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冥捕司》 今日上推荐,求大家多多支持! 武周朝长寿二年(公元693年),初夏的洛阳,暴雨和雷鸣在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上空徘徊数日之久不肯离去。 太初宫,守卫森严的寝宫里,一名在龙榻上熟睡的老妇人眼角抽搐,额头布满汗珠,睡得并不踏实。 睡梦中,她居然重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花白干枯的头发变回曾经的乌黑柔顺,褶皱干瘪的肌肤也重回原本的白皙光洁。 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变年轻而兴奋不已,相反,此时的她正忐忑地跪伏在地上,因为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此时并不在熟悉的洛阳行宫里,而是身在长安太极宫的大殿上,陈旧的大殿上方坐立着两个人,两个令她感到惧怕的人。 坐在龙椅上的,是她名义上的第一任丈夫唐太宗李世民,而站在一旁的,则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唐高宗李治。 “大胆武珝!你篡夺我李家江山,残害我李氏子孙,你可知罪!”端坐在大殿之上,身披龙袍的李世民指着跪在大殿之下的女子大声怒喝。 跪在殿下之人,同时也是那个睡在洛阳行宫里的老妇,正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武则天,本名武珝,登基后改名武曌)。 站在一旁的高宗李治也冷冷道:“媚娘,朕当初为了你,废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打压那些对你非议的老臣,朕对你如此推心置腹、甚至将朝政交给你来打理,但没想到最后你竟然窃取了我李家的龙座!” 跪伏在地的武则天急忙大声辩护道:“臣妾登上帝位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庐陵王(唐中宗李显)和皇嗣(唐睿宗李旦)性格懦弱不堪大用,以至朝堂上奸佞当道,朝纲混乱,臣妾虽然垂帘多年,却碍于太后的身份依然不能革除弊疾,最后才在群臣的逼迫下登上皇位,改元大周的,臣妾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李家的江山社稷啊!” “巧舌如簧!” 李治高声打断了武则天的话:“今年正月,你下旨赐死渤海王,又贬斥恒王、楚王、卫王、赵王,媚娘,你窃取了我李家的皇位后,如此迫害我李氏皇族,是要保谁的江山!” 武则天鼓起勇气,继续辩护道:“四王相互勾连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渤海王拥兵自重不尊朝廷,臣妾也是收到渤海王将要起兵谋反的密奏后才决定抢先下手,将他赐死,还望皇上明鉴!” “到底是谁诬告说渤海王要谋反的!”端坐在大殿之上的李世民猛拍扶手,发出雷霆震怒。 “是、是大理寺少卿孔令皖!”武则天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一脸平静地回答。 李世民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说道:“孔令皖诬告李氏皇族,罪大恶极,此人不死,难平朕怒!” “是,臣妾一定将此案重新调查,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用了!” 李世民冰冷的双目凝视跪在殿下的武则天,淡淡道:“念你肩负天下,朕暂不怪罪于你,那孔令皖和其他陷害渤海王的小人还是由朕去处置吧!” 一声惊雷将睡在床上的武则天惊醒,年迈的老妇人猛地坐起身,伸出手擦拭额头,发现手上已经沾满了汗珠。 从门窗缝隙里钻入的夜风轻摇床头的风铃,清脆的声响将武则天混乱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 “陛下,您是不是头疾又犯了,奴婢这就去给您请秦御医!” 察觉武则天已醒,一直侍奉在床边的宫女踮着脚尖轻轻走到武则天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候道。 “请什么御医,给朕把窗户全部打开!” 武则天一声令下,宫女们纷纷将寝宫的窗户打开,狂风和暴雨纷纷从窗外涌入,女皇眯着眼,看着夜空中时不时探出头的闪电,抬起头冷笑道:“这群苍龙只知道藏在云层之上对朕怒吼,却没有一个敢来到朕的面前来对峙的”。 话音刚落,仿佛是抗议武则天刚才的话语,一道银色闪电冲出夜空直刺地面,将窗外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劈成两半,紧随其后的是由如龙吟般震耳的雷声,宫殿在巨大的雷声中震颤着。 坐在床上的武则天并没有被窗外突然出现的惊雷吓倒,她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有人诬告不成?” 想及此,武则天抬起头下达了一道口谕:传大理寺少卿孔令皖明早觐见! 第二天,天空中的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整个洛阳城依然浸泡在绵绵阴雨之中,明堂外一个僻静角落里,几名被雨水打湿衣衫的宫人正坐在屋檐下避雨闲聊。 “鬼老天,竟然一口气连下好几天雨,害得我们这些站在宫外的苦命人衣裳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天一换!” “得了吧,你大不了湿件衣裳还有个换的,我们浣衣局可就愁咯,不出太阳,那么多衣服可怎么晒干啊!” “说起这雨,你们听说了么,这场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是因为陛下杀了渤海王,引得先帝的在天之灵震怒所致!” “对对对,据说这事儿在坊间都传遍了,很多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个事儿,而且,你们猜我昨晚梦见谁了?”一名宫人神秘兮兮地看着面前二人。 见对方不解地摇着脑袋,那宫人眉飞色舞道:“我梦见先帝和太宗皇帝因为陛下杀了渤海王而震怒不已呢,两位先帝在梦里说要杀掉那些妄图撺夺李家江山的恶人!”。 “不是吧,我、我也梦着了!” 另一个宫人抬起惨白的脸,声音颤抖地说道“不会那么邪乎吧,我、我也梦着先帝了……” “是谁在乱嚼舌头呢!”一名身穿淡绿色长衫,头戴黑色乌纱帽,面容白净端庄的年轻女子走到那几名宫人身前,厉声喝道。 “小的见过上官大人!” 几名宫人见到来人立刻闭上嘴,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那身穿绿色长衫的女子正是武则天身边的女官,上官婉儿。 “以后没事别乱说话,小心没脑袋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上官婉儿教训完那几个宫人,便转过身一脸忧虑地望向巍峨的明堂。 此时的明堂大殿里,武周帝国的皇帝正端坐在大殿高台上的龙凤呈祥黄金龙椅上,孤傲地俯视跪在殿下的孔令皖。 “孔令皖,关于渤海王谋逆一案,你确认呈报给朕的报告都是千真万确的么?”高高在上的武则天身着华丽的朝服,言行举止显得仪态万千。 身穿从四品官服的大理寺少卿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禀陛下,关于四王谋反案和渤海王谋逆案,臣昨夜连夜再三查证,确信此事千真万确!” 大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女皇身上,猜测她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一阵微风吹来,挂在身边的风铃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在大殿里回荡的铃声似乎是在提醒武则天,昨晚的遭遇只是一场梦而已。 武则天暗自苦笑,心想自己也真是的,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境如此大费周章,正准备让孔令皖退下之际,却突然听到殿下传来一声惨叫。 武则天赶紧循声望去,只见孔令皖双手紧紧抱着头部,一脸惊恐地朝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救、救命,救……” 孔令皖的脑袋不顾双臂的阻拦强行扭到与身体呈九十度的位置,并且还在不断往左边扭动,骨骼扭曲发出的咔嚓声响个不停,大殿两侧的官员和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靠近,几个机灵的宫人此时已经跑到武则天身前护驾。 女皇一把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宫人,只见孔令皖的脸色发青,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仿佛地狱里的修罗恶鬼。 又一声咔嚓响,孔令皖的脑袋再次往左边拧了一拧,武则天几乎快看到他的后脑勺了,此时的孔令皖已经发不出声,但他的脖子依然不顾骨骼的限制,继续强行扭动。 终于,那挠人耳膜的咔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堂堂武周朝大理寺少卿,在帝国最神圣的万象神宫里,诡异地扭断了自己的脖子,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片刻的沉默之后,明堂里迸发出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几天后的傍晚,武则天在上官婉儿的陪同下站在太初宫最高大的建筑——天堂宝殿的阁楼上,俯视雨天里的洛阳太初宫。 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缇骑冒雨穿过太初宫的应天门外快马加鞭而来,见到领头人那一脸肃穆的表情,武则天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个袁守义来得还算及时”。 不一会,腰佩大刀,身穿从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跑到武则天身前,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冥捕司督事袁守义参见陛下!” 武则天的双眼依然望着雨幕中的太初宫并没有回头,但跪在地上的袁守义却觉得如芒刺在背,仿佛身前的女皇陛下正用那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让你放下手头的案子星夜兼程从长安赶回来真是辛苦了,大理寺少卿孔令皖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武则天站在阁楼的窗前望着远处问道。 “臣在来的路上已经知晓”。 “那孔令皖暴死的件案子交给你们处理,必须给朕速速破案,抓住幕后真凶!”武则天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通融的语气。 “臣遵命,只是……此案牵扯到渤海王谋逆一案,案情敏感,恐怕没有人敢放手调查此案子,查案之人还是陛下亲自来选定较为稳妥”袁守义皱起眉头一脸无奈道。 “这个无妨,朕已经替你想好了人选”武则天望着远处躲在雨幕中国子监房顶的瓦片露出一丝笑意。 “难道……陛下想启用那个天降之人?”跪在地上的袁守义抬起头,询问站在雨窗前的老妇。 武则天嘴角微扬,笑道:“没错,把白宇玄关在国子监那么久,也是时候让他为朕效力了!” 第152章因个别词汇涉及禁词被暂时封禁,已经修改并申请解禁 武周朝长寿二年(公元693年),初夏的洛阳,暴雨和雷鸣在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上空徘徊数日之久不肯离去。 太初宫,守卫森严的寝宫里,一名在龙榻上熟睡的老妇人眼角抽搐,额头布满汗珠,睡得并不踏实。 睡梦中,她居然重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花白干枯的头发变回曾经的乌黑柔顺,褶皱干瘪的肌肤也重回原本的白皙光洁。 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变年轻而兴奋不已,相反,此时的她正忐忑地跪伏在地上,因为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此时并不在熟悉的洛阳行宫里,而是身在长安太极宫的大殿上,陈旧的大殿上方坐立着两个人,两个令她感到惧怕的人。 坐在龙椅上的,是她名义上的第一任丈夫唐太宗李世民,而站在一旁的,则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唐高宗李治。 “大胆武珝!你篡夺我李家江山,残害我李氏子孙,你可知罪!”端坐在大殿之上,身披龙袍的李世民指着跪在大殿之下的女子大声怒喝。 跪在殿下之人,同时也是那个睡在洛阳行宫里的老妇,正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武则天,本名武珝,登基后改名武曌)。 站在一旁的高宗李治也冷冷道:“媚娘,朕当初为了你,废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打压那些对你非议的老臣,朕对你如此推心置腹、甚至将朝政交给你来打理,但没想到最后你竟然窃取了我李家的龙座!” 跪伏在地的武则天急忙大声辩护道:“臣妾登上帝位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庐陵王(唐中宗李显)和皇嗣(唐睿宗李旦)性格懦弱不堪大用,以至朝堂上奸佞当道,朝纲混乱,臣妾虽然垂帘多年,却碍于太后的身份依然不能革除弊疾,最后才在群臣的逼迫下登上皇位,改元大周的,臣妾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李家的江山社稷啊!” “巧舌如簧!” 李治高声打断了武则天的话:“今年正月,你下旨赐死渤海王,又贬斥恒王、楚王、卫王、赵王,媚娘,你窃取了我李家的皇位后,如此迫害我李氏皇族,是要保谁的江山!” 武则天鼓起勇气,继续辩护道:“四王相互勾连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渤海王拥兵自重不尊朝廷,臣妾也是收到渤海王将要起兵谋反的密奏后才决定抢先下手,将他赐死,还望皇上明鉴!” “到底是谁诬告说渤海王要谋反的!”端坐在大殿之上的李世民猛拍扶手,发出雷霆震怒。 “是、是大理寺少卿孔令皖!”武则天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一脸平静地回答。 李世民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说道:“孔令皖诬告李氏皇族,罪大恶极,此人不死,难平朕怒!” “是,臣妾一定将此案重新调查,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用了!” 李世民冰冷的双目凝视跪在殿下的武则天,淡淡道:“念你肩负天下,朕暂不怪罪于你,那孔令皖和其他陷害渤海王的小人还是由朕去处置吧!” 一声惊雷将睡在床上的武则天惊醒,年迈的老妇人猛地坐起身,伸出手擦拭额头,发现手上已经沾满了汗珠。 从门窗缝隙里钻入的夜风轻摇床头的风铃,清脆的声响将武则天混乱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 “陛下,您是不是头疾又犯了,奴婢这就去给您请秦御医!” 察觉武则天已醒,一直侍奉在床边的宫女踮着脚尖轻轻走到武则天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候道。 “请什么御医,给朕把窗户全部打开!” 武则天一声令下,宫女们纷纷将寝宫的窗户打开,狂风和暴雨纷纷从窗外涌入,女皇眯着眼,看着夜空中时不时探出头的闪电,抬起头冷笑道:“这群苍龙只知道藏在云层之上对朕怒吼,却没有一个敢来到朕的面前来对峙的”。 话音刚落,仿佛是抗议武则天刚才的话语,一道银色闪电冲出夜空直刺地面,将窗外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劈成两半,紧随其后的是由如龙吟般震耳的雷声,宫殿在巨大的雷声中震颤着。 坐在床上的武则天并没有被窗外突然出现的惊雷吓倒,她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有人诬告不成?” 想及此,武则天抬起头下达了一道口谕:传大理寺少卿孔令皖明早觐见! 第二天,天空中的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整个洛阳城依然浸泡在绵绵阴雨之中,明堂外一个僻静角落里,几名被雨水打湿衣衫的宫人正坐在屋檐下避雨闲聊。 “鬼老天,竟然一口气连下好几天雨,害得我们这些站在宫外的苦命人衣裳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天一换!” “得了吧,你大不了湿件衣裳还有个换的,我们浣衣局可就愁咯,不出太阳,那么多衣服可怎么晒干啊!” “说起这雨,你们听说了么,这场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是因为陛下杀了渤海王,引得先帝的在天之灵震怒所致!” “对对对,据说这事儿在坊间都传遍了,很多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个事儿,而且,你们猜我昨晚梦见谁了?”一名宫人神秘兮兮地看着面前二人。 见对方不解地摇着脑袋,那宫人眉飞色舞道:“我梦见先帝和太宗皇帝因为陛下杀了渤海王而震怒不已呢,两位先帝在梦里说要杀掉那些妄图撺夺李家江山的恶人!”。 “不是吧,我、我也梦着了!” 另一个宫人抬起惨白的脸,声音颤抖地说道“不会那么邪乎吧,我、我也梦着先帝了……” “是谁在乱嚼舌头呢!”一名身穿淡绿色长衫,头戴黑色乌纱帽,面容白净端庄的年轻女子走到那几名宫人身前,厉声喝道。 “小的见过上官大人!” 几名宫人见到来人立刻闭上嘴,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那身穿绿色长衫的女子正是武则天身边的女官,上官婉儿。 “以后没事别乱说话,小心没脑袋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上官婉儿教训完那几个宫人,便转过身一脸忧虑地望向巍峨的明堂。 此时的明堂大殿里,武周帝国的皇帝正端坐在大殿高台上的龙凤呈祥黄金龙椅上,孤傲地俯视跪在殿下的孔令皖。 “孔令皖,关于渤海王谋逆一案,你确认呈报给朕的报告都是千真万确的么?”高高在上的武则天身着华丽的朝服,言行举止显得仪态万千。 身穿从四品官服的大理寺少卿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禀陛下,关于四王谋反案和渤海王谋逆案,臣昨夜连夜再三查证,确信此事千真万确!” 大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女皇身上,猜测她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一阵微风吹来,挂在身边的风铃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在大殿里回荡的铃声似乎是在提醒武则天,昨晚的遭遇只是一场梦而已。 武则天暗自苦笑,心想自己也真是的,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境如此大费周章,正准备让孔令皖退下之际,却突然听到殿下传来一声惨叫。 武则天赶紧循声望去,只见孔令皖双手紧紧抱着头部,一脸惊恐地朝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救、救命,救……” 孔令皖的脑袋不顾双臂的阻拦强行扭到与身体呈九十度的位置,并且还在不断往左边扭动,骨骼扭曲发出的咔嚓声响个不停,大殿两侧的官员和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靠近,几个机灵的宫人此时已经跑到武则天身前护驾。 女皇一把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宫人,只见孔令皖的脸色发青,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仿佛地狱里的修罗恶鬼。 又一声咔嚓响,孔令皖的脑袋再次往左边拧了一拧,武则天几乎快看到他的后脑勺了,此时的孔令皖已经发不出声,但他的脖子依然不顾骨骼的限制,继续强行扭动。 终于,那挠人耳膜的咔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堂堂武周朝大理寺少卿,在帝国最神圣的万象神宫里,诡异地扭断了自己的脖子,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片刻的沉默之后,明堂里迸发出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几天后的傍晚,武则天在上官婉儿的陪同下站在太初宫最高大的建筑——天堂宝殿的阁楼上,俯视雨天里的洛阳太初宫。 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缇骑冒雨穿过太初宫的应天门外快马加鞭而来,见到领头人那一脸肃穆的表情,武则天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个袁守义来得还算及时”。 不一会,腰佩大刀,身穿从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跑到武则天身前,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冥捕司督事袁守义参见陛下!” 武则天的双眼依然望着雨幕中的太初宫并没有回头,但跪在地上的袁守义却觉得如芒刺在背,仿佛身前的女皇陛下正用那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让你放下手头的案子星夜兼程从长安赶回来真是辛苦了,大理寺少卿孔令皖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武则天站在阁楼的窗前望着远处问道。 “臣在来的路上已经知晓”。 “那孔令皖暴死的件案子交给你们处理,必须给朕速速破案,抓住幕后真凶!”武则天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通融的语气。 “臣遵命,只是……此案牵扯到渤海王谋逆一案,案情敏感,恐怕没有人敢放手调查此案子,查案之人还是陛下亲自来选定较为稳妥”袁守义皱起眉头一脸无奈道。 “这个无妨,朕已经替你想好了人选”武则天望着远处躲在雨幕中国子监房顶的瓦片露出一丝笑意。 “难道……陛下想启用那个天降之人?”跪在地上的袁守义抬起头,询问站在雨窗前的老妇。 武则天嘴角微扬,笑道:“没错,把白宇玄关在国子监那么久,也是时候让他为朕效力了!” 第一章 明堂命案 武周朝长寿二年(公元693年),初夏的洛阳,暴雨和雷鸣在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上空徘徊数日之久不肯离去。 太初宫,守卫森严的寝宫里,一名在龙榻上熟睡的老妇人眼角抽搐,额头布满汗珠,睡得并不踏实。 睡梦中,她居然重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花白干枯的头发变回曾经的乌黑柔顺,褶皱干瘪的肌肤也重回原本的白皙光洁。 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变年轻而兴奋不已,相反,此时的她正忐忑地跪伏在地上,因为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此时并不在熟悉的洛阳行宫里,而是身在长安太极宫的大殿上,陈旧的大殿上方坐立着两个人,两个令她感到惧怕的人。 坐在龙椅上的,是她名义上的第一任丈夫唐太宗李世民,而站在一旁的,则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唐高宗李治。 “大胆武珝!你篡夺我李家江山,残害我李氏子孙,你可知罪!”端坐在大殿之上,身披龙袍的李世民指着跪在大殿之下的女子大声怒喝。 跪在殿下之人,同时也是那个睡在洛阳行宫里的老妇,正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武则天,本名武珝,登基后改名武曌)。 站在一旁的高宗李治也冷冷道:“媚娘,朕当初为了你,废了王皇后和萧淑妃,打压那些对你非议的老臣,朕对你如此推心置腹、甚至将朝政交给你来打理,但没想到最后你竟然窃取了我李家的龙座!” 跪伏在地的武则天急忙大声辩护道:“臣妾登上帝位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庐陵王(唐中宗李显)和皇嗣(唐睿宗李旦)性格懦弱不堪大用,以至朝堂上奸佞当道,朝纲混乱,臣妾虽然垂帘多年,却碍于太后的身份依然不能革除弊疾,最后才在群臣的逼迫下登上皇位,改元大周的,臣妾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李家的江山社稷啊!” “巧舌如簧!” 李治高声打断了武则天的话:“今年正月,你下旨赐死渤海王,又贬斥恒王、楚王、卫王、赵王,媚娘,你窃取了我李家的皇位后,如此迫害我李氏皇族,是要保谁的江山!” 武则天鼓起勇气,继续辩护道:“四王相互勾连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渤海王拥兵自重不尊朝廷,臣妾也是收到渤海王将要起兵谋反的密奏后才决定抢先下手,将他赐死,还望皇上明鉴!” “到底是谁诬告说渤海王要谋反的!”端坐在大殿之上的李世民猛拍扶手,发出雷霆震怒。 “是、是大理寺少卿孔令皖!”武则天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一脸平静地回答。 李世民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说道:“孔令皖诬告李氏皇族,罪大恶极,此人不死,难平朕怒!” “是,臣妾一定将此案重新调查,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用了!” 李世民冰冷的双目凝视跪在殿下的武则天,淡淡道:“念你肩负天下,朕暂不怪罪于你,那孔令皖和其他陷害渤海王的小人还是由朕去处置吧!” 一声惊雷将睡在床上的武则天惊醒,年迈的老妇人猛地坐起身,伸出手擦拭额头,发现手上已经沾满了汗珠。 从门窗缝隙里钻入的夜风轻摇床头的风铃,清脆的声响将武则天混乱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 “陛下,您是不是头疾又犯了,奴婢这就去给您请秦御医!” 察觉武则天已醒,一直侍奉在床边的宫女踮着脚尖轻轻走到武则天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候道。 “请什么御医,给朕把窗户全部打开!” 武则天一声令下,宫女们纷纷将寝宫的窗户打开,狂风和暴雨纷纷从窗外涌入,女皇眯着眼,看着夜空中时不时探出头的闪电,抬起头冷笑道:“这群苍龙只知道藏在云层之上对朕怒吼,却没有一个敢来到朕的面前来对峙的”。 话音刚落,仿佛是抗议武则天刚才的话语,一道银色闪电冲出夜空直刺地面,将窗外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劈成两半,紧随其后的是由如龙吟般震耳的雷声,宫殿在巨大的雷声中震颤着。 坐在床上的武则天并没有被窗外突然出现的惊雷吓倒,她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有人诬告不成?” 想及此,武则天抬起头下达了一道口谕:传大理寺少卿孔令皖明早觐见! 第二天,天空中的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整个洛阳城依然浸泡在绵绵阴雨之中,明堂外一个僻静角落里,几名被雨水打湿衣衫的宫人正坐在屋檐下避雨闲聊。 “鬼老天,竟然一口气连下好几天雨,害得我们这些站在宫外的苦命人衣裳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天一换!” “得了吧,你大不了湿件衣裳还有个换的,我们浣衣局可就愁咯,不出太阳,那么多衣服可怎么晒干啊!” “说起这雨,你们听说了么,这场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是因为陛下杀了渤海王,引得先帝的在天之灵震怒所致!” “对对对,据说这事儿在坊间都传遍了,很多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个事儿,而且,你们猜我昨晚梦见谁了?”一名宫人神秘兮兮地看着面前二人。 见对方不解地摇着脑袋,那宫人眉飞色舞道:“我梦见先帝和太宗皇帝因为陛下杀了渤海王而震怒不已呢,两位先帝在梦里说要杀掉那些妄图撺夺李家江山的恶人!”。 “不是吧,我、我也梦着了!” 另一个宫人抬起惨白的脸,声音颤抖地说道“不会那么邪乎吧,我、我也梦着先帝了……” “是谁在乱嚼舌头呢!”一名身穿淡绿色长衫,头戴黑色乌纱帽,面容白净端庄的年轻女子走到那几名宫人身前,厉声喝道。 “小的见过上官大人!” 几名宫人见到来人立刻闭上嘴,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那身穿绿色长衫的女子正是武则天身边的女官,上官婉儿。 “以后没事别乱说话,小心没脑袋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上官婉儿教训完那几个宫人,便转过身一脸忧虑地望向巍峨的明堂。 此时的明堂大殿里,武周帝国的皇帝正端坐在大殿高台上的龙凤呈祥黄金龙椅上,孤傲地俯视跪在殿下的孔令皖。 “孔令皖,关于渤海王谋逆一案,你确认呈报给朕的报告都是千真万确的么?”高高在上的武则天身着华丽的朝服,言行举止显得仪态万千。 身穿从四品官服的大理寺少卿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禀陛下,关于四王谋反案和渤海王谋逆案,臣昨夜连夜再三查证,确信此事千真万确!” 大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女皇身上,猜测她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一阵微风吹来,挂在身边的风铃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在大殿里回荡的铃声似乎是在提醒武则天,昨晚的遭遇只是一场梦而已。 武则天暗自苦笑,心想自己也真是的,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境如此大费周章,正准备让孔令皖退下之际,却突然听到殿下传来一声惨叫。 武则天赶紧循声望去,只见孔令皖双手紧紧抱着头部,一脸惊恐地朝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救、救命,救……” 孔令皖的脑袋不顾双臂的阻拦强行扭到与身体呈九十度的位置,并且还在不断往左边扭动,骨骼扭曲发出的咔嚓声响个不停,大殿两侧的官员和宫人们面面相觑不敢靠近,几个机灵的宫人此时已经跑到武则天身前护驾。 女皇一把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宫人,只见孔令皖的脸色发青,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仿佛地狱里的修罗恶鬼。 又一声咔嚓响,孔令皖的脑袋再次往左边拧了一拧,武则天几乎快看到他的后脑勺了,此时的孔令皖已经发不出声,但他的脖子依然不顾骨骼的限制,继续强行扭动。 终于,那挠人耳膜的咔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堂堂武周朝大理寺少卿,在帝国最神圣的万象神宫里,诡异地扭断了自己的脖子,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片刻的沉默之后,明堂里迸发出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几天后的傍晚,武则天在上官婉儿的陪同下站在太初宫最高大的建筑——天堂宝殿的阁楼上,俯视雨天里的洛阳太初宫。 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缇骑冒雨穿过太初宫的应天门外快马加鞭而来,见到领头人那一脸肃穆的表情,武则天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个袁守义来得还算及时”。 不一会,腰佩大刀,身穿从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跑到武则天身前,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冥捕司督事袁守义参见陛下!” 武则天的双眼依然望着雨幕中的太初宫并没有回头,但跪在地上的袁守义却觉得如芒刺在背,仿佛身前的女皇陛下正用那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让你放下手头的案子星夜兼程从长安赶回来真是辛苦了,大理寺少卿孔令皖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武则天站在阁楼的窗前望着远处问道。 “臣在来的路上已经知晓”。 “那孔令皖暴死的件案子交给你们处理,必须给朕速速破案,抓住幕后真凶!”武则天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通融的语气。 “臣遵命,只是……此案牵扯到渤海王谋逆一案,案情敏感,恐怕没有人敢放手调查此案子,查案之人还是陛下亲自来选定较为稳妥”袁守义皱起眉头一脸无奈道。 “这个无妨,朕已经替你想好了人选”武则天望着远处躲在雨幕中国子监房顶的瓦片露出一丝笑意。 “难道……陛下想启用那个天降之人?”跪在地上的袁守义抬起头,询问站在雨窗前的老妇。 武则天嘴角微扬,笑道:“没错,把白宇玄关在国子监那么久,也是时候让他为朕效力了!” 第二章 天降之人 洛阳作为武周王朝的都城,堪称武则天手上最璀璨夺目的至宝,这里有百万的人口,巍峨的宫殿,高耸的城墙,以及一应俱全的国家机器。 国子监位于太初宫长乐门外,淅沥沥的雨水将屋顶和地面洗刷得干干净净,由于阴雨连绵,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无数雨滴落地后碎裂开的声响在街巷里回荡。 两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黑袍的年轻女子冒着大雨来到国子监大门前,此时国子监的大门敞开,本应守在门外的卫兵却坐在门后偷懒闲聊。 “看你一脸疲惫,昨晚没睡好吧?” “别提了,最近老是睡不好,天天老做怪梦”。 “怪梦?你这几天是不是总梦见两个身穿龙袍,自称是先帝的人在梦里说渤海王是被冤杀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不知道呢?这两日大半个洛阳城的人都做这个梦了!现在街头巷尾都在疯传这事儿,我们街坊的说书先生说,那一定是先帝的在天之灵对皇上杀渤海王不满呢!” “哎,你说陛下登基后这是第几个被杀的李氏宗亲了,她也太狠了,抢了自己男人的江山也就罢了,竟然还对其他李家人下手,这手段简直比当年吕氏还厉害”。 “那是,毕竟吕氏虽然滥杀刘姓诸王,但还没抢人家的大汉江山呢!” 说到这里,一名守卫神色紧张地低声说:“我听人说,先帝震怒乃是不祥之兆,武家天下快不长久了!” 两人聊得起劲,直到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走到卫兵眼前,那两个卫兵这才急忙反应过来,慌忙起身盘问:“你们谁啊,来国子监所谓何事?” 黑袍之下是一张清秀的容颜,那女子并未回答卫兵的问题,而是抬起一双犀利的双眼观察两名门卫。 “老子问你话呢,你们是什么干什么的!”见对方没回答,一名守卫有些动怒。 这时一旁的同伴见那黑衣人腰间悬挂有大理寺的腰牌,领口处绘有一圈蟠龙模样的补子,顿时吓得脸色铁青,他急忙将同伴拉到身后,冲女子低头笑道:“他喝多了,大人别见怪!” “好好干自己的本职,不要没事乱嚼舌跟,小心掉脑袋!”女人冷冷地瞪了两人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另一名黑衣女子走进了国子监得内院。 “你刚才拉扯我干嘛,那娘儿们儿谁啊!”不明所以的卫兵指着远去的黑衣女子,询问依然拉着自己衣袖的同伴。 不想同伴此时已经一头冷汗,全身上下颤抖不止,他瞪着一双大眼珠做出嘘声的手势,哀求道:“祖宗,你别嚷嚷了,没见那女子身穿领口带补子的黑服,腰佩唐刀,那是大理寺下属的冥捕司嘲风卫!他们这种人天天跟妖魔鬼怪打交道,杀人不眨眼,你要惹恼了她被带走了,怕就没命回来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滴答的雨声陪伴下传入耳中。 