瓜烂熟。 中考前初三毕业班放了两天假,用班主任的话说,利用这两天时间,成绩好的调整一下心态,考试时稳定发挥就行,至于成绩不理想的可以再突击一下,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嘛。 冬小麦上个月中旬已经抢收入仓,小麦收割后紧跟着玉米播种,可以说七月正是一年中相对比较清闲的时候,生产队没有安排太多活儿,无非是除草浇地。 再加上家里一下子有了笔不菲的收入,老娘也不需要拼命挣工分换钱,所以呆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不少。 孟春晓回到家时,老娘跟三姐儿在大门口的槐树底下做鞋垫,身前的莆篓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垫。 “三儿回来了,热不?井里有绿豆汤,想喝自己去提上来。”随着他的成绩稳定在年级第一名位置上,老娘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和气,有什么好东西再也不会把他给忘了。 放下书包,熟练地摇起井轱辘提上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个陶罐。打开梧桐木做的塞子,对着罐子先来了一大口,冰凉的绿豆汤带着点甜,让他忍不住大呼爽快。 提着罐子回到树荫下,给老娘和三姐儿一人倒了一碗。 “咦,三姐儿你咋在家呢?”刚才光想着喝绿豆汤了,都没注意三姐儿没去上学。 三姐儿张嘴咬断一根彩线,抬眼瞥了瞥他:“天太热,中暑了。” 孟春晓直翻白眼,根本懒得揭穿她,就她现在的状态,鬼都不信她中暑了。 老娘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整天找借口逃学总不是个事,你要是不想上学干脆就别去了。” 三姐儿喜出望外:“真的娘?那咱们可说定了!” 她学习不好,讨厌上学,也不知道前者是因,还是后者是因,或许兼而有之。因为学习不好,所以讨厌上学,讨厌上学,所以学习不好,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她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大部分功劳要归功于老娘的棍棒和“兰花指”。 老娘总算松了口,她能不高兴? “既然不上学了,就得赚钱。我告儿诉你,你的嫁妆别赖在我身上,想要嫁妆?自己挣!” 三姐儿居然害羞了,不过也就那么几秒钟,随即瘪着嘴:“娘,你偏心眼儿!我大姐二姐结婚都有嫁妆,咋到了我这里就得自己挣?” 老娘理直气壮道:“那是你不争气,咱不说你能赶上你二姐,你就是跟你大姐一样,读个初中出来,我二话不说给你置办嫁妆。” 三姐儿撇撇嘴:“谁稀罕!自己挣就自己挣!” “三儿,姐的嫁妆就靠你了!”三姐儿刚对老娘硬气了一回,转过头来就可怜巴巴地望着孟春晓,“你上次不是说,我做的鞋垫能卖钱。你也听见了,娘不认我这个闺女了,连嫁妆都没有三姐的份。三儿,打小我最疼你,你可得帮三姐!” 孟春晓好几次想张嘴,三姐儿却一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张嘴哒哒哒像是机关枪,一口气下来都不带歇的。 “三姐,我没说不帮你啊,你急什么急,等我中考完了再说。”孟春晓后悔上次在三姐儿面前多嘴了,拍着胸脯保证能帮她把鞋垫卖出去,而且是有多少卖多少,这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算是怕了三姐儿了,赶紧说:“我去洗澡了!” 来到河边,找了块大石头,躲在后面脱得光溜溜的,左右瞅瞅,没看到人,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河边,一头扎进水里。 扑腾累了,他就仰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望着天上的白云,橘黄色的太阳,头一次感觉原来农村的生活也挺美的。 第三十一章 捡回个姐夫 (不喜欢在标题里加括号和感叹号,所以只能在正文里偷偷的求推荐票,谢谢!) “钜碗钜盆钜缸喽……!” “补勺补锅补桶嘞……!” “收铁收铜收废纸……!” 一阵阵嘹亮而悠长的吆喝声将孟春晓从感慨中拉回到现实,踩着水四下张望,却没看到人。 过了没多久,叫喊声再次响起。 仔细一听,感觉这个口音有点像隔壁县的,带着点大舌头。 顺着声音望去,一个挑着担子的年轻人稳稳地走在石板桥上,一边走一边吆喝。 来到这里一年多了,孟春晓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来村里做生意。 像上次乡里的那个挑担货郎,绝无可能跑到偏僻的石湾村来叫卖。人家又不傻,石湾村人穷路远,从乡里走将近二十里山路到了这,也不一定能卖出多少东西,何必呢。 在水中翻了个身,几下游到石桥边,抬头问道:“陶盆补吗?” 家里有个陶盆裂了一道纹,有点漏水,老娘舍不得扔,老是念叨着可惜了。 “补…,补啊,不管是陶…,陶的还是瓷的,我都…,都能补,补…,补不好不要钱。”年轻人放下担子,蹲在河边洗了把脸。 原来是个结巴,但刚才吆喝的挺顺溜的,没听出一点口吃。 抹了把脸,孟春晓突然一愣,这不是三姑父吗? 不对,是年轻了几十岁的三姑父。 记忆里三姑父多少有点口吃,也有点龅牙,身材短小精悍,跟眼前的年轻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石桥边的水不深,踩着河底的泥站起来,河水正好遮住腰部以下。 “我家里有个大陶盆,有道缝口水,你去瞧瞧呗。” “没…,没问题,你家…,家在哪?” “我带你去,你等我下,我去穿上衣服。” 回家的路上,孟春晓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摸他的底。 “大哥是哪的人?” “隔壁金…,金城县的,齐山乡林各庄大队知…,知道不?” “林各庄?听说过,不过没去过。大哥贵姓?怎么称呼?” “啥贵…,贵姓不贵姓的,我们林各庄都…,都姓林,我叫林德峰,道…,道德的德,山峰的峰。” 林德峰?还真是三姑父! 他怎么会来这里? 没等孟春晓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林德峰主动解释说:“今天我去了你们乡…,乡里,往回走路过你们村,看日头还挺高,就…,就吆喝起来碰碰运气。” 快到家门口时,孟春晓远远地喊了一声:“娘,来了个钜碗的,咱俩不是有个破陶盆吗?” 老娘扔下针线,腾地站起来:“人呢,哪呢?” “大娘好,家里有啥坏的我都能修,不管是陶的瓷的铁的木头的,没有我不拿手的。” 扑哧一声,三姐儿忍不住笑了,她本来一直低着头做鞋垫,没打算掺和,但听到林德峰的话后,觉得他在吹牛,而且把牛吹得满天飞。 林德峰这才注意到大槐树底下坐着个姑娘,看模样也就十八九岁,只是脸有点黑,眼睛有点小,至于其他的,他没好意思多看。 被人嘲笑了,林德峰有些着急,说话又开始结巴了:“真…,真的,我都能…,能修,大到水缸,小到你…,你手上的顶针,我都能修!” 三姐儿又笑了,没想到还是个结巴,“我…,我这里正好有…,有个坏的顶针……。” “春燕!”老娘看不下去了,眼珠子一瞪,三姐儿打了个哆嗦,立马闭上嘴。 “那个啥,小同志……。” 林德峰红着脸摆手说:“大娘,我姓…,姓林,你叫我小林就行。我刚才说的都…,都是真的,都能修。” 老娘招呼说:“那你先坐着歇歇,我这就去拿东西。” 扭头冲着三姐儿,语气一变:“家里来客了还不去倒点水让人家解解渴!” “不用麻…,麻烦了,我不…,不渴。” 三姐儿在老娘的淫威下,不情愿地爬起来,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磨磨蹭蹭地就是不想去。 “快点!”老娘一声狮子吼,吓得三姐儿拔腿就跑。 三姐儿很快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娘,家里没有热水了!” 老娘骂道:“大热天的你就给客人喝热水?井里不是有绿豆汤吗?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我都发愁哪个傻男人会要你!” 孟春晓在一旁直乐,老娘白担心了,那个傻男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然后意味深长地瞄了瞄三姐儿,嘿嘿,我去河里洗个澡,顺手捡回了个姐夫,你说巧不巧? “我好不容易熬的绿豆汤,便宜你了!”三姐儿将陶罐和一只陶碗重重地顿在草席上,陶罐上的冰凉水珠被震得四溅。 林德峰吭吭哧哧地道了声谢,顶着太阳走了一路,他确实渴坏了,便没有客气,自个倒了一碗绿豆汤,咕咕咕几口下了肚。 冰凉的绿豆汤流过干涩的咽喉,顺着食道直下胃里,爽得他打了个嗝。 这绿豆汤真好喝,好像加了糖,他忍不住又喝了一碗。 刚放下碗,眼角余光瞥见那个黑脸姑娘眼神不善地瞪着自己,林德峰赶紧挪开眼睛,从担子上解下盛家伙什的筐子。 开工之前,先检查了老娘的宝贝破陶盆,心里有数了,抬头说:“大娘,能修。” 老娘点点头说:“能修就好,这还是我结婚那年买的呢,跟了我四十多年了,要是不能用怪可惜的。” “这个裂缝不深,用不着铁箍,铁丝就行,铁丝还轻便。” 林德峰低着头忙活了十来分钟,最后用钳子剪断多余的铁丝,里里外外又检查一遍:“大娘,装上水试试。” 三姐儿一把抢过陶盆,哼了一声:“我去,要是还漏水,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林德峰笑着说:“我说了,不好不要钱。” 三姐儿不一会儿端着盆走出来:“娘,真的不漏水。” “不漏水就好,那个……,瞧我这脑子,同志,多少钱?” “你看着给点就成。”林德峰思忖这家的老太太对他挺好,还给他绿豆汤解暑,所以只要点材料费,至于工钱就不要了。 老娘一听这话,觉得这小伙子虽然有点结巴,不过手上有吃饭的家伙,而且做生意挺厚道。人家老实,那自己就不能得寸进尺欺负老实人。 最后,老娘根据经验塞给他一毛五分钱。 第三十二章 中考 (求推荐票,谢谢!) 林德峰痛快地接了钱,扭头问三姐儿:“你不是还有个顶针要修吗?” 三姐儿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多少钱?” “义务劳动,不要钱。” 三姐儿把顶针递过去,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你有这么好心?” 林德峰没吭声,拿着小锤头叮叮当当,不到五分钟就把顶针补好了。 “哎呀,你手艺还真不错!”三姐儿将顶针套在大拇指上转动了几圈,既牢靠又没有一丝涩感,跟新的一样。 眼看太阳要落山了,林德峰挑起担子告辞。 “大娘,以后我会常来这边的,家里有啥要修的就招呼一声。” “哎,好好,你慢走啊,林各庄可不近,路上当心。” 等林德峰走远后,老娘抱着陶盆喜滋滋地进了大门。 孟春晓紧跟着进了门,“娘,刚才那个人咋样?” “顶好的小伙子,手巧能干,就是有点结巴。” 孟春晓回头看了看正在纳鞋垫的三姐儿,压低声音:“娘,那你觉得他跟三姐儿……,就是那个,般不般配?” “啥?”老娘突然停住了,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瞎说啥,就你三姐那样的,能配得上人家?” 孟春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里对三姐儿充满了同情,你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闺女啊! 老娘转身进了厨房,一边走一边回味三儿的话。 如果三儿不提这茬,她还真没往那方面想。但现在她越想越觉得三儿难得明白了一回,那小伙子还真的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人家嫌不嫌弃三姐儿。 以前还为三儿发愁,谁知道三儿现在学好了,考试成绩一直年级第一,跟他二哥一样聪明。 现在三姐儿成了她唯一的心病,虽说她长得不讨喜,好吃懒做,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说什么也得替她好好打算打算。 三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中考是全县联考,统一出题统一考试。 虽然在自家地盘上考试,但监考老师都是外校的,一个个的板着脸,看谁的眼神都像是作弊的坏学生。 孟春晓是个久经沙场、久经考验的合格考霸,不管监考老师严厉与否,他都能以平常心面对。 中考是他摆脱命运桎梏要迈过的第一道坎,他不能有任何差错,必须全力以赴。 开考铃声响起,孟春晓马上进入状态,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了,耳边只有钢笔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 一个半小时的卷子,他提前二十分钟完成,想到考试前杨德、班主任还有二哥的嘱咐,他只好耐着性子坐在桌前,等待考试结束。 语文考完后,中途休息半个小时,紧接着考第二门数学,也是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跟往年相比,今年的数学试卷难度增加了不小。 前面的几道填空题做完后,不少考生对着后面的题目或者苦思冥想,或者揪着头发发愁,就连几个尖子生脸上布满凝重之色。 而且越往后,题目越难。 不过这些题目难不倒孟春晓,他只用了四十多分钟就停笔了,检查了一遍觉得没啥问题,就又坐在桌前发呆。 考语文时监考老师就注意到他早早停笔了,还以为他不会做,但收卷的时候他特意扫了眼孟春晓的试卷,发现他不仅全做完了,而且卷面清晰美观,如果让他来阅卷,怎么也得在作文上给他加几分的卷面分。 监考老师是教语文的,或许是孟春晓的一手好字让他起了爱才之心,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他的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注意考试时间。” 孟春晓正在犹豫要不要交卷呢,监考老师一打岔,反而让他下了决心:“老师,我要交卷。” “还有四十五分钟呢!”监考老师好心提醒道。 “我做完了,检查也没问题。” 也是他蔫儿坏,想着这学期那些尖子生们对自己的态度,索性在这时给他们制造点小麻烦,于是又加了一句:“题目太简单了!” 考生们差点喷血,孟春晓你太嚣张了! 看他依旧坚持,监考老师无奈地收起他的卷子,目送着他走出考场。 每个考场两名监考老师,并且来自于不同学校。 这位监考老师把孟春晓的卷子放在讲桌上,然后用粉笔盒压住。 另一位监考老师忍不住好奇心走过来,拿起孟春晓的试卷,从头看到尾。 巧的是,他是教数学的,自然清楚孟春晓答的如何。 第一位监考老师转了一圈回来后,看到同行对着试卷发呆,悄声问:“咋了?难道忘了写名字?” “这份卷子满分,不,附加题也做对了。” 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考场里,却依旧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考场里不乏几个年级前二十名的尖子生,他们面对着试卷一筹莫展,还不断地安慰自己,大家都是一份试卷,我觉得难,别人肯定觉得难。 结果孟春晓一交卷,他们的心开始乱了。 不过他们依旧自我安慰,或许是他发现不会做所以才提前交卷。 直到他们听到监考老师的对话,心态一下子崩了,原本好好琢磨一番就能做出来的题目也做不出来了。 两天考完了七门课程,时间非常紧凑,孟春晓即便久经考验,考试全部结束后也觉得有点累。 但更累的是跟他一个考场的学生们。本来这次中考的难度就比以前大,孟春晓却每场考试都至少提前半个小时交卷,那些成绩一般的考生一两场后也就习惯了,可那些尖子生们完全崩溃了。 努努力能考80分的,被孟春晓一折腾估计连70分都考不上,可想而知,他们心里有多恨。 中考结束后毕业班的进入假期,老师们统一在县城阅卷。 两天后阅卷结束,统计成绩进行全县排名。 全县初三考生三千多人,却只有四百个招生名额,平均每个高中一百人,也就是两个班。 所以只需要排前400名的成绩,这样一来,速度明显快了不少,阅卷结束当天晚上录取分数线就出来了。 第三十三章 钱是女人的腰杆子 (求推荐票,谢谢) 第二天一早,杨德便得到了消息,云河乡初中的孟春晓以总分727分的成绩,考了全县第一! 杨德扣上电话,大叫三声好。 “咋了老杨,啥事这么高兴??”外面路过的教导主任听到叫声后走了进来。 杨德红光满面说:“孟春晓拿了全县第一!” 教导主任同样激动不已,云河乡初中从来没有学生考过全县第一,孟春晓这次创造了校史,而且给学校挣了大光! “老杨,是不是该表彰表彰?” “要的,要的!你这个建议很好!表彰是一方面,我们学校还要跟乡革委会沟通一下,做好宣传工作,这事儿你来抓!” “我这就去革委会汇报!”教导主任不敢耽搁,开玩笑,这不仅是学校的光荣,也是整个云河乡的光荣,如果学校关起门来自己搞表彰,革委会不得恨死学校。 教导主任急匆匆地走了,杨德在办公室里转悠了几圈,决定现在去一趟孟春晓家。 说走就走,杨德骑上自行车就出了校门,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一口气骑到石湾村。 “孟春晓在家吗?”车还没停稳,杨德张口就喊。 “杨校长来了啊!”三姐儿照常在大槐树下纳鞋垫,看到杨德来了,扔下手中的活招呼道。 “三姐儿,你家老三呢?” “三儿?他去县城了。娘,杨校长来了,你快出来。” “去县城?他去县城干啥?”大热天杨德骑了二十多里山路,好不容易赶到这,结果却被告知,正主不在,急得不行。 老娘出来后就冲三姐儿骂道:“杨校长来了还不赶紧弄点绿豆汤!” “哎,这就去。” 喝了碗绿豆汤,杨德顺了口气,这才问道:“我说大姐,孟春晓咋跑县城了?” “囔,三姐儿这段日子纳了几双鞋垫,三儿拿着去县城卖了。” “噗。”杨德喷了口绿豆汤,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孟春晓居然去县城卖鞋垫了。 杨德哭笑不得,又有些恼火:“大姐,你知不知道你家老三这次中考考了全县第一?” “啥?三儿考了全县第一?你没诓我吧?” 杨德笑呵呵说:“你说我至于大热天跑这么远来诓你?” “真的?三儿考了第一名?”老娘不敢置信,眼睛睁的老大。 “是第一名,而且是全县第一!了不得啊了不得。” 老娘乐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给杨德倒绿豆汤。 “够了够了,再喝就到嗓子眼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报喜,顺便提前跟你家老三打声招呼,过几天学校会开个表彰大会,到时候乡里的领导可能也会到场,你让他准备一下上台发言。” “还要发言?公社领导也去?哎呦,就三儿那德性他能行吗?”尽管孟春晓考了全县第一,可在老娘眼里,他还是比不上他二哥,如果这次是孟国庆去发言,她一点也不担心。 “看你这话说的,三儿咋就不行了?放心吧,你家三儿不比国庆差!”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孟春晓才一身疲倦地回到家。 刚进门,四姐儿冲过来嚷道:“三儿,你考了全县第一!” 她那副激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考了全县第一。 “哎哎,四姐,别摸我脑袋,嘘,低调,低调!” 孟国庆看他眉开眼笑的模样,笑骂道:“嘴上说低调,心里得意死了吧!” “咳咳,二哥,你不说实话能掉块肉吗?你就不能让我得意会儿?” “三儿……!” 三姐儿尾音拖的老长,声音柔得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三姐,我这刚进门还没喘口气,你急啥,该你的钱一分都少不了。” 从挎包里掏出三姐儿给他缝的钱包,揭开铜扣子,将里面的零钱一股脑地倒在饭桌上。 “今天带过去的二十双鞋垫都卖完了,囔,一共十六块八毛钱,你数数对不对。” 三姐儿不顾老娘凶恶的眼神,趴在桌子上一张张数起来。 “一分不差,三儿,你真行!我这几天都赚了快五十块钱了,放心,三姐说话算话,咱俩三七分,今天该给你五块四分钱。” 孟春晓没跟她客气,大大方方地接过钱,“对了,三姐,今天有人想买结婚时穿的鞋垫,就是那种喜庆的,绣着双喜的。” 三姐儿想了想说:“这简单,过会儿让二哥写个囍字做模子,明天我就能弄出来。” 孟国庆开这玩笑说:“那你可得给我润笔费。” 三姐儿眨着小眼睛痛快道:“你好意思要,我就敢给!” 孟国庆苦笑着直摇头,他哪好意思要三妹的钱。 “春燕,钱呢?” 三姐儿一听立马跳了起来:“娘,你可是答应过我,这钱我自己留着当嫁妆!” 老娘被呛得老脸一红:“你才多大岁数?你不会管钱,万一丢了怎么办?还是娘给你存着吧。” “不用,我自己存着!” 俗话说钱是男人的腰杆子,其实这话并不只局限于男人,对女人同样有效。 三姐儿这两天终于体会一把掌握财政大权的滋味,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她才能攒够钱买一台缝纫机。 现在老娘却想剥夺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财权,这简直就是从饿死鬼手里抢馒头,她能答应才怪呢! 老娘见她顽固不灵,一拍桌子:“咋了?翅膀硬了想造反啊!” 孟国庆轻轻拉了拉老娘的袖子,劝道:“娘,你别生气。不过三姐儿也长大了,反正早晚要成家立业,她现在想学着管钱,我觉得这是好事。” 不出所料,孟国庆开了口,老娘果真没再坚持,瞪了三姐儿一眼:“便宜你了!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让我知道你敢乱花钱,我就打断你的腿!” 三姐儿哼了一声,心说傻子才乱花钱呢,我还等着买缝纫机呢。 晚饭又是兔子肉。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点,孟春晓的嘴也被养刁了。以前吃不起肉的时候,如果捉到一只耗子,他都敢闭着眼睛尝尝一下老鼠肉到底是不是酸的。 “又是二姐夫送来的?”夹了一块兔子肉放在嘴里嚼了嚼,只觉得肉质粗糙,难以下咽。 孟国庆吃得满脸享受:“下班的时候二姐夫给我的。你回来晚了,没看到那只兔子,啧啧,一枪打在兔眼上,二姐夫真是好枪法!” 孟春晓来了兴趣:“二哥,啥时候你带我去打猎呗。” “就你?”孟国庆斜了斜眼,“你拿得动枪吗?” 孟春晓立马闭上了嘴,他觉得很受伤,于是狠狠咬了一口兔子肉,打不死你我还咬不死你? 第三十四章 表彰大会 (求推荐票,谢谢!) 表彰大会安排在初中期末考试后返校拿成绩的这天。 孟春晓穿着老娘新作的一身夏装,胸前带着大红花坐在台下,听着乡革委会副主任念着千篇一律的稿子,被太阳一晒,眼皮越来越沉重,迷迷糊糊中被旁边的孟国庆推了一下:“三儿,杨校长喊你上去!” 孟国庆现在也放假了,作为老娘的代表参加这次表彰大会。 爬上主席台,像个摆设一样站在正中央,等待领导们发奖。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高照,万里无云。 主席台面朝东方,本来就昏昏欲睡,现在又被太阳对着晒,孟春晓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然后就是几个人给他发奖状,发奖金,又简单鼓励一番,折腾了能有五分钟才完事。 捏了捏手中的信封,还挺厚实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钱。 上次期末考试考了全校第一,杨德兑现了承诺,给他发了二十块钱的奖学金以资鼓励。 这次考了全县第一,应该不会比上次期末考试发的少吧? 面对着台下一片人头,他有点小激动,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虽然以前学习不错,是个学霸加考霸,奈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强中自有强中手,他再怎么努力,高考时候也算超常发挥,在班里也就刚刚进了前十五名名,全省理科前500名。 所以,尽管他在公开场合表现得很自信,但私底下确实怀疑自己的智商不行。 杨德以为他第一次上台有些紧张,于是高举着双手鼓起掌来。 老师们见校长都鼓掌了,当然不甘落后,也跟着鼓掌。 学生们随大流,半是应付,半是起哄,闹哄哄地鼓掌。 “咳咳”,先清了清嗓子,接着脸上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谢谢大家的掌声,我现在终于不紧张了。” “哈哈”,台下一片哄笑。 “各位公社领导,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说实话,今天能站在这,我既感到荣幸,又有些惶恐和汗颜。” “荣幸是因为,我是个普通学生,就像工人要努力生产,农民努力耕耘,解放军战士苦练杀敌本领一样,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努力学习。如果非要自夸的话,那就是我的努力没有浪费,取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绩。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成绩而站在这里,足以说明大家对我的肯定和厚爱,所以我很荣幸。” “咦?”乡革委会副主任原本被太阳晒得晕乎乎的,听了这番话,顿时打起了精神,这个中考状元的发言听起来很新鲜,不教条,也不刻板,挺有逻辑的嘛。 “至于感到汗颜,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不聪明,因为我娘经常骂我笨。”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这种自嘲似的发言让大家都觉得新奇。 “当然,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笨,只是跟我二哥一比,也就笨了。” 下面又是善意的大笑。 倒是大部分老师没有笑,反而赞同地点点头,这小子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孟国庆感受到老师们投来的目光,苦笑不已,觉得很惭愧,他可从来没考过全县第一。 学生们刚才笑,那是认为孟春晓在自谦。可老师们却清楚,孟春晓确实不如他二哥聪明。 孟春晓也就学习成绩好,其他方面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他的二哥孟国庆,不仅学习好,组织能力和活动能力更让老师们满意。 孟国庆跟着学校的音乐老师学了两年,二胡小提琴拉的像模像样,篮球打得也不错。每次学校组织活动,只要交给他,老师们绝对放心。 甚至连乡革委会副主任也轻轻地颔首。孟国庆的大名他也是听说过的,甚至去年革委会有人想把他弄到乡里搞宣传工作,只是部分人反对,说他年纪太轻,不适合宣传口子,让他当老师锻炼几年再说。 “在我们家里,我娘定了一个规矩,那就是学习好吃好饭,学习赖滚一边。去年春天,就是因为我学习不好,我娘生了让我退学回家种地挣公分的念头。我小胳膊小腿的,锄头都抡不动,当然不乐意去种地。可我娘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她是这么说的,三儿,我在家排行老三,三儿,不是娘不让你读书,而是你不争气,你要是跟你二哥一样聪明,娘能不让你读吗?” “或许大家不知道,当时我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连苞米面都没了,顿顿啃地瓜干。地瓜干遇水膨胀,吃完了觉得饱了,可没多久就开始饿。我那时候的愿望就是能吃饱饭,偶尔吃点肉。” “可我知道,如果我回到家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吃饱饭吃上肉的愿望。所以,我只能拼命读书,就为了一顿饱饭而已。” 这个年代的学生兄弟姐妹少的四五个,多的八九个,家里孩子一多,父母自然不会娇生惯养,大多比较早熟。孟春晓的话让他们感同身受,尤其来自农村的学生,更清楚广大农村的艰辛和贫困,甚至有些人也跟他一样,每天同饥饿做斗争。 “我努力取得的成绩,仅仅是为了吃饱饭,并不像大家认为的有什么崇高目标,所以我很汗颜。” “同理,我更觉得惶恐。第一个原因刚才说了,我没那么高尚,学习只是为了能更好的填饱肚子。第二个原因好像也说过,那就是我并不聪明,至少离天才还差的远。中考考了全县第一不难,我的目标是高中考全地区第一,如果有机会全省统考,也要拿全省第一。这些目标努努力,或许都不难,都能实现。但考第一真的是我的目标?不是的。我的目标很简单,为了吃饱饭吃好饭,为了老娘能吃饱饭吃好饭,为了全家都能吃饱饭吃好饭!” “学习好,吃好饭。以前我对我娘说的这句话还嗤之以鼻,但我现在坚信,这句话过去是对的,现在是对的,将来也会是对的。最后,我分享一句话同大家共勉:知识改变命运!” 说完,孟春晓鞠了一个躬,直起身子后却没听到任何掌声,会场里一片寂静。 难道自己讲的这么差? 二哥这两天给自己写了一个稿子,他看过后顿时对二哥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 但今天上台后,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脱稿演讲。 刚才那番话可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大家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第三十五章 干部 (求推荐票,谢谢!) 突然,不知谁带头鼓掌,然后掌声响成一片。 孟春晓松了口气,随即得意地勾勾嘴角,瞧瞧,自己讲得还不赖嘛。 “三儿,你讲的真好!”孟国庆高兴得揉了揉三弟的脑袋,很多他想说又不敢说的心里话,都让三儿说出来了! 他很清楚发言稿的格式和套路,那篇稿子他完全按照套路写的,四平八稳而又不失文采,没有多少亮点,但也不虞被抓到小辫子,说白了就是万金油。 可这小子通篇发言没有提任何一句语录,也没提阶级斗争,却一口一个吃不饱饭,这小子的胆子也真够大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听得心惊肉跳,但越往后,他越觉得三儿讲得真好,他的思路都跟着三儿的讲话走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总结的话,堪称点睛之笔,让他既感动又欣慰,老三长的了,出息了。 表彰大会结束后,杨德请革委会副主任去办公室坐坐,喝杯茶。 他的本意只是客气一番,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下来,还把孟家哥俩喊了过去。 孟春晓感觉二哥肯定是杨德办公室的常客,否则哪能对这里熟悉得像是自家一样。 熟练地从门后提起暖水瓶,从柜子里找到茶叶和杯子,麻利地沏上茶,一条龙下来都不带打岔的。 革委会副主任跟杨德闲聊着今年乡初中的升学率,但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孟国庆身上。 接过茶杯,他笑着说:“孟国庆,你这三弟不得了啊,刚才在台上讲话一套套的。” 孟国庆闻弦而知雅意,忙道:“刘主任,我前两天确实给我家老三写了一份稿子,不过刚才他没用,我倒是觉得他讲的比我写的稿子还好。” 刘主任愣了一下:“哦,是吗?我能看看那份稿子吗?” 看到二哥使来眼色,孟春晓从兜里掏出发言稿,递了过去。 发言稿一共三张,刘主任接过来一看,心里赞了一声,好字! 通篇看下来,刘主任满意地点点头,乡革委会办公室的文书,写出来的东西最多也就这水平。 杨德眯着眼睛笑着问:“刘副主任,咋样?” 刘主任将稿子叠起来放进胸前的兜里,手指点着杨德笑道:“老杨啊老杨,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的盖子捂的也太严实了。” 杨德抿了口茶,说:“领导们日理万机,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嘛。” 刘主任笑而不语。 之后,两个老狐狸没再提这事儿。 孟春晓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而孟国庆却激动得心脏砰砰急跳,听刘主任的意思,或许他有机会去乡里工作! 去年高中毕业到现在,他参加工作一年了。因为工作表现出色,带的几门课成绩进步明显,皂头初中的校长找他谈过话,话里话外暗示他今年年底前给他解决编制问题,到时候他的工资起码能增加一倍。 尽管有机会成为令人羡慕的在编教师,但跟去乡里工作比,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刘主任坐了一会儿先走了,孟春晓也急着想回家,刚才出了一身汗,回家下河得好好洗洗。 孟国庆却磨磨蹭蹭地不想离开,杨德倒是头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心说到底是年轻了点。 “怎么?刚才我和刘副主任的话听懂了都?” 孟国庆顿时红了脸,不自在地点头说:“应该是听懂了。校长,是不是……。” 杨德抬手说:“听懂了就行。不过事情没定下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该干啥干啥。说句不好听的,当一天和尚要撞一天钟,时候不到,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孟国庆老老实实地说:“我知道了。” 孟春晓这时倒是咂摸出点味道,似乎刚才杨德跟那个刘主任在谈二哥的工作问题,而且看二哥的模样,应该挺愿意的。 当着杨德的面他不好开口问,一直憋到出了校门,才问道:“哥,是不是要调你去公社工作?你不打算当老师了?” 孟国庆有些心不在焉:“没想好呢。杨校长的意思,这事儿还没谱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最迟今年年底高考就恢复了,不管二哥干啥,总是要参加高考的,所以他对这事儿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并不怎么上心。 “哥,你觉得去公社能让你干什么?” “应该是文书之类的工作,要么就是宣传口子的。”孟国庆对自己有几斤几还是有数的,有自信但也不会好高骛远。 “能去就去,不过最好能给你安排个清闲点的工作。” 孟国庆哑然失笑:“你倒是对我有信心,那二哥就借你吉言。” 孟春晓撇撇嘴:“原来你也是个官迷!” 孟国庆反问:“难道你不是?你次次考第一,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当官?” 孟春晓一阵无语,二哥的这种观点在这个年代非常有市场,尤其高考废除后,普通人失去了正常的上升通道。 非农户口或许好一点,除了上学外,还有机会通过招工成为工人。农村户口的路就窄多了,像孟国庆这样能一直上到高中毕业,又有幸成为老师的,毕竟凤毛麟角。大多数的农村人注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但不管成为工人,还是成为老师,在大多数眼中,都不如国家干部吃香。 可以说,干部是这个年代最好的一种职业,没有之一。 一个普通农家子被提拔为公社干部,绝对是鲤鱼跃龙门,不亚于古代平民百姓考上举人进士。 孟春晓自然无法理解这种向官帽子看齐的观念,很认真地对孟国庆说:“哥,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好好学习考第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做生意。我对当官没任何兴趣,劳心劳力,费力不讨好,没意思。” “你……”,孟国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很想扒开老三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 “哥,你啥也别说了,也别劝我改主意。你呀,要是想当官,就好好当官,我呢,就努力赚钱给你花,省得你以后当贪官。” “瞎说!”孟国庆急赤白脸,“我怎么会当贪官!我最恨贪官了!” 孟春晓笑道:“那二哥你最好记着刚才说的这句话,嗯,我也会帮你记着,在你犯错误的时候好提醒你!” “敢编排我,欠揍是吧?” 孟春晓哈哈一笑,闪身躲过二哥的脚丫子,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翅膀硬了哈,别以为你考了全县第一,我就不敢动你了,今天我非好好收拾你一顿!” 第三十六章 摆摊 (求推荐票,谢谢!) 到家时已经过了饭点,哥俩饿得前胸贴后背,三姐儿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上饭桌。 老娘却一把将孟春晓拽起来,给他重新戴上大红花,“跟我走!” 孟春晓嘴里嚼着饭问:“娘,我饿死了,让我先吃了饭再说。” “吃啥吃,等晚上娘给你做红烧肉吃!” 孟春晓被老娘连拖带拽地出了门。 “不是,娘,咱这是去哪?” 老娘挺胸昂头说:“去你三大娘家串串门。” 孟春晓噗嗤笑了,老娘如此迫不及待地去三大娘家,当然不是为了串门,而是为了去炫耀,去打三大娘的脸。 哎呀,老娘可真够记仇的,也够坏的。 他甚至能在脑海里想象出一会儿三大娘的脸色有多黑。 不就去给老娘站台嘛,只要能让老娘出口恶气,让她高兴,这事儿他愿意干! 三大娘家人口多,刚刚吃完饭,三大娘正在厨房里刷锅,看到老七家的牵着胸前戴着大红花的三儿子,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老娘们儿来者不善啊,肯定是来找茬的,哼,不就是考了个全县第一吗,有啥了不起的,又不能当饭吃,你们家该过穷日子还得继续过。 想到这里,三大娘冷笑一声,身子转了一半又换上笑脸,迎了上去:“哎呀,老七家的来了啊,家里又没粮食了?” 老娘本来一脸喜气,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你个老娘们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被三大娘来了个下马威,可老娘这次是来找场子的,而且有孟春晓傍身,底气十足,自然不愿弱了气势。 “三嫂子,借你家的粮食我记得都还清了吧?好像还多还了两斤白面吧。” “瞧你说的,咱妯娌之间还讲究这些干啥,再说我家也不缺这两斤白面。” 吹,你就使劲吹! 三大娘故意不搭理孟春晓,老娘最先沉不住气,轻轻踢了他一脚:“别跟木头桩子似的,怎么不问你三大娘好?” 孟春晓委屈地喊了一声三大娘。 老娘替他理了理胸前的大红花,得意道:“三嫂子,我家三儿这次考了全县第一,这不今天公社开表彰大会,发了一朵大红花,嗯,对了,三儿,还发了啥来着?” 孟春晓恨不得捂着脸转身就走,老娘也太能得瑟了吧! “还有一张奖状,五十块钱的奖金,学校奖励了二十,公社奖励了三十。” “哈哈”,老娘咧着嘴大笑,“三嫂子,我家三儿聪不聪明?” 三大娘沉着脸,本不想说话,可又不能不说,只能挤出一个微笑:“三儿真是聪明。” 老娘满意了,拉着孟春晓说:“三儿,回家娘给你做红烧肉吃。三嫂子,你忙吧,我们走了啊,不用送了。” 三大娘望着老七家的背影,气得差点咬碎了牙。 到了暑假,县城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每天清晨,县城附近的农民,挑着担子,赶着大车,或者独自一人,或者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涌向县城。 当然,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县城里叫卖,于是就将摊位摆在了县城外的大马路上。 因为都是农民自家出产的东西,价格便宜,还不需要票,很多市民都愿意多跑几步路来这里买东西。 中考结束后,孟春晓每天上午就是随着这股人潮来到县城。 放到半年前,大家只敢偷偷摸摸地在乡下卖东西,现在好了,看到上面根本不管,胆子越来越大,最后都敢把生意做到县城边了。 其实摆摊的也存着担心,可从阳历三月底,一直到现在大家伙都还好好的,也没听说有人被抓,大家心里都有底了,或许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社会环境,但确实感受到了社会环境逐渐变得宽松。 于是来这里摆摊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夏收夏种结束后,附近的农民几乎天天往这跑。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条马路的两侧,会逐步形成一个新的集市。 今天孟春晓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跟着他的便宜大侄子孟州。 初中期末考试结束后,孟州闲着没事干,得知三叔每天去县城卖鞋垫,于是自告奋勇打下手。 孟春晓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而且他还真需要孟州这样的人帮忙。 一方面孟州长得人高马大,带在身边有安全感,万一碰上打劫的,孟州还能顶一阵子。另一方面,他打算将卖鞋垫的活儿交给孟州,这样他就有空闲干点别的。 俩人在马路南侧找了个空挡,卸下扁担摆开摊位。 左手边是一个卖菜的大叔,摊位上摆着黄瓜、茄子、西红柿、豆角,都是趁着太阳没出来时采摘的,蔬菜上还挂着露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右手边的大妈是卖鸡鸭的,顺带着卖点野菜。 对孟州来说,摆摊卖东西,他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新鲜超过了紧张,摩拳擦掌想好好表现,可不能辜负了早晨喝的那碗羊肉汤和三根油条。 该交代的都在来的路上跟孟州交代清楚了,孟春晓又嘱咐了两句:“老老实实卖鞋垫,不要惹是生非”。 孟州拍着胸脯说:“三叔你就放心吧,我你还不了解?咱向来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是哪个王八犊子敢惹事,我把他打出屎来!” 孟春晓突然有些后悔带他出来,他的本意是让他别惹事,谁知道他居然领会成不能被人欺负了。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我去办点事,你就在这呆着。” “三叔,你去哪?要不我陪你去?县城这么大,万一你走丢了……。” “你走了谁在这看摊子?就这么定了,县城我熟得很。” 孟春晓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孟州只能无奈地坐回小马扎上。 也不知道孟州运气好还是长得喜庆,刚坐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卖出了三副鞋垫。 右手边的大妈一直冷眼旁观,刚开始她断定孟州一双鞋垫都卖不出去,如今谁家没个会做针线活的老娘们儿,花钱卖鞋垫还不如自己做鞋垫。 更重要的是,孟州卖得有点贵,一双鞋垫便宜的要五六毛钱,贵的要一块多钱,都能买一斤半肉了,反正她不会花这个冤枉钱。 这时,她看到孟州一会儿工夫就赚了两块多钱,不禁又吃惊又羡慕,于是开始没话找话跟孟州唠起来。 第三十七章 泥腿子 (求推荐票,谢谢!) “小伙子,你这鞋垫可真好看,拿双给我瞅瞅呗。” 孟州以为她要买,立马递了两双过去:“婶,刚才多少钱你也听到了,你要的话我给你便宜点,谁叫咱俩有缘呢。” 大妈暗自撇了撇嘴,别看这小伙子长得憨,可一张嘴却利索得紧。 “嗬,这鞋垫挺厚实的!” 孟州得意道:“那是,婶,我告儿诉你,别看我的鞋垫卖得贵,但俗话说的好,一分钱一分货。您捏捏,光这鞋垫的底子就反复浆了三层,又韧又结实,我不敢打包票能穿一两年,可十个月要是穿坏了,我二话不说给您换新的!” 大妈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盘算起来。她自己也做鞋垫,不过庄户人家不讲究是否好看,反正都是垫在脚下的,别人也看不到,所以纳的都是那种素色鞋垫,而且用料没有这么足,一双鞋垫省着穿也只能穿一个冬天,最多四五个月就废了。 按他说的能穿十个月,岂不是可以穿两个冬天,这么算下来甚至比自己纳的鞋垫都实惠。 “您再瞧瞧做工,咱不说这双彩线的,就这双素色鞋垫,您仔细瞅瞅,用的都是最好的线,针脚多密。婶,您也做鞋垫吧,您会用这么密的针脚吗?” “这倒不会,又费钱又费工夫。” 孟州笑呵呵说:“所以说,我的鞋垫质量好,包您买了不吃亏。” 大妈虽然觉得鞋垫确实不错,可让她花五六毛钱买双鞋垫,还是有点舍不得。 将鞋垫扔回莆篓里,大妈试探着问:“哎,小伙子,你哪里人啊?” “我石湾村的。” “哪的?”大妈一脸茫然。 孟州有些生气,石湾村都不知道啊,于是没好气道:“云河公社的!” “哦,云河乡的啊……。”大妈尾音拖的老长,云河乡在文昌县东南的山区,跟金城县挨着,是文昌县有名的穷地方。 她家就在县城边上,虽说日子过得没城里人好,可至少比穷乡僻壤的云河公社强,因此,在孟州面前就有了一种优越感。 孟州又不傻,自然听出了大妈语气的变化,斜了她一眼,这老娘们儿不地道,狗眼看人低,要不是三叔临走前嘱咐不让惹事,我他娘的非削你一顿,呸,懒得搭理你! 这时正好有人来买鞋垫,孟州趁机将小马扎挪到左边,离大妈远远的。 这次来的是是一对年轻人,一男一女,一眼就相中了绣着双喜的鞋垫。 姑娘拿起鞋垫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孟州很有眼力劲儿,嘴甜道:“大哥大姐,你俩可真般配,啥时候办喜事?” 姑娘羞涩地低下头,男的满脸幸福:“下个月底等天凉快的时候。小同志,这种鞋垫咋卖的?” “大哥,你眼光真好。”孟州一语双关,指着姑娘手中的鞋垫说:“这双喜的鞋垫是昨天我三姑刚纳出来的,就这么两双,你们是头客,给你们便宜点,一双一块二。” 姑娘觉得有点贵,可心里又喜欢极了,跟对象小声商量了一会儿,说:“再便宜点我们就要了。” 孟州拿起一副普通鞋垫,在手心里拍了拍:“姐,你看这副鞋垫咋样?你们来之前已经卖出了三双,一双八毛钱。你手里拿的是结婚时候穿的,看看这戏水的鸳鸯,再看看这双喜字,真的是一分钱一分货。要不这样吧,再给你便宜点,一块一。” “行,一块一。” 看到孟州嘴皮子一哆嗦就赚了两块二,右手边的大妈眼珠子都红了,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孟州不愿搭理大妈,侧着身子跟左手边的大叔唠起来。 “哎,小伙子,刚才听你说这鞋垫是你三姑做的,你三姑手艺真不错。” 大叔的生意也挺好,半个上午就卖了一大半,这时有点空闲了,也就乐得跟孟州吹牛打屁。 “那是,不是我吹牛,我三姑的女红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上门提亲的人把我七奶奶家的门槛都快踩断了。”孟州胡扯起来也是没谱,要是孟春晓在一旁听见了,肯定会捂着脸转身就走。 “你七奶奶家的?怎么不是你亲姑姑?” “我亲姑姑可没这个手艺。”孟州很是惆怅,他爷爷奶奶太厉害,生了八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他唯一的姑姑都快七十了,也没听说女工做得好。 这时,右手边的大妈插话问:“刚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孩儿是你三叔?” “是我三叔,咋了?”孟州觉得这老娘们儿问的很没水平,自己刚才一口一个三叔,难道她耳朵聋? 大妈伸手比了比身高,说:“你年纪比他大不少吧?” 孟州嗤笑道:“辈分这东西能论身高吗?他也是我七奶奶家的,我爹跟我三叔是堂兄弟,我管不着啊。” 大妈哈哈大笑,觉得这壮小伙虽然长得憨,说话却一点也不憨。 “你三叔看着不大,倒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那是。我说你这老娘们儿没事别挑拨离间,我三叔虽然比我小,但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一万个服气。” 见大妈撇撇嘴,孟州得意洋洋说:“你不信?正好现在闲着,我就好好跟你唠唠我三叔。知道不?我三叔去年春天还在上小学四年级,你猜咋的,期中考试期末考试都是双一百,九月份就跳级上了初一。” “嗬,你三叔行啊!”左手边的大叔赞了一声。 孟州与有荣焉,脸色更是得意,“这才哪到哪,不算啥。我三叔在初一跟我一个班,只上了两个月的课,期中考试全校第一,几门课只扣了三分还是几分的,嘿嘿,你们猜怎么着,人家轻轻一跳,就去了初二。” “厉害!”大叔竖了个大拇指。 孟州对大叔的反应相当满意,觉得老娘们儿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还是老爷们识货。 “后来呢,不会又跳级了吧?” 孟州简直爱死这位大叔了,瞧瞧,老爷们的眼光都这么好,这哏捧的正在点子上。 “就是嘛!”孟州一拍大腿,唾沫横飞道:“我三叔期末考试又是全校第一,开学后直接跟毕业班的一起上课了。这还不算完呢,今年的中考,我三叔考了全县第一,公社还给他开了表彰大会,胸前戴着大红花,我三叔还在台上发言呢,当时我就在台下站着,老风光了!” “啧啧”,大妈很给面子,“还真是不得了!” 孟州咧着大嘴哈哈笑道:“那是,哈哈。” “哎,你三叔是不是叫孟春晓?” 孟州闻声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个皮肤白皙,扎着两只马尾辫的姑娘。 看模样差不多十六七的年纪,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妇女。 “对呀,我三叔是叫孟春晓,不是,你咋知道的?你认识我三叔?” 小姑娘回头跟中年妇女对视了一眼,轻轻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哦,我知道了”,孟州一拍脑门,接着咧嘴笑道:“肯定是俺三叔的大名传到了县城,哈哈,他考了全县第一,把县城的学生都比下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哈哈!” 姑娘嘴唇紧咬着,白皙的脸颊憋得通红。 中年妇女冷哼了一声:“瞎猫碰着死耗子,一个农村的泥腿子能有什么出息!别理他,咱们走!” 第三十八章 不够卖 (求推荐票,谢谢!) “啊呸,你才泥腿子呢!”孟州冲着中年妇女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旁边的大叔赶紧捅了捅他的腰:“小伙子,你这脾气……,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孟州仍不解气,又吐了一口:“啊呸,我管她是啥玩意儿呢,骂人就是不对!要不是俺三叔有交代,我早就给那臭娘们儿一顿捶了。” “你快别说了,人家是干部!” “干部咋了……。”孟州还想硬气,却突然像被捏住脖子的鹅,张着嘴结结巴巴说:“干…干部?你咋知道?” “上衣四个兜,脚上穿着皮鞋,不是干部是啥?”大妈显摆了一句。 “干部怎么了?往上属三代,说不定也是泥腿子。”嘴上这么说,孟州的气势却弱了许多。 “你呀,还是太年轻,祸从口出。”大叔有些后悔跟孟州挨着了,万一那个女干部回来……,得,反正菜卖的差不多了,今天就早点回家吧。 快到中午时,孟春晓才回来,递给孟州一顶草帽,“顺手买的,咱俩一人一顶。” 孟州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高兴地戴上草帽,拍了拍腰间说:“三叔,钱都在这呢。卖了十一双,还剩四双,没想到这么好卖。” 孟春晓左右看看,卖菜的大叔已经走了,“你没惹事吧?” “哪有!”孟州心里发虚,声调顿时提高了不少。 右手边的大妈倒没走,这时插话说:“没有才怪,刚才把一个女干部给气走了。” “咋回事?”孟春晓也嫌大妈嘴碎,没搭理她。 孟州狠狠瞪了大妈一眼,然后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就这点事?”孟春晓松了口气,他原以为是孟州主动惹事呢。 “就这个。” “骂得好,换成我我也会怼回去,这事儿你没错。”孟州不但没错,反而有礼有节,倒是那个所谓的女干部,如果孟州所言属实,貌似不是什么好东西。 中午一人啃了两个大肉包子,然后找了个阴凉处打了个盹。 他俩也不着急,天这么热,即便早早的卖完了,也不愿意顶着太阳回家。 下午三点之前把剩下的鞋垫卖完,临走时还有好几个老娘们儿没买到,跟他们定好了大后天再来。 家里只有老娘和三姐儿两个人做鞋垫,起早贪黑,费了不少灯油,一人一天最多也只能做两副。 三天时间能攒下十多双鞋垫,按今天的行情,也就只够卖一天。 回去路过乡里,俩人又去喝了碗羊肉汤,孟春晓美其名曰犒劳大侄子,其实是他自己嘴馋。 石湾村快到了,孟春晓示意孟州停下,两人蹲在草丛里开始分钱。 孟州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他也不能不表示一下。 “大侄子,今天一共赚了十三块二毛钱,我和三姐儿三七分,能拿三块九毛六。你呢,从我这些钱里分一半……。” “啊,三叔,还分给我?”孟州又惊又喜。 “有付出就有回报,不管别人是啥样,在我这里就这么一条,干的多拿的多。” “谢谢三叔!”孟州激动得直搓手,话说打记事起,他兜里还从来没揣过零花钱。 “别急着谢我,我还没说完呢。今天咱俩三顿饭,一共花了一块一毛八分钱,还有两顶草帽,花了一毛四分钱,这些钱得扣去……。” “哎呀,这么多!”孟州一想起原本属于自己的钱却被自己给吃掉了,肉疼得不行。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说话的时候别打岔!” “哎哎,三叔你继续说,我听着就是了。” “扣去咱们吃饭的钱和草帽的钱,剩下的才是利润,利润都不懂?就是纯赚的钱,吃饭的钱是成本,你就把成本当成本钱。这样就剩下……。” “两块六毛四。”事关自己的荷包,孟州这次算得飞快,如果他考数学的时候有这精神,也不会次次不及格了。 “嗯,两块六毛四,咱们平分后一人一块三毛二。” 孟州苦着脸砸吧着嘴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自带干粮,太浪费了。”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随你,反正我是要买着吃的,到时候我喝羊肉汤啃大肉包,你可别流口水。” 孟州左右为难,一边是好吃的,一边是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想了一会儿,下了决心:“三叔,以后我每次只喝一碗羊肉汤和一个肉包子,剩下的钱算我的咋样?” “笨死了!”孟春晓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以后咱俩各吃各的,各付各的钱,卖鞋垫的钱还是一人一半。” “是啊,我现在也有钱了,我真笨!” 在村口两人分手,各回各家。 “三姐,我回来了,都卖出去了。” “三儿,你咋回来这么早?”以前孟春晓都是天擦黑的时候才能到家,今天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回来了。 “卖得快呗。三姐,还别说,孟州那小子长得虽然憨点,可嘴巴甜,都不用我出面,他一个人就搞定了。” 三姐儿扑哧一乐:“小州比你大三岁,你还喊人家小子,害不害臊!快说,赚了多少?” “那两对双喜鞋垫卖得贵些,一块一一副,剩下的都是八九毛钱一双。我的钱已经扣出来了,这些都是你的。” 三姐儿一边点钱一边笑道:“之前你撺掇我纳鞋垫卖,我还不乐意,没想到这么好卖。哎,三儿,你说我要不要找相好的姐妹一起做?” 孟春晓灌了一大口绿豆汤,竖起大拇指:“三姐,即便你不说,我也要建议你这么做。” 三姐儿眼睛亮晶晶的,“你也这么看?” 孟春晓点点头说:“就这半个月的情况来看,光咱们文昌城的鞋垫需求量就不小,而且现在是夏天,还不是鞋垫需求量最大的时候,等立秋以后,你瞧着吧,一天十来双鞋垫根本不够卖的,你和娘别的啥都不干也做不过来,更何况等秋天生产队活多的时候,娘肯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对对对,三儿你把三姐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哎呀,到底是全县第一名,就是比三姐强。你说怪不怪,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悠着做,就怕鞋垫卖不出去,做得越多亏得越多。现在倒好,做出来一双就能赚五六毛钱,恨不得一天到晚不睡觉,可还是做不过来,眼睁睁的看着有钱不能赚,我心里像猫爪子挠的一样。” 孟春晓忍不住大笑:“那你就跟娘商量下,看看找哪些人一起做,找个时间把她们召集起来,愿意跟着你干的就收下,不愿意跟着你干的咱就不管了。” 第三十九章 名义 (求推荐票,谢谢!) “收下?你的意思是让我管人?我可不干,管人就没时间纳鞋垫了!” 孟春晓耐心解释道:“三姐,既然是你召集起来的,你肯定要负责到底,负责就是要管人,不仅要管人,还要教她们怎么做。当然你也不白管人,以后每卖出一双鞋垫,你抽两毛钱,事前跟她们约定好了。” “三儿,你没烧糊涂吧?”三姐儿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你这啥馊主意?还抽成?这不是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的做法嘛!我不能这么干!” 鄙夷地看了孟春晓一眼,三姐儿哼了一声:“要干也不能这么干,我是这么打算的,我出钱买她们的鞋垫,然后自己卖,我就赚中间的差价,这可不算剥削。” 孟春晓先是一愣,随即对三姐儿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三姐,你比我黑!” 三姐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洋洋说:“那当然,就你刚才那馊主意,要是我真按你说的办,信不信会被大家伙戳脊梁骨,我都能想到她们会怎么说,孟老七家的春燕啊,心真黑,都是街坊邻居,帮着我们卖鞋垫还要抽成,一双鞋垫两毛钱,旧社会的资本家都没这么黑。” “不会吧?”孟春晓半信半疑,“我们又不是义务劳动,总要有点赚头吧?她们即便不领情,也不应该背后说闲话吧?” “哎呀,三儿,你还小,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听三姐的准没错。哼,帮她们卖一双赚两毛钱,还不如我自己纳自己卖赚的多呢,干嘛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又不傻。相反,我花钱买她们的鞋垫,之后能卖多少钱是我自己的本事,跟她们就没一分钱关系了。” “行,反正我就是提个建议,具体怎么做三姐你看着办,有啥要我出力的,你吱一声。” “做鞋垫是娘们儿干的活,你呀,就负责帮三姐卖鞋垫就行了。” 三姐儿说做就做,吃完晚饭,趁着天气凉快,到相好的姐妹家串门去了。 晚上十点多困的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三姐儿才回来。 一看她脸上挂着笑,孟春晓就知道她此行收获不小,急忙问:“咋样?有多少人?” 三姐儿往凉席上一坐,盘着腿抠着脚丫子说:“你三姐我出马一个顶俩,我进门一说,没有一个不同意的,还一个劲儿地感谢我。哎呦,刚才一连跑了七八家,我这脚板子都快断了。” “七八个人?熟练的话一人一天能做两双,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双,少了点吧?”孟春晓见惯了大工业流水线的产能,根本无法忍受家庭作坊手工业的效率。 三姐儿闻了闻抠脚丫子的右手,嫌弃地皱了皱眉,说:“我说三儿,你别不知足,七八个已经不少了,我还担心做多了卖不出去呢!” “咱们文昌县卖不了,可以卖到金城县,等做大了,还可以卖到地区甚至省城,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卖到省外。” “打住打住!”三姐儿不搭这个茬,“我现在只想挣够钱买台缝纫机当嫁妆,没你想得这么远,也不敢想。” “三姐,送你一句话,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孟国庆忍不住笑道:“嗬,三儿这句话说得真有哲理!” 孟春晓得意地挑挑眉,昂着头就等着二哥再夸几句,结果却听二哥说:“不过嘛,考试的时候最好不要写在作文里,这是典型的唯心主义,世界本身就那么大,跟你的心有多大没有任何关系。” “二哥……,你能不能别这么较真?” 孟国庆收起笑容,用蒲扇点着他说:“你现在学习成绩不错,本来不该说你的。可我听教你的语文老师说,你写作文的时候从来不写语录中的句子,阅卷老师看在作文写得还行的份上,基本都给你满分。可你别忘了,这只是初中作文,等你上了高中,你就不能这么干了。不要觉得文笔好,懂得典故多,就可以不写语录口号,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孟春晓发愁地揪着头发,其他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学,也能学会,唯独对于语录口号,他实在是没那个天分啊。 他以前也尝试着写过类似的东西,可最后发现写出来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不被扣分他就阿弥托佛了。 “过两天我给你找几篇范文,我们班上的学生写的,你好好跟人家学学。” “二哥,不用了吧?”孟国庆的学生是初二的,他居然要向初二的学生学习写作文,说出去都丢人。 孟国庆在这事儿上却不让着他,眼睛一瞪:“学不学?” 孟春晓赶紧举手投降:“你别瞪眼,怪吓人的,我学还不成。” 孟国庆这才放过他,转头又对三姐儿说:“春燕,你这么干行倒是行,不过还不太保险,最好能找刘婶要个啥名分。” 二哥口中的刘神是石湾村的妇女主任,处事公道,在妇女中很有威望。 三姐儿有些茫然:“要啥名分?卖鞋垫还需要名分?” 孟国庆说:“别看咱们农村最近几年政策比较宽松,大部分原因是上面不愿意管,也不敢管,再管下去就要饿死人了。你要是养鸡养鸭或者种点菜,估计上头还是会继续睁只眼闭只眼。可你现在要搞手工业,就不能不当心了。我让你找刘婶要个名分,就是为了留一手,万一出事也有个说法。” 三姐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我该要个啥名份?” 孟国庆寻思了一会儿说:“你先问问刘婶的意思,要是她没好主意,那你就跟她说,搞一个石湾生产大队妇女互助合作会,借着这个名头,你就可以大胆地组织女同志们做鞋垫,别人要是问起来,可以说互相交流学习女红经验,顺便贴补家用。” 三姐儿听二哥替自己筹划得这么周全,高兴地拍手说:“还是二哥厉害!我敢打包票,这种好事刘婶肯定支持!” 第二天一大早三姐儿去了一趟刘婶家,将自己的想法讲了一遍,刘婶斟酌了一番后爽快答应了。 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三姐儿上来就劝她组织生产队的妇女做鞋垫,她绝对不会出这种头。 可三姐儿帮她想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自然愿意帮这个忙。 第四十章 钱太多 (今天三章。求推荐票,谢谢!) 刘婶不仅答应了,而且迈得步子更大. 她决定趁着这两个月生产队的活儿不多,每天晚上将全村会做鞋垫的妇女们召集起来,让三姐儿给大家讲讲怎么把鞋垫做得更漂亮。 刘婶点到即止,但三姐儿却听明白了,鞋垫做得漂亮好看,当然就更好卖,价钱更高,赚得也更多。 “刘婶啥时候开会你知会我一声,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刘婶很喜欢她的爽利劲儿,笑着说:“过会儿我在大喇叭上张罗张罗,咱们赶早不赶晚,今天晚上就开始。” 刘婶的号召力不是吹的,只在大喇叭上广播了两遍,晚上到场的人就超过了二十人。 石湾村老娘们儿们高兴了,三姐儿却皱起了眉头。 这群老娘们儿真的是想钱想疯了,没白天没黑夜地做鞋垫。 她们都不是生手,长年累月地做针线活儿,手速快的一天两双,手速慢的两天三双,每天送到三姐儿手里的鞋垫就有将近六十双。 根据样式和做工,一双鞋垫收购价不等,最高的六毛钱,最低的也有三毛五,就这样大家伙儿都觉得占了三姐儿的大便宜。 三姐儿不愿压款,都是一个村的,没必要搞这些名堂,平白坏了名声,所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一天时间,她前些日子攒的那点钱都变成了一双双鞋垫。 对着一莆篓鞋垫,三姐儿既高兴又害怕,如果这些鞋垫都卖出去,她至少能赚二十块钱。可万一砸在手里,那她可就血本无归了。 孟春晓同样发愁,之前他两三天去一趟县城,如今倒好,每天来回要走六七十里地,把他和孟州累惨了! 虽然累了点,可赚的也多。 最开始的一个星期,带到县城的鞋垫有多少就能卖多少,他和孟州数钱数的手抽筋儿。 那些摆摊的农民,用手里的闲钱,时不时地买几双回去卖,这让孟春晓有了新想法。 他和孟州现在零敲碎打虽然赚的多,可文昌县就这么大,市场总有饱和的时候,不如以批发为主,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同时兼做零售。 回家跟三姐商量,三姐虽然舍不得零售的利润,但也怕被他说中了,一旦滞销,她的损失就大了。 暑假一晃眼快要结束了。 早已入了秋,天气变得凉爽起来。 再有半个月,地里的庄稼就要熟了。 过去的一个多月,三姐儿手下的娘子军每个人都赚了不少钱,多的二十五六,少的也有十七八块,赶得上她们在生产队干半年。 所以,这几天她们开始了最后的冲刺,争取在秋收前能多做几双鞋垫,等秋收开始后,她们可就没这么多闲工夫了。 后天开学,老娘在家里忙着给孟春晓收拾行李。 三姐儿在一旁唉声叹气:“三儿,你走了三姐可咋办?” 老娘越发看三姐儿不顺眼了,以前是因为嫌她又丑又能吃,现在是眼红她赚得太多。 老娘虽然不识数,可只要涉及到钱,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滴溜溜的。 这两天没事的时候,她一个人开始给三姐儿算账,算到最后发现,三姐儿这个夏天至少赚了七八百块钱。 要是三姐儿把钱上交,老娘二话不说,不说像对待地主家大小姐那样供着她,但笑脸相迎是必须的。 可三姐儿居然敢把钱捂在手里,她这个当娘的愣是一分钱也没看见。 更气人的是,三姐儿自己有钱,还在家白吃白喝,而且属她吃的最多。 你说气人不气人!她能给三姐儿好脸色看么! “我看你是钻钱眼里了!你以为三儿跟你一样是个摆摊的贱命?滚一边去,别杵在这碍我眼。” 三姐儿如今有钱傍身,腰杆子比大门后的门闩都硬实,一边磕着南瓜籽,一边回呛:“摆摊咋了?摆摊能赚钱。娘啊,不是我说你,就你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还赶不上我两天赚得钱多呢!” 三姐儿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老娘眼珠子都红了,她被三姐儿说中了心事,继而恼羞成怒,随手抄起扫帚就打:“你个死闺女,翅膀硬了啊,敢跟老娘顶嘴,看我不打死你!” 三姐儿见事不好,脚底抹油跑了。 对于老娘跟三姐儿之间的恩怨,孟春晓这一年多来见得多了,已经麻木了。 老娘气呼呼地扔下扫帚,转过头露出了笑脸:“三儿,你三姐是个没出息的,你可别跟她学。” 孟春晓劝道:“三姐其实挺能干的,娘,你别动不动打骂三姐,说不定以后你还要跟着三姐享福呢。” 老娘刚压下的怒气立马窜了出来,跳着脚指着大门口骂道:“呸,她就是嫁给了皇帝当了贵妃,老娘我也不稀罕,我就是上大街要饭也不吃她的!” 孟春晓恨不得捂着耳朵,老娘这话说的,就三姐儿那模样能当贵妃? 啊呀,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娘俩有啥深仇大恨不能好好说,非得闹得剑拔弩张。 老娘骂累了,气喘吁吁说:“三儿,反正你上高中了,没人帮她卖鞋垫,看她以后还敢得瑟不!有俩臭钱了不起啊,呸!” 孟春晓实在听不下去了,随便应付了两句,也学着三姐儿脚底抹油溜了。 “三儿,这边这边!”刚出大门,三姐蹲在墙角朝他招手。 “咋样?你是不是也受不了咱娘的叨叨?” 孟春晓苦笑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走后,娘当着我的面把你好一顿骂。” 三姐儿撇撇嘴说:“她就这脾气,见不得旁人比她好。说好听点叫要强,说难听点叫红眼病。” 孟春晓不敢让她继续说下去,赶紧转移话题:“你让我过来干啥?不会就跟我抱怨吧?” 三姐儿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发愁呢,你走了谁帮我卖鞋垫啊?” “就这事?”孟春晓笑嘻嘻地看着她,“你求我,我告诉你咋解决。” “好啊三儿”,三姐儿一把扭住他的耳朵,恶狠狠说:“你忘了谁对你好了啊,还让我求你,快点乖乖地告诉姐!” “哎呦呦,三姐你轻点,松手,我说,我说还不成!” 三姐儿这才松了手,孟春晓揉着发烫的耳朵,没好气道:“三姐,你下手没轻没重,耳朵都没知觉了,刚才就跟你开个玩笑,至于么。” 三姐儿有些不耐烦,作势还要拧耳朵,吓得他赶紧道:“其实是这么回事,那个孟州大侄子跟着我干了一个暑假,觉得做生意挺适合他的,昨天我探了探他的口风,他倒是挺乐意,呵呵,你也知道,他不喜欢学习,即便把他按在学校里也是浪费时间。” “他能行吗?”三姐儿跟孟州打交道不多,显然对他没多少信心。 “肯定能行!”孟春晓却对孟州很有信心,否则也不会把他推荐给三姐儿。 第四十一章 炼狱模式 (今天的第二更,第三更会在今晚九点左右。咳咳,推荐票还是要求的,感觉今天推荐票咋少了那么多?是不是写的不好?如果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欢迎大家提出。谢谢!) 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他亲眼见识过孟州做生意的本事,至少比他强,很多时候他抹不开面子,弯不下腰,低不了头,嘴巴也没孟州的甜。 最让孟春晓放心的一点是,孟州能管住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都门儿清。 这两个月卖鞋垫赚了多少钱,孟州心里是有数的,可他口风非常紧,即便他爹娘问,也没说实话,否则村里早就掀起了风言风语,甚至是滔天巨浪,乖乖,短短不到两个月就赚了几百块钱,虽然不至于都眼红,可三姐儿再像之前那样躲在家里悠哉游哉地数钱,却是不可能了。 三姐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说:“那就试试吧,不行咱再想办法。” 孟春晓把孟州喊了过来,三姐儿问他:“你真不想上学了?” 孟州自嘲地笑笑:“三姑,说句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我脑子其实也不笨,可就在念书这事儿上脑子就不好使了,老师都骂我长了一副猪脑子,里面都是大粪。嘿嘿,昨天我三叔跟我提了之后,我回家和我爹娘商量了,他们让我自己看着办,我想好了,不上学了,就跟着你和三叔做生意,三姑你指挥到哪,我就冲到哪,绝没二话。” 三姑倒是没想到孟州这么会说,不禁收起了轻视之心,看来三儿刚才没蒙自己,这个大侄子说不定真能行。 想了想,三姐儿心里拿定主意,说:“虽然叫你声大侄子,可咱俩年纪差不多,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三儿,啊,你三叔过两天去县城念高中,顾不上卖鞋垫,你看这样行不,卖鞋垫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我不让你吃亏,咱俩四六分,你四我六,你看还成?” 孟州愣住了,自打下了决心跟着三姑干,他就一直在琢磨三姑会怎么跟他算账。 他知道三叔跟三姑是三七分,但他不敢奢望自己也能拿三成,毕竟三叔和三姑是亲姐弟,三姑多一点少一点,无非是他们家左口袋进了右口袋。 可三姑刚才说什么?四六分,我能拿四! “咋了?不乐意?”三姐儿见孟州张着嘴不说话,以为他嫌少,心里就不太高兴了,觉得他不知足。 “啊,三姑我乐意!”孟州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这种好事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三姐儿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孟州咧着大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踏进县一中的校园,孟春晓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只能依稀寻到几处熟悉的建筑,比如山墙上镶嵌着红色五角星的小礼堂,刻着校训的石碑,介绍知名校友的长廊,墨池上的明德亭,以及操场旁边几排红墙红瓦的教室。 孟国庆特意请了半天假,帮他把行李挑过来。 先陪着他交了课本费,收拾好宿舍,忙完后快到中午了。 临走前孟国庆塞给他厚厚的一叠粮票,说:“别不舍得吃,只要不浪费,吃完了我再给你送,我要是有事走不开,就让孟州带过来。你手里钱不少,我就不给你钱了。记住了?” “记住了。” 知道二哥还要赶回去上课,孟春晓没有留他吃饭,把他送到学校门口,隐晦地提了一句:“二哥,你回去后好好看看高中课本。” 孟国庆有些纳闷:“我看高中课本干啥?” 孟春晓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我担心上了高中万一跟不上,还能找你补课。” 孟国庆习惯性地伸手想摸他的头,却突然发现他的个头已经到了自己的下巴,于是手抬到一半便转了向,搭在他的肩膀上,替他理了理衣领,笑着说:“二哥在你眼里就这么不中用?不是二哥吹牛,只要我捡起课本看一眼,考试满分不敢保证,九十分却是有把握的。” 孟春晓见他信心十足,也是松了口气,笑嘻嘻说:“光说不练假把式,等月底回家,我可要出题考你的。” “你小子!”孟国庆双手重重地在他肩膀上一顿,然后又轻轻拍拍他的胳膊,“到时候非让你心服口服。” 县一中每个年级两个班,入学按中考成绩分班,第一名一班,第二名二班,第三名一班,依此类推。 孟春晓一路寻到了高一一班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男老师,看着有点眼熟,这不是中考时他的监考老师嘛! “老师好,咱们又见面了。”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孟春晓寻思着报道当天站在教室门口的,很有可能是班主任。 “是呀,孟春晓,咱们又见面了。我也没想到自己监考的考场里出了个全县第一名,而且还成了我班上的学生。别愣着了,我送你进去。” 教室里已经坐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学生,班主任指着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你的座位在那。” 同学们纷纷向他行注目礼,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座位是全班第一名的,而一班的第一名不就是全县中考第一名么。 孟春晓平静地对班主任说:“老师,我可以自己挑选座位吗?” 班主任愣了愣,这个座位可是最好的,他还不满意? 不过人家是全县第一,自然有挑选座位的资格,于是痛快道:“可以,你随便选,看上哪个告诉我,我来给你安排。” 孟春晓指着最后一排靠门的角落:“老师,我坐那就成。” 班主任:“……”。 看他铁了心要坐那,班主任有些过意不去,问:“还有啥要求,都说出来,能办的我都给你办了。” 孟春晓想了想说:“我一个人一张桌子可以吗?” 班主任大手一挥:“没问题。” 就这样,孟春晓再一次霸占了本该属于差生的“宝座”。 还没发课本,其他同学都在交头接耳,孟春晓坐下后从书包里拿出二哥的旧课本看起来。 他倒不是多么勤奋,更不是在装逼,而是一边浏览课本一边琢磨今年高考会考什么。 他很后悔,早知道会走这么一遭,怎么不把77年的高考试卷翻出来看看? 班主任名叫王波,教高一两个班的数学。 开学的第一天没有开课,他花了一下午专门讲学校的规矩,孟春晓听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一中的炼狱模式早已有之,而且一直传承到三四十年后。 在一中唯一合规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用王波的话来说:“你们爹娘辛辛苦苦把你们送到高中念书,不是让你们吊儿郎当混日子的。你们要是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们土里刨食的父母吗?对得起国家的粮食吗?对得起你们的良心吗?” 第四十二章 战书 (为本书舵主我心不止加更一章,今天的第三更。) 晚自习的时候,拿到了新学期的课本,居然跟二哥用的一模一样,早知道就不买了,白花了冤枉钱。 县里对一中的教学给予了非常大的支持,甚至通宵供电,要知道这年月全县除了少数几个企事业单位外,一到晚上七点,民用电一律不供给。 教室里只有两盏电灯挂在大梁上,有时候外面吹来一阵风,电灯就会轻轻地晃动起来。 电灯的功率不高,看亮度估计最多只有10瓦,可就是这么两盏昏暗的电灯,却点燃了大家学习的热情。 晚自习从七点半到九点半,两节课,每节课一个小时,中间有去上厕所的或者休息的,可以不用请示自己去。 可孟春晓发现,这两个小时,除了他去了一趟厕所,再也没有一个同学出去过,甚至连抬头乱看的都没有。 九点半,本该下课回宿舍睡觉了,可同学们没一个走的,依然在教室里埋头看书。 看到这一幕,孟春晓感觉很惭愧,将已经收拾好的书包放回书洞,重新拿出课本摆在桌子上。 十点了,没人走,偶尔有几个交头接耳讨论问题的,大部分时间里教室里一片安静。 十点半了,还是没人走。 十一点了,依然没人离开教室。 孟春晓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张着嘴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的余光中突然闪过一抹粉红,赶紧闭上嘴巴,回头发现一个姑娘正站在后门外。 眼前的姑娘让他有种惊艳的感觉,这个女孩儿长得真干净,即便在昏黄的灯光下,也那么……,除了干净这个词,他实在想象不出该怎么形容她。 当然,这个干净不是跟肮脏相对的那种干净,而是一种像清水般透明的干净。 片刻的失神之后,孟春晓很快恢复了平静,用口型比划问:“你找谁?” 姑娘先是朝教室里面看了看,然后葱白的手指点向孟春晓,用口型比划:“我找你。” “找我?找我干啥?我不认识你啊。” “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 “现在刚认识,以前是不认识的,只听过你的名字,今年中考全县第一名嘛,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今天总算见到正主了。” 俩人都怕影响同学们学习,所以这番对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着对方的口型,连比带划,居然还能交流下去。 孟春晓觉得刚才这一幕很搞笑,于是笑着比划着:“你都认识我了,可我不认识你,这好像有点不公平。” “我叫傅佳咏,二班的,今年中考全县第二名。”姑娘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可说到“全县第二名”的时候,牙齿不自然地紧咬了一下。 孟春晓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来意,无声地笑了几下,心说这娘们儿烦不烦人,考了第二名怪我啊,至于开学第一天就堵我的门? 本以为自己英俊潇洒,这个漂亮姑娘慕名而来,原来是给自己下战书的,真没劲! 孟春晓突然没了好心情,从凳子上爬起来,侧身挤出后门:“哦,傅佳咏,我记住了。不好意思,我尿急,再不去就要尿出来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粗俗!”傅佳咏红着脸冲他背影啐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就这样的人居然考了全县第一?全县第一也太便宜了吧。 放完水回来时发现教室里居然还亮着灯,我的亲娘啊,你们咋还不走?还睡不睡觉了? 路过二班门口的时候,特意往里面瞄了一眼。好巧不巧,正好跟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傅佳咏对上了眼。 傅佳咏很有风度地冲他笑笑,还微微点点头。 孟春晓却赶紧将目光挪开,有些头疼地敲敲脑门,这小娘们儿绝对不是个善茬,笑面虎,跟这种人打交道多了会惹麻烦,以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孟春晓对自己的直觉很有自信,因为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第一直觉。 既然觉得傅佳咏不好惹,那他就绝对不会往她跟前凑。 想法虽然好,可实践起来却有些难度。 一班二班的教室紧挨着,他和傅佳咏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想躲也躲不过。 躲不过的时候,他只能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也会微笑着冲自己点点头作为回应。 不过他俩的关系也仅仅停留在点头之交上,没再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读高中不是为了考大学,因为还没有恢复高考。 开学时大门口贴的欢迎新生的标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比如,“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为世界革命而读书、培养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等等。 既然不为了高考,那么高中也就没必要实行文理分科。 全县的四个高中里,一中师资力量最全,教学质量最高,甚至还有几个从省城下放的大学老师在这里接受再教育,所以自从恢复高中教学后,一中一口气设置了政治、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九门文化课,再加上体育和劳动,一共十一门课程,也不怕贪多嚼不烂。 除了这十一门课程外,每天下午课后休息时,还有半个小时的课外活动,除了在校园里的菜地里除除草,或者浇浇树之外,还要进行政治学习,分组讨论,小组长记录。 每到这时,孟春晓就变得最老实,因为他怕说错话。 别的同学都出口成章,轮到他发言了,他就拿起《人民日报》读头版头条,这是第一官媒,上面的东西肯定没问题。 虽然没有进行文理分科,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观念深入人心,除了必考的政治和语文外,大家在数理化三门课上花费的时间最多。 不到一个星期,孟春晓已经被动地习惯了高中的作息规律。 早晨五点半起床,十分钟洗漱。 虽然学校没强制要求,他还是自觉地花半个小时跑步锻炼身体。 六点二十早自习,七点四十吃早饭,八点第一节课。中午十一点半吃午饭,十二点半在教室自习。下午六点放学,吃完饭打会儿篮球,七点半上晚自习,一直到十一点半,十二点睡觉。 有人甚至回到宿舍点着油灯继续学,这日子居然比记忆里高考冲刺的时候都紧张,搞得孟春晓都快神经衰弱了。 孟春晓不喜欢张扬,可头顶着中考全县第一名的光环,想藏拙都没机会。 每个学期除了期中、期末考试外,还有月考和单元测试。开学后的连续两次单元测试,孟春晓数理化都是满分。 班主任王波一问才知道他居然已经自学完了高中的所有课程,连大学的微积分都会,便安排他做数理化的课外老师,负责晚自习的时候给同学们答疑解惑。 第四十三章 试卷 (求推荐票,谢谢!) 高中的第一次月考结束了,学校放了两天假。 回宿舍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孟春晓只背了个斜挎包出了校门。 孟州接了孟春晓的班,天天都在县城做鞋垫批发生意,隔三岔五来一中看看三叔,今天一中放假,他早早地收了摊子,坐在校门口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等三叔。 看到孟春晓走出大门,孟州立马爬起来,一边挥着手一边喊:“三叔,三叔!这呢!” 孟州的热情让孟春晓非常不爽,搞得好像迎接他出狱一般。 走到马路对面,将书包扔进萝筐里,没好气道:“下次能不能小点声,你瞧瞧,大家都在看热闹。” 孟州回头看了看,果然大家都在往这边指指点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三叔,主要是见到你太高兴了,嗓门就大了点,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下次下次,你都说了多少下次了?没记性!” 孟春晓有些无奈,这个便宜大侄子啥都好,手脚勤快,嘴巴甜,做生意是把好手,唯独一点让他无法忍受,那就是嗓门太大,特别是高兴激动的时候,离他近了,能让他震得耳膜疼。 孟州哭丧着脸说:“三叔,我嗓门大是天生的,想改也改不过来了,你就将就将就吧。”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抬腿先走了。 孟州挑起担子,几步追了上去,“三叔,过会儿路过乡里我请你喝羊肉汤。” 一听“羊肉汤”三个字,孟春晓顿时觉得肚子饿了,狠狠咽了口唾沫,有一个月没喝羊肉汤了,还真挺怀念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公鸡都能拔毛了?” 孟州嘿嘿笑道:“以前我没钱,嘴也馋,光吃你的了,怪不好意思的。” 孟春晓乐了,调侃道:“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记得有次你追着我要冰糖吃呢。” “三叔,你提这个干啥,都过去了!”孟州脸红脖子粗道。 “行行,不提就不提。对了,赚的钱可别乱花,你这不上学了,把钱攒起来,以后有机会自己出来单干,总不能一辈子给三姐儿跑腿吧。” “我哪舍得乱花钱,这些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心疼着呢。前天给了我娘一百,我留了两百出头,等攒够了钱就买辆自行车,来回骑着也方便。” “啥?你赚了三百块钱,还想买自行车?”孟春晓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孟州肯定地点头:“对呀,我都打听清楚了,一辆自行车二百八十块钱,不过就是自行车票不好弄。” “我没问你自行车的事,你真赚了三百多?” 三百多啊,赶上城里人一年的工资了,而且这仅仅是一个月赚的,可能吗? 孟州肯定地点头:“是三百啊,哦,还有二十多块钱的零头。” “咋这么多?是不是你跟三姐儿加起来三百块钱?” 孟州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叔翻来覆去问个没完,原来他不信啊。 “三叔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算算。咱们村的老娘们一天能做六七十双鞋垫,批发的话赚得少点,但一双最少能有三毛钱,最多能赚四毛五,这个月我卖了两千双鞋垫,差不多赚了800多块钱。” 孟春晓倒吸了口冷气,二手贩子居然这么赚钱,比自己和二哥辛辛苦苦背矿石淘金沙赚得都多,而且还没那么累。 不行不行,心里不平衡了,今天非得狠狠宰他一顿! 说到做到,到了乡里,孟春晓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羊肉汤,两个猪肉大葱馅包子,把肚皮撑得圆鼓鼓的,心里总算舒坦了。 赶在天黑前到了家,全家上下都在等他吃饭。 “啥,你吃过了?”老娘气不打一处来,“白做了这么多好饭,浪费了,浪费了!” 三姐儿说:“浪费啥,三儿不吃,我吃!” “吃吃吃!你就是吃白饭的赔钱货,不见你往家里交一分钱,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咋不上天呢?” 四姐儿抽了抽鼻子:“三儿,你在哪吃的?我怎么闻着羊肉味?” 孟春晓嘿嘿笑笑,竖起大拇指:“四姐,你属狗的!” 拍了拍肚皮,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喝了一大碗羊肉汤,两个猪肉大葱馅的包子。” 今年以来,四姐儿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许是岁数大了,也不爱哭了,反而有了点老娘的风范,抄起筷子在孟春晓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我本来就属狗的,鼻子最灵了,想瞒天过海,没门!” 三姐儿嘴里嚼着大肥肉说:“估计是孟州请客,今天一大早他在我面前念叨呢,说是要好好感谢感谢他三叔。” 老娘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孟州那个七拐八拐的便宜侄孙子凭啥请三儿吃饭,又是羊肉汤又是大肉包子,光这顿饭一个人没有一块钱也得七八毛钱,孟春树家的小子啥时候这么大方了?莫不是跟着三姐儿赚了大钱? 连孟州都赚了大钱,那三姐儿是不是赚得更多? 老娘也不是没偷偷地算过,几百块钱的钱她凭经验勉强算得过来,可一旦涉及上千块钱,她就抓瞎了。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文化,如果不是没上过学,连数都数不利索,就不会被三姐儿蒙在鼓里,连她赚了多少钱都算不出来。 她心里又恨又气,像是猫爪子挠的一样,狠狠瞪着吃得满嘴流油的三姐儿,真想把她的嘴撬开,问问她到底赚了多少。 三姐儿跟老娘绝对是天生的死对头,老娘一个小动作,她就知道老娘要搞啥幺蛾子。 进攻是最好的反击,她眼珠一转:“娘,我打算买台缝纫机,还差点钱,你能不能借我点?” “想都别想!”老娘气得直跳脚,她总算看明白了,自己这个三女儿不是个善茬啊,自己还没开口跟她要钱,她倒好,反过来想骗自己的钱。 她可没那么傻,她手里有钱,而且还不少,有好几沓呢,一沓一千,那就是好几千块钱。可这些钱留着有大用,是要给老二和老三娶媳妇的。 嗯,四姐儿如果表现好点,能考上高中,也多少给她留点做嫁妆。 至于三姐儿这个又丑又懒又能吃的赔钱货,既然她这么能耐,那就算了,一分钱也不给她! 睡觉前,孟国庆坐在炕沿上洗脚,孟春晓递给一叠纸。 “啥东西?” 孟春晓呲着牙笑道:“试卷啊,你送我去一中的那天我咋说的?” 第四十四章 恢复高考 (求推荐票,谢谢!) 孟国庆哑然失笑:“你还当真了啊?” 孟春晓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说:“当然当真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为了考倒你,我这一个月费了老鼻子劲儿了,一边上课还要挖空心思出题,我容易嘛我!” 想着明天没啥事,而且也答应过老三,孟国庆痛快道:“行,明天我就做,你给我监考,这样可以了吧?” “二姐有空没?要不把她喊过来,你俩一起做。” 孟国庆拿着试卷在他头上抽了一下:“出啥馊主意?二姐那么忙,哪有空陪你瞎胡闹?” 孟春晓不乐意了:“二哥,原来你认为我是瞎胡闹?” 孟国庆翻翻眼皮:“我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孟春晓满嘴苦涩,却有苦说不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不过算算日子,离恢复高考应该不远了,到时候不用他逼着,二哥肯定会上心的。 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二姐,她孩子才两岁,上有老下有小,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参加高考。 不行,得让二姐参加高考。记忆里第一次恢复高考不会很正规,出题难度也不大。如果错过了这次高考,二姐再想参加高考,就要跟高中应届生这样的正规军作战了,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不能轻易放弃。 孟国庆没把这份试题当回事,洗完脚往炕上一躺很快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做题的时候,他就有点傻眼了,很多题目自己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从何入手。 看到二哥对着试卷皱着眉,孟春晓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咋样?是不是很简单?” 孟国庆倒没藏着掖着,坦然地承认自己需要翻书看一遍才能做。 “不是,二哥,感情这一个月你就没翻过高中课本啊?” “你说得轻巧,我每天上课都忙昏了头,回家还得备课,哪有闲工夫翻高中课本?” “得得,都是你有理,反正这试卷就给你了,你有时间好歹做做吧。” 孟国庆解脱般地将试卷往炕上一扔:“行,等有空了再说。” 孟春晓气呼呼地说:“白替你操心了,以后懒得管你!” 孟国庆笑着说:“三儿,你管好你自个儿就行了,行了,你在家做作业,我先走了。” “你去哪?” “乡里。” “好啊,你有时间约会,没时间学习,太让我伤心了!”孟春晓追在他后面:“为了弥补我的损失,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俩肉包子,大葱馅的。” 回到学校,当天晚自习的时候,月考成绩下来了。 成绩单贴在高一年级教室门前的宣传栏里,孟春晓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成绩单的最上面,792分,紧接着是傅佳咏,765分,两人差了27分。 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跟站在最后一排高挑的傅佳咏对个正着,于是心情愉快地冲她笑了笑。 傅佳咏眉头微皱了一下,勉强挤出个笑容,转身走了。 孟春晓嘴角勾了勾,小娘们儿,还敢给我下战书,咱当时没接却不是怕了你。 月考只考九门文化课,其中外语成绩不计入总分。 八门课满分八百,孟春晓一共扣了八分。 拿到试卷后才知道,还真被二哥给说中了,作文中语录运用不恰当被扣了3分,政治跟语文一样,在这一点上被扣了5分。 “孟春晓,有空吗?这道题能帮我讲讲吗?” 班主任安排他做课外老师,所以这种事情是他分内之事。而且他也乐得帮忙,对请教的同学来者不拒。 看了一眼题目,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至少三种解题方法。 接着看了对方的解题步骤,心里有了底,先用对方能够迅速掌握的方法讲了一遍,然后又延伸到另外两种方法。 “明白了吗?” “明白了,孟春晓,你可真厉害,谢谢啦!” 孟春晓说得口干舌燥,等同学高高兴兴地走后,回头一看,“你怎么在这?” 傅佳咏脸一红,偷听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两人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 她其实早就来了,倒不是有意偷听,而是看到有人来问他问题,心里好奇,于是倚着门框听了一会儿。 起初她还有些不以为意,第一种解题方法是老生常谈,第二种方法虽然有些新颖,可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第一种方法的变化。 等他讲第三种方法的时候,她心里突然一动,这题居然还有这种解法?他是怎么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想到? 偷听被人抓了现行,傅佳咏有些下不来台,咬着唇说:“我只是路过而已,顺便听了几句,可不是什么偷听。” “哦……。”孟春晓的尾音拖得老长,笑着说:“我也没说你偷听啊。” 傅佳咏哼了一声:“这次月考你又考了第一,可不要太得意,咱们走着瞧!” 孟春晓被她激起了内心的斗志,收起笑容:“走着瞧就走着瞧!” 有了这次经历,俩人之间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反而拉近了不少,路上碰面后,也不再仅仅点头打招呼,偶尔会问句好。 然而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掩饰不了双方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这个事实,这一点他俩都清楚,心里也都憋着一股气。 孟春晓心里憋着一股气,仅仅是不想被这个小娘们儿比下去,尤其是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娘们儿。 傅佳咏心里憋着一股气,是因为她从小到大次次都是第一,却突然在中考上栽了跟头,第一次月考再次折戟,而且惨败。 她自问学识不差,父母都是50年代的大学生,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即便闹运动的那几年也在家学习,因此对来自农村的孟春晓一万个不服气。 这天晚自习,刚上了一半,班主任突然冲进了教室,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中央决定恢复高考了!” 同学们都愣住了,教室里安静了能有半分钟,然后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 孟春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等到了这个消息,同样按捺不住激动,跟同学们抱在了一起。 闹腾累了,班主任用黑板擦拍了拍讲桌:“同学们安静!安静!我还有事情要宣布!” 等同学们都回到座位后,班主任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参加了学校的班主任会议,校领导决定尽快进行文理分班,这事关大家的高考和前途,请同学们认真考虑。过两天就是月考,考试结束放假回家,大家可以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放假回来第一天就报名分班。” 第四十五章 生意不好做 (求推荐票,谢谢!) “太好了,我要学理科!” “我也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唉,愁死我了,我理科不好,只能学文科,回家我爹肯定得打死我!” “没事没事,文科也不错,以后你能做领导的笔杆子。” “要不咱俩换换?” “不要!” 班主任话音刚落,同学们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班主任看着这一幕,难得没有开口阻止,反而鼓励大家互相之间多交流,甚至有拿不定主意的可以直接去问他。 下晚自习的时候,傅佳咏突然出现在后门口,第一句话就问:“你打算学理学文?” 孟春晓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学文学理都差不多,不过对我来说,理科相对容易一些,文科要背的东西太多,我脑子笨,忙活不过来。你呢?” 傅佳咏突然叹气:“不知道呢。” “啥叫不知道呢?你想学啥心里就没点……,数?”孟春晓好不容易咬住舌头才没吐脏字。 “我倒是想学文,可我妈肯定不同意。”傅佳咏愁云满面,柳叶眉都皱成一团。 怎么又一个家长不同意的?难道家长们这么瞧不起文科?搞不懂。 孟春晓倒是第一次看见她发愁的模样,这小娘们儿连愁眉苦脸的样子都这么好看,祸国殃民啊! “你妈连这个都要管?管得也太宽了吧?” 傅佳咏先是点头,马上又摇头,同时还警惕地左右看看:“你不能这么说我妈,唉,不说这个了,我回去了。” 很快迎来第二次月考,可能因为恢复高考和文理分班的干扰,大家普遍对这次月考不怎么上心。 最后一门考试一结束,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急匆匆地离开学校。 孟春晓却不着急,先回宿舍拿了换洗衣服,这才慢悠悠地往校门口溜达。 巧得很,半路碰到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傅佳咏,她也要回家,于是俩人自然而然走在一起。 俩人互问了这次考试的情况,傅佳咏本来还想对对答案,不料校园很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到了校门口。 无独有偶,孟春晓同样感觉校园很小,还没走几步,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又笑了。 “女士优先。”孟春晓故作大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佳咏却不领他的情:“你什么意思?歧视女性?别忘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看他被自己博得哑口无言,傅佳咏心里有点小得意:“好吧,今天我心情不错,就不跟你计较了。” 孟春晓抬头望着天,突然不想开口了,这小娘们儿漂亮是漂亮,可嘴皮子太利索了,怎么说都是她有理,吵架根本吵不过她。 “喂,你怎么不说了?” 孟春晓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路上小心点。” 傅佳咏说:“我家就在附近,离着学校一条街,几步路就到了,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更应该路上小心点,白白胖白胖的,可别半路上被狼叼去。” 孟春晓被她呛住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懒得搭理你,转身朝后挥挥手:“再见。” 离开学校,孟春晓直接出了县城,在国道边上找到在秋风中缩着脖子的孟州。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个点还没卖完?”孟州没去一中门口等他,肯定是鞋垫没卖完。 孟州用袖子抹了把鼻涕,没精打采道:“三叔,你是不知道,这几天生意不好做了,有几个小贩甚至找我退货。” “哦?那你退了没?”孟春晓生怕他脾气硬,跟人家起冲突。 倒不是怕小贩,而是怕闹大了后,被抓了典型,毕竟上面的政策还不明朗,这种事儿只能私下里做,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退了啊,所以我才发愁呢,一下子吐出两百多块钱,心疼死我了,大半个月白干了。”一说起这事儿,孟州就上火,唾沫星子满天飞。 “退了就行,千万别跟人家闹。” “三姑也是这么嘱咐我的,唉,你和三姑都是好脾气,愿意替别人着想。就说退回来的鞋垫吧,都压在三姑那了,三姑也没告诉村里的老娘们儿,可那些老娘们儿还跟三姑抱怨鞋垫卖得少了,她们赚得少了,真是一群白眼狼。” 孟春晓看他嘴角都起了火燎泡,安慰道:“好了好了,唠叨几句撒撒气就行了,愣着干啥,回家啊。晚上我请你喝羊肉汤,啃大肉包子,怎么样,高兴不?” 换做以前,只要听到喝羊肉汤吃肉包子,孟州的口水早就流出来了,可现在他一点食欲都没有,满嘴里都是苦涩,却又不想拂了三叔的面子,愣是挤出一丝笑容:“高兴……,嘿嘿。”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敷衍,没劲,那我自己吃,你在旁边看着。” “那不行!三叔,你刚才说请我的!”有没有胃口不是关键,能白吃白喝才是关键。 北方阳历十月的天气,已经透着丝寒意,北风一吹,扬起了路上的尘土,孟春晓和孟州不约而同地拉起围脖遮住口鼻。 因为生意不好,孟州没了精神,一路挑着担子闷不吭声。 走了一会儿,身上出了汗,暖和了许多。 “大侄子,生意不好做是正常的,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咱们文昌县就这么大,不管卖什么,总有一天市场会饱和。当然有的东西更新换代快或者消耗得快,这个过程不是很明显。但像鞋垫这种比较耐用的东西,再怎么着也得一年才能换一双。” 孟州一听三叔又开始给自己讲做生意的道理,立马竖起了耳朵,问道:“那粮食是不是消耗快的,还有肉之类的?” “对,粮食是日常必需品,很有代表性。这个道理告诉我们,什么生意最好做?快消品的生意最好做,虽然快消品可能利润低点,不过走货量非常大,资金周转快,最后同样的时间内,赚得钱多,同时风险也小了。” 孟州不停地点头,细细琢磨三叔的话,再跟自己做生意的实践经验一结合,真的非常有道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孟州有不懂的就开口问,孟春晓则是有问必答,不知不觉就到了乡里。 还是老规矩,一人一碗羊肉汤两个猪肉大葱馅的包子。 咬了一大口包子,孟州突然问:“三叔,那你说咱们的鞋垫生意该怎么办?” “我刚才讲了一路,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孟春晓说完也不管他,低着头啃包子喝羊汤,等他把东西消灭完,抬头发现孟州早就吃完了,正瞪着大眼珠子看着自己。 “干嘛,我都吃完了,盯着我看也变不出来了。” “不是,三叔,我想好了,就等着你吃完饭跟你说呢。” “哦,你咋想的?” 孟州将桌上的碗筷挪到一边,正八经摆开架势,说:“三叔,你刚才说得对,咱们文昌县就这么大,既然鞋垫卖不出去了,那咱们就往外卖,咱们峰台区七个县,除了文昌,还有六个县呢!” “嗯,想法还不错,不过有个问题得解决。” “啥问题?” 第四十六章 扩大规模 (求推荐票,谢谢!) “铺货渠道,又不懂?这么说吧,峰台地区的鞋垫生意,你是最大的二手贩子,就叫一级经销商。地区下面七个县,每个县都有至少一个二手贩子,这叫二级经销商。县里的二手贩子到你这拿货,之后他们是零敲碎打,还是再批发给别的二手贩子,就是他们的事了,你也管不着也不用管。” 孟州皱眉说:“这可就难办了,别的县我不要说认识人,就是去都没去过。” “这段时间就没有外地人来你这批发鞋垫?” 经他提醒,孟州一拍大腿,兴奋道:“有啊,我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激动完了,脸一下去垮了下去,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可是,三叔,人家买完鞋垫就走了,我去哪找他们?” “你笨啊!文昌县市场饱和了,别的县可没那么快,如果卖得好,他们肯定还会再来,你就在这里等着。” “对呀,这叫啥来着,守株待兔!哈哈……。” 解决了一个问题,孟州咧着大嘴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拍脑袋,说:“光顾着乐了,把正事给忘了。三叔,我还有一个想法,是受你启发的呢。” “受我启发?少拍我马屁。”孟春晓想不出自己给过他什么启发。 孟州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手指沾了点口水,翻到中间有折角的那页,表情很认真地说:“三叔你忘了?暑假的时候你给我这个笔记本,让我有时间统计县城的物价。” “哦,是有这么回事。”这两个月他在学校里过得非常充实,如果孟州不提,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事儿。 他记得暑假给孟州笔记本的时候,笔记本还是新的,可接过笔记本后发现,封皮四周都起了毛边。 “三叔,我按照你之前的样式,每隔两三天就去打听,各种东西的价格都记在上面了。” 孟春晓一边翻笔记本一边感叹,孟州做事儿还是很认真嘛。从暑假的七月份开始,一直到十月底,将近四个月的时间,他整整记了50多页,一本笔记本用去了大半。 “不错,不,是非常好!”合上笔记本,孟春晓狠狠地夸了他几句,说实话,这本笔记本上记录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孟州谦虚道:“这不算啥,真的不算啥,要说好,也是三叔你教的好。” 孟州的马屁翻来覆去就三板斧,孟春晓都已经免疫了,撇撇嘴说:“行了,这马屁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说说吧,你从这笔记本里琢磨出啥主意了?” “我就随便说说,要是说的不对,你可别笑话我。”孟州说话的底气很不足,最关心的还是面子问题。 “让你说你就说!” “三叔,这笔记本上的东西你都看过了,我觉得吧,这小半年来县城的东西越来越贵,今天一块钱能买十三个鸡蛋,明天就能买十二个,后天就只能买十一个了。物价涨,工资却没涨,县城里的人都在抱怨呢,要不县城外面也没那么多摆摊的,大家都冲着便宜去的。” 看孟春晓在点头,孟州信心上来了,越说越快:“既然鞋垫不好卖了,那咱们就卖点城里人急需的东西,比如鸡蛋、鸭蛋、鸡鸭鱼肉。别看现在摆摊卖这些东西的人多,可还是不够卖的,基本上有多少能卖多少。” “就像咱们石湾村,谁家没养几只鸡鸭?就连大队长家都养了一群。虽说上面不让私下里养殖,可真养了也没人管,也就不敢养猪。鸡蛋多了,除了自家吃送人外,很少有人拿出去卖,也没地方卖,卖也卖不出价钱。我刚才寻思,跟三姑合伙做这个生意,也不光鸡蛋鸭蛋,只要乡下有的,城里人想吃的,咱们都做。” “行啊你!”孟春晓真的是没想到孟州脑子这么活泛,他没学过经济学,却能熟练运用经济学的知识。 孟州说的第一个主意,用学院派的话说叫开拓新市场,建设新渠道。第二个主意叫深挖市场潜力,进行品类细分。 孟州听他叫好,激动得搓着手:“三叔,你真觉得行?” “行!怎么不行!大侄子,你就放心大胆地按着你的想法做,钱不够,我让三姐儿借你点。” 孟州赶紧摆摆手说:“不用借,这生意我还想跟三姑合伙做,三姑做事讲究,跟她合伙我心里安稳。不过我就怕三姑不乐意,三叔……。” 孟州一撅屁股,孟春晓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笑着说:“回去我问问三姐儿,问题不大。” 看天色不早了,俩人一人买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着,带回去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到了石湾村,孟州跟着孟春晓去找三姐儿。 进了家门,将肉包子递给老娘,三姐儿眼疾手快抢了一个,不顾头上挨了老娘一巴掌,狠狠咬了一大口。 “小州,你咋来了?”三姐儿嘴角流着油,这时才瞧见站在一旁特尴尬的孟州。 孟州早听说过三姐儿能吃的传言,但今天亲眼见到后,也有些咂舌,居然比自己都能吃,大肉包子三五口就没了踪影。 “三姑,我有事跟你商量。” 三姐儿舔了舔手上的油,说:“走,咱们去西厢房,省得你七奶奶嫌弃。” 孟州不自然地笑了笑,心说,七奶奶人挺好的,每次我来都对我和和气气的,她可不嫌弃我。 孟春晓没去掺和三姐儿和孟州的生意,转了一圈问:“娘,我二哥呢?” 老娘眉开眼笑说:“不是说要恢复高考么,你二哥这两天一直在复习,你少过去给他捣乱,我可指望你二哥给咱家弄个大学生回来,光宗耀祖!” 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看到二哥埋头在桌前写东西。 “二哥!” “吓死我了,你走路咋跟耗子似的,一点声都没有!”孟国庆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偷偷摸摸干嘛呢?”孟春晓明知故问,有心想捉弄他。 孟国庆果然吭吭哧哧,后背靠着桌子,挡住孟春晓的视线:“批改作业呢。” “哦?批改作业都这么专心,你的学生真有福气啊。” 趁着孟国庆不注意,一把抢过桌上的东西,顿时乐了:“嘿嘿,二哥,你撒谎了。” 孟国庆见被拆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得,我认输,这是你上次出的卷子,这两天我看了一遍高中课本,正在做题呢。” “啧啧,上次你对我的卷子不屑一顾,今天咋了?二哥,你没发烧吧?” “滚蛋!”孟国庆被当弟弟的接二连三地挤兑,脾气再好也忍不了,“我就不信一中没宣布恢复高考的消息,你这是挟私报复!” “哈哈……。”报了上次一箭之仇,孟春晓大笑一声,然后挤眉弄眼问:“咋样?是不是很后悔?后悔没听我的劝,多看看高中课本。” 第四十七章 家庭会议 (求推荐票,谢谢!) 孟国庆苦笑着点点头:“可不是么,早知道要走这么一遭,毕业后我肯定书不离手,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临时抱佛脚。唉,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了,我这心里没底啊!” 孟春晓可不愿二哥被困难吓倒,开始给他打气:“二哥,你这么想不对。你看啊,这次参加高考的都些什么人啊,十年前毕业的老三届,插队的知青,闹运动时候读初中的,复课后没正八经读过高中的。你不一样啊,你是受过正规小初高教育的人,高中毕业才一年,知识结构全面,这就是你的优势,你担心啥?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的!” 其实孟国庆在得到恢复高考消息后,就已经分析过了,得出的结论跟老三一致。可即便如此,他仍患得患失,主要是这次机会太难得了,他怕以后政策再发生变动,如果这次考不好就再没机会了。 “二哥,你不会还惦记着去乡里当干部吧?”印象中,二哥是个乐天派,现在愁眉苦脸的模样很少见。 孟国庆嗤笑一声:“瞎扯!上大学多好啊,就是给我个县革委会主任换,我也不干!” 嘴上这么说,其实到现在没接到去乡里工作的消息,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的,是不是刘主任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是又有人从中阻挠? 不过,自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他早就把这事儿抛到一边,对他来说,天大地大,高考最大。 见孟国庆表情轻松了不少,孟春晓又加了把火:“二哥,别忘了还有我呢,我和你一起复习,咱俩互相出题看谁能难住谁。不是我吹牛,如果我参加高考,不敢说全省状元,地区状元我勾勾手指就能到手。” 孟国庆终于被逗笑了:“好了好了,再吹下去,大哥养的牛都要被你吹上天了。” 兄弟俩达成一致,吃过晚饭后,凑到一起讨论这次高考会怎么考,考什么。 孟春晓倒是记得这次高考非常简单,但他没见过真题,到底简单到什么程度,他是一概不知。 为了保险起见,他和二哥都认为应该尽可能地往难里准备,难的都会了,简单的更不在话下。 一直讨论到快十二点了,孟春晓最先撑不住,爬上炕睡觉。 刚闭上眼,猛地坐起来,一拍大腿:“哥,咱怎么把二姐给忘了!不行不行,明天把二姐喊过来,我要开一次家庭全体大会!” 孟国庆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笑骂道:“你算老几?还你要开家庭大会。就是要开,也是大哥召集开。” “对对,让大哥开!”孟春晓光顾着激动了,居然忘了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即便大哥分了家,可长兄如父,除了老娘,不,有时候在某些大事上,甚至老娘的话都不如大哥好使。 孟国庆觉得老三这个建议不错,沉吟了片刻,说:“这样吧,明天一大早我去一趟大哥家,这事儿大哥肯定不会反对。然后你去二姐家,让她们一家三口中午前赶过来。我去乡里买点肉,中午咱们一边吃一边开会。” “行!”孟春晓对二哥的安排满意极了,如果让他来组织,哪会想到去买肉?估计茶水都能忘了准备。 “对了,二哥,这事儿要不要跟娘说一声?” 孟国庆打了个哈欠,把身体往炕上一扔,闭着眼睛说:“说不说都一样,娘肯定一万个支持。你当时年纪还小,不记事,二姐高中毕业那年,因为高考取消了,不能上大学了,咱娘和二姐在家抱头哭了整整一宿。” 一听二哥又开始讲以前的事,孟春晓来了精神头,翻身趴在炕上,探头问:“二姐哭我能理解,娘不至于吧?” 孟国庆睁开眼睛说:“咋不至于?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她呀,就盼着咱兄弟姐妹中能出个大学生。大哥和大姐都没上过高中,她指望不上了。二姐长得漂亮,学习好,娘对二姐的期望很高,就等着她上大学给她争脸呢。” 孟春晓轻轻叹气:“别看咱娘没上过学,却是个尊重知识的人,眼光也不错,要不也不会拼命供咱几个上学。” 孟国庆无声地列了咧嘴,用手捂着脸说:“说起这事儿,我就够后悔的,跑去串联整整一年,回到家差点没被娘打死。三儿,真的,娘那次真的是下死手,扁担都打裂了,我在炕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下不了地。” “哈哈……。”孟春晓幸灾乐祸地大笑,往二哥那边挪了挪身子,问道:“二哥,你跟我说说你串联的事儿呗,见着主席没?” “见着了,不过就在底下远远的看了一眼,光顾着激动了,也没看清楚。”这是孟国庆迄今为止最得意又最为遗憾的一件事,十多年后重提,依旧满脸怀念。 “那么多人,能瞧一眼你就知足吧。对了,二哥,你都去哪了?” “去的多了,首都,天津,怀柔,通州,张家口,首都周围几乎都走遍了,而且是真的用脚板子走的。” “不是吧,你们走路去首都的?两千多里地呢,骗谁呢?” “去首都当然是坐火车,哎呀,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在省城是怎么上火车的,脚根本沾不了地,晕头转向的被人夹着上去了。上了火车更挤,我那时长得瘦,就爬到行李架上躺着,还别说,那地方人最少,我就在上面躺了一天一夜,怕上厕所,就不吃不喝硬挺着。” “我听说你们串联不用买火车票,是真的吗?” “何止不用买火车票,就是吃饭住宿都不花钱,而且吃得比在家吃得还好,别看我在外面转悠了一年,可回来的时候胖了十来斤呢。” …… 孟春平就着大陶碗喝了一口地瓜干酿的酸酒,咂咂舌头,想让酒味儿能多在舌头上停留片刻。 话说有多久没喝过酒了,都快忘了酒是啥味儿了。 孟春平又抿了一小口地瓜烧,清清嗓子说:“前两天高考不是恢复了嘛,国庆已经决定参加这次高考,现在正在复习,国庆用不着我来操心。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是为了春华。” “啥?为了我?”孟春华蒙圈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 孟春平点头说:“一大早国庆就把我堵在家里,说你是66届高中毕业生,符合高考报名条件,想让你跟他一起参加高考。他要是不提,我还真把你给忘了,这是好事儿啊,我坚决支持,咱娘也同意了,现在就差你和茂松两个没表态了。” 没等孟春华开口,王茂松连忙吐出嘴里的鸡骨头,高举双手:“大哥,娘,我举双手支持春华上大学!” 第四十八章 一切为了高考 孟春华瞪了王茂松一眼:“没你的事,你瞎掺和什么?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王茂松不乐意了,很严肃地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孟春华摔了筷子:“我去上大学,谁带孩子,谁给你做饭,谁伺候咱娘?” 王茂松一向怕老婆,但这次却一点不怵,瞪着牛眼珠子说:“我来带孩子,我自己做饭,咱娘身体硬朗着呢,不用咱们伺候!” 孟春华愣住了,她的印象里,王茂松从来都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丈夫有点窝囊,没想到今天他敢跟自己顶嘴,而且还是为了高考的事儿跟自己翻脸。 她想不通,不是她不愿意参加高考,她怎么能不愿意呢,她想上大学都想了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啊! 她做梦都想抱着书徜徉在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做梦都想每天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做梦都想每天下课后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尽情看书……。 她只是放不下孩子,放不下他,放不下这个家啊! 孟春晓见识不妙,赶紧捅了捅二哥:“你快劝劝二姐,别还没参加高考,两口子就打起来。” 孟国庆悠哉游哉地抿着地瓜烧,头也不抬说:“屁大点事儿,你瞎操心啥。” 果然如二哥所说,在孟春华的怒目注视下,王茂松的肩膀越来越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贱,最后甚至屁股都离开了板凳,半蹲着把脑袋凑到孟春华跟前:“华,你要是委屈,就打我一巴掌解解气。” 孟春晓不忍直视,把头扭到一边,二姐夫咋这么没骨气呢!太给大老爷们儿丢脸了! 孟春华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板起脸,说:“这事儿我考虑考虑吧。” 王茂松急了:“这么好的事儿还考虑啥!” 孟春华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考上大学不要你这个莽汉了?” 王茂松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都流眼泪了:“我说孟春华啊孟春华,你要是说别的,我可能还真担心,你说这个,我压根就不怕。” 孟春华以为他当着外人面嘴硬,斜眼问:“为啥?” “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你是啥人我还不清楚?刀子嘴豆腐心,心软得连只蚂蚁都不敢踩,你能舍得我和孩子?你要是不放心我和孩子,你去哪读书,我就抱着孩子跟着你,你在学校里安心读书,我就租个房子看孩子,咱们一家三口……。” 孟春华听他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肉麻,尤其当着这么多人面,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赶紧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闭嘴闭嘴,我考还不行!” 老娘今天在饭桌上难得没说一句话,一直冷眼旁观。二女婿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对这个女婿是相当满意。 亲自给王茂松倒满地瓜烧,又拨了半碗大肥肉,笑眯眯地说:“茂松啊,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二姐是啥性子,我这个当娘的最清楚。退一步讲,如果我这个老不死的眼瞎了看不清人,哼,我就一头撞死在大门口,省得被人戳脊梁骨!” 王茂松脸上乐开了花儿,马屁立马递了过去:“哎呀,谢谢娘做主!” 眼角余光瞥见孟春华沉着脸,马上又说:“不过我相信春华,她人老好了,娘,你就甭操心了,安安稳稳地等着国庆和春华上大学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孟春晓赶紧趁热打铁,撺掇二姐:“姐,你现在有复习资料吗?” 孟春华苦笑说:“我的书当年都让我一把火烧了,一片纸都没留下来。” 孟春晓跟孟国庆对视一眼,说:“我跟二哥说好了,互相出题考倒对方,要不你也一起?” 孟春华虽然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尤其老三啥德性她门儿清,不过她现在被逼上梁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什么都没有,那就不如跟他俩一起胡闹。 “行吧,咱们每半个月出一套卷子,正好一个星期做一套,一个月后互相批改点评,然后总结经验教训。十二月十一高考,今天十月三十,满打满算正好六个星期,这样一来,咱们一人就能做六套卷子,再突击突击课本,点评讲解加深加深印象,我觉得问题不大。” 孟春晓嘴里啧啧不已,二姐不愧教了这么多年书,安排起来头头是道。 “二姐,二哥,我会让孟州把我的卷子带回来,你们的也交给他。” 孟春华有点纳闷,老三怎么对这事儿这么积极?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问道:“三儿,你又不参加高考,这事儿你掺和啥?” 孟春晓理直气壮说:“我得帮你和二哥,确保你俩都能考上大学,以后我要是找不到工作,就跟着你俩吃香的喝辣的!” 王茂松哈哈大笑:“哎呦三儿,你真有眼光,你就等着占你二姐的光,吃香的喝辣的吧。” 孟春华也乐了,把孟春晓的头抱在怀里,使劲地揉搓着他地头发:“三儿,你这么想对也不对。对,是因为二姐和你是亲姐弟,二姐肯定不会不管你。不对是因为你是男子汉,不能靠别人,要靠自己。你现在学习不错,好好学习,后面凭本事考大学。只要考上了大学,还能少了你的工作?就是城里的小姑娘也由得你挑。” 孟春晓不好意思地从二姐怀里钻出来,说:“二姐你最后那句话我爱听。” “啊……,哈哈……。” 二姐笑岔了气,狠狠地抽了他一后脑勺:“小小年纪净想些没用的,不行,十八岁以后才能想!” 孟春晓撇撇嘴,心说,这东西是能不想就不想的吗?没看我又长了好几颗青春痘,隔三岔五地做梦。 周日下午回到学校,将文理分科志愿报给了班主任,晚自习的时候,分科方案和名单就贴在了教室门口的宣传栏里。 一中又一次展现了它的高效,一切为了高考,连一晚上都不想耽搁。 旁边还有上次月考的成绩,月考成绩按文理分别统计排名,孟春晓位居理科榜第一名,再往下看,第二名是傅佳咏。 她不是说想学文科吗?看来她到底还是没翻出她妈妈的五指山。 高一两个班八十八个人,五十九个人选理科,剩下的不到三十人选文科。 不管理科人多还是文科人少,一中就这么多师资力量,文理各分了一个班。 孟春晓的班主任成了理科班的班主任,分配座位的时候,他照旧让孟春晓先选。 孟春晓依旧选了老地方,他的东西还在那张桌子里放着,都不用折腾了。 剩下的尖子生们都选择坐在前排,到了最后,孟春晓不禁感叹运气真好,他又可以独自霸占一张桌子。 第四十九章 模拟题 (求推荐票、收藏,谢谢!) 分科分班是为了更好地应付高考,所以从第二天开始,一中的所有工作都向高考看齐,为高考服务。 讲台上的老师仿佛焕发了第二春,脸上的笑容多了,讲课的语气也变得铿锵有力,精神头更是十足。 高考恢复了,他们这些臭老九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对于这一点,老师们深信不疑。 开课没几天,老师们纷纷向学校反映,教材太老,很难跟上新形势。尤其是高二毕业班的老师们,他们带的学生首当其冲,最是着急上心。 教材如果不作更新,明年夏天的高考很难跟其他地区的学生竞争,吃亏的是学生,丢面子的是学校。 72年文昌县复课后,一中选用的是60年代初的高中教材,不能说这套教材不好,可毕竟是十多年前编写的,谁也无法保证能否适应当下的高考。 问题反映上来了,校领导也毫无办法,他们不是大罗神仙,又不能空手变出教材来。 最后头发花白的老校长,从一中后面的废品回收站里,淘来了一套破旧的《数理化自学丛书》,然后亲自组织老师刻印蜡纸,一口气复印了一百多套,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理科班学生人手一套。 文科班的老师看到理科班居然有了新教材,眼珠子都红了,天天堵在老校长办公室里,没别的事儿,就是伸手要教材。 老校长被堵得烦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句“要不你来当校长”就把一群徒子徒孙给吓了回去。 有了新教材,理科班的学生学习热情高涨,每个人恨不得不睡觉,都想尽快将《数理化自学丛书》上的知识吸收消化完。 孟春晓很快看完这套资料,感觉编得也就那样,不过高中的理科知识点倒是面面俱到,用来做高考复习资料绰绰有余。 “你在弄什么?”课间休息,孟春晓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自从跟傅佳咏分到一个班后,也不知道咋了,孟春晓感觉她跟自己疏远了许多。 没在一个班的时候,路上碰见了偶尔还能聊两句。现在倒好,同在一个班都半个月了,又回到了点头之交的时候。 “做物理题呢。”孟春晓头也不抬,说真的,他心里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怨气的。 傅佳咏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拿起试题看起来,“咦,你从哪搞的试卷?题目还挺有难度的。” “我二姐出的高考模拟题。” “你要参加高考?”傅佳咏惊讶极了,声音都有些变调。 看她面露困惑,孟春晓便把他们兄妹三人之间的比试说了一遍。 “嗬,你们家真行,两个人同时参加高考,要是都考过了,肯定是你们文昌县的一段佳话。” 孟春晓心里一动,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点东西,于是试探着问:“你家不是文昌县的吧?” 傅佳咏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地点点头:“我妈是文昌县的。” 孟春晓感觉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没再追问,伸手说:“东西给我啊,我今天就得做完,明天托人带回去。” 傅佳咏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你今天要是做完了,能不能借我抄一遍,我也想做一遍试试。”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确定都要抄吗?语数物化政,理科一共十份卷子啊。” “确定!”傅佳咏重重地握了握拳。 “这样吧,我二姐出的我就差物理没做完,剩下的你先拿去抄,对了,还有我二哥出的试卷,我都做完了,你一起拿去。” “太好了,谢谢你孟春晓!” “不客气。”孟春晓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貌似这还是傅佳咏第一次对自己说谢谢。 以前她倚着后门门框偷听自己给同学讲解习题,有时候甚至拐弯抹角请教问题,她都没说一声谢。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晚自习放学时,傅佳咏终于抄完了试卷。 北方十一月中旬的夜晚冷得很,县一中的教室都是没吊天花板的平房,北风顺着窗户和屋顶的缝隙钻进教室,教室里寒气逼人。 傅佳咏将小手放在嘴巴前哈了口气:“今年冬天来得真早。” “你怎么不戴副手套?”孟春晓努力地将目光从她冻得通红的小手上挪开。 傅佳咏又哈了一口气:“手套太厚了,写字不方便。” 孟春晓用手比划着:“可以戴那种露手指头的。” 傅佳咏瘪着嘴说:“我妈不会织,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的,算了,将就着吧。” 十一月底,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结束了。 孟州如今和三姐儿合伙做农副产品批发生意,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今天倒是赶巧来县城办事,顺便接孟春晓回家。 “三叔,三叔!这呢!” 孟州的嗓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校门口的学生纷纷向他行注目礼。 孟春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孟州实在太得瑟了,太张扬了,太风光了! 不就是买了辆新自行车么,生怕声音小了,别人看不到他的新自行车。 更让孟春晓难为情的是,孟州这个憨货居然站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掐着腰朝自己喊。 “你赶紧给我下来,快下来!”隔着老远,孟春晓就开始咬牙切齿地呵斥。 孟州单手按着座椅,两条大长腿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 用力地拍拍自行车座,咧着大嘴问:“三叔,俺今天新买的大金鹿,咋样?好看不?” “好看你个头!”他不笑还好,一笑就让孟春晓恨不得掐死他。 回头望了望,发现大家不时地朝这边指指点点,于是更恼火了:“赶紧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哎,这就走!”孟州看他脸色不善,也不敢继续炫耀下去,将大金鹿掉了个头,回头说:“三叔,上车!” 可惜不是长头发,没有戴墨镜,否则还真有点八十年代小青年的风采,不,风骚。 孟春晓刚跳上后座,就听孟州嘴里发出“咦”的一声。 “三叔,那个小娘们儿怎么也在一中?” “哪个小娘们儿?” “就是那个长得白白的,高瘦高瘦的,扎着两根麻花辫的。” 顺着孟州的手指看过去,他不禁笑了,真巧,那边站着的是傅佳咏。 看到傅佳咏朝自己挥挥手作别,他也挥了挥手,这一幕把孟州看得目瞪口呆。 目送着傅佳咏远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子拐角处,孟春晓才收回目光,拍了拍孟州的后背:“愣着干啥,走啊。” 孟州也回过神来,连忙道:“这就走,我这就走。” 第五十章 恼羞成怒 (求推荐票,谢谢!) 刚蹬了两圈,孟州忍不住回头问:“三叔,你跟那个小娘们儿认识?” “当然认识啊,我俩同班同学能不认识吗?你别一口一个小娘们儿的,人家有名字,傅佳咏,听听,人家的名字多好听,佳咏佳咏,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孟春晓毫无羞耻感地吊起了书袋,其实这俩字还是他专门问过孟春庆才知道出处的。 “大侄子,以后记住了,做人要懂礼貌,不要再喊人家小娘们儿了。” “哦。”孟州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然后不吱声了。 就刚才那会儿工夫,瞎子都能看出来,三叔貌似喜欢那个小娘们儿,本来有满肚子话要跟他说,现在好了,啥也别说了,说了得罪人。 孟州闷不吭声地蹬自行车,孟春晓还在回味着方才傅佳咏的那一笑,右手摸着下巴寻思着,这小娘们儿是不是也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 “不是,大侄子,你咋认识她的?”孟春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按理说孟州跟傅佳咏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孟州吭吭哧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气得孟春晓在他后背上砸了一拳:“快说!” 孟州没办法了,得罪人就得罪人吧,咬咬牙说:“三叔,我哪能不认识她?这小娘们儿……,啊不,这个傅什么,这个姓傅的烧成灰我都认识!三叔你忘了,我第一天跟你来县城卖鞋垫,碰到一个嘴巴不干净的女干部,这个姓傅的小娘们儿跟那女干部是一伙的,感觉像是娘俩儿。” “哦?”孟春晓眉头一皱。 经过近三个月的相处,他对傅佳咏的印象还不错。原以为是个冷美人,熟了之后才知道她外冷内热,其实挺好打交道的。 不过这时他却有些拿不准了,傅佳咏居然是那个女干部的女儿,这也太巧了点吧。 孟州回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狠狠心,反正已经得罪了,那索性得罪到底。 “三叔,别看那小娘们儿长得好看,可长得好看有啥用,就她娘那种人,谁要是跟她好上了,以后准没好日子过,七奶奶也不会同意……,哎呦,三叔,你别在车上打我,哎呀呀,要拐沟里了!我不说了还不成……。” 孟春晓被孟州几句话戳破了小心思,不由得恼羞成怒,在后座上对着他就是一阵猛打。 心里舒坦了,孟春晓却又开始头疼。 刚才恼火归恼火,但他的脑袋还是清醒的。 孟州说得不无道理,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娘的是那种臭德行,教育出来的女儿会是啥样? 而且老娘一直念叨,找媳妇要先看丈母娘,丈母娘不好,媳妇再好也不能要。 如果——当然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自己真跟傅佳咏好上了,跟她妈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人做亲家,老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老娘虽然没文化,可却不是个糊涂人,眼睛毒着呢,谁好谁赖一眼就能看清。 想明白了这点,孟春晓虽然没给孟州道歉,不过态度倒是好了许多。 孟州第一次见识三叔发这么大脾气,后悔自己多嘴。 其实他也知道刚才那番话自己不该说,可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叔往火坑里跳吧。 好在三叔是个明白人,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不怪他了。 俩人都揣着明白当糊涂,默契地岔开话题,聊起了最近的生意。 一说起生意,孟州开始口若悬河:“三叔,还是你想得长远……。” “别拍马屁!有什么说什么。” “哦,也不是拍马屁,实话实说嘛。好好,我不拍了。咱们峰台地区七个县的二手贩子我都找全了,一个县多的能卖六七百双鞋垫,少的两三百双。咱们生产队的老娘们儿天天晚上点着油灯做鞋垫,都做不过来。三姑一看不好,就去找刘婶商量,刘婶又组织了一批老娘们儿,最近三姑每天都能收上来百十来双。” “还不错,不过产量有点低了,你们就没再多找些人?” “唉,咱们石湾村就那么多人,现在正好是农闲,全村只要是会做针线活的老娘们儿,都在干这个。” “笨啊,真不是我鄙视你们,咱们村没人了,可以去邻村啊,像什么灶头村,高家庄,冯家涧,怎么会缺人呢?” “三叔,我们也想啊,可不敢去啊。” 孟春晓纳闷了,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不敢去啊。 难道别的村也有人在做这种生意?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孟春晓否定了。 开玩笑,现在是什么年代?还没改革开放呢。 即便过两年改革开放了,很多人依然怕这怕那,瞻前顾后,不敢尝试做生意,更何况现在呢。 孟春燕敢做这个生意,一方面是穷怕了,另一方面是被孟春晓蛊惑的。再加上她本身胆子大,敢闯敢干,于是头脑一热就干上了。 可即便如此,三姐儿在决定大干之前还是去找刘婶要了个名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也怕被割尾巴啊。 所以,孟春晓实在想不出邻村谁会有如此胆量组织干这个生意,这事儿肯定得有个挑头的,否则形不成规模,就不可能对自家生意产生冲击。 心里存着疑问,孟春晓问:“为啥不敢去?” “咱们村干这个,有刘婶撑腰,其他村不行,万一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咋办?” 孟春晓张了张嘴,原来不是竞争对手出现了,而是自己刚才把问题想复杂了。 可对于这种事情,他没一点经验。 记忆里好像有的地方管得很严,比如雇佣超过几个人的手工业者,就是资本家;或者家里养超过几只鸡鸭的,就算走资本主义,要被割尾巴的。 幸运的是,峰台地区尤其是文昌县这方面管得比较松,上面的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土生土长的文昌人,谁会跟乡里乡亲过不去呢。 看孟春晓不说话,孟州有些失望的砸吧砸吧嘴,以前只要遇到了难题,三叔马上就能给出好点子,今天三叔咋了,难道被那个小娘们儿把魂勾去了? 孟州怕冷了场,也不管孟春晓是不是在听,自言自语说:“这两天我找了几个跟我玩得好的,让他们去邻村收鸡蛋鸭蛋,有时候也会顺带收些野兔野鸡还有松莪子,攒够了我就挑着来县城卖,生意还行。年底快到了,我估摸着越往后生意越好做。” 孟州和三姐儿的合伙生意做得好,孟春晓也替他俩高兴,拍拍他的后背:“既然赚了不少,今晚这顿饭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孟州哈哈笑道:“三叔,你这话说的,千万别跟我客气,到时候随便点。” “对了,你挺能耐的啊,这大金鹿从哪搞的票?” “别提了,你是不知道这票有多难搞,我也是求爷爷告奶奶,还花了一百块钱才托人给弄的。我也就是运气好,三姑老早就想买台缝纫机,到现在还没搞到票呢,啥啥都要票,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第五十一章 拼命 (求推荐票,谢谢!) 有了大金鹿就是方便,原本步行需要走至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俩人骑着自行车只用了四十多分钟便到了家。 刚进门不久,二哥和二姐下了班,结伴而来。 孟春晓见到他俩时有些认不出来了,一个月不见,二哥和二姐憔悴得像是出来逃荒的。 两人眼珠子都带着血丝,肯定是天天熬夜了。 二姐是个急脾气,回了娘家连招呼都不跟老娘打,拽着俩兄弟就进屋:“三儿,你可回来了,我和你二哥就等你了,咱们抓紧时间对答案。” 孟春华看着长得柔弱,手劲却不小,孟春晓用力地挣脱开,从书包里掏出《数理化自学丛书》,得意洋洋地说:“二姐,瞧瞧,我给你和二哥带回来啥好东西。” 二姐接过书看了一眼,随即眼角带着笑意地看了孟国庆一眼,顺手把书扔进孟春晓怀里:“这本书已经有了,我和你二哥轮换着都看完了。” “啥?你们有了,从哪搞的?” 听班主任说,这本书很少见,整个文昌县估计都找不出几本,也就是老校长耐心,再加上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才能在垃圾堆里发现它。 二姐朝孟国庆撇嘴:“这你得问你二哥。” 孟春晓感觉二姐的语气有点奇怪,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满和警告,难道是二哥从哪偷来的? 孟国庆被二姐盯着感觉浑身不自在,苦笑着说:“这是上海的一个朋友寄给我的。” “上海的朋友?”孟春晓更糊涂了,“二哥,你咋会有上海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孟国庆支支吾吾不想说,二姐语气生硬地说:“还不是当年串联的时候认识的,还是个姑娘,都十多年没见面了,啧啧,孟国庆,你可真行!” 其实过去的半个月,孟春华都不知道骂二弟多少次了,一提起这件事,她心里就极度不舒服。 虽然孟国庆一直辩解跟那姑娘没有一点关系,唯一的联系也就是隔一年半载通封信问候一下。 孟春华却不相信这种鬼话,噢,平时不常联系,高考恢复的消息刚公布,人家姑娘就巴巴地给你寄来了复习资料。 孟春晓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先是有些羡慕二哥,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女人缘。 随即又开始嫉妒,想我孟春晓,咳咳,长得也不赖,咋就没这种女人缘?凭什么啊! 紧接着,又开始警惕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在他的心目里,二哥的媳妇只能是苏梅! 一定要想办法灭了这个危险的苗头,斩断二哥跟那姑娘的联系,或者说服老娘赶紧让二哥把苏梅娶了,让二哥没了退路。 对,还是第二个方法好,简单有效! 心里虽然打定了主意,不过孟春晓认为没必要马上实行,至少要等到高考结束,免得二哥分心发挥失常。 突然发现孟国庆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孟春晓心里暗笑一声,眼珠转了转,拍着胸脯说:“二哥,我肯定会守口如瓶的!“ 孟国庆一听这话,不由松了口气。他知道三弟跟苏梅关系很好,生怕他把这事儿告诉苏梅。 本来就没有的事儿,万一苏梅当了真,那他可真是没偷到狐狸反倒惹了一身骚。 二姐冷哼一声,说:“你们兄弟俩别挤眉弄眼了,也不嫌臊的慌。麻溜点,赶紧对答案。” 兄妹仨将这个月做的试题堆在炕上,每人半个月出一套,一个月两套,三个人一共六套。 过去的一个月,他们每个人不仅要绞尽脑汁地出两套题,还得每个星期做一套题,时间紧任务重。 孟春晓倒还好,在学校老师们根本不管他,课堂上想干啥就干啥,出题做题的时间很充裕。 可二姐和二哥白天还要给学生们上课,晚上还有晚自习,只有下了晚自习后才有自己的时间准备高考,可想而知,他俩这段时间得有多拼。 改卷没用多长时间,最后统计出来结果,孟春晓做错的题目最少,数理化都是满分,只有政治和语文扣了分。 二姐拿着孟春晓写的作文,皱着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三儿,你写的这都是些啥?狗屁不通!国庆,你看看咱们的好弟弟,这句话怎么能用在这呢?幸亏是咱们私下里看,要是高考的时候真这么写,不判零分那是阅卷老师网开一面。” 孟国庆看过后给了孟春晓一后脑勺:“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平时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你咋还这么写?” 孟春晓被他俩训得跟龟孙子似的,又不敢顶嘴,只能低着头虚心接受批评。 二姐刀子嘴豆腐心,硬话说完了,开始安慰他:“三儿,你要是不会写这些东西,那就不要写,咱们宁肯少拿点分,也不能出错拿零蛋。” 孟春晓一指孟国庆:“二姐,我之前说了不会写,可二哥逼着我写,不写还不行。” 孟国庆被他气笑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二姐怕兄弟俩吵起来,赶紧打圆场:“国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三儿不会写就拉倒。以他数理化的成绩,只要发挥不失常,作文扣个十分二十分的,问题不大。” 孟国庆无奈地点点头:“行吧,我懒得管了。” 试卷批改完后,兄妹仨随口吃了点东西,然后将错题挑出来,一道道地讲评,一直到凌晨两点,孟春晓最先坚持不住,歪在炕头睡着了。 孟春华和孟国庆同样又累又困,可他俩不想睡,也不敢睡,将刚才讲评过的试题又巩固了一遍。 月底这两天,兄妹仨基本上没出过门,白天黑夜连轴转,抓紧一切时间将这六套高考模拟试题吃透。 孟春晓不参加高考却如此拼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帮二哥和二姐考上大学。 不仅要考上大学,还要以高分考上大学,因为他仍然担心二哥会被顶替。 而且二姐跟记忆里不一样,这次她在自己的影响下也参加了高考,孟春晓更怕的是,不仅二哥会被顶替,甚至连二姐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虽说这个时代是最公平的时代,可普通平民老百姓很多时候依然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自家的背景就这样了,已无法改变,更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所以求天求人还不如靠自己。 如果二哥和二姐考了全县前三,他相信,就是借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冒名顶替全县前三。 说到底,他现在实力太弱小,人家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自己,所以只能抱着退让的心态,不想沾上这种糟心事,想来想去,只能通过考高分这个途径来避免对方打自家的主意。 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今天点娘很忙,六点四十发的文,十五分后才刷出来。我还以为这本书被那啥了,惴惴不安了整整十五分钟啊!所以,看在小扑街这么忐忑的份上,书友们还不赶紧拿票票砸死我?把我埋了也成!求推荐票,谢谢!) 如果考了高分还被顶替了,孟春晓也没啥好怕的了,说不得大闹一场。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大不了不上大学了。 不能上大学虽然可惜,但他认为大学只是个跳板。有了这个跳板,今后走得能更快更轻松一些,没有这个跳板,无非起点低了点,艰难了点,最坏也就是土里刨食,但他相信,凭自己的双手和知识,带领全家奔小康并非难事。 千好万好,一家人健健康康、吃得饱穿得暖最好! 开学前一天中午,孟春晓照例提前返校。 临走前,他很想给二哥二姐打打气,鼓鼓劲,可张了好几次嘴都没开口。 最后一句话也没说,背着包闷声上了孟州的自行车,向他俩挥手作别。 到了村口,回头望去,二哥二姐并肩站在家门口,向这边眺望着。 孟春晓用力地挥挥手,大喊:“你俩别熬夜了,就是考不好,上不了大学,咱家还有我呢!以后跟着我孟春晓吃香的喝辣的!” 孟春华扑哧笑出声,随即用手背擦擦眼角,感慨说:“国庆,咱家老三长大了。” 孟国庆背着手望着村口,过了一会儿说:“是啊,姐,三儿确实是大人了。” 还有十天就要高考了。 孟春晓虽然不参加高考,可他似乎比任何人都紧张。身在学校,心却飞到了二姐和二哥身上。 好不容易沉下心花了几天时间,琢磨出最后一套试卷,然后托孟州带回家,希望这套试卷能对二姐和二哥有所帮助。 他甚至好几次晚上睡觉前,默默地拜起了满天神佛,从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一直拜到了石湾村的土地爷。 实在找不到神仙拜了,只能等待,听天由命,或者发呆。 “孟春晓,想啥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孟春晓回头看着傅佳咏,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小娘们儿为什么每次都要从自己身后突袭?似乎从来没见过她从教室前面走过来,就这么喜欢走后门? “没想啥,有事?”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孟春晓想起她的那个干部妈妈,心里一阵烦躁,语气不由得生冷了些。 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妈? 傅佳咏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细心的她从孟春晓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或许是经历过很多事情,傅佳咏高傲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脏。 之前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今天是怎么了?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傅佳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假期里我把那几套试题做完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尽管心里不断地在告诫自己,不要答应,不要答应,可孟春晓对上她清澈的眸子,却鬼使神差地点头:“好。” 等傅佳咏走后,孟春晓看着桌上的一叠纸,重重地将额头顿在桌子上。 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 孟春晓啊孟春晓,你真没出息! 只是既然答应了傅佳咏,那么不管自己事后再怎么纠结,也不能反悔。 于是上英语课的时候,把几套试题批改出来,错题不多,看来这小娘们儿也把高中的课程自学完了。 看还有时间,又手贱地将错题的正确步骤和答案写出来。 想着这次对她算是仁至义尽,以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她爱搭不理了。 抱着这种心态,下课后他第一次主动去第一排找傅佳咏,把东西放在她的桌上,不等她开口,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之后的几天,孟春晓尽量避免跟她打照面,远远地看见她就绕道走。 聪敏的傅佳咏感觉到了他的刻意疏远,虽然很想当面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甚至好几次她从教室外面绕到后门口,却发现孟春晓居然提前溜了。 最后,傅佳咏算是看明白了,他在躲着自己,这让她很烦恼。 另一方面,她心里又有点好笑,这家伙原来一直在最后一排关注着自己呢,否则他怎么会踩着点提前闪人呢? 这个想法让她害羞了好一阵子,总觉得自己如此揣测实在太自作多情了,要是别人知道了,一个“不要脸”的评价肯定逃不掉。 有感于此,傅佳咏也开始尽量避免跟他打照面,至于去后门找他聊天,更是不可能了。 12月10RB省高考在这一天正式开始。 二姐和二哥在考场里埋头奋笔疾书,孟春晓在学校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尽管知道没有任何用处,可他又忍不住拜起了满天神佛。 第三天上午最后一堂课,孟春晓正坐在教室里发呆的时候,班主任把他喊了出来。 “你家里来人了,说是你二哥和二姐,正在校门口等着呢,快去快回。” 孟春晓转身就往校门口跑,他感觉自己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刺骨的寒风刮过脸和耳朵,他却没有一点知觉。 离校门口越来越近,孟春晓反而跑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传达室门前,喘着粗气,始终不敢踏出校门一步。 “三儿,咋不出来呢?”二姐围着浅黄色地围巾,隔着大门用力地跺着脚。 孟国庆戴着个护耳帽,双手揣在袖子里,笑着说:“他是在替咱俩担心,怕咱俩考不上大学,他就不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二哥的话随着呼啸的北风传到耳朵里,孟春晓脸一红,看来这个家里还是二哥最了解自己。 二哥也太坏了,揭人不揭短,可不能让这个屎盆子扣自己头上。 于是装作委屈的模样,几步冲出校门,气呼呼地说:“才不是!我是担心咱娘失望!” 这下连二姐都不信了,捧着他的脸使劲揉搓着:“三儿,这话娘肯定爱听,可惜二姐知道你的鬼心眼儿!不过你二哥和二姐这次考得不错,所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以后二姐发达了,肯定忘不了你!” 孟国庆在一旁直摇头,心说二姐自信也就是了,咋还把他也捎带上了。 他虽然觉得这次高考不算太难,更确切地说,比他们兄妹仨过去的一个多月琢磨出的考题要简单多了,可他却不敢跟二姐一样打包票。 孟春晓才不管二哥心里如何忐忑呢,听二姐说得底气十足,刚才的担心立马烟消云散,“二哥二姐,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你们第一志愿一定要填清华北大,千万别报省内的。咱们省就没啥好大学!” 孟国庆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清华北大是你家开的?想进就能进?只要有个学校能上就行了。“ 二姐说:“国庆,我觉得三儿说得对。既然对这次高考有把握,那咱们就不能将就,要上就上最好的学校。” 二姐都这么说了,孟国庆也不好反对,“行,那咱俩就试试?” 二姐笑着说:“试试就试试!你填清华,我填北大。至于第二志愿,各自做主。” 第五十三章 宣传干事 (求推荐票,谢谢!) 孟春晓见二哥二姐将志愿的事定下来了,便缠着二姐打听考试内容。 高考考两天半,前两天考政治、语文、数学和理化,最后一天上午加试英语。 “啥?你们理科生语文只写作文?” “啥?数学咱们估对了两道大题?附加题都做出来了? “什么?理化试卷咱们估对了三道大题!附加题也都做出来了?哈哈,太好了!” “啥,二哥你英语没做完?你咋这么笨!” 对孟国庆的英语水平,孟春晓早就绝望了。 他没少给二哥补习英语,可二哥似乎对英语有些过敏,咬着牙倒是能读能写,可一旦开口,孟春晓就想上吊。 比如,最简单的一句“ you”,教了二哥无数次,二哥开口就是“拿钥匙开锁拉抽屉”。 孟国庆被训得有些下不来台,嘟囔说:“英语成绩又不计入总分,学了也没用。” 孟春晓跳着脚咬牙切齿说:“行,二姐,二哥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说英语没用,哼哼,等上了大学后,我非看你笑话!” 孟春华连忙将孟春晓按住,忍着笑说:“行了,你二哥心里有数。天不早了,我俩得赶紧回家。” 弯下腰,孟春华给他整了整棉袄,嘱咐说:“看这天气,过两天可能会下大雪,觉得冷就赶紧加衣服,可别冻感冒了。每天晚上睡觉前用热水泡泡脚,睡觉盖好被子,记住了?” 如果老娘这么跟自己说话,孟春晓可能还会觉得老娘啰嗦,可二姐这么说,孟春晓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鼻子有点发酸。 “记得了,姐,我会照顾好自个的,你们快回去吧。” 孟国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那我们走了,你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快期末考试了,可不能贪玩。” 孟春晓扭了扭肩膀把二哥的手甩开:“知道了,你赶紧回家找嫂子报道吧,一个多月不露面,小心去了不让进门!” “你小子,找打是不!” 孟国庆胳膊还没抬起来,孟春晓已经跑进了校门。 孟春晓隔着校门仍不放心地嘱咐说:“二哥二姐,你们第一志愿一定要填清华北大!” 月考结束,正赶上阳历新年,学校破天荒的放了三天假。 天空阴云密布,眼看着一场大雪将至。 刚踏上村口的石板桥,第一片雪花从天上飘落,然后越下越大,到了家门口时,衣服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老娘一直站在门口,看到老三回来了,终于松了口气,拿扫炕的扫帚给他拍打衣服上的雪花,“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要是再晚点可不就堵路上了。州啊,多亏了你的大金鹿!晚饭在这吃,锅里炖着大骨头棒子呢。” 孟州笑着婉拒了,他现在挣钱不老少,就是天天吃肉也没关系,早就没以前那么馋了。 把孟州送走,回来后在家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二哥,按理说周六的这个点初中早就放假了。 溜进厨房,从锅里捞出一块带肉的骨头,也不嫌烫,直接拿着就啃。 “你个熊孩子,有碗有筷子的不用,非得滚锅下爪子,怎么不烫死你!” 闪身躲开老娘的巴掌,孟春晓一边啃骨头一边问:“娘,我二哥呢?” 一提孟国庆,老娘立马收回了巴掌,眉开眼笑说:“你二哥呀,去乡里工作了,干什么来着?四姐儿,春实,你二哥现在在乡里当什么官来着?” 四姐儿孟春实正在炕上做作业,探头喊道:“娘,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二哥没当官,只是个宣传干事,就是个普通干部,还只是教师编制!整天在村里瞎嚷嚷,鞋底都快磨穿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也不嫌臊得慌!” “你个死闺女,翅膀硬了啊,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哼,宣传干事怎么就不是官了,你看看这两天咱们村谁见了我不夸你二哥?连大队长都跟我低三下四的。我看啊,你这是嫉妒你二哥!” 四姐儿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你,你自个儿高兴去吧。三儿,别听娘瞎嘚嘚,她啥也不懂。” 孟春晓给四姐儿使了个眼色:“你就别说了,赶紧做作业。” 再让娘俩吵下去,估计会打起来。四姐儿也真是的,以前动不动就哭,现在怎么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着,难道更年期到了,也不对啊,她比自己大两岁,今年才十六,离更年期早着呢。 看了一眼老娘,感觉就是问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等二哥回来后直接问他吧。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把小儿子盼回了家,老娘又开始为二儿子揪心了。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再也坐不住了,拿起手电筒,披上麦秸秆编的蓑衣,就要去接孟国庆。 二哥不在,孟春晓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这种事哪能让老娘这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去做。 抢过手电筒和蓑衣,孟春晓推开门,一头扎进风雪中。 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越来越大,北风夹着雪花摔打在脸上,根本睁不开眼。 孟春晓加快脚步,还没走到村口,已经摔了好几个跟头,手掌擦破了点皮。 站在石板桥上眺望着出村的唯一一条山路,风雪中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若隐若现。 “二哥!二哥!”长长地松了口气,孟春晓也不顾路滑,飞奔下桥。 “三儿,你咋出来了?慢点慢点,别摔着!“孟国庆一把拽住三弟的胳膊,一脸担心。 “二哥,你咋才回来?”孟春晓的声音中已经带着点哭腔。 三弟的关心孟国庆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心里一暖,把他夹在胳膊下,替他当着风雪,抬起左手扬了扬:“巧了,半路上碰到一只倒霉的兔子,慌不择路,被我一棍子给撂倒了,你瞧瞧,还是只白兔子,这种野兔少见得很,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 孟春晓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随即忿忿不平说:“你还有心情打兔子,不知道娘在家里有多着急,白替你担心了!” “好好,这次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孟国庆好笑着敷衍道。 离家不远了,哥俩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哥,听娘说你去乡里工作了,咋回事呢?” “乡革委会刘主任觉得我文笔不错,就把我调过去搞宣传,前两天又给我落实了教师编制,其实也没什么。”孟国庆嘴上这么说,嘴角的微笑却出卖他。 他当然高兴了,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寒窗如苦十几年,高中毕业就当了民办教师,只干了一年半,又成了乡里的宣传干事,而且是正八经的干部身份! 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 第五十五章 雪窟窿 孟春晓瘪着嘴爬上炕,双手按在单薄的褥子上,感觉一片冰凉,也不知道多久没烧火了,难怪冯老头儿差点冻死。 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冯老头儿那张奸商脸,咬咬牙,将带着体温的棉袄脱下来,费力地穿在他身上,又把被子给他盖严实,然后抱着胳膊坐在窗台上发呆。 孟国庆也没找到柴火,心急之下,直接把冯老头儿家唯一的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给拆了,又从孟春晓书包里找了作业本,好不容易才将土灶点着了。 水缸里也没水,只好拿着水桶装了几桶雪倒进锅里,忙活了将近半个小时,锅里开始冒热气了。 孟春晓没了棉袄,本来冻得瑟瑟发抖,这时感觉到了炕上传来的热量,也不再嫌弃褥子脏,一屁股坐在炕上,心里大骂冯老头儿,大雪天家里也不备点柴火,冻死了活该! “呃……”。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进耳朵,孟春晓扭头一看,冯老头儿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二哥,这个老东西醒了!” 孟国庆立马冲了进来,爬上炕翻了翻冯老头儿的眼皮,顿时松了口气:“他娘的,吓死我了!总算没事了。” 这时他才发现衣服被冷汗浸透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抹额头,感觉整个人都虚了。 “呃……。”冯老头儿闭着眼睛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孟春晓赶紧俯身将耳朵贴在他嘴巴旁,问道:“你说啥?” “饿……。” 这下他终于听清了,不禁又气又笑:“原来这老不死的说饿呢。” 孟国庆也笑骂说:“他还力气喊饿,饿死他得了!” 放完了狠话,孟国庆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他的怒吼:“他娘的,要柴火没柴火,要水没水,现在连粮食都没有,你个老不死的,怎么没冻死你!” 孟国庆骂骂咧咧地探头进来:“你看着点,我去买点小米。” 兄弟俩忙活了半个下午,熬了小米粥喂冯老头儿喝了,总算是把他的命给保住了。 冯老头儿清醒了不到两分钟,好歹没冻傻了,还能叫出孟国庆的名字,然后看到孟春晓,艰难地咧嘴说:“你才是个老不死的呢。” 说完这句话,两眼一闭,立马打起了呼噜。 把孟春晓气得,恨不得拿枕头憋死他。 看看天色,孟春晓说:“哥,我得走了,你就不用送了,反正都是马路,我一个人能行。” 孟国庆累得够呛,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走吧,我留下来得看着他,怎么说认识一场,不能不管他。” 孟春晓独自一人上路,好在雪过天晴,路上的积雪虽然多,行人却不少。 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县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加上雪深难行,孟春晓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冯老头儿,要不是他,这时早就到学校了。 跨过这条街,再穿过一片荒草地,往前两百多米就是一中了。 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从街角转出来,差点跟孟春晓撞上。 “孟春晓?” “是我。”想躲都躲不过,既然被认出来了,孟春晓只好将围脖摘下来。 “真巧。”傅佳咏也摘了鹅黄色的围脖,一笑就露出了两排小白牙。 “你去学校?”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两人不管有多想躲着对方,可此时此刻,却都不好意思装作视而不见,于是自然而然地并肩向学校走去。 傅佳咏走在路中间,孟春晓跟她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积雪掩藏了一切,包括道路,好在先来的同学留下了一串串脚印,俩人沿着脚印,艰难地向前迈着腿。 走着走着,孟春晓突然感觉脚下一空,心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身体便掉进了雪窟窿里。 “哎呦!”直到后背着了地,孟春晓才痛呼出声,紧接着积雪哗哗地从洞口滑落,差点把他给埋了。 “你怎么样?没事吧?”傅佳咏趴在洞口往下看。 “没事没事,幸亏下面都是蒿草。” 傅佳咏松了口气,这时注意到他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孟春晓恼羞成怒:“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好意思笑!”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哈哈,我实在忍不住,哈哈……。” 