国子监祭酒朱高莱快步跑进了书房,虽然已经是耳顺之年,但他步伐稳健,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六十岁的老者,此时的书房里,两名身披黑色斗篷,头戴乌纱帽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客椅上等待着他。 见到朱高莱走进房间,那名身穿黑色制服,腰挂大理寺腰牌的年轻女子立即起身冲对方行礼道:“冥捕司嘲风卫苗笑婷见过大人”。 朱高莱冲苗笑婷拱拱手,然后郑重地冲坐在她身旁的女子行礼,道:“国子监祭酒朱高莱见过上官大人!” 坐在苗笑婷身旁的女子冲对方抬起头,露出了上官婉儿那张清秀的面容。 “上官婉儿见过朱大人,我们奉陛下之命前来见钦犯白宇玄,请问他现在何方?”上官婉儿冲对方欠了欠身细声细语问道。 “哦,他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房里,两位请随我来!”朱高莱听到上官婉儿说自己是奉皇命前来,脸色略微一愣,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领着两人在国子监悠长的过道间前行。 “那个天降之人实在是神了,他不但见识了得,还精通各种奇淫巧技,正是他教给老夫的养身保健之法才让老夫到现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外面的人都说老夫一点儿都不像六十有二的人,说真的,老夫都有点舍不得让他走了!”走在前面的朱高莱笑嘻嘻地说道。 上官婉儿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双美丽的双目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朱大人为何能肯定我们来见他就是要接他走的呢?” 朱高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惊恐,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自己好像在这个女皇陛下的鹰犬面前说得太多了,当初有多少达官显贵就是因为一句话没说对害得自己和全家丢了性命。 朱高莱额头渗出一颗颗汗珠,他急忙向面前的两名女子解释道:“哦,是这样的,那位白先生曾说,如果有一天陛下派人来找他,就是他离开国子监的日子!” 上官婉儿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看着没有发作的上官婉儿朱高莱悄悄松了口气,心中暗叫好险好险。 “朱大人您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一点,今天算你运气好,上官大人没有追究”将已经微微出鞘的唐刀收回后,苗笑婷走到朱高莱身旁提醒道。 不一会,朱高莱领着两人来到国子监深处一栋小屋门前,紧闭的房门里静悄悄的,门口还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请勿进入”四个大字。 “白先生,陛下派人来宣召了,你快出来接旨吧!”朱高莱在门口冲屋里的人大喊道。 紧闭的房门背后依然死一般寂静,任凭朱高莱在门口怎么大声喊叫,仿佛里面没有人一般静悄悄的。 “朱大人,你确定那人就在这屋里么?” 苗笑婷皱起绣眉走到窗户边,抽出一柄匕首将糊上油纸的窗户戳出一个窟窿准备窥察,却不想一阵带有热气的白色烟雾不断从窟窿里冒出。 “这是怎么了!”上官婉儿见状惊呼道。 苗笑婷急忙跑到门前抬起脚对准紧闭的大门用力踹去,厚重的房门没能阻挡年轻女子那势大力沉的一踹,待大门打开之时,更多的白色雾气带着湿热的高温不断从房门中飘出。 “这、这是怎么了!来人啊,着火了!”朱高莱有些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苗笑婷握紧手中的唐刀一个箭步冲进雾气弥漫的房间中,不消片刻,屋子里便传来一男一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此时,全副武装的侍卫围拢过来,锋利的刀剑纷纷对准雾气弥漫的房间,就在上官婉儿和朱高莱准备命人冲进去的时候,羞红着脸的苗笑婷从雾气中窜了出来。 “登徒子!大人,里面有个不穿衣服的登徒子在、在……”苗笑婷一脸羞怒之色,手舞足蹈地对朱高莱支支吾吾道。 “你丫谁啊,那么没礼貌,竟然破门而入冲进来看我洗澡!你这是私闯民宅知不知道!”一名裹着浴巾的年轻男子赤着脚,迈着从容的步子从白色烟雾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只见那男子身长七尺,容貌清秀,长发披肩,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洒脱之气。 上官婉儿走上前从衣袖中取出一块金牌,冲年轻男子说道:“钦犯白宇玄听令,我奉吾皇之命前来宣你进宫觐见陛下!” 名叫白宇玄的少年眨着明亮的双眼好奇地观察面前的两名女子,然后无视门口密密麻麻的刀剑,一脸轻松地走到上官婉儿面前,笑道:“姑娘衣着华贵气宇轩昂,手中又拿着进入太初宫的出入令牌,你年纪轻轻又得到陛下如此信任,恐怕姑娘应该复姓上官吧?” 上官婉儿收回令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白宇玄挠着湿漉漉的头发笑道:“这天底下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我不但知道姑娘名叫上官婉儿,也知道刚刚冲进来偷看我洗澡的丫头是嘲风卫,来自大理寺的下属部门冥捕司!” “冥捕司!” 一听到冥捕司三个字,现场众多官兵纷纷脸色煞白,隋末唐初,天下经历了长年的战乱,导致人口锐减,民生凋敝,就在大唐一统天下之初,各地妖魔害人的奏报便如雪片般涌入了中书省的书案上。 为了安抚民心剿灭妖魔,太宗李世民在大理寺下设冥捕司,司员统称嘲风卫,专门处理各地诡异案件,剿除害人的妖魔,该机构行事诡秘低调,因此大多数人只听说这个机构神秘诡谲,里面的人个个都心狠手辣、嗜血无比,却很少有人接触过这个神秘的衙门。 锋利的唐刀架在对方的肩上,苗笑婷脸颊羞红,眼神中满是嗔怒之色:“你怎么知道我是冥捕司的人!” 白宇玄指了指苗笑婷衣领处的补子笑道:大人领口处补子上的圣兽名叫嘲风,传说中是龙的第三子,有震慑妖魔、清除灾祸的能力,你冥捕司虽然归属大理寺,身穿一样的制服,但领口处一个有补子,一个没补子,以便区分。 苗笑婷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脸从容的年轻男子,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宇玄淡淡道:“在下白宇玄,也被一些人称为天降之人,于永徽二年(公元651年)被禁足于此,到如今已经被关押了四十二年!” “一派胡言!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年华,竟敢信口雌黄说自己在这里被关了四十二年!”苗笑婷手中的唐刀抵住白宇玄的脖子,只要长刀再前进一步,白宇玄必定血溅当场。 朱高莱急忙走上前冲苗笑婷说道:“苗大人手下留情,他说的没错!” 第三章 觐见女皇 苗笑婷和上官婉儿听到朱高莱的话,纷纷一脸错愕地望向须发花白的国子监祭酒。 朱高莱朝两人拱手道:“老夫自三十岁起就进入国子监,刚来的时候,白先生就已经被关押在国子监十余年了,这么多年来白先生的容貌可是一直未曾改变过啊!” 苗笑婷和上官婉儿不可思议地端详着眼前那样貌清秀的少年,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过了四十多年光阴的人! 白宇玄伸出手将搭在他肩上的唐刀拨开,然后走回房间朝身后的几人说道:“行了,各位大人先进来吧,我可不想这个样子跟你们在外面谈事!” 走进白宇玄的房间,穿过遮蔽眼睛的白雾,上官婉儿惊讶地发现宽敞的房间里居然放着一个巨大的铜制浴盆,浴盆被木架支撑,悬空于地面,而浴盆底下正燃烧着熊熊火光不断将浴池中的水加热并释放大量的水汽。 白宇玄将房间里紧闭的门窗全部打开,一阵潮湿的凉风吹来,将屋里弥漫的水汽全部吹散。 朱高莱看着摆放在房间中央的水盆惊讶道:“白先生,你、你竟然真的把浴盆搬到屋里来了!” 白宇玄走到屏风后面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埋怨:“是呀,谁叫你们国子监这段时间维修澡堂子,害的我没地方洗澡,这大雨下了那么久,空气又热又潮,一天不洗澡我浑身难受,再加上皇觉寺的那群和尚下雨天还喜欢放鸽子,害我的衣服和身上粘上那么多鸽子粪,我能不洗洗么!” 随着遮蔽目光的水雾消散殆尽,苗笑婷惊讶地发现房间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桌案,上面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而且每个瓶罐之上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被人写上了奇怪的文字,那些文字与她知晓的文字很像,但是笔画明显被简化了。 “硝、硝化甘油?这是什么东西!”苗笑婷指着一个密封的大坛子好奇地问道。 “那个东西别碰!危险!那是我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弄出来的!”裤子穿到一半的白宇玄神色慌张地从屏风后冲出来,紧张地冲苗笑婷大声警告道。 “登徒子,下流!”一声响亮耳光在屋里回荡不休。 不消片刻,脸上带着红色的五指掌印,身穿青衫,头戴折上巾,衣冠楚楚的白宇玄从屏风后面走出,然后恭敬地冲苗笑婷和上官婉儿行礼道:“请问二位大人,我多会儿能进宫面圣?” 坐在椅子上的上官婉儿双手交叉于胸前,沉声道:“面圣的事先不急,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人是妖,为什么四十八年来音容相貌都不曾改变?” 朱高莱和苗笑婷同时将好奇的目光对准白宇玄,朱高莱虽然与白宇玄在一起三十多年,但是他从来不敢询问白宇玄这些问题,因为面前这个年轻人曾经告诉过他,关于他的事最好别问,这样能活得久一些。 白宇玄抬起眼与脸色铁青的上官婉儿对视半晌,然后轻叹一声后对朱高莱拱手道:“朱大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还是别听到的好,为了你的长寿”。 “那、那下官先行告退!”年已六旬的国子监祭酒闻言立刻冲上官婉儿拱了拱手,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见朱高莱退下,白宇玄瞥了上官婉儿和苗笑婷一眼,淡淡道:“说了估计你们也不懂,在下之所以四十多年来音容相貌都没有改变,是因为我是从数千年后的世界穿越来的人,跟你们不在一个时间线上,所以这个世界的时间对我没有那么强的束缚作用”。 说完,白宇玄见上官婉儿和苗笑婷依然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果然,他的话这俩人根本听不懂。 白宇玄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甩甩手:“我就知道你们不懂,往深了说你们就更迷糊了,一句话,在下从千年之后而来,老得比常人要慢的多,这样你们就能理解了吧,二位大人,我赶时间,能赶快带我去觐见陛下么,想必陛下也在等着见我吧?” 太初宫里,一头银发的武则天正靠在书案旁小憩,装饰奢华的寝殿里静悄悄的,每个宫人都能清楚地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下雨声和女皇偶尔发出的鼾声,关在女皇身后金丝笼中的金丝雀也跟自己的主人一起闭眼小憩,周围的宫人们纷纷紧闭双唇低垂着脑袋,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打扰到女皇的休息。 但是偏殿里的安宁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一直闭目休息的武则天突然睁开了双眼,一个上午不曾露出笑容的女皇嘴角微微上扬,呢喃道:“他终于来了”。 武则天话音刚落,上官婉儿已经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冲武则天细声细语道:“陛下,白宇玄已经带到”。 “让他和冥捕司的人一起进来吧”。 武则天冲上官婉儿点点头示意让二人进来,同时她坐正身体,努力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来客。 不一会,头戴折上巾,身穿圆领窄袖袍衫,迈着轻盈步子的白宇玄与一脸谨慎小心的苗笑婷走了进来。 “陛下,咱们好久不见了!”白宇玄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冲坐在书案前的武则天拱手道。 年迈的女皇见到白宇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说起来,朕登基之后事务繁忙,还没时间见见你呢,来来,坐到朕的跟前来!” 白宇玄也不客气,径直坐到武则天书案前与女皇对视。 “陛下特意把我召来,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武则天抬起头对上官婉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留下白宇玄和这个丫头,你和其他人先退下!” 武则天所指的丫头正是跪在一旁的苗笑婷,上官婉儿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之色,但还是恭敬地点点头,便领着宫女们离开寝殿,并关上厚重的殿门。 “数日前,大理寺少卿孔令皖在朕的明堂上当着众人的面扭断了自己的脖子,而据闻神都大部分百姓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先帝对朕处死渤海王一事大发雷霆,这分明是有人妄图搬出太宗皇帝和先帝来对朕发难,动摇我大周朝的根基,朕希望你能出面,与冥捕司一起解决这件事!”武则天皱起眉头,冲面前的白宇玄低声道。 “原来是这事儿啊,我说我这几天怎么老梦见先帝和太宗皇帝在我梦里骂您呢!” 白宇玄瞥了一眼跪在他身后的苗笑婷:“此案诡谲无比,陛下用冥捕司就够了,为何还要用我?”。 武则天笑了笑:“因为整个大周朝里,只有你是最没有忌讳的人,这个案子毕竟牵扯到太宗皇帝生前最疼爱的外甥渤海王,只有你才能没有顾忌的调查,再说,你在国子监那么多年,朕给你送去的那些袁继祥的破案手册早已经熟读于胸了吧”。 第四章 接案 见白宇玄低着头没说话,武则天拿来身后的金丝鸟笼,看着笼中跳动的金丝雀笑道:“白宇玄,朕待你如何?” “陛下对在下那是没得说,当年要不是陛下,我恐怕还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受罪!” 白宇玄苦笑起来,一回想起当初自己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受到的非人待遇,双手便本能颤抖起来。 白宇玄冲武则天拱起手继续感谢道:“多谢陛下将我移到国子监,我在那里可以自由行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托陛下的福,我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自由的囚犯了!” 武则天打开身边的窗户,将笼中的鸟儿放出,望着在雨天展翅飞翔的鸟,女皇淡淡道:“这么些年把你关在国子监里也是委屈你了,你帮朕把这案子破了,朕不但给你自由之身,还让你加入冥捕司为朝廷做事,冥捕司名义上是大理寺下属,实际上是由朕直接统领,在那里没人会来打扰你”。 说完,武则天又拿出一块银质的令牌递给白宇玄,令牌上雕刻着皇家标志的龙纹,有了这块令牌在手等于成为皇帝任命的钦差,在整个武周朝都可以畅通无阻。 白宇玄沉思片刻,伸出手将令牌收入怀中,武则天见状,眼中不经意间飘过一丝满意之色。 “你既然愿意接下这个案子,那朕就实言相告,朕怀疑是渤海王的余党杀害了孔令皖,因为孔令皖正是当初向朕密奏渤海王有谋反动向之人”。 “既然是密奏,那凶手是怎么知道孔令皖大人是告密者进而将其杀害呢,杀人的手法又是什么?”白宇玄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起来。 武则天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那就是朕要你解开的谜团了,不过,朕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完,武则天冲白宇玄招手示意他靠近自己,白宇玄将耳朵移到武则天嘴边,听到年迈的女皇用带着颤抖的话音说:“现在外面都在疯传是已经升天的先帝和太宗皇帝杀死的孔令皖,而就在孔令皖死前一晚,朕的确在梦中见到了先帝和太宗皇帝,他们也从朕的口中问出了孔令皖是告密人一事,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白宇玄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起身道:“陛下,此案事发时机蹊跷,作案手法诡异,先让在下好好查探一番再做解释吧”。 武则天也站起身满意地点点头:“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然后女皇又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苗笑婷,郑重说道:“朕命白宇玄全权办理孔令皖猝死案,你们冥捕司一定要全力协助!” 跪在地上的苗笑婷将额头紧紧抵在柔软的地毯上大声道:“卑职领命!” 走出武则天的寝宫,没有了女皇那强大的压迫感,苗笑婷终于松了口气。 “白先生,我们下面是不是该先去一趟冥捕司见见我们督事大人?”苗笑婷向站在自己身边伸着懒腰的年轻人问道。 却不想白宇玄懒洋洋地扭动着脖子,一脸愁容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着什么急,先回国子监!” “啊?” “啊什么,我跟你们走得急,一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拿上呢!皇上让我去办案,我不能两手空空上阵吧!”白宇玄瞪了苗笑婷一眼,迈着大步朝贞观殿的台阶走去。 两人刚从武则天的寝宫走出,已经换上青衫长裙的上官婉儿立刻走了上来将二人拦住,并问道“陛下跟你们说了什么?” 苗笑婷正欲回答,身旁的白宇玄甩动着挂在手指尖的令牌,洋洋得意道:“陛下密令,恕不奉告!” 说完,无视上官婉儿一脸的不悦,白宇玄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下了贞观殿的台阶。 “你刚才也太无礼了,你知道上官姑娘是陛下的什么人么,竟然说话态度如此不敬,走之前也不行礼!” 跟在身后的苗笑婷白了一眼身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此人行为举止处处都透露出一股怪异之气,就连在女皇面前也是一副大大咧咧有恃无恐的样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宇玄没有理会苗笑婷的话,反而问道:“到目前为止,据你们所知,大概有多少人做梦见到先帝发怒了?” 苗笑婷抖抖肩:“这个说不准,估计全城的人都梦着了”。 “那么说,苗大人你也梦到先帝了?” …… 见苗笑婷不敢说话,看来她也梦到过类似的梦境,白宇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都百万居民同时中招,定是饮水被人下了手脚,你们是否派人监视全城所用的水井?” “这是当然,我们早在五天前就已经派人不分白天黑夜地监视全城的水井了!”苗笑婷昂着头说道。 “那可有抓到什么可疑之人?”白宇玄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没有……” 走在前方的白宇玄眉头微皱,他抬起头望着滴着细雨的天空呢喃道:“一般的致幻药剂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一天,可是全城的饮用水在这五天里并没有被人下毒,那凶手是如何做将药剂传播开的呢?” “他们都说你是天降之人,你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么?”苗笑婷见对方不语,便快步走到白宇玄近前,见缝插针地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没错,我当初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说起来我跟你们冥捕司还真是有缘,当初我掉下来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你们冥捕司的嘲风卫!” 出乎苗笑婷的意料,身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问题做出了回应,在见白宇玄之前,苗笑婷曾经专门打听过关于他的传闻,据说这个白宇玄乃是从天而降的奇人,能知前后千年之事,不过众皇族和朝廷权臣却不知为何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 “那你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你真的是……” “是神仙还是妖魔?你说呢?” 白宇玄冲苗笑婷露出俏皮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苗大人你就别瞎打听了,咱们办案要紧,先回国子监一趟,再去大理寺检查尸体!” “我说你还是应该先跟我回一趟冥捕司,陛下让你跟我们一起办案,不管怎么说你也得见见我们袁督事才对,而且说不定他那里有什么线索呢!” “拉倒吧,要是你们冥捕司能掌握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皇上就不会想到我了,我就是为了能最短时间内找到线索才不去你们衙门浪费时间的,要拜码头等晚上再去!” 白宇玄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苗笑婷一时语塞无法反驳,这个家伙,老说一些奇怪有趣的词汇,不知道他都是从哪学来的。 就在两人刚走出长乐门之时,一名油头粉面的宦官立刻迎了上来,朝两人作揖施礼道:“两位就是陛下指派办理孔令皖大人命案的上差吧?” 白宇玄一脸惊讶地望向身旁的苗笑婷,不想她也是一脸惊愕的表情:“请问公公,您是怎么知道我们是调查孔大人命案的人?” 油头粉面的宦官咧开嘴,露出崎岖不平的大龅牙笑道:“奴婢陈恩早早就在此恭候两位上差了,主人嘱咐过奴家,说今天从贞观殿里出来的人一定就是负责调查孔大人之死案的上差,所以奴家从早晨开始就在贞观殿外候着,直到见二位从宫里冒雨出来”。 第五章 广汉侯 苗笑婷绣眉微皱,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长相平庸的宦官:“没看出你还是挺能干的嘛,竟然能耐着性子从早晨等到现在,不知道你口中的主人又是谁呀?” 一脸笑容的龅牙宦官刚张开口,却被一旁的白宇玄抢先说道:“从陛下宣布要召见我,到我来到贞观殿,前后不会超过一两个时辰,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知道我要来,还安排了专人等候我,此人定然是陛下身边的心腹,而且他还必须得有通天的权势,才能让自己的宦官畅通无阻地在贞观殿周围溜达,公公的主人应该是梁王(武三思,武则天的侄子)的表亲外甥,负责宫禁警卫的左千牛卫偏将军,广汉候武崇章”。 龅牙宦官脸上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冲白宇玄拱手道:“先生聪慧,一语道破陈恩主人身份,我家主人正是广汉候爷!” 说完,年轻的宦官伸出手接住了几滴从天而降的雨点,一脸和善地指着身后的马车笑道:“这雨势看来又要下大了,两位不如先乘车去见见我家主人,主人的府邸距离皇宫不远,见完之后再由陈恩再送二位去要去的地方,何如?” 既然人家盛情邀请,自然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何况对方还是武家新贵,他白宇玄一介白衣,哪能得罪得起? 白宇玄和苗笑婷坐上早已等候的马车离开了太初宫,车轮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缓缓前行,穿过宫门,在街市上走上没两柱香的时间,马车便停在一个气势恢宏的大宅门前。 到底是侯爷的府邸,宽敞的大门远不是国子监那两扇破木板子能比得上的,朱红色的大门、鎏金的门环、一人高的石狮子,无不在向路过的人们炫耀屋内主人的显赫,撩起车窗,白宇玄抬起眼见挂在宅门上方的匾额写着”广汉侯府“四个大字。 在陈恩的引导下,白宇玄与苗笑婷走进了气派的侯府宅门,三人在曲径通幽的走廊间行走没一会儿,便在一处花圃前停下了脚步,只见眼前的花圃里五彩缤纷,一朵朵造型奇特,颜色多彩绚丽的花朵正在花圃中绽放自己美丽的身姿。 “这些花……好漂亮!” 苗笑婷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些从来没见过的娇艳花朵,倒是白宇玄,面对这些娇媚的花儿,眉宇间却始终平静如水。 “哟,贵客到了,本侯有失远迎,还望白先生见谅啊!” 话音刚传入耳中,一名身穿粗布衫的年轻男子从一人高的花丛中走出,浑身沾染着泥土的男子虽然衣着随意,但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贵气,看来面前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广汉候武崇章。 “冥捕司苗笑婷见过侯爷!”站在白宇玄身后的女子一见到来人立刻恭敬地跪地行礼。 白宇玄并没有着急下跪,而是昂起头与面前一脸轻松笑容的侯爷对视片刻,抱拳笑道:“草民白宇玄见过侯爷,候爷召我们过来不知有何指教?” 白宇玄此时没有官职在身,只是一介白衣,面对侯爵显贵不但不下跪参拜,还公然抬头与之对视,武崇章却丝毫不在意白宇玄的失礼之处,拍了拍手,掸掉手上的泥土,然后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他前低声道:“指教谈不上,本候此次请白先生大驾光临自然是因为孔令皖大人的案子!” 顿了顿,武崇章一脸遗憾地转过身,背对着二人说道:“陛下到底是上了岁数,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让你这个外人来查,这起案子明显就是李氏宗亲那伙人合伙搞的鬼,那孔令皖是什么人,大理寺少卿,我大周朝有行文记载,秘奏皇帝之文书,用后立即烧毁,关于秘奏之人的消息都是严格保密的,凶手又是怎么知道是孔令皖告的密!也只有那些朝堂上的李家人才有手段知道此等秘密消息,也只有他们才有杀人的动机!” “那侯爷又是怎么知道告密者是孔大人呢?”白宇玄也背负着手,冲身前的广汉候低头问道。 “那还用问么,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这事情早就从宫里传开了!” 听到武崇章的解释,白宇玄沉思片刻,然后冲身前年轻的侯爷拱手道:“见侯爷如此胸有成竹,那白宇玄斗胆问一下,侯爷已经知道此案的幕后真凶是谁了么?” 武崇章冷哼一声:“除了前太子詹事、长乐侯李冬和鸾台(中书省)里的那些李家老臣,谁还能有本事知道当初秘密举报渤海王的人是孔令皖!” “呈报皇上的密奏要经过鸾台宝殿这个我知道,那长乐侯爷又有什么本事接触到那份密奏呢?” “李冬出自关陇李氏,与先帝和皇嗣同宗,他与张柬之相爷关系密切,张相是凤阁鸾台平章事,想得知密奏中的情况易如反掌,更何况李冬还曾在渤海王的手下做过几年的幕僚,他能有今天也是渤海王一手举荐的结果,而且渤海王下狱后也只有李冬,一直向陛下进言为渤海王开脱,现在渤海王死了,他自然要为当年有知遇之恩的渤海王报仇!” 白宇玄点点头,然后冲武崇章说道:“侯爷言之有理,在下明白了!” 武崇章深深看了一眼身前的白宇玄,满意地点点头:“先生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行了,两位公务繁忙本候就不耽搁你们查案了,待此案完结,本候再好好宴请二位!” 说完,武崇章向手下示意送客,便又钻进那五彩斑斓的花圃之中。 “久闻广汉候有两大爱好,花和女人,今日一看,算是证实了一半!”白宇玄坐在返回国子监的马车,冲苗笑婷低声笑道。 “白宇玄,你觉得凶手会如广汉候所言,真的是长乐侯李冬么?”坐在身旁的苗笑婷脸色有些阴沉,因为这件案子果然又把李家和武家牵扯进来了,每次一旦有事跟这两大家族扯上关系,就一定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武崇章他懂什么,要是凶手真的让这个只知道种花玩女人的悠闲侯爷猜对,陛下就不会让我出马了!”白宇玄放下窗帘冲苗笑婷低语道。 “长乐侯李冬是支持李氏皇族的重要人物,也曾是皇嗣身边的亲随,这个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冲着李氏宗亲来的,如果凶手真的是长乐侯和那些李家老臣,那案发后他们自然就会首当其冲的成为嫌犯,谁会这么傻让自己陷入漩涡之中,再说了,就算真是他们做的,那他们又是如何让孔大人在大殿之中扭断自己脖子的?这不过是武崇章往李家泼脏水而已,别忘了,长乐侯之前担任过太子詹事,他的后面可是皇嗣,是李家最后的本钱!” 白宇玄又一次撩开车窗让凉爽的风吹进车里,同时双眼一直紧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那我们先从哪里下手查案?”苗笑婷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和冥捕司被搅进了李武两家争斗的漩涡中,能不能平安脱身只能指望面前这个年迈的“年轻人”了。 白宇玄眯了眯眼睛,淡淡道:“先回国子监拿装备,然后去大理寺检查孔大人的尸体”。 第六章 调查 国子监,白宇玄带着苗笑婷急匆匆地返回自己的屋中,一走到门口,苗笑婷顿感到有些拘束,上午自己正是在这里一脚踹开了房门,冲进去看到了正在洗澡的白宇玄,一想到这里苗笑婷的脸颊就泛起一阵微红。 “苗大人愣着干什么,先进来吧,我拿点东西就走,不会耽误很久的!”白宇玄从屋里探出头来朝苗笑婷淡淡说道。 苗笑婷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却见白宇玄正在背着自己脱衣服,此时他的青色的长衫已经退下,露出了一身结实的白肉。 “你这个登徒子到底在干什么呀!”苗笑婷猛地抽出唐刀大声怒斥道。 换了身单衣的白宇玄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从身后的大箱子里掏出一件泛着闪亮银光的衣物问道:“没见过金丝软甲么?” “金丝软甲?这是什么东西!” 白宇玄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轻抚胸前薄薄的一层金属铁片,解释道:“这身金丝软甲是我在国子监多年研究历代各国甲衣的最新成果,这衣服轻便透气,还能贴身保护你,让你刀枪不入!” “刀枪不入?!”苗笑婷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对方那身银光闪闪的衣服。 “这衣服真这么神奇?不过咱们是查案又不是作战,至于要准备你的这身软甲么,有什么危险我自会保护你的!”苗笑婷嘴角微扬,握住手中的刀柄自信道。 “这个案子涉及李家和武家两大势力,里面的水深着呢,我这也是未雨绸缪,谁知道会不会半道杀出一个刺客想要我的小命!” 白宇玄说完,从木箱中搬出一个木匣,并从里面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的黑弩,黑弩造型小巧,套上一层牛皮带后被白宇玄吊在腰带上。 “好了,装备穿戴完毕,咱们去大理寺查看孔大人的尸体!”白宇玄长臂一挥,领着苗笑婷走出门去。 大理寺停尸房里,窗外哗啦啦的下雨声衬托得屋里更加阴冷安静,早已死去的孔令皖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周围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当朝三品的大理寺卿裴德馨站在书案前,手持记事簿向白宇玄和苗笑婷大声诵念仵作的验尸报告。 听完报告,白宇玄走到孔令皖的尸体前检查他的脖颈和头部。 “报告上写的跟我看到的完全一致,我原来还以为能从裴大人这里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呢”白宇玄眉头微皱,说话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失望之意。 苗笑婷有些厌恶地看着白宇玄,这个家伙刚才像摆弄玩具一样翻动着孔令皖的脑袋,甚至还不嫌恶心,将鼻子凑近尸体闻上一闻,要知道,天气炎热潮湿,孔令皖的尸体放在大理寺的停尸房里已经开始有些腐败,一股淡淡的尸臭味在停尸房冰凉的空气间飘散开来,而他居然不嫌弃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像一只狗趴在尸体身边闻个半天。 听到白宇玄的抱怨,裴德馨放下报告书一脸无奈道:“这也没办法,仵作给孔大人验完后确实没有什么其他发现,孔大人就是拧断了自己的脖子而死,从尸体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外伤或者中毒迹象,不过,要是白大人用得着的话,我大理寺上下愿意全力相助大人”。 白宇玄抬起头,有些意外地与裴德馨对视:“裴大人,这个案子背后之复杂您应该比我清楚,陛下降旨让白某和冥捕司调查此案,并没有明确让大理寺参与,您真敢让自己和大理寺掉进这个漩涡里?” 裴德馨昂起头正色道:“孔大人是我的同僚,我们在大理寺朝夕相处十三年,但不想如今他竟落得惨死,扔下一家孤儿寡母没人照看,我大理寺上上下下都想着侦破此案给孔大人报仇,况且冥捕司本就是隶属于我大理寺门下的衙门,所以于公于私,我们大理寺都应该全力相助大人!” 白宇玄走到裴德馨身前,一脸敬佩地冲对方恭敬地行了一礼,并在对方耳边低语道:“那白某还真有个不情之请,烦劳大理寺秘密调查一下,孔大人当初呈报陛下检举渤海王谋反的密奏都被哪些人接触过,在下怀疑孔大人的死与渤海王谋反案有关联”。 裴德馨点点头,正色道:“请放心,只要能侦破此案抓住杀真凶,裴某和大理寺一定全力以赴!” 顿了顿,白宇玄有些尴尬地向裴德馨笑问道:“裴大人,白某还有个事想请教大人,此事关系到孔大人死亡案,还望大人能如实告知”。 裴德馨郑重地点点头:“白大人请问,裴某定当配合!” “大人昨晚在哪睡的,做的什么梦呀?” “啊?” 听到白宇玄的问题,裴德馨诧异地瞪大了眼珠子。 离开了大理寺,打着油纸伞的苗笑婷望向白宇玄:“尸体查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去一趟冥捕司见见我家督事大人?” 白宇玄抬起头望向不断掉落雨点的阴霾天空,摇头道:“不急,我们去一趟孔大人的家里,我有点问题想问问他的夫人”。 孔令皖的家宅位于洛河以北的上林坊,由于雨势渐弱,白宇玄和苗笑婷决定骑马前往,一路上,白宇玄见百姓们都龟缩在路边茶寮的屋檐之下,一边避雨,一边听说书先生口中的精彩故事。 而刚刚还讲得有声有色,手舞足蹈的说书先生见到身穿官服的苗笑婷从茶寮前路过,急忙紧闭双唇闭口不语,但白宇玄精通唇语,他远远就看出说书先生刚才津津有味地讲的故事,正是武皇赐死渤海王一事。 原本欢声笑语的茶寮因为白宇玄和苗笑婷的到来顿时鸦雀无声,回荡在街道上的只有马蹄的清脆声响,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马上的二人。 由于孔令皖暴亡,此时孔府上下沉浸在一片哀嚎声中,家里的每个人都披麻戴孝脸色阴沉,家中的顶梁柱突然离逝,这个家之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孔府的书房里,孔令皖的正妻范氏正拉着不满十岁的儿子一脸迷茫地接受白宇玄的询问。 “请问孔大人出事前身体有什么不适么?”坐在书桌前的白宇玄拿起纸笔准备做记录。 “夫君的身体一直很好,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范氏一边咳嗽一边啜泣道。 “这么说孔大人去世前并没有看过郎中?”白宇玄抬起眼睛望向眼前的一对孤儿寡母。 见范氏抹掉眼角的泪花冲自己点点头,白宇玄将一直捏在手中并未落下的毛笔又重新挂回笔架上。 “夫人咳嗽不止,是不是染了风寒?”白宇玄歪着脑袋望向面前长相还算标致的寡妇。 “回大人,奴家打小身体弱,一但遇凉就容易犯风寒,入夏之后洛阳一直下雨,我这风寒就是当初刚下雨的时候患上的”。 “原来如此,多谢夫人相告,希望夫人多保重身体,白某告辞!” 出乎苗笑婷的意料,白宇玄居然只跟对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白宇玄走到门前冲年轻的寡妇行礼后,便给守在门外的苗笑婷一个眼神,两人同时转身离去。 离开孔府,苗笑婷见外面的雨势虽然渐渐停歇,但积聚在天空的阴云并没有消散,云层似乎越积越厚将整个天空变得黑压压一片,看来又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 “好了,尸体也看了,孔府也去了,你该跟我回一趟冥捕司了吧!”苗笑婷拦在白宇玄身前问道。 白宇玄有些歉意地冲苗笑婷笑道:“在去冥捕司之前,白某还有个要紧的地方必须得去一趟,当然,苗大人可以不用跟来”。 苗笑婷听对方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挑衅之意,便冷冷道:“白宇玄,你还要去什么地方,诺大的洛阳城里,我有什么地方不敢去的!?” 白宇玄眼珠中闪烁着讥讽的神采,他背着手绕过苗笑婷朝城南方向走去:“如果苗大人没有顾忌的话,那就跟白某一起去一趟天香楼吧!” 