孟春晓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雪窟窿刚刚没过自己的头顶,并不太深。 “我拉你上来。“傅佳咏憋着笑伸出手。 “不用,我自己能上去!“孟春晓觉得被一个小娘们儿给笑话了,脸面实在挂不住,如果再让她把自己拉上去,岂不是更丢人。 可惜,有志气是好事,可是光有志气没实力,反而更丢人。 孟春晓在雪窟窿里折腾了好一会儿,又摔下去好几次,终于放弃了尝试。 傅佳咏在上面看得都笑岔了气,感觉他就像是香油罐子里的老鼠,一次次地向上爬,却屡败屡战。 “你笑够了没?笑够了赶紧拉我出去。“孟春晓已经顾不得面子问题了,只要能爬出去,傅佳咏就是让他跪着唱征服,他都得照做。 “笑够了,哈哈,好好,我马上就来。”傅佳咏憋着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脚蹬着地,把双手伸向孟春晓。 “你蹬瓷实了,可别被我拽下来,我挺沉的。”孟春晓在下面抻着脖子,不放心地嘱咐道。 傅佳咏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男人,赶紧的!” 孟春晓恨得咬牙切齿,你个小娘们儿,今天我有求于你,所以我忍,等我出去了,哼,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握住傅佳咏的小手,入手一片冰凉,这种情况下也没心情想别的,只盼着能早点爬上去,于是拉住傅佳咏的同时,双脚同时用力,然后……,然后傅佳咏就被他给拉了下来。 “啊!”傅佳咏一声尖叫。 “哎呦!”孟春晓又是一声痛呼。 “你没事吧?”两人再次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没事,一点也不疼。” “你没事,我有事!”孟春晓痛得倒吸着冷气,这小娘们儿看着挺瘦的,没想到这么重,砸在身上感觉骨头都断了。 “啊!”傅佳咏低呼一声,像只兔子一样从他身上爬起来,可雪窝子就这么大,她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嘘……。”孟春晓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然后指了指头顶,比划着口型说:“上面有人。” “那我们赶紧喊……。”只说了一半,傅佳咏像是被掐住脖子,顿时住了嘴,咬着唇狠狠瞪着他。 孟春晓眼神闪躲,小声说:“等他们走了我们再上去。” (求推荐票,谢谢!) 第五十六章 小心思 两人一动不敢动,雪窟窿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鼻子里钻进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儿,似乎是雪花膏的味道,又不太像,反正挺好闻的。 偷偷地瞄了她一眼,没想到她正在干同样的事,两人目光一对,同时慌乱地躲开。 偷窥居然被抓了现行,好尴尬啊。 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儿不断地扰乱着孟春晓的神经,让他感觉很难受。 不行,得赶紧找点事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开始没话找话:“上次那套高考模拟题你都掌握了?” 傅佳咏愣了一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场合他会问自己这个,“有两道题你写的方法我不太明白。” “那你怎么不问我?” “……。” 即便在黑暗里,孟春晓也能看到她那两个大白眼。 讪讪地笑了笑,孟春晓说:“等出去了,我一定给你好好讲讲。” 傅佳咏哼了一声,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 孟春晓吭哧了几下:“有这么明显吗?” “我又不眼瞎。”傅佳咏又甩了个白眼。 “呵呵……。”孟春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说拉倒!”傅佳咏把头扭到一边。 孟春晓松了口气,他实在怕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雪窟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孟春晓甚至能听到两人砰砰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远去,孟春晓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说:“走远了。” 傅佳咏问:”我们怎么上去?“ 孟春晓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你先上去,踩着我的肩膀。“ ”这……,不太好吧。“傅佳咏犹豫道。 ”赶紧的,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我本来就是娘……,孟春晓,你讨厌!” 孟春晓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心里舒坦多了,这时看她也顺眼了,呵呵一笑:“麻溜点,过会儿再来人,咱俩今晚就得睡雪窝子。” “那你还不蹲下!”傅佳咏又羞又气,抬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嗬,你怎么这么沉,稳住了,我可要起来了。“ ”你慢点,再往上点,哎呀,你怎么这么矮!” 傅佳咏整个上半身趴在雪地上,双手在雪地里乱扑腾,却找不到一点着力点,急得直蹬腿。 ”哎呦。“ 脸上挨了一脚,孟春晓有些气急败坏,也不再顾忌什么了,双手在她屁股上一用力,就把她给托了上去。 傅佳咏捂着屁股趴在凌乱地雪地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脸热得发烫。 太丢人了!他怎么能碰那里? 孟春晓在下面等得不耐烦,跳着脚问道:“人呢,傅佳咏,你是不是走了?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上去?” “小人之心!”傅佳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俯身冲他怒目而视。 “哎呀,吓死我了,你没走就好,快点找根棍子拉我上去。” 傅佳咏冷着脸说:“等着吧。” 孟春晓左等右等,就当他再次以为傅佳咏扔下自己跑了的时候,一根小孩胳膊粗的树枝出现在眼前。 这次他很轻松地爬出了雪窟窿,双脚还悬在雪窟窿里,他就毫无形象地趴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终于重见天日了!“ 傅佳咏哼了一声:”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别,一起走,万一你掉进雪窟窿里,我还能拉你出来。” 傅佳咏没有绷住,扑哧笑了出来:“你这人真讨厌,我有些后悔救你出来了,让你在雪窟窿里冻一晚上才好。” 孟春晓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沫子,笑着说:“那我不得冻死?我要是冻死了,谁给你讲解习题?” 傅佳咏被他呛住了,咬了咬嘴唇,说:”你也就这点用处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谢谢您嘞!您真是菩萨心肠!“ ”呸,油嘴滑舌,真烦人!“ 两人一路斗着嘴进了校门,然后又一起向教室走去,快到教室时,傅佳咏突然放慢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啥事?我答应你啥了?” 傅佳咏咬着小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习题!” 孟春晓张了张嘴,有点不适应她的语气,只觉得女人的脸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放心,我答应的事绝对做到,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傅佳咏这才展颜一笑:”记得就好,要是敢涮我,哼,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离教室还有一段路,两人就拉开了距离,傅佳咏从正门进了教室,孟春晓绕到后门。 同学们都到齐了,就差他俩。 傅佳咏的同桌问她:“你咋现在才来?还有五分钟晚自习就开始了。” 傅佳咏有些不自然地说:“半路上才想起来忘了拿课本,就回去了一趟。哎呀,走得太急,还摔了两跤。” “没事吧?” “没事没事,雪挺厚的。” 好不容易把同桌打发了,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低着头看了几行,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都是刚才和孟春晓在雪窟窿里的情景,想到他双手托着自己的屁股时,她的脸又是火烧的一般滚烫。 冰凉的双手捧着脸,这才让她感觉好受了一点。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但仔细一想,又是那么自然。 她发现跟他聊天居然挺舒服的,能让她忘了家里的烦心事。 他虽然出身农村,身上却没有农村人的习气,反而比很多城里人还傲气,说话风趣,而且挺守规矩的,就像刚才在雪窟窿里,如果换做旁人……,她有些不敢想下去。 他绝对不是母亲嘴里所说的瞎猫碰着死耗子考了全县第一名的泥腿子。 当她心里第一次生出母亲也会犯错的想法时,她吓了一跳,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很是惶恐不安,总觉得不该如此。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疯了! 另一边,孟春晓也是神思不属,课本同样看不下去,不时地抬头看向傅佳咏。 对着她的背影,孟春晓浮想联翩,当时太心急,也没怎么留意,现在想想她那里的手感还是蛮不错的。 第五十七章 礼尚往来 第二天上午,第三节课上到中途,班主任过来告诉他,孟国庆来了。 孟春晓很诧异,昨天刚分开,二哥怎么突然过来了,难道是冯老头儿没熬过去,死翘翘了? 想到这里,他居然有些伤感,虽然不喜欢冯老头儿,可毕竟相识一场,昨天他还喘气呢,今天就没了? 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顿时愣了,孟国庆来了他知道,可二姐怎么也来了? “二姐,你咋也来了?” 孟春华一脸喜气:“昨天接到通知让我和你二哥今天来体检,这不完事了过来看看你。” “啥?体检?姐,你没骗我吧?” 孟春华白了他一眼:“这种事骗你干啥?不信问你二哥。” “二哥,快告诉我这是真的!”孟春晓眼睛贼亮贼亮的。 孟国庆笑得合不拢嘴:“骗你干啥,真是高考体检!” ”太好了!二哥二姐,祝贺你们!”孟春晓打心眼里替二哥和二姐高兴,既然他俩接到体检通知,这说明高考成绩应该出来了,而且考得还不错,否则体检根本轮不到他俩。 孟春华听他说话跟个大人似的,心里感概万分,摸摸他的头,说:”这才多长时间,咱家三儿又长高了!你呀,在学校里安心学习,我和你二哥还用得着你操心。“ 孟春晓嘿嘿笑道:”我不是担心你俩没经验嘛。” 孟国庆没好气说:“说的好像你有经验一样。” 孟春晓被呛住了,张了张嘴哼了一声:“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没经验,但我可以帮你们拾遗补缺!” 孟春华大笑:“好好好,我和你二哥谢谢你了。” 小年前一天,孟春晓回学校开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班会。 期末考试他毫无疑问是全县第一,又拿了一张奖状心里美滋滋,回家可以跟老娘交差了。 把奖状折好夹在课本里,孟春晓收拾好东西,迫不及待地窜出后门。 “哎,孟春晓,你等等。” 孟春晓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桂雪。 “咋了?”他和桂雪也不熟,过去的一个学期两人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 桂雪突然眨眨眼睛,嘴角含笑说:“我同桌让你晚点再走,她有话要跟你说。好了,任务完成了,我走了,咱们下学期再见!” 不待孟春晓反应,桂雪一甩麻花辫,右手捂着斜挎包出了教室。 桂雪的同桌是谁孟春晓当然知道,不是别人,正是傅佳咏,她找自己干什么? 孟春晓一脑门问号,同时心里又有些好奇和期待,索性回到座位上,将书包里的东西重新拿出来,然后磨磨蹭蹭地装作收拾东西的模样。 最后,别的同学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傅佳咏,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从前后门离开教室,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向校门口走去。 出了校门,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的傅佳咏停下脚步,孟春晓几步就赶了上去。 “你找我啥事?” 傅佳咏指着路旁的一个草窝子:“还记得这里吗?” 孟春晓顺着她手指看去,似乎有点印象,又看了一眼傅佳咏,发现她一脸坏笑,立马明白过来,这不就是自己失足掉进的那个雪窝子嘛。 脸色顿时黑了,气呼呼说:“我还以为你费劲巴力地找我要跟我说啥,原来是专门在这等着我呢!” “那倒不是,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了,我真没看你笑话的意思,就是碰巧路过,那个,嗯,有感而发。”傅佳咏虽然说不笑了,可原本一张雪白的脸憋得通红。 孟春晓气得直咬牙:“啥事,赶紧的,别耽误我回家。” 傅佳咏忙收敛笑容,板着脸说:“这次考试你又考了全县第一……。” 孟春晓忙说:“我可没得意!” 傅佳咏扑哧一笑:“我也没说你得意啊,你急着分辨什么?” 孟春晓张张嘴,愣是没憋出一个字,这小娘们儿的嘴皮子功夫实在太厉害了,弄不赢啊。 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吃瘪,傅佳咏有点小得意,“这次我还是第二,不过嘛,比上次进步多了,所以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 “谢我?”孟春晓很是意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对呀,你借我的那几份高考模拟卷,对我的帮助很大,还给我讲了很多解题方法。当然了,我能取得进步,你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功劳,但主要还是靠我个人的努力。” 傅佳咏一边说,一边伸出修长的右手,用大拇指掐着小拇指肚,示意他的功劳有多么微小。 孟春晓有些好笑说:“谢就免了,都是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再说上次你把我从雪窟窿里拉出来,我还没感谢你呢,不如咱俩扯平了吧。” 傅佳咏皱了皱眉:“你这人真俗气!” 孟春晓不在意地呵呵笑了笑:“这叫互惠互利,有来有往。好了,你的感谢我收到了,没啥事我得赶紧走了,晚了我就得摸黑回家了。” “嗯。”傅佳咏轻轻点点头,看到他真的转身要走,马上又说:“哎,等等。” “我说大姐,又咋了?”孟春晓真的有些不耐烦了,这小娘们儿给她点颜色,她就敢开染房。 “这个给你!”傅佳咏摊开紧握的左手,手心里躺着一枚伟人头像胸章,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就托我妈弄了一枚,感谢你这个学期对我的帮助。” “这……,不用了吧?”嘴上客气着,孟春晓的手却很实诚地伸过去拿起胸章,咧着嘴笑道:“都是同学,你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哎呀,我都没准备回礼,哎,你想要啥?” 傅佳咏脸唰的红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送你这个又不是为了要回礼,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孟春晓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行呢!你想想,你为了感谢我在学上帮助你,你送我伟人胸章。那上次你救了我,按你的做法,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一个礼物以表谢意?” “不是,不要,真的不用。”傅佳咏急得都快哭了,语无伦次道。 孟春晓更来劲了,继续逗弄她说:“不要不行,让我好好想想送你啥东西好呢?对了,上次你不是说没地方买露指头的毛线手套吗?我送你一副好不?” 傅佳咏的脸更红了,跺了跺脚,咬着嘴唇说:“不理你了!” 望着傅佳咏落荒而逃的背影,孟春晓得意地笑笑,哼,小娘们儿跟我斗,让你刚才嘲笑我。 不过,这小娘们儿虽然嘴巴利索,可跑起来的模样还是挺耐看的嘛。 (照例跪求推荐票,谢谢!) 第五十八章 搬弄是非 还没进家门,远远地就听到老娘爽朗的笑声,啥事这么高兴? 大门口还停了辆崭新的大金鹿,肯定不是孟州的,因为孟州的大金鹿被他摔过一次,前轮泥挡蹭去了一长溜的漆,当时把孟州心疼得都掉眼泪了。 不是孟州的,那又是谁的? “娘,我回来了。” 进了门,摘下帽子和围脖,抬眼一看,三姑父,不,林德峰居然坐在老娘身旁。 孟春晓一脑门问号,跟林德峰打了招呼,然后溜到三姐儿旁边,捅了捅她问:“姐,他咋来了?” “送年货。”三姐儿心不在焉道。 “送年货?他为啥给咱家送年货?” 三姐儿自豪地挺起胸:“还不是因为跟着我赚钱了,没有我他怎么可能买得起大金鹿?” “啥意思?” 如果三姐儿说她和林德峰有一腿,孟春晓都不觉得奇怪,可她居然说林德峰跟着她赚了大钱,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让我和孟州每个县找个二道贩子吗?囔,他就是金城县最大的二道贩子。” “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你又不做生意,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啥?” 看了一眼正在跟老娘说话的林德峰,孟春晓问道:“姐,他不是钜碗匠吗?怎么跟着你做二道贩子?” 三姐儿白了他一眼:“钜碗能赚多少钱?卖鞋垫收鸡蛋又能赚多少钱?你当他傻啊。” “春燕,你陪小林说说话,我去做饭。小林啊,留下来吃饭再回去。” “婶,别麻烦了,天色不早了,我这就走,再晚了路就不好走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了一阵子,林德峰靠着年轻力壮,最后成功地冲出了大门。 “今天就算了,我不留你,等过了年你可一定过来坐坐。” “哎,婶,我一定来!” 老娘一直把林德峰送到村口,然后一脸遗憾地回到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围着三姐儿一直转悠。 “你说这个小林,有本事,都骑上了大金鹿。嘴还甜,又会来事,真不错!” 三姐儿撇嘴说:“娘,他是个结巴。” “结巴怎了?结巴也比你这个黑不溜秋的丑闺女强!你除了会气我,还会干啥?哦,还能吃能喝,能糟蹋粮食!” 三姐儿撅着嘴闷闷不乐,老娘的意思她听出来了,话里话外就是想撮合她和林德峰。 这事儿已经不是老娘第一次提了,以前都是旁敲侧击,可今天老娘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胳膊肘都拐到林德峰家里去了,恨不得倒贴着把她送进林家门里。 好烦啊! 以前她一直希望找个男人赶紧嫁了,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受老娘的欺负。 现在她能养活自己了,有钱傍身,在家里的地位高了,腰杆子硬了,老娘再也不敢随便打骂,她的小日子过得既滋润又舒坦。 可一旦结了婚,就要受男人管,公婆管,一点也不自在。 更烦的是,结婚就得生孩子,生了孩子肯定要牵扯很大一部分精力,哪还有时间赚钱? 她现在算是悟出了一个道理,女人得靠自己,要有一技之长,这样就不会受欺负,即便是自己的男人也不行。 老娘我自食其力,凭什么要受委屈?你让老娘委屈,老娘就单过,谁怕谁啊。 老娘还在一旁念叨着,三姐儿不耐烦地晃晃头,“娘,你别转圈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嗬,你翅膀硬了啊,你的事不用我管?呸,你以为老娘我想管啊!我是怕你嫁不出去,人家小林人不赖,我还担心人家嫌弃你呢!” 三姐儿见老娘把话都挑明了,也不再藏着掖着,说:“嫁不出去没关系,我一个人过!” “你你你,你想气死我!三儿,你都听见了吧,你三姐居然要做老姑娘,哎呦啊,天大的笑话啊,咱们家要出女光棍了,你爹要是知道了,非得气得半夜里从坟里爬出来找你算账!” 娘俩再一次不欢而散。 二哥不在,四姐儿在隔壁做作业,她对这种事从来不感兴趣,孟春晓指望不上她,只能亲自上阵,先把老娘哄好,然后去找三姐儿。 三姐儿躲在西厢房里做鞋垫,孟春晓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还没等他开口,只听三姐儿说:“行了吧三儿,就你兔子撵耗子那两步,老远我就听见了。” “呵呵。”孟春晓讪讪笑了笑,在三姐儿旁边坐下,“哎,姐,你到底咋想的?” “啥咋想的?”三姐儿明知故问。 “就是林德峰啊!你到底愿不愿意?” 三姐儿哼了一声:“三儿,你小小年纪管得倒挺宽的。说,是不是最开始是你撺掇娘的?” 孟春晓心里一哆嗦,她怎么会知道,不过这事儿他打死都不能承认。 “姐,你说我就见了他一面,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你是我亲姐,我肯定站你这边。” 偷偷瞄了三姐儿一眼,发现她没什么太大反应,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姐,你要是嫌他是个结巴,那就算了。再说了,你现在是十里八村的妇女能手,他林德峰肯定配不上你。” 三姐儿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想了想,说:“你这话倒有些良心。不过呢,林德峰虽然没娘说的那么好,却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他这人还是挺能干的,就咱们峰台地区七个县,属他负责的金城县赚得最多。” 孟春晓心里暗笑,看来三姐儿也不是真的讨厌林德峰,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她对老娘的插手起了逆反心理。 哎呀,自己可是失算了,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撺掇老娘。相反,如果让三姐儿跟林德峰慢慢相处,或许俩人的关系早就定下来了。 想到这里,孟春晓赶紧住了嘴,生怕自己多说多错,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出了西厢房,孟春晓砸吧砸吧嘴,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老娘那搬弄是非。 三姐儿的好事被自己多嘴给搅得更复杂了,如果自己再掺和一气,把二哥和苏梅的事给搅黄了,那他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可如果他不提醒老娘,尽快给二哥完婚,万一孟国庆考上了大学,被城里姑娘给迷昏了眼,把苏梅给抛弃了,那他的罪孽就更重了。 不怪他忧心忡忡,实在是二哥有前科,就是那个上海的姑娘,连二姐都有些瞧不下去了。 不行,一定要尽快把这事给办了,反正他俩已经订了亲,也就差了个结婚证,再摆几桌酒,然后把他俩塞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 对,就这么干! (求推荐票,谢谢) 第五十九章 上眼药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厨房传来锅铲子铲锅的声音,孟春晓抬腿进了厨房,主动地坐在灶台前的小马扎上,未语先笑:“娘,我给你烧火。” 老娘愣了一下:“说吧,啥事?要钱还是要吃肉?” 孟春晓尴尬地咳了咳:“娘,我不缺钱,也不想吃肉,就是想帮你烧火。” 老娘呸了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后不再搭理他,挥舞着锅铲子炒菜。 等了一会儿,孟春晓忍不了了,“娘,我听老师说,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估摸着二哥和二姐很快就能去上大学。” “是吗?”老娘锅铲子一顿,她最关心两个孩子上大学的事,回头问:“你二哥和二姐真能去上大学?” 孟春晓肯定地点头:“前几天不是去县城体检了嘛,不但能上,保不准二哥二姐还会给你拿个县高考状元回来。” “哎呦,三儿,那可太好了。等你二哥和二姐考上大学,娘给你做新衣服,给你做红烧肉,让你也跟着乐呵乐呵。” 孟春晓翻翻眼皮,老娘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看到老娘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孟春晓拍着胸脯说:“娘,我一定要向二哥学习,考上大学,当城里人,然后给您带回个城里姑娘当儿媳妇!” 老娘乐得嘴巴张得更大了,“好,三儿有志气,对,给娘找个城里姑娘当儿媳妇!” 孟春晓摸摸后脑勺,装着一副懵懂的模样:“娘,你说二哥会不会也给你找个城里姑娘当儿媳妇?” “你二哥?”老娘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他敢!你二哥都跟苏家姑娘订亲了,人家姑娘也收了我的耳环,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 孟春晓心里暗喜,看来老娘站在自己这边,不过他还是要加把火,陪笑说:“娘,二哥的学校那么远,你又够不着,管不到……。” “他敢!他要是敢这么干,我就不要他这个儿子了!我还要打上门,把那个小狐狸精抓个脸开花!” 孟春晓默默地给老娘竖了个大拇指,以老娘的性格,这事儿她绝对能干得出来。 老娘激动完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了,老二是啥样人,她这个当娘的能不知道? 瞪了一眼老三,哼,原来这个小兔崽子给我下眼药呢。 不对,这小兔崽子凭啥给老娘下眼药?老娘好吃好喝供着他,也很久没打他了,现在手都有点痒了,他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给老二下眼药?他跟老二的关系最好了,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老娘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还没想明白,又听孟春晓说:“娘,我以后找城里姑娘当媳妇,一定要找一个贤惠的,最重要的是孝顺你的。我可是知道,很多城里人都瞧不起咱们农村人,都说咱们是泥腿子。要是找了个不贤惠的城里姑娘回来,咱们得当公主供着她,哄着她。这事儿我可不干!” 老娘心里一动,终于想清楚老三啥意思了。 好呀,自己的三儿长进了,开始替老娘着想了。 他说的太对了,城里姑娘有啥好的,不会吃苦,不会疼人,听说连饭都不会做,娶这样的姑娘当儿媳妇,打死她都不同意。 还是苏梅这样的儿媳妇好,一看就是宜生养的相,嘴巴甜,做事利索,饭也做得好吃,最重要的是会心疼人。 这么好的儿媳妇不要,难道还要那种当祖宗供着的城里姑娘? 不行,要是老二真的考上了大学,一定得在他离开前把他和苏梅的婚事办了! 对,就这么着了。 老娘心里有了决定,重新抄起锅铲子炒菜,连看孟春晓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三儿一点都不笨,心眼多着呢,跟我还是一条心,是个好孩子,今天怎么也得做顿红烧肉,好好犒劳犒劳他。 临近年关,公社的事情不多,再加上明天是小年,孟国庆比平日里提前下班。 吃饭的时候,老娘多给孟春晓夹了两块红烧肉,知道他如今不喜欢吃肥肉,就专门挑了瘦肉多的。 “国庆,最近工作顺心吗?” “娘,挺顺心的,领导们还是挺关心我的,刚去了两个月,现在已经让我自个挑担子了。” “好好好。”老娘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满意地笑了笑,眯着眼睛问:“既然工作上道了,是不是该找个好日子把婚结了?” 孟国庆愣了下,说:“娘,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过了年你都二十五了,苏梅也二十一了,不能再拖了。” 孟春晓嘴里嚼着红烧肉,偷偷地观察孟国庆的表情。 孟国庆寻思着老娘说得也对,过了年自己就二十四周岁了,老大不小了。而且苏梅最近也一直拐弯抹角暗示他,是不是该结婚了。 没有老娘点头,他还真不好给苏梅一个准话,正打算找个机会问问老娘,没想到老娘倒主动开口了。 “娘,我听你的!” 听到二哥痛快地答应下来,孟春晓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嘴里的红烧肉更香了。 老娘早有准备,乐呵呵地说:“刚才找何瞎子问了日子,二月初五那天宜嫁娶,你明天去你老丈人家问问,看看他们的意思。要是他们同意,那就定在二月初五。” 孟国庆点头说:“行,明天我去一趟。” 孟春晓放下碗筷,跑到炕头翻看日历,二月初五是3月13日。 “娘,能不能再早点。我听老师说高考录取就在正月底,我怕二哥来不及结婚就得去报道。” 老娘有些犹豫道:“老话说得好,正月里不能结婚。过了正月,也就二月初五是最早的好日子。” 孟国庆很诧异,老三今天怎么对自己结婚这么上心?更让他吃惊的是,老娘不仅没骂他,反而跟他有来有回地商量起来。 这……,这家里现在到底谁是老大? 老娘莫不是急糊涂了吧? 孟春晓发现二哥正往这边瞅,心虚挪开眼睛,对老娘说:“我觉得二哥上学要紧,要是真赶不上了,不如让二哥和二嫂先把记给登了。” 既然不能正式操办婚事,那就退一步先领证,有了国家背书,那就是合法夫妻了,即使没办酒席,就是睡到一起也没多大关系,最多被乡下的长舌妇背后嚼几句舌头罢了。 没等孟国庆开口表态,老娘就拍了板:“就这么办!先登记,等你放假回来再摆酒席。” 孟国庆张了张嘴,心里郁闷极了,这是他和苏梅的大事,他还没发表意见呢,咋就这么定下来了? 狠狠地瞪了孟春晓一眼,孟国庆无奈道:“娘,我听你的。” (求推荐票,谢谢!) 说句心里话 说句心里话 我也想…… 等等,画风有些不对! 俺是来跟大家伙儿唠嗑的,怎么唱上了? 话说回来,也不能怪俺,俺心里实在有话说,于是不知不觉就唱了出来。 好了,不调皮了,让我们言归正传。 首先,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感谢你们的推荐票、打赏以及评论留言,没有你们的支持,俺这个扑街就不会这么有动力。 其次,向各位书友汇报一下本书的成绩。开书一个月零八天,成绩差强人意,准确的说挺差的,上推荐前收藏不到500个,一个周的人气连载后,收藏也只涨了500出头,目前收藏1150个,所以本书断了推荐,对此我也理解,毕竟比我成绩好的书有的是。 再次,随便聊一聊这本书。 写这本书的念头萌发于春节前后,趁着年假的空闲,在家捣鼓出大纲。 上班后,断断续续地修改完善大纲,三月中旬的时候开始动笔。 每天差不多四千字两章的速度,写了快一个周,将近四万字的时候,回头看了一遍,觉得自己写得一坨屎,于是推到重来。 第二次一口气写了两万多字,不满意,于是又重来一遍。 第三次的开头,也就是目前大家看到的,我捏着鼻子认了,不想再折腾了。 就这样,为了一个开头,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一直到四月初才开始真正的攒下稿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断断续续攒了六万字的稿子。写的不算快,但对我这个边工作边码字的人来说,也不算慢了。 六万字的稿子,加上不断完善的大纲,我觉得可以发书了。 这本书的开头其实不吸引人,看过书的朋友估计都有这种想法,对,说的就是你们! 这一点我也知道,所以一连几天没等来站短,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没有气馁。每天一章的上传,然后每天四千字继续攒稿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五月八号,收到了签约站短。 因为改状态是在晚上,直到第二天才看到,于是从改状态的第二天起,每天上传两章,继续每天四五千字的攒稿子。 期间我心不止打赏了一个舵主,沅沅的悠太打赏了5000起点币,我都加更了一章。 到今天晚上,应该正好六十章,手头还有差不多一半的存稿,都是工作之余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 说这些并非向大家诉苦,而是告诉大家,这本书我会写下去的,即便以后没有推荐,我也会坚持每天两章的写下去。 当然,如果有什么意外,无法及时更新,我会提前跟大家打招呼,并尽快补上。 虽然试水推彻底扑了,不过在试水推的前两天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前两天的成绩很差,后面几天书友们非常给力,我有些后悔没早点向大家求助了。 不管怎样,都要正八经的感谢大家的支持,而且希望大家以后能继续支持这本书! 最后,又到了每日必不可少的环节——老铁们,兄弟们,叩首跪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六十章 过年 过了小年,孟国庆又上了两天班,腊月二十五公社就放假了。 腊月二十六,哥俩借了孟州的大金鹿去县城置办年货。 临走前,老娘又跟孟国庆对了一遍年货单子。 这次办年货不同以往,因为孟国庆和苏梅的婚事正式暂定在了二月初五这天,所以今天要顺便采买一些结婚用的东西。 俩人没有直接去县城,而是在乡里先置办了些年货送到冯老头儿家。 有米面花生油,猪肉,鸡蛋等等,每样不多,可加起来也有五六十斤。 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大雪差点把冯老头儿冻死,孟国庆觉得既然救了他一次,索性好人做到底,隔三岔五过来看一眼,顺便给冯老头儿送点吃的。 还别说,一个多月没见,孟春晓发现冯老头儿居然红光满面,而且还胖了不少。 哥俩到他家时,这个老不死的正在炕上就着咸菜喝小酒呢。 “哎呀,国庆来了!吃饭没?吃了也上来陪我喝两盅,三儿,去给你二哥拿双筷子,就在水缸旁挂着呢。” 孟春晓没好气说:“都说来者是客,你倒好,还使唤上客人了。” 冯老头儿揪着山羊胡子嘎嘎笑道:“你算哪门子客人?我就没把你们兄弟俩当客人!国庆,甭搭理他,快上来。” 跟孟春晓不一样,孟国庆过过苦日子,老鼠肉都吃过,也不嫌弃冯老头儿,坐在炕沿上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孟春晓拿着筷子回来,递给二哥,对冯老头儿冷嘲热讽:“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冯老头儿呲溜一口,说:“那当然,好几十年没过过这么滋润的日子了。” 孟春晓撇撇嘴,这个老东西不仅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牙尖嘴利,而且脸皮比城墙还厚。 自忖在这个老东西面前讨不到便宜,孟春晓索性闭了嘴。 孟国庆陪冯老头儿喝了两盅酒,起身告辞。 冯老头儿拉住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布兜,瞄了一眼孟春晓,说:“国庆,你这常常给我送东西,我厚着脸皮吃一顿两顿还行,可时间长了,我过意不去啊。你瞧瞧,你家老三对我意见大着呢。” 孟春晓气得要死,恨不得跳上炕揍他一顿出出气。 “我呢,也不怕你笑话,除了一双手,啥也没有了。去年给你们做首饰剩下了点边角料,我打了几副首饰,你帮我去县城里卖了,钱呢,就存你那,以后别饿死我就成。” 说完,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孟国庆。 孟春晓第一个不同意:“你想什么好事呢!几副首饰就想让我们养你一辈子啊!” “三儿!”孟国庆按住他的肩膀,皱眉说:“别大喊大叫的。” 转过头来接过冯老头儿手上的布兜,看也没看就塞进兜里,笑着说:“行,地瓜干管够!” 冯老头儿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好好好,地瓜干就地瓜干,说真的,我还真挺想念你的地瓜干的。” 出了门,孟春晓开始扯着二哥的胳膊质问:“哥,你咋能答应那老东西呢?他是觉得你心肠好,想赖上你!” 孟国庆一边走一边说:“你呀,光长个不长心眼。” 孟春晓不忿道:“哥,我可是你亲弟弟!你咋能盼我不长心眼呢?” “你想想,他冯老头儿解放前能在县城里开首饰铺子,得多精明的一个人,能不留后手吗?他既然这么说了,我顺水推舟应下来就是了。” “不是,哥,那可是要养他一辈子啊,你也够心大的!” 孟国庆回头看了看冯老头儿的破房子,笑道:“你说,就凭他的手艺,用得着我养他一辈子吗?你呀,杞人忧天了。” “啊……。”孟春晓恍然大悟,紧接着心里又沮丧不已,自己咋就这么笨呢。 是啊,冯老头儿的手艺就是他吃饭的家伙,而且越往后越吃香。 他让孟国庆把那些金首饰帮他卖了,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给孟国庆钱罢了。 孟国庆说以后地瓜干管够,显然也不是真要给冯老头儿地瓜干吃,而是说既然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他能从自己不多的口粮里挤出地瓜干给你吃,现在条件好了,更不会亏待了你。 天啊,他俩就不能明明白白地说话啊,干嘛要云里雾里绕来绕去的。 孟春晓用力地抓了抓头发,自己是不是智商欠费了? 1978年的春节,在爆竹声中到来了。 今年的年夜饭比去年更丰盛了,鸡鸭鱼肉摆满了桌子,二哥还起了一瓶文昌特曲。 孟春晓也喝了一小盅,味道有点淡,肯定勾兑了不少水,不过口感却比地瓜烧强多了。 正月初一,老娘给了他一块的压岁钱,不放心地嘱咐他不要乱花,等过完年还给她。 还是三姐儿大方,问了她声过年好,就偷偷地塞给他一张大团结。 初七这天,林德峰骑着大金鹿载着一堆吃的用的来做客,把老娘高兴坏了,中午做了一桌子硬菜,孟春晓觉得这桌菜比除夕那天的都丰盛。 林德峰虽然结巴,可会说话会来事,之前就把老娘哄得晕头转向,这次在酒桌上又把大哥、二哥还有二姐夫给征服了。 最后,王茂松跟他勾肩搭背地一起去上厕所,一边对着墙角放水,一边打着酒嗝给林德峰上课。 “我看出来了,你他娘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哈哈,你对春燕有意思,我又不是瞎子,我丈母娘更不瞎。我告儿诉你,我家春华跟我说的,我这丈母娘对你老满意了,嗯?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德峰酒顿时醒了,也不结巴了,系上裤带,赶紧扶着王茂松:“你没蒙我吧?” 王茂松晃了晃脑袋,不满道:“这种事儿我能蒙你吗?你呀,回去找个媒婆,我保准你拿下春燕这座山头。我跟你说,别人都说春燕不好看,可好看能当饭吃啊,你要是娶了春燕,就等着享福吧!” 林德峰羞涩地嘿嘿笑道:“春燕其实挺耐看的。” 王茂松大笑:“瞧瞧,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初十这天中午,二姐和二姐夫突然冲进了家门,王茂松手里挥舞着一个信封:“春华考上大学了!” 第六十一章 舍不得 啪嗒,一片筷子掉落的响声,一家人都张大着嘴巴。 孟春晓最先回过神,跳起来一把抢过信封,”怎么是金陵大学?二姐,你不是填的北大吗?” 孟春华微微叹息:“估计没考上,金陵大学是第二志愿。” 王茂松说:“金陵大学也挺好的,我就在金陵那边当的兵,金陵可是个好地方,哎呀,我在那好几年都没机会去逛逛,这次送你二姐去上学,我怎么也得去耍两天。对了,春华,啥系来着?” 孟春华白了他一眼:“一路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咋还没记住?经济系!” 老娘这时终于缓过气来,抱着孟春华嚎啕大哭道:“我的好闺女,十一年了啊,你足足等了十一年了啊!” 老娘一哭,孟春华的眼泪也哗哗的流下来,“娘,你别哭了,我终于考上大学了,你该高兴才是。” “对对,高兴,娘高兴死了!”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把二姐的衣服弄脏了。 媳妇在痛哭,王茂松却喜气洋洋地坐在桌前,自来熟地倒了一杯白酒,呲溜一口,呲溜一口,没几下一杯就下了肚。 见小舅子在一旁傻笑,问道:“你二哥呢?” “他上班去了。” “我是问他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孟春晓一拍大腿,光替二姐高兴了,怎么把二哥给忘了呢。 “既然二姐的通知书来了,二哥的也就在这几天了。” 王茂松乐呵呵地说:“好啊,要是你二哥也收到通知书,那咱们家就是一口气出了两个大学生,非羡慕死别人不可!” 孟春晓撇撇嘴,这个二姐夫脸皮也够厚的,你又不姓孟,瞎凑什么热闹。 不知道王茂松的嘴好使,还是孟春晓的祈祷显灵了,老娘刚抱着二姐哭够了,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 “孟国庆,孟国庆,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你被青华大学录取了!孟老七家的,你可得摆席请客!” 老娘还没从二姐考上大学的惊喜中走出来,乍又听到二哥也考上大学了,而且还是青华,激动得两眼一翻,居然晕了过去,幸亏被孟春华给扶住了。 孟春华又好气又好笑,掐着老娘的人中把她弄醒,“娘,多大岁数的人了,你激动个啥!” 老娘喘了几口大气,转身进屋换了一身衣服,拽着二姐的胳膊说:“走,去你三大娘家。” 孟春华一甩胳膊:“我可不掺和这事儿,要去等国庆回来了,让他陪你去。” 老娘拿她没办法,恨恨地说:“那就先攒着,等晚上国庆回来,我非好好臊臊你三大娘!” 孟春晓早就一溜烟跑出去了,到了大队部拿到孟国庆的录取通知书,当着大队长的面撕开信封。 大队长抻着脖子和他一起看录取通知书,问道:“三儿,你学问大,这个自动化系是干啥的?” 孟春晓心说,你问我我问谁? 中国大学的专业设置是全世界最难搞明白的,比如旅游管理专业,光看名称,大部分人都会以为这个专业毕业后是做导游的,而实际上这个专业跟酒店管理差不多。再比如,物流专业毕业后不是送快递的,而是研究怎么能更好更快更高效地送快递。 录取通知书上光写了“自动化系”四个字,谁知道这个系的课程设置有哪些。 他倒是知道机器人跟自动化有关系,难道要告诉大队长二哥是去学造机器人的? 保不准大队长会在他后脑勺上抽一巴掌,然后说:“你个小兔崽子,玩我呢!” 但既然大队长夸自己学问大,肯定不能说不知道,那样会很没面子的,于是胡诌道:“这是造汽车还有飞机的。” “嗬,造汽车造飞机,那敢情好啊,既然连汽车飞机都能造,以后自行车坏了,让你二哥修肯定没问题。“ 孟春晓:“……。” 二哥,对不起,我又给你挖坑了。 二哥二姐同时考上大学,老娘一夜之间突然变大方了,在家里摆起了流水席,冬天没啥新鲜蔬菜,都是些大鱼大肉,村里人一边吃一边感慨,自家过年都舍不得这么糟蹋,孟老七家这是翻身了啊! 当然,他们对此并不奇怪,只以为花的是三姐儿的钱。 如今三姐儿是村里的大红人,除了个别好吃懒做的会说几句风凉话,每家每户都跟着三姐儿赚了钱。有的赚得多,有的赚得少。赚得多的偷着乐,赚得少的也不眼红。可不管赚多赚少,大家伙儿都感激她。 现在好了,孟老七家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一个金陵大学,一个青华,那几个说闲话的都识趣地闭了嘴,吃流水席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说好话。 这两天,云河公社革委会的刘主任心情非常不错,红光满面。 他确实高兴,因为在他的任上,云河公社一口气出了两个名牌大学生,一个青华,一个金陵大学。 先不提青华大学,即便是金陵大学,也是建国以来云河乡的头一个。 尤其考上青华的孟国庆,这个人是他看中的,是他亲手从一个二流的初中调到革委会宣传口的。 他脸上有光啊。 对一个领导来说,慧眼识珠是一种很重要的才能,人尽其才也是一项重要任务,而他都做到了,就凭这一点,足够他得意好几年。 本来他打算将孟国庆当成夹带里的人,可现在不行了。 刘主任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云河乡这个小地方根本留不住孟国庆,他的前途必然会远远超过自己,所以他不仅不能耽误人家的前程,而且还要做点什么让孟国庆记着他的人情。 干部身份早就替他落实了,这个情孟国庆肯定会记着,那么还有啥能做的? 思来想去,刘主任只能在孟国庆的入学关系介绍信上做文章了。 对,就这么干! 孟春华入学时间很紧张,吃完流水席后又在家呆了三天,趁着这三天功夫,交接工作,走亲访友。 正月十四一大早,老娘带着一家人去了二姐家替二姐送行。 二姐抱着孩子死活不肯撒手。 她舍不得孩子,孩子才三岁半,她这一走至少要等春节寒假才能回来。 “茂松,这学我不想上了。” 王茂松穿着一身褪色的军装,戴着狗屁帽,正兴冲冲地跟亲朋好友们拱手告别,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春华,你这是干啥?火车票都买了,你不去咋行!” 孟春华脸贴着孩子的头,红着眼圈说:“我舍不得咱儿子。” (求推荐票,谢谢!) 第六十二章 不告而别 这时,王茂松的老娘开口了:”春华,你就放心的走吧,你儿子还不是我的亲孙子,我这个当奶奶的一定替你照顾好了。” 见儿媳妇还是抱着孩子不撒手,她赶紧朝亲家母使了个眼色:“亲家母,亲家母,赶紧劝劝你闺女。” 老娘在一旁急得都快跳脚了,但这种事儿她当着闺女婆家人的面不好开口,现在亲家母说话了,她就相当于拿了尚方宝剑,没了顾忌,上前拉着孟春华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打小咋跟你说的?学习好吃好饭,现在机会这么难得,你不去上大学想干啥?难道让你孩子以后留在灶头村当孩子王?” 王茂松老娘一听眼睛亮了,心里给亲家母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孟春华低头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的小脸,为了儿子的将来,狠狠心咬咬牙,把头扭到一边,将儿子递给婆婆。 推了推王茂松,孟春华带着哭腔说:“愣着干啥,走啊!” 王茂松高兴地点头说:“走走,这就走。” 二姐泪眼婆娑地走了,王茂松老娘看到儿子昂首挺胸,浑身散发着得意劲儿,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骂他是个不知道愁的混账东西。 儿媳妇考上了大学,她这个当婆婆的当然高兴,可高兴过后,又隐隐有些担忧,这春华去了大城市后,时间短了还好说,日子一长,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傻儿子? 可瞧瞧傻儿子那个高兴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上了大学,也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数。 算了,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大孙子在,她就心满意足了。 送走二姐,接下来就轮到孟国庆了。 孟国庆二月底开学报道,在家最多还能呆十天。 女儿的行李由她婆婆操心,儿子的行李当然要自己操办,老娘又是扯棉布又是扎棉花,和三姐儿花了三天时间做了一套被褥。 寒假很快过去了,孟春晓早就盼着开学了。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吃大肥肉,这个寒假将近一个月,他吃肉都快吃腻了,尤其是最近几天,天天吃,顿顿吃,现在一闻到肥肉味儿就想吐,他开始怀念一中食堂的白菜炖冻豆腐和粉条了。 不过临走前还得办妥一件事,不办妥这件事,他在学校里肯定会吃不好睡不好,没心思学习。 于是,找了个没人的机会,他又去老娘身边给孟国庆上眼药了。 ”娘,三姐儿呢?“孟春晓明知故问,他瞅见三姐儿刚刚出门去视察工作了,否则就凭三姐儿的大嘴巴,事后孟国庆肯定会知道自己在背后撺掇老娘。 “哼,又出去当领导了。”老娘说话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儿。 孟春晓忍着笑,问道:“娘,我过几天就开学了,你啥时候给二哥办喜事?到时候我请假回来。” ”哎呦,你不说,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经提醒,老娘的心情跟王茂松的老娘一模一样,既高兴又担忧。 老二考上了大学,这是好事,可老二去了大城市后,会不会嫌弃苏梅? 虽然相信老二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可她也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他俩可是订了婚的人,要是哪一天老二突然领回一个陌生姑娘,跟自己说这是她儿媳妇,她真的不敢想自己会怎么做,是找根绳子吊死,还是往井里一跳,还是一头撞死在大门口。 只要能死就行,反正她是没脸活下去。 不行,一定要在老二临走前把婚事给办了! 正月里不好办喜事,可三儿说说得对,至少得把记给登了。 “三儿,你好好在学校里学习,甭回来了。你二哥摆酒办事肯定来不及了,先让他扯了证,等年底放假回来再办酒席。” 孟春晓等的就是老娘的这句话,现在目的达到了,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于是痛快道:“哎,娘,我听您的!” 开学前一天下午,孟春晓回到学校。 晚自习之前,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到了,孟春晓坐在座位上不时地向外面探头。 可一直到上课铃响起,傅佳咏一直都没出现。 心不在焉地翻着新学期的课本,熬了半节课,这时班主任走进教室。 “耽误大家几分钟,我宣布两件事。第一件事,因为个人原因,咱们班的傅佳咏同学转学走了。” 孟春晓一下子懵了,她转学走了?她怎么突然转学走了呢? “第二件事,傅佳咏同学的座位空出来了,所以我决定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重新安排座位。孟春晓同学,孟春晓同学,孟春晓!” 班主任一连叫了三声,孟春晓才回过神:“啊,老师,啥事?” 班主任有些哭笑不得,关心地问道:“你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春晓缓缓地摇摇头,说:“没事,刚才走神了。老师,我还坐这,可以吗?” 班主任深深看了他一眼:“可以。如果身体不舒服,你可以提前回宿舍休息。” “谢谢老师。” 等班主任回到讲台安排座位时,孟春晓将右手伸到书包里,摩挲着托三姐儿织的露指毛线手套。 晚自习结束了,孟春晓却一点也不想动弹,坐在座位上发呆。 “孟春晓。” 孟春晓回头瞅了一眼,发现是韩秋韵的同桌桂雪,“啥事?” 桂雪左右看看,迅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他的书洞里,“某人托我带给你的信,记住,找个没人的地方看。好了,我这个信使的使命结束了,再见喽。” 不待桂雪走远,孟春晓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只有一页信纸。 印象里傅佳咏的字向来是一板一眼的,可信纸上的小楷却显得有些潦草,字体也很大,整张信纸上只写了寥寥几行,一眼就能看完,显然写的时候比较仓促。 不死心地翻到另一面,反面空荡荡的,又掏了掏信封,依然毫无所获。 孟春晓很不爽,你不辞而别也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可你偷偷摸摸托桂雪送来一封信,结果只写了百十个字,除了说转学去了省城,以后常写信联系之类的,再无其他。 这不是玩我嘛!害我白高兴了一场,这小娘们儿实在太欠揍了! 本打算马上去追桂雪仔细问问,可刚离开教室,他的犟脾气却上来了。 行,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问,谁稀罕知道。 虽然很想把信撕碎扔了,可想了想还是重新装回信封,塞进书包里。 手指再一次摸到那双毛线手套,可惜了,早知道送不出去,还不如让三姐儿做大点,那样自己也可以戴嘛。 (求推荐票,谢谢!) 第六十三章 不放心 新学期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六,中午放学后孟春晓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 “请假?” 班主任脸色有些不太好,这几天他发现孟春晓上课总是心不在焉的,老走神,虽然每次提问都能回答出来,可这种状态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以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谈谈,想弄清楚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这还没来得及找他谈话呢,他倒好,居然要请一天半的假回家,这让他很不爽。 孟春晓也注意到班主任的表情跟以往不同,于是小心翼翼地说:“对,请假。我二哥明天就要去上大学了,我得赶回去送送他。” “嗯?”班主任很惊讶,上身前倾问:“你二哥考上了大学?哪个大学?” 孟春晓无比骄傲地说:“清华,自动化系,嘿嘿。” “你二哥叫孟国庆?” “对啊,不是,老师您怎么知道?” 班主任白了他一眼说:“我能不知道嘛,你二哥是咱们县唯一一个考上清华的,全县都传遍了。” 孟春晓咧着嘴笑道:“原来我二哥这么出名啊,我都跟他沾光了。” 班主任被他逗乐了,挥了挥手说:“我同意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说好了,就一天假,明天晚自习前一定要回来。” “谢谢老师!” 到家时,苏梅也在。 每次见到苏梅,孟春晓总觉得很亲切,上前就问好:“二嫂,你啥时候来的?” 苏梅脸一红,眼神到处躲闪,说:“来了好几天了都。” “哦。”孟春晓心里微微纳闷,总觉得苏梅今天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 再仔细一看,她那两条及腰的麻花辫没了,不仅没了,还盘起了头。 难道是? 不会吧,二哥和她也太……,太前卫了吧! 这是未婚同居,太不要脸了,岂有此理! 撇下苏梅,孟春晓急匆匆地往自己屋里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两扇门上贴着大红的双喜,心里不禁一沉,推开门发现屋里的格局完全变了,崭新的被褥,炕头的墙上还贴着“抬头见喜”。 “三儿,你回来了?”孟国庆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身后。 孟春晓怒气冲冲道:“哥,我要向你讨个说法!” 孟国庆尴尬地咳了咳,心虚地说:“我咋了?你跟我讨啥子说法?” 孟春晓一脸悲愤地指着炕:“哥,你晚上有炕有媳妇,我睡哪?” 孟国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娘早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了,你晚上睡那。” 孟春晓捂着脑袋不满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生气了,真不经逗。” 孟国庆哭笑不得道:“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也就是你二嫂不在,要是让她听见了,没脸活了。” 孟春晓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凑到他跟前,用手比划着说:“哥,你俩啥时候……。” 还没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是你能问的?小小年纪就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不学好!” 孟春晓:“……。” 二哥,原来你是这种人,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吃完晚饭,老娘也不用苏梅收拾碗筷,笑呵呵地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屋睡吧。” 苏梅羞得低着头,扯了扯孟国庆的衣角,孟国庆还想客气客气,被老娘一瞪,立马转身进了新房。 孟春晓心里一动,想到一个报复二哥的好主意。 “二哥,你明天要走了,我舍不得你,想跟你说说话。” 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耳朵一阵火辣辣的疼。 “哎呦,娘,娘,你干啥,疼,疼!” 老娘揪着他的耳朵往门口拽,咬牙切齿地说:“你个小兔崽子,没个眼力劲儿!” “娘,松手,我马上走!” 孟国庆看着他龇牙咧嘴的狼狈模样,笑骂道:“活该!” 苏梅拧了他一下:“那是你亲弟弟,你咋这么狠心。” 孟国庆想起下午老三作怪自己的事情,就恨得直咬牙:“我跟你说,三儿瞧着整天乐呵呵的,跟谁都亲,实际上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儿,蔫坏蔫坏的!” “瞎说!”苏梅甩了个白眼,“我觉得三儿挺好的。” 第二天天没亮,全家人都起床了。 过了一会儿,大哥一家、二姐夫王茂松和孟州都来了。 俗话说回家面条滚蛋饺子,孟国庆要离家远行,老娘忙活了一个早上,包了四大篦子猪肉白菜馅饺子。 吃完热气腾腾的饺子,孟国庆背上行李,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这个家。 说心里话,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家。 老娘岁数大了,这两年干活累得背都有点驼了,耳朵也有点聋,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四妹是个没主意的人,光顾着学习,家里的大事小事根本不操心。 老三虽然长高了不少,嘴唇上也起了小胡子,看着人模狗样挺精明的,可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小子,总觉得这小子不怎么靠谱,心眼儿太多了,想的也太多了。 家里唯一让他放心就是老娘口中又丑又懒又能吃的三姐儿。 三姐儿跟林德峰的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如果不出意外,或许最早今年年底,最迟明年,他就会多了个妹夫。 春燕是个能人,虽然有点贪吃,有时候可能会懒散些,可需要她吃苦的时候,她绝对能顶上去。 但他觉得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最看重三妹的是,聪明却不耍小聪明,精明却又不占尽便宜,再加上她骨子里有股狠劲儿,以后的路肯定会越走越宽。 最后,孟国庆看向眼圈发红的苏梅。 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没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 他还记得那天去她家,告诉她先登记后办事时,她含羞带喜的模样。 然后他又厚着脸皮说,登记后就搬到家里住。 老丈人和丈母娘对此都很不满,可她二话没说,软磨硬泡让她妈给她铰了脸,修了眉,盘上头,安步当车一步步地走到石湾村,进门的第一天就端茶递水,烧火做饭。 昨天晚上,两人一夜没睡。她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安慰自己放心地去上大学,家里有她在,就不会让娘和弟弟妹妹们受委屈。 至于抱怨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提。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内疚。他宁可她骂自己几句,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些。 他这人不喜欢说大话和漂亮话,很多东西都憋在心里,总觉得说得再好听不如做得好。 (求推荐票,谢谢!) 第六十四章 冲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国庆没好意思握住苏梅的手,只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拉着孟春晓的手嘱咐道:“二哥走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男人了,不要惹娘生气,有什么事跟大哥商量着办。” 孟春晓拍着胸脯保证说:“二哥,你就放心地去吧。咱们不主动欺负别人,但要是有人敢欺负咱们,我让他后悔来世上走这么一遭!” 孟国庆抬手想给他一巴掌,手在半空中突然改了方向,重重地落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你这话对,可不是我想听的。咱们不欺负人,可也不能给家里惹麻烦,懂吗?” 孟春晓觉得二哥这话说得太泄气,什么不能给家里惹麻烦,麻烦不是不想惹它就不来的,有时候是麻烦主动找上门来的。 不过为了能让二哥安心地离开,他只好点头说:“懂了,咱们夹着尾巴做人,是不?” “国庆,你就放心走吧,有我和大哥在,这个家不会有事的。”王茂松在一旁也觉得二舅子过于小心,甚至有点婆婆妈妈。 孟国庆领情地冲王茂松笑了笑,最后给老娘磕了个头,“娘,我走了,你在家好好吃饭,照顾好身体。” 老娘擦了擦眼角,说:“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一家人把孟国庆送到村口便止了步。 孟春晓要回县里上学,孟州骑着自行车给孟国庆驮着行李,走到出山的路口,孟国庆转身看着山脚下的石湾村。 老娘依然站在路口,看到孟国庆回头,大声喊道:“国庆,好好学习!” 孟国庆和孟春晓听到老娘嘶声力竭的呐喊声,眼圈都红了。 “娘,我知道了!”孟国庆也嘶声力竭地喊道。 孟春晓咬着嘴唇,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流出来,暗骂这段时间自己魔怔了,忘了自己的本分,在别人眼里,自己学习再好,也只是个泥腿子。 现在的他没有任何资格憧憬风花雪月,也没有任何资本浪费时间。对他来说,要想出人头地,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跟二哥和二姐一样,好好学习,参加高考,从而走出这个落后而贫穷的小山沟。 紧紧握着拳头,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学习! 回到学校后的孟春晓,这几天的表现让班主任王波刮目相看。 作为班上最好的,也是他最看重的学生,前几天还上课经常走神,魂不守舍的,回了一趟家,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学习的疯子。 对于孟春晓的转变,王波既高兴,又担心,甚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生怕他累坏了身体。 委婉地提醒了他两次,他嘴上答应,转过身来依然如故。 王波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腿脚勤快些,没事儿的时候多往教室里跑跑,拉着他去操场上谈谈心,趁机让他休息休息。 三月中旬,孟春晓一连收到二姐和二哥的来信。 两人在信里都在感叹大学生活的美好和紧张。 二姐在大学里如鱼得水,只要没课,就一头扎进图书馆里,疯狂地看书。二哥却比二姐潇洒多了,一入学就因为是干部身份而当上了班长。 透过二哥二姐的信中琐碎的小事,孟春晓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争分夺秒不负韶光的热烈景象,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梦想和热望。 当看到二哥在信的结尾用“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来勉励自己时,孟春晓的心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恨不得马上化身为一道激越的光,像二哥二姐一样,投身于这个波澜壮阔的伟大序曲中。 这股冲动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一刻都不想再耽误。 没做什么犹豫,他决定要跳级。 “什么?你要跳级?”办公室里,班主任王波吃惊地看着自己这辈子带过的最好的学生。 孟春晓平静地点点头说:“对,我要跳级。” “为什么?”王波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要跳级呢。 “老师,我想参加今年的高考。” “为什么?明年参加不行吗?” 孟春晓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最后咬咬牙说:“老师,现在的高中对我来说,仅仅是个考试的地方,我不想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应付大大小小的测验和考试上。” 王波愣了愣,别人不知道孟春晓的情况,他这个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却是清楚的,早在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就了解到孟春晓已经自学完了高中的理科课程,不仅自学完了,而且每次的考试都是满分。 这样的学生,这样的成绩,自己还有教他的必要吗? “孟春晓,我原则上同意并支持你的想法,可你要知道,咱们文昌一中可从来没有跳级的先例啊!” “老师,先例都是做出来的。” 王波张了张嘴,看来这小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过会儿跟领导汇报,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 孟春晓高兴道:“谢谢老师!” 等孟春晓离开后,王波坐在办公桌上发了会儿呆,对桌正在备课的物理老师这时抬起眼睛,透过镜框上方看了他一眼,“咋了,后悔了?” 王波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倒不是后悔,就是有点遗憾。本来打算今年下半年跟班教高二,明年高考……,算了,算了。你忙着,我去找校长聊聊。” 听了王波的话后,物理老师也是苦笑不已,像孟春晓这么优秀的学生,哪个老师都舍不得放手的。 没看到最近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班主任为了是否跟班这事,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以孟春晓目前的成绩和潜力来说,如果明年参加高考,全县第一名唾手可得,地区第一名也并非难事,努努力,运气再好点,或许还能夺个省理科状元。 他和王波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想跟班教孟春晓,到时候手中出个理科状元,甭管是全县还是全地区甚至全省的,他们做老师的脸上都有光。 现在好了,孟春晓铁了心要跳级参加今年高考,他们的小算盘算是白打了。 如果学校同意了,高二的那帮同事们肯定得乐疯了。 唉,可惜喽! (今天小扑街要拼命了,为盟主酔享燕云加更至少四章!叩首跪求书友们多多支援推荐票,多谢!) 第六十五章 冲刺 从办公室回来后,只上了半节课,中途王波把他叫喊出教室,带他去了校长办公室。 老校长叫孙风华,满脸沧桑,一头白发,听说跟杨德一样,六十年代初就是文昌一中的校长,前几年吃了不少苦,复课后才返回文昌一中继续做校长。 孙风华没有一点架子,笑呵呵地说:“孟春晓同学,请坐。” 孟春晓老老实实地在椅子上坐下,等着孙校长开口询问。 “别紧张,叫你过来就是找你聊聊。嗯,你今年多大了?” 孟春晓一愣,问我年纪干什么。 “我63年正月的生日,正好15周岁。” “很年轻嘛。年轻好啊,有股闯劲儿。你二哥孟国庆我也听说过,怎么,你是不是不甘落后,想追着你二哥步伐,跟他比一比?” 孟春晓有些不好意思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不是主要的。我只是觉得继续按部就班地上学,对我来说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大学里开阔眼界,学习更高层次的知识。” 孙风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今天是三月二十号,虽然今年是否高考还没定下来,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高考一般在7月份进行,满打满算离高考最多还有四个月的时间,有信心吗?” “有!”孟春晓大喜过望,听孙校长的意思肯定是答应了。 孙风华笑着打量着他,说:“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去高二理科班吧。” “不用跳级考试?” 孙风华和王波对视一眼,说:“我刚才已经征求了王老师的意见,鉴于你在学校的表现,我觉得没必要组织跳级考试,用你的话来说,这是浪费时间嘛。” 孟春晓赶紧给王波鞠了个躬:“谢谢王老师,我一定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今年夏天我等你的捷报!”王波现在想开了,自己能带这样的学生已经知足的,没必要拴在身旁。 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赶上下课。 同学们听班主任宣布孟春晓跳级去了高二,纷纷过来向他告别。 收拾完东西,孟春晓跟着王波来到高二理科班门口,高二理科班地班主任早就笑眯眯地等在那了。 看到他俩来了,主动地握住王波的手,用力地摇啊摇:“老王,不好意思了。” 王波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人交给你了,你可别给我带差了!” 新班主任瞪圆眼睛说:“你这话说的,你打听打听,我带的学生有笨的,但没有差的!” 王波懒得跟他争辩,双手用了用力,“麻烦你了!” 转过身拍拍孟春晓的肩膀:“好好干!” 新班主任似乎对孟春晓的喜好很清楚,送走王波后,直接将孟春晓安排在最后一排,还是靠门的角落里。 高二理科班的同学对孟春晓似乎也不陌生,等班主任一走,前桌的几个人都回头跟他套起了近乎。 当然,有欢迎他插班的,也有不欢迎他插班的,尤其是那些尖子生,心里都在喊狼来了,来争抢寥寥的大学录取名额。 孟春晓像是个即插即用的机器,跳级的第一天就进入了高考冲刺的状态。 高二下学期的课程早在上个学期就全部结束了,现在主要通过做模拟卷来巩固所学的知识。 学校的模拟试卷刷完后,他就自己出题,以每周一套高考理科试卷的速度,疯狂地刷题。 班主任无意中看到他出的试卷后,大为震惊,拿着试卷跟几个任课老师商量后,决定直接刻印出来作为全班的模拟卷。 说实话,十多年没带毕业班的学生参加高考,老师们也都像是无头苍蝇,对今年的高考如何出题根本摸不着头绪,只能根据十几年前的经验来带学生复习。 在应付考试上,孟春晓敢说自己比绝大部分老师都有经验,所以当自己出的第一套模拟题考完后,他主动地向班主任提出,由他来上台讲题。 班主任虽然有些不放心,可还是同意让他试试。没想到效果还挺好,孟春晓讲题并不仅仅局限于一张试卷,而是由点及面,从题目中的知识点延伸到相关的知识点,最后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知识点的网。 之后每次考完后,老师们就让他上台去讲题,他们倒是乐得一身轻松。 孟春晓对此乐见其成,一方面讲题能进一步加深他对知识点的理解和掌握,另一方面,他想将自己脑袋里关于如何应付考试的技巧分享给大家。 月底,桂雪找到他,塞给他一封信就走了。 看着信封上的字体,他就知道是傅佳咏写的。 回到宿舍坐在床上,拿着信封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将信原封不动地压在床铺底下。 4月,高考继续举行的消息传来,老师们都舒了口气。 虽然上个月刚刚举行的全国科学大会上,提出了四个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的论断,并着重阐述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观点,老师们都从中看到了国家对教育和科学事业的重视,但高考是否继续仍没有一个确切的政策指示。 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半年的努力准备没有白费。 紧接着,《一九七八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复习大纲》下发到学校,班主任特意给孟春晓复印了一份,让他没事的时候琢磨琢磨,帮忙出出主意。 去年年底的高考可没什么考试复习大纲,大部分考生都是赶鸭子上架,能找到什么复习资料就学什么。今年却发了复习大纲,说明这次高考肯定更为正式。 花了几天时间,将理科的复习大纲研究透,整理出他认为重要的,而且很可能考的知识点,然后根据这些知识点,尝试着出了一套模拟卷。 班主任看过这套模拟卷后,不禁感慨孟春晓的脑袋是咋长的,扪心自问,他一个教了二十多年高中的老师,都出不了这种水平的模拟卷。 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刻印呗。 一晃到了五月底,峰台地区七个县举办了一次高中毕业班统一摸底考试,目的是让考生们了解高考氛围,免得进了高考考场后跑肚拉稀掉链子。 统考结束后,毕业班放了两天假。 小半年没回家了,远远地望见家门口的大槐树,孟春晓心里就热乎乎的。 还没进大门,就听到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很热闹。 三姐儿终于买上了缝纫机,而且一买就是两台。 三姐儿成为石湾村第一个买上缝纫机的人,小媳妇儿老娘们儿闻讯赶过来围观呢。 缝纫机是刚运回来的,还没拆封,三姐儿一脸骄傲,掐着腰指挥着孟州和林德峰,他俩各自对付一台缝纫机,忙得满头大汗。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六十六章 做豆腐 苏梅看到小叔子踮着脚尖站在人群外面,探着脖子像只鹅一样,不禁脸上露出微笑:“哎呦,三儿回来了!” 孟春晓笑着道:“二嫂,咱家还挺热闹的。” 苏梅感慨道:“可不是,孟州他们一进村就被围起来了,咱们村的人一路跟到这里。” 孟春晓啧啧称奇:”三姐挺能耐的啊,竟然能搞到工业票。“ 苏梅看了一眼三姐儿,羡慕道:“三姐儿厉害着呢!我就不行,除了会挤羊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前两天挑水差点摔了一跤,笨死了!针线活更是两眼一抹黑,本来还想帮着三姐儿做点事儿,可弄了几次,不仅没帮上忙,还做废了不少料。” 苏梅初中毕业后去了公社的养羊场当临时工,除了负责喂羊外,还要挤羊奶,所以他在乡初中上学的时候,苏梅能隔三岔五地送点羊奶给他补身体。 孟春晓眼珠转了转,说:“二嫂,你想不想找点事儿干?就像三姐儿这样。” 苏梅赶紧点头:“当然想啊,三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在孟春晓的记忆里,很小的时候家里好像做过豆腐,那么苏梅肯定会做豆腐,即便现在不会也可以学嘛。 “二嫂,去年我在县城卖鞋垫的时候,经常碰到有人要吃豆腐却买不到,没人卖,也很少有人会做,你要不要试试?” 苏梅眼睛一亮,说:”还真巧了,我大姐就会做豆腐,不仅会做豆腐,还会做凉粉和粉皮呢!“ 孟春晓顿时想起来了,记忆里他确实有个大姨,嫁到了黄县,只是自己还没出生她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而大姨夫后来又结婚了,虽然生了一儿一女,不过两家却没断了关系,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会走动一下。 他还记得小时候去大姨夫家做客,吃过一桌子以粉皮和凉粉为原料做的菜,印象最深的是海蜇皮醋拌凉粉,井水冰镇过的凉粉和海蜇皮拌在一起,浇上醋和辣椒油,大夏天吃起来痛快极了。 “那感情好啊,二嫂,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要不要干这事儿,要是想干,就找个时间去你大姐那学学手艺。” 苏梅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咬着嘴唇很是犹豫。 孟春晓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着说:“放心吧,娘那边我来说。我再给二哥写封信告儿诉他一声,我敢打包票,二哥肯定会支持你的!” 苏梅感激地说:“三儿,嫂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孟春晓装作生气的模样:“二嫂,都是一家人,你这么跟我客气我可不高兴了。” 苏梅笑道:“好好,二嫂不跟你客气。” 晚饭吃的是洋槐花的包子,馅是苏梅拌的,熟悉的味道让孟春晓一口气吃了五个,撑得都坐不住了。 林德峰和孟州吃完晚饭就走了,等老娘收拾完桌子,一家人到门口的大槐树下纳凉,孟春晓探了探老娘的口风。 老娘倒是没有马上反对,问苏梅:“老二媳妇儿,你大姐嫁到哪了?” “黄县,我姐夫家就在黄县县城,他俩的儿子都十岁了。” “黄县?那可不近啊!”老娘砸吧砸吧嘴,有些担心。 她的娘家是隔壁金城县的,跟老大媳妇儿家也不算太远。黄县在金城县的东边,文昌县跟黄县之间夹着金城县,起码有两百多里地,老二媳妇儿一个人去她不太放心。 老娘这人说的好听点叫保守,说的难听点叫老古董和老封建,怕苏梅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分。 之前还盼着老二临走前能让苏梅怀上孕,可三个月过去了,苏梅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所以一听说苏梅要去黄县那么远的地方,她心里是不乐意的。 孟春晓踢了踢三姐儿,给她使了个眼色,三姐儿人精一样的,马上会意,说:“娘,我这段时间没啥事,要不陪二嫂去一趟?” 老娘纳闷道:“你不卖鞋垫了?” 三姐儿说:“卖啊。” “那你还去?” “反正生意都整利索了,孟州和那个结巴都挺能干的,交给他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娘瞪了她一眼:”一口一个结巴的,人家有大名,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叫他结巴,我撕烂你的嘴!“ 三姐儿撇撇嘴:”本来就是结巴嘛。再说他都没不让叫,你着啥急!“ 老娘恨铁不成钢道:”他早晚是你男人,你说哪个男人愿意让媳妇喊他结巴的。“ 三姐儿没好气道:”行行行,以后不叫了。不是,娘,啥叫他早晚是我男人,我还没答应呢。就他那干巴巴的小身板,我才不乐意呢。“ ”呸呸呸,你要不要脸?我都替你臊的慌,人家为什么整天往咱家跑,每次还都不空手,大包小包的东西往你屋里送,噢,你吃干抹净就不想认帐了?信不信我抽死你!“ 孟春晓没忍住,扑哧笑出声,也就三姐儿这个嘴馋的,才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三姐儿羞恼地捶了他一下:”三儿,你敢笑话姐,以后再也不疼你了!“ 既然三姐儿也去,老娘就松了口,”老二媳妇儿,你打算啥时候去?“ 苏梅说:”尽快吧,后天就走,早去早回。“ 老娘笑着说:”对对,早去早回。我给你准备点东西带着,虽然是你亲大姐,可咱去学手艺不能白学,解放前上私塾还得送拜师礼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第二天苏梅回了一趟娘家,回来的时候拎着不少东西,都是她爸妈捎给大女儿的。 转过天来,一大早苏梅和三姐儿打扮一新,大包小包地出了门。 孟春晓和孟州把她俩送到金城县的齐山乡,从那里做班车去金城县,然后转车再去黄县,这个路线比从文昌县出发要近很多。 齐山乡有一个通往金城县城的班车点,一天只有两班车,一班是早晨七点半,一班是下午四点半。 在站点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扛着煤气包的绿皮客车吭哧吭哧地开了过来。 孟春晓和孟州将行李送上车,下来后他趴在车窗上嘱咐道:”三姐,到了地方安顿下来,你就给咱们乡初中挂个电话,到时候我去找杨校长。“ 三姐儿第一次坐汽车,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摸摸这拍拍那,兴奋得不得了,”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班车等了差不多十分钟,然后又吭吭哧哧地走了。 苏梅趴在车窗上,朝孟春晓挥着手:“三儿,记得给你二哥写信,告诉他我很快就能自己赚钱了,让他别舍不得花钱,也别挂记着家里!” 孟春晓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忘不了的,二嫂,你多保重,别累着。” (下班之前先发一章,晚上还有两章!求收藏,求推荐票,谢谢!) 第六十七章 幺蛾子 进入七月份,天气越来越热,而高考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在酷暑中迎接高考的到来,简直是一种灾难。 教室里唯一的一样电器就是两盏白炽灯,不要说空调,连一顶吊扇都没有。 教室里塞了六十多个人,热得跟蒸笼似的,什么也不干,一动不动,都能汗流浃背。 孟春晓也热,可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心静自然凉。 他当然怀念家里的冰镇绿豆汤,更怀念村口的小河,可他知道,越是在紧要关头,越是要坐得住,耐得住性子。 别人都对他心静如水的状态佩服不已,可谁又知道,他是以极大的毅力,咬着牙坚持。 7月20日,孟春晓跟平时一样早早地起床,在操场上跑了半个小时,回去后洗了个凉水澡。 吃完饭刚好七点,半个小时后,在教室门口集合,在班主任的率领下前往考场。 考场设在文昌初中,离一中不到二里地。 到了门口,看到文昌初中大门两侧的墙壁上,贴着各种崭新的标语。 “热烈欢迎文昌县考生参加一九七八年度高考!“ “四个现代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 “青年们要充分认识自己所负的重任,祖国在期待你们,人民在期待你们,革命在期待你们。” 未入考场,考试的紧张气息便扑面而来。 在一片知了声中,78年的高考开始了。 第三天考完英语走出考场后,孟春晓感觉快要虚脱了。 考试的这几天,基本上每场考试都有人在考场上热晕过去,他就亲眼看到所在考场的一个女同学摔到地上,然后被抬了出去。 为了这次高考,他自认为做了万全的准备,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天气居然会这么热,如果再考两天,他觉得自己估计也得被抬出去。 在花坛边找到自己的水壶,仰头灌了大半,才觉得好受一点。 班主任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急火火道:“这两天可憋死我了,怕影响你发挥一直不敢问你,这下考完了,咋样?” 孟春晓抹了把嘴,“问题不大。” 班主任瞪着眼睛不满地道:“问题不大?问题不大是啥?你就给我句准话,听完我转身就走,再也不管你了。” 孟春晓第一次发现原来班主任蛮可爱的,脾气跟小孩儿似的,咧嘴一笑:“数理化和英语应该满分,就看语文和政治了。” 班主任呵斥道:“不务正业!别跟我提英语,你又不是英语专业的,英语考得再好也没用。” 骂完后,马上又笑了,说:“数理化三门最容易拉开分数,你有把握拿满分我就放心了,不错不错。至于语文和政治,你每次都是90分以上,这么说来,刚才我冤枉你了,嗯,确实问题不大。过会儿回学校把你的答案写下来,咱们对对答案。” “不用了吧?”孟春晓急着要走,六月底学校没放假,他有些想家了。 班主任眼珠一瞪:“怎么,这一考完了,就不认我这个老师了?” 孟春晓苦笑着说:“哪能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听您的就是了。” 班主任这才转怒为喜,回头点了点人数,发现班里的学生都到齐了,大手一挥:“同学们,回学校!” 对完答案,孟春晓急火火地往家赶。 到了家,还没来得及灌口绿豆汤,老娘就拉着他紧张地询问考得怎么样,能不能上清华北大。 孟春晓不想说大话,只说问题不大。 老娘皱了皱眉,三儿是啥玩意儿她这个当娘的能不清楚? 六分的东西能被吹成八分的,八分的能被吹成十分的。可现在他居然谦虚起来了,肯定是考差了。 完了,三儿这次没考好,不能去三嫂子面前晃荡了。 “娘,我二嫂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上个月底就回来了,去县城卖豆腐了,这个点估计快回来了。” “啥?二嫂跑县城去了?那么远她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人家还买了辆三轮车呢,每天骑着三轮车去卖豆腐,风光着呢!” 听了老娘的话,孟春晓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咋这么大一股酸味儿呢。 “娘,又咋了?” 老娘哼了一声:“你二嫂也是个人精,刚进门的时候羞答答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副好媳妇的模样。噢,现在翅膀硬了,跟你三姐一模一样,整天不着家。” 孟春晓一阵无语,苏梅既不会干农活,也不会干针线活,不找点活儿干,难道真要整天呆在家里白吃白喝啊。 老娘啥样的人,他这个当儿子的能不知道吗? 嫌贫爱富倒是不至于,可对不挣钱光吃饭的人,那是一万个瞧不上。 苏梅进门三个多月了,时间不短不长,他在家的时候也没瞧出来老娘对她有什么不满,可时间再长点他就不敢保证了,指不定老娘怎么嚼她的舌根呢。 三姐儿就是最好的例子,没挣钱之前,天天挨打挨骂,等她开始挣了钱,老娘尽管嫉妒得要死,可却不敢动不动就打骂了。 孟春晓心里腻歪死了,老娘怎么能这样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可老娘毕竟是老娘,他又不能直接说这样不好,只能拐弯抹角地劝道:”娘,二嫂学做豆腐,这不是您同意的吗?“ 老娘撇嘴说:”我哪知道她会去县城卖?咱们公社不能卖吗?至于跑那么远?“ ”娘,公社你去过,你觉得在公社卖豆腐,有多少人买?“ 老娘知道他说的对,可依旧嘴硬:”那也不用买三轮车吧。“ 孟春晓都快疯了,”娘,一版豆腐有多大,有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二嫂小胳膊小腿的,你让她挑着胆子去卖啊!“ 老娘被他呛住了,小声嘀咕:“以前光在家里白吃白喝,现在挣钱了,还是白吃白喝。” 老娘声音虽小,孟春晓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总算搞明白老娘为啥说话一股酸气,原来还是为了钱啊。 这个娘真让人无奈,去年折腾三姐儿,不仅没在三姐儿面前沾到哪怕一丁点便宜,还碰得灰头土脸。 本以为她终于消停了,没想到又把主意打到儿媳妇头上,可真会算计啊,不服都不行! “娘,你以为二嫂赚钱是给她自己花的?” “谁知道她心里咋想的?反正卖豆腐大半个月了,我是一分钱都没见着。” “娘,我跟你说实话吧,二嫂去黄县之前,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寄给二哥……。” 老娘跳着脚道:“多少?二百?她哪来这么多钱?” 孟春晓恨不得捂住老娘的嘴,这么大声嚷嚷,万一二嫂正好回来了,被她听到了怎么办。 (叩首跪求收藏和推荐票,谢谢!) 第六十八章 辛苦钱 孟春晓苦口婆心地劝道:“娘,我二嫂说,这些钱是我二哥临走前留给她的,本来是让她买衣服当零花的,她没舍得花一分钱,都寄给二哥了。她就怕我二哥在那边不舍得花钱,怕他饿着冻着。娘,这么好的儿媳妇儿你还要咋样?就是为了我二哥,你也不能这么说二嫂啊!” 老娘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反天了,反天了,连你也摆布我。” 孟春晓有些后悔,似乎刚才的话说重了,于是追上老娘,“娘,你别生气,你干啥去啊?” 老娘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去做饭,省得你二嫂回来饿肚子。” 孟春晓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这个老太太真是的,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不讲理嘛。 只是以他对老娘的了解,老娘大半不会长记性,说不定过两天又故伎重演,拿着放大镜到处挑苏梅的理。 如果二哥在家还好些,中间有个缓冲,老娘总不能让二哥夹在中间难做人吧。可现在二哥不在家,没人能说得动她,可以预见苏梅肯定要受委屈。 一边是老娘,一边是老妈,他到底要帮谁?愁死了! 怎么办呢,分家?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分家也得等二哥回来才行,再说二哥还不一定乐意呢。 好在高考结束了,他至少能在家呆一个多月,只要他在,肯定不会让苏梅被老娘给欺负了。 家里一共有两口锅,一口在正房的正间里,一进门右手边就是灶台,另一口在西厢房,苏梅就在这里做豆腐。 孟春晓进去看了,多出来不少东西,一个不大的石磨,用来磨黄豆,还有一个木制的模子,用来将豆腐压实成型。墙根还堆了两麻袋黄豆。 剩下的都是些小家伙什,像木头勺子,木桶,过滤用的木筛。 天井里挂着几块滤布,估计是苏梅临走前洗干净晾在这的。 东厢房现在被三姐儿给占了,里面摆着两台缝纫机,三姐儿正跟她的一个姐妹在里面研究怎么做衣服。 四姐儿上个周参加了中考,现在已经放假了,可也没闲着,拿着他的高中课本在预习呢。 正要往她跟前凑,却被她嫌弃地赶出了门。 转了一圈,发现全家有一个算一个,属他最清闲。 夏天太阳落山晚,家里的大座钟已经敲了七下。 听到大门口的响声,孟春晓一溜烟跑出去,“二嫂,你可回来了,咋这么晚呢。” 苏梅笑着说:“豆腐早就卖完了,我顺路去收了点黄豆,耽搁了一会儿。三儿,考得挺好的吧。” “嗯,挺好的,不出意外的话,我能给你拿个状元回来!”孟春晓对老娘都没说这话,可当着苏梅的面,他就忍不住夸下海口。 “状元,啥状元,文昌县的状元我可看不上眼,怎么也得个地区状元。”苏梅其实累得够呛,现在只想往炕上一躺歇歇,不过看小叔子兴致不错,也就笑着陪他唠两句。 孟春晓看她满头是汗,刘海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前额上,忙说:“二嫂,你快去洗洗吧,车子我帮你弄进去。” “没事,我来就行。” “不用不用,我来我来。” 两个人就在门口争执着,如果换做两年前,苏梅说不定会揪着他的脸蛋把他赶进去,可如今小叔子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比她高大半个头,她可不好意思再揪他脸了。 最后她没拗得过孟春晓,不过也没走,在一旁扶着三轮车上的家伙什。 这些家伙什可是她花了六十多块钱请人专门打造的,金贵着呢。 “二嫂,你从哪弄了这么一辆三轮车,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 “这是我二舅托人在废品站淘的零件组装的呢,骑起来稳当,装的也多,哪有你说的这么赖。” “杨校长身体还好吧?” “哎呦,三儿,咋又改称呼了,以前不是一口一个二舅的叫着么。” 孟春晓被她说得脸一红,讪讪地笑笑:“当着你这个真外甥女的面,我可不敢冒充假外甥。” 苏梅笑着说:“我二舅身体好着呢,天气暖和,腿也不疼了。上次我去的时候还念叨你呢。” “我抽空去看看他。对了,二嫂,赶明天起,我和你一起去卖豆腐,明天回来的时候,我顺路就去杨校长家。” “哪用得着你,我自个儿就行,你刚考完试,在家好好歇着吧。” 孟春晓将三轮车靠在墙根上,搬起装豆腐的木框子,说:“我也不白去,你得给我工钱,不多,每天管我三根冰棍,这俩月馋死了。” “拉倒吧,我可请不起你这个大学生。”苏梅当然知道他要工钱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孟春晓很认真地说:“二嫂,我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去吧,用城里人说,这叫体验生活,新鲜着呢。” 苏梅听他说话一套套的,好笑道:“行行行,到时候你别喊累。” 晚上纳凉的时候,他说明天要帮苏梅做豆腐,苏梅怕他起不来,也没答应。 第二天凌晨,鸡还没叫,苏梅就摸黑爬起来,稍微梳洗一番,轻手轻脚地去了西厢房。 孟春晓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睁开眼睛,趴在窗户上看到西厢房点了油灯,打了个哈欠穿上衣服。 “二嫂,这才几点你就起来了?”刚才路过座钟时看了一眼,差十分钟三点半。 苏梅懊恼道:“昨天有点累,都睡过头了。” “啊,这还叫睡过头?” 苏梅将隔夜发泡好的黄豆捞出淋干,往石磨上倒了一小半,“我平时三点就起来,今天晚了一刻钟呢。” 看到苏梅要推磨,孟春晓忙抢过石磨的手柄,“我来我来。” 苏梅在一旁指点他:“别这么快,慢点能磨得更碎,不浪费。” 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 做豆腐可是个累活儿。 光磨豆子这么一个步骤,孟春晓就累得胳膊都酸了。 等所有的黄豆都磨成豆浆后,苏梅把豆浆倒进锅里,然后慢火熬煮,直到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豆油皮。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得让锅里的豆浆自然冷却,家里也没温度计,苏梅只能将手指伸到豆浆里试温度,一连试了七八次,每次都把她烫的呲牙咧嘴。 孟春晓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酸,说:“二嫂,到了县城我去买只温度计,以后别用手试了。” 苏梅笑着说:“一只温度计老贵了,没事,我皮糙肉厚。”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等豆浆冷却够了,苏梅先舀出一木桶豆浆。 “二嫂,怎么不都舀出来?” 苏梅说:“锅里的豆浆用来点豆腐,木桶里的豆浆过会儿做豆腐脑,咱们六点走,七点到县城,正好能赶上饭点。” “你还卖豆腐脑啊?” “那可不是。我刚开始只卖豆腐,累死累活一天下来也赚不了几块钱。后来有个大婶指点我说,早上早点去县城卖豆腐脑儿,能赚一点是一点。我这两天发现,其实豆腐脑儿比豆腐好卖,还赚得多。” 苏梅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着,往锅里倒了小半盆卤水,然后用勺子缓缓滑动豆浆,让豆浆和卤水充分混合均匀。 苏梅将舀出来的豆浆做成豆腐脑,孟春晓近水楼台先得月,盛了一碗,弄了点酱油和葱花儿,先把肚子填饱了。 又等半个小时左右,锅里的豆浆逐渐凝固。俩人合力将凝固的豆腐倒到蒙着滤布的模子里,用力压实成型。 不算泡豆子这些前期准备,光这一套下来,就花了三个小时。 做好豆腐后,一刻也不能耽误,将豆腐和装豆腐脑的木桶装上三轮车,然后急匆匆地赶往县城。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六十九章 考上了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孟春晓回学校填了志愿,顺便把行李拿回来。 回到家给孟国庆写了封信,将苏梅做豆腐卖豆腐的辛苦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告诉他填志愿的事儿。 本以为孟国庆的回信再快怎么着也得一个月,没想到不到两个周就收到他的信。 看完信后,孟春晓直接石化了。 孟国庆告诉他,他的第一志愿清华大学无线电系,现在不在首都,而是在西南大山里的绵阳! 苍天啊,你真会作弄人! 他努力学习,参加高考,不就是为了走出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沟吗?谁能想到爬出了小山沟,却马上又要钻大山沟。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孟春晓一连好几天萎靡不振,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香。 八月中旬,接到体检通知。 孟春晓已经看开了,这就是命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生活就像那啥,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又过了几天,傍晚从县城卖豆腐回到村里,刚踏上石板桥,远远地望见自家门口围着一大堆人,甚至连墙头上都骑满了人。 墙头上有人专门望风,看到孟春晓回来了,扯着嗓子喊道:“三儿,你考上北大了,还是状元哩,咱们省的理科状元!” 然后转身又喊:“状元回来了,状元回来了!” “三儿,听见没,你考上北大了!还是咱们省的状元!”苏梅好像比孟春晓更激动,在石桥上又蹦又跳。 孟春晓有点懵,虽然自信能考上大学,也曾幻想过得知考上大学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以为自己肯定会风轻云淡地微微一笑。 可真到了这个时刻,一切的想象全都不好使,他根本压抑不住激动,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我考上大学了,我可以上大学了,我可以离开这个又穷又落后的小山沟了! 我以后不用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了,再过四年我也是干部身份了,不再是城里人口中的泥腿子了! 咦,不对啊,我第一志愿明明报的是清华无线电系,刚才那人怎么说我考上北大了? 苏梅见他傻愣着,赶紧推了推他,“三儿,你听见没,你是状元呦,别愣着啊,赶紧回家看看!” “听见了,我都听见了。” ”这是好事儿,你哭啥,让人看了笑话。“ ”嗯,我高兴,我没哭。“嘴上这么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脸上挂着泪珠,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想到底哪里出错了,怎么会被北大录取了呢? 天井里站满了人,大门都被堵住了,看样子全村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快,让让,让让,状元回来了!“ 大门口的人呼啦一声散开了,空出了一道人墙,孟春晓赶紧擦擦眼泪,被苏梅一路推进了屋里。 大队长正在屋里跟老娘聊天,看到孟家老三走进来,马上磕了磕旱烟锅子,插在腰带上,上前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透着股热乎劲儿说:”三儿,你真给咱们石湾村争光了,给叔脸上争光了!今天晌午去公社,刘主任还表扬了我呢。” 孟春晓被他拍得差点没站住,拽着大队长地胳膊问:“叔,我真的考上北大了?“ 如果真的是北大,对他来说,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他不能不激动啊。 大队长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原地转了一圈,嚷道:“大家伙儿刚才都听我说过了,知道咋回事吧?我齐天明是说假话的人吗?” 大家伙儿纷纷说:”不是,录取通知书都看过了,怎么会是假的呢。“ 大队长满意地笑笑,将搁在桌上的信封拿起来,塞到孟春晓手中:”你自个儿看,看清楚喽,信封上印着“北京大学”四个大字,我读书少,赶不上你这个状元郎,可还是认识这几个字的。“ 孟春晓看着信封喃喃道:”不对,我第一志愿报的可是清华啊,第二志愿报的是金陵大学,第三志愿才是北大……。“ 大队长眼睛一瞪:”你小子知足吧,北大咋了,校名里带着首都呢!连公社刘主任都说了,北大是咱们国家的第一学府,你二哥的清华都比不上。” 孟春晓觉得和他根本说不清楚,于是也没解释,只管点头。 当初他想上清华,除了清华的工科强外,主要为了能就近看着二哥,免得他被清华园的小姑娘们迷花了眼睛。 现在也不错,北大和清华紧挨着,抬腿两步路的事,更好的是不用钻山沟了。 旁边有人说:”大队长,再给我们讲讲你去公社的事呗,听着可带劲儿了。“ 大队长白了他一眼,骂道:”我讲了好几遍了,唾沫星子都干了,你怎么就没记住呢,笨得跟头驴似的。“ 那人也不生气,嚷道:”听不够,再讲讲。“ 大队长重新坐下,从腰间抽出旱烟锅子,慢悠悠地装上烟沫,点上火后舒服地抽了一口,清清嗓子,“话说今天晌午我接到紧急通知……。” “对对,还是我送的信呢!” “你不吱声,没人把你当哑巴!到底是你说还是我说!” “大队长,你说,你说。” 大队长鼻子里重重地喷了口气:“嗯,那个啥,公社领导让我放下手头一切工作,马上去一趟。当时我就纳闷了,啥事儿这么十万火急啊?到了公社,刘主任劈头盖脸就问我,孟春晓是你们大队的?我心里一咯噔,还以为三儿,不,孟春晓闯祸了呢。三儿,那个啥,孟春晓可是咱们石湾村的人,我能不向着他?“ 有人捧哏说:”那肯定不能。“ 大队长满意地点点头:”算你小子有良心!“ ”说到哪了?噢,说到孟春晓是咱们村的骄傲,我肯定得护着他。我就跟刘主任说,孟春晓是一个好学生,一直都是全县第一名,有啥事不能好好说?结果刘主任急得指着我鼻子说,孟春晓考了全省第一名,还考上了北大,然后把录取通知书往桌子上一拍。我一下子就懵了,哎呦,三儿考上了状元,咱们石湾村的祖坟冒烟了!” 大队长又吹嘘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心满意足地敲敲旱烟锅子,“好了好了,状元都看到了,大家伙儿就别围着了,散了,散了,都散了,没个眼力劲儿,还不赶紧给人家腾地方。” 看热闹的人陆续散了,三姐儿和四姐儿从屋里出来,三姐儿高兴地捣了他一拳:”三儿,你真行!姐没白疼你。” “三儿,来,让姐摸摸脑袋,跟状元沾沾喜气。”四姐儿羡慕中又带着点失落,二姐、二哥和三弟都考上大学了,而且一个个都是名牌大学,两年后万一她考差了,多丢人啊! “一边去,三儿刚回来还没歇呢。”老娘挥手把两个闺女赶开,转身就对孟春晓嘘寒问暖,搞得他浑身不自在,心说老娘也太势利眼了吧。 (求收藏,求推荐,谢谢!) 第七十章 回校 第二天,孟春晓没再去县城卖豆腐,连苏梅都在家歇了,帮着老娘操办流水席。 上午十点左右,杨德和公社刘主任骑着自行车来了。 一进门,杨德就冲老娘拱拱手:“老嫂子,恭喜恭喜啊!你们家春晓给你争光了!” 老娘乐得不知道东西南北,在围裙上擦擦手,说:“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没有你,我家国庆,三儿,有一个算一个,哪能有这个出息?” 杨德摆摆手说:“你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居功,都是国庆和春晓自个儿努力,他们自己不用功,我就是拿着鞭子在后面抽也没用。” 寒暄了两句,杨德赶紧介绍说:“老嫂子,这是咱们公社的刘主任,他今天是专门来看你的。” 老娘这辈子出过最远的门就是结婚那天,老头子孟兰亭牵着一头借来的小毛驴,驮着她来到石湾村。 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大队长了,一听眼前这个中年人是公社革委会的主任,吓得腿一软,哆哆嗦嗦都不会说话了。 看到老娘畏畏缩缩的模样,孟春晓也是无奈,腹诽老娘惯会欺软怕硬,就会在自家人面前张牙舞爪,一遇到当官的就成了鹌鹑。 还是三姐儿有眼力劲儿,赶紧把老娘扶到一边,然后忙前忙后端茶递水。 孟春晓和刘主任不熟,陪他聊了两句,就没话说了。 刘主任也不介意,转身陪着老娘唠起家常,末了,还问老娘家里有什么困难,只要公社能解决的,一定解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公社和大队的领导好啊,家里不缺吃不缺穿。”老娘虽然没读过书,可并不傻,大话好话谁不会说。 临走前,刘主任握着孟春晓的手,说了一堆鼓励的话,无非是今后在大学里努力学习,学成后报效祖国报效人民。 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他手上:“这是咱们公社奖励你的,不多,不过却代表公社对你的期望。希望你能再接再厉,继续为咱们云河公社增光添彩!” 孟春晓感觉信封沉甸甸的,顺手捏了捏,心里乐开了花,忙表态说:“请刘主任放心,我一定记住领导的嘱托,不但要为咱们云河乡争光,还要为云河乡的建设添砖加瓦。” 刘主任笑了,觉得这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还学会吹牛了。 为云河乡争光他多少还信,可为云河乡的建设添砖加瓦,呵呵,他一个学生娃能帮得上啥忙。 “好,有志气。” 一家人将客人送到门口,杨德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春晓,一中的领导找不到你,就把电话打到我那里了,让你明天回学校一趟。” 孟春晓问:“杨校长,说啥事了吗?” “还能啥事,回去查分数呗,难道你不想知道考了多少分?咱们公社今年一共考上了五个,我过会儿还得去挨个通知,一中打电话也就算了,二中三中四中都把电话打到我这了。嘿,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做信使。” 听说孟春晓明天返校,苏梅打算做一锅豆腐去县城卖。 孟春晓劝她歇两天,苏梅没答应,转身就去了西厢房。 一边泡黄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过去的一个多月赚了多少钱。 她每天做一版豆腐和一桶豆腐脑,一版豆腐可以切六十块,每块差不多半斤重,因为不需要豆制品票,所以能卖到一毛钱一块,一版豆腐至少能卖六块钱。一碗咸豆腐脑六分钱,甜的八分,一桶豆腐脑能卖上七八块钱。 算下来一天的收入十五块钱,除去置办家伙什和买黄豆的成本,这段时间她赚了将近二百块钱。 小叔子眼看就要去上大学了,她这个做嫂子的能让他空着手走吗? 她都想好了,明天的豆腐少做点,争取上午卖完,等他学校的事忙完了,就带他去置办一身新衣服,顺便再买块手表。 剩下的钱,她得捎给孟国庆,小叔子过两天去首都,正好让他带过去。 第二天,孟春先把苏梅送到县城外的集市上,说好了中午在这里会合。 到学校门口时,远远看到大门上方拉着一块红底白字横幅,“热烈祝贺我校孟春晓同学荣获1978年度高考全省理科状元。” 孟春晓脸上没啥变化,心里却得意极了,咱也有这么一天啊! 昂首挺胸走进大门,看门的大爷一眼就认出他,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哎呦,这不是状元吗?你刚才瞧见没,那条横幅还是俺亲自挂上去的。” “看见了,看见了,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身手还这么厉害!” 新一届毕业班已经开课了,正赶上下课,校园里挺热闹的。 碰到跳级之前的同班同学,有人张罗一声,几秒钟后他就被围观了。 好不容易等到上课铃声响起,大家才一哄而散。 孟春晓抹了把汗,看来状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正要往老师办公室走,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孟春晓。” 回头一看,居然是老熟人桂雪,笑着问:“你咋还不去上课?” “马上就去。你不知道吧,前两天傅佳咏回来了一趟,本来想跟你见一面,可联系不上你。你说你,高考完了就跑没影儿了,也不回来找我们玩。你是不是没把我们高一理科班的同学当朋友啊。” 孟春晓看她小嘴吧嗒吧嗒的,跟机关枪似的,不禁有些头疼,苦笑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也想回来看看你们,可俺家太穷了,俺得在家里帮忙干活。” 桂雪捂着嘴扑哧笑了,白了他一眼:“你就作弄我吧,平时也没听见你说俺,现在倒是一口一个俺,讨不讨厌!” “真不骗你,我暑假里每天都来县城卖豆腐,哎,你要不要买豆腐,很便宜的,半斤才一毛钱,不要票。” 桂雪惊讶地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喜欢吃豆腐!” ”豆腐脑呢?我二嫂做的豆腐脑老好吃了,要不你找个机会去尝尝?撒了葱花儿和香菜,滴了香油的才只要六分钱一碗,包你吃的满嘴留香。” “我不吃!”桂雪被他气笑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卖豆腐居然卖到了教室门口。 孟春晓遗憾地舔舔嘴唇,说:“原来你不喜欢吃啊,那算了。噢,我得去办公室了,再见。” 第七十一章 帮个小忙 桂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突然一拍脑袋,懊恼道:“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前两天傅佳咏来找她,向她打听孟春晓的情况,听她的意思,好像她写的那几封信,孟春晓一封都没回。 她当时还以为傅佳咏怀疑信是被自己扣下了,就指天发誓说一共三封信,一封不落地都交给了孟春晓。 虽然傅佳咏说没关系,找个机会问问他就是了,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可她看得出来,傅佳咏心里其实挺郁闷的。她和傅佳咏从初二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关系一向要好,她觉得应该替傅佳咏讨个说法。 同时,她心里也燃起了八卦之火,孟春晓怎么就没回信呢?难道他和傅佳咏闹了矛盾?没听说过啊。 想追上去向他问清楚,可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再不进教室,肯定要挨老师骂的。 孟春晓脚步匆匆地拐过教室墙角,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桂雪已经进教室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桂雪的目的他一听就知,肯定是为傅佳咏打抱不平的。 傅佳咏前前后后一共写了三封信,都是先寄到桂雪家里,然后才由桂雪转交给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纳闷,直接寄到学校不就行了,这么转了一圈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后来一琢磨就明白了,不由不佩服女人的心确实纤细玲珑。 三封信他收到后都直接压在了床板下,一封都没拆开。 高考完回学校拿行李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偷偷摸摸地拆开看了。 傅佳咏的信里当然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说的都是些平常琐事。 看她的信时,孟春晓总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娓娓诉说着她的开心与烦恼。 从她的字里行间,他看得出她的快乐是假装的,其实她在省城过得并不好,只是她并没有细说,他也就无从得知。 看完三封信,孟春晓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过得不好,他肯定会写信开导她的。 可现在已经晚了,黄花菜早凉了。 他觉得以后没脸见傅佳咏了,甚至都不敢面对桂雪的盘问,除了装傻充愣逃之夭夭外,他还能有啥好办法。 班主任的办公室里人头攒动,都是考上大学后接到通知回来查分数的,一个个喜气洋洋,说话声底气十足,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考上了大学。 “孟春晓,你牛啊,满分六百,你考了588!” “英语又不算成绩,去掉英语,那就是491分,啧啧,数理化都是满分。” 听着同学七嘴八舌地议论声,孟春晓不停地陪着笑,好不容易挤到班主任桌子旁,“老师,我的成绩单呢?” 班主任一看他来了,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早给你准备好了,数理化满分,语文96,政治95,嗯,还有英语也是……,就当满分。孟春晓,你创造了咱们文昌一中的历史,前无古人,那个,后面估计也没来者了,哈哈。” 孟春晓接过成绩单检查了一遍,问:“咱们一中今年的录取率咋样?” 班主任一拍桌子:“好啊,你回头看看今天来的人数,六十三个学生,到目前为止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有十七个!百分之二十七的升学率!” 孟春晓嘿嘿笑着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班主任也笑了,“你小子是想讨功劳吧?没门,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跟老师和同学挨个告别,最后孙校长也来了,大家胸前戴着大红花,和孙校长一起拍照留影。 孙校长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凳子上,孟春晓站在他左手边,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他咧着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临走前,孟春晓决定在校园里溜达一圈,路过到高二理科班教室外,教室还是那个教室,但里面的人却换了一茬。 孟春晓透过窗户看到桂雪冲自己瞪眼,不禁笑了,还真是个小辣椒。 桂雪看到他居然还有脸笑,怒气直冲脑门,恨不得马上出去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顿。 “叮铃铃……。” 放学铃声响了,孟春晓看到桂雪第一个冲出教室,顿时打了个哆嗦,现在不跑还待何时! 刚转过身,还没迈开腿,桂雪就已经冲到了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同学,好久不见啊。”大声地打了招呼,孟春晓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小声说:“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点面子行不?” 桂雪本来满肚子怒气,这时听到他软语相求,不由得乐了,抬起尖尖的下巴:“你怎么不跑了?” “我没跑,正常走路。那个啥,我还得去卖豆腐,咱们回见。” “那可巧了,我正好回家吃饭,一起走吧。” 孟春晓:“……。” 桂雪在右前方走,孟春晓就在左后方走,两人直线距离差不多有五六米。 快到门口时,桂雪停下脚步转身,皱着眉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离那么远干啥?” 她不走,孟春晓也止住步,尴尬道:”我怕你打我。“ 桂雪翻了个白眼:“看来还没笨死,有点自知之明。好了,我不打你就是了。我就问你个事,过来啊。” 孟春晓硬着头皮走过去,不过还是跟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要问啥,我劝你还是别问了。” “为啥不让问?”桂雪很不满,觉得他的态度有问题。就像她爷爷经常说的,人犯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误却不摆正态度,虚心接受批评。 孟春晓苦笑道:“说不清楚,反正你别问就是了。” 桂雪气得一甩辫子:“讨厌死了,懒得理你!” 巴不得你不理我呢,孟春晓松了口气,朝她挥手:“老同学,慢走啊!” 话音刚落,桂雪又停下脚步,“你还认我是老同学啊?” 孟春晓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让你多嘴,“认啊,哪能不认啊。” 桂雪展颜一笑说:”那就行。既然你认我这个老同学,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孟春晓警惕地问:”啥忙?“ 桂雪笑得露出小白牙:“也不是什么大忙,开学后听老师说你们这一级的高考模拟卷大多是你出的。” 听她说到这,孟春晓就已经知道她要打什么主意了,“你不会让我专门为你出模拟卷吧?” 桂雪笑得更欢了:”聪明!不过不是专门为我,傅佳咏也可以用啊。” “这样啊,好吧,我原则上同意。”如果她不提傅佳咏,孟春晓可能还会推脱几下,可她既然把傅佳咏抬出来了,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太好了!孟春晓,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以后啊,骂我的时候嘴上留点情就行。” “孟春晓,你别无中生有,我啥时候骂过你?” 孟春晓撇撇嘴:“嘴上没骂,心里肯定骂过。” 桂雪捂着嘴偷乐,瞄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的,净会挑理。” (求收藏,求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二章 笑不出来 两人在校门口挥手作别,桂雪不放心地嘱咐道:“答应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啊,以后每个月都给我写信,邮费都归我。” 孟春晓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差那点邮费吗?” 桂雪嘟囔说:“替你着想你还不领情。” 孟春晓大笑说:“以前老说家里穷,那是跟你开玩笑呢。放心吧,爷不差钱,有的是钱!” “呸,二流子!不理你了!“桂雪啐了他一口,红着脸走了。 孟春晓被她骂得一头雾水,我怎么就成二流子了? “三儿!” 孟春晓忙转过身,看到苏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笑得很诡异,“人都走远了,还看啊!” “啊?”孟春晓手足无措说:“二嫂,你说啥呢,我和她只是同学,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苏梅压根不信他的话,忍着笑说:“行行,是普通同学。” 其实她早就来了,看到孟春晓和一个姑娘站在大门口有说有笑的,就没喊他,躲在一旁看热闹。 孟春晓心里郁闷死了,这下可真是黄泥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苏梅推起三轮车说:“别愣着了,走吧。” 孟春晓扶着车斗,没好气地问:“二嫂,你啥时候来的?看见我咋不打招呼?” 苏梅听出他满腹怨气,扑哧一乐,自顾自说道:“我远远的瞧了,那姑娘还不错呦。” “二嫂!” 苏梅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好笑道:“好好,不说了。我也刚来,今天豆腐没多做,所以卖得快,不到晌午就卖完了,我寻思着你肯定在学校里得跟同学叙叙旧,索性来这里等你了。” “二嫂,咱们这是往哪走?走反了,走反了!”刚才被苏梅那一通调侃,孟春晓都没注意往哪个方向走。 “没反,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去给你买身衣服,你这要上学了,得穿好一点,可不能让你同学笑话了。” 孟春晓心里一暖,还是二嫂向着他,老娘这两天光在村里炫耀去了,估计根本就没想到这茬。 以前还小,家里穷,对穿着不太在意,只要能遮住屁股就行,就是想讲究也没条件。 现在他岁数大了,都开始梦见姑娘了,哪能还像以前那样穿大肥档裤子。 大肥档裤子做起来简单,可穿起来感觉胯下漏风,走起来飘飘忽忽,既不舒服也不美观。 最让他不满的是,老娘不是没钱,手里攥着五六千块钱,跟守财奴似的,不舍得给孩子们打扮。 这事儿他都跟老娘提过好几次了,可老娘充耳不闻,我行我素,还振振有词说:“你又没媳妇,要啥好看?有的穿就行了!” 孟春晓相当无奈,难道没媳妇的人就没权利追求好看吗? 不过想到苏梅赚点钱不容易,他立马摇头说:“二嫂,你甭给我买。我自己有钱,二哥临走前塞给我不少呢,再加上昨天公社奖励的,有六七百呢!” “你的钱留着压兜,要是你二哥在,也用不着我给你买不是?就听我的吧,顺便再给你买块手表。你考上大学,二嫂肯定得表示一下,你要是不要,又该有人说闲话了。“ 孟春晓尴尬地咳了咳,苏梅虽然没明说,可他却知道,说闲话的人除了老娘没别人了。 看他不再反对,苏梅高兴地说:“别磨叽了,吃饭去。” 县城里只有百大才卖成衣。 据说文昌县的百大历史蛮悠久的,解放前就有了。 虽然名叫百大,却并非百货大楼,因为只有一层。 对乡下人来说,百大是高不可攀的一处存在,从门前经过都只敢走马路对面,然后抻着脖子向里面打量。 苏梅把三轮车停在百大门口对面的马路边,紧张地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然后问孟春晓:“三儿,你帮我瞅瞅,衣服上有没有褶?” 孟春晓当然说没有了,就是衣服上有褶又怎么了,还不让进了? 两人过了马路,孟春晓就跟平时逛商场一样,自然而然地抬腿就迈了进去。 苏梅不知不觉落在后面,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解放鞋,脚趾头不自主地紧紧勾在一起,这副打扮人家能让进吗? 大门对面是卖衣服的,孟春晓一眼就看中了一件灰色夹克衫,正要指给苏梅看,回头却发现她还站在门口,缩手缩脚的不敢进来。 孟春晓忙返身来到门口,不问她怎么不进来,而是直接指着挂在墙上的那件夹克衫,说:“二嫂,你看那件衣服怎么样?” 百大里的顾客寥寥无几,显得有些空旷,卖衣服的营业员正坐在柜台后,翘着二郎腿一边聊天一边磕着瓜子。 孟春晓正处于变声期,公鸭嗓子一亮,几个营业员都往门口看去。 苏梅穿的是一套藏蓝色的工装,刚才虽然整理过了,头发还是略显凌乱,一个营业员嗤笑一声:“稀奇了啊,乡下丫头也来咱们百大。” 声音不大,可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听见了,连几个顾客都回头看着苏梅。 “怎么说话呢,有没有教养?”孟春晓马上呛了回去。 那个营业员翻翻白眼,二郎腿抖得更厉害了,吐了瓜子皮,哼了一声:“咋了,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我说错了?” “你没说错,可你的态度不对,语气也不对!”孟春晓压着火,打算跟她讲道理。 “呦,这可闹笑话了。”女营业员左右看看同伴,笑着问:“我态度咋了?我语气咋了?噢,我难道要低三下四地求着你买啊,呸!” 苏梅看他气得脸通红,赶紧拉住他,“三儿,算了算了,咱们是来买东西的,没必要跟她置气。” “嗬,我怎么看到牛满天飞了?哈哈,哎呦,乐死我了,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 苏梅本来就忐忑不安,心里发虚,害怕被人笑话了,要不是为了给孟春晓置办衣服,好让他风风光光地去上大学,她才不会来这里呢。 现在又听到营业员们冷嘲热讽,而且极尽尖酸刻薄,她不禁又羞又气,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只想扭头就走。 可心里记着孟春晓喜欢那件衣服,一双脚怎么也舍不得抬起来。 孟春晓握紧拳头,恨不得冲过去朝那个女营业员脸上来几拳,可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去上大学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冲动,毕竟打人是犯法的。 以前总听说七八十年代的商场营业员,一个个的牛气冲天,仿佛他们的爸爸都姓李。听起来感觉挺好笑的,可一旦这事儿摊在自己头上,孟春晓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很想像小说中那样,来一段啪啪打脸的反转剧情。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现在就是个乡下的穷小子,哪来本事演绎打脸剧情? 深吸了口气,将紧握的拳头松开,孟春晓扭头对苏梅说:”二嫂,你出去等我。“ 苏梅误会了他的意思,也顾不上避讳了,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三儿,咱们走吧,你可不能在这打人!” (跪求收藏和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三章 脸面 孟春晓哭笑不得说:“二嫂,我不打人,我是大学生,我要讲理。” 苏梅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对啊,我们家三儿可是大学生,还是全省的状元,北大的人! 她马上松开他的胳膊,气势也上来了,抬头挺胸,斜了女营业员一眼,中气十足地说:“对对,你是大学生,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站柜台卖东西的人计较呢!“ ”你说谁是站柜台卖东西的!“女营业员激动地站起来,隔着柜台指着苏梅。 苏梅将脸上的发丝拢拨到耳后,微微一笑:”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是个站柜台卖东西的,噢,不对,我说错了,你是坐柜台的,磕着瓜子卖东西的。“ 话音刚落,一旁看热闹的几个顾客哈哈笑起来,说实话,他们也看不惯百大的营业员,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个个跟大爷似的。高兴了,能回你一句话,不高兴了,根本就不搭理你。 如果你问她为什么不回话,她反而说你声音太小,她耳背,没听见。 他们来百大是花钱买东西的,可不是花钱买气受的。 女营业员被苏梅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抖着手指,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文昌粗话。 孟春晓一下子懵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一个女同志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还要不要脸。 反而苏梅面不改色,冷笑一声:“真会骂,看来平时在家里没少练习嘛,是你爸妈教你的?家教不错嘛。我比不上你,我二舅是初中校长,我以前听他说过一句话,心中有佛,你见的都是佛,有些人心中都是屎,看见的说的也都是屎!” 女营业员其实早就黔驴技穷了,否则也不会拼着脸面不要骂那种粗话,这时又被苏梅的伶牙俐齿给怼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喊一声:“老娘跟你拼了!” 这时从柜台后的小门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一把拉住女营业员,呵斥道:“上班时间,大声喧哗什么!” 听起来像是对女营业员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盯着苏梅和孟春晓。 女营业员委屈地嚷道:“经理,有人欺负咱们百大的,你也不管管!” “行了,别在这大呼小叫的了,都看着呢,该干啥干啥去。” 苏梅一听这个中年男人是百大的经理,这百大是国营老字号,那么这个经理不就是干部么,心里哆嗦了一下,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躲在孟春晓身后。 孟春晓一点不怵地跟中年男人对视,笑着问:“您是百大的经理,太好了,我正想找你呢。” 经理刚才在后面的库房里盘点货物,很清楚争吵的前因后果,他也承认手下的员工有点嘴碎,给自己惹是生非,所以在事情变得不可控之前就出来了,还批评了那个女营业员。 他以为对方会见好就收,没想到那个小年轻居然蹭鼻子上脸了,还说什么正想找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文昌百大啊,自己是正八经的干部,连县里的领导见了自己都客客气气的,一个乡下的泥腿子也配找我? “对,我就是这里的经理,姓王,小同志,你找我有事?”王经理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孟春晓指着女营业员说:“王经理,我想刚才的事儿你心里一清二楚,那么我就问你一句,你手下的员工就是以这种态度接待顾客的?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女营业员掐着腰问:”我什么态度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态度不好了?” 孟春晓环顾四周,说:“你不承认没关系,在场的又都不是聋子瞎子。” “是啊,这位女同志态度确实不好,刚才我问她那衣服多少钱,她光顾着嗑瓜子,根本就不搭理我。”说话的是一个老头儿,身材高大瘦削,背着手站在柜台旁。 当着经理的面被顾客给指责了,女营业员感觉丢了面子,脸红脖子粗道:“行,我记住你!” “你这女同志,批评你两句还敢威胁我?嗨,这百大可真够谱的,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咱惹不起,还躲不起?” 老头儿气哼哼地摇着头,却没有马上离开。 孟春晓看王经理装傻充愣一句话也不说,继续逼问:”王经理,主席说过,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您是百大的经理,也是国家干部。我不求你全心全意为顾客服务,但至少应该将您手下的员工管理好吧。可刚才你的员工什么表现,什么态度?真不像是为人民服务的,反而像是骑在人民脖子上作威作福的土皇帝!” 王经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想用干部的身份压下他嚣张的气焰,却听刚才那个高个老头儿突然鼓掌叫好:“说得好!百大虽然是国营字号,可也不能打着国家的旗号欺负老百姓,这不是给国家摸黑吗?” 看到有人带头,几个顾客纷纷说:”就是就是,百大这么做不就是解放前的店大欺客嘛。“ 王经理心里大叫不好,再不表态可要惹起众怒了,忙换上笑脸,打开柜台的挡板走出来,目光在人群中飞快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高个老头身上,”这位老同志,对不住,真对不住,我代表员工向你道歉。“ 老头儿摆摆手说:“我就是个看热闹的,跟我道歉干什么,正主在那边呢。” 王经理脸刷的红了,自打56年公私合营的时候,他就是百大的公方经理,两年后耍了点小手段就将私方经理给逼走了,从此百大就成了他说的算了。 在这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迎来送往见多识广,要手段有手段,要眼光有眼光,当然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老头儿并非平头老百姓,所以向他道歉虽然觉得有些不爽,倒也不至于觉得丢人。 可老头儿却让他向苏梅和孟春晓道歉,他就忍不了了,他是什么身份,干部啊,怎么能向一个乡下的野丫头和穷小子道歉?这不是给国家丢脸吗? “老同志,这不太好吧,我是国家干部……。”王经理心里腻歪得不行,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噢,你是想说,你是国家干部,代表了国家的见面?现在终于替国家着想了?晚了,刚才国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唉,老了老了,搞不懂,搞不懂啊……。”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四章 夹克衫 王经理硬着头皮死扛到底,怎么都不肯向苏梅道歉。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孟春晓气都气饱了,也没了买衣服的心情,对苏梅说:”二嫂,不买了,咱们走吧。“ ”好。”苏梅更是一刻也不想留,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件夹克衫,遗憾地叹口气。 出了门还没过马路,高个老头儿追了出来,“小同志,留步。” 孟春晓一看是他,忙道:“刚才多亏您仗义执言,谢谢了!” 老头儿自嘲地笑了笑:“最后还是没帮上啥忙。” 孟春晓说:“不管怎样,都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出头,我可能忍不住跟他们打起来。” 老头儿失笑道:“你不是说要跟他们讲理吗?” 孟春晓撇撇嘴说:“我想跟他们讲道理,可他们不想跟我讲道理,我总不能对牛弹琴吧。” 老头儿大笑道:“对对。刚才听你说你是大学生?今年的?” “嗯,今年的。” 这时,苏梅终于找到了存在感,插话说:“我家三儿还是咱们省的理科状元喱,上的是北大!” “哦?”老头儿诧异地打量着孟春晓,“你叫孟春晓?” 孟春晓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没想到我的名字都传到您耳朵里了。” 老头儿又是大笑:“对头对头,你的大名我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孟春晓,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心说,这老头儿啥眼神,不会是个老玻璃吧。 孟春晓实在忍不了,轻轻地咳了咳,说:“老爷子,没啥事我们先走了,谢谢您。” 老头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等他俩走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自个儿乐得笑起来,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高高兴兴地来,走的时候却满肚子气,孟春晓心里郁闷极了,一路上不吭声。 快道石湾村了,前面是山路,两人都下了车,孟春晓在前面推车,苏梅在一旁照看着车斗里的东西。 苏梅看他闷闷不乐的模样,以为他还惦记着那件夹克衫,说:“三儿,要不我托人帮你把那件衣服买回来吧。” 孟春晓摇头说:“二嫂,算了。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赚了钱,一定得在百大对面盖一幢百货大楼,把它给挤兑破产了!” “好好,有志气!”苏梅只以为他在说气话,人家百大可是国家开的,岂能容许你挤兑?再说了,私人怎么可能盖大楼开百货商店呢? “二嫂,我是认真的!”孟春晓看她敷衍的表情,委屈极了。 苏梅没搭这个茬,说:“那件夹克衫你不是挺喜欢的嘛,回家给你量量尺寸,保准买不差。” “是挺喜欢的,不过我是不想在百大买。这种衣服有的是,到时候我去首都王府井买。” “王府井?王府里的井?” “王府井是首都的一个地名,那里有个百货大楼,里面什么都有。” “三儿,你知道的真多。”苏梅心里纳闷了,他又没去过首都,他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孟春晓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马上补了一句:“我听同学说的,我有个同学去过首都。” 他可不敢推到孟国庆身上,因为二哥的每封信苏梅都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玩这种花样肯定骗不过苏梅。 “既然是百货大楼,那肯定很高很高的吧。” “嗯,百大就一层,王府井百货起码得两层以上。”孟春晓只逛过三十年后的王府井百货,至于现在王府井百货到底有几层,有多高,他还真不清楚。 苏梅一脸向往说:”真想去逛逛,看看里面到底啥模样。“ 孟国庆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二嫂,放心,最迟明年年底,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和二哥在首都团聚,到时候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啥?我去首都和你二哥……,瞎说什么呢!“苏梅红着脸道。 ”二嫂,我说的是真的。老娘啥脾气,我是知道的,二哥不在家,我再走了,我怕她欺负你。“ 苏梅哭笑不得道:”你咋能这么说娘呢,以后可不准了。“ 孟春晓挠挠头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得,我不说了,你别瞪我。不过刚才我是认真的,你和二哥总不能一直两地分居吧……,哎呦,二嫂,你干嘛打我?哎呦,别打了,我不说了!” 苏梅手里拿着舀豆腐脑的勺子打了他好几下,老三也真是的,这话是他该说的吗? “以后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说着,又挥了挥手中的勺子,“我让你二哥收拾你!” 孟春晓很是委屈,嘟囔道:“下次不敢了。” “没有下次!再有下次,再有下次……,反正没有下次,哼!”苏梅将脸扭到一边,不再搭理他。 孟春晓心里叹口气,小叔子到底是小叔子,得跟嫂子保持距离啊。 也难怪她生气,刚才自己确实说得太多了。 她去首都的事儿,自己还是不插手了,等到了首都,在二哥耳朵边上吹吹风,他肯定会安排的。 只要二哥发了话,她绝对不会拒绝的。 老妈,为了你的幸福,我尽力了,是你自己不领情啊!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信任吗! 想到这里,孟春晓开始摇头叹气。 苏梅听到他叹气,回头瞅了他一眼,没好气说:“行了行了,叹啥气,我说话重了点,可没真怪你。” 孟春晓可不敢告诉她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只好说:“唉,我在想那件夹克衫呢。” 苏梅白了他一眼:“我说托人给你去买,你不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又惦记着,你说咋办?” “我就嘴上说说,你还当真了。” 苏梅却不信这话,想了想说:“三儿,那件衣服的样式我还记着,要不回家后我跟三姐儿说说,让三姐儿在缝纫机上给你跑一件?” “三姐儿?她行吗?”孟春晓第一感觉就是不太靠谱,三姐儿或许做鞋垫拿手,可做衣服……,他对三姐儿的信心不大。 “三姐儿前两天给娘做了一件褂子,我瞅着还行,像模像样的,要不你试试?” “来得及吗?”孟春晓有些心动。 “今晚让三姐儿给你量身材,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扯布,你下月初走,还有四五天时间呢,三姐儿熬熬夜,时间足够了。” “那我就给三姐儿当回小白鼠。” “啥意思?” “做实验,大学里都用小白鼠当实验对象,像什么往里注射药水,解剖,培养细菌……。” “你快别说了,真恶心!“ ”不是吧,小白鼠不脏。对了,二嫂,我听二哥说他吃过老鼠肉,就在正间的灶台里烧的,味道酸酸的,你吃过吗?“ ”呕……。“苏梅趴在路边的树干上干呕了几下,眼泪都出来了,咬牙切齿说:”孟国庆,结婚之前你怎么没告诉我这茬?你给我等着!呕……。” 孟春晓傻眼了,完了完了,又给二哥挖了个坑,二哥,兄弟真不是故意的!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五章 冯老头儿 到了家,苏梅拉着三姐儿说起了悄悄话。 说着说着,三姐儿突然涨红着脸道:“太欺负人了!二嫂,这你都能忍,要是我,非得撕烂她的嘴!” 回来的路上苏梅已经想通了,这面子是自己的,更是要靠自己去挣的,挣面子的方式千万种,但撒泼撕扯却绝对挣不到面子。 “不提这事儿了。三姐儿,你能给三儿做件夹克衫吗?布料什么的我来买。” “二嫂,你没开玩笑吧?我?做夹克衫?不行不行,我连夹克衫都没见过。”三姐儿头摇得像拨浪鼓。 “衣服的样式我记得,我给你画出来,肯定不会做走了样。三姐儿,二嫂第一次求你,就试试吧。” 三姐儿听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咬咬牙硬着头皮说:“也别说求不求的,三儿是我亲兄弟,我这当姐的哪能不出力。行,那我就试试,不过做差了你可别怨我。” 苏梅笑着说:“做差了便做差了,当给你练手了,以后你给我做件褂子呗。” 姑嫂俩说干就干,把孟春晓喊过来,三姐儿前前后后忙活丈量身材,苏梅就趴在缝纫机上画衣服样式。 还别说,苏梅画的真心不错,光看衣服的轮廓,跟他印象里的那件夹克衫相差无几。 “二嫂,这里太肥了,我长得瘦,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往里收一下。” 苏梅疑惑道:“三儿,这样就跟那件夹克衫不一样了啊,人家都是国营工厂的大师傅设计的,能随便改吗?改了还能好看吗?” 孟春晓笑呵呵说:“国营工厂的设计师?一群老古董,眼光早落伍了。二嫂,就按我说的改,不好看我也穿。” “行,那咱说好了,照着改了到头来你可别嫌弃。” 苏梅低着头继续画,孟春晓在一旁不停地指手画脚,这里应该这么弄,那里应该这么弄,把苏梅烦得扔下铅笔:“要不你自己来画?” 孟春晓立马蔫了,赔着笑说:“说完了,后面就按你的意思画。” 这两天老娘在忙着操办酒席,大哥大嫂二姐夫,甚至这次连大姐夫都过来了。 半年前孟国庆考上大学摆流水席的那天,大姐夫虽然来露了个脸,但又急匆匆地走了。 这次孟春晓又考上了大学,老娘也没开口要求,他倒是提前过来帮忙,甚至还给了孟春晓五块钱。 对于大姐夫的心思,孟春晓宁愿往好的那方面想,再怎么说,他是自己亲外甥女的爹。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要离开这个家了,离开这个又穷又落后又闭塞的石湾村了。 以前他无时无刻不盼着能离开这,但等到尘埃落定,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时,心底里却突然涌起一丝不舍。 离开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看着不少,其实并不麻烦,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注意事项,他一个人半天就跑完了。 将盖着鲜红公章的几张证明手续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书包里。 在孟春晓眼里,这几样东西甚至比家里罐头缸里的都珍贵,可不能弄丢了。 离开公社,没有直接回家,往冯老头儿那两间破草房方向走去。 孟国庆去上大学前,将照顾冯老头儿的任务交给了孟春晓,孟春晓在一中上学,哪有功夫管这老东西的死活,于是顺手将这个任务扔给了孟州。 听孟州说,这老东西现在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每天啥事不干,还有小酒喝着,把孟州羡慕嫉妒得要死。 果不其然,冯老头儿正在门前的大槐树下晒太阳,看到孟春晓来了,老远就说:“三儿啊,上次那份酒我喝着还凑合,你咋空手来了?酒呢?” “酒酒酒,信不信我把你种酒缸里?也不怕喝死!”一看他这副无赖模样,孟春晓就气不打一处来。 冯老头儿嘎嘎笑道:“那感情好,我啊,死后都想埋在酒厂边上,天天能闻酒味,万一哪天酒厂的大缸漏了,我不是占大便宜了。” 孟春晓哭笑不得:“你还真敢想!行了,不跟你扯了,东西呢?我大后天就要走了,总得弄点压身的东西当路费。” 冯老头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家路费要用半斤的金首饰啊。 哼了一声,冯老头儿爬起来,背着手往屋里走去,孟春晓赶紧跟上他,进了屋随手把门关上。 冯老头儿听到关门声,嗤笑道:“还挺小心的,放心吧,我这两间破草房野鬼都不乐意来,也就你们孟家人敢来。” 孟春晓搓着手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东西呢?” “看你这猴急的模样,你二哥可比你稳重多了。做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说说,这两样你占哪样了?一样也没占!”冯老头儿鄙视地说道。 孟春晓被他呛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朝他干瘦的松树皮脸上来几拳。 冯老头儿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说:“啧啧,就这点定力?气得浑身都直发抖,是不是想狠狠地打我一顿?。” 孟春晓猛然打了个激灵,不对呀,这个老东西平日里虽然经常对自己冷嘲热讽,但都是他先惹事的,今天他是来拿首饰的,一直笑脸相对,他凭什么羞辱自己? 忍,我忍!这老东西真不是东西,我堂堂一个准大学生,可不能跟你这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置气。 “啧啧,还行,挺能忍的。你真不想打我?门都关起来了,打了也没人看见,就是有人看见了,我这么一个黑五类,别人也会装作没看见。” 孟春晓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这老东西今天莫不是吃了枪药,见了人就咬? 可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了,惹毛了自己,自己说不得真会动手揍他。 ”老东……,咳咳,你懂得挺多嘛。” 冯老头儿斜了他一眼,说:“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解放前开金银铺子的?我虽然不敢自夸学富五车,哼哼,不过却自信比你强多了。” 孟春晓哪能服气,反驳道:“从前年春天开始,我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今年的高考还是全省理科状元,上的是北大,你凭啥跟我比?比得过吗?” 冯老头儿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最后都笑出了眼泪,“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六章 小人物 “老东……,你才读书读傻了呢!”孟春晓像是被炭火烫着了一样跳了脚,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读书读傻了!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转身在破椅子坐下,抬头看着他说:“想叫我老东西就叫呗,有啥不好意思的,我本来就是个老东西。” “这可是你说的,老东西!”孟春晓被他气糊涂了,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 “咋样?舒坦了些吧?”冯老头儿笑着问。 一句老东西叫出口,孟春晓气消了不少,可还是不打算原谅他,谁让他说自己读书读傻了呢。 看孟春晓低着头不说话,冯老头儿手指着他说:“生气的时候骂骂人,肯定会舒坦。你这人太假,心里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说的好听点叫精明,不对,精明都是抬举你了,钻营?哼,更是抬举你,你要是会钻营还好了呢。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大体有数,送你三个评语,瞻前顾后,好高骛远,志大才疏!” ”你胡说!老东西,你胡说八道!“本来已经消了的火,又被冯老头儿三言两句给点燃了。 孟春晓恼羞成怒,倒不是因为冯老头儿说话太难听,更不是因为他说错了,恰恰相反,孟春晓觉得自己的缺点都被他说中了,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受他嘲笑。 他从六岁开始上学,六年的小学,三年的初中,三年的高中,四年的本科,三年的硕士研究生,五年的博士,一口气读到三十岁。博士答完辩后,激动得唱了一晚上KTV,一闭眼一睁眼他就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在冯老头儿之前,就有人说他读书读傻了,他不服气,可说的人多了,他有时候也会反思,梳理自己的种种行为,心里多少默认了自己确实难于处事,羞于待人,甚至害怕走出校园。 他是个爱幻想的人,或许这是双鱼座天生的性格,经常在学校里胡思乱想,琢磨着一个点子接着一个点子,甚至还为此写了一摞摞的计划书。 可是,他始终不敢踏出第一步,甚至羞于将这些想法同别人分享,所有的点子都藏在心里,随着时间流逝,那一摞摞计划书也落满了灰尘,最终被遗忘在角落里。 …… 冯老头儿翻翻眼皮说:”我有没有胡说,你自个儿心里清楚。我这人活了快七十年了,一对招子还没瞎,看人的本事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孟春晓脸色涨红,喘着粗气怒视着他,张了好几次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老头儿突然笑了,指着旁边的那张破椅子说:“傻站着干啥,坐啊,怎么,还怕我吃了你?” “开玩笑,我会怕你?“虽然心里发虚,怕这个老东西继续扒自己的衣服,可输什么也不能输面子,孟春晓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装作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冯老头儿笑呵呵地说:“口是心非,心服口不服。” 孟春晓刚要开口反驳,却被冯老头儿打断了,“我刚才一点也没说错,你这人太假,不真。” “好像你不假似的,你要是不假怎么会被打成黑五类?”孟春晓自以为抓住了他的痛脚,立马反唇相讥道。 冯老头儿倒不生气,摇头说:“咱俩说的假不一样,我说你假,是你做事假,明明没有本事做假事,却猪鼻子插大葱,硬要做假事,做了假事还不自觉,洋洋得意,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孟春晓愣住了,细细品味着老东西的话,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你二哥跟你不一样,他这人真,不做假事。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这句话说的是你。美而不自知,吾以美之更甚,这句话说的是你二哥,你别不服气。” 孟春晓看着他摇头晃脑地掉书袋,羞愧得无地自容,都忘了生气了,尴尬地问:“啥意思?” 冯老头儿差点吐血,指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看来我没说错,你真是不学无术!” 孟春晓恨不得掩面而走,实在太打击人了,这几句文言文他确实没学过,不懂就问,这难道还有错? 冯老头儿被他气得不轻,喘了口气,这才摇头晃脑解释:”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说的是有些人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可别人却不这么看,这个人还不自知,洋洋得意,最后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美而不自知,吾以美之更甚,说的是有些人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却给别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春晓先是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让我谦虚谨慎?“ 冯老头儿摇头说:”只说对了一半,而且只是一小半。“ ”那你是啥意思?“ 冯老头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知道不!我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你这么想会吃大亏的!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 冯老头儿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拍起了桌子,桌上的茶壶茶杯砰砰乱跳。 冯老头儿赶紧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护着茶壶茶杯,心疼地直哎呦,“让你气糊涂了,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孟春晓被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撇撇嘴说:”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扯什么文言文啊。不是,你刚才不是说我傻吗?咋又说我聪明了,嘿嘿,你个老东西,就会拿我打镲!“ 冯老头儿抱着茶壶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长长松了口气,说:“还好还好,没磕坏了。你是读书读傻了,其实脑子不笨。虽然还算聪明,可没把聪明用在正事儿上,净耍些小聪明。“ ”我哪里耍小聪明了?“孟春晓现在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问道。 冯老头儿冷笑一声:”我的眼不瞎,耳朵不聋。你和你二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偷偷地观察,你表面上对你二哥挺尊敬的,实际上骨子里你是瞧不起他的!“ 冯老头儿的话就像夏天的惊雷,轰隆隆地在他耳边炸响,他一下子懵了。 将茶壶放回桌子上,冯老头儿继续道:”你不用不承认,我说的对不对,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二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心气多高,你真以为他乐意去乡下的初中当民办教师?你真以为他去公社当宣传干事是心甘情愿的?“ “我要是你二哥,一万个不乐意!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生在了这个年代,命啊!“ “你二哥只是个小人物,你也是个小人物,我更是个小人物。呵呵,历史大潮,浩浩荡荡,天下英雄身处其中,尚且身不由己,更何况我们这些指甲盖似的小人物。“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七章 点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冯老头儿似乎累了,叹了口气后就歪在椅子上,一点形象都不讲究。 孟春晓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心里如暴风雨般难以平静。 我真的有这么明显吗?他怎么看出来的? 冯老头儿没说错,孟春晓内心深处确实瞧不起孟国庆。 他曾一直坚信只要是有本事的人,无论遭遇什么困难和挫折,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会站起来的。 跟他持同样观点的人数不胜数,不知凡几,或许他们的心理同自己一样,都幻想着某一天会站在闪光灯下受人崇拜。 为了证明这个观点,他们包括他自己,总会拿那些成功人士举例,将他们的成功归功于他们的个人能力,认为他们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成功。 冯老头儿的一番话却如黄钟大吕,让他振聋发聩,猛然醒悟。 他内心深处为什么瞧不起孟国庆,还不是因为认为他没本事? 他总是在想,如果换做他是孟国庆,没有考上大学又如何,单位效益不好下岗又如何,只要勤奋努力,总会成功的。 孟国庆蹉跎一生而,没有取得哪怕一点能让他看得上的成就,作为儿子,他嘴上不说,却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回到四十年前,他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觉得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孟国庆肯定依然会高考被人顶替,然后灰溜溜地回到初中继续当老师。过了两年,有两个机会将摆在他面前,一个是调入县城当宣传干事,一个是调入县城电影公司当副经理,他依旧会选择去电影公司,而不会选择那个不起眼的宣传干事。 虽然这两个工作都是县委宣传系统的,可前者是正八经的国家干部,后一个是事业编制,孟春晓搞不懂,这么简单的选择,当年孟国庆为什么会选择错呢? 他想不通,于是武断地认为孟国庆的眼光不行,目光短浅,只看着电影公司赚钱多,所以一头扎进了这个深坑,然后坐井观天,等到电视向电影行业发起最后的冲击时,想从坑里爬出来却发现已经晚了。 因此,他才会费尽心力地替孟国庆筹划,总想着让他按照自己的规划前进。 扪心自问,他这么做到底真的都是为了孟国庆好吗? 不是,他只是为了自己。 他是个自私的人,不想让孟国庆拖自己的后腿,他想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可是,事实真的像他想的这样吗? 恐怕不是,就如冯老头儿刚才说的,历史大潮浩浩荡荡,小人物们身不由己,要么随波逐流浑浑噩噩一生,要么乘风破浪永立潮头。 但乘风破浪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首先风从哪来?没有风,小人物们连随波逐流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大浪打翻在大海里。 他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在哪看过的话,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个人的奋斗,但也要考虑历史进程。 冯老头儿说得对,孟国庆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D县委宣传干事和电影公司副经理孰轻孰重?他选择后者,还不是为了能多挣钱,能替这个贫穷的家多出点力? 下一刻,他猛然警醒,这几年他自恃开了挂,总用上帝的视角看待一切,嘴上谦虚,心里却骄傲得自以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其实,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即便他脑子里多了几十年的记忆,但在这么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中,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他只有奋勇拼搏,才能跟得上时代的潮流。 更何况,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一无是处的理科博士狗。 而立之年,一事无成,甚至连正八经的女朋友都没谈过,绝对是人生的loser。 就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先知先觉,凭什么在这个激荡的大时代里出人头地?他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孟国庆? ……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冯老头儿睁开眼睛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想看到孟国庆被你拖累死!” “我拖累我二哥?”孟春晓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而且跟自己刚才心里所想正好相反。 “如果你还跟现在一样,早早晚晚会拖孟国庆后腿的。国庆这人念情啊,他把情谊看得比什么都重,你对他好,他能对你掏心掏肺的那种,哈哈,真是个烂好人,好到我都不忍心欺负他。“ ”你确实聪明,可聪明不能直接当饭吃。你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该怎么利用你的聪明,你得把聪明用到该用的地方,用在关键地方。这方面你比你二哥差远了,你就是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他。“ 看到孟春晓默然不语,冯老头儿叹了口气说:”我寻思来寻思去,你呀,也只适合给人出出主意,当个吴用那样的狗头军师,至于独挑大梁,还是算了吧。” 孟春晓轻轻地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记得了。” 冯老头儿有些诧异,愣了半晌,然后嘎嘎地笑起来,“我才发现你还有个优点,想知道吗?“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善于听取意见呗,你以为我真没点数?“ “哈哈……。”冯老头儿拍着大腿笑道,“行啊,有点自知之明。三儿啊,你救过我的命,我才会跟你说这些,别人我还不稀罕说呢。记住我的话,把聪明用在正地方,别逞强,万事有你二哥在,只要你二哥好了,你,你们孟家就不会差了!” “说完了?说完了赶紧把东西给我,我要回家吃饭!娘的,坐了这么久,连口凉水都没有。” ”你不是嫌我这里脏吗?“ “你倒不倒水是一回事,我喝不喝是另外一回事,懂不懂待客之道?” “我又没把你当客人。” “那你当我什么?”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转身去里屋拿首饰了。 ”囔,都在这了,你什么眼神!这次我一丁点都没留!“冯老头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连胡子都翘起来了。 孟春晓将首饰塞进书包,说:”留没留我不知道,但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冯老头儿怒气冲天:”你个龟孙子,我说你一句,你非得还回来?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孟春晓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君子报仇不隔夜,要不今晚我睡不着觉。“ 冯老头儿朝他背影骂道:”你算哪门子君子,你就是个小人!“ 孟春晓停下脚步,回头笑着问:”那你希望我做君子还是小人?“ 冯老头儿眨着小眼睛说:”你做不来君子,也别做小人。“ 孟春晓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说:”知道了。对了,我也要走了,你有啥事就找孟州,我都交代过了。“ 冯老头儿哼了哼:”我可不会领你的情,要领也是领你二哥的。“ 孟春晓不以为意地笑笑:”随你,哦,冬天又快到了,可别再冻死,要不寒假回来就没人吵架了,我会无聊的。“ “滚!赶紧给我滚!”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八章 离开 孟春晓在公鸡的打鸣声中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天还没亮。 天井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赶紧爬起来。 文昌县和峰台地区都不通火车,最近的就是青州火车站。文昌县到青州有两百六十多里地,所以一大早就要出发,这样才能赶上下午三点半的火车。 衣服和裤子都是崭新的,昨晚三姐儿刚刚做好,试了试,很合身。 老娘带着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媳妇在忙着包饺子,等他洗漱完的时候,饺子也包好了。 下饺子的时候,大哥、二姐夫和孟州陆续来了。 孟春晓吃了一碗饺子就吃不下了,不是不好吃,而是没胃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白菜猪肉馅的饺子,他能一口气吃三大碗。 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手提包和斜挎包,至于被褥之类的,孟国庆来信说他在那边已经置办齐全了。 “娘,我走了。” “走吧走吧,别晚了。”老娘没敢看他,甩甩手说道。 “三姐,我走了家里就靠你了。” 三姐儿红着眼圈说:“知道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到了首都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最后,孟春晓看着四姐儿,说:“四姐,在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孟州。” 话音刚落,孟州就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对对,四姑,谁敢欺负你,你告儿我,我弄死他。” 四姐儿嫌弃得直翻白眼:“我就去上个学,老老实实的,人家干嘛欺负我。” 王茂松笑着说:“你就放心的走吧,见了你二哥,你告诉他,家里有我和大哥在,一切都好。” 老娘跟上次一样,送到村口就止了步,一直目送着孟春晓到了山口。 “三儿,好好学习!” “知道了!” 孟春晓没敢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他怕一旦回头,看到老娘那佝偻的身影,会忍不住哭出来。 到县城的时候,天刚放亮,坐上最早的一趟班车,七点整,班车轰隆隆地准时出发。 汽车一路向西,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隔三岔五地停下来,每次停下来都有乘客下车或者上车。 