第七章 天香楼 苗笑婷气得眼珠子都瞪直了,天香楼位于神都洛阳的南市极乐巷里,那儿是全洛阳最著名的烟花之地,南市靠近洛阳平民的居住区,因此有众多妓馆、酒肆,所谓“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每天都有不少文人墨客、达官显贵在南市的妓坊里纵情歌舞,使得洛阳南市与长安著名的西市齐名。 锋利的长刀突然出鞘,刀身斩破湿润的空气又一次搭在白宇玄的肩上。 “你这个登徒子,竟然有负圣命,不好好查案跑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苗笑婷看白宇玄的双眼仿佛能喷出怒火。 白宇玄白了她一眼,然后用力一抬手,锋利的唐刀从白宇玄的手臂上猛地划过,丝绸织成的衣衫被划破,但是白宇玄的手臂没有流下一滴血。 苗笑婷感觉到手中的兵刃好像在坚硬的金属上划了一刀,看着被划破衣袖下那反射着银光的金丝软甲,她终于确认那件衣服真的能挡住刀剑的攻击。 白宇玄将架在肩上的唐刀推开,然后猝不及防地俯下身,一把搂住苗笑婷娇小的身躯,就在又羞又气的女嘲风卫即将发难的时候,白宇玄将嘴唇放在她的耳边,开口道:“街上人多嘴杂,我只能这么跟你说,我从孔大人的尸体身上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那味道中还夹杂着一丝胭脂水粉之气,而那种水粉味道浓烈,不像是官宦家的妇人用的,再加上孔夫人患有风寒,孔大人为不影响工作定然与其妻长期分房而睡,故而更加肯定了我的设想:孔大人在死前曾经去过妓馆!” 说完,白宇玄得意地昂起头笑道:“刚才我在大理寺专门询问了裴大人孔令皖平日都喜欢去哪家妓馆消遣,没想到裴大人挺配合,想都没想就告诉我了”。 苗笑婷心中一惊,然后一把将搂着自己的白宇玄推开,冷冷道:“裴、裴大人告诉你孔大人之前经常去的妓馆就是天香楼?” 白宇玄在苗笑婷眼前打了个响指,笑道:“恭喜你回答正确,裴大人说孔大人生前喜欢去天香楼找一个叫凤娘的歌姬,所以我必须赶快到天香楼找到凤娘,因为我有种感觉,破案的关键就在凤娘身上!” 洛阳南市,随着天空中滴落的雨水渐渐趋于停歇,一直躲在角落避雨的摊贩商人们抓紧时间跑到街边摆摊叫卖,原本安静的街道顿时又人声鼎沸。 白宇玄和苗笑婷两人骑着快马在人来人往的南市街头飞奔,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街上身穿各色民族服饰的行人也越来越多,二人也不得不放慢速度,缓缓前行。 一路上,白宇玄见不少高鼻梁、一头卷发的胡商牵着自己的骆驼在街道旁兜售着当地的特产,也有很多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苏禄(古代东南亚国家)人手捧各种没见过的水果朝自己高举着。 “被关在国子监这么多年了,今天终于又见到久违的繁华坊市和街巷,不愧是神都洛阳,竟然有这么多异国他乡之人在此汇聚!” 骑在马上的白宇玄兴奋地看着眼前这些来自千里之外的异国人不禁感慨着洛阳,这座千年古都在周唐时期是多么的辉煌,多么的令人向往。 由于降雨停歇,大路再次被无数商人所占据,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白宇玄伸长脖子,望向远处一栋栋三四层楼高,灯火通明的花楼,便调转马头领着苗笑婷转向一旁的小巷之中,二人穿过一条条人烟稀少的小道,抄小道朝远处一栋栋高大气派的花楼驶去。 “我说,你被陛下下旨关在国子监那么多年,怎么对南市的街巷如此熟悉,连一些人迹罕至的小道都如此清楚?”骑在后面的苗笑婷皱着眉头朝身前领路之人高声问道。 白宇玄听到苗笑婷的问题回头冲她微微一笑:“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在国子监那么多年看了多少遍神都的地图,如今洛阳的格局早已铭刻在我心中,我现在就是闭着眼睛走都能纵横神都所有的街巷!” 不一会,白宇玄和苗笑婷的快马在一栋挂着彩带的绣楼前停了下来,由于降雨暂时停歇,绣楼的门外又开始汇聚各色人物,有达官显贵、有儒雅才子、也有很多披金戴玉、面容奇异的外族人,而绣楼宽敞的大门上挂着一个描金得大字招牌:天香楼。 白宇玄翻身下马,抬起头望向又隐隐响起雷声的阴暗天空,冲身旁的苗笑婷戏谑地挑着眉毛笑道:“看来再过一会又要下雨,苗大人是在外面守候还是跟我一起进去啊?” 苗笑婷一双嗔怒的眼珠瞪向白宇玄,不想对方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坐骑上拉下来:“不跟你开玩笑了,咱们先去找那个凤娘!” 苗笑婷身穿冥捕司的黑色官服,头戴官帽,女性的柔情被完美的隐藏了起来,一眼望去还显得英姿飒爽,站在人堆里要是不仔细辨认,恐怕还会被人误以为一名俊秀后生。 白宇玄拉着苗笑婷的手腕大步走进了天香楼,两人一进门,就被眼前热闹的灯红酒绿给惊住了。 宽阔的大堂上,通往阁楼的楼梯上,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胭脂水粉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挥舞着手中的丝巾和团扇,不断朝从门外走进的客人们吆喝撒娇,而无数衣着光鲜,挥扇洒金的酒客毫无避讳地在女人群里或左拥右抱、或敬酒赋诗、或开怀畅饮、或对酒当歌,如此热闹的屋里与南市外安静的街巷反差是如此巨大。 就在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热闹花楼的时候,一名身穿深色长裙,浑身散发着刺鼻香粉味的老鸨挡在他们身前笑道:“两位大人挺面生啊,第一次来吧?” 老鸨一双精明的眼珠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俩人,只见这两个年轻后生,一人眉清目秀,面容俊俏,又身穿黑色官服,腰佩长刀,年纪轻轻便身着七品官服,其背景定然深不可测,而另外一人身穿青色圆领长衫,头戴折上巾,气宇轩昂,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应该也是官家身份,老鸨估计这俩人应该是城中哪户官宦家的子弟,刚从官署值完差过来找乐子,便凑上前询问俩人想找什么样的姑娘伺候。 苗笑婷虽然经常外出办案,但从未来过这种烟花之地,她年刚十八,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周围身穿各色服饰的男子怀中都搂着浓妆艳抹的女子举止亲密,脸色顿时羞红起来。 白宇玄挡在苗笑婷身前,脸上挤出一副色迷迷的笑容,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镶嵌着红宝石、造型带有西域风情的耳坠塞给老鸨:“小小意思,还望妈妈不要嫌弃”。 老鸨一见到手中的耳坠两眼顿时满是精光,这二人出手阔绰,果然是家资殷实的官家子弟,她对待二人的态度也更加殷勤:“两位大人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服侍呀,您来我们天香楼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姑娘不但长得俊俏,词曲也样样精通!” 白宇玄低下头在老鸨耳边低语道:“凤娘在么?小爷我可是慕名前来!” “凤娘?!” 老鸨一听到对方点名叫了凤娘的名字,两条被眉笔描黑的眉毛紧紧挤在一起:“实在不巧,二位大人,凤娘今天当休,不方便接客”。 第八章 凤娘 听闻凤娘不能见客,白宇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满,相反,他从衣袖中又拿出两枚银铤塞到老鸨手中,然后一脸诚心道:“久闻凤娘歌舞技法精妙,我们俩是真心想一睹凤娘的风采,还望妈妈通融通融”。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混迹在风尘中多年的老鸨呢,再说,对方一出手不是送镶嵌珠宝的首饰就是金银,如此阔气,一看就是家中有人身居高位,金银已经给了,要是还不安排见面那就真是自找没趣了,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两枚银铤,老鸨眉头上刚刚聚集在一起的愁云瞬间消散。 “凤娘虽然今天休息不接客,但是两位客官如此诚心想见凤娘,老身愿意替二位问问她!” 说罢,老鸨一脸媚笑地领着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走上阁楼,进入一间装修雅致的雅间里。 “二位大人请在此稍候,老身这就去请凤娘!”老鸨冲白宇玄和苗笑婷嘱咐完,便转身离开。 雕刻着精美纹饰的门被轻轻关上,在隔绝了与外界连通的同时,也阻断了门外的大部分喧嚣纷扰。 “你刚才掏出来的耳坠是来自西域大食国(古代阿拉伯帝国)的上等货,你从哪弄来的?”苗笑婷坐在竹席之上,一双美目好奇地打量着白宇玄。 白宇玄一边斟茶,一边一脸得意地笑道“没想到苗大人不但武艺高强,处事干练,就连看珠宝首饰的眼力也是无人能及,那的确是大食国的上等货,这里是南市,外面到处是西域的胡商,我在来的路上顺手跟一位西域大胡子买了一对耳坠用来对付老鸨和凤娘的,女人啊,对这些造型精美的首饰是最没有抵抗力的!” “哼,我看不见得吧!” 苗笑婷杏目一瞥,一脸不爽地白了身前的白宇玄一眼,扭过头低声抱怨道:“这家伙,出手到挺快的”。 “我说,苗大人”。 “干嘛?” 苗笑婷刚回头转向白宇玄,却见一个孔雀造型,镶嵌有祖母绿和玛瑙石的发簪变魔术般的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我专门给你挑选的,苗大人你虽然一身官服的打扮看起来英姿飒爽,但总会让人误认为你是男儿身,其实你姿色还是很不错的,这个发簪跟你很搭配的!” 苗笑婷的双眼在发簪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便决绝地挪开了:“我不需要,身为冥捕司的嘲风卫,我更习惯这身打扮”。 白宇玄一脸遗憾地将发簪收回衣袖中:“可惜了,有如此佳人却不要这么好的首饰来装扮一下自己,可惜了、可惜了,小心男人装穿习惯了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嫁得出去用不着你操心!”苗笑婷鼓着嘴怒视身边嘴欠的家伙,右手也悄悄握住了刀柄。 “不知大人手中拿的精美首饰,可是准备给奴家的礼物?” 一声轻柔如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一名身穿红色丝绸长裙,头插金钗银饰的绝色女子手持琵琶步入房间。 一见到进到门来的女子,白宇玄和苗笑婷都瞪大了眼睛,只见来人褐发碧眼,白面红唇,身材高挑,皮肤光洁,根本不是汉人的容貌! “真没想到凤娘名字如此中土化,但真人却是个胡姬!”白宇玄望着眼前一脸异域风情的娇颜感叹道。 凤娘轻轻关上房门,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白宇玄和苗笑婷身前欠身行礼道:“奴家虽是胡人,但自幼在天香楼长大,听闻二位是为了一睹奴家的歌舞而专程前来,奴家心中真是又惊又喜,凤娘在此先谢过二位大人了!” 白宇玄将手伸进怀里,变魔术般又取出一只绯红色的珊瑚珠钗递给凤娘:“原来凤娘在中土长大,难怪能如此顺畅的与我们交流,小小意思,还望凤娘笑纳”。 “哎呀,没想到大人竟然赠送凤娘如此珍宝,奴家就却之不恭了!”凤娘一脸欣喜地伸出纤纤玉指,接过白宇玄递给她的精致饰物。 “嘀嗒、嘀嗒……” 阵阵滴雨声从窗外传来,看来刚刚暂停的雨势又一次卷土重来,雨声越来越大,雨势越来越急,轰隆隆的雷声似乎也在向人们宣告大雨会持续整个夜晚。 虽然外面的世界再次被雨水所浸泡,但这并不打扰天香楼里的欢歌夜舞,凤娘拿起琵琶翩翩起舞,为白宇玄和苗笑婷弹奏一曲曲充满西域风情的琵琶曲,节奏明快的乐曲和柔美的舞姿在窗外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更有一番情调。 曲罢,白宇玄和苗笑婷由衷地为面前胡姬那精湛的琴技和舞姿鼓掌喝彩。 “精彩精彩,不愧是孔令皖大人生前最喜欢关照的胡姬!”白宇玄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道。 “孔大人?不知大人您说的孔大人是哪位?” “就是刚去世的大理寺少卿,孔令皖大人”。 凤娘听到孔令皖的名讳时,碧绿的双目中闪过不安的神采,这点变化并没有躲过经验丰富的苗笑婷。 “看来这个登徒子还真的说对了,这个凤娘还真有问题!”苗笑婷心中暗想着,同时她看凤娘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凤娘一脸娇羞地坐在白宇玄的怀中,神色虽然变得有些紧张但幸好在胭脂水粉的掩护下并没有显露出来,她低下头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大人您就不要提孔大人了,您应该也听说了,他在皇上的大殿上遭到了先帝在天之灵的责罚,扭断自己的脖子……” “是么,是谁说孔大人是被先帝责罚而死的呀?”白宇玄挑起眉毛深深地看着怀中的西域美女。 “现在外面不都这么说么……”凤娘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到底是个风尘女子没什么心机,那么快就表露出来了!” 坐在一旁的苗笑婷心中一阵冷笑,而一直揽着凤娘细腰的白宇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请问凤娘,你知道罗摩水么,或者说,当初是谁让你悄悄给孔大人下药的!”白宇玄突然拉下脸,一脸严肃地拉住凤娘的手腕大声呵斥道。 第九章 雨夜袭击 “大、大人,您在说什么呀!”凤娘紧张地将头扭向一旁,似乎准备挣脱白宇玄的手心,但自己那纤细胳膊哪拧得过白宇玄这个男子,无论凤娘怎么挣扎也无法将手腕从对方手中挣脱。 坐在一旁的苗笑婷急忙站起身将房门的门闩插上,以免外人进来打扰,然后来到白宇玄身旁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罗摩水是什么东西?” 白宇玄微微一笑,开口道:“据玄奘法师生前所述,罗摩水是天竺的一种神奇药水,曾传天竺的戒日王每次去寺庙礼佛经常会领着大臣沐浴更衣后,在眉心点上一滴罗摩水,如此便会在睡梦中见到佛陀并向其询问佛法”。 说完白宇玄亮出武则天给他的令牌,冲凤娘大声道:“我们奉皇命调查孔令皖命案,我检查过孔大人的尸体,发现他的鼻腔里残留着你身上的胭脂水粉味,身上则有一丝罗摩水的气味,罗摩水是一种能控制他人神志意识的神秘药水,制作方法极其复杂,味道刺鼻,而孔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地位尊贵,他是不会亲自接触这类三教九流的东西,那么问题就来了,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残留着一丝罗摩水的气味?” 凤娘一把抓住白宇玄的衣袖,楚楚可怜地哀求道:“大人,凤娘冤枉啊,就算孔大人身上有那什么罗摩水的味道,也不能确定就是凤娘给下的药啊!” “除了你还能有谁,我查问过,孔大人的夫人感染风寒,已经很久没有与孔大人同房,寂寞无处排解的他只能经常来你这里找找乐子,喝喝花酒以解苦闷,我可是听说孔大人他生前那几日几乎天天往你这里跑,他身上的罗摩水也定是你偷偷趁他不备之时下的,说!那罗摩水到底从哪来的!” 凤娘一脸惊恐地看着面色严肃认真的白宇玄。 “是、是金……” 凤娘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苗笑婷突然脸色大变:“有刺客!” 嗖嗖,密集的箭雨射穿了窗户上那层厚厚的油纸闯入房中,白宇玄眼疾手快,迅速一把抱住凤娘将她按倒在地,无数锋利的箭头对着白宇玄的后背一通猛扎,而苗笑婷则第一时间举起桌前的碗碟将屋中四角的烛台全部击倒,房间顿时一片漆黑,同时嘲风卫抽出唐刀站在白宇玄身前一阵挥舞,挡住了不断射来的箭矢,待箭雨停歇,苗笑婷推开窗户冲入窗外那下着大雨的夜色中。 一脸严肃的女嘲风卫跳出窗户,冒着大雨站在天香阁的房檐上,只见不远处几栋民居的楼顶上人影卓卓。 见到刺客行踪,苗笑婷迎着密集的雨水跳到对面屋顶,同时,刺客见有人朝自己冲来纷纷调转方向逃窜。 闪电在漆黑的天空中时隐时现,风雨中,苗笑婷捏紧手中的刀柄在砖瓦结构的屋顶上飞奔追击,借助那一闪而过的银色电光,她得以看清远处头戴面罩的刺客身影,一阵雨中的激烈追逐后,腿脚功夫更胜一筹的女嘲风卫终于在一栋居民楼的楼顶上追上了这群刺客。 对方看清追逐他们的只有苗笑婷一个人,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便放弃逃跑,转过身来抽出身上的刀刃朝孤身一人的苗笑婷杀来。 年轻的女嘲风卫举起佩刀轻松挡住了密集的刀剑,同时一个漂亮的转身将一名刺客从屋顶踹到地上,这时,黑暗中一支黑色的箭矢刺穿无数雨滴对准她毫无防备的腹部直射而去,苗笑婷捏着刀柄用力一甩,飞出的刀鞘没入黑暗之中,正中那射冷箭人的脑袋,将他打回地面,同时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大雨的夜色中响起,苗笑婷举着手中的唐刀挡住了那偷袭的箭矢。 “这是硬茬儿,大家一块儿上!”混战中,一人大声朝同伙们招呼道。 苗笑婷挥舞手中锋利的唐刀挡在这伙人身前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杀!”大雨中,不知是谁突然一声怒吼,所有人纷纷将苗笑婷包围起来亮出各自的兵刃同时朝苗笑婷招呼过去。 “找死”苗笑婷冷冷一笑,唐刀在她那白皙的手中挥舞,刺眼的闪电从黑云中突然探出头,只见反射着闪电寒光的唐刀在人群中快速一闪而过,好似闪电在屋顶露出惊鸿一瞥,电光转瞬即逝,杀声四起的屋顶也顿时一片寂静。 大雨将屋顶瓦片上鲜红的血液冲刷到地上,屋顶刚刚还站立的刺客们纷纷无力地倒了下去。 苗笑婷踩在一个奄奄一息的刺客身上,将唐刀猛地刺入对方的手臂中,刺客的惨叫声很快被雷电发出的轰鸣声所淹没。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被雨水浸透的苗笑婷面无表情地望着脚下的刺客。 那刺客深深看了一眼苗笑婷,然后发出一丝悲凉的苦笑,经验丰富的苗笑婷心中大惊,久经战阵的她很清楚对方准备自尽,但此时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就在她举起手准备打断对方下巴的时候,刺客的身体已经颤抖不止,一阵阵血沫不断从嘴角流出,不消片刻,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刺客转瞬间就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掰开对方的下颚,一个被咬开的药丸滚落下来。 “竟然在嘴里暗藏毒药!”等苗笑婷回过神来,却见倒在屋顶上的刺客们已经全部服毒自尽,而被打落在地的刺客也已经消失不见。 回到天香楼的雅间,苗笑婷惊讶地发现屋里一片狼藉,几名身穿黑衣、头戴兜帽的刺客静静地躺在地上,他们已经变成了冰凉的尸体,所有人的心脏上都有数个小指粗的血窟窿,流出的鲜血将大半竹席染成了红色。 而衣衫破烂的白宇玄则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直装在套里的黑弩被他紧紧捏在手中,脚边则散落着数根金属短箭,看来这伙人是正被白宇玄手中的黑弩射死的,想不到小小的黑弩竟然有如此杀伤力! “这里怎么了,凤娘呢!”苗笑婷立刻冲到白宇玄身前,只见他脸色苍白,青色衣衫已经被切成了条状,要不是里面的金丝软甲护体,他早就被剁成肉馅了。 “苗大人,你刚刚冲出去不久就有人从窗外冲了进来,幸好白大人拼死相救,奴家才保住了性命……”躲在白宇玄身后衣柜里的凤娘紧张地从柜中探出头朝苗笑婷说,而她那不断流血的手臂告诉苗笑婷凤娘也受伤了。 见苗笑婷终于回来,白宇玄松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笑道:“幸好我们来得及时,赶在刺客之前找到凤娘,不然这个珍贵的证据就与我们无缘了!” 苗笑婷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白宇玄手中的瓷瓶,好奇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罗摩水!?” 白宇玄伸出一根大拇指冲身后正在走出衣柜的凤娘指了指:“这是凤娘给我的罗摩水,也是孔大人身上那股怪异味道的源头”。 说完,白宇玄回过头冲凤娘举起手中的瓷瓶问道:“凤娘,这罗摩水你是怎么得来的,到底是谁要你给孔大人下药,当着苗大人的面儿,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第十章 南市一霸 凤娘有些不安地将右手捏成拳放在胸口低声道:“是、是金爷让奴家趁孔大人不备的时候在他的酒水里下迷药,再在他的洗澡水中倒入罗摩水的!” “金爷?他是什么人?”苗笑婷眯着眼睛望向凤娘。 白宇玄缓缓站起身冲苗笑婷说道:“那个金爷我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他是南市一霸,垄断了南市近一半的酒坊和绸缎庄的平安钱,在这洛阳城里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这种人竟然跟这个案子有关联……” “平安钱?” 见身边的女嘲风卫似乎不懂啥是平安钱,白宇玄哈哈一笑:“所谓平安钱就是保护费,说白了就是讹人钱,那些店铺商家要是不交钱,金爷的手下就会天天去砸场子,甚至绑票勒索,可谓无恶不作!” 说完,白宇玄转身望向手臂受伤的凤娘,柔声问道:“凤娘,你把金爷唆使你给孔大人下药的过程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刚刚经历惊心动魄的生死之劫,凤娘早就被吓破了胆,为了求生只能和盘托出。 数日前,天香楼里迎来了一位一身痞气的贵客,此人正是白宇玄口中的南市一霸,金爷领着一众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天香楼,推开前来招呼的堂倌和老鸨,径直闯入了凤娘的房间。 对方也不管房中还有着客人,一众手下闯进房内,将还沉醉在温柔乡里的客人拖出去后,金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凤娘见到来人,急忙端起桌上的酒水,快步走上前笑道:“这不是金爷么,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儿来了!” 年近四旬的金爷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面前的胡姬,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天香楼的小妞居然认得我”。 “瞧您说的,这南市上下,谁不知您金爷的大名啊!” 金爷满意地点点头,他一挥手,身后的兄弟将房门关上,屋内转眼间只剩下金爷和凤娘二人。 凤娘被金爷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她有些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领,怯生生地问:“不知金爷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见对方如此害怕,一脸痞相的南市一霸哈哈大笑。 “你别怕,你是大理寺少卿孔大人最喜欢的舞姬,看在孔大人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说完,金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小纸包塞进凤娘的手中。 “我知道孔大人每次来你这都会先沐浴更衣,这纸包里的是迷魂散,你在他沐浴的时候送上倒有迷魂散的酒水,待他昏着后再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入沐浴的水桶里,就没你的事儿了!” 金爷说完,又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放在凤娘娇嫩的手掌上:“你若是依我说的做了,事后大大有赏,不然的话,我让你和你所在的天香楼在南市无立足之地!” “大人,这个瓷瓶里的是……” “瓶里的是罗摩水,是一种会让人神志不清的迷药”。 见凤娘脸色煞白,南市一霸抬凤娘的下巴,笑道:“你只要依着我说的做就行,放心,孔大人是大理寺的少卿,我们是不会害孔大人性命的”。 帝都洛阳,虽然是天子脚下,但其繁华的背后却是各个势力互相倾轧、互相死斗的主战场,类似的事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凤娘只是这座都市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深陷漩涡中的她无力反抗,只能祈求能随波逐流,安然度过。 数日后,孔大人再次来到凤娘的闺房之中,凤娘按照金爷的指使,趁孔令皖沐浴的时候将混有迷魂散的酒水双手奉上,那迷魂散见效奇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浴盆里的大理寺少卿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见浴盆里的人已经神志不清,凤娘打开白色瓷瓶,并趁孔令皖昏迷之际,便将瓶中罗摩水倒入浴盆之中。 不想凤娘刚将瓶中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大半倒入浴盆之中,金爷便领着一群不认识的彪形大汉和一名身披黑色兜帽,罩住自己面容的男子闯进屋来。 “他们进来后将奴家轰出门外,奴家在外面等个两柱香的时间他们才出来,事后金爷还威胁奴家不要多嘴,好生伺候孔大人直到他睡醒过来”。 白宇玄思索片刻,双眼突然冒出一阵精光,他立马拉起凤娘和苗笑婷的手往屋外走:“咱们必须赶快找到那个金爷,不然就晚了!” 苗笑婷紧紧跟在白宇玄身旁问“难道你担心那个金爷也会被刺客……” “对方找金爷这样的地头蛇为的就是方便办事,而且他只是一介平民没有官爵在身,要是出了问题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他们在天香楼刺杀凤娘失败,自然就会将金爷置于死地,只要金爷一死,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白宇玄一把推开房门,拉着凤娘冲入天香楼的酒香和喧嚣中,从衣袖中掏出数锭银铤扔给走上来的老鸨,并让苗笑婷亮出冥捕司的令牌吩咐道:“屋里死人了,你赶快去报官,凤娘我就先带走了,这些银子就当凤娘的车舟费!” 说罢,白宇玄不顾老鸨的反应,拉着凤娘径直走出了天香楼,来到街道上,白宇玄将凤娘扔给苗笑婷便翻身上马道:“凤娘是重要的证人,你先把她带回冥捕司保护起来,我去找金爷!” 骏马的嘶鸣声在大雨中响起,白宇玄拉紧缰绳,驾驭胯下骏马在被雨水冲刷得空荡荡的南市街头飞奔,马蹄在青砖上发出急促清脆的声响,白宇玄在曲折狭窄的南市街头一路前行,但越往前走他发现冒雨走上街的人越来越多,周围散发着一股紧张不安的氛围,同时湿冷的空气骤然升温,呛人的烟雾不断从前方扑来。 疾驰的马蹄紧急停了下来,大雨之下,一栋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房屋出现在白宇玄的眼前,周围的街坊和商贩纷纷手持水桶和扫帚救火,但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白宇玄知道这栋房屋已经没得救了,而屋里的人肯定也是活不了了。 骑在马上的白宇玄叫住以为准备前去灭火的街坊,问道:“请问前面着火的是哪户人家?” 那住户望向白宇玄,眼中并没有多少担忧和紧张之色:“你居然不知道?那是金爷的宅邸,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着了大火,这火烧了有一会儿了,却没有一个人从房子里逃出来,我看啊,金家这下可算完咯!” 白宇玄拽住缰绳的手用劲捏成拳:“该死,我还是来晚了!” 不甘心地看了看眼前的大火,白宇玄拽起僵绳招呼骏马朝洛阳城北边跑去。 第十一章 袁守义 洛河从洛阳城中缓缓流过,蜿蜒流淌的河水将洛阳城一分为二,洛河以南多是平民百姓生活的区域,而洛河以北,则是巍峨壮丽的太初宫和众皇族大臣的居所。 其中武周朝大部分官衙都汇聚于应天门外的皇城区,但有一个衙门例外,并不在东城办公,那就是隶属于大理寺旗下,隐藏于道政坊的冥捕司。 急促的马蹄声在安静的街坊之间回响不止,马蹄踏破地面的积水在铺满青石板的街道上快速穿行,缰绳突然被人猛地拉起,被泥浆染黑的马蹄在光滑的石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勉强停下。 骑马者停在一间不起眼的衙门前,从天而降的雨水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的衣衫,雨滴不断越过眉毛从眼珠前滴落,那人利索地翻身下马,抬起头望着眼前衙门口上悬挂的招牌:冥捕司。 此时冥捕司的大堂里,督事袁守义正端坐在书案前静静地看书,一群身穿黑色官服、手持佩刀的手下分列在大堂两侧,而浑身被雨水打湿的苗笑婷正领着手臂带伤的凤娘跪在一旁低头不语。 大堂里一片静谧,分列两侧的嘲风卫一脸肃穆,除了偶尔闭合的眼皮外,挺拔的身体一直纹丝未动,安静的空气里似乎在不断积累着不安的气氛。 苗笑婷跪在竹席上,心中一个劲地求神保佑白宇玄那个挨千刀的赶快回来,袁守义这个冥捕司的大当家因为他的迟迟不来拜见心情很是不好。 随着大摇大摆的脚步声从入耳中,苗笑婷终于松了口气,那个挨千刀的白宇玄回来了! 浑身湿漉漉的天降之人在两名嘲风卫的带领下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了大堂,而袁守义身后一排嘲风卫纷纷抽出一截刀身以备不测,锋利的刀身反射着微弱的烛光,远远看去杀气纵横。 “草民白宇玄见过袁守义大人!”白宇玄走进昏暗的房间,无视屋里紧张安静的气氛,大大方方地冲坐在书案前的冥捕司当家行礼道。 袁守义放下手中的书本抬起头,用那犀利的眼神仔细打量着眼前那站在竹席上的年轻人,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你之前见过我么?” 白宇玄冲对方微微一笑:“大人高居大堂之上,全身上下散发着威严的气势,在这屋里,恐怕也只有督事袁大人才能有此气场,至于说以前见没见过呢,在下曾经有幸与大人的令尊,也就是前任冥捕司督事袁继祥大人短暂共事一段时间,我记得当时大人尚年幼,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咱们再见面已经过去四十二年了”。 袁守义将双眼望向站在身后一名紧握刀柄、站姿挺拔的长者,那人鬓角花白、眼眶浑浊,虽然剃了胡须,但仍掩盖不住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的沧桑痕迹。 “常爷,他说的属实?”袁守义朝对方口气恭敬地询问道。 被袁守义尊称为常爷的老嘲风卫从白宇玄一走进屋就一直盯着他,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一双浑浊的招子里闪烁着惊骇的神色:“没错,是他,当年我跟老督事在费州郊外遇到的就是他!四十多年了,他的容貌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袁守义皱了皱眉头,回过身平静道:“白先生查案辛苦,早晨从皇上那儿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冒雨查案,不知现在已经查到哪些线索了?” 白宇玄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在袁守义眼前晃了晃:“我查到孔令皖大人在死前曾经被人下了一种名叫罗摩水的迷药!” 袁守义双眼死死盯着白宇玄手中的白色瓷瓶,眼珠随着瓷瓶的晃动而晃动:“罗摩水?那是什么东西?” 白宇玄一脸得意地指着手中白色瓷瓶说:“罗摩水是一种源自天竺的迷幻药水,曾被玄奘法师带入大唐,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传闻它有让人在睡梦中见到自己想见之人的神奇功效,因此这种药水在天竺王庭和寺庙里非常盛行”。 顿了顿,白宇玄指着跪在苗笑婷身旁的凤娘继续道:“让孔大人在不知不觉间沾染上罗摩水的,正是这位凤娘,而迫使她下药之人则是南市赫赫有名的一霸,人称金爷”。 袁守义看了身后众人一眼,所有人纷纷将抽出一截的唐刀收回刀鞘并转身准备列队离开。 “袁大人可是想去找金爷?不用去了,我刚从金爷那回来,他的家已经被贼人纵火焚烧,我估计他和全家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具焦尸了”白宇玄将瓷瓶小心收回怀中轻声道。 袁守义冲身后的嘲风卫点点头,然后众人纷纷提刀离开大堂。 “就是那人化作一团黑灰,我也要把他从地里挖出来寻找线索!”袁守义平淡的语气里夹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要是别人站在他的身前估计此时已经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所震慑,但他身前的白宇玄却撅着嘴,看着鱼贯而出的众嘲风卫直摇头。 袁守义冲白宇玄伸出手:“白先生,还请将罗摩水交予我,我会派冥捕司最好的医官检查此药”。 白宇玄伸出手捂住胸口皱眉道:“不劳冥捕司的医官了,我自己就能检查此药!” “荒谬,这里是冥捕司,不是外面的市集让你可以讨价还价!”说罢,袁守义伸手便要抢夺白宇玄怀中的瓷瓶。 白宇玄一把抓住袁守义的手腕,不想对方手上肌肉紧绷,抓起来跟抓住一块铁棍似的,而且对方力气奇大,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眼看袁守义的手即将伸入自己的怀中,白宇玄急忙抽出腰牌放在袁守义眼前大声道:“袁守义,我乃奉陛下之命调查孔令皖一案,你冥捕司只是从旁协助,我是主、你是副,你敢不听我的安排!?” 袁守义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望向跪在一旁的苗笑婷,苗笑婷急忙大声说道:“大人,他说的没错,陛下是下旨让他调查孔令皖一案,我们冥捕司从旁协助!” 袁守义不满地瞪了白宇玄一眼,然后一脸不甘心地将手收了回去:“不知白先生准备如何检查,我冥捕司可有什么能协助的?” 白宇玄轻轻拍着怀中的瓷瓶说道:“烦劳大人先给我准备一个安静的房间,再派人将我在国子监家中的大木箱子取来,里面有我急需的工具”。 说完,白宇玄指着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凤娘说:“此人系本案证人,还望大人将她妥善安置,确保她的安全”。 之后凤娘被人带了下去,而白宇玄则被人领到一间干净的小屋里,待领路人离去,白宇玄关上房门后一个劲儿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后怕道:“这个袁守义,小时候的他那么明明可爱,现在怎么跟阎王爷似的那么恐怖!” 大堂里,苗笑婷依然静静地跪在竹席上等候自己的上司袁守义的训话。 “笑婷,你觉得这个白宇玄靠得住么?”袁守义伸出手将苗笑婷搀扶起来后换上和蔼的口气问道。 苗笑婷一边整理湿透的衣衫,一边回答道:“那个人虽然言谈举止十分怪异,但是他观察仔细,分析事情还算头头是道,即使面对其他权贵也应对从容,看来陛下找他出来查案是有道理的”。 “此人身份神秘,不知是否安全可靠,你以后一定要对他寸步不离,一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我!” “是,笑婷遵命!”单膝跪地的苗笑婷高声回应道。 第十二章 命案再起 就在白宇玄走进冥捕司不久,一队人马将白宇玄要的大木箱从国子监抬了回来,苗笑婷换了一身干衣服后来到白宇玄门前,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答,便推开了他的房门,门扉被推开,一股刺鼻的味道涌入鼻中,呛得她咳嗽了好一会。 “你进来干嘛,罗摩水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鼻孔堵着棉花的白宇玄回头冲苗笑婷坏笑。 “你这是在做什么!”苗笑婷捂住鼻子朝白宇玄大声问道。 只见白宇玄背对着她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数个碗碟,还有几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窄口玻璃管被夹在一跟蜡烛上加热。 苗笑婷好奇地走到白宇玄身边,只见他正趴在桌上,双眼直视玻璃管中被烛火烧得翻滚沸腾的药水。 “我这是在检测罗摩水的成分”。 白宇玄说完,用夹子将玻璃管夹起,再将被煮沸的罗摩水倒入一个盛有半碗清水的碗中,随着罗摩水与碗中清水相聚,一碗清澈的清水瞬间变成绯红色。 见此,白宇玄一脸兴奋地站起身来:“果然没错,罗摩水里真的含有罂粟!” “罂粟?那是什么?”苗笑婷好奇地看着碗中的清水缓缓变成绯红色的液体。 “罂粟是一种外观非常美丽的花朵,它来自西域,因数量稀少、花朵色彩艳丽而被显贵们养殖在自己花圃中以供自己观赏,此花价格昂贵,生长条件也要求苛刻,因此就算在洛阳,估计也只有极少数显贵才种有此花”白宇玄交叉着双手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一队身穿黑色官服的嘲风卫大步走了进来,黑着脸的袁守义从人群后走出,沉声道:“我这里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白先生,第一,金爷和他全家果然如白先生所说化作焦尸,仵作根本没法从尸体上找到任何线索;第二,刚刚大理寺传来消息,刑部有三名值更的大人跟孔大人一样,在衙门里当着众人的面扭断了自己脖子”。 “又有人跟孔大人一样扭断脖子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苗笑婷和白宇玄大吃一惊,没想到孔令皖之后,又有人跟他一样突然横死。 眉头紧锁的白宇玄冲袁守义拱手问道:“敢问大人,那三位刑部的大人他们生前所任何职?” 袁守义背负着双手,望向白宇玄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无比:“他们三人是刑部的主事,之前曾经与大理寺少卿孔令皖大人一起秘密调查渤海王谋反一案”。 “又是跟渤海王谋逆案有关!” 苗笑婷惊叫一声,快步走上前冲自己的顶头上司低声道:“没想到才短短数日,就又有当初调查渤海王谋逆案的人横死,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待天亮后,此事定然传遍神都,朝廷上下将会人心惶惶,而民间关于先帝英灵对陛下布满的谣言将会传得更甚!”站在身边的白宇玄打开紧闭的窗户,望向窗外还在下着大雨的阴暗天空呢喃道。 “如今金爷已经死了,我们的线索等于断了,下面该怎么办?”苗笑婷焦虑地望着袁守义和白宇玄,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袁守义眯着眼望向站在窗前静思的白宇玄:“白先生,下一步你觉得该怎么办?” 白宇玄撅着嘴沉思片刻,迈步走出房门道:“烦劳袁大人先调查金爷死前跟谁接触较多,苗大人带上凤娘,我要看看那三位大人的尸体!” 大理寺阴冷的停尸间,此时门外天色已晚,夜幕下的停尸间阴气森森,使得站在白宇玄身后的凤娘紧张无比,她一直偷偷拽着白宇玄的衣角生怕对方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 此时的大理寺除了少数人员留守外,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家,空荡荡的停尸间里只有白宇玄,苗笑婷和凤娘三人。 停尸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被夜风吹响的风铃声,苗笑婷打开紧闭的窗户,让外面清新的空气涌入进来,将屋内沉闷的空气驱散。 夜风袭来,屋内的烛火不安地摇晃起来,借着闪烁不定的烛光,白宇玄紧皱眉头仔细翻看桌上的案卷,根据上面记录的目击者供词,他得知那三名死者跟孔令皖类似,都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发狂,脑袋突然不受控制地当场拧断而亡。 躺在床上的三具尸体脑袋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身体朝上,但面部朝下,露在上面的只有恐怖的后脑勺,白宇玄将三人已经断开的脑袋反转过来,见他们面色狰狞、双眼充血,看来死得非常痛苦。 白宇玄俯下身子,在三具尸体上闻了闻,然后指着冰凉的尸体,询问躲在身后脸色煞白的风尘女子:“凤娘,这三人你见过么?” 凤娘怯生生地瞅了一眼尸体,然后伸出颤抖的胳膊指着其中两人说:“奴家之前在天香楼见过这两位大人,当时他们因为一个姐妹跟另一伙客人起了很严重的争执,甚至差点打起来,所以奴家才对他们有点印象”。 “原来如此……” 白宇玄点点头冲凤娘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继续躲在自己身后了,然后他转向身旁的苗笑婷说道:“这三位大人的尸体上都有罗摩水的气味,看来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那罗摩水上,咱们先回去吧,明天咱们俩一大早得先去见陛下!” “见陛下?你今天才见完皇上,怎么又要去见?” 白宇玄打开房门淡淡道:“明天我们得去几名显贵的府邸进行一番搜查,没有陛下的特旨谁敢硬闯?” 三人刚回到冥捕司正巧与骑马归来的袁守义碰个正着。 白宇玄急忙下马冲袁守义拱手道:“哎哟,袁大人那么快就回来了,可有查到那个金爷最近与什么人接触最多么?” 袁守义面无表情地下马走到白宇玄身前,并掏出本小册子说道:“本督事带领一百兄弟将南市挨家挨户都询问个遍,得知那个金爷最近一段时间来接触的人有七十七人,我们排查后发现其中有一人很有嫌疑!” “谁?”白宇玄和苗笑婷异口同声地问。 袁守义嘴角微扬,露出白宇玄见到的第一个笑容:“那个人虽然每次出门都带着头套不愿将面目示人,但是我从金爷家邻居口中得知,那人嘴角上有个明显的胎记,走路还有点跛”。 苗笑婷低头沉思片刻突然一脸惊愕地大叫道“大人难道说的人是刘襄?” “刘襄是谁?”白宇玄一脸好奇地问袁守义。 “那个刘襄就是长乐侯李冬的管家,平日里喜好在洛阳城里结交各类豪杰,因此也没少和大理寺打交道,我们跟这家伙也快算老熟人了,而刘襄的主子来头不小,是当今皇嗣的表叔长乐侯,曾经官至太子府詹事”袁守义走到白宇玄身边低声说完,冲大家摆摆头示意所有人先回到冥捕司里再商议。 回到大堂之上,袁守义端坐在书案前询问白宇玄:“我们已经按照先生所说调查完金爷生前接触的人,并查出那个刘襄此时仍在长乐侯府中,我已经派人在府外暗中监视,刘襄一旦出门便将其缉拿,不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白宇玄堆起笑容,一脸佩服地冲袁守义拱手道:“暂时没有什么安排了,白某才去大理寺查看尸体的功夫,大人竟然那么快就调查完金爷生前接触的所有人,并做出缜密安排,冥捕司办事果然神速,白某佩服!” “那白先生下一步准备怎么调查,需要袁某派人去提领刘襄前来审讯一番么?” “这个暂且缓一缓,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白某明天先要进宫面圣一趟,之后我们再去见见那个刘襄”白宇玄脸色有些沉重地冲袁守义说道。 第十三章 金爵针 太初宫明堂殿外,白宇玄望着敞开的明堂宫门心中突然泛起一阵不祥之意,守卫森严的宫禁今天不知为什么总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沉寂,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似乎正在酝酿着下一场大雨。 抬起脚走进明堂大殿,只见纯金打造的龙椅上空荡荡的,女皇武则天并不在大殿里。 “陛下呢?我要见陛下!”白宇玄扭头冲站在身边的小宫娥开口道。 “陛下?她不就在你身后么?”小宫娥指着白宇玄的身后回答。 回过身,只见女皇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并背对着自己,抬起头望着大门外阴沉的天空。 “陛下!白某有一事要向陛下请旨!” 武则天没有理睬白宇玄,而是继续望着外面那已经变得黑压压的云层,看来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陛下……” “白宇玄,你找朕有什么事儿么?” 背对自己的武则天突然开口,然后她的脑袋居然扭了足足一百八十度,反转过来望着自己! 只见女皇脸色惨白如雪,两行血泪从眼角处涌出,扭曲的五官挤出一张无比可怖的笑容直面白宇玄。 “啊!陛下,你怎么了!” 白宇玄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他正准备掉头逃开,却见身后站着四个背对着自己的人,他们的脑袋也跟武则天一样扭转过来,露出了孔令皖和那三名刑部主事扭曲的面孔。 “武媚娘迫害李氏皇族,孔令皖等人助纣为虐,死不足惜!”身穿龙袍的李世民和李治父子突然出现在大殿的龙椅前,指着白宇玄发出震耳的怒喝声。 紧闭的眼皮猛地张开,白宇玄突然坐起身,见自己正坐在柔软的卧榻之上,滴滴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望向透着白光的窗户,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坐在床榻上的年轻人长叹一口气,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一早,白宇玄、苗笑婷、袁守义以及一众冥捕司缇骑穿过雄伟的德天门进入太初宫。 贞观殿的偏殿寝宫里,武则天正披头散发地躺在睡椅上,一名下巴上挂着一撇山羊须,头戴乌纱帽,身穿绿色圆领长衫的太医正捞起袖子,手持细长的金针在女皇银白色的头上施针。 挂在窗边的风铃不安分地晃动着身子,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殿内的宫女们纷纷站在一边低头不语,生怕打搅了正在全神贯注施针的御医。 “陛下头疾复发,正在接受御医施针,你们不能进去……” “案情紧急,上官姑娘你就通融一下吧,上次走前没跟你行礼,你就给我们使绊子,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一码归一码,现在皇上正在接受秦御医的施针,不能被外人打扰!” “秦御医是谁?” “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难道还问不得啊?” 守在屋外的上官婉儿与来人的争执声传到安静的寝宫之中,一直静静躺在睡椅上的武则天不满地皱着双眉,大声问道:“婉儿,外面何事喧哗?” 一身绿色长衫,头戴乌纱帽的上官婉儿迈着小碎步来到寝宫门前,冲屋内的女皇低头回道:“禀陛下,是白宇玄和袁守义一行人,在门外要求面圣”。 闭目养神的武则天双眉微颤,缓缓抬起手淡淡说道:“宣”。 白宇玄、苗笑婷和袁守义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寝宫,跪在武则天身前。 “白宇玄,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么,你今天来见朕是不是案情有了什么进展?”躺在睡椅上的女皇依然闭着双眼,面容平淡地开口问道。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抬起头,深深地望向武则天和她身后的御医:“白宇玄想向皇上求一道特旨,准草民和冥捕司能搜查神都内所有皇族和大臣的居所”。 “怎么,此案难道有哪位皇族和朝廷重臣也牵涉其中?”武则天眉头紧皱,但说话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白宇玄点头道:“回陛下,此案背后恐怕的确涉及神都的部分权贵,我们需要对神都所有皇亲贵戚的府邸进行一番搜查,所以特来向陛下请旨,此外,冥捕司的袁大人查到长乐侯李冬的管家曾与本案一重要人物有过频繁接触,因此我们准备将刘襄带回冥捕司审讯一番”。 依然闭着双眼的女皇“嗯”了一声,表示已经批准,跪在一旁的三人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一阵微风吹来,清脆的风铃声又一次在寝殿里回响起来。 白宇玄站起身后并没有着急转身离开,而是指着挂在窗前的风铃冲女皇笑道:“陛下真是好雅兴,大雨天的还在窗前挂着个风铃”。 躺在睡椅上的女皇睁开一只眼瞥向那风铃,指着身后的御医笑道:“这是秦御医的主意,朕最近头疾频发,秦御医说在窗前挂着风铃,那铃声对缓和朕的头疾有奇效”。 “原来如此!” 白宇玄好奇地冲专心施针的御医问道:“秦御医手中金针长三寸,针头处雕刻虎头,难道您在给陛下施的针是金爵针?” 一直低头专心在武则天头上插针的秦御医双手微颤,随着金针的轻微晃动,躺在床上的武则天眼皮突然抽搐起来,秦御医急忙稳住金针,才让皇帝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 御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抬起头一脸惊讶地望向白宇玄:“金爵针是家师的独门绝技,不知白先生是如何知晓我手上金针的?” 白宇玄嘴角微微扬起,冲御医笑道:“金爵神针乃是医圣孙道乾所创,每根金针长三寸,针的一头雕刻有虎头纹,另一头则有蛛丝粗细,传言此针能打通人体所有穴位,激发人的潜能,甚至能左右人的喜怒哀乐,在下曾有幸得到令师孙道乾的诊治,我和他二人相谈甚欢并成为挚友,而至于金爵针,我也曾从医圣那里得以一窥,不想今日又见到神针,激动之下脱口而出”。 说到这里,白宇玄再一次将双眼望向插在武则天花白头发上的金爵针,回想起曾经在那不见天日的诏狱里给自己诊治的年轻大夫,当初孙道乾是何等英姿潇洒,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伙如果还活着,恐怕已经是一个白胡子老头了吧。 “原来如此!没想到白先生竟然是家师好友,失敬、失敬!”秦御医由于双手正捏着针头不能行礼,只好冲白宇玄点点头。 “好了,要叙旧一会再叙,秦御医,请继续施针,白先生你们先退下吧!”一直躺着的女皇帝有些不满地终止了二人的谈话。 离开太初宫,白宇玄、苗笑婷、袁守义三人带领着一众嘲风卫缇骑浩浩荡荡地在洛阳皇城天街上驰骋,阴沉天空中的阵阵雷声与马蹄声此起彼伏,似乎在预示阴云之下的皇族大臣之家将要迎来一场劫难。 第十四章 长乐侯 白宇玄和袁守义率领一众嘲风卫,不分李家武家、皇族重臣,粗暴地闯入一个又一个权贵宗室的宅邸,在无数责骂和惊叫声中,冥捕司的嘲风卫们将被搜查者的家宅里里外外搜查个遍。 嘲风卫挨个屋子搜查,一阵翻箱倒柜后将成堆的书籍、信件等所谓的证据带走。 身穿黑色官服的缇骑队伍仿佛一队恐怖的蝗虫,在洛阳城一栋栋大宅间穿梭扫荡,不一会,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长乐侯李冬的家门外,白宇玄抬起头望向朱红色的大门,眼神复杂。 嘲风卫不客气地将侯府大门踹开,手持兵刃的冥捕司众人一拥而上冲入府中。 “放肆,你们大理寺也太胆大包天了吧,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竟然如此无法无天,私闯本候的府邸!”见有不速之客闯入,年约六旬、灰胡花发、身穿蓝色丝绸长衫的主人站出来指着不断涌入的嘲风卫怒斥道。 白宇玄站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太子詹事,皇嗣的表叔,长乐侯李冬。 长乐侯的怒斥没能阻挡闯入者的脚步,腰胯兵刃的众人分散到府邸的各个角落继续他们翻箱倒柜的搜查。 李冬见自己的呵斥声没能让众人停下脚步,正欲再次发怒,却见袁守义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便大步走上前,努力抑制内心的怒火,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道:“不知袁大人带这么多人来本候的府邸有何贵干,今天大人要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候一定会找皇上做主!” 袁守义冷冷地看着眼前气得满脸通红的老头,拱手道:“卑职奉圣命调查孔令皖大人的命案,凡是在神都的皇族大臣都必须经过搜查,这是陛下同意了的,而且……” 袁守义站直身体,用冷冰冰的眼神与李冬满含愤怒之意的双眼对视:“我们发现贵府的管家刘襄也参与案中,因此我们得将刘管家带回调查,还望侯爷配合!” 李冬眼中的怒火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绝望的微笑:“哼,你们果然把黑手伸到我这里,皇上最后还是决定要对我们动手了!” “大人此言何意?”袁守义淡淡地问道。 李冬抬起眼扫视在场众多气势汹汹的嘲风卫,笑道:“此言何意?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陛下杀一个渤海王还不够,她派你们来我这里,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将我们这些李家老臣连根拔起,只有这样,陛下才能安心坐她的江山!” 站在一旁的白宇玄急忙走上前冲李冬大声道:“侯爷您误解皇上了,我们查到贵府管家刘襄曾多次与孔令皖案的关键人物有过私密接触,所以特来请刘管家协助,并没有什么栽赃陷害之意!” 李冬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前的年轻人,淡淡道:“你是何人?” 白宇玄掏出武则天给他的令牌,大声道:“在下白宇玄,受陛下托付专门处理孔令皖一案”。 李冬眼神复杂地看着白宇玄手中的令牌,这时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上了布条的刘襄被一众嘲风卫从后院拖了出来。 只见那刘襄长相丑陋,嘴角边上还长着一块醒目的黑色胎记,真不知道李侯爷为什么要找这种丑人做管家。 刘襄见到自己的主子,情绪激动地扭动着被捆绑住的身体,想要求主子救命,但身边的嘲风卫哪里会给他求救的机会,两人头脚一扛,抬着刘襄离开了府门。 站在李冬身旁的白宇玄笑了笑,问道:“这个刘襄长相实在是挺出众的,不知侯爷为何请他当管家?” “别看刘襄样貌丑陋,但是他操办事情井井有条,打理我侯府上下那是十分周到,我李冬不是那种以貌取人之人,凡是有真才实学的我都会重用!” 李冬瞪了白宇玄一眼,昂起头向袁守义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将我的管家带走多久呢?我侯府上下可少不了他刘襄”。 袁守义冲李冬拱手道:“这个请侯爷放心,如果查证刘襄确是无辜,我们定尽早将他放出!” “侯爷,白某想观赏一下贵府的花园,不知道能否烦劳侯爷带带路?”白宇玄偷偷冲李冬眨巴眨巴眼睛,示意对方遵照自己的请求。 长乐侯府幽静的廊道里,李冬和白宇玄一前一后,向着侯府的后花园缓步前行。 “不知白大人为何示意老夫前往后院啊?”走在前方的李冬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门口到处都是大理寺的人,所谓人多嘴杂,白某有些问题想要单独询问侯爷”。 白宇玄左右扫视干净整洁的侯府,整个长乐侯府上下环境干净整洁,路上见到的奴婢问安行礼时,动作神态都显得落落大方,看来这个刘襄当管家是有两把刷子。 “不知白大人有何指教?”走在前方故意装作闲庭信步的李冬回过头来,露出了他满面的愁容和双目中无奈的神色。 白宇玄抬起眼皮,压低声音冲李冬问道:“敢问侯爷,您觉得孔令皖案的幕后真凶应该是谁?” 李冬怪异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这件事应该是你们的职责,不知大人为何要反过来问老夫?” “因为白某跟大人都担心一件事”。 “何事?” 头发花白的老侯爷皱着眉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不安和焦虑的神色不断在浑浊的眼珠中闪过。 白宇玄故意顿了顿,伸出头在老侯爷的耳边细声说道:“白某同大人一样担心会有人利用此案将黑手伸向皇嗣,此案诡谲异常,表面上看是先帝在天之灵因渤海王被赐死而显灵,但实际上,这个案子其实另有所指,其暗藏的利刃对准的,正是大人身后的皇嗣!” 李冬两眼顿时精光四射,一把拉住白宇玄的衣袖激动道:“白大人可知道是何人在背后兴风作浪!皇嗣乃是天下之本,社稷之根,我们这些老臣不管罢官、流放、还是斩首街市都无所谓,但皇嗣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啊!” 白宇玄将情绪激动的老侯爷搀扶起来,认真道:“大人放心,白某相信此案绝对与皇嗣无关,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趁机向皇嗣发难!” 说罢,白宇玄俯身在李冬耳边,与之悄悄对话一番,之后,李冬待白宇玄的态度明显有了好转,他不但殷勤地领着白宇玄来到自家后花园观赏,就连对方走后自己都站在门口恭送。 “那个李侯爷跟你去一趟后花园怎么感觉对你的态度变化那么大?”在白宇玄身边纵马飞驰的苗笑婷好奇地望向他。 白宇玄淡淡一笑:“我只是告诉他,我跟他是站在一边的而已”。 见苗笑婷依然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白宇玄摇了摇头冲她说道:“如今陛下春秋已高,但名义上的东宫之主依然是皇嗣,那个李侯爷以为陛下借孔令皖案企图扳倒皇嗣,好让自家人上位,所以才对我们如此排斥,我去后花园向他保证陛下并无此意,而且我一定会在此案中保护皇嗣殿下,他才会对我态度变化那么大”。 白宇玄一行人折腾了一天,将神都洛阳李武两族和大部分朝廷重臣的家搜了个遍,但收获却寥寥无几,案子的线索现在只剩下刘襄了,今天冥捕司算是把神都洛阳所有的皇族权贵得罪了个遍,要是屁都没查出来可是没法交差了,冥捕司上下所有人都一脸紧张地围在监牢的审讯室外,等待着刘襄的审讯结果,只有白宇玄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自己房里看书。 “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苗笑婷推开白宇玄的房门,一脸忧虑地看着他。 白宇玄伸了伸懒腰淡淡道:“毫无头绪,幕后真凶可能是李家遗老趁机作乱,利用太宗、高宗皇帝的余威动摇武周朝的民心;也可能是有人想借机把案子扯到东宫身上好扳倒皇嗣;甚至可能是第三方势力,想挑起朝廷的内斗好从中渔翁得利。而且这个案子里的一些细节我还没想清楚,比如陛下和洛阳大部分百姓在案发前一晚都不约而同地梦到先帝因渤海王谋逆一案震怒,这个凶手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孔令皖以及刑部的那三位大人为什么会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扭断了自己的脖子,凶手杀人的手段到底是什么,这些细节我还没来得及去调查”。 说完,白宇玄冲苗笑婷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苗大人在屋里憋闷不,要不收拾一下行装得跟我出一趟门,我带你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 苗笑婷眉头一皱,联想到之前去过的天香楼她感觉白宇玄要她跟着去的地方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说的地方是哪?”苗笑婷有些警惕地问道。 白宇玄还没回答,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白先生,那个刘襄招了!”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 “那个刘襄竟然这么快就招了?”白宇玄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在通往冥捕司监牢的通道上快步前行。 给白宇玄带路的年轻嘲风卫一脸兴奋道:“是的大人,那个刘襄一开始还嘴硬,打死不承认自己见过金爷,但在我们一顿大刑伺候之后,那厮终于挺不住招了出来,您想想,他一个侯爷府管家平日里享受着富贵生活,哪里能受住我们冥捕司的家伙事儿?” 走进大牢,只见被铁链悬吊在半空的刘襄披头散发满脸都是汗珠,发紫的双唇正止不住地颤抖着,浑身上下到处是血淋淋的伤口,腹部还有烙铁烫伤留下的印记。 白宇玄有些同情地看着刘襄,问道:“刘襄,你最近频繁到南市寻找金爷所谓何事?” 刘襄缓缓抬起头望向白宇玄,用有气无力的声音答道:“是我家主人让我准备一些药水给金爷,并让他安排人找机会给孔大人还有刑部三位大人下药的,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白宇玄瞪大了眼睛大步冲到刘襄身前,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说话前可得给我想清楚了,你说的这话可是犯了诬陷主人的大罪!” “小、小的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大人,小的已经举报了幕后之人,求大人饶小人一命啊!”刘襄一脸惊恐地撕扯着沙哑的喉咙大声求道。 “那你说,为什么长乐侯要杀孔大人和刑部三位大人!”白宇玄掐住刘襄脖子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气。 刘襄被掐得咳嗽不止,但还是努力大声回道:“小的曾经在我家主人会见贵客的时候在门外偷听,听主人说要用刚买到的罗摩水害死孔令皖和刑部那三位主事给渤海王报仇,他还说渤海王是太宗皇帝最喜欢的侄孙,如果害死渤海王的孔令皖和那三个刑部主事突然横死,那么百姓们一定会认为是太宗皇帝的在天之灵为渤海王报仇,只要百姓心念李唐,那武周的气数一定不长久!” “那你家主人当时见的贵客又是谁!”白宇玄依然死死捏着对方的气管厉声问道。 “是、是凤阁的张大人!”刘襄的脸憋得通红,眼珠瞪得有铜铃大小,眼球上满是血丝。 案情的发展脉络最终还是指向了李家,那个刘襄口中的张大人正是一直心向李家的李唐老臣,凤阁舍人张柬之。 白宇玄黑着脸转身离开牢房,刚出牢门差点与苗笑婷撞个满怀。 “怎么样,那家伙说什么了?”苗笑婷兴奋地问道。 白宇玄低头不语,径直回到自己房中抚桌冥想,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打开房门,却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穿冥捕司黑色官服的老者正站在门外,白宇玄记得他,他就是当初在大堂上站在袁守义身后的老者常爷,同时也是自己当年来到大唐后见到第一个官差。 常爷圆瞪着一双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宇玄,弄得白宇玄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行了别看了,常大人,不就四十多年没见么,看把你激动的!你找我有何贵干啊?” 老嘲风卫微微一愣,然后低声冲白宇玄说:“大理寺卿裴大人在门外等你,说是有要事跟你说”。 白宇玄急忙扔下常爷,冒雨冲出冥捕司,见裴德馨的马车正停在衙门口。 “白大人当初托付本官查探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 车厢里,裴德馨轻轻打开车窗,确认周围没人后,对白宇玄附耳低声道:“孔大人的密奏当夜先是传到凤阁,再由值更的大人将密奏交给陛下的内侍官的”。 白宇玄听闻脸色变得铁青,他抬起头望向一脸严肃的裴德馨,近乎失声地问道:“那么裴大人可知当夜凤阁值更的大人是谁么?” “是张柬之张大人”。 一阵雷鸣声突然从夜空中传来,闪烁的电光指引着裴德馨的马车缓缓驶离,白宇玄冒雨站在冥捕司的衙门口,抬头看着不断冒出闪电的夜空呢喃道:“难道这场暴风雨是真的没法避开了?” 现在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李冬和张柬之,如果冥捕司将刘襄的口供递送到武则天手上,那无疑给了武家人一个剪除太子身边羽翼的天赐良机,只要李冬和张柬之倒台,皇嗣李旦也就岌岌可危了。 一颗闪电从乌黑的云层中突然冲出,仿佛一只愤怒的苍龙带着雷霆之势冲向了远处的皇宫,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夜空,也照出了远处那数十米高的雄伟明堂,当初大理寺少卿孔令皖就是在明堂大殿里一边呼喊救命,一边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雷电大作,无数闪电窜出云层将黑夜的洛阳城照得彷如白昼,手持武则天的令牌,白宇玄顺利通过门禁,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行走在夜幕下的太初宫过道上。 从黑云里不断窜出的电光照亮了过道上那孤独的影子,白宇玄行色匆匆,他必须赶快找上官婉儿弄清一件事情,不然等袁守义将刘襄的证词交给武则天,皇嗣李旦,这个李唐皇室最后的希望就真的人如其名,完蛋(旦)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挡路,快闪开!” 一声尖声尖细的声音打断了白宇玄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一队身穿长衫的宦官手持发出昏黄光亮的灯笼站在自己身前。 见每个灯笼上写着十率府三个大字,以及站在队伍两侧身穿金甲、手持利刃、面容肃穆的卫兵,白宇玄心中大惊,大半夜出门还能这么大排场的除了皇帝武则天之外只有一个人。 “草民白宇玄参见皇嗣殿下!”白宇玄立刻退到一旁跪地大喊。 “你就是白宇玄,负责调查孔令皖案的那个天降之人?”一名腰束玉带,身穿白色长衫,举止文雅的中年男子在一众宦官宫女的搀扶下走到白宇玄身前。 “回殿下,正是草民!”白宇玄跪在地上脑袋根本不敢抬起来,一道闪电劈来,刺目的光亮在地面上照印出了皇嗣李旦的身影。 “听闻那长乐侯的管家被你们带走,他可有招供出谁来?” 白宇玄跪在地上没有回答李旦的问题,但这位前大唐皇帝却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一切罪责都在我的身上,我当初以为将皇位让予比下,便能换取局势的平静,能保住李唐宗室众人的性命,但现在看来……” 李旦无奈地苦笑两声,继续道:“回去告诉袁守义,叫他们也不要为难长乐侯了,明日我自会去陛下那里请罪,求他废我太子之位,这样或许能避免一场浩劫”。 待李旦远去,白宇玄爬起身深深地望了一眼远去的队伍,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女皇就寝的寝宫跑去。 武则天就寝的长寿宫宫门外,白宇玄刚看到长寿宫高高的屋檐就被一身青衫头戴黑色乌纱帽的女子拦住了。 “来者何人!” 一听到那熟悉的女声,白宇玄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人正是上官婉儿! “在下白宇玄有要事求见上官婉儿姑娘!”白宇玄亮出武则天给他的令牌后冲对方道明来意。 上官婉儿见来人一身白衣,手中又拿着武则天特赐的令牌,便猜出来人身份:“白先生不好好查案,这大晚上的来宫里找我干什么?” 白宇玄冲上官婉儿躬下身诚恳道:“在下有点问题想请教上官姑娘”。 上官婉儿挺身一笑:“我还以为白先生无所不知不所不晓呢,怎么会屈尊来找我?” 白宇玄直起身冲上官婉儿淡淡道:“白某只知道自己所知道的而已,至于不知道的,自然需要向旁人请教”。 上官婉儿脸上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然后背着手望向电闪雷鸣的夜空说道:“那先生请问吧,婉儿也只能回答自己知道的事情”。 天空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珠开始从天而降,从上官婉儿那询问归来的白宇玄捞起衣裙,迎着密集的雨滴快步冲出太初宫的大门。 “皇嗣不能倒台,我一定不会让历史在我手里改写,这个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豆大的雨点再一次从天而降,白宇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冒着大雨快步朝宫外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冥捕司跑去。 第十六章 黄河龙宫 “白宇玄,你跑哪去了,督事大人正找你呢!”冥捕司大门外,打着油纸伞的苗笑婷跑到冒雨回来的白宇玄身前给他遮雨。 白宇玄没有理睬苗笑婷的话,而是冒雨径直走进冥捕司的马棚牵出一匹枣红大马。 “你这是要去哪,那个刘襄已经招供了,案子就快水落石出了,大人现在大牢那正等着你呢!”苗笑婷张开双臂拦住白宇玄的去路。 白宇玄抬起头,愁眉紧锁地望向苗笑婷:“这个案子还有几个疑点,我必须抓紧时间去请教高人弄清情况,时间紧迫,我得在明天一早袁大人向皇上禀报案情之前返回”。 “高人?你要去哪找高人!?”苗笑婷好奇地问道。 白宇玄嘴角微扬,翻身上马笑道:“怎么,苗大人也想跟我一道去么?呢地方虽然距离神都不远,但来回可能仍会花一通宵哦!” 苗笑婷怒视白宇玄,从马棚里也牵出一匹黑鬃马跟在白宇玄身后:“走吧,我得在你身边护卫你,谁知道半路上还会不会有刺客冒出来”。 时间紧迫,白宇玄和苗笑婷来不及通知袁守义便冒着暴雨出了洛阳城的东门,两人一前一后在泥泞的路上疾驰。 “白宇玄,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找高人啊?”苗笑婷擦掉落在脸上的雨滴大声询问在前方领路的白宇玄。 “你听说过黄河龙宫么?”在前方领路的白宇玄顶住瓢泼大雨,扭头冲苗笑婷挤出一张笑脸。 “黄河龙宫?龙王爷住的宫殿?” “那地方位于黄河之底,黄河水少沙多,河道经过千年沉淀使得河水早已是地上悬河,一些奇人异士就想办法将黄河地下掏空,建成一个隐秘的集市,里面汇聚了江湖上各类精通旁门左道的能人,传闻当年挖掘过程中人们从河底挖出一个不知什么年代的龙王像,所以那个地方就被人们称为黄河龙宫,而我们今天要找的那个高人就隐藏在那儿!” 白宇玄和苗笑婷一路快马加鞭飞驰,终于在深夜时分赶到了距离神都洛阳四十多里远的洛河县黄河大堤。 看着眼前汹涌的黄河水,苗笑婷苦着脸:“那个黄河龙宫位于黄河河底,我们该不会得跳到水里游下去吧?” 白宇玄转身轻轻敲了苗笑婷的脑袋,笑道:“下去就喂鱼了,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说完,白宇玄朝苗笑婷身后指去,借助天空中不断闪过的电光,苗笑婷见在她身后的树林中有个破旧不堪的小庙,走近一看,里面供奉着一尊已经掉色的龙王爷泥塑,这里竟然是一处龙王庙! 龙王庙的门板早已不见踪影,苗笑婷看着还不够摆下一张床的小庙一脸不可思道:“从这里能到河底的龙宫么?” “哼,瞧好了!”白宇玄在龙王爷泥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脑袋撞击在地砖上的响亮声音在不大的龙王庙里回荡着,九个响头敲完,只听见地下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泥塑的龙王爷缓缓挪动开身体,露出一个仅容下两人并肩行走的暗道。 “你常年幽禁在国子监,是怎么知道黄河龙宫的存在,又怎么知道开启这条暗道的?”苗笑婷跳上神台,不可思议地看着黑黝黝的暗道问。 白宇玄冲苗笑婷得意地笑了笑:“国子监的藏书阁里汇聚天下各类奇书典籍,你当我这么多年在国子监只知道低头看圣贤书?江湖轶闻也是我喜好的类别!” 高举火折子的白宇玄走在前,紧握刀柄的苗笑婷在后,两人在漆黑拥挤的过道里缓缓前行,越往前走,苗笑婷越感到四周空气越潮湿,甚至用砖石垒砌的暗道顶部时不时有带着腥味的水滴落下,苗笑婷心中默默计数着自己走过的步数,阵阵水声隐隐从头顶传来,苗笑婷心想,要是自己没有算错,此时她已经身在汹涌的黄河下方了。 不一会,走在前方的白宇玄停下了脚步,苗笑婷朝前望去,借助火折子昏暗的光芒,只见一面石墙堵住了去路,石墙边有一个点着蜡烛的小土台,土台上方则放着一个黑色陶罐。 “据说进入龙宫要交三钱银子,交钱开门”白宇玄说完冲苗笑婷摊开手。 苗笑婷眉头微皱,这家伙是跟自己要钱的意思呀。 “你当初在天香楼不是很阔绰么,怎么跟我要银子?”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再说我一个被长期关在国子监的犯人,四十多年就攒了那么点银子全搭出去了,现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只有这个了,要不拿这个?” 白宇玄从怀中取出一对发簪冲苗笑婷坏笑,那正是当初自己在天香楼准备送给苗笑婷的,可惜当时她没有接受,就一直躺在自己的怀中。 女嘲风卫眉头一皱,迅速将白宇玄手中的发簪夺了过去:“你既然说这是送给我的,那就不能轻易交出去,这个簪子可不止六钱银子呢!” 说完,苗笑婷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白宇玄。 碎银子刚被白宇玄扔进陶罐里,放置在土台上的陶罐突然往下沉陷,仿佛触发了机关一般,堵住两人的石墙缓缓转动起来,露出一个仅供一人穿过的缺口,那个缺口就通往石墙背后的神秘龙宫。 两人穿过石墙的缺口,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构造复杂的巨大洞穴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洞穴高数米,空旷的顶部由数个人工凿刻出来的巨大锥形小山支撑,而那小山之上分列着无数个矮小的洞穴,洞穴中依稀能见到点点烛光和浮动的人影。 “走吧,高人应该就在上面!”白宇玄继续走在前,领着苗笑婷缓步走上了锥形小山。 那小山远远望去浑然一体,仿佛是被人雕刻成锥形,但等真正踩上去苗笑婷才惊讶地发现,这座小山竟然是由河沙、碎石凝结而成,真不知道是谁有这种工艺竟然让无数散沙凝结得比岩石还要坚固。 两人来到一处低矮的洞穴前,只见一身形佝偻身穿破烂麻布长衫的老头正蹲在洞穴里低头捣药。 “请问前辈,知道医圣孙道乾在哪里么?”白宇玄蹲在老头身前询问道。 “孙道乾?他是干什么的?”老头抬起头,又酸又臭的长发之下,是一张一半年轻俊朗,一半干枯衰老的怪脸,远远望去仿佛一张可怖的阴阳脸。 “孙道乾?你是在找医圣孙道乾!?”一旁的苗笑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没想到白宇玄拉着自己跑到这洛河县黄河河底竟然是寻找名震天下的医圣。 传闻孙道乾精通医道,善治各类疑难杂症,江湖上更有传闻称孙道乾有移头换脑、长生不老的奇术,背负如此盛名,使得他年仅二十六岁就被先帝一纸诏书召进宫中,成为宫廷御医,先帝驾崩后他又从宫中神秘消失,没想到他居然隐藏在这黄河地下。 白宇玄没有回答苗笑婷,而是双瞳圆睁,目不转睛地与面前那阴阳脸老头对视着。 “天……天王盖地虎?”白宇玄嘴角抽搐起来,说出一段苗笑婷听不懂的暗语。 “宝……宝塔镇河妖!白宇玄,你是怎么从国子监出来的!”阴阳脸老头同样一脸激动地拉住白宇玄的双臂兴奋道。 第十七章 医圣孙道乾 “你们两个说的什么意思?你们认识?”不明所以的苗笑婷一把拉住白宇玄的衣袖质问他。 “我们俩刚才说的是我当初在天牢的时候教他的暗语,此人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医圣,秦御医的师父孙道乾!”白宇玄指着身旁那一半脸年轻,一半脸衰老的怪老头说道。 “你见到秦昌明了?”孙道乾听到白宇玄提到秦御医,脸色顿时耷拉下来。 见孙道乾脸色有变,白宇玄问道:“怎么了,一提到你的徒弟你就那么生气?” “哼,我早就跟他断绝师徒关系了!” 孙道乾愤怒地将手中的捣药杵扔到地上怒道:“那个家伙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去攀武家人的高枝,那武三思、武承嗣是什么东西,你比我清楚吧,那些就是一群得势的小人!” 白宇玄笑嘻嘻地钻进山洞,轻手拍打着孙道乾的后背,安抚道:“算啦算啦,人家好歹在外一直自称是你的弟子,谈起你的时候态度还是很恭敬的,倒是你,怎么你的脸变成这样了!” 