颠簸了五六个钟头,下午两点半到了青州。 在火车站等到四点左右,车站的大喇叭广播要检票了。 王茂松在他上车之前一把拉住他,“三儿,你们春节可一定要回来啊!” 孟春晓说:“我和二哥肯定回来。” 王茂松吭吭哧哧说:“回来之前,你给你二姐写封信吧,嘿嘿,你说你二姐在家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这一走就是半年,我怪想她的。” “行,这个交给我。对了,二姐夫,你现在在家里也没啥事干……。” “谁说我没事干,我还是我们两个大队的民兵连长呢!”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我咋没见你拉队伍训练啥的?” 王茂松被他呛得不轻,“社员们不积极,我有啥办法?” “既然你闲着没事干,还不如去投奔我二姐呢。金陵是大城市,机会多,你脑子这么活,到那还能饿死不成?” 孟春晓听老娘说过,自打从金陵回来后,二姐夫往家里跑得那叫一个勤快,一进门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把老娘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每次来都是好酒好肉伺候着。 二姐夫的心思他大体知道,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如果他自己留在农村,媳妇儿在大城市里读大学,绝对放心不下。 要不说二姐夫是个聪明人,知道媳妇儿那边他鞭长莫及,所以就采取迂回战略,只要把丈母娘笼络好了,这个大学生媳妇儿就抓住了一大半。 以前没找到机会跟二姐夫提,现在二姐夫主动找上门来了,他这个做小舅子的也乐意给他支招。 “三儿,这能行吗?”嘴上这么说,其实王茂松已经心动了。 他退伍回家快三年了,干着一个名不副实的民兵连长,手下的一百多条汉子似乎更愿意听家里老娘们儿的话,对他这个民兵连长不说阳奉阴违,但也说不上尊重。 要是在部队里,按他的脾气,少不得要把他们练没了一层皮,可到了基层农村,他可没权力这么做。 下地干农活吧,他既干不好,又抹不开面子,唯一能干的就是上山打猎贴补家用。 可这年头人都没得吃,山上的飞禽走兽能多到哪去?即便偶尔打了点猎物,基本上都是留下来自家吃,拿到外面卖也卖不上价钱。 这两年他一直窝在家里,几乎成了农村人最鄙视的二流子,靠着老娘的工分和媳妇的工资养家。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怎么能越活越回去呢? 想他在部队的时候样样都是先进,如果不是文化水平太低,早就被保送念军校了,也不会灰溜溜地退伍回到老家。 “行,肯定行!二姐夫,你得相信自己,你要是钱不够,就去找我娘借点,或者找三姐也行,都是一家人,千万别不好意思。” “不是,三儿,我怕去了给你二姐丢脸。” “我二姐就不是这种人!”孟春晓有些生气了,“你跟二姐这么多年了,她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噢,那天在家吃饭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王茂松涨红了脸,嘟囔道:“那不是为了让你二姐安心地去上大学吗?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那你更应该去,整天在我二姐跟前晃悠。她是你媳妇儿你怕啥?” 王茂松一拍大腿:“对啊,春华是我王茂松的媳妇儿,男人去找媳妇儿团聚那是天经地义!嘿嘿,三儿,真有你的!我回去后就收拾东西去金陵。” 该说的都说了,孟春晓爬上了火车,找到座位安顿下来,趴在车窗上嘱咐孟州:“大侄子,我不在的时候不管做啥事都不要冲动,多找人商量,千万别打架惹事。” 孟州又开始拍胸脯:“三叔,你就放心地走吧!等你放了假回来,我给你接风洗尘,羊肉汤大肉包子管够!” 在阵阵汽笛声中,火车慢慢地驶离站台。 孟春晓把身子探出车窗,拼命地向王茂松和孟州挥了挥,“回去吧,走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七十九章 重逢 火车离开青州后一路向西奔驰。 孟春晓的座位靠窗,右手边坐着一对老年人,看样子像是夫妻。 趴在窗户上发呆,铁路旁的白杨树一颗颗地向后退去,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到处是忙碌的人们。 孟春晓看够了这种工蚁般劳作的景象,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他不敢真的睡着,即便靠窗的座位是火车上相对最安全的地方,可他裤腰上缠了一圈金首饰,无论如何都得看好了。 半夜时分到了省城,停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火车转了个弯,一路向北驶去,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开进了首都地界,又晃晃悠悠了一个多小时,才进了站。 孟春晓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随着人潮晕乎乎地下了车,还没辨清方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儿,三儿,这呢,这呢!” 循声望去,孟国庆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向这边招手。 “二哥!”孟春晓精神一振,跳着脚地喊道。 时隔半年,兄弟俩在远离石湾村两千多里地的首都重逢,一见面就抱在一起。 孟国庆更为激动,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 ”嗬,三儿,这才多长时间,你都长这么高了,还这么沉,二哥都快抱不动你了!快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孟春晓却抱着他不撒手,把头用力地埋在他肩膀上,闷声说:“二哥,我想你了!” 不怪他如此没出息,冯老头儿的教训言犹在耳,乍一见到孟国庆,他心里就忍不住愧疚,以至于无颜面对。 趴在他身上赖一会儿缓缓情绪,孟春晓才深吸了口气跳下来。 半年不见,孟春晓都快认不出孟国庆了。 孟国庆离开家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绿军装和解放鞋,头发蓬松,反正怎么看怎么土气。 眼前的他,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衫,下身穿着藏青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踩着一双回力运动鞋。 “啧啧,二哥,行啊你,啥时候混上回力鞋了?” 这年头回力运动鞋可稀罕着呢,几乎就是运动休闲鞋类的潮流。 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一双鞋回力运动鞋便宜的六七块钱,贵的十来块钱,而且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在老家的时候,孟春晓就从来没见过有人穿过回力鞋,问了很多人,都说文昌这种小地方没得卖,要买得去地区或省城。 所以,一看到孟国庆脚下的经典红白回力鞋,他就忍不住流口水。 孟国庆跺了跺脚,说:“暑假的时候在王府井百货买的,还行吧?等报完道,我领你去买一双。” “嗯嗯嗯!”孟春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想要一双回力鞋都快想疯了! “娘还好吧?家里都行吧?”一边往外走,孟国庆一边盘问着家里上上下下。 “好着呢,咱娘能吃能睡能骂人,跟三姐斗得不亦乐乎。四姐中考考了全县前30名,去了你的老学校二中,她打算学理科。” 虽然这些事已经写信都告诉了孟国庆,可他还是又说了一遍。 看到孟国庆张了好几次嘴,孟春晓忍着笑说:“二嫂也挺好的,卖豆腐赚了不少钱,临走时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捎给你。哎呀,二嫂在家起早贪黑,忙里忙外,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辛辛苦苦赚了点钱,还惦记着你,二哥,你可真有福气!” 孟国庆用力地抽了抽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前两天你的信我收到了,嗯,我想想办法,早点把你二嫂接过来。” 孟春晓高兴道:“那可太好了,以后咱哥俩就有人做饭吃了!” 孟国庆哭笑不得道:“你小子,那是我媳妇儿,你想吃现成的,自个儿找去。” 孟春晓立马蔫了,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傅佳咏的身影,腹诽二哥太不是东西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孟国庆光顾着高兴了,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伸手接过他的行李,说:“走,到饭点了,咱们先吃饭。” 孟春晓在火车上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点热水,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我要吃烤鸭,全聚德的!” 孟国庆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全聚德的烤鸭?你还真敢想!我都只听说过,还不知道全聚德的门往哪开呢。这样吧,等安顿好了,过两天找个周末再带你去,今天肯定来不及了,你先将就着填饱肚子,行吧?” 孟春晓遗憾地砸吧砸吧嘴:“好吧。对了,晚上能报道吗?我今晚住哪?” 孟国庆说:“我宿舍一个哥们是本地人,他平时不住校,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睡他的床。” 孟春晓为难道:“哥,你是知道的,我有洁癖……。” 脑袋上又挨了一下,只听孟国庆说:“有个屁洁癖,以前光屁股睡觉的时候也没见你瞎讲究。” 孟春晓理直气壮说:“保暖思……。” 看到孟国庆一瞪眼,马上咬住舌头,“思那个啥,换句话叫追求生活质量。” 孟国庆没好气说:“歪理一套套的,行吧,你睡我的床,我睡同学的,你不会也嫌弃我吧?” “那哪能?你是我亲哥!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你!” 出了火车站,一眼就望见了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接待新生的摊位,上面拉着一道横幅,写着“欢迎新同学”,几位老师和同学正忙碌着,旁边就是死对头五道口理工学院的摊位。 “哥,我的学校在那边。” 孟国庆扫了一眼技术学院的招牌,撇撇嘴说:“咱们坐清华的车,直接开进学校,下车不远就是宿舍。” 孟春晓疑惑道:“能让我上吗?” 孟国庆笑了笑没说话,拉着他来到理工学院的摊位前,跟几个接待的学生打了声招呼。 然后一脸骄傲地让出身后的孟春晓,介绍说:“哥几个,这就是我家老三孟春晓,嘿嘿。” 孟国庆的同学立马围了上来,一个戴眼镜的矮个说:“孟国庆,我不得不说,你弟弟比你好看,你太高了,我跟你说话得仰着头,跟你弟弟就不用。” 孟春晓刚开始还觉得这人不错,谁成想这人其实坏透了,拐弯抹角骂自己矮。 孟国庆搂着孟春晓的肩膀说:“我弟弟才十六岁,二十五还鼓一鼓呢,早着呢。” “这就是你整天吹的那个状元弟弟?”说话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上下打量着孟春晓,点点头说:“不错不错,来,快叫哥哥。” 孟春晓看着这位自来熟的大叔,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叔叔你好!” 第八十章 各色人物 (上) “噗!”旁边一个正在喝水的学生直接喷了。 “哈哈,老徐,你在我们面前装嫩还行,在小孟面前装什么嫩,人家才十六岁,你儿子都十二了,还哥哥呢。” 老徐闹了个大红脸:“行行行,叔叔就叔叔,除了孟国庆,以后你们也都得跟着小孟叫我叔叔,要不小孟多吃亏!” “滚!”另外几个异口同声骂道。 孟国庆笑着道:“你们忙,我哥俩上车了,回头请你们吃饭。” 上了车坐下后,孟春晓兴奋地问道:“哥,他们都是你同学?” 孟国庆点头说:“不是一个班的,算是同学。那个络腮胡子老徐,叫徐寿先,经化工72班的,西北的插队知青,今年都三十四了。那个戴眼镜的,王泽方,九江的,工物71班的。那个喷水的叫胡力,沪市的,计控7班的。那个娃娃脸的女同志是环7班的,那个头发有点长的高个是电工……。” 孟春晓听得脑瓜仁疼,什么跟什么啊,赶紧打断问:“二哥,化工我知道,这工物和计控什么的啥意思?” 孟国庆哑然失笑,不怪孟春晓糊涂,就连他刚开始也搞不明白。 “工物是工程物理,搞……”,说到这,孟国庆突然住了嘴,然后压低声音:“工物是搞核物理的,明白吗?可别出去乱说!” “知道了。”孟春晓嘴上答应得痛快,心里却很不以为然,都在大学里开班招生了,有啥好保密的。 “计控是计算机控制,环就是环境系,电工就是电机工程与应用电子技术系,水工是水利工程,哎呀,还有好多呢,我们七七级一千多号人,十一个系三十个班,很多时候我们都一起上大课。” “系名加专业多好啊,弄得这么复杂干啥?还有啊,一共三十个班,咋就排到七十多了。”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不知道啊。”孟国庆摊摊手说道。 “二哥,你是哪个班的?等等,让我猜猜,是不是自打头的?自几班?” 孟国庆笑着说:“我是自71班的,我们自动化系一共四个班,从七十一到七十四。” 孟春晓头晕得厉害,感觉比背政治课本都难。 又等了十来分钟,客车坐满了,司机喊了一声:“走喽,都坐好了。” 客车缓缓开出火车站前的广场,这时坐在前面的一个学生转过身趴在靠背上,自来熟地说:“你是哪个系的?我是数学系的,我叫沈明亮。” 孟春晓忙道:“我叫孟春晓,也是数学系的。” “真巧,咱俩一个系的。” 孟春晓张张嘴,很想告诉他自己其实是职业技术学校数学系的,可左右看看,满车都是理工学院的,要是让人知道有个死对头学校的人混上了理工学院的车,会不会被群殴? “呵呵,是啊,真巧。”孟春晓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马上岔开话题:“你是哪儿人?” “商丘的,商丘知道不,以前叫宋州,赵匡胤就在那发家的。你哪儿的?” “峰台的。” 沈明亮眼睛一亮,用河南话说:“哎呦,咱们半个老乡!你们那是不是每天都吃煎饼卷大葱?” 孟春晓差点喷出一口血,深吸了口气说:“我们胶东半岛不吃煎饼卷大葱,西NS区才吃。” 沈明亮遗憾地砸吧砸吧嘴:“本来我还想让你下次带点尝尝呢。我们那高炉烧饼老有名了,你想吃不?” 孟春晓肚子正饿着,以为他要给自己个烧饼吃,小鸡啄米似的地点头:“想吃!” 沈明亮舔舔嘴唇说:“没了,路上都吃完了。” “……。”孟春晓突然有一种咬死他的冲动,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刚刚升起的希望,却突然又破灭了。 沈明亮看到孟春晓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为他嘴馋,笑着道:“等下次吧,嗯,寒假放假回来我给你带,你那边有啥好吃的?也给我带点呗,咱俩换着吃。” 孟春晓不想再搭理这个吃货,索性把头扭到一遍,看向窗外。 “这位同学,你呢?”孟国庆在一旁看着他俩聊得火热,就没开口,一直闭目养神,可沈明亮却没打算放过他。 “噢,我啊,我叫孟国庆,77级自动化系的。” 孟春晓马上又补充说:“他是我二哥,我是他三弟。” 沈明亮惊讶道:“你俩还是亲兄弟?哎呀,原来你还是前辈啊!久仰久仰!” 孟春晓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让你多嘴,让你贱。 沈明亮这个家伙,只要给他点颜色,就敢张罗着开染坊。 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孟春晓和孟国庆都有点难以应付,随口附和了几句,沈明亮很快转移了目标,又跟前面的人套起了近乎。 客车一路向北,越往前走,孟春晓越觉得心凉。 “二哥,咱们是不是坐错车了?” 孟国庆愣了一下:“没啊,这不是一直往北走吗?” 孟春晓指着窗外,痛心疾首地说:“我知道往北走,我的意思是……,你瞧瞧,到处都是农田,咱俩的学校不是在四环附近吗?咋感觉到农村了?” 孟国庆听得一头雾水:“啥四环五环的?咱俩的学校本来就在郊区,能没农田吗?” 孟春晓立马闭了嘴,又说错话了,现在什么年代,1978年,还没改革开放,首都的市区主要还窝在二环附近,哪来的四环,估计三环还没填满呢。 孟国庆倒是没追问,指着前面说:“过了这个路口,咱们就快到了。明天报完道再带你出去吃,晚上就在食堂解决,我和你说,我们学校的肉包子可香了!” 孟春晓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恨不得客车插上翅膀,下一刻就到了食堂门口。 客车在理工学院的校园里停下来,下车后,孟春晓就催着孟国庆赶紧去吃饭。 沈明亮一把拉住他:“哎哎,孟春晓,你干嘛去?不报道了啊?” 孟春晓捂着肚子说:“一天一夜没吃口热饭了,得赶紧填饱肚子,明天再报道不迟。” 沈明亮狐疑地点点头,说:“那行,咱们一个系的,宿舍肯定在一起,晚上我去找你玩。” “……,行吧。”俗话说得好,一个谎言需要一万个谎言来圆,孟春晓现在真有点后悔了。 先在四食堂吃了四个大肉包子,喝了两大碗免费汤,最后感觉汤水都快到了嗓子眼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孟春晓却觉得困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孟国庆本看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好笑道:“原本打算把行李放宿舍,再领你逛逛校园,得,你这样就算了。怎么,车上没睡?” 孟春晓先是打了个眼色,然后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身上带着东西呢,哪敢睡。” 第八十一章 各色人等(下) 孟国庆的宿舍在二号楼,跟管理员打了个招呼,孟国庆领着孟春晓上了三楼。 整栋楼里静悄悄的,孟国庆解释说,大家或者在上晚自习,或者在图书馆里看书,只有十点以后,宿舍里才热闹。 孟国庆打开宿舍门后,里面果然没一个人。 孟春晓虽然困得不行,可还是先把门关好,插上插销后就开始解腰带。 裤腰上缠了一条细长的布袋,这是临行前老娘专门替他缝的,按照当年支援解放军做的炒面袋样式,只不过比炒面袋细很多,里面塞满了金耳环金戒指。 剩下的十余对耳钉,孟春晓怕在火车上压弯了,用油纸包好扎紧,塞进了墨水瓶里。 “咋这么多?”孟国庆看着满桌子的金首饰,没有喜,只有惊。 孟春晓笑道:“这也算多?我就从罐头缸里倒了一点,冯老头儿说还不到半斤。嘿嘿,罐头缸里还有不老少,估摸着都能卖到你大学毕业。” 孟国庆心里直发怵,说:“这里可不是文昌,这里是首都啊!” “首都咋了?首都的人难道就不爱美?就不喜欢穿金戴银?怎么可能呢!二哥,还记得我以前咋说的不?这些首饰就应该拿到大城市卖,当时你不也赞同嘛,上个周你信里也没反对,干啥,你一个做哥哥的,打算说话不算数,还怎么给我这个当弟弟的做榜样,二哥,我可是一直都把你当楷模的!” 听他说得越来越肉麻,越来越离谱,孟国庆痛苦地捂着额头,没好气道:“你上次写信说弄点首饰卖,我以为就七八个,哪知道你弄了好几十个,这可咋整?咱俩可是正经的大学生,万一被抓了,岂不是前途尽毁?” 孟春晓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哥,我的亲哥哎,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反正东西都带来了,你先收起来,也不着急卖。不行,困死了,我先眯一会儿。你睡那张床?” 孟国庆头也不抬地指了指靠窗的方向,有气无力道:“那个上铺。” 孟春晓衣服不脱爬上了床,头刚沾了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孟国庆坐在桌子前,听着呼噜声,看着桌上的金首饰,揪着头发后悔不已。 没想到老三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搞了这么多东西,他难道打算要在首都开首饰店? 真是大意失荆州啊,让他钻了空子,当初就不应该在信里答应他带首饰过来。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东西都带来了,难道还能扔了? 心里盘算了片刻,乖乖,桌上的这些东西至少能卖两三万块钱,两三万啊! 所以,扔肯定是不能扔的,不要说老三会跟他拼命,连他自己都舍不得。 趁着没人,孟国庆连忙把首饰重新装回布袋里,在宿舍里转悠了几圈,看看这,再看看那,都觉得不保险,最后只能将布袋塞到床铺下靠墙的位置。 看老三睡得正香,孟国庆轻轻地给他拉上被子,首都的天气已经转凉了,晚上不盖被子容易感冒。 室友们都去上自习了,他也不能落后,从抽屉里拿出书看起来。 一直学到快十一点,室友们才结伴而回。 孟春晓睡觉轻,音乐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马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二哥,天亮了?你自己去吃饭吧,我再睡会儿。” “哈哈,孟国庆,这就是你弟弟?不会是梦游吧?” 孟国庆笑骂道:“你才梦游呢,三儿,醒了就别睡了。” 一个宿舍六个人,除了一个本地人回家住外,孟国庆挨个给他介绍。 穿着土里吧唧绿军装的壮汉叫高爱军,是317的舍长。 上唇留着小胡子,长着一双小眼睛的叫董阳。 戴着高度近视眼睛,文质彬彬的那个叫汪剑锋,孟春晓总觉得有点名不副实,剑锋剑锋,不说长得像高爱军那样强壮,但至少要有股锋利的气势。 最后一个叫叶建国,胖乎乎的,坐在那像一摊大肥肉,他这个体格,在如今这样一个物资极度缺乏的年代,实属罕见。 见孟春晓一直盯着叶建国,高爱军打趣道:“叶建国他爸在屠宰场工作,没少偷吃。” 叶建国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偷吃是没有的,吃的都是些没人要的猪下水。” 大家都义愤填膺地道:“我们想吃还吃不到呢!” 叶建国说:“有机会去我家,我给你们做青椒炖肥肠,那味道可香了。” 孟春晓突然觉得嗓子眼发痒,他最讨厌吃肥肠了,总感觉那玩意儿洗不干净,透着一股猪屎味。 “咋了?”孟国庆看他捂着嘴,关心地问道。 “恶心,一股猪屎味扑面而来。” “啊……,哈哈!” 叶建国看大家笑得七倒八歪,委屈道:“吃肥肠吃的不就是那个味道吗,没那个味儿还真不好吃。” 这次不仅孟春晓觉得恶心,其他人也恶心得不行,“叶建国,快闭嘴,晚饭都快吐了。” 笑闹了一阵子,大家陆续去公共卫生间洗漱,回来后高爱军和孟国庆爬上床,靠在床头上,愁眉苦脸地开始背英语单词,另外三个人坐在桌前埋头写作业。 孟春晓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的人,只好悻悻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不知不觉中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孟春晓知道孟国庆上午还有课,就没让他陪,一个人背着行李来到隔壁。 在迎新站报名登记,领了饭票,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儿看他年纪小,又是独自一人,就主动帮他背行李。 同行的还有几个别的系的同学,和他同在一个宿舍楼。 老头儿一直把他送到宿舍门口,孟春晓道了谢,进了门发现宿舍的人都来齐了,就差他了。 跟孟国庆宿舍不同,宿舍只住了四个人,都是数学系的。 另外三个人首先鼓掌热烈欢迎他的到来,然后开始互相介绍,孟春晓以十五周岁的年龄排老末,大家起哄让他以后要喊他们大哥。 喊就喊呗,喊一声又不掉块肉,于是孟春晓一口一个大哥,倒让他们三个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大田建新说:“行了行了,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以后就是同学,直呼名字或者同志。” 秦守仁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镜说:“对对,都是同志,以后你叫我秦同志,不好,太见外了,就叫守仁大哥,守仁同志,守仁同学。” 张学红噗嗤笑了,“都说了不用喊大哥了,咋还让人叫你守仁大哥。孟春晓同志,以后咱俩就同志相称好了。” 秦守仁也不生气,笑着说:“随你,不过我还是觉得守仁大哥亲切。” 田建新是插队知青,年纪最大,来得最早,一边帮孟春晓铺床叠被,一边给他介绍哪个食堂离宿舍最近,去哪打开水,图书馆怎么走等等。 第八十二章 鸡汤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了顿饭,然后结伴探索起这座园子来。 南门是主校门,来的时候走的正是南门。东门外是一片低矮的居民区,平房胡同错综复杂,四个人远远了望着,都没胆子走进去。西门远离宿舍区和教学楼,估计如果没什么事,以后很难来这边。 两天后,数学系的新生都到齐了,开了一次班会。 因为到得晚,宿舍的四个人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数学系刚改的名字,77级入学的时候还叫数学力学系,到了78级,力学系和数学系分家,从此以后各叫各的。 孟春晓以前可没搞过纯数学,所以对78级数学领域的大牛不甚了解,但唯独有一个人,他看过报道,这个人是研究孪生素数的。 听到这位大牛报出名号,孟春晓惊讶得手一哆嗦。 远远地望着这位大牛在台上紧张地做自我介绍,孟春晓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恐惧。 他从来没想过从事枯燥的数学研究,高考完后,他第一志愿报的是隔壁的无线电系,因为觉得自己是全省理科状元,第一志愿肯定没问题,就不想写第二第三志愿,最后还是在班主任逼迫下不情不愿地填全了。 第二志愿他填的金陵大学物理系,班主任看了后非常生气,说什么金陵大学根本比不上北大,所以第三志愿就填了北大数学系,这才让班主任满意了。 老天爷仿佛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没被第一第二志愿录取,反而被自己最不看好的第三志愿给录取了。 这可是数学啊,纯粹的数学专业啊! 没开班会之前,他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可此时此刻,他环顾四周,心里拔凉拔凉的。 在座的同学有三十多岁的大叔,也有二十多岁的青年,甚至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未成年人。 这些同学跟他不一样,他是开了挂的,考上北大纯属侥幸。而他们却是凭真本事考上北大数学系,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笨的。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非常清楚,他就不是搞纯粹数学研究的料! 如果仅仅是跟枯燥的数学打交道,他或许忍忍还能坚持下来。 可一想到要跟这么多聪明人,甚至天才做同学,他就感觉压力山大,似乎有一堵墙横亘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可是顶着全省理科状元的光环考进北大数学系的,万一学不好,成绩太差,丢得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而是全省父老乡亲的脸啊! 他仿佛预见不久后,同学和老师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就他,孟春晓,某某省理科状元。之前我以为这人是理科状元,肯定很厉害,没想到成绩这么挫,谁能想到原来是个水货状元啊。你说某某省状元都这个德性,其他人能好到哪去?哈哈!” 想到这,孟春晓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突然感觉有人捅自己的腰,听到老大田建新说:“孟春晓,到你了!” 孟春晓忙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台上走去,像是背着一柳条筐的矿石,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教室就这么大,走得再慢也有走到头的时候。 他这副做派,被老师们看在眼中,反而是一种沉稳的表现,然后又听他自我介绍说今年才十五岁,老师们互相看了看,都以为数学系来了一个少年老成的好苗子。 站在讲台上介绍完姓名、年龄、籍贯后,孟春晓一下子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突然看到最前排的一个老师很眼熟,正是报道那天帮他把行李背到宿舍门口的老头儿。 老头儿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孟春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谁能想到一个其貌不扬,抢着帮学生背行李的小老头儿,会是堂堂北大数学系的老师呢! 虽然心里大囧,不过或许受到这位老先生笑容的鼓励,孟春晓却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 刚才大家在自我介绍时,都会说一点特长爱好之类的东西,可孟春晓觉得自己一无所长,五音不全,吹拉弹唱样样不行,甚至连书法只算得上端正。 一时之间说不出自己的特长,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决定给大家灌点鸡汤。 “我这人其实没什么特长爱好,如果非要找出一个来,那我只能说我对‘吃’比较擅长。” 话音刚落,底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哄笑声。 “我对吃饭有一种执念,一天二十四小时,到了饭点就会条件反射地分泌唾液。大家别笑,这是真的,反正咱们相处的时间还长,你们可以慢慢地、仔细地观察观察,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这次连老师们也笑起来。 “或许大家觉得我刚才说的很好笑,或者我这个人有幽默感,实际上并非如此。我这人挺死板的,天生没有幽默细胞。我对吃饭的这种执念,来源于我的母亲,一个六十岁的农村老人。从我记事起,就常常听她这样教育我们兄妹,学习好吃好饭,学习赖滚一边。” 下面又是一阵笑声,只是,这次的笑声却稀疏了很多,不少同学,甚至一些老师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孟春晓的心情越来越放松,扫了一圈,自嘲地笑笑,继续说:“大家或许不相信,我母亲真的说到做到。两年前的春天,我父亲因病去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那时候我才十三岁,正在上小学四年级,而且学习也不好,数学从来没考及格过。” 说到这,孟春晓顿了顿,看着下面的同学面露疑惑,笑着说:“我没骗大家,我那时候真的数学次次不及格。因为学习不好,所以我娘打算让我退学回家挣工分。在座的不乏有农村的,或插过队的前辈,农村是什么光景,应该并不陌生。我连锄头都抡不动,哪会种地啊。” “我软磨硬泡,再加上二姐二哥说情,我母亲终于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机会,我抓住了。所以,两年半后,我来到了这里,跟诸位坐在同一个教室里。” “学习好吃好饭,很朴素、很普通的一句话,但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却证明了它的颠扑不破。今天在场的诸位同学,应该也不会反对这句话吧,如果反对,为什么会坐在这呢?” 第八十三章 竞争 “说实话,我是极其不自信的人。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就在上台之前,我还在底下焦虑,数学是我的弱项,万一我成绩太差怎么办?自己丢脸事小,最怕的是丢了全省父老乡亲的脸。” “可站在这,面对着如此多优秀的同学,德高望重的老师,我突然没了这种担忧,我觉得,能跟在座的诸位成为良师益友,这是一次多么难得的机会?就像两年前一样,我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机遇与挑战并存。” 说到这,孟春晓深吸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所以,我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即便最后一败涂地,至少我可以站着说,我不是个胆小鬼。” 鞠了一个躬,孟春晓在掌声中挺胸昂头地回到座位坐下。 田建新激动地拍着他地肩膀道:“孟春晓,你讲的真好!” 秦守仁推了推眼镜,笑嘻嘻地问:“孟春晓同志,刚才你是在向所有的人下战书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孟春晓心里苦笑,他这是自绝后路,就是为了让自己丢弃一切幻想和侥幸,用刺刀见红的精神,在数学系拼他四年。 虽然自己的脑袋或许不够聪明,但他还是想试一试,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潜力可挖。 就像他刚才说的,即便最后一败涂地,至少他尝试过,奋斗过,不留遗憾就是最大的成功。 一听这话,秦守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我接受你的挑战!” 张学红也伸出手,搭在秦守仁的手背上,然后问田建新:“老大,你可别告诉我,你胆小。” 田建新白了他一眼,放上手说:“我田建新从来不知道胆小两个字怎么写。” 孟春晓最后一个放上手,咬牙切齿地说:“几位大哥,先说好了,钢刀归钢刀,同学归同学,可不准杀红了眼,六亲不认。” “咦?孟国庆行啊!”张学红眼睛发亮,握着双拳说:“钢刀归钢刀,同学归同学,这话说的太好了!咱们学习上拼钢刀,生活上还是同学朋友。” 田建新重重地点头:“对,钢刀归钢刀,同学归同学,我们管不了别人,可咱们一个宿舍四个人必须得做到,团结是主旋律,斗争,不,竞争是调剂,可不能本末倒置。” 秦守仁捏着下巴笑吟吟地说:“我没意见。对了,孟春晓,钢刀归钢刀这句话哪看来的?我怎么没印象啊。” 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不过孟春晓对宿舍其他三个人的底细都大体了解。 秦守仁父母都是干部,家庭条件最好,从小喜欢看书,高中的同学都叫他“百科全书”。 听他这么一问,孟春晓有些头疼,这句话是他在很久以前听的,至于出自何处,他真的记不得了。 秦守仁看他不说话,试探着问:“不会是你自己琢磨的吧?” 张学红斜眼问道:“咋了?泥腿子就琢磨不出来?” 跟孟春晓一样,张学红也是泥腿子出身,看不惯秦守仁这种城里人说话的语气,两人在宿舍里就没少拌过嘴,虽然短时间内不至于闹什么大矛盾,可时间一长谁也说不准。 孟春晓生怕他俩再掐起来,连忙说:“这是我二哥说的。” 秦守仁笑着说:“你二哥不愧是前辈,说话有水平,啥时候介绍认识认识。” 孟春晓说:“哪用得着介绍,也没多远,这个周末不出意外他肯定来。” 自我介绍完后,班主任任命了临时班干部,并且宣布半个学期后等大家互相熟悉了再重新选举。 散会后回到宿舍,数学系的同学像是约好了似的,结伴过来打趣孟春晓,说他胆子太肥了,居然敢当着全系同学的面下战书,要是不应战,岂不是承认怕了。 孟春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非得让人逼上梁山,退无可退之际,才能迸发潜力。 说笑了一阵子,大家陆陆续续散了,对门的袁鑫却磨磨蹭蹭地留到最后,一直跟孟春晓没话找话。 趁着其他三个人不注意,袁鑫小声问:“你身上这件夹克衫哪买的?我在我们那从来没看到过,难道是今年的新款?” 孟春晓差点没笑喷。 “你笑什么?”袁鑫红了脸,说话一急,口音中带着浓重的沪海味儿。 孟春晓揉着肚皮:“我要是说这是我三姐给我做的,你信吗?” “侬弄怂我哇!” “啥?”孟春晓也是无奈,这沪语甚至比粤语都难懂。 袁鑫马上换成普通话:“你玩我吧?” “糊弄你干啥?真是我三姐做的,不信你自己看看这针脚,手工的,跟工厂里还是有点区别的。” 袁鑫还真扯起他的袖子端详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还真没骗我。哎,你三姐很时尚嘛,你看看这里,就这么稍微往里一收,格调立马上来了。” 夸完了三姐儿,袁鑫直勾勾地看着孟春晓,“孟春晓同学,我想请你帮个忙。” “啥忙?只要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孟春晓被他看得发毛,脊梁沟发凉,只想赶紧把他打发了。 “绝对是小忙啦,你肯定能办到。我想请你的三姐帮我做一件你这样的衣服,放心,布料我负责,工钱好商量。” 孟春晓乐了,无意中居然替三姐儿揽了一桩生意,这是好事,既能帮三姐挣钱,又能打发同学,一举双得。 “没问题,你把尺寸告诉我,我写信告诉我三姐。至于钱嘛就算了,我三姐知道咱俩是同学,肯定不会要的。” 袁鑫说:“那可不行,钱必须得收,要不我宁可不做。” “行,不过我不知道行情,你看着给吧。”孟春晓知道上海人在生意方面确实讲究,就像他说的,生意归生意,同学归同学,一是一,二是二,生意和感情不能混为一谈。 袁鑫这才高兴地笑了,然后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跟他聊起上海裁缝店各种级别师傅的工钱,最后说:“实话实说,你三姐的手艺放到上海,连中游都算不上,不过看在这件夹克衫上,我给她二师傅的钱,你觉得呢?” 孟春晓笑着说:“行,怎么不行。那我先替三姐谢谢你了。” 第八十四章 吃货 上了几天课,孟春晓感觉还行,反正老师讲的都能听懂。 跟高中一样,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跑步,吃饭,上课。 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晚饭后去图书馆抢座位看书自习,抢不到就去教室,教室也没座位就只能在宿舍刷题。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孟春晓一大早就跑到隔壁堵孟国庆。 到了孟国庆的宿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二哥,他们人呢?” 孟国庆看他跑得满头大汗,哼了一声说:“都去自习了,我专门等你呢,就知道今天你会过来。” 孟春晓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可答应我了,周末带我去吃全聚德。” 孟国庆扔给他一条毛巾,“看你猴急的,擦擦汗。知道你肯定没吃早饭,咱们先吃饭,然后去王府井给你买块手表,你嫂子老早就给我写信念叨呢,说上次去百大给你买手表结果被人赶出来了,让我在这一定给你买一块。” 孟春晓嘿嘿笑道:“二嫂对我真好,都这么久了,还惦记着这事儿,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哥,我还要买双回力运动鞋,就你脚上穿的这种。” “嘿,你小子还真不吃亏啊,噢,我身上有的,你就得有?” 孟春晓委屈地说:“哥,你瞧瞧,我这身搭吗?” 孟国庆上下打量了一眼,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孟春晓上身穿了一件在首都都称得上时髦的夹克衫,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的确良裤子,可脚下却是一双土黄色的解放鞋。夹克衫和的确良裤子还有点搭,可那双解放鞋,怎么看都觉得突兀,甚至衬托得他像个小丑。 孟春晓气呼呼地说:“二哥,你实在太过分了!还是不是兄弟?” 孟国庆擦着眼泪说:“哎呦,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不笑了,哎呦,笑死我了。三儿,咱这就走,哈哈……。” 兄弟俩在理工学院南门外坐上331公交,在火车站转车。 到了王府井百货,孟春晓算是开了眼界,看到这个想买,看到那个也想买,反正兜里不差钱,就是想买买买。 孟国庆先是花一百二十块钱给他买了块机械手表,又花了二十块钱买了两双回力运动鞋,然后花了十二块钱买了一支本地产的103型金笔,再加上其他零碎的东西,一上午就用掉了将近二百块钱。 花这么多钱,孟国庆却不心疼,如今不同往日,家里又不是没钱,再加上来到首都半年多了,他也见识过了大城市的花花世界,懂得人靠衣装马靠鞍的道理。 他就这么一个弟弟,不疼他疼谁?总不能因为穿得差,被同学笑话了吧。 手里拎着东西,孟春晓心满意足了,突然看到一个柜台前挤了不少人,喧嚣声不绝于耳。 好奇地走过去踮脚往里看,原来是卖衣服的柜台,像什么针织衫,白衬衫,的确良的裤子之类的。 后面的顾客拼命地往前挤,中间的顾客大喊不要挤,最前面的顾客们被挤得趴在柜台上,一手抓着选中的衣服,一手掐着钱往售货员脸上捅。 孟国庆个子高,倒不用踮着脚,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说:“疯了吧,好像这些衣服不要钱似的,三儿,你说首都人得多有钱。” 孟春晓也是咂舌不已,感慨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大城市里有钱人才多,咱们文昌小地方,比不得首都上海这些大城市。哥,你看那边有卖皮鞋的,你要不要买一双?” “我?”孟国庆哑然失笑,“不用了吧,我还是个学生呢,等以后工作了再买不迟。” “学生咋了,我们系就有几个同学穿皮鞋呢。哥,嘿嘿,你心里其实也想买,不好意思吧?” 孟国庆被他说得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咬咬牙说:“看看去。” 试了几双皮鞋,在孟春晓的怂恿下,孟国庆选了一双牛面男皮26.5号的三接头皮鞋,花了整整30块钱,比两双回力运动鞋都贵。 出了百货大楼,孟国庆看着手里的皮鞋盒子,一阵后悔,真是太冲动了,一个月的补助就这么没了。 不过一想到这是一双纯牛皮纯手工打造的三接头皮鞋,可不是那种表面光鲜穿起来磨脚的人造革皮鞋,他就觉得这钱花得值。 这种纯牛皮的三节头皮鞋,他以前只看到革委会刘主任穿过,当时他就憧憬着将来也要买一双,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孟春晓抽了抽鼻子,一股股饭菜的香味儿钻进鼻孔,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哥,哥,想啥呢,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那边是啥地方?” “东安市场,咋了?” 孟春晓揉着肚皮,说:“饿了呗,中午我请客!” 孟国庆笑道:“行,今天非吃穷你不可!不对,慢着慢着,你不是要吃烤鸭吗?” 孟春晓又抽了抽鼻子,里面的香味儿实在太诱人了,不能忍啊! “就进去看看呗,逛完了再去吃烤鸭。” 如果说刚才在百货大楼算是开了眼界,那么当走进东风市场,他算是看花了眼。 他们是从北门进去的,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几乎全是各种美味小吃。有本地的小吃、南方风味的糕点、肉食、海味、果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孟春晓一边走一边流口水,最后停在糖葫芦摊位前走不动了。 什么山楂糖葫芦、海棠糖葫芦、山药糖葫芦、山药豆儿糖葫芦、荸荠糖葫芦、桔子糖葫芦等等,乖乖,起码有十几种。 嘴里的唾液只要一分泌,就止不住了,大脑也不听使唤了,冲动地一样买了一串。 “馋死了,买这么多能吃完吗?也不怕牙疼。”孟国庆嘟囔着付了钱,赶紧拉着他往前走,再不走他真怕钱包里的钱不够。 走了两步,孟春晓看到一个熟悉的招牌,“二哥,我要吃稻香村!” 孟国庆没好气道:“想吃自己买!” “自己买就自己买。”孟春晓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钱包,买了两斤的南味糕点。 看到旁边有卖果脯和蜜饯的,又开始流口水了,买买买。 孟国庆看他大包小包,警告说:“就这些了,不能再买了,吃完了再说。” 孟春晓意犹未尽地左右看看,砸吧砸吧嘴说:“行吧,够一周吃的了。” 孟国庆差点吐血,“这么多吃食只够吃一周的,你猪啊!” 孟春晓理直气壮说:“噢,我在宿舍吃独食好吗?” 孟国庆张了张嘴,无奈地挥挥手说:“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唉,钱真不抗花。走吧,别愣着了,带你去吃烤鸭。” 孟春晓马上将目光从两旁的吃食上挪开,紧跟着孟国庆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哥,改天再吃烤鸭吧,我想吃涮羊肉。” 孟国庆抬头一看,嘿,这小子眼可真尖啊。 “行,那中午就吃东来顺。” 第八十五章 败坏名声 吃饭的时候,孟国庆突然说:“前两天二姐来信了,说你怂恿二姐夫去金陵,有这事没?” 孟春晓夹起一块涮羊肉,也没等它凉,直接塞进嘴里,烫得他直伸舌头。 “二姐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实事求是,我可没怂恿二姐夫,而是讲道理摆事实。二姐夫自个儿长了腿,我可管不着。咋了,二姐生气了?” 孟国庆摇头说:“那倒没有,就是给二姐夫找住处不容易,他俩转悠了好几天,离学校近的嫌太贵,便宜的吧又觉得离学校太远,反正着急上火没跑了。” “嗯,找房子最麻烦了,我也不愿找房子。” 孟国庆失笑道:“说得好像你有经验似的,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哥,你别光顾我,你也吃。二姐信上还说啥了?二姐夫找没找到活儿?” “没,二姐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二姐夫去的时候只带了五十块钱,买了火车票后就没剩几个了。你也知道二姐虽然有点补贴,可她爱看书,补贴发到手留不住两天都买书了。” “不对呀,我临走前跟二姐夫说了,要是缺钱就找三姐借点,老娘知道了更不会不管。” 孟国庆笑道:“你别看二姐夫整天嘻嘻哈哈的,骨子里要强得很,跟二姐一模一样。你让他开口跟小姨子借钱,他能拉下那张脸吗?” 孟春晓气呼呼地说:“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要面子,最后还不是苦了二姐。” 孟国庆用筷子敲了他一下:“少在背后嚼舌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从来不知道愁字怎么写?你小子我是知道的,手里有了一块钱,你敢再借一块钱花出去。” 孟春晓瞪大眼睛:“二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少跟我油嘴滑舌的,你等着吧,寒假回家二姐肯定得削你!” 孟春晓立马打了个哆嗦,在这个家里,二姐孟春华可是一个比老娘还厉害的角色,据说只要是她的课,哪怕是最调皮捣蛋的学生都得夹着尾巴,坐着一动都不敢不动。 “要不给二姐汇点钱?”孟春晓觉得既然把二姐夫给“骗”到了金陵,那就得负责到底。他了解二姐,也是个要强的人。二姐夫去了她肯定不会不管,甚至宁肯委屈了她自己,也不会让二姐夫受委屈。 当然,他还打着小算盘,或许给二姐汇了钱,她回来后就不会找自己麻烦了。 “昨天我去了趟邮局,汇了五百块钱,够他俩应付一阵子的。” “得,有你在我就不用操心了。”嘴上这么说,孟春晓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不能拍二姐马匹,她回来后还得削我啊。 吃饱喝足,兄弟俩打道回府。 到宿舍时,室友们刚午睡起来,看到孟春晓大包小包进来,顿时围了上去。 “我闻到甜味儿了,啥好吃的啊?”张学红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孟春晓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别急别急,每个人都有份。糖葫芦,果脯,还有稻花香的糕点,想吃啥就拿啥,别跟我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同志们,冲啊!”秦守仁一把抢过一根山楂糖葫芦,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 田建新自忖是宿舍老大,不好意思上去拿,毕竟面子总归要的嘛。不过看到秦守仁和张学红狼吞虎咽的模样,他也忍不住了,拿起一块糕点狠狠咬了一口,哎呦,真好吃,差点咬掉舌头。 孟国庆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欣慰不已,老三确实长大了,会来事了。 秦守仁几下就吞下一串糖葫芦,抬头发现门外还有个人,“哎,孟春晓,谁啊?” 孟春晓一拍脑袋,居然把二哥给忘了。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哥孟国庆同志,理工学院77级自动化系的。” 孟国庆说:“瞎扯,啥理工学院的?” 田建新赶紧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跟孟国庆握了握手:“欢迎欢迎,学长快进来坐。” 孟春晓说:“这是我们宿舍的老大哥,老田,田建新,之前在西北插队。” 孟国庆握着田建新的手说:“看你年纪比我大,千万别叫我学长,我可不敢当,叫名字,叫同志,你别跟我客气,我也不跟你客气。” 田建新痛快点头说:“行,叫我老田,我喊你老孟。” “这个戴眼镜的是秦守仁,号称看书过目不忘,行走式百科全书。” “你又磕碜我!等孟学长走了,我再跟你算账。学长,你三弟忒不地道,刚来没两天,就给我起了外号,一口一个禽兽的。” “哈哈……。” “这是张学红,数学老厉害了,我有不懂的就问他。” 张学红红着脸摆摆手说:“没有没有,都是互相交流互相学习。” 孟国庆摇摇头说:“我这个弟弟啥德性我知道,他呀,小聪明是有的,可大智慧……,嘿,不好说。你们都是同学,他要是闹出什么幺蛾子,老田,该批评就批评,别惯着他。” 孟春晓一脸幽怨地看着孟国庆,你还是不是我亲哥,哪有亲哥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亲弟弟的? 田建新笑道:“你这就多虑了,大家都忙着学习,哪有工夫闹妖蛾子?” “孟春晓同学还是很不错滴,在我们班,不,就是在我们整个数学系,英语都是最好的。”或许看在糖葫芦的份上,秦守仁也替他说起了好话。 孟春晓偷偷地撇撇嘴,禽兽连夸人都这么让人讨厌,什么叫英语是最好的,难道除了英语,其他都是垫底的? 孟国庆客气说:“他英语也就三脚猫的功夫。” “听孟春晓说,他的英语都是你教的,那你的英语肯定更厉害。我就纳闷了,你们省怎么这么重视英语教学呢?” 孟国庆张了张嘴,否认吧,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承认吧,他也是个要脸的人。 此时他倒有些佩服老三的厚脸皮了,如果换作是他,肯定早拍着胸脯,洋洋得意地大吹特吹了。 秦守仁见他没说话,以为他默认了,马上热乎地问道:“学长,你是怎么学英语的?我问过孟春晓,他说学英语有三个要点,一是多背诵,二是常张口,三是脸皮厚。难道你也是这么学的?” 孟春晓在一旁啃着糖葫芦看热闹,尤其看到孟国庆吃瘪,他心里就有点幸灾乐祸。 孟国庆硬着头皮说:“对对,就是要脸皮厚,多张口,说错了不要紧,别怕丢脸。” 说完,他赶紧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哎呀,我得赶紧回去了,下午还有事。” 不走不行啊,再待下去,他这个英语文盲就要露馅了! 孟春晓把孟国庆送到楼下,笑着问:“二哥,以后你要是不学好英语,恐怕真不敢进我们宿舍门了。” 孟国庆心虚道:“你怎么老在外人面前败坏我的名声?” “不是,哥,你别冤枉好人,我夸你英语好也不行?” “得得,你甭解释了,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刚才说的对,以后我还真不敢过来了。” “嘿嘿,哥,压力就是动力,好好学英语吧。” 孟国庆心里更虚了:“一直在学好吧,就是说不好。” “脸皮厚点啊,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还记不住,笨!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第八十六章 学出个人样子 孟春晓还记得很久以前的高中老师经常说,咬咬牙坚持一下,拼个三年,考上了重点大学后,你们就能随便玩了。 这种谎言居然能骗过一茬茬的高中生,也是奇了怪了。 老师们还说,大学是知识的海洋,有浩瀚的图书资料和先进的仪器设备,是学生从象牙塔走向社会的最后一站。 或许这是三四十年后的大学生活,却绝对不是1978年的大学生活。 孟春晓正在体验的大学生活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辛苦和艰苦甚至比文昌一中尤甚。 学生们拼命,老师们也不甘落后。 经过十来年的折腾,青年人才断了层,老师队伍也同样断了层。 讲台上罕见三四十岁的中青年老师,基本上都是些佝偻着背或者头发斑白的老先生。 就目前学的东西,对孟春晓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很多甚至是几十年后高中数学的知识。 孟春晓知道自己并不聪明,所以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别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有十六个小时学习,他就花十六个半、十七个小时。 开学后的第一次测验,他几门课虽然考了满分,可班里满分的同学也不在少数,他感觉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开学班会上那番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可被这番豪言壮语激励起来的勇气,却随着这次测验烟消云散了。 他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盘算着自己到底能在这个群雄环绕的班级里坚持多久,再有几次考试自己就会原形毕露? 唯一能让他喘口气的就是英语,没办法,英语他学了十几年,加上出国交流过一年,再考不了满分,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宿舍另外三个人见他英语成绩这么好,再加上受到学英语三要点的蛊惑,有事没事就拉他练口语,或者请教语法。 张学红和秦守仁年纪不大,学什么都快。可田建新三十岁的大叔了,英语说的还不如孟国庆,每次都让孟春晓抓狂。 对门宿舍的几个人很快也加入进来,一到晚上睡觉前,两个宿舍八个人就隔着走廊唧唧哇哇用英语对话。 袁鑫的口语不错,孟春晓和他交流起来倒是不困难,唯一让他受不了的就是,袁鑫的英语跟普通话一样,一不小心就会带上浓重的沪海腔。 隔三岔五,袁鑫就会过来询问,三姐儿做的夹克衫怎么还没到,最后把孟春晓都弄烦了,当着他的面给三姐儿写了封信,催促她赶紧做好寄过来。 国庆节放了三天假,本打算去隔壁找孟国庆吃烤鸭,但看到同班同学要么跑教室自习,要么泡图书馆学习,孟春晓只好压下馋虫,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没去找孟国庆,孟国庆倒是在放假的第一天中午主动找上门来了。 宿舍里只有孟春晓一个人,室友们都在教室里自习。 他有午睡的习惯,不管学习有多紧张,他每天中午都会抽出一个小时左右打个盹。 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换成谁都不高兴。 嘴里抱怨了几句,打开门看到二哥来了,而且两手都没空着,孟春晓眼睛一亮,“啥好吃的?” 孟国庆哭笑不得说:“吃吃吃,你除了吃还知道啥?都是家里寄来的东西,囔,三姐儿给你做的新棉袄。听说你同学都夸她衣服做的好看,她又给你做了一身。还有你二嫂给你织的毛线衣,我还没捞上呢,倒让你抢了先。噢,对了,底下这个是你同学的夹克衫。” 孟春晓拿着苏梅织的毛衣在身上比划着,对毛衣的样式满意极了,就连颜色也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 “怎么寄到你那了?啥时候寄来的?” “上周吧。” “啥,上周就到了?我这两天左盼右等啊,还给三姐儿写了封信催呢。” “最近实在太忙了,我今天来就是送东西,东西送到了这就得回去。” 孟春晓有些不满道:“本来还想找你说说话呢,得,您是领导,大忙人。” 孟国庆正准备推门离开,听了这话,立马止住脚步,“咋了?三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孟春晓把衣服扔回桌上,往床上一躺,双手抱着后脑勺,叹了口气:“二哥,以前我觉得自己还算聪明,可到了这里,我突然感觉我一下子变笨了。前两天单元测试,我们班十几个考满分的,我呢,虽然也考了满分,可考试的时候真的是绞尽脑汁。再看看人家,轻松得很,好几个考满分的甚至提前半个小时交卷。” 孟国庆重新关上门,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腿,笑着说:“我也一样,总感觉别人不管学什么都跟玩似的。就为这事儿发愁?” 孟春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最近一直害怕,白天怕,晚上做梦也怕,生怕自己学不好,辜负了……。” “辜负了咱娘的期望?” “嗯。隔了两千多里地,我都能看见咱娘肯定见人就夸我,哎呀,俺家老三学习好,考了全省状元,现在在北大念书呢。你说要是我学不好……,我都没脸回家了。” 孟国庆扑哧一乐:“是不是之前娘也这么夸我的?” 孟春晓苦笑着说:“你说呢?我这个做弟弟的都听不下去。” “你甭担心娘,娘也就嘴上说说,你就是以后出去讨饭,她难道还不认你这个儿子?” “咱娘那边我倒是不太怕。二哥,我是咱们省的理科状元,你说我要是学不好,咱们省的名声不得让我败坏了?我就成了一粒老鼠屎,以后哪个学校还敢招咱们省的学生?” “胡说八道什么!”孟国庆皱眉道。 自己的三弟他是了解的,平时能把牛皮吹上天,今天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三儿,不管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你得明白咱们学习不是为别人学的,而是为自己学的,用不着前怕狼后怕虎,得学会放松。” 看着孟春晓默默地点头,孟国庆又用严肃地语气说:“当然,让你放松并不是让你扔下功课,你心里得牢记咱们是谁,咱们是农民的儿子,到这里上大学不是来享福的,而是要拼命的!” “二哥别的不说了,最后只说一句,三儿,咱们上大学不容易啊,你就是咬着牙,拼了这条命,也得给我,给咱娘,给你,给咱们父老乡亲争面子!” 听着孟国庆最后压抑着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声,孟春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捏住了一般,猛的一缩,随即感觉时间停住了,两年多以来的一幕幕,如同电影画面一帧帧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跟二哥连续一个多月顶着烈日,每天穿行在山间小路上,背着一筐筐沉重的矿石。 他想起了三姐儿偷吃东西时被老娘毒打,自己却吓懵了,呆在原地怎么都搞不明白,不就是两块冰糖吗? 他终于记起了饿得头晕眼花时发下的誓言,为了将来能吃饱饭,吃好饭,一定要好好学习。 他有些喘不过气,自己忘本了,日子刚刚好了才多长时间,他就忘记了以前的苦日子,就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他想起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握了握拳头,孟春晓抬头跟孟国庆对视着,“二哥,我一定要学出个人样子来!” 看到他重新恢复了自信,孟国庆笑了,用力地揉着他的头发说:“二哥也一样,也要学出个人样子来!” 第八十七章 来信 国庆节后,首都的天气转凉了。 到了十月下旬,早晚的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孟春晓换上苏梅织的毛衣,整个人都暖和了。 课间休息时,班长王平抱着一摞信进了教室,路过孟春晓身旁时,递给他一封:“孟春晓,你的信,嘿嘿,还是个女同志写的。” 王平跟田建新一样,都是插队知青,算是班里的老大哥。他这人热心肠,说话风趣,爱跟大家开玩笑,孟春晓是班里年纪最小的,没少被他打趣。 信封上的字迹比较陌生,落款是桂雪。 她怎么会给自己写信呢? 秦守仁趁他发愣,一把夺过信封,“乖乖,还真是女同志,桂雪,这名字好听。” 紧接着,摇头晃脑继续说:“归心不可留,雪桂一丛秋。叶雨空江月,萤飞白露洲。等等,桂雪,桂花飘雪,桂花飘雪水潺潺……。” 听他又开始掉书袋,孟春晓一阵无语,瞪着他说:“还有完没完?” 秦守仁扬了扬信封,笑嘻嘻地说:“老四,还不老实交代,不好好学习,小小年纪就搞对象,长大了怎么得了!” 张学红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扭头冲田建新笑了笑,“还真是女同志写的。” 田建新也有些好奇,却不好意思跟张学红和秦守仁那样明目张胆,故作严肃说:“行了行了,不就一封信吗,谁没几个要好的异性同学?” 秦守仁将信封物归原主,催促道:“快打开看看。” 孟春晓转身背对着秦守仁,撕开信封,抽出两张信纸,感觉身后有点热,回头一看,不仅秦守仁和张学红弯着腰正在偷看,甚至连田建新都伸长了脖子。 “去去去,知不知道尊重别人的隐私?” 秦守仁立马反驳说:“你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哪来的隐私!” “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我出去看!” 出了教室,背靠着栏杆抖开信纸,只见抬头写着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姓孟的”。 孟春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自己又没得罪她,怎么一上来口气就这么冲? “看到抬头,你肯定会说我脾气差,对不对?” 孟春晓忍不住笑了,她还真了解自己。 “我刚才差点把钢笔尖儿按断了,你要是站在我面前,真想用钢笔扎你!” 孟春晓打了个哆嗦,这娘们儿也太狠了吧,不改改脾气以后谁敢娶她。 “好了,气消了。孟春晓同志,现在我心平气和地跟你讲道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孟春晓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上次答应她的事情早就忘光了。 果然,桂雪在后面的信上痛斥他的言而无信,虽然没有一个脏字,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孟春晓心里委屈不已,不是他故意忘了,而是最近实在太忙,每天天不亮起床学习,晚上十二点以后上床,又累又困,头刚沾枕头就能睡过去,哪还能记得答应桂雪的事? 可这事儿毕竟是当着她的面亲口承诺的,自己没做到,不占理的是自己。 “挨批评的滋味不好受吧?好吧,知道你在学校里忙,偶尔忘了可以理解。我这人大人有大量,如果月底或下个月初我能收到你答应的东西,我就原谅你,等你寒假回来后,我请你吃饭。” 嘿,这娘们儿真行啊,软硬兼施,先敲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吃,看她信中的语气,如果不帮这个忙,回去后她肯定放不过自己。 愁眉苦脸地回到教室,刚坐下就被秦守仁搂住肩膀,“老四,信上说啥了?” 孟春晓心里一阵烦躁,有气无力道:“没说什么。” 秦守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脸色这么差,说说呗,或许哥几个能帮上什么忙。” 孟春晓眼睛一亮,脸色由阴转晴,马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守仁同志……。” 秦守仁立马往后挪了挪,抬手一挡:“少来!我收回刚才的话!” “别呀,守仁同志,守仁大哥!都叫你大哥了,你还想咋样?” 秦守仁没好气道:“你这张嘴啊,我是真服了。平时喊我禽兽同志,让我帮你打开水的时候就叫我守仁同志。你现在叫我守仁大哥,是想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啊,哎呀,我这心脏有点受不了。说吧,啥事?” 孟春晓看到张学红和田建新刚才一直在竖着耳朵听,想着麻烦一个是麻烦,还不如拉大伙儿一起下水,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学红大哥,田老大,你们不是想听吗,嘿嘿,放心,你们仨一个也别想躲掉。” “什么?出高考模拟题?”秦守仁听完后,直接怒了,抓着他的衣领子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们的时间有多宝贵!” 张学红瞪着眼珠子道:“对啊,每天忙得跟条狗一样,你还给我们找活干。” 田建新没吭声,不过看他脸色也不太愿意。 孟春晓竖起一根手指头说:“每天一个肉包子,老田两天一包乙级香山。” 秦守仁一把拍开他的手,说:“一天一个肉包子,打发叫花子呢。不行,起码一天两个,中饭一个,晚饭一个。我和学红不抽烟,你再补偿点别的。” “成交!”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而孟春晓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田建新觉得自己被代表了,连忙说:“哎哎,我还没说话呢。” 不用孟春晓开口,秦守仁就开始劝道:“老大,一天两个大肉包子啊,还有香山烟,你还想咋地?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呦。” 田建新哭笑不得说:“我贪心?我看是你贪心才对。老四,你先说说怎么弄,我们心里有数了才能做,你说是不?” 张学红点头说:“就是,万一我们做不好,岂不是成了骗吃骗喝的?” 孟春晓摆摆手说:“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觉得吧,就把你们高考复习笔记整理一下,按照知识点出题就成。” 田建新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就没问题了。” 张学红说:“我也没问题。” 秦守仁却苦着脸唉声叹气:“我从来不记笔记的……。” 张学红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你不是经常说你脑子好使吗?这下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第八十八章 舞会 “北风那个吹,雪花儿那个飘,雪花儿那个飘……”。 歌声刚响了几秒钟,宿舍里的人都被吵醒了。 张学红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怨:“我说禽兽,大清早的唱什么白毛女,瘆不瘆人!” 秦守仁裹着大棉袄趴在窗台上,头也不回道:“你们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是好人!元旦晚会每个宿舍出一个节目,你们仨嘴皮子一哆嗦,凭什么都推给我了!” 孟春晓说:“谁让你唱歌好呢。我和学红同志五音不全,田老大是主持人,你说你不上谁上?” 秦守仁依旧忿忿不平,说:“那我唱歌你们就给我忍着。我容易吗?为了练嗓子,每天我是第一个起床的,大冷天我也想在被窝里多躺会儿。” 张学红穿上鞋,打开桌上的收音机,说:“你就是故意的,唱什么不好,唱白毛女。” 秦守仁哼了一声:“我是有感而发,你们仨就是黄世仁,可怜了我的喜儿啊!” 田建新无奈地摇摇头,秦守仁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不饶人。 宿舍里的这台收音机是上个月他们四个逛东风市场时买的二手货,因为是坏的,所以价格很便宜,只花了十五块钱。 秦守仁检查后,又花了不到十块钱买了些零部件,回到宿舍捣鼓了几下子就修好了。 从此以后,这台收音机就成了他们四个了解国家大事,咳咳,还有娱乐的主要工具。 秦守仁喜欢听越剧,田建新喜欢听京剧,孟春晓和张学红五音不全,不管听什么都只能听热闹。 收音机里正在播上个周刚结束的三中全会,这是最近几天的焦点话题,即便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在热烈讨论。 对于这次大会作出的几项决议,孟春晓最关心的是农村改革。 今年南边小岗村应该已经在搞大包干了吧?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小岗村的经验就该向外推广扩散了吧? 也不知道石湾村啥时候能搞包产到户,他希望文昌县的领导胆子能大一点,眼光能长远一点,早点搞试点,让父老乡亲早点填饱肚子。 出门前,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12月31日,1979年就要到了。 明天就是元旦了,下午最后一节课刚结束,班长就开始组织大家布置晚会会场。 孟春晓一米七五的个头在班里算高的,被班长安排挂拉花和气球。 “孟春晓,有人找。” 孟春晓把手上的东西扔给张学红,出了门发现孟国庆来了。 “二哥?你咋来了?不是,你这身打扮……。” 不怪孟春晓惊讶,实在是孟国庆穿得太正式了。 孟国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来你们学校参加舞会。” “舞会?不是,你一个理工学院的怎么来我们学校参加舞会?谁邀请你的?”孟春晓警惕地问道。 既然是来参加舞会的,肯定得有舞伴,而且舞伴肯定不是男的,他一个有妇之夫,居然受邀跳舞,这还了得! 孟国庆尴尬地说:“一个朋友邀请我来的,我原本不想来……。” 孟春晓立马打断道:“嗯,你原本不打算来,可是人家姑娘一软语相求,你就来了!” 孟国庆被他呛得脸都红了,吭吭哧哧说:“真的是朋友,普通朋友。”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普通朋友?二哥,你的手够长的,交朋友都交到我们学校了。” 孟国庆眼神闪躲,说:“不是新交的。” “什么?还是老情……,老朋友?” “嗯,那个人你也知道,就给我寄复习资料的那个。” 孟春晓差点吐血,瞪大眼睛问:“二哥,你可别告诉我是你大串联时候认识的那个上海姑娘!” 孟国庆心虚地咳了咳说:“是她。” 孟春晓真的要疯了,朝他竖起大拇指说:“二哥,你真行,我这个做弟弟的佩服你!还有事没?没事的话我就不耽误你了,赶紧去吧,一边跳舞一边叙旧,多好!” 孟国庆苦笑道:“三儿,你这人真是的,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赶我走,你的脾气能不能改改?” 一听这话,孟春晓彻底怒了。 “我脾气不好?许你跟别的姑娘跳舞,就不许我生气?别忘了,你是已婚人士!” 孟国庆瞪了他一眼,说:“你嚷嚷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我来找你是想让你陪我去。” “我?让我陪你去跳舞?”孟春晓愣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是啊,有你陪着,我心里能安稳些,也免得你胡思乱想。” 孟春晓有些纳闷,盯着他的眼睛问:“真让我去?” “骗你干啥?我要是想自己去,我来跟你扯这些干啥?我傻啊!” 孟春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二哥,这么说刚才错怪你了?” 孟国庆哼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 随即苦着脸又道:“三儿,其实我真不想去,可人家都堵上门了,我们宿舍那几个家伙还跟着起哄,我这是被逼上梁山了啊。” 孟春晓狐疑道:“二哥,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孟国庆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急赤白脸道:“没有的事!” “那就是她看上你了,哎呀,二哥,好福气啊。” “是不是皮又痒了?再说风凉话,信不信我收拾你?” 孟春晓看他脸色不善,赶紧道:“那你直接告诉她你结婚了,多简单的事儿。” “我说不出口。”孟国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说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我这么一说,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孟春晓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问:“于是你就拉我过去,借我这张嘴告诉她你是有妇之夫?” 孟国庆长长地舒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三儿,你还没笨死!” 孟春晓:“……。” “还愣着干啥,赶紧跟你同学说一声,舞会马上开始了。” “哎,我这就去。” 路上,孟春晓才从孟国庆口中打听到那个上海姑娘的具体情况,原来是78级中文系新闻传播专业的,难怪会搞什么舞会,一群文艺青年嘛。 进门前,孟国庆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过会儿见了人家,说话态度好点。” 孟春晓探着脖子向里面打量,感觉一双眼睛都不够看的,乖乖,都是些大美女啊,而且还是纯天然的那种。 孟国庆看他这副模样,顿时有些后悔不该带他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听见我说的没?” “听见了,听见了,你就放心吧。” 孟国庆目不斜视地迈进大门,孟春晓赶紧跟了上去。 “孟国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孟春晓循声看去,一个瓜子脸的姑娘站在孟国庆面前,那语气那神情,简直辣眼睛! 第八十九章 哪有猫儿不偷腥 孟国庆也有些受不了,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说:“我刚才去找我弟弟了,春晓,过来过来。秋韵同志,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三弟孟春晓,数学系的,跟你一样,都是78级。春晓,这是韩秋韵,你叫她韩姐就行了。” 韩秋韵愣了愣,她跟孟国庆通了十来年的信,倒是知道他有个三弟,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见面。 不是,孟国庆怎么会把他三弟带过来?他难道不知道今晚跳交谊舞吗? 不得不说,姓韩的姑娘长得真漂亮,柳眉明眸,一张瓜子脸稍显圆润,嘴唇上涂了层浅浅的口红,衬托得她明艳动人。 孟春晓心中警铃大作,这娘们儿可比苏梅好看多了,而且还是女大学生,这两样加到一起,能秒杀上到八十下到八岁的几乎所有男人。 孟国庆是男人,能忍得住吗? 孟春晓对此非常怀疑,哪有猫儿不偷腥? 咳咳,就连他这个十六岁不到的小男人,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韩秋韵两眼。 三人之间出现了几秒钟的冷场。 韩秋韵想不通,所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国庆。 孟国庆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大冷天里感觉额头上直冒汗,于是轻轻地踢了孟春晓一脚。 孟春晓回过神来,未语先笑:“哎呀,韩姐姐,你真漂亮,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女儿呢。” 韩秋韵原本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听到孟春晓一开口就夸自己漂亮,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就是孟春晓?你二哥以前总跟我念叨你,没想到嘴这么甜。我说孟国庆同志,上次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三弟跟我一个学校?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孟国庆苦笑着说:“抱歉抱歉,真忘了。” 韩秋韵白了他一眼,然后开始对孟春晓嘘寒问暖,翻来覆去的就那点事儿,无非是询问他学习是否跟得上,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她帮忙的。 孟春晓心里一阵腻歪,咱俩很熟吗? 呸,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先拿上大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我二嫂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聊了一会儿,主持人宣布元旦舞会开始。 孟国庆笨手笨脚地跟韩秋韵跳着青年交谊舞,短短地一首曲子,他都记不得踩了韩秋韵多少脚了。 韩秋韵抬头笑着问:“瞧你满头大汗,我就这么可怕?” 孟国庆挪开目光,说:“我这笨手笨脚的,还是不跳了吧。” “你第一次跳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没关系,咱们慢点,你踩着曲子的点上就行了。” 孟春晓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磕着瓜子,不时朝孟国庆那边望去。 看了几次,没发现孟国庆有什么出格举动,甚至有些出乎意料地拘谨。 二哥也太老实了吧,不就是跳交谊舞嘛,你老是板着张马脸干啥,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韩秋韵不仅不生气,反而笑靥如花,这娘们儿莫不是受虐狂? 一连跳了三首曲子,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 韩秋韵看到孟春晓身前摆了一大堆瓜子皮,问道:“你不会一直在这嗑瓜子吧?怎么不去跳? 孟国庆说:“小小年纪跳什么舞。” 孟春晓:“……。” 韩秋韵笑着说:“孟国庆同志,你这种思想非常要不得。年纪小怎么了?孟春晓,韩姐帮你找个舞伴怎么样?我们系有个15岁的女同志,长得也不错。” 孟春晓被她调侃得红了脸,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我不会跳。” 韩秋韵说:“你二哥也说不会跳,可我教了一会儿,跳得也不错嘛。好了,都是大学生,害什么羞,等着,姐去叫人。” 孟国庆伸手拦住她说:“你就别起哄了。” 韩秋韵腰身一扭,闪了过去,回头哼了一声:“你个老封建!” 孟国庆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差点吐血。 “二哥,我觉得韩秋韵这姑娘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挺大方的一个人。” 孟国庆气不打一处来,说:“我看你是被她的小恩小惠收买了!” 孟春晓有些羞赧地笑笑,“二哥,人家韩姐都去给我找舞伴了,这恩情不小了吧?” 孟国庆脸都绿了,压低声音吼道:“你还真想跟小姑娘跳舞啊?” 孟春晓理直气壮道:“咋了?只许你这个州官放火,不许我这个百姓点灯?再怎么说,我还单身呢,可不像你……,对得起二嫂吗?” 孟国庆气得直咬牙:“你还有脸提你二嫂!你个叛徒!来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孟春晓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拍着胸脯说:“我一直记着呢,放心二哥,等跳完了舞我就告诉她。” 孟国庆感觉头大,痛苦地拍拍脑门,早知道老三这么不靠谱,就不该带他来。 “孟春晓,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淼同学,跟你一般大,你可别小瞧了陈淼,她可是我们新闻系的小才女。” 陈淼很大方地伸出手说:“孟春晓,你好!我叫陈淼,耳东陈,三水淼,认识你很高兴!” 孟春晓看着眼前的娃娃脸,顿时大失所望,挤出一丝微笑拉了拉她的手,说:“呵呵,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韩秋韵笑着说:“行了,既然认识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过会儿还有曲子,到时候一起跳舞吧。” 说着,给孟国庆使了个眼色,孟国庆心里那个气啊,狠狠瞪了孟春晓一眼,不情不愿地和韩秋韵在一旁坐下。 陈淼说:“孟春晓,你不会让我一直这么站着吧?” “啊……,请坐请坐,这里有瓜子,还有花生,随便吃。” 陈淼扑哧一笑,说:“这话貌似应该是我这个主人说才是吧?” 孟春晓剥了一颗花生,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着说:“这张桌子是我先占下的,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你要是想当主人,要不咱们换张桌子?” “嘴皮子挺利索的嘛。”陈淼不甘示弱,也剥了颗花生,“不换,太麻烦,而且这个角落挺好。听秋韵姐说,你是孟国庆的弟弟?” “对啊,如假包换。嗯?你认识我二哥?” 陈淼笑嘻嘻地说:“当然啦,前段时间秋韵姐拉着我们去给你二哥捧场……。” “捧场?捧什么场?”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孟春晓一脑门问号。 不是,孟国庆到底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终于回家了,从明天起恢复上午一更晚上一更。最后,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章 不学好 “一二九大合唱啊,你二哥是自动化系的指会。不是吧,你真不知道?”陈淼狐疑的目光在孟家俩兄弟之间扫来扫去。 “真不知道。”孟春晓扭头给了孟国庆一个幽怨的眼神,这么大的事儿他居然不告诉我,还当我是亲弟弟不? 现在好了,都被一个外人小丫头片子给鄙视了。 陈淼意识到似乎自己可能说多了话,马上打圆场说:“估计你二哥怕耽误你学习就没通知你,反正明年还有呢。你听,曲子来了。” 孟春晓侧耳听了一会儿说:“嗯,好像是《多瑙河之波》。” 陈淼像是找到了知音,不停地点头:“嗯嗯嗯,你也听出来了?”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 陈淼等了几秒钟,见他无动于衷,嘟着嘴说:“难道还要我主动邀请你吗?” 她的话被舞曲声遮住了,孟春晓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陈淼的两只脚在桌子底下跺了跺,凑在他耳边大声说:“你不邀请我跳舞吗?” 孟春晓抠了抠耳朵,说:“你小点声,都快聋了。我不会跳啊。” 陈淼抿着嘴笑道:“我教你啊。” “既然你这么热情,那我就答应你了。” 陈淼甩了个白眼:“说的好像我主动邀请你似的,脸皮真够厚的。” 刚开始孟春晓还有些放不开,总以为这个年代的姑娘都很矜持,甚至保守。 但在这个场合,情况恰恰相反,反而是大多数男生扭扭捏捏的放不开手脚,很多女生都主动的邀请男生当舞伴。 刚跳了两步,陈淼忍着笑问:“你抓我衣服干什么?” 孟春晓尴尬地笑笑,没吱声。 陈淼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上,说:“咱们是在跳青年交谊舞,我都没不好意思,你一个男同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都这么说了,孟春晓要是还装伪君子,连他都要鄙视自己了。 俩人配合默契,渐入佳境。 陈淼气呼呼地说:“你骗我!” 孟春晓笑道:“我骗你啥了?” 陈淼故意踩了他一脚,说:“你刚才说不会跳,这不是跳得挺好的,害我白担心了。” 孟春晓夸张地倒吸冷气,“大姐,疼啊!” 陈淼更气了,又一连踩了两脚:“谁是你大姐!你几月的生日?” 孟春晓反问:“你几月的?” 陈淼瞪眼说:“我先问你的!” “哎哎,挺漂亮的女同志,咋跟老娘们儿一样喜欢瞪眼呢。” 陈淼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这人真粗俗!什么老……,是女同志!” 孟春晓这次真感觉疼了,呲牙咧嘴说:“停,我说就是了,我正月生日,你呢?” 陈淼得胜似的笑道:“我六月的,以后不准再叫我大姐了,再说了,我有那么老吗?” 孟春晓看着她的娃娃脸,又往下飞快地瞄了一眼,说:“不仅不老,还很年轻。” 陈淼高兴得昂起头说:“算你会说话!” “刚才被你一打岔,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学的交谊舞?感觉比我跳得都好。” “书上看的呗。” 孟春晓可不敢说实话,其实他是在大学时候学的,虽然隔了三十多年,但两个时代的交谊舞大同小异,只要掌握了步伐,踩准了曲子节拍,很容易上手的。 “又骗人!”陈淼张口就揭穿他的谎话,不过却也没继续追问,“嗯,跟你商量个事呗。” “啥事?” “以后再有舞会,你还当我舞伴怎么样?” 孟春晓感觉头有点大,说:“不是吧,你上大学到底是来学知识的,还是来跳交谊舞的?” 陈淼白了他一眼:“学习是学习,娱乐是娱乐,连主席都说要劳逸结合。” 孟春晓说:“我可没你这么闲。不知道你们新闻系是什么情况,我们数学系的同学,真的是比地主家的长工都不如,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瓣用。” 陈淼眨眨眼睛说:“我们新闻系也一样啊,你瞧瞧,最近我熬夜都熬出眼袋了。” “有眼袋挺好的。” “好什么呀,难看死了!” 两个人绕着场地转了一圈回到原地,陈淼突然努了努嘴说:“你二哥和秋韵姐怎么没跳啊。” 孟春晓回头看了一眼,说:“咱们跳咱们的,不管他们。” 说完,心里一动,也不知道舞会什么时候结束,即便结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给韩秋韵上眼药。 低头看着娃娃脸,孟春晓觉得不如借陈淼的口把事情捅给韩秋韵。 嘿嘿,就这么办! “哎,陈淼同学,问你个事。” “你说。” “你和秋韵姐很熟?” “对呀,我俩一个宿舍的,她很照顾我。” “秋韵姐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陈淼没察觉到正被他套话,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她好像是55年的,二十三了,怎么了?” “她这么漂亮,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陈淼扑哧一笑,然后板着脸问:“孟春晓,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二哥让你打听的?” 孟春晓愣了愣,赶紧摇头说:“没有啊,我二哥打听这个干啥?” 陈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哼了哼说:“装,你继续装!” “我装什么啊?”孟春晓憋着笑,又不敢露馅,所以忍得很难受。 陈淼探头往韩秋韵那边看了看,说:“你二哥是不是喜欢秋韵姐?” 孟春晓装作大惊失色:“不是,陈淼同学,如果你说别的,我还有可能信,可你要说我二哥喜欢韩秋韵,我绝对不信。” 陈淼笑嘻嘻说:“我眼又不瞎,耳朵也不聋,秋韵姐经常在宿舍提起你二哥,要是她俩没有关系,我不信。” “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二哥已经结婚了。” “什么!你二哥结婚了?” 孟春晓本来还想再逗逗她,可看她的脸色不怎么好,便老老实实地说:“是啊,今年2月份结的婚。” 陈淼摇摇头说:“我真不知道,秋韵姐应该也不知道吧?” 孟春晓满含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韩秋韵本来还想再跳会儿舞,可孟国庆说什么也不跳了,她只好陪他坐在角落里嗑瓜子。 这时看到孟春晓和陈淼两人跳得不赖,还有说有笑的,于是开玩笑似的说:“孟国庆,你看看他俩。” 孟国庆往那边瞥了一眼,嘟囔道:“不学好!”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一章 挨揍 韩秋韵嗤笑一声:“孟国庆同志,上次邀请你来跳舞,你变着花样拒绝,事情过去了我本不想再提,可今天我非得好好批评你一顿,听听你刚才说的什么话,不学好?噢,跳交谊舞就是不学好了?那我们俩刚才还跳呢,怎么着,我韩秋韵也不学好?你孟国庆也不学好?这么多同学都不学好?” 孟国庆被她一连串的反问搞得头大,苦笑着说:“我三弟他年纪小,我怕他……。” “怕什么?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不是我说你,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的,你就是老封建,老古董!” “得得得,我收回刚才的话,真是怕了你了。不说了,他们回来了。” 看着陈淼走过来,韩秋韵问:“怎么不跳了?” 陈淼给她使了个眼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韩秋韵心领神会,对孟国庆说:“你们哥俩先聊着,我俩说点悄悄话。” 陈淼拉着韩秋韵走到一旁,说:“秋韵姐,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韩秋韵笑着道:“你说就是了,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刚才孟春晓说,他二哥,孟国庆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谁?你说谁结婚了?” “姐,你抓疼我了!”陈淼揉着手腕,嘟着嘴说:“你没听错,孟国庆今年二月份就结婚了。” 韩秋韵稍微失神了片刻,眼睛马上恢复了清明,笑着说:“他藏得倒严实。” 原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会伤心,可她现在还能笑出来,陈淼有些担心道:“秋韵姐,你没事吧?” 韩秋韵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我能有什么事?我挺为他高兴的,都结婚了……。” 陈淼哪里看不出来她是在敷衍自己,想到她这半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不由得有些埋怨孟国庆。 “姐,他骗你,他就是个大骗子,我去替你出口气!” 韩秋韵拉住她,说:“你别胡闹,这种话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会出人命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是我自己想差了,我说呢,上次邀请他来参加舞会,他死活不同意,还是我使了点手段他才不得不来。” 陈淼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同仇敌忾道:“那是他没眼光!” 韩秋韵挤出一丝苦笑,说:“好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回到桌旁,韩秋韵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会儿,然后借口有些累了,急匆匆地走了。 孟春晓瞥了陈淼一眼,问:“你怎么还在这?” 陈淼没好气道:“这是我们系的舞会!要走也是你该走!” 说完,她马上后悔了,即便她跟韩秋韵再亲近,也不能把气撒到他头上。 孟春晓倒没生气,把手中地瓜子往桌上一扔,说:“得,既然你不待见我,那我走好了。二哥,咱们也撤吧?” 孟国庆冲陈淼点点头说:“谢谢今天的招待,以后有机会再聚,我们先撤了。” 陈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见孟家兄弟跑得跟兔子似的。 出了门,一阵冷风吹过,哥俩不约而同地裹紧衣服。 走了一会儿,孟春晓问:“二哥,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孟国庆笑道:“问什么?韩秋韵都那样了,肯定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我说呢,你咋这么能沉得住气,原来你早看出来了。” 孟国庆斜了他一眼,说:“你小子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手,不直接跟韩秋韵说,居然利用陈淼。” 孟春晓深感委屈,说:“这哪算利用?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孟国庆哼了一声说:“虽然说的是实话,可你的目的不纯,不是利用是什么?三儿,这次就算了,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了。还有,陈淼那样的小姑娘你也下得去手!” 孟春晓瞪大眼睛,“二哥,我咋了?不行,你得把话说清楚,我哪里下手了?” 孟国庆冷笑道:“你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不能谈恋爱,过两年再说。” 孟春晓差点吐血,“我跟陈淼?不可能,就她那种豆芽菜,要胸……,哎呦,二哥,哎呦,别打了!啊,救命啊!” 孟国庆这次真被气着了,好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跳个舞一双眼睛净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今天要是不收拾他,说不得他以后要走上邪路。 合着孟春晓倒霉,今晚孟国庆本来心里就不舒坦,他正好撞到枪口上了,被孟国庆夹在胳膊下面,屁股上挨了十几巴掌。 直到有人路过,朝这边指指点点,孟国庆才罢了手。 “二哥,你还真打啊!”孟春晓装模做样地摸着屁股,尽管冬天裤子厚,屁股并不怎么疼,可他都老大不小了,却在校园里被打屁股,脸上实在挂不住啊。 孟国庆抬起右脚:“我还想踹你呢!” “别别。”孟春晓吓得连连后退,虽说这两年吃得不错,发育得好,要个头有个头,要肌肉有肌肉,可跟孟国庆一比,他还是个豆芽儿菜。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记住你刚才说的话,要是让我知道你谈恋爱,别以为我不敢踹你!” “记住了。”孟春晓憋屈得都快哭了,明明自己没那种想法,却被狠揍了一顿,上哪说理去! 今年春节来的早,元旦假期结束,就进入了期末考试复习阶段。 一个学期专业课程就将近十门,数学分析、高等代数、高等几何、概率论、微分几何、实变函数等等,时间紧任务重,班里的同学不放过任何一点空闲时间,连课间休息时都在刷题。 孟春晓正刷着一道高等几何题,就听到秦守仁的大嗓门:“孟春晓,门口有人找你。” 孟春晓刷题正刷到关键时候,烦躁地摆摆手说:“你别捣乱。” 秦守仁趴在他的肩膀上,挤眉弄眼说:“行了,别装了,是个姑娘,长得还挺漂亮的。” 孟春晓有些纳闷,漂亮姑娘找我,会是谁呢? 出了门,看到陈淼站在走廊里,再左右看看,眼前就这么一个姑娘,至于漂不漂亮,孟春晓觉得秦守仁的眼光有问题。 “陈淼?你找我?” 陈淼笑吟吟地说:“对呀,你忙不?我找你有点事。” 孟春晓还惦记着没刷完的那道题,为难地摊摊手说:“忙啊,我们数学系可比不上你们新闻系轻松。” 陈淼探头往教室里看了看,说:“就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复习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孟春晓只好点头答应,不过心里却在琢磨,她找自己为了啥事?难道是韩秋韵跟二哥的事儿? 这小娘们儿管的也忒宽了吧?她要是真管闲事,非怼她个生活不能自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二章 怀疑人生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旁。 孟春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到这边来说话,教室门口就不能说吗? “啥事,说吧。” 陈淼低着头抠着手指,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那天晚上……。” “停停!”孟春晓一头雾水,“你跟我道歉?呵呵,我说陈淼同学,你逗我?你跟我道哪门子歉?” 陈淼嘟着嘴说:“就那天晚上啊,你说我不待见你,其实我没有,就是当时心情有点烦,说话态度不好。” 孟春晓失笑道:“就这事儿?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 陈淼长长出了口气,拍拍胸口说:“你不生气就好,这两天我一直反思,是不是考上大学就骄傲了?是不是又动不动耍小脾气啦,哎呀,想的都失眠了,眼袋又重了。” 孟春晓盯着她的眼袋看了几秒钟,说:“你跟我说这些,不会是想让我内疚吧?恐怕你失算了,我不会内疚的。” “小人之心。不理你了,走了。” 陈淼气呼呼地转身跑了。 孟春晓看了看手表,感觉很无奈,为了这种小事儿,居然耽误了十分钟,十分钟能刷一道大题呢。 期末考试结束,学校放假了。 哥俩都觉得要给家里人带些东西,无论多少、贵贱,总要意思意思,毕竟是从首都带回去的,出去一说肯定有面子。 宿舍的人都走光了,孟春晓晚上就睡在了孟国庆这里。 孟国庆的室友同样都走了,想着明天就要回家,哥俩激动得摸着黑聊了半宿。 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了,孟国庆检查完门窗,突然一拍脑门,爬上床掀开褥子,把装首饰的羊肠袋拎了出来。 孟春晓也拍了拍脑袋,这几个月光忙着学习了,也不缺钱,居然把这东西给忘了。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孟国庆问:“你说咋办?” “要不还放宿舍吧,学校应该挺安全的。”孟春晓挠挠头说道,这些东西太贵重,随身带上火车不保险。 “行,那就听你的。” 孟国庆将东西放回原处,将褥子铺平,又在上面压了两摞书,上下左右看了好几圈,才放心地下了床。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兄弟俩肩扛手提,艰难地挤上火车,找到座位后发现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这节车厢的乘客,大部分都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因为走的是京沪-济青线,所以车厢里口音听起来很亲切。 孟国庆很快就跟周围的人混熟了,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大家基本上都是云峰周边几个地区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孟国庆忙着互通姓名专业,孟春晓对这些提不起任何兴趣,他又累又困,还没等汗消了,就靠在车窗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青州火车站到了。 汽车站就在火车站旁边,时间还很充裕,哥俩大包小包的下了车,不疾不徐地走到汽车站。 坐上回文昌县的班车,售票员过来收钱的时候不停抱怨他俩东西太多,孟春晓嫌她烦,说:“要不我再加五毛钱。” “你可别害我!”女售票员吓得直摆手,赶紧撕下车票塞给孟国庆,躲得远远的。 孟春晓眼睛一闭,靠着车窗又开始打瞌睡。 “三儿,快醒醒,到家了!” 孟春晓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抹了抹嘴角上的口水,往窗外一看,你妹,他还以为到石湾村了呢。 刚下车,就听到孟州的大嗓门:“二叔,三叔,这呢,这呢!” “二姐夫,你啥时候回来的?”看到王茂松后,哥俩都很惊讶。 王茂松抢着提行李,说:“我前天晚上到家的,别站着吹冷风,赶紧走,你二姐在家等你们呢。” 孟国庆说:“东西太多了,孟州的自行车估计够呛。” 王茂松指着不远处的三轮车,笑着说:“看看,还是苏梅了解你,临走前她硬让我骑着三轮车,这不派上用场了?” 孟国庆听说这是苏梅的三轮车,抢着要骑。 王茂松乐得轻松,跟孟春晓坐在后斗里。 “二姐夫,你跟二姐在金陵咋样?” 二姐夫背着风点了根烟,说:“挺好的,有吃有喝有房住,就是有点想儿子。” “你在那边干啥活?” 二姐夫支支吾吾不说话,孟春晓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好继续问。 北风刮得厉害,回去正好是顺风,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到了山口。 刚翻过山,远远就看见村口站了几个人朝这边眺望着。 孟春晓跳下孟州的自行车,一溜烟跑到村口,“娘,我回来了,还有我二哥!” 老娘上下打量着他,张口就骂道:“都到家门口了,跑什么跑?这么好的衣服,万一磕破了怎么办?” 孟春晓:“……。” “娘,三儿刚回来你就骂人家,你记性够差的,忘了前段日子整天睡觉念叨着三儿,三儿。”三姐儿看不惯老娘的口是心非,都这么大岁数了,装啥装啊。 无视老娘凶狠的目光,三姐儿拉着孟春晓的胳膊,笑着问:“三儿,路上冻坏了吧?” “还行,穿得多,不冷!”孟春晓感动得都要哭了,还是三姐儿疼自己。 “哎,三儿,你同学喜欢那件衣服吗?” 孟春晓感觉画风不太对劲儿,明明刚才很感动,怎么此刻他就更想哭了呢。 三姐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问:“三儿,你说我以后做衣服怎么样?” 孟春晓:“……。” 三姐儿真是钻钱眼里了! 把头扭到一边,正要找苏梅寻找点安慰,却看到她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看,而是和老娘一起望着通往山口的那条路。 孟春晓觉得自己成了个多余的人,没人疼没人爱。 对了,还有二姐和四姐呢。 转了一圈,没找到她俩,“三姐,二姐呢,二姐夫说她在咱家。” 三姐儿笼着袖子,跺着脚说:“二姐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在家做饭呢。” “那四姐呢?” “她上学呢,还没放假。三儿,三姐刚才问你话咋不吱声啊?” “让我想想啊。”孟春晓也学着三姐儿笼着袖子,还别说,手贴着胳膊,确实比戴手套暖和多了。 “嗯,你快想,想出来了三姐儿有奖励。”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说:“三姐,你真把我当牲口了?我这刚回来,连家门都还没进,你就这么压榨我?假期这么长呢,我慢慢想,肯定在开学前帮你参谋好了。” 三姐儿眉开眼笑说:“那就说定了,三儿,过年三姐儿多给你点压岁钱。” 正说着,孟国庆一行人到了村口,接下来的一幕,让孟春晓目瞪口呆,只见老娘拉着孟国庆的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孟春晓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老娘亲生的?为啥我这个老幺,就这么不受老娘待见呢?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三章 受委屈 闹哄哄回到家,一进门,孟春晓就冲到厨房,“二姐,我想死你了!” 二姐回头一看是老三,嫌弃地挥挥锅铲子,说:“一边去,正忙着呢。” 孟春晓顿时觉得了无生趣,咋一个个的都嫌弃我呢? “我帮你烧火!”他还想再努努力。 二姐这次不用锅铲子赶了,而是用脚踢,“不用,你烧糊不是一次两次了。想干活,去收拾碗筷,我这边马上好了。” 孟春晓没有马上走,靠在门框上问:“二姐,二姐夫在那边找到啥活干了?” 二姐头也不抬说:“捡破烂呗。” “啥?捡破烂!”孟春晓惊得差点咬断舌头,“咋捡破烂?” 二姐白了他一眼:“捡破烂咋了?” “姐,捡破烂……,你不觉得有点……,那个啥吗?”孟春晓突然有些后悔把二姐夫忽悠去金陵,要不他也不会干捡破烂这种活儿。 二姐笑了笑,说:“你是问二姐是不是嫌你姐夫捡破烂丢人吧?” 孟春晓红着脸点点头。 “这有什么丢人的?三儿,你这种思想非常不好!都是靠双手劳动赚钱,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且你还别瞧不起捡破烂,你姐夫小半年靠捡破烂赚了五六百块钱呢。” ”这么多?” “这还是冬天,天气冷你姐夫没往别的地方转,等天气暖和了,赚得更多。三儿,记住姐的话,以后千万不能拍脑袋下结论,至少要了解了才行。” 饭菜刚上桌,大哥一家人来了。 老娘老大不乐意,小声嘟囔着说:“来得真巧,正好卡着饭点。” 声音虽然小,但大嫂却听个一清二楚,知道这话肯定不是对丈夫说的,老太太哪舍得这么埋汰儿子,所以只能是埋汰她这个寡妇的。 大嫂就当没听加,拉着孟元思开始夸人,这次倒是没落下孟春晓,告诉孟元思要跟二姑、二叔,嗯,以及三叔学习,将来也考个南大清华北大。 吃完饭,二姐对老娘说:“娘,晚饭我做了,碗你洗。” 说完端着一瓢瓜子花生爬上炕,还招呼大嫂和苏梅一起上去嗑瓜子。 看着大嫂抱着孟元思上了炕,老娘气得牙根发痒,哼,过会儿跟老大好好说道说道,自己的媳妇儿都不好好管教,这怎么行! 至于苏梅也上了炕,她心里虽然也腻歪,可老二就在一旁看着,她可不敢乱说话。 女人都上了炕,男人只好在炕下坐着,大哥没敢坐,见势不妙,找了个借口立马开溜。 老娘转身没找到老大,一口气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差点没憋坏了,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一边刷锅一边骂。 厨房就隔了一堵墙,根本挡不住老娘的骂声。 二姐哼了一声说:“让她使劲骂,甭理她,骂累了就消停了。” 孟国庆笑着问:“咋了二姐,刚回来才两天,又跟娘吵架了?” 二姐没好气说:“哪天要是不吵,我就烧高香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好好问问你媳妇儿。不是我说你孟国庆,你媳妇儿虽然姓苏,却是你的媳妇儿,不是卖身的丫鬟,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孟春晓一愣,难道还跟苏梅有关系?老娘又欺负她了? 孟国庆也愣了,看着苏梅问:“咋了?” 苏梅红着脸说:“没事没事,二姐你就别说再说了!”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刷锅声突然停下来。 二姐气笑了,指着墙,小声说:“国庆,还是你管用,哼,你一开口,咱娘马上老实了,肯定又在趴墙角!” 孟国庆对老娘实在太了解了,二姐的猜测恐怕没错,虽然自己是个孝顺儿子,可媳妇儿也是自己的啊,听二姐的意思,好像媳妇儿在家受了不少委屈,他不心疼才怪呢! “苏梅,到底咋了?” “真没事!”苏梅急得都快哭了。 二姐点着苏梅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得改改,受欺负了不知道闹,没听说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喝?甭担心你婆婆,你男人回来给你撑腰了,就是你婆婆也不敢跟你男人炸刺!” 话音刚落,隔壁的刷锅声开始响起来,而且声音比刚开始还要大,甚至还夹杂着锅铲子刮过锅底的刺啦声。 二姐哭笑不得说:“大家伙儿都听听,老太太又开始了!” 大嫂对苏梅的遭遇感同身受,心里庆幸早早分了家,否则,哎呀,不敢想啊! 苏梅死活不说,二姐也没办法,凑到她耳边道:“行,我也不逼你,晚上跟你男人说悄悄话,该告状的就得告状,哪能委屈了自个儿?你说是不?” 苏梅觉得二姐太贴心了,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小声说:“我听二姐的。” 孟国庆回来了,苏梅也不做豆腐了,两口子早早回屋睡了。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孟春晓发现二哥脸色不太好看,吃完饭他就凑到二哥身旁,试探着问:“二哥,咋了?” 孟国庆愁眉苦脸说:“咱娘啊……,唉,咱娘啊,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 孟春晓见他只是唉声叹气,急得抓耳挠腮,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老娘又怎么欺负苏梅了,“二哥,难道咱娘还动起手了?” 孟国庆摇摇头说:“那倒没有。算了,你别管了。” 孟春晓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听了二哥的话,选择闭嘴,毕竟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 他也不是那个被苏梅动不动捏脸的小孩子了,做为孟国庆的弟弟,苏梅的小叔子,掺和进去不合适。 甚至他都不往苏梅身边凑了,见了面老老实实地喊一声二嫂,也没别的话,更不敢嘻嘻哈哈的,搞得苏梅有些不适应,三儿上了趟大学回来,怎么跟她见外了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梅忍不住问孟国庆:“三儿咋了?回来后感觉对我爱答不理的。” “有吗?”孟国庆这两天一直在筹备结婚的事,白天在县城跑了一天买菜买肉,累得沾着枕头就想睡觉。 苏梅看他闭着眼睛根本没当回事,气得推了他一下,“有!” 孟国庆忙睁开眼睛,想了想说:“可能长大了吧。嘿嘿,你不知道,他现在都开始喜欢姑娘了。” 一听这话,苏梅的眼睛里顿时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真的假的?哪个姑娘啊?” “他学校新闻系的,跟他一般大,那个姑娘我见过,挺不错的。” “哎,你到底看准了没有?” “啥看准没有?” “还能啥?就是他俩到底看没看对眼啊!” 孟国庆翻了个白眼儿,说:“给你根针你还当棒槌了,三儿多大?过了年才十六,谈个屁恋爱!就因为这事儿我还揍了他一顿……。” “啥?你打三儿了?你干啥打他呀!他才多大……。” 孟国庆嗤笑道:“瞧瞧,苏梅,现在觉得他小了?” 苏梅白了他一眼,说:“这是两回事。” 孟国庆说:“我怎么感觉你一旦当了娘,肯定惯孩子,慈母多败儿,我还真担心你把咱孩子教坏了!” 苏梅腾得爬起来,抄起枕头砸向孟国庆,“孟国庆,你再说一遍!谁教坏孩子!” 孟国庆抱着头说:“连三儿你都护着,何况你生的呢!我这是实话实说。” 苏梅气坏了,扔下枕头,直接动手掐,把孟国庆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赶紧抱住她说:“好了,别闹了!孩子还没影儿呢,说这些还早。” 苏梅剜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谁让你不抓紧呢!都怪你,咱娘不就是嫌我肚子小嘛。” 孟国庆扑哧乐了,“那咱们就抓紧呗。”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四章 奸商 老娘早在孟国庆回来之前,就找村里的何瞎子算过,年前的腊月十九和腊月二十二这两天都是好日子,宜嫁娶。 只是四姐儿要到腊月二十一才放假,所以老娘就把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 孟家人口多,三服以内的就有一百多口,这就要十来桌。 苏梅那边人也不少,加起来有五六十个人。 同村的外姓人也不能不请,这么一算,嗬,二百号人都打不住,起码得摆二十桌。 放在物资丰富的年代,结婚摆二十桌酒席根本不算什么,甚至都不用你操心,只要有钱,稍微有点规模的酒店就能帮你办妥了,省心省力还有面子。 可现在是个买啥都要票的年代,即便再怎么省,再怎么抠,每桌至少要有两个肉菜吧。 可老娘亲自定下的肉菜标准,连孟春晓看着都咂舌不已。 鸡鸭鱼肉每样一个菜,再加一个四喜丸子。 老娘爱面子,以前穷没条件讲究,现在手头有钱,又是她最疼爱的二儿子结婚,她就想办得热热闹闹的,让亲朋好友们吃好喝好,以后一提起老二的结婚酒席,都竖大拇指。 孟国庆看到菜单后都快疯了,是,家里不缺钱,可肉票不够啊。 可他知道老娘的脾气,更知道她要强的毛病,这事儿肯定没得商量,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天天跑县城去跟人倒换肉票菜票。 吃完早饭,孟国庆骑着三轮车正要出门去县城,孟春晓穿着大棉袄跳上后斗。 不等孟国庆开口,孟春晓说:“你忙你的,我去一中看看老师,顺便接四姐儿。” 这个借口相当强大,孟国庆根本无法拒绝,不过还是警告他:“到了县城,不准瞎窜,我完事后就去一中接你们。” 跟半年前相比,文昌一中没什么变化。 看大门的老头儿认出孟春晓,从暖和的传达室里跑出来,“状元郎回来了啊,冷不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孟春晓塞给他两包从首都带回的烟,说:“您身体硬朗啊。” 老头儿抓着烟客气道:“你说你,又给我烟抽,怪不好意思的。硬朗,学校领导对我很照顾。你来看老师吧?这两天都来了好几拨了。” 跟老头儿聊了一会儿,孟春晓进了校园。 今天上午是期末考试最后一门课,校园里静悄悄的。 路过曾经学习过的高一一班教室,从窗户上看到四姐儿在里面埋头考试。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感,四姐儿突然抬起头往他这边看,孟春晓龇牙咧嘴朝她挥了挥手,结果收到两个大大的白眼珠子。 孟春晓觉得四姐儿变了,变坏了,变得跟老娘一样了。 悻悻地离开高一一班教室,往教师办公室走去,刚拐过甬道,就听到花坛后面有人喊:“孟春晓!” 声音虽然不大,似乎是特意压着嗓音,可冷不丁的还是吓了孟春晓一个哆嗦。 “谁!” 话音刚落,翠绿的冬青树后露出一张熟悉的笑脸。 “桂雪?你躲那干啥?”孟春晓惊讶地问道,问完之后还探着脖子往冬青树后面看了看。 桂雪问:“你看什么?” 孟春晓马上摇头说:“没看什么。” 桂雪几步从冬青树后面绕到他跟前,抬头看着他问:“你到底在看啥?” “真没看什么,我就纳闷你不是考试吗?怎么出来了?还躲在冬青树后面。” 桂雪说:“我提前交卷了啊,运气不错,一出门就把你给逮住了。” “考的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什么?我最讨厌别人说还行,模棱两可,不上不下。” 桂雪捂着嘴笑着说:“年级前三很有把握,第一也有可能。” 孟春晓夸张地瞪大眼睛,说:“你以后别说是我徒弟!我丢不起这个人!还年级前三?你要是考不了第一,白瞎了我每月寄给你的复习资料!” 桂雪涨红了脸,说:“谁是你徒弟,年纪不大,好为人师,你脸皮够厚的!” 孟春晓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妥,于是尴尬地咳了咳,“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桂雪这才放过他,突然叹气说:“你是不知道,你的复习资料后来都被老师要走了,复印出来全学校都在用。” 孟春晓吃了一惊,继而大怒:“桂雪同学,你怎么能这样呢,老师要你就给?” 桂雪反问:“换做你,老师要,你难道还不给?” “不是,桂雪,你听没听说过版权这个词?” 桂雪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摇头说:“什么版权?” “版权就是……,简单点说,我寄给你的复习资料,最终的所有权归我,你说的不算,老师说的也不算。” 桂雪甩了个白眼:“你都给我了,不就是我的了?我怎么就说的不算了?” 孟春晓一阵无语,深吸了口气,说:“桂雪同学,我很严肃的告知你,在未经我本人的同意和允许下,你私自将高考复习资料复印传播,你的行为已经侵犯了我的版权!” 桂雪咯咯笑起来,“孟春晓,没想到你挺会演戏的,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是认真的!” 桂雪看他说的一本正经,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不是,就算我侵犯了你的版权,那你要我怎么做?” 孟春晓被她呛住了,是啊,就算她侵犯了版权,难道还能伸手跟她要钱? 他脸皮再厚也干不出来,而且问题的根子出在学校头上,难道让他张口跟老校长要钱? 他要是真这么干了,以后就没脸甭回文昌县了! 想明白这一点,孟春晓有气无力道:“得,算我倒霉。” 桂雪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孟春晓忙说:“那倒没有,就是一想到一张张的大团结离我而去,我这心啊,就痛得要命!” “啥?大团结?”桂雪瞪大眼睛,“怎么跟钱扯上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这些复习资料都是我组织同学编写的,没有我和同学的辛苦付出,就没有这些复习资料。你说,我要是将这些复习资料复印出来,装订成册,然后卖给你们,你们会买吗?”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五章 点子 “会啊!” 刚说完,桂雪就愣了,她总算明白孟春晓的意思了,又好气又好笑道:“孟春晓,你钻钱眼里了!知识是无价的,是属于所有人的,你这是在买卖知识,这样不好!” 孟春晓撇撇嘴说:“我还听说知识就是金钱。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噢,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看,咱们老祖宗都知道这个道理,到你这怎么就成了买卖知识了呢?” 桂雪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那是封建社会,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社会主义要讲集体,讲奉献,不能只顾个体。如果大家都顾着自个儿,谁来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对于桂雪的反应和说话语气,孟春晓一点也不意外,笑着说:“我只是个小人物,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桂雪说:“你才不是小人物呢!你是北大数学系的大学生,受国家多年培养,被国家和人民给予了厚望!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孟春晓哑然失笑,摇头说:“桂雪,我真的是小人物,我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我现在只想做好自己,让全家人吃得好穿得暖。你刚才说要讲集体,讲奉献,我不反对,相反还非常赞同。可我觉得吧,讲集体、讲奉献得有个前提条件,就是你得先把自个儿给捯饬好了。” 桂雪皱了皱眉,问:“把自己先捯饬好了?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我手里有块馒头,吃了,我就死不了,不吃,我就饿死了。这时有人跟我说,你得把馒头让出去,桂雪,你说我该不该奉献?” 桂雪左右为难,觉得他这个命题实在太刁钻棘手了,而且貌似有偷换概念的嫌疑。 孟春晓看她不说话,笑了笑说:“当然,这个故事很极端,你不愿回答没关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小人物只要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行了。” 桂雪心里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眼珠转了转,扑哧一笑:“差点被你绕进去!哼,说来说去,你就是钻钱眼儿里去了!” 孟春晓心里那个气啊,白费自己这么多唾沫星子,这小娘们儿实在太精明了。 “嘿嘿,桂雪同学,你这话说的太难听,啥钻钱眼里了,社会主义还讲按劳分配呢,我撰写复习资料,难道没有付出劳动?” “动几下笔杆子算什么劳动?” “动笔杆子怎么不算劳动了?你抄过作业吧,抄次数多了累不累?再说了,四个现代化建设需不需要靠脑力劳动?需要吧,所以啊,我编复习资料是为了四个现代化做贡献,怎么就不能得到回报?” 桂雪又被他绕晕了,不耐烦道:“得得得,怎么说你都有理,哼,不过都是歪理!” 孟春晓一看手表,考试还差五分钟就结束了,没想到跟桂雪站在冷风里辩论了一刻钟,真是闲的没事干了! “你忙你的,我去趟办公室。” “我跟你一块去。” 孟春晓回头瞅着她:“你去干啥?” 桂雪笑嘻嘻地说:“你刚才不是说我侵犯你的版权了?我去跟老师说清楚,就当着你的面。至于下学期你还给不给复习资料,我就管不着喽。” 孟春晓用手捂着脑袋,苦笑说:“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你这么一说,我以后还有脸回学校吗?” 桂雪吃吃笑道:“你脸皮那么厚,还不是想来就来。” 孟春晓愤愤不平道:“我脸皮哪厚了?再说我脸皮厚,下学期就不给你寄复习资料了!” 桂雪眼睛发亮,“真的?你还会寄?” 孟春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说:“寄,哪敢不寄!” 钱啊,都是钱啊! 光文昌一中两个年级200多号人,每个年级文理各两个班,每人每月一套复习资料,一套复习资料只收“成本价”,咳咳,就算三毛钱好了,一个月六十块钱,半年就是三百多块钱。 别忘了文昌还有另外三所高中呢,学生人数跟一中差不多,每个学校就算三百块钱好了,四所学校半年就是一千二。 要是再扩大到峰台地区,乖乖,峰台地区的高中好像有三十多所,那就是……,哎呀,晕了,晕了。 不行,文昌县就算了,其他地方得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很快,一个想法就在他的脑海里勾勒成形。 “哎,哎,孟春晓,你想什么呢?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孟春晓回过神来,乐呵呵地说:“桂雪同学,谢谢你啊!今天要不是没有你,我就想不到这么好的点子,没得说,中午我请你喝羊肉汤!” 桂雪很想摸摸他的脑门,这人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你谢我什么?” “不能说,哈哈,不能说!” 桂雪哼了一声说:“不说拉倒。” 走了几步,孟春晓发现桂雪还在,纳闷道:“不是,你还跟着我干啥?我都跟你说了,下学期继续寄资料,你不用去办公室了。” 桂雪昂着下巴说:“你不是要请我喝羊肉汤吗?”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再说了,咱俩孤男寡女,一起吃饭影响不好。” 桂雪突然红了脸,轻轻地踩了他一脚:“让你乱说!你要是手头不宽裕,我请你好了,就当感谢你这个学期对我的帮助。” 孟春晓狐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自言自语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又想干啥?” 桂雪又羞又怒,跺了跺脚,“爱吃不吃!我回教室了,十二点就回家!” 到了最后一排教师办公室,先去孙校长屋里转了一圈,聊天的时候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复印材料,翻开一看,你妹的,这不是自己寄给桂雪的东西嘛。 孙校长看他对着复习资料发呆,笑呵呵问:“很眼熟是吧?” 孟春晓把资料放回原处,说:“这是我跟同学一起捣鼓出来的,能不眼熟吗?” 孙校长突然叹气说:“本来想多少给你点钱,可你知道现在学校穷……。” 孟春晓感觉有点头大,忙摆手说:“孙校长,您这话说的,给一个人用是用,给大家用也是用,您别跟我客气。”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六章 没那么美好 孙校长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不过咱们学校穷,不代表别的学校穷。前两天我去地区开会,峰台中学的校长听说咱们学校有一套不错的复习资料,想要过去,我没答应,就等着你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孟春晓心里一动,连忙问:“那您的意思呢?” 孙校长说:“你要是同意,我就用学校的设备印他几百上千套,谁想要,就拿钱来买。” “行!”孟春晓毫不犹豫地点头,“钱我就不要了,就当是我捐给学校。” 孙校长直摆手说:“那哪行!之前用了你的东西就没给钱,我这个做校长的感觉没脸没皮的。” 孟春晓说:“您别急着拒绝,我知道咱们学校经费紧张,而且各种材料都不收费,这钱就用来复印材料好了。不过我希望您能答应一个条件。” 孙校长问:“什么条件?你说说。” 孟春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就是希望学校在复印资料的时候,能在封面上印上编委会,嘿嘿,我算是主编好了。” 孙校长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指着他说:“你呀你,原来也好名声。” 孟春晓说:“我都不收钱了,肯定要留个好名声,您说是吧?” 孙校长痛快道:“没问题,你把编委会的名字写下来。” 趁着孟春晓写字的时候,孙校长喝了口茶,问:“春晓,你这光有理科的复习资料不行啊,能不能搞点文科的?” 孟春晓抬头笑道:“孙校长,您跟我想一块了!这事儿回学校我马上办,保证让您满意!” “你小子,钻钱眼里了吧!”孙校长笑眯着眼睛,“估计你在首都也要卖吧?” “那当然,首都人多少?学生多少?高中生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十几个峰台地区都比不过。” 孙校长沉思了片刻说:“卖倒是能卖,不过你得当心点。虽说去年的三中全会有了新精神,不过,嘿嘿,有些人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眼睛得擦亮点,脑子机灵点。” 正说着,传来一阵敲门声。 孟春晓起身开了门,惊喜道:“王老师,你咋过来了?” 孙校长笑着说:“你的老班主任念叨着你好久了,小王,人你就带走吧。” 离开校长办公室,王波亲热地揽着孟春晓的肩膀,说:“刚才监考的时候,我就瞅见你了。知道吧,你四姐也在我班上。” “我四姐学习咋样?有没有给您拖后腿?”王波的热情让孟春晓很不适应,怎么感觉有点像哥们儿似的。 王波装作生气的样子:“有你这样的状元弟弟,你四姐能差了?期中考试她全班第二,比第一名就差了三分。” 孟春晓笑着说:“那还是您教得好!” 王波摇头说:“这个功劳我可不敢认,你不知道孟春实有多用功,啧啧,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命,我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碰到。” 孟春晓心里叹了口气,印象中四姐儿可不是这种拼命三郎,肯定是家里一连出了三个大学生,尤其是他这个以前数学被她嘲笑的三弟,居然考上了省理科状元,让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哎,王老师,这是去哪?” 王波说:“去高一一班,给你的学弟学妹们讲讲大学的生活,再给他们鼓鼓劲。” 孟春晓止住脚步,连连后退:“王老师,您就饶了我吧。啥学弟学妹?我四姐还坐在下面呢。” 王波不由分说,连拖带拽把他弄进教室,关上门就大声说:“同学们,欢迎孟春学!别愣着,赶紧呱唧呱唧!” 扫了一圈,找到四姐儿,没想到又挨了她一记大白眼儿。 孟春晓心里直嘀咕,四姐儿这是咋了?似乎对自己很不满啊,离得这么远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怨气。 掌上响了好一会儿才结束,孟春晓真有点受宠若惊,学弟学妹们也太热情了吧,不说几句,实在对不起他们的掌声。 王波正要把他推上讲台,手刚抬起来,正主已经自觉地站在讲桌前。 “咳咳,大家太热情了,我刚才差点被掌声淹没了。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这样能省点时间,毕竟大家刚考完试,都急着回家,还要坐在这听我啰嗦,这事儿不怪我,要怪你们怪王老师。” “哈哈……。”下面一阵哄笑。 王波站在门口苦笑着摇摇头,这小子啥时候嘴皮子这么厉害了? “进门前,王老师说让我给大家讲讲大学的生活。我知道他的用意,肯定是想让我给你们描绘一副美好的大学生活,然后引起你们的憧憬和向往,鞭策你们,卖命学习。我问一句,你们向往大学的生活吗?” “向往!” 孟春晓却摇摇头,说:“其实你们都被骗了,大学生活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教室里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我在这里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大学的生活甚至比高中更紧张,更苦更累。在文昌一中,你们在老师的监督下,每天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多睡觉。在大学里,别的大学我不知道,北大、清华、南大这三所全国顶尖大学里,没有老师看着你,没有老师拿鞭子赶着你,你以为就轻松了?” “当你看到别的同学五点不到就起床学习,当你看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在练口语,当你中午在打盹的时候同学还在刷题,当你晚上想出去逛街的时候发现同学要么在教室里自习,要么在图书馆里充电,当你晚上回到宿舍想要睡觉的时候,看到同学挑灯夜战,你还敢放松吗?你根本不敢!” 看着底下的学生都惊呆了,孟春晓轻轻吐了口气,继续道:“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你都会被这种争分夺秒的氛围所裹挟,除非你只想混日子。” “所以,学弟学妹们,高考不是终点,赶紧丢掉所有的幻想吧!大学也不是终点,而是崭新的起点,如果你无畏于艰苦的大学生活,有志于几年后奋斗在建设国家的第一线,那就抛下一切的包袱,埋头苦干,咬紧牙关。” “最后,送大家两句话,学习好吃好饭,知识改变命运。” 在教室里听到老娘的名言,孟春实差点没笑出声来,抬头看着讲台上的三弟,心里既骄傲,又有些惆怅,三儿真的长大了,比自己这个四姐能耐多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七章 不待见 孟春晓讲完后马上就撤,眼看着快中午了,还有好多老师没走动呢。 在教师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每个老师都没落下,抽烟的一人两包香山,喝茶的一人二两茶叶。 离开时,原本鼓囊囊的斜挎包也瘪了。 回到高一一班教室门口,正好碰到孟春实背着包出来。 赶紧上前抢过她的包,笑着问:“四姐,我刚才讲的咋样?” 四姐儿又恢复了爱答不理的模样,回答得非常简洁:“还行。” “不是,四姐,咋了,我哪得罪你了?”孟春晓摸不着头脑,怎么出去上了半年学,回来四姐就对自己这种态度? 孟春实从他手里夺回书包,翻翻眼皮说:“自个儿想去吧。” 说完,从孟春晓身旁绕了过去。 孟春晓追上她,一边走一边问:“四姐,我到底做错啥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孟春实气鼓鼓地只顾往前走,孟春晓急得脑门冒汗了,拽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四姐,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了!” 孟春实挣扎了几下没挣脱,瞪着他说:“你是不是给外人寄高考复习资料了?” “对啊,怎么了?” 孟春实涨红了脸,说:“怎么了?你给外人寄,为什么不给我寄,在你眼里,我这个四姐还不如一个外人?你知不知道,班里同学知道我是你的亲姐,都问我,孟春实,你弟弟怎么不给你寄复习资料?你让我怎么说!啊,三儿,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四姐!” 孟春晓总算明白她为啥对自己不满了,吭吭哧哧说:“你才高一,我哪知道你也要这东西。” “高一怎么了?别以为就你会预习,告儿诉你,我已经把高二的课本都自习完了,那几套复习题我都能做!” 孟春晓被她呛住了,赶紧举手投降,“四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我狗眼看人低,没认出你这个学霸,我错了,我给您道歉。姐,你别生气好不?” 孟春实听他认错了,不仅没高兴,反而更委屈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闷声说:“你看人家姑娘漂亮,就变着法儿讨好人家,你这个没出息的,我都替你丢人!” 孟春晓愣了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是,姐,我啥时候讨好姑娘了?” 孟春实一抹眼泪,气呼呼地说:“还说没有?你不讨好人家,凭什么巴巴地寄复习资料?是不是想帮她考到首都去,然后就能一起双宿双飞?” 孟春晓惊得张大嘴巴,四姐儿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给桂雪寄复习资料,只是因为自己当初答应过,甚至开学后一个多月都忘了,还是桂雪写信提醒才寄的。 怎么到了四姐儿嘴里,就成了自己变着法儿讨好桂雪了? 再说了,桂雪长得也不漂亮啊,至少比不上傅佳咏,皮肤没有傅佳咏白,身材也没傅佳咏好,也就眼睛大点,鼻子高耸点,其他方面真没什么出奇之处。 孟春实骂了一通后,心里的气消了不少,可还是不打算放过他,这小半年为了这事儿,她都憋屈死了。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吧?” 孟春晓感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苦笑着问:“我要是说,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你信吗?” 孟春实点点头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孟春晓又愣了,四姐儿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古怪啊,这都行? “我没讨好她,信了吧?四姐,你别生气了好不?” 孟春实甩了个大白眼,抽了抽鼻子说:“嗯,不生气了。不过下个学期你得把资料寄给我一份,记住没?” “那是肯定的了,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四姐你。” “哼,这还差不多。” 不知不觉兄妹俩到了学校门口,孟春实突然捅了捅他的腰,指着大门口对面,说:“三儿,快瞧,是不是你的那个女朋友?” 孟春晓下意识的望过去,确实是桂雪,随即跳了脚,“不是,四姐,啥女朋友?这词你也说得出口?” 孟春实撇撇嘴说:“这有什么的,说对象多难听。我以后要是有男朋友,坚决不叫对象,太俗气了。” 孟春晓差点吐血,半年不见,四姐儿变化实在太大了,小小年纪,咳咳,一个高一女学生居然当着弟弟的面说这些,也太奔放了吧。 “我刚才都说了,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不是男女朋友!” 孟春实眨眨眼说:“女朋友不是女性朋友的简称吗?三儿,你想哪去了?她过来了。” “孟春晓,我还以为你吓得提前溜了呢。”桂雪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往孟春实脸上打量。 “哪能啊,我刚才去接我四姐。桂雪,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四姐孟春实,嘿嘿,她现在读高一,是你学妹。” 话音刚落,孟春晓感觉腰间剧痛,不用看就知道是四姐儿使的坏。 看到桂雪和孟春实很自然地打着招呼,孟春晓再一次晕圈了。 “不是,你俩认识?” 桂雪笑着说:“认识啊。说起来也挺巧的,有一次我在操场上听到有人喊你四姐儿名字,我就问她,你跟孟春晓什么关系?” 孟春实的右手仍然放在孟春晓的腰上,一边掐,一边微笑着说:“我说孟春晓是我家老三,我是他四姐。我俩就这么认识了呗。” 孟春晓感觉四姐儿似乎话未说尽,肯定还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甚至连对面的桂雪也一样。 可当着桂雪的面,他又不好问四姐儿,只好把疑惑放回肚子里,等桂雪走了再说。 三个人去喝羊肉汤,点完饭菜后,孟春晓刚要掏钱,却被四姐儿和桂雪给挤到一边,两个女人你拉我扯,争着抢着付钱,最后四姐儿充分发扬了老娘的泼辣风范,把钱付了。 “春实,我跟孟春晓都说好了,今天我请客,你怎么能这样?” 刚才一番拉扯,桂雪都累出汗了,脸蛋儿红扑扑的。 孟春实说:“等下次吧。” 桂雪说:“孟春晓,过两天你来找我玩,我还请你喝羊肉汤。” 孟春晓对此没什么太大兴趣,敷衍道:“行,到时候再说。” 桂雪高兴问:“那你哪天来?”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吭吭哧哧说:“年前肯定不行,我二哥要举办婚礼,我得帮忙。年后嘛,这个……,初六之前也不行,我得拜年挣压岁钱,初六以后……。” 孟春实听他满嘴胡扯,忍着笑说:“桂雪,我家三儿寒假里得在家学习,哪有时间出来乱窜。” 孟春晓:“……。” 桂雪尴尬地笑了笑,说:“咱们不是初九开学吗?到时候孟春晓也来呗。” 孟春晓感觉气氛有点诡异,似乎四姐儿并不待见桂雪,于是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孟春实笑呵呵地说:“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八章 娘家人来了 喝完羊肉汤,三个人分成两拨,桂雪回家,孟春晓姐弟俩去找孟国庆。 “啧啧啧……。”看着桂雪的背影,孟春实轻轻地摇头。 “又咋了姐?”短短的小半天,孟春晓感觉四姐儿像是变了个人,搞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跟桂雪说话的时候,脸上虽然一直挂着笑,可说出的话却总带着刺,连他这个亲弟弟有时候都看不下去。 孟春实微微叹气说:“没啥。” “不说拉倒。”孟春晓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前年纪小的时候,还能跟她撒个娇,现在他都比四姐儿高一个头了,可没脸再拽着她的胳膊哽叽。 “对了,姐,你跟桂雪到底咋认识的?”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就那样认识的。” “真的假的,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孟春实扭头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是挺巧的吧?我也觉得很巧。” 孟春晓苦笑着说:“姐,你今儿咋了?怎么说话……,总感觉带着气儿,甚至有点尖酸刻薄。” 孟春实哈哈大笑起来,“哎呦,三儿,我的傻弟弟,笑死姐了,还说姐咋了,我看啊,真正咋了的是你。” “我咋了?” “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孟春晓最烦别人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要是心里清楚还用得着问你? 可不管孟春晓怎么问,就差撒泼打滚了,孟春实除了“你心里清楚”外,再也没说一个字。 孟国庆结婚这天,来了很多人,甚至连老娘的娘家都派了代表过来了。 据说老娘祖上也曾阔过,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一二。 老娘姓杨,名慧语,当年她爷爷是金城有名大地主,后来家道中落,到了她爹这一辈,家里出了几个大烟鬼,越活越不像样子。 用她的话说,她是被她大哥用二十块大洋卖给了孟兰亭,那年她还不到十四岁。 虽然在娘家的时候生活也不好,大哥二哥整天抽大烟,大嫂也不待见她,可至少还能吃得饱饭,比石湾村这个穷山沟强得多。 嫁给孟兰亭后,老娘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把一切都归咎于娘家人,要不是大哥大嫂把她卖到这,她就不会这么苦。 老娘以前经常在他们兄妹跟前抱怨娘家人,而且每次提起来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怨气还不小。 孟春晓以为老娘见到娘家来人后,肯定会抄起扫帚往外赶人,却没料想,老娘盯着最前面的一个老头子看了几秒钟,然后扑了过去,一边哭一边喊三哥。 兄妹俩相认后,对着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老头子身后的几个人上前对老娘姑姑、姑奶奶的叫着,把老娘给高兴坏了,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给儿媳妇的改口费,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给自己的几个侄子侄孙当见面礼。 老娘三哥看到小妹当着这么多人面掏出一沓大团结,倒吸了口冷气,别人果然没骗自己,小妹家真的翻身了! 这两天他打听了孟家很多消息,知道自己的一个外甥女两个外甥都考上了大学。 别人都说孟老七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在十里八村甚至整个云河公社都数一数二。 这些年他过得不比孟家强,生了四个儿子,只有大儿子娶了媳妇儿,二儿子都快三十了,还在打光棍。 前两天,他从孟春平媳妇儿的娘家人口中得知孟国庆要结婚了,想着或许小妹会托人请他们,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消息,最后咬咬牙,厚着脸皮带着儿子孙子就过来了。 进门前,他早就做好了被赶出孟家大门的心理准备,结果却让他喜出望外,小妹不仅没赶人,居然还给几个小辈见面礼,一人一张大团结。 高兴过后,老娘看着几个侄子侄孙攥着大团结,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再看看他们身上的破烂衣服,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对三哥的来意也是门儿清。 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嘛,否则为啥前几年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不过在儿子大喜的日子里,她不愿多说什么,热情地把娘家人让到屋里,端茶上水,又给几个侄孙的口袋里塞满了糖果。 反正不会让外人挑出一点毛病,甚至有不少石湾村的邻居都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她大气。 石湾村凡是上了岁数的人,谁不知道孟兰亭的媳妇儿是花了二十块大洋买来的? 以己度人,要是自己是个女娃娃,被娘家人二十块大洋卖到穷山沟里,即便几十年过去了,估计这个仇也忘不了。 孟国庆去乡里迎新娘了,家里只剩下大哥和孟春晓两个男丁。 大哥大多时候都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抽旱烟,别人不问,他也不说话。 孟春晓觉得大哥似乎对三舅这边人有什么意见,否则不至于摆这么一副臭脸。 大哥不往上凑,陪客的活儿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四个表哥除了结婚的老大没来,剩下的三个都来了。 可能感觉到孟春平不怎么待见他们,三舅和几个表哥都有些放不开手脚,自打坐下后,都没好意思端起茶杯喝口水。 孟春晓一口一个三舅、表哥的叫着,关系马上拉近了不少。 大哥或许还见过老娘娘家人,可孟春晓这是第一次见,跟他们能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问问长辈身体如何,家里粮食够不够吃?表哥表姐现在干什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虽然几个表哥表姐都辍学了,可三舅却没让他们闲着在家吃白饭。 大表哥结婚早,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接了三舅的班,在家伺候庄稼。 二表哥被三舅打发去学木匠,老三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学推拿,老四比孟春晓大一岁,被送到青州学扎风筝。 孟春晓对这个便宜三舅倒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个年代敢把孩子们送出去学手艺活儿,不说眼光,单单这份勇气就让他佩服。 中午十一点刚过,大门口有人喊:“新娘子来了!快准备鞭炮。” 很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屋里的人呼啦往外跑。 苏梅是坐车来的,但坐的不是小轿车,而是自行车。 迎亲有个规矩,那就是新娘的脚不能沾地。 大路还好,孟国庆骑得很轻松,可进了山口,孟国庆却是推着自行车走了一路,把他累得浑身是汗。 后面跟着送亲的人,以杨德打头,还有苏梅的大哥二哥。 再往后看,孟春晓愣了,冯老头儿咋也来了? 绕到送亲的人后面,孟春晓把冯老头儿拉到一边,问:“你来干啥?” “你说我来干啥!我来坐席吃酒!”冯老头儿抬起手,向他展示手里拎的礼物,“你二哥亲自给我下的帖子,我能不来吗?而且我也不是来白吃白喝的,看见没,上好的文昌大曲,半斤红糖。” 孟春晓撇撇嘴说:“我怎么记得这是我二哥送你的。” 冯老头儿顿时红了脸,说:“礼尚往来,心意到了就成。” (求推荐票,谢谢!) 第九十九章 吹牛 差不多中午一点的时候,公社革委会的刘主任骑着自行车来了。 刘主任没有多留,喝了几杯酒后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嘱咐孟国庆抽空去家里坐坐。 办完喜事,苏梅在家老老实实呆了两天,第三天从娘家回来后,又开始泡豆子准备做豆腐。 孟国庆劝她都快过年了,歇歇吧。 苏梅说越是年底豆腐越好卖,正是赚钱的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孟国庆陪她一连卖了三天豆腐,一直到腊月二十八才收了摊子。 短短的三天,孟国庆体会到了做豆腐卖豆腐的辛苦,真应了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起的比鸡早,干着驴拉磨的活儿,钱赚的不多,却比种地还累。 之前他在学校的时候,听老三说过苏梅的辛苦,可他却没想到会这么辛苦,而且过去的半年时间,苏梅每天都这么过来的,他想想就觉得心疼。 更何况,回家后还听二姐说,苏梅受了老娘不少委屈,这让他心里更难受,对苏梅更愧疚。 晚上睡觉的时候,孟国庆一边给苏梅按着肩膀,一边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苏梅舒服极了,闭着眼睛问:“啥事?” “过了年,你跟我一起去首都吧。” “啥?”苏梅肩膀顿时僵住了,回头看着他,“跟你一起去首都?国庆,你别跟我开玩笑啦。” “我是认真的。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着这事儿,你还是别留在家里了,娘那人我知道……,而且你做豆腐这么辛苦,我也不放心。” 苏梅转过身,皱眉说:“不是,孟国庆,我看你是疯了吧。” 孟国庆掰着她的肩膀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我都想好了,这次早点回学校,到了首都,我就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咱们把家安在那。” 苏梅摇头说:“说你疯了你真疯了,还租房子,我一个农村户口的在那边找不到工作,白吃干饭啊,你养我啊!” 孟国庆笑着说:“当然是我养你,难不成你还想养我?” 苏梅红着脸啐了一口,小声说:“我养你也行啊,以后咱家我说的算。” “说正经的,这事儿不能听你的,就这么定下了。”自打结婚,孟国庆对苏梅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可今天他决定独断专行一次。 苏梅气得捶了他一拳,问:“我也想见见大世面,可让我跟你去也行,我先问你,我去了吃什么?你一个月那点补贴都不够你吃的。” 孟国庆说:“你前段时间陆陆续续寄给我的钱,我都留着呢,一分没花,我寻思着够咱俩租个房子过半年了。” 苏梅翻了个白眼儿说:“那半年以后咱俩喝西北风儿啊。” 孟国庆这次下了决心,一定得带苏梅走,所以听到苏梅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先跟我过去,车到山前必有路,睡觉!” 苏梅看他拉上被子闭上眼睛,连肩膀都不给按了,恨得直咬牙,双脚在被窝里踢了他几下,气呼呼地说:“行,跟你去就跟你去,到时候你可别饿死我。” 钻进被窝,苏梅赌气背对着孟国庆,心里数着数,可一直数到一百多,还没等到他搂自己,反而听到了呼噜声。 越想越气,转过身捏住孟国庆的鼻子。 孟国庆马上醒了,迷迷糊糊问:“咋了?” 苏梅委屈道:“真让我去啊?” 孟国庆这两天卖豆腐累惨了,刚睡着就被她弄醒,他感觉快要疯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不是都说好了吗?” 苏梅问:“让你一直养着我,你会不会嫌弃我?” 孟国庆愣了愣,总算明白她担心什么,笑着安慰她:“你是我的媳妇儿,好不容易娶进门的,我嫌弃啥?再说了,你去那边可以找点活儿干啊。” 苏梅撇撇嘴说:“你就会哄我,我一个外地人,啥都不会,去哪找活儿干。” 孟国庆打了个哈欠说:“谁说你啥都不会?你不是会做豆腐吗?包子包的也不错,又大又香,我在学校里经常做梦梦见你包的包子,都流口水了。” “啥?首都可以卖豆腐卖包子?” “少见多怪了吧。二姐夫都能在金陵弄破烂,首都怎么就不能卖豆腐卖包子了?” 苏梅不敢相信,使劲摇着他的胳膊问:“真的假的?” 孟国庆说:“骗你干啥?你别看首都是大城市,可情况跟咱们文昌县差不多。对这种便民的小商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肯定饿不着你。” 苏梅眼睛亮晶晶的,“那咱们啥时候走?我得提前把家伙什收拾好,可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啥家伙什?” “做豆腐的啊!” 孟国庆差点吐血,他带苏梅去首都,一方面是怕她在家受委屈,另一方面就是心疼她做豆腐太累,结果她倒好,去首都还要带着做豆腐的家伙什,这不是添乱吗? “你还打算把石磨带上火车?到了那里再置办吧。”孟国庆随口敷衍道,到了首都,做不做豆腐就不是她说的算了。 初一那天,孟春晓兜里多了不少钱。 孟元思给他拜年,甚至按照金城县的习俗,给他这个便宜三叔磕了个头,把他雷得不轻,觉得作为长辈,不表示不行,随手掏了一张大团结塞到她手里。 “小孩子家家的,你给她这么多钱干什么。”大嫂吓了一跳,赶紧把钱还给他。 送出去的压岁钱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所以孟春晓又把钱塞到大侄女兜里,说:“大嫂,我现在是大学生,国家管吃管住,每个月还发补贴,我也是能赚钱的大人了,这钱给我侄女念书用的,你就别管了。” 孟元思高兴地说:“谢谢三叔!三叔你去年考了全省状元,真厉害,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也考个状元!” 孟春晓被大侄女夸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拍着胸脯说:“嗯,你好好念书,要是考个状元,三叔送你去国外念书,美国西德英国法国随便选!” 孟国庆听他又开始吹牛,笑骂道:“你悠着点,小心你侄女以后找你算账!” 孟春晓懒得搭理他,问孟元思:“你信三叔不?” 孟元思马上点头说:“信!” 孟春晓捏捏她的脸,“信就好,三叔改主意了,等以后三叔发达了,不管你考不考状元,三叔都送你去国外读书!” 孟春华没好气道:“嘴上没个把门的,牛都让你吹死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章 借钱 这个春节一眨眼就过去了。 初三晚上下了场雪,早上起来后,阳光普照,漫山遍野裹上了银装。 大雪封山,却没阻挡住三舅走亲戚的热情,太阳刚升到半山腰,他就带着老婆孩子上了门。 老娘嫁人的时候,她三哥还没娶媳妇,这个三嫂子她之前只见过一面,可就是那一面也是不欢而散,所以老娘对三舅妈不冷不热。 三舅妈挺会说话的,一进了屋就挨个夸,一个人都没落下。 大哥一家过来坐了十来分钟就回去了,根本就不想留下来吃饭。 孟春晓有些疑惑地问孟国庆:“大哥这是咋了?你结婚那天大哥也这样。” 孟国庆撇撇嘴说:“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孟春晓更好奇了,追着问:“你就说说呗。” 孟国庆小声说:“我也是听大哥说的。说是有一年鬼子来村里拉壮丁,把咱爹给拉去修炮楼,两个月后才放回来。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在家里躺了半年。家里没粮食,村里的情况都差不多,娘没办法了,就领着大哥去娘家借点粮食。到了后连门都进不去,被咱们这个三舅妈给赶了出来。大哥那时候记事了,肯定把三舅一家给恨上了。” 孟春晓听后唏嘘不已,这事儿啊,说来说去谁也不能怨,要怨只能怨那个年代。 就像三大娘,刀子嘴豆腐心,老娘每次去借粮食,虽然没少受她奚落,可哪次不是或多或少借到了粮食。 老娘现在日子好过多了,对三大娘也没那么怨恨了,最近妯娌间走动得越来越勤快。 前段时间孟国庆结婚,多亏了三大娘忙前忙后,替老娘拾遗补缺,要是光靠老娘一个人,肯定得抓瞎。 办砸了,丢得可是老娘的脸面,所以酒席结束后,老娘就往三大娘家送了十斤猪肉。 中午老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肉菜,看着三哥一家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有心帮衬,可也知道救急不救穷的道理,而且他们不开口,她万万不会主动贴上去。 吃饱喝足,三舅一家磨磨蹭蹭,迟迟不肯告辞。 老娘耐着性子陪他们唠嗑,眼看着太阳都往西去了,她终于忍不住问:“三哥,我去给你拾掇点东西带回去,也没别的,就是些吃的,三嫂子,你可别嫌弃。” 三舅妈忙说:“别麻烦了,上次给的俺家还没吃完呢,够了,够了。” 老娘没听她的,自顾去打点东西了。 孟国庆看到三舅坐在马扎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问道:“三舅,是不是有啥为难事儿?” 孟春晓惊讶地看着二哥,他这是干啥?人家不好意思开口,你倒好,主动贴上去了。 三舅支支吾吾说:“没什么,家里都挺好的。” 三舅妈在一旁踢了他一下,三舅头一低,就是不张嘴。 三舅妈气不打一处来,来之前说得好好的,这老东西真不中用,节骨眼儿上掉链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国庆,你三舅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三舅妈是个粗人,没脸没皮的。” 孟国庆说:“瞧您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 三舅妈唉声叹气道:“你这个二哥啊,这个年过了就三十了,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呢,你说我这个当娘的能不急吗?可咱们家啥情况,说句实话,也不怕你笑话,穷得叮当响,人家姑娘一听要嫁到咱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好不容易托媒婆寻了个愿嫁的姑娘,可姑娘娘家张口就要两百块钱彩礼,把我愁得啊。” 说到这,三舅妈心酸不已,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用手抹了把鼻子,然后往鞋底上一擦,孟春晓看着这一幕,嗓子眼一阵发痒。 孟国庆微微皱眉,对他来说,二百块钱真不算多,可对于如今绝大部分家庭来说,二百块钱无疑是一笔巨款。 对方张口要二百块钱财礼,这不是卖女儿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觉得不能借这个钱,这种人家的女儿还是不娶为好。 “三舅妈,我说句您可能不太爱听的话,您别生气。” “国庆,你直说就是了。” 孟国庆斟酌道:“您不说我也能猜到,那家要二百块钱财礼,估计家里条件好不到哪去吧?” “可不是!比俺家都穷,生了一窝儿子,老大还在打光棍呢。刚开始的时候,他想跟俺家换亲,呸,他想得美!我宁可让老二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把俺闺女往火坑里推!” 听到这话,孟春晓对三舅妈的观感顿时提升了一大截,恨不得大叫一声说得好! 孟国庆看了老三一眼,那种眼神让孟春晓很不舒服,似乎带着点戏谑。 孟春晓马上冷静下来,心里琢磨起来,难道三舅妈就是一张嘴说的好听? 经过上次冯老头儿的说教,他这大半年来在为人处世上虽然长进了不少,可有时候难免还是会犯糊涂,特别在识人这一点上,往往会被对方的外表所迷惑。 “三舅妈,您说得对,这种人家的闺女还是不娶的好,娶回来肯定受娘家拖累。” “就是嘛!”三舅妈一拍大腿激动道,随即反应过来,问:“不是,国庆,你刚才说啥?” 孟国庆笑着说:“我说这种人家的闺女不能娶。” 三舅妈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说:“国庆,你这话怎么说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姑娘愿意给你二哥做媳妇,咋能不娶呢。” 这时,二表哥闷声说:“娘,国庆说得对,这种姑娘我不要!” “你个兔崽子,你说什么!”三舅妈抬手就要打二表哥。 三舅重重地咳了咳,说:“你消停点吧,你以为在咱家啊,也不分个场合,让人笑话!” 抽了两口旱烟,三舅隔着青色的烟雾看着自家老二,问:“你咋想的?在家你可没这么说过。” 二表哥低着头不说话,三舅妈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可当着孟家兄弟的面又不敢动手。 孟国庆递给二表哥一根烟,给他点上火,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支,说:“二哥,你不是会做木匠活吗?我觉得木匠挺吃香的啊。” 二表哥说:“我跟着师傅干,活儿也不多,赚得更少。” 孟国庆说:“你就没想过自己单干?” 二表哥苦笑道:“我师傅这样的老手都揽不到活儿,我一个新手更不行。” 孟国庆问:”林各庄的林德峰认识不?” 二表哥说:“哪能不认识,人家现在卖鞋垫收鸡蛋,赚了不少钱,是个厉害人物,国庆,你问他干啥?” 孟国庆说:“你知道他以前是干啥的吗?” 二表哥摇摇头说:“不知道。” 三舅突然插话说:“他以前是个走街串巷的锔碗匠!” 孟国庆笑道:“看来三舅听说过。二哥,林德峰两年前都能走街串巷揽活儿,你怎么就不能呢?”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共同语言 太阳快落山了,三舅一家才告辞离开。 三舅看到老娘给他拾掇的吃的用的,又是客气地推辞一番。三舅妈在一旁耷拉着脸,仿佛谁欠她钱不还似的。 送走客人,关上大门,孟春晓问:“二哥,你说咱们不借钱,他们会不会有意见?” 孟国庆不在意地笑笑,说:“要说一点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三舅是个明白人,二表哥也不是个笨人。” 孟春晓点点头问:“这就是救急不救穷?还是自助者天助之?” 孟国庆听得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行啊三儿,有点长进了。” 孟春晓:“……。” 我长进很多好不好! 初七这天,孟国庆两口子受邀去杨德家做客,还特意点名让孟春晓也去。 这两天三姐儿光顾着踩缝纫机,四姐儿光顾着学习,根本就不搭理他,在家无聊透顶,巴不得出去转悠呢。 杨德家里冷清,看到孟春晓来了,他爱人稀罕得不停地往他手里塞花生瓜子。 喊了一声二舅、二舅妈过年好,孟春晓这个假外甥还收到了五块钱压岁钱。 坐了一会儿,杨德爱人就去厨房忙活了,苏梅很有眼力劲儿地跟了出去。 “春晓,上炕坐着啊,地上多冷!”杨德披着一件黑色大棉袄,盘腿坐在炕上。 孟春晓赶紧说:“我不冷,坐地上就行。” 孟国庆笑着说:“老师,你就甭管他了,这几天他火气太旺,天天大清早地流鼻血。” 杨德哑然失笑,意味深长说:“火气旺好啊,说明长大了。” 孟春晓面红耳赤道:“主要是炕烧得太热,我娘生怕冻着我,半夜里起来好几趟往炕里塞木头。” 杨德看他一副害羞的模样,也就不忍心再调侃他,转头跟孟国庆聊起来。 孟春晓摸着鼻子里的火泡,又摸摸脸上的青春痘,或许杨德说得对,自个儿真的长成人了,那以后岂不是可以……,咳咳,可以成家立业了。 厨房里,杨德爱人一边和面一边打量着苏梅,把苏梅看得直发毛。 “二舅妈,咋了我?” 杨德爱人笑着问:“过了年二十三了吧?” 苏梅点头:“对啊,我属鸡的。” “唉,鸡这个属性不好。起得早,还操心,可不是应在你身上了嘛。上次我听你妈说你卖豆腐,天天起早贪黑,累得不成样子。” 苏梅有些纳闷,二舅妈大过年的提这个干吗? 杨德爱人看她没当回事,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这两天你肚子有动静没?” “啥动静啊?”刚说完,苏梅就意识到二舅妈是什么意思,脸瞬间通红,跺了跺脚转过身,“二舅妈!你说什么呢!烦人!” 杨德爱人哼了一声说:“我是你亲舅妈,一直拿你当亲闺女,怎么还跟舅妈不好意思的?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傻丫头长点心吧。国庆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你要是不赶紧要个孩子,万一被哪个狐狸精把你给顶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苏梅转过身道:“国庆他就就不是那种人人!” 杨德爱人撇撇嘴说:“他一个名牌大学生,你呢,你是个乡下丫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国庆不是那种人,可万一有人对他死缠烂打,哼,你不在旁边看着,时间一长,这种事儿谁又敢保证?” 苏梅切菜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之前她一直对自己说,孟国庆不是那种人。可二舅妈刚才的话她却让她悚然一惊。 是啊,男人就像风筝,女人再相信男人,也不能把线放松了,不仅不能放松,还得不断地加固,让这根线越来越粗,让男人越来越离不得你。 杨德爱人自顾说道:“国庆在家待不了几天,所以啊,我才劝你早点要个孩子,这两天晚上努努力,加把劲。小梅,发什么呆啊,我刚才说的记住没?” 苏梅红着脸低声说:“二舅妈,他说过两天带我去首都。” 杨德爱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 “这是好事儿啊!你咋不早说,害二舅妈白替你担心了!” 苏梅叹气说:“这不是还没跟我婆婆说嘛。” 杨德爱人点点头说:“也是,你婆婆是个厉害角色。不过国庆既然说了,估计问题不大,你就等着跟国庆去城里享福吧。哎呦,我的闺女呦,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娃!” 苏梅掰着手指头说:“二舅妈,你可说错了,我哪是去享福的啊。我听国庆说,去了那边得先租房子,您说首都的房子能便宜吗?这是住的。接下来是我的工作,我农村户口,还是外地人,在首都根本找不到工作,那我吃什么?国庆一个月就几十块钱的补贴,我可不能拖累他。这是吃的。以后如果……,那个,有了孩子,这孩子的奶粉、上学……。” 杨德爱人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笑着打断道:“得得,看来你早就琢磨过了,心里肯定也有数,要不也不会说得这么顺溜。” 苏梅被她说得怪不好意思的,说:“二舅妈,我想是想好了,肯定得跟着国庆去,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不离他近点,心里放不下。” 杨德爱人笑着说:“女人都一样,就你二舅吧,平日里我老烦他了,跟个书呆子似的。可要我一年半载,不,哪怕十天半月见不着他人,这心里就不上不下的,没个着落。你说怪不怪?” 苏梅说:“那是您跟二舅感情好!” 杨德爱人呸了一声:“感情再好也打架啊,就是你二舅打不过我,每次都被我欺负,哈哈。” 苏梅扑哧一乐,这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平日里二舅跟二舅妈都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哪能想到没了外人的时候也会掐仗。 说话间,面和好了。 在面团上盖了一块湿润的蒸笼布,杨德爱人拉着苏梅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有些话你二舅不太方便给你直接说,昨个儿晚上他跟我说了,让我转告你。” 苏梅好奇道:“我二舅要跟我说啥?” “你二舅是念过书的,你知道他这样的男人想找什么样的媳妇儿吗?” 苏梅说:“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杨德爱人摇摇头,“不对。” 苏梅又说:“漂亮的?” 杨德爱人还摇头,“不对,你也别猜了。你二舅是这么说的,知识分子心目中的另一半需要跟他有共同语言。” (抱歉,今天晚发了。) 