孙道乾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深深地看着一眼身穿官服的苗笑婷。 “没事,苗大人是我朋友,值得信赖”白宇玄看出对方的担忧,冲孙道乾笑嘻嘻地点头道。 “哎,就因为这张脸,我才被迫逃出皇宫四处亡命,最后藏身在这黄河地下的龙宫之中!” 孙道乾感叹完一把拉住白宇玄的手,继续道:“当年先帝身体虚弱,担心将不久于人世便将我强行招进宫里为他研制延寿之药,碰巧,当年刑部大牢里正好关着你这个有长生不老之体的天降之人,先帝便命我抽你的精血研制不老仙丹,可是世上哪有不死仙丹的存在,如果真有那秦皇汉武又岂能仙逝而去?我当时过于自负,自认手上有你这个天降之人的血,定能研制出长生不老的仙丹,药成后我以身试药,不想却落得这不人不鬼的下场,这真是天谴报应啊,由于弄不出不老仙丹没能挽救先帝,我便趁先帝驾崩当晚悄悄逃出宫来,这一藏就是四十多年啊!” “原来如此……”苗笑婷长叹一口气,感叹世道艰辛,堂堂的医圣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孙道乾说完自己的经历,抬起头看着白宇玄,问道:“白宇玄,你原来不是在被关在国子监里么,你是怎么出来的,你跑来找我有什么事?” “最近洛阳城里发生怪案,陛下将我从国子监放出,让我跟冥捕司一起协同破案”白宇玄指着身边的苗笑婷,冲孙道乾解释。 “哦……那你破案跑我这里来干嘛,我可不想再跟外面的世道有什么瓜葛了!”孙道乾有些警惕地望向苗笑婷和她腰间的唐刀。 “老孙,我这次找你来是想请教一个问题,你知道罗摩水么?”白宇玄抬起眼望向孙道乾问起了正事。 孙道乾听到从白宇玄口中吐出的“罗摩水”三个字,脸色变得有些紧张。 “罗摩水?我知道,那是从天竺传过来的一种迷幻药,很厉害的!凡是肌肤接触到罗摩水之人都会产生幻觉,只是此药味道过于刺鼻,因此在江湖上并没有流传开来”孙道乾转过身翻阅身后一本已经散了架的竹简,平静道。 “那你知道如今市面上哪里有罗摩水卖么?”白宇玄继续问。 孙道乾转动眼珠,有些紧张地望向白宇玄:“你们为什么打听罗摩水,到底怎么了?” 苗笑婷凑上前一脸严肃道:“大理寺少卿孔令皖还有刑部三位主事大人莫名扭断了自己的脖子,我们从他们的尸体上嗅到了罗摩水的味道”。 “此外,陛下和大部分洛阳百姓这几天都在做同一个梦,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梦见了太宗皇帝和先帝因为陛下赐死渤海王一事而震怒无比,数十万人在同一个晚上做同一个梦,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白宇玄在一旁补充道。 孙道乾一黑一白两条眉毛紧锁在一起,低头沉思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冲白宇玄道:“罗摩水虽然源于天竺,但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天竺绝迹,罗摩水制作过程繁杂,成本高昂,如今市面上早已经没有罗摩水的踪迹,除非自己做,否则你根本弄不到一滴罗摩水,你说洛阳数十万百姓同一晚上同时梦见先帝,难道你怀疑那是罗摩水造成的幻觉?” 白宇玄郑重地点了点头:“除了罗摩水还有什么药剂能有如此奇效,既然市面上没有出售,那你知道制作罗摩水的配方么,放心,我是不会怀疑到你头上的”。 听了白宇玄的话,阴阳脸老头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罗摩水虽然制作方法复杂,需要的材料也繁多,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精通医理病理的人来说,要想制作出罗摩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觉得我医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那你先看看这瓶子里的药剂,确认里面的是罗摩水么?”白宇玄将怀中小瓷瓶递到孙道乾手中,那个小瓷瓶里的正是当初凤娘交到他手中的罗摩水。 孙道乾打开瓷瓶放在鼻前晃了晃,然后眉头高高挑起:“没错,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罗摩水”。 “应该?!” 白宇玄歪着脑袋瞪着身前的老友:“你刚刚不是说对罗摩水很了解么,怎么还要加应该二字?” 孙道乾仔细端详手中的小瓷瓶,喃喃道:“因为这里面的味道跟我知道的罗摩水有些不同,似乎被人改良过!” “改良过!?那你能查出这罗摩水有何不同么?” “这个好说,我先记下这里面都有哪些成分!” 孙道乾不愧是医圣,仅靠一只鼻子,便拿出一张羊皮卷轴在上面提笔疾书,记录下罗摩水中都有哪些成分。 阴阳脸医圣一边疾书一边柔声问道:“我徒弟秦昌明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白宇玄正跟苗笑婷观察他那挂满各种药材的器皿,听到孙道乾的问题便随口回答:“你徒弟现在已经继承你的衣钵成为太医了,陛下对他也很是信赖,你知道么,陛下最近患有头疾,都是秦御医施展你的绝技金爵针为陛下治疗!” 一直捏在孙道乾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上,老医圣一脸惊恐地望着白宇玄和苗笑婷俩人,衰老的身躯抖如筛糠:“他、他、他给陛下用的金爵针?” 白宇玄见对方反应如此剧烈,急忙走上前搀扶年迈的孙道乾:“怎么,金爵针有什么问题么?” 一条银色的闪电从阴云中突然劈下,仿佛将黑夜一分为二,急促的马蹄声在阵阵雷声下快速疾驰。 “白宇玄,你怎么那么着急回去啊,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风雨中,苗笑婷骑着马在白宇玄身后紧紧追赶。 “该问的我都已经问了,这个案子我已经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以及凶手的作案手法了,孔大人他们是怎么死的,以及是什么人在操纵洛阳城近百万人的梦境,我都知道了,现在就看能不能赶在袁大人之前赶到陛下那里!”白宇玄扭过头冲苗笑婷说完,便猛拽手中的缰绳,驾驭胯下坐骑向着洛阳城全速前进。 第十八章 峰回路转 天亮了,厚厚的阴云依然堆积在神都洛阳的上空,昨晚的倾盆暴雨此时已经减弱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冥捕司督事袁守义领着一众嘲风卫走到了贞观殿的门前,冲守在门外的上官婉儿行礼道:“冥捕司督事袁守义前来向陛下禀报孔令皖一案”。 上官婉儿冲袁守义点点头,转身领着冥捕司的大当家步入了恢宏的贞观殿。 一走进大殿,袁守义惊讶地发现长乐候李冬、凤阁舍人张柬之、皇嗣李旦以及数十名支持李唐宗室的老臣正跪在大殿之上,同时,广汉候武崇章、梁王武三思、魏王武承嗣等武氏一族的核心人物也站在一旁,武家和李家成员分列而坐,看来今天的贞观殿里,这两大家族一场决战是在所难免,而自己手中那份刘襄的口供将会成为这场决战胜负的关键。 当袁守义踏入贞观殿的一瞬间,朝堂上所有人都将双眼对准了冥捕司督事,莫名的压力呼啸而来,但袁守义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一脸淡然地跪在武则天的书案前,声调沉稳地高声道:“冥捕司督事袁守义参见陛下”。 “袁守义,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白宇玄去哪了?”武则天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望向跪在一旁的袁守义。 “回禀陛下,白宇玄昨夜私自离开洛阳,去向不明,可能……可能已经远遁他地去了。” 武则天眉头微颦,片刻后嘴角又浮出一丝笑意:“白宇玄不是那种人,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袁守义,你今日前来,是不是案情有什么进展了?” 见女皇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袁守义急忙高举手中的卷宗高声道:“臣昨夜审讯长乐侯的管家刘襄,其举报孔令皖命案以及刑部三位主事的死,乃是长乐侯李冬与凤阁舍人张柬之合谋所为!” 袁守义此话一出,贞观殿里顿时躁动起来,以李冬为首的李氏一族各个脸色惨白地望着他,而以武承嗣、武三思为首的武氏家族则人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尤其是一直想登上太子之位的武承嗣眼神中更是闪烁着激动的光彩。 跪在武则天跟前的李旦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他恭敬地朝武则天叩头说道:“陛下,此事一切罪责都因儿臣德行浅薄所致,求陛下废掉儿臣的太子之位以示惩戒”。 “哼,想用自己的太子位置换这些人的命?” 武承嗣的低语声没能逃过袁守义的耳朵,他望向跪伏在地的李旦,心想这个李家的最后希望看来是保不住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坐在书案前的女皇,等到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做出最后的裁决,不过此时武则天做不做裁定已经无关紧要,有了袁守义手中那刘襄的口供,李家的败局已定。 女皇长叹一口气,身体转向跪在身边的李旦,圆瞪的双眸迸射出犀利的寒光,就在女皇张开双唇。准备下达自己裁定的时候,殿外传来的熙攘声打断了她到嘴边的话语。 “你干什么呢,皇宫重地禁止使用兵刃!” “来人!护驾!” 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躁动,稀释了贞观殿里紧张的气氛,也成功转移了武则天的注意力。 “是何人在殿外喧哗!”武则天脸色有些愠怒,她捏着手中的奏折用力敲打书案,朝大殿门外高声问道。 上官婉儿神色紧张地跑进来低声回禀:“启禀陛下,那白宇玄刚才在殿外用弩箭射杀飞过大殿的鸽子,现已被金吾卫制服!” “那家伙没事射鸽子干嘛?叫他进来!”武则天一挥手,示意让白宇玄进殿。 没一会,浑身湿漉漉的白宇玄捧着一只已经被射死的鸽子在上官婉儿的带领下走进了贞观殿。 “草民白宇玄拜见陛下!”白宇玄走进大殿,见大殿里皇族重臣云集,立刻收敛起那份不正经,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行礼。 一见到白宇玄那历经数十年而不变的容颜,站在一旁的武三思和武承嗣都看傻了。 “那个家伙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一点都不像过了四十多年的人!”武承嗣在武三思耳边惊呼起来,当然,这话也没能逃过袁守义的耳朵。 武则天叹了口气,问白宇玄:“你为何在殿外使用弩箭射杀鸽子?” “回陛下,草民在殿外射杀的可不是普通的鸽子,而是孔令皖案的重要物证!” 此言一出,大殿里立刻躁动起来,武则天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眼前的袁守义,说道:“孔令皖一案袁督事已经向朕禀告了”。 “陛下,此案其中另有玄机,经过草民走访查探,孔令皖一案的主谋并不是长乐候和张大人!真凶另有其人!”跪在地上的白宇玄直起身,无所畏惧地直视眼前的女皇大声道。 “长乐候府的刘襄已经招供此案是长乐候和张柬之所为,人证俱在,你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此案真凶另有其人!”武承嗣第一个从人群中走出大声质疑白宇玄。 听到质疑声,白宇玄抬起头望向殿上的诸位大臣,开口笑道:“草民在进宫前曾抽空去了一趟国子监,进入存放的全国百姓户籍的藏书库调查到了刘襄的背景,发现他原名陈远,并州阳城人,三年前他来到神都洛阳,自称剑南道渝州人刘襄,并入了长乐候府,而巧合的是,广汉候府有个宦官,名叫陈恩,他也是并州阳城人,两人同姓,还是宗亲!” 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人声鼎沸,尤其是广汉候武崇章更是指着白宇玄破口大骂。 “都给朕住嘴!” 武则天的怒吼声在空荡荡的大殿回响,待百官安静下来,武则天指着白宇玄淡淡说道:“你继续说!” 白宇玄冲脸色煞白的武崇章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容草民先解释一下凶手是用了什么手法让陛下和几乎整个洛阳百姓在同一天晚上做同一个梦境,也就是民间说的梦见太宗皇帝和先帝怒斥陛下斩杀渤海王一事”。 白宇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一股刺鼻的气味随即飘散开来。 “这瓶子里的东西名叫罗摩水,源自天竺,是一种神奇的迷药,人只要一碰触到就会陷入幻觉之中,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迷药神奇就神奇在能让人们见到自己潜意识里想起过的人物,而且草民请医圣孙道乾对该药水进行检查后确认,有人对这瓶罗摩水进行了改进,使得其产生的幻觉效果更加真实”。 说到这里,白宇玄昂起头,调高调门继续说道:“自从陛下降旨处死渤海王后,坊间就冒出很多说书先生给百姓们讲渤海王的生平以及太宗皇帝是如何宠爱这位侄子的,陛下处死渤海王在神都影响巨大,再加上那些说书先生推波助澜,使得渤海王、陛下、先帝这几个词汇深深印刻在百姓们的脑海中,万事俱备,只要再加上罗摩水的药效,就能轻易造成全城百姓做同一个梦境的情况”。 见全场鸦雀无声,尤其是端坐在正中央的武则天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白宇玄嘴角微扬,继续道:“草民奉旨查案,曾发现孔大人与刑部的三名大人尸体上都有罗摩水的气味”。 “白宇玄,你的意思是说孔令皖和刑部那三人都是中了罗摩水的幻觉自残而死?”武则天打断了白宇玄的话,眼神中飘过一丝疑虑之色。 白宇玄摇了摇头:“非也,罗摩水只能迷幻人的知觉、影响人的梦境,并不能控制清醒状态的活人,但是,如果配合上金爵针,那就不一样了!” “草民专程找到医圣孙道乾,向他询问罗摩水一事,孙医圣说这罗摩水如果配合能刺激神志的金爵针,就能在他的潜意识里暗下一个桩子,从而远距离操控一个人的行为,比如说让他扭断自己的脖子,又或者,操控他的梦境,并在梦中询问诬陷渤海王的人是谁!” 武则天脸色大变,她猛地站起身一手轻抚额头,一手指着白宇玄大声呵斥道:“你说什么!” “陛下放心,凶手虽然安排秦御医给您施针,但他们绝对不会加害于您,他们估计还指望今日陛下在这大殿之上废黜皇嗣,之后再操纵陛下,令陛下写下退位诏书后才龙驭归天呢!我说的对么,武侯爷?” 白宇玄将头扭向武崇章坏坏地笑道。 第十九章 真相大白 “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崇章气急败坏地冲白宇玄大喊着,要不是有侍卫拦着,估计这个年轻的侯爷已经冲过去抡起拳头把白宇玄一顿暴打了。 争执中,大殿里顿时乱作一团,武则天震怒之下突然头疾发作,就在她按着额头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夹带着潮湿气息的微风吹拂进来,挂在女皇身边的风铃发出清脆的铃声,银铃般的声响在大殿里回响,听到那铃声,女皇的紧皱的眉头舒缓不少。 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见女皇冲自己使了使眼色,便冲殿内的侍卫高声道:“陛下有旨,将广汉候带下!” “陛下,臣冤枉啊!” 广汉候急忙跪在地上朝武则天磕头喊冤,可额头隐隐作痛的女皇根本不像理睬这个本家的新贵,一挥手,示意侍卫强行将武崇章拖走。 “且慢!” 白宇玄急忙站起身拦住架起武崇章的侍卫,然后冲武则天笑道:“陛下,此案关系金爵针和武侯爷,还望陛下将侯爷留下,并将秦御医唤来”。 “白宇玄,你说秦昌明也涉及此案,你可有证据?”女皇抬起眼皮,尤其无力地开口道。 白宇玄嘴角微扬,回道:“草民检查过孔大人和刑部三位大人的尸体,他们的头上都有几个不起眼的针眼,那种细小的针眼只有针头细如发丝的金爵针才能做到!” 见武则天眼神似乎还有些犹豫,看来这个秦昌明因为医治武则天的头疾而很受女皇的信赖。 白宇玄冲武则天拱手道:“陛下,还请宣秦御医携带金爵针前来,草民有办法演示孔大人之死!” 坐在桌案前的女皇缓缓点头,大喝道:“来人,去太医院将秦昌明带来!” 片刻后,太医秦昌明在宦官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大殿。 “陛下唤臣来此,是否是头疾又发作了?”跪伏在地的秦昌明细声问道。 见到秦昌明来到,武则天将目光转向白宇玄,示意他可以演示了。 白宇玄急忙跑上前,从秦昌明的怀中取出金爵针,然后高举着手中的金针冲在场众人道:“陛下,各位大人,下面就让小人来演示一下孔大人是怎么死的吧!” 说完,白宇玄冲身边的侍卫使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将秦昌明按住,不知所措的御医被侍卫们按在地上,任由白宇玄取出金爵针,一根一根地扎进自己的头皮。 “草民用金爵针已经刺激了秦御医头上的数根神经,下面只需要一点点外界的刺激,秦御医就会跟孔令皖大人一样自我扭断脖子!” 听到白宇玄的话,秦昌明顿时面如死灰。 “你说的刺激是指什么?”见秦昌明神色异常,武则天猛地站起身,指着正将金爵针收回的白宇玄大声道。 年轻的白宇玄冲女皇深鞠一躬,然后走到武则天身后,取下一直悬挂在女皇身旁的风铃轻轻摇晃,清脆的铃声响起,只见瘫坐在地的秦昌明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在众人面前不自觉地扭动着自己的脖子。 骨骼扭曲的咯吱声再次在武则天的宫殿里响起,站在一旁的宫人和武李两氏宗族纷纷惊愕地见秦御医的脑袋已经不自然地扭成九十度。 秦昌明的脸色已经变紫,他双手死死捧着自己的脸颊,想将脑袋扳回来,但奈何头颅和脖颈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他也只能徒劳地做着抵抗。 大殿里的咯吱声不断响起,秦昌明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只要他的脖子再稍微扭动一点,便会成为第二个孔令皖。 风铃突然被白宇玄扔在地上,并抬起脚踩烂,清脆的铃声戛然而止,秦昌明不由控制的身体又瞬间夺回控制权,并无力地瘫倒在地。 “陛下,草民查问过在孔大人生前伺候过他的妓馆女子凤娘,她说当初给孔大人下药时,曾经有一个戴着兜帽的神秘人进入过孔大人所在的雅间,草民若是没有猜错,那人就是给孔大人施针的秦御医,而且您已经看到了,金爵针、风铃如同一道无形的咒符,能控制人的行为于无形,他们安排秦昌明在您身边假借头疾给您诊治,又将风铃放在您的身边,其险恶用心不言而喻啊!” 听了白宇玄的话,武则天指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秦昌明大声道:“将这个乱臣贼子带下去,朕不想看到他!” 见秦昌明被人带下,白宇玄得意地瞪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武崇章,干咳一声继续道:“草民对罗摩水进行过一番检测,发现那罗摩水中含有罂粟的成分,孙医圣说过,罗摩水在天竺已经绝迹,市面上也不可能有罗摩水出售,因此要想获得罗摩水只能现做,而城外草民已经托冥捕司查证再三,确认并没有人大规模种植罂粟,因此,为了查证整个洛阳城里都有谁家有制作罗摩水材料的罂粟花,草民只好领着冥捕司的人几乎将洛阳城的权贵皇族府邸搜查个遍,结果我发现,偌大的洛阳城只有侯爷您家种植有大量的罂粟花!” 听到对方的话语,武崇章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日白宇玄和苗笑婷在他侯府花圃里看到的美丽花朵,正是稀有的罂粟花。 “草民之前一直都想不通,凶手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陛下和数十万百姓接触到罗摩水的呢,要知道罗摩水味道刺激,一般人是不会主动接触或者服下的,直到我回想起国子监那件因沾了鸟粪而被清洗晾晒的衣服,我才恍然大悟”。 白宇玄高举手中的鸽子,亮出绑在鸽子腿上的小竹筒说道:“原来凶手将罗摩水装入小竹筒中,再将竹筒绑在鸽子的腿上,让鸽子在雨天中飞翔,这样从竹筒里流出的罗摩水就混入雨水中散布到洛阳城的各个角落,神都水井无数,地下的井水又全部相通,因此难免有数滴罗摩水落入井水之中,城中百姓正是饮下了混有少量罗摩水的井水才在梦里做了同一个梦的!至于陛下会沾染罗摩水,自然也是接触了天上的雨水罢了。陛下,此时要是派人前去饲养这些鸽子的皇觉寺,一定能找到广汉候的其他犯罪证据!” 说完,白宇玄一脸得意地望向脸色煞白的武崇章:“侯爷,您当初对草民说这一切都是李家人在背后作祟,还案中派遣刺客假意刺杀我们,并指使投靠了您的大理寺卿裴德馨参与本案的调查,还给我提供假情报,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嫌疑引向李家,引向长乐候身后的皇嗣,您企图借陛下斩杀太宗皇帝最宠爱的侄子一事发难,让陛下以为是李家人在背后作祟,为的就是想借陛下的手打击李家,拔掉皇嗣这颗眼中钉,然后再操控陛下将皇位禅让给你,草民猜的没错吧?” 没等武崇章开口辩解,白宇玄继续道:“而且草民托人查过,呈报给陛下的密奏的确是从凤阁转发,但是负责呈报密奏的却是负责宫廷禁卫的千牛卫,而您又官居左千牛卫偏将军之职,所以说,您其实早就知道密奏渤海王谋反的就是孔令皖大人!” 说完,白宇玄冲站在自己身旁的上官婉儿俏皮地眨了眨眼,昨晚他找上官婉儿除了询问密奏的细节,还询问了大理寺卿裴德馨在洛阳接触最多的人,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广汉候武崇章。 第二十章 人生如梦 武则天那犀利的眼神转向跪在地上的武崇章,冷冷道:“广汉候,你有什么辩解么?” 抖如筛糠的武崇章一个劲地向武则天磕头,并高喊:“臣该死,臣该死!” 见嫌犯已经认罪,武则天一挥手,让殿门外的金吾卫将武崇章拿下,此时武李两家的决战结果悄然逆转,李家人纷纷松了口气,而武家人则一个个愁眉不展。 之后,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冲进了皇觉寺,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大量罗摩水,据被捕的僧人交代,制作这些罗摩水的材料果然都是广汉候派人运来的。 随后,案中的相关人犯也受到了相应的惩处,凤娘涉嫌协助凶手谋害朝廷命官理应当流放黔中,在白宇玄的求情下只是被轰出洛阳,裴德馨和武崇章则被打入天牢继续严审,御医秦昌明被判斩立决。 雨点不停地从阴沉沉的天空落下,但雨势已经越来越小,天空中的阴云也渐渐淡去,估计过不了几天,一直徘徊在洛阳城上空的阴云就会消散。 太初宫,鹤立鸡群的天堂阁楼里,武则天和白宇玄坐在靠近窗边的软榻上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朕最近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白宇玄你能否告诉朕,朕还有几年阳寿么?”武则天双眼一直盯着窗外锦绣的都城,但手中的棋子却精确地落在棋盘的星位上。 见棋盘上大势已去,白宇玄无奈地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陛下英明过人,草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古人云生死自有天命,既然上天早已注定,陛下何须要知道得那么详细呢?” 武则天深深地看了眼白宇玄,然后轻启双唇,低声说道:“朕不能传位给武家人么?” 白宇玄低下头闭口不语。 “那我武周朝到底能不能长久?” 白宇玄依然低头不语。 “那朕改李唐为武周有错么!?”武则天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调门。 望向瞪着大眼,情绪激动的女皇,白宇玄依然低下头闭口不语。 武则天愤怒地一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纷纷打落在地,并站起身,指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宇玄高声道:“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说朕能战胜王皇后和萧淑妃,成为大唐新的皇后;第二次见到你,你说朕一定能战胜长孙无忌、于志宁那伙老臣成为大唐真正的主宰;第三次见到你,你说朕一定能君临天下,创立武周朝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但为什么今天你却一句话也不对朕说了!?” 白宇玄悄悄地走到地上,跪在武则天身前,低声回答:“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一切剧情都在上天的安排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妄图修改天命者有什么下场,陛下难道忘了冥捕司前任督事袁继祥了么,他盗走袁天罡绘制的推背图妄图偷窥天意,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白宇玄说完,站在原地的武则天突然冷笑起来:“你还敢提袁继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么!” “袁继祥是被天罚而死,此事早已定案,陛下不是也这么说的么?” 见女皇一时语塞,白宇玄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武则天的双眼说道:“武家人、李家人都说草民是天降之人,能知帝国天命,其实草民只是知道一些已经知道的东西而已,如果一切如故,按照上天的安排走下去,那么草民所知道的历史就会一直延续下去,而一旦草民干预了天命的安排,改变了历史的路径,那之后的路会怎么走,我将一无所知,到那时,草民对陛下、对武家、对李家,对这个天下还有什么意义?一个无用之人在这繁华锦绣的神都,是不会有半点立足之地的”。 武则天目光冰冷地望向跪在地上的白宇玄,沉思半晌,女皇从衣袖中取出一枚大理寺的腰牌扔到白宇玄身前:“也罢,朕也不为难你,你以后就去冥捕司袁守义手下做事吧”。 “多谢陛下,那草民就先退下了!”白宇玄捡起武则天扔给他的腰牌准备退下。 “等一等!”武则天突然叫住了已经转过身的少年。 年迈的女皇走到白宇玄身前,看着眼前这个四十二年来音容相貌都未曾改变之人,再回头看着铜镜上那即将进入耄耋之年的老妇,武则天的眸中湿润起来。 年迈的女皇握住白宇玄的双手,缓缓道:“白宇玄,你我相识四十多年了,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武曌,你说,朕登上了自家夫君的帝位,罢黜了两个皇儿,打压大批老臣,朕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做的都对么?朕昨晚又梦见了先帝,梦见了王皇后、萧淑妃,梦见了长孙无忌、褚遂良,梦见了很多与朕为敌之人,朕本以为他们会在梦中怒骂朕,甚至刺杀朕,但是都没有,他们全部在冲着朕点头微笑,你说,朕、朕……” 年迈的女皇老泪纵横,她将头依靠在白宇玄的肩上痛哭道:“你说朕能得到他们的谅解么,朕占有了李家的江山,杀了那么多的人,这到底是对是错?” 白宇玄伸出手放在女皇的后背上,轻声说道:“常言道人生如梦,你我都是这茫茫天下的做梦之人,这繁华神都里的每个人天天忙忙碌碌,其实不都也是为了活在自己的黄粱美梦之中么,陛下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至于是对是错,任后人评说去吧,只要对得起大梦结束后的自己,真正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泪珠垂莹的武则天目悬良久,她缓缓抬起手,示意白宇玄退下后,无力地瘫坐在软榻上长长地发出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夜晚,洛阳冥捕司的府衙里,袁守义专程设宴欢迎白宇玄加入,宴席上原本一直身穿黑色官服的苗笑婷居然破天荒地换上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头戴白宇玄送她的发簪,化身成容姿端庄的少女走到众人身前,引得整个冥捕司上下一片沸腾,一些好事者还半开玩笑地打听苗笑婷有没有心仪之人,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苗笑婷迈着灵巧的脚步走到看傻眼的白宇玄身前,笑道“怎么样,好看么?” 正在饮酒的白宇玄见状连连点点头:“嗯,将来我找媳妇就参照你这样的找”。 苗笑婷没好气地将他推开,昂起头笑道:“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一只手就能将你打趴下,那么孱弱,我将来要是找夫婿,是绝对不会找你这样的!” 数日后,刑部大牢里,一个身披黑袍之人迈着小碎步行走在腐臭无比的监牢过道里,那黑衣人走到关押武崇章的监牢前,隐藏在黑袍里的双目望着牢中的犯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 坐在牢中的武崇章见到来人,苦笑一声:“你是何人,是叔父他们派来的么?你回去告诉他们,这事儿我自会一力承当,不会给武氏一族带来半点不好的影响”。 紧闭的牢门被打开,凶神恶煞的狱卒捧着一碗酒水走了进来,见对方突然闯入,武崇章紧张地靠在角落高声道:“我说了此事我一力承当,难道叔父他们不信我么!” “侯爷,我们不是魏王和梁王的人!”黑衣人揭下头罩,露出一名容姿端庄的女子。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她一挥手,狱卒走上前强行掰开武崇章的嘴,将混有毒药的酒水灌入。 “侯爷慢走,只有除掉了您,我们乌衣社才能得到二位王爷的信任”。 身穿黑衣的女子冲牢中挣扎的武崇章微微一笑,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第二十一章 龙王现身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血红色,潮湿和闷热笼罩在江南道彭泽县城外的农田上空,天气是如此炎热,以至于辛勤的农夫们早早离开农田返回家中乘凉休息。 农夫陈祖农和张德成依然在各自的稻田里辛勤劳作,炎热的一天已近尾声,但远处树林中的蝉鸣声依然响个不停,急促的虫鸣似乎在催促两人继续干活,争取到秋收时能有个好收成。 手持粪勺施肥的陈祖农直起身,伸了伸已经泛酸的腰,他那双经历了五十多年沧桑的眼珠抬起望着已经点缀着点点星光的夜空。 “天都黑了还是那么热,看来再过几天只能夜里下地干活了!但要是倒霉遇到了龙王爷可怎么办啊?” 无奈地哀叹一口气,陈祖农扭脸冲不远处依然躬身在田里的张德成喊道:“老张啊,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回去晚了要是遇到龙王爷出来找食儿就麻烦了!” 张德成和陈祖农是相处了几十年的好友,也是儿女亲家,身材佝偻的张德成从齐腰高的稻田里站起身,抬起眼看着眼前绿油油的稻田,眼中满是不舍。 “哎,如果多干一个时辰,我这几亩地就干完了,我家今年的赋税和租子就靠这点薄田了”。 “行了,租子和赋税重要还是命重要,趁太阳没下山咱们快走吧,大不了明天我跟我家婆子过来帮你!” 陈祖农走到张德成的稻田中,一把将老友从泥地里拉扯出来。 “哎,一想到刘地主家的二公子来催租我就害怕,去年我的租子差了三石粮,那刘公子把我打的呀……”张德成想到这里,手本能地放在大腿根儿上。 去年张德成因为租子没交够,被刘地主的小儿子打折了一条腿,好在新上任的县令狄仁杰大人明察秋毫给他做主,判刘地主支付二十贯钱给他医治,还给他三十斗粟、七斗稻米做为养病期间不能下地的补偿,要不然他老张家可熬不到今年。 陈祖农一手提着空荡荡的粪桶,一手搀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张德成朝家走去,他见四下无人,抱怨道:“哼,那个刘二公子长得一副短命相,他仗着自己爹是村里的地主作威作福,这种恶霸老天爷一定收他!你知道么,前天龙王堂的人去刘家收贡礼被刘二公子给轰出来了,龙王爷要是显灵呀,第一个收了他!” “咔嚓、咔嚓……” 稻田旁的河滩里忽然传来骨头被咬碎的声响,原本到处是虫鸣声的稻田此时出奇的安静,空气里只剩下陈祖农和张德成两人的出气声,两个老实巴交的农夫紧紧挨在一起循着声响朝稻田旁的河滩望去,繁星点点,月牙初现,夜色已经将河面染黑,而倒映着暗色天空的河面上正荡起一阵阵不安的涟漪。 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河滩旁,寻找那嘈杂声响的来源,只见反射着星光的河面上漂浮着一丝血线,夜风吹拂,空气残留的血腥味提醒着两个农夫这里不久前陨落过一条生命。 突然水面如沸腾的开水翻滚起来,陈祖农和张德成两人还没回过神来,一条被撕下来的手臂被从水中甩出,正好落在两人脚下,看着那惨白的五根手指以及一枚镶嵌有翠绿宝石的戒指,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发出一声惊呼摔倒在满是碎石的河滩上,张德成清楚地记得那枚戒指不正是刘家二公子的么! 就在二人发愣之时,水面再一次沸腾,一个浑身长着黑色鳞片的庞然大物从河水中翻涌而出,乌黑的鳞片、白色的腹部、长长的犄角和巨大的身躯在两人眼前快速闪过,在巨大的浪花声中,怪物再一次扎入河水中消失不见,水浪飞溅,将岸边两人的衣衫打湿,待两名农夫再抬起头仔细寻找那水中怪物时,却发现一个巨大的脑袋正泡在水中,长长的犄角下,一双铜铃大小,通体黄褐色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二人。 “龙……龙王爷来收人了!!”陈祖农和张德成回过神来,发出惊骇的叫喊声屁滚尿流地逃离河岸。 昏暗的夜空又变回了万里晴天,数十名手持刀刃的衙役站在河边警戒,一名身穿浅绿色官服,头戴折上巾的老者在一众衙役的护卫下站在河边望向平静的河水,此人正是被贬到彭泽当县令的狄仁杰。 就在狄仁杰凝视河滩之时,一阵喧嚣声从不远处的河里传来,数名身材壮硕的民工从水里冒出头一脸惊恐地朝岸上挥手道:“找到尸体了!” 不一会,一具已经被吃得残破不全的半截尸体被人们从河水中抬到了岸上,尸体的脑袋和一条胳膊已经不见踪迹,不过从伤口看,死者的头颅和胳膊应该是被生生撕下的。 “亡者男性,三十来岁,但因头颅丢失不知容貌,无法确认亡者的身份”仵作走到身穿七品官服的狄仁杰身旁恭身说道。 狄仁杰离开护卫的人群走到尸体旁,缓缓蹲下身后,年迈的知县抬起死者那白肉外翻的手臂仔细观察:“亡者手掌无茧,手指纤细,一看就不是做农活的人家,此地紧邻稻田,一个富户人家子弟是不会无缘无故走到这稻田之中的,据证人说死者断臂手指上的戒指是刘家二公子的,这周围的地正好又是刘家的,派人去刘家问问,他家是否有人失踪”。 说罢,狄仁杰在衙役的搀扶下缓缓走到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陈祖农和张德成身前。 “你们俩确定在这条河里见到了龙王?”狄仁杰站在两个农夫身前,犀利的眼神在俩人身上打量着。 张德成趴在地上一个劲地说人是龙王吃掉的,而他旁边的陈祖农则思维敏捷,他如实将自己昨晚见到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狄大人,我们昨晚干完农活准备回家,结果半道上听到一阵响动,出于好奇我二人便来到河边,不想却见到了传闻中的龙王爷爷!” “又是那个收人的龙王!”周围的衙役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龙王爷又显灵了!” “之前就有四个被龙王吃掉了……” 一时间,在场手持长刀的捕快衙役的脸上浮动着惊慌之色,几个衙役甚至对着平静的小河跪下磕头。 “大人,我从这尸体的伤口上来看,亡者很可能就是被河里的龙王爷吃掉的!”一旁的仵作蹑手蹑脚地走到狄仁杰身边低语道。 狄仁杰衣袖挥起,精明的双眼扫视在场众人,苍劲的声音夹带着震怒之意高声道:“哪有什么龙王,你们既然吃朝廷的俸禄就人不要人云亦云!” 说完,狄仁杰背着手大步离开河滩:“将尸体抬回县衙,如果刘家没有人员失踪即可张贴告示,全县寻尸!” 回到县衙,狄仁杰坐在书案前感到疲惫不堪,已经六十三岁的他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望着书案烛台上那已经烧得只剩一小节的蜡烛,狄仁杰感觉自己跟那烛台上的蜡烛差不多,都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本以为这次被贬彭泽能在南方水乡颐养天年,没想到竟然遇到这龙王悬案。 狄仁杰本想思虑此案该从何处着手破案,但片刻后就感觉头脑迟钝,思虑无果,他无奈地苦笑两声道:“到底是上了岁数了,脑子已经不如以前了!” 捶了捶跪在蒲团上已经发麻的双腿,狄仁杰拿起笔,沉思片刻后立马伏案疾书。 第二十二章 启程,鄂州! 洛阳城郊外,知了的叫声宣示着酷暑仍在肆虐,烈日当头,白宇玄正卧在一片柳树荫下的草席之上小憩,此时他已经将嘲风卫黑色的官服、官靴、官帽脱去,就穿一件薄薄的内衬倒在草席上闭目养神。 一阵微风吹来,柳树长条状的叶子随风起舞,树叶的沙沙声遮蔽了知了的鸣叫声,摇摆的树影将点点金色的阳光洒在白宇玄身上,突然,一柄反射着刺眼阳光的长刀从天而降,隐藏在树顶的蒙面刺客手持利刃对着白宇玄的胸膛直刺而去,树下闭目小憩的年轻人突然睁开双眸,犀利的光芒激射而出,一个利索的翻身避开了要命的长刀。 锋利的长刀将带着体温的草席扎出一个窟窿后再次朝白宇玄袭来,持刀的刺客身材矮小但动作流畅,他见一击不中抽回长刀再次对白宇玄劈来,白宇玄从身后取出一根木棍与刺客对战,刺客动作行云流水,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反射着阳光的长刀一边灼伤着白宇玄的眼睛,一边划破灼热的空气劈来,几招过后,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白宇玄手中的长棍被轻松地劈成两半。 锋利的长刀趁胜追击,正对着白宇玄的眉心刺来,刺客出刀速度奇快,要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眼看自己躲闪不及白宇玄心中一横,双手放在小肚之上。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刺客猛地收回双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致命的长刀突然失控擦过了白宇玄的耳朵。 “你、你个登徒子,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做、做如此次龌蹉之事!”刺客摘下头套露出了苗笑婷羞红的娇颜。 此时的白宇玄双手松开自己的裤带,露出了里面的灰色裤衩。 白宇玄无奈地提起裤子委屈道:“这能怪我么,你们冥捕司的考核也不带这么坑人的,哦,你手持长刀随时对我伏击,我只能拿着一根木棍来抵抗?这不是想要我的命么!” 苗笑婷一边迅速脱掉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一边说:“你怎么那么不信任我,我的刀法很有准头的,一定不会伤到你,再说了,这次考核只要你能在十招之内没被我击倒就算过关,给你一根长棍已经够了!” 苗笑婷将已经能挤出汗水的外套扔到一旁,然后从草席旁取出一本小册子和红色印泥。 见苗笑婷手持自己考核的小册子,白宇玄厚着脸皮笑嘻嘻地粘上去问道“那我算过关么?我在四招之内成功让你住手了哦!” “不过!” 脸色残留着红晕的苗笑婷狠狠地瞪了白宇玄一眼:“有你这样的么,关键时刻脱裤子?如果扮演刺客的是别人你该怎么办?” “我这是寻找对方的弱点一击而中啊,要是别人才不会像你一样躲在树顶上半个时辰等我睡觉偷袭我!” 听到白宇玄的话苗笑婷心中一惊,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她对自己隐藏功夫一直都是很有信心的。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苗笑婷那双瞪大的眼睛仿佛能吃人。 白宇玄挑衅地伸出手在苗笑婷流着香汗的脖子上抹了一把,然后朝发出尖叫跳到老远的女嘲风卫说道“我说苗大人,你什么时候也那么有女人味儿了,出门还涂抹北市香菱斋的胭脂水粉,你当我的鼻子是装饰啊!” 说完白宇玄将沾有香气的汗珠放在鼻前,赞叹道:“好香啊!” “去死吧登徒子!” 这次苗笑婷是真动了杀意,锋利的长刀高高举起对准白宇玄的脑门就劈了下来。 白宇玄急忙一个空手接白刃,一脸紧张地对面前那容貌清秀的女子说:“苗大人,你还是快把衣服换上吧,里面那粉色的东西露出来了!” 由于汗水将薄纱内衣所浸透,苗笑婷那婀娜的身姿以及那粉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苗笑婷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白宇玄,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裹上衣衫,满脸羞红的苗笑婷抽回长刀,对准白宇玄的咽喉举刀欲刺。 “住手!” 一声粗犷的呵斥声打断了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的激斗,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穿官服的袁守义正背着手朝二人走来。 “袁大人!” 苗笑婷急忙穿上外套朝袁守义拱手行礼。 袁守义双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望着苗笑婷:“考核完了?” “回大人,考核已经完毕,白宇玄他……” 苗笑婷冷冷地白了白宇玄一眼,然后字正方圆地大声说道:“这次考核没有合格!” 白宇玄眉头轻挑心中暗道:“完了,昨晚贿赂她,请她吃烤羊腿的钱算白花了”。 “也罢!” 袁守义将犀利的眼神望向白宇玄“我这里有个私人的案子,目前我们冥捕司在洛阳的人手大多在外面办案,洛阳城里空闲的人也就你们俩了,你要是去把这个案子解决了就当你这次考核通过,后面的几项考核也就算全通了”。 “请大人吩咐!”白宇玄急忙单膝跪地冲袁守义大喊道。 袁守义从口袋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白宇玄:“狄老所在的彭泽县出现一只吃人的蛟龙,弄得当地人心惶惶,如今狄老年迈,办这个案子有点力不从心,所以想从我这里借调人手帮他查明此案”。 白宇玄接过信封有些期待地望向袁守义:“在彭泽县当县令的狄老,莫非是狄仁杰狄大人!?” 见袁守义点头,白宇玄心中大喜,若能见到被后世拍摄出众多影视作品的大唐名相,那可真是莫大的荣幸,他冲袁守义双手抱拳,激动道:“请大人放心,白宇玄一定协助狄大人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袁守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望向苗笑婷:“笑婷,你跟他一起走,明日出发,你们先去鄂州,到泰瑞楼的冬梅雅阁,跟在那刚刚办完案子的拓拔石灵汇合再一起去彭泽县”。 袁守义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苗笑婷一眼。 “你以后一定要对他寸步不离,一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我!”袁守义当初对苗笑婷的吩咐还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笑婷听令,我们这就先回去做准备!”苗笑婷说完,拉着白宇玄朝远处的洛阳城高耸的城墙跑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袁守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第二十三章 拓跋石灵 第二天,白宇玄和苗笑婷两人穿戴整齐,佩戴上大理寺的腰牌和官牒,骑马离开洛阳沿着官道一路往南前往淮南道的鄂州。 一路上,苗笑婷总是板着一张冷脸,任由对方怎么找话茬子,她要么直接无视,要么就冷言回应几句,而且每句话不会超过三个字,看来苗笑婷还在介怀自己在洛阳调戏她的事。 不过随着他们离鄂州越来越近,白宇玄发现苗笑婷的脸上就越掩盖不住一股期待之色。 “苗大人,这离鄂州越近,感觉你脸上就越激动,难道那个拓跋石灵是你的……”白宇玄故意将最后一个字拉得老长。 “别乱嚼舌头,那可是我得兄长!”苗笑婷扭过头,没好气地白了白宇玄一眼。 “他是你的兄长?我要没记错拓跋姓应该是鲜卑族人的姓氏吧,难道你也是鲜卑人?” 白宇玄上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那容貌和身高,怎么看也不像北方的少数民族。 “我和兄长其实都是督事从各地捡来的孤儿,我们从小在冥捕司长大,别看冥捕司在别人眼里好像多么阴森恐怖,可是在我眼里冥捕司就是我的家,拓跋兄长先我三年被督事捡回来,在冥捕司里就他跟我感情最为要好,他一直待我如妹妹,我也一直待他如兄长”。 说到这里,苗笑婷的双眼有些迷茫地望向远处,似乎回忆起了过往的岁月。 “那你的故乡在哪,袁守义是从哪把你捡回来的?”白宇玄一脸好奇地望向苗笑婷,同时他根据自己的见识开始猜测苗笑婷到底出身何地。 “你问这个干嘛!” “一路无事,咱们随便聊聊嘛”。 也许是一路无话自己也憋得慌,又或是快见到兄长心情大好,一直对白宇玄不理不睬的苗笑婷总算打开了话匣子:“我自幼无父无母,一个人在费州跟随当地的乞丐四处讨生活,是督事大人将我收养,将我送到师父那里学习武艺,又让我成为嘲风卫,在我的眼里,督事大人有如父亲一般恩重如山!” “那你那个兄长呢?” “兄长早我三年进入冥捕司,他一直将我当亲妹子对待,我也认他做兄长,冥捕司里,除了督事大人,也就兄长对我最好,每次外出办完案子,兄长都会买一些当地有趣的特产回来都我开心”。 回想到开心的地方,一直板着脸的女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说完,苗笑婷双腿猛夹马肚,手上的马鞭抽打胯下骏马加速离去“快走吧,我们得在明天一早赶到鄂州和拓跋大哥汇合!” 鄂州,位于武周帝国的腹地,濒临荆江,自古便是战略要地和各路商贾的汇聚之所,正午时分,经过一夜奔波的白宇玄和苗笑婷终于望见鄂州城那十米高的巍峨城墙, 远远望去,无数马车、商队在城门下排成长排等待通过卫兵的检查进城,同时,不远处的荆江上,数艘挂着风帆的大船也在鄂州的水门前排队等候通关。 由于二人有大理寺的腰牌和官牒,又身穿官服,故白宇玄和苗笑婷没有接受卫兵的检查,一路畅通无阻地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两人来到鄂州最著名的酒肆泰瑞楼,推开雅间的房门,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铁塔般地出现在白宇玄眼前,一见到壮汉,苗笑婷喜笑颜开地扑上去拉住壮汉的手不撒开,那一脸横肉的壮汉见到苗笑婷也露出一丝柔情微笑,伸手轻抚苗笑婷的鬓角,而站在一边的白宇玄则傻傻地看着面前高大的汉子。 只见那壮汉虽然身穿黑色的嘲风卫制服,但肥大的衣服依然无法完全掩盖里面那发达的肌肉,望着壮汉那一身健硕的身躯,白宇玄轻声自语道:“施瓦辛格、史泰龙、巨石强森……” 眼前这人简直就是无数肌肉的组合体啊! 壮汉刚才还对苗笑婷露出友善的笑脸,双眼一对准白宇玄立刻杀气尽现,只见对方突然冲自己大步走来,恐怖的气场瞬间将整间屋子包围住。 见身材壮硕的肌肉男朝自己杀气腾腾地快步逼近,白宇玄右手悄悄捏紧了挂在腰间的套子,而套子里则是他精心制作的黑弩。 壮汉走近后突然举起沙包大的拳头,裹挟巨大的力量朝白宇玄袭来,那壮汉身材高大,但出拳速度奇快,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白宇玄急忙双手挡在身前护住脑袋,紧接着一股怪力打在双臂上,白宇玄感觉自己被一头狂奔而来的牛顶飞,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滑退了好几步,直到脚后跟撞到酒楼的门槛上才停下来。 白宇玄感觉双手已经震麻了,见对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不然自己的双臂恐怕早已骨折,令人窒息的杀气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再次袭来,白宇玄不敢继续防守,立刻闪身避开,同时掏出黑弩对准壮汉。 黑弩刚举起,巨大的拳头再一次袭来,白宇玄本能地按下扳机,精钢制成的箭矢带着强大的劲道击中了壮汉的肩膀,对方吃痛,袭来的拳头偏离了方向,将白宇玄身旁两寸厚的门板打出了个窟窿。 “兄长!”苗笑婷急忙跑到壮汉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插在壮汉肩上的箭矢。 壮汉淡淡一笑,手臂一震,插在肩上的箭矢被震飞出来。 “放心,只是伤点皮肉而已,无妨无妨!”壮汉冲一脸紧张苗笑婷微微一笑,安慰道。 说完,壮汉望向白宇玄,身上的杀气顿时消散,脸上则换上了欣赏的笑容:“我看阁下刚才反应不错,身手矫健,可是习武之人?” 见白宇玄咧着嘴角摇了摇头,壮汉露出一丝遗憾之色,然后他举起比白宇玄腰还要粗的双臂拱手道:“您一定就是白宇玄大人吧,冥捕司嘲风卫,拓跋石灵,刚才失礼了!” “在下虽然之前一直在淮南道办案,但也听闻了阁下在洛阳破获的孔令皖大人命案,对阁下的能力十分钦佩!” 原本以为这个拥有北方少数民族血统的壮汉应该是一个性格大大咧咧、高傲自满之人,没想到他还挺谦虚。 白宇玄急忙冲对方回礼谦虚道:“能破案都是陛下和督事大人指挥有方,白某也不过是运气好破了案而已,此次前往彭泽解决吃人龙王一案,还要仰仗拓跋兄全力相助了!” “对了,兄长,我们既然已经汇合,那什么时候动身前往彭泽县?”站在拓跋石灵身后的苗笑婷问道。 拓跋石灵淡淡一笑,他指着窗外的炙热阳光:“二位大老远从洛阳赶来一路辛苦,我们白天先休息,我已经找到前往彭泽县的船,我们赶个晚上天气凉爽之时再走水路前往彭泽!” 第二十四章 再会梁王 鄂州濒临荆江,由于位于平原地带,又靠近大河,导致鄂州城盛夏时节酷暑难耐、空气湿闷不已,位于泰瑞楼三层的雅间里,拓拔石灵捧着一盆冰镇西瓜端到饭桌上,三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耐心等待夜幕降临。 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商贾车流,白宇玄不禁感叹起来:“久闻鄂州乃天下之腹,陆路、水路相通,交通便利,四通八达,自古就是商贾云集之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坐在一旁的拓跋石灵抹掉挂在嘴角的西瓜汁,说道:“如今鄂州的确是商铺林立,一派繁荣的景象,可是白大人你知道么,就在十几年前,这里可是百业荒废,一片萧条之景”。 “哦?白某愿闻其详!”拓拔石灵的话引起了白宇玄的兴趣。 拓拔石灵略微整理一番词语后,开口道:“鄂州自古便是繁华的商业重镇,只是隋末战乱,兵祸四起,天下到处都是尸山血海,鄂州因地理位置重要,更是频繁饱受战乱涂炭,到大唐建国伊始,鄂州城早已荒废大半,而且传闻当时鄂州境内出现一种神秘的妖兽,它不但袭击吞食人畜,甚至经常顶翻一些江上的商船生吞船员,荆江水运因此也大受影响,所以自大唐建国之后,鄂州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默默无闻,直到先帝在位时,时任鄂州刺史不信鬼神,以重金悬赏捕杀江中妖魔,之后才有了如今鄂州的繁盛”。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繁华之地竟然也有如此经历!”听得津津有味的苗笑婷一口咬下一大块西瓜,而坐在她身旁的白宇玄则默不作声。 终于,太阳西沉,从山里吹来的凉爽山风将鄂州城里的燥热吹散,熙熙攘攘的鄂州码头上,拓拔石灵领着白宇玄和苗笑婷来到一艘宽大的楼船前,那停泊在码头上的船长十余米,足有两层楼高,跟周围的小帆船比显得鹤立鸡群。 “哇,兄长,我们就乘这艘船去彭泽么?这船真大!”苗笑婷抬起头朝站在身旁的鲜卑族壮汉激动道。 “这租船的花费可不少吧?”白宇玄双手叉腰望着眼前宽大的楼船心里悄悄计算着旅途的花费。 “没什么,只要让婷儿路上少受点罪也值得,而且……” 拓跋石灵狡猾地笑了笑:“反正回到洛阳,车船费用都能找袁大人结账”。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花起公家的钱就是不心疼。 就在白宇玄准备登船的时候,一伙手持长刀身穿锦衣的侍卫突然从身边出现拦住了三人。 “三位是大理寺的嘲风卫吧,不知白宇玄大人是哪位?”领头的侍卫长抱起拳朝面前三人问道,他虽然用词礼貌,但是说话的语气感觉却高高在上,完全没有将面前三名嘲风卫看在眼里。 白宇玄走上前朝侍卫长笑了笑:“在下便是白宇玄,不知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么?” 拓跋石灵护在苗笑婷身前,一脸不爽地扫视眼前的一众侍卫后,从腰间取出大理寺的腰牌,高声反问:“我们奉命外出办案,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我们!” 大理寺的名号似乎没能镇住对方,侍卫长抬起头傲慢地瞪了身材高大的拓跋石灵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大理寺好大的脾气,我家王爷有请白大人过去一叙”。 顿了顿,那侍卫长冷眼扫视眼前的拓跋石灵和苗笑婷,阴阳怪气道:“可从来没有人敢驳王爷的面子”。 “王爷!” 苗笑婷好奇地望着同样一脸懵圈儿的白宇玄,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在洛阳结识到王爷这种权贵了。 “王爷?请问是哪位王爷有请?”拓拔石灵眉头微挑,一脸诧异地问侍卫长。 侍卫长白了拓拔石灵一眼:“我家王爷的名号岂是你们想问就能问的,白大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白宇玄干咳一声,冲一脸怒容拓跋石灵和苗笑婷说道:“既然是王爷有请,我必须得去会会他,看看是哪家的菩萨,你们先在船上等我!” 吩咐完,白宇玄跟着一众侍卫走到码头的另一端,在那,一艘有数层楼高,远比拓跋石灵雇的楼船还要高大得多的大船正静静地等着他。 走进装修奢华的船舱,通过了一层层侍卫的检查,白宇玄终于见到邀请他的正主儿,但令白宇玄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要见他的人竟然是武则天的外甥,武家势力的领头人之一,梁王武三思! “卑职白宇玄见过梁王殿下!” 见到面前这个老熟人,白宇玄心中暗叫不好,当初在贞观殿里,正是自己的一番讲解,将被逼到悬崖上的李家人和太子又拉了回来,顺带还打了武家势力一巴掌,广汉候武崇章因此也被关进天牢最终横死,当时在大殿之上他就感到武家人对他的仇视和怨恨,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被武家的领头者武三思拉出来单练,不妙咯! “几十年没见,白先生依然风采依旧,果然不愧是传闻中的天降之人”。 躺在卧榻之上的武三思身穿宽敞的薄丝青纱长袍,两名长相貌美的女子正手持蒲扇站在他身后轻摇扇风,虽有微风拂面,但梁王的脸上依然汗如雨下,看来这个梁王对鄂州湿热的环境很不适应。 武三思抬起手,指着茶桌旁的胡椅,示意跪在地上的白宇玄起身坐到自己身旁,待白宇玄落座后,武三思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请白宇玄前来的原因:“本王这次请先生来其实是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王爷请讲”白宇玄低着头,在这个武周朝最有权势的王爷面前小心翼翼地回答。 武三思瞥了一眼白宇玄,淡淡道:“陛下代唐立周虽然只有三年,但是这三年来国泰民安,万邦来朝,一扫之前嗣圣(唐中宗李显年号)、垂拱(唐睿宗李旦年号)社稷颓废,民心不安的状况,这些都是陛下的功劳啊!” 白宇玄听到这里心中暗笑:说那么多不就是想给武家脸上贴金么?如此一来他找自己前来想问的问题,白宇玄心中已经有了底。 “王爷将白某唤来,是想问陛下千秋之后,这个天下到底姓什么吧?”白宇玄抬起眼皮低着头,怯生生地问道。 武三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屏退左右,继续道:“听闻先生能预知前后千年之事,陛下能从当年先帝的一个妃嫔走到今天也少不了先生的预示和指点,如今陛下春秋已高,但储君之位目前依然是李家之人”。 武三思确认四下无人后,悄悄在白宇玄耳边低声问道:“本王想知道,这个天下,在陛下之后到底姓武还是姓李?” 白宇玄与武三思的双眼对视片刻,笑道:“人生无常,虽然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但未来到底如何,对我们凡人来说其实都是未可知的,万物都在不断变换而不是一尘不变的前行,我今日如果说出答案,但明日却发生改变,误导了王爷,那我说了倒不如不说”。 见武三思脸色开始耷拉下来,白宇玄立刻跪在对方身前大声道:“陛下英明,短短三年时间便在王爷等武氏宗族的协助下扫清宇内、剿灭各方乱党叛军,如今天下承平、四方臣服、百姓安康,至于储君之位到底归属于谁,一切自有陛下定夺,王爷,与其从白某这里知道一个随时可能改变的答案,倒不如认真辅佐陛下,获得陛下的圣心,这才是万全之策!” 武三思坐直身体认真看着跪在自己身前之人,冷冷道:“先生苦心本王已经知晓,但本王今天就想知道先生心中那个答案,不知先生能否如实告知?” 门外一阵轻微的噪音传入白宇玄的耳中,那是宝剑拔出鞘时发出的声响,看来自己今天不老老实实顺他武三思的意,怕就没法活着离开了。 “王爷,此乃天机,擅自泄露天机者有什么下场,冥捕司前督事袁继祥大人偷窥推背图遭受天谴的警讯依然在白某眼前,在下不告知王爷是死,告知了恐怕死得更惨,请王爷恕白某实在不敢有违天命!”白宇玄低下头大声说道。 “看来你今天是一定要忤逆本王了!” 武三思猛地站起身,同时,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手持利刃冲了进来,屋子里顿时杀气腾腾,所有人的眼睛和锋利的刀刃都转向跪在地上的白宇玄。 第二十五章 月下荆江 锋利的长刀齐刷刷对准跪在地上的白宇玄,而武三思铁青的脸上更是杀意尽显,情况不妙,看来一向不容别人违背自己意愿的梁王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关键时刻,一名少年突然冲进屋内,张开双臂挡在白宇玄身前,冲持刀的杀手们大喝道:“都住手!” 白宇玄急忙抬起头望向那救星,只见对方年约二旬,身穿圆领蓝衫,腰佩宝剑,天庭饱满,眉清目秀,而且白宇玄发现少年的眉宇间与武三思竟然有几分相似,如果没猜错,此人应该是武三思的血亲。 少年跑到武三思耳边低语,那少年说话声音虽低,但白宇玄精通唇语,他看着少年的口型心中默默跟着念道:“叔父,此人毕竟是陛下的心腹之人,杀不得,您可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毁了在陛下心中的印象,而今上上之策还是与之为友,以便日后用之”。 武三思眼珠转动,挥挥手示意侍卫们都退出去,然后坐回椅子上冷冷道:“既然白先生不想说,本王也不强求,先生既然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忙去吧!” 白宇玄感激地望向少年一眼,然后冲武三思行礼道:“多谢王爷,那白宇玄先行告退,王爷保重!” 说完,白宇玄急忙踉踉跄跄地逃离武三思所在的大船,穿过人来人往的码头回到了拓拔石灵租用的楼船之上。 待白宇玄离开后,武三思将头扭向身后的年轻男子询问道:“崇光,这个白宇玄死活不愿张嘴,看来他是暂时不想跟我们一路,天降之人既然不从,如今咱们能指望的人就只有段云了,你说我们能相信这位段道长么?” 俊俏的少年微微一笑,冲武三思道:“侄儿认为,那位段云不过是一介江湖之人,所说的话不能全信,当下我们还是先静观他所说的那几个预言是否准确,如果预言属实,那证明他也是一个天降之人;如不属实,则证明他只是个江湖骗子,到时候再杀了他就是了,他龙王堂的能力再大,也不过是个江湖势力,至于白宇玄,他既是陛下手中一颗拿来试探我们的棋子,同时也是一个精明的赌徒,如今武李两家谁会赢到最后犹未可知,在没有哪一方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不会贸然将下注压宝的”。 武三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码头另一端的楼船上,见回来的白宇玄脸色苍白,苗笑婷一脸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那么不好,到底是哪家的菩萨要见你啊?” 白宇玄擦掉头上的冷汗淡淡一笑“哪家的菩萨?武家的梁王千岁!” “梁王?他不是应该在洛阳么,怎么跑到鄂州来了?”苗笑婷抽出手绢,沾了沾水盆中的凉水。 “能问啥,求神问卜呗,一个个的都当我是路边的算命先生!这个梁王也真是的,一不合意就准备鸿门宴,我差点就交代在他的船上了!” “瞧你被吓的样子,我以为你真是个不怕死的英雄好汉呢!”苗笑婷将湿了水的手绢递给满头大汗的白宇玄。 见白宇玄黑着脸没有接过毛巾,苗笑婷绣眉微颦:“看你魂不守舍的,你担心什么呢,你是陛下的人,那梁王武三思是不敢杀你的!” 白宇玄接过毛巾,撅着嘴心有所思道:“我担心的不是梁王,而是在见我之前见过梁王的人”。 “之前见过梁王的人?” 拓拔石灵好奇地看向白宇玄“你怎么知道梁王在见你之前还见过别人?” 白宇玄擦了擦脸上汗珠,解释道:“梁王所在的舱室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味道跟梁王身边侍女身上的香粉不是一个味,而且,我坐的那个胡椅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可以看出,在我走进梁王舱室前不久,刚有一个女子从那离开。” 白宇玄三人乘坐的楼船在皎洁的月色下缓缓离开了喧闹的码头,站在船头看着楼船缓缓驶过荆州城的水门进入荆江河道。 月色下的荆江景色并没有引起站在船头的白宇玄过多关注,白他的脑海中一直在思量着武三思之前见过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武三思为什么要大老远从洛阳追到荆州来,仅仅是向自己求神问卦么? 一阵清风吹来,清爽的江风让白宇玄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并将一直在脑中困扰他的问题吹散:管他呢,自己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先去彭泽解决龙王吃人案,其他的等解决完案子再说。 拍了拍额头,白宇玄将烦恼暂时抛开,转身准备回到船舱好好地睡个大觉,不想刚转过身来就见到苗笑婷和拓拔石灵俩人并排朝自己走过来。 “没想到白大人也有雅兴站在船头赏月,今晚月色正好,我们干脆一起在船头饮酒赏月吧!”拓拔石灵一手夹着一张矮桌,一手抓着几张蒲团朝白宇玄说道,而站在他身旁的苗笑婷手里拿着酒壶和三个晶莹剔透的杯子。 三人坐在船头,鲜红如血的酒水从白色的酒壶里缓缓倒入晶莹剔透的杯中,夜色包裹下,装着红酒的杯子发出淡淡的绿光。 “哎呀,这是葡萄酒和夜光杯啊!”白宇玄举起手中发出淡淡绿光的杯子惊讶道。 拓拔石灵有些诧异地笑了笑:“听闻白大人被陛下关在在国子监多年,足不出户竟然一眼就能认出我的酒和杯子,不错这正是西域的葡萄酒和夜光杯,这杯子是在下前几年在凉州办案时从当地商人那重金购得,葡萄酒是我从荆州的一名西域胡商那买来的,来来来,咱们尝尝!” 甘甜的葡萄酒流入口中,顺着食道穿过咽喉一路而下直达胃里,葡萄的甘甜味在胃中回荡不休,酒精麻痹着已经劳顿一天的神经,再配合上夜晚江面上凉爽的夜风让人倍感舒爽。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乘舟破浪,月下品酒,白宇玄突然诗兴大发,高举手中酒杯对着夜空中的皓月大声念叨。 “好句、好句!不知白大人这句诗是从哪听来的!”拓拔石灵拍着手问道。 白宇玄傻了眼,刚才一时大意,竟然张嘴就把王翰《凉州词》里的名句给念出来了,他总不能跟拓拔石灵说这句子是从一个六岁的娃娃那听来的吧?(王翰,字子羽,公元687年生人,当时才6岁)。 就在白宇玄纠结怎么解释的时候,脚下突然剧烈颠簸起来,矮桌上装盛葡萄酒的酒瓶被打翻在地,要不是拓拔石灵及时按住矮桌,估计桌上的夜光杯也免不掉落地摔碎的命运。 颠簸中,船上的惊呼声、叫骂声四起,船夫们纷纷朝江面上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三人同时朝船夫们叫骂的方向望去,只见明亮的月光下,一艘比他们所乘坐的楼船体态还要大两倍的大船正扬着帆从后面追上来,大船掀起的波涛将白宇玄三人所在的楼船晃得摇摆不定。 “你们疯了啊,大晚上开那么快,要是撞上了怎么办!” “你们是哪个商行的,回头到了洪州府,我们一定去衙门告你们!” …… 船夫们伸长了脖子朝正在超越他们的大船破口大骂。 拓拔石灵眯着眼睛望向大船上印有龙爪的旗帜,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该死,是龙王堂的船,这些装神弄鬼之辈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仗着船大竟然大晚上强行插入我们的航道,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第二十六章 龙王堂 “龙王堂?兄长,那是伙什么人?”苗笑婷望着从眼前缓缓驶过的大船,沉下脸向拓拔石灵询问。 “龙王堂是一个江湖帮派,先帝在位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在山南道兴起并四处扩张地盘,如今龙王堂的势力不但遍布整个山南道,而且已经发展到江南道、剑南道、和关内道等地,他们在朝堂上以重金贿赂朝廷高官,以寻求庇护,在地方上则行事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地方官府放在眼里,而当地官府也多敢怒不敢言,因为凡是举报龙王堂的官员最后都无故被贬!”拓拔石灵指着眼前快速离去的大船说道。 “龙王堂?希望彭泽县的案子别跟他们扯上关系才好”白宇玄站在船头,望着眼前逐渐远离的大船担忧道。 之后,白宇玄三人一路顺畅地沿江而下进入了洪州府彭泽县境内。 三人下船后转骑马赶到了彭泽县衙门口,看着县衙的大门,白宇玄心中还有点小激动,不知道那个被后世导演们拍成大唐神探的狄仁杰到底是什么样子。 虽然心里早已经做好准备,但当白宇玄走进县衙后堂见到狄仁杰大人本尊的时候,心里还是感到一丝失望,身材消瘦,满脸褶子,连皮带肉带骨头,再算上一身绿色的粗布官服,面前那个自称狄仁杰的老头撑死不到六十斤重,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感觉要是吹的风再大一点都可以把眼前这个糟老头子吹倒,这跟电影里那风度翩翩的大唐神探差距也太大了。 “大理寺嘲风卫苗笑婷及拓拔石灵、白宇玄见过国老!”苗笑婷领着其他俩人朝狄仁杰拱手行礼。 年迈的狄仁杰踉踉跄跄地走到三人身前,举起枯瘦的手臂,朝三名嘲风卫笑呵呵地抱拳道:“老朽已经不在相位,几位就别称呼我国老了,哎呀,三位大人来的真是及时啊,这几天本县可是被那些龙王堂的信众闹得筋疲力尽!” “龙王堂!?”白宇玄三人一听到龙王堂三个字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狄仁杰似乎没看出三人脸上的异样,淡淡道:“本县最近龙王害人的事件频出,当地龙王堂的弟子四处造谣,说是本地百姓没有给龙王堂缴足贡奉,导致龙王发怒害人性命,他们甚至还阻挠本县衙役对此案进行调查,哎,龙王堂在本县势力庞大,就连刺史大人都不敢拂逆龙王堂,本县毕竟上了岁数头脑愚钝,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了,这才给你们袁督事修书一封请人来协助啊!” 白宇玄走上前郑重道:“请狄大人放心,此案我们一定全力相助,只是不知大人目前有什么线索没有,比如说在死者的尸体上有什么发现么?” 狄仁杰回道:“三位来到之前,本县一共出现了七名死者,他们的尸体已经支离破碎,不过从残留的伤口来看,那七人应该都是被体型巨大的野兽撕咬而亡”。 “大人,那我们能否去查看一下尸体?”苗笑婷问道。 狄仁杰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当地村民迷信,再加上龙王堂的弟子在后面鼓噪,说死者是触怒龙王而死,如不及早下葬会引得龙王报复,村民们惶恐,纷纷集结在县衙前要求领回尸体下葬,本县为避免与百姓发生冲突,只好将死者的尸体还给他们”。 听闻尸体已经被埋葬,没有了线索可如何着手调查,苗笑婷和拓跋石灵面露难色,倒是白宇玄一脸轻松地安慰大家:“也罢,如今天气炎热,死者死亡时间距今已有多日,就是留到现在也都腐败不堪,从尸体上是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的”。 狄仁杰见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依然眉头紧锁,便从书桌上取一本小册子和一叠画册递给苗笑婷:“这是仵作验尸后写下的尸检结果,当时百姓索要尸体甚急,本县便命人迅速将尸体的伤口画了下来以备你们参详”。 众人听罢,一边夸赞狄仁杰果然心思缜密,一边急忙接过尸检结果和伤口的画册仔细检查。 “尸体身上伤口有明显的撕裂伤,估计咬人野兽牙齿长约两寸?”白宇玄念完报告又打开画册检查伤口的图案。 “怎么,白大人有什么发现?” 见白宇玄脸色阴晴不定,狄仁杰好奇地问道。 白宇玄放下手中的报告和画册,沉思片刻后面色沉重道:“我仔细做了比对,并根据死者身上的牙印推算,杀死他们的怪物身长恐怕超过了三丈(三丈约等于9.5米),如此庞然大物,不知在彭泽县可曾出现过?” 狄仁杰缓缓坐在蒲团上,一脸愁容道:“本官虽然来彭泽县不过一年,但对彭泽周围的民俗环境还是有些了解,此地靠近荆江,水网纵横,水里见过最大的不过是一人高的江豚,远处野兽出没的有乌龙山上最大的野兽也就几只野猪,去哪弄身长三丈的怪物啊!” “那龙王会不会是鳄鱼?” 白宇玄拍了拍脑门问道,彭泽靠近荆江,四周河网密布,正好又是扬子鳄的生活区域,能将人吃掉长相又类似龙的生物就只有鳄鱼了。 狄仁杰挠了挠头上稀疏的头发,反问道:“鳄鱼是什么?” 白宇玄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唐朝时期,本地人对扬子鳄的的称谓应该是土龙。 “鳄鱼是我的家乡话,就是土龙!”白宇玄急忙解释道。 “不瞒三位,我当初也怀疑过那怪物是不是土龙,不过,首先从死者身上的伤口判断那害人的怪物身长近三丈,彭泽县虽然偶有土龙出没,但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体型如此大的,而且有目击者说过,那怪物的头上长着土龙所没有的巨大犄角,因此百姓们都认定那害人的就是河里的龙王”。 “长有犄角?!” 听闻那怪兽头顶犄角,三名嘲风卫一脸惊愕,能头顶犄角,体态如此之长的生物,三人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那传说中的神兽,龙。 白宇玄背着手走到后院,抬起头望着远处天边几片白云,笑道:“如果害人的真是龙王,那一定是个穷龙王,不给钱就要人命呀,不过,既然这件事背后有龙王堂的身影,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龙王堂那里入手!” 狄仁杰点点头,冲三人开口道:“我已经派人对本县的龙王堂进行过查探,那是龙王堂在本县的一个分堂,位于县城之外的二道沟村的龙王庙,堂主名叫钱俊,原是本县的一名富户,二道沟村的龙王庙就是他出资修建的”。 白宇玄回过身看向狄仁杰,又看向苗笑婷和拓跋石灵,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笑意:“既然这个龙王堂在该案中如此活跃,我们以他们为抓手,大人,不如咱们就点齐兵马前往二道沟村去走上一走,去会会那个龙王堂!” 第二十七章 搜查 刚过晌午,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离开县城的大门,白宇玄、苗笑婷、拓跋石灵骑马在前,狄仁杰乘坐马车在后,四人领着一众衙役浩浩荡荡的离开县城,前往距离县城不远的二道沟村。 沿途的村民们见众多官差气势汹汹地杀来,纷纷放下手里的农活,跟随着来到位于村口的龙王庙前看热闹。 紧握刀柄的官差们将龙王庙团团包围后正准备强行闯入,不想庙门突然自己打开,一名身披长袍、头插发簪,身材肥硕的男子捧着大肚子走出来,而他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穿粗布衣、头戴发带的龙王堂弟子。 “在下龙王堂在彭泽县分堂堂主钱俊,不知那么多官爷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身材肥硕的胖子见面前杀气腾腾的阵势脸上却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将捧着大肚腩的双手举起,冲面前的衙役拱手问道。 苗笑婷领着拓跋石灵和白宇玄走到道士面前,亮出手中的大理寺腰牌高声道:“大理寺前奉命调查命案,你们快让开!” 胖子钱俊急忙冲苗笑婷苦着脸说道:“大人啊,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现在庙中的龙王爷正为头道沟村民不交贡奉而发怒呢,小的劝抚再三才让他老人家怒气渐消,你们这个时候持刀冲进去一同搜查,恐怕会惹得龙王爷更加恼怒从而降罪全县百姓啊!” “你是说,传闻中那吃人的龙王便在这庙里?”拓跋石灵开口问道。 钱俊急忙点头回答:“正是、正是,那龙王爷便是这荆江里的龙王,小人在此修庙将其供奉,求他老人家能护佑本地风调雨顺,但这位龙王爷性格火爆,经常抱怨本地百姓诚意不够而四处生事,小的日夜在庙里供奉祈祷,只求龙王少发怒,多多造福百姓!” “装神弄鬼,那本官更想见见那龙王爷到底什么样!” 白宇玄说罢,正欲走进庙门,那钱俊急忙移步到他的身前,挡住去路。 “大人啊,龙王爷的气头刚下去,您这个时候真不适合进去,要不、要不容小的去先向龙王爷爷禀告一声?” 白宇玄根本不想理会这个神棍,一把将其推开后准备强行闯入,却不想门内的众多信徒立刻手挽着手将大门给堵住了。 那些信徒原本都是庄稼汉,个个身强力壮,在如此人墙面前白宇玄的力量显得微不足道,他回头冲身后那一身肌肉的嘲风卫递去求助的眼神,拓拔石灵领会到白宇玄的用意,走上前朝人墙伸手一推,将堵在白宇玄身前的人墙像推积木一样推倒。 “搜!”白宇玄一声令下,自己领着几十名衙役冲进了龙王庙,一走进龙王庙的前院,只见院内的墙上被人描绘出几条惟妙惟肖的巨龙,而院子的四角竖立着四根圆柱,上面挂着白宇玄曾经在荆江上见过的四面龙爪旗。 白宇玄迈步穿过前院走进庙里,在庙堂之上,最显眼的是摆放在大堂上的一尊有两人高的龙王泥塑。 龙王人身龙首,身穿蟒袍、头戴平天冠,手持书卷目视前方,那龙王张开扁平的大嘴,里面全是白森森的獠牙,龙王张开大嘴平视前方显得威风凌凌,突出的大眼珠正好与站在它身前的白宇玄对视。 “哎呀,龙王爷爷息怒啊,龙王爷爷息怒啊!他们官府之人是为了办案而来,并不是故意来打扰您的休息的!” 钱俊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冲泥塑的神像嚎啕大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找自己的家长哭诉一般。 “装神弄鬼!” 白宇玄无视身旁的胖子,双腿用力起跳,在钱俊和一众龙王堂弟子惊慌失措的惊呼声中跳到了龙王像的腿上,傲慢地与泥土制成的龙王对视。 白宇玄掏出描绘有死者伤口的图画,又比对了一下龙王大张的嘴:“挺像、挺像,死者身上的伤口跟这龙王的獠牙、口型都能对得上号!” 