第一百零二章 电大 “共同语言?”苏梅默念着这四个字,这个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就是说话能说一块去。” 苏梅笑着说:“我跟国庆能说一块去啊。” 杨德爱人哭笑不得,用手指点着她额头道:“没说现在。你想啊,他在大学里接触的都是什么人,每天脑袋里想的又是什么?哪天他要是有啥烦心事了,他跟你说,你能弄明白吗?以后他的同学同事来家里做客,他们聊什么你一句话插不上嘴,只能当个端茶递水的丫鬟……。” 苏梅越听越觉得心凉,哭丧着脸瘪着嘴说:“二舅妈,那我该咋办?” 杨德爱人没好气道:“多大的人了,还哭!你二舅之前不知道你要去首都,他本来打算让你去二中当插班生,你大学考不上,考个中专大专也行啊。这下好了,你去首都了,可咋办?” 苏梅急得都快哭了,包饺子的时候心不在焉,要么塞多了馅把皮给撑破了,要么馅填少了把饺子包成鞋拔子。 杨德爱人嫌她糟蹋粮食,挥手说:“不用你了,你赶紧去问问你二舅咋办。” 苏梅连忙洗了手,挑着棉布帘子走出厨房。 孟春晓刚才喝了一肚子水,解完手回来看到苏梅在正间门口左右徘徊,不禁好奇道:“二嫂,你怎么不进去?” 苏梅拍拍胸口说:“吓我一跳,你走路咋跟猫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春晓嘿嘿笑道:“我属兔子的,兔子走路轻。不是,二嫂,你咋哭了?” 苏梅赶紧擦擦脸,嘴硬说:“没有没有,刚才眼里进灰了。” 孟春晓信她才怪,问道:“咋了这是?二哥欺负你了?” 苏梅白了他一眼,说:“哪有!你别瞎想。” 孟春晓也是无奈,自己刚怀疑二哥,她却立马护上了。 “那你咋哭了?” 苏梅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去首都的事儿你也知道吧?” 孟春晓马上抬头挺胸,一副邀功的模样,“二嫂,要不是我撺掇二哥,他能这么快带你过去?” 苏梅失笑道:“原来是你的主意,那二嫂可真得谢谢你了!” 得了夸奖,孟春晓才想起正事,“二嫂,你不会是不愿去吧?不愿去就不去,哭啥?” 苏梅摇头说:“我倒是挺愿意去的,就是……。三儿,你知道首都哪有学上,就是我这样的人能上的。” 孟春晓一头雾水道:“你想上学?” 苏梅红着脸点点头说:“我初中毕业,还只上了两年,你二哥现在是清华的大学生,我怕去了给他丢脸。” 孟春晓恍然大悟,她这是要追求进步啊,好事儿啊! “二嫂,我跟你说,首都别的不多,就是教育资源多。” “可是,三儿,我没首都户口啊。” 孟春晓笑着说:“没户口也不怕,正常的学校上不了,你可以上电大!” “电大?” “就是广播电视大学,老师在电视里讲课,你就坐在电视机前学习,跟在教室里差不多。” 苏梅惊讶道:“还能这么学习?那不得买块电视机?” 孟春晓尴尬地笑笑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电大这东西还是二哥跟我说的,估计他也不懂。不过我觉得应该有专门的地方学习吧,肯定不会让学生买电视机的。” 苏梅半信半疑,说:“那我去问你二哥吧。” 孟春晓差点吐血,我都解释地这么清楚了,你非得去问你男人才放心! 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杨德爱人包好饺子进了屋,隔着两道门就听见苏梅的笑声,心里不禁犯嘀咕,刚才还愁眉苦脸哭鼻子,才多大点功夫就好了? 挑着门帘往里看了一眼,“饺子包好了,你们先就着猪皮冻喝着,过会儿我再下锅。” “二舅妈,我帮你收拾桌子。”苏梅像是换了个人,嘴角含着笑。 来到厨房,杨德爱人拉着苏梅的手问:“啥事这么高兴?” “二舅妈,我能上学了,普通的学校不能上,不过可以上电大!刚才我问过了,我二舅和国庆都说我能上!” “电大好啊,带电的都好!”杨德爱人也懒得管电大是什么,只要苏梅高兴就行。 苏梅笑着说:“二舅妈,还真让您说对了!这电大就是带电的,用的是电视机!” 杨德爱人吓了一跳,电视机她只听说过,却没机会见过,据老头子说,这玩意儿整个云河公社也没几台。 “那还得自己买电视机?得花多少钱!” 苏梅想起刚才孟春晓说的话,说:“听说是很多人坐在教室里一起看电视,老师就在电视里讲,跟平时上课没啥两样。” “那感情好,不用花钱买电视机就行,那玩意儿太金贵了,一般人家用不起。”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苏梅心里盘算着自己卖豆腐赚得钱不仅能买一台电视机,而且还绰绰有余。 不过她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合实际的念头。 她想着到了首都就得租房子,有了自己的小窝后,还得好好拾掇一番,再置办些必需品。 被褥可以从家里带,锅碗瓢盆之类的总该要买吧,每天买菜买肉买面都需要钱。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去过日子的,不是去享福的。过日子就该有过日子的法子,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老娘这两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寻摸来寻摸去,最后目光锁定在老二两口子身上。 “国庆啊,你哪天走来着?” “正月十一,您又忘了?”孟国庆当然不相信老娘忘了,她别的都可能忘,但绝对不会忘了他离家的日子。 “岁数大了,脑子就糊涂了,脑子一糊涂,就惹人嫌弃。” 孟国庆哪听不出她话里有话,苦笑着说:“娘,有啥事你说。” 老娘左右看看,悄声问:“老二啊,你两口子大包小包的,这是要干啥?搬家啊?” 孟国庆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她实情,这时也不想再瞒下去,点头说:“娘,搬家倒不至于,只要您不赶我出门,我就不分家,我这次是打算带苏梅一起回首都。” “啥?你媳妇儿也去?”老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孟国庆看她要发飙,赶紧扶着她的胳膊,笑着说:“您不是一直想抱孙子吗?你说我走了,您怎么抱孙子?” 老娘张了张嘴,嘟囔道:“你回家都快一个月了,要是有也该有了。” 孟国庆硬着头皮说:“这不是保险点吗?” 说完,他都想打自己一巴掌,这话也说得出口? 可为了安抚住老娘,免得她闹妖蛾子,就是嘴边一坨屎,他也得张开嘴吃下去。 老娘拄着根破棍子,原地转了两圈,没好气道:“行,你们走,都走,都滚远远的,以后也甭回来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零三章 三姐儿的雄心 苏梅躲在屋里,听到老娘的骂声,心里直打鼓。 婆婆的淫威她是领教过的,孟国庆回来之前,她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也就这两天,有了丈夫撑腰,她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过了一会儿,孟国庆推门而入。 看他脸色不太好,苏梅带着哭腔说:“国庆,要不我不去了吧?” 说实话,她是真想去首都,有哪个女人不喜欢每天守着她男人的。 可她又怕孟国庆夹在婆媳之间两头受气,能在临走前说出不去了,也是鼓足了勇气。 孟国庆扑哧一笑,摸着她的头发说:“咱娘就那脾气,让她骂两句又不少块肉,等她气消了,你信不信她巴巴地给咱俩收拾东西。” 苏梅捶了他一拳,“这时候你还逗我?有意思没?” 孟国庆抓住她的手,笑着说:“不信咱就打赌。” “赌就赌!” 不得不说,这个家里最了解老娘的人是孟国庆。 老娘只骂了十来分钟,骂累了便住了嘴,然后就开始忙前忙后,给老二两口子收拾行李。 苏梅趴在门缝上看了一会儿,转身一脸佩服地说:“国庆,你真厉害!这都能被你猜中了!” 孟国庆得意洋洋地将半边脸凑过去,苏梅红着脸啐道:“大白天的要脸不?” 孟国庆说:“愿赌服输,你不会想耍赖吧。” 苏梅甩了个白眼珠子,踮着脚在他脸上亲一口。 “满意了?” “还行吧。” “啥叫还行?” 俩人正说着悄悄话,孟春晓不合时宜地闯进来,“哥,咱娘又咋了?” 苏梅立马往旁边挪了两步,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 孟国庆的反应要比苏梅好得多,装模作样的咳了咳,随即教训说:“多大的人了,进门前不知道先敲门?” 孟春晓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家里他横行惯了,以前他也经常不敲门就进来,今天这是咋了? 再一看苏梅,他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一公一母大白天躲在屋里谈情说爱啊。 认识到自己确实莽撞了,孟春晓马上说:“要不我再来一遍?” 孟国庆瞪了他一眼:“用不着!咱娘也没啥事,刚才我跟她说了,带你二嫂去首都,估计她心里不好受,舍不得你二嫂。” 孟春晓撇撇嘴说:“哪是舍不得,她是怕二嫂走了,没有人可以让她欺负了。” 孟国庆好笑道:“这话你出去跟娘说。” 孟春晓连忙摇头摆手:“那还是算了吧。得,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等门关上后,苏梅在孟国庆身上捶了一通,“都怪你,非得打什么赌,三儿知道了,我的脸都丢尽了。” 孟国庆没当回事,说:“刚才门关着呢,他能看到啥,瞎寻思些有的没的。” 苏梅往炕上一趴,扑腾着腿说:“完了完了,我的形象全被你毁了,今天没脸出门吃饭了。” 孟国庆笑着说:“那你饿着呗,要不我给你偷点吃的?” “孟国庆!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孟春晓一直在门口偷听,这时忍不住扑哧一声,转身就跑。 孟国庆打开房门,望着老三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啥时候学会趴墙根了,不学好! 苏梅要跟着孟国庆一起去首都的事儿,随着老娘的骂声,传进了全家人的耳朵里。 三姐儿这个大嘴巴既然知道了,天还没黑,全村的人也都得到了消息。 老娘们儿小媳妇儿有一个算一个,对苏梅羡慕得不得了,吃过晚饭,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络绎不绝地过来串门。 其实这些妇女也说不出啥大道理,可她们用淳朴的家乡话,祝福着苏梅在首都过上好日子。 家里来了客人,孟春晓也不好回屋睡觉,坐在马扎上直打哈欠。 好不容易散了场,就看到三姐儿鬼鬼祟祟地凑到苏梅身旁,问道:“二嫂,你走了,做豆腐的家伙什还要带着吗?” “我是想带着,可你二哥说太麻烦,火车上也不让带,就只能扔家里了。” “要不你把东西折给我吧,多少钱你说个数。” 孟春晓纳闷道:“三姐,你要这些东西做啥?” 苏梅也说:“是啊,你又不做豆腐。” 三姐儿挺胸抬头,清清嗓子,说:“我决定了,要接过二嫂的枪,把咱家的作坊发扬光大!” 老娘张口就骂道:“好好的鞋垫生意不做,你做什么豆腐!撑船、打铁、卖豆腐,没一个不苦不累的。” 她虽然不喜欢三姐儿,可到底是她的亲闺女,去年苏梅要卖豆腐,她没说什么,可三姐儿要做,她就开始心疼。 “谁说我要做豆腐了?我要做豆腐干!” 老娘气得爬起来就要打她,“豆腐干不也是豆腐嘛!” 三姐儿往孟国庆身后一躲,探着头说:“豆腐干不用起早贪黑,比二嫂做鲜豆腐要轻松多了。而且我不但要做豆腐干,我还要做粉皮、粉条……,哎呦,二哥,你快管管娘,大过年的还动手打人!” “等你二哥走了,我看谁还护着你!”老娘闹腾累了,甩下一句就去睡觉了。 “春燕,你到底咋想的?不做鞋垫生意了?你不是还想做衣服吗?”孟国庆也有些闹不明白三妹的打算。 “做啊,我啥时候说过不做了。不过现在鞋垫生意用不着太操心,衣服我是想做,可得有料子啊,我光有钱,没布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孟春晓立马鼓掌,说:“三姐,你这个成语用得真好!” 三姐儿白了他一眼:“少拍马匹!你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帮三姐参谋参谋呢。” 孟国庆说:“春燕,你可得想好了,虽说豆腐干粉皮粉条之类的容易保存运输,可这些东西你会做吗?” 苏梅插话道:“你小瞧春燕了,去年她陪我去黄县,我跟着我大姐学做豆腐,她闲着没事就跟我大姐夫学做粉皮和粉条,我姐夫都夸她心灵手巧,学得快呢。” 三姐儿得意洋洋地看了孟国庆一眼,说:“二哥,其实我早就想做这事儿了,就是怕二嫂多心,现在好了,二嫂去首都,我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苏梅失笑道:“你跟我还来这套?我一个人多累啊,早知道你想做,我巴不得给你打下手呢。” 三姐儿赶紧摆手说:“我哪敢让你打下手,二哥要是知道了,牛眼珠子一瞪,我不得吓哆嗦了。” 孟国庆哭笑不得,摇摇头说:“既然你都打算好了,那就做吧。缺钱不?” 三姐儿笑道:“钱嘛,我手头还有,不过如果二哥你想添点,我也接着,我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孟国庆说:“我这次回首都,就算是安家了,用钱的地方多,你就别打我的主意了。找咱娘要,咱娘手里还有点。” 三姐儿扭头看向里屋,撇撇嘴说:“那就算了,咱娘能给我这个赔钱货?” 孟国庆说:“明儿我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这是咱家的大事,她不支持也得支持!”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零四章 房子(一) 孟国庆说话算话,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老娘手中抠出了两千块钱交给三姐儿。 老娘心疼得一整天吃不下饭,这些钱她本来打算留着开了春翻新房子的,最后却落到了三闺女手中。 这钱一旦到了三姐儿手中,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不行,不能都便宜三姐儿! 老娘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塞给孟国庆一千块钱。 孟国庆一看这么多钱,哪有脸伸手接,“娘,这钱你还是留着吧,给我了你花啥?” 老娘做贼似的往身后看,悄没声地说:“给你一千,给你二姐一千,娘手里还能剩千八百的,够了,尽够了!国庆,娘给你你就拿着,你出门在外,还带着两个累赘,娘就怕你委屈了自个儿。” 孟国庆哭笑不得,自己的媳妇儿和亲弟弟到了老娘嘴里,却成了他的累赘,可老娘一片好心,反驳的话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知道老娘的脾气,要是不收下这笔钱,明天估计出不了这个门。 第二天一早二姐二姐夫来送行,他们两口子要在家里过完十五才走。 跟回来的时候一样,孟州和王茂松送他们去县城坐车。 路过乡里,苏梅的爸妈早就等在路边,一家三口说了会儿话,苏梅抹着眼泪上了三轮车。 孟春晓跟这对便宜外公外婆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他就是想主动往上贴,说不得还会惹人嫌。 一路辗转在青州上了火车,车开了没多久,天色暗了下来。 苏梅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度过了初始的紧张和兴奋之后,靠在孟国庆肩膀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孟春晓背了大半天的行李,又累又困,想靠着二哥的肩膀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对苏梅是又羡慕又嫉妒。 此时此刻,他总算体会到了“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的真谛,既然连亲娘都能忘,更何况兄弟。 二哥靠不住,孟春晓只能靠着坚硬的椅子呼呼大睡。 第二天下午,火车缓缓地驶入首都火车站。 首都的天气有些阴冷,下了车,北风直往脖子里钻,三人不敢在站台上多停留,背着行李赶紧出了站,挤上前往学校的公交车。 快到学校时,车上的人少了许多,苏梅这才有机会看着窗外的景色。 孟春晓在火车上睡了一路,精神好多了,如数家珍地向她介绍哪个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到了学校天快黑了,今天肯定来不及出去找房子,苏梅只好暂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 孟国庆寻思着媳妇儿第一次来首都,怎么也得带着出去吃点好的,苏梅觉得外面吃饭肯定贵,死活不同意,又借口坐车累了,最后在学校食堂对付了一顿饭。 苏梅没什么胃口,晚饭只喝了一碗粥便停了筷子。 吃完饭,孟春晓急着回学校,他又不傻,留下来当电灯泡啊。 “国庆,一起去三儿学校看看呗。” 孟国庆纳闷道:“你刚才不是说累了吗?反正都来了,也不差这会儿工夫,你要是想去,明儿我带你去。” 苏梅笑着说:“刚吃了饭,精神头上来了,就去瞅一眼。” 孟国庆拗不过她,说:“行,你这么想去,那就去呗。” 苏梅想帮孟春晓拎行李,他哪里肯让,再说他就一个手提包,一手拎着就能跑。 “你俩也真行,为了个破包争来争去。”孟国庆看不惯他俩互相客气,伸手把包抢了过来。 这下孟春晓和苏梅都没得争了,高高兴兴地出了西门。 孟春晓看到苏梅自打出了学校后,就开始东张西望,好奇问:“二嫂,你看啥呢?” 苏梅支支吾吾说:“我看看这附近哪里能租到房子。” 孟国庆说:“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上哪找房子,明天再说吧。” 苏梅闷声说:“你们学校的招待所也太贵了,咱可住不起。” 刚才办入住手续的时候,听到一晚上的价格,她吓了一跳,要不是怕给孟国庆丢人,她真想扭头就走。 当时她就打定主意,明天必须得租到房子,最好今天晚上就能办妥,这样她才睡得着觉。如果找不到房子,她宁肯搬出来睡桥洞,也不愿花那冤枉钱。 孟春晓虽然觉得苏梅过于太精打细算,不过倒也理解她的心思,指着前方说:“想找房子还不好办?二嫂,瞧见那一片平房没?那边就有不少出租的。” 孟国庆狐疑地看着他:“你咋知道的?” 孟春晓尴尬地咳了咳,说:“那片就在我们学校东门口,我常从那走,能不清楚吗?” 孟国庆更疑惑了,老三是啥样的东西,他能不知道? “三儿,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啥?”如果老三对吃的喝的玩的清楚,孟国庆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他居然对房子感兴趣,孟国庆就不能不多留个心眼儿。 “没,绝对没有!”孟春晓心里那个气啊,我都这么大了,想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儿,还需要跟你报备? “真没?”孟国庆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孟春晓立马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连忙说:“二哥,也没啥大事儿。” 苏梅轻轻地推了推孟国庆,小声劝道:“三儿才多大,你别跟他凶,有话好好说。” 孟春晓感激地看了苏梅一眼,还是二嫂护着自己。 孟国庆却没接苏梅的茬,说:“他今年都十六了,不小了。我要是不看着点,哪天把房子点着了,啥都晚了。” 苏梅马上点头说:“也是,三儿,你年纪还小,有啥事别藏着掖着,跟你二哥说,你二哥又不是外人。” 孟春晓差点吐血,做人得讲原则啊,苏梅,你的原则呢! 在一公一母的轮番轰炸下,孟春晓扛不住了,只能老实交代:“二哥,我说了你别揍我。” 孟国庆深吸了口气说:“好,不揍你。” 孟春晓先往旁边退了一步,感觉二哥的腿够不着了,这才开口说:“放假前我寻思着在那里租套房子……。” 苏梅惊讶道:“你租房子干啥?” 孟春晓发现孟国庆的脸色非常难看,不着痕迹地往旁边又挪了挪,小心翼翼地说:“租房子当然是住呗。” 孟国庆终于没忍住,抬脚就踢了过去:“小小年纪就琢磨乱七八糟的!”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零五章 房子(二) 一抬脚,孟国庆就意识到不好,这小子选的地方真巧,这一脚居然踢空了。 “国庆!”苏梅赶紧把孟春晓护在身后。 孟春晓从苏梅身后抻着脖子说:“二哥,你不是说不揍我吗?哎哎,你别急,我是租下来给你和二嫂住的!” 孟国庆冷笑道:“行,还挺会找借口的。不过我可不领你这个情!” 兄弟俩绕着苏梅玩起了躲猫猫,最后孟春晓还是没躲过二哥的大脚掌,屁股虽然不疼,可心里却很受伤。 “我真的是帮你们打听的,二嫂,你信我不?” 苏梅看看委屈不已的孟春晓,又看看沉着脸的孟国庆,打着圆场说:“二嫂信,二嫂谢谢你,你二哥刚才也是急糊涂了,关心则乱,就怕你走上歪路。他骂你两句你可别往心里去,都是为你好。” 有一种伤害叫做都是为你好!孟春晓欲哭无泪,他刚才哪是骂我两句,我屁股上的两个大脚印难道自己长了腿来的? 苏梅又赶紧给孟国庆使了个眼色,说:“你也真是的,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撩你的马蹄子?” 孟国庆踢完了也觉得后悔,老三其实也没做错什么,认真说起来,却是他有些急了。 看着老三还躲在苏梅身后,警惕地望着自己,孟国庆又好笑又好气,刚要抬腿过去,就听老三说:“二哥,你还要打呀?” 孟国庆脸上的表情一松,和声说:“刚才二哥没问清楚,不该打你。” 孟春晓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抠了抠耳朵,问苏梅:“二嫂,我是不是幻听?” 苏梅扑哧一笑,说:“你二哥脸皮薄,你大人有大量,今天的事儿就算了吧。” 孟春晓嘿嘿笑了笑:“行,我听二嫂的,就饶了我二哥,不跟他这个大老粗计较了。走,二嫂,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房子。” “走,国庆,还愣着干啥!”苏梅迫不及待道。 孟国庆低头看看手上的包,虽然不怎么重,可提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媳妇儿咋就一点都不心疼呢? 孟春晓走在最前面带路,一边走一便跟苏梅吹嘘:“二嫂,我告儿诉你,没事儿的时候我经常跟同学去东门口逛,对这片儿老熟了。” 苏梅乐不可支道:“原来三儿也是个‘闯满村’啊,在家的时候咋没看出来,整天在屋里看书学习。” 孟春晓一头黑线,老家方言里的“闯满村”可是个很有意思的词,在不同的语境下,含义相差十万八千里。 比如,夸一个人嘴巴甜,能闯荡,可以说他“闯满村”,意思就是这人在村里混得开,到了谁家都自来熟,不仅不会惹人嫌,还能被主人家留下来吃饭。 相反的意思就是,这人脸皮厚,即便被人嫌弃,也乐此不疲,俗称二赖子。 孟国庆在后面没好气道:“他要是有‘闯满村’的能耐,倒是不用我操心了,怕就怕他有这个心思,却没这个能耐。” 孟春晓觉得二哥这话还是蛮中肯的,跟冯老头儿对自己的评价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道他俩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否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呢? 苏梅回头朝孟国庆挥了挥拳头,嗔怪道:“就你行,你行我也没看你有‘闯满村’的本事。三儿,咱不搭理他,你继续说。” 孟春晓却有些意兴阑珊,一边在心里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尾巴又翘得老高了,一边有气无力道:“之前我看好了三四处房子,都是带小院的,地方虽然不大,不过足够你们俩住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这边的房子年数挺大的,要是租的话不划算,最好还是能买下来,然后花点钱翻修一下。” “啥?不租买下来?”苏梅目瞪口呆道。 孟国庆同样目瞪口呆,急走了两步赶上来,说:“三儿,你说在这里买房子?” 孟春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哥,你在首都还要上至少三年学,毕业后很可能也要留在首都,难道一直租房子?能买房子当然要买下来,你们住着还安心。” 听了这话,苏梅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她做梦都想有一处自己的小窝。 孟国庆晕晕乎乎说:“不是,三儿,买房子得不少钱啊!” 孟春晓嗤笑道:“哥,这里是哪?首都啊!而且还是清华北大边上,花再多钱也值得。再说了,这里的房子不值钱,我都打听过了,带小院的房子贵的也就七八百块钱,便宜的五百出头,这点钱算啥?我都想买一套了。” 孟国庆先是点头,随即瞪圆眼睛,“好啊,原来你打这个主意?什么租房子?你早就寻思着要买房子了吧?” 孟春晓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赶紧躲到苏梅身后,赔着笑说:“二哥,你听我说,房子虽然能住人,但也能投资,我买下来又不住,等过个两年再转手卖了。” 孟国庆手一伸:“拿来!” “啥?” “你身上不能留太多的钱,还是我替你保管着!” 孟春晓立马跳了脚,“二哥,凭啥!” 孟国庆冷着脸说:“我怕你过段时间把月球都买下来!” 苏梅被孟国庆逗笑了,“国庆,三儿都大人了,你哪能这么做?” 孟春晓感动得都要哭了,连忙点头说:“对对,二嫂说得对,二哥,我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身上没钱可不行。” 孟国庆第一次觉得娘们儿头发长见识短,这事儿可不能依着苏梅,他现在真不放心让老三手里掐着太多钱。 “我知道你好吃好喝,没问题,一个月给你五十块钱,再加上你的补贴,小一百块钱了,够了吧!” 孟春晓还想再争取争取,可一看孟国庆的一双牛眼珠子,立马闭上嘴,垂头丧气道:“行吧,不过你可不能克扣!” 孟国庆哭笑不得道:“这事儿你干得出来,我可干不出来!” 孟春晓的所有家当都随身带着呢,不情不愿地把钱包交给孟国庆。 孟国庆打开钱夹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咋这么多?” 孟春晓哭丧着脸说:“能不多吗?去年你临走时给我五百块,我考上大学,公社、一中、县里奖励的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块。我上学前娘给我两百块,三姐儿给了我五百块,还有……,二嫂也给了我两百块。” 孟国庆扭头看向苏梅,苏梅眼神闪躲着,小声嘀咕道:“我本打算给三儿买块手表,手表没买着,就给他一点钱……。” “一点钱?这是二百块!你得卖多少豆腐豆腐脑?” 苏梅白了他一眼:“我乐意,钱是我赚的,你管不着!” 孟国庆:“……。”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苏梅刚才的神态跟三姐儿咋那么像呢!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零六章 房子(三) 到了宿舍,室友们都没回来,孟国庆和苏梅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孟春晓还在做梦呢,孟国庆带着苏梅来了。 “我说你俩来这么早干啥?” 孟国庆也是无奈,说:“还不是你二嫂,天没亮就起来了,急着要去看房子。” 苏梅有些不好意思说:“三儿,要不你再睡会儿,我跟你二哥先去转转。” “不睡了,我洗把脸就走。”孟春晓衣服都穿好了,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出了门一问才知道,他俩连早饭都吃了。 路过食堂买了两个肉包子,半路上就啃完了。 出了东门,孟春晓在前面带路,熟门熟路地穿行在小巷子里。 房东知道孟春晓是北大的学生,去年就过来打听过,这次带着人来,肯定是要租房子,所以对他们三个很热情。 转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将几处待出租的房子都逛完。 孟春晓问苏梅:“二嫂,你看中哪个了?” 苏梅看了孟国庆一眼,孟国庆说:“你别看我,这事儿你拿主意。” “最先看的那个院子大,院子里有个大鱼缸能养鱼能种点荷花,还有两个花坛。第二个和第三个紧挨着,离学校最近,你上学方便,而且房子比较新,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最后那个房间多,以后老家来人了能住得开。我觉得都挺好的,你俩觉得呢?” 孟春晓和孟国庆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苏梅说了这么多等于没说。 孟春晓说:“要不咱们回去问问,谁家的房子要卖就买下来。” 苏梅犹豫道:“真要买啊?” 孟国庆说:“先问问吧,如果有卖的,咱们就买,三儿说得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租房子住不如住自己的。” 苏梅高兴道:“我听你的!” 三个人回头又重新转了一圈,最后四个房东都说如果价钱合适,房子也不是不能卖。 这下苏梅又犯了选择困难症了,总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 看到苏梅这副样子,孟春晓说:“要不这四套房子咱们都买下来!” 孟国庆吓了一跳:“你钱多烧得慌!买这么多干啥?” 苏梅也说:“三儿,你二哥说的是,我和你二哥就俩人,买了不住多浪费!” 孟春晓掰着手指头给他们算账:“二哥,二嫂,我是这么想的。那两处紧挨着的房子,离清华最近,把那两处房子之间的院墙打通,变成一家,你俩就住那。” 苏梅眼睛一亮,立马点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孟国庆,“国庆,你觉得呢?” 孟国庆不知可否地点点头,问孟春晓:“另外两处买来干啥?你别告诉我给你住!你想都别想,乖乖地住你的宿舍吧!” 孟春晓嘿嘿笑道:“哥,我住宿舍就行。不过另外两处的房子得过户到我名下,反正我的钱都在你那,你帮我办妥了就行。” “你住宿舍,要房子干啥?”孟国庆有些搞不懂他的心思,生怕他又闹啥幺蛾子。 “我可以租出去啊,每个月来收租金,多爽!” “你这什么破嗜好!”孟国庆哭笑不得,不过只要他不出来住就行,其他的都好商量。 已经到了饭点,可苏梅怕夜长梦多,房东们反悔,连午饭都不吃了,急火火地挨家去谈价钱。 孟春晓以为会费很多口舌,没想到一行下来非常顺利,几个房东都挺好说话的,谈拢了价钱,交了定金,说好了明天去房管所办过户手续。 最后算下来,四套房子总价也就两千出头。 看着手里的四张定金单子,苏梅有些惴惴不安,明天交齐了买房钱,手头上就只剩下一千不到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孟春晓却高兴得不得了,打明天起,他在首都就算是有房一族了,而且还是两套房子。 不行,两套房子还是太少了,得赶紧找点活赚外快,然后就是买买买! 孟国庆可不知道苏梅和孟春晓的心思,他现在正琢磨该怎么拾掇那两处房子。 中间的院墙肯定得打通,也不用拆墙,只要开一个门就成。屋里的墙面有些发霉了,得刷一遍白灰…… 逛了一天,三个人都有些累了,草草吃了顿饭,把午饭和晚饭一起解决了。 孟春晓一直惦记着那两套房子,一晚上辗转反侧,激动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爬起来赶去招待所找孟国庆。 “咋这么早?吃了没?”孟国庆刚起床,顶这个鸡窝头给他开门。 “还吃啥?赶紧去房管所啊!”孟春晓没敢进门,苏梅还在里面呢,万一见着不该见的东西,那多尴尬啊。 苏梅已经收拾利索了,从屋里探头说:“三儿,你这心急火燎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收钱呢。” 孟春晓笑着说:“二嫂,只要能买到好房子,我巴不得往外掏钱。我告儿诉你,不开玩笑,以后人民币肯定越来越不值钱,趁早多买房,房子比钱保值。” 孟国庆擦了把脸,哼了一声说:“又来了又来了,我记得之前你也跟我提过,眼看着两年快过去了,也没见物价涨多少。你呀,唯恐天下不乱,出去了可不能这么说。” “二哥,今时不同往日,你别不当回事,多看看报纸。你们班会难道不学时政吗?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决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恢复经济特别是要恢复农业生产,首先必然要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鼓励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你等着瞧,最迟明年,物价要是不涨,我就跟你姓!” 孟国庆笑骂道:“咱俩亲兄弟,我是你哥,你本来跟我姓!” 骂完后,他一边洗毛巾一边说:“不过你说得倒是没错,三中全会上通过的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说明中央对农业问题很重视,提出了很多鼓励农业生产的政策。像自留畜、家庭副业和集市,以前都是当作所谓资本主义尾巴去割的,现在好了,中央有了政策,明确鼓励和扶持农民经营家庭副业,增加个人收入,活跃农村经济。” 孟春晓说:“这个决定还是个草案,里面的内容仍有些偏左了,像两个不许,不许单干,不许分田到,就很不合适,得改!” 孟国庆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是领导似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一步步来嘛,哪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你这样的急性子治国,国没治好,倒是先垮了。” 孟春晓笑道:“二哥,你也太抬举我了,就我这样的还治国?我的理想你也知道,原来就想着抱你大腿,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过看你现在过得也不咋样,还不如我呢,我想想还是好好学习吧,你这个哥也不是很靠谱,以后我还是靠自己吧。” 孟国庆笑道:“你总算说了句人话!靠天靠地靠爹靠娘,都不如靠自己。好好学习,以后争取留学校当老师,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零七章 合伙人 苏梅在一旁听他俩你来我往聊得火热,心里是又好笑又羡慕,想插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怕说错了被他俩笑话。 她突然想起不久前二舅妈对自己耳提面命的事儿,三儿虽然不是孟国庆的同事,可也是正八经的大学生,他们兄弟俩聊天自己都插不上话,如果真换成了孟国庆的同事、朋友,她估计连坐在这里的勇气都没了。 此时此刻,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读书太少了。今后的日子那么长,她得跟孟国庆能说上话啊,至少他说什么的时候,自己能听得懂。 孟国庆穿好衣服,看到苏梅坐在床沿上发呆,关心地问道:“咋了?” 苏梅连忙摇摇头,说:“没事没事。你收拾好了,钱都带了吗?” 孟国庆拍拍腰,说:“都在这了。” 出了门,苏梅落在后面,拽了拽孟国庆的胳膊,说:“跟你商量个事儿。” 孟春晓立马竖起耳朵,虽然偷听很没礼貌,可谁让他好奇呢。 “啥事?” “这两天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电大的事儿?怎么报名,在哪上课,需要准备什么。” 孟国庆失笑道:“就这事儿?没问题,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最好是晚上上课,我怕一旦上学就没时间照顾你了。” “多大点事儿,去年你没来我不是过得好好的?你愿意上学是好事,我双手赞成。” 苏梅高兴道:“说话算数!” 孟国庆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孟春晓在前面直翻白眼,两口子还真玩上了。 跟四位房东约好上午九点在房管所见面,他们提前半个小时,等了不到十分种,四个房东陆续到了。 都是住在一起的邻居,四个房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肯定不能当作不认识。 这兄弟俩出手大方,一口气买四套房子,四个房东心里好奇得很,不过人家价钱给得足,又都是大学生,他们可管不了那么多,痛快地办了过户手续。 孟春晓拿到了两套房子的房产证,翻来覆去看个没完,咱也是有房一族了! 苏梅有样学样,对这两张薄薄的纸片看不够。 孟国庆抬头看看太阳,说:“中午咱们出去搓一顿,庆祝庆祝买了房子。” 苏梅这次没拒绝,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吃完饭,从饭馆里出来,苏梅满脸郁闷,一步一回头,嘟囔道:“这什么破饭馆,死贵死贵的,还特难吃,早知道这样,我宁肯啃俩馒头。” 孟国庆安慰道:“国营饭店就这样,既然你说不好,以后咱们就在家吃。” “对对,二嫂,你烧菜烧的好吃,以后周末我就来你这里蹭饭吃。” “什么周末不周末的,你学校就在家门口,每天三顿饭都来家里吃,保证让你比在学校食堂吃得好。” 孟国庆连忙说:“你可别惯着他,周末过来打打牙祭就行了,平时让他跟同学一起吃,哪能搞特殊?” “二哥说的是,我平时就在学校吃。”孟春晓本质上是个懒人,连去食堂吃饭都觉得远,更何况还要出东门。 回去的路上经过供销社,苏梅进去买了一堆日常用的,像什么脸盆、暖水瓶、烧水壶、锅碗瓢盆,顺便买了些米面油盐菜。 三个人肩扛手提,到家时都累惨了。 关上大门,苏梅马不停蹄地收拾起新家。 之前她和孟国庆虽然结了婚,却因为没有分家,所以并非真正地成家。现在不同了,这两座紧挨在一起的小院,从今天开始,真正成为了她和孟国庆两人的安乐小窝。 为自家干活,她心甘情愿,就连奔波一天的劳累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嘴里哼着俚曲,刷锅烧水,扫地擦玻璃,一直忙到天黑。 吃完饭,苏梅又忙着刷锅洗碗,然后给孟春晓收拾房间,换上崭新的被褥。 “国庆,等开春了找个时间咱们给三儿的房间盘个炕,冬天这么冷,没炕可不行。” “行,等天暖和了我就找人。” 苏梅白了他一眼说:“还找啥人?找人不得花钱啊!你又不是不会盘炕,我也能打个下手呢。” 孟春晓插话说:“二嫂,钱赚了不就是花的嘛,自己盘炕多累啊。” 苏梅笑着说:“又不用你干活,你嫌什么累。” 孟国庆说:“到时候再说吧,如果学校事儿不多,那就自己干,如果学校忙,咱们就请人。” 苏梅连忙点头说:“对对,可不能耽误你上学,你要是没空,我自个儿在家慢慢干着,首都是大城市,请人老贵了。” 孟国庆笑了笑没说什么,苏梅会过日子是好事儿,可他却舍不得让她一个女人家干这活儿,到时候他就直接付了钱把人请上门。 在孟国庆家住了三天,过完元宵节,孟春晓回了学校。 不走不行啊,他脸皮再厚,脑子再笨,也知道不该当电灯泡,没看孟国庆这两天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在。 将苏梅准备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孟春晓等他们仨吃好了,这才笑眯眯地说:“三位大哥……。” 话音刚落,秦守仁马上问:“老四,我把东西吐出来还给你行吗?”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说:“你觉得呢?” 秦守仁叹了口气,伸手又拿了一块年糕,狠狠咬了一口,对田建新和张学红说:“你俩还愣着干啥,使劲儿吃啊,先吃回本来!” 孟春晓笑道:“吃吧,不够还有!” 田建新苦笑说:“老四,啥事下这么大本钱?说吧。” 孟春晓连忙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后撕下两页纸递给田建新,说:“我寒假想到一个发财大计,觉得不能独吞,立马就想到了三位大哥。” 田建新很快看完了,一句话没说把纸递给了张学红,然后点了根烟,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秦守仁几口吞下年糕,凑过去一块看起来。 “这能行吗?”张学红最先看完,一脸激动地问道。 秦守仁也看完了,抬头问田建新:“老大,你觉得呢?” 田建新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说:“想法好是好,就是你列的那几个难点不好解决。” 秦守仁说:“是啊,人手是最容易解决的,咱们学校别的不多,就是学霸多。销路也不难,找几个二道贩子就行了。最难的是印刷,用蜡纸刻印吧倒是可以,就是量不够大,一张蜡纸印个百十章就模糊了。” 孟春晓看他们仨的神色,心里有底了,笑着说:“这么说你们仨都觉得能发财?” 秦守仁说:“能啊,怎么不能!首都有那么多高中,那么多学校,只要有一半的人买,那就多少钱啊!” 孟春晓看田建新和张学红没说话,问:“老田,学红,你们呢?” 田建新点头说:“弄得好确实能赚钱,不过这样干好吗?会不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 秦守仁嗤笑道:“老大,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是那套老思想。” 张学红说:“你们三个要是干,我就干!” 孟春晓看着田建新问:“老大,给句痛快话呗。” 被三个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田建新压力山大,狠狠抽了一口烟,将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说:“干就干,谁怕谁!”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零八章 及时雨 开学的第一天,拿到上个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孟春晓松了口气。 一打听别人的成绩,他一颗火热的心瞬间凉了。 娘的,不都说77和78两级的大学生基础不好吗,怎么一考试都这么牛逼,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一群死变态! 等他听张学红一脸矜持地报出成绩后,再次被打击得遍体鳞伤,专业课他竟然门门满分,这可不是单元测试,而是期末考试! 这个死变态! 秦守仁这次没考好,没有一门是满分,这时正意兴阑珊地趴在桌子上,嘴里念叨:“实变函数学十遍,泛函分析心犯寒;常微分学常没分,数理方程没天理;随机过程随机过,微分拓扑躲不脱……,数学咋这么难呢?学红,你是咋学的呢?” 张学红哼了一声说:“早跟你说过,解题过程中少用‘显然’,大学数学跟高中数学不一样,反直觉的东西太多,哪怕是再符合直觉的结论,都必须严格解释清楚。你扣的那几分都是这种情况,缺了必要的解释步骤,怪谁?” 秦守仁拉着一张苦瓜脸,揪着头发说:“本来就是很显然的结论嘛,我哪知道还要一步步证明,太折磨人了!” 孟春晓感同身受地拍拍秦守仁的肩膀,语气沉重道:“节哀顺变!数学系的孩子绝不认输!你看看我,考的也不好,但还是对数学充满了真挚的热爱!你要问我为什么要学数学?因为数学就在那里!” 说完这句话,孟春晓自己都快吐了,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 秦守仁斜了他一眼,“少来!你以前总说自己笨,我竟然信以为真,你个死骗子!” 孟春晓差点吐血,禽兽做人太不地道了吧,原来一直把我当笨蛋啊! 张学红说:“我觉得老四说得很好啊,数学充满了乐趣和美,学数学的过程就是寻找乐趣和美的过程。禽兽,你这样的俗人是理解不了的。” 秦守仁瞪大眼睛:“……。” 看到秦守仁在张学红面前第一次吃瘪,而且还被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田建新和孟春晓在一旁快笑岔气了。 秦守仁扭头看着孟春晓,幽幽地说:“我把包子吐了还给你。” 孟春晓:“……。” 田建新连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说两句就行了。我也感觉数学烧脑子,这半年来头发掉了不少。守仁,总结经验教训,下次考试考好了就是了,看书看书,这高等代数搞得我头大。”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田建新作为宿舍的老大,他说话还是很管用的,秦守仁重新抖擞起精神,说:“张学红同志,你别得意太早,下次考试我,那个,虽然不一定考得过你,但肯定比这次有进步!” 张学红呲着牙笑道:“有啥不懂的,你来问我呦,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守仁:“……。” 这学期的专业课程又多了几门,比如高等代数,解析几何,复变函数,偏微分方程。 孟春晓也是第一次接触这几门课,预习的时候,课本上的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到一起他就有点蒙圈,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后,做习题时就发现都白看了,啥都不会,只能回头继续啃课本。 有时候要来回往复十来遍才能把一道习题啃透,换做以前,他早把课本扔垃圾桶了,可现在不行啊,自己挖的大坑,不跳也得跳。 他觉得老田说得对,学数学容易掉头发,倒不是自然脱落,而是自个儿揪掉的! 每当他烦躁地想要跳楼时,总会想起孟国庆跟他说的话,他是农民的儿子,上大学不是享福的,而是来拼命的! 紧张的学习之余,反而出高考模拟题成了他休息放松的最好方式。 正趴在宿舍的桌子上刻蜡纸,突然听到有人喊:“孟春晓,楼下有人找。” “谁啊?” “不认识,是个女同志。” 孟春晓打开窗户往下一看,居然是陈淼。 “你找我?” 陈淼听到头顶上的声音,昂着脖子说:“对呀。” “啥事?” “你下来嘛。” 孟春晓没办法,随手拿起棉袄披上,急匆匆地下了楼。 “啥事?” 陈淼侧着脸说:“开学都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找我玩?” 孟春晓以为自己听错了,抠抠耳朵道:“玩?我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玩?” 陈淼眨着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真忙假忙?” “真忙!” 陈淼突然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你在宿舍捣鼓什么了?怎么弄的脸上黑乎乎的?” 孟春晓抬起手随便擦了擦,说:“刻蜡纸弄的,不是,你到底找我啥事?” 陈淼嘟着嘴说:“没事就不能来找朋友叙叙旧?” 孟春晓有点头大,这小娘们儿巴巴地来找自己叙旧,莫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不行啊,她长得虽然还行,但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看他不说话,陈淼又问:“你到底在宿舍忙什么?” 孟春晓见她一直昂着脖子往上看,回头一瞧,宿舍窗户上正趴着三个脑袋,气就不打一出来,“看啥看,还不赶紧刻蜡纸!” 陈淼更好奇了,“刻蜡纸干什么?” “赚钱。” “赚钱?” “我们宿舍四个人这两天在弄高考模拟题,题已经出来了,就差印刷了。” 陈淼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们打算印出来卖?” “对啊,要不我们白费这个劲干啥。” 陈淼歪着脑袋说:“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字写的不错,我可以帮你刻蜡纸。” “行啊!”孟春晓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这两天他刻废了好几张蜡纸,倒不是他写字不好,而是对排版和布局不在行,经常写着写着就串了行。如果自己用还凑合,可这是拿出去卖钱的,肯定要既准确又美观。 陈淼高兴道:“那你上去拿给我呗,我写字很快的。” 孟春晓乐颠颠地跑上楼,拿了一叠稿纸和一卷蜡纸,一股脑堆在陈淼胸口,假惺惺地问:“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陈淼摇头说:“我其实挺闲的。” 孟春晓立马眉开眼笑说:“那就好,你真是及时雨,太谢谢你了!” 陈淼抱着东西,侧着脸转了半圈,回头问:“你就没发现点什么?” 孟春晓迷糊地看着她,“啥?你刚才在转圈?” 陈淼嘟着嘴说:“什么眼神!” 孟春晓觉得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怎么也得应付应付,于是思前想后,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陈淼气呼呼地说:“连人家剪了短发都没看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孟春晓终于注意到她原来的一头长发果然没了,换成了齐耳的短发,比上次见她时更显利落。 “呵呵,看到了,还真挺好看的。”孟春晓只能尴尬地陪笑。 陈淼甩了个大白眼:“虚情假意。对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孟春晓连忙摆手说:“没了,没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确定?” “确定!” “嘿嘿,那个啥,理科的模拟题出完了,还差文科的,要不你帮忙弄弄?” 陈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你是不是早就打这个主意了?” 孟春晓矢口否认道:“这个绝对没有!我刚刚想到的!” “信你才怪!你个大骗子!” “得,不帮忙就算了,我找别人。” “谁说我不帮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零九章 小赵 有了陈淼的帮忙,孟春晓的发财大计陡然加快了速度。 也不知道陈淼使了什么手段,不到一个星期,一套完整的文科高考模拟题就出现在孟春晓的手头上。 让他既高兴又意外的是,陈淼居然连蜡纸都给他刻好了。 不得不说,陈淼的字写得真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手写的,他还以为蜡纸上的四号宋体字是打字机打印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就差油印了。 田建新是系学生会副主席,在孟春晓的怂恿下,打着印刷诗集的幌子,借了系油印室的机器,一口气印了两百多套模拟题,直到蜡纸印废了才罢手。 四个人把东西搬回宿舍,然后大眼瞪小眼,最后秦守仁对孟春晓说:“老四,下面就看你的了。” 孟春晓硬着头皮说:“没问题,到下周末保证卖出去,哥几个就等着分钱吧!”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可开干之前他拍着胸脯打包票,如果现在告诉他们仨实情,不出意外,肯定会被群殴得生活不能自理。 一连几天,孟春晓都没什么动作,像平时一样上课自习,田建新三个本来还担心着,看到他这副模样,以为他胸有成竹,索性也不管了,只等着下个周末分钱。 明天是周日,放了学,孟春晓连宿舍都没回,直接去了孟国庆家。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胳膊上箍着红袖章的大妈,被苏梅送了出来。 “二嫂,家里来客人了?” “三儿放学了啊,这是居委会的秦主任,秦主任,这是我小叔子,北大的学生喱。” 秦大妈上下打量着孟国庆,一边点头一边笑:“好啊,一表人才,小苏啊,你说你们家可真行,一连出了两个大学生,还是清华北大的,羡慕死人了!” 苏梅不知道客气为何物,骄傲地说:“我家三儿还是我们省的理科状元呢,高考数理化都是满分,比我家老孟都厉害!” 两个女人站在大门口碎碎叨叨了好半天,秦大妈这才转身离开。 “二嫂,二哥回来了吗?”孟春晓平时绝对想不起孟国庆,只有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还没呢,我蒸的白菜猪肉馅的包子,你先去垫垫肚子。” “我还不饿,出去溜达溜达。” 孟春晓现在哪有心情吃包子,扔下书包就出了门,坐在巷子口的大石头上向北边张望,远远地看见有人来了,马上爬起来,等发现不是孟国庆后,又唉声叹气地重新坐下。 “哎,哥们儿,挺眼生的,打哪来的?” 孟春晓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嘴里叼着根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住这里。”他心情本来就不好,所以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嘿,你蒙我吧,这片我熟着呢,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小年轻走近两步,轻轻地踢了踢孟春晓的小腿。 “别烦我,一边去!”孟春晓一巴掌拍开他的腿。 “艹,敢跟我炸刺。”小年轻一口把烟屁股吐了,伸手抓着孟春晓的领子想把他提溜起来。 孟春晓腾得站起来,一把推开他,“干啥,想找茬?” 小年轻刚才看着他脸嫩,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他站起来居然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而且力气挺大的,刚才推自己一下,差点没站住。 可作为首都爷们儿,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于是撸起袖子装模作样地要开干。 孟春晓从来没打过架,看到小年轻一脸狠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左右看看,正好身后有一条秃了毛的大扫帚,也不知道是谁随手扔在这的。 往后退了两步,随手抄起扫帚,把秃毛的一头对着小年轻,比划出一个拼刺的姿势,警告说:“你想打架?我可不怕你!还有,我家就在隔壁,我只要喊一声,我二哥就会出来。告儿诉你,我二哥可是当过兵的,还是侦察兵,瞧见没,我这拼刺刀的活儿就是二哥教的。” 小年轻见他摆的架势像模像样的,倒是有些信了,问:“哥们儿,你到底是哪一家的?报上名来。” 孟春晓不敢放松,紧紧握着扫帚,右手大拇指往右边一指,说:“就是这家,我二哥住这。” “哈哈……!”小年轻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小王八蛋,你还蒙我呢!这是孟二哥家,我跟孟二哥熟着呢,孟二哥是清华的大学生,可不是当兵的。你个龟孙子,今儿居然骗到我头上了!”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真要动手了!”孟春晓紧张地往后退一步,感觉手心里都是汗。 “呸!来来来,你往这里打!”小年轻笑呵呵地往前走了一步,还把脑袋凑到扫帚头前。 孟春晓继续往后退,直到后背靠上了院墙,退无可退。 小年轻步步紧逼,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孟春晓忍无可忍,双手一用力,扫帚往左横扫,啪的一声,拍在小年轻的脸上。 “艹!”小年轻被拍得头晕眼花,捂着脸蹲在地上嗷嗷叫。 孟春晓见大学里学过的拼刺还真有用,胆子顿时大了,这个时候不痛打落水狗,还待何时。 也不管什么动作要领了,抄起扫帚劈头盖脸地就往小年轻头上砸,几下就把他拍倒在地,抱头求饶。 “三儿!住手!” 孟春晓听到熟悉的声音,像是农奴见到了解放军,扔下扫帚窜到孟国庆身后,说:“二哥,这小瘪三儿欺负我!” 孟国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直哼哼的“小瘪三儿”,又看看满头大汗地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还没动手就被我糊了一脸!” 孟国庆松了口气,走到小年轻身旁蹲下。 小年轻被孟春晓打得有心理阴影了,抱着头也不看人,说:“别打了,服了,真服了!” 孟国庆一把拽开他的胳膊,等看清他的脸,目瞪口呆道:“小赵?” 小年轻一看到熟人,眼泪鼻涕哗哗往下流:“孟哥,孟哥,哎呦呦,疼死我了,你咋才回来呢?刚儿我遇到个骗子,说是住你家……。” 孟春晓扶着膝盖,俯视着他,笑眯眯地说:“对啊,他是我二哥,亲二哥,我住我二哥家咋了?” “啥,孟哥,他是你弟?哎呦呦,大水冲了龙王庙,看来我这次白挨揍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章 这事儿找小赵 既然是熟人,几句话就把误会解开了。 孟春晓主动把小年轻拉起来,说:“不是我说你,就你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换做谁都把你当坏人。” 孟国庆也说:“小赵,之前跟你怎么说的,找点活儿干,别整天在外面晃荡。最近回城的知青越来越多,治安也越来越差,你这样下去怎么行?” 小赵委屈道:“孟哥,我也想找活儿干啊!可居委会的秦大妈给我安排的啥活儿,去跟一群老娘们儿糊火柴盒,我宁可饿死,也丢不起这个人!” 孟春晓扑哧一笑,说:“真香!” “啥?啥真香?”小赵一脸迷糊道。 孟国庆无奈地摇摇头,老三嘴里总时不时蹦出几个名词,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是说饿了,闻到饭香了。别愣着了,去我家,我给你上点药。” 小赵没客气,熟门熟路地进了门,见到苏梅就嘴甜地喊嫂子。 苏梅看到小赵脸上一块红一块紫的,吓了一跳,关心问道:“小赵你这是咋了?又打架了?” 小赵哭丧着脸说:“没,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点皮。” 苏梅嘀咕道:“咋这么不小心?上次你说撞门框上去了,今儿咋又摔跤了呢?” 孟国庆赶紧道:“我去给他上点药,饭好了没?” 苏梅说:“包的包子,还没起锅呢。” 等孟国庆带着小赵进了屋,孟春晓问苏梅:“二嫂,小赵什么来头?” 苏梅笑着说:“他呀,是个闯满村,家就是这片儿的,隔着一条胡同,上个星期不知道怎么跟你二哥认识上了,从那以后就经常来串门。” 孟春晓警惕道:“他瞅着不像什么好人,就一个小混混,可别引狼入室。” 苏梅瞪了他一眼说:“瞎说!小赵人还是挺好的,虽然有点,嗯,有点不务正业,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你二哥说最近这段时间好几十万知青回城,像小赵这样没有工作的知青不老少,你说没有工作,除了在外面晃悠,还能干啥?” 孟春晓惊讶道:“二嫂,你啥时候同情心这么泛滥了?” 苏梅叹了口气说:“以前我还以为就咱们农村人过的苦,但自从听小赵说起他的经历,我觉得他也挺苦的。” “他哪里的知青?” “西南叫啥农场的,听小赵说那边一年到头没几天好太阳,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住着四面漏风的草屋,蚊子不仅多,个头还大。对了,还有毒蛇,他有个朋友被毒蛇咬死了都。唉,他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去了,一呆就是好几年,他爸去世的时候都没回来过,可怜啊!” “云nan啊,难怪了。” 等小赵上完药出来时,苏梅已经收拾好桌子准备开饭了。 “小赵,别走了,一起吃。” “哎,好,嫂子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小赵大方地落了座,手脚勤快地给每个人分筷子。 孟春晓稀里糊涂地接过筷子,感觉似乎自己跟小赵似乎调了个身份,小赵才是孟国庆的三弟。 不是,这小赵脸皮也太厚了吧! 小赵不仅脸皮厚,还能吃,那么大个的白菜猪肉馅包子,他一口气居然吃了五个。 孟春晓吃了三个就吃不动了,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小赵狼吞虎咽,简直就是个饿死鬼托生。 消灭完最后一个肉包子,小赵用舌头将双手上的油舔干净,打了个饱嗝,说:“嫂子,你的手艺太好了!” 苏梅笑着说:“好吃就再吃几个。” 小赵舔舔嘴唇说:“不了不了,再吃就撑坏了,嗯,临走时我拿两个,回家给我妹妹尝尝。” 孟春晓差点吐血,瞪着小赵,你还真把这里当自个儿家了啊,一点都不客气! 小赵谄媚地对孟春晓一笑,让他不由打了个寒战,这个死变态! 赶紧爬起来把孟国庆拉到一旁,说:“二哥,你可得帮帮我!” 孟国庆心里一咯噔,抓着他的肩膀问:“咋了,你闯啥祸了?” 孟春晓被他捏的呲牙咧嘴的,用力挣开后说:“没闯祸,就是,哎呀,就是说了大话,要是做不到,你弟弟我就没脸见人了!” 孟国庆松了口气,不是闯祸就行。 “啥事?” 过去的几天,孟春晓被高考模拟题的事儿弄得心神不宁,这时也不敢藏着掖着,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孟国庆听完后就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不好好学习,闹啥幺蛾子!你自己拉的屎,你自己擦,我懒得管!” “别啊,哥,亲哥,拉兄弟一把吧!”孟春晓拽着他的胳膊,就差学着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孟国庆没好气道:“你刚才不是说做过计划吗?” “对呀,可俗话说的好,计划再好,如果没有执行力,那计划就是坏计划。哥,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你就帮帮我吧。” 孟国庆被他烦得要死,正好看到小赵朝这边张望,心里一动,指着小赵说:“三儿,这事儿啊,我帮不上啥忙,你得找小赵!” 话音刚落,小赵就跳起来小跑着过来,如果肩上再搭条毛巾,活脱脱一副店小二模样。 “哎,孟哥,你叫我啊!” 孟国庆说:“我家三儿找你有事儿商量,你俩聊着,我回去写作业了。” 孟春晓看着孟国庆跑得跟兔子似的,肺都快气炸了。 “三儿……。” “打住,叫我名字!” 如果在吃饭之前,孟春晓或许还把小赵当成客人,可自从他一口气吃了五个肉包子后,孟春晓就开始不待见他了。 小赵尴尬地笑笑,说:“那你总得先告诉我你名字啊?” “孟春晓,春眠不觉晓的春晓。” “好名字!”小赵竖起大拇指说道,“一听就是书香门第人家起的!我叫赵立人,你叫我赵哥就行。” 孟春晓被他夸得脸上火辣辣的,书香门第人家?这是在夸人还是损人呐! “你要跟我商量啥事?放心,只要我赵立人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孟春晓看他一上来就拍着胸脯打包票,就觉得他不怎么靠谱,可现在他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你对首都熟吗?” 一听这话,赵立人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脸红脖子粗道:“你啥意思?瞧不起哥们儿是不?” 孟春晓没想到这人如此好面子,不过既然有求于人家,当然要给足他面子,于是笑着说:“我倒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纯粹是我这事儿需要对首都熟的人才行。” 赵立人立马转怒为喜,说:“你这就找对人了!我赵立人没别的本事,就是朋友多,路子广。” 孟春晓心里直翻白眼,吹,使劲儿吹,朋友多路子广还找不到好工作,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地当混混? “高中熟不?” “我没上过高中,小学都没上完。你问这个干啥?” “我手头有几套高考复习资料,打算卖出去,现在只缺销售渠道,你行吗?” 赵立人愣了愣,问:“多吗?” “不多,文理两科加起来一共一千多份。” 赵立人倒吸了口冷气,“这还不多?” 孟春晓紧张地问:“咋了,卖不出去?” 赵立人摇摇头说:“卖肯定能卖出去,无非是多找点人,挨个学校去蹲点。只是……。” 孟春晓觉得有门,马上说:“我不管你请人花多少钱,每卖出一套,我从利润中给你提两成,够不?” 赵立人连忙点头,笑着说:“够了够了。” 孟春晓大喜,伸出手说:“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赵立人也伸出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分钱 第二天,孟春晓就回学校把模拟卷交给赵立人,至于接下来他怎么卖,孟春晓就懒得管了。 没过几天,刚下课,有人喊:“孟春晓,外面有人找。” 孟春晓以为陈淼来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赵立人背着个斜挎包,鬼鬼祟祟地往教室里张望。 “你咋找到这里了?” 赵立人嘿嘿一笑,说:“我跟你二嫂打听的,北大数学系嘛,我在校园里随便找个人一问就寻过来了。” “不是,你来干啥?” 赵立人神秘兮兮地拉着他来到角落里,打开斜挎包说:“你瞧瞧,东西都卖出去了,这都是收上来的货款。” 孟春晓看着斜挎包里一叠叠各种面额的人民币,眼睛差点瞪出来,抓着他的胳膊问:“咋这么多?你不会是打劫了吧?” 赵立人盖上斜挎包,不乐意道:“我说孟春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是社会主义四有青年,偶尔打打架,至于打劫,我是不碰的!” “一共多少钱?” 赵立人左右看看,得意地说:“一共一千三百多块钱。” 孟春晓眼珠子都红了,“不对啊,咋这么多?” 赵立人更得意了,笑着说:“我刚开始先在附中试水,按照你说的价卖,结果第一天有多少卖多少。嘿嘿,从第二天开始,我就提价了,加了一成,还是有多少卖多少。最后我一咬牙,索性再加了两成,又多找了些人手,一天时间就卖完了。” 孟春晓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纸张加上油墨一共花了一百出头,这是全部的成本,也就是说短短的三天时间,就赚了一千两百块钱。扣去给赵立人的两成两百四十块钱,他能拿到将近一千块钱。 这来钱的速度也太快了! 赵立人见他发愣,眼巴巴地说:“春晓……。” 孟春晓听他叫得肉麻,感觉脊梁沟一阵发冷,连忙说:“赵哥,咱们之前说好了,你拿利润地两成,成本多少你也知道,给你二百五十块钱行吧?” 赵立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行,怎么不行,其实用不了这么多,我算过了,只要二百三十八块九毛二分钱。” 孟春晓说:“多的钱就当是给你的辛苦费,不过以后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一是一二是二,咋样?” 赵立人惊喜道:“你的意思说这不是一锤子买卖?” 孟春晓笑道:“我啥时候说过了?你想想,高考是不是每年都有?高三学生每年都会换一茬吧,这可是门长远生意,咋样?干不?“ “艹,傻子才不干呢!” 两个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钱分了,孟春晓留下赵立人的斜挎包,踩着上课铃声的点进了教室。 刚坐下,秦守仁就说:“老四,谁啊,鬼鬼祟祟的可不像个好人。” 孟春晓笑眯眯道:“送财童子。” 秦守仁哼了一声:“你还观世音菩萨呢!不对,你说啥?送财童子?” 孟春晓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小声说:“回宿舍再说。”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宿舍四个人连饭都不吃了,直奔宿舍。 关上门,孟春晓把斜挎包里的钱倒在桌子上,田建新三个顿时被一桌子的钱晃花了眼睛。 张学红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说:“乖乖,这得多少钱啊!” 秦守仁喃喃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学红,掐我一下,我没做梦吧?哎呦,疼死了,你使这么大劲儿干什么!” 田建新点了根烟,说:“都小点声,这事儿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 秦守仁马上捂着嘴,说:“对对,钱太多惹人眼红,哎呀呀,不行了,今晚我要搂着钱睡觉!” 等大家都冷静了,孟春晓才道:“激动完了,那咱们分钱吧。” “对对,分钱!分钱!”三个人马上凑到桌前,一本正经地坐好。 “分钱之前,我先把这次的收支跟几位合伙人汇报一下。” “合伙人?听着怎么像是土匪?” 孟春晓差点吐血,“我说田老大,你什么时候见过学历这么高的土匪?” 秦守仁急不可耐道:“田老大,你就别打岔了!” 田建新笑着说:“好好,老四,你继续说。” 孟春晓清清嗓子,说:“咱们这笔生意,成本是一百一十八块钱,收入一千三百一十二块六毛钱,毛利润是一千一百九十四块六毛钱。另外,渠道费二百五十块钱,纯利润是九百四十四块六毛钱。” “文科的那一半你们就甭惦记着了。理科分一半,也就是四百七十二块三毛,学红负责数学和物理两门课,禽兽负责化学和生物,田老大负责语文和政治,我就一门英语,你们仨一人一百三十五块钱,剩下的是我的。有意见没?” 田建新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田建新开口道:“有意见。老四,我知道你照顾大家伙,虽然咱们是同班同学,还是室友,可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主意是你出的,人手也是你组织的,东西弄好了又是你找路子卖出去的,你说,我们仨哪好意思拿这么多钱。” 秦守仁说:“就是,老四,你要是这么分钱的话,我可不敢要了。” 张学红说:“是啊,这钱我拿着脸红。” 孟春晓觉得老田说得有道理,这桩生意自己确实付出的最多,多拿一点也不过分,而且他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再矫情,说:“既然你们这么客气,那我就真不跟你们客气了,我拿利润的一成,剩下的咱们按我说的分,咋样?” “行!”三人都点头同意了。 他们仨也就花了不到一个星期出题,刻蜡纸的活儿是陈淼做的,短短的几天时间就能挣一百多块钱,相当于企业职工三四个月的工资,没有一个不满意的,拿到钱后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 宿舍的钱分完了,还剩下四百多块钱,这是留着交给陈淼的。 下午放了学,宿舍四人决定出去搓一顿庆祝庆祝,而且说好了,今儿田建新请客,秦守仁和张学红往后排,反正一个都跑不掉。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路过女生宿舍时,孟春晓把他们仨打发走了,然后一路打听找到了新闻系女生的宿舍楼。 在门口托人给陈淼带了个话,孟春晓就做好了等个二三十分钟的心理准备。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块砖 刚等了不到五分钟,就听到宿舍楼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陈淼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道:“孟春晓,真的是你来了,我还以为同学骗我呢。” 孟春晓见她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澡,还没吹干。 首都初春的夜晚还是挺冷的,于是他决定长话短说:“我是来给你送劳务费的。” 陈淼眨着眼睛问:“什么劳务费?” 孟春晓说:“你忘了,上个周帮我弄的文科高考模拟题,我都卖出去了,钱我都带来了,你别嫌少。” 陈淼摇摇头说:“我才不要呢。” 孟春晓说:“真不要?” 陈淼说:“不要!” 孟春晓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把她看得脸都红了,这才罢休。 “为啥不要?这是劳动所得,来源正当,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出题的人人有份。” 陈淼说:“我就是帮个忙而已,从来没想过赚钱。再说我都是找室友帮忙,没必要给钱。” 孟春晓有些头大,不收钱怎么行,他还指望陈淼以后把文科这一块负责起来呢。 “陈淼同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事儿不是帮忙能解决的,我以后还要继续编模拟卷,你不会只帮我这一次吧?” 陈淼惊讶道:“你还要弄啊?不上学了?” 孟春晓笑着说:“上次你不是教训我要劳逸结合吗?我跟你不一样,你的逸是跳交谊舞,我的逸是出题,顺便还能赚点小钱钱。” 陈淼听他说得有趣,捂着嘴笑道:“骗人!你赚钱是真,放松才是顺带的。” 孟春晓被她呛住了,有些气恼道:“你就给句痛快话吧,这钱到底收不收?不收我立马转身就走,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不要钱的人。” 陈淼嘟着嘴说:“你这人真是的,好好,我收下就是了,不过只收一部分,我的那份就算了。” 孟春晓说:“那可不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哪能让你义务帮忙。” 陈淼眨着眼睛笑道:“也不是义务帮忙啊,你请我吃饭呗。” “这个嘛,可以倒是可以,我就怕你把我吃穷喽。” “孟春晓,你讨厌!我改主意了,我那一份一分都不能少!哼!” “这样才对嘛,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要是混为一谈,以后咱俩很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孟春晓笑着把用报纸包好的钱放到她手里。 陈淼感觉手上一沉,惊讶道:“这么多?” “试卷一共印了两千出头,卖了一千三百多块钱,本来能赚得更多,可蜡纸印刷的次数太少了,每张只印了一百份。钱具体怎么分的我就不细说了,都在里面的单子上。你放心好了,我这人做生意童叟无欺,绝对不会昧你一分钱。” 陈淼白了他一眼,撇嘴说:“把自个儿夸成了朵花儿,也不害臊!” 孟春晓嘿嘿笑道:“做生意嘛,就得脸皮厚。既然拿了钱,你就得办事,陈淼同学,还不赶紧回去干活!” 陈淼:“……。“ “哎,你别瞪我,开个玩笑而已。下一套题我也不急,这两天我得先找个好点的印刷厂,我打算干票大的!” “你要找印刷厂?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这次才卖出了两千份试卷,首都那么多学生,起码文理能各卖五千套,加起来差不多五万份。你说用蜡纸和油印机行吗?” 陈淼点点头说:“这样啊,或许我能帮上忙。” 孟春晓忙问:“真的假的?你有什么门路?” 陈淼呲着小白牙说:“保密!” 孟春晓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第二天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陈淼把他堵在门口。 看着婴儿肥的脸蛋,孟春晓有些无奈道:“你咋又来了?” 陈淼兴冲冲地说:“你不是要找印刷厂吗?我给你找了一家。” 孟春晓又惊又喜:“哪一家?” 陈淼道:“师大的印刷社,人家已经答应了,你们随时都可以过去。” “师大印刷社?你怎么找到那的?” “我爸帮忙找的呗,好了,忙我帮了,不耽误你学习了。” 看她转身要走,孟春晓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哎哎,等一下,你啥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陈淼立马转身,笑吟吟地说:“我随时都有时间。” “今天周五,明天下午放学后怎么样?” “好呀。” 回到教室,免不了又被秦守仁盘问调侃,不过等他说了陈淼的来意后,把秦守仁高兴坏了。 “师大印刷社很厉害啊,她怎么会有这个门路?” 孟春晓也是一脑门问号,摇头说:“她说是她爸找的关系,我没细问。哎呀,你打听这么清楚干啥,只要能办成事就行。” 秦守仁点头说:“也是。嘿嘿,老四,陈淼那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下这么大力气帮你?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 孟春晓矢口否认说:“别瞎说,我和她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关系,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呸,信你才怪!” 孟春晓正打算跟他掰扯掰扯,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陌生的书,好奇问道:“你看什么呢?” 秦守仁说:“微机原理。” 孟春晓纳闷道:“你看这东西干啥?” 秦守仁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随便看看。怎么,你也感兴趣?” 孟春晓赶紧摇头:“没兴趣,如果是软件还行。” 秦守仁眼睛一亮,立马从书洞里掏出另一本书,“我这还有一本汇编语言,你要不要一起看?” 孟春晓瞪大眼睛,然后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听见。 “哎,跟你说话呢,能不能给点反应?” 孟春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守仁同志,汇编语言博大精深,只有你这样的聪明人才能看懂,我脑子笨,就算了。” “很难吗?我觉得挺简单的,真的,骗你是王八!” 张学红凑过来问道:“禽兽,你不会想转专业吧?” 秦守仁说:“转专业,这是不可能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句话说得对,尤其是数学。数学是科学之母,只要学好了数学,嘿嘿,以后想干什么都行。比如说这计算机科学,就需要扎实的数学功底。” 张学红立马竖起大拇指道:“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秦守仁的话让孟春晓心里泛起了波澜,若有所思地问田建新:“老大,你毕业以后想干啥?” 田建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哪知道?毕业后不都是国家分配工作?” “如果分配的工作是你不喜欢的呢?” “我们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再说了,我是党员,不喜欢可以保留意见,但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国营饭店 “孟春晓,你真慢!” 刚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孟春晓就看到陈淼嘟着嘴出现在自己面前。 周围都是同学,孟春晓都能感觉到有无数道尖锐的目光钉在后背上,此地不宜久留,赶紧道:“抱歉抱歉,刚才有道题没做完。别愣着了,走吧。” 出了教学楼,孟春晓问:“想吃啥?” 陈淼说:“我都行,你是男同志,你来定。” “别呀,今天你是客,当然你来定。”孟春晓最讨厌别人说“都行,随便”之类的话了。 陈淼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那就随便吃点吧,附近有家小饭馆,菜做的还算可以。” 孟春晓对那家饭馆有点印象,之前宿舍聚餐去过两次,口味的确不错。 正是饭点,饭馆里的人超多,不要说空桌子了,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孟春晓对此见怪不怪了,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往旁边一站,然后就盯着正在吃饭的两个人。 这两人看模样是对小情侣,本来吃得挺开心的,可被孟春晓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即便饭菜再香,也没心情品尝了。 草草地吃完剩下的菜,小情侣忙不迭地让出桌子。 落座后,陈淼笑着说:“孟春晓,你这人蔫儿坏!人家好不容易出来吃顿饭,就被你这么搅和了。” 孟春晓说:“要怪也怪你,我不是怕你站累了?你在这占着桌子,我去打菜。千万看好了,别让人抢了去。” 陈淼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脸皮那么厚。” 孟春晓挤到收银台,点了四菜一汤,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菜才做全,然后亲自端着盘子,艰难地往回挤。 隔着黑压压的人头,孟春晓望见自己那桌围着几个小年轻,陈淼不知道在跟他们说什么。 好不容易挤到桌边,还没来得及放下盘子,陈淼就拉着他的胳膊说:“孟春晓,这桌子明明是咱们先占的,他们非得坐这。” 孟春晓说:“咱们吃咱们的,甭搭理他们。” 一个卷毛的小年轻说:“你们两个人占一张桌子,哥几个没地方坐,你说公平不公平?” 孟春晓说:“这张桌子小,本来就是两个人坐的。你们人多,可以去大桌子那边等。” 另一个小年轻说:“嘿,我们就要坐这!” 陈淼气得脸都红了,说:“你们还讲不讲理!” “我这不正跟你讲理么?谁啊,他娘的敢拍老子的肩膀。” 卷毛小年轻扭头一看,一张凶脸立马堆满了笑容:“哎呀,赵哥,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赵立人笑呵呵说:“阴风。” 孟春晓见有人替自己挡下了,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把陈淼拉到身后挨着墙,对赵立人说:“赵哥,这几个孙子没事找事。” “赵哥,对不住,真对不住,兄弟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大水冲了龙王庙,今儿我请客。” 赵立人在卷毛的脑袋上抽了一巴掌,骂道:“滚蛋!爷们儿吃什么自己花钱!” “哎哎,赵哥,我们马上走,回见。” 等卷毛灰溜溜地走了后,孟春晓抹了把汗。 “赵哥,幸亏你来了。”刚才他都做好了把盘子扣在卷毛头上的准备,然后拉着陈淼脚底抹油赶紧跑。 赵立人偷偷瞄了陈淼一眼,然后冲孟春晓挤眉弄眼说:“也是巧了,我跟几个哥们儿来吃饭。没什么事了,我就不在这杵着了。” 孟春晓说:“明儿我在二哥家,有空去坐坐。” 赵立人笑道:“你不说我也得去,我惦记着二嫂的肉包子呢。” 孟春晓:“……。” 没了旁人的打扰,孟春晓和陈淼终于能安静地吃饭了。 “孟春晓,他谁呀,看着也不像个好人。” 孟春晓笑着竖了个大拇指:“好眼光!我跟他算是不打不相识,第一次见面就被我揍得屁滚尿流。” 陈淼眨着大眼睛:“快跟我说说。” 孟春晓放下筷子,将那天揍赵立人的情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陈淼狐疑地看着他说:“真的假的?你还会打架?刚才怎么像个鹌鹑一样?” 孟春晓差点吐血:“刚才是刚才,你也不看看刚才他们几个人,我要是动手,绝对只有被揍的份!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形势不利,傻子才动手呢。” 陈淼撇撇嘴说:“那万一他们欺负我呢?刚才我都吓死了。” 孟春晓想都没想说:“那肯定得打回去。” 陈淼抿着嘴唇笑着问:“你不会就嘴上说说吧?” 孟春晓白了她一眼:“我虽然胆小,可并不怕事。我二哥一直跟我说,出门在外,能多交朋友就多交朋友,即便成不了朋友,也别成了仇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过有些事情可以吃亏,有些事情却不能吃亏。” 陈淼好奇问:“比如呢?”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吃菜吃菜。”夹了一块里脊肉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比如呢,刚才如果他们能好声好气地跟咱们商量,说他们有急事,先吃着,我觉得把桌子让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淼点点头说:“对呀,等一会儿又饿不死人。那什么亏不能吃?” 孟春晓看了她一眼说:“比如你,今儿你是我带出来的,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 陈淼笑嘻嘻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儿,你碰上了,你会怎么办?” 孟春晓一阵无语,说:“你怎么这么多如果?” 陈淼不依不饶说:“你就告诉我嘛。” 孟春晓说:“那肯定也得上啊,谁叫咱俩是同学呢,而且你还帮了我那么多忙。我要是不上,会内疚的。” 陈淼捂着嘴咯咯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旁边已经有人在虎视眈眈地等着了,两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闭口不言,专门对着菜使劲。 吃完饭,两人挤出饭馆,孟春晓拉开上衣拉链,吹着风说:“以后再也不来这吃了,哪像是吃饭,简直就是遭罪。” 陈淼吃得小脸红扑扑的,被风一吹感觉有点冷,从包里拿出纱巾围在脖子上,笑着说:“口味儿还不错,就是环境差了。我听我爸说,国外的餐厅很安静,服务员的态度也很好。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顾客就是上帝。” 孟春晓说:“国营饭店都这样,等过两年私营饭店多了就好了。对了,你爸还出过国?” 陈淼说:“去年的事儿了。” 孟春晓一脸八卦地问道:“你爸是干啥的?当然,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陈淼扑哧一笑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爸是大学老师,俗称臭老九。” “师大的?” “嗯。” “我说呢,难怪你会帮我找师大的印刷社。” 不知不觉来到路口,陈淼停下脚步说:“我得回家了。” 孟春晓习惯性地说:“我送你。” 陈淼红着脸说:“不用,我就在前面坐公交车。” 孟春晓倒是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路车开往北师大附近,“那我把你送上车呗。” 陈淼飞快地瞄了他一眼,点头说:“嗯。” (求推荐票,歇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春 月底前,新一期的模拟卷委托给师大印刷社印刷出来,文理两科各两千套。 除了给文昌一中每样寄去十份,剩下的都交给了赵立人。 赵立人得了信,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师大印刷社,看到堆在库房里的试卷,差点惊掉了下巴。 “乖乖,我说孟春晓,你这是要越干越大啊!” 孟春晓笑着说:“这才哪到哪,啥时候咱们把首都周边的高中都拿下来,那才叫大!你来之前我都清点好了,文理两科各两千套,一共两万份。” 赵立人回头对一个小年轻说:“耗子,你带两个人去弄几辆三轮车。” “好嘞。” 赵立人现在笼络了七八个人,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或者插队时候结识的战友。 大一点的二十五六岁,小一点的二十出头,从小到大在首都长大,可以说是这里的地头蛇,办起事来麻利得很,不到一刻钟,三辆三轮车就停在了库房门前。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东西搬上三轮车,每辆车的后斗里堆得满满的,最后找了些麻绳系紧。 耗子走过来问:“赵哥,送哪去?” 赵立人嘬着牙花子说:“我家没地方放啊,你们家呢?” 耗子苦着脸说:“赵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我们兄弟姐妹四个还睡一张床呢。他们几个也差不多,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赵立人回头问孟春晓:“送你二哥那行不?” 孟春晓连忙说:“别,我二哥喜欢清净。这样吧,我还有套房子,一直空着,就放那吧。” 赵立人一脸暧昧的笑容:“那感情好!” 孟春晓感觉头皮发麻,“你啥眼神?” 赵立人嘿嘿直笑:“你年纪不大,都知道金屋藏娇了。” 孟春晓差点吐血:“我哪来的什么娇,你别血口喷人!” 赵立人挤眉弄眼说:“那天吃饭的姑娘不就挺不错的嘛,都是男人,害什么臊。” “没有的事儿!我那天请她吃饭,纯粹是为了感谢她帮忙!知道不,师大印刷社的路子就是她帮忙找的,你以后别瞎起哄,万一人家姑娘恼了,就断了咱们发财的路子了。” 赵立人惊讶道:“她路子这么广?还真是应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办事,我说孟春晓,这姑娘你可得拿住了……。” 孟春晓越听越不对劲儿,连忙打断道:“别扯些有的没的了,赶紧把东西运走。” 首都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校园里穿裙子的姑娘渐渐多了起来。 去年入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新学期一开始,孟春晓就发现校园里各种社团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有时候走在路上,就会被人拦下塞上一张社团招新宣传单,最多的就是那些诗社、文学社,最讨人烦,一群半瓶子不满一瓶子晃荡的文艺青年,整天闲得没事干,对着空气无病呻吟。 校园里弥漫着一股荷尔蒙的气息,而诗社或者文艺社给了荷尔蒙一个宣泄处甚至连张学红都开始尝试着写现代诗。 四月中旬,班里组织了一场篮球比赛。 班长从班费里拿出一部分钱,买了些奖品和纪念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在参与,只要是参加比赛的人,都有奖品。 这是班里第一次组织体育活动,大家都踊跃参加,就连不会打篮球的男同学和爱美的女同学,也没闲着。 不能上场比赛,他们就在场边提着暖瓶准备茶水,或者当啦啦队。 女人,特别是年轻漂亮女人的尖叫声,总会让男人的肾上腺激素加快分泌。 耳边不时地传来女同学的喝彩声,场上的男同学你争我抢,渐渐打出了火气。 孟春晓宿舍和对门宿舍组成一个队,他们八个人有六个是北方大汉,人高马大,靠着身体一路过关闯将,连胜两场,然后等另外一组打完,进行最后的决赛。 虽然每场比赛只有二十分钟,可两场打完后,孟春晓体力再好也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场边接过不知是谁递来的搪瓷缸猛灌凉白开。 刚才在场上还没什么感觉,一泄劲就觉得左边的肋骨阵阵发疼。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用肘子给怼的,实在太粗暴了。 “看你满头大汗,再喝点。” 孟春晓愣了一下,感觉这声音很熟悉。 “你咋来了?” 陈淼把搪瓷缸塞到他手里,说:“我刚才路过看到你在场上,就过来瞧瞧。” 孟春晓端着搪瓷缸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左右看看,发现几个男同学都一脸暧昧地望着这边。 “不是,你怎么当起服务员了?” 陈淼笑嘻嘻道:“怎么?我为你这个运动员服务不行吗?” 孟春晓感觉头大,苦笑说:“我可不敢当,没啥事你快回去吧,要不他们会说闲话的。” 陈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一红,抿着嘴唇说:“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我不走。” 她不走,孟春晓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默默地捧着搪瓷缸小口抿着水。 正好另一组比赛完了,田建新喊大家过去布置战术,孟春晓如释重负,赶紧放下搪瓷缸爬起来,走了两步回头对陈淼说:“那我去了。” 陈淼握着拳头兴奋地说:“我给你加油!” 布置完战术,田建新拉住孟春晓,问道:“那姑娘咋又来了?你俩到底啥关系?” 孟春晓苦着脸说:“我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只是普通朋友!你还想咋样?” 田建新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说:“人家姑娘隔三岔五巴巴地过来找你,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也不知道你咋想的?” 孟春晓脸色更苦了,“老大,你给我支个招呗。” “别别,我自个儿还没对象呢。”田建新后悔自己多嘴,忙不迭地拒绝道。 孟春晓嘿嘿笑道:“田老大,你今年三十好几了吧,赶紧找个媳妇儿吧。” 田建新被他调侃得红了脸,恼火道:“别嬉皮笑脸的,过会儿你给我盯紧了王传贵。你要是漏了人,就给我们洗一个星期袜子!” 孟春晓差点吐血,王传贵是四川人,走惯了山路,体力好,超级能跑,简直就是个人形牲口,老田让他盯王传贵,绝对是打击报复! “我能拒绝吗?” “没得商量!不信你问问大家,他们肯定都赞同。” 孟春晓:“……。” 尽管不情不愿,不过一旦上了场,打红了眼,孟春晓就开始拼命了。 最后,以三分的微弱优势险胜。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寄不出去的信 “孟春晓,你打得真好!”刚下场,陈淼就跑了过来递上搪瓷缸。 孟春晓尴尬道:“你说反话吧,我一分没得。” 陈淼说:“别以为我不懂篮球,篮球是团队项目,最重要是分工和配合。你没得分,那是因为你把精力都用在防守上了。不仅防得那个小个子一分没得,还传了几个好球,都得分了呢。” 孟春晓惊讶得都忘了喝水,打量着陈淼,嘴里啧啧称奇:“行啊你,还真没吹牛,确实懂篮球。怎么,你也打篮球?” “会一点点,我爸教我的。” 孟春晓有感而发说:“你有个好爸爸。” 陈淼笑着说:“我要是告诉我爸有人夸他,他肯定高兴。” 拿到冠军奖品,是一条毛巾,孟春晓随手递给陈淼,说:“送你了。” 陈淼把手背到身后,摇头说:“干嘛给我?” 孟春晓说:“我的功劳有你的一份,没有你的那两杯淡盐水,我也没那么多力气。” 陈淼还是摇头:“我只是举手之劳,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听了这话,孟春晓也意识到不妥,笑着说:“既然你不要毛巾,那我请你吃饭,这个可以吧?” 陈淼笑着说:“这个可以,不过今儿我请你,再喊上你们宿舍的那几个。” 孟春晓有些纳闷道:“你请他们干啥?据我所知,你跟他们没见过几次面吧?” 陈淼急忙说:“你别误会!主要是这次你给的钱太多了,我……,我拿着不太踏实。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就请你一个人好啦。” 孟春晓哑然失笑,说:“行,既然你这么大方,那就便宜他们了。” 前两天赵立人把模拟卷都卖了出去,他们又分了一次钱。 这次印的多,赚得也多,扣除了各种成本,毛利润将近九千块钱,秦守仁他们几个出题的都分到了一千,孟春晓拿到了一千五,陈淼拿到了一千二。 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赶上她爸一年的工资了,她觉得不踏实也正常。 听说陈淼请客,秦守仁立马窜了过来,腆着脸说:“陈淼同学,就你一个女同志不太好吧,要不你把你们宿舍的女同志一起喊上,今儿我请客。” 孟春晓脸色一变,这禽兽居心不良啊,刚要替陈淼婉拒,却看到田建新和张学红两个人对自己虎视眈眈。 得,真要把这事儿搅黄了,回了宿舍肯定没好果子吃。 陈淼倒没孟春晓想得这么多,笑着说:“人我可以请出来,客还是我请。” 秦守仁搓着手说:“那多不好意思,你们女同志太客气了。” 陈淼高兴地说:“那就这么定了,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咱们五点大门口见。” 急匆匆回到宿舍,田建新三个马上开始收拾打扮,洗澡刷牙,找出新衣服。 秦守仁最骚包,拿出刚买的发油,把头发捯饬得油光发亮。 四个人提前十分钟来到大门口,等了不到五分钟,陈淼带着室友们也到了。 孟春晓一见到韩秋韵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陈淼跟她一个宿舍的,早知如此,就不出来吃饭了。 因为有韩秋韵在,孟春晓这顿饭吃得超级尴尬,只顾着吃菜,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好在一直到吃完饭,韩秋韵都没怎么搭理他。 出了饭馆,陈淼纳闷问:“你今儿怎么了?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孟春晓咳了咳说:“那个啥,打球累了。” 回去的路上,秦守仁凑到韩秋韵身旁,没话找话,韩秋韵却一副你问我答的模样。 而田建新跟他的老乡焦芳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根本不像刚认识的,反而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就连张学红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闷葫芦,也跟九江的姑娘赵婷聊起了现代诗。 孟春晓突然有些羡慕他们仨的大胆和奔放,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显得婆婆妈妈。 “哎,你想什么呢?” 孟春晓回过神来,看着陈淼的脸,突然感觉这张脸跟第一次见到的娃娃脸有些不一样,似乎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一下子长开了。 “看什么呀!”陈淼被他盯得脸皮发烫,赶紧往旁边挪了一步。 “没什么。”孟春晓心脏砰砰直跳,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孟春晓一直心不在焉地跟陈淼说着话,回到宿舍,拿着脸盆冲进洗手间,脱光了衣服,接了一盆凉水。 四月的夜晚有点冷,冰凉的自来水从头顶浇下,冻得他直打哆嗦。 宿舍里,秦守仁他们正在谈论着陈淼宿舍的几个姑娘,孟春晓没有插话,默默地在一旁擦身子。 直到熄了灯,他们仨兴致未减,还在聊着女人的话题。 “哎,老四,睡着了?咋不说话呢?” 孟春晓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说:“说啥?” “哈哈,当然聊姑娘啊。你跟陈淼到底咋样?” 孟春晓双手抱着头说:“我年纪还小,暂时不考虑情啊,爱的,学业为重。” 秦守仁说:“呸,瞎扯!你俩眉来眼去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鬼才信你!” “不信拉倒。” 张学红笑着说:“要么老四心里有人了,别看他年纪小,比咱们仨都早熟。” 孟春晓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傅佳咏现在咋样了,要不要写封信问候一下? 周六下午放了学,孟春晓照例去孟国庆家蹭饭吃。 到了家,苏梅正在院子里坐着小马扎看书。 ”三儿回来了,饿不?刚蒸好了包子,我起个给你垫垫肚子。” 孟春晓说:“二嫂,你忙你的,我不饿,等二哥回来了一起吃。” 回到自己屋,孟春晓拉开椅子坐下,在桌上铺上信纸,花了半个小时给傅佳咏写了一封信。 写完后回头检查了一遍,找了个信封装好。 最后提笔要在信封上写地址时,他顿时傻眼了,傅佳咏的地址是什么? 之前傅佳咏给他寄过几封信,可他嫌信封太显眼,就把信封都扔了,只留着信瓤。 现在好了,信写好了,却寄不出去。 看着手上的两张信纸,孟春晓欲哭无泪,思来想去,只好把信纸锁进抽屉里,等跟桂雪打听到傅佳咏的地址再说。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耍心眼 正吃着饭,听到有人敲门,苏梅说:“你俩吃着,我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苏梅惊讶道:“小赵?你跑哪去了?这两天你妈到处找你呢。” 赵立人咧嘴一笑:“出去办点事,今儿下午回来的。孟春晓在吗?” 苏梅关上门说:“在在,我们正吃饭呢,看你这模样,肯定没吃吧。” 赵立人一点不客气说:“没吃,正好来你这蹭顿饭,还别说,几天没吃嫂子做的饭,我还真挺想的。” “瞧你说的,我做的都是家常菜,拿不出手。” 孟春晓看赵立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赵立人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抹了把嘴说:“舒坦,路上差点渴死。” 孟国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酒盅,放到赵立人跟前,一边倒酒一边问:“小赵,你这是……?” 赵立人刚要开口,却看到孟春晓不停地给他使眼色,连忙说:“我跟朋友去了趟通州和香河,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儿干。” 孟国庆跟他碰了碰杯子,笑着说:“行啊你,小赵,咋样?找到了没?” 赵立人呲溜一声喝完酒,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说:“难啊,我们这些人要文化没文化,要手艺没手艺,跑了好几天,什么活儿也没找到。” 孟国庆又给他倒满,安慰道:“你能有这个心思就很不错,不像别人,整天在街上晃荡。别急,慢慢找。” 吃完饭,孟春晓示意赵立人去他屋。 苏梅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背影,纳闷道:“国庆,最近三儿怎么老跟小赵躲在屋里嘀嘀咕咕的。” 孟国庆哼了一声说:“你还真信小赵刚才说的?保不准三儿又撺掇他干啥了。” 苏梅皱眉道:“国庆,那你可得看着点。” 孟国庆笑道:“你呀,瞎操啥心。三儿老大不小了,小赵本性也不坏,你害怕他俩把天捅下来?” 苏梅忧心忡忡地说:“我就是心里不踏实。昨儿个碰到小赵他妈,你没看见他妈急的,嘴上都起火燎泡了。你说小赵去那个什么河,真的去找工作?” 听她这么一说,孟国庆倒是上心了。他倒是不担心孟春晓,而是担心赵立人。 三儿一肚子鬼主意,可别把小赵给坑了,到时候小赵他妈找上门来,那可就不好看了。 想到这,他起身就往孟春晓屋走去。 苏梅拉住他问:“你干啥去?” 孟国庆说:“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苏梅白了他一眼说:“你就这么直接闯进去问?三儿那么多心眼,你要是能问出来,我就跟你姓。” 孟国庆反问:“那你说咋办?” 苏梅笑着说:“等三儿不在了,你问小赵呗。” 孟国庆哑然失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心眼比三儿多呢?” “找打是不?” 此时,孟春晓正跟赵立人在屋里对账,看着账本最后那长长的一串数字,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过去的一个星期,赵立人带着他的手下,将首都周边几个县城跑了个遍,加印的八千套模拟题,全都卖了出去。 合上账本,孟春晓说:“赵哥,这次辛苦你们了。” 赵立人点了根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说:“辛苦是辛苦点,不过只要能赚钱,我愿意以后天天这么辛苦。” 孟春晓笑着说:“会的,我就怕以后把你给累死。” 赵立人心里一动,马上掐灭烟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把这生意再做大点?” 孟春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跟你商量。” 赵立人高兴道:“那行,我等你的信。” 送走赵立人,回来后转了一圈,孟春问苏梅:“我二哥呢?” 苏梅有些不自在说:“他呀,出去买点东西,你要是困,就先睡吧。” 孟春晓打了个哈欠说:“那我去睡了。” 过了没多久,孟国庆回来了。 “三儿呢?” 苏梅指着孟春晓的屋子说:“睡了。咋样?问出啥来没?” 孟国庆苦笑说:“问出来了,这个老三啊,我是真没想到。” “咋了?三儿又闹了啥幺蛾子?” “那倒不是。之前他就老在我跟前念叨什么以后要做生意,我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就真做起了生意。” 苏梅惊讶道:“你是说三儿做生意?他会吗?” 孟国庆失笑道:“你这话问的,岂止会,他都玩出花儿了。” 苏梅一脸不信,说:“他去年帮我卖豆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也就是你兄弟,要是我弟弟,我才不用他呢。” 孟国庆一边脱鞋一边说:“你知道他做什么生意?高考复习资料!我都没想到这东西还能卖钱。你要是听了他这两个月赚了多少钱,肯定得吓死。” “多少钱?” 孟国庆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苏梅说:“两千?” 孟国庆哼了一声:“两万!” “啥?两万!”苏梅果真被吓着了,捂着嘴瞪大眼睛。 孟国庆说:“你别一惊一乍的,说是两万,不过不是他一个人的。按小赵说的,他跟几个朋友负责找销路,三儿和他同学负责出题,最后赚了多少按比例分。” 苏梅好奇问:“那三儿到底能分多少?小赵呢?” 孟国庆说:“这事儿我哪好打听,不过依着三儿的性子,肯定不会少赚。小赵估计赚得也不少,要不他不会这么勤快。” 苏梅有些担忧道:“这么干不会出事吧?要不你给三儿把把关?” 孟国庆摇头说:“你可别往里掺和,三儿有自个儿的主意,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老盯着他。说句不好听的,你说是为他好,或许在他看来你多管闲事。行了,你就甭操心了。” “嗯,我听你的。”苏梅点点头,随即啧啧道:“咱家三儿可真行,不愧是高考状元,瞧瞧人家,赚钱都这么轻松,我拼死拼活卖豆腐,一年都不如他一个月赚的。” 孟国庆感慨说:“还是咱娘说的好,学习好吃好饭,这不是应了吗?” 苏梅提起暖瓶给他倒上洗脚水,说:“那我可得好好上电大,怎么着也得弄个大专文凭。” 孟国庆笑着问:“对了,这两天学的咋样?有什么不懂的没?” 苏梅说:“有,我都记下了,就等着周末你给我讲讲呢。”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年轻人的时代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大一结束了。 今年暑假正常上课,考试完学校放了几天假。 回到孟国庆家,还没放下包,赵立人就上门了。 “三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去学校找你了。”这半年来赵立人跟孟家走得越来越近,时不时来蹭顿饭,久而久之,见了孟春晓也开始一口一个三儿的。 孟春晓抗议了两次,赵立人嘴上答应,转过头来就忘了。 看他嘴上起了一圈火燎泡,孟春晓幸灾乐祸地问:“你这是咋了?” 赵立人没好气道:“你说怎么了?今儿都多少号了,东西呢?” 孟春晓一拍脑袋:“完了完了,最近忙着复习,都忘了!” 赵立人恨不得掐死他,眼看着快月底了,正是挣钱的时候,他居然说忘了,岂有此理! 赵立人着急上火,孟春晓心里更觉得可惜,一个月两三千块钱就这么没了,他的十万元户梦想啥时候能实现? 赵立人绕着孟春晓转了几圈,说:“三儿,趁着还有点时间,赶紧编出来,拖个三五天也没问题。” 孟春晓摊摊手说:“我也想啊,可现在放假了,我们宿舍的几个哥们儿都出去玩了。” 赵立人傻眼了,气急败坏道:“那怎么办?” 孟春晓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说:“办法倒是有一个。” “啥办法?快说!” “这半年来咱们一共卖了六套模拟题,加上我去年编的,能凑出十套,咱们就把这十套题合到一起,装订成册,就叫高考状元习题集锦,怎么样?” 赵立人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这……,能行吗?这不是炒冷饭吗?学生们能买账吗?” 孟春晓自信地笑道:“我说行肯定行。你没上过高中没考过大学,不了解学生和家长的心理。你以为他们买这些资料都能用得上?扯淡!其实这些东西对学生的帮助非常有限,能考上大学的人,即便不用这些东西,照样能考上,学习差的就是做一万套也照样考不上大学。” 赵立人彻底迷糊了,“那他们怎么还买?” 孟春晓笑着说:“两个原因,一个是攀比,你想啊,你要是毕业班的学生,看到别人买了模拟题,你能不买吗?你看,连你这个看不上大学的都觉得要买。另一个原因是寻求心理安慰,模拟题其实就像是磨刀石,学生做了以后心里多少有点底。” 赵立人失笑道:“这不就是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嘛。” “对,就是这个理儿!” 赵立人越想越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搓着手说:“那就听你的,咱们就印这个什么集锦。你啥时候能给我东西?” “马上。”孟春晓深感庆幸,去年编的那几套模拟题,孙校长印刷出来后每样都寄了一份。 赵立人翻了一遍疑惑道:“怎么都是理科的?” 孟春晓说:“将就着用吧,我现在也变不出文科的。” 赵立人有些遗憾地砸吧砸吧嘴说:“文科六套,理科十套,分开卖也不是不行,就是文科赚得少点。”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这句话虽然还没传开,赵立人也没听过,可他却懂得这个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东西送到师大印刷社,一天二十四小时盯在那,好烟好酒地伺候着印刷社师傅,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印了六千套理科集锦和四千套文科集锦。 最近摊子铺的越来越大,赵立人的手下从年初的七八个人,增加到现在的二十四五人。 在孟春晓的指点下,他将这些人分成五组,京城一组,京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一组。 他自己则是常驻京城,带着两个人负责居中联络调度,以及核收货款。 等到暑假结束时,这批集锦又连续加印了三次。 “孟春晓,你的信。” 孟春晓从班长手中接过信封,看了一眼,是桂雪寄的。 秦守仁去了图书馆,不在教室,孟春晓没了后顾之忧,直接撕开信封,抽出信瓤看起来。 桂雪说她被南大地理系录取了,过两天就要启程南下,并感谢这一年多时间对她的帮助。 孟春晓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桂雪的兴奋和开心,而他同样也为她高兴。 之前他对南大不了解,后来听二姐介绍才知道南大的辉煌和骄傲。 现在的南大可不是三四十年后没落的南大,综合实力全国前三,不少学科都是全国排名第一,而桂雪要去的地理系恰恰是其中一个。 信的末尾,桂雪告诉他傅佳咏这次没考好,被省内的一所师范大学录取了,不过她打算复读一年。 孟春晓对着信纸发了会儿呆,难怪暑假里给傅佳咏写信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到现在一直没回。 他还以为桂雪告诉他的地址错了呢,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回事。 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曾经将他作为学习上的竞争对手,知道自己没考好,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回信呢? 轻轻地叹了口气,将信瓤装回信封,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两张信纸,提笔开始给傅佳咏写信。 他觉得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慰和鼓励,虽然他料定这封信起不了什么作用,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写。 写完了傅佳咏的信,孟春晓又给桂雪写了一封,先是祝贺他考上了南大地理系,然后把自己的功劳小小地夸了一番,最后告诉她到了学校,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二姐孟春华。 放学后,孟春晓去了趟学校邮局,买了信封和邮票,将两封信塞进了邮筒。 当信封被邮筒吞没的那一刻,孟春晓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 在邮筒前站了一会儿,他苦笑着摇摇头,信已经寄出去了,后悔也没用了。 希望她不会在骄傲的自尊心驱使下,认为自己在怜悯她。 校园里很热闹,他仿佛回到了一年前报道的那天,却又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同。 当他看到一张张略显青涩的脸庞,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以及众多陪行的家长时,他才想起来,从今年开始,高考有了年龄限制。 也因此,这一届的大学生更像是他那时候的大学生,年轻而又有活力,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高考开始走向正规化,考生逐渐年轻化,老三届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赵的优势 拖了大半年,孟国庆的房子还跟刚买的时候一样。 孟春晓催了好几次,直到暑假里苏梅确定怀孕俩月了,孟国庆这才急火火动手装修房子。 腰包越来越鼓,孟春晓也舍得花钱了,装修房子用不着他掏钱,可他每周都来这里蹭吃蹭喝,房子装修好了他就不能不表示表示。 托赵立人弄了三张自行车票,一口气买了三辆自行车,孟国庆和苏梅一人一辆,他自己留一辆。 对着崭新的自行车,苏梅看着眼热,可嘴上却埋怨道:“又乱花钱,我跟你二哥一辆就成,你赶紧退回去。” 孟春晓说:“二哥每天骑着上学,你晚上得去上电大,有辆车骑着方便。” 苏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孕了似的,右手扶着腰,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叹气说:“我现在哪还敢骑自行车呢,连做饭的活儿你二哥都不让我干了。” 孟国庆笑着说:“三儿给你你就拿着,不拿白不拿。” 苏梅剜了他一眼,说:“人家三儿辛辛苦苦赚得钱,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呢。” 孟春晓看着他们两口子斗嘴,心里好笑,自打怀了孕,苏梅的脾气也见涨了,孟国庆在她面前倒成了只鹌鹑。 “二嫂,都是一家人,你客气啥,过两年我给你们买辆小轿车。” 苏梅乐得咯咯笑,“哎呦,三儿,还小轿车呢,咱们普通人家哪能开小轿车。你的心意嫂子领了,你呀,好好学习吧。” 吃完晚饭,苏梅早早回屋休息了,兄弟俩坐在院子里喝着茶聊天。 孟春晓抬头看天,说:“今儿月亮又圆又亮。” 孟国庆说:“是啊,还有一个月就中秋了。三儿,想家不?” 孟春晓赶紧摇头说:“不想!回去了娘不待见我,也就三姐疼我。” 孟国庆无奈地笑了笑,说:“三姐儿现在和你有的一拼,生意是越做越大。” 孟春晓撇撇说:“她那是小打小闹,手工作坊,如果不上机器,坚持不了两年肯定得黄。” 孟国庆好笑道:“说的好像就你行一样,你呢,你还能一辈子编书?” “怎么不行?你可别小瞧了这一行,利润高,资金周转快,只要打响了招牌,以后就坐等着数钱吧。” 孟国庆惊讶道:“你还真打算干这行?” 孟春晓说:“暂时先干着呗,等以后有别的好机会再说。” 孟国庆觉得离毕业还有三年呢,现在说这些还早,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折腾别的。 孟春晓摸了摸茶杯,温度正合适,喝了一口,随即吐到地上,“哥,这啥茶叶?咋一股霉味?” 孟国庆白了他一眼说:“有的喝就不错了。” 孟春晓又吐了一口,说:“又不是没钱,就不能买点好茶?” 孟国庆气恼道:“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最近物价腾贵,连学校食堂的饭菜都涨价了,哪来的钱买茶叶?” 物价上涨的消息孟春晓不是不知道,前短段时间他在收音机里听过报道,从今年的夏季开始,提高粮食等农产品的征购价格,征购计划之外的,超购的这部分粮食价格提高50%,在征购任务以内的提高20%,这样就能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虽然舆论上下对这个政策给予了积极评价,但孟春晓却觉得这个政策有待商榷。 提高了粮食收购价格,农民就真的能得到所有的实惠? 用屁股想想就知道肯定不会,提高的那部分收购价格,能落到农民口袋里一半就烧高香了。 剩下的那部分实惠,当然是被粮站收走了。 农民得到的实惠有限,但多少有点好处,最受伤的是城里人。 “二哥,你是不是没钱了?”能让孟国庆开始喝发霉的茶叶,也就这个原因了。 孟国庆斜了他一眼说:“有钱!” 孟春晓笑嘻嘻道:“二哥,你要是缺钱就跟兄弟说,你知道我不差钱的。” 孟国庆拿起杯子,吹了吹茶叶沫,抬眼看着他说:“我跟你不一样,有多少钱过多少钱的日子。你二嫂怀孕了,我能不精打细算吗?要是真缺钱,哼,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孟春晓知道他要面子,向自己借钱他肯定开不了口,即便偷偷塞给苏梅,估计苏梅也不敢自作主张收下。 眼珠转了转,孟春晓凑到他耳边说:“哥,你忘了咱们还有不少金首饰?一直捂在手里也不是个事,趁早出手算了。” 孟国庆没吭声,心里拿捏不定。 刚才孟春晓却是没猜错,装修完房子后,他手里只剩下不到五百块钱,这点钱得留着给苏梅和孩子。 苏梅还得上电大,加上他们两口子的生活费,他每月的三十多块钱补贴,真的有些捉襟见肘。 “哥,你还犹豫啥?京城这么大,咱们那点首饰放出去连个水花儿都翻不起来。”孟春晓打那批金首饰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终于碰到一个好机会,哪能放过。 孟国庆有点动心,问道:“怎么卖?咱俩有时间吗?” 孟春晓胸有成竹道:“哥,哪用得着咱俩亲自上阵,要卖东西,找小赵啊!” “小赵?他行吗?”孟国庆觉得不怎么靠谱。 “行,怎么不行!”孟春晓早就做好了功课,掰着手指头说:“我觉得赵立人干这事儿有三个优势,首先他人不坏,虽然喜欢钱,但不贪,我跟他合作大半年了,他从来没在货款上耍小手段。其次,赵立人手上有现成的销售渠道,虽然卖书和卖首饰是两码事,但都是卖东西,他手下的那帮人容易上手。” “还有呢?” “没了。” 孟国庆差点吐血,“你不是说有三个优势吗?这才两个!” 孟春晓笑道:“三个说出来好听点,你还当真了。哥,你就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吧。” 孟国庆又好笑又好气,点点头说:“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分析得头头是道。” 孟春晓被夸得咧嘴直笑:“哥,那咱们就找赵立人干吧。” 孟国庆摆摆手说:“你又来了,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再好好捋捋,况且还不知道小赵愿不愿意干呢,找个时间探探他的口风。” 孟春晓哼了哼说:“赚钱的买卖他肯定上杆子也要干。”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账对不上 “什么?账对不上?” 耗子肯定地说:“哥,真对不上!” 赵立人一把拎起耗子的衣领,恶狠狠问:“你确定?不是你算错了?” 耗子吓得直摇头说:“哥,这次真没算错,用的是小鬼子的电子计算器,绝对不会错!不信你问瓶子,瓶子,你说句话啊!” 刘平连忙说:“赵哥,耗子算完后我又算了一遍,绝对没错!” 赵立人松开耗子,拿起账本问:“哪边的?” 耗子捂着喉咙大喘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冯老四。” “通州香河那片的?” 京城东南片的销售渠道还是当初他亲自跑下来的,后来他忙得脱不开身,把这片交给了冯老四,为什么不交给别人,就是因为他觉得冯老四跟他从小一块长大,开裆裤的交情。 可正因为如此,他此时才尤其觉得愤怒。 “他现在在哪?” “昨儿个刚从香河回来,这个点估计在家补觉呢。” “拿上账本去他家。” 耗子左右看看,随手抄起一根棍子,问:“哥,要不要再叫几个人?” 赵立人怒道:“把棍子给我扔了!” 耗子吓得赶紧撒了手,苦着脸说:“哥,冯老四能打,老扎手了。” 赵立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他敢跟别人炸刺,不敢跟我炸。今儿我去跟他好好讲讲道理!” 跟孟春晓在一起时间长了,赵立人也学会了他的口头语,把打架吵架叫讲道理,多好听的词儿,还是知识分子会说话。 不过,他这次真不是去打架的,确实想跟冯老四好好掰扯掰扯,问问他为什么这么不讲义气。 带着哼哈二将出了门,怒气冲冲地往冯老四家走去。 到了冯老四家,看到冯老四妈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赵立人收起脸上的戾气,堆着笑问:“婶子,老四在吗?” 冯老四妈满脸不高兴说:“在他屋睡觉呢,你说说,大白天里睡觉,也没谁了。” 赵立人说:“我找他有点事,您忙着。” 屋里,冯老四四叉八仰地躺在炕上,睡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赵立人给耗子使了个眼色,耗子把账本交给刘平,爬上炕轻轻地扇了冯老四一巴掌。 冯老四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根本没醒来的意思。 赵立人骂了句废物,拿起炕头的搪瓷缸,劈头盖脸地浇在冯老四脸上。 “怎么了,怎么了,发大水了?” 冯老四腾得爬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待看清赵立人的脸后,才问:“你啥时候来的?” 赵立人偏腿坐在炕沿上,说:“我也是刚到。” 冯老四抹了把脸,迷糊道:“你来就来,干嘛浇我一脸水?” 赵立人皮笑肉不笑道:“我怕你睡久了,把哥们儿忘了。” 冯老四皱眉问:“立人,你几个意思?” 赵立人伸出手,刘平立马把账本递了过去。 “啪”的一声,赵立人把账本砸在冯老四脸上,压低声音吼道:“冯老四,你做的好事!” 冯老四捂着脸说:“你打我?我怎么了?你还是不是兄弟!” 赵立人冷笑道:“你贪了兄弟们的钱,还有脸说兄弟!我不冤枉你,账本我带来了,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冯老四心里一哆嗦,眼神慌乱不堪,根本不敢看账本。 “怎么,没话说了?” 冯老四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一咬牙说:“对,我是借了点钱……。” “啊呸!”赵立人怒了,“你那叫借?那是偷,是贪!我他妈都瞧不起你!你就那么缺钱?就是缺钱,你跟哥们儿说,哥们儿用钱砸也能砸死你!” 冯老四面红耳赤地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赵立人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气了,“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行,你真行!今儿我过来本想给你个机会,既然你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你这个兄弟我高攀不起!” 冯老四抬起头,红着眼珠子说:“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就拿两成?” 赵立人愣住了,抠抠耳朵,说:“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明白。” “不公平!我们累死累活,凭什么只拿两成!还得这么多人分,凭什么!” 赵立人哑然失笑,扭头问耗子和刘平:“你们也这么想的?” 耗子使劲摇头说:“哥,我可没这么想,我跟着哥赚点钱,已经觉得沾了人家的光了。咱这些人要文化没文化,要手艺没手艺,也就能跑跑腿卖点力气了。再说了,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人家不跟咱们玩,在大街上扯一嗓子,保准有的是人抢着干。可咱们敢不跟人家玩吗?” 赵立人拍拍耗子的肩膀,回头对冯老四说:“听见没?耗子这才叫有见识。你觉得不公平,行啊,你就去好好念书,也考个清华北大,到时候哥们儿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就是让我叫你爷,我也乐意。” 冯老四瞪着眼睛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赵立人笑呵呵地说:“人要有自知之明,就像我,我知道自己不是念书的料,也只能当个二手贩子。人也要知足,你干多少事就拿多少钱,别怨天尤人。你这次可把兄弟们害惨了,你说你干得缺不缺德!” 冯老四脸色一片惨白,结结巴巴说:“立人,赵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赵立人说:“缺了多少钱,你先补上。” 冯老四连忙从枕头下翻出一沓钱,说:“哥,都在这了。” 耗子接过钱,数了一遍说:“正好五百,一分不差。” 赵立人从怀里掏出钱包,点了五百块钱,扔到炕上。 “赵哥……。”冯老四不知所措地看着赵立人。 赵立人说:“咱俩好歹光屁股玩到大的,生意不成交情在,以后咱们各走各的阳光道,这点钱算是哥们儿送你的。” 冯老四扑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不是,赵哥,我都把钱还上了!” 赵立人甩开他的胳膊,说:“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见不得在钱上耍心眼。放心,以后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了面咱们还是朋友。我们走!” 在院子里跟冯老四妈打了声招呼,赵立人一行人出了大门。 耗子回头看了一眼冯家大门,问:“哥,咱们这次算是跟冯老四闹掰了,他不会给我们使绊子吧?” 赵立人说:“使什么绊子?他要是敢使绊子,我让他们一家人在这片没脸呆下去!” 刘平说:“冯老四这人我知道,一点不傻,赵哥刚才对他算是情至意尽了,他要是再没点数,咱们就教教他怎么做人!” 耗子松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哥,咱们这是去哪?” 赵立人说:“去孟老三那边,你俩去把所有人都给我喊过去,今儿我要给你们开个会。”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章 早出事比晚出事好 赵立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指着中间的那张桌子,说:“大家进门的时候应该都看见了,不错,桌子上放了一万块钱,呵呵,我赵立人现在妥妥的万元户。” 看到不少人对着这堆大团结直咽口水,赵立人笑了笑说:“估计大家伙儿来之前都听说过冯老四的事儿了吧?好,都听说了,那省得我浪费口水了。我赵立人是个念旧情的人,我宁可别人对不起我,也不愿自己对不起别人。今儿我把所有的家当放在这,有谁觉得以后管不好自个儿手脚的,就拿五百块走出这个大门。咱们认识一场,不论交情深浅,都好聚好散。”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更没人站起来拿钱,赵立人皱眉问:“怎么了?一个个的跟菩萨似的,还要我塞你们手里?” 耗子苦笑道:“哥,你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跟着你干有钱赚,傻子才走呢。” “就是就是,赵哥,你这不是门缝里看人嘛。” 赵立人笑呵呵地说:“我就当你们说的是真心话了。留下来继续跟着哥们儿干,哥们儿双手欢迎。可我也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谁要是让我抓到手脚不干净,嘿嘿,我赵立人倒不至于砍了你的手,不过给你敲断了却是敢的。” 等众人散了后,赵立人疲惫地揉了揉脑门。 抬头看见耗子还在,问道:“你咋不走?” 耗子说:“刚才去叫人的时候,碰到孟三儿,他让我跟你吱一声,有空去趟孟哥家。” 赵立人瞪了他一眼说:“那你怎么不早说?” 耗子委屈道:“我一进来你就板着张脸,我哪敢开口。” 赵立人烦躁地挥了挥手问:“三儿没说啥事?” 耗子说:“没说,不过看他模样挺急的。” 赵立人心里有些惴惴,今儿发生了冯老四这事儿,孟春晓恰好喊他过去,由不得他不多想。 说实话,他真没脸去见孟春晓,可又不能不去,怎么着也得亲自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否则让孟春晓从旁人那里听到了,那就被动了。 “我这就去一趟。哎呀,我这心里直打鼓,别看孟三儿整天嬉皮笑脸的,这小子可是个狠人。” 耗子连忙点头,赵立人被孟春晓暴打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刚听说时,他还以为乱传的。 这片儿的谁不知道赵立人号称赵三郎,出了名的能拼命,拍了别人不少板砖,自个儿也挨了不少,他对赵立人是极为服气的,却栽在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学生手里,说出去谁信? “要不我陪你去?” “你真以为我怕孟三儿?得,你该干嘛干嘛去。” 耗子忍着笑道:“那行,哥,我先回家了,有事儿你就招呼。” 摸着黑来到孟国庆家,今天运气不好,进门时人家已经吃完饭了。 先跟孟国庆和苏梅打了声招呼,赵立人这才拉着孟春晓问:“三儿,你找我?” 孟春晓说:“跟你商量点事。对了,傍晚碰到耗子,听说你要给大家开会呢,行啊,赵哥,现在摆起谱了都。” 赵立人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事儿说来话长,要不去你屋里?” 关上房门,孟春晓问道:“咋了?” 赵立人唉声叹气道:“今儿我栽了个大跟头,脸都快丢尽了。” 孟春晓好奇道:“啥事把你愁成这样?” 赵立人一五一十把冯老四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对孟春晓说:“这事儿责任在我,是我识人不明,瞎了眼了,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绝无二话!” 起初听到有人贪墨了货款,孟春晓也是气恼万分,不过现在却不那么在意了,反而对赵立人处理这件事的手段和方式很满意。 就像孟国庆经常教他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同时,软硬兼施,该硬的时候也要举起大棒子。 “三儿,你说话啊。”赵立人见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勾起了嘴角,心里更忐忑了。 孟春晓笑着说:“你都处理好了,你让我说啥?” 赵立人仍不放心,问:“你不会是说反话吧?”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我闲得慌跟你绕圈子啊,赵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有事儿藏不住。” “那倒是。”赵立人点点头,随即又笑道:“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挺省心的。”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说:“你这是拐着弯骂我缺心眼儿嘛。” “哈哈。”赵立人乐不可支,说:“我可没这么说。” “不跟你扯了,今儿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件大事儿。” 赵立人马上直起了身子,“你说。” 孟春晓笑道:“如果没出冯老四这事儿,我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你说呢,不过刚才我想了想,觉得早出事比晚出事好,这样就能把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赵立人被他绕晕了,急不可耐道:“我说孟三儿,你到底要说什么?急死我了!” 孟春晓招招手,附在他耳边说:“我手上有一批首饰,打算出手,你有兴趣吗?” “首饰?什么首饰?” “耳环、戒指、耳钉、项链,都是金的。” “有多少?” “七八十套,加起来差不多有半斤。” 赵立人倒吸了口冷气,“乖乖,你哪来这么多?不会是摸的吧?” 孟春晓说:“哪来的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的更不是抢的,你给句痛快话。” 赵立人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能卖出去吗?” 孟春晓说:“之前我在老家的县城卖过,赚了六千多块钱,你说好卖不好卖。” 赵立人呲牙咧嘴道:“这事儿你哥知道吗?” 孟春晓撇嘴说:“他要是不同意,我敢拿出来吗?” “行,既然你哥同意,那我就干了!” 孟春晓高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拒绝。” 赵立人瞪眼道:“赚钱的生意傻子才不干呢。三儿,你说个章程,咱们先把规矩定下来,省得以后瞎掰扯。” 孟春晓笑道:“你不提我也得提。赵哥,这事儿可跟卖复习资料不一样,可能有风险啊,你真决定做了?” 赵立人没好气道:“你玩我呢?” 孟春晓忙道:“我玩谁也不敢玩你啊。行,那咱们就长话短说。赵哥,你得先把人找好了,别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可靠和口风紧。” 赵立人说:“这我明白,我比你更怕进局子。还有呢?” “再就是咱们得重新定分成。赵哥,刚才说了,这生意得担风险,我不能让你吃亏,卖多少,你拿三成半怎么样?” 赵立人没跟他客气,痛快道:“听你的。”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家来人 高考走上了正规化,新学期开学后高考复习资料理所当然卖得红火。 到九月底,高考复习资料的销量比之前最好的时候翻了整整一倍。 钱越赚越多,腰包越来越鼓,可孟春晓却高兴不起来。 都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活着钱没了,人死了钱没花完,但孟春晓觉得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人活着,有钱却花不出去。 今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赶到一块了,中间只隔了三天。 国庆节放了一天假,孟春晓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去了城里,买了一大堆月饼、烟酒茶,打算送给帮着编写复习资料的几个同学,另外赵立人那边也得意思到了。 现在不差钱,他净挑贵的好的买。 赶着饭点回到家,刚把自行车停下,就听到大门里传来一声:“三叔!” 孟春晓抬头一看,居然是便宜大侄子孟州。 “你咋来了?”孟春晓又惊又喜,“啥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火车站接你。” 孟州咧嘴笑道:“俺和大队长一起来的,也是刚进门,知道你和二叔忙,就没告诉你们。你们这好找,路上随便问个人就寻来了。” “大队长也来了?”如果只是孟州一个人来,孟春晓并不觉得奇怪,可大队长抛下生产队的大事小事跑到首都来,他就有些纳闷了。 两人一起把自行车抬进门,孟春晓问:“大队长来首都办啥事?” 孟州倒是知道一些,说:“不是公差,你还记得咱们村东山那个大石坑吗?大队长看到别的村又是搞砖窑,又是挖沙子,就想把那个石头窑子捯饬出来,拿不定主意,又嫌拍电报耽误时间,就拉着我过来,想当面问问二叔。” 孟春晓奇怪道:“上面不是下政策了吗,允许搞活集体经济,干就是了,怕啥?” 孟州叹气说:“还不是担心上面的政策再有什么变化。” 孟春晓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队长肯定是被折腾怕了,如果不打听明白,绝对不敢搞什么集体产业。 屋里,孟国庆正陪着大队长唠嗑,看到孟春晓回来了,大队长高兴道:“哎呦,三儿,这才多长时间就长这么高了,赶快让叔瞧瞧。” 大队长转着圈把孟春晓摸了个遍,嘴里啧啧道:“还是首都的水土养人啊,白胖白胖的,浑身都是瘦肉。” 孟春晓哭笑不得道:“叔,这是肌肉。” 大队长说:“鸡肉?你还猪肉呢?我知道了,你想吃我们家养的鸡了吧,我这次给你拎了两只过来,过会儿让你二嫂炖上。” 重新落座后,大队长发现旱烟锅子灭了,划了根火柴点着,吐了一口呛人的烟雾,眯着眼睛问孟国庆:“刚才说到哪了来着,让三儿一打岔给忘了。” 孟国庆笑着说:“挖沙子。” “对,灶头村挖沙子。” 大队长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说:“我就气不过,那条河咱们村有一半,他们挖就挖吧,可不能挖过界吧,你说气人不气人!我找他们大队长王瘸子理论,王瘸子真不是东西,说什么,噢,你们大队也可以挖过界。呸,我是谁,我会跟在他王瘸子屁股后面吃灰?” 孟国庆忍着笑说:“叔,人家灶头村有船,也有会划船的人,咱们村可比不了。” 大队长嘀咕道:“便宜王瘸子了。” 孟春晓问道:“叔,听孟州说,你打算开山打石头?” 大队长点点头说:“咱们石湾村穷,除了石头没别的了。虽然大家伙儿跟着你三姑赚了不少钱,可集体经济搞不上去,就是我这个大队长的失职。哼,我可不能被王瘸子给比下去!不过我就是心里没底啊,国庆,还有三儿,你俩都是大学生,你们跟叔唠唠,这上面的政策会不会变?” 孟国庆说:“叔,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回去踏踏实实的搞就是了。今年以来,中央越来越重视农村农业问题,以后农村的政策只会越来越松,基本上不会再回头了。” 大队长一拍大腿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回去立马把石头窖子捯饬出来。” 孟春晓说:“那个大石头坑不是废了十多年了嘛,前年我去看过,坑里全是水。” 大队长自信道:“这根本不算是个事儿,你二哥知道,当年咱们村抬梯田,比这个难得多,不是干出来了嘛。” “叔,打石头搞集体经济是好事儿,不过呢,我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大队长笑道:“嘿,你这个大学生想考叔嘛,行,问什么?” “叔,先不说把那个大石头坑重新收拾出来要花多少钱和多少人力,就算打出石头来,你能找到销路呢?” 大队长笑着说:“你以为叔傻啊,不赚钱的买卖我是不会干的。你和你二哥在外面不知道,最近几个月盖房子的越来越多,要不崔家村也不会把砖窑重新开火,这你就放心。” 孟春晓失笑道:“叔,咱们村东山的石头可都是大理石啊,你不会是当成普通石头卖吧?” 大队长迷糊道:“大理石咋了?” 孟春晓一看大队长的表情,就知道他还真不知道大理石的用途。 其实也不怪大队长,石湾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不懂。 而东山的那个大石坑是当年修梯田时挖的,根本不是拿来卖的。 当初孟春晓还纳闷呢,怎么垒梯田用的石头都是清一水的大理石,为了这事儿还专门问过孟国庆。 孟国庆插话说:“叔,知道首都的那个纪念碑吧?用的就是大理石,俗称汉白玉。大理石主要用作建筑的装饰材料,切割出来后铺地面,或者贴在外墙立面上,我们学校的实验室里就铺着大理石,反正没听说过谁家盖房子用大理石砌墙。” 大队长不仅没失望,反而兴奋地拍大腿:“这么说咱们石湾村守着一座宝山喽?” 孟国庆苦笑着摇摇头说:“叔,你先别激动。大理石确实比一般的石头卖得贵,可前提是你得能卖出去。你想想,咱们云河公社、文昌县能用得上大理石吗?即便用得上,也不会太多。” “那你说咋办?”大队长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发财路子,却被孟家哥俩说的一无是处,顿时急了。 孟春晓说:“叔,先放着,等个两三年,三四年再说。” 大队长眨巴着眼睛:“啥?放着?还要等这么久?那咱们大队的集体经济怎么办?”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二章 修路 孟春晓和孟国庆对视一眼,相当无奈。 大队长对这事儿如此急迫和热切,说的好听点是为了搞活集体经济,带领社员致富,说的不好听点,嘿嘿,还不是为了跟灶头村的王瘸子较劲儿。 大队长虽然存着了点私心,不过又有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呢? 再说他干了二十多年的大队长,在村里风评一项不错,对孟家也多有照顾,否则老娘就是想多干活挣工分,没有他这个大队长的点头,也是不行的。 大队长弓着腰窝在椅子上抽旱烟,不时地唉声叹气,那样子真是见者可怜。 孟国庆说:“叔,你别急,办法总会有的,你来一趟不容易,在这里多住几天,咱们慢慢想办法。” 大队长虽然有点遗憾,不过也没丧气,而且他也觉得孟家哥俩说得有道理,既然现在大理石不好卖,那就听他们的,放个三年五年再说。 磕了磕旱烟锅子,大队长说:“那行,我就在这住两天,国庆你可得管吃管住啊。” 孟国庆大笑:“叔,你这话说的,不是磕碜我么。” 孟春晓说:“叔,今天正好放假,吃完饭我陪你俩出去逛逛。” 没等大队长开口,孟州急不可耐道:“好好,你带我去吃烤鸭,过年的时候听你说的,我馋死了都。” 大队长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没出息!” 下午带着大队长和孟州去市里逛了一圈,全聚德的人太多,烤鸭没吃上,就在东来顺吃了涮羊肉。 回到家,大队长岁数大折腾累了,洗了把脸就去隔壁屋里睡了。 “乖乖,二叔行啊,一下子弄了两个院子,真敞亮!上午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一个院子,原来这边还有个小门。” 孟春晓笑着说:“你要是喜欢,也在首都买两套。” 孟州吓得直摇头说:“我可没钱买,我还得存钱娶媳妇呢。” 孟春晓说:“你想多了,现在首都的房子一点不贵,这两个小院年初买的时候还不到九百块钱。” “啥?就这破院子九百块钱!抢钱啊!在老家新起一座大瓦房才多少钱?”孟州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孟春晓无语道:“这里是首都!首都知道不?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这买了房子,保准不吃亏!过个几年,就这小院起码得翻一番,哼哼,再过十年二十年,翻十倍都不止。” “不买!我又不在首都住,买了浪费。”孟州理解不了他的逻辑,房子不就是用来睡觉的嘛,怎么换个地儿就变金贵了? 孟春晓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再劝,问道:“你最近在忙啥?” “我呀,还是给三姑打下手,卖粉条、粉皮,鞋垫的生意也在做。” 孟春晓笑着问:“看你这身行头,没少赚钱吧?” 孟州嘿嘿笑道:“还行还行。三叔,你是不知道,来咱们村买粉条的人,都能排到山口,粉条子刚晾干就被抢走了,还真应了你的那句话,现在就是卖方市场。” 孟春晓也替三姐儿和孟州感到高兴,说:“好好干吧,多赚点钱,过两年上机器,又快又省事。” 孟州说:“三姑也这个意思,说二叔在大学里学造汽车造飞机,弄个抽粉条的机器那是小菜一碟儿。” 孟春晓心虚地朝孟国庆屋里看去,这个点他肯定在给苏梅辅导功课,应该听不见。 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有啥困难没?” 孟州挠了挠头说:“也没啥困难,就是,嗯,就是咱村的路不好走,来买粉条的人老抱怨。” “咱们大队没说要修路吗?”孟春晓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要想富多修路,出村的路不好走确实是个大问题。 孟州苦笑道:“说啊,年年说,天天说,大队长倒是能组织起人手来,可修路的钱从哪出?他这次筹划着卖石头,就是想等大队里有了钱后把那条路修一修。” “修那条路得花多少钱?”孟春晓回想着出村的那条山路,也没多长,最多二里地,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孟州砸吧着嘴说:“那条路可不好修,不算人力的话,怎么着也得两三千块钱。咱大队穷得叮当响,哪来这么多钱。” 孟春晓惊讶道:“两三千块钱?这还算多?我要是大队长,直接就集资修路了,还等啥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孟州苦笑道:“三叔,你以为大队长没这么干过?去年秋天收了粮食后他就在社员大会上提了这事儿,结果呢?那天他差点没被唾沫淹死。想从社员手里抠钱,门儿都没有。” 孟春晓并不觉得奇怪,笑着说:“大家伙儿都穷怕了,有了点钱都恨不得攥手里埋在炕沿下。得,既然他们不愿掏这笔钱,那我来掏。” “啥?你掏这钱?”孟州说着就伸手要摸他的脑袋。 “滚蛋!”孟春晓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咋了?不信啊?告诉你,三叔现在根本不差钱!” 孟州赶紧陪笑说:“我信,三叔你这么有本事,哪差这个钱?”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说:“嘴上说信,心里肯定在嘀咕是吧?” 孟州抱屈道:“哪有,三叔,你可别冤枉我。” 孟春晓哼了一声说:“那条路我忍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从那走都硌脚,自行车都骑不了。不仅要修,而且要往好了修,路要拓宽,能对开小汽车,还得铺上水泥路,以后我开着小汽车回家,倍儿有面子。” 如果刚才孟州对三叔捐钱修路还有所怀疑,现在他打心眼儿里信了。 三叔好面子,讲究吃穿,还会享受,为了能开小汽车回家而修路,这事儿三叔真能干出来。 想到三叔毕业后当了官,配上专门的司机,带着秘书坐着小汽车一路开到家门口,孟州羡慕得直流口水。 “三叔,修,一定得修!这样吧,我手里也有点钱,算我孟州一份怎么样?” 孟春晓撇撇嘴说:“不是我瞧不起你,你那点钱还是留着娶媳妇儿吧。不是跟你说了嘛,三叔不差钱!走,去找大队长。” 大队长刚躺下还没睡着,听到孟州把门拍得哗哗响,披上衣服打开门,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就不能轻点!” 孟州连忙说:“我三叔说要捐钱修路。” 大队长眨巴着眼睛,以为听错了,看向孟春晓问:“三儿,有这事儿?” 孟春晓说:“叔,我敢拿这事儿逗你玩?你不得大耳刮子抽我?” 大队长呵呵笑道:“那倒是,外面冷,快进来。” 拉着孟春晓坐下,大队长急切地问:“三儿,你几个意思?” 孟春晓说:“你不是想把咱村的路修了吗,我手里正好有点闲钱,你拿去用,一万块钱够不?” 大队长倒吸了口冷气,说:“多少?一万?三儿,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跟同学编高考复习资料赚的,叔,你放心,都是正当钱。”孟春晓特别享受大队长惊讶的表情,这段时间有钱不能花实在把他憋坏了。 大队长张着嘴巴大喘了口气,半晌才问道:“你二哥知道吗?” 孟春晓笑着说:“这种好事儿我二哥肯定同意。” 大队长伸手在腰上摸了摸,这才想起旱烟锅子扔在炕头上,遗憾地吧嗒吧嗒嘴,说:“明儿我问问你二哥的意思。” 孟春晓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说来说去还是不信自己嘛。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个人回家过年 首都似乎一夜之间进入了冬天,早晚冷得掏不出手。 骑着车被冷风吹得头皮发麻,孟春晓只想着赶紧到家,然后一动不动地窝在火炉子旁边。 到了巷子口,发现不少人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搬东西。 孟春晓有些纳闷,这才十一月,离春节还早着呢,怎么现在就开始办年货了? 办年货也用不着买这么多东西吧,好家伙,那个大勺子是啥,掏粪用的吧? 推着自行车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孟三儿,孟三儿。” 回头一看,赵立人也是大包小包的,就连脖子上也挂了一扇猪肉。 孟春晓笑喷出来,“赵哥,你这副打扮真帅!” “你还好意思笑!麻溜的,赶紧帮把手,哎呦,累死我了,快快,先把这扇猪肉拿下来,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孟春晓将猪肉搭载自行车后座上,纳闷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刚才看到好多邻居都跟你差不多。” 赵立人捶着肩膀说:“你不知道?要涨价了!猪肉、鸡蛋、油、大白菜,没有不涨的,连火柴都上涨到三分钱。不趁着涨价前多买点,以后日子怎么过啊。” “那也不至于买这么多啊。” “这还算多?我妈今儿一大早摸着黑去百货商场排队,来来回回搬了三趟,买了三箱子火柴,用个两三年绝对没问题。你要是去我家就知道啥才叫多,好家伙,现在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不是,那你这些东西……。” 赵立人抹了把汗说:“你家的啊,你和孟哥都在学校,中午的时候二嫂挺着大肚子去我家,把任务托付给我了。” 孟春晓哭笑不得,苏梅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家里又不是没钱,上个月底首饰卖了一部分,赵立人送来了八千块钱,根本用不着囤货。 再说了,国家也不会任由物价一直涨上去,否则老百姓怎么活? 对着后座上的那扇冻猪肉,孟春晓愁得要死,也不知道啥时候的肉,下不去嘴啊。 两人把东西搬进家里,苏梅觉得还是太少了,说:“三儿,明儿你跟你二哥别闲着,早点去再买些肉,还有酱油、醋、盐、火柴,能买多少就买多少,这些东西放不坏。” 孟春晓只管点头,反正明天他是不会去跟人挤的,要去就让孟国庆去。 可第二天天没亮,他还是被孟国庆揪出了被窝。 其实孟国庆也不想去,但媳妇儿发话了,他硬着头皮也得去。 兄弟俩在商场里挤了整整一天,晚上回来后还被苏梅埋怨,买的太少了。 厨房里堆着几扇冻猪肉,断口处白不咧嗞的,看着就恶心,孟春晓打定主意以后坚决不吃猪肉,就是吃也临时买点新鲜的。 孟春晓猜错了,涨价风波并没有马上过去,从报纸和广播上发布的各种新闻消息看,短期内政府恐怕不会对物价进行限制。 物价上涨让老百姓们叫苦连天,甚至都波及到了校园。 为了安抚人心,国家开始给包括大学生在内的每个城镇职工发放每月5元的副食品价格补贴。 但实际上,这点钱杯水车薪,远远赶不上物价的上涨。 对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来说,日子倒还过得去,可对那些一份工资养一家人的职工来说,年底前的这俩月相当难熬。 再加上知青返城的就业问题越来越严重,年末的首都变得躁动不安。 1979年在一片涨价潮中结束了。 苏梅的肚子愈发大了,预产期就在农历二月前后,今年的春节铁定不能回老家过了。 孟国庆得留下来照顾苏梅,回家过年的任务就交给了孟春晓。 孟春晓还真不愿意回去,上次回去的阴影还在,他都能想象到,老娘没见到孟国庆后的难过和伤心,说不定会把气撒在自个儿头上。 可惜,胳膊扭不过大腿,孟国庆威胁他如果不回老家过年,这个年他爱上哪过上哪过,反正这个家只做两个人的年夜饭。 孟春晓差点吐血,孟国庆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他不走也得走了。 苏梅这次也没站他这边,甚至连他回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见这一对公母配合得如此默契,孟春晓不能不怀疑他俩早就串通好了,把自己赶走,然后好过二人世界。 放假的第二天,在孟国庆的“押送”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还没开动,孟国庆就急匆匆地走了。 孟春晓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闷闷不乐地从窗户上缩回身子,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二哥这是咋了? 旁边坐着一家三口,孩子看模样最多两岁,估计刚吃饱了,精神头很足,躺在父母的腿上张牙舞爪。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孟春晓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这一年来,特别是苏梅怀孕后,他能感受到孟国庆对自己的关心少了,对自己也没以前那么耐心了,小时候他是从来不打自己的,但自从结婚后,他的脾气变得很急,动不动就尥蹶子。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是自己想多了,可这次回家过年的事儿却让他明白了,对孟国庆和苏梅来说,自己就是个外人。 耳朵里传来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偶尔夹着这含混不清“妈妈爸爸”。 孟春晓靠在窗户上面露苦笑,眼前的孩子让他彻底醒悟了。 孟国庆结婚之前,他是孟国庆唯一的亲弟弟,孟国庆是他最亲近的二哥,从小到大就是二哥的跟屁虫。 孟国庆结婚后,他还能仗着岁数小,得到孟国庆和苏梅的疼爱和关心。 可现在他嘴唇上的胡子都清晰可见了,不再是那个一见面就被苏梅捏脸蛋儿的三儿了。 再过一个多月,孟国庆和苏梅也会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蜷缩在他们俩口子的怀里,挥舞着小胳膊,咿咿呀呀地喊“爸爸妈妈。” 到那时,那个喊自己叔叔的孩子将彻底替代自己在孟国庆和苏梅心中的位置。 想明白了这一切,他心里微微叹息,虽然有些不舍,有些遗憾,可他只能接受现实。 二哥已经成家立业,他也算长大成人了,不能再躲藏二哥的羽翼下活着了。 他决定,寒假回来后就从孟国庆家里搬出来,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那几扇冻猪肉,嘿嘿,还是留给二哥一家三口吃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事留名 时隔一年,石湾村变化不少,孟春晓都快认不出来了。 最显眼的就是出村的那条山路,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三米宽的水泥路。 河上的那座石拱桥也加固了,桥面上同样铺上了水泥。 “大侄子,路修得真不错,大队长没少花心思啊。” 孟州说:“那倒是,这几个月他基本上天天盯在这上头。路修好的那天,公社刘主任都来了呢,讲了一大通话,把咱们大队干部夸了个遍,大队长高兴坏了。” 在水泥路上跺了跺,又蹲下扒了扒路基,纹丝不动,最后憋红了脸,才抠出一小块水泥渣。 孟州在他身旁蹲下,笑着说:“三叔,你还担心偷工减料?大队长狠着呢,他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谁要是敢跟老子耍心眼儿,我就把谁送进监狱吃牢饭,这条路要是修差了,别怪老子六亲不认!” 孟春晓轻轻地摇摇头,也就是大队长了,换成别人,还真没这么大的魄力。 走进村里,如果没有孟州带路,孟春晓觉得自己肯定会迷路。 很多人家起了新房子,条件好的用上了红砖红瓦,条件差点的屋顶用的是茅草,可不管怎样,房子是新的,社员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 盖了新房子,宅基地旁边的路也都顺带修了,很多地方都用旧房子的砖石重铺了一遍,下雨天再也不怕弄脏鞋了。 去年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几个小年轻蹲在墙根下晒着太阳打扑克,这次回来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七八个老头老婆子坐着马扎聊着家长里短。 看到孟春晓回来了,一个老头咧着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牙花:“三儿,你二嫂啥时候生啊?” 孟春晓先大爷叔婶的喊了一遍,然后才笑道:“就二月前后,没几天了。” “是男是女?不是说大城市里有种机器,能检查出来吗?” 孟春晓惊讶道:“四大爷厉害,连这都知道。” 四大爷得意地笑道:“我家老大说的。上个月他陪你三姐去了趟省城,在省城他听人家说的。” 陪着一群老人唠了一会儿,说了些首都的新鲜事,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孟春晓这才脱了身。 “我三姐去省城干啥?” 孟州说:“去给粉条找销路呗,上次去首都你不是说大城市里能卖出价钱,我回来跟三姑一说,她就动心了。本来我想陪她去,可粉条厂离不开人,三姑让我留下来看家,她和三姑父带着徐家老大去的。” 孟春晓失笑道:“嗬,你们越干越大,都叫上粉条厂了?” 孟州谦虚道:“小打小闹,比不上三叔的大生意。” 进了家门,老娘的目光在孟春晓身上停了还不到一秒钟,就越过他的肩膀往他身后张望。 “你二哥真没回来?”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说:“不是拍电报说不回来吗?” 老娘顿时垮下脸,转身回自己屋了。 孟春晓:“……。” 好嘛,二哥不回来,老娘连晚饭都不给我做了。 扭头对正在装傻充愣的孟州说:“晚上去你家吃。” 孟州连忙说:“行啊,三叔你先歇会儿,我回去张罗着。” 把行李放到自己屋,在家里转了一圈,除了老娘外,就没一个活人了。 蹑手蹑脚来到老娘屋外,抻着脖子往里瞧了一眼,老娘正面朝里面躺在炕上生闷气。 撇撇嘴转身出了大门,往孟州家走去。 “三儿,回来了啊。” 孟春晓笑着对大队长说:“叔,我刚到家,你这是上哪?” 大队长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大棉袄,说:“去你家呗,找你有点事儿,你这刚回家,不在家陪你娘,出来晃荡啥。” 孟春晓苦笑道:“我二哥没回来,我娘心里难受着呢,嘿嘿,我这不是出来蹭饭嘛。” 大队长立马拉着他的胳膊说:“走,上我那吃,你不是喜欢喝老母鸡汤吗?我让你婶给你做,咱爷俩边喝边聊,酒喝的差不多了,正好喝老母鸡汤。” 孟春晓一听要陪大队长喝酒,心里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叔,下次,我都跟孟州说好了,去他家吃。” 大队长瞪眼道:“咋了?在外面上了两年学,就开始嫌弃叔家的饭了?” “哪敢!”孟春晓陪笑道,“行,我听叔的。” 大队长满意地笑道:“这才对嘛,走,外面冷,到家上炕咱爷俩先喝着。” “那我先去孟州家知会一声。”孟春晓感觉头大,打算脚底抹油。 大队长却不给他机会,拽着他的胳膊不放,说:“我让三嫚儿去一趟,把孟州也喊过来,省得他在背后嚼我舌头。” 大队长家的炕上常年摆着小矮桌,几下就摆好了酒桌,满满的一桌凉菜,肥腻的猪头肉,醋拌白菜丝儿,腌萝卜条,花生米,咸鸭蛋,还有一盘风干的黄花鱼。 “叔,你不会是把过年的菜都端上来了吧?” 大队长给他倒了杯酒,嘿嘿笑道:“这算啥,也就是你来了。我要是不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婶第一个就不答应。” 孟春晓笑道:“这话说的,把我当外人了不是?” “来,咱爷俩走一个?” 孟春晓端着杯子,一脸为难道:“一半吧。” 大队长鄙视道:“跟个娘们儿似的,干了!” 闭着眼睛干了一盅,孟春晓辣得龇牙咧嘴。 大队长哈哈大笑:“行,是石湾村的爷们儿,吃菜吃菜。” 看到大队长要给自己倒酒,连忙抢过瓶子,说:“叔,我来我来。” 倒完了酒,吃了几口白菜丝儿,孟春晓端起杯子说:“叔,这个我敬你,刚才看了新修的路,又宽敞又平坦,在上面走着舒坦!” 大队长哧溜一声干了酒,笑眯眯地说:“还行吧?还满意不?” 孟春晓说:“行,满意!这钱花的值了!” 大队长抬抬下巴,示意他把酒干了。 孟春晓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硬着头皮把酒喝了。 “三儿啊,你这事儿办得好,咱们大队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不对你竖大拇指的。公社的刘主任还记得不?路修好那天,他当着全体社员面,狠狠地表扬了你。后来公社开会时,又把你当成典型点了名,叔沾了你的光,在咱们云河公社几十个大队长面前挺直了腰杆子。”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五章 酒后真言 孟春晓知道大队长要面子,笑着问:“灶头村的王大队长脸红没?” 大队长被挠到了瘙痒处,乐得哈哈大笑:“咱们村刚修路时,王瘸子还在我跟前说风凉话,话里话外咱们石湾村穷,说什么别修到一半修不下去了。我呸,他挖沙赚点钱尾巴就翘起了,不知道自己姓啥,我都懒得搭理他。你是不知道,现在王瘸子老远见了我都绕道走,嘿嘿,他没脸啊!” 正说着,孟州来了,嘴里抱怨着道:“大队长,你不地道啊,咋跟土匪似的,半路劫道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大队长抄起扫炕的扫帚作势要打。 孟州眼皮都不抬一下,偏腿上了炕,自个儿倒了一盅酒,撇嘴说:“人家王瘸子也不少赚钱,咱们修路用的沙就从他那买的,一吨一块五,还是友情价,往外卖都是两块钱,这哪是挖沙?这是挖金子。你就不怕以后他反过来压你一头?” 大队长说:“挖沙有啥出息?等过两年咱们村把大理石厂办起来,他王瘸子保准在老子屁股后面一路吃灰。” 孟春晓说:“叔,你说得对,别看挖沙现在赚钱多,可咱们村那条河就那么长,挖个几年沙子没了,他们还能挖什么?而且沙子属于最基本的建筑材料,很难进行深加工,附加值低,没什么前途。” “深加工?附加值?啥意思?”大队长一脸迷糊。 不待孟春晓开口,孟州抢过话头说:“深加工就是把原材料加工成半成品或成品,比如说粮食吧,刚脱了粒儿的小麦是原材料,卖不了几个钱。可如果把小麦磨成面粉能吃了,这叫半加工,面粉的价格比小麦高不少吧,这就有附加值在里头。如果再把面粉做成大馒头,这叫深加工,价格又高了不少,同样附加值也多了。” 大队长听得一愣愣的,“你咋懂得这么多?” 孟州嘿嘿笑道:“跟俺三叔学的。” 大队长感慨道:“不愧是大学生,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三儿,那你跟叔好好唠唠,这大理石怎么深加工,那个什么值能有多少?” 孟春晓虽然没干过装修,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再加上买房子的时候专门了解过,所以对大理石的用途并不陌生。 “大理石的加工方式那可多了去了,最常见就是大理石地砖,还有大理石外墙,再有就是大理石台面,比如桌子、卫生间、窗台等等都用得上,另外大理石还能做各种工艺品,工艺品可比建装材料更赚钱。” “拉屎拉尿的地方也铺大理石?这也太会享受了吧?咱们农村人哪有这么讲究?”大队长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孟春晓笑着说:“卖给城里人呗,盖楼房都用得上。再说了,农村人咋了,以后咱们村家家户户住小洋楼,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队长只当他说笑话,哼了一声道:“小洋楼有啥好的,吃饭睡觉跟拉屎拉尿都在一块,闹心不?反正我是不会住的,还是大瓦房好,住着踏实。” 孟州说:“三叔,听你这么一说,要想干好这事儿,肯定得上机器吧?大理石跟砖坯不一样,又硬又大,没有机器纯靠手工,根本打磨不平。” 孟春晓说:“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是我不建议现在就开发大理石,咱们村没有加工技术,费力不讨好。” 大队长自个儿闷了一盅酒,笑着说:“让国庆帮忙造一台机器不就得了。” 孟州一拍脑门说:“对呀,二叔连飞机汽车都能造,造台机器不跟玩似的。” 孟春晓:“……。” “光顾着喝酒了,差点忘了。三儿,上次你给的一万块钱没用完,剩了三千。本来还能剩更多,可不知道咋回事,年底这俩月水泥价格蹭蹭往上涨,有钱还买不到,我是求爷爷告奶奶,求到公社刘主任头上,才把水泥置办齐了。” 孟春晓说:“叔,剩下的钱就留在大队吧,以后修路修桥用得上。” 大队长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放心,每花一笔钱,我都让大队会计上了帐。明儿你跟我去趟大队部,查查帐。” 孟春晓笑着问:“叔,我要是信不过你,能把钱交到你手上吗?” “这话我爱听!”大队长大笑,紧接着又道:“不过这是两码事,你要是不好意思去大队部,明晚我把账本送你家去。” 孟春晓只好说:“得,那我就去瞧一眼。” 晕乎乎地被孟州送回家,三姐儿看他喝得满脸通红,不停地埋怨他闲的没事儿跟大队长喝酒干啥。 谁不知道大队长好酒如命,以前穷得没饭吃的时候也得喝,石湾村酿地瓜烧就是他带的头。 这两年条件好了,他算是彻底放开了,早上二两,中午三两,晚上二两,顿顿不断。 不管什么时候在村里碰到他,老远酒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 三儿跟这种人吃饭喝酒,不是自讨苦吃是啥? 孟州把人送到了,不敢多留,生怕过会儿三姑连他都埋怨上。 三姐儿把他按在椅子上,打了盆温水给他擦脸。 孟春晓借着酒劲儿抱着三姐儿的腰,说:“姐,这个家就属你对我好了,娘不待见我,二哥有了媳妇儿就把我这个弟弟给忘了,四姐老拿白眼珠子瞪我,也就三姐你疼我。” 三姐儿哭笑不得道:“三儿,你喝了点猫尿也开始耍酒疯了?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浑话?” 孟春晓抬起头说:“我没说浑话,本来就你最疼我了。姐,开春你就嫁人了,我舍不得你。” 三姐儿红着脸在他脑门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还说不是浑话!”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总算没白疼三儿,这小子知道体贴人了。 可下一刻,她又不由不多想,三儿平时都是乐呵呵的,今儿这是咋了?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啥委屈? “三儿,心里有事儿别憋着,跟姐唠唠呗。” “没事,就是一想到你要走了,我就舍不得。” “好了好了,都多大人了,也不嫌害臊,来,姐再给你擦擦脸,赶紧回屋睡觉,等明儿醒了就好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粉条厂 早上醒来,孟春晓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昨天在大队长家喝的那些土酿酒,入口时没什么感觉,后劲儿却不小。 