见这尊泥塑上的漆色较新,身上没有半点尘土,看来龙王堂的人对这尊龙王像呵护有加,白宇玄眯起双眼,仔细端详眼前的龙王,心想“难道你这个家伙还能活过来吃人不成?!” “大人啊,求求您快下来吧,你这样对龙王爷不敬,龙王会报复百姓们的!” 钱俊跪在地上冲白宇玄大声哭喊起来,他的哭喊声引来了众多弟子和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龙王堂弟子们见白宇玄居然胆敢站在龙王的泥塑身上,情绪十分激动,要不是有衙役们拦着,估计早把白宇玄给拽下来一顿暴打了。 这时几名在后堂搜查的捕快急忙跑过来对白宇玄大声道:“大人,我们在龙王庙的后院发现很多蜂蜜和鸡蛋,足足装了几十个大坛子!” “那些大坛子里的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苗笑婷走上前,大声质问钱俊。 “那些是我们拿来祭奠龙王的贡品啊!”钱俊似乎怕衙役们将后堂的贡品拿走,哭得更凄惨了。 “除了那些贡品你们还有什么发现么?比如暗道什么的!”白宇玄被身后的胖道士吵得受不了,从龙王像身上跳下后询问那几名衙役。 见衙役们摇着头白宇玄双眉微皱,他转身走到龙王像身后的后堂,只见面积不大的后堂其实就是弟子们休息的卧房,穿过后堂来到龙王庙的后院,只见宽敞的后院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十个大坛子,揭开密封的盖子,只见里面分别装满了鸡蛋和蜂蜜,每个坛子上还挂着彩带,盖子上又插着香烛,看起来的确像是给龙王的贡品。 白宇玄带领衙役们又在信徒们的卧房里挨个检查,却没发现什么异样,独自离开龙王庙,看着庙前清澈见底的小河,白宇玄陷入了沉思。 “奇怪了,这里竟然什么线索都没有?不应该啊,龙王堂在背后如此兴风作浪怂恿村民阻挠官府查案,这个黑锅他们一定甩不掉,但庙里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难不成这个案子跟龙王堂真的没关系?” “白大人,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狄仁杰踉跄地走上前一脸忧虑地问道。 见狄仁杰脸色不安,白宇玄心中感到一丝忧虑:“怎么了,狄大人,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啊!” 狄仁杰叹了口气,指着身后愤怒的弟子和看热闹的百姓担忧道:“要是我们不能给那些龙王堂的人一个解释,恐怕他们会说我们亵渎神灵,借机煽动百姓闹事啊!” 白宇玄站起身望向站在门口的众多龙王堂弟子,只见他们望着自己沉默不语,但所有人的眼神中满是愤恨的神色;而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是神色紧张不安,毕竟龙王吃人的传闻早已经在这里传开,百姓们都担心若官府真惹恼了龙王,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看来自己领人强行闯进龙王庙已经在百姓们心里种下了不安的种子,要是真的没有搜出什么线索,不巧再发生几起吃人案,恐怕真的会像狄仁杰说的那样激起民变,这可是大忌。 白宇玄跑到仍在组织人手四处搜查的苗笑婷和拓跋石灵身旁问道:“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么?” 见二人无奈地摇头,白宇玄感到肩上的压力倍增,试想要是自己把这个案子搞砸了还激起了民变,那回去可就没法向袁守义交差了。 第二十八章 无果 一番搜查后衙役们依然一无所获,狄仁杰只得下令众人迅速返回县城,就在衙役们集合准备撤退时,一直沉默的龙王堂弟子们爆发出激烈的抗议声。 “你们这么做会引起龙王爷的报复的!” “大人,你这样做简直就是草菅人命,要是龙王再出来害人,那就是你们引起的!” …… 一些愤怒的弟子甚至捡起路边的石头朝衙役们砸去,白宇玄和众人就这样在“枪林弹雨”中狼狈地撤回了县城,这次调查白宇玄出师不利,刚开始查案就栽了个大跟头。 返回县城,碰了一鼻子灰的四人坐在县衙的后堂里再次分析案情。 “没想到那龙王庙里居然半点线索都没有发现,你们说此事会不会跟龙王堂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刚一坐下,满头大汗的拓跋石灵一边喝水一边抱怨道。 见白宇玄低垂着脑袋闷不做声,担心对方自责的苗笑婷开口打圆场:“钱俊和那些弟子坚称供奉着那吃人的龙王,这案子怎么会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而且我们今日进了龙王庙,见到了分堂的堂主,也不算白跑一趟”。 衣衫都被汗水浸透的狄仁杰瘫坐在坐榻上,满脸愁容:“只是咱们今日的所为,若是再有命案发生,恐怕百姓们就会认为是我们官府强闯龙王庙,惹得龙王发怒导致,到时候咱们可就被动了”。 苗笑婷微微叹了口气,满面愁容道:“那些受害人的尸体都已经下葬,我们手里可用的线索屈指可数,若想继续调查,恐怕真只能等下一次命案的发生了”。 说罢,苗笑婷斜眼偷瞄白宇玄,只见他依然低垂着头不吭一声。 老迈的知县似乎也发现白宇玄的低沉,在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后,狄仁杰冲面前三人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三位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办案嘛,跟打仗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什么顺风顺水的,今次咱们在那龙王堂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他们借龙王吃人一事在个村落里四处收取贡奉是实,老朽不信这个案子他龙王堂真的没有半点干系!” 说完,狄仁杰向一直低头不语的白宇玄望去,柔声问道:“咱们接下来干如何入手调查,白大人有什么看法么?” 听到狄仁杰的话,白宇玄抬起头,见狄仁杰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眼神里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嘲风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龙王吃人案,此案最重要的一环则是那四处害人的到底是何物,还请狄大人多组织当地乡民组成巡逻队,在各城镇村落间不分昼夜的巡视警卫,若是发现所谓龙王的踪迹立刻上报县衙,至于咱们,现在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卑职想前往那几起命案发生地再查探一番”。 狄仁杰一脸满意地点点头:“白大人跟老朽想到一块儿去了,实不相瞒,命案发生后,本县已经下令,命县城和治下所有村庄的青壮年组成巡逻队,严加巡视周边情况,如有异常立刻上报!” 坐在软垫上的狄仁杰踉跄地站起身,走到白宇玄身前,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你看,稍微整理一下思绪,下面的路该怎么走不就出来了么?年轻人,不要轻易气馁,办案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 “多谢狄大人指点!” 白宇玄一脸激动地冲身前的老者作揖行礼,却没注意到坐在一边的苗笑婷脸色很是难看。 当天夜里,身披外套的白宇玄独自一人站在县衙的后院望着天空中的皎月发呆,这时,一阵悦耳的声音飘入耳中。 “天气酷热难以入眠,我出来走走纳凉,不想竟然见到白大人对月惆怅,怎么,我们神机妙算的白大人也有一脸愁容的时候,从龙王堂那儿回来后你一直一言不发,看你一直抬头望天,难道是想向天求助不成?”苗笑婷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后院中冲白宇玄笑道。 见苗笑婷走来,白宇玄立刻换上一张虚假的笑脸迎上去,并感叹道:“不瞒苗大人,今天搜查龙王庙一无所获让我很是疑惑,我原本以为整个案子其实是龙王堂在背后作祟,他们制造出不贡奉龙王就会被报复的假象迷惑乡民趁机从中捞取钱财,又悄悄饲养巨兽残害不愿缴纳贡奉的村民以示警戒,但今天在龙王庙里我一没见作案的巨兽,二也没见搜刮的金银,只见到数十坛用来贡奉的贡品,那几十坛贡品全加起来不值多少钱财,苗大人认为这个案子跟龙王堂有没有关系?” 苗笑婷微微一笑,抬起头望向悬挂在苍穹中的明月:“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不会急着下结论,对了,我看白大人跟狄县令很是热络,难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白宇玄微微一笑,双眼望向苗笑婷:“在下之前从没见过狄大人,这次前来彭泽,与狄大人乃是初见”。 “是么?当初督事大人一说要来狄大人这里,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还以为你跟狄大人是旧相识呢!”苗笑婷眼珠转向白宇玄身上,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仿佛要将对方的心思看穿。 “苗大人多虑了!” 白宇玄双唇微抿,笑道:“在下虽然被禁于国子监,但是也久闻狄怀英大人他为官不畏权贵,敢于犯颜直谏,所以只是一厢情愿的对狄大人神交而已”。 “那白大人可知道狄大人是为什么从鸾台平章事被贬到彭泽?是应该他反对陛下,妄图谋反!”苗笑婷没有等白宇玄的回答直接说道。 “那是诬陷!”出乎苗笑婷的意料,白宇玄想都没有就开口反驳她。 “诬陷!?既然是被人诬陷,那陛下又为什么将他贬斥到这?这说明他跟陛下不是一心,你通晓古今,知道跟陛下不是一心之人有什么结果么?你还是多多注意点吧,我只能提醒你这么多了!” 说完,眉头紧皱的苗笑婷迈着轻盈的步子,迎着夜风走出了后院。 白宇玄望着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本以为来到这南方水乡之地就能远离神都的喧嚣,没想到不管跑到哪都没能躲过朝堂的争斗,也罢!目前手里没有什么能查案的线索,明天我还得去吃人的现场再查一查!” 第二天,白宇玄正跟狄仁杰商讨前往最近一起吃人案的案发现场调查一事,不想一名衙役急匆匆地冲进后衙,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白河断流了,白河断流了!” 狄仁杰听闻脸色大变,在场的众官吏也是一脸惊诧。 “白河?怎么听着那么耳熟?那是那条河呀?” 苗笑婷皱起绣眉询问身旁的县丞,那县丞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对三名嘲风卫回答道:“三位大人有所不知,那白河是荆江的一条支流,源自城外的乌龙山,此河流经县城外的头道沟村和县城的南门外,也是县城百姓的主要水源”。 满头冷汗的县丞神色慌张地望着门外,呢喃着:“而且据本地县志记载,彭泽自汉高祖建县以来,共出现过六次罕见的旱灾,但千百年来无论旱情多么严重,城外的白河水却一直没有出现过断流的情况啊!” 第二十九章 白河断流 白宇玄、苗笑婷、拓跋石灵,三人随同衙门里的众官吏跑到县城外的白河河道旁,只见河道两边围满了前来目睹这千百年难得一见场景的百姓, 白宇玄依稀记得昨天路过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流淌着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此时清澈的河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河道和河道里那些被河水遗弃的鱼虾,肥硕的鱼儿蹦跃不止,似乎在向人们哭诉这里曾经有充沛的水流。 河道边上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一时间,不宽的河道两旁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同时河道里也变得异常拥挤,很多人纷纷跳入干涸的河道摸鱼,见先跳下河道的人抱着又肥又大的鱼儿,更多的人纷纷涌入,希望能抢到一杯羹。 县衙的衙役们被眼前干涸的河道所震惊,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每个人的眼神迷茫,神色紧张,纷纷望向他们心中的主心骨狄仁杰大人,而狄仁杰此时也是面色铁青,额头上满是褶皱的纹路都拧成一团。 同时,一些站在河岸上看戏的好事百姓开始互相交头接耳探讨河流是为什么突然消失的。 “一大早我下地干活的时候还见到河水往荆江流呢,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一条河就没了!” “哎呀,千百年未曾断流的白河突然就干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是不是预示着什么灾祸啊?” “我听说昨天县衙的差官们强行闯进二道沟村的龙王庙搜查,一定是那些人惹恼了龙王爷,这是龙王爷来报复我们了!” “这一定是龙王爷对咱们县的报复啊!” …… 很多村民开始将目光望向站在河边的白宇玄等人,村民们的眼神中流露出不满和怨愤的神采,似乎这一切异像都是那些身穿官服的人带来的。 “这、这不会真的是龙王显灵了吧!”县丞看着眼前已经断流的河道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不安晃动的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狄仁杰不满地瞪了县丞一眼:“你身为朝廷的官差,怎么能轻信这些鬼神之事,要是龙王真的存在,以后我们也不用修堤筑坝、挖沟灌溉了,天天在龙王庙里上香岂不清闲!” 狄仁杰的一席话,让原本人心惶惶的衙役们纷纷收回心神,狄仁杰见状松了一口气,他很很清楚,要是这些手下人心里产生动摇,那之后查案可就没人敢认真出力了。 白宇玄站在高处沿着河道往上游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座绿葱葱的青山,那正是白河的源头乌龙山,看来让河水突然断流的原因应该就隐藏在那座大山之下。 苗笑婷走到狄仁杰身前抱拳道:“大人,此河在我们调查完龙王庙之后发生断流,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合了,您看是不是应该派人沿着河道往上游查看”。 狄仁杰轻抚着下颚的胡须,点了点头,然后将衙门的捕头叫来,吩咐他带上几个腿脚利索的兄弟沿着河道往上游搜索白河断流的缘由。 捕头领命,连忙从在场捕快中挑选几个手脚利索之人跟自己一起沿着白河河道逆流而上,前往乌龙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下午,白河从早晨断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时间,而带人去上游查探断流原因的捕头也迟迟没有归来,随着日头渐渐西斜,来到河道边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岸边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恐怕整个头道沟村和半个县城的人跑了过来。 白宇玄无视嘈杂的人声蹲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一边在沙地上划圈一边冥想沉思:“害人性命的龙王、搜查龙王庙、千百年没有断流的白河隔天就干涸,难道真的是鬼神作祟龙王爷发怒?” 突然,眼前几粒不安颤动的砂砾引起了白宇玄的注意,只见表面布满尘土的砂砾正微微颤动,起先白宇玄认为是周围人多踩踏地面产生的震动,但随着眼前越来越多的砂砾不安地颤动不止,白宇玄心中大惊,这一定是有什么可怕之物正在快速扑来的预兆! 白宇玄急忙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地面,微微震动的声响越来越大,渐渐变成沉闷的轰隆声从大地深处传来,声响越来越清晰,仿佛一只恐怖的怪兽正在不断接近着这里。 “狄大人,请快快命人将河道周围的百姓驱散!”白宇玄猛地跳起身冲狄仁杰大喊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入人群中驱散众百姓。 狄仁杰虽不懂白宇玄此话何意,但还是急忙招呼身边的衙役们上去将百姓驱离,但面对成千上万的百姓,区区几十人的衙役根本无法驱散开,何况河道里还有肥美的鱼虾等待人们去哄抢,混乱之时谁管你官差的话语? “乡亲们,快点速速离开,不要在河道里摸鱼了,危险!” 白宇玄喊得嗓子都哑了,但人们眼里只有肥大的鱼虾,哪里理会身边朝廷官差的警告,一些百姓甚至嘲讽道“官府这是想把我们轰走然后独吞这里的鱼虾吧!” 脚下传来的震动感越来越明显,那狂奔而来的猛兽似乎已经离此不远,但河道里的人们正兴奋地享受着这场鱼虾盛宴,根本没有察觉危险正在临近。 白宇玄心中焦虑无比,这时手持长棍的拓拔石灵领着一众挥舞着杀威棒的衙役赶来,二话不说直接一顿乱棍打下,将不少哄抢百姓赶出河道。 拓拔石灵将手臂粗的长棍立在白宇玄眼前,笑道“跟这些人说话是没用的,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这个!” 白宇玄正欲张口反驳拓跋石灵,突然,脚下明显感到一阵不安的颤抖,令他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同时,上游处传来人们惊慌失措的惊叫声:“快跑啊,龙王爷来啦!” 大地震颤,站在河道里的人们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每个人终于察觉到危险正在快速来临,拥挤的河道顿时如一锅煮沸的稀粥,人们纷纷想离开河道爬回岸上,但河道表面湿滑,加上人们互相踩踏拉扯,竟一时没人能脱身。 巨大的咆哮声从远处传来,仿佛发狂的巨龙携带惊天之势从上游杀来。 “拓跋兄,借你身躯一用!” 白宇玄猛地翻身跃上拓拔石灵小山般的身躯,只见一条血红色的巨龙从上游咆哮而来! 第三十章 龙王之怒 白宇玄擦了擦眼睛,再抬头一看,那从上游奔涌而下的哪是红龙,分明是裹挟着大量红泥、石块和碎木的泥石流正朝众人呼啸而来! “快跑啊,山洪来啦!”白宇玄扯开嗓子用能发出的最大音大呼。 泥石流携带大量杂物汹涌而来,被卷入者不是被碎石碾压成一堆血沫,就是被满是泥石的洪流吞没,必是没有生还之望。 还留在河道中的百姓纷纷不要命地往上爬,人们人踩人,人推人,刚刚还是丰收天堂的河道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拓拔石灵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他一手抓住一名衙役往岸上一甩,轻易地将两人从河道里扔到岸上。 拓拔石灵抬起头朝站在自己肩上的白宇玄大喊:“白大人,你快撤回岸上吧!” 白宇玄点点头迅速跳回岸上,不想在他上岸回头的一瞬间,见不远处一小女孩被数名大人踩在脚下当垫脚石,那孩子嘴角流血双眼微闭,已经奄奄一息,要是没人相救肯定难逃一死。 白宇玄心中一急,立刻跳回河道,跑进人群中将被踩在底下的小女孩救起,待他刚抬起头,汹涌而来的泥石流已经吞没无数百姓疯狂袭来。 生死一瞬间,眼尖的白宇玄发现泥流之中有一条巨大的横木,他一把抱起小女孩跃到漂浮在泥石流上的横木之上,两人就像两只微小的蝼蚁,身陷洪流中拼命求生。 洪流的轰鸣声遮蔽了人们的惨叫声,近百名还在河道中没能上岸的百姓瞬间被洪流吞没,此时的白河已经成为真正的人间地狱。 白宇玄双手死死抱住小女孩,双眼四处观望寻找生路,这时远处岸上一声怒喝传到他的耳中:“白大人快接住!” 白宇玄循声望去,只见拓拔石灵等人在数十米外的岸边,手持一柄绑着绳索的长矛对着他远远地抛了过来,拓拔石灵果然力大无穷,近百斤重的长矛竟然被拓拔石灵从数十米之外投掷而来,长矛仿佛长着眼睛,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形正好砸在白宇玄所在的大树干上。 白宇玄一把抓起长矛上的绳索将自己和怀中的小女孩紧紧绑住,刚将绳索捆绑结实,白宇玄突然感到一股怪力从绳上传来似乎要将他拽走,白宇玄抱紧小女孩高高跃起,借助拓拔石灵不断拉扯的力量,仿佛会飞的仙人,在泥石流中露出的大石和巨木间不停跳跃向岸边一点点靠近。 但无奈两人最终还是在距离岸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落入滚滚洪流之中,好在拓拔石灵死死拽住手中绳索,在白宇玄落入泥石流的一瞬间用劲猛拽,在苗笑婷和众人帮助下将变成泥人的白宇玄迅速从泥石流里拉了出来。 “泥流里满是碎石,白大人掉进里面,就是拉出来恐怕已经、已经被那些石块切割成肉泥了吧!”见一团名叫白宇玄的红泥被拉出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苗笑婷身旁的一名衙役低声喃喃道。 苗笑婷怒视衙役,将对方吓得立马往后退去低头不敢说话,然后紧跟着拓跋石灵追上去查看白宇玄情况如何。 众人跑到白宇玄身前,只见被拉出来的哪是个人,分明是一大坨人形红泥,要不是一只人手猛地从泥堆中伸出,所有人都以为白宇玄已经玩儿完了。 拓跋石灵举起一桶清水泼去,红泥被冲散,露出了被河泥覆盖的两人,只见浑身是伤的白宇玄和小女孩紧紧相拥在一起,两人将脑袋深埋在胸口间的夹缝中,靠着里面那一丝丝空气勉强存活,而白宇玄的外衣早已被泥石流里的碎石磨破变成一堆烂布条,要不是金丝软甲护体他早就不成人样了。 解开绳索,白宇玄抬起头仰天长叹“我去,好久没玩得那么嗨了,真危险!” 感叹完,白宇玄低头望向小女孩,只见少女眼望着远处呼啸而去的洪流眶里泪汪汪:“我爹娘呢……爹!娘!” 少女爬起身正欲跑向滚滚洪流,却被白宇玄一把拉住。 “别去,危险!你爹娘如果当时还在河道里恐怕……”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惊住了在场所有人,小女孩含着泪回头冲着白宇玄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去硬闯龙王庙,也不会惹龙王爷爷如此大怒,这些都是龙王爷爷对你们的报复!可是我的爹娘和乡亲们无辜啊,他们都是被你们害死的!你赔我爹娘!” 少女撕扯着白宇玄的衣衫,发出稚嫩的哭喊声。 白宇玄沉着脸一言不发,坐在地上默默地承受小女孩那无力的拳头。 泥石流过后,白河的河道里再一次迎来流淌的河水,只是那水流已经不再是清澈见底,而是像血一样通红,看着眼前的“血河”,浑身缠着绷带的白宇玄捏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愤恨之色:“难道这真的是龙王显灵不成?” 大灾过后,狄仁杰急忙放下手头一切工作专心救灾,他将县衙的衙役全部派出,组织村民们沿着白河河道搜索,争取能找到幸存者,只可惜救援工作从下午一直干到第二天正午,挖出来的只有一具具被污泥包裹的冰冷尸体,这其中也包括早晨去乌龙山探查的捕头等人。 彭泽县县衙后堂里,白宇玄三人坐在卧榻之上发呆,而县丞则迈着急匆匆的步伐从屋外回来一脸复杂地说道:“这次洪灾一共挖出三十一具尸体,包括上午去乌龙山的捕头等四人,失踪八十八人,县城外的头道沟村几乎无人……”。 县衙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闭口不言,但心里都嘀咕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是否真的跟那龙王有关。 苗笑婷将眼睛望向白宇玄,只见他瘫坐在席榻之上,一双精明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直视地面,相处多日的她知道白宇玄正在沉思冥想。 急匆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走进来的是面露慌张之色的狄仁杰。 老人走进屋,朝三名嘲风卫拱手道:“三位大人风尘仆仆跑来查案,却不想竟然遇到如此灾祸,耽误了三位的时间本县实在愧对各位,目前本县的工作是全力救灾,龙王案之事看来只能搁置了,烦请三位大人先回洛阳,待本县这里处理完之后再行商议吧”。 苗笑婷回道:“狄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三人既然前来自然会专心处理龙王一案,并不会因为彭泽县出现的洪灾而有所耽误,狄大人安心救灾就是,龙王案自有我们三人负责”。 说完见狄仁杰一脸为难之色,苗笑婷眼皮微扬,朝狄仁杰低声道“为什么大人着急让我们三人离开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狄仁杰面色凝重起来,他望着面前的三人长叹道:“哎,现在全县百姓都认为是本县和三位大人强闯龙王庙引起龙王的报复,此刻县衙外数百名百姓正堵着衙门口要三位大人向龙王以死谢罪,而且……” 狄仁杰为难地继续道:“洪州刺史的船队已经在彭泽码头停靠,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刺史大人就会来到这里,他此次前来带着众多兵将,且来势汹汹,我担心他来者不善,三位还是速速离去以免被牵连的好”。 第三十一章 军令状 听闻洪州刺史来到,苗笑婷瞳孔紧缩,大步走上去激动地问:“刺史大人来了?他怎么来得那么是时候!” 狄仁杰表现得倒镇定得多,他轻抚下颚的胡须:“这个本县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刚刚才得到通报,刺史大人让我领着县衙众人去县城东门外迎接”。 白宇玄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冲狄仁杰拱手道:“请狄大人放心,此案我一定会追查到底,这场洪灾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就算此案真的应了鬼神之说,是那吃人的龙王作祟,我也要将它揪出来碎尸万段!” 见三人态度坚定,狄仁杰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去:“也罢,你们要查案就留下查案吧,看在袁督事与老夫多年交情上,老夫就是豁出一条老命也会保你们三人的安全,你们先在屋里歇息片刻,我还得先去迎接刺史大人”。 彭泽县东门外,县令狄仁杰领着几名衙役站在城门口迎来了刺史大人浩浩荡荡的队伍。 刺史潘石原本是行伍出生,虽然年过五旬但身体依然健壮,一道深深的刀疤从鼻子处划拉到脸颊,很是惹眼,据说那是他当年领兵剿灭山贼的时候被对方偷袭留下的痕迹,也是他能爬上刺史宝座的军功章。 一脸恐怖刀疤的潘石看着东门外屈指可数的几名衙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低下头冲站在面前的县令高声问道:“狄大人,请问彭泽县县衙一共有多少人,怎么来这里迎接本官的才这么几个?” 狄仁杰躬下身脸色平静道:“回禀大人,就在昨日,本县城外的白河突发山洪灾害,近百名村民被山洪冲走淹没,现在县衙里大部分衙役正在白河那搜救幸存的百姓,就我身后这几人还是卑职从河边拉扯来的”。 “山洪?我怎么听说是你们惹恼了龙王引得神灵降灾报复呢!”骑在马上的潘石双眼往下一瞥,冷冷地看着站在地上的狄仁杰。 站在潘石身前的狄仁杰眉头微微一挑,然后冲身前的上司拱起手笑道:“龙王发怒引起天灾,这不过是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散步的谣言罢了,大人还请勿听信那些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难道他们也认为是无稽之谈么?” 潘石话音刚落,众多百姓突然蜂拥而来跪在潘石身前哭诉:“刺史大人,狄大人强闯龙王庙惹恼龙王引起天灾,还望大人给我们死去的家人做主啊!”。 距离潘石最近的一名年轻壮汉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朝骑在马上的地方大员大喊。 “是啊,草民的全家几乎都被那洪流卷走,还望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大人万万不能轻饶那些惹恼龙王之人,不然龙王说不定又会降下灾祸为害一方啊!” 眼看面前众人群情气氛,潘石抽出长鞭抽打在地上,巨大的鞭笞声在空气中回荡不止,将百姓们的哭喊声压了下去。 “狄大人乃朝廷命官,哪是你们说处罚就能处罚的,可笑!谁胆敢再胡言乱语休要怪本刺史无情!” 潘石一番话说完,将双目转向狄仁杰,摇头道:“狄大人,别怪本官没有给你申辩的机会,你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本官说说,那龙王发怒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一脸平静地回道:“启禀大人,本县最近几月频发所谓龙王吃人一案,目前本县已经有七人被行踪不明的怪兽吃掉,一些目击百姓声称那吃人的怪物,乃是水中的龙王为报复死者不缴纳贡奉所致,卑职沐浴皇恩,为陛下治理一方百姓,自然不信鬼神之说,便在前日带人搜查了位于二道沟村的龙王庙,不想第二天县城外的白河突然断流,半日后又突发山洪将县衙捕头及众多百姓卷走,百姓因此声称山洪乃是龙王为搜查龙王庙一事发怒所致,还望大人明鉴”。 潘石将捏着长鞭的手放在腰上,对狄仁杰淡淡道:“本刺史此次前来彭泽乃是听龙王堂的段堂主说这里出现龙王神迹,故而特意前来一睹龙王风采,但如今你却说龙王吃人并派人搜查龙王庙,引得神龙震怒危害百姓,闹出山洪大灾,你说怎么办吧?” 狄仁杰面色淡然,他掸了掸官服上的尘土,举手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然后抬起头一脸轻松地望向刺史潘石:“若真是龙王显灵降罪于卑职,那一切都是卑职做事鲁莽不计后果所致,卑职愿接受一切惩处,只是眼下彭泽县正全力救灾,还望大人能宽恕些时日,让卑职能专心处理白河洪灾一事”。 潘石望着眼前那顶被狄仁杰高高举起的乌纱帽,满意地点点头,正欲张口,突然三名身穿黑色官服的嘲风卫从人群中走出,其中一名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大步走到刺史潘石的座驾前大声道:“刺史大人,此次山洪突发的时机实在蹊跷,卑职怀疑此次山洪或许与龙王吃人案有关,您不应该免除狄大人的官职,而是应该详加调查此案!” 潘石双眼微眯望向站在自己马前的年轻嘲风卫:“你是何人,哪个衙门的?” 白宇玄深吸一口气,亮出腰牌,冲眼前这个洪州地区的一把手施礼道“在下大理寺白宇玄,身后两位乃是卑职的同僚,我们奉命前来彭泽县调查龙王吃人一案,不想刚开始调查就遇到白河突发山洪,且此次山洪出现时间实在蹊跷,故卑职怀疑此次洪灾与龙王吃人案的幕后主谋有莫大的联系!” “幕后主谋?白大人的意思是,这龙王吃人案乃是人为,那白河突发山洪也是人为?” “正是!” 长鞭再一次在地面抽出一条深深地沟痕,飞溅的尘土飘至白宇玄的脸上。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大理寺的人就可以在本刺史面前信口雌黄,照你这么说,那山洪还能人为制作出来不成!”潘石紧捏手中的长鞭大声怒斥道。 白宇玄单膝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大人,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神,请给卑职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卑职一定查清龙王吃人案和山洪突发一事,卑职愿在次立下军令状!三日内如不能破案愿军法从事!” 苗笑婷和拓拔石灵惊愕地看着身前的白宇玄,这个案子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他就敢保证三日内破案? 白宇玄跪在地上继续大声道:“大人,您乃朝廷命官,朗朗乾坤之下,您相信真的有龙王鬼神之类的存在么?” “你真能在三天之内侦破龙王吃人案?”骑在马鞍上的潘石昂起脖子,居高临下望着身前的嘲风卫。 白宇玄眉头微针,思虑半秒钟后发出坚定的声音:“是!” 潘石举起鞭子,指着白宇玄的后脑勺说道:“好,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大理寺的人,你若不能三天之内侦破此案,我就将你按照军法法办,狄大人也要因此受到牵连”。 “大家快来看啊,龙王堂的段堂主要施法了!”远处不知是谁一声吆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潘石听闻更是猛拽缰绳,无视身前的白宇玄,领着队伍朝江边跑去。 第三十二章 龙王堂堂主段云 盛夏的洛阳城,冥捕司衙门的后庭里,袁守义无视炙热的高温,依然身穿黑色的官服跪坐在后庭的廊边,他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闭上双眼,以免庭院白沙上那反射的刺目阳光灼伤眼珠。 袁守义身旁的小桌上放着一壶早已准备好的冰镇酸梅汤和两个茶杯,他悠闲地给自己斟满一杯梅汤,无视身后传来略带焦虑的脚步声,仰起脖子一口饮下杯中的饮料。 “没想到你竟然同意让白宇玄进入冥捕司!” 一阵甜美的女声从袁守义身后传来,一名身穿白纱襦裙,身材凹凸有致,头戴帷帽的女子跪坐到袁督事身旁的坐垫上,伸出白皙的手指端起水壶,将里面的酸梅汤倒入专门给她留的小杯中。 袁守义睁开眼,望着眼前那被阳光照晒得金灿灿的庭院,平静地说道:“你来晚了”。 女子微微撩起面纱,露出粉嫩的樱桃小口,将茶杯放在粉红色的双唇前,并用抱怨的语气回道:“陛下避暑的銮驾刚到大明宫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已经够快了”。 将头扭向袁守义,影藏在帷帽白纱下的女子轻启朱唇问道:“说实话,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收留白宇玄来到冥捕司,你不知道陛下将他关在国子监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吗?” 袁守义放下手中小杯,继续闭上眼淡淡道:“知道,是想让他从天下人的眼前消失,四十多年不得离开国子监,让大多数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免得武、李两家为了他弄得满城风雨,但此次陛下亲自下旨让他来到我冥捕司,你叫我如何拒绝?” 女子见眼前的督事大人依旧一脸平静,她放下茶杯正视袁守义:“我还不知道你袁大人的手段?武李两家那么多年来都想染指你的冥捕司,可都被你轻松推脱掉了,难道一个区区白宇玄,就让你束手无策了?这次孔令皖一案又让他重新出现在两大家族面前,这洛阳城里迟早又将会掀起一场场血雨腥风,而你呢?明知此人将会招来无尽的祸患你却还将他留在这里,你是怎么想的,就不怕他毁了你父亲一手创立的冥捕司?” “我的杨副督事!”袁守义虽然双眼依然紧闭,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严肃起来:“我收留他自然有我的用意!” 女子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不是吧,我的袁大人,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袁督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留下他的?” 袁守义闭上了眼睛,仿佛默认了对方的话语。 “袁守义!你是因为你父亲袁继祥才收留白宇玄来到冥捕司的吧!你从来都不相信你父亲是因为窥视推背图而遭到天谴惨死的,对不对!”女子双手突然猛拍小桌,站起身朝袁守义责难道。 “没错!想必陛下将他安置在我这里就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不能查清父亲的死因我死不瞑目!” 袁守义捏紧了自己的双拳,睁开眼,一双遍布红血丝的眼珠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陛下突然将他从国子监放出来是何用意,但我相信天底下能查清我父亲死因的只有他,毕竟他是当年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见证人!” 女子与袁守义对视半响,最终还是跪坐回坐垫上,捧起桌上的酸梅汤叹息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坐看洛阳城还会有哪些血雨腥风了”。 彭泽县,白河河口,夹杂着大量红色泥沙的白河犹如一条血河缓缓注入荆江,鲜红如血的江水远远望去让人不禁想起了阴曹地府里的幽冥黄泉。 此时的江边人山人海,洪州刺史潘石领着众官兵站在岸边望向停泊在江水中央的一艘大船,白宇玄、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三人夹杂在人群里眯着眼朝江面望去,只见船上旌旗招展,绘制有龙爪图案的大旗被高高竖立在桅杆之上。 “你们还记得那艘船么,当初咱们刚离开鄂州,在江面上突然超过我们的大船好像就是它!”拓拔石灵在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的耳边低语道。 “本来希望这件事别跟他们龙王堂碰上号,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咱们且看他们要干什么吧!”白宇玄倾斜着脑袋朝两名同伴嘱咐完,伸长了脖子,继续往江上的大船望去。 “大家静一静,龙王堂堂主要为洪灾死难者显灵祈福了!” 几名龙王堂弟子站在人群中大声招呼,一时间,熙熙攘攘的岸边顿时安静不少,长长的江岸上拥挤着数不清的人头,无数双眼睛好奇地盯着漂浮在江心的大船。 这时,只见停泊在江中的大船突然放下一道宽宽的舷梯直通江面,一名身穿青色长衫、头戴长冠、长相清秀的道士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舷梯,并在岸边众人的注视下,抬起脚,稳稳地落在江面上! 