洗漱完,看到三姐儿,突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就觉得难为情。 三姐儿像是没事一样,笑哈哈地说:“难受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多喝。我和娘都吃过了,饭给你坐在锅里,我得赶紧去粉条厂。” “我也去看看。”孟春晓没啥胃口,拿了个馒头,边走边吃。 所谓的粉条厂其实只有三间破草房,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四处透风。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原来是大队的小学,72年复课,因为缺老师,石湾村的小学跟灶头村的合并了,这三间教室也就荒废到现在。 “姐,你咋找这么个破地方?” “你还挑三拣四,有个地方就不错了,这还是我跟大队长租来的,租了三年,一年五十块钱呢。” 今天起床晚,这时候已经八点多,里面都干得热火朝天了。 三姐儿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个人分工明确。 从门口的地窖里抬上一筐筐地瓜,就地分选,整个都烂了的直接扔掉,将坏的部分挖掉。 挑选好的地瓜放在水池子里洗掉泥,下一步粉碎压榨,将榨出来的淀粉收集起来,兑水后加入明矾制作成粉芡。 把装粉芡的木桶抬到大锅旁,舀一勺子粉芡倒进专门的漏勺中,掌勺的人缓缓地移动漏勺,等粉芡下到沸水里后,旁边的人轻轻地摇晃大锅,防止粉芡粘锅。 粉条成型后捞出,马上被搭在木棍上,然后拿到外面晾干。 水汽四处弥漫,根本看不清人,跟着三姐儿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孟春晓决定以后再也不吃粉条了。 三姐儿热得够呛,拿着毛巾擦擦汗,笑着说:“三儿,你是大学生,给姐提提意见呗。” “姐,真要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孟春晓看着她手中那条脏兮兮的毛巾,嗓子眼一阵发痒。 “我跟你置气干吗?你说就是了。” “姐,你知道粉条厂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就一个字儿,脏!” “脏?哪脏了?”三姐儿看看这看看那,都挺干净的,没觉得哪里脏。 孟春晓掰着手指头开始给她算:“第一,原材料的卫生就没做好,洗地瓜的水多久没换过了?按理说应该洗一批地瓜换一次水,刚才我都看见了,池子里的水都了,底下全是泥。” 三姐儿说:“天这么冷,弄点水不容易,把泥洗掉了就行了。” 孟春晓翻翻眼皮没搭理她,掰着手指头继续道:“第二,生产环节的卫生不过关。制作粉芡的那几个人,竟然在池子里用脚踩,姐,你知不知道,现在一想起我吃过这里制作的粉条,我就想吐。还有,里面这么热,怎么都光着膀子?汗出的勤,不是都滴进芡里了?再有,怎么不戴口罩?打个喷嚏鼻涕口水都进锅里了。” 三姐儿知道他说得都是事实,尴尬地笑笑,说:“三儿,咱们只是个小厂,小打小闹,用不着这么讲究吧?” 孟春晓摇摇头说:“姐,你这么说我可不认同,小厂咋了,小厂就能成为不讲卫生的理由吗?别忘了,粉条是用来吃的,万一人家吃了咱们的粉条出了事儿,咋办?食品安全无小事,一旦出事封厂罚款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坐牢!” 三姐儿心里打了个突:“没你说得这么严重吧?” 孟春晓没好气道:“姐,你这种思想要不得,等出了事儿就晚了!” 三姐儿听他说得这么吓人,开始认真起来,拉着他来到外面,说:“三儿,还有啥?你都说出来,姐听你的。” “还有,粉芡里面的添加剂太多,你不能为了粉条好看,就乱加东西吧。像什么明矾能不加就不加,这玩意儿吃多了容易重金属中毒。” “啥金属?” “重金属,就是化学元素周期表中铜元素以后的金属元素,得,跟你说不清,反正你知道明矾吃多了不好就行了。” 三姐儿有些犹豫道:“人家都喜欢买那种白花花的或者焦黄的粉条,如果不加明矾,做出的粉条黑不溜秋的,不好卖啊!” 孟春晓自信道:“姐,我教你一招,不但能让你的粉条卖得更好,而且还能卖出高价。” 三姐儿狐疑道:“三儿,你可别说高兴话哄姐。啥法子能这么好使?” “姐,以后卖粉条时,你得这么说,对了,咱们这个粉条是啥牌子的?” 三姐儿翻了个白眼儿说:“牌子?粉条就是粉条,还啥牌子?” 孟春晓也是无奈,只卖东西赚得都是小钱,只有卖牌子才能赚大钱。 “你还是赶紧想个牌子,以后打出了名气,牌子可就值钱了。” 三姐儿搞不懂他的想法,也懒得想,随口道:“那就叫石湾粉条呗。” “行,石湾牌粉条。你不是还做粉皮、豆腐干嘛,以后就叫石湾牌粉皮,石湾牌豆腐干。” 三姐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还有完没完?” “给你上课呢,别人我还懒得说呢,不知道好赖。”孟春晓委屈不已,嘟囔了两句,一看三姐儿瞪眼睛,连忙说:“姐,有了牌子后,就好办多了。以后卖粉条时,你就说咱们石湾粉条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没有任何添加剂,健康安全,原汁原味儿。” “你说些啥?姐怎么一句没听懂?”三姐儿听得晕头转向,总觉得不靠谱。 孟春晓有点抓狂,这么多经典的广告词都说出来了,三姐儿居然听不懂,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姐,这样吧,回家后我给你写个文案,把石湾牌好好包装一下,你就按照我的文案来卖粉条,别的不敢保证,保证能让你的粉条红遍咱们峰台地区。” 三姐儿更晕了,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难道自己太笨了? 不过既然三儿打了保票,她决定信他这一回,再怎么说,三儿是高考状元,北大的高材生,脑子活,或许这个主意真的有用呢。 “那你还愣着干啥,赶紧回家写那个什么案!” 孟春晓说:“急啥急!你先把活儿都停了,别浪费地瓜了。” 三姐儿急道:“那哪行!年底正是赚钱的好时候,停了多可惜。” 孟春晓耐心解释道:“姐,你得把目光放长远,吃点小亏是为了将来赚大便宜。你要是信我,就把工停了。要是舍不得这点小钱,就当我啥都没说,你自个儿玩吧。” 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三姐儿心里再不舍,也只好点头。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早恋 孙校长办公室的门没关,孟春晓趴在门框上往里探头,“孙校长,我来看你了。” 孙校长抬起头,笑着说:“孟春晓,稀客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孟春晓把茶叶放在茶几上说:“回来一个星期了。孙校长,知道你喜欢喝碧螺春,我就弄了一斤,您别嫌少。” 孙校长没跟他客气,说:“上次你送的我刚喝完,没办法,都知道我这里有好茶,一个个的都来打秋风。” “孙校长,去年咱们学校不错啊,刚才在校门口宣传栏上看到,峰台地区文理状元都是咱学校的,理科状元还是省第三名。” 孙校长哈哈大笑,手指着他说:“你呀你,来我这邀功呢。” 孟春晓嘿嘿笑道:“哪有,纯粹是替咱学校高兴。” 孙校长哪看不出他那得意劲儿,乐不可支道:“你甭跟我打马虎眼,实事求是,去年一中大丰收,你孟春晓功不可没!咱们一中上上下下,没一个不感谢你的。” 听到孙校长的表扬,孟春晓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虽然没赚到复习资料的钱,不过能换来家乡父老的感谢,也值了。 孙校长看了他一眼,说:“唯一遗憾的就是,去年没一个考上清华北大,最好的就是南大,桂雪你认识吧?” 孟春晓点头说:“高一一个班的,熟着呢。” 孙校长说:“她估分保守了,按她的分数其实能去清华北大,最后却去了南大地理系,还有一个去了复旦,两个去了山大。” 孟春晓笑着说:“这几所学校都很好嘛,您呀,也别太苛求了。” 孙校长失笑道:“你倒是安慰起我了。哦,对了。” 说着,孙校长解下钥匙,弯下腰打开办公桌的柜子,从里面搬出一个硕大的牛皮纸包裹,放在桌子上,说:“这里是一万八千块钱,你拿着。” 孟春晓疑惑道:“孙校长,您这是……。” 孙校长说:“估摸你这两天要来,我提前让会计把钱取出来了。咱们峰台地区的复习资料基本上被一中包圆了,实赚了两万一,我没跟你客气,扣下三千作为一中今年的杂费,剩下一万八,都在这了,你点点。” 孟春晓说:“孙校长,钱我就不拿了。您先听我说,我的意思是用这笔钱成立一个奖助学金,以后卖复习资料赚得钱也放进来,你觉得咋样?” 孙校长说:“可以是可以,不过用不了这么多,你要是真想成立奖助学金,五六千块钱就够了。” 孟春晓说:“剩下的钱就用来买书,我在学校的时候,图书馆里没几本新书。”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孟春晓又去教师办公室转了一圈,喝了一肚子茶,眼看快十一点半了,赶紧告辞离开。 今天他的主要任务是接四姐儿,顺带着看看老师。 “四姐,考得咋样?”一见面,孟春晓就给四姐儿来了个下马威。 四姐儿甩了个白眼儿说:“要你管!你啥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几天了,还去宿舍拿行李吗?” 四姐儿踢了踢脚下的手提包,说:“都在这了,今天一早我就收拾好了。” 孟春晓刚要弯下身子提包,就听身后有人说:“孟春实,我送你去车站吧。” 回头一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猥琐”地盯着四姐儿。 不知道为什么,孟春晓非常反感他看四姐儿的眼神,语气不善道:“你谁啊你?” 四姐儿赶紧拉了拉他,说:“三儿,别这么没礼貌,这是我同班同学。” 男生这才注意到孟春晓的存在,尴尬地笑笑,伸出手说:“我叫宋乐青,你就是孟春实的弟弟孟春晓吧,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我也经常听孟春实提到你。” 孟春晓稀里糊涂地握了手,心里一阵腻歪,啥叫孟春实经常在你面前提我,四姐儿跟你很熟吗? 宋乐青自来熟道:“我帮你拿包吧。” 孟春实笑着说:“让他拿着吧,咱们走。” 看着四姐儿和宋乐青有说有笑的样子,孟春晓一时没反应过来,似乎他俩真的很熟。 宋乐青说到做到,一直把孟春实送上班车。 整个过程,孟春晓都是晕乎乎的,心里有好多话要问四姐儿,可她光顾着跟宋乐青说话了,根本找不着机会。 上车坐下后,孟春晓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姐,他谁啊?” 四姐儿对着窗户玻璃整理着头发,说:“宋乐青呗,不是介绍过嘛。” 孟春晓被她呛得不轻,没好气道:“我不是问他名字,我的意思是,你俩的关系。” “同学啊,跟你说过了。” “不是,我是说……,哎呀,你俩是不是那个……。”孟春晓双手比划着,急得都快出汗了。 四姐儿终于回过头来,翻着白眼珠子说:“你是问我跟他是不是谈恋爱?” 孟春晓:“……。” 孟春实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啥眼神?” 孟春晓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姐,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以早恋为耻?” 孟春实哼了一声说:“谈恋爱有啥可耻的,再说我也没跟他谈恋爱。” 孟春晓一副傻子才信的表情,“都送你回家了,还不是谈恋爱?” 孟春实淡然道:“至少现在没正事开始。” 孟春晓差点吐血,幽幽地说:“姐,你这还叫没开始?要是开始了,我是不是直接得叫姐夫了?” 孟春实撇撇嘴说:“随你,你叫他哥也行。三儿,我跟他约好了,只有考上大学,并且在同一个城市,我才考虑是不是跟他谈恋爱。” 孟春晓愣了半晌,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竖起大拇指:“姐,我现在对你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真的,姐,你今天刷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孟春实冷哼说:“你说的是反话吧?” 孟春晓赶紧摇头说:“骗你是孙子!” 孟春实这才笑道:“谅你不敢!不过啊,三儿,这事儿天知地知……。” 孟春晓立马接上:“你知我知,嗯,还有你对象也知。” “啥对象?难听死了。没影儿的事儿,别乱说。就是以后成了,也是男朋友。对了,三儿,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跟姐说说,姐替你把把关。” 孟春晓:“……。”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后顾之忧没了 腊月二十四,二姐一家三口过来了。 二姐夫将一台笨重的收音机放到桌上,对孟春晓说:“三儿,这是姐夫送你的。” “谢谢姐夫。”孟春晓其实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首都也不是没卖的,赵立人曾送过他一台,被他顺手给了苏梅。 老娘瞧着稀罕,转着圈打量着,却不敢用手摸,“这得不少钱吧?” 王茂松说:“百十来块钱,不贵。” 孟春华呸了一声,说:“充什么大尾巴狼?挣俩钱就得瑟起来了,德性。” 老娘这次难得跟二姐站在一起,数落着王茂松:“不是我说你,你和春华背井离乡不容易啊,赚了钱不赶紧存起来,买这玩意儿干啥?给三儿用白瞎了。” 孟春晓没想到躺着也能中枪,本来还想要留给老娘听戏,现在他改主意了,就是砸了扔了也不给老娘! 四姐儿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胳膊,眼睛里充满了渴求,孟春晓立马说:“姐,你拿去用吧。” 老娘一听不干了,张着胳膊护着收音机说:“这是你二姐夫给三儿的,你拿去做啥?” 四姐儿从老娘胳膊下钻过去,抱起收音机撒丫子跑回自己屋了,把老娘气得直跺脚。 没一会儿,四姐儿屋里传来邓丽君的歌声。 王茂松笑道:“得,四妹原来早有准备。” 孟春华向孟春晓打听苏梅的情况,然后问老娘:“孩子的衣服你做了吗?” 老娘翻翻眼皮说:“没空做。” 孟春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急道:“娘,你这个做奶奶的不给孙子孙女准备小衣裳,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 老娘被她呛得自觉得理亏,嘟囔道:“过年都不回来,我哪还有心情做衣裳。” “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孩子生下来没衣服穿,你就等着哭吧。” 老娘磨蹭了一会儿,灰溜溜地回自己屋,开始翻箱倒柜找布料。 孟春华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孟春晓在一旁欢快地嗑瓜子儿,一会儿功夫脚下就一堆瓜子皮,不禁好笑道:“三儿,你属老鼠的啊,小嘴吧嗒吧嗒的,家里的瓜子儿都让你吃了。“ 孟春晓吐了瓜子皮,说:“姐,你想吃我给你嗑皮。” 孟春华白了他一眼:“甭跟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桂雪跟你很熟吗?” 孟春晓说:“同学,还行吧。咋了?” “咋了?”孟春华笑呵呵说:“她现在跟我混得很熟,有事没事就往我那里凑。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可后来我就纳闷了,她咋动不动就把话头往你身上扯。” 孟春晓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姐,你逗我玩呢。姐夫,二姐可真会开玩笑。” 王茂松笑得一脸暧昧,“嘿嘿,你二姐没骗你,说实话,连我这个当姐夫的都看不下去了。那个小嫚儿可真会说话,见了面一口一个二姐,一口一个姐夫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 孟春晓顿时急了,脸红脖子粗道:“你们两口子合伙蒙我!” 孟春华撇嘴说:“爱信不信,她让我给你带个话,寒假里有空去县城找她玩。本来她是想去我家的,我借口家里忙没答应。这姑娘倒是外向,性格不错,我挺中意。” 王茂松跟她妇唱夫和:“对对,那小嫚儿的脾气很对胃口,会来事,爽利得很。” 孟春晓傻眼了,看看孟春华,又看看王茂松,“不是,你俩这是啥意思?” 孟春华笑着拍拍他的脸,又揉揉他的头发:“俺家的三儿是大小伙子了,都有姑娘喜欢了。哈哈,好了,你自个儿在这偷着乐吧,我去做饭了。” 目送着孟春华出了门,孟春晓脑袋里一团浆糊。 “二姐夫,她真的让我去找她玩?” 王茂松说:“我们仨一起坐火车回来的,县城分开前她特意跟你二姐说的,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三儿,咋耷拉着张脸,好事儿啊,你该高兴。” 孟春晓苦着脸说:“我不去。” 王茂松说:“你不去?你要是不去,信不信她能找上门来?” 孟春晓打了个哆嗦,以桂雪的性格,这事儿她还真能干出来。 王茂松觉得小舅子有点矫情了,人家姑娘都倒追了,他还端着臭架子干啥。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识分子的酸臭? 肯定是了,别看他摆了一副臭脸,没准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孟国庆不在家,这个春节过得有些平淡,没有了往年的热闹。 孟兰亭已经烧过三周年了,过年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跟大哥一起守完岁,十二点一过,给老爹烧了几刀纸,在地上洒了一瓶酒,就算祭拜过了。 初五,三舅带着两个儿子来走亲戚。 一进门,三舅就激动得说:“妹啊,知道不,你们老大媳妇娘家他们村发现了一座金矿!” “金矿?”老娘脸色变了变,自家的那些金子不就是从那弄来的? 三舅没发现老娘的异常,自顾说道:“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好家伙,他们连年都不过了,村里老老少少有一个算一个,没白天没黑夜地往家背金子。” 孟春晓听到三舅的大嗓门,从屋里出来,问道:“三舅,难道没人看着?” “怎么没人看着,这两天调来了解放军,在那站岗呢。可外地人哪能看得过来,人家住了几十年了,哪里有小路,哪里有小沟,门儿清着呢。” 孟春晓用力地握了握拳,这下好了,当地人这么一闹腾,他和孟国庆当时留下来的痕迹全都被抹平了。 再说了,即便被发现了也没啥,当地人弄得矿石更多,法不责众,上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进了屋,三舅继续说着金矿的事儿,滔滔不绝说得口干舌燥,仿佛他亲眼所见一样,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才想起带的东西,招呼道:“妹子,没啥好东西,就是自家种的小米,给国庆媳妇儿坐月子吃。” 老娘正愁没东西捎给苏梅,看着金灿灿的小米,高兴地说:“那我就收下了。哥,你们坐着,我去做饭。” 说完,拎着小米袋子脚步轻快地去了里屋。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货款 从三舅一家的穿着打扮来看,今年他家的日子应该好过了不少。 听二表哥说,这一年来他走街串巷揽木匠活,累是累了点,不过收入倒是不错,再干个一年半载,娶个媳妇儿不在话下。 “二哥,今年我家要起新房子,木匠活就交给你了。” 这次回来,孟春晓看到村里很多人家都盖了崭新的大瓦房,可自家的房子还是老样子,灰黑色的茅草屋顶,石头砌的院子,黄泥抹得墙面,狭小的木框窗户,大白天屋里黑咕隆咚的。 二表哥高兴道:“三儿,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肯定拿出最好的手艺,保证让你和小姑满意。你有啥想法只管说,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老娘耳朵尖,从厨房里窜出来说:“三儿,这房子好好的,盖啥新房子?” 孟春晓说:“娘,钱我来出。” 老娘一听这话,立马不吭声了,转身进了厨房。 三舅扑哧一笑,说:“你娘还真是……。” 孟春晓早就习惯了,笑着说:“我在学校赚了点钱,去年给大队捐了修路钱,我要是不把家里的房子扒了起新的,我娘面子上过不去,说不定外人还会在背后嚼舌头,说我沽名钓誉。” 三舅抽了口旱烟,点点头说:“你这话在理儿,虽说自古以来修桥铺路是造福乡邻的大善事,可不管咋样,还是得把自个儿家捯饬好了。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来着,修身齐家平天下。三儿,你可不能学武训。” 孟春晓失笑道:“让我学武训我也学不来,再说也不能学他,主席都专门写文章批判过他。” 三舅笑着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看到二表哥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孟春晓说:“二哥,我不常回来住,具体怎么盖房子,要打什么家具,你问我娘。回头你把队伍拉起来,核算出总数给我。” “三儿,你的意思是……。” 孟春晓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盖房子的事儿就拜托二哥了,买什么料,找什么人,你作主,我只负责出钱。” 二表哥激动得满脸通红,又有些不敢置信,说:“三儿,你不怕我干差了?” 孟春晓说:“你要是干差了,砸的是你自个儿的招牌和吃饭的家伙。” 二表哥连忙保证说:“三儿,难得你看得起我,没得说,你就瞧好吧!” 三舅看老二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心里很是发虚。 如果只是做木匠活儿,打几套家具,老二肯定没问题。可这是起新房子啊,老二连个大梁都不会上,他能干得好吗? 可别牛吹出去了,到时候新房子盖塌了,不仅砸了自己的招牌,而且还得被小妹一家埋怨,搞不好这门亲戚都得黄! “三儿,这事儿你得再好好想想,别这么急做决定。” 二表哥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爹……。” 三舅抬起手示意他闭嘴,咬着旱烟锅子,语重心长道:“三儿,你让你二哥当这个包工头,我知道你是为他好,想拉他一把。可你二哥是啥东西,你三舅我心里门儿清。他做木匠还行,盖房子他不行。你要是真把活儿交给他,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二表哥心里那个气啊,有这样的爹吗?不帮忙不说,还净扯后腿。 “三儿,别听我爹瞎说,我虽然没盖过房子,也不懂盖房子,可我懂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不会,就找会的人来做。我只负责木匠活儿,至于其他的,我找咱们这里最好的熟手,保证不会干差了!” “二哥,我信你。”孟春晓觉得二表哥并非那种头脑一发热啥都不顾的人,把活儿交给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三舅看他俩私自做了决定,又不好说什么,心里既替老二高兴,又替他担忧。 狠狠地抽了两口烟,三舅在鞋底下磕了磕烟锅子,说:“三儿,三舅帮你看着,谁要是敢胡来,我拿鞋底抽死他。” 三姐儿踩着饭点回来的,一进门就吆喝:“哎呦,累死我了。三舅来啦,过年好啊。” 三舅打量着这个外甥女,奇怪道:“你不是开春结婚吗?咋把头发给铰了?” 这边结婚有很多讲究,比如女方出嫁前要铰脸盘头,头发太短盘不起头会让人笑话的。 三姐儿根本不在意这些小细节,甩了甩头说:“以前头发长,在粉条厂里呆一会儿就头皮发痒,短发好,轻快,还讲卫生。” 三舅不好再说什么,岔开话题问:“怎么听说年前粉条厂停工了?是地瓜不够了?你早跟我说嘛,我家地窖里还有好几千斤呢。” 三姐儿笑着说:“那倒不是,我啊,打算把粉条厂的卫生好好搞搞。” “搞卫生?”三舅一脸茫然,“卫生一个晚上就搞好了,哪用得着停工啊?耽误一天得少赚多少钱!” 三姐儿说:“不是简单搞卫生,厂房得翻修,水泥铺地,白灰粉墙,窗户开两米,反正好多事儿要干呢,起码得一个月。” “你这不是花冤枉钱吗?”三舅更糊涂,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大兴土木,难道是钱多得烧坏了脑子? 三姐儿觉得跟他说不明白,于是就把孟春晓抬了出来,手指着他说:“三儿让我这么干的,他是大学生,一肚子的道理。不止呢,他还给我出谋划策怎么能把粉条卖出高价。” 三舅释然地笑了,说:“原来三儿的主意,那准差不了,大学生的脑袋聪明着呢。” 过了初六,孟春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校了。 傍晚,三姐儿从粉条厂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一到家就去了自己屋。 孟春晓前后脚地去敲她房门,三姐儿在屋里说:“不饿,不吃。” 孟春晓说:“姐,我啊,三儿。” 三姐儿打开房门,勉强笑道:“三儿啊,有事?” 孟春晓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说:“没啥事,这不过两天就要走了,舍不得你呗。” 三姐儿被他逗笑了,说:“你也就这张嘴了。咋了,三儿,你走这么早干啥?” 能不早走吗?他这两天一直犹豫,是不是去县城找桂雪,可一想到二姐二姐夫说的话,他吓得就不敢去了。 只是这事儿没法说出口,他更不好意思让三姐儿知道,如果三姐儿知道了,凭着她的大嘴巴,第二天整个石湾村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他孟春晓自认为是个纯爷们儿,哪能让别人笑话? “那个啥,回学校有点事,还有二嫂快生了,我怕二哥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过去还能搭把手。” 三姐儿没多想,说:“火车票买好了?” “孟州帮我买的。对了,姐,粉条厂弄得咋样了?” 三姐儿脸色有些不自然,说:“挺好的。” 孟春晓撇撇嘴说:“姐,你跟我一样,都不会演戏,你高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我又不是外人,有啥事你就跟我说说呗。” 三姐儿爬上炕,靠在炕头上,揪着扫炕扫帚,闷声说:“粉条厂的钱不够了,我心里烦得慌。” 孟春晓纳闷道:“不应该啊,去年粉条不是卖得很火吗?” 三姐儿白了他一眼说:“你个书呆子。不错,粉条是卖得火,可货款没都收上来,外面还欠着两万多呢。” “这么多!” 三姐儿说:“准数是两万六千八,幸亏腊月里你姐夫帮我要回了一万二,要不姐连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章 侄女 “压货款。”孟春晓一语道出了三姐儿面临的问题。 流动资金就是王道,这是他很久之前听过的一句话。 为什么某东年年亏损,却依然能坐稳国内电商第二把交椅,关键就在于其强大的现金流量。 资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拿着别人的钱赚自己的钱,还不用付利息。 压货款是古今中外的商业惯例,只要是做生意的,都得面对这个问题。 在生意刚起步,手头没有多少流动资金的情况下,更为常见。 三姐儿遇到的问题就是典型的压货款和要账。 年底要账是生意人最头疼的一件事,求爷爷该奶奶,恨不得给人当孙子,什么招都使出来了,还不一定要得到。 要账难的问题,从改革开放之初就开始冒头,一开始是最简单的赊账要账问题。 比如三姐儿现在所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用后世的话说,只涉及厂家和总经销商,这种关系比较单一,最好解决。 等再过几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私营经济蓬勃发展,企业从单打独斗逐渐走向产业链协同,如此一来,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之间一旦互相欠账,很容易形成三角债。 到九十年代,集体企业、私营企业,以及国有企业之间的三角债甚至都惊动了中央。 连国家都觉得头疼的问题,孟春晓这种小人物更是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发挥死缠烂打的精神继续要帐。 三姐儿看他眉头挤成一团,叹了口气说:“其实都怪我,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他们赊货。你姐夫也劝过我,说多少得收点定金,我没听他的,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姐,你还差多少钱?我还有点,你拿去用。”孟春晓这次回家带了两万块钱,前两天给老娘一万,用来盖新房子,手头还剩一万。 三姐儿摇头说:“你那点钱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你就不想先听听我有多少钱?” “充其量千八百的。” 孟春晓竖起食指说:“一万,还不要?” 三姐儿立马爬起来,抓着他的胳膊问:“三儿,你哪来这么多钱?哄我是吧?”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在学校里编复习资料,赚了点钱。” “是啊,你是说赚了点钱,你家一点钱是一万啊!” 孟春晓嘿嘿笑道:“我胃口好,一万块钱在我眼里真不算钱。” 三姐儿翻着白眼珠说:“三儿,你不吹牛能死啊!行,既然你口气这么大,那这钱我就收下了。” 孟春晓马上说:“我这就去拿钱。” 孟春晓很快回来了,把手里的包扔在炕上。 三姐儿打开包,里面一沓沓大团结,数了一遍,正好一万。 “三儿,姐不白要你的钱,算你利息。” “姐,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那这样吧,这一万块钱算作你的份子钱,二选一,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二选一还不行,那这钱我不要了,我只能去找你姐夫筹钱,以后结了婚,姐就得看你姐夫脸色了。” 孟春晓被她的歪理弄得哭笑不得,说:“行,听你的,你随便给点就成。” 三姐儿从枕头下拿出算盘,哗哗地打了一会儿,说:“算你三成,咋样?” 孟春晓笑嘻嘻道:“我没意见,等你有了孩子,我就送给我外甥。” 三姐儿撇嘴说:“随你,只要你舍得就行。” …… 走的时候,孟春晓没跟二姐二姐夫打招呼。 这一路差点没把他和孟州累死,东西太多了,都是亲戚捎给苏梅坐月子的。 小米、麦乳精、豆粉、小米、红豆,装了满满一麻袋。 其实很多东西首都都有,花钱就能买到。 可这些都是亲戚的心意,不带上说不过去。 在火车上睡了一路,下了火车,没找到孟国庆。 “孟春晓,瞅啥呢!” 肩膀上挨了一巴掌,回头一看,是赵立人。 赵立人紧赶慢赶过来的,跑得满头大汗,拎起麻袋,说:“孟哥来不了了,二嫂要生了,已经送医院去了。” “怎么这么早?不会有危险吧?”孟春晓急得声调都变了。 “也就提前十来天,我妈说正常,没事。” 首都的天空阴沉得厉害,公交车开到半路,雪终于落下来了。 到家时,雪已经下大了。 把东西扔下,孟春晓跟着赵立人骑车来到医院。 找到孟国庆时,他怀里正抱着个婴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哥,生了?” 孟国庆看他来了,咧着嘴说:“刚抱出来,是个女孩儿。” 孟春晓瞅着侄女皱皱的小红脸,说:“咋这么丑。” 孟国庆不高兴道:“小孩儿都这样,你出生时更丑。” 赵立人问:“哥,大侄女起名字了吗?” 孟国庆笑着说:“起了,你二嫂起的,叫孟雪。” 赵立人说:“还真应景呢,外面可不是正在下雪嘛。” 孟春晓心里却感慨命运的巧合,他的姐姐不就是叫孟雪吗? 苏梅在医院里观察了两天就出院了。 到家时,赵立人妈已经把炕烧热了。 苏梅抱着孩子刚上炕,孩子就哇哇地哭起来。 赵立人妈说:“这是饿了,快喂奶。” 说完,回头瞅了瞅孟春晓,孟春晓连忙退了出来。 半夜里正睡得香,突然被小侄女的哭声吵醒了,一晚上哭闹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刚睡着就哭,弄得他第二天不停地打哈欠。 自从有了女儿,孟国庆的心思都放在女儿和苏梅身上了,忙得脚不沾地。 看到二哥这么辛苦,孟春晓想帮帮忙,转了一圈却发现,做饭做不了,洗尿布下不去手,看孩子吧,苏梅的屋子不方便进,再说小侄女一看到自己就哇哇哭,被苏梅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回来两天,孟春晓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个多余的人,干脆搬出去得了。 吃完早饭,回屋收拾好行李,孟春晓来到厨房。 厨房的大锅里烧着水,热气腾腾,孟国庆正坐在马扎上洗尿布。 “哥,过两天就开学了,嫂子一个人怎么办?” 孟国庆扔下尿布,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你嫂子还没出月子,身边不能缺了人。” 孟春晓笑着问:“你怎么不让娘过来?” 孟国庆哼道:“你可别害我,咱娘就不会伺候人。” 孟春晓咧嘴一笑,看来二哥不糊涂嘛,如果让老娘过来伺候月子,估计没几天就得跟苏梅掐起来。 月子里的女人脾气更不好,多疑敏感,情绪化非常严重,老娘能看得惯才怪。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搬家 孟春晓在他旁边蹲下,说:“要不请个保姆吧。” 孟国庆脸色变了变,呵斥道:“胡说什么!” 孟春晓不解道:“咋了?” 孟国庆没好气说:“还请保姆,那我不成资本家了?” 孟春晓一阵无语,说:“请保姆怎么跟资本家扯到一起了?哥,现在都啥年代了,你的思想还这么落伍。按你说的,你去澡堂子里捏脚,那你也是资本家?” 孟国庆被他呛住了,过了一会儿说:“这是两码事,捏脚师傅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捏脚,保姆不一样。” 孟春晓气急败坏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哥,你说咋办?难道你想请假在家伺候月子?还是上完一节课赶回来给孩子换完尿布,再赶回学校?” 孟国庆愁眉苦脸道:“再想别的办法吧,反正保姆不能请。” 孟春晓第一次发现孟国庆原来也挺顽固,决定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洗了一会儿尿布,孟国庆突然说:“实在不行,我请小赵他妈过来帮把手。” 孟春晓嗤笑道:“哥,人家跟你非亲非故,你也张的开嘴。反正换成我,我是张不开的,我宁可多花点钱去雇个保姆。” 孟国庆白了他一眼:“保姆保姆,保姆就有那么好?万一请了个好吃懒做笨手笨脚的,那不得糟心死。” 孟春晓不以为意道:“找个知根知底儿的不就行了?” “说得轻巧,咱们外地人,咋找知根知底的?” “哥,首都边上有的是手脚勤快的大姑娘小媳妇,对了,赵立人他妈不就是昌平农村的嘛,你托她从老家寻个人。” 孟国庆有些心动,可还是嘴硬道:“咱们普通人家雇保姆真不行,会被人嚼舌头的。” 孟春晓笑呵呵道:“谁说是保姆了,咱们只是找个亲戚来家里帮忙伺候月子。” 孟国庆斜了他一眼,说:“这种鬼话谁会信?” 孟春晓说:“你甭管是鬼话还是人话,只要能用就是好话。哥,你觉得我这主意咋样?” 孟国庆说:“过会儿我去趟小赵家。” 孟春晓嘿嘿笑了笑,说:“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刚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孟国庆心里轻快,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有事,要不也不会凑过来闻屎尿味儿。”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有这么明显吗? “哥,我打算搬出去,周末也不过来住了。” “咋了?在这住不惯?”孟国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抬头问道。 虽然孟国庆说的是事实,可孟春晓却不敢承认,“没有的事儿,周末肯定来蹭饭吃。” 孟国庆低着头继续洗尿布,说:“行,搬出去吧。” 孟春晓愣了愣,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试探着问:“二哥,我是说我搬到我的房子去?” 孟国庆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打这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要是没我压着,你早搬过去了。你能在我这忍这么长时间,挺出乎我意料的。” 孟春晓尴尬地咳了咳说:“哥,你这话说的,其实我挺乐意在你家住的。” 孟国庆头也不抬道:“别,你就是想住,我也不留你。你在这除了吃饭睡觉,啥活儿干不了。” 孟春晓:“……。” “怎么,我说错了?”孟国庆白了他一眼。 孟春晓没好气道:“你不说实话能死啊!得,既然你用不上我,那我赶紧滚蛋。” 孟国庆说:“吃完午饭再走,我没空送你,让小赵帮你搬东西,还有,周末记得过来吃饭,我就不喊你了,你自觉点。” 孟春晓心里一暖,回头笑嘻嘻道:“哥,那我去跟二嫂说一声。” 孟国庆说:“去吧,声音小点,别把我闺女吵醒了。” 孟春晓:“……。” 苏梅听说他要搬出去,挽留了几句,就由他去了。 说实话,家里多了个小叔子,她这个当嫂子的确实觉得处处不方便,特别生了孩子后,相当不自在。 囿于孟国庆的面子,她不会说什么,也不会表现出任何不满,可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好在孟春晓很有眼力劲儿,主动搬了出去,这下她算是松了口气。 孟春晓的行李大部分在学校,这里的东西不多,最多的是书,打包好后,搬上耗子的三轮车,跟赵立人爬进后斗,十分钟后到了他的房子。 这座小院离学校最近,三间正房,还有几间放杂物厢房。 房间不多,三个人花了一下午打扫出来,又买了些生活必需品,一直忙活到天黑。 赵立人打发耗子去弄点吃的,晚饭就在家里解决。 “三儿,你早该搬出来了,自个儿住多好,我现在是特羡慕你。”赵立人四仰八叉地坐在靠背椅上,嘴里叼着烟。 孟春晓敲着二郎腿说:“羡慕不如行动。” 赵立人撇嘴说:“我不行,我上面有妈,下面还有两个弟妹。” 孟春晓知道他误会了,说:“又不是让你分家,房子买来也不一定非要住,租出去或者放在那,过个几年等它升值。实话告诉你,今后我还要买房子,而且要往南买,最好是买在皇城根下。” 赵立人纳闷道:“买那么多房子干啥,你就是钱多了烧得慌。” 孟春晓笑道:“我怎么会嫌钱多呢。赵哥,你也看出来了,最近物价飞涨,不趁早把钱换成保值的,最后钱会越来越不值钱。” 赵立人点头说:“那倒是,要不咱俩做个邻居?” “行啊,不过我可没时间找房子,你帮我留意着。” “包在我身上。对了,三儿,过年前你给我的首饰快卖完了,你手上还有吗?” 孟春晓摊摊手说:“都给你了,现在一件不剩,没了。” “咋了?都卖完了?” “春节前就出完了,” 赵立人遗憾地砸吧砸吧嘴,说:“可惜了,还有不少人要买呢。” 孟春晓说:“有人要买,你先记下。” 赵立人眼睛一亮:“三儿,原来你还有啊!” 孟春晓说:“现在没有,等过几个月。” 赵立人急道:“到底啥时候,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都是几个月,到年底也是几个月!你得给我个准信,我好打发他们。” 孟春晓想了想说:“暑假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进入80年代,校园里兴起了学英语的热潮。 班里的一些同学开始提前准备出国留学考试,宿舍里,教室的走廊里,校园里,英语角里,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练口语的人。 大二下学期的课程更紧张了,孟春晓一天到晚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 退缩是不可能的,开学时候说的那番话历历在耳,他只能硬着头皮,拼命地啃课本。 每天像上了弦的发条,精神绷得紧紧的,唯一让他感到放松的时候只有周末,一个人躲在家里,打开录音机,放着邓丽君的专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邓丽君的歌声早就在首都街头悄然响起,但还不能公开,因为她的歌声在这个年代还属于靡靡之音。 但这种面上的批判根本无法阻挡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对美好声音的向往。 所以,邓丽君专辑的盗版磁带在首都大街小巷非常热销。 如果谁手头有几盘邓丽君的正版磁带,那绝对倍儿有面子,要么说明这人路子广,要么说明这人有海外关系。 80年代,出国留学是一种时尚,而海外关系甚至是比出国留学都让人羡慕。 国门打开,一时之间,首都忽然冒出了各种各样的海外关系,年轻人出门就吹海外的表舅如何如何,仿佛打招呼不扯海外关系,就特没面子似的。 这些所谓的海外关系有真有假,反正除了当事人之外,没人知道真假。 但不管怎样,随着从海外回国探亲的人越来越多,众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外国货涌现出来。 街头的年轻人打扮得越来越时髦,喇叭裤和花衬衫成了时尚的代名词。这种人,老百姓都在背后酸酸的称之为假华侨。 甚至连老百姓畏之如蛇蝎的外国人,在首都街头也渐渐多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引起围观,可时间一长,首都百姓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都说国人保守死板,其实底层的老百姓是最会看风头的,也最善于学习和改变。 春江水暖鸭先知。年代变了,老百姓的思想观念转变得最快。 四个现代化的口号喊了两年,很多老百姓虽然理解不了四个现代化的含义,但他们却知道,越穷越光荣已经过时了。 学校的老师也在变,不再鼓励甚至禁止学生写作文开头戴高帽喊口号。 企事业单位也在变,有些心思活泛的单位领导,开始想办法搞钱给职工们发奖金发福利,不多,一个月5块钱就能让职工们感恩戴德。 工厂也在变,厂区里贴的是“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标语,喊的口号是“全面恢复生产”,而不再是“抓革命促生产”。 四月份,中行发行了第一批外汇兑换券。外汇券本来是给外国人、华侨、港澳台人士在大陆花的,但外汇券上附加的特权,让国人也开始对外汇券起了兴趣。 比如,用外汇券可以在友谊商店买东西。当时首都每户家庭一个月只能在友谊商店领到四包香烟,新婚夫妻才能领到糖吃,更不要说电视机,自行车,在外面有钱没有票也买不到。 但友谊商店里有的东西,凭着外汇券都能买到,还不用票。 外汇券的便利性,让它受到人们的追捧,没多久就被炒热了,黑市价格一天一个样。 赵立人在闲暇之余也当起了倒爷,可惜,他没什么门路,弄不了多少外汇券,只能小打小闹。 天气暖和了,胡同里多了不少推着自行车卖东西的农民,他们基本上都来自于京郊的农村,刚开始是不敢大声吆喝的,默默地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 很多人的自行车是用二手零件自己组装的,甚至有的是自己用铁管子焊接的,丑陋无比,却比正经工厂里生产的自行车更耐操。 常常看到有人骑着这种简陋的自行车,载着好几麻袋粮食,在大街小巷里灵活地穿梭。 除了粮食,卖得最多的东西是豆芽、豆腐和鸡蛋,甚至还有卖爆米花的。 小贩们什么都收,可以给钱也可以给粮票,如果家里有用不上的废品,也可也折价成钱。 当然,最受小贩欢迎的是粮票,首都粮票价值最高时,一斤可以当四五毛钱,而全国通用粮票甚至可以换一块二三毛钱。 小贩们收了粮票后,就会找人兑换成钱,赚中间的差价,运气好的话,一斤粮票能赚个三四毛钱。 到了六月份,市面上出现了草鱼、鲢鱼、鲤鱼。 老百姓多少年没闻着鱼腥味儿了,一看到活蹦乱跳的鲜鱼,两眼就直放光。 每天清晨,小贩们刚把鱼运过来,人们就一拥而上,一眨眼工夫鱼就被抢光了。 最好卖的是草鱼和鲢鱼,因为便宜,八毛钱一斤,还不用肉票。鲤鱼贵一点,一块二一斤,很少有人舍得买,所以小贩们一般不运鲤鱼,除非有熟客预定。 一到周末,孟春晓就会变着花样儿地做鱼吃,赵立人撞见了两次后留了心,周日晚饭前准时上门。 每次上门他都没空着手,要么提两瓶好酒,要么拎着点倒腾的稀罕物。 不过这次他却拎着两把暖瓶来了,一进门就问:“三儿,今儿吃啥?” 孟春晓忙活了半个下午,刚把鱼收拾出来,这家伙却掐着点来了,没好气道:“红烧鲤鱼,鲢鱼炖豆腐,水煮鱼片。你拎着暖瓶干啥?” “在饭馆打了点啤酒,今儿咱们多喝点。” 放下暖瓶,赵立人勤快地在院子里点起了蜂窝煤炉。 孟春晓刷完锅,把锅放在煤炉上,问道:“赵哥,这房子再不修我真住不下去了,前两天下雨,我昨儿回来发现卧室里漏雨了。” 一提起这事儿,赵立人就头大,之前他以为泥瓦匠和木匠很好找,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三儿,你是不知道,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哪儿都在查流动人口,崇文门那天天有外地人被整车整车地送到功德林,现在街上不要说乞丐了,连只耗子都不剩,你让我上哪找人啊。” “功德林?送那干啥?”孟春晓知道最近治安不好,清查流动人口也在情理之中。 “那有个收容遣送站,附近还关着反动派战犯。”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臭美的四姐儿 孟春晓想起在孟国庆家当保姆的那个小姑娘,问道:“你那个远方亲戚没事吧?” 赵立人笑道:“关她什么事儿,人家查抄的是盲流,我那妹子都在居委会登记过,看在我的面子上,秦大妈也不会乱说的。” “那就好,你那妹子要是走了,我侄女可就没人看了,我二哥肯定得抓瞎。” “照我说,让二嫂回家带孩子就是了,上啥电大。”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以后找媳妇儿,想要个女大学生呢,还是要个睁眼瞎?” 赵立人一点都不带打岔的,脱口而出:“当然是女大学生啊!” 孟春晓摊摊手说:“那不就得了,你这个小学还没毕业的都喜欢大学生姑娘,我二哥呢?夫妻之间得能说到一块去,这叫有共同语言。” 赵立人垮着脸说:“我也就想想罢了,女大学生?人家也看不上我。” 孟春晓笑着说:“人要是没有理想,跟咸鱼有啥区别?我听说过一个笑话,说是八岁的男人喜欢十八岁的姑娘,十八岁的男人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姑娘,一直到八十岁的男人,仍然喜欢十八岁的姑娘。” 赵立人被逗得哈哈大笑,一脸猥琐道:“八十岁的老头子能行吗?” 孟春晓嘿嘿笑道:“行不行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外一回事,最重要的是敢不敢想。” 赵立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对对,得敢想!三儿,我决定了,以后就找个大学生媳妇儿,要是找不到,我还就不结婚了!” 鱼做好了,两人一边吃鱼一边喝着啤酒,很快,一暖瓶啤酒见了底儿。 赵立人拿过另一个暖瓶,给他倒满酒,说:“行啊你,酒量见涨。” 孟春晓说:“大热天的喝啤酒爽快,就当喝饮料了。” 赵立人说:“那倒是。对了,三儿,眼看着快放暑假了,首饰咋样了?我这两天被人追着问,都怕了。” 孟春晓抿了一口啤酒,说:“放假我回趟老家,回来后再说。” 赵立人没再追问,端起杯子说:“那就行,来,走一个。” 大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又上了一个月的暑期课,八月中旬,学校放了半个月假。 孟春晓这次回去,主要为了找冯老头儿拿首饰。 去年寒假给他的一斤金沙,再怎么精雕细琢,大半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做完了。 今年的复习资料生意,又赚了不少钱,钱多的没地方花,只能用油纸包着藏在家里。 临走前,翻箱倒柜找出两包钱,点了一遍一共三万,装进手提包里。 走的时候,他只跟孟国庆打了声招呼,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装钱和换洗衣服的手提包,也就没往家里拍电报。 到了文昌县,坐上前往云河乡的班车,下了车直奔杨德家,坐下喝了会儿茶,然后骑着杨德的自行车回家了。 在熟悉的大槐树下停车,看着五间红砖红瓦的新房子,他以为走错地方了。 大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喊了一声娘,没人回应。 最西边的屋子里传来邓丽君的歌曲,四姐儿肯定在家。 回屋放下东西,在家里转了一圈,老娘不在,于是来到四姐儿屋。 四姐儿的门没关,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四姐儿光顾着照镜子,也没发现他。 “姐。” 孟春实吓得差点把镜子摔了,回头怒道:“三儿,你皮又痒了!” 孟春晓看她画了眉毛,还涂了口红,不禁好笑道:“你大白天的臭美什么,我都来好半天了。” “你这话说的,不白天打扮,难道晚上打扮给鬼看?对了,你咋回来了?”孟春实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轻轻拍脸,搞得她脸有多娇贵似的。 孟春晓说:“想你了呗,就回来看看。” 孟春实一副我信你才怪的表情,“到底干啥?” 孟春晓可不敢说实话,岔开话题问:“你考得咋样?” 孟春实说:“一般,肯定考不上清华北大,南大也考不上。” “那你报了啥学校?” “金陵农业学院,去跟二姐做个伴。” 孟春晓:“……。” “你啥眼神?咋了,瞧不起我啊。” “没有没有,这是一所好学校!” 孟春晓心里有些纳闷,四姐儿怎么报了这么一所学校,虽说这学校也算不错,其前身是中央大学的农学院,后来改名南农大,也是211高校,可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所学校是农业类的,四姐儿这么臭美的人,能放下身段搞农业吗?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都怀疑四姐儿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联想到她刚才又是照镜子,又是化妆,他似乎有点眉目。 “姐,你那个早恋的对象,叫宋什么来着,他报的什么学校?” 孟春实不满道:“宋乐青!以后不准叫错了!还有,他现在也不是我男朋友。他呀,报的金陵工学院。” “我就说嘛,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学什么农业,原来是为了爱情。” 孟春实倒没不好意思,坦然地说:“算是吧,不过我其实挺想学农业的。” “姐,你不会是认真的?”孟春晓很想摸摸她脑门,看看她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孟春实瞪圆了眼睛:“这是你跟我说的,说什么农业未来大有可为,还有什么现代农业、绿色农业,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三儿,我告诉你,我就是听了你的,才填的农业学院!” 孟春晓确实跟四姐儿吹过农业的前景,可没想到她居然信以为真,还把自个儿的前程给搭了进去。 怎么办?死鸭子嘴硬,死扛到底?还是坦白从宽? 不对呀,农业的前景本来就不错嘛,自己又没胡说,哪来的坦白从宽? 于是,孟春晓信誓旦旦地说:“姐,我骗你干啥?你信我地准没错,将来你绝对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孟春实盯着他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破绽,这才舒展开眉头,说:“谅你不敢在这事儿上害我。” 孟春晓暗自擦了把冷汗,好险,幸亏死鸭子嘴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说漏了嘴,岂不是前功尽弃? “四姐,你忙着,我去粉条厂瞧瞧。” “甭去了,三姐昨儿个回婆家了,不在厂里。” “她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说是要在姐夫村再搞个豆腐干厂,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怎么不在咱们村建厂,反而去林各庄?”孟春晓想不通,是个人都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 “咱们村有那么多黄豆吗?你出去走走瞧瞧,咱们村的人都不种菜了,屋前屋后、漫山遍野种的都是地瓜,就是在家里,老远都能闻到地瓜叶子味儿。” 孟春实气呼呼地抱怨道,以前家里有菜园子,到了这个时候,每天都能吃上水灵灵的黄瓜和酸酸的西红柿,现在倒好,菜园子里种上了地瓜,别说黄瓜和西红柿,连棵葱都没有。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说利益 冯老头儿的家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一副破败样。 屋前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 看到冯老头儿正躺在草席上呼呼大睡,孟春晓没去打扰他,绕着老槐树转着圈地找知了。 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从地上捡起块土疙瘩,在眼前比划了两下,瞄准树杈上的知了。 “立秋了,叫唤不了几天了。”冯老头儿年纪大了,睡觉轻,其实孟春晓刚来他就知道了,却一直眯缝着眼睛假装睡觉。 孟春晓扔下土块,拍拍手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冯老头儿爬起来,灌了口凉茶,说:“你来之前睡了一个多钟头,睡不着了,再睡下去,晚上只能睁着眼睛数蚊子。你啥时候回来了的?” “回来三四天了。”孟春晓在草席上坐下,随手揪了根麦秸秆,用指甲纵向划开,然后用力地捋平。 冯老头儿不满道:“回来这么久了,咋现在才来看我?”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想你,急吼吼地看你这个糟老头子干啥?” 冯老头儿吹胡子瞪眼说:“你个小兔崽子,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骂完后,他马上扑哧笑了,“你故意气我吧。” 孟春晓嘿嘿笑道:“这都被你瞧出来了,你个老狐狸。” “你个小兔崽子!” “我二哥托我向你问好,说等年底他带着孩子过来看你。” 说到孟国庆,冯老头儿来了精神,连忙问:“你二哥两口子挺好的吧,你那小侄女也好吧?” “好,好着呢,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住着豪宅,整天吃香的喝辣的。” 冯老头儿笑着摇摇头说:“怎么这么浓的酸味儿,三儿,咋了这是?吃你小侄女的醋了?” 孟春晓脸上一红,急忙否认说:“没有的事儿!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哥买了两套紧挨的小院,十来个房间,这不是豪宅是啥。吃得就更好了,天天大鱼大肉,我那侄女都被他们两口子养成小胖子了。” “哈哈,胖点好,胖点有福……,你编的是蚂蚱?看着倒像模像样,你要是不上大学,有这门手艺也饿不着了。” 孟春晓立马将刚编好的麦秸蚂蚱扔到一边,说:“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顾好自个儿吧。瞧瞧,你这破房子,就不能找人修一修?” 冯老头儿抬头望着这座住了快三十年的老房子,叹气道:“我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住不了几年了,修了多浪费,还不如换成酒。” “酒可以喝,但得少喝,好日子在后头呢。房子更要修,别下大雨泡塌了,把你埋里头。回头我跟孟州说一声,哦,差点忘了,我二哥捎给你点钱。” “我要钱干啥,你直接给孟州,还别说,这小子挺会伺候人的,我这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孟春晓将斜挎包放到草席上,说:“你总得留着点钱压身吧,万一有啥急事,也能应付着,是吧?” 冯老头儿一想也对,孟州对他不错,他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人家,拿起斜挎包打开一看,“咋这么多?你二哥不过了?” 孟春晓微微一笑:“我二哥给你两千块钱,剩下的是我孝敬你的。” 冯老头儿眨巴着小眼睛说:“别以为我老了,脑子就糊涂了。就你小气样,能舍得给我这么多?” 孟春晓差点吐血,好心好意给他钱花,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挖苦讽刺他小气。 “爱要不要,不要我拿走。” “谁说我不要,你给的,我就要!”冯老头儿抱着斜挎包不撒手,还振振有词:“你又没成家,有钱也没处花,不要白不要!” 孟春晓看他一副小孩子护零食的模样,好笑道:“你最好都买成酒,喝死算了!” “那不行,你刚才说了,好日子在后头呢,我得多活两年,跟着你享享福。” “别,我这种不学无术、又不通人情世故的二愣子,养不起你,要赖你赖我二哥,你跟他亲,他也不嫌弃你。” “我就赖着你,你这人虽然傻了点,可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跟着你比跟着你二哥吃香。” 孟春晓:“……。” “一、二、三、……,十一、十二,乖乖,我说三儿,你发大财了?” 孟春晓矜持地笑了笑说:“只是发了点小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冯老头儿笑着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那些首饰都卖出去了?” “早卖完了,赚了不到两万,不过这些钱可是我自个儿赚的。” 冯老头儿惊讶极了,上下打量着他:“你一个学生,上哪赚这么多钱?不会偷鸡摸狗了吧?” “这么低技术含量的勾当,我不屑于干!我做的都是高大上的生意,实话告诉你,我跟同学一起编写高考复习资料,每个月一套,印出来没几天就抢光了。” “行啊,三儿,脑袋灵光了不少。这生意做得,说出去也不丢人。快跟我说说,你这生意怎么做的?刚开始的本钱多少?成本多少?怎么卖的?利润多少?” 一说起生意,冯老头儿整个人的精神都不一样了,两只小眼睛精光发亮,跟野猫有的一拼。 “本钱是我垫的,不多,也就一两百块钱。其实如果没有我同学帮忙出题,这生意也干不大。” 冯老头儿摆摆手问道:“不是白帮忙吧?” “怎么可能?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我脸皮再厚也开不了这个口。我们是按照出力多少拿提成,干得多拿得多。不过我是组织的,又负责找销路,就多拿了一成。” 看到冯老头儿直摇头,孟春晓说:“你啥意思?我这安排不好吗?” “不好,非常不好!你拿的太少了。” “还少?算下来我能拿将近两成,不少了。” “你懂个屁!你是主事的,主意是你想的,人手是你召集的,销路是你找的,你最后拿不到两成的利润,你这不是大方,而是糊涂!” 孟春晓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我起头做这事儿,也是存着帮同学一把的意思,我们同学之间关系不错,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冯老头儿恨铁不成钢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跟你同学是亲兄弟吗?你就不怕将来他们摆你一道?” 孟春晓笑着说:“你吓唬我,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我的同学人都挺好的。” 冯老头儿见他根本不当回事,还有脸笑,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啥事没见过?生意场上亲兄弟甚至父子反目成仇的都见过。更别说那些面目敦厚的老实人,只要给他机会,这些老实人会像狼一样给你来一口。” 这次孟春晓没再嬉皮笑脸地反驳了,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冯老头儿颇为欣慰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三儿,你现在还小,没见过什么腌臜事儿。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识过人在利益冲突面前的各种嘴脸,嘿嘿,睡觉的时候都得睁着只眼,连枕边人都不敢绝对相信。经商这么多年,我早就对人性已经绝望了。三儿,只要利益够大,手足都能相残,更何况是同学朋友?”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理想 虽然觉得冯老头儿说得非常有道理,可孟春晓心里左右为难。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谓的亲兄弟明算账,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而是要落在纸面上,也就是用契约合同定下来。明白是一回事,可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我脸皮没你那么厚,跟同学张不开这个口啊!” 冯老头儿摆摆手说:“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提醒你,以后做事要多留个心眼儿。这次就算了,反正我也觉得你这生意做不长。” 孟春晓不乐意道:“你咋说话呢?我这生意咋就做不长?你别小瞧这门生意……。” “你急啥急?我说的是你跟你同学一起合作的生意不会长久,过两年你们毕业了,各奔东西,你们还能做下去?不会吧。到那时候,你要经验有经验,要销售渠道有销售渠道,完全可以另起炉灶。说句不好听的,大学里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学生有的是。” “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可有个问题,万一我毕业分配工作,离开了首都咋办?” 冯老头儿似笑非笑地问:“三儿,到时候你觉得你还看得上国家分配的工作?” 孟春晓愣了愣,随即摇摇头。 冯老头儿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老神在在说:“我这样的一个老头子,都能看出这两年世道变了,你一个大学生会看不出来?” 孟春晓特别看不惯他一副高人的作态,小声嘀咕:“老狐狸!” 冯老头儿白了他一眼,问:“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你以为我活这么大岁数是白活的?我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哼,三儿,以后好好跟我学着点吧。” “学啥?学你六亲不认?学你缺斤少两?” 冯老头儿被他呛得脸红脖子粗,指着他骂道:“真是夏虫不可冰语,你说我费这多口水干啥?简直对牛弹琴!” 孟春晓笑了笑,问道:“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也要跟我二哥分得那么清楚?或者干脆这么说吧,我是不是得防着我二哥?” 冯老头儿揪着山羊胡子,眨巴着小眼睛说:“做大事者心都不会太善。你要是想成大事,肯定得防着。” 孟春晓摇头说:“我做不到,整天防着这,防着那,活得太累,没意思。” 冯老头儿嘎嘎笑起来,“没出息的东西!” 孟春晓撇撇嘴说:“我本来就没啥大志向,以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吃饱饭,吃好饭,现在的愿望就是能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不为钱发愁。至于你说的成大事,我是没什么太大兴趣的。” “哦?那就是还有点兴趣呗?” “那是当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英雄梦。你去街上随便问个小孩儿,长大后想干什么,当解放军当英雄的不在少数。这两年因为陈景润的事迹,长大以后想当科学家、数学家、工程师的人开始多了。呵呵,小时候的理想都很单纯,可长大后又有几个能实现最初的理想?绝大部分人都会为了柴米油盐奔波操劳,最后一生碌碌无为。” “所以啊,我根本不敢奢求所谓的成大事,理想和实现理想之间还差着九九八十一难,我这种小人物不想活得太累,那些理想就让大人物去实现吧。” 听着听着,冯老头儿眼睛有些发痒,心有戚戚焉,似乎在他的话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赶紧把头扭到一边,从草席上爬起来,“天不早了,拿着东西赶紧滚蛋。” 孟春晓有些不明所以,跟着他进了屋,刚迈了两步,突然脚下绊了一下。 屋里黑咕隆咚的,看不太清楚是什么东西,不过外形有点像瓶子。 “啥玩意儿这是?差点绊了我一跤。”孟春晓又踢了一脚,把瓶子踢得滴溜溜转。 “你个兔崽子,就不能看着点。”冯老头儿立马窜过来,这速度一点都不像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看他捧着瓶子左看右看,孟春晓蹲下凑上去问道:“不会是古董吧?” 冯老头儿瞪了他一眼,得意道:“算你有点见识。” “真的假的?不会是赝品吧?” “我的眼睛没瞎!” “那就是真的?不可能吧,咱们云河乡这种破地方,怎么会有古董呢?别逗了你。” “云河乡是没多少,也没啥好货,可咱们县叫什么?” “文昌县啊。” 冯老头儿鄙视地看着他:“文昌文昌,顾名思义,文化昌盛,你说咱们县能没宝贝吗?” 孟春晓:“……。” 冯老头儿脸上突然露出一副小孩子炫耀的模样,“三儿,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宝贝?” 孟春晓挠挠头说:“我不懂啊。” 冯老头儿拉着他说:“不懂没关系,就当听故事。我跟你说,这每件东西都有来历,身上都有好多故事,哎,就比如说这块魏碑……。” “魏碑?”孟春晓脚下差点没站稳,“你连魏碑都弄来了!” 冯老头儿有些遗憾地砸吧砸吧嘴说:“只是块残碑,可惜喽。” 孟春晓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我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可是文物,小心再被抓起来。” 冯老头儿理直气壮道:“我一没偷二没抢,实实在在花钱买的,抓我干啥?大不了我捐给国家,说不定还能记我记一功。” 孟春晓说:“你还是悠着点吧,弄点瓶瓶罐罐玩玩就行了。” 冯老头儿这次倒没再说什么,拉着他继续给他介绍宝贝。 看完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你说我在首都收这些玩意儿咋样?” 冯老头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为啥?” “你不懂这行,一头扎进去没一点好处。” 孟春晓脸上堆着谄媚地笑容,弯着腰说:“不是有你吗?” 冯老头儿嫌弃地甩甩手,说:“你别来这套,再说我又没千里眼,帮不上你啥忙。” 孟春晓拽着他胳膊,说:“你去首都呗,到时候咱们爷俩联手,我出钱,你掌眼,咋样?” 冯老头儿小眼睛瞪大老大,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去首都?不行不行。” 孟春晓急道:“咋就不行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万一死在那,不行不行。” “您老长命百岁,临死前我送你回来。” “滚蛋!咒我死啊!” “没有,绝对没有!不是,你到底咋样才能去?” 冯老头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三儿,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你说我快七十岁的人了,眼看着没几年活头了,死了后我得落叶归根呐。” 好不容易想到的发财大计,孟春晓哪能就这么放弃,继续劝道:“要不你过去帮我两年,行不?对了,我二哥一家也在首都,你跟他亲,你去了,他肯定高兴。” 冯老头儿斜着眼说:“我可不去拖累他。” “你去了首都就跟我过,我那里有好几套空房子,你要是想沾沾皇气,以后我给你在皇城根下买套房子。” 冯老头儿捻着胡子说:“容我考虑考虑。” 孟春晓看他态度有所软化,心里乐开了花儿,连忙说:“行,我在家还能住一个星期,过两天我再过来。”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得偿所愿 只等了两天,孟春晓急不可耐地跑到冯老头儿家,一进门就问:“老头子,考虑得咋样了?给个准话呗。” 冯老头儿正捧着个破茶壶,用白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头也不抬道:“我走了,这些东西咋办?” 孟春晓高兴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冯老头儿叹气道:“留在这别人都知道我是黑五类,没人搭理我,还不如换个地方换个活法。过去浪费了二十多年,我也想找点事儿做做。即便做不了,去首都给你看大门也成。” 孟春晓笑着说:“那可不行,哪能让你看大门,你去我那是享福的。”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但愿吧,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去你二哥家看大门。”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孟三儿绝对不是那种人!”孟春晓拍着胸脯道,“至于你这些宝贝疙瘩,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放我家,我给你腾出一家屋子,专门存放。你要是不放心,就打包装箱,随身带着。” 冯老头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这种黑五类,咋上路?” 孟春晓摸着下巴问:“你是说介绍信?” 冯老头儿放下茶壶,叹气道:“对呀,没介绍信,我哪都去不了。” 这年代还没有公民身份证,出门近的话还好说,出远门如果没有介绍信,很容易被纠察队当成黑户送去劳教。 孟春晓也有些挠头,说:“这事儿我也没啥经验,我上学那会儿都是公社把介绍信送到家的。要不你去试试?” 冯老头儿没好气道:“去了也没戏,不去!” 孟春晓看他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好笑道:“这样吧,我去公社跟刘主任套套近乎,你等我消息。” 路上买了两瓶好酒和一条好烟,眼看着到了饭点,孟春晓就直奔刘主任家。 刘主任刚吃完饭,看到他来了,连忙让他爱人去拿碗筷。 “刘主任,甭麻烦了,我吃过了。”孟春晓说起谎话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回来之前,我二哥让我过来看看您。” 刘主任这才看到他手上拎着的礼物,故作不悦道:“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啥东西,这不是跟我见外嘛。” 孟春晓笑着说:“也没啥,就一点酒和烟。” 刘主任说:“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让人看到不好。” 孟春晓连忙说:“下不为例!” 聊了一会儿,孟春晓这才说明了来意。 刘主任纳闷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冯应才?你二哥结婚那天,我见他也去了。” 孟春晓跟冯老头儿认识这么多年,今天才从知道他原来叫冯应才。 “这说来话长,其实他跟我二哥最先认识的,我二哥上初中时他经常去学校后门泔水桶里捡剩饭,我二哥觉得他可怜,就时不时地给他点地瓜干吃,一来二去就熟了。” 刘主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话没说尽,但既然他开了口,自己还真得给这个面子。 再说冯应才的事儿都是老黄历了,早就没人关心了,不就是一张去首都的介绍信嘛,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想到这里,刘主任一脸为难道:“开是能开,不过……。” 孟春晓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不过什么?” 刘主任看他紧张的模样,心说跟他二哥比,孟家老三还是嫩了点。 “你可得把他给看好了,别让他乱窜,出了事儿我也跑不了。” 孟春晓说:“这您放心,他那么大岁数了,想跑也跑不了。” 刘主任笑着说:“得,去我办公室,我给你盖章。” 拿到冯老头儿的介绍信,孟春晓急匆匆地来到冯老头儿家,将介绍信往他面前一放,得意地说:“搞定!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嘿嘿,我跟刘主任一说,他没二话就答应了。” 冯老头儿看了眼介绍信,撇嘴说:“三儿,你少吹点牛吧。你真以为刘主任是看在你面子上才开的介绍信?人家是看你二哥的面子。” 孟春晓讪讪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冯老头儿将介绍信收好,说:“你二哥不就是他调到公社的?他不看好你二哥,凭啥费这心思?” 孟春晓才不管这些呢,说:“老头子,介绍信也有了,你是不是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冯老头儿翘着二郎腿,捧着茶壶呲溜吸了一口,说:“收拾啥?我把自个儿带过去就行了。这些宝贝就按你说的,放你家。” 孟春晓笑嘻嘻地问:“你就不怕我昧了你的宝贝?” 冯老头儿翻着眼皮说:“我就当喂狗了呗。” 孟春晓:“……。” 离开的前一天,四姐儿如愿以偿地收到了金陵农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孟春晓塞给她两千块钱,告诉她去了那边吃好穿好,绝对不能亏待了自己。 孟春实知道他手头钱多,也没跟他客气,爽快地收下钱。 “姐,用不用我送你去学校?” “用不着!” “你一个人行吗?” “谁说我一个人?还有宋乐青呢。” 孟春晓差点吐血,说:“你俩还真考一块去了?” 孟春实一边数钱一边说:“对呀,他读的是土木工程专业。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只有这样,我才会考虑要不要跟他交往。” 孟春晓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姐,你可要把持住自己啊,别让姓宋的太容易得手,我跟你说啊,你得吊着他胃口……。” “你有完没完?这东西还用你教?”孟春实不耐烦地摆摆手,然后一脸鄙视道:“不是我说你,三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好歹也要找个姑娘谈谈恋爱,光死读书有啥用?你要是不会追姑娘,姐教你,保证你手到擒来!” 孟春晓被她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春实见他不说话,以为捅了他的伤口,于是安慰道:“三儿,姐刚才可没笑话你,姐就是觉得,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等工作了以后哪还有时间和精力谈恋爱?你说是吧?” 孟春晓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孟春实更来劲了,笑着说:“三儿,以后见到喜欢的姑娘,可别再端着掖着藏着,喜欢就大胆的追,咱家三儿一表人才,用你的话说,年少多金,还是北大高材生,哪个姑娘不乐意,那她就是个傻子,咱家不要傻儿媳妇儿。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姐,你以后改行当媒婆吧,有完没完。” “嗨,大小伙子脸皮这么薄,没出息!” “你有出息,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也不害臊!” “哎呦,胆儿肥了啊,今儿我不掐死你,我就不姓孟!”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安顿 站在老槐树下,冯老头儿最后看了一眼住了二十多年的破草屋,背上小包袱说:“三儿,走吧。” 孟春晓看得出他情绪不高,也就没耍嘴皮子,说:“包袱给我吧。” 冯老头儿没撒手,说:“你毛手毛脚的,我可不敢让你背。” 孟春晓笑着问:“里面啥东西?宝贝成这样。” 冯老头儿轻轻地拍拍包袱:“吃饭的家活。” 回来的时候差不多空着手,回去的时候却带了不少东西。 有老娘捎给苏梅的小米和红豆,有三姐儿给的粉条和粉皮,有二表哥给小侄女做的一堆玩具,像什么拨浪鼓、小木马之类的,还有冯老头儿这大半年做好的金首饰。 最后,他把家里罐头缸里剩下的金沙都带上了,寻思着冯老头儿到了首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把这些金沙都打成首饰。 上了火车,冯老头儿有些缩手缩脚,坐下后一双小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你不会是第一次坐火车吧?” “可不是第一次嘛。解放前哪有机会坐火车,出趟远门要么骑小毛驴,要么赶骡子大车。还是现在好啊,坐火车眼睛一闭,第二天就到两千多里地外了。” “我跟你说过,好日子都在后头呢,过不了多久,不要说一天一夜,只需要四五个小时就能到首都。” “又来了,又来了,吹牛也不打草稿。你说坐飞机四五个钟头到首都我信,可坐火车,你糊弄鬼呢。” “你个老头子,见识少还说我吹牛,我告诉你,外国早就有时速二百多公里,也就是四百多里地的火车了,你算算,两千里地,是不是只需要四五个钟头?” “信口雌黄!你又没出过国,你知道个屁!” 一老一少时不时地你怼我一句,我怼你一句,倒也不觉得无聊。 下了火车,冯老头儿生怕走丢了,紧紧拽着孟春晓的胳膊,出了站,问道:“你二哥呢?” 孟春晓扛着麻袋,手上还拎着东西,累得够呛,气喘吁吁道:“我没跟他说你要来,没事,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一路辗转,终于到了家。 冯老头儿背着手打量着小院,笑着说:“三儿,行啊你,捯饬得挺利索的。” 孟春晓抹了把汗,说:“上个月刚找人修缮过,以前啊,一到下雨天,里面就跟水帘洞似的。” “我住哪?” “这两天你先将就一下,住西屋。明儿我带你去看看那几套房子,你喜欢哪个,就住哪个。” 冯老头儿摆摆手说:“算啦,这儿就不错,我跟你搭伙。” “随你,你要是哪天住的不顺心了,直接跟我说。”孟春晓觉得反正自己平时不住这,他想住就住吧。 来到西屋,孟春晓说:“炕是新盘的,烧了半个月,湿气差不多都消了,过会儿我上街给你置办点褥子被子,你还缺啥?” 冯老头儿说:“我缺啥我自己买,你给我的钱一分没花呢,你给我弄点粮票就成。” 孟春晓一拍脑袋,笑着说:“把这事儿给忘了,幸亏你提醒,要不过两天我去学校了,一个周不回来,你不得饿死?” 冯老头儿吹胡子瞪眼说:“好啊,我这刚来你就咒我死,哼,我要去你二哥家!” 孟春晓见他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不由头疼,没好气道:“你想走,我不拦你,你要是能找到我二哥家,我算是服了你!” 从抽屉里翻出一沓首都粮票,塞到他手里,说:“行了,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跟我这个二愣子置啥气?我也不知道多少,估计够你用一个月了,想吃啥就买啥,钱不够跟我说。你要是懒得做饭,就去附近的小饭馆吃,那边不用粮票。” 冯老头儿一脸不爽地接过粮票,也没数直接装进兜里,说:“你就甭管我了,我自个儿过了二十多年,也没饿死。” 孟春晓说:“我有钱,你以后可千万别去泔水桶里捡剩饭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冯老头儿:“……。” 两人上街买了一堆东西,刚回到家,就听到院墙外老远传来赵立人的声音。 “三儿,三儿,听说你家来客了?” 冯老头儿问:“谁啊,嗓门儿挺敞亮的,一听就是个能闯荡的人。” 孟春晓说:“就我跟你说的赵立人。” 冯老头儿恍然大悟,说:“是喽,老时候的说法,卖货的都得一副好嗓门,这个小赵有天分。” 孟春晓嗤笑道:“还有这种说法?你就使劲儿编吧。” “赵哥,你消息倒是灵通,我刚回家你就摸上门了。不过今儿刚回来,可没鱼吃。” 赵立人笑着说:“我是谁,这片有个风吹草动,我立马都知道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往冯老头儿身上打量,“这位是?” “冯老……,老爷子,我家……,那个亲戚。” 赵立人立马掏出烟,递过去:“老爷子,瞧您精神矍铄的,身体这么硬朗,啊,不抽烟啊,那喝酒吧?喝啊,好好,我也好这口儿,一天不喝点酒,浑身就不得劲儿。今儿我给您接风,我陪你喝两盅。” 冯老头儿觉得赵立人的话很对脾气,尤其还是好酒的同道中人,也不再端着架子,眨巴着小眼睛说:“那就喝点?” 赵立人拉着冯老头儿的胳膊,说:“喝点!走,老爷子,您先请。” 冯老头儿谦让着说:“你请!” 赵立人故作不满道:“您是客,您先请。” 冯老头儿嘎嘎笑道:“那我先请?” 看着他俩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孟春晓都快吐血了。 赵立人回头催促道:“三儿,还愣着干啥?锁门跟上啊。” 这顿饭,冯老头儿喝得醉醺醺,孟春晓和赵立人一起把他扶回了家。 一边给他脱鞋,孟春晓一边抱怨说:“这老东西,一沾酒就没数了,还有你,劝他喝这么多干啥?” 冯老头儿虽然醉了,可脑子很清醒,嘟囔道:“今儿我高兴,喝点酒咋了?你再啰嗦,我就去找你二哥!” 赵立人扑哧一笑,小声说:“老爷子挺逗的,跟个小孩儿似的。” 孟春晓却笑不出来,耷拉着脸说:“他也就剩这招了,老拿出来威胁我。” 赵立人好笑道:“他能威胁你什么?老小孩老小孩,你作为晚辈,就该多哄哄他。” 孟春晓给冯老头儿盖上被子,说:“瞧,才几秒钟,就打起呼噜了。走,出去说。” 关上门,孟春晓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知道吗?那批首饰就是出自老爷子的手,活儿还不赖吧。” 赵立人惊讶道:“是吗?没看出来啊。” “他以前就是吃这碗饭的,二十多年了,手艺还没落下。” “对了,三儿,你不是说暑假给我信儿吗?” “放心,东西我都带来了,保证折不了你的面子。” “那就好,那就好,最近真的快应付不了了,有几个半年前就说好的朋友,到现在还没见着首饰的影儿,都要跟我翻脸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一时彼一时 冯老头儿是个很讲究的人,以前在自己家,穿的随便点也就算了,可这次来到首都,去孟国庆家前,专门上街买了一身新衣服,又将山羊胡子修剪一番,打扮下来倒是人模狗样。 拎着两瓶酒,冯老头儿跟着孟春晓一路溜达着来到孟国庆家。 赵立人的远方小妹正在院子里洗尿布,连他俩进门都不知道,这个保姆当的有点不称职啊。 孟春晓走到她身后,突然说:“徐慧,忙着呢。” 小保姆吓得一哆嗦,回头看是他,气不打一处来:“三儿,怎么每次都吓我,烦死了!” “我二哥二嫂呢?” 徐慧没搭理他,朝屋里喊道:“二哥,二嫂,你家三儿回来了。” 冯老头儿拉了拉孟春晓胳膊:“这姑娘谁呀?” 孟春晓小声说:“保姆。” 冯老头儿摇头说:“都说我们商人生活腐朽,瞧瞧,你二哥连丫鬟都使唤上了。” “你这话说的,丫鬟和保姆能一样吗?你家以前也有丫鬟吧?做牛做马还没工资……。” 冯老头儿急赤白脸道:“谁说没工资了!我家丫鬟有工资,还管吃管住管穿,比你之前过得都好!” 孟春晓用手挡着脸,生怕他的唾沫喷到脸上,“得得得,你家丫鬟命好。不过我可告诉你,在这里你可别叫人家丫鬟,让我二哥听见,当心他跟你急。” 正说着,孟国庆从屋里走出来,“三儿,回来怎么不先拍个电报,我好去接你。” “哥,你快看谁来了?” 孟国庆这才注意到冯老头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你咋来了?” 冯老头儿笑呵呵地说:“一个人在家没意思,就出来串串门。” “你这门串得可够远的。”孟国庆一脑门子问号,三儿怎么把他给带到首都了? 进了屋里,孟国庆刚沏上茶,苏梅从里间出来,看到冯老头儿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吓得花容失色,“哎呦妈呀,是人是鬼!” 孟春晓一口茶喷到地上,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孟国庆瞪了苏梅一眼,说:“怎么说话呢?” 冯老头儿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没事没事,苏丫头,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胖了嘛,看来这段日子享福了。” 苏梅已经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尴尬地笑笑,说:“自打生完孩子,吃得多动弹少,光长肉去了。那个啥,你们聊着,我去买菜。” 等苏梅走后,孟国庆看着冯老头儿,一脸无奈道:“三儿是怎么把你忽悠来的?” 孟春晓:“……。” 冯老头儿眨着小眼睛,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说:“三儿想在首都收几件古董玩玩,又怕不懂被骗,就把我拉来掌眼。我在这住不了多久,帮完忙我就回去。” 孟国庆恶狠狠地扫了孟春晓一眼,随即笑着对冯老头儿说:“你还有这爱好?” 冯老头儿傲然道:“金银铺子的大东家不懂古董,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不是我吹牛,咱们文昌县,在这行比我浸淫深的,不超过一巴掌,这还是二十年前,现在嘛,估计死的死,痴的痴,我沾了年轻的光,嘿嘿,还活蹦乱跳的。” “你来就为了这事儿?”孟国庆总觉得冯老头儿的话不能全信。 冯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么久没回去,怪想念的,过来看看也挺好。” 人家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孟国庆再如何不解,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于是,他把矛头对准了孟春晓:“三儿,不是我说你,你咋想一出是一出?你玩什么不好,玩古董,玩物丧志!” 孟春晓说:“你别听他瞎说,我买古董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收藏顺带着赚点小钱。哥,现在正是抄底的好机会,窗口期也就这几年,越往后古董会越值钱,那时候再买,黄花菜都凉了。” 冯老头儿附和道:“国庆,三儿这话说得不错,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我人老了,可一双眼睛却没瞎,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孟国庆苦笑着摇摇头:“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 孟春晓笑着说:“明摆着的事儿嘛,用得着串通吗?” 孟国庆知道他的性子,决定好的事儿把头牛都拉不回来,再加上冯老头儿在旁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索性由他去了。 隔壁屋里传来小侄女的哭声,苏梅不在家,孟国庆只好进去把她抱出来。 冯老头儿看着小丫头,喜欢得不得了,想抱又不敢抱。 孟国庆笑着把孩子递给他,说:“你可悠着点,这丫头死沉死沉的。” 冯老头儿手忙脚乱地接过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小丫头一到了他怀里,就不哭了,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小老头儿。 “哎呀,这孩子跟我有缘啊,你们瞧,一过来就不哭了!” 孟春晓撇嘴说:“你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我侄女喜欢玩你胡子罢了。” 孟国庆一看,果然如此,他知道这一撮山羊胡子可是冯老头儿的命根子,以前冯老头儿穷得捡剩饭吃时,也没忘了打理胡子。 “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别给你揪没了。” 孟国庆伸手想过孩子,冯老头儿却把身子一扭,笑呵呵地说:“揪吧揪吧,揪完了拉倒。” 孟国庆苦笑说:“你也真惯孩子。” 冯老头儿说:“这孩子我第一眼看见就想亲近,她也跟我亲。我跟丫头玩一会儿,你哥俩该干嘛干嘛去。” 孟国庆早看到孟春晓肩上的斜挎包,自打进了门就没摘下来过,听了冯老头儿的话,他心领神会地笑笑。可他又不放心冯老头儿一个人抱孩子,连忙将徐慧喊过来。 兄弟俩来到书房,孟国庆关上门,盯着孟春晓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最近翅膀硬了,我这个当哥哥的管不了你了。” 孟春晓陪笑说:“哪有,冯老头儿的事儿是临时起意,来不及跟你商量,下次一定提前跟你打招呼。” 孟国庆哼了一声:“没有下次!你说你,一个学生,又是卖这个,又是倒腾那个,你还有心思学习?” 孟春晓只是笑,也不反驳,等孟国庆气消了,才将斜挎包放在桌上,说:“哥,去年寒假我请冯老爷子打的首饰,差不多一斤。还有剩下的金沙我都带来了,老爷子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可以让他练练手。” “老爷子?”孟国庆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以前不都叫他老东西或者老不死的?啥时候改称呼了?呵呵,还透着一股亲热劲儿,啊,三儿。” “那个,哈哈,哥,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是可是大学生,得懂礼貌,尊老爱幼,你说是不?”孟春晓脸皮再厚,也被二哥呛得满脸通红。 孟国庆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无奈地摇摇头,打开斜挎包看了一眼,说:“东西你拿回去,以后这种事儿别来烦我。”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拍马屁的学问 明天开学,孟春晓提前半天返校。 到了宿舍,只有秦守仁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 扔下行李,孟春晓问:“田老大和学红呢?” 秦守仁说:“老田去学生会了,学红那孙子跟赵姑娘吟诗作对去了。” 孟春晓笑着问:“你跟韩秋韵咋样了?山头拿下了没?” 秦守仁抱着头痛苦地哀嚎一声:“别提这茬了,不忍言,不忍言!” 孟春晓踮着脚趴在他床头,幸灾乐祸道:“禽兽,别灰心,像韩秋韵这样的冷美人儿,一般人真拿不下。只有你这样聪明睿智、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才有机会拿下。” “少拿我开涮!我算是想明白了,她呀,只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想哭就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哥们儿绝对不笑话你。” “滚!” “得,看在你失恋的份上,就不逗你了。晚上我请客,咱们出去喝点小酒,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秦守仁这才转怒为喜,说:“这还差不多。”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孟春晓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还没长胡子的小年轻,还没等他开口问找谁,小年轻就激动道:“孟学长,你在宿舍呢,我还以为白跑了一趟。” 孟春晓一脸迷糊道:“不是,你找谁?” 小年轻说:“我叫李坤,文昌一中的,跟孟春实一个班,今年考到咱们学校,昨天晚上刚到。” 孟春晓又惊又喜,热情道:“原来是老乡啊,快进来。” 李坤站在门口没动,有些拘谨地问:“学长,不会打扰你吧?” 孟春晓装作不高兴道:“说的什么话,进来坐。” 进了宿舍,看到靠门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看他,李坤忙说:“学长好。” 秦守仁大咧咧地说:“既然是小孟的老乡,到了这就不是外人,别客气。” 孟春晓说:“这家伙叫秦守仁,我们系的大才子,知识渊博,博闻强识。” 秦守仁朝他翻了个白眼儿,说:“算你识相!得,你们两个老乡聊着,我去打点热水。” 等秦守仁走后,李坤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书。 孟春晓说:“这里的书想看哪本自己拿,不过都是数学专业的……。对了,你哪个系的?” 李坤从书上收回视线,说:“地理系。” 孟春晓惊讶道:“桂雪认识不?她现在在南大地理系。” 李坤说:“认识认识,去年寒假的时候,她回学校给我们讲过呢。” 孟春晓笑呵呵地问:“你报地理系,是不是受了她的忽悠?” 李坤脸红道:“有那么一点原因,不过我本来就对地理挺感兴趣的。” 孟春晓说:“那就好,我就怕你脑子一热,报了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那今后的四年,你可就要头疼了。” 李坤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临走前借了几本数学专业的书。 孟春晓对这个老乡第一印象还不错,挺稳重的一个人,至少比两年前的他强不少。 开学没几天,收到了桂雪的信。 他俩基本上每月互通一封信,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而孟春晓这两天一直在等她的信,所以一拿到信后,马上打开信看起来。 桂雪写的都是一些琐事,两页纸很快就看完了。 孟春晓有些疑惑地看着最后的落款,桂雪怎么没说傅佳咏考哪去了?难道她这次又没考好? 飞快地给桂雪写了封回信,又马不停蹄地寄了出去。 周六放学,急匆匆地往家赶。 这么多天把冯老头儿一个人扔家里,他还真不放心。 冯老头儿正在大门口跟邻居下象棋呢,旁边还摆着他的宝贝茶壶。 “将军!”冯老头儿端起茶壶吸了一口,抬眼看到孟春晓,笑着说:“三儿,算着时间你也该回来了,这不,我在门口等你呢。”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扛着自行车进了大门,回头问:“晚上吃啥?” 冯老头儿一边摆棋子一边说:“北边刚开了家小饭馆,味道不错,我这两天一直在那吃,过会儿我带你去打打牙祭,瞧瞧你,在学校才几天,都瘦了。” 孟春晓:“……。” 这老东西,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而且几天不见,满面油光,看来他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错,自己在学校倒是白担心了。 从小饭馆里出来,孟春晓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还别说,这家个体小饭馆的菜着实不错,服务也比国营饭店强得多,至少等菜的时候有茶水喝。 冯老头儿一边剔牙一边说:“好吃是好吃,就是贵了点。” 孟春晓说:“也不算太贵,别忘了,人家只收钱不收粮票肉票。” 冯老头儿说:“那倒是,这两天一直在这吃,你给的粮票一张没用。” 回到家,天色已经黑透了。 刚在院子里烧上水,赵立人背着个双肩包鬼鬼祟祟地闪进门。 “干嘛啊你,吓死我了!”孟春晓差点拿夹煤球的铁夹子抽他。 “你也忒胆小了,跟个娘们似的。”赵立人把他手上的铁夹子夺过来,生怕他真朝自己来一下。 看到冯老头儿坐在躺椅上晃悠,赵立人马上凑过去套近乎:“老爷子,几天不见,气色越来越好了啊。” 冯老头儿眯着眼睛说:“小赵啊,咱俩好像昨个儿晚上还一起吃过饭呢。” 赵立人舔着脸说:“老爷子,我是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啊!” 孟春晓在一旁恨不得堵上耳朵,这家伙也太能拍马屁了吧,真恶心! 冯老头儿嘴角抽了抽,“小赵啊,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点比三儿强。” 赵立人笑着说:“人家三儿是北大高材生,我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嘿嘿,老爷子,您逗我呢吧。” 冯老头儿睁开眼说:“你会拍马屁,三儿这一点拍马也赶不上你。” 赵立人瞪圆了眼睛,尴尬地咳了咳,说:“老爷子,您这话说的,呵呵。” 冯老头儿摇摇头说:“小赵啊,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有的人拍马屁技术不过关,拍到了马腿上,这是最差劲的马匹。有的人拍马屁,过于明显了,被拍的人可能一时高兴,可事后回想起来,会觉得你这人不实诚,这种马屁就落了下乘。” 孟春晓觉得他说的有趣,问道:“那什么样的马屁最好呢?我也学着点。” 冯老头儿斜了他一眼:“你?就是说了,你也学不来。” 赵立人马上道:“老爷子,三儿学不来,我学得来!” 冯老头儿笑呵呵地说:“嗯,所以刚才我说你这点比三儿强。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要让被拍的人感到理所当然,又不觉得肉麻。” 赵立人眨巴着眼睛,不好意思道:“老爷子,你能仔细讲讲吗?我,我还是没太懂。” 冯老头儿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听别人说没用,要靠这里去悟,你自个儿慢慢想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章 还得多磨练磨练 看到冯老头儿又眯起了眼睛,赵立人无可奈何地爬起来。 孟春晓说:“赵哥,你学啥不好,学什么拍马屁啊。” 赵立人说:“你不懂,你是大学生,天之骄子,你可以不用怕马屁,甚至以后有人会抢着拍你的马匹。我不一样,我是个小学没毕业的文盲,要想混得好,就得放下身段,只要能办成事儿,别说拍马屁了,就是叫别人爷,我也得叫。” 孟春晓:“……。” 赵立人自嘲地笑了笑,说:“三儿,我是真羡慕你。得,羡慕也没用,不说这个了,首饰卖了一批,我把钱带来了。” “走,里面说。” 进了屋,赵立人将双肩包里的钱倒在桌上,说:“一共三万五,还有点零头,都在账本上写着,你自个儿看。” 孟春晓很快看完账本,问道:“你的钱没扣出来吧?” 赵立人说:“这次钱太多,收上来钱,我直接过来了,一路小跑,生怕有什么闪失。三儿,这钱太好挣了,真是有多少能买多少,那帮孙子太有钱了,这次你多给我点货。” “咳咳。”冯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背着手站在门口轻轻地咳了咳,“小赵啊,不急一时,你可得悠着点,要顾着你的腚,别让人从后边踹了。” 孟春晓连忙问:“老头子,你啥意思?” 冯老头儿说:“黄金这玩意儿太招眼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咱们国家现在禁止私人买卖黄金吧?” 赵立人点点头说:“好像是这么回事,我听说只准老百姓将家里的黄金卖给银行,至于私下里买卖,都是偷偷的。” 冯老头儿说:“那就是了,你一股脑弄了这么多金首饰,容易被人盯上。还是细水长流的好,而且我估摸着,越往后黄金越贵,等等未必不好。” 孟春晓和赵立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道:“听你的。” 冯老头儿笑着说:“跟上次一样,还是三十件,年底之前出完就行。” 背着手踱了两步,冯老头儿又道:“小赵,把你手下的那帮人笼络好了,你告儿诉他们,谁要是出了事儿,只要嘴巴牢靠,事后你就给他家送去五千块钱,这钱三儿来出。” 孟春晓见他看向自己,连忙点头说:“对对,这钱我来出,五千要是不够,那就一万,一万不够,两万,放心,哥们儿不差钱。” 赵立人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才道:“其实用不了这么多钱,给个千八百的,他们保准不会乱咬。”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钱是人的胆,一千太少,五千才能让人没有后顾之忧。” 赵立人想了想说:“行吧,这两天我把话传下去。” 等赵立人拿上东西走后,冯老头儿在椅子上坐下,看了孟春晓一眼,问道:“对刚才的事儿有啥想法没?” 孟春晓知道他什么意思,苦笑着说:“我缺乏经验……。” 冯老头儿抬手打断他:“你这话对也不对。对,是你确实经验不够,不对,是你没抓住主要矛盾。呵呵,你这么看着我干啥?他老人家的书我都看过,我尤其推崇《矛盾论》。” 孟春晓尴尬地笑笑,说:“我是真没想到……。那主要矛盾是什么?” 冯老头儿说:“经验不足是次要的,你最大的问题是被钱晃花了眼睛,钻钱眼儿里去了。” 孟春晓心里悚然一惊,回想起今年以来,他一有时间就在算自己家里藏了多少钱,离十万块钱还差多少,什么时候才能赚够十万。 “三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赚钱的机会有的是。是,从你开始倒腾黄金到现在,确实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大坎,这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你运气不错。可天下的好事儿哪能都让你一个人占去,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天。” 看到孟春晓低着头似有所悟,冯老头儿喝了口茶,继续道:“运气有用完的一天,但人的欲望却永无止境。想当年,我在文昌县也算是一号人物,四十多岁,就将祖传的金银铺子发扬光大,冯记首饰的名号在文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还把分店开到了登青胶三州。你以为我知足了,扯淡!我那时候雄心壮志,开完了三个分店,就想着去省城开分店,嘿嘿,如果省城的分店有了,我肯定又打金陵的主意。” 孟春晓真的惊呆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三十年前居然是这么一号人物。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内心深处确实填满了欲望。扪心自问,即便赚够了十万块钱,自己就能满足吗?绝对不会,到时候他会想赚一百万,赚够了一百万,他又想着一千万甚至一个亿。 冯老头儿自嘲地笑笑:“可分店是那么好开的?钱不够怎么办?我也不瞒你,老头子当年也没少用下作手段,否则怎么能把同行给挤兑死?你真以为解放后我被抓起来是被人举报的?对,确实是被举报的,不过是之前的同行干的。唉,是非成败转头空,三儿,你是聪明人,千万不要学我。” 孟春晓乖巧地给他续上茶水,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再做了?” 冯老头儿摆摆手说:“做生意,也包括做别的什么,有上中下三策。所谓上策,要顺应大势,而且要正大光明,堂堂正正,摆在明处。中策是步步为营,深思熟虑,处理好首尾。其余的都是下策,能不做就不要做。” 孟春晓有些明白了,说:“那卖首饰就是中策了?” 冯老头儿摇摇头说:“只能算是中下之策,如果换做是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做。” “那就不做了!”孟春晓虽然喜欢钱,可他更在乎自己的前途,正如冯老头儿刚才说的,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小命却只有一条。 “瞧你这胆子,没出息!”冯老头儿白了他一眼,捧着茶壶轻轻地摩挲着,“刚才的上中下三策,说的是道,也就是做事的格局,决定了你成事的下限。至于成事的上限,在于你的胆量和手段,也就是所谓的术。你连做事的胆气都没有,还不如回家奶孩子。” 孟春晓被他呛得满脸通红,没好气道:“反正怎么说你都有理。” 冯老头儿笑着摇摇头说:“三儿,你这心性还不行啊,还得多磨练磨练。”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读书养性 “你嘴皮子上下一哆嗦,说得轻巧,行,你倒是说说,该怎么磨练?” 冯老头儿想了想说:“看书!” 孟春晓差点吐血,说:“我每天都看书,看得都快吐了!” 冯老头儿鄙视地看着他:“你看的什么书?” “专业课本,世界名著,像什么……。” 冯老头儿不耐烦道:“得,我就知道你没看过什么正经书。” 孟春晓:“……。” “那你说看什么书?”孟春晓咬牙切齿地问。 冯老头儿捻着山羊胡子,撇撇嘴说:“你嘛,太深奥的书看不了。” 孟春晓不服气道:“你别小瞧人,上次被你笑话了,我一直在看古文,现在史记都看了两遍了。” 冯老头儿哑然失笑:“哦?是吗?呵呵,三儿,行啊你,还知道看书了?” 孟春晓得意地说:“其实我看书不少了,你看的都是文言文,我看的都是白话文,差不多啦。” 冯老头儿翻翻眼皮,说:“既然你说史记看了两遍,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嗯,问个最简单的吧,你觉得刘邦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春晓想了一会儿说:“他本身没多大本事,但善于用人……,怎么,我说的不对?” 冯老头儿目光戏谑道:“识人用人到了你的嘴里,就不是本事了?你以为项羽那样的才叫有本事?” 孟春晓说:“项羽好歹是个英雄,刘邦是个小人。” 冯老头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说:“三儿啊,三儿,我还以为你看了两遍史记,能看出点门道来,结果还是囫囵吞枣,人云亦云。” 看他一脸不服气,冯老头儿说:“这两年报纸广播上都在说实事求是,你觉得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做到了实事求是吗?” “应该做到了吧。” “屁!司马迁这人,私心太重,写史的时候,明显有意抬高项羽而贬低刘邦。比如写刘邦打了胜仗,经常几笔带过,跟拍电报似的。写项羽打胜仗的时候,却是大写特写,细致入微,搞得他当时在战场一样。” 孟春晓觉得他鸡蛋里挑骨头,笑着说:“写文章还讲究轻重缓急,重点和次要呢,史记这么多文字,当然也讲这个,你这个证据不充分。” 冯老头儿嗤笑道:“是吗?那好,刘邦逃跑的时候不带儿女,这个你知道吧?可其实项羽逃跑的时候也没带过虞姬,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司马迁咋不写这个呢?” “真的假的,不会是你杜撰的吧?”孟春晓这次底气不足,被汉武帝割了命根子的人,对待他的祖宗,怎么可能做到心平气和? 冯老头儿说:“项羽垓下突围,扔下八万大军跑路了,司马迁可没说虞姬自刎了,最大可能就是留在军中,替项羽这个大英雄稳定军心,发号施令,否则刘邦怎么可能到第二天才知道项羽跑了呢?” “司马迁重点记载的是什么呢?是彭城惨败、白登之围,对项羽则是夸他取得各种胜利。让人看起来刘邦的胜利都是举手之劳,逃着逃着就赢了,于是就把功劳都记在谋臣猛头上,而项羽则一直都是以少胜多、力挽狂澜。这就好像同样是写美人儿放屁,刘邦臭不可闻,项羽是贵族风范、放屁都是香的。” 孟春晓扑哧一笑,“你这个比喻真贴切。” 冯老头儿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有脸笑,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史记这种书你现在还读不了,读了也是浪费时间。” 孟春晓讪讪道:“那你说我该读什么书?”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先读《菜根谭》吧,顺便看看三言二拍、《世说新语》,你也就能看这种书了。” “然后呢?” “你还想一口吃个胖子?先把这几本书吃透了再说。” “我是想把书一齐买回来,省得来回跑,麻烦。” “这样啊,那就读读曾国藩的家书吧。” 既然答应了冯老头儿读书养性,孟春晓就不能食言,从第二天开始,将附近的书店逛了个遍,却只买到了一本《菜根谭》,至于其余几本书,店员说十好几年都没卖过了。 孟春晓不死心,又去学校图书馆找,这才把三言二拍和世说新语给弄齐了,只是曾国藩家书却依旧没有踪影。 国庆节过后,天气变得凉爽起来。 前两天桂雪来信,孟春晓才知道,傅佳咏考上了复旦生命科学系。 之前写给她的那几封信,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本以为这次她考上了复旦,会给自己来封信,结果开学一个多月了,连半张纸片都没收到。 他大体清楚问题出在哪,无非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一直想考北大,却一连两次高考都没考好,以她要强的性格,绝对不会给他来信的。 想了想,他还是提笔给她写了封信。 写下抬头和问候语,孟春晓突然不知道往下该些什么了,有些迷惘地盯着钢笔尖,这封信有意义吗? 或者说,再这么下去有意义吗? 且不说能不能和她走到一起,即便能走到一起,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会开心吗? 他感觉有点心累,将只写了两行字的信纸撕成碎片。 每天被专业课折腾得一脑袋浆糊,只有在傍晚吃完饭的时候,才会抽出半个小时的时间,跑到校园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读上几页书。 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思索书上的道理,不知不觉却是咂摸出不少味道。 “孟春晓,看什么呢?” 从书上挪开眼睛,抬头看着陈淼,笑着说:“你不认识书?” 陈淼嘟着嘴说:“我是问你看什么书。” 孟春晓将书藏在身后,神秘兮兮道:“小孩子不能看的。” 陈淼本来没觉得什么,这时倒是起了好奇心,伸手就去夺书:“快给我看看。” 孟春晓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连忙把书递给她说:“古代言情小说,你最好别看。” “言情小说?”陈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会看言情小说?骗人!” 翻了翻书,却发现好多书页上折了一角,随手翻到一处,只见抬头写着“诗曰:色中饿鬼是僧家,尼扮繇来不较差”,顿时满脸红晕,立马合上书,“你看的什么书啊!” 孟春晓哈哈笑道:“都跟你说了,少儿不宜,你不信,非看,怪我喽?” “烦人!”陈淼将书砸在他怀里,在长椅上坐下,瞪着大眼睛说:“你不是很忙吗?之前每次来找你,你总借口自己忙,都不理我。今儿怎么有功夫在这里看乱七八糟的书?”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你回家 孟春晓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跟她保持安全距离,说:“看书就当放松了,换换脑子。” 陈淼笑着说:“既然你有时间看闲书,那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这可不是闲书,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去哪?” “听说你二哥生女儿了,我想去瞧瞧。” 孟春晓失笑道:“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你消息也太滞后了。对了,你听谁说的?” 陈淼说:“秋韵姐啊,前两天她去隔壁有事,碰到你二哥了,你二哥亲口告诉她的。孟春晓同学,这事儿你做的不地道,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孟春晓苦笑说:“你评评理,我跟你说这事儿好吗?” 陈淼歪着脑袋说:“那倒是,我知道了,肯定得告诉秋韵姐。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后天周末,到时候你来学校门口接下我。” “你还真打算去?” “当然!” 孟春晓试探问:“就你一个人吧?” 陈淼捂着嘴咯咯笑道:“怎么了?我一个人不行?” 孟春晓松了口气说:“一个人好,一个人好。” 陈淼站起来,理了理裙子,说:“那就说定了,后天上午九点,学校大门口,不见不散。” 孟春晓好心道:“天儿这么冷,以后别穿裙子了,或者穿上丝袜,好歹能挡挡风。” 陈淼红着脸嗔道:“要你管!” 走了两步,回头笑道:“你懂得挺多嘛,你的建议我记下了。” 孟春晓被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笑了笑说:“我就是随口说说。” 早上起晚了,想起今天陈淼要去孟国庆家,孟春晓急匆匆地刷牙洗脸,推上自行车就出了门。 冯老头儿在后面说:“大清早的急啥急,又不是娶媳妇儿。” 孟春晓差点一个趔趄,更不敢回头,骑着自行车一溜烟跑了。 半路上买了个肉包子,骑着车几下啃完,将将在九点之前赶到学校门口。 刚停下车,陈淼突然从旁边蹦了出来,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他。 孟春晓擦了擦汗,问道:“没迟到吧?” 陈淼看了看手表,说:“还差两分半钟九点,你很准时。” 拍拍自行车后座,孟春晓说:“愣着干啥,上车啊。” 陈淼侧着身跳上后座,双手笼着裙角,孟春晓瞥了一眼,惊讶道:“你还真穿丝袜了。” 陈淼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袖长裙,站着的时候是看不到小腿的。 “你不是说穿丝袜好看吗?我正好有一双。”陈淼一双眼睛瞄着他说道。 孟春晓赶紧挪开目光,笑着问:“我有说吗?我好像是说穿丝袜不冷吧?” 陈淼白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一边。 孟春晓后知后觉,忙道:“对对,我是说了,你看我这记性。” 陈淼立马转过头,轻笑道:“快走吧。” 徐慧看到他领着一个漂亮姑娘,两只眼睛里顿时燃起了了八卦之火,先朝屋里喊了一声:“二哥二嫂,三儿来了,还带了……,三儿,这位是……。” 孟春晓说:“同学。” 陈淼说:“朋友。” 徐慧马上喊:“三儿带他朋友来了。” 孟国庆抱着孩子从屋里走出来,惊讶道:“陈淼?稀客啊。” 陈淼说:“孟哥,你太不够意思了,喜得千金也不打个招呼。” 孟国庆笑道:“这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嘛。” 陈淼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娃娃,放在孟雪的怀里,说:“这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 孟国庆连忙道:“小孩子家家的,你送什么礼物,拿回去。” 陈淼笑嘻嘻说:“我送你闺女的,你管不着吧?” 这时,苏梅过来了,看到孟春晓身旁站着位苗条姑娘,一副文静的模样,八卦之心比徐慧更胜,两眼放光地打量着陈淼。 陈淼大方地说:“姐,你好,我叫陈淼,是孟春晓的朋友,我俩都是78级的。” 苏梅脸上笑开了花儿,拉着她的手说:“你好你好,哎呀,长得可真俊……。还愣着干啥,快屋里坐。国庆,还有三儿,你们哥俩也真是,家里来了客人,就在院子里唠,也没谁了。” 苏梅热情地拉着陈淼往屋里走去,在门口时回头朝孟春晓眨了眨眼睛。 孟国庆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看向孟春晓,小声问:“咋回事?” 孟春晓摊摊手说:“人家听说你生了女儿,想过来看看,我能拒绝吗?” 孟国庆满脸狐疑,“真的?” 孟春晓往屋里一指:“不信你问她!” “真的就好,别跟我耍心眼。” “哥,我能跟你耍什么心眼。” “哼,你心里明白。” 孟春晓心里发虚,赶忙抓着侄女的小手,说:“孟雪啊,你爸又训我,你说三叔都这么大的人了,咋还把我当孩子呢。” 孟雪嫌弃地抽出手,身子一扭,搂着孟国庆的脖子,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孟国庆瞥了他一眼,得意道:“好闺女,咱爷俩不理他。” 屋里,陈淼有些招架不住,苏梅实在太热情了,拉着她的手不撒,几句话就把她家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听说陈淼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苏梅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哎呦,还是书香门第的家庭,咱家三儿能耐啊! 苏梅对陈淼越看越满意,如果以后成了妯娌,那可实在太好了。 看到孟国庆哥俩进来了,苏梅起身说:“我去买菜,小陈,中午别走了。” 陈淼说:“姐,不麻烦了,我家里还等着呢。” 苏梅说:“来了这里就别客气,你们聊着,我快去快回。” 吃完午饭,孟春晓和陈淼没多留。 出了门,陈淼轻轻地拍怕胸口,说:“你二嫂太热情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们那的人都这样,热情好客。”孟春晓也觉得尴尬,苏梅的心思他哪能看不出来,不过在陈淼面前,他只能装傻充愣。 陈淼瞄了他一眼说:“那我得找个机会去一趟,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孟春晓有点头大,说:“欢迎,哪能不欢迎呢。你去哪?” 陈淼跳上自行车后座,像来的时候那样顺势搂住他的腰,说:“回家,你回学校?” “我去书店。” “买书?” “嗯,有本书跑了好几家书店,都找不到,学校图书馆也没有。” “什么书?” “曾国藩家书。” “你还看这种书?” “怎么了?不行吗?” 陈淼咯咯笑道:“不是不行,就是觉得有趣,我家里有一本,是我爸的。得,你也别去书店了,明儿我带给你。” 孟春晓高兴道:“那太谢谢你了。” 陈淼说:“口惠而实不至。” 孟春晓回头问:“你说让我怎么感谢你?” 陈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想不出来。” 孟春晓说:“给你机会你不要,可不要怪我。” 陈淼轻轻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那就去你家看看吧。” 孟春晓惊讶道:“你咋知道的?” 陈淼嘻嘻笑道:“不告诉你。” 孟春晓摇摇头,这事儿秦守仁保准跑不掉。 陈淼在后面看他摇头,嘟着嘴说:“不乐意就算了。” 孟春晓忙说:“你误会了,我在想家里有点乱,今天恐怕不方便,要不下次?” 陈淼马上高兴起来:“好啊。” 孟春晓觉得身后姑娘的性格真心不错,平时看着挺文静的,关键时候又不失大方,而且也愿意替别人着想。 感受着腰上的双臂传来的热量,孟春晓鬼使神差道:“我送你回家吧。” 陈淼愣了愣,下一刻,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咬着唇说:“好啊。”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还得加把劲 冯老头儿这段日子没闲着,把孟春晓从家里带来的金沙熔了,说是要精心打制一些大作,让他没什么大事儿别打扰他。 孟春晓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周末回到家,就缠着冯老头儿,打开书虚心请教不懂的地方。 基本上每次都会被冯老头儿奚落,连这个都来问我?你读书读傻了吧! 骂完后,冯老头儿捧着心爱的茶壶,耐心地给他解释,指出他哪里理解有误,哪里理解得还差点火候,甚至有时候还把他自己的经历拿出来进行复盘。 每次请教完后,孟春晓都觉得受益匪浅,所以只要他在家,就会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早上醒来,感觉窗外比平时敞亮,趴在窗户上一看,原来昨晚下雪了。 打开房门,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 这是1981年的第一场雪,雪不大,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冯老头儿房里没人,应该出去遛弯了。 哆哆嗦嗦地洗了把脸,赶紧回屋换上衣服,出门吃了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浆,这才觉得浑身暖和起来。 来到学校附近的公交站,站在背风的地方等了十来分钟,陈淼从公交车上跳了下来。 两个人远远地相视一笑,一句话没说,默契地并肩走在一起。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孟春晓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嗬,小手这么凉,我给你暖和暖和。” 陈淼被他的惫懒模样弄得哭笑不得,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嘟着嘴说:“会被人看到的。” 孟春晓理直气壮说:“咱俩谈恋爱,拉个手咋了?碍着别人啥事了?” 陈淼白了他一眼:“你就嘴皮子利索,有本事过会儿碰到人,千万别松手。” 孟春晓尴尬地咳了咳,说:“我牵着这么漂亮姑娘的手,怕他们看到了吃醋。做人得有点同情心嘛,陈淼同学,你说是不?” 陈淼咯咯笑道:“你这人实在太讨厌了。” 不知不觉,又到了他俩第一次约会的书店。 进了门,在靠窗的老地方坐下。 这家书店他们基本上每个周末都来,一坐就是半天。 周围安静极了,耳边只有轻柔的翻书声。 今天的阳光很暖和,晒了一会儿,孟春晓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于是合上书,靠在窗台上抱着胳膊看着陈淼的侧脸。 陈淼用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本来不想搭理他,以为他看两眼也就罢了,没想到他没脸没皮的,盯着自己都不带眨眼的。 孟春晓看到她耳朵红了,不禁好笑道:“你咋了?” 陈淼眼神慌乱道:“没有啊,我怎么了?” 孟春晓忍着笑说:“没事就好。对了,昨儿个我二嫂问我,你怎么不去家里了?” “啊,我……,快期末考试了,我忙着复习呢,等有时间了再说。”陈淼眼神更慌乱了。 如果没跟他交往以前,苏梅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她肯定会痛快地答应下来。可现在她心里有鬼,哪敢再去? 看她这副样子,孟春晓不再逗她,笑着说:“那中午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陈淼瞪了他一眼说:“才不去呢,你又打坏主意。” 孟春晓心里那个气啊,亲个嘴而已,当时你也没反对,而且还没品出滋味,就被你推开了,这也算欺负你? “得,不去我家,那我去你家蹭顿饭。” “啊?”陈淼不知所措,红着脸低下头,抠着手指头说:“有点太早了吧,我今年才十八,等毕业了行不?你别急,很快的。”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忙说:“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说实话,如果刚才陈淼同意,他也不敢去啊,怕陈淼他爸拿着菜刀砍死他。 陈淼抬起头,嘟着嘴看着他:“可我当真了。” 孟春晓有点头大,说:“你别误会,我是怕你爸打我,不敢上门。” 陈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我爸人很和善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打你呢?” 孟春晓嘿嘿笑道:“你说,如果一头猪把你爸养了十几年的大白菜给拱了,你爸会不会生气?” 陈淼扑哧笑出声,马上又捂上嘴,笑眯着眼睛说:“我觉得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孟春晓摊摊手说:“你看你看,我就说嘛,所以啊,在去你家之前,你得给我把路铺平了。当然,我自个儿也得争气,让你爸妈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想反对都找不出理由。” 陈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我晓得呢。” 回到家,冯老头儿还在自己屋里打首饰,也没去打扰他,回屋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冯老头儿正坐在火炉旁喝茶,见他醒了,笑呵呵地问:“又跟陈丫头处对象去了?” 孟春晓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道:“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八卦,你要是眼馋,我给你找个老伴。” 冯老头儿对着茶壶吸溜了一口,说:“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你可饶了我吧,一个人过挺好。” 孟春晓在火炉旁蹲下,笑嘻嘻地问:“老头子,你觉得陈淼咋样?” 冯老头儿斜了他一眼:“陈丫头不错,不过说实话,你现在配不上她。她要是我闺女,我要是知道她跟你处对象,我非得拿棍子敲断你的腿,呸,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孟春晓差点吐血,我堂堂一个北大学生,年纪轻轻的十万元户,怎么就配不上她了? 冯老头儿眯着眼睛笑了笑,说:“还行,虽然一脸不服气,不过没爬起来喷我一脸口水,看来这段日子书没白看。三儿,我跟你没必要藏着掖着,现在的你确实配不上陈丫头,你别不服气。” 孟春晓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问:“那你说说,我咋就配不上她?” 冯老头儿掰着手指说:“第一,门不当户不对,陈丫头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这你比不了吧?” 孟春晓一下就被呛住了,这一点他拍马都赶不上陈淼。 “第二,陈丫头性子好,沉稳大气,落落大方,你现在还差着不少火候,插科打诨耍耍嘴皮子还行,真上了大场面,你肯定得抓瞎。说到底,还是家教的问题,人家爹娘从小就手把手教她,你呢?整天光屁股爬树掏鸟,摸鱼捉虾,怎么比?” “第三,你现在一事无成。都说成家立业,我不同意这个说法,没立业有什么资格成家。你怎么也得做出点成绩来,才有脸去上门提亲,你说对不对?” 孟春晓嘟囔说:“我也不是没事业啊,高考复习资料在首都周边都打响了名号。” 冯老头儿嗤笑道:“你觉得陈丫头爸妈会在乎吗?在他们眼里,你挣钱再多,也是个满身铜臭味儿的生意人。当然,她爸妈不一定会这么想,不过大部分知识分子肯定都这种想法。” 孟春晓傻眼了,冯老头儿说得没错,现在不是三四十年后一切向钱看的年代,在绝大部分人眼中,只有吃国家饭的人才是正经人,而生意人跟盲流没多大差别,处于鄙视链的底层。 冯老头儿拍拍他的肩膀,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啊!” 孟春晓苦着脸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谈个恋爱都这么麻烦。”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没出息!你要是觉得麻烦,回村里找个乡下丫头,保准让你挑花了眼。” 孟春晓吓得一哆嗦,急忙摇头说:“别,陈淼挺好的。” 爬起来,绕着冯老头儿转了两圈,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了,泡妞儿还比数学难!老头子,今儿你做个见证,我要是不把陈淼娶进门,我这辈子就打光棍!” 冯老头儿扑哧一笑,”那你可得加把劲儿,就陈丫头那水灵模样,没有小伙子不喜欢的,你可得看好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国那点事 今年的春节,孟国庆说什么也必须回去过,否则老娘真能掐着棍子打上门来。 冯老头儿岁数大了,不想折腾,打算留在首都过年。 孟春晓一听他不走,也起了小心思,跑到孟国庆身边软磨硬泡,终于让他点头,同意自己今年不用回去。 学校放寒假了,孟国庆拖家带口地踏上了返乡的路。 送走孟国庆,孟春晓突然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迫不及待地跑去学校找陈淼。 陈淼放假后没回家,在学校里跟同学排练话剧。 孟春晓到的时候,她正在台上排练,怕打扰她,于是悄没声地走到角落里。 “孟春晓。” 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孟春晓回头一看,忙道:“秋韵姐,好久不见。” 韩秋韵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行啊你,居然把我们中文系的才女追到手了。” 孟春晓脸色一变:“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跟陈淼只是好朋友,绝对没谈恋爱!” 韩秋韵咯咯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瞧把你给吓的,大冷天里都冒冷汗了。得,不逗你了。” 她倒没说错,孟春晓还真的被她一番话吓出了冷汗。 大学里严禁谈恋爱,可却阻挡不了年轻人对异性的渴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恋人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校园里谈恋爱,可出了校园偷偷摸摸地拉拉小手,学校可就管不着了。 虽然这个禁令基本上没有被真正执行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被人捅了出去,他和陈淼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姐,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孟春晓幽幽地说道。 韩秋韵看他这副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你放心吧,这事儿除了我没旁人知道。” 孟春晓往台上看了看,问:“陈淼告诉你的?” 韩秋韵撇撇嘴说:“那丫头口风紧着呢,要不是今儿你过来,我还真诓不出来。” 孟春晓差点吐血:“你刚才诓我?” 韩秋韵眨眨眼睛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经诓。” 孟春晓:“……。” 韩秋韵轻轻一笑,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孟春晓没好气道:“今年我二哥回去了,我留下来看家。” 斜了她一眼,问道:“你呢?你怎么也没回去?” 韩秋韵跟陈淼不一样,她家在松江,远着呢,今天都腊月二十一了,再不回去可就赶不上小年了。 韩秋韵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说:“我今年也不回去了。” 孟春晓纳闷道:“为啥?” 韩秋韵说:“我英语不太好,想在寒假里补补课。” 孟春晓扭头看着她:“你要出国?” 韩秋韵笑着点点:“对呀。你呢?有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孟春晓说:“出去干啥?没意思,国内挺好。” 韩秋韵哑然道:“你说什么?出国留学没意思?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挤破了脑袋?” 孟春晓失笑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你们当出过留学是宝贝,我弃之如敝履。” 韩秋韵翻了翻白眼儿说:“口气挺大,可别到时候哭着喊着要出国。哎,如果陈淼要出国呢?你也不去?” 孟春晓心里咯噔一下,“她也要出国?” 韩秋韵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从来没说过。” 韩秋韵的话犹如一颗小石子,打破了孟春晓心里的平静。 如果她真要出国留学,自己该怎么办?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出国。他又不是没出过国,出国之前幻想着国外哪里都好,出国后却大失所望,就盼着早点回国。 难道让她一个人出国? 可他又不放心,出去后至少三四年才能回来,时间这么长,距离这么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仪的姑娘,他可舍不得撒手。 排练结束,陈淼卸了妆后,从后台跑过来,离他一米远停下来,激动道:“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离得老远,孟春晓都能感受到男同学们投来的嫉妒目光,赶紧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出去走走。” 刚来到外面,陈淼马上贴到他身旁,歪着头看着他说:“你这个大忙人,今儿怎么这么给面子来捧场?” 孟春晓一本正经道:“想你了呗。” 陈淼脸上微微一红,嘟着嘴说:“前天不是刚见过吗?你骗人!快说,你怎么还没走?” 孟春晓一脸委屈说:“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为了能天天见到你,我连回家过年的机会都让给我二哥了。” 陈淼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讨厌!” 嘴上这么说,她看到四周没人,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胳膊上。 “你真不回家了?” “骗你干啥,我二哥上午已经走了,送走他,我从火车站直接奔过来见你,咋样?感动不?” “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不理你了。”陈淼的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对了,刚才碰到韩秋韵,听她说她要出国?” “嗯,她今年也不回家,打算寒假里恶补英语。” “那你呢?你想不想出国?” 陈淼抬起头看着他:“你呢?” 孟春晓不满道:“我问你,你倒好,反问起我了。” 陈淼撒娇说:“你先说嘛。” 孟春晓感觉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说:“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陈淼眼睛亮亮的,说:“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也想出国呢。” 孟春晓愣了一下,问:“怎么,你不想吗?” 陈淼仰着脸笑道:“我跟你一样,目前没有出国打算。至于以后,等我读完研究生再说。” “你还要读研究生?”孟春晓第一次听她提这事儿,由不得他不惊讶。 陈淼以为他不想自己读研,心里有些惴惴,小心翼翼地说:“就读三年,很快的,毕业咱俩才二十二岁,正好……,正好那个。” 孟春晓看她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儿,不禁大乐,偷偷地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正好哪个?” 陈淼跺着脚说:“就那个,你明知故问!” “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你想继续读研,我支持你。” “真的?” “真的!而且我觉得你本科毕业出国真没必要,硕士毕业后,你要是想工作就工作,想去国外读个博士,我也不拦着。” 陈淼惊喜道:“说话算话?” 孟春晓白了她一眼:“你要是不乐意,那就当我没说。” “愿意愿意!”陈淼拽着他胳膊不停地点头。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捉现行 今年的寒假难得没有布置作业,本以为能每天都跟陈淼见面约会,可孟春晓还是失算了。 冯老头儿嫌他悟性太差,学得太慢,打算趁着这个寒假,让他在家闭门读书。 光读书还不行,到了晚上,还得向他汇报今天读了什么,有什么感悟。 只要有那么一点不满意的,他就对着孟春晓的脸一顿狂喷,什么话难听就喷什么。 一个星期还没到,孟春晓被他折磨得都快疯了。 期间,陈淼见他没去找她,厚着脸皮主动跑来了,看到他顶这个鸡窝头和两个黑眼圈,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等弄清楚他在干什么后,陈淼二话没说,立马转变了立场,站到了陈老头一边,嘱咐他在家里好好看书,没什么事儿就别出去晃悠了。 除夕这天,冯老头儿给他放了半天假。 孟春晓换上新衣服,兴冲冲地骑上自行车跑去找陈淼。 师大家属楼他去过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可从来没上去过。 抬头望着三楼的一个窗户,孟春晓想喊却又不敢喊,急得抓耳挠腮。 “小伙子,干嘛呢?” 孟春晓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背着手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孟春晓心虚地说:“没干嘛。” 中年人来到他身旁,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没干嘛?我都在你身后站半天了。” 偷看姑娘家的窗户却被抓了现行,孟春晓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朋友住这,我等她呢。” 中年人上下打量着他,问:“等陈淼?” “嗯。”孟春晓刚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瞪着眼睛问:“你咋知道?” 中年人哼了一声:“你盯着我家窗户看了这么长时间,我能不知道吗?” 孟春晓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说:“叔,叔叔,陈叔叔,您,您好,那个啥,我还有点事,嗯,今天大年三十,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呢。” 还没说完,拎起自行车调了头,推着就要跑。 “站住!” 孟春晓回头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陈叔叔,您还有事?” 陈淼爸把公文包夹在胳膊下,说:“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 孟春晓哭丧着脸,辩解道:“我没有。” 陈淼爸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说:“你就是孟春晓吧,我是陈哲敏,陈淼的爸爸,我家陈淼经常提起你。” 人家都把自己的名字喊出来了,孟春晓知道自己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还不如争取坦白从宽,于是,老老实实说:“对,我是孟春晓,北大数学系,跟陈淼一级的。嗯,今年十八岁,比陈淼大。” 陈哲敏说:“这些我都听说过。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上去?” 孟春晓看他脸色还行,于是壮着胆子试探问:“可以上去吗?” 陈哲敏嘴角抽了抽,我就是客气客气,他倒好,蹬鼻子上脸,脸皮也太厚了吧! “瞧我这记性,今儿大年三十,一家团圆的日子,快回家吃饭吧。” 孟春晓忙道:“那我就不打扰陈叔叔了,等过两天我再来。” 一听这话,陈哲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不情愿地点点头,“行,欢迎你来做客。” 孟春晓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笑着说:“陈叔,求您帮个忙,您能不能帮我把陈淼喊下来?” 陈哲敏:“……。” “谢谢陈叔叔,您慢点走。” 陈哲敏一脚一脚重重地踩着楼梯,越想越气,闺女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厚脸皮的人? 听到开门声,陈淼从沙发上爬起来,勤快地接过陈哲敏的公文包,“爸,你怎么才回来,我妈饭都做好了。” 陈哲敏脱下衣服,哼了一声说:“在楼下碰到个熟人,聊了一会儿。” 陈淼没当回事,接过衣服挂在门后,随口问道:“哪个大忙人?哼,这日子也就您往外跑。爸,不是我挑理,去年您除夕值班,怎么今年还是您?你们学校就没有旁人了?” 陈哲敏被她呛得苦笑连连,说:“谁让我是领导呢,领导得以身作则。再说咱们家离学校就几步路的距离,顺手之劳。” 陈淼白了他一眼:“您呀,就是个老好人!” 陈哲敏换了鞋,走到客厅窗户旁,朝楼下看了一眼,不由乐了,那小子还在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呢。 “淼淼,你就不问问爸爸,刚才在楼下碰到的是谁?” 陈淼看他趴在窗户上,好奇地凑过去,“谁呀?” “还能是谁,嗬,大年三十儿都打上门来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陈淼捂着嘴叫了一声,“啊!爸,他怎么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哲敏又好气又好笑,挥挥手说:“行了,别装了,赶紧下去吧。” 陈淼红着脸问:“爸,您都知道了?” 陈哲敏没好气道:“要是再看不出我闺女谈恋爱了,我这个父亲当的也太不称职了吧。” 陈淼抱着他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撒娇道:“爸,对不起,我不该瞒您,您别生气好嘛?” 陈哲敏被她摇的头晕,赶紧道:“生气倒没生气,就是……,就是那小子脸皮太厚了点。” 陈淼扑哧一笑,用力地点点头说:“嗯嗯,爸,您目光如炬,他这人脸皮够厚。” “拍爸爸马屁没用的,人我得再好好看看。别摇了,再摇脖子都断了。大冷的天,别把人家冻坏了,赶紧下去。” 陈淼转身就往外跑,陈哲敏追着她嘱咐道:“快去快回!” “知道了。” 陈淼一路小跑着冲到孟春晓面前,笑眯着眼睛问:“冷不?” 孟春晓看她跑得气喘吁吁,心里一暖,说:“一点都不冷。对了,刚才碰到你爸了,差点吓死我。” 陈淼嘟着嘴说:“我爸人很好的,刚才还夸你呢。” “夸我?”孟春晓摇摇头,压根不信,“他没打我就不错了,还夸我?你就甭安慰我了,说吧,他骂我啥了?” 陈淼忍着笑说:“我爸可从来不骂人,他就说了一句你脸皮太厚。” “真的?还有呢?”孟春晓很是意外。 “没了。” 孟春晓高兴道:“看来你没骗我,你爸还真是在夸我。” 陈淼:“……。” 两个人站在寒风里说了会儿话,虽然很想拉拉她的小手,摸摸她的小脸,可孟春晓清楚,斜上方六米左右的地方,有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了以后的幸福着想,他只好装成老实人。 临走前,孟春晓说:“你家啥时候方便?你爸刚才邀请我来做客。” 陈淼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真傻还是假傻,邀请你来做客连日子都不说?” 孟春晓嘿嘿笑道:“反正你爸说过,我当真了。” 陈淼红着脸说:“你个癞皮狗。”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毕业后的打算 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直到正月初五,终于盼来了陈淼。 “啥?你爸说谈恋爱可以,想去你家做客门都没有?” 陈淼也是无可奈何,嘟着嘴说:“你这人,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我爸说了,现在咱俩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你要想上门,得等咱俩毕业了才行。” “哎呦,你可吓死我了!”孟春晓顿时松了口气,只要陈哲敏没把大门关上,为了能把他闺女弄到手,他就是厚着脸皮挤也得挤进去。 陈淼抿着嘴笑道:“瞧你刚才,脸都白了。” 孟春晓一把抓住她的小手,“都怪你,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陈淼吓得立马往后退:“少来,你又想欺负我。” “就一下,我吃点亏,我亲你。” “才不要呢!你别过来!” 看她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孟春晓耸耸肩,说:“好吧,那你吃点亏,你亲我一下总可以了吧?” 陈淼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道:“看来我爸说错了,你脸皮不是有点厚,而是比城墙还厚!” 两人在屋里说了会儿悄悄话,陈淼没敢多留,出门时正好被冯老头儿撞见,面红耳赤地打了声招呼,低着头逃也似的走了。 冯老头儿心里好笑地看着孟春晓:“三儿,我没说错吧,是不是陈丫头爸妈不让你登门?” 孟春晓舔舔嘴唇,没好气道:“你个乌鸦嘴!”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换做我,我也不让你登门,想什么好事?” 孟春晓轻轻一叹,说:“他爸妈说是不反对我俩交往,但要想上门得等我俩毕业后才行,这有区别吗?老头子,你帮我分析分析,他爸妈到底啥意思?是不是拐弯抹角地告诉我,别让我打他们闺女主意。” 冯老头儿笑呵呵地问:“咋了?害怕了?” 孟春晓坦然地点点头:“是有点,老头子,你是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欢那姑娘。” 冯老头儿哈哈大笑:“看出来了,瞧你刚才看陈丫头的眼神,都拔不出来了。三儿,你平时胆儿挺肥的,怎么遇上这事儿就成了鹌鹑?” 孟春晓苦着脸说:“这是事关我终生幸福的大事,能一样吗?” 冯老头儿说:“人家爸妈心里怎么想的,我哪知道?再说我一个老头子,也弄不明白你们年轻人,你问我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没能到陈淼家做客,孟春晓还是挺遗憾的,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陈淼爸妈同意他俩继续交往。 这相当于给他留了道门缝,只要功夫深,肯定能顺着这条缝把她家的大门打开。 本来想着能趁热打铁,这两天多往陈淼家楼下跑跑,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在陈淼爸妈眼皮子底下混个脸熟。 可冯老头儿一句话把他顶了回去:“癞蛤蟆怎么才能吃到吃天鹅肉?光蹲在坑里仰着脖子是不行的,得把自个儿打扮得像天鹅。你觉得你现在像天鹅吗?也就是只野鸭子。回去看书!” 孟春晓尽管对冯老头儿腹诽不已,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屋看书。 赵立人来过两趟,一趟是来送钱的,一趟是来邀请他吃饭的。 钱他痛快地收下了,至于请客吃饭,他就敬谢不敏了。 没办法,冯老头儿在一旁虎视眈眈呢,他想去也不敢去啊。 开学了。 不知不觉到了大三下学期,同学们变得更忙碌了。 出国留学的和准备读研的都在忙着为各种考试做准备。 宿舍四个人,张学红和秦守仁都要出国,田建新明确毕业后参加工作。 孟春晓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每天还能抽出半个小时跑去跟陈淼约会。 约会的时间很少在白天,因为就是见了面,也只能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这算什么谈恋爱。 所以,基本上都是下了晚自习后,接上她来到校园的湖边,找个人少的地方,偷偷摸摸地说点悄悄话,偶尔也会壮着胆子摸摸小手。 至于在校园里搂搂抱抱甚至亲亲小嘴,这纯粹是老寿星吃砒霜,他俩是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每天的例行公事完成,刚回到宿舍楼下,突然从路灯下闪出一个人。 孟春晓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谁后,不由抱怨道:“我说李坤,咋每次都给我来这么一下,早晚让你吓出心脏病来。” 李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刚才在路灯下看书呢。师哥,你回来了,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从去年开学开始,李坤就常常来他这里串门,大半年时间都已经跟田建新几个混熟了。 不过这小子很有分寸,只要孟春晓不在宿舍,他宁可在楼下吹冷风,也绝对不会在宿舍里久留。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宿舍里等我就行,这么见外干啥。” 李坤说:“没事没事,路灯挺亮的,在哪看书都一样。” 来到宿舍,李坤拿出一本概率论课本,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有两个问题还挺刁钻的,连孟春晓都得仔细考虑后才敢回答。 等李坤走后,田建新笑着说:“老四,你这个小老乡不错嘛。” 听到老天夸李坤,孟春晓与有荣焉,“那是,也不看看是哪个高中出来的,咱文昌一中的学生,就是这么好学。” 张学红纳闷道:“李坤不是地理系的吗?怎么学起专业数学了,概率论可是非数学专业研究生才学的,而且问的问题也不简单。” 孟春晓笑呵呵道:“谁说地理就用不到数学了?我听李坤说,地理系不光研究自然地理,还有经济地理、人文地理。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我不太清楚,不过经济地理肯定需要扎实的数学功底。还别说,这经济地理还挺好玩的,乍一看简单得很,可细究起来,门道可却不少,要想做得深,得下大功夫。” 张学红哑然失笑,摇头说:“听你说的头头是道,我都以为你以后要改行呢。呵呵,北大数学系的去搞地理,简直大材小用。” 秦守仁从床上探头,说:“对啊,老四,眼看着大三就要结束了,也没听你说起过打算,你是要出国还是读研?” 田健新也转过身,说:“你要是想读研或者出国,得赶紧准备了。” 张学红说:“以你的成绩,保研没问题。” 孟春晓砸吧着嘴说:“大三还没结束呢,现在的成绩哪说的准。出国就算了,没意思。我倒是想直接工作,可又担心分配的工作我不喜欢,更不想离开首都。如果我被我分配到山沟沟里,老田,你说我能拒绝吗?” 田建新笑着道:“你可以试试,有你哭的时候。” 孟春晓摊摊手说:“那我只能读研了,有个三年的缓冲,到时候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多了。” 田建新觉得孟春晓如此选择也无可厚非,他也就是岁数太大了,三十多岁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否则他也想读研。 有句话说的好,学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无知,虽然在数学系只呆了不到三年,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差得远着呢。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暑假 有人说,八十年代最初的两年,是阳光灿烂的思想大解放时期。 在思想上大解放,在经济上摸着石头过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读书》杂志发表的“读书无禁区”的发刊词,不啻为在沉闷多年的思想界湖面投下的一粒石子,激荡出思想解放、开放阅读的呐喊,久而久之似乎成了这个时代年轻人的一种信仰。 在这个年代,校园里似乎只有两类人,诗人和其他人。 诗人是一种身份象征,凡是被公认为诗人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明星,也少不了女粉丝疯狂的尖叫,而且受欢迎程度远远压过三四十年后的小鲜肉。 张学红也写诗,可他写诗主要是为了泡妞儿,常常半夜三更对着稿纸抓耳挠腮,写完后的听众也只有一个。 国门打开了三四年时间,好的和坏的,精华和糟粕,以及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一股脑涌了进来。 文艺青年们开始聊卢梭,谈孟德斯鸠,向往着成为华盛顿、林肯、马丁路德金这样的人物。 女权主义者如同祥林嫂一般,见人就讲大道理,更有甚者,彻底否定50年代的妇女解放运动,说什么所谓的“妇女解放”只不过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怜悯,女人要想获得真正的解放,不能靠男人,而是必须靠自己努力争取。 有些人将“读书无禁区”延伸到思想领域,上蹿下跳。 他们过着清贫的日子,却操着大人物们才会操的心,开口Ameriite States如何,恨不得从屁股上剥块皮贴到自己脸上。 今年的春天校园里闪过一抹抹亮色,女生们穿着不及膝盖的短裙,露着夺人眼球的丝袜。 健美裤并不健美,应该叫显美裤或者紧身裤,害羞的男同志看到女同志穿着健美裤,常常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校园是整个社会的一个缩影,校园如此,社会上更是一片繁忙大讨论。 平头老百姓们却不关心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对他们来说,明天的粮食和口袋里的钞票更为现实,更为亲切。 赵立人的生意越做越大,高考复习资料已经铺遍了首都周边地区,今年以来,第一次卖到了黄河对岸。 随着业务范围的不断扩大,起家的那二十几个手下,基本上都成了或大或小的头头,每个人至少负责一个县,然后继续发展下线。 到了六月底,一张覆盖黄河以北地区的销售大网悄然成型。 复习资料赚得虽然不少,可跟卖首饰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冯老头儿闲人一个,除了求购古董外,其他时间都窝在家里打首饰。 普通的首饰卖不了几个钱,可这大半年来他精心打造的一批金首饰,却引来了不少大主顾。 甚至有人找赵立人,打算专门定制首饰,而冯老头儿向来谨慎,根本不搭这茬,一口回绝了。 厢房里堆满了冯老头儿淘来的宝贝,大部分是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书和字画,首饰之类也有,但不多,冯老头儿说首饰他只挑最好的买,一般的首饰他根本看不上。 暑期正常放假,可班里的绝大部分同学都选择留校学习,出国留学的和考研的都想抓紧时间准备招生考试。 今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和出国留学考试合在一起,采用一张卷,时间定在9月中旬,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即便是暑假,大家的学习状态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平时更用功。 趁着天气好,孟春晓将藏在家里的大团结搬到屋檐下晾晒,去去霉味儿,顺便过一把数钱数到手抽筋儿的瘾。 数好一万,就单独放在一起,很快他发现自己终于成了十万元户,而还没数的钱仍有一大堆,目测比十万只多不少。 剩下的那些钱他就懒得数了,直接拆开油纸码在地上,最后从门口一直摆到天井里,铺了小半个院子。 刚要喝口茶歇歇,突然听到有人在敲大门,“孟春晓,在家吗?是我。” 孟春晓一听是陈淼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打开一条门缝,伸手把她拉进来。 陈淼戴着一顶时髦的蕾丝边凉帽,摘下帽子说:“大白天的关着大门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孟春晓纳闷道:“你大热天跑我这干啥?想我了?” “想你才怪!”陈淼呸的一声,随即笑道:“我想孟雪了,你陪我去二哥家瞧瞧呗。” “那你等等我,我先洗个澡。” 陈淼这才发现他整个人跟个泥猴儿一样,嫌弃地说:“你怎么弄得满脸土,脏死了。” 孟春晓小声说:“刚才在数钱呢,你瞧,那些就是咱俩的家当。” 这话可不是他口花花想占陈淼便宜,而是陈淼确实把劳务费存放在他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好几万块钱了。 陈淼看到院子里那一摞摞大团结,惊得捂着嘴低呼一声:“怎么这么多!” 孟春晓得意道:“还行吧,你来之前刚数出十万,我估摸着怎么也有二十多万,咋样,你眼光不错吧,找了个金龟婿,嘿嘿,以后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吧。” 陈淼好笑道:“瞧把你得瑟的,知道吗,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什么?” “什么?” “葛朗台。” “胡说!”孟春晓不乐意了,“你摸着良心说话,我孟春晓是个小气的人吗?”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嗯,葛朗台确实不太合适,地主老财倒是贴切。” 孟春晓:“……。” 陈淼悄声问:“冯爷爷呢?” 孟春晓没好气道:“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又去哪浪呢。” 陈淼扑哧一笑,踮着脚用手指掂了掂他的脑门:“你这张嘴啊一点都不饶人!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啊,愁死人了!” 孟春晓笑着问:“咋了?后悔了?” 陈淼抿着嘴摇头说:“才没呢。” 看他眼神不对劲儿,陈淼立马往后退了一步,说:“脏死了,快去洗洗,完事儿了陪我去二哥家。” 没沾到便宜,孟春晓遗憾地砸吧砸吧嘴,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越来越贼了。 回屋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后见陈淼坐在躺椅上用帽子扇风,一张小脸热得红扑扑的,不禁笑道:“我说你就在这看着我洗澡?” 陈淼连忙爬起来,红着脸说:“讨厌!又欺负我!” 等陈淼进了屋,孟春晓没敢放肆,穿着大裤衩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后,朝里面喊了一声:“好了,出来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说开 陈淼趴在门框上探头看了一眼,这才羞答答地走出来。 “瞧你热的,满头是汗,要不要在这洗洗?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陈淼面红耳赤地跺跺脚:“谁跟你一样,大白天在露天的院子里洗澡,真不要脸!” 孟春晓顺着她的话问:“这么说,如果不是露天的,你就在这洗澡?嗯,那我尽快弄个浴室,放哪呢?哎呀,这房子太小了,过两天换个大的。” 陈淼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狠狠剜了他一眼:“整天说些没用的,我就是想来,你敢吗?” 孟春晓被她将了一军,尴尬地笑笑:“你别当真,我就是随口说说。” 陈淼捂着嘴偷笑:“有贼心没贼胆儿。” 孟春晓义正言辞道:“你别激我啊,激我也没用,我是不会上当的!” 陈淼再也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好了好了,不跟你贫了。” 孟国庆和苏梅都不在家,只有徐慧一个人带孩子。 “我二哥二嫂呢?” 徐慧说:“二嫂去上电大了,二哥去学校了。你俩渴不,厨房的壶里还有绿豆汤,我去给你们拿。” 陈淼看到孟雪睁着眼睛不停地踢着腿,伸手逗弄了两下,孟雪就咧着嘴喊“姨姨。” 乐得陈淼把她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孟春晓看着眼馋,拿出一块糖,在孟雪眼前晃了晃,“乖侄女,叫叔叔。” “妈妈。” “叫叔叔,叫对了有糖吃。” “爸爸。”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把糖放在她嘴边,“再给你一次机会,叫叔叔,叔叔。” 孟雪一口咬住糖,转头趴在陈淼的怀里,口齿不清说:“姨姨。” 孟春晓差点吐血,“这小丫头片子,没救了,长大后肯定是个吃货!” 陈淼玩着孟雪的小手,吃吃笑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再说叔叔是卷舌音,最难发音了。” 孟春晓试了试,还真像她说的一样,“你咋懂这些?” 陈淼甩了个白眼:“你忘了我是什么专业的?新闻传播啊,能不懂这个吗?” “那倒是,对了,你以后不会要干播音吧?”一边说着,孟春晓上下打量着她,点着头说:“我看行,你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气质有气质,要字正腔圆更是没得说。你要是当播音员,往镜头前一坐,绝对有范儿,肯定能迷倒电视机前的一堆男人。” “讨厌!”陈淼耳朵根都红了,“没你这么说女朋友的。说正经的,你不是要考研吗?我爸问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孟春晓笑呵呵地问:“老丈人终于知道关心我这个女婿了?你告诉咱爸,就说我正在努力备战,绝对不会给他老人家丢人。” 陈淼见他嘴上口花花,没一句实话,又好气又好笑,轻轻踢了他一脚,“别嬉皮笑脸的,没跟你开玩笑,我爸很重视这件事,连我妈都跟我打听呢,你得上点心。” 一听连准丈母娘都过问了,孟春晓不敢再笑了,小心翼翼地问:“你妈真问你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可到了他身上,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之前接送陈淼上学的时候,在她家楼下跟她妈碰了好几次面,她妈每次都耷拉着张脸。 陈淼妈叫钟杨,是师大外语系老师。 虽然陈淼说她妈本身就是个很严肃的人,不管对谁一向如此,可不知怎么回事,在钟杨面前,他就是浑身不自在。 陈淼看他紧张的模样,也是无奈,嘟着嘴说:“我妈其实挺开明的一个人,以后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了,真的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实话告诉你,我妈知道你要读研非常高兴,她还主动说如果你拿捏不定跟谁读研,她可以帮你参谋,她认识咱们学校的很多老师。” 孟春晓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替我谢谢你妈了。我不着急,今年的考试我不打算参加,等大四开学了再说。” 陈淼换了个姿势抱孩子,说:“你打算参加明年的考试?也行。其实你要是不想读研也没关系,真的,你可别为了我走一条自个儿不喜欢的路。” 孟春晓心里一暖,笑着说:“你还挺自恋的,放心,哥读研可不是为了你。” 陈淼对他这种时不时沾点嘴上便宜的德性都免疫了,抿着嘴微微一笑:“那就好,我还真怕以后你埋怨我,说我耽误了你赚钱呢。” 孟春晓:“……。” 陈淼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道:“孟春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别担心我爸妈,毕竟是我跟你谈恋爱,不是他俩。而且我爸妈也都不是死脑筋,你不读研,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你脑子活,以后干什么不行,你说是吧?” 孟春晓感激地看着她,这次没再耍嘴皮子,认真地说:“淼淼,既然提到这事儿,今儿我就跟你交个底。我嘛,有自知之明,不适合搞学术研究,尤其是纯数学理论研究。” 陈淼皱了皱眉,疑惑道:“那你还要读研?” 孟春晓苦笑道:“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好不好?” 陈淼的眉头更紧了,“你说,我不生气。” 孟春晓斟酌道:“我主要担心毕业后分配工作,我不想离开首都,这是其一,其二是我担心去了单位以后受的约束太多,太紧,没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再加上我不打算死磕在数学上,就想读个别的专业的研究生。” “我没意见,你高兴就好。你打算考哪个专业的?” “经济系的,其实以我的成绩能在本系保研,可跨专业的话,就只能考了。” 陈淼握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你肯定行,你明年考试还有大半年时间,慢慢准备就行。孟春晓,你是因为我在首都,才不想离开?”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非得让我说出口你才高兴?” “嗯,就要你说出来!”陈淼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撒着娇。 孟春晓头皮有些发麻,要不是大侄女在场,他真能搂着她亲一口。 突然,身后传来徐慧轻轻的咳嗽声,吓得陈淼赶紧撒了手。 徐慧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拎着壶倒了一碗绿豆汤,“小陈热坏了吧,快来喝绿豆汤。” 陈淼红着脸道了声谢,喝之前还不忘瞪了孟春晓一眼。 太阳落山之前,苏梅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喊“宝贝闺女”。 看到陈淼正抱着孟雪玩得不亦乐乎,苏梅乐不可支道:“小陈啥时候来的?早知道你今儿来,我就不去电大了。” “二嫂,我俩都来大半天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有点想小雪了。” 苏梅看了孟春晓一眼,拉着陈淼说:“喜欢孩子?” 陈淼点点头说:“喜欢啊,多可爱啊。” 苏梅说:“那就生一个呗,你们不是明年就毕业吗?毕了业就结婚,后年差不多就有了。” “二嫂!”陈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还被孟春晓听见了,没看他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好好,我不说了,真是的,都大人了,还害什么臊。” 孟春晓看到陈淼一直给自己使眼色,于是道:“二嫂,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我和陈淼决定了,一起读研。至于生孩子,等研究生毕业了再说。” 苏梅高兴道:“那敢情好啊!三儿,你咋不早说啊,昨晚你二哥还念叨找个机会问问你毕业后的打算,他要是知道你读研,肯定会高兴。”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遥控指挥 天气热得让人烦躁,光着膀子一遍又一遍地冲着井水,刚消停了一会儿,汗珠子顺着额头一溜地往下淌。 冯老头儿从厢房里走出来,打了盆水洗干净手,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还不停地扇蒲扇,不禁摇头说:“心静自然凉,书都白看了!” 孟春晓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睡觉的时候心够静的吧?还不是热醒了。我年轻,新陈代谢旺盛,可不敢跟你比,你在屋里闷一晚上都没事儿。” 冯老头儿灌了一壶凉茶,笑着道:“扯淡,我是人,也会出汗,不过没你这么夸张。” 孟春晓给他的宝贝茶壶续上热水,问道:“这两天忙活啥了?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你的踪影,我还以为你被哪个黄脸婆拐跑了呢。” 冯老头儿也不生气,得意地捻着山羊胡子,说:“我还能去哪?当然是帮你寻宝贝去了。天这么热,我都快跑脱水了,我容易吗我。” 对厢房里堆放的所谓“宝贝”,孟春晓根本不懂,只要冯老头儿说好,那他就当是好,也懒得打听花了多少钱。 “那你可得悠着点,这两天就别出去了,等天气凉快了再说,钱够不?” 冯老头儿说:“那不行,去晚了就被抢走了。你给我那两万才花了一半,不够我自然会跟你开口要。” 孟春晓说:“你要是有看中的东西,就顺手买了,钱我来出。” 冯老头儿说:“我弄回来的东西都是我看中的,看不中的我也不会买,就是白给我,我也懒得要。” “那我给你劳务费,你不能白出力不是?”孟春晓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名头。 冯老头儿吸了口茶,翘着二郎腿道:“我现在有吃有喝,有活儿干,每天还能摸摸宝贝,日子过得多舒坦。要钱干啥,这不是给自己个儿找不痛快?” 孟春晓被他呛住了,竖起大拇指说:“老头子,我墙都不扶就服你!得,既然你不要钱,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冯老头儿笑着说:“你好酒好肉把我伺候好了就成。” “这都不是事儿,你就是想要花姑娘,我也给你弄来。” “滚蛋!没大没小的,信不信我抽你?看书去!” 前两天本来想买本资治通鉴装装逼,却被冯老头儿好一顿挖苦,说什么爬还不会,就想着跑了,别一个跟头摔死了。 对冯老头儿的讽刺他都习惯了,自然打消了装逼的念头,老老实实按照冯老头儿列的单子,买了一堆杂书,就当是看小说了。 每天学习之余,看点杂书打发时间,顺便跟冯老头儿吹牛打屁,互怼几句,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暑假到了尾声,三伏天刚刚过去,天气却没有一丝凉爽的迹象。 冯老头儿一大早又出门了,反正他一个人在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把大门一关,插上门闩,脱了衣服,只穿着条大裤衩。打了盆井水,从头顶浇下,大叫了声痛快,浑身湿漉漉地往躺椅上一靠,张着嘴巴大口喘着气。 孟春晓不是没想过买台空调,百货商场里就有进口空调,可问题是,空调仅限于一些特殊单位、部门使用,普通人根本买不到,而且在这个停电如家常便饭一般的年代,买了空调也用不起来。 汗擦了又擦,毛巾拧了又拧,连他自己都嫌弃毛巾上的汗臭味。 听到有人砸门,孟春晓烦躁地问:“谁啊?” “三儿,我,立人!” 打开门,赵立人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大白天你穿这么暴露,想耍流氓啊。” 孟春晓无精打采道:“我现在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上哪耍流氓?” “瞧你个蔫儿样,哥们儿就知道你肯定又遭罪了,这不打了两暖瓶啤酒慰问慰问你,怎么样,哥们儿对你够意思吧?” 孟春晓蹲下打开瓶塞,一股清凉的啤酒花香味儿钻入鼻中,忙接过来笑着道:“算你有良心。” 回屋找了两个大碗,满上啤酒,就着泛起的白沫一口灌下去,爽得打了个嗝,拍拍肚皮说:“赵哥,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找我啥事?” 赵立人给他倒满啤酒,呵呵笑道:“你这人,真没劲儿,来,咱哥俩走一个再说。” 第二碗下肚,孟春晓感觉肚子有点撑,连忙挡住碗,说:“赵哥,这么好的啤酒,得慢慢喝才行。有啥事你说。” 赵立人放下暖瓶,说:“是这么回事,我感觉咱们现在地摊子铺得有点大,不好管啊。” 孟春晓纳闷道:“怎么就不好管了?你手下才几个人,撑死了两百多,一多半还是编外的,这点人你还管不过来?”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赵立人喝了一口啤酒,抹了把嘴,“你是不当家不知道,别的不说,就说每月收货款吧,我都能跑断腿。还有印刷、分配、运输,我就没一天消停的。” 孟春晓见他越说越委屈,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做得着实轻松。 再看赵立人,原本一个帅小伙,现在都被晒成了非洲的猴子,两只眼睛里都是血丝,肯定没少操心。 孟春晓一时之间搞不清他今天来的目的,难道他对利润分配不满意,想多分点? 多分点也不是不行,但关键是分多少,如果他想占大头,那孟春晓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以后是不是还要跟他合作。 “赵哥,你有话直说,跟我没必要拐弯抹角。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不含糊。” “这可是你说的!”赵立人立马接过话头,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三儿,你是大学生,帮我出个主意,怎么才能把手下的人管起来?最好是我不用出京城,坐在家里只管着账本和钱就行。” 孟春晓被他雷得外焦里嫩,瞪着眼说:“你想得倒挺美,还想足不出户遥控指会?” 赵立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这点小事儿肯定难不倒你这个大学生,是吧?” 孟春晓差点吐血,这哪里算是小事儿? 赵立人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也并不复杂,有点像简化版的ERP系统。 可即便是最简单的、最基本的ERP系统,也不是现在就能实现的,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难道靠小鬼子的计算器?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章 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赵哥,你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赵立人跟他碰了碰碗,笑着道:“这哪算难题?再说了,就算是难题,对你这个北大高材生来说,不也是小菜一碟?” 孟春晓苦笑着摇摇头,沉吟了片刻,说:“赵哥,这事儿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么跟你说吧,你刚才的想法太超前了,得用计算机,现在哪有这个条件?” “计算机?有啊,耗子用的老溜了!” “那是掌上计算器,计算机……,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比计算器要高级得多。不要说咱们没有,就是全国范围内也找不出几台来。” 赵立人一听傻眼了,“这么说我以后还得继续到处跑?” “那倒不至于。”孟春晓反过来给他满上啤酒,笑着说:“有多大的锅烙多大的饼,没必要一口吃成个胖子。你刚才说的问题,实际上是企业的管理问题,归纳起来就两个东西,企业的架构和制度。” 赵立人有点懵,怎么突然扯到企业上了? 在他的眼里,企业就是国营工厂,国营的单位才有资格叫企业。 “三儿,我就是个二道贩子,呵呵,跟企业不搭边。” “赵哥,你这想法儿不对。二道贩子怎么了?二道贩子做好了,甚至比工厂都厉害,赚得更多。你可不能妄自菲薄,自个儿看低了自个儿。” 赵立人只当他在安慰自己,苦笑着说:“三儿,咱们还是说正事儿。” “看来你是不信啊,那我今儿就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孟春晓放下碗,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说:“赵哥,做生意我不如你,但要说怎么做生意,你不如我。” 赵立人失笑道:“不对啊,做生意和怎么做生意有区别吗?” 孟春晓说:“做生意是实践,怎么做生意是理论。让我像你一样东奔西走到处跑,我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耐性。但论打嘴炮,嘿嘿,我能说一天一夜不带重复的。” 赵立人被他逗乐了,说:“行,今儿我就听听你的高见,那你说我这个二道贩子怎么做才能赶上国营单位。” 孟春晓朝他摆摆手指头,说:“你这想法又错了,你不能老是想着怎么赶上国营单位,而是要琢磨怎么超过国营单位,有句话怎么说的老着,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梦想就有多大。要是连想都不敢想,趁早回家奶孩子。” 赵立人看他嘴皮子上下一哆嗦,仿佛做生意跟弯腰捡钱一样容易,不禁直翻白眼,没好气道:“得得得,你赶紧打住!别给我讲大道理,来点实在的,也别再说什么赶超国营单位,我身板薄,就是能超过,也不敢超过。你还是给我讲讲那个什么企业管理,让我轻松轻松。” “赵哥,做人要有梦想,否则跟咸鱼有啥区别?” “你再啰嗦我可立马扭头走了!”赵立人都无奈了,孟三儿啥都好,就是嘴碎得厉害,有时候恨不得给他把嘴缝上。 “着什么急啊,咱们边喝边唠。”孟春晓连忙拉住他,人要是走了,难道让他对着空气吹牛? 给赵立人满上酒,两人喝了大半碗,孟春晓打了个嗝,用毛巾擦擦汗。 “赵哥,这企业管理啊,说简单简单,说复杂那是复杂极了,也是一门大学问,外国的大学里还专门有企业管理相关的专业。你现在的情况,不是我说话难听,压根就是游击队,不,连游击队都算不上,也就是散兵游勇。”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是散兵游勇了?”赵立人被他呛得直喘粗气,没这么埋汰人的,他突然觉得刚才似乎漏了一点,孟三儿不仅嘴碎,而且毒舌,说话尖酸刻薄,缝嘴太麻烦,把舌头割掉最省事。 孟春晓笑呵呵道:“赵哥,我实话实说,你也别不服气。别的不提,就说你公司……,你这算什么公司,得,就算是公司吧。你这公司没有财务,你别跟我提耗子和刘平,他俩都是二把刀,也就能对对帐,连报表是啥东西都整不明白。说的算的只有你,是吧?你把钱都抓在手里,大事小事都操心,可不得累死?” 赵立人皱眉道:“我是老大,钱当然得由我管啊,我不说的算,难道耗子说的算?” “赵哥,你这就是典型的个体户思维。管钱在于一个管字,关键是怎么管。” “怎么管?” “靠制度管。就拿你来说,你既兼着会计,又兼着出纳,这肯定是不行的。你完全可以提拔两个人,一个当会计,一个当出纳。会计管账,出纳管钱。” “三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呢?” “这就回到了刚才说的制度。比如说需要支出一笔钱,下面的人打了报告,你签字后,出纳才会给钱,同时会计把这笔钱入账。你的工作就两个,签字和盘账,根本不用每天盯着那点钱。” 赵立人一拍大腿:“哎呦,三儿,这法子好,你怎么不早说?” “这是企业最基本的财务制度,你随便找个单位了解一下就能搞清楚,你自己懒怪谁?” 赵立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没这个意识。三儿,别藏着掖着,还有没有教我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他跟赵立人是合作关系,赵立人干得越好,他赚得越多,于是他斟酌了一会儿,就打开了话匣子。 “除了财务制度,你还得把公司的架子搭起来。财务制度是为了更好的管钱,公司组织结构是为了更好的管人,提高运作效率。财务部门就不提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销售部门……。” 赵立人刚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像个小学生一样,听得非常认真,可越往后,他越觉得纳闷,可又不敢打断他,好不容易等他说得口干舌燥停了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儿,销售部门我知道,可你说的后勤、采购、客户、行政部门,呵呵,我感觉没什么用啊。” 孟春晓本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拍着大腿面露佩服之色,结果却恰恰相反。 被赵立人怀疑的眼神刺激得不轻,孟春晓哼了一声说:“赵哥,你的目光太狭隘了,太短浅了。” 赵立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三儿,你今儿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跟你没完!” 孟春晓慢悠悠地说:“行,今儿我就让你心服口服!赵哥,你知道现在你手头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赵立人笑着道:“三儿,又来了,想让我夸你直说啊。咱俩铁,这是就是我最大的优势。” 孟春晓摇摇头说:“只说对了一小半。”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优势分析 “一小半?”赵立人一脸迷糊。 孟春晓拿起碗跟他碰了碰,把剩下的都喝完,然后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我刚才就说你目光太狭隘了,两只眼睛光盯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渠道为王。” 赵立人茫然地摇摇头,说:“没听过,什么意思?” “渠道为王就是说谁掌握了销售渠道,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就能决定卖什么东西,不卖什么东西,卖谁的东西,不卖谁的东西。只要掌握了渠道,手里就多了一个王炸。当然渠道为王不一定永远正确,首先得有好东西,没有好东西,渠道再强,也没用。” “三儿,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赵立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可又有点不明白……,我手上可没好东西啊。” 孟春晓哈哈大笑道:“赵哥,难为你说得这么委婉,哈哈!赵哥,我问你,难道你想卖一辈子书?” 赵立人被他问住了,半晌没说话。 孟春晓说:“赵哥,只要我还编书,咱们啥事都好商量,你可以继续卖书。而且,除了卖书,你难道就不能卖别的东西?渠道为王可不是说说而已。” 赵立人眼睛一亮,似乎琢磨出点门道,急忙问道:“三儿,你别吊我胃口了,快说。” “你手下的业务员不少了,首都周边基本上每个县都有人常驻,下面又有当地的下线,你想想,这个销售渠道像不像一张大网,网的中心就是首都。只要理顺了这张网,你手一抽,这张网就跟着动。” “我有个想法,让你手下的人没事儿的时候就去调查,当地有什么物产,有什么紧缺的东西,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反正只要是能贩运的东西,都记下来,多多益善,最后每隔一段时间汇总到你这里。” “三儿,长途贩运倒买倒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哥,我啥时候说要贩卖了?我的意思是,把需求信息汇总起来,印刷出来后卖。” 赵立人瞪圆了眼睛:“这能行吗?没人会买吧?” 孟春晓笑着说:“得,既然你不信,那这生意我自个儿做。” 赵立人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说:“别啊,三儿,我做,咱们合伙做!” 开玩笑,孟三儿猴精猴精的一个人,他都想插手这生意,肯定有利可图。 “没问题,不过我提前给你打预防针,这生意刚开始赚得不会太多,你可得想好了。” 赵立人说:“但也不会赔钱,即便赔了,也没多少。” 孟春晓说:“肯定赔不了,就是没卖复习资料赚得多。不过你也别着急,先一边干一边摸索,积累经验,等过两年时机到了,咱们也不是不可以干贩运的生意。” 赵立人倒吸了口冷气,急道:“三儿,你可别乱来,我怕死!” 孟春晓说:“你怕死,我更怕死!赵哥,你想想,十年前,不,十年还是太久了,五年前你能想到自己做生意?还赚了点钱?” 赵立人牙疼似的咧着嘴,苦笑道:“五年前我还在农场除草割胶呢,那时候心里就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至于做生意,赚大钱,哪儿敢想!” 孟春晓说:“是吧,这才五年,变化就这么大。其实也不用五年,三年前还以阶级斗争为纲呢,现在呢,四个现代化,恢复生产,搞活经济。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国家就能允许私人跑运输。” 赵立人赞同地点点头,然后皱着眉想了想,说:“三儿,其实现在也能跑运输,不过得找个集体单位挂靠。” 孟春晓摇头说:“这个政策我知道,但我不建议这么干,一是麻烦,二是不一定保险,三是怕以后撕扯不清。没必要,还不如等一等,放一放,过个两三年,到时候咱们再撸起袖子大干。” 其实麻烦和纠扯不清都是小事儿,他最怕的是政策有变,或者上面的政策是好的,下面执行的跑偏了。 这种事情他虽然没遇到过,却听得多,像什么几个大王,什么瓜子,什么七上八下,等等。 去年暑假回家,他就告诫过三姐儿,不要急于扩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积累经验、开拓销路、打造名声。 所以粉条厂一直维持在六个人以下,而且挂在孟州名下,只有林各庄的豆腐干厂是挂在她名下,人数比粉条厂还少一个。 今年五月底,他又特地拍了封电报给三姐儿,又嘱咐了一遍。 不是他钱多烧得慌才发电报,而是今年五月份人民日报突然刊登了一篇名叫《一场关于承包鱼塘的争论》文章。 好家伙,自从这篇文章刊出后,支持者和反对者就开始了大辩论,一直争论到现在,还没结束。 这段时间孟春晓简直大开眼界,辩论双方在报纸上隔空放炮,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孟春晓并不关心争论的结果,他更关注争辩双方阵容的大小。显然,反对鱼塘承包的一方嗓门最大。 这让他很是无奈,虽然他能确定争论的最终结果是上面对承包鱼塘持肯定态度,可从报纸上的一些文章来看,地方上相当一部分人的脑袋又臭又硬,估计很难一时转过弯儿来,执行政策的时候故意念错经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他认为现在时机还未成熟,甚至还差得远。 不说别的,就拿运输业来讲,虽说交通运输是国民经济的命脉,需要掌握在国家手中,但掌握不能一定非要全部占据,完全可以将一些不重要的运输工作交给市场来做。 俗话说,路路通,百业兴,交通运输也是各行百业的血管,连私营运输都不被允许搞,还谈什么搞活经济? 赵立人听他说要大干特干,心里像是猫爪子挠的似的,“三儿,你跟我唠唠,打算干什么?怎么干?” “当然是充分发挥你的优势,搞运输啊。做生意讲究消息灵通,最忌讳信息不对称,我刚才说那种小册子肯定有人愿意买,就是这个原因。” “赵哥,你想啊,咱们从现在就开始市场调查,收集各地的市场信息,积攒经验和人脉,等时机成熟,咱们立马进入这个行业,哪里缺什么东西,哪里有这种东西,咱们第一个就知道,你说能不赚钱吗?” “对对,就是这个理儿!”赵立人一下子就听懂了,越琢磨越觉得孟三儿讲得好,满满的都是干货。 “三儿,今儿我赵立人算是彻底服了你了!你想得比我长远,比我周全,没得说,今后怎么干,哥们儿听你的!”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师 大四了。 孟春晓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明年夏天就要毕业了。 对于考研和出国留学的人来说,时间非常紧迫,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考试了。 开学后没几天,收到了二姐的信。 从班长手里接过信封,孟春晓有点纳闷,二姐以前从来没给自己直接写过信,都是写给二哥,顺带着跟自己唠两句。 而且这封信挺厚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撕开信封,抽出一沓信纸,粗略数数差不多有十来张。 而真正的信函只有一页,几下就看完了。 原来二姐最近正在写毕业论文,写作过程中遇到一些问题,主要是数学模型方面的,她解决不了,前两天收到他的信,听说他想读经济系的研究生,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剩下的几页信纸就是她毕业论文的思路和遇到的问题,孟春晓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二姐的想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而且相当大胆,她的毕业论文方向居然是价格改革。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劝她改研究方向,价格改革哪有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个坑,而且是大坑,跳进去很容易爬不出来。 不过等把所有的信纸看完,他又改主意了,甚至开始跃跃欲试,也想要尝试一下。 大四的课程不多,而且孟春晓都已经自学完了,所以接下来的两节课他没怎么听老师讲什么,将二姐地信反复看了两遍,一边看一边将自己的一些思考和疑惑写下来。 然后开始琢磨二姐的思路到底行不行,其中的逻辑又是怎么样的,如果要实现目标,该从哪里入手,理论依据有哪些,具体的方法是什么,可以用哪些数学模型,等等。 这一想就是整整一天,写了小半本笔记,最后有些痛苦地揉着脑袋,没想到越思考问题越多,主要是他对经济学一知半解,很多东西似是而非。 晚上放学后,直奔图书馆,一口气借了十几本经济相关的书,然后对照着之前做得笔记,带着问题看书。 “老四,干啥呢?”田建新洗漱完后经过孟春晓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 这几天孟春晓天天熬夜到凌晨,张学红和秦守仁因为要准备几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田建新倒还理解,可孟春晓不是明年才考试吗? “《资产阶级经济学批判》?这是啥书?” 孟春晓头也不抬说:“其实就是《西方经济学》,换了个说法而已。” 田建新翻了几页,问道:“前两天你说要读经济系的研究生,不会是真的吧?” “骗你干啥?” 田建新说:“好好的数学不搞,搞什么经济,不务正业。” 孟春晓说:“搞经济咋就不务正业了?老田同志,你这个思想要不得。就比如说我二姐的毕业论文,做的是价格改革方面的研究,你说这是不务正业?恰恰相反,这跟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田建新把书放下,摇头说:“你呀你,不知道该说你啥好。其实按你的成绩留校当老师也不是不可能,你就没考虑过?” “你说我?当老师?”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田老大,你逗我吧?就我这样的能当老师?” 田建新皱眉道:“你怎么就不能当老师了?我觉得你挺适合的,学什么都快,脑子活,方法多,讲话幽默,你要是当老师,学生们肯定喜欢上你的课。” 孟春晓连忙摆手说:“快饶了我吧,没兴趣。再说就是想留校,你我说得都不算,瞎操这份心干啥。” 田建新一想也是,他们这些大学生看似风光,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其实大部分人都身不由己,对未来都有些迷惘,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师哥。” 孟春晓扭头看向门口,笑着道:“李坤,愣着干啥,自个儿进来,难道还要我请你啊。” 李坤先跟田建新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师哥,我又来给你添麻烦了。” “你没事儿也不会来,来了就没好事儿,说吧,又有啥问题?”孟春晓看经济学书看得脑瓜仁疼,正好可以换换脑子。 “极大似然估计,师哥,我看了一个星期也没弄明白。” 田建新在一旁笑呵呵地道:“小李,你算是问对人了,当初我也搞不明白这东西,还是他给我讲清楚的呢。” 孟春晓看了老田一眼,说:“那是大一上学期的事儿了,亏你还记得。今天当着你的面,我将这个问题上升到哲学高度,顺便让你加深印象。” 田建新直翻白眼:“你不吹牛能死啊!” 孟春晓没搭理他,转头对李坤道:“极大似然估计的定义你清楚吧?” 李坤马上说:“极大似然估计法是一种统计方法,它用来求一个样本集的相关概率密度函数的参数,……。” 孟春晓说:“多拗口的定义,也不知道编书的人是不是跟学生有仇,就不能说人话?按我的理解,用人话应该这么说,极大似然估计是这么一种参数估计方法,对于极少的样本观测,我们很可能观测到的就是发生概率最大的那次实现。” 田建新说:“还是挺拗口的,不过比你给我讲的要清楚多了。” 孟春晓得意道:“老田,我也在不停地进步嘛,小意思啦。” 李坤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问道:“师哥,你能不能举个例子?” “简单地讲,一个现象已经发生了,如果站在时间线从后往前看的角度,我们可以理想地认为,这个现象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这个现象发生的“可能性”最大。比如,如果今天已经是晴天,那么可以朴素地推断:是因为今天天气晴朗的“可能性”比“阴天”的“可能性”大,所以今天才是晴天。” “还能这么理解?”李坤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跟他十几年的认知习惯完全相反。 孟春晓笑着说:“是不是跟你的基本常识不一样?学数学就是要打破你的基本常识,不能显然地认为是这样,就是这样,而是要先这样,所以显然是这样。就拿最大似然估计来说,如果上升到哲学高度,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所有已经发生的事件都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换句话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田建新琢磨了几秒钟,感慨道:“老四,你不去做老师真的可惜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路子 “是啊,师哥,你当老师肯定行!我觉得你比我们系的数学老师强多了,他们只会照着课本念定义,然后就让我们做习题,哪有你讲得这么深入浅出。” 孟春晓被李坤夸得有些自得,谦虚地笑笑说:“老师肯定有他的可取之处,这话在这说说就行了,别出去说。” 李坤连忙点头说:“那肯定不能,我又不是二愣子。对了,师哥,你要改行学经济了?咋这么多经济学的书?” 田建新插话说:“你这个师哥啊,心很大,准备跨专业读经济学的研究生。” 看孟春晓点头承认,李坤却兴致勃勃道:“师哥,我们系也有经济学!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田建新扑哧乐了,“小李,你小子真敢,挖墙脚都挖到我们数学系了。我刚才还跟你师哥说,一个学数学的去搞经济,那是大材小用,不务正业。” 李坤看着田建新认真地道:“田学长,你这话我就不太认同,不管是搞经济还是搞地理,数学都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思维和工具,要不我们地理系会开这么多的数学课?高等代数、线性代数、概率统计、计量等等。我师哥要是读我们系的经济地理研究生,凭着扎实的数学功底,绝对能脱颖而出,毕业后留校评职称那都不是事儿。” 田建新被李坤呛住了,苦笑连连说:“得得,我认输,我不该瞧不起搞经济的和搞地理的,学习和专业没有贵贱之分。老四,你别躲在一旁幸灾乐祸,这事儿都是你惹的!” 孟春晓哈哈笑道:“老田,我这个师弟咋样?吃瘪了吧,哈哈!” 李坤红着脸说:“田学长,我没不尊重你的意思,我是就事论事,你可别往心里去。” 田建新笑着摆摆手说:“我又不是小肚子鸡肠,没事。不过老四,你师弟刚才说的,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行,考虑考虑,算作一个备选吧。”孟春晓敷衍道。 孟春晓很快把这事儿忘干净了,每天除了上课,基本上都在琢磨二姐的毕业论文,连跟陈淼的约会次数都少了。 今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已经结束,成绩最早也要到十二月初才能公布,在此之前,没人能打包票自己就能考上,所以考试结束后,有一个算一个,该上课的上课,该泡图书馆的泡图书馆,该熬夜的还是熬夜,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九月底,孟春晓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写成一封厚厚的信,准备给二姐寄去。 在学校邮局,专门找人称了信重,买齐了邮票,一张张贴到信封上。 “嗬,贴这么多邮票!”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凑过来,普通话中带着浓重的口音。 孟春晓贴上最后一张邮票,扭头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都是八分的,没多少钱。这位同学看起来挺面善的嘛。” 对方笑着说:“你好,于泯洪,80级西语系的。” 听到他的名字,孟春晓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家伙是谁了。如果是上大学前,他可能还会惊讶,或者激动,但这两年在校园里见过太多后世的名人,上到政界高官,下到商界富豪,早就习惯了。 孟春晓伸出手道:“孟春晓,78级数学系的。” 于泯洪迟疑地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打量着他的脸,疑惑道:“你是78级的?” 孟春晓无奈道:“我可不是骗子,我63年的,15岁上的大学,你要不要看看我学生证?” 于泯洪连忙摆手,尴尬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有点惊讶。我62年的,比你还大一岁,今年才大二,你这都要毕业了。” 孟春晓说:“成功不在上学早晚,你说是吧?” “呃……。”于泯洪愣了愣,随即茫然道:“或许是吧。” 看他一副不自信的样子,孟春晓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或许这家伙只是跟那人同名同姓罢了。 不过想想就觉得不可能,这个时间,这个名字,北大西语系,三个条件同时满足,哪有同名同姓那么巧的事儿。 “老于……。” “别别,虽然我比你大,可你是我学长,叫名字就成。” 孟春晓摆手说:“叫名字多见外,还是老于好,你也别叫我学长,小孟听着亲切。” 于泯洪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原来还是个自来熟。 “老于,你英语咋样?”自从知道了他是大名鼎鼎的于泯洪后,孟春晓就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于泯洪推了推眼镜,笑道:“我就是英语专业的,吃饭的家伙……,凑合着吧。” 孟春晓没再说什么,第一次见面,切忌交浅言深,两人互留了地址后,孟春晓便离开了邮局。 今年以来,留学热已经趋于明朗,而且越往后,留学的人会越来越多。 这个商机孟春晓早就注意到了,但却没法插手。 他英语虽然不错,可跟专业英语人士比,还是差点火候。 再说他也没那么多精力,光高考复习资料这块都够他忙活的了。 而于泯洪的出现,又让他的心思活泛起来,他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拉过来,负责编写出国留学英语教材。 不过这事儿不急,一方面于泯洪现在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二学生,刚接触专业英语不过才一年半时间,专业知识和经验都不足。 另一方面,出国留学的真正热潮还没到来,目前出国留学基本上都是国家派遣,自费留学的也有,但少之又少,而且政策相当严格,从经济、政治、学历等多方面对申请人员进行了限制。 比如经济上申请人要持有国外亲友负担其出国学习期间全部费用的保证书,学历上要至少有高中或大学文化水平,政治上要进行比高考政审都严的资格审查。 最重要的一点,自费留学和公费留学的地位不同。虽说国家已经下文明确对自费留学和公费留学一视同仁,但人们可不傻,潜意识里认为吃公家饭的才是最好的。 从78年年底至今的三年半时间,国家才一共向国外派遣了不到5000名留学生,平均一年还不到两千,就算有意向出国留学的人数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也只有两万而已,这点人根本撑不起一个新市场。 所以,孟春晓觉得应该先等一等,看一看,等实际常熟再入场。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四章 电报 自从在学校邮局偶遇了于泯洪,孟春晓就留了心,隔三岔五,有事没事就去西语系男生公寓串门,一来二去,跟西语系的学生也混了个脸熟。 偶尔也会拉着宿舍的三个哥们儿,请于泯洪宿舍的一起吃饭。 有时候孟春晓心里会脸红,我啥时候变得这么市侩了、这么功利了? 说得好听点叫感情投资,说得难听点叫放长线钓大鱼。 难道这就叫做会来事?这就叫做人情世故? 不过几次下来,他反而变得泰然处之,甚至忘掉了杂念,倒是真心实意地把于泯洪当作了朋友。 十月中旬,二姐的回信到了。 拿到信后,捏了捏,感觉比自己上个月寄的那封还厚。 二姐的信上没有任何废话,直奔主题,罗列了一大串问题。 看完信后,孟春晓一阵头大,上次二姐的问题大多是些最浅显、最基本的东西,可这次难度增大了不少,看来她这一个多月也没白费,学了不少。 当然,前一次的讨论已经解决了很多基础性问题,所以这封信上主要针对具体的方法,比如数学模型的变换、参数的设置和估计,检验的取舍等等。 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将二姐的问题答完,正打算将信寄出去,他突然想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二姐做价格体系改革方面的研究,理论有了,模型有了,唯一缺的就是数据,没有数据,就无法进行定量化的实证研究。 虽然可以退一步,只进行理论研究,再加上一些数学模型的讨论以及预测,也能做出一篇不错的文章,但到底是差了点东西,做出来的论文就像是空中楼阁,不能落到实处。 孟春晓很着急,写信是来不及了,他先把东西寄出去,立马去给二姐拍了封电报。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班长跑过来说:“孟春晓,有你的电报,赶紧拿上学生证去邮局。” 这个年代拍电报花费不少,都是按字数算钱,如果没急事都不会拍电报,久而久之,电报在人们的心目中就跟急事大事联系到一起。 “还愣着干啥,赶紧去看看啊!”班长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封电报,但每次通知班里同学有电报,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要么家人病重,要么是媳妇儿生孩子,要么是家里缺钱求支援。 孟春晓急匆匆地赶到邮局,拿到电报一看,松了口气,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而是二姐拍的,上面只有一个字“有”。 孟春晓对着电报纸皱起了眉头,就一个“有”字,是数据呢,还是有什么? 有数据不太可能吧,这可是全国范围内的价格数据,她能从哪获得? 回到教室,班长拉住他问:“出啥事了?” 孟春晓说:“没事,我二姐的电报。班长,你也真是的,刚才你吓我一跳。” 班长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班里每次来电报都没好事儿,我真是怕了。” “班长,你这是关心则乱。”孟春晓心里对这个班长还是非常认可的,认真负责,脾气又好,当班长这几年,真的是在践行为同学服务的理念。 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儿,紧张的学习之余,还要顾着他们这帮二十郎当至还不到二十的小屁孩儿,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妈,操碎了心。 班长苦笑道:“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眼看着快毕业了,我可不希望在这节骨眼儿上再出事。对了,听说你明年打算考研?还是经济系的?” 孟春晓看向田建新,又看看秦守仁,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班长左右看看,低声说:“怎么不出国?你英语这么好,不出国可惜了。” 孟春晓说:“没兴趣,国内挺好的。” 班长拍拍他肩膀,说:“这种事儿可不能让着,机会难得。” 孟春晓哑然失笑,说:“班长,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是真没兴趣出国。” 班长笑道:“得,你心里有数就行,别怪我多嘴。” “没有的事儿,我这人虽然笨,可知道好赖。” “你还笨?你要是笨,咱们班就没聪明人了。”班长扭头问:“徐茜,孟春晓说他笨,你同意吗?” 徐茜撇嘴说:“谦虚也不是这个谦虚法儿,成绩全班前三,这要是笨蛋,那我也想成为笨蛋。” 孟春晓苦笑道:“徐茜,你哪边的?我可从来没得罪你。” 徐茜笑嘻嘻道:“我站在真理一边,小春子。” 孟春晓脸都绿了,气急败坏道:“谁,是谁告诉你这个外号的?” “你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叫,是吧,班长大人?”徐茜冲班长眨眨眼。 班长嘴角抽了抽,这锅他到底要不要接? 没等班长开口,旁边的女生们已经笑得花枝乱颤。 孟春晓瞪了她们一眼,结果几位女同志根本不怵他,反而冲他招招手:“小春子,过来一下,让姐姐好好瞧瞧。” 孟春晓看她们几个肆无忌惮地调侃自己,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倒不是她们有多泼辣,相反平时她们都挺和气的,主要是女同志在数学系是国家级保护动物,这几年都被男同学给惯坏了。 “你们啊,让我说什么好,还姐姐呢,一个个的都二十五六,二十七八的年纪了,在我面前装啥嫩。” “来,叫声姨,姨给你糖吃。” 孟春晓立马败退,这群老娘们儿,脸皮比城墙都厚,惹不起啊。 “小春子,别走啊。”身后又是一阵哄笑,几个女同志笑得抱做一团。 孟春晓一个趔趄,慌不择路地跑回自己座位。 刚坐下,秦守仁就搂着他脖子说:“行啊你,泡妞儿有一套。” “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孟春晓嫌弃得掰开他的胳膊。 “装吧你。啧啧,你还真不挑,上到三十的成熟佳人,下到十六七的花季少女,你都下得去手。” 孟春晓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打住!什么跟什么啊,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又没瞎说。”秦守仁幽幽地看着他,吃味道:“老四,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跟女生打情骂俏?” 孟春晓:“……。”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笑话 睡觉前躺在床上看今天的报纸,一则新闻标题引起了孟春晓的兴趣。 “关于广开门路,搞活经济、解决城镇就业问题的若干规定。……肯定了‘在国家统筹规划和指导下,实行劳动部门介绍就业、自愿组织起来就业和自谋职业相结合’的方针,今后要着重开辟在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中的就业渠道,并增加自谋职业的渠道。结合各地的具体条件,发展与人民生活关系密切的商业、服务性行业和消费品生产行业……。” “对个体工商户,应当允许经营者请两个以内的帮手;有特殊技艺的可以带五个以内的学徒。对于个体劳动者的税收,要规定合理的税率。只要不从事违法活动,就不要从收入水平上卡他们。” 孟春晓对这个政策在这个时间点上出台一点也不意外。 最近几年,随着大量知青回城,全国范围内一下子增加了几千万的待业青年。 虽然国家想了很多办法,花了很多精力和物力,比如将一些待业青年安排进国有工厂和企事业单位,甚至一些家长年纪轻轻就办了退休,给待业在家的孩子腾出位置。 但这些办法治标不治本,而且还使得企业事业单位人浮于事的状况更加严重。 这跟池塘养鱼一个道理。池子的大小是一定的,投放再多的鱼苗也没用,搞不好连原来的鱼都因为缺氧而死。只有把池子扩大,才能养更多的鱼。 周末回到家刚放下包,赵立人前后脚的就来了。 赵立人递给他一本三十二开的小册子,说:“三儿,上次你说的东西我弄出来了,你提点意见。” 借着头上的一盏十度的白炽灯,孟春晓翻了翻小册子,看了几秒钟就觉得眼睛有点疼,把小册子扔到桌上。 赵立人连忙拿起小册子,宝贝似的拍了拍,不满道:“三儿,啥意思啊?” 孟春晓说:“这玩意儿白送我我都不带看的,更何况还得花钱买。” 赵立人纳闷道:“我觉得挺好的,你哪不满意?” 孟春晓说:“第一,纸张太小,字体太小,看得眼睛累,起码搞成十六开的,一页二十到二十二行字。” 赵立人翻来覆去看了看,说:“不小了啊,光这么一本小册子成本就一毛多,如果按你说的,成本起码得三毛钱。” “那就提价。”孟春晓觉得这根本不算事儿,只要这东西有用,有的是人会抢着买。 “得,听你的!” “第二,没有目录,这让人怎么马上找到有用信息?第三,各种信息一锅炖,杂乱不堪。这两个问题合到一起其实就是分区分类。分区就是要将信息按地区汇总,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分类就是要将信息按照商品种类和性质汇总,打个比方,活禽一类,粮食一类,针头线脑一类。这样一分不就清楚了?” 赵立人这下服气了,拍着大腿说:“三儿,真有你的,不愧是大学生,好,就按你说的来。”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小册子叫什么?呵呵,还商业月刊,月刊是能随便叫的吗?你拿到刊号了?赵哥,做人要低调啊,你起这么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不是给自己惹事儿吗?” 赵立人气苦道:“商业月刊还是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呢,那你说叫什么?” 孟春晓手指敲着桌子,说:“咱们也用不着提出版周期,这东西以后肯定不会一个月出一次,说不定很快就成了半月刊,甚至周刊。这样吧,既然是商业信息,就叫商情资讯吧。” “好吧,听你的,过会儿你给我写下来。” 首都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早上跑步的时候地面上铺了一层白霜,路过未名湖的时候,湖面上蒸腾着薄薄的一层白雾,不少学生一边跺着脚一边在湖边大声的朗读。 刚跑到女生公寓楼下,陈淼就从里面蹦蹦跳跳地走出来。 “怎么了?”陈淼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嘟着嘴问:“不好看吗?” “好看。”孟春晓狠狠地咽了咽口水,这小娘们儿今天穿了一身贴身的粉色运动服,给他的双眼造成了极为强烈的冲击力。 陈淼高兴道:“真的?刚才我还一直担心你不喜欢呢。” 孟春晓目不转睛地说:“喜欢,你穿什么我都喜欢。不过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 陈淼紧张地问:“有点什么?哪里不好了?” 孟春晓嘿嘿笑道:“有点太诱人。” 陈淼脸刷地红了,抿着嘴唇委屈地说:“你不是喜欢那种健身裤吗?那裤子我不好意思穿,就买了身运动服。” 孟春晓纳闷道:“我啥时候说喜欢健身裤了?你可别诬赖我。” 陈淼幽幽地道:“你盯着人家姑娘的大腿和屁股看了好几眼,别以为我不知道。” 孟春晓那个尴尬啊,他以为自己眼神动作很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而且这小娘们儿真够能忍的,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她才跟自己抱怨,换做别人,当时就发飙了。 “好啦好啦,我又没生气,笑一个嘛。”陈淼点到即止,也不跟他啰嗦,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孟春晓心里郁闷死了,这事儿说来说去自己不占理,不仅如此,这小娘们儿把他逼到墙角后,又立马给自己个台阶下,好人都让她做了。 两个人并肩跑了一会儿,孟春晓往她胸前瞥了一眼,“这衣服不好看,有伤风化,以后就咱俩的时候再穿,要伤就伤我一个人好了。” 陈淼甩了个白眼儿说:“讨厌!” “嗯,女人的话要反着听。说你讨厌的时候其实巴不得你多讨厌几次。” 陈淼被他的歪理邪说逗得咯咯直笑,“孟春晓,你讨厌死了!” “嗬,讨厌死了,反过来听就是喜欢得都从棺材里蹦出来了。” 陈淼笑岔气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咋了这是?”孟春晓在她旁边蹲下问道。 “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孟春晓,不准再说笑话了!” “这也算笑话?你笑点也太低了吧。” 陈淼揉着肚子说:“我天生喜欢笑,别人稍微一逗我就不行了。” 孟春晓无语道:“真不经逗,看来我一肚子的笑话没处发挥了,可惜了。” 陈淼在他搀扶下站起来,好奇道:“什么笑话?说一个听听。” “不说,怕你笑抽过去。” “说嘛。” 孟春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举手投降:“我说我说。让我想想啊,有了,话说两口子做萝卜汤,妻子对丈夫说,萝卜要切成丁,做得烫才好喝。丈夫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一个小时过后,妻子等得不耐烦了,来到厨房问,萝卜汤还没做好?丈夫气急败坏说,哪有那么快,这么长时间我只切了三个丁,还好不是切丝,要不我一个丝都切不好。” 陈淼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大笑,笑着笑着又岔气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同行 西伯利亚冷空气携着漫天黄沙席卷了京城。 刮了整整一夜的沙尘暴,尽管窗户紧闭,窗台上还是落了薄薄的一层尘土。 赵立人一大早出门,只走了几步就吃了一嘴土,朝地上吐了两口,拉起围脖遮住嘴巴。 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座破败的仓库。 之前他也没个正八经存放货物的地方,一直借用的是孟春晓的那处小院,最近生意越做越大,那处小院已经不够用了。 上个周他寻摸到了这座仓库,一打听居然还是闲置的,大喜过望之后,立马租了下来。 花了几天时间把仓库打扫干净,又买了些二手桌椅,他这个自封的“立人贸易公司总经理”就走马上任了。 当然,这个称呼他只私下里说说,到了外面打死他都不敢提。 还有五天就是元旦了,这两天正是盘账的日子。 到了办公室,耗子和刘平已经提前来了。 煤炉子烧得正旺,不到十平米的房间温暖如春。 脱了军大衣,赵立人蹲在煤炉子旁边暖着手,往炉底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这鬼天气,嘴巴里都是沙子。” 刘平提起水壶往暖瓶里倒水,说:“往年这个时候也有沙尘暴,可今年特邪性,走在路上都看不到人。” 耗子递给赵立人一根烟,说:“昨个儿半夜里窗户玻璃哗哗响,把我吓得够呛,以为闹鬼呢。” 抽完烟,三个人开始盘账。 耗子和刘平每人负责一堆账本,核对完后再交换过来核对。 赵立人背着手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有些沉重,拉了把椅子坐下,把腿搭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说:“你们忙着,我眯一会儿。” 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有人拍自己肩膀,赵立人一下子醒了,瞪着耗子问:“啥事?” 耗子陪笑说:“哥,我可不是故意吵醒你,是有人找你。” 赵立人擦擦嘴角的口水,端起搪瓷缸灌了口茶,一口将茶叶梗吐到地上,“谁?” “孙常胜。” 赵立人皱起眉头,“他找我什么事?” 耗子一副吃屎的表情,支支吾吾说:“他说请你听戏。” “听戏?”赵立人的眉头更皱了,手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桌子。 说实话,他对孙常胜这个顽主没有多少好感,确切地说,有点发怵。 孙常胜确实姓孙,但常胜却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外号,因为他能打,得了个常胜将军的名号,大家都叫他孙常胜,以至于后来人们都忘了他的本名。 他跟孙常胜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唯一的一次就是孙常胜从他这里买了几件金首饰,而且孙常胜根本就没露面。 “还说什么了?”赵立人有些拿捏不定,虽说孙常胜退隐江湖十多年了,可他名声在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耗子摇摇头说:“没了,带话的人说完后就走了。” 赵立人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说:“常胜将军是前辈,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 孙常胜请客的地方是的一家小茶馆。 约的时间是三点一刻,赵立人三点就到了,没想到孙常胜已经喝上茶了,身旁还坐着一个带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一身西装革履,脚下还穿着锃亮的皮鞋。 桌上一台收音机里正放着杨宝森版的《杨家将》,中年人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戏曲中。 孙常胜朝赵立人点点头,然后示意他随便坐。 直到唱段结束,中年人抚掌大笑:“这一出《四郎探母》我是百听不厌啊,杨宝森老师的唱功着实了得,越听越有味道。” 孙常胜淡淡地说:“京戏我不在行,平时也就听个热闹,杨宝森唱得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佩服他的风骨。” 扭头看向赵立人,孙常胜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立人老弟,今儿请你来,我也是受人之托。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柳老板。” “柳老板,这位就是四九城大名鼎鼎的赵立人赵老板,你们俩都是老板,肯定能聊到一块。” “哎呀,赵老板,久仰久仰。”柳老板主动向赵立人伸出手。 赵立人一脸迷糊,茫然无措地跟他握了握手,正要开口问孙常胜,却听孙常胜说:“柳老板,人我请来了,你们边听戏边聊,我还有点事儿,先告辞了。” 孙常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说完朝柳老板拱拱手,转身就出了茶馆。 孙立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不是……。”望着孙常胜的背影,赵立人欲哭无泪,没这样的,把人诓来了,正主却脚底抹油溜了。 柳老板拉着赵立人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赵立人。 “鄙人柳源升,这是鄙人的名片,还请赵老板笑纳。” 赵立人看着名片,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苦笑着说:“柳……,柳老板,你这是搞什么名堂?自打我进了门,一句话还没说呢,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 柳源升笑了笑,将名片放在桌上,拿起茶壶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哎呀,赵老板,莫生气,莫生气,是柳某人唐突了,请喝茶。” 赵立人端起茶杯,刚放到嘴边又马上放下,“柳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人性子急,你找我有事?” “好茶!”柳源升抿了一口茶,赞了一句。 赵立人嗤笑道:“好什么茶,不就是高沫嘛。” 柳源升点头说:“正宗的高沫,快二十年没喝过了。赵老板,我的口音你也听出来了吧。” 赵立人说:“港城来的嘛,这两年首都你这样的港城人不少。” 柳源升突然叹了口气说:“不错,我是从港城来的,不过我祖籍却是大陆,十四岁那年跟随家父迁居港城,这一去就是二十五年。都说乡音无改鬓毛衰,我却正好相反,头发还没白,乡音却改了。” 赵立人听他东扯西扯,有些不耐烦道:“柳老板,您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噢噢,对不住,对不住,倒是柳某人矫情了。”柳源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然后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半只巴掌大小的木盒。 将木盒放在桌上,轻轻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金灿灿的雕花戒指。 “赵老板,这枚戒指是友人送的,我听说是从您这买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事?” 赵立人心里顿时一紧,眯着眼睛看着柳源升,“柳老板,没有的事儿,恐怕您听错了吧。” 柳源升微微一笑,说:“赵老板,您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对这枚戒指的来历感兴趣而已。” “柳老板,你买鸡蛋难道还会打听鸡蛋是那只鸡下的吗?”赵立人已经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 柳源升哑然失笑,轻轻地摇摇头,说:“赵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嘛讲究利益交换。所以,赵老板,您想要什么?” 说着,柳源升将桌上的名片推到赵立人面前。 赵立人皱起了眉头,看来书上说得一点不假,资本家真不是东西,而且厚颜无耻,虽然说的都是大实话,可你就不能委婉点? 拿起名片一看,柳源升,香江仁达贸易公司董事长,哎呦,也是做贸易的,还是同行呢。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故旧还是骗子? 看到赵立人对着名片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源升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小口抿着茶水。 他一点都不着急,只要赵立人脑子没进水,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杯子里的茶水还剩一大半时,赵立人一脸热乎地说:“柳老板,失敬失敬啊,原来您是做大生意地,我赵立人刚才有眼无珠,对不住,对不住。” 柳源升矜持地摆摆手说:“都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赵立人笑着说:“柳老板也太谦虚了,呵呵,不知道柳老板在哪发财?都做什么生意?” 柳源升说:“什么赚钱做什么,赵老板,大陆的情况你最清楚,什么都缺,只要东西好,有多少就能卖多少。所以关键在于,货从哪来。” “柳老板能提供什么货?”赵立人心里暗骂这个老狐狸,一上来就将我的军。 柳源升笑眯眯地说:“赵老板想要什么我就有什么。” 赵立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个假洋鬼子,口气这么大,行,今儿非让你下不来台不可。 “录音机、录像机、随身听、照相机,都是些小玩意儿,想必柳老板那边没问题吧?” 这几样生意他已经眼馋很久了,可惜因为没有门路,一直插不上手。 柳源升笑道:“小意思,录音机我可以提供夏普的,录像机和随身听我可以提供索尼的,照相机我可以提供柯达和徕卡的,赵老板还满意?” 赵立人瞪大眼睛:“当真?” 柳源升傲然道:“柳某人做贸易将近二十年,仁达也不是小公司,鄙人是不会砸仁达的牌子的。” 赵立人连忙说:“我自然是信得过柳老板。柳老板,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为什么要打听戒指的来历?” 柳源升摇摇头说:“这是私事,无可奉告。” 赵立人被呛住了,皱眉说:“柳老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得,既然你不方便说,那咱们喝完茶,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柳源升没料到他脾气居然这么硬,一言不合就要翻脸,连忙道:“赵老板,莫生气,喝茶喝茶。” 赵立人抱着胳膊无动于衷,说:“我赵立人虽然喜欢钱,可要让我为了钱出卖朋友,对不起,我做不到!” 柳源升愣了愣,随即苦笑连连:“赵老板啊,误会了,误会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强龙,只是个生意人,来大陆求的是财,不是来结仇的。” 赵立人还是摇头:“对不住柳老板,您要是不说,我立马扭头就走。” 柳源升没办法了,放下茶杯,望着盒子里的金戒指,轻轻叹了口气:“好吧,赵老板,实话告诉你,这枚戒指很特别,它的工艺和样式跟家母戴的那枚简直一模一样,当初第一眼看到时,我还以为家母的戒指丢了呢,否则怎么会在几千公里外的京城出现呢。后来我发现,这枚戒指虽然看上去跟家母那枚很像,可花纹和雕工还是有细微差的,总的来说,比家母那枚更好。赵老板,我想见见做这枚戒指的大师傅。” 赵立人心里打了个突,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柳老板,您会不会认错了?” 柳源升摇头说:“绝对没认错,而且这枚戒指的成色很新,是最近才做好的。赵老板,无论如何请您帮忙,事后鄙人必将重重酬谢。” 赵立人不置可否地笑笑:“柳老板,不知道你找这位大师傅干什么?” 柳源升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大师傅应该姓冯,他是家父故交,家母的首饰都是找他专门定制的。” 赵立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也太巧了吧,这人不会是个骗子吧? 柳源升看他脸色,就知道自己果然猜中了,于是趁热打铁说:“赵老板,如果您觉得为难,只需要帮鄙人带个话,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来办。” 赵立人心里犹疑不定,既想跟柳源升搭上线,又怕被柳源升阴了,左右为难,眉头都挤成一团。 柳源升继续劝道:“赵老板,这个忙对于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不管成不成,柳某人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以后你想要什么进口商品,找我柳某人。” 赵立人一听这话,恨不得立马点头答应,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柳老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容我考虑考虑。” 柳源升见他没有一口回绝,顿时大喜过望,说:“OK,OK,我在首都还能呆几天,住在首都饭店,赵老板如果想好了,可以打我电话,电话我都写在了名片背后,也可以直接去饭店找我。” 离开茶馆,赵立人捏着手中的名片有些不知所措,在大街上徘徊了一会儿,他没去找冯老头儿,而是直接往北大去了。 “赵哥,你怎么来了?有事?”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孟春晓刚出教室就看到赵立人一脸焦急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赵立人给他使了个眼色,孟春晓让田建新几个先去吃饭,拉着赵立人来到走廊尽头。 “三儿,出大事了!” 孟春晓吓了一跳,连忙问:“咋了?警察要抓你?” “呸呸呸!”赵立人往地上啐了几口唾沫,“晦气!不是我,是冯老爷子!” “冯老头儿被抓了?为什么?”孟春晓抓着赵立人肩膀问道。 “哎呦,疼疼疼,松手!”赵立人呲牙咧嘴,“冯老爷子没被抓,是有人要找他。” 孟春晓松了口气,没好气道:“你这人,不一下子说清楚点。找就找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赵立人急得直跺脚,说:“哎呀,三儿,急死我了,是个港城人找他,而且还是顺着首饰这条线摸到我头上的,你说我能不怕吗?” “港城人?首饰?”孟春晓也不淡定了,皱着眉问:“他找你了?” “对啊,就刚才,还是孙常胜搭的桥,我到了后才知道正主不是孙常胜,而是柳源升,就那港城人。” “你们说啥了?” “他就向我打听打首饰的师傅,说是他爸的老朋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让我给冯老爷子带个话,想跟他见一面。不过……。” “不过什么?” 赵立人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三儿,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 孟春晓不耐烦道:“赶紧的,啥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他答应事成之后,能给我们提供录音机、录像机、随身听、照相机这些进口货。” “你答应了?” “没有!我说我考虑考虑。噢,对了,这是他给我的名片。” 孟春晓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嘀咕道:“仁达贸易公司,董事长,柳源升,不会是个皮包公司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见 孟春晓看到名片的第一反应也是怀疑,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皮包公司?”赵立人眨巴着眼睛问道。 “就是空壳公司,除了公司名称之外,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这种公司基本上就是骗子的代名词,绝对不能跟这种公司打交道。” “你是说这个仁达贸易公司是皮包公司?他娘的,居然骗到老子头上了,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今儿我非让这姓柳的骗子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说:“你急啥急?是不是皮包公司我也不知道,等见面后摸摸他的底细再说。” “嗯?”赵立人不解地看着他,“你还真打算答应他?” 孟春晓将名片还给赵立人,笑道:“老头子见不见是他的事儿,我呢,倒是真想见见这位港城人。” 赵立人一听这话,顿时大喜,搓着手说:“三儿,原来你也跟我一样,想插手电子产品生意啊。” 孟春晓说:“赚钱的生意为什么不做?这又不是那些走私生意,如果柳源升不是骗子,那咱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卖行货,虽然赚得少点,但却赚得踏实。” 今天本来不是周末,不过既然遇到了这事儿,孟春晓就没留下来上晚自习,骑着车和赵立人一起回了家。 冯老头儿刚吃完饭,正坐在煤炉旁洗脚,看到孟春晓回来了,疑惑道:“今儿不是周末吧?” 孟春晓笑着说:“想你了就回来看看你。”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鬼才信你。小赵,你为人比他实诚,啥事儿?” 赵立人看了孟春晓一眼,忍着笑说:“老爷子,我和三儿回来真的是为了你。” 冯老头儿没好气道:“为了我?连你小子都开始扯淡了。” 赵立人在他身旁蹲下,说:“不骗你老爷子。今儿下午我去见了一个港城人,他说您跟他爸是老朋友,想跟你见见面。” 冯老头儿疑惑道:“港城人?你蒙我吧?” “我哪儿敢!真的,老爷子,这人还认出金戒指是你做的呢,连你的姓都叫出来了。 “是吗?”冯老头儿小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什么名字?” 赵立人连忙把名片递给他:“柳源升,也就四十岁的模样,带着个金丝眼镜。” “柳源升?”冯老头儿盯着手里的名片,皱着眉头道:“难道是柳仁政的儿子?老了老了,记不起来了。” 孟春晓惊讶道:“老爷子,这人你还真认识?” 冯老头儿一副思索的模样,有些不自信道:“我姓柳的朋友不多,去港城的只有一个,不过我可不知道他儿子叫什么。” 孟春晓好奇道:“就是你刚才说的柳仁政?到底怎么回事?” 冯老头儿看了他一眼:“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 “嗬,您还卖起了关子!”孟春晓不满道,“信不信半夜等你睡着了,我给你把胡子剪了。” “嘿,你个小兔崽子,有这么求人的吗?”冯老头儿吹胡子瞪眼道。 孟春晓马上堆笑说:“好吧,我求您老人家,就当是讲故事呗。” “这还差不多。”冯老头儿摸着山羊胡子,眯着眼睛说:“这柳仁政是辛亥年人,比我大个四五岁。他爹是个皮货商,家里开了个皮货行,不仅做皮货生意,还做苏南的绣品、景德镇的瓷器,还有咱们那的补花、草编、草帽辫,反正只要跟咱们老祖宗的手艺活儿有关的,他家没有不做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家做起了出口贸易,这些手工艺品卖到了美国、欧洲。” 赵立人忍不住惊叹道:“厉害啊!” 冯老头儿微微一笑说:“厉害是厉害,不过我最佩服的不是他们柳家做生意厉害,而是佩服他们有骨气。小鬼子来了后,柳家来了个大停业,这一停整整八年。跟他们一比,我就不行,虽然没当汉奸,可照样给鬼子纳税捐钱。” 赵立人竖起大拇指说:“还是个爱国商人!” 冯老头儿白了他一眼,笑呵呵道:“打跑了鬼子后,柳仁政开始把家产转移到香江,等到了解放后,柳家在大陆只剩下一些地皮和店铺,值钱的玩意儿都弄到了香江。等到我被专政了,这孙子第二天就带着一家老小跑路了。56年公私合营的时候,这孙子也没敢回来,直接把剩下的家产捐给了政府。” 孟春晓感慨道:“老爷子,柳仁政的眼光比你长远啊。” 冯老头儿没有反驳,长长叹了口气:“可不是,这孙子早就劝我也往香江跑,可我是个恋家的人,打死也不走。唉,这都是命啊!” 看冯老头儿情绪有些低落,孟春晓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等了一会儿,说:“老爷子,既然是故人之子,你还是见见吧。” 冯老头儿没精打采道:“见什么见?我哪还有脸去?不见。” 赵立人傻眼了,他还指望着把事情办成,能跟柳源升搭上线呢。 “老爷子,这有什么丢脸的,你刚才都说了,老黄历了,就当是走亲戚了。” 冯老头儿就是不松口,翻来覆去就是俩字:“不见!” 赵立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向孟春晓投去了求助目光。 孟春晓摇摇头,然后眨眨眼,赵立人立马心领神会。 冯老头儿精神头不高,洗完脚就回屋了。 等他走后,孟春晓说:“赵哥,明儿你就去找柳源升,老爷子不见,我去见见,后天正好周末,如果方便的话就定在后天。” “好嘞,三儿,这次就看你的忽悠功夫了!” 孟春晓:“……。” 晚上孟春晓就留在家里过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冯老头儿才从自己屋里出来。 孟春晓看他顶着一双黑眼圈,打趣道:“老爷子,昨晚失眠了?” 冯老头儿翻翻眼皮,没搭理他。 孟春晓飞快地洗完脸,正要推着自行车出门,冯老头儿却叫住他。 “三儿,我年纪大了,不愿动弹,你代我去见见柳家人吧。” 孟春晓有些纳闷,问道:“不是,老爷子,你啥意思?” 冯老头儿说:“你帮我摸摸他的底,如果人还不错,就请家里来坐坐,如果……,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孟春晓心里大喜,这么安排再好不过了,“您就瞧好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柳源升将见面的地点定在王府井附近的鲁省饭馆,这里离首都饭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因为事先知道冯老头儿不来,柳源升见到孟春晓后也不觉得意外,热情地伸出手说:“听赵老板说,你是文昌人?这么说咱们还是老乡啊!” 孟春晓跟他握了握手,笑着说:“柳先生幸会,我是云河乡的,文昌县最穷的一个乡,比不上金城镇的繁华。” 柳源升摇头说:“水还是故乡的甜,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草窝。孟先生你说是吧?” 孟春晓连忙说:“柳先生折煞我了,叫我小孟就成。” 柳源升笑道:“那你也别一口一个柳先生,见外了。如果不介意,抬举叫我一声柳老板。” 三个人落座后,柳源升喊服务员要来菜单,递给孟春晓,说:“在首都能吃到家乡的味道,这一趟没算白来。” 孟春晓说:“客随主便,柳老板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这人不挑食。” 赵立人也说:“对,客随主便。” 柳源升没再客气,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都是地道的鲁菜,又要了一瓶红酒。 等服务员走后,柳源升问:“冯老叔身体还好吧?” 孟春晓笑道:“能吃能喝能睡,腰不酸腿不疼,每天早晨还要溜达几里地,身体倍儿棒。” 柳源升觉得他说得有趣,大声笑道:“好啊,好啊。不过他怎么不愿意见我?” 孟春晓实话实话道:“他是这么说的,当年你父亲柳老先生劝他去香江发展,他把柳老先生臭骂了一顿,现在哪有脸见你这个故人之子?” 柳源升哑然失笑,说:“这么多年了冯老叔的脾气还没变。” 凉菜很快摆上了桌,有共和凉菜卷、双椒拌木耳、醋溜白菜片、水晶肘子、醋拌海蜇。 三个人碰了碰杯,柳源升说:“尝尝,看看味道正不正宗。” 孟春晓夹了块海蜇,入口又酸又脆,很有嚼头,不禁感慨有外汇真好。 吃了六分饱,一杯红酒还没喝完,孟春晓停下筷子,笑着问:“柳老板这次来大陆是专门探亲的?” 柳源升看了他一眼,说:“小孟明知故问啊,我老家在文昌,来首都探哪门子亲?我是来首都办事的。” “柳老板应该不是来大陆投资吧?” “哦?”柳源升不置可否地笑笑,说:“我是个生意人,来内地当然是为了做生意。” “做生意跟投资是两码事。大陆虽然开放了,可内地的投资环境并不好,准确地说相当差。柳老板如果打算投资大陆,何必舍近求远?只需要跟特区那边的招商局打声招呼,剩下的事儿他们会替你办好,根本用不着你亲自跑来首都。” 柳源升来了兴趣,继续问:“那你说我来首都办什么事?” 孟春晓说:“柳老板是做贸易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想做大陆的进出口贸易。而在大陆做进出口贸易,涉及到计委、外经贸、海关、外汇管理局多个部门,柳老板,你是来跑批文的吧?” 柳源升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说:“来,小孟,我敬你一杯。” 抿了一小口红酒,柳源升说:“不错,我确实是来跑批文的,其实大前天就办得差不多了。临走之前,请朋友吃饭,朋友送了我一枚戒指,于是我又留了下来。” 孟春晓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却没接话。 柳源升又跟赵立人碰了一下,问:“小孟在哪里高就?” 赵立人说:“他呀,北大数学系的高材生,今年大四,明年毕业。” “是吗?”如果刚才柳源升只是惊讶,现在他真的有点吃惊了,打量着孟春晓说:“我还以为你在部委工作呢。” 孟春晓自嘲地笑道:“我倒是想进部委,可惜人家不一定要我。对了,柳老板方不方便说说打算做什么生意?” 柳源升看向赵立人,说:“赵老板没跟你说吗?” 孟春晓说:“说是说了,而且我也觉得进口电子产品确实是门好生意,唯一的问题是外汇指标。柳老板收人民币吗?” 柳源升愣了一下,随即对赵立人说:“赵老板,非常抱歉,做进出口贸易一般都是使用美元或者港币结算。” 赵立人顿时傻眼了,不由自主地看向孟春晓。 柳源升之前就发现赵立人一直对孟春晓马首是瞻,本来以为还是错觉,现在他敢肯定了,但他细细一想,却一点也不意外,就孟春晓方才的表现,确实值得赵立人追随。 孟春晓看到桌上的水晶肘子一块都没动,于是拿起公筷给柳源升夹了一块,“柳老板尝尝老家的肘子。” 柳源升道了声谢,咬了一口肘子,嚼了几口说:“我觉得不错,有种当年的味道。” 孟春晓笑着道:“味道嘛,我只能说差强人意。柳老板,你离家多年,可能对老家的口味记不清了。” 柳源升微微点头,心里纳闷,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果然,只听孟春晓说:“听冯老爷子说,柳老板家的商行以前是做皮货生意的,牛皮、猪皮、驴皮、羊皮都做,还做补花、柳编、草编、刺绣这些工艺品。柳老板既然想做大陆的进出口贸易,难道不想重拾柳家商行的老传统?” “你的意思是?”柳源升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可又有些不敢相信,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会想到这种方法? 孟春晓笑着说:“内地的货源由我和赵老板搞定,由你联系外贸公司组织出口。进口的货源由你搞定,大陆的市场大头肯定是外贸公司的,我们胃口不大,想办法从里面抠出两三成的货自己卖。只要资金滚动起来,外汇指标根本就是个事儿。” 柳源升沉吟了片刻,问:“可以,我跟特区进出口贸易公司的人打过交道,让他们挤出一部分货物问题不大。只是进出口货物的资金如何平衡?不管进的多了还是出的多了,总有一方要吃亏。” 孟春晓说:“我们双方成立一个合资公司,公司设在香江,并在特区设立办事处。不管是人民币还是外汇,都烂在这个锅里。柳老板也没必要认为自己会吃亏,人民币在国内还是能买到不少好东西的。” 柳源升又问:“合资公司由谁负责?” 孟春晓说:“人选由柳老板推荐。不过在商言商,我希望财务要由第三方独立审计。” 柳源升说:“没问题。还有什么要求?” 孟春晓看向赵立人,说:“我是个学生,根本走不开,赵老板可以当作代表去特区。” “我?”赵立人差点吐血,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孟春晓在他胳膊上拍了拍,给他使了个眼色,说:“你不去难道让我去?就这么定了!” 柳源升好笑地看着他俩,双手合十搭在桌子上,笑着说:“小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章 合作 是啊,凭什么让人家相信? 赵立人感觉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孟三儿说的那一通,他虽然觉得处处高明,换做自己是万万想不出这些的,可柳老板却问到了点子上,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能做到? 孟春晓扭头问赵立人:“赵老板,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赵立人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卖高考复习资料呗。” 孟春晓又问:“你的销售模式是什么?” 赵立人一点就通,立马接上说:“柳老板,你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大老板,呵呵,其实我赵立人也是做贸易的,不过做得是国内贸易,比不上你财大气粗。” 柳源升轻轻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呢,现在手下有在编业务员一百多个,基本能做到黄河以北每个县都有一个业务员。另外,每个业务员手下又有几个临时工,多的有七八个,少的有两三个。不是我吹牛,今天复习资料印出来,最迟后天晚上,你在黄河以北的任何一所高中绝对能买到!” 看到柳源升听得认真,赵立人也不紧张了,重新恢复了赵大老板的气势,说:“三儿,噢,孟春晓一直跟我说,不管是做什么,计划再好都不如执行效率重要!我不是吹牛,跟我们相比,国营单位的执行效率算个屁!我们不是国营单位,根本租不到火车皮,连货运卡车都没有,就是有钱也买不到。怎么办?距离近的就蹬三轮车运过去,远的就坐长途汽车过去,运气好的话,也就是租几辆军用卡车。” 柳源升问:“赵老板怎么发薪水的?” 赵立人说:“在编的营业员每个月十块钱基本工资,多劳多得,每卖出一套复习资料,有两毛钱的提成。临时工没有基本工资,只有提成,为的就是让这些地头蛇能卖命地推销。虽然销售成本多了,可走的量大了,整体利润上升了。” 柳源升忍不住鼓掌说:“薄利多销,激发销售人员的积极性,赵老板的销售模式相当不错!柳某人失敬了!” 赵立人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柳老板用不着失敬我,这些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都是孟春晓教我的,我只是依葫芦画瓢。” 柳源升看向孟春晓,笑着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是学数学的,我都以为你是学管理的呢。哈哈,小孟啊,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孟春晓轻轻笑笑,然后对赵立人说:“那本小册子呢。” 赵立人连忙从包里掏出小册子,递给柳源升。 柳源升疑惑地接过小册子,看了一眼,失笑道:“商情资讯,1981年12月下。这是……?” 孟春晓说:“赵老板手头有这么多人力资源,光做销售岂不是太可惜了。我就让他们调查当地的各种物产、价格、供需情况、地址等等,每半个月汇总一次,然后编成这本小册子,印出来对外销售,呵呵,也能赚点小钱。” 柳源升顿时来了兴趣,连忙翻看起来,“这是黄页!” “什么黄页?”赵立人摸不着头脑,“我都是挑的最好的纸,雪白着呢,一点都不黄。” 孟春晓:“……。” 柳源升哈哈大笑:“赵老板,黄页是这种小册子的名称,不是说纸张发黄。赵老板,可不能小瞧黄页,这可都是商机啊,绿油油的钞票!” 赵立人说得口干舌燥,舔舔舌头说:“屁的商机,我们内地跟你们资本主义国家不一样,不准倒买倒卖,否则我哪会印小册子出来,直接自个儿做不就得了。” 柳源升合上小册子,问:“这本能否送给我?” 赵立人摆摆手说:“不值几毛钱,柳老板喜欢看,拿去就是了。” 柳源升小心翼翼地把小册子装进公文包,抬头看着孟春晓,说:“小孟,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实力,没得说,合作的事情我同意了。来,咱们干一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孟春晓嘴角勾了勾,举起杯子说:“合作愉快!” 赵立人连忙跟上,“还有生意兴隆,发发发!” “哈哈!” 这次三个人一起把杯中的酒喝完,柳源升用手绢擦擦嘴,拿起酒瓶正要倒酒,赵立人赶紧抢过来,说:“我来我来。” 一边倒酒,赵立人一边问:“柳老板,既然合作,那份子你打算怎么分?” 柳源升看了孟春晓一眼,笑道:“这都是小事儿,大方向定下来了,其他的都好商量。小孟,你的意思呢?” 孟春晓想了想说:“我手里没外汇,大概三十万人民币。赵老板你能出多少?” 赵立人说:“给我两天时间,我能凑十万。” 按照目前的官方汇率,1美元可以兑1.8元人民币,黑市上那就高了去了,相应地黑市上1人民币可以兑换1.5元港币,即便按黑市兑换价格计算,四十万人民币差不多二十七万港币。 柳源升心里微微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这次来大陆,除了拉关系跑批文,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替家族考察内地社会政治环境。 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他觉得孟春晓刚才说得对,目前大陆除了特区之外,并不适合投资,因此他兴致勃勃的来,前两天要走的时候却略带失望。 不过刚才他又改主意了,决定以个人的名义跟孟春晓合作。 柳家虽然财大气粗,可钱都是仁达贸易公司的,柳源升作为董事长,属于他个人的资金并不多。 二十多万港币不是个小数目,让他一口气拿出来,还真有点勉强。 沉吟了片刻,柳源升说:“这样吧,我出资20万港币。” 孟春晓心里大喜,刚才看他一脸凝重的表情,还以为他打退堂鼓了呢。 而且二十万港币已经超出了他的最低预期,又在他可接受的最高额度之内。 “可以,咱们五五分账。” 赵立人一听急了,在桌下踢了踢孟春晓,孟春晓却不为所动。 柳源升也有些纳闷,笑着说:“小孟,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春晓说:“我觉得柳老板刚才说得一句话非常好,大方向定下来了,其他的都是小事儿,都好商量。咱们首次合作,我不想吃亏,也不想占便宜。柳老板看似出资不多,可柳老板背后的能量可不小。再说公司平时也是柳老板打理,多劳多得嘛。” “哈哈!”柳源升大笑,手指着孟春晓,说:“小孟,你将我的军啊!好,那咱们就五五分成。”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登门 回到家,刚进门,冯老头儿就迫不及待地问:“三儿,见到人了?” 正事谈完后,三个人把整瓶红酒都喝完了,红酒的后劲儿不小,在饭店时还没感觉什么,此时孟春晓多少有点醉意,打了个酒嗝说:“见着了,在鲁省饭店吃的家乡菜,口味正宗,改天带你去尝尝。” 冯老头儿摆摆手说:“吃饭再说,人怎么样?” 孟春晓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外表看起来不像是个生意人,不过行事却是正宗的生意人,精明心细,讲原则。” 冯老头儿不耐烦道:“我没问你这个,他为人怎么样?” 孟春晓失笑道:“我就跟他吃了顿饭,他什么为人我哪摸得清楚。” “有没有瞧不起你?”冯老头儿不放心地问。 “那倒没有,挺低调的一个人,是吧,赵哥?” 赵立人点头说:“对,像我这样的粗人,他都没嫌弃。” 冯老头儿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没想到柳仁政的家教不错嘛,比我强多了。对了,三儿,你们聊什么?” 不待孟春晓开口,赵立人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说了。 冯老头儿有些惊讶地看着孟春晓,半晌才道:“行啊,三儿,这事儿办得漂亮,没枉我教你这么长时间。” 孟春晓翻着白眼说:“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冯老头儿笑呵呵道:“得,我就不抢功了。三儿,找个时间请他家里来一趟,我见见他。” 孟春晓哑然道:“你不是没脸见他吗?” 冯老头儿嗤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后他跟你打交道机会多,我能一直躲着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而且我也不太放心你的眼神,总得替你把把关,可不能让外人把你欺负了。” 孟春晓心里一暖,嘴上却说:“你个老东西,净给我添乱,明儿我得上学,你让我怎么请人家?” 冯老头儿说:“你该干嘛干嘛,明儿让小赵跑一趟就成。怎么,这个家我还当不了半个主人?我替你招待柳家的小崽子,那是给他面子。哼,他来了要是不跪下给我请安,我拿棍子赶他出去!” 孟春晓无语道:“你少吹点牛!还给你跪下,能叫你一声叔就不错了。” 冯老头儿爬起来,背着手往自己屋走去,说:“小赵,这事儿交给你了。” 赵立人狗腿子般地回道:“老爷子您尽管放心,明儿你就在家端坐着等着。” 今年春节来的早,一月中旬学校就放假了。 骑着自行车,把陈淼送到家。 两人站在楼下,陈淼依依不舍道:“你哪天走?” 去年没回家过年,今年不回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柳源升春节期间回文昌探亲,到时候还要跟他仔细商量生意上的事儿。 轻轻地捏捏她的手,孟春晓说:“大后天的火车票,别撅着嘴了,这两天我每天都来看你。” 陈淼刚要开口,却看到孟春晓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赶紧喊道:“妈,你也回来了。” 孟春晓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松开陈淼的手,回身说:“钟阿姨好。” 钟杨微微点点头,说:“天儿这么冷,怎么不上去坐坐?” 孟春晓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看向陈淼,陈淼抿着嘴一脸喜气,推了推他:“我妈让你上去坐坐呢。” 孟春晓顿时心花怒放,赶紧上前接过钟杨的包,说:“阿姨,我帮您拿着。” 进了门换上鞋,孟春晓打量着客厅的摆设,心里感慨万千,进这个门真不容易,整整等了一年啊。 “小孟,随便坐,别客气。”陈淼妈换上居家衣服走出来,给孟春晓倒了杯热茶。 孟春晓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 陈淼小鸟依人似的靠在钟杨肩膀上,笑吟吟地看着孟春晓。 孟春晓被她娘俩盯着感觉很不自在,大冷天里额头直冒汗。 “小孟,你热吗?”钟杨笑着问。 孟春晓赶紧擦擦汗,说:“暖气开得太足,呵呵,衣服穿多了。” 钟杨说:“淼淼说你打算考经济系的研究生?” “对。” “你本科数学专业的,成绩也不错,怎么想转行?” “怎么说呢,阿姨,我成绩虽然不错,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搞纯理论研究的料,继续在数学领域里摸爬滚打,以后也做不出什么成就来。” 钟杨不知可否地笑笑,说:“你怎么对经济感兴趣了?” 孟春晓老老实实道:“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我二姐是南大经济系的,她毕业论文做的是价格改革方面的研究,去年9月份开始,她写信问我数学模型方面的东西,我一边学习,一边跟二姐探讨,时间一长,我觉得经济学还挺好玩儿的,而且应用经济学对数学功底的要求比较高。” 钟杨点点头说:“想法挺好,交叉学科确实是未来大学教育的发展方向。” 听到钟杨夸奖孟春晓,陈淼高兴地说:“妈,我就说嘛,他很聪明的!” 钟杨没搭理她,继续问孟春晓:“小孟,你二姐77级的?” 孟春晓说:“对,这个月毕业,前两天收到她的电报,年后她就来首都,去社科院经济研究所报道。” 钟杨本来对孟春晓就挺满意的,这时就更满意了。 一门三个77、78级的大学生,估计全国都找不出一家来,而且好像他四姐去年考上了金陵农学院,学校比清华北大差了点,但也不错,这么算下来,一家四个大学生,连她都有些羡慕。 钟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连看孟春晓的眼神都变了。 “你二姐很不错,这下好了,你们姐弟能团聚了。对了,你二哥呢?定下去哪了没?” 孟春晓说:“他跟我都是7月份毕业,至于分配到哪,我就不知道了。” 钟杨说:“到时候我帮你打听打听。” 孟春晓连忙道谢,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钟杨能主动帮忙,说明她现在已经没把自己当外人了。 坐了一会儿,陈哲敏回来了。 “哎呦,小孟也在啊。”看到孟春晓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陈哲敏很是惊讶,不由得看向钟杨。 钟杨笑了笑,起身说:“老陈,你们聊着,我去买菜。” 孟春晓忙道:“阿姨,我这就走。” 陈哲敏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他按在沙发上,说:“来都来了,吃顿饭吧,中午陪我喝两盅。”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退休人员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 从陈淼家离开,孟春晓哼起了歌,而且声音不小。 刚出师大家属院,一个路人听到后,好笑道:“这什么破歌,现在大白天,离晚上还早着呢。” 孟春晓立马换了一句“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要高兴,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要高兴。你高兴不?” 路人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哈哈!”孟春晓也不生气,使劲一蹬,自行车一下子窜了出去。 到了家,看到赵立人愁眉苦脸地蹲在大门口抽烟。 “赵哥,咋了这是?抽这么多烟。” 赵立人抬头说:“三儿,年后我真要去特区啊?” 孟春晓笑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不去怎么行?你放心柳源升一个人把持着公司?你可在里面投了十万块钱啊。” 赵立人唉声叹气道:“是啊,十万块钱是我全部身家,我肯定得过去看着。可我走了这边的生意怎么办?” 孟春晓好笑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舍不得这边的生意啊。” 赵立人尴尬地笑笑:“三儿,不是舍不得,是放心不下,怎么说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孟春晓无语道:“你连个对象都没有,还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你不会找个信得过的人帮你看着?耗子、刘平不都挺不错的嘛。” “他俩?”赵立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他俩得跟着我去特区帮忙。” 孟春晓说:“不是我说你,耗子和刘平跟了你不短时间了,你整天把他俩按在身边打杂,当时一起的那几个都在外面独当一面,换做是你,你心里没啥想法?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赵哥,听我的,这次去特区,耗子刘平你选一个带过去,剩下的那个就留在首都主持工作。” 赵立人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点头说:“那行吧,刘平跟着我,耗子留下来看家。不过刘平走了就没会计了。” 孟春晓说:“没有就找呗,这有啥难的。” “你让我上哪找?临时提拔?刘平这个会计也是干了一年多才上手的。” “你也够笨的,你不会找个专业会计,那些退休的,京城里一抓一大把。”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赵立人一拍大腿,“三儿,这法子好,你怎么不早说!” 孟春晓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咱们这生意还不能拿到明面上,你得找个嘴巴严、靠得住的。” 赵立人说:“你尽管放心,我现在就有个人选,你还记不记得徐二宝?她妈在锅炉厂干会计,去年为了给徐二宝哥腾地方,办了退休,现在在家闲着没事儿干,整天去我家串门。” 孟春晓说:“你看好了就行。” 赵立人了了一桩心事,高高兴兴地走了。 “三儿,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抓紧时间。”冯老头儿也要回去过年,或许离家久了,自打元旦后,他就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就盼着回家。 孟春晓说:“我没啥好收拾的,带两件换洗衣服就行。” 冯老头儿背着手往门口走,“我去你二哥家瞧瞧,让他也赶紧收拾。” 孟春晓取笑道:“年纪这么大了,做事急吼吼的,不稳重。” 冯老头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吹胡子瞪眼道:“老子想家了!” 这两天孟春晓一天到晚乐呵呵的,没办法,因为他天天去陈淼家蹭吃蹭喝。 现在陈淼家的大门已经对他完全敞开,就连陈淼的闺房他都进去参观了。 陈淼父母见了他也是笑呵呵的,尤其让他惊讶的是,钟杨确实如陈淼所说,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一个人,外冷心热,每天翻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明天就要离京,钟杨特地收拾了一堆年货,让他带回家给家人尝尝。 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冯老头儿不知道又跑哪浪去了。 沏了壶铁观音,打开收音机,靠在躺椅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忙碌了一年,也就这个时候最空闲。 看着桌上钟杨准备的年货,孟春晓微微一笑,从陈淼父母对他的态度来看,肯定已经默认了他俩的关系。 他和陈淼同岁,过了年也才19周岁,现在倒是不用急着双方家长见面。 陈淼没有参加去年的研究生考试,因为她的成绩已经够保研了,而且连导师都找好了,读研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等她毕业后见面也不迟。 虽然以他的成绩也能保研,可他读的是经济系的研究生,所以只能参加统一的研究生考试。 “所有老干部都要认识,实现干部队伍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是革命和建设的战略需要,也是我们老干部的最光荣最神圣的职责……。” 感觉收音机的声音有点小,孟春晓伸手拧大音量。 “所谓精简,是说各部门各单位都要确定编制,一部分人在岗位上工作,其他的人抽出来轮训,学习考试合格以后,到岗位上工作,再让现在岗位上的人去接受轮训。总之,这是涉及几百万大、中、小干部的问题。如果企业、事业单位整顿起来,涉及的人就更多了。单单机关就涉及大约四五百万人的问题……。” “事业单位也不是没有油水。政务院系统精简百分之三十多一点……。” 听到这里,孟春晓脑子里蹦出两个词,精兵简政,机构改革。 新中国成立至今三十多年,全国人口翻了一番,但吃公家饭的人口数量却翻了不知道几十倍。 正如广播里说的,光机关单位就涉及四五百万,这还是保守估计,加上企事业单位,那就没数了。 这年头还没下岗的说法,即便精简人员,也不会被踢出体制内,最多被调离岗位,给一个闲职打发了事儿。 想到闲职,孟春晓突然想起前两天赵立人说的找会计的事儿。 既然会计可以用退休的,那么别的工作当然也可以用退休的。 而且像徐二宝妈这样年纪轻轻就无奈退休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中间估计有不少还是单位里的骨干,不管技术还是经验都非常丰富,比这些要被精简的人强得多,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太可惜。 如果把他们中的优秀人才招揽过来,让他们继续发挥热量,这应该不难吧? 只是他一时之间还没想到要做什么,也就不知道需要哪方面的人才,所以这事儿还得放放,等年后回来再说。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师徒 一大早,孟春晓睡得正香,就被冯老头儿从被窝里拖出来。 “睡睡睡,都几点了还睡!”冯老头儿的口水都喷到他脸上了。 孟春晓揉揉眼睛看了眼时间,抱怨道:“这才几点,我们九点多的火车呢。” 冯老头儿却不管那么多,在一旁不停地催促他。 收拾利索,拿上行李,锁上大门,两个人又去了孟国庆家。 “三儿,你们坐着等等,我再去给小雪拿几件衣服。”苏梅是不愿意回去的,主要是孩子太小,天气还这么冷。 去年回家孟雪就得了一场感冒,整个春节她就没过好,光着急上火去了。 孟国庆无奈道:“你就别再收拾了,衣服尽够,就是不够,咱们回去再买也不迟。” 苏梅呛了回去:“说得轻巧,合着不是你挨冻。” 直到上了火车,总算消停下来,孟国庆这才有功夫搭理孟春晓:“忘了问你,你给娘买东西了?” 孟春晓说:“买了件棉袄,还有一双皮鞋。” 孟国庆吭吭哧哧说:“那个啥,跟你商量个事儿,皮鞋你留着,棉袄就当是我买的,行不?” 孟春晓:“……。” 孟国庆说:“年底忙死了,学校里、家里忙得一塌糊涂,呵呵,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三儿,给句痛快话!不行我就去县城买。” “行,我哪敢说不行。” 到了文昌县,剩下的路坐的是孟州开的拖拉机。 离家近了,冯老头儿心情不错,笑着说:“你小子能耐了,连拖拉机都开上了。” 孟州乐呵呵道:“还凑合着吧,拖拉机送货方便,一趟能顶三轮车十几趟,方便。” 孟春晓问:“怎么还送货呢?” 孟州说:“小客户还是自己上门拿货,只有大客户我们才送货上门。” 路过云河乡,先去了苏梅家,放下年货也没多留。 冯老头儿本来想回家住,可孟州说他的那两间破房子去年秋天塌了,没办法,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去石湾村。 拖拉机一直开到家门口,老娘早就等着了,还没等拖拉机熄火,就窜了过来,抱着孟雪一个劲儿地稀罕。 孟春晓喊了声娘,老娘抬眼看了看他,没好气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孟春晓笑着说:“这是我家,你是我娘,我哪能不回来?娘,我给你买了双皮鞋,过会儿你试试。” 老娘立马高兴起来,扯着嗓子大声说:“你说你,还没工作给娘买啥皮鞋,我听说皮鞋老贵了,是不是得二三十块钱?”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老娘绝对是故意这么大声的,就是为了让看热闹的人都能听见。 得,她既然这么爱面子,那就成全她,于是他大声说:“二三十块钱可买不到,我给您买的这双,花了整整一百块钱!” 老娘一听这么贵,心里肉疼极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说:“花这个冤枉钱干啥!你个败家子儿!” 孟春晓:“……。” 不过等进了门,试穿了新皮鞋之后,老娘再也不怨他了。 还别说,一分钱一分货,这皮鞋穿起来又舒服又暖和,脚下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脱下皮鞋,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老娘慈眉善目地问:“三儿,晚上想吃啥,娘这就去给你做。” “随便,只要娘做的,我都爱吃。” 孟国庆刚才去给冯老头儿安排住处,刚进门就听到老三说这么肉麻的话,不禁直翻白眼,这小子出去几年,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国庆,那老东西来干啥?”老娘对冯老头儿相当嫌弃,她还记得老二结婚那天,这老东西过来蹭吃蹭喝不说,却只提了半包红糖和一瓶破酒,一毛份子钱都没给,小气得很。 孟国庆看了孟春晓一眼,说:“娘,他是三儿的师傅,可不是我请来的。” 孟春晓差点吐血,瞪着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二哥,他啥时候成了我师傅?” 孟国庆笑道:“你跟着他读书,不是师傅是什么?娘,你不觉得三儿长进了不少?他师傅的功劳不小。” 老娘不停地点着头,说:“对对,三儿确实长进不少,都知道给我买穿的了。既然是三儿师傅,那咱们可不能慢待了人家,戏文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三儿,去问问你师傅晚上吃什么。你说你,怎么不早跟娘说呢,刚才我差点拿棍子赶他……。” 老娘唠叨着去了厨房,孟春晓幽幽地看着孟国庆:“二哥,你这是啥意思?” 孟国庆说:“瞧你这熊样,咋了?他给你当师傅还委屈你了?说不定人家还不乐意收你这个徒弟呢。” 孟春晓张了张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拍拍孟春晓的肩膀,孟国庆语重心长道:“三儿,这两年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有没有进步我能看不出来?你算是真正长大了,二哥替你高兴!” 孟春晓半信半疑,说:“二哥,你可别哄我。” 孟国庆笑着道:“我哄你干啥?前两天冯老头儿跟我说过,说你最近长进不少,他很欣慰,总算没辜负他这两年在你身上花的心思。” 孟春晓咽了咽吐沫,有些不敢置信,“他真这么说的?” 孟国庆说:“你这人,心里都相信了,就是嘴硬。你说他这么大年纪了,没儿没女,这么督促着你,为的是啥?” 孟春晓连忙说:“让我给他当孙子想都别想!” 孟国庆白了他一眼:“当个徒弟总行了吧?” 孟春晓问:“这是他的意思?” 孟国庆摇头说:“他倒是没说,是我自个儿琢磨的,感觉有这个意思。” 孟春晓老大不乐意,问:“他自己怎么不跟我说?” “噢,上杆子求你给他当徒弟?你也真能想。得,这事儿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 家里虽然房间多,可人口也多,冯老头儿只能跟孟春晓住一个屋。 孟春晓在房间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轻轻地咳了咳,推开门,看到冯老头儿正抱着茶壶打盹呢。 “老头子,我娘让我来问你,晚上吃啥?” 冯老头儿睁开眼睛说:“客随主便,你们吃啥我吃啥,我跟你不一样,不挑嘴。” 孟春晓爬上炕,偏腿坐在炕沿上,笑嘻嘻地说:“老头子,问你个事儿。” “啥事?” “那个啥,你想不想收个徒弟?呵呵,你看我骨骼清奇,眉清目秀,给你当徒弟咋样?” 冯老头儿顿时眯起了眼睛,笑呵呵地问:“你还讲究这个?” “啥意思?”孟春晓有些摸不着头脑。 冯老头儿白了他一眼:“搞些虚头八脑的,都是形式主义!” 孟春晓愣了愣,随即笑道:“你个老东西。” 冯老头儿也笑着说:“你个小王八蛋!”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机器 回家的第二天,三姐儿两口子过来了。 三姐夫林德峰也开上了拖拉机,后斗里拉着年货。 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老三,梦春燕踮着脚揪着孟春晓的耳朵,“咱家三儿都长成帅小伙了!哎呦,不得让大姑娘小媳妇儿眼馋死!” 孟春晓被她调侃得红了脸,连忙弯着腰说:“姐,姐,松手,这么多人呢。” 梦春燕哈哈大笑:“得,你还不好意思了。” 老娘又开始扯着大嗓门说:“啥大姑娘小媳妇儿,咱家三儿才看不上呢。三儿啊,在学校里谈了个对象,跟他一般大,老丈人丈母娘还都是大学教授呢。噢,人家还给我捎了一堆年货,你说这多不好意思啊!” “是吗?三儿,呦呦,你行啊,走走,屋里好好跟姐唠唠,是哪个姑娘把俺家三儿的魂儿勾去了。哈哈。” 孟春晓当然只捡好听的讲,再加上苏梅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夸陈淼如何如何好,孟春燕乐得合不拢嘴,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眼看着快晌午了,孟国庆和苏梅带着孩子去苏梅家,这是昨天已经说好的。 三女婿上门,还送了这么多年货,老娘心里欢喜,自去厨房忙活做饭。 “姐,姐夫,那两个厂子你们没扩大规模吧?” 林德峰说:“我和你姐都记着你的话呢,可没敢继续招人,宁可少赚点。” “可不是少赚了!”三姐儿激动道,“还有你,三儿,你可害死姐了,净整些馊主意。” 林德峰拉了拉她的胳膊,说:“我觉得三儿的想法才是正路,没什么比良心安稳更好了。” 孟春晓纳闷道:“咋了这是?我出啥馊主意了?” 孟春燕摆手说:“姐就是唠叨两句,可没真怪你。也没别的事儿,就是你说什么宣传绿色食品,安全健康,屁用没有,人家都挑便宜的买,谁在乎这个?我和你姐夫没办法,只能降价卖。” 林德峰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孟春晓说:“你别听你姐瞎说,咱们石湾粉条的名气都传到了省城。咱们的粉条不用明矾,更不用硫磺熏,原汁原味,虽然卖不了高价,不过也没亏本,今年还赚了一万多。” 孟春燕当着亲弟弟的面,没有那么多顾忌,说:“一万个屁,你四舍五入的一万,实赚了七千二。哼,我在林各庄开的豆腐干厂,也就一年工夫,都挣了不止两万。按照前年的利润,如果粉条还是老做法,我今年光粉条就能赚五六万。” 说完,孟春燕气呼呼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烫死我了。” 刚才光听着三姐抱怨,一直插不上话,这时孟春晓才开口说:“姐,你着啥急?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两年主要是打基础,积累经验,顺便把石湾粉条的名声打出去。” 孟春燕白了他一眼:“我知道,可我就是心疼,这两年得少赚多少钱啊。” 孟春晓笑道:“姐,我这次回来,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孟春燕撇撇嘴说:“你能有啥好消息?” 孟春晓说:“年后有个香港的大老板回来探亲,他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你想不想把石湾粉条卖到国外去?” 孟春燕瞪大眼睛:“乖乖,你还认识香江大老板?蒙我吧?” 孟春晓说:“不信拉倒,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林德峰却知道这个小舅子有能耐,心里有些信了,不过还是有些纳闷,问:“三儿,外国人也吃粉条?他们不都是吃面包喝牛奶吗?” 孟春晓笑道:“那是欧美人,可外国不止欧美,像香江、东南亚、东瀛,哦,还有欧美的华人,他们也吃粉条。” 孟春燕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连忙问:“三儿,你不是跟姐开玩笑?”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我跟你开这种玩笑干啥?” 孟春燕激动道:“三儿,没得说,姐干了。等那个大老板来了,你帮我跟他说说。” “没问题。” 孟春燕只激动了片刻,马上又冷静下来,疑惑道:“三儿,你说人家香江大老板能看上咱们这种小作坊?” 孟春晓说:“只要干净,质量好,就肯定行。” 林德峰砸吧着嘴说:“还有个问题,那个大老板要多少?要的少还好说,如果要的多了,我们产量跟不上啊。又不能多雇人,哎呀,这事儿……。” “对啊,三儿,万一我们供不上货怎么办?” 孟春晓也觉得这是个大问题,要想扩大规模,肯定要招人,可现在又不敢招人,这可怎么办? 林德峰说:“不能招人,那咱们就上机器。” 孟春燕没好气道:“你这不说的废话么?我也知道要上机器,机器可不是人,再多别人也说不了闲话。问题是上哪去弄机器?我都问过二哥了,他可不会造机器。” 孟春晓忍不住笑了,孟春燕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笑,大队长说这瞎话就是从你这传出来的。” 孟春晓尴尬地咳了咳,说:“姐,姐夫,我倒是有办法。” “啥办法?你能搞到机器?”孟春燕抓着他的胳膊问。 “现在还不确定,等回到首都再说。” 回家前,他还在琢磨招揽退休职工继续发挥余热,今天正好碰上了这事儿,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首都这么多退休职工,从里面找几个懂机械设计和制造的应该不难。 孟春燕显然对他没什么信心,但又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勉强笑道:“得,那姐再等等。” 腊月二十五,四姐和二姐一家从金陵回来了。 一年多没见四姐,孟春晓都快认不出她了,一头波浪卷,嘴唇涂了鲜红的唇膏,下身穿着牛仔裤,绷得紧紧的,简直辣眼睛。 老娘一看她这副打扮,气得直打哆嗦,抄起鸡毛掸子就追着打。 老娘抽了孟春实一顿,气也消了,骂骂咧咧地去厨房做饭了。 孟春晓说:“姐,你不用化妆就很漂亮,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花了冤枉钱还对皮肤不好。” 孟春实拧着他的耳朵说:“你现在说风凉话,刚才娘打我的时候,是谁在那咧着嘴笑?” 二姐在一旁看不下去,没好气道:“老四,我早就警告过你,别整些幺蛾子,咱娘肯定看不惯。还不去把脸捯饬捯饬?把裤子也换了,一个大姑娘,穿这么紧的裤子,我看着都替你害臊。” “不懂时尚,没眼光!”孟春实小声嘟囔道。 二姐一瞪眼,孟春实吓得像兔子一样溜回自己屋了。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布局 “这死丫头,就是欠收拾。” 二姐朝着孟春实背影骂道,转身看着孟春晓,笑着说:“三儿,姐的毕业论文得了个校优秀论文奖,说,你想姐怎么谢你?” 孟春晓摆摆手说:“姐,咱俩谁跟谁?你说这话多见外,再说我也没帮你什么,咱俩纯粹是学术上的交流,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孟春华大笑说:“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对了,你真要考经济系的研究生?” 孟春晓说:“我都准备了小半年了,还能有假。” 孟春华点点头说:“趁着寒假有时间,有什么不懂的你来问我。” 王茂松在一旁喷云吐雾,这时一脸骄傲说:“三儿,不是我吹牛,你二姐厉害着呢。好家伙,前两天他们系毕业典礼,你二姐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了呢,嘿嘿,我在下面看着特带劲儿。” 孟春华白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茂松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咱也没吹牛,是吧三儿。” 孟春晓笑道:“姐夫,二姐年后就去首都了,你呢?你有打算?” 王茂松理所当然道:“你二姐去哪,我就去哪,听说首都收破烂更赚钱。” 孟春华点着他脑门说:“钻钱眼里了!” 王茂松说:“我不赚钱,你们娘俩吃啥喝啥穿啥?靠你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你好好做你的学问,我在外面赚钱给你花,多好。” “姐夫,有个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 “啥生意?赚钱不?” “肯定比收破烂赚得多。上个月我在首都认识了个港商,他是做进出口贸易的,想弄点苏南的特产。你这两年在苏南,知道苏南有哪些工艺品吧?” 王茂松愣了一下,说:“知道啊,像什么苏绣、木雕、紫砂壶,反正很多。你要是想弄点送人,我给我战友拍个电报,让他给你买几样。” 孟春晓摇头说:“不是我要买,是那个港商要买,而且是大批量的。” 王茂松眼珠子瞪得老大,连忙问:“有多大?” 孟春晓伸出两根手指头说:“准备了二十万的货款。” 王茂松倒吸了口冷气:“二十万!乖乖,到底是港商,财大气粗。” 孟春晓说:“姐,姐夫,跟你们交个底,国内收购这部分人家交给我负责。这笔生意很大,交给别人做我不放心,也不舍得。姐,姐夫在苏南路子广,不知道你舍不舍得放人?” 王茂松眼巴巴地看着孟春华,用哀求的语气说:“我听你的。” 孟春华瞪了他一眼,好笑道:“你想干就干呗,问我干啥。不过我刚开始工作,肯定忙,顾不了家,你出去也好,省得在家无聊。” “真的?”王茂松恨不得搂着她亲一口。 孟春华爬起来说:“得,你俩聊发财大计吧,我去帮娘做饭。” 等二姐走后,王茂松拖着椅子坐在孟春晓身旁,搂着他的脖子,咧着大嘴笑道:“三儿,来咱哥俩好好唠唠。” 孟春晓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赶紧掰开他胳膊,说:“姐夫,你想干可以,不过有几个条件你得答应我。” 王茂松说:“三儿,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第一,年后你回金陵,争取在三个月内将摊子铺开。” “没问题!”王茂松拍着胸脯说道。 孟春晓笑呵呵地说:“姐夫,我说的铺摊子,可不是简单的铺摊子。” 王茂松问:“啥意思?” 孟春晓掰着手指头说:“铺摊子先要有人,所以你得先把队伍拉起来。其次设收购点,苏南每个县城都要收购点,配至少一名业务员,如果是重点县城,甚至要做到在每个乡、每个镇设点。三是仓储运输问题得解决,这个我没啥经验,只能你自己想办法。” 王茂松没有说话,皱着眉头抽着烟,过了一会儿,说:“三儿,我是这么打算的,你看行不行。人最好办,我一个招呼,我能拉出一个连的战友,如果还不够,再让他们介绍。我想好了,人员就在退伍军人内部解决,咱们当兵的纪律强,好管理。” “人解决了,后面的问题就不是事儿了。苏南五市四十多个区县,一个县设一个点配一个人,还不到50个人。我再找些运输兵,找个单位挂靠一下,搞个运输队,运输问题也就解决了。至于仓库就更好办了,我收破烂就租了个仓库放东西,一个月才十来块钱。” 王茂松掐灭烟,目光炯炯地看着孟春晓,问:“三儿,你觉得行吗?” 孟春晓笑道:“姐夫,我没话说了。” 王茂松高兴道:“那咱们就说定了,你可不能放姐夫鸽子。还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孟春晓说:“第二嘛,在铺摊子的同时,你还得把苏南地区的特产调查清楚了,这样吧,我回首都后给你调个人过去协助你,到时候你听他的就成。” “第三,资金的问题,姐夫,我知道你现在没多少钱,所以第一笔生意我可以先给你垫上,不多,三十万。不过等第一笔生意的账结清后,就不能这么干了。” 王茂松痛快道:“没问题,你能帮我起个好头,我得谢谢你。还有呢?” 孟春晓说:“就这些了,姐夫,有空你跟孟州聊聊,他负责咱们省的这块。” 王茂松惊讶道:“啥?孟州那小子也干?你三姐能答应?” 孟春晓笑道:“我三姐干嘛不答应?孟州还能给她一辈子下手?这事儿还是三姐提醒我的呢。” 王茂松感慨说:“你三姐真大气,以后肯定有出息!” 下午孟春晓正在炕上睡得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好像来什么人了。 很快,孟春实拍着他的房门说:“三儿,公社刘主任来了,有事找你。” 孟春晓连忙爬起来,来到正间门口,看到孟国庆正在陪刘主任说话。 “哪阵风把刘主任吹来了?” 刘主任起身主动向他伸出手:“哎呀,孟春晓同志,好久不见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两人握了握手,落座后,孟国庆说:“以后别叫刘主任了,叫刘乡长。” 孟春晓一拍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刘乡长,对不住,咱们认识好几年,叫主任叫顺口了。” 刘乡长哈哈一笑,摆摆手说:“一个称呼罢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哈哈。”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懂事 “刘乡长,刚才听你们说咱们乡年后分地?” 刘乡长点头说:“可不是么,上面已经发了红头文件,前两天县里开会已经定下了调子,年后就开始分地。” 孟春晓说:“咱们省还是保守了,别的省去年、甚至前年就已经开始分了。” 刘乡长叹气说:“上面不给个准话,咱们基层也不敢动。不怕你们笑话,这官越当越胆小。” 孟国庆笑道:“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下级服从从上级嘛。” 刘乡长马上接上话:“就是啊,底下的人再着急也没用,搞不好还被扣上一顶不听指挥的帽子。唉,难啊。” 抱怨了几句,刘乡长岔开了话题,询问起孟家哥俩毕业后的去向。 听孟春晓说要读研,刘乡长说:“你今年读研,就是咱们云河乡建国以来的第一个研究生,这必须得好好宣传宣传。” 孟春晓摆手说:“刘乡长,你可别磕碜我了,低调点好。” 刘乡长笑道:“好嘛,你这个正主不喜欢,我就是想搞也搞不起来。对了,昨天我在县里听到一个消息,说年后有个港商要来咱们文昌县探亲,还要来你们家。” 孟春晓点头说:“是有这么个事儿,那个港商是咱们文昌金城镇的,五十年代全家移居香江,上个月我在首都跟他吃过饭。” 刘乡长小声问:“那他来咱们乡干什么?不会是专门来你家吧?县领导光说让我做好接待工作,可我没经验啊。他有啥喜好?” 孟春晓笑着说:“刘乡长,没必要这么紧张,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到时候该干啥就干啥,外国人不讲究虚头八脑的玩意儿。” 刘乡长自行脑补说:“你的意思是他跟你一样,不喜欢大搞排场?” 孟春晓忍着笑说:“差不多吧。” 刘乡长松了口气,说:“哎呀,这下我心里有底了,为了这事儿昨晚都没睡好。” 喝了口茶,刘乡长又神秘兮兮道:“最近风头不太好,让你家三姐儿小心点。” 孟国庆连忙问:“刘乡长,你听到什么消息?” “上面要打击经济犯罪,主要是投机倒把。” 孟国庆皱眉问:“这次是什么原则?” 刘乡长苦笑道:“我也是开会的时候听人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什么原则,我就不知道了。” 孟春晓看了孟国庆一眼,对刘乡长说:“我三姐儿一条线都没过,应该牵扯不到她身上吧。” 刘乡长说:“如果只是自查自纠,咱们肯定不会说什么,有什么事儿我也能给撅回去。怕就怕上面派来调查组,这可是钦差大臣。” 孟国庆叹了口气说:“我跟春燕说一声,把厂子停了吧。” 孟春晓抬手说:“哥,先别急。刘乡长,如果我三姐的作坊能出口创汇呢?” “啥?”刘乡长瞪大眼睛,“出口创汇?” 孟春晓笑着说:“那个港商来我们家,其实就是为了考察我三姐的粉条厂,如果他觉得没问题,回头就签订出口合同。” “真的?你可别蒙我!”刘乡长腾得站起来。 孟春晓说:“真的假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乡长再也坐不住了,原地转了两圈,拳掌相交,说:“这事儿得马上跟领导汇报,我这就去县里。” 孟春晓连忙拉住他,说:“刘乡长,等事情定下来再说不迟,这个功劳肯定是你的。” 刘乡长一听这话,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你啊你,我可不是为了抢什么功劳。得,那就听你的,省得事情黄了,我吃挂落儿。” 等刘乡长走后,孟国庆斜眼打量着孟春晓:“借着港商的名头能有用吗?出口可不是小事情,牵扯很多部门,咱们地区的外经贸局能放行吗?做得了主吗?” 孟春晓耸耸肩说:“有没有用试试再说,死马当活马医呗。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这两年咱们国家缺外汇缺急了眼。我听柳源升说,首都饭店的电话一分钟好几美元,啥都要钱,他都快住不起了。” 孟国庆哑然失笑,说:“我不是说出口不好,就是觉得太麻烦,还提心吊胆的。” 孟春晓点点头说:“可不是么,进出口权都掌握在外经贸部手中,审批时间长,中间还得让他们盘剥不少利润。好在柳源升在首都趟出了路子,倒不会故意卡咱们的脖子。” “既然赚不了多少钱,你还干啥干?趁早歇了吧。”孟国庆不知道他跟柳源升合作的细节,只以为他负责国内收购。 “蚊子腿再小也是块肉。”孟春晓其实不怎么在意国内赚了多少钱,他在乎的是外汇。 孟国庆看他油盐不进,生气道:“你还怂恿孟州还有二姐夫搞什么手工艺品收购,我警告你啊,这事儿悬着呢,出口产品收购都是专业贸易公司负责,你们这是抢他们的饭碗,搞不好给你们按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孟春晓撇嘴说:“我早就想好了,还是拉着柳源升的虎皮唱戏。他在特区设立了一个办事处,等他来了,我让他给孟州二姐夫个名头,至于那些业务员,嘿嘿,他们都是贸易公司办事处的验货员,替柳大老板把关商品质量的。” 孟国庆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你他娘的鬼心眼怎么这么多,跟谁学的?” 孟春晓往自己屋一指:“我师傅呗,要怪你怪他。” 孟国庆摇头说:“他可不懂这个。三儿,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看着孟国庆气呼呼地出了门,孟春晓无奈地叹口气,这年头想做点生意咋就这么难呢? 正月初八上午,两辆吉普车和一辆拉达停在大门口。 听到喇叭声,孟春晓连忙跑了出来,迎上柳源升笑道:“柳老板,过年好啊。” 柳源升朝他拱拱手说:“过年好。冯老叔呢?我得给他拜个晚年。” “里面请。” 柳源升还真给冯老头儿磕头拜年,从地区H县里来的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刘乡长拉了拉孟春晓的衣服,小声问:“咋回事这是?” 孟春晓说:“人家是世交,柳老板他爸跟冯应才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刘乡长恍然大悟,赶紧把这消息小声传给另外几个人。 就这么一会儿,院墙上和大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都在抻着脖子看热闹。 一个年轻的陪同人员来到院子里,呵斥道:“看什么看,一点规矩都不懂。那个谁……。” 说着,一指孟春晓,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道:“说你呢,你耳朵不好使?赶紧把人给我赶走。” 孟春晓抠抠耳朵,斜了他一眼:“这里是我家,这些人都是我长辈,我见了他们得叫一声叔,大爷,婶子的,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哪有赶自家人的道理?” 大家伙儿本来还有点怕当官的,可一听孟春晓的话,顿时胆子大了,起哄道:“三儿,说得好!一个外人也指手画脚,什么人啊。” 年轻人正要开口教训他,猛地看到自己的领导沉着脸站在孟春晓身后,吓得赶紧闭上嘴。 领队的中年人走到孟春晓身旁,一脸歉意道:“年轻人不懂事,让孟同志见笑了。” 孟春晓笑呵呵道:“没事儿,领导日理万机,总有顾不过来的东西。再说这位大哥也是好意,怕打扰了国际友人,呵呵。”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山? 中年人听他一口一个日理万机,大哥,国际友人,哪里听不出孟春晓话里的讽刺意味。 想起眼前这个78年的高考状元还不到二十岁,他不禁又羞又怒,再次瞪着年轻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出去!” 等年轻人慌里慌张地出了大门,中年人扭头看着孟春晓,笑着说:“孟同志,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孟春晓摆摆手说:“没有的事儿,瞧我这手忙脚乱的,家里好久没来这么多人了,手都生疏了。” 中年人嘴角抽了抽,总算明白人家根本就不欢迎自己这些人,苦笑着说:“辛苦你了。” 柳源升也知道自己的到来给他们一家添了麻烦,所以只坐了一会儿,就接上冯老头儿和孟春晓坐车回县城了。 柳源升下榻在文昌宾馆,一座三层高的小楼,这是文昌县的最高建筑,平时专门用于政府接待。 吃完午饭后,冯老头儿回房间睡觉,柳源升和孟春晓来到茶室。 那几个陪同人员终于没有再跟着,而是在隔壁的休息室里等着。 “怎么样,柳老板,这趟回来探亲有什么感想?” 柳源升捧着茶杯叹气说:“不回来不知道,父老乡亲的日子苦啊!我走了好几户,不忍言,不忍言啊!大过年的连肉都吃不上,这过得什么日子!” 孟春晓想起了几年前自家的日子,感同身受道:“当年我家也穷得揭不开锅,我穿着打满补丁的裤子,屁股都遮不住。整天吃地瓜干,现在我一听到地瓜两个字儿就想吐。” 柳源升纳闷道:“不对啊,我老家还是在县城边上,可我怎么感觉还不如你们石湾村啊,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大瓦房,大家伙儿穿的也挺好,一个个的红光满面。” 孟春晓得意道:“是吧?不是我吹牛,咱们文昌县几百个村里,石湾村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看他面露不解,孟春晓笑着说:“其实石湾村以前更穷,后来我三姐带着村里的老娘们儿做鞋垫,这才慢慢好起来。” 柳源升更纳闷了,皱眉说:“做鞋垫?鞋垫能赚几个钱?” “不是普通的鞋垫,跟刺绣差不多,对了,我还专门带了几双给你过过眼。”说着,孟春晓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沓鞋垫放在桌上。 柳源升拿起一双,顿时瞪大眼睛:“漂亮!这是牡丹花儿吧?” 孟春晓说:“对,不仅有牡丹,还有月季,咱们文昌不是月季之乡嘛,这双是百合。这双是鸳鸯,这个是蝴蝶。” 柳源升一双一双地仔细看,啧啧称奇道:“这都是手工做的?” 孟春晓反问:“你觉得机器能做出来吗?” “那倒是。”柳源升最喜欢那双牡丹的鞋垫,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我都不忍心垫在鞋里,这不是鞋垫,这是艺术品!” 孟春晓笑着问:“咋样?这东西能卖出去吧?” 柳源升说:“有多少我要多少。” 孟春晓摇头说:“量不会太大,你也听说了吧,过两天这边就要分地了,一旦分了地,老娘们儿都忙活自家地了,哪有时间做鞋垫。” 柳源升摆摆手说:“不就是钱嘛,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孟春晓又从包里拿出一捆粉条,柳源升失笑道:“你这是干什么?送我粉条吃?还别说,在香江我只吃过粉丝,这种粗粉条可是二十几年没吃过了。” “我三姐开了家粉条小厂,专门做地瓜粉条,里面没有任何添加剂,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带回去找专业机构检测。” 柳源升抽出一根粉条,掰成两半,看着发灰的断口,说:“卖相不太好,不过只要口味地道正宗就行。” 孟春晓又掏出一包豆腐干和粉皮,笑着说:“怎么感觉像是在开商品交易会呢。” 柳源升忍俊不禁,说:“我看看你又有什么好东西?嗯,这是豆腐干,这是……。” “粉皮,别看这么硬,拿沸水一泡,两分钟就开了。” 柳源升笑道:“好嘛,你这是有备而来啊,拿了这么多吃食,晚上让宾馆的大厨做了尝尝。” 放下粉皮,柳源升一边倒茶一边说:“小孟,这两天我走了不少地方,也打听说了不少事情。总的来说,确实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内地目前还不是投资的好时候。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做贸易,等等再说。” 孟春晓说:“是啊,比如现在我三姐就不敢放开手脚干,雇佣的工人多了,怕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否则粉条厂早扩大好几倍了。” 柳源升说:“你怎么不劝她把工厂开到特区?” 孟春晓说:“工厂好搬,可原材料怎么解决?这种农产品加工业,是典型的原材料指向性行业,原材料的运输成本占大头。” 柳源升看着他说:“小孟,没想到你对经济造诣这么深?” 孟春晓笑道:“我准备读经济系的研究生,暂时打算做点产业集聚和协同方面的研究。” 柳源升抚掌赞道:“这个角度不错,小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孟春晓说:“还别说,我还真要求你一件事。” 柳源升佯怒道:“什么求不求的,你说,什么事?” 孟春晓说:“今年七月份,我想去趟特区,你帮我搞张通行证。” 柳源升说:“这算什么事儿,包在我身上,到时候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要几张我给你搞几张。” 孟春晓连忙说:“那就太谢谢你了。对了,柳老板,你对香江熟悉,那边黄金行业如何?” “你的意思是?” 孟春晓笑着说:“我那师傅空有一身的本事,在大陆却没机会发挥,我是想给他找点活儿干,省得他整天闲着骂我。” “你师傅?”柳源升一脸茫然道。 孟春晓说:“我师傅就是冯老爷子,只是我这个徒弟不争气,对他的手艺没兴趣,这两年也就是跟他读书,学了点皮毛。” “冯老叔倒是好眼光,不过你的眼光也不错,冯老叔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说是金铺的大掌柜,可学问大着呢。” 孟春晓不好意思地说:“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个糟老头子,后来才慢慢知道他的厉害。” 柳源升现在看他的眼神透着亲切,说:“香江的首饰铺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大多是南方人过去开的,北方工艺比较罕见。冯老叔的手艺也没得说,他要是重出江湖,我妈肯定是头一个客人。问题是冯老叔能同意吗?” 孟春晓摇头说:“我还没跟他说。” 柳源升说:“我觉得悬,三十年前他就不愿出国,更何况现在。” 孟春晓说:“如果去特区呢?” 柳源升眼睛一亮:“来料加工!”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大笑起来。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导师 过了初十,孟春晓开始准备回校了。 这次回京的队伍很庞大,除了回来的几个人,还有二姐两口子,再加上孟州。 回到首都,先给二姐安排房子。 孟春晓正好有套房子在她单位附近,也省得再出去找房子了。 至于王茂松和孟州,直接交给赵立人,让他给他俩讲讲渠道建设的事情,顺便再亲眼看看怎么操作。 第二天晚上,二姐突然跑过来,一进门就嚷着要喝水。 “姐,咋了这是?被狗撵了?” 灌了一大杯子茶水,孟春华抹抹嘴说:“你才被狗撵了呢。我一下班就从单位赶过来,连饭都没吃,你给我弄点吃的。” 孟春晓和冯老头儿也是刚吃过不久,饭还带着点温度,孟春华掐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说:“今天一大早我去单位报道,结果刚进门,领导就告诉我被借调到价格研究中心,我当时就懵了。” 孟春晓惊讶道:“难道是你的毕业论文?” 孟春华点头说:“我没敢问领导,不过我猜应该是。然后我就赶去价格研究中心,到了那见到我的直属领导,你猜是谁?” 孟春晓白了她一眼:“你问我我哪知道?谁?” 孟春华说:“杨山,还是咱们的老乡呢。” “没听说过。”孟春晓有些想笑,“姐,你不是在讲故事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孟春华说:“真不骗你。杨主任是咱们峰台区的人,老革命了。一听我是文昌的,把他高兴坏了,中午还请我吃了顿饭。” 孟春晓问:“你去价格研究中心主要干什么?” 孟春华说:“价格测算。杨主任说价格研究中心刚成立,就缺我这样的专业人才。呵呵,三儿,现在想想,我还有点不敢相信。价格研究中心可是直属于政务院,我居然还能去那里工作。” 孟春晓立马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姐,你别高兴得太早。价格改革是个烂泥坑,复杂得很,你可别掉进去爬不出来。” 孟春华根本不在乎,摆摆手说:“我知道,不过越是难的工作,越能出成绩。” 孟春晓看她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有些无奈道:“得,看来你是铁了心往坑里跳了。姐,以后有啥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吩咐。” 孟春华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别人都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咱们是亲姐弟。对了,你姐夫呢?昨天收拾完房子后就被你领走了,晚上都没回家,死哪去了?” 孟春晓说:“我让他学习去了,你就放心吧,保证饿不着他。” 孟春华呸了一声:“饿死才好。”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孟春华拍拍屁股说:“得,吃饱了,我回去了。” 看到她推上自行车,孟春晓不放心地嘱咐道:“大晚上的慢点骑。” “放心好了,我骑车技术好着呢。” 孟春晓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口,突然问:“对了,你新单位在哪?离家远不远?远的话我再给你弄套近点的房子。” 孟春华笑着说:“不远,最多五六里地,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孟州和王茂松在首都呆了四五天,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临走前,孟春晓每人给了五万块钱,当作启动资金,至于他们回去怎么干,干的好不好,孟春晓就不知道了,也懒得管。 反正机会给他俩了,如果抓不住,那以后也就别怨天尤人。 隔了一天,赵立人像个幽怨的小媳妇,带着刘平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开学回到学校,孟春晓又恢复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宿舍、教室、图书馆。 大四下学期的课程虽然不多,但不管是读研的,出国留学的,还是工作的,都没闲着,开始准备毕业论文。 现在还不允许自选毕业论文导师,都是系里随机分配的,孟春晓的毕业论文导师是入学报道那天帮他背行李的那个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姓白,研究方向是数论,这是孟春晓最头疼的一门课,得知自己要跟白教授做毕业论文,他很想大哭一场,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让我做数论方向的毕业论文。 再一打听,张学红跟自己一个组,也被分给了白教授。 看到张学红一副没事儿似的模样,孟春晓推了推他胳膊:“学红,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张学红疑惑问:“不是,我担心什么?” “白教授啊,他搞数论的,纯理论研究的!”孟春晓很想扒开他的脑袋瞧一瞧,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张学红笑道:“我知道啊,我正好对数论很感兴趣。” 孟春晓:“……。” 课间休息的时候,孟春晓忐忑不安地来到白教授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孟春晓在门框上敲了敲,白教授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笑道:“小孟,进来吧。你来是为了毕业论文的事吧?” 孟春晓说:“对,白教授,我想听听您对我有什么安排。” “坐下说。” 等他坐下后,白教授放下笔,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孟春晓愣了一下,说:“我听您的。” 白教授哑然失笑,摆摆手说:“你不用紧张,可能你不知道我的规矩,我带的研究生也一样,我不指定毕业论文题目,都是自选几个题目,我过目后再开题。” 孟春晓心里大喜,连忙说:“白教授,那我尽快选定几个题目,再请您指正。” 白教授点头说:“速度要快,月底之前来找我。” “没问题!那我先走了,谢谢白教授。” 屁股还没抬起来,白教授突然问:“小孟,你怎么放弃了保研的资格?” 孟春晓说:“我打算考经济系的研究生。” 白教授不解:“怎么不继续在数学领域钻研?” 孟春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苦笑说:“白教授,其实我对数学不是很感兴趣,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北大数学系是第三志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录取了。我还是省理科状元,所以再怎么发怵,我都得咬着牙拼命学,因为我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的。” 白教授突然咳了咳,赶紧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脸色不太自然。 “白教授,您感冒了?这两天风大,您多注意身体。” “没事没事,就是呛了一下。小孟,你成绩不错啊,这样草率地放弃数学,不觉得可惜吗?” 孟春晓很平静地说:“白教授,最了解一个人的是他自己。我有自知之明,在数学上我没有多少天分,成绩不错无非是勤能补拙,别人花一个小时我花两个小时。就算我今后留在数学领域,也做不出什么成就来。” 白教授没再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孟春晓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白教授还和颜悦色的,现在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赶人了。 难道是自己放弃了数学专业,被他嫌弃了? 不应该啊,跟白教授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孟春晓知道他这人对学生非常爱护和热心,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事儿生气吧。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打死都不去 周六回到家,看到耗子蹲在冯老头儿身旁聆听教诲,笑着问:“你咋过来了?” 耗子爬起来说:“知道你今天回家,专门来等你的。昨天赵哥拍了电报,说已经安顿下来了,还租了间办公室,囔,这是电报。” 孟春晓很快看完电报,说:“赵哥速度挺快嘛,都开始招人了。对了,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开学前他找过耗子,让他满京城里打听退休职工的情况,十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耗子有没有当回事儿。 耗子连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他笑道:“你交代的事儿我哪敢不抓紧?按你的吩咐,姓名、住址、职业、原工作单位、职位职称,都在这上面了。” 接过小本子浏览了一遍,孟春晓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调查的挺全的。” 耗子高兴道:“你满意就成,呵呵,我就怕做不好,赵哥回来收拾我。” 孟春晓笑了笑没说话,低头仔细翻看小本子,越看越激动,这上面的退休职工有不少还是工程师,六级以上的工人也有十来个,涉及的行业有机械机电、冶金化工、轻工食品、电子电工、无线电等等。 “耗子,再麻烦你一下,你去问问那些搞机械的,有没有人愿意出来干活。” 耗子愣了愣,问道:“搞机械的?你得先告诉我做什么东西,万一我找错了人,我倒没什么,就怕误了你的事。” 孟春晓说:“两样东西,一是粉条或者粉丝加工机器,从原料提取一直到粉条成型的机器都要做。另外就是石材加工机器,嗯,主要加工大理石,像什么切割、打磨、抛光等等都要。” 耗子心里虽然纳闷他要这些机器干什么,不过他秉着不该问的不问原则,痛快道:“没问题,这次范围小了,一个星期都用不了。” 孟春晓说:“先找那些工程师和技工,普通工人就算了。” 耗子拍着胸脯道:“得嘞,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孟春晓说:“最好下个周末之前能找齐,到时候我跟他们见见面。” “你就擎好吧。” 等耗子走后,冯老头儿纳闷问道:“三儿,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造粉条的机器我倒理解,帮你三姐弄的,可那个加工石头的,我就有点看不明白了。” 孟春晓在他旁边坐下,笑道:“老头子,还记不记得我们村东头那座石头山?那座山上的石头不是普通石头,而是大理石。我们村打算办个大理石加工厂,现在人倒是不缺,就是缺机器。” 冯老头儿恍然大悟,指着他说:“你小子,一肚子鬼心眼,把主意打到退休职工头上了,也没谁了。” 孟春晓说:“反正他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赚点外快呢。我也不会亏待他们,只要有真才实学,我保证他们赚的比之前多得多。” 冯老头儿欣慰地点点头:“三儿,行啊你,这段时间真让我刮目想看了。这事儿绝对能行,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 “哎呦,不容易啊,终于听到你夸我了!”孟春晓笑呵呵道,“对了,老头子,前两天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的咋样了?” 冯老头儿斜着眼看他:“好嘛,废物利用到我头上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忍心压榨我?” 孟春晓不乐意道:“哎哎,说啥呢?啥叫压榨你?我是那种人吗?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出钱,你当老板,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绝无二话,更不会指手画脚。你个老东西,不知道好歹。” 冯老头儿被他呛得苦笑连连,吸了口茶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我也舍不得自个儿的手艺就这么埋没了,我年纪不小了,没几年好活了,这两年一直寻思着找几个人把手艺传下去。” 孟春晓看他有松口的迹象,高兴道:“这不就得了嘛,那你还犹豫啥。” 冯老头儿摆摆手说:“上次你跟我说,你和柳家老二要搞什么来料加工,扯他娘的淡,什么来料加工,说白了就是把我当伙计使唤,我堂堂冯记金铺的大东家,丢不起这个人。” “得,我明白你为啥犹豫了。”孟春晓苦笑不已,冯老头儿虽然落魄了二十多年,可心气儿不减当年,根本不愿意给别人打工。 冯老头儿垂着眼皮说:“让我干也行,但不能搞什么来料加工。” 孟春晓有些为难道:“你这不是抬杠吗?国内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严禁私人买卖黄金,不搞来料加工,咱上哪去搞黄金?” 冯老头儿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把头扭到一边,抱着胳膊说:“我不管,要么不干,要干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孟春晓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还是去香江算了。” “不去,那是外国人的地盘,打死我都不去。” 孟春晓笑着说:“老头子,要是香江回归了呢?” “回归?啥意思?”冯老头儿一脸茫然道。 “就是咱们把香江从英佬手中要回来。” 冯老头儿瞪圆了眼睛,随即失笑道:“骗鬼呢,要是能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那还是英佬吗?” 孟春晓说:“知道你不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内幕消息,其实这两年上面一直在跟英吉利谈判香江问题。” 冯老头儿不屑道:“谈判要是有用,大清国也不会割地赔款了。” “大清国是大清国,新中国是新中国。老头子,你觉得新中国是大清国?大清国能跟咱们新中国比吗?” 冯老头儿一愣,然后摇摇头说:“比不了。虽然这么多年我受了不少委屈,可不得不承认,这三十年来咱们干得不错,连原子弹这玩意儿都有了。” 孟春晓说:“那不就得了。只要上面有决心,香江肯定能要回来。老头子,香江回归后就不是国外了,而是咱们的一个省,这样了你还不愿意去吗?” 冯老头儿犹豫地看着他,问:“真能要回来?” 孟春晓斩钉截铁道:“今儿我把话撂这了,最晚两年内肯定有结果,要是我说错了,我就给你当孙子。” 冯老头儿嘎嘎大笑起来:“好,一言为定。” (求推荐票,谢谢!) 第一百七十章 开题 月底,孟春晓拿着三个毕业论文题目去找白教授。 白教授看完后疑惑道:“怎么都是建模方向的?” 孟春晓尴尬地说:“那个啥,我寻思着以后搞经济,模型用的多,所以就往这方面靠了。” 孟春晓的这番话半真半假,真是因为经济学未来将更加注重向定量研究,假是因为他投机取巧,毕竟这几个模型都是他跟二姐之前讨论过的,只是二姐的毕业论文中没有用到而已,如此一来,正好让他捡了漏。 另外,他在数学建模上也有一定造诣,很早之前的本科大二,他就参加了学校的数学建模比赛,一路过关斩将,入选校队,并代表学校参加全国的建模大赛,还获得了二等奖。 当然,那时候的数学建模比赛更注重计算机和编程,虽然理论数学还是很挫,但毕竟经过长达一年半的专业训练,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还是培养得不错。 白教授点点头说:“你倒是实诚,这三个题目我觉得都可以做,你比较倾向于哪一个?” 孟春晓说:“第一个。” 白教授将目光移向第一个题目,“一种基于时间序列的神经网络价格预测模型?神经网络模型在国际上也是比较新的研究方向,你能做这个,说明眼界很宽,不错。简单讲讲你的想法。” “我的初步想法是,模型的训练不仅与输入信息有关,而且还需要考虑时间的影响,也就是说一个闭合的循环结果不仅受该循环的输入的影响,也受上一个循环输出的影响,进一步地说就是信息具有持久的影响力。放在实际中也很容易理解,以价格体系为例,原材的价格不仅对下一级的工业产品价格产生影响,而且还会对工业制成品产生间接影响,最终一级级地延伸至消费领域。因此,在对价格进行预测时,还要考虑人们在看到新的信息的时候产生的看法或者判断,不仅仅是对当前信息的反应,先前的经验、思想的也会参与这次信息推断的。人类的大脑不是一张白纸,是包含许多先验信息的,即思想的存在性、持久性是显然的。” 白教授听得很仔细,还不时地点点头,等他说完后,不禁笑道:“小孟,我觉得你跟着我做毕业论文不太合适,说实话,我是搞理论研究的,对数学模型并不擅长。只是既然系里已经分配好了,我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我能做的,就是帮你找几个计算数学的老师把把关。你看可以吧?” 孟春晓感激道:“可以,太谢谢您了!” 白教授摆摆手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回去抓紧时间准备,争取下个月底之前开题。” 因为之前跟二姐讨论了几个月时间,算是准备充分,孟春晓对论文开题驾轻就熟,思路是现成的,研究进展和参考文献都直接从笔记上抄下来,加班加点熬了几个通宵,周末之前把开题报告交给了白教授。 白教授仔细看了一遍,笑呵呵地说:“看来你是早有预谋啊,一个星期就把开题报告做到这地步,稍微一补充,就可以用来答辩了。” 这话孟春晓可不好接,只能装傻充楞,问道:“白教授,那我什么时候开题?“ 白教授收起开题报告,说:“最早这个周,最迟下个周末,定下时间后我再通知你。” 毕业论文确实如白教授所说,只需要在开题报告的基础上再填点东西就可以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孟春晓没再往毕业论文上投入太多精力,而是准备今年的考研。 前不久,今年的研究生考试时间公布了,定在一个多月后的四月份。 班里四月份考研的不在少数,有的去年考研成绩不理想,有的是看到别人出国读研,也有点心动,都想在毕业之前做最后一次尝试。 孟春晓的心态很轻松,考上最好,可以留在首都三年,三年后也就是1985年,国内的经济社会环境要比现在好得多,到那时候,他的选择就多了,可以出去工作,也可以留校当老师,再不行就下海创业。 如果考不上,那就等待分配工作,如果工作地点和类型都满意,那就接受,如果不满意,大不了辞职去特区。 前段时间他还在报纸上看到过特区的招商局正在展开全国范围的公开招聘干部,对组织关系没什么特殊要求,来了就给解决档案和编制,并且待遇从优。 所谓的对组织关系没有特殊要求,可以说是特区政府和招商局的一项优惠,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提出来的。 即便在三四十年后,体制内和体制外依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体制内和体制外的社会地位、待遇差距明显,虽然后来体制外的收入远远超过了体制内,可体制外却给不了体制内能给的一些隐形福利,以及稳定性和安全感。 更不要说80年代初,这时的体制内和体制外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巨大鸿沟。 体制外的人要想进入体制内,只有当兵提干、考大学、招工等寥寥几条道路。 而体制内的人想走出体制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甚至在体制内打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组织关系就是一个门槛,能轻松地卡着你的脖子。 招商局虽是央企,它向全社会公开招聘干部,说的好听点叫不拘一格降人才,说的不好听一点,是挖内地兄弟单位的墙角。 体制内虽然有无数好处,可也有很多缺点,像什么论资排辈,派系站队等等,有春风得意的,当然也有郁郁不得志的。 郁郁不得志的想要换个东家倒可以理解,可有些春风得意的骨干,在看到特区招聘后也动了心,当他们跟特区政府或者招商局谈好条件后,最后却被组织关系卡住了脖子。 原单位扣着档案不放行,组织关系就转不了,组织关系转不了,他们生是这个单位的人,死也是这个单位的人。 谁遇到这事儿都得被恶心死,没办法,招商局不得不放话,你人来就行,没有档案没关系,只要你能如实填写档案,招商局和特区政府就敢认! 在这年头,这一招绝对是石破天惊的大招,其他单位只能咬牙切齿干瞪眼,却拿招商局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在大多数人眼里,现在的特区一穷二白,甚至还不如西南偏远山区的一个小县城,所以主动去特区的干部少之又少。 但孟春晓却知道特区未来的潜力和发展前景,就像投机股票,此时的特区正处于抄底的好时候,去的越早,得到的职位越高,未来的收益也就越大。 他虽然是干部身份,但无心于体制内,特区作为一条退路,除非无路可走,否则他是不会舍了陈淼跑到几千里以外去的。 (求推荐票,谢谢!) 上架感言 今天中午十二点,扑街的这本书就要上架了。 从四月十八日开书算起来,正好三个月时间,一百七十章,三十八万字。 这本书的成绩很差,不,应该说非常差,只有一个人气连载的试水推,三个月还不到三千收藏,可以说扑街扑到家了。 一般来说,成绩差有两种选择,一是当机立断自我了断开新书,二是用更新换成绩。 这两个我都没选。前者是因为写书不易,辛辛苦苦构思了几个月的书,舍不得扔掉。后者是因为我做不到,打死也做不到啊。扑街写小说不赚钱,所以得一边工作一边码字,每天基本要保证四千字两章,对于手速快的人来说,每天三四个小时两章真不算多,可对我这个写了删再写又改的扑街来说,已经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之前说过,这本书的成绩再差,我也会继续写下去。现在还是要说,这本书要继续写下去,写到一个让自己,让读者朋友都都满意的地方再完本结束。 其实能坚持下来,一小部分原因是对这个故事还算是喜欢,舍不得放弃,但最大的原因还是读者朋友们的鼓励和支持。 感谢读者朋友们的推荐票、留言和书单收藏,每当懈怠的时候,瞅一眼作家助手里的推送通知,扑街的动力又来了! 感谢酔享燕云、我心不止、沅沅的悠太、青檬戴迪、afrashui、给眼过生、DA师XIONG、天天爱豆芽儿、重来的小老虎、w919121、胖子属马、呃呃呃啊啊啊哦哦哦、偏爱无限、平凡少年0、国士无双1988、笑脸迎人、风骚、北极星666666、沙漠里游泳、茜茜爸、书友161027184144001、尘风起、大重哥、余温伟、扬帆起航888、书友160114110008398、书友151231034627927、小军梁等朋友的打赏。 另外,到目前还欠酔享燕云盟主五章,会在近期内补上。 今天五更,第一更在十二点之后。 不说了,趁着上班之前赶紧码字。 最后最后,跪求首订支持! 第一百七十一章 流水线(1/5更) 今年考研安排在周六和周日这两天,考完试后,在学校用了一个星期时间,将毕业论文的初稿捣鼓出来,交给了白教授,然后急匆匆地赶回家。 耗子在家里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他回来了,帮他把自行车抬进大门。 “三儿,告诉你个好消息,粉条机器做出来了。” “是吗?”孟春晓又惊又喜,“这才一个多月,那几个老头子就弄出来了?” 耗子笑着说:“那还有假。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师傅他们这段时间是没白天没黑夜地研究,这个星期都吃住在仓库。” 研究粉条机器的钱由孟春晓来出,但他可没合适的地方给他们折腾,所以耗子主动腾出一间仓库,专门给几位师傅用。 “快带我去看看。”孟春晓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又把自行车搬出大门。 冯老头儿在身后问:“吃完饭再去啊。” 孟春晓说:“你自己吃吧,别管我了。” 仓库离得不远,骑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 到了仓库,发现几位师傅都在,一共四个人,正围着一台简陋而又粗笨的机器。 领头的王师傅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小孟来了啊,算是不辱使命,机器组装好了,你来瞧瞧。” 孟春晓跟几位师傅打了招呼,趴在机器上一边看一边询问。 原来这台机器是他们几个利用关系,从原单位中淘的二手货组装起来的,虽然看着笨重简陋,可每一个配件状态良好,合上电闸后,机器就隆隆地自动转起来。 孟春晓问王师傅:“有没有试过?” “昨天组装好了就试过,老蔡,把晾在外面的粉条拿进来。” 很快,蔡师傅抱着一捆粉条走进来,放在桌上,从中抽出几根递给孟春晓,“小孟,这粉条用的是纯红薯粉做的,你瞧瞧,这粉条中不?” 孟春晓跟着三姐学过怎么判断粉条好坏。先看粉条颜色,好的粉条颜色发暗,太白的粉条一般加了漂白剂,不管是明矾还是硫磺,都不是好东西。 再看粉条的韧性,真的红薯粉条没有韧性,一折就断,如果粉条不容易折断,那么这种粉条中肯定加了别的东西。 最后用火燎,点燃火柴,将粉条放到火苗上烤一下,好粉条烧的时候缓慢地膨胀,并发出噼啪的响声,坏粉条则是一下子就燃起来,而且烧成一团焦黑。 “不错,这粉条比我三姐做的还好!”孟春晓有些惊讶地看着烧得膨胀起来的粉条,纳闷问道:“王师傅,蔡师傅,按理说机器生产的粉条应该不如手工做的好吧?” 蔡师傅腆着个大肚子,一脸得意道:“小孟,你没进过工厂,可能不太了解。机器生产的关键不仅仅在于一个机器,而是对整个生产流程都得把控。我们几个以前都是搞机械加工的,哪懂什么做粉条?我们专门找人打听的,粉条生产都有哪些流程,每个流程需要注意什么,然后再按照工段要求进行设计。” 看孟春晓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蔡师傅指着地上的一个大木桶说:“就比如原料吧,我们从食品厂搞了些红薯粉,在加工之前,又对红薯粉进一步提纯,加工过程每一个环节都做到精确的温度控制和时间控制,如果还做不出好粉条来,我们几个还不如抹脖子算了。” 孟春晓愣了一下,问道:“现在国内就有流水线作业了?” 王师傅几个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无语,最后还是王师傅开口说:“小孟,你这话说的,你不会还以为咱们国家的工厂都是家庭作坊吧?流水线这概念我们都玩了几十年了。” 孟春晓觉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连忙陪笑说:“几位不愧是机械方面的工程师和专家,幸亏是把你们请来了,否则哪能这么快这么好的弄出机器来。” 王师傅摇头说:“小孟,你先别夸我们,这台机器只是用来漏粉的,如果要形成流水线作业,前面的原料加工、提取、配料的机器也得上。之前你没说,我们也没敢随便搞。” 孟春晓说:“搞!都搞出来!对了,有什么要求你们也尽管说。” 蔡师傅说:“这几样机器光靠我们几个不行,还得需要食品加工方面的专家,倒是有个人选,要不你跟他见见面?” 孟春晓摆摆手说:“我最后只看机器好不好用,能不能做出好粉条,其他的都由几位师傅做主。” 蔡师傅高兴说:“得,既然你信得过咱们,咱们肯定不会让你失望。说实话,我挺喜欢你这样的脾气,给定个任务,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比他娘的在工厂里舒心多了。” 话音刚落,几个师傅都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可算是说道他们心坎里了。 以前在单位里,他们有的是工程师,有的是高级技工,可以说是单位里的骨干,可头顶上的老佛爷太多,要受这个管,又要受那个管,反正就是不顺心。 “小孟,老蔡说的是,你把活儿交给我们就对了,看在一个月一千块钱工资的份上,我们也没脸混日子。” “就是,工资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有奖金,早知道你这里待遇这么好,我早辞职过来干了。” 孟春晓看他们干劲十足,心里也是高兴,笑着说:“今儿就到这吧,晚上我请大家伙儿吃饭喝酒。” 蔡师傅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中!” 加上耗子,一共六个人,在附近的个体饭馆里吃完饭,出来后,王师傅打了个酒嗝,说:“小孟,粉条机这个月底之前就能完工,接下来我们几个就搞那个大理石加工机器,这玩意儿也不复杂,无非是电机加上变速器,再配上几个刀具,最多俩月我们就能调试出来。这两个东西弄完后,还需要弄什么?” 孟春晓一下子就听懂他的意思了,王师傅是担心这两个机器完工后没活干了,没活干就没钱挣。 “王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粉条机完了后,还有粉皮机,豆腐机,保证不会让你们闲着的。” 王师傅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好好好,忙点好,我这人忙活了一辈子,一闲下来就浑身难受。”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狐假虎威(2/5更) 等王师傅几个结伴离开后,孟春晓跟耗子一起往回走。 耗子酒量不是很好,还不如孟春晓,两瓶啤酒下肚,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最近赵哥有啥消息没?” 耗子晃了晃脑袋说:“上个周末来了封电报,他在那边也搞起了黄页小册子。三儿,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孟春晓笑着说:“你说说看。” 耗子说:“你看啊,咱们京城周边有这么一个黄页,赵哥又在特区那边搞了一个,这两个可不可以合到一起?” 孟春晓有些惊讶地看着耗子,“行啊你,这想法不错。” 耗子得到他的肯定,高兴道:“你也觉得行吧,太好了,明天我就给赵哥拍电报。” 孟春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摇头笑道:“你先别急,我说行,是这个想法可以,也很容易实现,但效果不会太好,至少比分开来要差。” 耗子不解道:“为什么?” 孟春晓说:“最大的问题是物流,哦,也就是交通运输。我问你,你手上有一批南方亟需的货,你怎么运过去?” 耗子毫不犹豫说:“当然是通过火车啊。” 孟春晓又问:“你能搞到火车皮吗?” 耗子顿时傻眼了,张了张嘴,最后长叹一声,摇头说:“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孟春晓笑着说:“这不就得了?信息通畅没什么用,只有物流通畅了才行。” 耗子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还以为想到了个好主意呢,结果……。之前你就说过以后要搞个物流公司,原来你早就想到前头去了,呵呵,三儿,不愧是大学生,我就没这么宽的眼界。” 孟春晓说:“现在搞物流公司只能挂靠,这么干弊端太多,再等等吧,过个一两年,两三年,或许情况就好了。” 说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想干点事儿都这么难,要么政策掐脖子,要么基础设施跟不上,可是现实就是这样,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瞪眼。 他不由得想起了“要致富,少生孩子多修路”这句耳熟能详的话,多修路他举双手赞成,不仅要修公路,还要整顿铁路运输,尽快实现电气化和提速。 但对于少生孩子这一点他持保留意见。 就上个月,计划生育正式成为一项基本国策,当他从广播和报纸上得知这个消息时,发了一会儿的呆。 孟国庆毕业后基本上可以确定在体制内混,那么他肯定不能违反这一政策,而且八十年代后期的二胎政策他显然不符合条件。 孟春晓意识到他折腾来折腾去,很有可能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而且,他不仅改变了孟国庆一家的命运,同样改变了身边很多人的命运。 本来孟春华在80年代之前会一连生两个女儿,结果被他怂恿上了大学,那两个女儿也就没再出现。 本来孟春燕初中毕业后第二年就结婚,转过年来生了一个女儿,两年后又生了一个,可现在她不但结婚晚了好几年,甚至连第一个孩子都没生出来。 本来孟春实初中毕业后上的是专科学校,现在她上的是一本,而且学的还是农业。 都变了,全乱套了。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大势没变,历史以其强大的惯性,滚滚向前。 耗子看他低着头光顾着走路,一句话也不说,有些无聊地说:“三儿,听说没?” 孟春晓回过神来,问:“听说什么?” 耗子一脸幸灾乐祸,说:“冯老四被抓了。” “冯老四?”孟春晓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原来跟我们一块干的,后来因为贪钱被赵哥给踢出去了。“ “哦,他呀,想起来了。他咋了?怎么会被抓?” 耗子嘿嘿笑道:“走私贩私,投机倒把。” 孟春晓皱了皱眉,问:“啥时候的事儿?” 耗子想了想说:“大前天吧,今天25,对,大前天22号。好家伙,当时冯老四只穿着条大裤衩,被几个便衣从家里押了出来,直接塞上警车就走了。” 孟春晓纳闷道:“他干啥事儿了?搞得这么大动静。” 耗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说:“能干啥?跟咱们是同行,卖录音机、电子表,还有什么录音带、录像带。咱们卖的是正规进口的,他卖的是走私的。他就是活该,这两年赚了几个臭钱,每次碰到我们几个就抖得厉害,尾巴都翘天上了,赵哥都被他恶心得不行。最近听说咱们也卖这些东西,跟咱们杠上了,他卖的便宜,压得我们难受死了。” “不会是你举报的吧?” “怎么可能!”耗子急忙辩解,“我和冯老四虽然不对付,可我也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孟春晓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懒得关心他们之间的这些破事,正好路过一个报刊亭,走过去翻了翻最近一段时间的报纸。 翻到上个星期的人民日报,看到一篇标题是《关于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通知》的文章,看完后又找出相关的几份报纸,一篇篇报道看下去。 “咋了,三儿?”耗子看他脸色凝重,有些担心地问道。 孟春晓长长吐了口气,说:“没事。” 耗子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三儿,会不会搞到我们头上?” 孟春晓看了他一眼,笑着问:“咋了?你害怕了?” 耗子苦着脸说:“怕,当然怕,能不怕吗?我可不想进局子。” 孟春晓摇摇头说:“目前来看应该没事,最近主要打击的是走私贩私、倒买倒卖,没有涉及正常的经营和买卖。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吩咐下去,最近还是低调点,如果风声不对,立马把生意都停了,不要怕损失,人要是没了,钱再多也没用。” 耗子连忙点头说:“我听你的。” 孟春晓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虽然刚才说得轻松,可就这么把生意停了,还是感觉有点肉疼,得想个办法应付一下才行。 “对了,听说师大成立出版社了?” “不是,三儿,你消息也太落后了吧,师大出版社成立都两年多了。”耗子这两年经常往师大印刷社跑,对那边的情况最是熟悉。 孟春晓说:“我前两天也是听陈淼提起过,要不还真不知道。” 耗子疑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春晓笑呵呵地说:“耗子,你说如果我们跟师大出版社合作,借用他们的名号来出版高考复习资料怎么样?” 耗子立马就明白他的意思,瞪着眼睛激动道:“这个法子好!狐假虎威!妙!” “妙你个头!还狐假虎威,会用词不?” “嘿嘿,我没上过几天学,成语会得不多,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孟春晓忍不住笑了,说:“这个词儿虽然不怎么好听,不过你说得对,就是这个意思。” 第一百七十三章 商标(3/5更) 以前读研的时候,孟春晓的研究生导师因为要评奖,需要突击出版一本所谓“著作”,任务就落到了几个研究生身上。 孟春晓负责其中的一章,完稿后又跟几个师兄弟联系出版社。 刚开始他们几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摸不到一点窍门,时间过了一半,连点眉目都没有,结果被导师骂了个半死。 在导师的指点下,这才明白他们使劲使错了方向。 之前他们找的都是些有实力的大出版社,可这些出版社哪会看上他老板的所谓“著作”? 在这行里混的人,谁不知道这些所谓“著作”绝大部分是滥竽充数的,如果出版了,平白坏了自家的名声,所以都懒得搭理他们。 后来,几个师兄弟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出版社,花了不到二十万出了六百本书,总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导师交代的任务。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结果还不错,而且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对国内的出版行业有了初步了解。 国内的出版业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简单主要是说从公私合营后,出版业逐步归为单一的公有制形态,出版社都是国有的,不允许民营经济和私人进入出版业。 直到改革开放后进入80年代,虽然依旧禁止民营经济进入编辑、加工、印刷、发行等图书行业的上游环节,但好歹是开了一道口子,允许民营和私人涉及图书零售领域,于是这两年大街上出现了很多个体报刊亭和小书店。 80年代是一个商品短缺而需求旺盛的年代,同样图书行业也是卖方市场,许多学术类图书都可以销售几万册,更不用说通俗类小说,往往印刷数量达几十万册是很平常的事情。 他在找出版社的时候,曾听一个从业者描绘过80年代图书行业的繁荣。当时印书就像印钞票,谁生产的产品多,推到市场上的产品多,谁就能获得更好的效益,而且基本没有退货,回款不存在任何问题,挣钱全不费功夫,一大批个体书商只用了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完成了原始积累。 而那时候的民营书业最初也没什么订货会,就是到首都找个饭店住下,然后给各地的经销商发订单,谁想订货就背着现款来提货。当时人民币票面最大金额只有10元钱,许多经销商用蛇皮袋背来,一摞摞钱就摆在床上…… 俗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屈居于发行渠道末端的零售商们根本抵挡不住图书行业巨额利润的诱惑,于是想尽各种办法,打着各种擦边球,将手逐步伸向发行、印刷、编辑等具有垄断利润的上游环节。 这些私人书商们的方法说白了就是花钱买路,跟出版社合作,借用出版社的名头,发行他们看好的书。 合作的方式五花八门,像协作出版、挂名成立编辑部、买出版社的书号、刊号、版号等等。 虽然后来国家发文明令禁止上述行为,但那是十年后的事情了,现在很多人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孟春晓才敢打跟师大出版社合作的主意。 “三儿,具体怎么个合作法?” “借用师大出版社的社号,每年给出版社点管理费,这样一来,书就是师大出版社出版的,不再是没爹没娘的黑户口了。” “这样啊,那我们一年给师大出版社多少钱合适?” 孟春晓笑着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靠你去谈,谈得好,你赚得多,谈得不好,你赚得就少,你看着办。” 耗子顿时摩拳擦掌说:“那我可得使劲儿压压价,他要是敢狮子大开口,大不了我换一家出版社,别忘了咱们还在他们那印刷呢,到时候他一分钱也别想再赚。” 孟春晓说:“别压得太狠了,适可而止,以后合作的时间还长着呢,要跟人家搞好关系,让人家看到咱们的诚意,千万不要干杀鸡取卵的事情。” 耗子连忙说:“搞关系我最拿手了,送点东西,再吃吃喝喝,就没有搞不好的关系。得,明天我就去一趟。” 回到家,把路上买的几份报纸又看了一遍,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晚上睡得不怎么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直打哈欠。 吃完饭骑车去了邮电局,孟州和王茂松飘忽不定,打电话没有用,只好给他俩拍电报。 发完电报后,要通了三姐夫村大队部的电话,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才听到电话那头三姐夫气喘吁吁声音。 “三儿,打电话啥事?” “姐夫,这两天家里还好吗?” “好,都挺好的。三儿,电话费老贵了,你有啥事儿快说,缺钱了?” “没有没有。那个姐夫,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风声?” “啥风声?没有啊。哦,我知道你打听啥了,你是问粉条出口的事儿吧。哈哈,三儿,你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办成了,还瞒着我和你姐,要不是人家专门过来考察粉条生产情况……。” 孟春晓愣了愣,惊讶问:“不是,姐夫,啥情况?谁去考察了?” “咦,你不知道?好像是什么外贸公司的,人家说外商点名要咱们石湾牌粉条,哈哈,三儿,我还以为这事儿黄了呢……。” 孟春晓心里纳闷不已,这事儿他确实不了解,难道柳源升已经打通了关系? “姐夫,那个外贸公司的人怎么说的?” “就过来转了一圈,问我们产量多少,我说加班加点,一个月能出两万五千斤左右。他们说产量太少了,要我们扩大规模。我和你三姐不同意,开玩笑,那不得招人啊,人多了还不得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傻子才干呢。” 孟春晓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刚才他还担心三姐两口子做事高调,此时才发现他们两口子的胆子也太小了。人家外贸公司的都上门了,他俩却像二楞子一样端着架子,也没谁了。 “那他们最后怎么说的?收不收你们的粉条?” “收,怎么不收!不仅要收我们的,他们还想收别人的,然后打上我们的牌子。” 孟春晓一听急了,连忙问:“你们有没有答应?” “答应个屁!我就问他们,凭啥啊,万一别人做得不好,不是砸我们自己的招牌?这种缺德事儿亏他们想得出来。” “没答应就好,姐夫,你和三姐可以定要咬紧了,千万不能这么干!” “你就放心吧,我和你姐商量好了,过两天就去工商局申请商标,就叫石湾牌粉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激励 这一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花了他十来块钱,算下来一分钟要三毛五。 贵确实挺贵的,不过孟春晓觉得这些钱花得值,刚才三姐夫的一番话,让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长途话费收据,一边往外走,孟春晓一边纳闷,上次听柳源升说他跟特区的进出口公司有点关系,可现在他居然把手伸到内地,他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纠结了,反正他跟柳源升是合作关系,他的能量越大越好,可以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孟春晓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车来到了昨天的仓库。 王师傅几个人周末也不休息,正在仓库里围着机器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蔡师傅眼睛尖,孟春晓刚进门,他就发现了。 “周末不在家休息,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 孟春晓笑着说:“你们都不休息,我哪好意思休息啊。你们在聊啥呢?” 蔡师傅笑呵呵道:“我们打算弄个搋面的机器,看看放在哪个位置比较合适。小孟,你年轻,脑子活,有什么想法?” 孟春晓连忙摆手说:“我哪懂这个?还是不在你们几位专家面前班门弄斧了。今儿过来有点事儿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王师傅拿起破抹布擦擦手上的机油,说:“什么商量不商量的,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吩咐。” 孟春晓说:“你们能不能再搞台造粉丝、粉皮的机器?” 王师傅笑道:“我们求之不得啊,什么时候要?” 孟春晓说:“越快越好,最好一个月内把样机搞出来。” 王师傅几个互相看了看,都面露难色。 孟春晓说:“时间确实紧了点,要不这样吧,以五个星期为限,提前一天完成,我给你们一千块钱奖金,上不封顶。” 不等王师傅开口,蔡师傅笑眯眯道:“没问题。” 孟春晓又交代了几句,没有多留,等他离开后,王师傅没好气道:“老蔡,你什么意思?粉条机折腾了一个半月,粉丝和粉皮机器你能在一个月内搞出来?” 蔡师傅拍拍他的胳膊,“老王,你还真是急脾气。你想啊,粉条和粉丝的生产流程和工艺差不多吧?粉条机是现成的,我们只要改变漏斗网眼的粗细,再把温度控制好了不就得了。” “咦,你说的是啊。”王师傅一点就通,又想了想,说:“还不行,粉丝跟粉条的原材料不一样吧?” 刘师傅插话说:“我倒是知道点,粉丝一般用绿豆,粉皮也一样。” 王师傅说:“如果时间宽裕的话,咱们四个外行其实也能干,慢慢试验就成。可小孟定死了期限,咱们就不能这么干了。老蔡,这事儿还得着落在你头上,你不是说有个老伙计是搞食品加工的?叫唐什么来着?” 蔡师傅说:“唐义铭,昨晚回去我就找过他,一开始他还跟我端着,说什么他一个堂堂的工程师去给私人干活,丢人。呵呵,我告诉他一个月工资一千块钱,他又改口了,说考虑考虑。他娘的,其实他心里早答应了,就是脸皮薄。” “哈哈!”王师傅几个大笑起来。 “老蔡,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一定把他请过来。” 蔡师傅撇撇嘴说:“本来我还想晾他几天呢,得,这下便宜他了。” 把活儿扔给几位老头子,孟春晓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要钱给钱,要人自己找。 或许是奖金的激励,这几个老头子居然提前一个星期完成了任务,虽然粉丝机和粉皮机跟粉条机用的是同一部机器,但只需要更换几个配件,修改温度控制条件,一台粉条机就能在短时间内变成粉丝机或者粉皮机。 而且蔡师傅找来的唐义铭还帮忙改进了原材料提纯和生产加工工艺,做出的粉条银白透明,丝条匀称,回锅不烂,不管是成色还是口感甚至比三姐厂里手工做出来的都要好。 “不错不错!”吃了一碗猪肉炖粉条,孟春晓连连赞叹,他一直以为机器再怎么厉害,也赶不上手工做出来的好。 就品质来说,拿来做出口,绝对够格! 王师傅高兴道:“你满意就行,来,再吃一碗。” 孟春晓连忙挡住,说:“来之前刚吃过饭,不能再吃了。对了,一台机器要几个人操作?” 王师傅说:“最少得四个人,五个最好。” 孟春晓皱了皱眉说:“怎么还用这么多人?” 王师傅笑着说:“小孟,你别看用的人多,可这套机器产量高啊,只要红薯跟得上,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能吃掉十二万到十四万斤的红薯,按照一百斤红薯出20斤淀粉,13斤左右的粉条来算,一天能出两千多斤粉条。” “两千斤?也就是一吨,太少了。” 王师傅嘴角抽了抽:“小孟,两千斤干粉条啊!这可不是大白菜,一斤粉条三四毛,一天产值就是六七百啊!” “一天六七百,一个月两万,一年才二十多万。” 王师傅翻了个大白眼,苦笑道:“小孟,你也太不知足了。” 孟春晓笑道:“王师傅,这样吧,你们再琢磨琢磨,把机器改进一下,一是提高效率,二是缩小体积,三台机器加起来七八米长,一般的房间放不开啊。” 王师傅将几个老伙计喊过来,围成一圈商量了五六分钟,最后王师傅说:“小孟,提高效率好办,在这和这各加一台烘干机,我们估算一下,月产量至少能提高两成。至于缩小体积,那得专门定做零部件,至少得半年时间,短时间内很难做到。” 孟春晓砸吧砸吧嘴,时间不等人啊,三姐那边正等着机器呢。 “行,就加两台烘干机,组装好后如果试机结果满意,还得麻烦你们几位一件事儿。” 王师傅问:“你说,还要造什么?” 孟春晓摆摆手说:“不是造东西,我是想请你们跟着机器去一趟峰台。” “峰台?够远的啊。”王师傅有些犹豫道。 孟春晓说:“这算是出差,有补贴,一人一天一百,管吃管住。” 话音刚落,王师傅就笑道:“这多不好意思啊,哈哈,那我们几个老东西就当去旅游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毕业(5/5更) 临近毕业,大家的去向基本都定了下来。 出国和读研的占了一半,剩下的这些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只能接受现实,耐心等待工作分配。 毕业论文答辩完没多久,出国留学的同学第一批离开学校。 在踏上行程之前,宿舍的四个人吃了最后一顿散伙饭。 离别多伤感,四个人敞开了喝酒,连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张学红都放开了。 张学红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对孟春晓说:“老四,这几年多亏了你,我得好好感谢你!” 孟春晓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说这话,跟他碰了碰杯,笑道:“你还跟我来这套?那我是不是得感谢你帮我的忙?没有老田、禽兽还有你,我也干不起来啊。” 张学红说:“得,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拉着张学红坐下,孟春晓说:“你俩要去老美,那可是个花花世界,没有钱可不行。我前段时间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五千美金,多了你们也过不了海关,到了那边如果不够再跟哥们儿招呼。不过先说好了啊,这钱是借给你们的,你俩发达了可得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秦守仁高兴道:“太好了,我这两天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你说出国留学,国家就给两美元零花钱,打发叫花子呢。” 张学红拍拍孟春晓的胳膊说:“多谢了,以后有用到兄弟的,你只管开口。” 田建新笑着说:“我比不上老四,不过你俩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支援你们一点。” 秦守仁撇撇嘴说:“田老大,你那点棺材本还是留着娶媳妇儿吧,我可没脸要你的。” 田建新差点没被他呛死,抓着他一连灌了三杯啤酒,这才解恨。 秦守仁喝得太急,啤酒洒得到处是,抹了把嘴,说:“老四,兄弟走了,不过以后要是有赚钱的机会,你可不能把兄弟给忘了,我还想着当十万元户呢,哈哈。” 孟春晓说:“你说的正是我要说的,你和学红在老美那要是发现了发财的机会,也别落下我。” 送走秦守仁和张学红后,宿舍里只剩下他和老田,整天无所事事地要么三缺一,要么出去吃吃饭喝喝酒,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好日子总是短暂的,没几天,接到通知开班会,虽然没说开会的主题,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宣布工作分配了。 除了读研的,剩下的一小部分离京去了外地,大部分还是留在了首都。 田建新运气不错,留校当老师,主要负责学生工作。他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孟春晓打心眼里替他高兴,朝夕相处了四年,说实话离得远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帮着田建新搬进学校分给他的教师宿舍,想到自己的行李以后还要用,就把行李打包寄存在田建新的新宿舍里,省得开学后再搬来搬去。 田建新的教师宿舍位于一栋五十年代建造的筒子楼里,两个人一个间宿舍,去的时候另外一个床铺还空着。 把东西扔下,孟春晓转身就走。 田建新拉住他说:“哎哎哎,这么急干啥,赶着投胎啊。” 孟春晓说:“咋了?放点东西还要收我的钱啊?” 田建新笑骂道:“滚犊子!过两天我回趟老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怕你急用行李。” 孟春晓一听原来这事儿,转身挥挥手说:“你就甭管我了,你要是回来晚了,大不了我回家睡。” “你小子,今晚要不要搓一顿?就咱俩,我请客” “没空,我得去丈母娘家。” “得,看来这两天我得一个人过了。” 毕业了,可孟春晓没有一点毕业的感觉,骑着自行车一路哼着歌,刚出校门就听到有人喊自己。 回头一看,班里剩下的女生居然都齐了,连忙来了个急刹车。 “你们这是啥情况?一个个的打扮的这么漂亮,不会是集体相亲吧?” “小春子,找打是不?”徐茜佯怒地捶了他一下,随后搂着刘卉的肩膀说:“刘卉这不是要走了嘛,我们几个就想一起去逛逛街,来首都这么多年,我都没正八经的逛过街。” 数学系的女生本来就没几个,除了刘卉分配到外地工作外,其他的女生要么出国,要么读研,要么留在首都工作。 张兰附和说:“就是,我来首都都四年了,还不知道王府井百货朝哪开呢。今儿我们姐妹几个就去那过过瘾。” 孟春晓说:“要不要我捎你们一程?” 张兰看了一眼他的自行车,回头跟同伴笑着说:“我们一共五个人,一辆自行车可载不动,你们猜小春子最想带谁走?” “徐茜,你跟小春子最熟,你上。” “好你个刘卉,你年纪最大,我们得尊老爱幼,再说你跟小春子还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上。” …… 几个女生根本就当孟春晓不存在,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闹了一阵,刘卉摆摆手笑道:“你赶紧去找你的小对象吧,我们坐公交车。” 孟春晓看着这个同省老乡,笑道:“你这次算是衣锦还乡了,啧啧,咱们省的财政厅,这可是个肥缺,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就成了我的父母官了。” 这番话倒不是他刻意恭维,事实上,在财税不分家的当下,财政部门确实是个不错的单位,很多同学听说刘卉去了财政系统,都羡慕极了。 后世的税务总局现在只是财政部下属的国家局,后来才独立出来。即便后来财税分家,但财政部门的权利仍然相当大,在农业税还未取消的时候,农业税是由财政局负责征收的,地税是插不了手的。 有个关于财税的笑话是这么说的,一个农民个体户店里一下来了三伙穿着税装、戴着税徽的人,一问才知道三伙人分别是国税的、地税的和财政局的。国税的来收增值税,地税的来收个人所得税,财政局的来收农业税。 刘卉白了他一眼说:“谁想当官?要不是怕年纪大了嫁不出去,我也读研了。” 孟春晓这才想起她今年都三十有二了,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女同学,对她来说,毕业工作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再拖下去,可真就嫁不出去了。 “那我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孟春晓嘴甜道。 刘卉喜笑颜开道:“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借你吉言喽。” 徐茜问:“你这是去哪?如果没什么事儿,一起去逛逛?” 孟春晓赶紧摇头说:“你可饶了我吧,我跟你们几位大美女走在一起压力山大。我得赶紧回家去,明儿还有事儿呢。刘卉姐,我就不给你送行了,有机会我去省城看你,到时候你当了领导,不会装作不认识我这个老同学吧?” 刘卉笑嘻嘻道:“我可不是那种人,说好了啊,你到省城一定知会我,我好好招待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行 在一片“小春子慢走”的笑声中,孟春晓狼狈不堪地骑车跑了,身后这几个老娘们儿良心大大滴坏,声音那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到陈淼家时,她父母也都在家。 陈淼跑进厨房给他拿了一瓶冰镇的北冰洋汽水,孟春晓一口气喝完,打了个嗝,“真痛快!” 来家里次数多了,孟春晓也没了当初的拘谨,在沙发上坐下后,说:“叔,姨,昨天办了离校手续,今天我算是正式毕业了。” 钟杨笑着说:“那可得好好庆祝庆祝,过会儿我去买菜,中午让老陈陪你喝点酒。” 陈哲敏幽幽地看了钟杨一眼:“你这话说的,胳膊肘也往外拐了?” 钟杨没搭理他,问孟春晓:“你对研究生导师有什么想法没?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孟春晓纳闷道:“研究生导师不都是系里分配吗?” 陈哲敏哼了一声说:“榆木疙瘩。” 陈淼不乐意了,冲陈哲敏嘟着嘴道:“爸!” 陈哲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赶紧说:“我收回刚才的话,呵呵,跟你妈一样一样的,胳膊肘往外拐。” 钟杨说:“虽说导师是由系里分配,不过也不是不可以通融。小孟,你说是吧?” 孟春晓连忙道:“那太好了。姨,研究生期间我想做产业转移、集聚协同方面的研究,我专门打听过了,跟经济系的卢卓明教授的研究方向比较接近,您看……。” 钟杨和陈哲敏相视一笑,说:“这可巧了,你陈叔认识陆老,这事儿让你陈叔给你办。” 孟春晓大喜道:“叔,那就给您添麻烦了,中午我多喝几杯。” 陈哲敏笑道:“你只要不像以前偷奸耍滑就行。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如果卢老那边点头了,不如你早点到他那边熟悉熟悉情况。” 一听这话,孟春晓有点头大。 陈哲敏的建议其实不错,说实话他也想早点过去,可他明天就要离京去特区,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现在根本定不下来。 而且有些事情他暂时也不愿让别人知道,于是他说:“我是想回趟老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哲敏信以为真,点头说:“这样啊,那就等你回来了再说。” 吃过午饭回到家,看到冯老头儿正在树荫底下打盹,走过去问:“老头子,行李都收拾好了?” 冯老头儿闭着眼睛说:“我也没啥好带的,跟来的时候一样,就一个包袱,到了那边缺什么不是有你吗?” 孟春晓笑道:“你倒是不傻,得,少带点东西我也轻松。你继续眯着,我回屋收拾东西。” 傍晚时分,孟国庆一家来了。 知道冯老头儿明天就要去香江,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搞不好就在那定居了,吃饭的时候孟国庆跟他多喝了几盅酒。 冯老头儿看孟国庆情绪不高,笑着说:“你瞧你,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没必要。来,咱爷俩儿走一个。” 呲溜一声,冯老头儿砸吧砸吧嘴说:“也不知道到了那还能不能再喝上二锅头。” 孟国庆说:“也不知道你咋想的,好好的跑那么远干啥?” 冯老头儿苦笑道:“等你老了,你就懂了。你这一点还没三儿看得明白,是吧,三儿?” 孟春晓连忙摆手说:“你别扯上我,我啥也不知道。” 孟国庆看着他说:“差点把你忘了,肯定是你出的馊主意。你啥时候回来?” 孟春晓说:“开学前肯定回来,你就放心吧。对了,哥,要是陈淼过来,你和二嫂千万别说漏嘴,一定说我回老家了。” 苏梅没好气道:“你实话实说能掉块肉不?也不知道你咋想的。这事儿别找我,以后露了馅陈淼连我都埋怨上了。” 孟春晓腆着脸说:“二嫂,求你了!再说陈淼也不是那种人,呵呵,你就帮帮忙嘛。” 苏梅甩了个大白眼:“以前觉得你挺老实的一个人,咋上了几年大学就跟个泥鳅似的。” 第二天,孟春晓和冯老头儿一老一少上了火车。 两人都没带多少东西,冯老头儿跟两年前来的时候一样,只背了个小包袱。 孟春晓提了一个装满钱的大手提包,钱的上面放了几件夏天的换洗衣服。 到了羊城,刚下火车就看到赵立人举着一个硕大的纸壳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我说赵哥,你就不能低调点?” 赵立人把纸壳子扔给刘平,给他来了个熊抱:“三儿,想死我了!” 孟春晓嫌弃地推开他:“起开,浑身都是汗,恶不恶心。” 赵立人乐呵呵地接过他的包,又对冯老头儿说:“老爷子,大半年不见,您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冯老头儿没精打采道:“好个屁,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散了架。” 赵立人连忙道:“走,先回住处睡一觉,晚上我给你们接风。” 出了火车站,来到一辆银色的丰田皇冠跟前,看到赵立人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孟春晓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赵哥,你啥时候买车了?” 赵立人一脸矜持道:“就上个月,咋样,车不错吧?” 刘平在一旁小声道:“三儿,这是公司的车,柳老板给配的,他说车是公司的门面。” 赵立人瞪了刘平一眼:“就你多嘴!你就不能让我再得意一会儿?” 转头对孟春晓说:“不过柳老板说的确实是,以前公司没车,我们谈生意要么坐公交,要么走路去,人家一看我们连辆车都没有,根本就不搭理我们。” 孟春晓笑道:“皇冠也就一般,过两年咱们买奔驰。” 赵立人高兴道:“你这话我可记下了。” 上了车,孟春晓问道:“孟州和我二姐夫来了吗?” 赵立人说:“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到的,现在在宾馆呢。今儿他俩本来也想来接你,不过就一辆车坐不开。” “特区的通行证办好了?” “三儿,我办事儿你就放心吧。一共六张通行证,上个周柳源升就送来了,说等你到了特区,他过来接你。” 到了住的地方,见到等待多时的孟州和王茂松,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冯老头儿这一路折腾地够呛,自顾去房间休息了。 赵立人领着孟春晓进了房间,问:“三儿,你要不要睡一觉?” 孟春晓摆手说:“我在火车上睡了一路,不困。咱们找个地方喝喝茶聊聊天吧。” 刘平说:“昨天来的时候,我看到附近有家茶馆,要不去那坐坐?”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报表 几个人来到刘平口中的那家茶馆,要了一个包间,点了一壶铁观音和几盘茶点。 刚喝了一口茶,孟州被烫的直吐舌头,放下杯子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三叔,你这次把我们喊过来啥事?” 王茂松说:“对啊,三儿,接到电报后我扔下手头上的事儿就赶过来了,到底啥事?” 孟春晓笑道:“咋了?喊你们过来还不乐意?耽误你们赚钱了?” 孟州被他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吭吭哧哧道:“三叔,那个……,也不是,呵呵。” 孟春晓指着赵立人和刘平问:“姐夫,你看看赵哥和刘平,发现点什么不同没?” 王茂松瞪着眼珠子在赵立人和刘平脸上看了又看,直把他俩看得心里发毛。 “也没啥,就是比上次白了不少。” 孟春晓摇头说:“你没发现他俩的气质不一样了?瞧瞧,这么热的天气,赵哥都西装革履的,领带打得一板一眼,精神头多好!” 赵立人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领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这么穿?没办法,出去谈生意就得这样,穿得太邋遢了,那叫不尊重别人,习惯了就好了。” 孟州凑到赵立人跟前,揉搓着他的领带说:“系这么一根绳子有啥用?” 赵立人赶紧侧过身子,将领带从他手里夺过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说:“你别给我弄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呢。” “啥?一百多块钱!”孟州和王茂松异口同声道。 孟春晓说:“姐夫,这就是我喊你们过来的原因,让你俩见见世面,省得以后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大惊小怪出丑。” 王茂松尴尬地咳了咳,说:“你早说嘛,来之前我也好好打扮打扮,我和你说新街口百货里也有领带和西服,就是太贵,呵呵,我没舍得买。” 孟春晓摇头说:“姐夫,人靠衣裳马靠鞍,过两天就去香江了,咱们几个都得弄身衣服,捯饬得像模像样,不能让人家笑话咱们是大陆来的泥腿子。” “啥?去香江?” “不然呢?你们以为我喊你们过来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王茂松激动道:“买,马上就去买西服,哎呦,香江啊,没想到我还能等到出国的这一天。” 吃过晚饭,一行人步行来到羊城最大的商场,友谊商店。 来之前,孟春晓以为羊城作为大陆离特区、香江最大的城市,肯定会比内地的城市繁华、开放。 可实际却并非如此,夜晚的羊城灯光晦涩不明,有外形丑陋的公共电车,也有到处穿梭的自行车。有穿白衬衫卡其色长裤的男青年,也有赤脚摇着蒲扇的中年人。有穿着露着膝盖裙子的漂亮姑娘,也有戴着草帽坐在路旁卖小商品的中年大妈。有开着小轿车办事的外商,也有推着三轮车收破烂的农村人。 就连友谊商店里也没多少与众不同的商品,转了一圈,孟春晓有些失望地挑了一套西装,加上衬衫和一根领带,换上后照了照镜子,发现不管是上装还是裤子,都有些肥大,一点都不修身,不过也知道这年头的西装都这样,没得挑。 第二天吃过午饭,赵立人租了一辆出租车,六个人坐着两辆车向特区赶去。 车子过了后来的二线关,就算是到了特区地界了,开了将近半个小时,路两边还是一片荒凉。 指着路边的一处工地,刘平说:“那条路叫深南大道,正在扩建。这些工程兵是5月份刚来的,没电没自来水没住的地方,打井打出来的都是咸水,日子苦着呢。” 孟春晓趴在窗户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这条狭窄的马路就是后世繁华的深南大道。 刘平又指着远处的一处即将封顶的建筑,说:“那栋大楼快盖好了,整整二十层呢!建好后,我一定要上楼顶去看看。” 孟春晓笑道:“电子大厦,我在报纸上看过。二十层不算高,等去了香江,你就知道什么叫高楼大厦了。” 赵立人刚才一直在专心开车,这时回头问了一句:“前面右拐是住的地方,往左拐去咱们公司,你打算去哪?” 孟春晓问冯老头儿:“累不?” 冯老头儿说:“还行吧,你甭管我。” 孟春晓说:“那就先去公司吧。” 十分钟后,皇冠缓缓地停在了一栋二层的小楼门前。 下了车,抬头一看,门口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立人(香江)贸易公司特区办事处”。 孟春晓有些惊讶道:“地方不小嘛。” 赵立人嘿嘿笑道:“哪呢,这栋楼里还有另外两个单位呢,我是多花了点钱才把公司牌子挂在大门口。” 孟春晓不得不佩服他的脑洞,还可以这么干? 办事处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共就两间房子,外面是办公室兼会客室,靠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藤椅沙发,窗户旁对着摆了四张桌子,桌子上有一部转盘电话机。 里面一间摆了一张床和一把躺椅,是赵立人和刘平值班时睡觉的地方。 参观完后,赵立人笑着问:“咋样,不赖吧?” “还行吧。一共几个人?”孟春晓看到四张桌上都有东西,回头问道。 “还有两个,让我打发出去跑业务了。嘿,说是办公室,其实我和刘平也没空过来,咱们做生意的,不出去跑业务,整天呆办公室干什么。” 孟春晓说:“别人可以不来,你这个经理得留下来看家啊,嗯,我看还得再配个女秘书,负责给你端茶递水,接听电话。” 赵立人被他调侃得红了脸,连忙摆手说:“我不行,我不要,太腐败了。” 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几个人下了楼,看到刘平拎着个手提包,孟春晓问:“啥东西?” 刘平小声说:“账本和报表,赵哥说晚上给你过目。” 孟春晓笑道:“总听他在电话里跟我吹赚了大钱,我没亲眼看到还真不相信。” 特区的住宿条件就比羊城的差多了,进门的时候还看到有人光着膀子端着脸盆走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招待所还有个澡堂子,并且对外开放。 安排好住宿后,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赵立人和刘平来到孟春晓房间,将手提包里的账本和报表一股脑倒在床上。 孟春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么多?” 赵立人说:“你以为呢?这还只是五月份和六月份两个月的,如果到年底,那就不是一手提包能装下了,怎么也得一麻袋。” 孟春晓没有看账本,反而随手抽出一沓报表翻起来,“这是谁做的报表?” 刘平看了他一眼,也没看出他脸色有什么异常,小心翼翼说:“我做的,三儿,是不是有问题?” 孟春晓抬头看着刘平,笑道:“那倒不是,报表做的挺好,我还以为你们专门请的会计呢。” 刘平松了口气,说:“刚过来的时候,事情不多,我就去报了电大学会计,嘿嘿,学了两三个月正好派上用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过关(补盟主酔享燕云加更1/5) 孟春晓低头继续看报表,心里却感概万千,这才多久,这个连报表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刘平,都能把报表做得这么漂亮。 抽查了几份报表,孟春晓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账本浏览了一遍,越看越心惊。 办事处的报表和账本只是记录了货物出关数量和价格,而立人贸易卖出去的价格则是掌握在柳源升手中。 可即便如此,办事处账本上光出口的货物总值就超过了五百万港币。 至于柳源升赚了多少,他虽然不清楚,但大体还是能估算出来,至少在百万港币以上,因为出口贸易利润率如果低于20%,做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赵立人看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道:“上个周柳源升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下半年要继续扩大出口规模,让我直接跟内地的工艺品厂联系进货。” 孟春晓问道:“你答应没?” 赵立人撇撇嘴说:“答应个屁,你以为我傻啊?我打听过了,内地的工艺品厂的出口权都被外经贸部下面的外贸公司垄断了,针插不进去水泼不进去,我哪有这个能耐?” 孟春晓点头说:“没答应就好,我就怕你头脑一热……。现在咱们怎么做的,以后还怎么做。我会交代我姐夫和孟州,加大收货力度。咱们都是跟散户对接,跟外贸公司的没多少冲突。再说有柳源升的名头在,也不怕外贸公司找麻烦。柳源升那边不用管,等见了面我跟他解释。对了,这些货的外汇结清了没?” 赵立人说:“柳源升还真有钱,出口一批结清一批,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哪会这么卖力地帮我们联系火车皮?” 孟春晓笑了笑,摇头说:“你这就错了,你真以为柳源升很有钱吗?扯淡,要是他有钱,当时拿出二十万港币的时候,也不会犹豫那么长时间。” 赵立人疑惑道:“那他怎么办到的?每次签支票的时候我都在场,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刷刷就签了。” 孟春晓哼了一声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早联系好了经销商,先从经销商那里收了定金,然后才过来提货。” 赵立人瞪圆了眼珠子:“还能这么干?这龟孙子,也太贼了吧。这不是拿着人家的钱做自己的买卖吗?” 孟春晓说:“你别大惊小怪的,做生意嘛,就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柳源升能这么干,也是他的本事。换成你,你行吗?” 赵立人被他呛住了,摇头苦笑道:“呵呵,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孟春晓说:“这说明柳源升在国外还是有点面子的,信誉不错,否则谁敢把定金打给他?” 赵立人感觉他话里有话,皱了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担心他不老实,昧我们的钱?” 孟春晓叹了口气说:“是有那么点担心,不过也是没办法的,出口渠道掌握在他手中,我们是鱼肉,他是刀俎。” 最近赚了不少钱,赵立人有些得意忘形了,听了孟春晓的分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精气神。 点了根烟,抽了两口,赵立人隔着青色的烟雾问:“三儿,那我们怎么办?” 孟春晓摊摊手说:“装傻充愣呗,只要不太过分,我们就当不知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可能我是杞人忧天了,或许柳源升是个君子呢。” 赵立人突然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三儿,哈哈,你他娘的说得什么话,笑死我了,柳源升一个生意人,怎么可能是君子,哈哈。” 孟春晓也笑了,指望商人是君子,还不如指望母猪会爬树呢。 说完了正事,孟春晓瞥见床头的手提包,说:“赵哥,这次过来我带了三万块钱,你帮我兑换成港币,过两天去香江我有用。” 赵立人说:“没问题,这事儿刘平最拿手。别人三十七块五兑一百港币,刘平出面,三十三就能兑一百。三儿,这可不少钱啊,你买什么东西能用得了十万港币?” 孟春晓指了指隔壁:“你就不纳闷老头子怎么过来了?” “不是来玩的?” “快七十岁的老头子跑这来玩什么?过两天他也去香江,打算重操旧业,在那边开个首饰铺子,这笔钱就是给他准备的启动资金。” 赵立人一拍大腿,高兴道:“这是好事儿啊!就凭老爷子的手艺,香江的什么周生生,周大福,谢瑞麟都不够看的。三儿,我这还有点钱,嘿嘿,能不能让哥们儿投点钱?” 一听这话,刘平也忍不住说:“还有我,我也有点闲钱。” 孟春晓笑着问:“你们就不怕赔了?” 赵立人说:“你眼光好,跟着你干肯定赔不了。” 孟春晓一阵无语,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出这笔钱是为了投资?我是怕老头子在家里闲着闲出病来,想给他找点事干。” 赵立人嘿嘿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再说我相信老爷子的本事。三儿,给句痛快话,行就行,不行也没关系。” 孟春晓说:“行,你们想投就投,不过有个条件你们得答应,否则哪凉快哪呆着去。” 赵立人看他终于松口了,心里大喜,催问道:“什么条件?” 孟春晓说:“投资可以,分红也可以,但不能对老头子指手画脚,插手生意的上的事情。” “就这事儿?”赵立人哑然失笑,“三儿,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有几斤几两自个儿还不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投五千块钱意思意思,刘平,你也最多五千,多了想都别想。” 刘平马上会意,笑着说:“那我也投五千,跟着老爷子沾点光。” 第二天上午,柳源升从对岸赶了过来。 一见面他就对冯老头儿不停作揖:“冯老叔,对不住,本来想昨天过来接您的,可生意上出了点事儿,我一时走不开。” 冯老头儿摆摆手说:“你昨天就是来了,我也不过去,我得养足精神,免得你爹你娘笑话我。” 柳源升笑道:“怎么会!一大早我妈就不停地催我出发,这个点肯定在家准备午饭呢。老叔,咱们这就走?” 冯老头儿说:“我又不认路,你安排好了。” 柳源升这次带了两辆车一个司机过来,都是丰田皇冠。 把冯老头儿请上他的座驾,柳源升对孟春晓歉意地笑笑,抹了把汗说:“真被我妈唠叨怕了。我妈自从听我说冯老叔要过来,就天天惦记着。走,中午去我家,我爸妈也想见见你这个小老乡。” 孟春晓摆手说:“这么多人,今天就算了,改天我再登门拜访。过了关你送我们去酒店,至于老头子就交给你了。” 柳源升点头说:“也行,明天我去找你。” 办事处的车就扔在楼下,赵立人和孟春晓上了柳源升开的车,刘平三个人上了后面那辆车,一行人顺利地通过罗湖关口。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排档(为二电热垫加更) 过了罗湖关口,驱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一座很普通的酒店门口。 这一路,除了孟春晓外,赵立人几个都有些晕乎乎的。 在此之前,他们心目中深南大道上二十层高的电子大厦就算是高楼大厦了,可刚才的所见所闻,如同海啸一般颠覆了他们这一观念。 柳源升陪着他们办完入住手续,然后留下司机和一辆车,急匆匆地带着冯老头儿走了。 留下的司机姓常,叫常达,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上唇留着一抹小胡子,赵立人和刘平在背后叫他小鬼子。 在常达的带领下来到房间,孟春晓觉得这家酒店还算干净,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看看时间,问:“常大哥,到饭点了,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 常达说:“孟先生,当不起常大哥,你直接喊我名字,或者阿常。酒店出门左拐不到500米有一家茶餐厅……。” 孟春晓摆手说:“茶餐厅就算了,我第一次来香江,想吃点有特色的。” 常达笑着说:“孟先生,您要是想吃特色,那得等到晚上,去大排档,既有特色,又热闹。” “那就晚上去吃大排档,中午去那家茶餐厅对付点吧。对了,常大哥,以后别叫我孟先生,直接喊我名字,小孟也成。” 常达连忙摆手说:“那怎么行,孟先生是柳先生的朋友,我只是个司机,您别为难我了。” 孟春晓一想也对,内地还讲究个论资排辈,上下等级呢,更何况资本主义的香江,常达是柳源升的雇员,而他是柳源升的合作伙伴,如果被柳源升听到他叫自己小孟,呵呵,估计他这个司机也当到头了。 中午吃完饭,回酒店的路上买了一堆报纸。 下午大家都在房间里补觉,准备晚上出去好好玩玩。 孟春晓打了个盹,醒来后靠在床头随便翻了翻报纸。 最近一个多月世界不是很太平。英阿福克兰群岛大海战,半个月后香江的宗主国赢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过不了多久,铁娘子就会携大胜之威,来大陆商讨香江问题。 伊朗收复霍拉姆沙赫尔的主要货运港口城市,俘虏了伊拉克三万名士兵。沙特阿拉伯和其他主要产油国开始着手资助伊拉克,而叙利亚公开支持伊朗,并向伊朗提供苏联武器。 当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英阿马岛战争和两伊战争时,中东搅屎棍以色列全面入侵黎巴嫩。 看完国际大事,又找了财经板块浏览起来。 香江本地的报纸最关心的是楼市,香江今年的楼市相当惨淡,地价、楼价、租金全面大幅下跌,官地拍卖会上投资者竞投兴趣普遍低落,冷落场面迭现,很多时候拍卖官在无可奈何之下被迫将多幅官地收回,过去的半年港府财政收支出现十个亿的赤字。 孟春晓冷笑一声,继续往下翻报纸。 日系汽车去年全球占有率第一,超过了30%,年产量1200多万辆,出口600多万辆。 对于日系汽车成为世界占有率第一,孟春晓并不觉得奇怪,两次石油危机给了日系汽车发展壮大的机会。 虽然很多人对日系汽车的第一印象是不皮实,安全性差,但日系车仅凭着省油这一点,就将美系、欧系汽车比了下去,何况还有众所周知的丰田式管理、不懈的工艺技术创新与普遍的精益求精的精神。 而且不管未来国际形势如何风云变幻,经济如何跌宕起伏,日系汽车一直占据着这个宝座。 归根结底,日系汽车瞄准了油价高企这一消费痛点,在因石油危机而引起的汽车需求改变的当下及以后的四十年,经受住市场的重重考验。 对着广告版面上的一辆丰田陆地巡洋舰,孟春晓的心思活泛起来,连忙翻看起每份报纸的财经版面,寻找跟国际原油有关的报道。 最后他悲催的发现,投机原油期货根本不切实际,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家原油期货交易所! 孟春晓无奈地打消这个念头,打算晚上出去的时候再买点报纸,看看能不能从报纸上得到点灵感。 七月昼长夜短,一直到晚上七点以后,暑气消散了,孟春晓一行人才出了酒店,步行前往吃饭的地方。 常达当起了临时导游,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这条街有什么历史,那栋大楼是谁家的,这家店有什么特色等等。 有些是孟春晓以前听说过的,但更多的是第一次耳闻,所以他跟赵立人几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常达说得不错,香江的夜晚才是最繁华、最热闹的时候。 大排档里人声鼎沸,服务员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啤酒泛起的白色泡沫被夜风吹散,一股股清香扑鼻而来。 常达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跟大排档的老板用粤语打了声招呼,刚坐下没一会儿,各种海鲜就摆满了桌子。 大家伙儿碰了杯,喝了一大口啤酒,孟春晓问:“常大哥,你国语和粤语都说得流利的嘛。” 常达说:“孟先生,不瞒您说,我是60年代逃港来的,老家是乌湖的。” 孟春晓惊讶道:“那可够远的,你是怎么跑过来的?” 常达勉强笑了笑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孟春晓没再继续追问,突然听到一阵喝彩声,循声望去,原来电视里正放着足球比赛。 其实他也曾是个足球迷,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泰山队的铁杆拥趸,初二那年他在电视机前见证了泰山队在桑特拉奇的率领下的第一个双冠王,只是在高中以后,因为对国足越来越失望,转而投进了NBA的怀抱。 今年的世界杯国内是没有直播的,而且他也没时间看,所以也不知道比赛到了什么进程。 常达看他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机,笑着介绍说:“这是比赛实况录像,法兰西对北爱尔兰,法兰西四比一大胜。” 孟春晓回头问:“常大哥也喜欢足球?” 常达说:“哪个男人不爱足球?” 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就不喜欢。” 常达纳闷道:“刚才不是看得挺入神吗?” 孟春晓摇摇头说:“看热闹呗。你喜欢哪个队?” 常达说:“西德啊,我超级喜欢鲁梅尼格,我家里贴的都是他的海报。” 第一百八十章 阿飞 这时,又是一阵喝彩声,原来电视里法国队又进了一个球,连孟州这个不懂足球的人都兴奋地站起来鼓掌叫好。 常达不屑地撇撇嘴说:“法国队不行的,也就能欺负一下爱尔兰,哼,今晚肯定被西德踢死。” 孟春晓问:“今晚还有比赛?” 常达将目光从电视机收回,激动地搓着手说:“今晚半决赛两场比赛,西德对法兰西,波兰对意呆利。” 孟春晓笑着说:“今晚西德肯定赢。” 常达像是遇到了知音,高兴道:“原来孟先生也看好西德啊!哈哈!那我得赶紧买一注。” 说完,常达伸手朝右手边招了招手,很快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马仔跑了过来,“老板,有什么吩咐?” 常达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说:“买今晚西德赢。” “OK。”马仔接过钱转身就走。 孟春晓纳闷道:“常大哥,我记得香江除了赛马,其他都是违法的啊。” 常达哈哈笑道:“孟先生,法律再严,总是有漏子可以钻的。您看见没?” 孟春晓顺着常达的手指看去,发现刚才那个马仔已经回到摊位上,正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些马仔跟奥门的球庄都有联系,虽然不敢光明正大,但也抓不到什么把柄。我们香江市民足不出户,在家门口就能买着玩。” 马仔打完电话很快回来了,递给常达一张类似收据的东西。 “这位老板,您要不要玩一把?”马仔没走,反而热情地询问孟春晓。 孟春晓用粤语问:“都有什么玩法?” 马仔一看有戏,马上蹲在他面前,唾沫横飞地介绍起来。 孟春晓虽然懂点粤语,可马仔语速太快,大部分都没听清,于是摆摆手说:“常规时间打平能玩吗?” 马仔和常达都愣了愣,马仔反应快,马上点头说:“当然可以喽,还能猜比分。” 孟春晓抽出两张五百面值的港币放在桌上,说:“这一千块钱买今晚西德和法兰西常规时间平局。” 这可是大主顾啊! 马仔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眉开眼笑说:“OK,今晚德法常规时间平局。老板,要不要猜比分?只要猜对了能赚很多呢。” 孟春晓只记得这场比赛常规时间平局,至于比分是多少,他是不知道的,于是摇摇头说:“猜对了我们赚得多,猜错了你们赚得更多。” 马仔不死心,继续鼓动说:“既然老板猜常规时间平局,那要不要买加时赛的?” 孟春晓原本只打算玩玩而已,一听这话,又抽出两张放在桌上:“这一千块买加时赛平局。” “加时赛还平局?”马仔用力地咽了咽唾沫,很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进水了。 常达刚才只下了一百块钱的注,这时看到孟春晓一掷千金,连忙小声劝道:“孟先生,玩玩就行了,没必要下这么大本钱。” 孟春晓扭头笑着说:“常大哥,要不你也跟着我玩一把?” 常达立马摇头说:“不了,不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呵呵,孟先生自己玩就是了。” 王茂松就坐在孟春晓身旁,刚才一直在看比赛,这时也注意到一旁的动静。 他这人胆子不是一般大,掏出一张五百港币拍在桌上,说:“我看好法兰西赢!” 孟春晓看了他一眼,说:“姐夫,你可别后悔。” 王茂松瞪着大眼珠子说:“三儿,你不行,你不懂足球。足球不光靠身体,还得靠技术,法兰西队脚下的活儿细,西德肯定不是对手。” 收下王茂松的五百港币,马仔脸上都笑出了褶子,“两位老板,还有很多玩法呢,二位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王茂松把头扭到一边,根本不搭这个茬。说实话他现在有点肉疼,五百港币,那就是一百多块人民币啊。 孟春晓觉得既然玩上了,那就不能半途而废,把钱包里剩下的钱都掏出来,数了数正好五千港币,“西德点球五比四胜法兰西。” 马仔兴高采烈地跑回去打电话,很快又将下注单送回来。 仔细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错误,孟春晓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马仔从腰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点头哈腰说:“老板,我叫阿飞,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我,你如果不方便出来,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我会帮您办好的。” 孟春晓又问:“你是跟奥门哪家公司合作的?” 马仔说:“老板,奥门没有专门的公司,只有球庄,而球庄都是欧洲公司的代理,我的上家是威廉希尔在奥门的代理,信誉棒,老板可以宽心。” 吃饱喝足,孟春晓本想去买些报纸杂志,然后就回酒店,可王茂松几个人都不想回去,打算在这里通宵看西德和法兰西之间的半决赛。 孟春晓说:“酒店里又不是没电视,回去一样能看。” 王茂松白了他一眼:“酒店里看比赛哪有这里热闹,你瞧瞧,这么多人呢,还有啤酒喝。你要是困了先回去,老常留在这里就行。” 孟春晓说:“算了,我也留下来看吧。” 东区柏架山道山腰坐落着一座意大利风格的别墅。 这座别墅是柳源升父亲柳仁政于四十年代末从一个外国商人手中买下的,56年全家迁居香江后,这处物业就成了柳家的老巢。 此时,三楼开放式阳台上,两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刚刚结束一场闭门谈话。 吹着习习海风,望着山脚下的维多利亚湾,冯老头儿感慨说:“风景好啊,你这老东西,可真会享受。” 柳仁政开怀大笑道:“喜欢就住下,我那口子老早就给你留了房间。” 冯老头儿摇头说:“我一个外人住这成何体统。算了,今晚我睡一觉过过瘾就得了。” 说完,冯老头儿爬起来,挥挥手说:“睡觉去喽。” 柳仁政跟着起身,把他送回房间,等门关上后,在原地静默了几秒钟,转身下了楼,来到柳源升书房,抬起拐杖敲了敲门。 柳源升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是谁,连忙打开房门,“爸,这么晚了还不睡?” 柳仁政皱眉说:“在家里叫我爹!” 柳源升苦笑道:“好好好,爹,你跟冯老叔聊完了?” “嗯。”柳仁政抬脚进了书房,直接鸠占鹊巢,在柳源升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儿子,说:“你冯叔这几十年过得不容易啊。你说他……,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柳源升在他身旁垂手站着,笑着说:“爹,您没必要这么伤感,冯叔也算是熬出头了,这不他也想通了,来香江就是为了重操旧业,重振旗鼓。” “那老东西眼光还是这么毒。”柳仁政脸上露出微笑,“对了,你上次跟我说他收的那个徒弟,叫什么来着?”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家训 “孟春晓。怎么了,爹,冯叔跟你聊起过他?” 柳仁政双手扶着拐杖,说:“你冯叔很看重这个徒弟,我跟他认识几十年了,从没听他这么夸过人,难得啊。那个小孟不是也来了?你怎么不请他来家里坐坐?” 柳源升听出父亲语气中带着丝愠怒,连忙解释道:“爹,我邀请过了,只是他婉拒了,说过两天再来拜访。” “嗯。”柳仁政点了点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爬起来,摆摆手示意柳源升不用扶。 走到书房门口,柳仁政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老二,我记得你跟那个小孟合伙做生意吧。” 柳源升老老实实说:“对。他在内地组织货源,我负责转口。” 柳仁政眯着眼睛看着他,说:“咱们柳家的家训没忘记吧?” 柳源升心里咯噔一下,额头上直冒冷汗,抬头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被柳仁政的目光刺得立马低下头。 “爹,记得,莫为金钱遮望眼。” “记得就好。”柳仁政说完后,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回自己房间了。 等脚步声消失后,柳源升才长舒了口气,关上门后,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难道父亲知道自己的打算?不应该啊,出口的报表和账本都在自己手中,除了自己之外,连夫人都不清楚。 可父亲刚才那眼神实在太诡异,太吓人,由不得他不多想。 俗话说得好,心底无私心自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柳源升之所以心神不宁,就是因为他心里有鬼。 半年前,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孟春晓达成了口头协议,说是在香江成立一家合资公司, 并约定好了等孟春晓暑假来香江之后,正式签订合作协议,可柳源升自从见识了出口手工艺品的高额利润后,就起了小心思。 虽然没到甩开孟春晓单干的地步,但他确实想瞒报合资公司的大部分利润。 从今年四月下旬第一批货物出口,到现在两个多月时间,在大陆出关的货物总值就超过五百万港币,在香江转口后,他一共赚了六百多万! 这么多钱分出去一半,他实在舍不得。 莫为金钱遮望眼,呵呵,有几个人能做到? 父亲倒是做到了,却把大陆的家业丢个一干二净。 可如果为了几百万的港币欺瞒父亲,柳源升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渐渐地,柳源升的理智战胜了欲望,转身来到保险柜前,掏出钥匙打开,从里面搬出一叠报表和账本,肉疼似的叹了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道:“三百万啊,真是舍不得啊。” 孟春晓自然不知道发生在柳家别墅里的故事,此时的他正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法德大战。 常规时间踢成了一比一平局,常达有点不淡定了,好奇地看着孟春晓说:“孟先生,居然被您猜中了,还真是平局。” 孟春晓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都是蒙的。” 为什么他对这届世界杯记忆这么深刻,正是因为接下来的加时赛,这场比赛的加时赛可以说是历史上最经典、最跌宕起伏的一场加时赛。 加时赛开始不到十分种,特雷佐和吉雷瑟分别打进一球,法兰西人似乎胜券在握。 然而,拥有永不放弃精神的日耳曼战车此时却开始了绝地反击,鲁梅尼格临危受命,带伤替补出场。 吉雷瑟进球后不到五分钟,鲁梅尼格在禁区内抽射扳回一球。几分钟后,费舍尔用一记精彩的凌空倒勾射门将比分扳平,三比三平,这个比分一直维持到加时赛结束。 “哇,孟先生,又被你猜中了!” 过去的半个小时,常达体验了一把过山车,好在日耳曼战车不负所望,居然在不到十分钟内,连进两球将比分扳平。 王茂松却在一旁破口大骂法兰西人都是娘们儿,不过很快他又安静下来,因为点球大战开始了。 点球大战跟加时赛一样,日耳曼人先输后胜,斯蒂利克踢空了一个后,接下来的三个点球全进了。 五比四! 常达激动地说:“孟先生,你这次赚翻了!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玩了,哎呦,悔断肠子了。” 孟春晓把下注单递给他,笑着说:“你顺手帮我兑了。” 很快,马仔跟着常达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带着哭腔说:“老板,这是您赢的。” 如果没有孟春晓搅局,按照前面几天的行情,马仔今晚估摸着能赚几万块钱,但今晚不仅没赚,还赔了不少。 可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赖账,否则以后他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混?他这种人一旦没了信誉,第二天就能被别人取代。 除了一张十万港币的支票,还有一沓五百面值的钞票,孟春晓收起支票,从钞票中抽了一摞,也没数直接递给马仔,笑着说:“给你添麻烦了,这是你的小费。” 马仔一看钱不少,不禁大喜过望,眉开眼笑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等马仔拿着钱兴高采烈地走后,常达朝他背影啐了一口,说:“孟先生,您就不应该给他这种烂仔这么多小费。” 孟春晓说:“都是出来讨生活的,都不容易。常大哥,后面这段时间我还要经常麻烦你,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索性借花献佛,剩下这点钱你拿着玩球吧。” “使不得,孟先生。陪好孟先生是柳先生交代的任务,是我应该做的。”常达吓了一跳,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孟春晓直接把钱塞到他手里,说:“拿着,就当今晚替我跑腿给你的小费!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比赛结束了,大牌档里的观众陆陆续续散了。 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孟春晓几个这才起身回酒店。 凌晨两三点的香江街头,依然人来人往,快到酒店时,突然看到路边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 看到赵立人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模样,常达笑着说:“赵老板有兴趣?” 赵立人面红耳赤地摇头说:“没,我没看,什么也没看到。” “哈哈!” 孟春晓说:“常大哥,你别蛊惑他,不干不净的,得了病没地方治。” 常达连忙点头说:“知道了孟先生。” 赵立人似乎还没看够,都走过去五六十米了,还不时回头瞅。 孟春晓没好气道:“不是,你还有完没完?” 赵立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纳闷。” “纳闷啥?” “她们腿上咋都系着一根红绳子,有什么讲究吗?” 常达扑哧笑了出来,说:“那也算件衣服,最后一件。”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合同(补盟主酔享燕云加更1/5) 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后孟春晓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看是常达,打了个哈欠说:“常大哥早啊,你随便坐,我洗把脸。” 常达嘴角抽了抽,忍着笑说:“孟先生,现在下午快两点了,不早了。” 孟春晓看了看时间,失笑道:“这一觉睡的……。常大哥也还没吃饭吧,过会儿一起吃。我先洗把脸。” 常达进了房间,站在洗手间门口,说:“孟先生,柳先生刚才打电话,说晚上想请您吃饭。” 孟春晓问:“什么时间?在哪?” 常达摇头说:“柳先生没说,只说过会儿过来接您。” 孟春晓愣了一下说:“晚上吃饭,怎么现在就来接我?” 常达摇头说:“我这就不知道了。” 很快,柳源升开着车来了,留下常达照看赵立人几个人,然后接上孟春晓扬长而去。 坐在副驾驶座上,孟春晓纳闷问道:“柳老板,咱们这是去哪?” 柳源升扭头笑道:“到了就知道了。” 既然他卖关子,孟春晓也懒得追问,扭头欣赏起窗外的风景,很快他就发现,汽车似乎是往中环方向开的。 十五分钟后,柳源升将汽车开进一座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然后领着孟春晓乘坐电梯。 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孟春晓终于知道今天的目的地了。 看到孟春晓一脸茫然,柳源升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愣着干什么?” 孟春晓没动弹,苦笑着说:“柳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源升说:“你不是说合资公司需要第三方独立审计吗?囔,我找的是德勤,怎么?不满意?那我找普华永道好啦。” 孟春晓看了他一眼,说:“不是不满意,是惊讶。普华永道就算了,太黑了,而且人家根本看不上咱们这种小公司。” 两人并肩走出电梯,柳源升说:“你对会计事务所还挺了解的嘛。” 孟春晓微微一笑,说:“四大会计事务所中,也就德勤比较接地气儿,什么活儿都接,有世界五百强的大客户,也接很多中小企业的大业务,不像普华永道,眼光高,要价更高。至于安永和毕马威,说实话我还真不了解。柳老板要是知道,有空给我讲讲呗。” 柳源升哈哈大笑:“我啊,知道得不比你多。” 说话间,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走过来,“柳先生,您来了。” 柳源升点头打招呼,然后指着孟春晓说:“张经理,这位是我的合伙人孟先生。” 张经理伸出手,热情道:“欢迎孟先生光临,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这是在下的名片,请孟先生笑纳。” 接过名片,孟春晓扫了一眼,张伟容,审计经理。 “你好,张经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张伟容将他俩请进一个小会客室,“二位喝点什么?” 柳源升知道孟春晓不喝咖啡,说:“两杯茶。” 张伟容朝门外打了个响指,“两杯茶,一杯咖啡。” 回过头来,张伟容开门见山道:“柳先生,上午您送来的东西我们已经审计完了,这是审计报告,请过目。” “张经理很高效啊。”柳源升接过报告后直接递给孟春晓。 张伟容笑着说:“主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否则那可就麻烦了。” 孟春晓没跟柳源升客气,报告前面的内容没细看,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主要看负债表、损益表、现金流量表几张报表,一边看一边对照自己之前的估算,最后发现跟自己估算的相差不大。 待看到派发股东现金红利六百三十万元时,他更是惊讶不已。 孟春晓低着头眉头紧皱,心里疑惑不解,柳源升不仅没在报表上做手脚,还派发了半年来的所有未分配利润,他可真够大度的。 张伟容等了一会儿,问道:“孟先生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问我。” 孟春晓这才回过神来,合上审计报告,笑着摇摇头说:“德勤的专业素养和职业操守我还是信得过的,审计报告很详尽,我很满意。” “你满意就好,我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啊。”柳源升笑呵呵地说道,放下茶杯,看向张伟容:“张经理,我要的律师到了吗?” 张伟容笑着说:“柳先生吩咐的事情,我哪敢怠慢。二位稍等,我这就去把许律师喊过来。” 等张伟容出了门,柳源升主动解释说:“小孟,咱们合作也将近半年了,今天正好把合同签了,只有签了合同后才能派发红利,你说呢?” 之前的合作只是口头协议,君子约定,不是孟春晓有多么相信柳源升,而是他不相信也得相信。 如果在两年之前,他或许会天真地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合同就是契约,契约是神圣可侵犯的,只要签订了合同,那就必须按照合同的规矩来。 可跟冯老头儿读了两年书,在他的耳濡目染和谆谆教导下,他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了。 正如他不久之前跟赵立人说的,在自己是鱼肉,柳源升是刀俎的情况下,把希望寄托于一纸合同,还不如母猪上树的概率大。 不过就在刚才,他看到了柳源升的诚意,尽管不知道这种诚意是否发自内心,也不知道这种诚意能不能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兆头。 柳源升想通过合同巩固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孟春晓自然不会拒绝,于是点头说:“再好不过了。” 许律师来的时候带着一式三份合同,孟春晓仔细看了一遍后,没发现什么漏洞或者陷阱,痛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张伟容检查完合同之后,将正式的审计报告放在桌上,说:“二位先生如果没有什么疑问,请在审计报告上签字。” 孟春晓刷刷签完名字,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这次来香江的主要任务算是圆满完成,端起茶杯跟柳源升碰了碰,说:“柳老板,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此时此刻,柳源升心里的那点不舍已经烟消云散,合同都签了,他还能怎样,不仅不能再起小心思,而且还要进一步加深和孟春晓的关系。 离开事务所,孟春晓和柳源升在附近吃了晚饭,可能已经解决了横亘在二人心中的一道坎,这顿饭两人算是敞开了心扉,虽然没喝酒,但也宾主尽欢。 饭后,柳源升开车送他回酒店,临走前嘱咐说:“我爸知道你这个老乡来了很高兴,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家里坐坐吃顿便饭。” 孟春晓笑道:“我这两天都有时间,哪天方便你给我个电话。”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博达咨询 隔壁赵立人的房间门开着,里面传来王茂松的大嗓门,“一对二,要不要?” 走过去看见人都齐了,正围成一圈打扑克。 常达连忙站起来说:“孟先生回来了,您要不要来打牌?” 孟春晓摆摆手说:“我就不打了,你们继续玩儿,我回屋休息了。” 赵立人拉着常达坐下,笑着说:“你可别害我们,跟他打牌那还了得,我们只有输的份。” “孟先生打牌很厉害?”常达有些不信。 赵立人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他这里会算牌。” 孟春晓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一切,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柳源升演的这一出戏到底是什么目的,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只是一想到名下银行账户里的三百多万港币存款,他马上又兴奋地爬起来。 虽然这笔钱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四分之一属于赵立人,即便如此,那也是二百多万港币! 钱如果放着不动只是一串无用的数字符号,只有让钱流动起来,才能创造更多的价值。 孟春晓想到昨晚关注的原油期货,本打算买些往期的报纸和杂志,从中收集数据做分析。 不过现在他有钱了,便改了主意,效率就是一切,还不如花钱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 他原本以为德勤有投资咨询业务,但张伟容告诉他,德勤很少涉及这方面,不过却给他介绍了一个朋友,自己创业成立了一家投资咨询公司。 从衣服里掏出张伟容给的名片,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房间的座机打了过去,只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没等他开口,电话里传来一连串粤语,语速很快,孟春晓根本就听不懂。 “会说英语吗?”孟春晓用英语问道。 对方马上用英语说:“会的,先生。这里是博达投资咨询公司,请问您有什么业务需要咨询?” “我是张伟容介绍的,我有些东西想向您咨询一下,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什么时间都方便,如果您有需要,现在就可以过来,或者我去您那。” 孟春晓一阵无语,这都几点了,这哥们儿也太TM敬业了吧。 “那就明天上午九点。” “好的,明天上午九点钟,先生怎么称呼您?” “我姓孟。” “好的孟先生,明天上午九点,是我在公司等您呢,还是我去您那?您的地址……。” 孟春晓有点不耐烦道:“我去你那。” “好的孟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没了,再见!”孟春晓忙不迭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孟春晓将赵立人拉到一边,说:“赵哥,昨天柳源升把分红给我们了,一共三百多万港币,这两天在这里找家银行开个户,我把钱转给你。” “多少?”赵立人以为听错了,抠抠耳朵。 “三百三十万港币,你的,八十二万五。” 赵立人咽了咽唾沫,感觉有点头晕,狠狠地掐了掐大腿,“三儿,我没做梦吧?” 孟春晓说:“要不要我打你一拳?” “别,你打人太疼!”赵立人激动得舔舔嘴唇,问道:“柳源升那小子没耍什么心眼儿吧?” 孟春晓摇头说:“那倒没有。对了,昨天还签了合同,抽空咱俩签一个股份转让协议,把你的那份补上。” 赵立人笑嘻嘻道:“三儿,得了吧你,什么协议不协议的,我不签。你别急,听我说,是,我确实投了点钱,可如果不是你,我也想不到更不敢投。不到半年时间,十万块钱就翻了好几个跟头,我知足了。” 孟春晓说:“一是一二是二,别扯些有的没的。” 赵立人说:“不要!三儿,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决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孟春晓看他语气坚决,也懒得再劝,说:“股份你可以不要,分红必须拿着。” 赵立人这才笑道:“听你的。不过我要这么多港币也没啥用啊,先放你那吧。” 孟春晓说:“也行,正好最近我要做点生意,不嫌钱多,到时候赚了多少,我按比例给你分红。” 赵立人没当回事,说:“你看着办,以后这种小事儿别问我了。赶紧吃饭,吃完饭我们还要去逛街呢。” 八点半,孟春晓在酒店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本来以为半个小时内肯定能到,结果出租车拐来拐去,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停在一栋矮小破旧的楼房前。 司机回头说:“先生,到地方了。” 孟春晓疑惑道:“就是这?” 司机笑着说:“地址没错,您看那个牌子。” 付了钱下车,孟春晓欲哭无泪地看着二楼上挂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字,博达咨询。 突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楼里面跑过来,“您是孟先生吧?” “我是,你是?” “哎呀,真的是孟先生!我是博达投资咨询公司的董事长陈博达,昨晚咱俩通过电话的。” “噢,原来是陈董事长,幸会幸会。”尽管心存疑虑,不过孟春晓还是客气地跟他握了握手。 “孟先生,快请进!” 走进楼道,发现台阶旁堆着很多杂物,逼仄狭窄,有的地方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陈博达在前面带路,一脸歉意说:“孟先生,让您见笑了,呵呵。” 孟春晓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拔凉拔凉的,如果不是出于礼貌,他都打算扭头就走。 终于爬到六楼,然后一直来到走廊尽头,陈博达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孟先生,这就是我的办公室,有点乱,您多多包涵。” 房间门一开,一股臭脚丫子和香烟烟雾混杂的难闻气味儿扑面而来,孟春晓连忙用手捂住鼻子,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陈博达尴尬地红了脸,讪讪道:“对不起孟先生,昨晚熬夜就睡在办公室了,早上忘了开窗通风。您等一下啊,我这就去打开窗户。”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感觉气味儿散了,孟春晓这才放下手走进去。 陈博达请他在沙发上坐下,问道:“孟先生喝点什么?” “不用,不渴!”孟春晓都有心理阴影了,根本不敢沾这里的杯子。 陈博达刚才跑上跑下,忙前忙后,折腾出一身汗,松了松领带,拉着一把椅子坐下。 看到孟春晓四下打量办公室,陈博达说:“有点简陋,让您见笑了。” “香江寸土寸金,我理解,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孟春晓一边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陈博达的眼睛。 陈博达被他的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眼神不敢跟他对视,苦笑道:“孟先生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落魄,连在写字楼租间像样的办公室都做不到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考察 孟春晓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博达又是一声苦笑,意兴阑珊道:“如果孟先生是来看陈某笑话的,那恕陈某无礼,您请回吧。” 孟春晓摆摆手说:“陈先生,您误会了,我绝对没看您笑话的意思。我花钱,您出力,作为雇主,我有权了解你的情况,以便决定是否要跟你合作,这在职场上应该很正常吧?” 陈博达被他呛住了,好一会儿才道:“这间办公室是去年才搬过来的,在那之前,我的公司在中环,呵呵,就是跟德勤在同一栋写字楼里,因为客户的关系,我跟张伟容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孟春晓心里有些惊讶,没看出来啊,这人当年混得相当可以啊。 “生意最好的时候公司有两百多个客户,十多个员工,虽然比不上那些有名的咨询公司,不过公司的日子也还不错。” 孟春晓问道:“都做哪方面的生意?” 陈博达说:“股票、期货、基金、外汇,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后来,呵呵,在白银期货上看走了眼,一败涂地,赔光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债。” 孟春晓好奇道:“你不会是跟着亨特兄弟折腾吧?白银期货你看涨了?” 陈博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是啊,我以为老美会讲理,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要脸,先是将合约保证金从1000美元元提高到6000美元,就这么一下,我差点爆仓。如果在这个时候我能咬咬牙割肉止损,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惜没有后悔药吃,我抵押了家产借了高利贷补上保证金。结果没过多久,纽交所又颁布了一条临时规定,禁止建立新的白银期货合约,只允许旧合约的平仓,呵呵,这还让人怎么玩?我就这么输得一干二净。” 孟春晓唏嘘不已,陈博达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但其中的惊险和波折确实引人入胜。 亨特兄弟投机白银期货的故事贯穿于整个70年代。在黄金和白银产量大大提高,国际市场流动性很强的80年代,亨特家族居然凭借其强大的财力和关系,近乎垄断了白银市场,并促使银价飞涨。 1973年亨特家族以2.9美元每盎司的价格抄底购入大量白银期货,其后又多批次购入低价的白银期货,到1979年年底,亨特家族操纵了纽约商品交易所53%的白银期货合约和芝加哥交易委员会69%的白银期货合约,总共掌握着1.2亿盎司的现货和5000万盎司的期货,这还不包括他们的合作伙伴以个人名义持有的白银。 而当时全球白银交易量也不过每年2000万盎司左右,亨特家族已经切断了白银流通的渠道! 当时芝加哥交易委员会最大的谷物交易商说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话:“我们宁愿让白银市场倒闭,也不愿意看到它被垄断。” 看样子,亨特家族已经触犯了众怒,美国本土的大交易商已经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按理说亨特家族应该见好就收,及时住手,在白银涨价过程中逐渐卖掉存货,最后在价格高点退出市场,只要是经验丰富的庄家都会这样做以控制风险。 但亨特兄弟不知道是脑袋进水了还是彻底疯了,全世界人民已经不想陪他们玩了,可他们还是在玩,即使砸锅卖铁地贷款也要继续玩。 在亨特兄弟的操控下,去年年初白银涨到50美元每盎司,亨特家族手中的白银资产总价超过了50亿美元。 亨特家族和他们的投资者成为了市场上唯一的大买家。虽然花费了数亿美元的自有资本,并且举债超过2亿美元,可是亨特家族仍然无法完全控制白银。 短平快是期货投机的成功密钥,时间一长风险就会大增。 亨特家族从70年代初开始布局囤积白银,投资周期居然长达将近十年,即便从1979年夏天算起,总攻时间也超过了半年。当大家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庄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芝加哥交易委员会首先发动反击,将白银合约保证金由1000美元提高到6000美元。紧接着纽约商品交易所颁布了一条临时规定:从即日起,禁止建立新的白银期货合约,只允许旧合约的平仓。 这意味着亨特家族再也无法从期货市场上买进任何白银,而且白银期货合约的总数只会不断减少,谁都无法通过大量买入或卖出来操纵价格。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亨特家族崩溃了。 在这场白银期货大战中,亨特兄弟毫无疑问是大庄家,即便输了,也有华尔街和政府给他们擦屁股。但陈博达这种小投机客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输就是输了,而且输得倾家荡产。 尽管他在白银期货上一败涂地,但并不能证明他一无是处,孟春晓打算再摸摸他的底。 “陈董事长,你对国际原油价格有什么看法?”因为刚来香江,别的方面他了解得不多,所以他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陈博达有些纳闷:“孟先生,难道你还想做原油现货的买卖?这……,呵呵。” 孟春晓知道他笑什么,无非是笑他不自量力。 现在的石油交易只有两种类型,一是现货交易,二是现货远期交易,不管是哪种类型,都不同于期货交易,一般人还真玩不了。 现货交易坐庄的都是些原油开采、冶炼等相关的大机构,就算是现货远期交易,由于远期合约涉及的合约规模巨大,最小的单位也是“船”,并且交易专业性强,仅有少量的国际大型石油公司或者大型贸易商参与。 不要说孟春晓手上只有300万港币,就是再翻十倍,也只是3000万港币,合600多万美元,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 ”我当然不会做,也不敢做。只是想知道您的看法而已,怎么了,难道陈董事长对这方面一点都不关心?” 陈博达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说:“既然孟先生感兴趣,那我就献丑了。国际原油市场我多少了解一些,我的看法是,短期内的原油价格没什么意义,中长期我看跌,尤其是长期,我觉得会大跌特跌。” 孟春晓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你看跌的理由是什么?” 陈博达说:“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供需关系。” 孟春晓问:“能详细讲讲吗?” 陈博达笑着说:“先说需求,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后,各国为了减少对石油的依赖,开始进行能源结构调整,发展节油技术或者发展替代能源。大体上第一次石油危机后的1975年,西方国家经济危机造成的石油需求下降占56.5%,西方国家节约用油造成的石油需求下降占27.8%,西方国家使用替代能源造成的石油需求下降占15.70%。可以看出,由于西方国家经济危机造成的石油需求下降占的比重这样大,所以在1976年西方国家济经开始回升后,石油需求量迅速开始上升,油价也随之上涨。”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 孟春晓皱眉说:“既然油价上涨了,你为什么还看跌?” 陈博达说:“正是因为油价上涨,我才会看跌。只有油价上涨,在成本的驱动下,欧美发达国家才会有动力进一步地发展节油技术和替代能源。而且欧美国家也不会任由油价上涨,这就牵扯到石油供给。” 孟春晓一副认真的表情,说:“愿闻其详。” 陈博达掏出一包烟,问道:“抽吗?” 孟春晓摆手说:“请自便。” 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陈博达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 “1969年在北海发现了埃克菲斯克大油田,1970年发现了福帝斯特油田,到78年年中,挪威和英格兰的北海油田储量已被确定将近200亿桶,整个西欧的石油储量几乎与美国相等。这两年北海的石油产量超过200万桶/天,英格兰和挪威成为重要的石油出口国。” 听到陈博达对这些数据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孟春晓微微动容,问道:“陈董事长,这些数据可靠吗?” 陈博达笑着说:“当然可靠,我是做投资咨询的,数据就是我吃饭的家活,更是我的生命。” 孟春晓点头说:“也就是说,西欧的石油储备已经对欧佩克石油输出国构成了威胁,那么欧佩克成员国就有两个选择,要么限产保价,要么增产保份额。而西欧国家的选择就更从容了……。” 陈博达眼睛一亮,马上接上话头说:“因为欧共体的石油储备充足,商业公司的再加上政府储备的,每天能动用将近两百多万桶石油,从而对石油生产国的“油断”毫无惧色。” 孟春晓大笑道:“欧共体这么多石油储备,绝对不会把超额石油储备一口气用光,而是用用停停,甚至不断低价买进,高价售出。甚至在油价看跌时,哪怕石油储备量已经低于石油储备“安全点”,他也一滴石油不买,然后油价就会一个劲儿地往下跌。” 陈博达像是遇到了知音,把椅子往前又拖了拖,紧挨着孟春晓,兴奋地搓着手说:“孟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这两年我一直在关注国际原油市场,就在去年下半年、今年年初,西方国家连续两次动用了石油储备,再加上非石油输出国组织的石油增产,弄得欧佩克的石油销售越来越困难,产量被迫一减再减,油价被迫一跌再跌。” 孟春晓连忙问:“有这么方面的详细资料吗?” “有!我这就给你找出来!” 陈博达爬起来翻箱倒柜,很快将一摞摞资料放在茶几上,然后递给他一本笔记本说:“如果你懒得翻资料,所有的数据我都汇总好了,你可以直接看笔记本。” 孟春晓接过笔记本,翻了一遍后,问道:“有没有欧美国家这两年的节油技术和替代能源情况?” 陈博达一拍脑袋说:“有,稍等,我马上找。” 一边翻陈博达一边道:“这方面的数据我也是刚收集来的,数据来源于科威特石油大臣,应该还是比较准确的。哎呀,太乱了,一时找不到了。不过我倒是记得,过去的三年时间,全球对石油输出国组织石油需求量下降的四个原因的比重分别为:经济危机和进行节能所占的比重为2%,西方国家使用替代能源占30%,非石油输出国组织国家的石油增产占15%,西方国家动用石油储备占30%。” 孟春晓拍拍手掌,佩服道:“陈董事长真是博闻强识,佩服佩服!” 陈博达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擦了擦汗,说:“这不算什么,小Case啦。” 孟春晓笑吟吟地问:“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资料却不付钱?” 陈博达哈哈大笑道:“孟先生别开玩笑了,即便没有我,只要给你时间,分析得绝对不会比我差。” 孟春晓哑然失笑道:“你倒是瞧得起我,说句实话,我还是第一次接触投资,也就会打打嘴炮,具体怎么操作还不了解呢。” 陈博达摇头说:“做投资最重要的是眼光,要能看清大势,至于具体操作,这些可以后天慢慢学习。我就是没看清大势,业务再精通又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欠了一屁股债?” 大势?孟春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跟冯老头儿说的一模一样? 陈博达看到孟春晓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有些后悔刚才把自己贬低了,万一他觉得自己徒有其表,一走了之了怎么办? 眼看着再有几天就要交房租了,可他都将近一个月没开张了,哪来的钱交房租?交不了房租,他铁定会被势利的包租婆扫地出门。 “当然了,大势虽然重要,但具体的技术分析也很重要,就像人的两条腿,缺了一条腿站都站不稳,就更用说跑了。” 孟春晓点点头,对他的这个说法相当认同。 他曾记得有人说过,炒股很简单,不用什么复杂的技术分析,也不需要什么拗口的理论模型,只要每天晚上看《新闻联播》就行了。 比如国家鼓励养殖业,那就买养猪企业的股票,国家鼓励新能源汽车,那就买新能源汽车的股票,国家鼓励面板行业,那就买面板企业的股票。 但在他看来,这种想法极为可笑,就好像在说,我没文化,睁眼瞎,可我听说教育是最好的投资。我家门口有一所学校,我就让儿子去那上学。有人说那所学校是教怎么养猪的,我才不管呢,而且我也不懂什么养猪学校,我只知道教育是最好的投资,反正都是上学,上什么学校不是上? 所谓的大势,他倒是多少知道一些,唯独缺的就是技术和经验,而眼前的陈博达,就刚才的那番见识而言,不管从经验还是技术层面上讲,都让他非常满意。 “陈董事长,俗话说在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有没有兴趣继续做期货?” 陈博达手抖了一下,马上屏住呼吸,问道:“孟先生什么意思?” 孟春晓说:“我出钱,你操盘。” 陈博达眯着眼睛问:“孟先生难道不知道我是个失败者吗?就不怕我再一次输掉裤子吗?” 孟春晓笑着说:“有我帮你把关,我觉得问题不大。说句自夸的话,我对自己的眼光还是蛮自信的。” 看到陈博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孟春晓问:“陈董事长,你还犹豫什么?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顾虑,尽管说出来。” 陈博达狠狠抽了口烟,将烟屁股掐灭,抬头看着他,说:“孟先生,非常感谢您能给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合作愉快?”孟春晓向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家宴 “孟先生,您打算做哪方面的投资?” 孟春晓笑着说:“我花钱请你,这应该是你考虑的问题吧。” 陈博达愣了愣,随即点头说:“看来孟先生想考考我。” 孟春晓同样一愣,他还真没这个想法,即使考校,刚才他已经通过了考核。 不过孟春晓也没否认,将错就错,笑呵呵地看着陈博达,说:“还请陈董事长指教。” 陈博达又点了根烟陷入了沉思,孟春晓靠在沙发上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两分钟后,陈博达抬起头来,说:“孟先生,我现在有两个建议。” 孟春晓直起身子,伸手说:“请讲。” “第一个是股指期货。” “股指期货?”孟春晓失笑道,“据我所知,恒生可没有股指期货这玩意儿。” 陈博达摇头说:“不是港股,而是美股。” 孟春晓点点头说:“另外一个呢?” 陈博达说:“黄金期货。” 孟春晓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陈博达说:“美股长期看多,黄金期货短期看多。” 孟春晓又问:“需要多少钱?” 陈博达笑道:“当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啦。” 孟春晓也笑了,起身说:“这两天你做一个投资分析报告,做好后去酒店里找我。” “没问题,孟先生,我会尽快做好的!”陈博达激动得说道。 把孟春晓送到楼下,陈博达忍不住问:“孟先生,我一直有个疑问憋在心里,不搞清楚会浑身难受的。” 孟春晓说:“什么疑问?” 陈博达说:“刚才我给您的两个建议,您为什么不问理由,难道您就这么信任我?” 孟春晓笑着说:“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用不着说那么多废话。您说是吧?” 陈博达摇摇头说:“这个理由我无法接受。” 孟春晓叹了口气,说:“您觉得我配不上聪明人的称号?” 陈博达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孟先生,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我发誓。” “哈哈!”孟春晓大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认真。其实说白了很简单,因为我也看好美国经济,看好里根。” 陈博达有些较真地问:“那么黄金期货呢?” 孟春晓耸耸肩说:“我做梦梦到最近黄金价格要涨,这个理由如何?” 陈博达:“……。” 回到酒店,常达告诉他柳源升来过电话,邀请他今晚去家里做客。 孟春晓问:“就我一个人?” 常达老老实实说:“柳先生说今晚的邀约是柳老先生的意思,至于赵老板几位,等过两天会以他的名义邀请的。” 孟春晓哑然失笑,没想到柳家的规矩这么多,换做是他,反正都是客人,要请就一起请好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常大哥,我第一次来香江,这上门拜访应该带什么礼物呢?” 常达笑着说:“柳老板特意嘱咐过,孟先生人过去就行了。不过孟先生坚持要带礼物的话,那就买一瓶红酒,如果能再带点大陆的特产,我想柳老先生肯定会高兴的。” “好,我知道了。” 等常达关上门离开后,孟春晓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阿飞老板吗?” “我是阿飞,你是哪位?” “呵呵,阿飞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昨晚的大客户都忘了吗?” “哎呦,原来是孟先生啊!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下注。” “这……。呵呵,孟先生,我这座小庙实在供不住您这尊大神。” “你就不问问我准备了多少钱?这可是笔大买卖。” “多少?” “三百万港币。喂,喂……,还没说完呢,咋就挂了呢。” 孟春晓拿着电话苦笑不已,看来钱太多,把阿飞吓坏了。 重新拨回去,等电话接通后,孟春晓说:“阿飞老板,你别挂电话,先听我说。” “孟先生,实在抱歉,您的生意我真的不敢做,您就饶了我吧。” 孟春晓笑着说:“我刚才想了想,在你那下注确实不妥。这样吧,你帮我去澳门下注,赚多少钱给你抽成,你看行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孟先生,您放心把钱交给我?” “呵呵,我当然也过去喽。” 只要不是赔钱的买卖,阿飞都非常感兴趣,连忙说:“今天是9号,决赛在12号凌晨,我们必须得在11号之前赶过去。” 孟春晓说:“等我定下时间再通知你。” 挂了电话,孟春晓呆呆地看着电话机。 既然决定投机期货,那就不能小打小闹,要干就要往大里干。 区区三百万港币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即便加了十倍杠杆,也才三千万而已,这点钱撬动不了太多的利润。 怎么才能在短期内将三百万翻个几番?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把主意打到阿飞头上。 他突然悚然一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胆子变大了,心变野了。 只是一想到未来获得的超额利润,他又觉得可以赌一把。 即使这一次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能赚一个三百万,就能赚第二个、第三个以及无数个三百万。 傍晚时分,柳源升准时开车过来,接上孟春晓后直奔柳家别墅。 到了别墅门口下了车,在门口迎接的是柳源升的大哥柳源清。 在路上听柳源升介绍,他这个大哥一心向佛,从来不插手生意上的事情。 “柳先生好,今日上门叨扰了。”孟春晓将手中的礼物递给旁边的佣人,伸出手跟柳源清握了握。 柳源清笑着说:“今天早上听说故乡来人,我激动得一整天心静不下来,佛堂都呆不住了,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到家啊。” 然后柳源清给他介绍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以及柳源升的妻儿。 柳家的第三代人丁并不兴旺,只有一男一女,孟春晓礼貌地朝他俩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进门后,看到冯老头儿正陪着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孟春晓乖乖地上前喊了一声师傅。 冯老头儿嘴角抽了抽,暗骂这小兔崽子惯会在外人面前装老实,没人的时候要么一口一个老东西,要么一口一个老头子,这声师傅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喊出来。 “柳老先生,柳老太太,二老身体康健啊。” 柳仁政颤巍巍地爬起来,上下打量着他,笑呵呵道:“身体好啊,看到老家来的青年才俊,身体就更好了。” 柳老太太笑得眯着眼睛说:“哎呀,还是咱们老家的小伙子好看,又高又壮的,小孟,愣着干啥,过来做,让我好好瞧瞧。”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打听了很多老家的事情。 冯老头儿在一旁不耐烦道:“我说大妹子,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么,你还问,我都饿了。” “我就要问,你管不着!”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说道。 晚上的家宴很丰盛,不过孟春晓却觉得一点也不热闹。 柳家的家教非常严,吃饭的时候秉持着“食不言饭不语”,光看着一个个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饭后,柳仁政说:“小孟,有没有兴趣陪两个老头子出去走走?” 孟春晓连忙说:“荣幸之至。” 第一百八十七章 便宜二哥 柳家别墅前的草坪里有几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孟春晓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老头子身后。 “小孟,听你师傅说,你断定中央政府肯定能收回香江?” 孟春晓看了冯老头儿一眼,冯老头儿哼道:“看我干啥?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 孟春晓暗自翻了个白眼,说:“柳老先生,这话我确实跟我师傅说过。您如果问我原因,我就用两句话概括。一是咱们中国已非吴下阿蒙,二是英吉利早已不是什么日不落帝国,而是日落帝国。” “哦?”柳仁政愣了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好一个已非吴下阿蒙,好一个日落帝国。冯老弟,你这徒弟收的不错啊。” 冯老头儿一脸得意地揪着胡子,嘴上却道:“哼,心不够黑,手不够狠,还差得远呢!” 柳仁政失笑道:“你还当是乱世民国?冯老弟,你就知足吧。” “也是。”冯老头儿点点头。 柳仁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孟春晓,说:“小孟啊,来香江这两天有什么感想?” 孟春晓想了想说:“比内地发达,比内地拥挤,比内地有活力。” 柳仁政不知可否地笑笑,说:“还有呢?” 孟春晓笑着说:“我说实话,您不会生气吧?” 柳仁政和冯老头儿对视一眼,笑呵呵地说:“有你师傅在,我敢生气吗?你尽管说就是了。” 孟春晓说:“我刚才说的发达、拥挤、有活力,其实都是香江的表象。其实跟内地相比,香江的潜力非常有限。” 柳仁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孟春晓说:“可以这么说,香江今天的成功在于英吉利,但更在于大陆。” 柳仁政眺望着黑漆漆的维多利亚湾,说:“这话在理儿。当年从大陆逃过来的商贾巨富不计其数,大陆又闭关这么多年,只剩下香江这么一个口子。呵呵,现在香江的那几位大人物,不就是靠走私发的家嘛。其实跟大陆的松江比起来,香江真的不算什么。” 孟春晓继续道:“香江成在英吉利,但败也摆在英吉利。” 柳仁政眉头微皱,问:“怎么说?” 孟春晓指着维多利亚湾方向,说:“总督府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英吉利舍得放手吗?肯定不舍得,但现实又让它必须吐出这块肥肉。它能甘心吗?肯定不甘心。不甘心就会耍心眼耍花招。如果我是英吉利,我会掏空香江,留下一个看起来很繁荣的空壳子。” 柳仁政顿时脸黑了,用力地杵着拐杖:“其心可诛啊!” 孟春晓笑了笑,说:“这还不算完,英吉利作为宗主国统治了这块土地一百多年,能不会培养几个铁杆汉奸吗?” 冯老头儿嗤笑道:“只要枪杆子在,蹦跶不起来的。” 柳仁政摇摇头长叹一声:“枪杆子是到万不得已之时才能用,用了,说明局势已经危在旦夕。香江是什么地方?国际资本聚集的自由港啊,一旦出乱子,不,只要一有风吹草动,资本就会逃离,就像小孟说的,最后留下的只有个空壳子。” 孟春晓点点头说:“所以英吉利有恃无恐,最糟的情况就是拍拍屁股走人。” 柳仁政看着他说:“如果这样,那这个结可就不好解了。” 孟春晓嘿嘿笑道:“柳老先生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的,还有一句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香江的问题最终还是看中英两国的决心,谁的决心大,谁打算拼命,谁就能占据优势。老先生,您说三十年前咱们能跟老美干一仗,难道现在胆子就小了?” “哦?哈哈!”柳仁政开怀大笑起来,扭头对冯老头儿说:“冯老弟,你这个徒弟真不错。” 冯老头儿这次没谦虚,很臭屁地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调教出来的。” 之后,三个人就没再聊什么国家大事,反而说起了家乡的风物。 柳仁政七十多岁了,体力最先坚持不住,挥挥手说:“老了老了,走两步路就累了。” 孟春晓上前扶着他说:“老先生的精神还算不错,什么时候回趟文昌看看吧。” 柳仁政笑呵呵地说:“我也想啊,尤其这两年,晚上做梦都梦见回家了。” 冯老头儿说:“你趁早回去瞧瞧吧,就你这身子骨,晚了就没机会了。” 柳仁政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话间,已经回到别墅里,柳源升上前接替孟春晓,扶着柳仁政。 孟春晓说:“柳老先生,时候不早了,我得告辞了。” 柳仁政说:“让你二哥送送你。” 孟春晓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又看到冯老头儿微微点头,这才道:“那就麻烦二哥了,柳伯父,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柳源升嘴角抽了抽,怎么出去溜达了半个小时,自己就多了个兄弟,而且这个兄弟比自己的儿子大不了几岁。 之前一口一个小孟的叫着,冷不丁的要改口,他还真有点不适应,张了张嘴,最后挤出一句话:“我去开车。” 上了车,孟春晓见柳源升一脸不自在,不禁笑道:“柳老板,老先生说他的,咱们论咱们的。” 柳源升摇头苦笑道:“我爸都发话了,我敢不听吗?算了,以后就不叫你小孟了,孟老弟如何?” 孟春晓耸耸肩说:“随你。” 说开了,柳源升的话也多了起来,问道:“孟老弟,明天有空没?我请你去看赛马。” 孟春晓心里虽然很向往,可想起跟阿飞约好的事情,便摇头说:“没空,我打算去趟澳门。” “你去澳门干什么?”柳源升纳闷道。 孟春晓半真半假道:“听说澳门的娱乐场所不错,嘿嘿,我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想去见见世面。” 柳源升顿时来了兴趣,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玩过,“算我一个。” “你也去?”孟春晓脸一黑,这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啊。 柳源升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兴冲冲地自顾说道:“反正最近事情不多,就当年中休假啦。其他的你就别管了,我来安排。过会儿回去我就订酒店,对了,你喜欢坐游船呢还是高速快艇,游船可以喝着茶看风景,快艇虽然有点颠簸,不过胜在时间短。” 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孟春晓也不好驳了这个便宜二哥的面子,勉强笑道:“我都行,你安排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弟 柳源升居然把酒店定在了奥娱。 看到孟春晓一脸便秘的模样,柳源升笑呵呵道:“怎么了孟老弟?这可是澳门最好的酒店之一,楼下就是玩耍的地方,多方便啊。为了让你玩得舒心,我可是托关系才订到这家酒店的房间,你可不能不领情。” 孟春晓没好气道:“我看你是为了方便自己玩吧。” 柳源升脸不红心不跳道:“有乐子大家一起玩嘛。” 好在两人一人一个房间,放下东西后,孟春晓按照昨天晚上阿飞留下的电话打了个过去。 十分钟后,酒店前台打来电话说阿飞到了。 孟春晓到隔壁跟柳源升打了声招呼,来到大堂,看到阿飞正坐在沙发上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阿飞看到他连忙站起来,热情地喊道:“孟先生,您来了。” 孟春晓看到桌上摆着两杯咖啡,笑着说:“让阿飞老板破费了。” 阿飞摆摆手说:“哪里哪里,孟先生上次给了我那么多小费,我请您喝杯咖啡一点都不亏。” 坐下后,孟春晓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孟先生相招,我激动得一晚上就没怎么睡,今天一早就坐快艇过来了。” 孟春晓看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说:“辛苦你了。昨天说的都打听清楚了?” 阿飞连忙道:“打听清楚了,资金绝对安全,欧洲公司的信誉超级棒,比本地的球庄都好,这一点请孟先生放心。” 孟春晓点点头,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两张支票,一张是阿飞给的十万港币的,一张是贸易公司的分红。 将十万的支票放在桌上,看着阿飞说道:“这十万块钱是你的辛苦费,不管赚没赚钱,都是你的,我就当交你这个朋友。” 阿飞一眼就认出这张支票正是前两天从自己手中出去的,激动得手抖了抖,拍着胸脯说:“阿飞虽然是江湖中人,可最讲江湖义气,阿飞绝对不会让孟先生失望!” 孟春晓笑了笑,然后把三百多万的支票放到桌上,“这张你帮我下注,意大利三比一胜西德。” “还是波胆玩法?”阿飞用力地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地问道:“孟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孟春晓将两张支票推到他面前,笑道:“当然。” 阿飞低头看看支票,又抬头看看他,说:“孟先生,其实您根本不用这么麻烦,酒店里就有投注点,您直接去投注就可以了。” “怎么?阿飞老板怕我害你?” “没有没有,孟先生,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白白便宜了我十万块钱。” 孟春晓哈哈笑道:“不不,阿飞老板,首先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其次我这个人喜欢低调点。” 阿飞愣了愣,失笑道:“低调?” 孟春晓往背后指了指,说:“我是北边过来的,你明白吗?” 阿飞顿时瞪大了眼睛,大陆佬一口气能拿出三百多万港币的,实在罕见,不都说大陆佬很穷吗? 难道眼前这位是大人物家的公子? 孟春晓自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居然会让阿飞误解,如果知道了真相,他肯定会笑破肚子。 阿飞自动脑补了孟春晓的身份后,心里的那点欲念顿时烟消云散,将十万的支票推了回去,说:“孟先生,既然您这么信得过我,那我就替您跑跑腿。这支票请您收回去,如果您觉得我办事利落再给我不迟。” 等阿飞揣着支票走后,孟春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他虽然不爱喝咖啡,但这次咖啡入口后却没什么感觉。 刚才那张支票给得痛快是痛快,但如果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话,毕竟是三百万港币啊。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阿飞便回来了,将投注单放在桌上,说:“孟先生,已经办妥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孟春晓检查了一遍后,把十万元的支票递过去:“这是你的辛苦费,比赛结束了,如果赚了钱,还有你的一份。” 阿飞努力地将目光从支票上挪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孟先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只是帮您跑跑腿,您给的太多了。” 孟春晓好奇地打量着他,这马仔倒是会说话会做事,扪心自问,如果两人身份互换,自己能抵挡得住这张支票的诱惑吗? 恐怕很难! 阿飞拒绝这十万块钱,要么说明他不爱钱,要么说明他另有所图。 孟春晓虽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爱钱的人,但即便有也只是极少数,而阿飞显然不是这种人。 “阿飞老板……。” “孟先生,您折煞我了,叫我阿飞,老板这个称呼在您面前我可不敢当。” “好吧,阿飞就阿飞,那么我问你,钱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阿飞本来坐在沙发上,听到这话后,屁股离开沙发,半欠着身子,谄媚地笑道:“孟先生您目光真毒,阿飞心里这点小算盘果真瞒不住您。” 孟春晓翻了个白眼:“别拍马屁,我不吃这套。说,到底要什么?” 阿飞腆着脸说:“孟先生,我想以后继续给您跑腿打杂。” 孟春晓哑然失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说什么?你要给我当小弟?” 阿飞抬头挺胸,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说:“对啊,孟先生,您觉得我行吗?” 孟春晓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好歹是个个体户,哦,就是自己当老板,怎么还上杆子给我这个大陆仔跑腿?” “孟先生,跟您比,我算个球老板啊。”阿飞苦涩地笑了笑,“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烂仔,连亲朋好友都嫌弃我。孟先生,我阿飞活了二十多年,大部分时间都活在大家的白眼里,您虽然是大人物,可我能感觉得出来,您从来没有瞧不起我。” 孟春晓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感情他还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烂仔,极度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尊重。但他又有自知之明,明白仅凭他自己的努力,根本无法实现这个目标,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在抱他大腿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孟春晓更是哭笑不得,在遍地富豪的香江,自己算什么大腿? 有心拒绝阿飞这个“无礼”的请求,可一对上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孟春晓开始犹豫起来。 他突然想起冯老头儿的一句话,鼠有鼠路,蛇有蛇道,鸡鸣狗盗之辈,只要用对了地方,也是人才。 阿飞是个烂仔,常年混迹于市井之间,自然有其生存之道,关键是该怎么用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小棋子 “阿飞,你有什么特长没?” 阿飞尴尬地咳了咳说:“孟先生,我没读过几年书,过去一直跟着大佬收保护费,呵呵,打架也不怎么在行。不过我这人能吃苦,嘴巴甜,人也算聪明,孟先生,给我个机会吧。” 孟春晓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会自夸。不过这些还不够,你总得有点能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吧。” 阿飞皱着一张苦瓜脸,抓耳挠腮苦思冥想起来。 “孟先生,我会演戏!” 孟春晓乐不可支道:“你会演戏?演什么戏?” 阿飞唾沫横飞道:“有一次我跟大佬去片场收保护费,剧组正好缺个人,就让我顶上去了。” 孟春晓笑着问:“跑龙套的?” 阿飞被他呛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算是吧,不过导演夸我演的好呢。” 孟春晓撇撇嘴说:“人家就是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怎么你还打算拍电影?” 阿飞激动地说:“孟先生,您不了解这行,现在影市火爆到家了,只要开戏就有钱赚,不拍戏是傻瓜。” 孟春晓摇摇头说:“香江的电影圈水太浑,而且我对拍电影没有任何兴趣。” 阿飞顿时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失望道:“孟先生,拍戏真的很赚钱……。” 孟春晓抬手打断他,“你对香江的出版业了解不?比如说报纸杂志。” 阿飞一脸茫然,摇头说:“孟先生,我从来没接触过,不懂这一行啊。” 孟春晓有些无奈道:“你不懂,就不会找懂的人?” 阿飞还是有些不明白,支支吾吾说:“孟先生,人确实能招到,可是,呵呵,报纸印出来后有人会买吗?” 孟春晓微微一笑说:“本地的娱乐小报看没看过?” 阿飞老老实实说:“这个经常看。” 孟春晓说:“从娱乐八卦入手,不管是买也好,还是雇狗仔打探也好,不要怕花钱,务必搞到独家消息,把报纸的名声打响。这事儿你能做吧?” “能!孟先生,别的事情我或许不在行,可打探消息我最拿手了!”阿飞尽管对这个主意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是孟春晓交代的,他无论如何都得做好。 孟春晓对他的表态很满意,将桌上的支票推到他身前,说:“刚才你不要,现在可以收下了吧?就当作是启动资金了。” 阿飞这次没有跟他客气,伸手就要拿支票,却被孟春晓一把按住。 “阿飞,投注站的生意是不是该停了?” 阿飞连忙保证说:“孟先生,回去后我就把生意盘出去,以后就一心一意跟着您干。” 孟春晓松开手,笑着说:“好好干,我看好你哦。” 阿飞收好支票,说:“孟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没?如果没有的话,我想马上回香江。” 孟春晓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多玩几天?” 阿飞笑道:“我以前经常来这边,该玩的都玩过了。孟先生如果无聊,偶尔去玩两把就当放松啦。” 孟春晓说:“不去,这里太黑,庄家会出老千,赢了钱会有生命危险。” 阿飞瞪大眼睛说:“孟先生,您这是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吗?”孟春晓记得电影里都这么演,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 阿飞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忍着笑说:“孟先生,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这种事情在澳娱这样的正规场所绝对不可能发生。您更不用担心赢钱之后的安全问题,您要是出了事,以后谁还敢来玩?这是跟全澳门的娱乐业作对,砸大家的饭碗!” 孟春晓一想也对,电影里演的哪能全信,大多是以讹传讹或者夸大其词。 中午和柳源升吃过饭,下午在房间里睡觉休息,晚饭后,柳源升迫不及待地拉着孟春晓进了场子。 看到孟春晓只兑了一千港币的筹码,柳源升好心提醒说:“我们可是要玩一整夜呢,你就兑这么点,没一会儿就输光了,听我的,多兑点。” 孟春晓笑呵呵道:“你来这里是输钱,我是来赚钱的,一千块钱尽够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路走一路看。 柳源升玩了两把老虎机上瘾了,看孟春晓杵在一旁,挥挥手说:“你甭管我了,自己找地方玩。” 在里面转了一圈,孟春晓奔着玩二十一点的区域,找了张小打小闹的桌子坐下,玩了不知道多久,感觉整个大脑都麻木了,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了,赶紧找个机会下桌,寻了个离电视机近的位置,要了一杯啤酒,等着世界杯决赛开打。 柳源升玩够了过来找他,看到他旁边的盘子里堆满了筹码,惊讶道:“孟老弟可以啊。” 孟春晓看他两手空空,笑着问:“输光了?” 柳源升老脸一红,摆摆手说:“出来玩嘛,开心就好,哈哈,孟老弟你说是吧?” 孟春晓把盘子推给他:“柳二哥,这些拿去玩。” 柳源升确实没玩够,也不跟他客气,端起盘子,问道:“你不去?” 孟春晓指着电视机说:“看世界杯。” …… “孟老弟,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柳源升很快回来了,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噢……。”柳源升一脸暧昧,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孟老弟,既然觉得不错,怎么不过去认识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孟春晓收回目光,笑着说:“算了,我这人脸皮薄,万一人家拒绝了我,那多尴尬啊。” 看他又是两手空空,乐不可支道:“你不会又输光了吧?” 柳源升没好气道:“今天运气太差,刚才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翻回来!” 孟春晓给他叫了杯啤酒,好笑道:“玩嘛,开心就好。你刚开不是挺看得开的嘛,怎么现在眼珠子都红了。” 柳源升哭笑不得道:“两码事,我自己的钱输了就输了,再说只有五千而已。刚才那是借你的,事后不得还啊。” “哈哈……。”孟春晓大笑道,“行,那你就连本带利还我吧,我没细数,大概有两万多,扣除来回的船票和食宿,你给我两万好了。” 柳源升指着他说:“我顶你个肺,你个奸商!” 喝了一大口啤酒,柳源升好奇地问道:“孟老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孟春晓被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柳源升说:“一千块钱,几个小时内翻了二十多倍,别跟我说你运气好,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孟春晓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这种话能在这里说吗? “我靠的是这里。”孟春晓说着一指自己的脑袋。 柳源升一脸不信,“算的?不可能!你怎么算的?” 孟春晓说:“说起来就复杂了,这涉及到贝叶斯概率和蒙特卡罗模拟分析,你又不是纯粹学数学的,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就是听懂了也用不了。” 柳源升:“……。” 第一百九十章 存款 凌晨两点,世界杯决赛开始了。 虽然早已知晓比赛结果,但孟春晓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柳源升问道:“哎,孟老弟,你看好哪队赢?” 孟春晓说:“意大利吧。” 柳源升说:“我看好西德,昨天我买了一万块钱西德赢。” 孟春晓呵呵笑道:“你今天确实运气不好。” 柳源升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 孟春晓说:“不信走着瞧。” 当终场哨声响起,比分定格在三比一,柳源升垂头丧气道:“还真被你说中了,今天运气真差!” 孟春晓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用力地握了握拳,今天真是赚翻了! 本届世界杯,意大利赔率排第四,连胜赔率前三巴西、西德、阿根廷,最终笑到最后。 也就是孟春晓筹集资金晚了,要是早两个月,在世界杯之前就押意大利冠军,罗西获得金球奖,就不是二十倍的赔率了,估计怎么也得上百倍。 意大利和西德的实力差距不大,猜输赢的赔率并不大,但波胆玩法的赔率却相当可观,扣除抽水,孟春晓这次将三百多万港币翻了将近二十倍。 这么多钱,即便采用保守策略,加五倍杠杆,也是两三亿的资金,自然可以在期货市场大干一场。 回房间睡了一个囫囵觉,醒来后偷偷摸摸地去把奖金兑了,拿到不记名支票后,急匆匆地回到房间,然后就催促柳源升赶紧回香江。 他可不敢寄希望于这里的人都像阿飞说的那样守规矩,财帛动人心,万一有人红了眼,来一出绑架劫财的勾当,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的。 柳源升打着哈欠抱怨道:“昨天刚来,今天就走,我还想多玩几天呢。要不你自己回去?” 孟春晓哪敢一个人上路,现在他甚至都不敢独自出酒店的大门,总担心不知从哪冒出一辆汽车停在身旁,下一刻自己就被两个蒙面大汉拖了上去。 柳源升本来还想再劝劝,不过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就没再坚持,收拾好东西叫了一辆酒店的车,直奔码头。 或许是他多心了,一路平安无事,顺利地抵达香江码头。 柳源升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孟春晓婉言谢绝,直接打了辆出租车,来到自己的开户银行。 客户经理看到孟春来了,急匆匆地迎上去,“孟先生,您的账户昨天下午转走了一大笔现金。” 客户经理叫於一鸣,很少见的一个姓,至少孟春晓第一次听说这个姓。 孟春晓跟他握手说:“我知道,是我签发的现金支票。” 於一鸣不解道:“孟先生,敝行有什么让您不满意的地方吗?还是鄙人哪里疏忽了?” 孟春晓笑着摆摆手说:“不关贵行和於经理的事,昨天我临时需要一笔钱,抱歉,没跟於经理打招呼,让你担心了。” 於一鸣只是略微一提,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倒没在这事儿上深究,毕竟钱是客户的,客户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是把钱都转走了也是人家的自由。 孟春晓在这里存了三百多万港币,也算是於一鸣的大客户,大客户有大客户的待遇,被於一鸣殷勤地请进经理室。 知道他不喝咖啡,於一鸣吩咐秘书上了两杯清茶,挥挥手示意秘书出去。 “孟先生,请喝茶。” 孟春晓端起茶杯,又马上放下,说:“茶就不喝了,我今天来是想存一笔款子。” 於一鸣高兴道:“欢迎啊,孟先生打算存多少?” 孟春晓从公文包里掏出那张不记名支票,放在桌上推到於一鸣身前。 於一鸣拿起支票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冷气,他在银行业干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面额的不记名支票。 “这……。”於一鸣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歉意说:“孟先生,抱歉,我需要首先验票。” 孟春晓点头说:“请便。” 於一鸣拿着支票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很快便带着银行经理走了进来。 “孟先生,这是敝行的刘经理,刘经理,这位就是孟先生。” 这么大的一笔款子,於一鸣作为一个小小的客户经理,显然是做不了主的,孟春晓自然理解他为什么把刘经理请过来。 孟春晓跟刘经理握手后,问道:“支票有问题吗?” 刘经理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说:“孟先生的支票怎么可能有问题,於经理,你马上去给孟先生办妥了。” 等於一鸣走后,刘经理问道:“孟先生,这么大一笔现金干放着有点浪费,需不需要我给您推荐几种理财投资产品?” 孟春晓一脸诚恳的表情,说:“刘经理,不瞒您说,这笔钱恐怕只能暂时存在贵行,过段时间我有大用。” 刘经理心里有些失望,不过面上不动声色,笑呵呵道:“没关系啦孟先生,您能选择敝行是对我们的信任,以后有合作的机会希望孟先生不要忘记我们。” 孟春晓笑道:“一定,一定。” 刘经理说:“孟先生是敝行的贵客,以后有什么需要,不管是存款还是贷款,都可以给您最大的优惠。” 聊了一会儿,於一鸣回来了,说:“孟先生,已经办好了,资金最迟明天晚上之前入账,到时候我会打电话通知您。” “好的,於经理,辛苦你了。”正事办完了,孟春晓起身告辞,“刘经理,感谢招待,以后有合作的机会,我可真要来麻烦您了啊。” 刘经理哈哈大笑说:“求之不得!” 於一鸣和刘经理一起将他送到楼下,直到他坐上出去车扬长而去,刘经理这才扭头问道:“於经理,孟先生是你拉过来的?” 於一鸣虽然很想将这个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不过他很清楚刘经理眼睛里不揉沙子,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于是老老实实说:“是柳先生介绍过来的。” “柳先生?哪个柳先生?” “仁达贸易公司的董事长,柳源升。” 刘经理哑然失笑,说:“如果是柳先生介绍的,那就没事了。於经理,你听出来没?孟先生的口音跟柳仁政老先生是不是很像?” 於一鸣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像,实在太像了,您的意思是孟先生是大陆来的?不可能!大陆不都是些穷鬼吗?这,这………。” 刘经理白了他一眼,哼道:“这什么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少见多怪!我警告你啊,别以为人家大陆来的,你就前恭后倨。” 於一鸣连忙说:“刘经理,单是看在钱的份上,我也不会的。” “明白就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图形计算器 回到酒店房间,直接把自己扔到床上,过去的一天一夜实在太刺激了,当时玩牌的时候没什么疲惫感,现在一松懈下来,只觉得大脑麻木,浑身无力,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王茂松一见面披头就问:“你跑哪去了?问常达他也不知道,急死我了。” 孟春晓脸不红心不跳道:“走的时候不是跟你们说了嘛,跟柳老板出去玩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了。” 王茂松余气未消,说:“昨晚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夜。回大陆之前,你别想一个人溜,你去哪我都跟着。你要是丢了,你姐不得撕吧了我。” 孟春晓赶紧举手投降说:“好好,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吃过午饭,孟春晓叫了一辆出租车,还没等他坐稳,王茂松从另一边门上了车。 “你小子又想单独行动,哼,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儿,还真让你跑了。”王茂松一脸得意道。 孟春晓:“……。” 司机回头问:“老板,去哪?” “博达投资咨询公司。” “哪儿?” 孟春晓这才想起陈博达的那家破公司根本没人知道,只好说了具体地址。 陈博达的办公室大敞着门,老远就能闻到烟味儿和臭脚丫子味儿。 王茂松皱眉说:“三儿,你来这种破地方干啥?” 孟春晓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敲了敲门说:“陈董事长,忙着呢?” 陈博达正坐在桌前埋头奋笔疾书,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惊讶道:“孟先生怎么来了?您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您瞧我这里,太乱了。这位是……。” “噢,这是我姐夫,姓王。姐夫,这是陈董事长,搞金融投资的,很厉害。” 陈博达红着脸直摆手:“孟先生谬赞了,陈某愧不敢当!王先生,你好。” 王茂松一头雾水地握手,等他发现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单人沙发和一张椅子后,很有眼力劲儿地说:“三儿,你忙你的,我下去抽根烟。” “你就放心地回酒店吧,我不乱跑了。”孟春晓有些无奈道。 等王茂松走后,孟春晓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叠稿纸,问道:“陈董事长,投资方案做的怎么样了?” 陈博达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正在计算数据,再给我两天时间就能把数据分析做好,嗯,下周一我会把完整的报告给您过目。” 孟春晓纳闷道:“计算数据能用这么长时间?” 在他心目中,数据计算和分析是最简单的事情了,只要将原始数据清洗好了,用专业软件或者自己编程跑两遍不就完事了?至于期间的数据变换和调参这些细节工作,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陈博达苦笑说:“现在就我一个人,以前公司人多的时候,效率会高很多。” 孟春晓扫了一眼办公室,“没有计算机?” 陈博达红着脸说:“公司以前是有的,后来都被拉走抵债了。孟先生,没有计算机也没关系,无非是多花点时间。” 孟春晓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等你一个人闷头算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陈博达看他脸色不善,连忙说:“孟先生,我会加班加点,争取在三天之内把报告给您。” “嗯。”孟春晓鼻子里轻出了口气,低着头看起了陈博达的草稿纸,越看心里越惊讶,抬头问:“陈董事长是那所学校毕业的?什么专业的?” 陈博达略带矜持地说:“香江理工大学应用数学学士,牛津大学金融经济学硕士。” 孟春晓幽幽地看着他说:“陈董事长真是深藏不漏啊,幸亏我仔细看了这些草稿纸,否则还真让你给骗了。” 陈博达有些不好意思道:“孟先生,不是陈某有意隐瞒,实在是,唉,实在是陈某目前无颜开口啊!” 孟春晓点点头,对他的心思非常理解。 这就像是国内清华本科,北大硕士毕业的人,混得不好只能摆摊卖烤地瓜一样,只要还有点廉耻心,绝对不会到处嚷嚷自己的母校是谁谁。 既然本科是同行,孟春晓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着说:“这样吧,你一个人算的慢,咱俩一起算,如何?” “这……,孟先生,您……。”陈博达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信任,“好吧。” 两人分好工,孟春晓看着稿纸上的一堆数字和公式,有些头大,问道:“有没有图形计算器?” 陈博达愣了一下问:“图形计算器?这是什么东西?我这里只有卡西欧的电子计算器。” 孟春晓接过他递过来的卡西欧计算器,一看差点吐血,“科学计算器呢?” 陈博达尴尬地摇摇头说:“这个也没有,要不我去买一台?” 孟春晓掏出钱包,拿出支票夹子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科学计算器,图形计算器,各来十台。” 陈博达疑惑道:“孟先生,图形计算器到底是什么?我没听说过啊。” 孟春晓有些纳闷,难道图形计算器现在还没面世? 所谓的图形计算器,就是能够绘制函数图像、解联立方程组的手持计算器。 如果不是很久之前本科参加过数学建模比赛,他也不会接触到图形计算器。 虽然建模用的都是电脑,但有些简单的方程或者函数,用图形计算器却更加便捷,再加上图形计算器还能做一些验证工作,所以在数学建模比赛中,基本上参赛者人手一台。 除了能够绘制函数图像、解方程外,很多图形计算器还有编程功能。在闲暇之余,他曾跟队友们一起用图形计算器编写游戏程序,像什么俄罗斯方块,贪吃蛇之类的,都能在图形计算器上实现。 “你确定?”孟春晓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确定!您要是不信,我打电话帮您问问。” 孟春晓想了想说:“你认不认识做电子产品生意的人?最好能把他请过来。” 陈博达有些为难道:“倒是认识一个,不过……,呵呵,我现在这样子,人家不一定会来,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 孟春晓嗤笑一声:“你跟他说,不仅要买计算器,还要买几台个人电脑。” 陈博达说:“他肯定会回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工厂 陈博达很快打完电话,说:“孟先生,对方说半个小时内就过来。” 孟春晓霸占着办公室内唯一一台计算器,一边啪啪地按,一边问道:“什么来头?” 陈博达看他这个大老板都在算,也只好坐下,没有计算器只能手算。 “那人叫谢伦,他父亲开了家小电子工厂,去世后他就接手了。” 孟春晓纳闷道:“既然是开工厂做实业的,怎么倒腾起电子产品了?” 陈博达说:“生意不好呗,没有订单,只能停工。” 孟春晓更不解了,说:“电子产品不都很好卖嘛,在大陆,真的是有多少卖多少,怎么会没订单呢?” 陈博达失笑道:“您可能不知道,像谢伦那样的电子加工厂,香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家,大部分工厂做的都是组装生意,利润不怎么高。像很多电子表厂,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生意就不好做了,很多国家的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法兰西最绝,对香江的电子表实行了配额,限制进口。” 孟春晓惊讶道:“陈董事长居然对香江电子行业这么了解!还有什么事您不知道的?” 陈博达谦虚地摆摆手说:“当不得孟先生如此夸奖。做投资咨询的,当然要对各行各业都有一定了解,但我也只是知道点皮毛,很多东西如果不深入行业内部,只能是雾里看花。” 孟春晓点点头说:“你说的对。陈董事长,谢伦的工厂主要组装什么的?” “谢伦的工厂好一点,一直做电路板印刷,多少有点技术含量,不过这两年受经济危机的影响也开始走下坡路。” 孟春晓兴致勃勃地问:“有没有香江电子行业这方面的资料?” 陈博达说:“我这里不多,如果孟先生需要的话,我会尽快收集好。” 孟春晓想了想说:“公司就你一个人,什么事儿都需要你来干,你能干得过来吗?” 陈博达苦笑道:“我也想招人,可哪来的钱啊。” 孟春晓说:“你这家咨询公司值多少钱?我买了。” 陈博达愣了愣,摇头说:“孟先生,我这家公司根本不值什么钱,再说我……。” 孟春晓抬手打断他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说公司不值钱,我也承认,但只要有你在,这家公司就不一样了。我看好你这个人,你得留下来帮我。我这人不喜欢绕圈子,先开条件。” 陈博达被他的直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咳了咳,说:“孟先生请说。” “你这一行的年薪是多少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打听过恒生银行的客户经理,他们的年薪差不多五万起步。恒生银行虽是本地银行,不过也算是本地银行的龙头。你的年薪我给你翻一番,十万。” 陈博达平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孟春晓笑了笑,看来他一点不把十万港币放在眼里,不拿出点甜头来,还不一定能招揽到他。 “我收购博达后,在一个星期内注资三千万港币,只要你表现出让我满意的能力,我们马上谈期权。” 陈博达点点头,但依旧没有说话,三千万港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可曾经叱咤投资市场的他,三千万只是脑海里的一串数字而已。 孟春晓眯着眼睛跟他对视着,说:“每一笔生意都有分红。” “多少?”陈博达终于开口了。 孟春晓微微一笑,“一事一议,我保证不会低于一个点,但也不会太高,你想拿百分之十,这是不可能的。如何?” 陈博达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我没意见。” 孟春晓翘着二郎腿说:“这里不能再住了,尽快租个像样的写字楼,把架子搭起来。我初步的想法是,新的博达咨询分为两大块业务,一块是金融投资,由你直接负责。另一块是风险投资,这一块没找到合适的人之前,你也先担起来。” 看孟春晓着么快就进入角色,陈博达也变得认真起来,问道:“您还有什么具体要求?” 孟春晓大手一挥说:“我只看大方向,具体的事情我不插手,由你全权负责。” 陈博达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外行瞎指挥。 “金融投资你是专家,我就不指手画脚了。风险投资这一块,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设立一个市场调查部,不,应该叫战略规划部,负责调查分析各行业现状、问题、发展趋势,提供投资战略分析建议。” 陈博达眼睛一亮,用力地拍拍手掌,赞道:“孟先生这个建议非常好,我会一丝不苟地照办!不仅风险投资需要战略规划部,金融投资也需要,这两块有交叉,可以一起做。” “你拿主意就好了。”孟春晓懒得关心这些细节。 “不过孟先生,这个所谓的战略规划部在初始阶段,肯定无法覆盖所有行业,您有没有什么目标行业?” “风险投资瞄准硅谷和波士顿128公路地区。”孟春晓对这两个地方印象深刻,而且他的本钱不多,也只有做高科技行业的风险投资,才能获得高额回报。 说话间,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走进来,未语先笑,朝陈博达拱拱手:“陈老板,好久不见啊,最近生意兴隆啊。” 陈博达苦笑道:“谢老板又取笑我了。” 谢伦哈哈一笑,连忙说:“哪里哪里,陈老板说有生意要跟我谈,我这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陈博达笑了笑,介绍说:“这位是……,孟先生,孟老板。” 两人握了握手,陈博达请他俩坐沙发和椅子,自己则是坐在躺椅上。 寒暄了一会儿,谢伦问道:“孟老板,您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孟春晓说:“计算器,最好的科学计算器。” “卡西欧的计算器最好,您要多少?” “来他十个二十个的。” 谢伦差点吐血,他兴冲冲地过来,还以为是个大客户,回头看着陈博达,“陈老板拿我开玩笑啊。” 陈博达笑着说:“孟老板还要买个人计算机。” 谢伦脸色变得飞快,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问道:“孟老板要买多少?” 孟春晓说:“十台不算少,二十台也不嫌多,不过我只要IBM5150。” 谢伦激动道:“没问题啦,孟老板,我马上回去组织货源。” “谢老板,不急不急。”孟春晓看他要走,连忙喊住他,“听说谢老板正在经营一家电子加工厂?” 谢伦顿时黑了脸,叹气道:“别提了,都快关门倒闭了,工人们都让我给辞退了。” 孟春晓问道:“陈董事长说你的工厂主要做电路板印刷的,规模有多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交接 谢伦有些疑惑,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小工厂而已,生意好的时候有一百多个工人,生意差的时候五六十个。现在嘛,一个不剩了。” 孟春晓来了兴趣,一百多人的工厂不算小了,如果上流水线的话,产量不容小觑。 “你厂子的工艺怎么样?” “工艺嘛,用的是聚酰亚胺制造软性印刷技术,在香江基本都用这种技术,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而且这都是客户要求,我自己又不生产东西,都是别的厂子过来订货,提出工艺标准和要求,照着做就是了,我就是想采用最新的Pactel法,客户也不答应啊,为什么,成本高啊。” 孟春晓认真地打量着谢伦,刚开始他还以为谢伦只是个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富二代,没什么本事。但听到这一番话后,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一个肚子里有货的二代! “谢老板,你厂子都印刷过什么板子?” “那就多了去了,像什么录音机的,电视机的,对讲机的,还有电脑的,只要给够钱,我就敢接单。” 孟春晓拿起计算器问道:“这玩意儿的电路板能印吗?” 谢伦笑道:“小意思啦,只要给我电路图和工艺要求,一星期内我就能开模印刷。” 孟春晓点点头,签了一张十五万的支票,递给谢伦说:“谢老板这个朋友我交了,这笔钱你帮我搭配一下,大头是IBM个人电脑,剩下的买科学计算器。” 谢伦忙不迭地道谢说:“我一定给孟老板争取到最高折扣。” 等谢伦拿着支票走后,陈博达皱着眉,不解道:“孟先生,难道您对谢家的工厂感兴趣?” 孟春晓说:“你帮我留意着,如果条件可以的话,就拿下来。” “这……,好吧。”陈博达虽然搞不懂,不过既然是老板吩咐的,他不理解也得执行。 两人没再说话,埋头计算,不知不觉,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来到走廊里往下一看,王茂松还在呢,正蹲在阴凉里抽烟。 “姐夫,买盒饭去。”既然他不回去,那就别怪自己支使他。 吃过午饭,他和陈博达也不休息,继续上午的工作。 “哎呀,终于算完了,可累死我了!”孟春晓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拿着草纸上的数据来到陈博达旁边,说:“你是专家,你看看如何。” 陈博达将数据合到一起,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抬头笑道:“跟预期相差不大!” 孟春晓一握拳说:“那就干!你抓紧时间把公司的架子搭起来,尽快入场。” 陈博达说:“不急,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入场的好时机,再等等。” 孟春晓问:“理由呢?” 陈博达说:“直觉。” 孟春晓张了张嘴,这个理由好强大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苦笑道:“得,既然交给你了,我就不乱指挥了。抽个时间我把律师约出来,咱们把合同签了。” 陈博达说:“谢谢孟先生对我的信任。” 之后的几天,孟春晓没有再单独行动,在王茂松的监督下,跟大部队一起逛街,买东西,坐快艇,把小小的香江玩了个遍。 不过他也不光是玩,一边走一边替冯老头儿寻找合适的店面。 香江的门面很多都是前店后厂,也就是前面临街的是门面,门面后面是家庭工厂,孟春晓觉得这种店面很适合冯老头儿开首饰铺,于是就专门挑这种店面考察。 最后锁定了三个店面,打算抽空带冯老头儿过来瞧瞧。 他在逛街游玩的时候,陈博达却苦逼地赶投资分析报告。为了能给孟春晓留下一个深刻印象,他对这份分析报告特别上心,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写硕士毕业论文都没这么认真。 紧赶慢赶,陈博达提前一天将分析报告做好,来到酒店找孟春晓。 孟春晓在外面浪了好几天,有点乐不思蜀,要不是他主动过来,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看完分析报告后,孟春晓心里服气了,如果给他现成的数据,他这个二把刀虽然也能依葫芦画瓢整出分析报告来,可却做不到陈博达如此专业。 “我很满意!”孟春晓合上报告后,放在手边,说:“陈董事长,你又给我一次惊喜,这份报告我要带回去学习。” 陈博达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干我这行的,写分析报告是基本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了,孟先生,以后您别叫我陈董事长了。” 孟春晓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好吧,以后我叫你陈经理。陈经理,你什么时候上任啊?” 陈博达说:“那得看孟先生的启动资金什么时候到位,只要到位了,我马上就上任。” 孟春晓哈哈大笑:“你在这等着我呢。不就是要钱吗?还这么委婉。” 调侃完,孟春晓开始潇洒地签支票。 “这十万块钱是预支你的年薪,今年刚过了一半,四舍五入算你一年好了。” “这张两百万的是借给你还债的,以后得连本带利的还给我,哼,你要是投资赔了,别怪我心狠手辣,你就等着一辈子给我扛长工吧!” 陈博达眼睛一红,连忙说:“谢谢孟先生。” 孟春晓装作没看见,继续签支票:“这张是公司的启动资金,一百万,招人租写字楼,整天窝呆在居民楼里,我丢不起那个人。” 收好支票本,孟春晓说:“至于剩下资金,等公司交接完了我再注入。” 陈博达自然理解他的顾虑,点头说:“我会尽快办好。” 陈博达的效率很高,转过一天,孟春晓接到许郑涵的电话,说博达投资咨询公司已经交接完毕,合同正式生效。 许郑涵正是之前在德勤为他服务的那位许律师,很低调的一个人,孟春晓刚来这边,只认识这么一个律师,这次收购博达,自然找的是他这个熟人。 “许律师,有没有兴趣出来创业啊?”孟春晓刚拐跑一个陈博达,又把主意打到许郑涵身上。 “孟先生,我暂时还没这个打算。”许郑涵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他在德勤干得好好的,吃饱了撑的出去创业。 孟春晓失望地砸吧砸吧嘴,说:“好吧,如果许律师以后想出来单干,一定记得通知我啊。” “好好,一定一定。”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租车 来香江半个月了,要办的事情也都办完了。 王茂松和孟州早就不耐烦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惦记着家里的那点生意。 孟春晓受不了他俩一天好几次的催问,也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决定明天回去。 离开之前,柳家那边得去一趟。 柳源升听到他要走,劝道:“你假期两个月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玩几天嘛。明天带你去看赛马,很好玩的。” 孟春晓不为所动,跟柳仁政夫妇打了招呼,也没留下来吃饭,借了柳源升的车,直奔冯老头儿的首饰铺子。 临街的店面正在装修,装修方案出自孟春晓,至于装修公司提供的方案,看过后直接让他扔到垃圾桶里。 后面的厂子里,冯老头儿招的六七个学徒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孟春晓知道冯老头儿的规矩,也没打扰他们,来到冯老头儿的办公室。 一进门,孟春晓看到他戴着眼睛趴在桌上,一丝不苟地雕刻。 “呦,你这个大老板还亲自动手啊。” 冯老头儿摘下眼镜瞪了他一眼:“下次今来记得敲门!” 孟春晓凑过去瞄了一眼,问道:“你雕什么呢?” “猪。” “猪?你雕猪干什么?” 冯老头儿笑着说:“明年就是猪年了,我准备今年下半年做一批金猪,保证能一炮而红。” 孟春晓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嘴上说道:“嗯,我也觉得行。” 冯老头儿翻了个白眼:“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 孟春晓笑呵呵道:“跟你学的呗,哎呀,还是你这个师傅教的好,我这个徒弟学的也好。” 冯老头儿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没好气道:“滚蛋!哪凉快哪呆着去,没工夫搭理你。” 孟春晓说:“你以为我有空搭理你啊?我来是跟你说一声,明儿一大早我就回大陆。” 冯老头儿说:“过来半个多月了,回去也好。这里你用不着担心,有什么事儿我找柳家老二。” 孟春晓说:“那你可得保重身体啊,等春节的时候过来看你。” 第二天早上,柳源升开车准时过来,跟来的时候一样,前后两辆车,一直将他送到特区住的地方。 临走前,柳源升问道:“孟老弟,你什么时候回首都?” 孟春晓说:“看能买到什么时候的票吧,我想尽快回去。” 柳源升笑道:“那还不简单,我打个电话。” 王茂松和孟州连忙说:“柳老板,还有我俩的票。” 在酒店前台,柳源升用粤语叽里咕噜打了一通电话,挂上电话后,说:“明天晚上的软卧,过会儿有人会送来。” 孟春晓惊讶极了,“你怎么搞到的?” 柳源升一脸得意:“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吗?进出口集团的大领导,他发话了,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晚上,赵立人掏钱在酒店里摆酒,替他们送行。 大家都没谈生意上的事情,因为该谈的在香江早已经谈过了,吃吃喝喝,闹腾到半夜。 在羊城上了回首都的火车,孟州和王茂松在株洲转车向东去苏南。 下车前,王茂松把在香江买的东西留下,说:“这些你帮我捎给你二姐,我下月中旬去趟首都,你二姐催了好几次,让我把孩子送过去。” 孟春晓这才想起来二姐的孩子都八岁了,该上小学了。 “学校找好了吗?” “你二姐正在找,太差的咱可不去。”王茂松吃过没文化的亏,对待儿子的教育问题,比孟春华都上心。 孟春晓说:“回去我也帮你们问问。” 软卧车厢就是舒服,接下来孟春晓睡了一路,眼睛一睁,到首都了。 大包小包地出了火车站,看到不远处停着几辆华沙牌的出租车,走过去就要上车,却被一个司机拦住:“哎哎,干什么的。” 孟春晓说:“当然是打车啊。” 司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不好意思,车坏了。” 孟春晓转身要上别的车,结果司机都说车坏了。 一辆车坏了是意外,五六辆车都坏了,绝对不是巧合。 孟春晓总算明白了,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十的港币,对一个女司机,问道:“车好了吗?” 女司机眼睛一亮,立马拉开车门说:“好了好了,咱们这就走。” 上了车,女司机不好意思地说:“老板,你要是早说有港币,就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孟春晓没好气道:“你们公司就不管管?” 女司机不以为然道:“管?管什么?怎么管?又凭什么管?” “那就不怕我举报,公司扣你工资和奖金?” 女司机撇嘴说:“扣就扣呗,工资奖金才几个钱,全扣了好了。我拉一单外商,不管收外币还是外汇券,拿黑市上一转手就是我半个月的工资,最差也是一个星期的。这就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孟春晓对他们的这种做法虽然感到气愤,可仔细想想,也就理解了。 现在的出租车公司都是国营的,没开始实行“承包制”,司机只是出租车公司的职工,拿的是死工资。没有经济激励,国营出租车司机自然而然地跟国营工厂的职工一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磨洋工就磨洋工,甚至会利用职业优势,赚点外快。 “你们公司难道没有考核机制?比如出车次数、里程数之类的。” 女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呦,你还挺懂的嘛。你说的是调度任务吧,有啊,我们公司规定每个司机一个月要完成50次调度任务,不过现在这个规定已经名存实亡了,没人搭理。” “为什么?”孟春晓纳闷道。 女司机哼了一声说:“今年年初的事情你没听说过?也是跟我一样,是个女司机,最后被判了死刑。” 孟春晓恍然大悟,点头说:“听说过,报纸上有。” 女司机说:“因为这事儿,单位领导都怕了,不敢管那么严了,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哼哼,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女司机驾驶技术不错,开得很平稳,一路聊着到了家门口。 付了车费,孟春晓问道:“有名片没?以后用车我还找你。” 女司机高兴道:“有有有,我给你找找啊。呵呵,其实也不算名片,是我手写的,电话是我家胡同口的。” 接过用小纸板做的名片,孟春晓说:“字不错,高翔?这……。” 高翔瞪了他一眼说:“怎么了?女人不能叫这个名字?” 孟春晓连忙说:“能,我也没说不能。” 高翔帮他把东西拎到门口,转身上了车,趴在车窗上说:“叫车的时候提前一天啊,要不我在外面跑车不知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买办思想 家里半个多月没人住了,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打开门,孟春晓被腾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冯老头儿不在,连个斗嘴的人都没有,孟春晓突然有点不习惯。 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该扫的扫,该擦的擦,该拖的拖,忙活了一身汗。 洗了个冷水澡,正准备出去找点吃的,耗子来了。 孟春晓笑着说:“你来的挺快嘛,我正好有事儿找你呢。” “赵哥说你这两天回来,我就天天往这边跑,今儿运气不错。” 孟春晓指着桌上的一堆东西,说:“这是赵哥捎来的,这一份是你的,剩下的你送他家去。” 耗子高兴地搓着手说:“哎呀,赵哥实在太客气了,多不好意思啊。” 孟春晓问:“吃过没?” 耗子说:“没啊,你也没吃?还愣着干啥,我请客。” 还是那家个体小饭馆,两人点了一桌菜,要了一打啤酒。 耗子一口气吹了一瓶啤酒,大呼痛快,抹抹嘴问:“三儿,香江好玩不?” “还行吧。” 孟春晓实话实说,可听在耗子耳朵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还行?不是,三儿,赵哥在电话里可是把香江吹上天了,什么高楼大厦,街上跑的都是汽车,姑娘们穿得少,晚上还有……,嘿嘿,还有那个啥的。” 孟春晓没好气道:“赵立人这王八蛋,好的不跟你吹,净吹些乱七八糟的。” 耗子只是嘿嘿笑,没接话,开玩笑,赵哥是谁,也就孟老三敢骂他打他。 孟春晓先把肚子垫饱了,喝了一口啤酒说:“耗子,这两天还要麻烦你一下。” “你这话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还跟上次一样,找退休的老头子。不过这次找的是无线电、电子工业的。” 耗子一脸茫然道:“不是,你到底要干什么?” 孟春晓也觉得光这么说耗子肯定听不明白,不明白也就很难把事情办好,于是解释说:“我想做个电子计算器,跟你一直在用的那种差不多。” 耗子惊讶道:“那玩意儿你都能造?” 孟春晓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所以我才找别人。” 耗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三儿,现在不都说造不如买,买不如租,你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啊。那玩意儿跟粉条机不一样,一点都不简单,咱们国家的人能造出来吗?即便造出来了,没外国人的好用,你的钱不都打水漂了?”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没出息!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做好?试了还能有希望,不试一点希望都没有。你甭罗嗦了,又不是你出钱,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耗子看他生气了,连忙笑道:“帮!我哪敢不帮啊,得,三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孟春晓没好气道:“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就是解放前的买办,就刚才那番话,说明你屁股坐得很正。” 耗子被他呛得红了脸,但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反驳道:“三儿,我也想卖国产的,可总得现有国产的货,我才能卖吧。再说了,就是有国产货,但质量太差,平白坏了我的名声,而且也不赚钱,你说我干嘛要卖国货?” 孟春晓一句话也没说,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啤酒,爬起来说:“吃饱了,回去了。” 耗子连忙结了帐,小跑着追了上去。 “三儿,怎么了这是?我说错什么了?” 孟春晓心里确实不舒服,在经历过GDP世界第二,世界第一大工业国的时代后,再听到这种“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观点后,他心情能好才怪。 当然,他也知道“造不如买,买不如租”是落后的现实造成的,连上面的有些人都持这种观点,更何况耗子这个小买办了。 看到耗子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孟春晓苦笑着说:“没你什么事,这两天你帮我把人找齐,多多益善。” 耗子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我公司都不管了,专门帮你招人。” 第二天一早,孟春晓拿着一堆礼物去了陈淼家。 陈淼正在她房间里弹钢琴,就没去打扰她,先把给钟杨和陈哲敏的礼物拿出来。 钟杨的礼物是一条浅紫色丝巾和一套化妆品,陈哲敏的礼物是一块石英手表。 钟杨很喜欢那条丝巾,大热天的也不嫌热,对着镜子在身上比划着,“小孟,阿姨谢谢啊。” 孟春晓咧着嘴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陈哲敏把手表放到一边,说:“这也太贵重了,你自个儿戴吧。” 孟春晓说:“一点都不贵,这是在香江买的,那边的东西超级便宜。” 陈哲敏纳闷道:“你不是回家去了吗?” 孟春晓脸不红心不跳说:“陈叔你忘了?去年年底我认识了一个港商,跟我还是老乡,这次他回家探亲就把东西带来了。” 陈哲敏问:“不会是他送你的,你转送给我了吧。” 孟春晓差点吐血,陈哲敏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挑理。 “陈叔,你可冤枉我了。就说钟姨那条丝巾吧,是我特意选的紫色。” 钟杨瞪了陈哲敏一眼,扭头笑着对孟春晓道:“你这话我信,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紫色了。” 陈哲敏讪讪地笑了笑,老老实实地把手表收下。 孟春晓心里松了口气,幸亏之前跟陈淼打听过丈母娘的喜好,否则今天很可能会被精明的陈哲敏给盘问露馅。 “钟姨,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我二姐的孩子今年八岁了,下个月就要过来,想找个好一点的小学……。” 还没说完,钟杨就打断他,说:“甭找了,你姐住在东城,那就去景山小学。老陈,这事儿交给你了,你不是跟景山的校长认识吗?” 陈哲敏有心想拒绝,这种小学是随便就能进的吗?可老婆大人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孟春晓高兴道:“那就谢谢钟姨和陈叔了,改天我让二姐请客。” 钟杨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陈哲敏在一旁张了张嘴,我还没答应要做一家人呢,你个老娘们儿就自作主张了!岂有此理! “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孟春晓心里大喜,看来俗话确实说得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至于老丈人就正好相反,没看到陈哲敏耷拉个脸,好像谁欠他钱不还似的。 说话间,钢琴的旋律停了,陈淼打开房门,看到孟春晓正冲她笑,顿时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刚回来。” 陈淼在家只穿了个小背心,在他旁边坐下,摇着他的胳膊说:“你回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非得搞突然袭击。” 陈哲敏重重地咳了咳,说:“大热天的,别挨那么近。” 钟杨踢了他一脚:“怎么哪儿都有你,该干嘛干嘛去。” 陈哲敏:“……。”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定要请 陈淼忍着羞意,在陈哲敏幽幽的目光中,拉着孟春晓去了她的房间。 房门刚关上,陈淼昂着下巴,笑吟吟地问:“你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孟春晓摊摊手说:“我自个儿就是礼物啊。” 陈淼顿时不高兴了,嘟着嘴说:“你都给我爸妈带礼物了,却不给我带,你偏心眼儿。” 孟春晓继续逗弄她:“我连整个人都给你了,你还想要啥?” “讨厌!”陈淼捶了他一拳。 孟春晓抓住她的胳膊,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女士表,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 “真漂亮!”陈淼转着手腕端详着,“肯定很贵吧?” “不贵,也就两三千块钱。”孟春晓不在意地挥挥手,其实心里还是很肉疼的,这块表确实是两三千块钱,但不是人民币,而是英镑! 也就是送给陈淼,否则他才不会花这个冤枉钱呢。 两三千块钱对别人来说是笔巨款,不过陈淼知道,对孟春晓来说并不算多,即便是她,咬咬牙还是舍得的。 最重要的是这块手表真的太漂亮了,她一眼就看中了,自然舍不得摘下来。 “你想要什么?我得还你礼啊。”陈淼歪着头问道。 孟春晓笑眯眯说:“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把你还给我就行了。“ “真讨厌!” 因为外面还有两个人,所以他俩在房间里也不敢太过放肆,说了会儿悄悄话便出来了。 “妈,我们出去了,中午不回来吃了。” 陈哲敏刚想说在家吃,被钟杨的白眼珠子给瞪了回去。 钟杨笑着说:“去吧去吧,晚上回来就行了。” 陈淼喜滋滋地出了门,跳上自行车后座,等孟春晓上来后,主动地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大学毕业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了。 尽管热得满脸汗,可她依旧乐此不疲,脸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的。 “哎哎,干嘛呢。”孟春晓被她弄得心猿意马。 “我乐意!”陈淼趴在他后背上咯咯笑道。 两人回家过了半个下午的二人世界,然后拿上东西,去了孟国庆家。 孟国庆两口子都不在,只有徐慧和孟雪两个人。 孟国庆毕业后分配到中科院自动化所,已经在那边干了半个月,这个点他还在单位。 苏梅去了电大,这段时间结业考试,也是忙得一塌糊涂。 徐慧现在打扮的很时髦,比城里姑娘都像城里姑娘,不过只要想想苏梅也是个爱美的人,就不觉得奇怪了。 孟春晓曾听孟国庆抱怨说,家里的两个娘们儿没事儿的时候就叽叽喳喳讨论穿什么衣服好看,烦都烦死了了。 “徐慧,这是给你的。”孟春晓递给徐慧一块石英表,不贵,也就二三百块港币。 徐慧惊讶道:“还有我的?” 孟春晓白了她一眼:“不要拉倒,我送别人。” “别呀,谁说我不要!”徐慧一把夺过手表,笑嘻嘻地戴在手腕上,“三儿,谢啦。” 孟春晓指着一堆女人用的东西说:“这是给二嫂和孟雪的,剩下的都是二哥的,特别这些计算器,你收好了,二哥肯定用得上。” 徐慧说:“怎么着,你们刚来就要走?等二哥二嫂回来一起吃饭呗。” 孟春晓说:“我还得去二姐那一趟。” 天黑前把陈淼送回家,虽说丈母娘说晚上回来就行,但孟春晓却不敢当真,万一送回去晚了,下次再想带出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从陈淼家出来,孟春晓骑着自行车直奔二姐家。 孟春华也是刚下班,在家门口正好跟他撞上了。 “三儿,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姐夫给你买了不少礼物,抽空我再送过来。” 孟春华支起自行车,打开大门,笑着道:“得了吧,他那个夯货还会送礼物?你这是打哪过来的?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孟春晓嘿嘿笑道:“刚才去了陈淼家。对了,孩子上学的事儿你别操心了,陈淼妈说去景山小学,她帮忙联系。” “是吗?那可太好了!”孟春华高兴坏了,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三儿,过两天你陪姐去一趟,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来到屋里,打开灯,孟春晓发现二姐憔悴了不少,心疼道:“姐,工作没必要拼命,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吃好睡好,没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了。” 孟春华确实挺累的,在亲弟弟面前,一点形象都不讲究,直接瘫倒在椅子里,揉着脑门说:“整天算数据,眼花缭乱的,头疼,还有我这手指头,只要一安静下来,就一直抖。” “咋弄成这样了?” “按计算器按的呗。” 孟春晓问道:“你们价格中心没有计算机吗?” 孟春华说:“有一台大的,不过我不会用,不要说我了,我们的单位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会用的,还是请专人过来伺候着才行。我们这些人平时只能用计算器。” 孟春晓笑道:“姐,你该学学计算机了,以后不管干什么,都用得着。” 孟春华说:“我倒是想学,可上哪学?” 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想学找你弟弟我啊!” “你?”孟春华斜了他一眼,“啥事儿都少不了你。” 孟春晓见她不信,说:“姐,我这次去香江买了十几台IBM电脑,过两天就会托运过来,到时候我让你瞧瞧,你弟弟是不是在吹牛。”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十几台IBM个人电脑,我没听错吧?三儿,你别欺负姐不懂,姐可是知道一台普通的个人电脑至少得一两千美元。你哪来这么多外汇?” 孟春晓翘着二郎腿说:“信不信由你,我就问你要不要吧?” 孟春华狐疑地看着他,说:“只要你能弄来,我干嘛不要。不是,你不是跟姐开玩笑?” 孟春晓说:“快则两天,慢则五天,你就能看到了。” 孟春晓的估计还是保守了,第二天中午,他就收到邮递员送来的提货单。 他离开特区的时候,这批电脑还没过关,却只过了两天就到了,说明这批电脑是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走的,看来柳源升面子还真是不小。 喊上耗子,又叫了几个人,租了一辆货车,来到火车货运站。 货运站的工作人员核对了提货单后,把他们领到一节车皮前,说:“你们来的够快的,再迟一会儿就得卸货了,卸货最容易碰坏东西,你们自己搬最好。” 耗子塞了两包烟,借了货运站的家伙什,几个人齐心合力,将十来个大箱子搬到货车上。 “三儿,东西运到哪?” “先去我二姐家,然后直接去你那边的仓库。” 孟春华白天是不在家的,好在孟春晓有钥匙,扔下一台电脑后锁上大门就走了。 卸完货,孟春晓累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耗子拿着条破毛巾擦了擦汗,说:“差点忘了,你要找的人我弄了十来个,是不是有点多了?” 孟春晓连忙问:“都是干什么的?” 耗子苦着脸说:“我也闹不明白,都是些什么数字厂和研究院的老头子,不是工程师就是研究员。” 孟春晓说:“明天都把他们请过来,我跟他们见见面。” “行,过会儿我派人通知。” “不是通知,是请!请,明白吗?对人家客气点,听见没?” 耗子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请,我把他们当祖宗供着还不成。”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技术服务部 望着一屋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孟春晓心里有些没底,这些老头子能把自己的想法实现吗? 这些老头子中,有高级工程师,也有研究员,岁数最大的都七十了,岁数小的也有六十三四。 将目光移向年纪最大的老头子,孟春晓苦笑着说:“陈研究员,真没想到您老这么大岁数也能过来。” 陈昌成瞪着眼珠子说:“不是说你这里要研究经费给研究经费,要设备给设备吗?我就是冲这点来的。以前在所里的时候,要经费没经费,要设备没设备,我这个研究员实在名不副实,憋屈死了。” 话音刚落,其他老头子们也纷纷嚷嚷道:“对啊,小孟同志,你可不能骗我们啊!” 孟春晓被他们吵得头大,连忙站起来,伸手朝下压了压,说:“各位老先生,人这么多,你一句我一句的,我听谁的才是啊。要不你们选几个代表,我跟代表们先谈,怎么样?” 老头子们觉得这个建议还行,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会儿,很快选出了两个代表,一个就是年纪最大的陈昌成,一个是高级工程师张大强。 将他俩请到耗子的办公室,等耗子倒上茶关上门出去后,孟春晓说:“陈研究员,张工,可能之前传话的人没说清楚,我找你们来不是资助你们搞研究的。” “什么,你这么不是玩儿我们吗?”陈昌成是个急脾气,一拍桌子,杯里的茶水被震得洒了出来。 孟春晓有点头大,这要是小年轻敢这么干,他保准给撅回去,可陈昌成这么大岁数了,他也只能受着,毕竟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陈老先生,您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陈昌成深吸了口气,说:“那你说。” 孟春晓觉得这老头子虽然脾气急了点,但不是个不听劝的人,倒还好打交道。 “陈老先生,不是我骗你们,您自己想想,搞研究要花多少钱,国家都管不过来,我一个小人物哪有那么大能力资助你们搞研究?” 陈昌成又开始瞪眼睛:“那你找我们来干什么?玩过家家啊?” 孟春晓哭笑不得道:“自然不是过家家。这是一份产品需求说明,陈研究员,张工,你们先看,看完了咱们再谈。” 陈昌成和张大强凑在一起,一边看一边讨论。 孟春晓以为他们很快就能看完,没想到一讨论起来没完没了,看看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只好清清嗓子,笑着问:“陈研究员,张工,看完没?” 陈昌成低着头继续看,没搭理他。 张大强说:“电路设计不是问题,但底层程序和零部件……,尤其是芯片不好弄啊。” 孟春晓说:“底层程序可以再找人嘛。首都各部委研究所,中科院系统,高校里有的是人,您说是吧?” 张大强好笑地点点头说:“那倒是。” 孟春晓说:“至于芯片,暂时用现成的,你们商量列个单子,要什么我给你们买什么。” 陈昌成这时抬起头来,问道:“真的?” 孟春晓笑道:“我哪敢骗您啊!” 陈昌成激动道:“那Z80芯片能搞到不?” 孟春晓说:“您要多少,我给您买多少!” 陈昌成满脸通红道:“不用不用,你给我弄来两三个就够了。” 孟春晓说:“没问题。那二位老先生,这个图形计算器到底能不能做出来?” 陈昌成说:“我同意刚才张工的观点,只要零配件齐全,不卡脖子,我们能在半年之内做出来样机来。” 孟春晓一拍脑袋,说:“我这里除了计算机,就没别的设备了,张工,列单子时别只写零配件,需要什么设备也写上,不过千万别整些我弄不到的。” 张大强惊讶道:“你这里还有计算机?” 孟春晓笑着说:“IBM5150,就在隔壁的仓库里,你们人手一台都够了。” 这下连陈昌成都不淡定了,说:“小孟同志,只要你能让我使用计算机,再把Z80芯片弄来,我以后白给你干,一分钱都不要!” “那哪行啊,说好了的事情哪能再变?”孟春晓才不傻呢,这些老头子的工资才几个钱,跟未来的预期收益相比,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得用高薪水笼络住他们,免得被别人给挖走了。 陈昌成说:“钱不钱的无所谓,但你答应我的事儿可不能变卦。” 孟春晓就差指天发誓了,说:“陈老先生,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到时候您不得带着徒子徒孙把我这地方拆了?” 陈昌成这才笑道:“我这人从来不仗势欺人,小孟同志用不着担心。” 安抚好陈昌成,孟春晓发现张大强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工,您还有什么问题?” “小孟,我们这几个老头子以什么名义来干这事儿?” 孟春晓一时没明白张大强的意思,问道:“张工有什么好想法?” 张大强目光炯炯道:“小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 “什么?”孟春晓听得一愣一愣的,等离子、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几个词组合到一起,一股不明觉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大强看他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没听说过,于是耐心解释道:“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是由中科院的陈春先研究员和几个同事一起成立的,这事儿陈老也知道。” 陈昌成点点头说:“只要是中科院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小陈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很多人都不认同,甚至有人批评他搞乱了科技人员的思想,搞乱了科研秩序。这不是乱扣帽子吗?要经费没经费,要科研条件没条件,科研人员搞点三产服务怎么就跟思想扯上关系了?” 孟春晓更迷糊了,仔细一问,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还真不同凡响。 这个技术发展服务部可以说是中科院科研人员下海创业的第一次尝试,甚至可以说是建国以来历史上第一个民办科研机构,也是民营科技企业的前身。 说到这个不伦不类的技术发展服务部,就不能不提陈春先这个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科创 从高光的履历来说,陈春先是个牛人,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前夕,他和陈景润等被中国科学院破格提拔为正研究员,从那时起他们也是中国最年轻的正研究员。 78年后,陈春先先后三次访美考察,美国硅谷、128号公路技术扩散区许多产学研结合创造科技奇迹的生动例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中国科学院的座谈会上,在市科协的交流会上,这位中国科学院物理所一室主任、等离子体研究所副所长、中国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大声疾呼:经济要发展,就要搞技术扩散。应该把科学技术和人才从高密度区域向低密度区域扩散,像把墨水滴入水杯一样,扩散开,把水染蓝!要把中关村建成“中国硅谷”。 1980年10月,陈春先带着十几位中科院同事,成立了“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市科协表示充分支持,并借给200元启动费。服务部经营项目包括技术咨询、技术培训、为企业与科研机构牵线搭桥等等。 说起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本家兼同事,陈昌成话里话外都是满满地支持和认可。 孟春晓对此并不意外,如果陈昌成是陈春先反对者中的一员,此时就绝对不会坐在他前面,厚着脸皮要钱要设备。 别人不知道,但孟春晓心里却很清楚,陈春先和他创立的“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很可能就是日后引领中国、影响世界的中关村的第一粒种子! 听完陈昌成和张大强的解释后,孟春晓大体猜到了张大强的打算,笑着问:“张工,您的意思是,也跟陈春先研究员一样,成立一个类似的技术服务部?”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这些老头子跟陈春先不一样,他还在中科院就职,我们是退休了的自由身,小孟同志,你完全用不着担心有人来找麻烦。即使有人来找麻烦,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能给你顶回去!” 陈昌成马上接上:“对对对,小孟同志,只要能让我安心研究,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孟春晓心里根本就没犹豫,一拍桌子说:“那就听二位老先生的,咱们就成立个技术研发中心!” 张大强一摆手说:“技术研发中心这个名字不好,还是叫技术服务部好。” 陈昌成点头赞同说:“确实不好,咱们虽然不怕事,但也不能当出头鸟。” “行,那咱们也叫技术服务部。”孟春晓从善如流,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嘛,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伙儿,他们肯定得乐疯了!”陈昌成激动得爬起来。 孟春晓连忙拉住他,然后请他坐下,笑着说:“陈老先生,您先别急,我说话算话,既然决定的事儿,就不会随便更改。只是有些话我得跟二位代表说清楚。” 陈昌成和张大强对视一眼,同时道:“你说。” 孟春晓说:“我对这个技术服务部很重视,除了必要的设备设施外,我还会投入十万块钱当作启动资金。” 陈昌成插话问:“计算机算不算设备设施?” 孟春晓忍不住笑道:“当然算了,要是不算,您不得把我撕吧了?” 陈昌成像个小孩一样咧嘴笑道:“那我就没意见了。” 张大强附和道:“只要经费没问题,那我们肯定没问题。” 听到两位老先生的这番话,孟春晓都不忍心继续开口了,这个年代的科研人员也太好打发了,只要给他们经费,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好商量。 不过作为一个生意人,有投入就得求回报,追求合理的利润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有个条件需要征求二位代表的意见,技术服务部的研发成果归我所有。” 对陈昌成来说,只要能让他搞自己喜欢的研究,就是把他卖了都没关系,所以听了这话,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我没意见。” 张大强却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说:“小孟同志,技术服务部既然是在你的支持下成立的,科研成果归你所有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小孟同志,这些科研成果如果有了产出和效益,能不能反哺一下技术服务部?” “这是理所应当的!”孟春晓还以为他会提什么苛刻要求,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10%的利润怎么样?” 陈昌成砸吧砸吧嘴说:“是不是有点少了?” 孟春晓差点吐血,这老先生也太不知足了吧。 “陈老先生,可能我刚才没说清楚。利润的10%反馈给技术服务部,这部分经费由技术服务部自己支配,至于我交代的研发任务,经费由我另行拨付,这样您觉得还行不?” 陈昌成本来还想再耍耍赖皮,张大强却在桌底下拉了拉他的胳膊,抢先说:“小孟同志,那就这么定了。” 孟春晓笑眯眯地看着两位老先生,说:“那一会儿咱们把协议签了?” “签,干什么不签!”陈昌成比孟春晓都急着想把这件事敲定,生怕这个大金主放他们的鸽子。 两个老头子兴冲冲地出去宣布这个好消息,一听要跟陈春先学习成立技术服务部,不仅有十万块钱的启动资金,还给每个人配备了目前最先进的IBM5150,老头子们都乐疯了。 至于技术服务部的科研成果归谁所有,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跟原单位相比,孟春晓绝对是大方到家了。 老头子们一刻都等不了了,纷纷摩拳擦掌,一窝蜂跑到隔壁去搬电脑,只看那动作麻利劲儿,根本不像是六七十岁的年纪。 孟春晓被他们搞得哭笑不得,赶紧过去拦住他们,说:“诸位老先生,先别搬,这里是仓库,不是办公室,等找到合适的办公地方再搬不迟。” 陈昌成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地方大,宽敞明亮,既能当办公室,又能当实验室,用不着搬。” 耗子在孟春晓耳边小声道:“要不把这地方让给他们得了,王师傅他们占了一间仓库,地方就有点小了,我这两天正好想换个地方。” “那行吧,就是辛苦你了。”孟春晓也怕麻烦,既然有现成的地方,自然懒得再去找。 两天后,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悄然无声地挂在了仓库大门口,上面写着“科创技术咨询服务部”几个毛笔字。 短短的两天时间,这群老头子呼朋引伴,科创技术咨询服务部的人员膨胀了一倍。 在大家的推选下,张大强成了服务部的“部长”,等孟春晓得知这个部长的职责后,很是啼笑皆非,此“部长”非彼部长,是个名副其实的服务部部长,主要工作就是为大家服务,说白了就是个干后勤的。 不过张大强对此一点都不介意,履职之后,马上投入到角色中,忙前忙后,把仓库重新规整了一遍,用旧木板隔出一间间办公室,然后又弄了一个实验室,将技术服务部捯饬得像模像样。 孟春晓将技术服务部的需求清单用电报发给柳源升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任由这群老头子在仓库里各种折腾。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想法 暑假还剩下一个多月,孟春晓提前去研究生导师卢教授那里报道。 初次见面,卢教授跟他谈了半个多小时,大体摸清了他的底细,没给他安排任何工作,而是列了一个长长的书单,让他回去看书。 看着书单上一本本经济学原著书名,孟春晓头大得直抓头发,可又不敢对卢教授阳奉阴违,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每天去学校图书馆,按照书单一本本地看下去。 白天看书学习,一到晚上,他就被孟春华抓了壮丁,教她学计算机。 没两天,孟国庆得知了这个消息,每天下班后准时来到孟春华家,加入到学习行列。 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孟春晓干脆让陈淼和苏梅也过来一起学。 苏梅上了三年电大,前段时间刚刚毕业,虽然拿到了专科学历证书,但英语是几个人当中最差的,二十六个字母倒是能认全,可字母一旦组合起来就懵了。 “三儿,这玩意儿怎么都是英文?难道就没有汉字的?”苏梅看着屏幕上的一堆蝌蚪文,头不是一般大。 孟国庆在一旁笑道:“让你好好学英语,你一直当耳旁风,每次督促你,你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现在抓瞎了吧?” 孟春华说:“没事,慢慢学就行了,我在大学里学英语,还都用汉字标注音节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春晓早年习惯用Linux系统,即使Windows系统也是用英文语言,使用纯英文语言系统的计算机几乎没有多少习成本。 但对于像苏梅这样英语不好的人来说,这个时候的个人计算机相当不友好,学习成本相当高昂,不仅在于刚才苏梅所说的系统语言全是英文,更在于此时计算机的用途非常狭窄,除了科研人员用其进行科学计算外,连最基本的汉字输入输出功能都无法实现。 既然技术服务部的那群老头子们有信心能把图形计算器研究出来,那IBM5150这种兼容机鼻祖的汉字输入输出系统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至于像NEC、苹果电脑等机型的汉字输入输出系统根本没必要研究,因为以后的个人计算机肯定是IBM兼容机的天下。 说干就干,晚上回到家,孟春晓搜肠刮肚,将自己记忆里与中文信息处理有关的东西一条条写下来,像什么汉字编码、输入法、汉化DOS操作系统、汉字处理扩展卡等等。 跟图形计算器不同,这些东西他只是耳闻,并没亲自接触过,对于这些东西的原理他只知道个大概。 比如他在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接触电脑时,已经到了in95内置了汉字核心支持功能,汉卡这玩意儿当时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用说它的原理是什么。 不过只要确定了基本需求方向,再加上专业人士的意见,他有把握能在IBM5150上实现汉字的输入输出。 第二天一大早,他拿着昨晚写的东西来到技术服务部,找到张大强,说:“张工,我又来麻烦你们了。” 张大强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实话,我们还盼着你多过来找麻烦呢,什么事儿你直说就是了。” 孟春晓将笔记本递给他,说:“是关于IBM5150中文信息处理的问题,主要有三个研究方向,一个是系统的汉化,一个是中文输入输出,还有一个是研究一种专门处理汉字输出的扩展卡。” “噢?”张大强顿时来了兴趣,仔细地看着笔记本,一边看一边点头,“小孟同志,你这些想法很好啊。嗯,汉字编码有现成的,GB 2313—1980,一共收录了6763 个汉字及常用符号,这个就不用我们考虑了。汉字输入法现在有很多种,绝大部分都是基于字形进行编码的,至于拼音输入法,小孟同志,不是我危言耸听,拼音编码方式虽然简单,但对存储容量要求相当高,而且计算机的处理速度很可能跟不上。” 孟春晓笑着说:“单纯靠计算机的CPU或许不行,如果加一张专门的扩展卡呢?” 张大强愣了一下,随后指着笔记本问:“你说的就是这个汉字扩展卡吧?” 孟春晓点头说:“对,就是这玩意儿,我的初步想法是,这块扩展卡上不但要内置汉字处理的驱动程序,还要有专门的处理器进行汉字处理,这样就能减轻CPU的负担,提高汉字处理速度。” 张大强眼睛一亮,连忙道:“我觉得可行!你等等,我把老陈喊过来。” 很快,陈昌成急匆匆的走过来,离着老远就道:“小孟同志,听说你想到了一个好玩意儿,快跟我说说。” 孟春晓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陈昌成听得很认真,末了,他重重地拳掌相交,瞪着眼睛道:“小孟,你这个思路很好嘛,计算机所虽然也有汉字信息处理的技术,可从来没想到把这些技术做到一张扩展卡上。嗬,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哈哈,老张,这活儿我接了,谁也别跟我抢!” 张大强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嘛?咱俩就这么把事情定下来,其他同志不得造反啊,不行不行,你至少得做一个项目可行性研究方案,拿到会上投票。你别跟我急,这规矩是小孟同志定下的,当时你也举手表决支持。” 陈昌成顿时被呛住了,脸色憋得通红,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就有思路了,扩展卡上的处理器完全可以用Z80,这块处理器比IBM5150上的8088要强不少。汉字处理方法也就是输入法程序以及显示驱动程序,可以固化在一块只读存储器中。如果不考虑成本,连操作系统的汉化程序都可以固化到这块扩展卡上。老张,我就按照这个思路做个可行性方案,我就不信有人比我强,哼,这个项目我志在必得!” 张大强同样哼了一声:“你现在说的再好听也没用,到时候投票表决。” 孟春晓看他俩杠上了,连忙打断道:“陈研究员,张工,我半个多月没来了,技术服务部有什么困难吗?” 陈昌成说:“别的困难都好克服,就是经常停电,每次我们都得掐着点把计算机关了,唉,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张大强点头说:“小孟同志,这应该是技术服务部目前最大的困难。” 孟春晓说:“那就买台柴油发电机,再弄台UPS电源。” 第二百章 真正的学霸 “UPS电源!”张大强和陈昌成都是一惊。 陈昌成摇头说:“小孟同志,你知道一台UPS电源多少钱吗?不,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中科院机房里用的是美国进口的爱克赛不间断电源,一台就要几万美金!我们服务部里的所有电脑加起来也赶不上一台UPS的价格。” 张大强说:“弄台小型发电机就够了,UPS还是算了,有这些钱,还不如多买点科研设备呢。” 孟春晓倒是一愣,他记得普通的UPS在几十年后也就几千块钱的价格,怎么现在一涉及到进口设备,动不动就要上万美金,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饶是他现在财大气粗,也舍不得花几万美金买一台UPS。 不过既然技术服务部有这么多老头子专家,何不自力更生,折腾着造一台自用总可以吧。 想到这里,孟春晓怂恿道:“技术服务部难道就不能造一台UPS?你们可别跟我说没这个能力。” 张大强还好一些,陈昌成脾气急,受不得激,道:“只要经费充足,我就有把握!” 张大强吓了一跳,连忙说:“老陈,咱们服务部里可没这行的人!” 陈昌成说:“服务部里没有人,难道中科院系统里也没有?哼,反正他们在研究所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搞研究呢。” 孟春晓眼睛瞪得老大,他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够大了,可没想到陈老先生胆子比自己还大,居然想明目张胆地挖老东家墙角。 他敢,可孟春晓不敢啊。 “陈研究员,这事儿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陈昌成大手一挥说:“用不着考虑,小孟,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我给你顶着,我这张老脸在中科院还是有点用的!” “那您老可得悠着点,我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扛不住。”孟春晓看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想答应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陈昌成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小同志,胆子忒小了!还没我孙女胆子大呢,对了,我孙女今年刚考上北大,跟你还是校友,找个机会你俩认识认识。哎,小孟同志,你别走啊……。” 张大强扑哧笑出声来,陈昌成扭头对他怒目而视,说:“老张,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也是,你一窝孙子,一个孙女都没有,你这是嫉妒我!” 张大强被他呛得直喘粗气,手指着他说:“老陈,你你你……!” 陈昌成一副得胜的模样,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小孟有没有对象。” 张大强呸了一声:“想得美!就你孙女人高马大的模样,不得吓坏人家小孟?” 陈昌成斜了他一眼:“你没孙女,还是嫉妒我!” “哼,懒得搭理你!” 一晃暑假过去了,开学前一天,孟春晓跑到田建新的宿舍,把行李搬到了研究生宿舍。 研究生宿舍的条件比本科好一点,三个人一间,另外两个人舍友是从外地考过来的,一个叫施阳,一个叫楚述雨。 两个人算是老乡,施阳是湘省的,楚述雨来自鄂省。 年纪最大的施阳在之前已经是湘潭大学经济系的讲师,这次来北大读研,颇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拖家带口,老婆孩子都跟着来了。 楚述雨跟孟春晓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跨专业,本科学的是纯物理,感觉物理以后没什么太好出路,一咬牙就报了北大经济系的研究生。 第二天上午,系里开了研究生入学大会,八十多岁的系主任陈岱孙精神矍铄,发表了一番激情洋溢的演讲,鼓励大家投身经济学,为国家,为四个现代化建设做出贡献。 孟春晓第一次听说陈主任的名字,对他并没有多少了解,可看到坐在身旁的施阳一副信徒朝圣的模样,轻轻地捅捅他,问道:“陈主任很厉害吗?” 施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连陈先生都不知道,你还学什么经济学?” 孟春晓扭头问楚述雨:“你知道吗?” 楚述雨说:“之前我特地找人打听过,陈主任原名陈总,今年八十二岁。十八岁考上清华,二十岁考上庚子赔款公费留美资格,二十二岁毕业于威斯康辛大学,获得金钥匙奖。二十四岁获得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学位,二十六岁获得哲学博士学位……。” 孟春晓听得一愣一愣的,陈老先生在国外只上了两年本科,研究生四年就取得博士学位,跟陈老先生一比,自己就是个学渣啊!自己虽然也拿到博士学位,可整整花了五年半时间,被SCI和毕业论文折磨得都有白头发了,每一年发际线都会用肉眼可查的速度向后退去。 全系的大会结束后,系领导先行离开,辅导员留下来继续开班会。 讲完了在学校里的注意事项后,辅导员说:“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留学生办事处要在我们系招五个志愿者,三女两男。至于志愿者的职责,主要是和留学生住在一起,共同生活,共同学习……。” 孟春晓差点吐血,我擦,这不就是陪住吗?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有这玩意儿了。 辅导员唾沫横飞介绍成为留学生陪住的种种好处,很多同学的眼睛越来越亮,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孟春晓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好处越多,付出必然更多。 果然,在说完了好处后,辅导员又说了一大堆留办的各种要求,在孟春晓听来,这根本就不是去陪住的,更像是去坐牢的。 很快,五个名额就被首都本地的几个学生抢去了,外地人根本争不过,因为很多外地人的普通话根本不标准。 其实首都话也是一种汉语方言,并非标准的普通话,儿化音相当重,但矬子里拔大个,倒是让首都的学生占了“便宜”。 刚出了礼堂,就看到卢教授朝自己招招手,孟春晓赶紧小跑着过去。 “卢老师,您找我?” 卢教授背着手问:“暑假里给你的书单,你看的怎么样了?” 孟春晓老老实实说:“只看了一小半,熟读的只有一本。” 卢教授脸上露出笑容,微微点头说:“没说大话,不错。”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孟春晓,“这是我这个学期的课,你如果有空可以去听听。” 孟春晓连忙说:“我肯定每节课都去。” 开玩笑,老板都把课表给你了,嘴上说让你有空去听听,那是客气和谦虚,你要是当真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去点个卯,你离完蛋不远了。 看了一眼课表,孟春晓疑惑道:“卢老师,怎么还有地理系的课程?” 卢教授笑呵呵道:“你岳父难道没告诉你?之前我一直在地理系任教。” 孟春晓:“……。” 第二百零一章 揣摩 卢卓明教授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一直在赣省鲤鱼洲劳动,七一年回到北大后还是继续干体力活,也没机会从事学术研究。 七八年,他才恢复了教学工作,但一直到去年,他的学术生活才完全恢复正常,而孟春晓正是他恢复学术生活后带的第一个研究生。 孟春晓数学专业出身,本科成绩班里前三,毕业论文更是得了个校优秀论文奖,尤其是他在数学建模和统计学上的造诣,非常符合陆卓明的胃口。 卢卓明从五十年代初开始从事经济地理和区域地理教学和研究,至今已有二十八年。 从事学术研究这么多年,他愈发感觉到,从西方引进的关于经济地理的传统论存在着许多缺陷,于是一边教学,一边探索,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 但他认为这套理论还需要一些事实和统计数据予以充分证明才成为定论,所以陈哲敏向他推荐数学专业出身的孟春晓,他毫不犹豫地就点头同意了。 正因为对孟春晓抱着极大的期望,卢卓明对他这个唯一的研究生相当重视,当然对他的要求也相当严厉。 刚开学半个月,孟春晓就被卢教授批评了两次,搞得他一听到卢教授相召,头皮就发麻。 卢卓明教授的教学任务繁重,不仅要给经济系的本科、研究生上课,还要给地理系经济地理专业的本科、研究生上课,一个周六天竟然天天有课,一天甚至要上四节课,一个周居然要上二十多节课。 这可苦了孟春晓,既要上经济系研究生的其他课程,又要挤出时间去听卢教授的课,除了几节课有冲突实在去不了外,卢教授的每节课他都要跟着去听的。 系里其他同学一个周上三十多节课,而他要上五十多节课,基本上一天从早到晚都有课,连跟陈淼约会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孟春晓都快疯了,高中毕业班和本科都没现在这么累。 卢教授开设“世界经济地理”、“中国经济地理”、“东瀛地理”、“南亚地理”、“苏联地理”、“拉丁美洲地理”几门课,每次上课的时候,孟春晓就成了他的小跟班,帮他提着公文包,端着大茶杯。 上《世界经济地理》课程的时候,卢教授都要随身带着两张硕大的世界地图,有了孟春晓后,抱地图的任务自然就由他代劳了。 这两张大地图分量可不轻,加起来得有五六斤重,摊开后挂在黑板上,能把一面墙给占满了。 “同学们千万不要一看到战略二字就觉得它有多深奥。”卢教授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周,笑着说:“从我本人的地理空间观来说,战略实际上是各个战略力量的政治经济军事三位一体的人文地理行为。那么什么是战略力量?就当今世界而言,如果撇开美、苏、中、法、英五国,就没必要谈什么战略力量……。” “我们把出于经济利益斗争的战争叫做“经济战争”。世界上的战争大都属于这一类。经济战争的战略目标,或终极目标是:保卫本国经济,制服敌国经济。经济战争既然是为了经济又依据于经济,那么由此而导致的战略地理分布就必然要以对双方的以至世界的生产力分布为依据。所以,如果我们要懂得世界上战略斗争的分布,必须先懂得生产力在世界上的分布。” “世界经济地理的高层次分析从来不能离开世界战略。例如,我国的对外开放就是我国的战略行为的一部分,外国也不只是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衡量它的含义。所以还是由我们自己来研究地缘政治学吧,而不是听外国人怎么说,我们不要听他们说什么,而是要看他们做什么……。” 卢教授的课总是讲得那么激情四射,搞得学生们也是激情澎湃。在讲世界经济地理的时候,他纵横挥阖,指点江山,纵论世界大势。他最擅长评论国内时政,他对时事的评论直率而尖锐,很多观点在孟春晓看来,放到三四十年后也是那样犀利。 孟春晓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老师像卢教授一样,如此充满激情。时间一长,他开始在下面仔细学习揣摩卢教授的动作、表情、姿势、语气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放过。 晚上上完卢教授的课,孟春晓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在宿舍楼下碰到田建新。 “老四,咋了这是,这才几天不见就憔悴成这样?弟妹虐待你了?” 孟春晓没精打采道:“别提了,说起来都是泪。你这个大领导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田建新被他逗得直乐,搂着他肩膀道:“忙个屁,我在学工处就是个打杂的,算个屁领导,整天闲得没事儿干。好久没聚了,走,咱哥俩出去搓一顿。” “搓一顿就搓一顿,今儿你请客!” “瞧你小气样,我请客就我请客。” 两人骑着自行车很快来到校门口的小饭馆,这个点饭馆里没几个人,两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田建新用牙咬开白酒瓶子,咕嘟咕嘟地倒了满满两杯,推给孟春晓一杯,说:“来,先走一个。” 孟春晓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停停停,我说老田,你走一个是啥意思?告诉你,如果是干了这杯,我可不奉陪。” 田建新笑着道:“一喝酒你还这副怂样,得,一半吧。” 孟春晓脸一黑,这可是二两得大杯子,一半就是一两,“三口走!” 田建新白了他一眼:“三口就三口。” 说完,他仰头就干了一半,看到孟春晓只喝了五分之一,不禁笑骂道:“又来了,怎么喝个酒还偷奸耍滑?” 孟春晓放下杯子,夹了块猪头肉,一边嚼着一边问道:“不是老田,今儿你这是演的那出戏?” 田建新一指他的杯子,说:“你喝三分之一,我干了,喝完我再说。” 一口将剩下的白酒喝完,田建新有些扭捏地道:“老四,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孟春晓正在艰难地对付着杯里的白酒,一听这话,没忍住一口喷到田建新脸上。 “啥?”孟春晓都顾不得擦嘴,瞪着眼睛问道。 田建新用雪白的衬衫袖子擦擦脸,面红耳赤道:“那个啥,我国庆节结婚,帖子就不给你了,你和陈淼记得来就行了。” “不是,老田,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啥时候找的媳妇?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不会吧,难道你这次回老家找了个农村媳妇儿?” “滚蛋!”田建新抄起筷子作势抽他,“人你认识,咱们一起吃过饭,就是陈淼的室友焦芳。这次回家,我俩就是回去见父母的。” 孟春晓惊讶得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大,我墙都不服就服你们两口子!你说都是一个宿舍的,我和陈淼都没发现任何异常,你们两口子当特务都够格了。” 第二百零二章 没钱了 两人喝得面红耳赤,一瓶二锅头眼看见底了。 田建新本来还想再开一瓶,被孟春晓死死抱着胳膊拦住,开玩笑,都喝半斤了,再喝下去,难道让他明早酒气醺醺地去上卢教授的课? 真要这样,他肯定得被卢教授骂个半死! “结婚那天你都请了谁?” “没多少人,基本上都是学校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再加上学工处的同事,还有焦芳的同事,凑起来差不多五六桌。” “烟酒你就别准备了,到时候我去友谊商店给你弄点好东西,保准让你有面子。” “那感情好!就这么定了,需要多少钱?” “你还跟我来这套?我又不吃亏,份子钱我是不打算给的。” “哈哈……。” 田建新突然道:“对了,前两天我在学工处归整档案时,看到西语系的那个小于办了休学。” 孟春晓纳闷道:“你是说于泯洪?他怎么了?” 田建新说:“好像是得了肺结核,回家养病去了。” 孟春晓说:“还好,现在肺结核也不是什么绝症。” 田建新点头说:“快的话半年,慢的话一年就能好。哎,要不咱俩去他们宿舍看看,正好我结婚把他们几个请上。” 孟春晓笑道:“老田你不厚道啊,连穷学生都不放过,你到底是多缺钱啊。” “滚蛋!”田建新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钻钱眼里了。” 从于泯洪室友那里打听到他家的住址,回到宿舍后,孟春晓连夜给于泯洪写了封信拉拉家常,鼓励了他一番,第二天一早将信塞进学校的邮筒里。 月底,突然收到陈博达的电报,看完电报后,赶紧找了部电话打了过去,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电话才接通。 “老陈,什么事儿这么十万火急?” “孟先生,最近金价波动比较剧烈,我动用了公司的流动资金才没爆仓,这样下去不行啊,您看是不是做对冲?” 孟春晓一阵无语,说:“临走前我不是都交代你了吗?具体操作由你全权负责,这种小事你自己作主就行了,别动不动就拍电报请示。” “这……。” “老陈,我请你就是看重你的经验和技术,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和判断正常操作,就是赔了也没关系,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哪有只赚不赔的,除非他是上帝。你就放心大胆的做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好的,孟先生,那我就没问题了。”电话那头陈博达答应得非常干脆。 挂了电话,孟春晓无奈地摇摇头,不是他真的这么信任陈博达,只是现实逼他不得不信任。 既然如此,还不如表现得大度些,他的要求一点都不高,不奢望陈博达能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只要他能谨守职业操守就够了。 眼看还有几天田建新结婚了,趁着周末回了趟家。 冯老头儿走了后,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这一个月来他也懒得回来,周末都在学校泡图书馆。 在巷子口碰到耗子的一个手下,之前见过几次,名字记不清了,倒是知道他姓高。 “小高。”停下自行车,孟春晓朝他招招手。 小高一看是他,立马跑了过来,“三哥,啥事?” 孟春晓脸一黑,“你叫我啥?” 小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道:“三,三哥啊。” 孟春晓没好气道:“以后不准叫我三哥!再叫我三哥我跟你急。” 小高连忙答应,随后问道:“那该叫你啥?” 孟春晓说:“除了三哥叫我啥都行,孟哥,孟老三,孟三儿,你觉得哪个好听?” 小高嘴角抽了抽,他要是敢叫孟老三或者孟三儿,保准得被耗子修理,“还是孟哥好听。” 孟春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耗子呢?你告诉他我找他有事,晚上一起吃个饭。” 小高一脸为难道:“孟哥,这两天耗子哥不在家,去香河视察了。” 孟春晓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视察?他视察个毛线!肯定是跑出去玩了,没事的时候整天往我家里跑,有事找他的时候就没影儿,这个王八蛋。” 小高说:“孟哥,你有啥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你跑跑腿?” 孟春晓看了他一眼,说:“帮我去友谊商店买点烟酒,还有可口可乐,糖巧克力也要,我朋友结婚用。” 小高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孟哥你就擎好吧。” 第二天上午,小高骑着三轮车把东西买回来了。 孟春晓看东西挺齐全的,而且自己没有吩咐,小高居然做主买了两瓶红酒,高兴地说:“行啊你,还知道买红酒。” 小高笑着道:“我也是自个儿瞎琢磨的,孟哥的朋友肯定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结婚都喜欢洋气的东西,正好看到有卖红酒的,我就自作主张买了。” 孟春晓说:“你脑子还挺机灵的。对了,小高你叫啥?” “高飞,飞翔的飞。” 孟春晓乐不可支道:“高飞?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远走?” 高飞嘿嘿笑道:“哥哥是没有的,不过有个姐姐,我姐叫高翔。” “高翔?”孟春晓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你姐是干啥的?” “我姐老厉害了,在汽车公司开出租车呢。”高飞一脸骄傲道。 孟春晓忍不住笑道:“还真是巧了,你家是不是住铁匠胡同?” “不是孟哥,你咋知道?” 孟春晓钱包里摸出那张小卡片递给他说:“我坐过你姐的车,好家伙,你姐够黑的,从火车站回来,要了我五十港币。” 高飞一眼就认出这张卡片正是他姐的“名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红着脸说:“孟哥,回家我就跟我姐说,让她把钱退给你。” 孟春晓摆摆手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说实话,你姐开车的技术不错,就首都的这破路还能开那么稳,不简单啊。” 高飞说:“我爸是运输兵,我姐跟他学的,后来我姐去赤峰插队,在农场又开拖拉机又开大卡车,技术好着呢。” “我说呢,原来是打小就练过。” 等高飞走后,孟春晓决定去技术服务部瞧瞧,两个月了,也不知道那群老头子干得怎么样。 一见面,张大强就抓着他的胳膊说:“小孟,没钱了。” 第二百零三章 自力更生 “没钱了?不是给了你们十万块钱吗?”孟春晓疑惑道。 技术服务部刚成立时他就给了十万自动资金,仓库是免费给他们用的,从国外进口的各种设备和零配件都是孟春晓自掏腰包,花的是外汇,短短两个月时间十万块钱就没了? 张大强扭扭捏捏道:“真的没了,你要是不信,我把账本拿过来让你瞧瞧,每花一笔钱都在账上记着呢。” 孟春晓摆手说:“账本不用急着看,您就大体说说都用哪了?” 张大强掰着手指头说:“大头是实验材料和设备,有些材料和设备有钱还买不到,我们只能自己动手做。其他的比如发电机、油料、绘图纸、软盘、餐费等等,用量都很大。这还是我们省着用,否则这十万块钱早就见底了。” 孟春晓皱了皱眉,问:“工资呢?” 张大强说:“什么工资不工资的,能来这里搞研究我们已经知足了,你是没看到,好多人为了能来这用计算机,都抢破了头。” 孟春晓不敢置信道:“你们在这里白干了两个多月?” 张大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也不能说白干,至少一天三顿饭,吃的也不差,挺好的。” 孟春晓彻底无语了,摇头说:“张工,这样下去可不行,别的都好说,工资必须得发。” 张大强急赤白脸道:“小孟,我们真的不要工资……。” 孟春晓抬手打断道:“张工,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晚上我给你送二十万过来,不过你得答应我,拿到钱后,先把欠的工资给大家补上,一分都不能少。” 张大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二十万块钱还发什么工资啊,发工资纯粹浪费,还不如拿来买材料呢。 他们这群老家伙退休前要么是工程师,要么是研究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每月的退休金养活一家老小根本不在话下。 对他们来说,如果自己贴钱能把研究搞起来,他们肯定眉头不眨一下。 但就凭每月那点退休工资,不要说搞研究了,连设备的一个零配件都买不起。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大金主”、“冤大头”,他们宁可不要工资白干,也要抓住这个好机会,尽量弥补过去十几年留下的遗憾。 “张工,这个条件您要是不答应,那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们自个儿在这折腾吧。” “别别,小孟同志,我答应还不行!”张大强连忙拉住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孟春晓这才笑道:“这不就得了吗?天下哪有白干活的道理。张工,晚上我就把钱送过来,过会儿你跟大家说一声,晚上晚点回家。” 张大强笑着道:“如果有人晚上十点之前回家,那肯定家里有急事,否则大家伙儿都想住着呢。” 孟春晓好心劝道:“你们年纪这么大了,还是悠着点吧,我不怕别的,就怕万一把你们累坏了怎么办?” 张大强哈哈一笑:“小孟啊,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对我们这群老头子来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孟春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知道劝也没用。 张大强领着他来到隔壁的大实验室,里面热闹非凡,老头子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有几个人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张工,图形计算器有什么进展?“孟春晓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玩意儿,作为一种还未面世的、主要面向中高校学生及科研人员的电子产品,未来的利润绝对不会低。 “电路设计已经完成了,最多半个月,就可以将图纸送去印刷厂制版了。“张大强指着一张大桌子对孟春晓说道。 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电路设计图,两个老头儿正心无旁骛地趴在上面检查。 孟春晓对电路设计一窍不通,自然不会过去打扰他们。 “张工,你们可别为了赶进度而忽视了质量。” 张大强说:“这个你放心,如果到时候出现质量问题,你唯我是问。” 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没看到陈昌成,孟春晓纳闷问道:“张工,陈研究员呢?” 张大强说:“去印电路板了,他有个朋友在七零七厂,这两天一直在那边,美其名曰当监工。” 孟春晓高兴道:“陈研究员效率蛮高的嘛,按照这个进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拿出样品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张大强就上火,“小孟,不是我背地里打小报告,我们这几个研究小组,就属陈昌成那组最能造,光材料费就花了将近两万,我劝他省点用,你猜他怎么说?” 孟春晓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忍着笑问:“怎么说?”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我呸!好像就他的时间是生命一样,别人的就不是了。” 孟春晓乐不可支道:“张工,您消消气。我觉得陈研究员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您说是吧?” 张大强没好气道:“我也知道他没说错,可……。” 孟春晓按着他的胳膊道:“好了好了,不就是缺钱嘛,二十万如果不够,三十万行不行?“ “三十万?够了够了!“张大强窃喜不已,嘿嘿,只是跟小孟抱怨了两句,居然又多了十万块钱。 孟春晓说:“张工,你们自己如果还有什么好的想法,内部讨论通过后,放心大胆地做就是了。钱要是不够,您千万千万别藏着掖着,尽管跟我说。“ “那多不好意思啊!“张大强乐得脸上笑开了花,搓着手假惺惺地客气道,”一定一定。小孟,你还别说,我这里还真有个想法,没来得及跟大家讨论,你先听听,提点意见。“ 孟春晓连忙摆手说:“张工,您这话说的,我提哪门子意见,那不是班门弄斧嘛。“ 张大强笑呵呵道:“小孟同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太谦虚了。能琢磨出图形计算器、汉字信息处理扩展卡的人,能是门外汉吗?“ 孟春晓苦笑连连,说:“得得得,您还是快说有啥想法吧。“ 张大强说:“说起来是老陈给我的启发,前两天他说电子工业部弄出一台汉字终端机,型号好像是ZD-2000,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台专门处理汉字的微型计算机。本来我想买一台放在技术服务部用,结果一打听,你猜多少钱?七万多!这不是抢钱嘛! 饶是孟春晓有钱,一听七万块钱的价格,也是咂舌不已,“乖乖,都能买好几台IBM个人电脑了。” “可不是么!“张大强点头道,”后来我就想,买不起咱就自己造,自力更生嘛。而且有老陈的汉字信息处理扩展卡的帮助,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专门的汉字终端机,只要一台能输出汉字的打字机就成,这样一来,成本更低,体积也更小。“ 孟春晓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第二百零四章 助教 天还没亮,孟春晓像往常一样爬起来,换上一身运动服出去跑步。 他起的早,但这栋楼里还有比他起的更早的。 经济系研究生住在43号楼,宿舍管理员是一个来自唐山的退伍兵,姓邢,带着他老婆给楼道打扫卫生。 凌晨五点一刻,他们两口子已经摸着黑在楼道里忙活起来。 听到脚步声,邢师傅抬头笑道:“孟老师早啊。“ 听到邢师傅改了称呼,孟春晓苦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你都知道了?“ 邢师傅用夸张的语气说:“这算哪门子坏事?我就觉得孟老师水平高,我家那小子跟你学了不到两个月,这次期中考试数学就考了98分。“ 邢师傅两口子有一儿一女,大儿子今年六年级,明年夏天中考,研究生开学后得知孟春晓本科是学数学的,他们两口子就提着两瓶酒上门,请他帮忙辅导儿子数学。 这种小事孟春晓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索性连他们四年级的女儿也一起辅导了。 至于刚才喊他孟老师,却不是邢师傅儿女跟他学数学的缘故,而是因为昨天系里正式宣布他为助教。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主要还是他自个儿努力用功。“孟春晓谦虚道。 他并没有因为成为了助教而沾沾自喜,说实话,在他看来,一个比讲师还低一级的助教根本就不值一提,至少讲师可以单独授课,而他这个助教主要是帮助自己导师批改作业,辅助其教学。 昨天在卢教授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时,孟春晓也是惊讶不已,根本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事后他自个儿琢磨,很可能卢教授看他这几个月勤勤恳恳、吃苦耐劳份上,才帮他申请了助教的职称。 在此之前,孟春晓其实一直都在干着卢教授助教的工作,所以成为正式助教后,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就行了。 研究生刚上了两个多月,卢教授已经给他安排了两个论文题目,交代他在寒假之前至少发表一篇文章,另一篇也要在明年五一前见刊。 作为一个还在读的研究生助教,孟春晓是没有办公室的,卢教授就在他办公室给他安排了一张小桌子和椅子,没课的时候他就在卢教授眼皮底下批改作业,或者写文章。 经过硕博长达八年的学术训练,孟春晓对写科技论文一点都不发怵。 虽然学科不同,但科技论文的套路都是相似的,归纳起来无非是“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讲,论文要体现出“新“,或者是新观点或新概念,或者是新方法,或者是对已有方法的改进,或者是对前人研究的概括和归纳,也就是所谓的综述。 卢教授的科研思路非常严谨,第一篇指定必须写综述形式的论文,这一点孟春晓相当赞成,只有在对已有研究有一个大体理解的基础上,接下来才能谈创新。 每天脑子里装的都是课程和论文,还要随时应付卢教授的抽查和考校,一个不小心出错,就是一顿批评,孟春晓被折磨得欲仙欲死,不过时间一长,他就喜欢上了这种紧张而又充实的生活。 干了一个多月助教,孟春晓对这份工作已经驾轻就熟,卢教授对他的表现也越来越满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和善,搞得孟春晓都有些不习惯了。 周六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卢教授收拾完东西,突然问道:“小孟啊,下个学期有没有兴趣授课啊?“ 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卢老师,您是在问我吗?” 卢教授笑着说:“办公室里就你和我,当然是问你了。” “我一个研究生助教有授课资格吗?”孟春晓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以为卢教授跟自己开玩笑呢。 卢教授说:“经济系专业课你就别想了,你现在也是初学,虽然进步很快,但底子还不牢,让你去给学生讲课,我第一个不放心。你是数学专业出身的,概率统计这门课难不倒你吧?” 孟春晓点头说:“我倒是没问题,可咱们系有概率统计的老师啊。” 卢教授说:“不是咱们系,是地理系,他们的概率统计老师下学期去国外访问留学,我就把你推荐上去了,这两天你准备准备,元旦过后可能会找你去面试。” 孟春晓愣住了,去地理系当老师这种事,打死他也想不到啊。 卢教授提着包经过他身旁,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说:“好好干,听见没?” “听见了。”孟春晓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想起一句笑话,你数学是地理老师教的吧? 等卢教授走后,孟春晓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走廊里传来关灯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爬起来收拾东西去接陈淼。 见面后,陈淼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怎么了这是?” 孟春晓苦着脸说:“就刚才,卢教授说让我下个学期去地理系当老师,教概率统计。你说我一个经济系的研究生,却跑去地理系授课,让人知道了笑话。” 陈淼惊喜道:“这是好事儿啊!你现在已经是助教了,如果下学期再去当授课老师,等毕业后一个讲师肯定跑不了。如果能再有点学术成果,副教授估计也没问题。” 孟春晓瞪着眼睛说:“怎么着?你还支持我走学术这条路子?” 陈淼白了他一眼,说:“你呀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完全可以先在大学里干几年老师,努力评上教授,一个北大教授的头衔,就能顶得上别人的千言万语。” “咦?”孟春晓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笑呵呵道:“小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嘛。哎呀,看来俗话说的确实对,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 “真讨厌!” “我夸你呢。” “呸,我看你是自夸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陈淼捶了他一下,说:“别嬉皮笑脸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去不去?” “去,干嘛不去!”孟春晓对陈淼刚才说的情景颇为向往,北大教授啊,更何况他很有可能打破北大最年轻教授的纪录! 只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今后他就不能像之前一样按部就班,而是要不停给自己加压加码,不仅要保质保量完成卢教授交代的任务,还要将很多工作做到前头去。 拉着陈淼的手,孟春晓说:“为了尽快帮你实现你的教授夫人梦,往后我可就得拼命了,陪你的时间肯定不多,你可不能怪我啊。” 陈淼抿着嘴唇用力地点点头:“我支持你!” 第二百零五章 服务部里的年轻人 元旦前孟春晓收到《经济研究》的校稿,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第一篇论文将发表于《经济研究》1983年的第一期。 这个消息在经济系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经济系的很多老师都从来没在《经济研究》发表过文章,他一个一年级研究生却做到了。 对于外界的各种传闻,孟春晓并没有放在心上,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自打开学后他就没好好休息过,即使是周末,基本上都泡在图书馆里。 好不容易盼来了元旦假期,他只想回到家里大睡一觉。 想法是好的,但有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刚回到家,张大强和陈昌成就摸上了门。 “您二位怎么找到这了?”孟春晓最近每天都熬夜,现在松懈下来就开始不停地打哈欠。 张大强说:“是杨浩小同志告诉我们的。” 孟春晓一愣:“杨浩?” 张大强笑道:“就是经常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耗子同志。” “他呀。”孟春晓笑着摇摇头,之前他一口一个耗子的叫着,直到今天才知道耗子的大名,“二老找我啥事?又没钱了?” 张大强老脸一红,吭吭哧哧道:“还有一点,能坚持到春节前放假。” 说完,立马给陈昌成使了个眼色,陈昌成心领神会,连忙说:“小孟同志,今天我和老张是专门来向你报喜的,我们算是不辱使命,按照你的要求,汉字信息处理扩展卡成了!” 孟春晓本来晕乎乎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显示速度怎么样?” 其实陈昌成在十一月底就把汉卡的样品弄出来了,只是孟春晓在试用后非常不满意,汉字的输入输出倒是没问题,只是汉字输出的速度太慢,对于习惯了所见即所得的他来说,这种显示速度是难以忍受的。 陈昌成说:“绝对达到了你的要求,否则我也没脸来见你。样卡我带过来了,咱们现在就试试。” 孟春晓在家里也放了一台IBM5150,这半年来很少回家,这台电脑算是明珠蒙尘了。 来到书房,打开电灯,张大强和陈昌成看到电脑没有套上专用布罩,机器上落满了灰尘,顿时心疼得脸直抽搐。 “造孽啊!小孟,你要是在我手下干,今儿我非得削你一顿!”陈昌成气急败坏道。 张大强说:“早知道你不用,还不如搬到技术服务部呢,你是不知道,现在技术服务部僧多粥少,为了争夺电脑的使用权,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了。” 两个老头子一边说一边用防静电毛刷清扫电脑上的灰尘,完事儿后还用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遍,搞得像是在给婴儿洗澡一样。 打开电源,电脑正常运行起来,孟春晓笑道:“我就说嘛,电脑皮实着呢。” 陈昌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你运气好!别人的电脑都放在专门的机房里,你倒好,直接往桌子上一摆就完事儿,你以为是种大白菜呢。” 等两个老头子前前后后确定了电脑一点毛病都没有后,关机打开机箱盖子,插上汉卡,然后按下电源按钮。 “咦?这是DOS?” 陈昌成道:“汉化的DOS,配上这块扩展卡效果更好。” 孟春晓试着打了几个汉字,效果确实比上次的要好得多,问道:“是哪位老先生做的汉化?” 张大强说:“说了你可能都不信,这DOS系统的汉化跟我们这群老头子们可没一点关系,而是六所的严元朝做的,除了他,还有三四个青年技术员在技术服务部帮忙,汉卡的底层驱动就是他们几个写的。” 陈昌成说:“这个小严能力很强,他是学摩托罗拉芯片出身,只会68系列的汇编,intel的汇编指令他从来没接触过。好家伙,他一个人花了两个月时间连学带写就完成了汉化,简直就是个天才!” 孟春晓总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有点耳熟,却一直想不起来,但既然张大强和陈昌成都认可他的能力,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块到嘴的肥肉呢。 “张工,你看能不能把他们留下来?” 张大强疑惑道:“留下来?什么意思?” 孟春晓说:“就是让他们以后在技术服务部上班领工资。” 张大强瞪大眼睛,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小孟同志,你没发烧吧?哈哈,你也真敢想。” 陈昌成却道:“老张,我问你,如果你现在没退休,让你来技术服务部干,你来不来?” 张大强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应该会来吧。” 陈昌成呸了一声:“屁,什么应该?我敢打赌,你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过来!小孟,你的想法也忒大胆了,不了解技术服务部的人肯定下不了决心。” 孟春晓笑着道:“事在人为嘛,舍不得辞职可以办停薪留职。” “停薪留职?”两个老头子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孟春晓纳闷道:“停薪留职就是字面意思,停发工资,但工作关系还在原单位,至于人,爱干嘛干嘛。难道没有这个政策?” 张大强摇头说:“还有这种好事?老陈,你听说过吗?” “没有,小孟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哈哈,肯定是我听错了。”孟春晓打了个哈哈,赶紧岔开话题说:“张工,陈研究员,以后你们遇到能力不错的人,尽量把他们弄到技术服务部,最好能全职,实在不行兼职也可以。” 张大强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说实话光靠我们这群老头子还真不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长处,他们精力充沛,脑子活,敢想敢拼,这是我们比不了的。” 孟春晓不愿在这事儿上过多纠缠,像严元朝这种心思活泛的人,不用多说自然会过来,而那些没有闯劲儿的人,就算是把机会摆到他眼前,也会装看不见。 看了一眼插在主板上的汉卡,问道:“这种扩展卡的成本多少?” 陈昌成说:“不算研发费用,差不多700块钱。生产的越多,平摊下来的研发成本就越低,如果能生产3000块,成大概在700块钱左右。” 孟春晓皱了皱眉说:“成本还是太高了!最好能将成本降到500左右,卖一千,这样就能有一倍的利润。” 陈昌成想了想说:“只读存储器可以降低容量,把扩展卡的驱动和汉字编码库放到软盘里,这样一来每块卡的物料和加工成本能降低不少。等生产工艺成熟后,成品率会越来越高,我有把握能把最终成本控制在500块钱。” 第二百零六章 专利 缩减扩展卡只读存储器的容量,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成本,但使用软盘驱动扩展卡,自然就牺牲了运行效率。 孟春晓觉得这种为了控制成本而牺牲效率的做法并不可取,可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吧,张工,陈研究员,汉字扩展卡分成两种型号,现在的这种作为高配型号,刚才说的那种缩水版是一个型号,销售价格在成本基础上都翻一番。” 陈昌成倒吸了口冷气道:“小孟,售价是不是太高了?就拿所谓的缩水版来说,现在成本翻一倍就是一千五百多块钱啊,太贵了,你觉得谁会买?” 孟春晓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会买。” 陈昌成翻了个白眼珠子,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差钱?” 孟春晓说:“普通人肯定买不起,即使买得起,也不一定舍得花好几年的工资买。所以这玩意儿的目标客户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而是各种科研院所、高校、机关、企事业单位。国家的钱不花白不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昌成被他呛住了,没好气道:“好好的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 张大强忍不住笑道:“老陈,小孟是话糙理不糙。研究院所就算了,全国的科研机构都一样穷,当然需求很大,但没钱,买的不会太多。我看咱们还是把眼光主要放到企事业单位上,他们有钱。只是……。” 孟春晓看他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张工怎么了?” 张大强看了陈昌成一眼,苦笑道:“老陈你最清楚,这张扩展卡只能搭配IBM5150个人计算机,可咱们国内有多少台这样的计算机?又有多少人会买呢?” 陈昌成有点傻眼,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忽视了这个问题,只顾闷头生产,到最后卖不出去,岂不是都砸在手里? 孟春晓对此倒不是太在意,如果国内这种型号的计算机存量大最好,否则就当是练练手,生产一两百块扩展卡自用也行。 “技术服务部里的老先生们在全国各地肯定认识不少人,有很多人脉,你们可不能干瞪眼不帮忙,最好能发动各种关系打听打听,看哪个单位有需要,顺便把产品推销出去。” 陈昌成瞪大眼睛说:“你什么意思?让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当推销员?岂有此理!” 孟春晓连忙用手挡住脸,生怕被他的唾沫殃及到。 “陈研究员,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急。卖出一块卡,利润的30%作为提成奖励。这些钱你们自己支配使用,就是拿回家当柴烧都没问题。”有了张大强的提醒,孟春晓预料刚开始这种卡肯定卖的不多,索性大方一些,给陈昌成点甜头。 陈昌成立马转怒为喜,“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陈昌成大笑着爬起来,说:“小孟同志,你就瞧好吧,我这就去安排生产。” “等等。陈研究员,您打算找哪家工厂代工?” “当然是七零七厂啊,那里有熟人,好说话。” 孟春晓将陈昌成扶到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陈老,有熟人是好事,不过有几个问题您得实事求是地回答,七零七厂的技术怎么样?成品率有多少?加工成本有多高?” “这……。”陈昌成有心想夸夸七零七厂,可有些夸奖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否则就不是实事求是了。 张大强看到陈昌成支支吾吾的样子,只好开口道:“小孟,我来说。七零七厂的电路印刷技术是从东欧引进的,二十多年没更新过了,至于技术好赖,在国内倒是不差。” 孟春晓点点头说:“那就是说,跟国外相比是落后不少了。” 张大强苦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国外的技术日新月异,国内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呵呵。” 陈昌成突然叹口气,看着孟春晓说:“小孟,我明白你的意思。技术服务部不是科研机构,不管做什么都要考虑成本和效益,找七零七厂确实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就像老张刚才说的,在国内七零七厂的技术虽然不算是最好的,但起码能排进前五。” 孟春晓摆摆手说:“这次国内的工厂一家都不找,去特区。” “什么,去特区?”两个老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诧。 “上个月,有个港商在特区投资建了一个电路印刷厂,技术和设备都是国际比较先进的,我打算去那边代工。” 孟春晓并没有说实话,其实这家工厂不是别人的,正是去年九月份陈博达从谢伦手里收购的电路印刷厂,完成收购后,紧接着就把谢伦的工厂完完整整地搬到了蛇口工业区。 按照孟春晓的规划,特区的这座工厂在不久后将主要承担图形计算器的生产任务,在此之前,可以拿汉卡来练练手,让新招的工人尽快熟悉生产线,提高生产效率。 陈昌成问道:“能靠谱吗?” 孟春晓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靠不靠谱得亲眼瞧瞧,陈研究员,你有没有兴趣跑一趟特区当监工?” 陈昌成没怎么犹豫,说:“去就去,什么时候走?” 孟春晓说:“当然是越快越好。您这次除了带队过去对接外,还有个事情需要麻烦您。” 陈昌成笑着说:“你又客气上了,说吧,让老头子我干什么?” 孟春晓说:“临走前把汉卡的技术资料整理出来,等到了特区,会有香江来的专利律师去找你,你配合律师,将汉卡的专利申请下来。” 张大强和陈昌成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张大强说:“小孟,咱们国内好像没有专利这一说吧?” 孟春晓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他知道国内颁布《专利法》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要未雨绸缪,再说汉卡又不是只能在国内使用,像东南亚、湾湾、港澳甚至东瀛和南韩这些汉文化区,汉卡也是有一定需求,无非将简体汉字编码换成繁体字编码。 “这两年一直在说四个现代化,如果连知识产权都无法保护,还谈什么实现四个现代化?我觉得专利保护以后势在必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两个老头子都默默地点点头,算是被他说服了。 张大强说:“小孟,再有最多一个月,图形计算器也能拿去申请专利了。” 孟春晓摇摇头说:“图形计算器暂时不申请专利。” 第二百零七章 工厂 “为什么?”不仅张大强不理解,连没有多少关系的陈昌成都纳闷起来。 孟春晓笑着说:“图形计算器跟汉卡不一样,汉卡基本上只能在国内卖,但图形计算器却能卖遍全世界。尤其是西放发达国家,大学、中学的学生人手一台图形计算器都不是梦。所以啊,图形计算器是块大肥肉,外国人一点都不笨,肯定会想尽办法扑上来咬一口的,甚至连骨头都想吞了。” 陈昌成狐疑道:“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资本主义社会不都非常重视知识产权保护吗?只要专利在手,外国人应该不会不顾脸面吧?” 孟春晓冷笑一声,说:“大公司最擅长找漏洞钻空子,再说了,脸皮算什么?只要能赚钱,资本家连绞死自己的绳子都敢卖,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张大强说:“小孟,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孟春晓挥了挥拳头说:“继续改进、完善,将能想到的功能尽量全部实现,然后再申请专利,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这叫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张大强龇牙咧嘴说:“那得花不少钱啊!” 孟春晓说:“到时候咱们连本带利地赚回来不就行了。” 1983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到来了。 研究生的期末考试比本科生的要轻松一点,至少没有那么多笔试课程,部分课程只有期末作业,一般是在寒假结束后交一篇课程论文了事。 今年的春节孟国庆不打算回家,孟春晓因为要去香江也不回去。 哥俩将二姐和外甥送上火车,下了火车后相对无言,他俩都能预想到老娘得知两个儿子不回家过年时的情景。 等南下的火车驶离站台,孟国庆没话找话说:“我寒假里得学习电脑,嗯,你弄得那块汉卡很好用,你二嫂现在都会用了。” 孟春晓心里狠狠地鄙视他,找借口都不会找,什么学电脑,说白了就是嫌麻烦,舍不得城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咱娘不会打上门吧?” 孟国庆突然打了个寒颤,赶紧裹了裹呢子大衣,语气不确定道:“应该不至于吧?” 孟春晓呵呵笑道:“反正明天我就走了,娘就是打上门也是你受着。” 孟国庆狠狠地瞪着他:“……。” 第二天天还没亮,耗子就急不可耐地敲响了大门。 耗子这次也跟着去特区,顺便去香江见见世面。至于他到底是去见世面,还是见识赵立人所谓的香江漂亮小姐,孟春晓就不得而知了。 小年的前一天,孟春晓和耗子在羊城下了火车,在出站口跟赵立人接上头。 耗子见到赵立人和刘平后,高兴地就想过去来个拥抱,却被赵立人嫌弃地推开。 “我新换的西装,知道多少钱吗?两千块钱!” 耗子低头看看身上拉风的皮夹克,又看看脚下的土黄色的翻毛皮靴子,顿时感到自惭形秽。 赵立人哈哈一笑,搂着他的肩膀说:“开个玩笑,怎么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赶明儿哥带你去逛逛,瞧瞧你这打扮,土了吧唧的。啊,三儿,我可不是说你,你穿什么都好看。” 孟春晓笑道:“你就别再打击耗子了,天这么冷,赶紧走。” 上了车,孟春晓坐在副驾驶位上,问道:“陈研究员他们在哪?” 赵立人说:“三儿,我办事你放心,我按你说的,都安排在特区最好的酒店,天天像祖宗一样好吃好喝地供着。” “谢伦呢?”孟春晓最为惦记谢伦刚刚投资的这家电路印刷厂,自从去年下半年收购了谢伦的家族工厂后,他就吩咐陈博达和谢伦,尽快在特区投资设厂,争取在年底之前完工。 好在特区政府很配合,要地皮给地皮,要工人给工人,连厂房都不用自己盖,只需要等到厂房完工后,将设备搬进去就行了。 “在厂里,那家伙前两天跟陈研究员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 孟春晓纳闷道:“他俩怎么会吵起来?” 赵立人说:“好像是为了产品质量,咱们这边的工人不熟练,出了不少废品,谢伦处罚了几个工人,陈研究员不干,两人就吵起来了。” 孟春晓哑然失笑,问道:“你觉得谁对谁错?” 赵立人白了他一眼说:“我才不上你的当呢!要是让陈研究院知道了,不得吐我一脸唾沫?” 孟春晓笑了笑没再说话,心里却在琢磨着工厂管理方面的问题。 如果只是因为工人手生就处罚工人,谢伦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如果是因为工人违法了生产制度而造成损失,谢伦的做法却是合情合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工厂自然也有规章制度,工厂的规章制度不是为了管人而管人,一切规章制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提高生产效率,提高产量,提高产品利润。 当然他也不会怪陈昌成多事,毕竟陈昌成习惯了工人是工厂主人的说法,肯定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电路印刷厂位于蛇口工业区,离那块印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牌并不远。 赵立人常来工厂,看大门的人远远望见他的车子,早早地抬起栏杆放行。 在一座三间平房前停下车,赵立人按了几下喇叭,谢伦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孟春晓站在车旁边,连忙小跑着上前,“孟先生,不,孟老板,没想到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为你打工了。” 孟春晓笑着跟他握手,说:“谢经理这话说的不对,我给你留了一些股份,怎么能说你给我打工呢。” 谢伦哈哈一笑,说:“孟老板,里面请!“ 办公室的条件比较简陋,墙面只是简单地刷了一层腻子,冬天里显得室内相当阴冷。 喝了口热茶,孟春晓问道:“谢经理在这里还习惯吗?” 谢伦说:“有什么不习惯的,跟香江就隔着一条河,一个小时内就能到家,再说了这里的食物和语言跟香江没什么两样,就跟走亲戚一样。” 孟春晓说:“谢经理习惯就好。对了,怎么没看到陈研究员?” 谢伦脸一黑,说:“他去车间了。” 孟春晓笑着问:“听说你俩闹矛盾了?” 谢伦倒没藏着掖着,抱怨道:“孟老板,我实话实说您千万别生气,您也别觉得我说怪话,实在是大陆的工人水平太差劲,技术差也就罢了,还不服从管理,对工厂的规章制度置若罔闻,上个周我处罚了两个,那群老家伙不仅不支持我,还净扯我后腿。” 第二百零八章 观念冲突 孟春晓问道:“都违反什么规定了?” 谢伦恨恨道:“多了去了,随地吐痰,大声喧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最让我恼火的是,工作时间内不专注,物料摆放不整齐,操作不规范,甚至连流程都能搞错了,简直不可救药!” 孟春晓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工厂管理问题居然这么严重,幸亏过来走一走,看一看,否则光靠谢伦一个人,还真解决不了,至少压不住陈昌成那帮老头子。 孟春晓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说:“我看下财务报表。” 谢伦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夹,说:“知道你要来,我早就准备好了。” 孟春晓随手抽了几本,一边看一边问:“谢经理,工人的平均薪水是多少?薪水构成是什么样?涨薪机制呢?” 谢伦愣了愣,说:“老板,咱们工厂一共八十多个工人,最低月薪是一百七八十块钱,最高的能拿到二百一十块钱,平均月薪在一百八十块钱左右。至于薪水构成,呵呵,除了固定工资就没别的了。涨薪机制……,老板,这些工人流动性非常大,今天在这干,说不定过了一夜就去别的厂子干了。” 孟春晓放下报表,摇头说:“工人为什么干着干着就走了,还不是因为咱们给的钱少,别的地方能挣得更多吗?” 谢伦苦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香江的工厂都没有涨薪机制,现在经济危机,工人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有份工作已经不错了,哪还敢挑三拣四。” 孟春晓摆手说:“我不管香江是什么行情和规矩,在我这里,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工厂的规章制度是你制定的,这方面你是专家,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我只对薪资提几条意见和建议,一是薪资构成要改成基本工资加计件工资。” 谢伦说:“你是说跟那些纺织厂一样?” 孟春晓笑道:“对,都是流水线作业,拿过来改改就能用。” 谢伦点头说:“回头我研究研研究,弄出个细则来。” “至于涨薪机制,根据工人的表现情况和工作年限,每次上涨10%。另外晋升机制也不能少,有些工作认真,负责任的工人,可以提拔为组长或车间主任。如果文化水平还不错,经过锻炼后甚至可以提拔为管理者。这些我只说个大概,具体怎么实施你拿主意好了。” 谢伦笑着说:“老板,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这个工厂主还工厂主呢。” 孟春晓打了个哈哈说:“都是听来的,看来的。” 谢伦说:“光有奖里没有惩罚,是管理不好工厂的,您看……。” 孟春晓说:“这事儿我跟陈研究员说,他虽然脾气急了点,不过也不是不讲道理。” 谢伦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是真怕了他们了。” 孟春晓安慰道:“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你就多让着点。再说他们呆不了多久,春节前就走,以后这里就是你说的算!” 晚上,孟春晓在酒店里宴请陈昌成几个老头子。 吃饱喝足,孟春晓借口送陈昌成回房间,然后赖在那不走了。 陈昌成喝了半斤白酒,年纪大了,就想着早点睡觉。 孟春晓没事似的,喝着茶天南地北侃个没完没了,等看到陈昌成上下眼皮直打架,他才说起正事。 “老爷子,你这次来特区有一个多月了吧?” “什么一个多月,再有两天整整两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出差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的那条大黄狗有没有饿着。” 孟春晓忍着笑道:“不是,老爷子,您不会是想春节前就回去吧?” 陈昌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得回去了,难不成让我这把老骨头在这过年?” 孟春晓说:“可您走了,工厂怎么办?” 陈昌成又不傻,这时终于看到他的狐狸尾巴了,没好气道:“得,你不就是嫌我在这里碍手碍脚嘛,直说就是了,还拐弯抹角的。” 孟春晓脸不红心不跳,笑道:“哪有,您可真冤枉我了!老爷子,谢伦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一个纯粹的资本家,跟咱们这些根正苗红的人不一样……。” 陈昌成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根正苗红?放到十年前,你妥妥的小资本家。” 孟春晓大笑说:“我的钱怎么来的,您老心里可是一清二楚,我一没偷,二没抢,完全凭脑袋瓜子吃饭。虽然现在复习资料的生意我不再管了,可每个月我还是能拿到好几万分红,这些钱我一分没剩地都送到了技术服务部。您老扪心自问,没有我大学四年打下的底子,您今天能有机会继续做研究?” 陈昌成被他呛得老脸一红,吭吭哧哧道:“你这个资本家是红色的,是好样的,可姓谢的人太坏了,跟解放前的资本家没什么两样,动不动就扣工资,动不动就罚款,反正我看不下去。” 孟春晓给他倒了杯茶,说:“对对,谢伦那家伙实在太坏了,下午你在车间的时候,我狠狠批评他了。这里是大陆,是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地方,不能由着他性子胡来。” 看陈昌成应该是听进去了,孟春晓趁热打铁,继续道:“老爷子,其实谢伦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您想啊,这个工厂可不是国营的,自负盈亏,如果效益不好,亏损严重,谢伦肯定拍拍屁股走人,到时候这些工人怎么办?不就失业了吗?所以谢伦抓质量,抓纪律,就是为了能让工成发展得更好,让工人生活得更好。” 陈昌成本来脑子就晕乎乎的,直打瞌睡,现在又被他绕晕了,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于是说:“行吧,以后我不跟他对着干了,不过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孟春晓连忙保证说:“不会不会,您尽管放心好了。” 有了孟春晓的授权,谢伦对工厂规章制度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调整,公布了详细的奖惩措施。 陈昌成本来还想看谢伦的笑话,可短短几天时间,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不管是日产量还是成品率都有了明显提高,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谢伦在工厂的管理上还是有一手的。 第二百零九章 钱的重要性 看工厂已经走上了正轨,孟春晓决定明天就去香江。 本来陈博打算过来接他,不过柳源升早就跟他说好了,明天是小年,柳仁政请他去家里过年。 这次刘平留下来看家,赵立人和耗子跟着一起过去。 “孟老弟,你不够意思啊!”一见面,柳源升就向他兴师问罪。 孟春晓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着说:“一家小工厂而已,小打小闹罢了,怎么二哥也感兴趣?要不你入股好了。“ 柳源升没好气道:“我再不济也不会吃你剩饭。” 孟春晓说:“给你机会了你不要,以后别后悔。” 柳源升哈哈大笑道:“我对开工厂没兴趣。” 孟春晓觉得他话里有话,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柳源升眨眨眼说:“我打算在特区投资建一座酒店,如何?” 孟春晓瞪圆了眼睛:“你有这么多钱吗?” 柳源升摊摊手说:“没有啊,找我爸融资,他说让我来找你,孟老弟,怎么样,拉二哥一把吧。” 孟春晓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对投资物业我没经验,也没兴趣。” 柳源升说:“没经验没关系,可以找有经验的人操盘嘛。孟老弟,地产很赚钱的。” 孟春晓不为所动,笑着说:“柳二哥,我这人更喜欢做实业,地产虽好,但不是我的菜。” 柳源升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呀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过关的时候,孟春晓发现跟去年来的时候比,关口附近变化不小,最醒目的是建筑变多了,路更宽更平坦了,汽车开起来一点都不颠簸。 “老头子身体还好吧?” 柳源升说:“好着呢,用你的话说,腰不酸腿不疼,吃嘛嘛香。你可能还不知道,冯老叔的冯记首饰最近声名远扬,每天去买金猪的人能把首饰店挤爆了。” 孟春晓惊讶道:“不就是只猪吗?有那么好卖吗?” 柳源升白了他一眼说:“你在大陆不了解香江,香江人迷信,信命,讲究气运。明年是猪年,金猪正符合了香江人的气运需求,能不好卖吗?” 孟春晓说:“那就先去老头子店里瞧瞧。” 柳源升说:“金猪早就卖完了,连明年的订单都满了,还去干什么?今天小年,冯老叔的店昨天就关门了。” 孟春晓高兴道:“老头子这下赚翻了,不行,过年我得跟他讨个大红包。” 柳源升感慨道:“这才是真正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冯老叔过年给学徒包的红包,你猜多少钱?一人五千港币!” 孟春晓吓了一跳,说:“他不过了?” 柳源升说:“我也这么问他,可他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他岁数大了,干不了两年了,以后冯记首饰靠的就是这批学徒,万万不能亏待了他们。” 孟春晓摇摇头说:“老头子算是看开了,当年他早这样,也就不会……。” 柳源升说:“都过去了,提这些干什么。孟老弟,冯老叔的首饰铺虽然赚钱,但跟地产比起来差多了,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孟春晓一听他旧事重提,知道他是真的想做地产这门生意,心里想直接拒绝,又抹不开面子,只好道:“行,那我考虑考,走之前给你准话。” 晚上在柳家吃了小年的年夜饭。 柳老太太亲自下厨,跟老家一样,包的韭菜虾仁饺子,还别说,味道相当正宗。 “三儿,陪我出去走走。”冯老头儿没把自己当外人,吃完饺子,抹干净嘴朝孟春晓招招手。 香江的冬天倒不算太冷,冯老头儿穿着一件对襟布扣棉袄,习惯性地抄着袖子。 走了几步,冯老头儿说:“三儿,跟你商量个事儿。” 孟春晓笑道:“咱们爷俩儿什么关系,有啥事你直接吩咐。” 冯老头儿说:“过两年我打算把冯记首饰的股份送给那几个学徒,你没意见吧?”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说:“这店本来就是你的,用不着问我。” 冯老头儿笑了笑,说:“当然不能都给他们,大头留给你。” 孟春晓哭笑不得道:“留给我?得了吧你,我又不懂这行,你给我算是白瞎了。” 冯老头儿说:“东家用不着什么都懂,请个懂的大掌柜就行了,用香江这边的话说,以后你就是大股东,大掌柜就是职业经理人。你不要,我死后这份留给谁?” “你儿子女儿呢?”孟春晓其实很早就想问他了,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吃喝不愁,儿女应该不少。 冯老头儿脸一黑,说:“都死了!就是没死我也不给!谁对我好,谁对我赖,我心里一清二楚。” 孟春晓还想继续追问,却被他抬手打断,“这事儿以后别提了,也别去乱打听。” 孟春晓撇撇嘴说:“我还懒得知道呢。” 冯老头儿就当没听见,说:“柳家老二是不是要拉你盖酒店?” 孟春晓点头说:“来的路上问过我,我没马上答应,说考虑考虑。” 冯老头儿满意地看着他,说:“还行,沉得住气。” 孟春晓问:“你也觉得不妥?” 冯老头儿摆摆手说:“那倒没有,其实这主意还是我支给柳老二的。” 孟春晓哈哈笑道:“他说是他爸说的。” 冯老头儿哼了一声说:“柳老二鬼心眼儿多着呢,十句话中能有两三句真话就不错了。三儿,这一点你得多跟他学学,不能一根直肠子到底。” 孟春晓纳闷道:“你怎么突然想让我涉足酒店?” 冯老头儿说:“世界上什么生意最赚钱?不是那些听起来很玄乎的买卖,而是最普通的衣食住行。就拿香江来说吧,别看这两年房子不好卖,可只要想想香江现在几百万人口,未来这里的房价就不会低。大陆也一样,而且大陆的人更多,你不趁现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赶紧占场子,难道等别人反应过来再动手?黄花菜都凉了!” 孟春晓道:“老头子,我对房地产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真的。” 冯老头儿恨铁不成钢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能看得出来你的心越来越大,越来越野。三儿,我告诉你,不管做什么事,都是离不开钱的。你骨子里还是清高啊,可能你看不上房地产,可这门生意能给你源源不断的流水,有了足够的钱,你才能放心大胆地做你想做的事。” 第二百一十章 多疑 孟春晓有些不解道:“这不是跟你说的做生意要往深里做背道而驰吗?” 冯老头儿笑道:“行,还没忘了我教你的。可我也说过,做生意也要有主次之分。你的脾气我还是清楚的,估摸着你不喜欢做这种生意,所以我才让柳老二找你。他跟你不一样,是个纯粹的商人,生冷不忌,只要能赚钱,什么都能做。你投钱给他,让他站在台前,赚了钱自然有你的一份。你拿着他帮你赚的钱,干自己想干的事,何乐而不为?” 看孟春晓若有所思,冯老头儿又道:“三儿,只要是正经的生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都是为了赚钱吗?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人为了赚钱而赚钱,最后成了钱的奴才。有的人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赚钱,让钱成为实现理想的工具。三儿,你是哪一种?” 孟春晓毫不犹豫地说:“我当然是第二种。” 冯老头儿哈哈大笑道:“这不就结了,那你还在乎钱是怎么赚到的干啥?只要问心无愧,有时候使一些手段又何妨?你呀,别的都好,我都满意,就是心太软,心太善,不够黑,不够狠!” 孟春晓知道他对自己的评价还算中肯,所以也不反驳,笑着道:“老头子,我这人一向与人为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必要处处结仇,你说是吧?” 冯老头儿冷哼一声:“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有时候你不能对人太善,让人觉得你好欺负。得,看你也听不进去,我懒得再说,只有等你吃过亏后才能长记性。” 孟春晓也不说话,只是嘿嘿笑装傻。 冯老头儿说:“这几天我在柳家,你该干嘛干嘛,除夕咱们回店里过。” 孟春晓笑道:“你还挺讲究的,其实用不着,我看柳老爷子两口子也没把你当外人。” 冯老头儿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一个姓冯的留在这过年算啥事?” 孟春晓说:“行行行,到时候我来接你。” 新的博达投资咨询公司坐落在皇后大道附近的一座写字楼里。 陈博达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孟春晓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环视着这间简单的办公室。 “我说陈经理,怎么把公司放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找上门,为什么不去中环?” 陈博达递给他一杯茶,说:“去中环干什么?睹物伤情,影响我的心态。再说这里并不算偏,您看,窗户外面就是西区货运码头,交通也很方便。” 孟春晓抿了一口茶,说:“反正又不是我在这办公,你觉得行就好。陈经理,我这次来的目的你应该能猜得到吧?” 陈博达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着说:“孟先生是来检查陈某作业的。” 孟春晓乐得哈哈大笑,摆手说:“陈经理太风趣了,检查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好奇,呵呵,还有点心痒难耐。” 陈博达从办公桌上搬来一堆文件,递给他一本,说:“黄金期货从上周开始就已经开始陆续平仓,我准备在春节前全部卖出。” 孟春晓没有打开文件,直接问:“这次大概能赚多少?” 陈博达说:“三千万港币加了十倍杠杆,平均买入价格在350美元上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卖出平均价应该在500美元左右,因为我做了一段时间的对冲,最后的利润要少一点。” 孟春晓说:“陈经理,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能赚多少?” 看陈博达伸出一根手指头,孟春晓瞪着眼睛问:“一个亿?” 陈博达点点头说:“保守估计一亿港币,运气好的话,能多赚至少五百到一千万。” 孟春晓心里倒吸了口冷气,短短的半年时间,本金就翻了三倍多,如果再来这么几次……。 孟春晓用力地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 他有自知之明,根本就不是搞金融投机的料,既然陈博达干得不错,他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陈经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陈博达说:“等。” “等?等什么?” “等重新入场的时机。” “看跌?”孟春晓倒是记得80年代除了最开始的几年,黄金一直处于大熊市。 “对,看跌。” 孟春晓问:“资金占用多久?” 陈博达想了想说:“不会很久,最多一年,或许用不了一年我就退场。” 孟春晓点头说:“你这么有信心,那我支持你,大胆地去做吧。不过说好了啊,资金最多只能占用一年,而且中途我很可能会急需用钱,有没有问题?” 陈博达说:“孟先生放心好了,您如果有需要,打声招呼,一个星期内我就给你把钱准备好了。” “风险投资有什么进展?”去年临走前,孟春晓留给他五千万资金,其中的三千万用来投机黄金期货,一千万作为流动资金,剩下的一千万用来做风险投资的。 相对于期货投机来说,他更看重风险投资,毕竟期货投机只是一锤子买卖,而风险投资只要没看走眼,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得高额稳定收益。 “目前只投资了一家硅谷公司,五十万美元。” 五十万美元不算少了,合港币两百多万,陈博达魄力不小,拿出了四分之一的资金投一家公司。 “哪家公司?” “太阳公司。”看孟春晓一脸茫然,陈博达解释道:“这是一家斯坦福大学孵化的公司,全名Stanford Uwork,简称SUN。” “Sun!”孟春晓心里卧槽一声,脸上止不住笑容,“陈经理,干得漂亮,你拿下了多少股份?” 陈博达矜持地笑了笑,道:“32.5%。其实我什么也没干,都是多尔蒂的功劳。” “多尔蒂?就是你招的那个风投经理?”这事儿陈博达在电话里跟他汇报过,多少有点印象。 陈博达点头说:“对,多尔蒂也是斯坦福毕业的,对硅谷的情况比较了解,我就直接把他打发过去了。” “他什么背景?”说实话,孟春晓对外国人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甚至连陈博达这个香江人,他一直都在用怀疑和挑剔的目光打量。 更何况多尔蒂作为一个斯坦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给一个香江人打工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陈博达自然不知道老板心里在想什么,实话实说道:“多尔蒂是北爱尔兰人,五十年代随父母定居洛杉矶,今年三十八岁。从斯坦福大学金融专业毕业后,在华尔街打拼,嘿嘿,我和多尔蒂在投机白银期货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他跟我一样,把客户的钱全输光了,去年再见面时,他已经待业在家快两年了。” 孟春晓一阵无语,看着陈博达道:“你俩还是难兄难弟啊,我怎么感觉你这里像个废品回收站,陈经理,你以后招人的时候能不能好好挑一挑?” 陈博达被他呛得满脸通红,尴尬地摩挲着烟盒,说:“孟先生,公司草创,一切从简。作为博达投资的总经理,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开源节流,开源就是努力赚钱,节流就是要控制成本。” 孟春晓笑了笑说:“你没说实话,我猜你刚才心里肯定在说,就博达投资这种小庙,哪能吸引到大神?好了好了,我理解你的做法,博达投资现在确实没什么实力,你这个巧妇没有米照样下不了锅。” “谢谢孟先生的理解!”陈博达心里郁闷极了,这个年轻的老板可真不好打交道。 “那个多什么来着?” “多尔蒂。” “噢,多尔蒂,这名字太拗口了。多尔蒂现在在哪?找个时间我要见见他。” 陈博达抬起胳膊看看手表,笑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飞机上,下午就能到。知道您要来,多尔蒂特地从旧金山赶回来见您。” 孟春晓一听这话,心里立马舒坦多了,外国人又怎样,我这个老板还没发话呢,还不是自个儿巴巴地打飞的赶过来拜见? “你安排一下,晚上我请他吃饭。” “好的,我马上就去安排。” 多尔蒂的行程很准时,晚上六点半,他衣冠楚楚地出现在孟春晓面前。 “孟先生你好!” 孟春晓打量着这个满身香水味儿的爱尔兰人,一边握手一边笑道:“多尔蒂先生辛苦了,本来你赶了一路应该先休息一晚,只是我这人是个急性子,听说多尔蒂先生是斯坦福的高材生,连一刻钟都等不了了。” 多尔蒂同样打量着这个年轻老板,客气道:“孟先生过奖了。” 落座后,孟春晓笑着问道:“多尔蒂先生,这次来香江,有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很抱歉,我这次来,没有坏消息,不过有句俚语是这么说的,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孟春晓哈哈一笑,看了陈博达一眼,说:“陈经理,没想到多尔蒂先生这么幽默。” 陈博达笑道:“多尔蒂一向很幽默,逗乐子的手段在投资圈里都是出了名的。” 多尔蒂故作生气道:“陈,我第一次跟老板见面,请你不要这么诋毁我!孟先生,你直接喊我基里安吧,这样听起来更亲切。” 孟春晓哑然失笑,这个家伙还是个自来熟。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到了生意上。 多尔蒂不仅负责博达咨询的风险投资业务,而且还负责美股的金融投资。 美利坚经济这两年发展势头良好,孟春晓自然不担心美股投资,何况多尔蒂是这方面的专家。 和多尔蒂碰了碰杯,孟春晓抿了口红酒,“基里安,今年你对风险投资这部分业务有什么规划吗?” 多尔蒂显然早有准备,立马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打印纸,“老板,这是我收集的硅谷和128公路附近所有的科技公司信息,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大学实验室里正在孵化的项目。” 孟春晓一边看一边点头,这份资料中不少项目他都有印象,多尔蒂确实用心了。 多尔蒂见他看得入神,信心大增,说:“我打算从这里挑选一些有前景的项目,唯一的问题就是资金。老板,投资SUN公司之后,我手里只剩下一百五十万美金,但我看好的项目还有很多。” 孟春晓抬头问:“基里安,你想要多少钱?” 多尔蒂咧着嘴笑道:“老板,当然是越多越好,多到能把所有的项目都买下来。” 孟春晓哼了一声:“那我直接去买好了,找你干什么?” 跟多尔蒂要了一只钢笔,在眼熟的那些项目上打勾,“基里安,做记号的这些项目你要重点关注,如果他们有意向融资,你要马上跟进。” 多尔蒂疑惑道:“老板,你是认真的吗?虽然风险投资要靠一点点运气,可不能把成功都寄希望于运气上。” 孟春晓说:“基里安,这些项目重点关注,如果还有你看好的项目,尽管去投资。” 没要到钱,多尔蒂有些失望的耸耸肩道:“那……,好吧,谁让你是老板呢。” 孟春晓扭头对陈博达说:“陈经理,过段时间挤出点钱给基里安。” 陈博达问:“多少?” 看到多尔蒂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孟春晓笑着道:“跟上次一样。” 多尔蒂大喜过望,端起酒杯道:“老板,非定常感谢你的慷慨!” 孟春晓说:“基里安,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帮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跟陈经理一样,你也有机会成为我的合伙人。” 多尔蒂看向陈博达,陈博达点点头说:“昨天孟先生已经跟我达成了口头协议。基里安,孟先生是个非常大方的人,不仅给我了5%的期权激励,而且年薪翻了两倍,另外每一笔投资还有分红。” 多尔蒂眼珠子都红了,别看他现在打扮得人模狗样,其实他半年之前的状况,比陈博达最落魄的时候都惨。 陈博达好歹还有点资本苟延残喘,多尔蒂却是完全破产了。 找不到工作,房子又被银行收走,只能借住在父母家,老婆带着孩子跟他离婚了,他彻彻底底地成了孤家寡人,日子过得相当凄苦。 千万不要认为个人申请破产后就可以不用还债了,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只有在满足法定条件的前提下,经过三到五年的监督期,债务人才获得豁免。而在监督期内,债务人生活受到极大限制,不能有高消费,有任何收入都需要首先上交还债。 不仅如此,多尔蒂还得每月支付给前妻一笔子女教育费,可他失业在家,哪有钱给前妻。 他前妻也不是善茬,你不给我钱,我就去法院告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身份问题 就在多尔蒂走投无路想要自我了断时,陈博达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就在刚刚,陈博达竟然告诉自己,他有机会成为老板的合伙人。 他在华尔街奋斗了十几年都没实现的目标,现在离自己如此之近,似乎唾手可得。 “老板,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多尔蒂在桌下狠狠地握了握拳,以前那种穷困潦倒的生活他早就过够了,他做梦都想重新站在聚光灯下,接受大家的恭维和赞赏。 孟春晓看他激动得满脸通红,笑呵呵地说:“基里安,只要你努力……。” 说到这,他顿了顿,眯着眼睛说:“最重要的是要忠诚,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多尔蒂被他的目光刺得心里有些发寒,连忙道:“老板,你就是我的天使,我就是你忠诚的信徒。” 这种肉麻之极的马屁,放到两年前,多尔蒂是绝对说不出口的,那时候他有尊严,有地位,有财富,自然不需要对任何人弯腰屈膝。 但经历过破产离婚等一系列事情之后,他仿佛一夜之间就顿悟了,尊严就是一张擦屁股的纸,用完就扔,但钱却是个好东西,任何时候都少不得。 多尔蒂虽然没听说过一句话,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金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但现实经历让他比任何人都深刻地认识到这句话的重要性。 他听说东方人尤其是华夏人喜欢被拍马屁,对面这个年轻的老板也就二十出头,这个年纪的人没有什么主见,耳根子软,容易被忽悠,所以拍完马屁后,他就像一个期待被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孟春晓。 孟春晓盯着他又看了几秒钟,说:“基里安,中国有句俗话,说的再好也不如做得好,你明白吗?” 多尔蒂顿时收起了仅剩的一点轻视之心,这个老板一点都不好糊弄,老老实实道:“老板,我明白。” 既然决心上老板的这条船,多尔蒂觉得自己需要在老板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不是以后,而是现在,马上,一刻都不能耽搁。 “老板,我有个建议希望你能考虑。” 孟春晓自然看得出他的表现欲,笑道:“但说无妨。” 多尔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小心翼翼道:“老板,我首先声明,我不是种族主义者。” 孟春晓和陈博达对视一眼,都一头雾水。 多尔蒂苦笑道:“老板,陈,你们是东方人,还是华人,尤其老板来自红色大陆,恕我直言,老板您的身份将成为博达投资发展壮大的最大阻碍!” “基里安!”陈博达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阻止多尔蒂的胡言乱语,孟春晓却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静静地看着多尔蒂,说:“基里安,你继续。” 多尔蒂看老板没有第一时间发飙,信心大增。 “如果博达投资只是在香江发展业务,小打小闹倒是没什么问题,反之,老板的身份就会引起英格兰佬的警惕。老板,英格兰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把绅士风度挂在嘴上,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 孟春晓好笑道:“基里安,我记得你是英国人吧。” “我是爱尔兰人,现在是美国人。”多尔蒂像是受到侮辱一样,脸色涨得通红。 孟春晓心里微微一动,这家伙嘴上说自己不是种族主义者,这话真假暂且不论,但孟春晓敢肯定,他绝对是个民族主义者。 想想爱尔兰跟英格兰之间几百年的恩怨情仇,他对多尔蒂刚才的激烈反应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即便是三四十年后,大部分北爱尔兰人依旧没放弃脱离联合王国的理想,几乎年年全民投票,可惜英格兰人在北爱占大多数,自然不会让爱尔兰人得逞。 不仅爱尔兰人这么想,甚至连苏格兰人也隔三岔五的要脱英,只要脑子没进水的人都能看清楚,这种事情根本成功不了。 既然多尔蒂对联合王国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仇恨,那么这一点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基里安,咱们不谈政治,还是说说你的建议吧。” 多尔蒂说:“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成立几家离岸公司,交叉持股。通过这些离岸公司,老板可以间接地对博达投资进行控股,从而隐匿身份。当然,目前博达投资的股份还在老板你的手中,不过不要紧,我很有把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好。” 孟春晓看向陈博达,陈博达点头道:“孟先生,您的身份确实是个大问题,离岸公司可以说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不仅有利于博达投资的发展,对您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孟春晓摇摇头叹气道:“虽然知道你们说得都对,可为什么我心里这么不痛快呢。行吧,我同意了,你们两个尽快做个方案。” 多尔蒂和陈博达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上午,他俩将做好的方案摆在孟春晓面前。 看他俩都顶着黑眼圈,显然这份方案是熬夜赶制出来的。 孟春晓说了声辛苦,然后拿起方案打算仔细研究一番,可他这个二把刀根本看不懂里面的各种法律术语和逻辑关系,于是将方案扔到一边,说:“我这就请律师过来,我在香江还能呆二十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多尔蒂,在我离开之前你负责把事情办妥。“ 多尔蒂振奋道:“老板,二十天足够了,等拿到您的授权文件,我马上就去办。” 许郑涵来的很快,还带来了助手和一台打印机。 认真看完方案后朝孟春晓点点头说:“孟先生,没什么问题。” 孟春晓说:“那就请许律师起草授权文件吧。” 许郑涵没说一句废话,花了半个多小时将授权文件拟好,然后一条条地向孟春晓解释。 到底是专业人士,介绍得通俗易懂,孟春晓听起来毫不费力,不禁赞道:“许律师,我非常满意。” 许郑涵谦虚地笑笑:“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孟先生过奖了。” 助手自去打印文件,孟春晓几个在沙发上喝着茶。 “许律师,去年我问你想不想出来创业,你说考虑考虑,大半年过去了,考虑的怎么样了?” 第二百一十一三章 大礼 许郑涵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儿,“孟先生,感谢您的抬爱。” 孟春晓摆摆手说:“许律师,别忙着拒绝,总得让我把条件说完吧?” 许郑涵苦笑道:“孟先生请说,许某洗耳恭听。” “德勤给你多少,我翻倍,另外还有期权。” 许郑涵问:“需要我做什么?” 孟春晓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地敲着,“主要两个方向,一是博达投资的法务,二是负责专利申请、购买和保护。说实话,我更倾向于许律师将主要精力放在专利上面,不久前汉卡专利的申请工作您做得就不错。” 许郑涵其实早就心动了,只是去年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孟春晓伸出的橄榄枝,现在让他立马点头答应,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去年他没答应,因为那时候孟春晓实力太弱,说句不好听的,在香江百万富翁他见得多了,区区三百万的身价就像让他投奔效劳,实在是有些搞笑。 但现在他觉得似乎需要重新评价孟春晓的实力,虽然不清楚他的实际身价有多少,但以他的经验来看,应该不会太少,否则也没有必要成立离岸公司来对博达投资进行掌控。 “孟先生,能否容我考虑考虑?” 孟春晓笑道:“当然,不过许律师要快啊,半个月后我就回大陆了。” 许郑涵说:“我不会让孟先生等太久的。” 说话间,助手已经打印好了几份文件,许郑涵每指一处,孟春晓就在那里签上他的名字。 多尔蒂拿到授权文件后,一刻也不愿耽误,订了翌日的机票回了旧金山。 孟春晓突然感觉一下子闲了下来,刚开始还每天都去博达投资点个卯,可看到陈博达和他的手下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脸再去打扰。 还有几天就是农历新年,许郑涵一直没给他打电话说到底同不同意,不过孟春晓也不急,大家都忙着过年,如果这两天不来电话,估计得等到年后了。 许郑涵却没让他等太久,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孟春晓接到他的电话。 让孟春晓惊喜的是,许郑涵并非一个人过来,而是带了整整一个团队,既有从事企业法务和合规的律师,也有专门从事专利代理申请的律师。 感情他拖了一个星期,就是为了替自己挖人啊! 这可是份大礼,尤其还是在农历新年到来之际。 孟春晓高兴地说:“许律师,不不,许经理,这份礼物可不轻啊,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你!” 许郑涵说:“孟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实话,我这么做也是存了份私心,呵呵,想偷懒啊。” 孟春晓大笑道:“许经理是元帅,冲锋陷阵自然有手下的大将,你只要稳坐中枢指挥就是了。” 许郑涵又客气了两句,说:“孟先生,我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但年后需要半个月时间交接工作,可能要晚一点上任。“ 孟春晓说:”这都是小事,你那边什么忙完了什么时候再过来,我不做任何要求。“ 许郑涵说:“谢谢孟先生的体谅。” 挂了电话,孟春晓来到隔壁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侧耳一听,房间里赵立人和耗子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声一片。 又重重地砸了几下,门终于开了。 耗子连忙把他让进来,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去接冯老爷子?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老爷子在那边怕是等急了。“ 孟春晓说:”下午去来得及。你俩刚才聊什么呢,这么欢乐。“ 赵立人扔给他一叠报纸,哈哈笑道:”三儿,你快看看,香江的娱乐小报可真有意思,那些大明星大富豪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其实背地里都是屎一样的玩意儿。” 耗子凑上来抽出一份报纸,咧着嘴指着一处标题,说:“你先看这个,哈哈,笑死我了。” 孟春晓扫了一眼,撇撇嘴,无非是某个女富豪养了个小白脸,这种八卦在后世不要太常见,也就是赵立人和耗子孤陋寡闻,觉得特新鲜。 随后翻了翻,孟春晓眼睛一亮,这不是阿飞办的那份小报嘛,再一看报纸内容,他不由大乐,阿飞这家伙干得不错,连这么隐晦的小道消息都能打探出来。 要不是今天看到这张报纸,他甚至都把阿飞这个小棋子忘了呢。 拿着报纸回到房间,按照报纸上留的电话,拨通了报社电话。 “喂,哪位?”电话很快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嗲嗲的让人头皮发麻。 孟春晓暗骂一声,用粤语说:“我找阿飞。” “阿飞?我们这里没叫阿飞的,你打错了。” “你们老板不叫阿飞?” “我们老板叫飞哥。” 孟春晓不耐烦道:“不管叫阿飞还是飞哥,你让他来接电话,跟他说孟先生来了。” “等着,飞哥正忙着呢。“ 等了一会儿,听到电话那边传来阿飞懒洋洋的声音:“喂,谁啊?” ”呵呵,飞哥老板,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孟春晓笑呵呵地说道。 阿飞一下子就认出他的声音,顿时打了个激灵,谄媚地笑道:”原来是孟先生,对不起孟先生,小妹她不懂事,回头我就开了她!“ ”算了,让你的人以后机灵点,态度好点,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好脾气。“孟春晓自然不会为难一个打工妹。 ”是是是,孟先生批评得对,过会儿我就交代下去。“ ”你有时间没?中午我请你吃饭。” “啊?您来香江了?哎呀,孟先生,您来之前通知我一声嘛,我好枕戈以待……。“ 孟春晓没忍住笑,扑哧一声,“你不会用成语就别瞎用,还枕戈以待。我还在上次的那家酒店,附近有家茶餐厅……。” “孟先生,我马上过去。” 阿飞跟半年前变化很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如果在大街上遇见,孟春晓还真不敢认。 看到桌上放着几份自家的报纸,阿飞故作惊讶道:“孟先生也看这种报纸?“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你办的报纸?“ 阿飞以为他对这份报纸不满意,小心翼翼地道:”孟先生,这报纸有什么缺点,您尽管指出来,我改!“ 第二百一十四章 混水摸鱼 孟春晓停了几秒钟,笑着道:”我看着还行,就是有些描写太露骨,我不太喜欢。“ 阿飞松了口气,脸上堆满了笑道:”孟先生,您不了解香江的小市民,他们最喜欢这口。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大家连看都不会看。“ 孟春晓说:”以后注意点,控制好尺度,不要让人一看到这份报纸就往下三路联想。“ 阿飞有些不解道:”孟先生,别的杂志都是挖空心思博取眼球,甚至无中生有,拍拍脑袋自己添加上去很多东西,我们这份报纸已经算是很收敛很客观了。“ 孟春晓摇头说:”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让你办这份报纸的初衷,不是为了给香江人讲一些茶余饭后的八卦,这只是个手段,尽快打响报纸名声的手段。” 看阿飞一脸茫然,孟春晓无奈道:“最近销量怎么样?” 阿飞老老实实说:“挺好的,上个月平均日销五千多份。” “还不错。”孟春晓点点头,阿飞倒没吹牛,一份报纸日销五千,月销十来万,已经能击败香江90%的小报了。 ”我看报纸上除了一些娱乐八卦之外,也有很多其他新闻,就是原创的新闻报道少了,大多都是转载的,今后报纸要逐渐减少娱乐八卦的内容,当然也不能全部放弃,但一定要精。“ 阿飞连忙说:”我明白,就像您之前说的,一定要有独家的消息。“ ”对,就是这个意思。减少娱乐八卦内容的同时,剩下的版面要用时政、经济新闻和评论来填充。你不懂不要紧,可以找几个这方面的记者和编辑。“ 阿飞只管点头答应,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干,半年前他还不懂怎么办报纸,现在不也干得好好的。 ”今年主要关注两个方向,一个是中英香江谈判,另一个是香江经济,比如香江的股市、楼市。只要把这两件事做透了,你的报纸就不会差。“孟春晓觉得阿飞虽然还算听话,但对他的能力却心存疑虑,索性直接点拨他。 阿飞拍着胸脯道:”我回去一定按照孟先生的吩咐做!” 孟春晓别的不怕,最怕这种拍胸脯的人,往往嘴上说得好听,真正做的时候就抓瞎。 “算了,过两天我给你篇时政评论,你让手下学习研究,以后就按照那个套路来。” “孟先生亲自下场子,那肯定没问题!”阿飞赶紧将马屁送上,这个时候不拍更待何时。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你以为是社团打架呢?还下场子,以后别整这些没用的。“ 阿飞故作委屈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吃完饭,给阿飞签了一张十万支票把他打发走了,溜达着往酒店走去。 香江的街头充满了年味儿,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部分关了门,但贴在门上的红色春联却透露着喜庆。 冯老头儿确实等不及了,下午去接他回来的时候,孟春晓被他唠叨了一路。 冯记首饰店里有两个学徒在值班,加上赵立人和耗子,六个人忙活了半个下午,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吃完饭,几个人作伴到街上看舞狮表演,望着远处半空中炸裂的烟花,孟春晓突然也有点想家了,老娘现在肯定也在想自己和二哥吧。 除了正月初一去柳家拜年外,整个春节期间,孟春晓都呆在酒店里备课。 孟春晓看过地理系原来的概率统计老师做的教案,感觉很不对胃口,让他按照那个教案来讲课,他实在接受不了。 年前他在香江的书店里买了不少概率统计类的教材,既有香江本地大学的,也有欧美大学的,互相印证着浏览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国内的教材编得实在不堪入目。 教案不用准备太多,六七个课时就够了,剩下的回去根据教学进度再写也来得及。 接着,孟春晓又花了三天时间,精心炮制了两篇时政评论,打电话让阿飞过来取稿件。 阿飞本来识字就不多,看着满篇的简体字,头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又不敢指摘老板,只好硬着头皮问:“孟先生,什么时候刊登?” 孟春晓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你看着办。” 老板说看着办,阿飞可不会真看着办,拿着稿件回到报社,立马把几个编辑喊过来,“这两份稿件马上校稿,明天就要见报!” 一个编辑急道:“老板,明天的报纸已经排好版了!” 阿飞一拍脑袋,说:“把头版头条都给我撤下来,换上这两篇稿子。不,换上一篇就行了,剩下的一篇放在后天头版头条。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编辑们赶紧回去忙活起来,小小的报社里顿时鸡飞狗跳。 第二天一大早,阿飞就拿着新鲜出炉的报纸来到酒店邀功了。 孟春晓看到自己的文章上了头版头条,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对阿飞说:“辛苦了。” 阿飞一听老板夸自己,感觉骨头都轻了二两,“孟先生,另外一篇我放到明天的头版头条。” 孟春晓这下更满意了,说:“好好干,我看好你。” 还没等他把文章读完,房间的电话响了。 刚拿起电话,就传来陈博达的笑声。 “孟先生,我刚才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时政评论,很犀利啊。” 孟春晓的两篇文章用的是孟夏这个笔名,当时签授权文件时他就用的这个名字,所以这个名字如今只有陈博达、多尔蒂、许郑涵三个人知道,至于多尔蒂这个老外到底能不能认出来,他就不得而知了。 “呵呵,写得还行吧?”孟春晓打了个哈哈,心里却多少有些发虚,这篇时政评论他糅合了今后三四十年间很多观点,相当于开启了上帝视角,自然不会太差。 陈博达说:“老板,你实在太谦虚了,不是还行,而是相当深刻。老板,你分析得很对,我有个想法,这两年香江的经济会很混乱,我们是不是可以插上一手,浑水摸鱼?” “陈经理,知道我想说什么?英雄所见略同!干,为什么不干!”孟春晓哈哈大笑道,趁你病要你命,从香江搞钱,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再加上现在香江是英格兰佬的,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那好,我会时刻关注香江的动向,随时准备入场!”陈博达虽然是香江人,但骨子里却是个正经的资本家,跟未来的华人首富李家城一样,眼里只有利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安排 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在电话里只用了短短的半个小时,就商讨了几套浑水摸鱼的方案,至于具体细节和操作方式,自然有陈博达这个专家劳心。 刚搁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是许郑涵打来的。 “孟先生,那篇娱乐小报上的评论是您写的吗?” 孟春晓一愣,许郑涵的语气似乎很不善,难道他不同意自己的观点? “是我写的,怎么了?” 许郑涵痛心疾首道:“孟先生,你糊涂啊!这么好的评论你怎么刊登在娱乐小报上?这不是明珠暗投吗!” 孟春晓哑然失笑,说:“反正都是给人看的,发哪不是发?不对啊,既然许经理瞧不起娱乐小报,那你怎么还看?” 许郑涵被他呛住了,苦笑道:“今天早上我夫人买了一份放在桌上,吃饭的时候我就扫了一眼,以前我对这种八卦报纸是根本不屑一顾的。” 孟春晓哈哈大笑:“恐怕明天你还是要看的。” 许郑涵惊讶道:“难道孟先生还有一篇评论?” 孟春晓说:“明天的头版头条,哦,不要买错报纸呦。” 许郑涵哭笑不得道:“好的,那我拭目以待。” 孟春晓刚要挂电话,就听许郑涵又道:“对了孟先生,我这边的交接工作快完成了,可以提前入职。” 孟春晓高兴道:“好啊,我早就扫榻以待了。办公地点和经费你直接找陈博达,我已经跟他说好了。除此之外,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许郑涵很干脆道:“好的,我会的。” 还有几天就是元宵节,孟春晓可不打算在这过完十五再走,他得赶紧回首都准备开学上课。 柳源升听说他要走,连忙把他拉到德勤查账,将去年下半年的利润分了。 有了去年上半年的铺垫,下半年贸易公司的利润大幅增长,孟春晓分到手的就有六百多万。 如果在去年,六百多万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可现在这点钱他已经有点看不上了。 春节前,陈博达交给他一份黄金期货投资的成绩单,小半年时间,三千万的本钱就翻了三倍半。 孟春晓接过支票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支票放到柳源升手上。 柳源升纳闷问:“孟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春晓道:“你不是想在特区投资一座酒店物业吗?这些钱就当是我的份子钱,你再凑凑,启动资金也就够了。” 柳源升大喜过望,抓着他的胳膊道:“孟老弟,够气魄,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既然你这个对地产不感兴趣的人都拿出全部家底,我也不能小家子气,我凑个一千万。” 孟春晓笑呵呵道:“随你,你吃肉我喝点汤,不过我有个条件。” 柳源升等了一个春节,本以为孟春晓打退堂鼓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心情自然舒畅,“说,什么条件。” “赵立人就交给你了,你带他熟悉地产开发、经营的套路。柳二哥,你可得负责把他教会了,否则我可要找柳老先生告状,说你这个当二哥的欺负我!” 柳源升还以为什么条件呢,大笑道:“把他交给我就是了,我一定帮你好好带!” “什么?三儿,你说什么!”赵立人眼珠子都红了。 孟春晓以为他听到好消息高兴的,笑着说:“我说让你留下来跟着柳源升干。” “三儿,我在贸易办事处干得好好的,干嘛让我跟着姓柳的干!”赵立人又气愤又委屈。 孟春晓纳闷道:“怎么你不愿意?” 赵立人赌气道:“孙子才愿意。” 孟春晓说:“这是好事儿啊,你跟着他学习怎么做地产,以后等大陆开放了房地产业,你要经验有经验,要资金有资金,简直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赵立人还是不肯点头,指着耗子道:“你让耗子跟着柳源升,我不伺候他。” 耗子自然是愿意的,他在香江还没玩够呢,但孟春晓没点头,他可不敢主动张这个嘴,索性眼神四处乱转,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赵哥,你别被贸易公司这点蝇头小利迷花了眼睛,跟地产比起来,贸易公司赚点那点钱就是个屁。这样吧,你先跟着柳源升干两个月,多看多听,两个月后,如果你还是不想干,我也不勉强你,那就让……。”说到这,孟春晓看了一眼耗子,“那就让杨浩过来,我还就不信杨浩还干不了。” 杨浩本来还想置身事外,一听孟春晓把自己夸成了朵花儿,激动的心脏砰砰直跳,可在赵离人跟前又不敢表露出来,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赵立人看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说好了,就两个月!” 孟春晓没好气道:“我说话算话。” 赵立人叹了口气说:“我留下来,特区那边怎么办?” 孟春晓说:“不是有刘平吗?他干了这么久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立人看了看耗子,说:“要不让耗子去跟刘平搭伙?” 耗子连忙说:“哥,我不去,好不容易见你一面,我舍不得你,我跟着你!” 孟春晓扑哧一声笑出来,如果不是知道他俩的取向正常,他还真怀疑他俩有一腿呢。 赵立人在南方时间不短,当然听说过一些从资本主义社会传来的腐朽事情,脸一黑,在耗子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我舍得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你把你当哑巴。” 耗子委屈道:“我是真想留下来帮你,哥,求你了。” 赵立人抬手又要抽他,孟春晓赶紧拦下来,打圆场说:“既然耗子愿意,就留下来跟你作伴呗。” 赵立人瞪了耗子一眼,说:“你来这边,家里的那摊生意怎么办?” “哥,你这是答应了?”耗子眉开眼笑道,连后脑勺上的疼痛都忘了,“哥,家里我在身边带了两个人,都挺踏实的,让他俩接收肯定没问题。” 孟春晓问道:“是不是那个高飞?” “你认识他?”耗子惊讶道,“对,一个高飞,一个刘猛,高飞那小子机灵,脑子活,刘猛稳重心细,他俩搭伙正好。” 孟春晓朝赵立人点点头说:“那两个我都见过,确实还不错。” 赵立人道:“你说行就行,就是便宜耗子了。” 耗子咧着嘴笑道:“谢谢哥,谢谢三……,谢谢孟老师!” 孟春晓差点吐血,别人喊他孟老师他倒没觉得什么,可孟老师三个字从耗子嘴里蹦出来,怎么就感觉那么突兀呢。 “什么孟老师?”赵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团乱 耗子眉飞色舞道:“哥,你不知道?三儿,呸呸,孟老师,现在是北大的助教,妥妥的大学老师了!” “行啊三儿,不,以后得叫你孟老师,哈哈,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立人打心眼里替他高兴,捶着他的肩膀。 孟春晓说:“一个助教有个什么好得意的。” 赵立人大笑道:“对对,助教还不算完,你肯定能当教授,我可等着喝你的喜酒!” 元宵节当天,孟春晓和耗子在首都火车站下了车,出了站,直接上了高飞姐姐的出租车。 高翔上次摆了他一道,见了面颇有些尴尬,打了声招呼后就闭口不言,专心开车。 耗子比孟春晓大四岁,今年虚岁都二十五了,这个年纪不仅没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今天第一次看到高翔,心脏不由得砰砰乱跳。 坐在副驾驶座上,耗子不时地瞟着高翔,乖乖,高飞那小子居然还有个这么水灵的姐姐,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高翔开了多年的出租车,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对耗子的小动作自然一清二楚,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落枕了?后备箱里有扳手,要不要帮你掰过来?” 耗子打了个激灵,目光闪躲道:“不用不用。” 到家下车,孟春晓递给高翔一张五十面值的港币,高翔连忙摆手说:“今儿不要钱,上次你给的都够了。我要是拿了,我弟回家又得叨叨我。” “让你拿着就拿着,多的就当小费,你不要,下次我可不敢再用你的车。” “这事儿弄的,多不好意思啊。”高翔不是个做作的人,爽快的收下钱,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帮你搬东西。” 其实东西不多,一箱子汉卡和图形计算器样机,再加上捎的些礼物,三个人一趟就搬完了, 临走前,耗子趴在出租车窗户上,挤出一脸自认为很温柔的笑容,说:“你回去告诉你弟弟,让他明儿来我这一趟,就说有好事儿。” 高翔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鼻子里出气嗯了一声,开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看到耗子望着出租车发呆,孟春晓好笑道:“咋了这是?这春天还没到呢,你就开始了?” 耗子被他调侃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三儿,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我……,我先回家了。” 孟春晓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哎哎,走这么急干啥,不进来坐坐?” 耗子走得更快了,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说:“明儿我再过来。” 家里一个多月没开火了,水管都冻住了,想喝口热水都没办法,于是提了点东西,锁上门往孟国庆家走去。 二哥家的大门没关,正要抬腿迈过门槛,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孟春晓整个人定住了,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走。 “三儿,你啥时候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小保姆徐慧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自然能看到他这个大活人。 孟春晓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刚回来没一会儿,就直接过来了。我娘来了啊?” 徐慧笑道:“对呀,初十老太太跟着二姐就来了,这两天一直念叨你呢,嘻嘻。” 孟春晓躲在门外往里探头看了看,问道:“徐慧,我娘心情怎么样?” 徐慧一边抻床单一边道:“挺好的啊,见了谁都是乐呵呵的。” 那是你没见过她撒泼,否则你肯定不会这么说了。 孟春晓暗自腹诽,又问:“你确定?难道我娘就没骂过人?比如我?” 徐慧扑哧一笑,说:“老太太干嘛骂你啊,你是不知道,她整天念叨你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聪明,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徐慧姐,我娘夸我什么了?”孟春晓满脸狐疑,这个画风不太对劲儿,以他对老娘的了解,不骂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夸他呢? 徐慧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在大学里当老师了,老太太自打来了后,逢人就说你是北大的先生,这才几天,周围的邻居没一个不知道的。” 孟春晓嘴角抽了抽,这事儿老娘真能干出来,说不定她来首都之前,在老家已经这么干过了,搞不好连灶头村等几个附近的村子,她都跑去炫耀了。 摊上这么个老娘……,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硬着头皮来到屋里,老娘正在哄孟雪,乍一看到老三,又惊又喜,把孙女往小床上一扔,迈着小脚窜到他跟前。 “三儿,娘可想死你了,让我看看瘦没瘦,哎呦,胳膊上都没肉了……。” 孟春晓瞪着眼睛不知所措,老娘的热情让他相当不习惯,记忆里老娘只对二哥这么嘘寒问暖过。 好不容易挣脱老娘的魔抓,孟春晓问:“娘,你怎么来了?” “你二姐说你在大学里当了老师,我高兴啊,三儿,你真出息,真给娘争气,你都一年没回家,娘怪想你的。”说着说着,老娘居然抹起了眼泪。 孟春晓头大不已,说:“来就来吧,在这多住几天,等天气暖和了再回去。” “哎,娘听你的。”老娘难得这么好说话,“你不是也有房子吗?娘去你家住。” 孟春晓看看孟国庆,又看看苏梅,两口气特默契,都把头扭到一边,根本不搭这茬。 “行吧。”反正家里就他一个人,平时他都在学校也不回家住,老娘愿意去就去吧,等住上两天,估计哭着喊着也要来二哥家。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老娘似乎一刻都等不及,转身就去了自己屋。 看孟国庆脸色不太好,孟春晓幸灾乐祸地问道:“哥,咋回事呢?” 孟国庆没好气道:“你赶紧把娘接走,这两天她差点把房子给点着了。” “没这么夸张吧?”孟春晓心里一哆嗦,我说呢,刚才你们两口子装傻充楞,原来是把老娘当成了烫手山芋。 不待孟国庆开口,苏梅就道:“三儿,不是我这个儿媳妇挑理,咱娘进门的第一天就指着你二哥的鼻子骂,连我都绕进去了,街坊邻居都听见了。这还不算,老太太逢人就夸你孝顺,有出息,说什么她老早就知道老三比老二有出息,当年老三想要退学,还是她拿着棍子赶着去的。三儿,你评评理,哪有当娘的这么说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絮叨 一听这事儿还跟自己有关,孟春晓尴尬地咳了咳,忍着笑道:“二嫂,咱娘啥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让她过完嘴瘾就没事了。” 苏梅白了他一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老太太骂的不是你和陈淼……。” 孟国庆没精打采地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别吵吵了。三儿,先让娘在你那住两天,等你开了学我再把她接过来。” “行。哥,嫂子,不如这样吧,平时就在你家,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去我家。” 苏梅惊讶道:“咋了咋了?难不成咱娘还要在这里长住?” 孟春晓和孟国庆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兄弟俩太了解这个娘了,如果不让她过完了瘾,她是绝对舍不得走的。 看到兄弟俩一模一样的表情,苏梅哭丧着脸说:“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孟国庆嘘了一声道:“你小点声,让娘听见了,保准又得跟你急。” 苏梅爬起来就往外走,孟国庆喊道:“干嘛去?” “我能干嘛?做饭去!难不成还等着你这个当大爷的做?” 孟国庆用力地捶捶脑门,对孟春晓说:“你可别怪她,就是我,也被咱娘折腾得够呛。” 孟春晓脸都绿了,说:“哥,我那一个冬天就没开过火,刚才看了下,水都结冰了,要不还是让娘住这吧。” 孟国庆瞪眼道:“打住!我是儿子,你也是儿子,我跑不掉,你也别想躲清闲。” “哥……。” “你就是叫爹也不成!”孟国庆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孟春晓有些失望地砸吧砸吧嘴,二哥变了,以前不这样的,只要他装出一副可怜样,软语相求,二哥肯定会败下阵来。 孟国庆斜着眼看他,道:“甭跟我装可怜,二十好几的人了,再过两年你都能成家立业了,还以为跟小时候一样得我给你擦屁股?” 孟春晓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道:“我怎么不记得?” “你不记得的事儿多了去了。”孟国庆白了他一眼,问道:“你师傅在香江咋样?身体还好吧?想没想家?” “好,好着呢,他那个首饰店也不错,去年下半年做金猪,年底前赚了不少钱,明年还要扩大规模。” 孟国庆笑道:“看来你师傅心情不错,忙起来总比闲着强。你的事情都忙完了?顺利吗?” 其实孟国庆也不清楚他去香江到底为了什么,只当他跟柳源升谈出口贸易的事情。 “挺顺利的。”孟春晓没有多说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图形计算器放到桌上,“给你带了件好玩的东西,你瞧瞧。” “又是计算器,你上次给我的我都送领导和同事了,你这次怎么这么小气,不多弄点。” 孟国庆拿起计算器,顿时感觉手中一沉,比上次那种卡西欧科学计算器重不少。 “屏幕还挺大的,得花不少钱吧?咦?怎么这么多按钮?”孟国庆惊疑不定,翻来覆去研究起来。 孟春晓得意洋洋道:“哥,这叫函数图形计算器,可不是科学其计算器能比的。” “图形计算器?干什么用的?你可别告诉我是画图用的。” 孟春晓从他手里夺过计算器,打开电源按钮,一边演示操作一边给他讲解,孟国庆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大呼我的天,世界上还有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不仅能直接解方程组,还能画函数图像。 没等孟春晓炫耀完,孟国庆一把抢过计算器,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说:“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这个我留下了,还有没有了?” 孟春晓笑呵呵地看着孟国庆捣鼓,这次带回来一批特区工厂里生产的样机,就是找人免费试用的。 因为怕某些人嘴巴太大,把图形计算器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这批样机只在技术服务部内部使用,除此之外,他又给孟国庆和孟春华各准备了一个。 “哥,这种计算器是新产品,还没申请专利呢。你自己在家用就好了,千万千万别拿到单位去。以后只要有了新品,我肯定第一个想到你。” 孟国庆高兴道:“以前没白疼你,什么好事儿都想着我。” 孟春晓笑道:“不过嘛,我都给你免费用了,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 “在使用过程中一旦发现什么问题,或者还有什么好的建议,你得记下来反馈给我。” “这算什么,没问题。”孟国庆痛快地答应道。 吃过饭,领着老娘回到家。 看到家里又冷又乱,老娘一边收拾一边心疼道:“你二哥也真是的,家里房子那么大,也不缺你睡觉的地方,怎么把你赶到这么小的房子里。瞧瞧,大冬天里水缸都冻上了,我要是不来,你今天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下次见了你二哥,我非骂死他!” 孟春晓懒得搭理她,自顾把她的东西送到西屋,回来后想要搭把手,被老娘一把推开,“你一个大学先生,哪能干这种粗活。” 插不上手,孟春晓只好搬了个马扎坐在门檐下晒太阳. 老娘干活嘴也不闲着:“你二哥倒好,家里有媳妇儿,还花钱找了个小保姆,你二嫂还真有福气,啥活儿都不用干。三儿,等娘走了你也雇个小保姆,家里没个人还真不行。” 孟春晓有些无奈道:“娘,我平时都住学校,这里也不常住,雇保姆干啥?等过两天我开学了,你还得去我二哥家。” “我不去,我留下来给你看家。” 孟春晓:“……。” 壶里的水开了,孟春晓泡了壶茶,给老娘倒了一杯,“娘,歇歇吧,过来喝口水。” “哎哎。”老娘捶了捶腰,在门槛上坐下,“老了,不行了,想当年在生产队挣工分,我一个人能顶仨老娘们。这才几年没干活,刚才就扫个地,腰就受不了。” 孟春晓发现老娘的背居然有些驼了,头发中闪着丝丝银色,眼睛突然有点发酸,别过头去道:“娘,好不容易来一趟,就甭急着回去,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二哥二姐都在这边,没事儿的时候你出去溜溜弯。抽空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首都的医院条件好,咱们那拍马都赶不上。” “那哪行,家里还养着鸡鸭呢,临走前我让你三大娘帮我照看着,她那人马大哈,可别给我养死了。” “在这里你也可以养鸡养鸭嘛。对了,你不是喜欢养花吗?院子里有花坛,你帮我捯饬捯饬,种上咱们文昌的月季……。” 老娘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进门的时候总觉得院子里少点啥,三儿,这两天娘就去给你淘点花种。也不知道首都有没有月季,这东西得靠枝条才行。” 第二百一十八章 蚊子腿也是肉 老娘花了一个下午,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仅将房间各个死角的蜘蛛网都清理了,还把水泥地擦了一遍,小小的三间房子变得焕然一新。 早上醒来,脸盆里已经兑好了冷热适中的洗脸水,桌上摆着热乎乎的早饭,主食是老娘摸着黑做的发面馒头。 “三儿,赶紧趁热吃,娘吃过了,出去转转。”老娘脱下围裙道。 孟春晓咬了一口馒头,纳闷道:“你干啥去?别走太远了。” “我就在门口溜达溜达。”说话间,老娘已经到了大门口。 以前早上起来,要么去附近小摊喝完豆浆吃两根油条,要么懒得动弹饿着肚子。今天一起床就是香喷喷的大馒头和玉米面粥,再配上老娘在家腌的咸萝卜条,孟春晓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两个大馒头。 打了个饱嗝,孟春晓舒服地叹口气,看来接老娘过来是对的,因为终于过上了向往已久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孟春晓心里放心不下老娘,生怕她走丢了,回屋换了双鞋,打算出去找她。 “我家三儿啊,现在是大学老师,哪个大学的?说出来吓死你们,北大的!” 还没到大门口,就听到老娘的大嗓门,孟春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着门框穿好鞋,快步跑出去,只见老娘正对着几个街坊邻居,说得唾沫横飞。 “娘,娘,天这么冷,还是回家歇着吧。”孟春晓拉着老娘的胳膊就要往回走。 “哎哎,三儿,我还没说完呢,你轻点,得得,我自个儿走还不成?”老娘一步三回头地被孟春晓拖回了家,进大门前,还朝街坊邻居喊:“有空我再出来跟你们唠,我家老三可出息了……。” 砰的一声,孟春晓把大门关上。 “娘,你这是干啥?”孟春晓只要一想到刚才的情景,一张脸就火辣辣的。 “咋了?娘难道说错了?没有啊,娘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三儿,你真给娘争气,你是没看到,刚才那几个人眼珠子都红了,哼哼,他们羡慕死了!”老娘掐着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得得得,你就使劲得瑟吧。”老娘这辈子也就这点嗜好,索性随她去吧。 “别人想要像我这么得瑟还得瑟不起来呢。”老娘嘟囔道。 “我出去一趟,中午不一定回来吃饭,你就在家吧,别出去乱窜。” “咋就不回来吃饭了呢?三儿,外面的饭又贵又难吃,来的那天你二姐领着我去饭馆吃了一顿,不好吃,还不如我自个儿做的呢。” 孟春晓提起昨晚收拾好的包,道:“我去你儿媳妇儿家。” 看老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孟春晓只好道:“去我老丈人家!” “哎呦!”老娘使劲地拍大腿,“我咋把这茬给忘了,你等着,我还从家里带了些土特产,你给我捎上。” 一手拎着一个包出了门,看到耗子带着高飞和刘猛往这边走。 隔着老远,耗子就问:“你这是要出门?” 孟春晓没好气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 耗子笑呵呵地帮他拎着包,“听说你妈来了?我得跟老太太打声招呼,拜个晚年。” 老娘看到孟春晓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三个小伙子,纳闷问道:“三儿,咋回来了?” 孟春晓道:“有点事,我下午再去。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你那儿媳妇儿跑不了。” 老娘顿时眉开眼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忙。” 耗子凑过来道:“大娘,我是三儿他朋友,叫杨浩。听说您来了,我这赶紧过来瞧瞧。您可真有福气,三儿现在是北大的老师,过个两三年,一个教授绝对跑不了。我妈在家就经常唠叨我,说你看看人家三儿,比你小四五岁,都是大学老师了。” 耗子这番马匹拍得真准,把老娘乐坏了,拉着他的手不撒,道:“小杨是吧,中午别走了,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耗子装模作样的擦擦嘴道:“好嘞,我早就听三儿说您做得红烧肉好吃,今儿我有口福了。” 老娘欢天喜地地转身去了厨房,孟春晓冷冷地看着耗子,“你他娘的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耗子嘿嘿笑道:“哄老太太开心嘛。再说了,就你这脑袋瓜子,肯定能评上教授,我又不是胡吹。” “滚滚滚!”孟春晓不耐烦道。 “我才不滚,过会儿我还得吃老太太的红烧肉呢。”耗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高飞和刘猛,“三儿,来之前我都跟他俩交代清楚了,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就找他俩。” 孟春晓说:“生意上的事儿我不插手,之前怎么干,今后还怎么干。每月的分红也一样,不用送家里来,直接送到技术服务部。” “三儿,现在高考复习资料利润不高了,操碎心,赚得少。”耗子这个小买办根本看不上高考复习资料这种小生意,卖书哪有卖进口电子产品来的风光和轻松。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道:“你说说看,你操什么心了?用你编写了吗?用你印刷了?还是你亲自押车运输了?你屁事儿没干,伸手拿钱就是了,你还好意思抱怨赚钱少?” 耗子被他呛得哑口无言,只能嘿嘿笑着装傻充愣。 早在大四下学期,孟春晓就已经开始陆续将高考复习资料的活儿转包了出去。 本来他打算让田建新抓总,可老田后来留在了学校当老师,他虽然也爱钱,但更想在体制内往上爬,这种跟钱沾边的事儿,他唯恐避之不及,哪肯接手。 最后,他把主意打到于泯洪身上,于泯洪倒是愿意干,但又怕干不好,就拉上了室友王强。 王强是英语班的班长,擅长跟人打交道,负责奔走联络,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于泯洪生病休学,王强一个人也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就用不着耗子操心。 他虽然也认同耗子的说法,相对于进口电子产品来说,高考复习资料的利润可以说是极为微薄,但蚊子腿再小也是块肉,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更何况高考复习资料是一门长远的生意,可以细水长流,而进口电子产品却不一样,别看这两年卖得火,只要国内的厂商恢复了元气,进口货的利润肯定要大幅跳水。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第一次 开学的第一天,一见面,卢教授就问:“明天第一次授课,准备得怎么样了?” 孟春晓老老实实道:“讲倒是能讲,但讲得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卢教授说:“明天可能有人会去听,你好好表现。” 看着卢教授殷切的目光,孟春晓连忙保证道:“我一定好好讲。” 嘴上答应得痛快,可第二天上午他夹着教案孤身一身来到教室门口时,不免有些紧张。 硬着头皮走进教室,目不斜视地上了讲台。 本来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下面的学生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讲台上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来上课的学生都是研究生一年级的,绝大部分人都二十四五岁了,突然看到一个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人走上讲台,没有不疑惑的。 离上课还有两分钟时间,小教室里坐满了人,孟春晓扫了一圈就有数了,这一届的研究生还不错,应该没有逃课的。 低着头装作看教案,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砰砰直跳,好不容易盼到上课铃响起。 往教室最后一排坐看去,孟春晓有些纳闷,卢教授昨天说的领导一个也没来,难道要给自己个突然袭击? 转身在黑板的角落里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习惯性的继续写邮箱地址,幸亏反应及时,手一哆嗦,硬生生地停住。 “我叫孟春晓,是概率统计这门课的授课老师。”孟春晓的开场白非常简单,说完后,他咽了咽口水,不紧张是假的,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发颤。 打开教案,正要按照计划照本宣科讲课,眼角的余光瞥到第一排的几个女生正低着头,仔细一看,她们看的居然是英语。 岂有此理!这绝对不能忍,上我的课你可以不听,但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看别的课程的书。 “看闲书的同学请把书收起来。”孟春晓盯着第一排的几个女生,就差点名了。 几个女生互相看了看,然后不情不愿地把书合上。 “我知道,在座的诸位中,有相当一部分跟这几位同学一样,认为我一个经济地理专业的研究生,学什么概率统计啊?本科我们都学高等数学了,足够用到研究生毕业了。” 孟春晓一边说着,一边挨个看向下面的学生,很多学生一对上他的目光,都赶紧把头低下。 “我很难理解你们的这种想法,你们还别不服气,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主要有二。一是经济地理是一门交叉学科,顾名思义,现代经济地理是经济学和地理学两个一级学科的交叉,研究的是经济和地理之间的耦合关系,这种耦合关系是相互作用的,并且是不断发展的,而绝不是简单的因果关系。后者的典型代表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以及人文科学领域马尔萨斯人口形成论。虽然不能说达尔文和马尔萨斯的观点是错误的,但他们所采用的方法论已经过时了。” 一旦进入了状态,孟春晓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了,手按着讲桌侃侃而谈,过去的大半年时间,他一直跟在卢卓明教授学身旁学习,可不是随便瞎混的。 “有同学或许要问,当今的经济地理方法论是什么样的?支配现代科学发展的基本理念是强调要素或者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论”,或者叫做“耦合关系”。揭示这种相互作用或耦合关系,需要系统的方法论,并不是让你拍拍脑袋说,‘显然如此’!这就引出了我要讲的第二个原因,经济地理未来的发展方向,将由定性、半定量研究,转向定量研究。” 说玩,孟春晓在黑板上写下“定量研究”四个字,然后在“定量”下面画了两条横线,敲着黑板道:“什么是定量?有同学可能会说,这简单,不就是用数学公式表达出来呗。这种说法虽然对,但不准确。举个例子,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是一种经典的投入-产出生产函数,它将经济的发展归结为资本、劳动力、技术三种要素的投入。” 在黑板上写下这个函数的表达式,孟春晓继续道:“在这个函数模型中,因变量是产量或产出,自变量是资本、劳动力和技术。以我国为例,将1982年各省经济的面板数据代入模型中,使用最小二乘法当然能算出自变量的系数,也就是资本、劳动力、技术三要素对GDP贡献率。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结果符合真实情况吗?在多大程度上符合?如果不符合,如何改进这个函数模型使得它符合真实情况?” 说到这,孟春晓停了几秒钟,给大家留出思考的时间。 “所以啊,光能将问题用数学方法表达出来还不行,你得对你的方法的准确性负责。怎么来衡量方法的准确性,这就是概率统计这门课需要解决的问题。当然了,概率统计博大精深,可不只描述方法论准确性这么一个作用。在今后的课程中,我们再慢慢了解。” 看到大家虽然都在点头,但很多人一脸迷惘,孟春晓知道这些人听是听进去了,但听进去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应该都玩过色子吧?不是吧,居然有人没玩过,哎呀,你们的童年不完整啊。” “哈哈。”同学们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吧,既然有人没玩过色子,那我就画一个。色子说白了就是个正六面体,每个面上分别有一到六个点。” 孟春晓用手指敲着黑板上的色子:“现在我要提问题了,大家注意听,考试有可能会考到哦。” 看到大家的注意力果然都被吸引过来,孟春晓暗自得意,说:“假设有一个均匀的色子,什么是均匀的色子,就是说每扔一次,六种点数出现的概率相同。肯定有同学要说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均匀的物体,我一般称这种人叫杠精。初中物理你们都学过,难道这个世界上就存在一种光滑的平面吗?好了,言归正传,小明手中有个均匀的筛子,小明说,色子扔一次出现一点的概率是50%,因为色子只有一和不是一两种情况。我的问题是,这种说法对吗?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章 还算顺利 话音刚落,第一排一个女生就抢先回答:“当然不对了,既然是个均匀的色子,每种点数的概率必然是六分之一。” 孟春晓一看,回答问题的居然是刚才看英语书的一个女生。 “原因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孟春晓哂笑道:“对,是明摆着的事情。” 转身在黑板上写上“显然”两个字,“我给大家讲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我大学同学兼室友。这家伙聪明,极其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就是考试考不好,每次考试班里的很多同学都考满分,他呢,经常九十五六分。为什么这么聪明的人考不了满分?” 不少同学说:“粗心!” 孟春晓摇头说:“我同学心细如发,比我们班女同学的心都细,给他跟绣花针,他能在指甲盖上绣花儿。好了,大家不用猜来猜去了,我直接说原因吧。我这个老同学犯了数学上“显然”的毛病。什么是显然的毛病呢?在数学上,显然的毛病就是主观地认为一加一等于二是定理,是真理,是众所周知的,本就不需要证明的。我同学太聪明了,是那种走一步看三步甚至四步、五步的那种人,以至于考试的时候,看一眼题目就能得出答案,在他看来,按部就班地写步骤纯粹是折磨人。” “或许有同学会想,一加一本来就等于二嘛,色子扔出一点的概率本来就是六分之一嘛,这还用证明?” 说到这,孟春晓拿起学校发的概率统计教材,随手翻了翻,说:“这本教材大家应该都有,有人自学过了吗?” 看到不少人举起手,孟春晓幸灾乐祸地笑道:“我很同情你们这些自学的人,连这种教材都能学下去,真不容易!” 大家都是一愣,根本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国内的很多数学教材不讲人话,本来一个简单的问题,却啰里啰唆,生生搞复杂了,仿佛不如此就体现不出编写者的水平。” 孟春晓将教材扔到桌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问题”两个字。 “今天我本来打算对着教案照本宣科地讲课,因为有几个同学在课上看闲书,我就临时改主意了。大家应该都听说过问题导向这个词吧?我决定了,今后就按照问题导向原则来讲概率统计这门课。” “在正式讲课之前,我先提出几个问题。大家注意,我又要提问题了!” 一边说,孟春晓一边在黑板上写。 “第一个问题,在一个圆内任选一条弦,该弦长大于这个圆的内接等边三角形边长的概率有多大?” “问题二,假设一节火车上有一百个座位,编号从一到一百。现有编号一到一百的乘客依次进入这节车厢。编号一的乘客比较没素质,上了车后随机坐,也就是等概率地坐座位。编号为二的乘客上车后,他先看二号座位有没有人,如果没人,他就坐二号,否则就跟一号乘客一样,随机选座。三号乘客一样,以此类推,那么最后的问题是,编号为一百的乘客坐在编号为一百的座位上的概率是多少?” “问题三,……。” 孟春晓一口气说了六个问题,把黑板都写满了,扔下粉笔头,用力地敲着黑板道:“愣着干什么?期末考试就从这几道题里出!” 等大家抄完后,孟春晓将黑板擦干净,然后将扔色子的问题写下来,说:“刚才的六个问题,我希望大家不光记在纸上,还要印在脑子里,带着这六个问题来学这门课。” 看到大家一脸兴奋的模样,孟春晓呵呵笑道:“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这六道题虽然是必考题,但期末考试你们只能在这六道题里任选一道,计二十分。至于剩下的八十分,呵呵,只有一道大题,压轴的大题。想在我这里拿高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只要这个学期认真听课,认真思考的同学,我觉得期末考试拿100分是没问题的。” “至于黑板上的这个问题,是这节课我们要讨论和解决的。以后每节课开始之前,我都会提一个课堂小问题,同样希望大家带着问题听课。” “好了,言归正传。小明同学认为扔色子扔出一点的概率是50%,这当然是错误的,错误的根本原因是,小明同学搞混了概率论中的“事件”和“样本”这两个概念。那么概率论中什么是事件?什么是样本?” …… 孟春晓彻底抛弃了寒假里准备的教案,按照自己的理解,脱稿讲课。 不知不觉,一节课结束了。 “扔色子的问题,大家都搞明白了?” “明白了!”同学们回答得很整齐。 孟春晓笑了笑,问道:“这门课我需要一个课代表,有哪位毛遂自荐?” 刚说完,一只手高高的举起,孟春晓有点惊讶地看着第一排的这个女生,说:“我需要一个喜欢概率统计这门课的同学当课代表,你能胜任吗?” “孟老师,我为在你课堂上看英语书这件事情向你道歉。嘻嘻,我觉得你讲课挺有好玩的。” 好玩?孟春晓脸一黑,看向别的同学,“还有谁毛遂自荐的?” 问了两遍,都没人主动站出来,孟春晓只好指着那女生:“你……,对了,你叫什么?” “汪婧。” “汪同学,课代表就是你了。”孟春晓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了,下课。” 孟春晓已经走到门口,汪婧追了上来,“孟老师,你怎么不布置作业?那我这个课代表干什么?” 孟春晓道:“我的课没作业,如果硬说有,也只是课上留的那六道题。你们平时自己思考,自己解答。至于你这个课代表,负责收集大家的疑问和困难,上课前交给我,然后我给大家解答。” 汪婧笑嘻嘻道:“我还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老师……。那不是侯主任?孟老师,我过会儿还有课,先回去了。” 看着汪婧小跑着进了教室,孟春晓回头一看,地理系的系主任正笑吟吟地站在后门门口朝自己招手。 孟春晓赶紧走过去,“侯主任,您怎么在这?” 侯主任说:“我听了大半节课,讲得不错。” 孟春晓有些受宠若惊,侯主任不仅是地理系的系主任,还是学校教务处副处长,他这个负责管理全校教学工作的大佬居然表扬自己讲得不错。 “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比如我准备了教案,刚才却没有按照教案来讲。”孟春晓谦虚道。 侯主任笑着道:“只要课讲得好,学生们喜欢听,其他都是次要的。”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