所有人摒住呼吸,瞪大双眼望向那将一只脚放在江面上的白衣道士,容貌清秀的道士望着眼前浑浊的江面一脸平静,他左手拿着一柄拂尘,右手伸出双指立于胸前,在岸边所有人的注视下轻念口诀,身体前倾,竟将仍在舷梯上的另一只脚往前迈出,整个人站立在波涛汹涌的荆江江面之上! 随着波浪起伏,站在江面之上的道士也随风浪上下颠簸,但他一脸淡然,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沉入江中,岸边此时已经惊呼声四起,洪州刺史潘石和狄仁杰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所有人都张开嘴惊愕不已。 “堂主显灵啦!堂主显灵啦!”在龙王堂教众的欢呼声中,无数百姓纷纷跪在地上,冲站立在江心的道士膜拜叩首。 白衣道士继续迈出稳健的步伐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缓缓前行,待他往前走出数米远距离时,突然高举手中拂尘大声诵念经文为死难者进行超度,同时,一阵刺耳的鸣叫声从江面上传来,数只江豚出现在江面上并围绕在道士身边游荡,似乎在认真聆听着道士诵念的道家真言。 苗笑婷悄悄在白宇玄耳边低语:“你说这个道士怎么做到在江面上行走的,那些江豚为什么会围着他?” 白宇玄眯着眼睛望向稳稳站在江面上诵念经文的道士,眼神中也是疑惑的神色,他微微摇了摇头无奈道:“召唤江豚过来这个可以想办法解释,但他是如何站在江面之上的我暂时也想不出来,这个龙王堂的堂主,神神秘秘的,他到底是江湖帮派的魁首,还是宗教领袖呀?” 站在江面上的白衣道士诵念完经文,挥动手中的拂尘,优雅地转身,迈着稳健的步子踏着江水返回大船,而那几只在水中聆听经文的江豚也返回江中消失不见。 随着大船徐徐靠岸,一身白衫的道士在百姓们的欢呼和跪拜中缓缓走到岸上。 只见那道士不过二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再加上他身段纤细,皮肤白皙,若是换上女装,擦上香粉,再摆出个兰花指,恐怕没人会相信他会是个统领一方帮派的男子。 段云虽然年轻,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透着一股与其外表年龄不符的气势,而最让白宇玄在意的是那年轻道士的裙角上的一层水痕,淡淡的水痕没过膝盖处,看来他返回大船后并没有更换衣裳。 望着对方衣裙上的水印,白宇玄露出一抹笑容。 第三十三章 探访乌龙山 “龙王堂段云见过潘大人”。 道士打扮的年轻人走到潘石身前,恭敬地弯下腰朝洪州刺史施礼道。 潘石大步走上前,将名叫段云的年轻道士搀扶起身,大笑道:“段堂主今日大显神通,于江中施法为洪灾中遇难的百姓超度祈福,实在是彭泽百姓之幸,本官也深表感谢”。 段云嘴角微抿,一脸哀愁:“在下虽然是一介江湖帮派的堂主,但在创办龙王堂前曾在道观修行,也算半个出家人,超度祈福本是我出家人的本职,此地的情况段某已经有所耳闻,这次段某前来彭泽本想一睹传闻中龙王的风采,却不料遇到突发的洪灾,一想到那些被洪水吞噬的百姓,贫道心中就不免感到一阵悲凉”。 段云抬起头,一脸忧伤地冲站在潘石身旁的狄仁杰施礼道:“还望大人恩准贫道在河道外开坛祭拜遇难的百姓七日,继续为他们超度祈福”。 “段堂主实在辛苦,站在没入江中的木板之上既要保持身体重心平稳,又要安心诵念经文,孤身一人站在波涛之中而面不改色,如此胆略实在令人敬佩!”白宇玄从人群中走出,冲年轻的道士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白宇玄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哗然,段云微微一愣,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朝身穿官服的白宇玄施礼:“不知大人所说何意?” 白宇玄抬起手指着眼前的大船:“我若没有猜错,你们所乘的大船在水线之下暗藏一个活机关,里面能伸出一条宽厚的木板,在道长你走下舷梯之前,隐藏在水线之下的机关早已打开,船内的木板从大船内悄悄伸出,形成一个隐藏在江水水面下的台阶,江水浑浊正好完美地掩盖住了水下的木板,这样道长就可以四平八稳地站在木板上装出一副踏浪而行的姿态,同时为了吸引眼球,你们还将饲养的江豚引来装作聆听经文之状,不知我说的是否正确?” 段云脸上平静如水,淡然地笑了笑:“大人的假设十分在理,贫道听了都觉得可以一试”。 “大胆!这儿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站在一旁的潘石勃然大怒,他那铜铃般的大眼怒瞪白宇玄:“你懂个什么,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么,还不下去!” 白宇玄并不为对方的震怒所动:“大人,您贵为洪州刺史,朝廷命官,还望大人您能随时铭记皇恩不要被妖言妖术所蛊惑,卑职虽然官阶低微但身属大理寺冥捕司,并非大人的下属,此次彭泽县龙王案已经有七名无辜百姓惨死,卑职定当遵照上令,履行职责,彻查此案,将背后的主谋绳之以法,以还亡者一个公道!” 说完,白宇玄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年轻道士,态度坚定地冲潘石抱拳道:“卑职在此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定破龙王案,如若不然任由潘大人处置!” 白宇玄的一席话似乎正中潘石的下怀,刚才还一脸不耐烦的洪州刺史立刻换上一张笑脸:“行,这可是你说的,三日后必须破案,你说山洪乃人为一事也必须给本官一个交代,不然,别怪本官不给你们冥捕司留情面!” “三日后,白宇玄定来回命!” 听到潘石的回答,白宇玄冲潘石和狄仁杰拱拱手,然后无视身边的年轻道士,领着苗笑婷和拓跋石灵转身离去。 白河的岸堤上人声鼎沸热闹异常,人们已经将被洪水冲毁的河堤重新修葺起来,狄仁杰站在岸边,背着手望向滚滚流逝的河水心中感到无比悲凉,那些失踪的数十名百姓恐怕已经被无数泥沙掩盖在河道之下,今生估计再也无法见到天日。 白河岸边此时正热火朝天,百姓们不辞辛苦地在大堤旁东奔西走、抬砖垒土、准备祭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大家喊着统一的号声、迈着统一的步伐扛着百斤重的巨木立于祭台之上,为龙王堂堂主的超度法会做着准备。 等太阳下山,他们眼中的活神仙段云堂主就要在这里开坛做法,为逝者超度,看着百姓们那激动和无助的神情,狄仁杰知道,百姓们是被那脾气暴虐的龙王吓坏了,他们太需要一个可靠的主心骨来保护他们了。 虽然知道百姓们这么做完全是在做无用功,但奈何洪州刺史将段云的话当作圣旨一般言听计从,自己一个小小知县根本插不上话。 年迈的狄仁杰哀叹一声,将头往向远处的乌龙山,伸出手朝远处翠绿盎然的大山遥遥作揖道:“白大人,龙王案就看你了”。 此时白河上游处,三名身穿官服的嘲风卫正顶着烈日,在乱石丛生的河道边艰难前行。 由于刚刚发生泥石流,白河上游一片狼藉,裹挟着大量红色泥沙的白河两侧满是巨石和碎木,原本葱葱郁郁的树林已经被夷为平地,沟壑纵深的山谷被泥石所填塞,不宽的河道也被泥石流所夹杂的泥石堵塞,滚滚河水漫过河道继续往下流淌,使得白河的河面顿时变宽数倍。 深陷淤泥中的白宇玄被头顶的炎炎烈日炙烤得大汗淋漓,他抬起头望向高居苍穹中央的骄阳,费尽力气地来到一块一人高大石旁的阴影处躲避阳光,并朝在前方乱石上弹跳飞跃、快速前行的两名同伴大喊:“啊……我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这走了多远了,咱们休息一下吧!” 在前方领路的苗笑婷听到白宇玄的话停下脚步,灵活地跳回到白宇玄身边埋怨起来:“是你说要沿着白河逆流而上调查的,怎么,走不动了?” 白宇玄俏皮地笑了笑:“在下常年在国子监看书,不像两位大人常年在外办案身体矫健,在这乱石滩上还能健步如飞,还望大人准许我歇息片刻”。 说完,白宇玄脸色突然一变,原来他正准备将手放在身旁的大石之上支撑身体时,不想大石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淤泥,手一按下,立刻被附着在大石表面的与淤泥吞没。 白宇玄一脸恶心地看着满手的污泥,却不想脸色忽然一变,将污泥放在鼻前闻了闻,呢喃道:“这河泥里不知道埋藏了多少鱼虾的枯骨,实在腐臭无比,只是……” 他蹲在地上捡起一块表面已经晒干的土块,仔细检查后,白宇玄仿佛发现了宝藏一般兴奋道:“这些河泥,有问题……” 第三十四章 新的线索 拓拔石灵和苗笑婷一脸好奇地蹲在白宇玄的身边,仔细凝视他手中那已经凝固的血红色土块。 “你看出什么问题了?”苗笑婷抬起眼球,一脸茫然地望向白宇玄。 白宇玄望着手掌上那带着一股腐臭味的烂泥激动地冲面前二人道:“我手上这泥土根本不是河里的,而是从别的地方被带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泥土不是这里的河泥,它又不会说话!”苗笑婷眨着好奇的双眼,看着白宇玄手中那红色的泥土。 “你们闻闻!” 白宇玄将手中的红色土块递给苗笑婷和拓拔石灵,两人相视一眼,勉强靠上前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土腥味和腐臭味借着小风扑面而来。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河泥啊,哪有什么不一样的?”苗笑婷捏着鼻子,莫名其妙地望着一脸洋洋得意,仿佛找到真相的白宇玄。 “苗大人此言差矣,你的鼻子就没闻到这土中暗藏一点点粪臭味么?”白宇玄一把将手中的污泥捏碎,湿润的红泥如一滩稀烂的粪便粘在白宇玄的手上。 看着那样如粪便散发着阵阵臭味的红泥,苗笑婷感到一阵恶心,强忍住呼之欲出的呕吐,她急忙起身将视线转开语气略微不满地说道:“你这家伙的狗鼻子老能闻到一些常人闻不着的味道!我们能跟你一样?” “嗯,听白大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红土里的确含有一点粪便的味道!”拓跋石灵比较实诚,他直接伸出手指抹了一点白宇玄手中的红土,塞入口中,然后略带回味地连连点头。 白宇玄眼神复杂地看了拓跋石灵一眼:“这泥土中有粪便的味道说明里面真的含有粪便,因为这就是经常被施粪肥的田土!” 拓跋石灵顿时傻了眼,整个人如石化一般,同时一团含在嘴里的红泥从他的嘴边滑落下来。 白宇玄伸出手,将一根从烂泥中捡出的根须放在两名同伴眼前:“这里位于山脚下,周围没有庄稼地,但此土确是田地中的田土,所以我怀疑咱们脚下田土是闹出山洪的龙王爷将它们从田地里带来的!” “那么说龙王应该藏身在田地之中或者是靠近田地的河流里?”苗笑婷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兴奋地冲白宇玄问道。 白宇玄默默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望向上游,若有所思道:“我询问过当地人,得知彭泽县入夏后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降雨,按理说没有短时间的强降雨不应该会突然出现那么大的洪水,可那山洪的水又是哪来的,难道真的是龙王显灵作祟么?” 拓跋石灵此时已经跑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旁,一边漱口一边冲天大声怒吼问道:“那龙王如果是真龙也就罢了,若是假货,我非亲手宰了那个孽畜!” 看拓跋石灵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白宇玄估计那兴风作浪的怪物要是栽在他的手里肯定要被大卸八块。 “拓跋兄还是先把嘴里的泥土冲洗一下吧,我真没想到拓跋兄如此爽快,竟然张口就咽”。 白宇玄笑嘻嘻地走到拓跋石灵的身旁,蹲下身看着脚下那条小溪,清澈的细流从山涧里缓缓流出,汇入血红色的白河中。 顺着小溪望向不远处血红色的白河,白宇玄叹了口气:“河流由溪流汇聚而成,此溪乃是白河的一条支流,彷如人体内密集血管的一支,这血红的血管……” 白宇玄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浮现一个大胆的假设,他直起腰,眯着眼睛望向白河的上游处:“咱们再往前走走,我感觉我们已经接近龙王作祟的真相了!” 三人休息一阵后,继续迈步在没过膝盖的淤泥中艰难前进,背负炙热的阳光走在崎岖的山道上,白宇玄感觉双腿重达百斤,一头大汗的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在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之后。 苗笑婷一脸嫌弃地瞪着落后的白宇玄:“怎么搞的,你又走不动了?” “白大人,要是实在走不到的话,我背你走吧!”拓跋石灵回头望向白宇玄。 “好嘞,真是有劳拓跋大人了!”白宇玄大喜,顿时脚下生风快步跳到拓跋石灵厚实的后背之上。 拓拔石灵哭笑不得,扭过头对白宇玄笑道:“怎么感觉白大人一下子又有精神了?” 趴在拓拔石灵后背上的白宇玄抬起眼登高望远,突然,远处一物吸引了他的双眼:“拓跋大人,快,咱们快去前面的那个大树那儿!” 白宇玄所指的,正是不远处一块高地上的一棵大梧桐树。 “看你生龙活虎的,要去给我自己过去!还让我兄长背你?!”苗笑婷指着趴在拓拔石灵后背上的白宇玄,鼻子都气歪了。 白宇玄在碎石滩中颠簸狂奔,来到粗大的梧桐树前,只见水渍在大树的树干上留下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白宇玄看着那齐胸的水迹,冷冷一笑“多么可怕的洪水,这里地势如此之高都被淹没!” 白宇玄蹲下身,在大树下捡起一堆烂泥和石块凝视半响,再攀爬上大树的树枝上居高四望,只见四周地势开阔,周围的高山巨石之上多有水迹,一些低洼地段仍有积水汇聚。 “果然不出我所料!” 看清了四周的地势,白宇玄激动地拍打着脚下厚实的树干,脸上露出愤怒之色:“这场洪灾,果然是人为所致!”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么!那么大的洪灾竟然人力能为之!?”站在树下的苗笑婷和拓拔石灵一脸惊愕。 白宇玄从树上跳下,再走到白河边,看着依然血红的河水以及不远处的几条支流,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龙王作祟引发山洪的手法我终于弄明白了!”白宇玄兴奋地大笑起来。 “救命啊!” 就在白宇玄因看透山洪出现的秘密而一脸得意时,站在河边的苗笑婷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将他又拉回现实中。 待白宇玄和拓拔石灵跑到河边,只见年轻的女嘲风卫正一脸惊恐地朝二人跑去,一边跑,苗笑婷一边冲二人大叫:“龙!龙!河里突然冒出好多条龙!” 第三十四章 遇龙 听到苗笑婷的惊呼声,拓拔石灵和白宇玄急忙抄起家伙朝河边冲去,原以为苗笑婷遇到了那传闻中的恶龙,但是一看到追逐她的正主儿,白宇玄顿感大失所望,那哪是传闻中的龙王,分明就是一群披甲露牙的鳄鱼! 追着苗笑婷爬上岸来的鳄鱼少说也有十余条,每条鳄鱼的身长都相当于成人身高,而且身体都被血红色的泥沙染红,再加上它狰狞的外表,纵使苗笑婷再艺高人胆大,但作为一个女子,见到众多披甲怪兽突然从河里爬出也着实吓得不轻。 “兄长快救我!”惊慌失措的苗笑婷躲到拓拔石灵魁梧的身躯后面,怯生生地露出一只眼睛望着正不断朝自己爬来的鳄鱼群。 原来就在白宇玄爬上树观察四周环境的时候,无所事事的苗笑婷走到白河边观察满目疮痍的河道,不想安静的河水里突然窜出几条张开血盆大口的鳄鱼准备偷袭站在河边的苗笑婷,要不是苗笑婷身手矫健,一个翻身躲过了鳄鱼致命的咬合,恐怕此时她已经成为那些面目狰狞怪物的盘中餐了。 见迈着粗壮的四肢,张开血盆大口朝三人爬来的鳄鱼,拓拔石灵捏紧手中的棍棒,呼喊着朝凶猛的鳄鱼群冲去。 那些鳄鱼都是荆江流域特有的扬子鳄,在整个鳄鱼家族中属于身材“娇小”的类型,能长得有一人长已经算是大家伙了,它们虽然数量众多,但是在身材壮硕手持哨棒的拓拔石灵面前也只有挨揍的份。 也许是见到这伙土龙唤醒了他刚才吃土时的尴尬,恼怒的拓跋石灵挥舞着手中的哨棒冲入鳄鱼群中大杀四方,包裹铁皮的哨棒呼啸着在鳄鱼群里掀起阵阵血花,鳄鱼虽然有厚实的皮甲保护,但是在巨人般的拓跋石灵面前,这点防护跟纸糊的似的,哨棒每当裹着巨力呼啸而下,都会想起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 混战中,一只鳄鱼张开血盆大口冲拓拔石灵扑去,还没近身就被拓拔石灵手中横扫而来哨棒戳瞎了眼睛,而另一只身材较小的鳄鱼趁拓拔石灵正在缠斗的时候,伺机从身后偷袭,不料身材高大的鲜卑人突然转身,伸出双手一把抓住鳄鱼的上下颚,肌肉巨人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吼,将那长约一米五、体重近百斤的扬子鳄就像玩具一样远远地抛出,砸进远处的烂泥滩中。 鳄鱼数量虽多,但在拓拔石灵和手中横扫八荒的哨棒驱赶下纷纷后撤,不甘心地返回到白河中。 见鳄鱼已退,白宇玄走到苗笑婷身前,指着那群身披坚甲朝河里爬行的怪物淡淡道:“那些东西是鼍(tuo),又被当地人称为土龙,是荆江沿岸一种特有的猛兽,当初狄大人也一度怀疑龙王就是它们,苗大人你也见到了,那些成年的土龙身长远远不足三丈,根本不可能是在那些死者身上留下那么明显咬痕的龙王”。 此时,手持哨棒的拓拔石灵已经得胜归来,他将手臂粗的哨棒猛地插进地面,一脸得意地对苗笑婷笑道:“白大人说得对,那些东西不是传闻中的龙王,只是当地河里的土龙,那种孽畜在我面前根本不是个儿,为兄哨棒在手,一个人能打它们百个!” 白宇玄走上前拍了拍拓拔石灵结实的肩膀,笑道:“我终于明白袁大人为什么命我们跟拓跋大人一起来彭泽调查龙王案了,有大人这等上天擒龙,下水捉蛟的本领,何愁龙王案不破?” 拓拔石灵一脸谦虚地冲白宇玄拱了拱手,然后一脸困惑地开口道:“只是……这土龙虽然以肉类为事,但一般来说都是性情还算温顺,很少有成群结队上岸追人的情况,白大人,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白宇玄站在白河边,望着血红的河水一脸愁容:“是啊,土龙一般多以河里的鱼虾为食,极少上岸捕食,此外它们喜欢独居,刚才却竟然成群围攻活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说罢,白宇玄皱紧眉头思虑片刻,突然打了个响指,朝身后的同伴们挥手道:“改变方向!咱们掉头沿着白河往下游走!” “又往回走?不是你说的沿着白河往上游调查么,这还没到乌龙山就回头了!?”眼看乌龙山终于近在咫尺,听到白宇玄返程的话苗笑婷气得绣眉倒竖。 白宇玄撅着嘴回望苗笑婷做了个鬼脸:“上游要调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完了,现在我已经大概搞清了龙王是怎么引起这场洪灾的,下面我们该去会会那条龙王了!” “你已经弄清山洪是怎么发生的了?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苗笑婷与拓跋石灵激动地拉住白宇玄,让他解释解释。 面对二人兴奋的目光,白宇玄露出一脸坏笑:“暂时保密,等我把一切疑点都梳理清楚了再告诉你们!” 收拢脸上的笑意,白宇玄跳回泥泞的河滩往下游走去,一路上苗笑婷与拓跋石灵轮番上阵,想从他的嘴里问出山洪到底是如何被人为引发的,可白宇玄始终以微笑回应,并未回答。 三人在满是淤泥的河滩上艰难前行,眼瞅已经能遥望彭泽县的时候,走在后面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正猜测白宇玄到底卖的什么关子的时候,走了在前面带路的白宇玄突然掉头一拐,钻入了河边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中。 看着身边及腰高的稻谷,苗笑婷又皱起了眉头:“我说白宇玄,你不说要找龙王么,怎么走到这田野之中了,难道十米长的龙王跟长虫一样,藏身在这稻田里不成?” “我的苗大人!” 白宇玄回首与苗笑婷美丽的大眼珠对视:“你难道忘了白河上游那些田土了么?” 苗笑婷和拓拔石灵恍然大悟,能在上游弄去那么多的田土,表示龙王所在之地就在庄稼田地附近,但看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苗笑婷又犯起愁来:“彭泽县那么大,去哪里找龙王的藏身之地啊?” “能不能找到龙王,这就看命了,不过我有种感觉,咱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跟那龙王爷见见面!”白宇玄背着手抬起头,看着已经点缀着繁星的天空正在迅速变暗。 “小心!” 就在白宇玄抬头观星的时候,身后的拓拔石灵和苗笑婷同时大声叫到,但还是晚了一步。 第三十五章 鱼塘 随着一阵扑通声响起,前一秒还在仰头望着夜空的白宇玄突然跌落进一条横亘在田间小道的沟渠中,那条沟渠虽然不宽,但深可没过人的头顶,白宇玄水性不佳,突然掉进沟渠中惊得他在狭窄的沟渠里一个劲地扑腾,等他被拉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就你还想见龙王爷,要不是我跟兄长在,你刚才真的可就直接见阎王了!”苗笑婷一边将白宇玄穿在最外层的官服脱下,一边没好气地调侃起来。 “话说,这农田之中怎么突然横亘着一条沟渠呢?” 浑身湿漉漉的白宇玄将官服拧干后搭在肩上,蹲在地上望着眼前的沟渠,沟渠不宽,成年人用力一跳就能轻松跃过,刚才要不是他自己抬头看着天空也不至于掉下去。 借助天上的月光,白宇玄见沟渠中的水较为清澈,看来这沟渠里的水不应该是从满是血红色河泥的白河里流下来的,再闻闻身上的味道,一股刺鼻的鱼腥味扑鼻而来,看来这水渠应该连通着一个鱼塘。 身材高大的拓拔石灵突然指着稻田后方,惊呼道:“这农田里怎么还有个湖泊啊?” 白宇玄和苗笑婷踮起脚尖朝拓拔石灵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被夜风吹拂的稻田后方一片星光闪闪,那是一处面积相当大的水域,看来这条沟渠里的水多半是从那儿流出的。 “好漂亮啊,简直就是一个大铜镜,将天上的星光都反射了出来!”苗笑婷望着眼前那点缀着点点银色光点的水域兴奋地大喊道。 三人穿过稻田来到了闪烁星光的水岸边,只见波光粼粼的水面面积十分广阔,彷如一个隐藏在稻田中的小湖,水里时不时有肥大的鱼儿从水中跃出捕食在水面休息的昆虫,结合身上那股刺鼻的鱼腥味,白宇玄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大鱼塘。 “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男子的质问声从三人身后突然传来,三人转过头去,只见一光着上身、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站在稻田中警惕地望着三人,见老者身板结实,一柄锄头紧捏在手,白宇玄猜测此人应该只是一名还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由于天色已暗,农夫未能看清苗笑婷和拓拔石灵身上的官服,误以为是偷偷潜入田中盗取谷物的贼人,白宇玄眼珠一转,将肩上湿水的官服扔给苗笑婷,自己一人笑嘻嘻地走上前冲农夫拱手笑道:“老人家,我们是三个在此路过的旅人,途径这里,见这水塘倒映着苍穹的繁星,十分壮丽,特来观赏,没想到这么晚了您老人家还在田中劳作,真是打扰了!” 农夫看了看白宇玄,见此人细皮白肉,十指纤细,估计是哪家富户的子弟,并非什么作奸犯科之徒,便将脸上的警惕之色收回,然后冲身后的田野里吆喝一声,只见望不到边际的稻田中人影卓卓,还有几个黑影从田中探出头来冲农夫招手致意。 农夫憨厚地笑了笑,冲白宇玄拱手道:“三位相公见笑了,这会儿正是一天里最凉快的时候,也是我们下地干活的好时段,入暑了,白天实在太热,我们不敢顶着火辣辣的毒日下地,便在夜晚来这稻田里劳作,白天再在家中睡觉”。 话音一转,农夫脸上的笑容有所收敛,对白宇玄低语道:“三位相公还是快速速离去吧,此鱼塘和附近田地乃是钱堂主的产业,他一向不喜欢外人在这儿附近闲逛的!你们若是被他抓住,免不了一阵麻烦”。 “钱堂主?可是二道沟村龙王堂的堂主钱俊?”站在水塘边的苗笑婷有些兴奋地问农夫。 “既然你们知道这里钱堂主的身份,就应该知道他在彭泽县的势力,你们如果与钱堂主不相识就速速离去吧!”农夫说完,扛起锄头继续干他的农活了。 “我看那鱼塘边缘土层比周边的土层都要新,请问这处鱼塘是钱堂主近几年才挖掘的么?”白宇玄从钱袋中取出两枚大钱递到农夫那长满老茧的手中。 看着手中那两枚写着“天授通宝”的铜质方孔钱,农夫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这位相公有眼光,这个鱼塘的确是钱堂主在数月前挖出的”。 “那么被挖掘的田土都去哪了,这鱼塘占地如此之大,被掘出的田土可不少呢!” 面对白宇玄的问题,农夫淡淡一笑:“这还不简单,此地距离乌龙山不远,掘出的田土如若无用,直接倒进山里不就好了么!” “哦……”白宇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回鱼塘边,白宇玄见苗笑婷和拓拔石灵的眼睛都闪烁着激动的光彩。 “你说,那龙王会不会就藏身在这鱼塘之中,此鱼塘面积不小,要藏下一只巨兽完全没问题!”苗笑婷一脸兴奋地冲白宇玄低声道,站在一旁的拓跋石灵也附和着。 白宇玄皱着眉望着二人道:“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这鱼塘周围有那么多农夫劳作,要真的有龙王在里面,这些农夫恐怕早就被龙王爷他老人家抓到水里做下酒菜了!” 捡起一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水中,望着产生层层涟漪的湖面白宇玄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看来这水塘里并没有那传闻中的巨兽。 长叹一口气后,年轻的嘲风卫望着头顶上的弯月淡淡道:“时辰不早,咱们先回县里休息吧,明日再来寻找那龙王的踪迹!” 三人离开田间转身朝彭泽县城走去,为了节省时间,白宇玄三人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白河河滩旁的小道一路顺流而下,这样能比走大道节省不少时间。 “白大人,你觉得这案子跟那个钱俊有关么?”走在最后的拓拔石灵向走在前方低头冥思的白宇玄问道。 “有可能,毕竟目前很多线索都跟他有联系,比如咱们在白河河滩上发现的田土,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他钱俊挖掘水塘后移出去的”白宇玄一边抹黑行走,一边转动脑筋思量起来。 “既然咱们已经大概知道了那些田土的来源,一切不就差不多真相大白了么,我看呀,要是还找不到那个龙王,咱们所幸直接就把钱俊抓回去,我不信没有人能撑得住咱们冥捕司的监牢里的那一套!” 苗笑婷截过话头兴奋地说着,但话刚说一半便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她见到前方的河滩上有一只长着长长犄角,浑身披鳞带甲的巨大怪物横亘在河滩之上,长长的身躯一直延伸入白河浑浊的河水中。 刺耳的咔嚓声从巨兽的大嘴里传来,只见巨兽正不断张合巨大的上下颚,似乎正在将一个人形的东西吞咽下去。 第三十六章 巨兽 弯弯的明月从云朵中怯生生地探出头来,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出了那只怪兽庞大的身躯,横更在三人眼前的巨兽虽然部分身躯没在水中,但是保守估计也不下于十米长,再看看那血盆大口和巨大的獠牙,那不正是传闻中的龙王么! 三人傻傻地站在河滩上看着巨兽正在享受每餐,此时长着犄角巨大的怪物正专心将口中的“美食”咽入腹中,还未发现身旁正有三个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它。 “我的亲娘耶,这世上真的有龙存在?”白宇玄看到眼前那长着犄角的庞然大物脑子一片空白,一直都坚持无神论的他第一次动摇了。 短暂的发愣后,白宇玄迅速回过神来,此时他们仨还傻傻地站在巨兽的身边,趁怪物正忙着进食不抓紧时间躲起来,难道准备给这个家伙加餐不成? 他急忙领着苗笑婷、拓拔石灵三人蹑手蹑脚地挪着步子准备离开河滩躲进稻田中,骨骼被巨齿碾碎的声响声声在耳,不断刺激着三人加速跳动的心脏,虽然三人都想象过那可怕的怪物到底是何模样,但真见到如此庞然大物,就算是拓拔石灵这样的勇汉也会觉得心里发颤。 稻田已经近在眼前,白宇玄一直紧绷的心已经放下一半,只要猫身躲在稻田中,那怪物就看不到自己了,但此时他心中却觉得惶恐不安,后背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自己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 此时的河滩静悄悄的,白宇玄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突然发现刚才咔咔作响的咀嚼声已经停了下来,他机械地扭过头去,只见卧在月光下的巨兽已经将口中的食物咽下,那双令人胆寒的褐色眼珠已经对准了自己! 短暂的对峙对白宇玄来说过得是如此漫长,怪兽那褐色眼珠中间的黑色细线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门扉,门扉猛然撑开,致命的杀意突现,怪物那巨大的爪子突然发力,将无数河滩上的碎石掀飞,大地震颤、碎石飞溅,那只无比巨大的怪物发出振聋发聩的嘶吼朝三人冲来。 巨兽体型虽大,但动作十分迅捷,转眼间已经冲到三人身前。 见巨兽突然挪动自己巨大的身躯闪电般地扑了上来,白宇玄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就在他刚回过神来准备闪开躲避的时候,带着浓浓血腥之味的大嘴已经迎面扑来,巨大而锋利的牙齿仿佛致命的利刃冲着他的脑袋咬下来,关键时刻,拓跋石灵壮硕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前一,黑色的哨棒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正好卡住了怪物猛地合上的双额,咔嚓一声响,手臂粗的哨棒被怪物轻松咬断。 哨棒虽断,但好在此时三人已经躲闪开来,在哨棒被咬断的同时,苗笑婷抽出腰间的唐刀如闪电般窜到怪物的后背上,一声闷响,锋利的唐刀砍在怪物那仿佛铠甲的后背上,只能留下一条浅浅的刀痕根本无法伤及怪物分毫。 白宇玄此时也抽出皮套中的黑弩,对准怪物的眼珠射去,怪物及时闭上眼睛,锋利的箭矢撞在怪物眼皮上后竟然没能将其射穿,反而弹飞开来。 “特奶奶个腿儿的,这家伙护甲太高了吧,比少林寺十八铜人还硬!”白宇玄一边吐槽,一边给黑弩装上箭矢继续射击。 拓跋石灵虽然没有称手的兵器,但也不能在一边干看着苗笑婷和白宇玄苦战怪兽,他搬起一块巨石,像投掷铅球一般猛砸怪兽的脑袋,那怪物吃痛,愤怒地回过头来冲拓跋石灵张开布满锋利牙齿的大嘴冲来,巨大的脑袋对着转身逃开的拓跋石灵猛地一甩,轻松将拓跋石灵重重地摔到远处的稻田中。 甩掉了麻烦的拓跋石灵,怪物下一步将目标对准了紧紧趴在自己背后上挥刀猛砍的苗笑婷,怪物突然猛地扭动身躯,巨大的身体剧烈地抽动着,产生的巨大惯性将站在背后的苗笑婷掀下来。 见后背上的人跌落下来,巨兽将巨大身体扭转过来冲着苗笑婷冲了过去,苗笑婷脸上全无惧意,唐刀横架在身前迎着怪物冲来的巨口。 “笑婷快闪开,想办法攻击怪物的眼睛!”在一旁远程火力支援的白宇玄冲苗笑婷大喊。 苗笑婷眼前一亮,她猛地将身体往地上一滚,避开了怪物袭来的巨口,同时双手紧握刀柄,对准怪物褐色眼珠中那黑色的缝隙猛地扎去,一声闷响,唐刀再一次被怪物那厚厚的眼皮拒之门外,苗笑婷的心都凉了。 坚硬的眼皮再次张开,怪物的眼珠冷冷地盯着苗笑婷,仿佛死神的凝视。 就在苗笑婷做好了被巨兽一口吞下的心理准备时,一声尖啸从耳边传来,同时一滩血腥恶的液体飞溅到苗笑婷的身上,那个身躯巨大的巨兽猛地扭动着身躯并发出震天的大吼声,并痛苦地抽动起长长的身躯,粗壮的长尾巴在河水中上下猛拍,将原本平静的河面震得如煮开的沸水。 这时苗笑婷才反应过来急忙往后退去,并惊讶地发现怪兽的另一只眼珠上插着一支银色的箭矢,同时,白宇玄扑过来,拉住苗笑婷的手窜入了稻田中,原来在刚才苗笑婷对准怪物眼珠拔刀相向的时候,在一旁的白宇玄趁怪物注意力被苗笑婷吸引的机会对准对方的眼珠射出箭矢,成功偷袭得手。 稻田中,白宇玄、苗笑婷与拓跋石灵汇合后偷偷望向河岸上的巨怪,只见怪物痛苦地扭曲着巨大的身躯在碎石滩上拍打着地面,无数碎石如漫天的落雨砸下来。 三人相视一眼,赶紧在地上匍匐离开,巨兽虽然受伤,但仅凭他们三人还是无法战胜这头怪物,当务之急还是先逃离开这危险的河滩,等返回彭泽县再组织人手前来收拾这只巨怪。 一片浮云飘来,遮住了彭泽县上空的明月,白宇玄三人狼狈地冲进彭泽县县衙大堂,却见县衙大堂上衙役们手持哨棒分列两侧,洪州刺史潘石与部下坐在堂下、县令狄仁杰则一脸严肃地坐在大堂的桌案之后,一名神色惊恐万分的年轻男子正战战兢兢地跪在两位大人身前,敢情这么晚了县衙还升堂。 “大人!我们发现那只龙王了!请速速发兵随我们一起去将那只怪物擒拿住!”白宇玄也不管此时是不是在升堂,他一个大步冲进县衙大堂,朝潘石和狄仁杰大喊道。 潘石并没有因为听到白宇玄的话而动容,他那双铁青的面孔缓缓望向白宇玄,淡淡道:“那龙王是不是在距离县城不远的一处河滩上,那里还靠近钱俊堂主的田宅?” 潘石的话语令白宇玄三人大惊失色,苗笑婷走上前一步问:“潘大人怎么知道的,我们也是刚刚才九死一生从哪怪物嘴下逃脱……” “那是因为在三位大人来之前,已经有人来报案了”。 坐在桌案后的狄仁杰愁容满面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冲跪在地上一身家仆打扮的男子说:“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男子不到二十岁,皮肤白净衣衫整洁,看起来应该是哪家富户养的小厮,此时那小厮稚嫩的脸上此时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 小厮突然匍匐在地,冲大堂上的狄仁杰和潘石颤抖道:“小、小的刚刚陪我家老爷在河道边看完段道长的法会后沿着白河河道返回家中,不料在走到离家不远的河滩时,那、那河里的龙王突然冲出来一口咬住我家老爷,并将他拖下了河中!” “你家老爷是谁!”苗笑婷心中顿感不妙,急忙跑上去蹲在男仆身前大声问道。 “回、回禀大人,我家老爷就是钱俊,钱老爷!” 第三十七章 灭口 白宇玄大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冲上去一把将小厮拽起身来,大声质问道:“你的老爷难道是彭泽县龙王堂分堂的堂主,在二道沟村出资修建龙王庙的那个胖道士!?” 小厮被白宇玄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一双眼睛仿佛看着恶鬼一般看着白宇玄惊慌失措,白色的两排牙齿止不住地打颤道:“是……是的,大人,您所说的正、正是我家老爷!” 白宇玄双手突然脱力,小厮猛地摔在地上不安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白宇玄。 此时,坐在大堂之上的潘石站起身,一拍手,招呼手下立刻点齐兵马随自己前往河边寻找龙王。 白宇玄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双目圆睁神色呆滞,明显还没从刚刚获悉的信息中回过味儿来:“钱、钱俊死了?还是被龙王吃掉了!他若死了,那幕后的真凶又该是谁?” 一双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搭在白宇玄肩上,狄仁杰站起身走到白宇玄身旁,安抚道:“白大人,咱们先随潘大人去寻找那条蛟龙吧”。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兵手持火把沿着白河一路逆流而上,不一会便来到那片乱石滩上,此时那巨兽已经不见踪迹,只留下满目疮痍、坑坑洼洼的河滩在火把的照映下露出了被夜幕隐藏的血红色。 整个河滩几乎已经被血染红,看来这里曾经发生活惨不忍睹的屠杀。 狄仁杰蹲在血迹旁摇了摇头,潘石则四处查看一番后下令士兵下河寻找有没有钱俊的尸首,士兵们纷纷手持火把分散开来四处搜寻,白宇玄三人站在河滩之上,感觉刚刚经历的生死一瞬间不过是一场梦幻而已,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声激动的吼叫声将三人唤醒:“我找到了!找到一个头颅!” 一名浑身满是污泥的士兵捧着一个圆圆的东西淌着水从河里走上岸,然后将手中的物体捧到潘石眼前:“大人,卑职在河边发现一个头颅!” 白宇玄三人立刻跑到潘石身旁,见士兵手中捧着一颗脑袋,虽然面皮上早已经没有血色,又在河中浸泡了好一会,但白宇玄认得那肥硕的面庞,那正是当初在龙王庙遇到的胖道士钱俊! “这个剧情真是大反转,我还以为幕后黑手是钱俊,没想到这厮竟然死得那么是时候!”白宇玄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感觉这个案子并不简单是怪兽肆虐、邪教作祟那么简单,其背后搞不好另有玄机。 确认了那颗头颅正是钱俊的之后,潘石震怒之下命令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其他肢体碎片和有用的线索。 河滩上的人们纷纷打着火把四散开来寻找其他零部件,苗笑婷跟拓跋石灵也高举火把在白河边四处搜寻,但找了好半天也没有任何发现,待苗笑婷转过身,准备询问本应站在自己身后的白宇玄有何发现时,才突然察觉此时的河滩之上,不知何时少了一名嘲风卫的身影。 此时夜幕下那望不到边际的稻田之上,一个人影正在田埂上快速奔跑,那人正是在河滩上消失的白宇玄,而他一路狂奔的目的地正是位于前方的钱俊家宅,钱俊突然横死,如果他不是整个案子的幕后黑手那就表示真正的凶手已经将他灭口,所谓斩草除根,钱俊家宅里的家人肯定也难逃一死。 此时已经步入后半夜,在田中辛勤耕作的农夫们早已回家,安静的稻田中只剩下夜蛙和昆虫的长鸣,一个孤独的人影正在崎岖的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全速奔跑,由于着急前来,白宇玄甚至没有来得及呼唤苗笑婷来帮忙,而且,他暂时也不想让苗笑婷跟着自己,毕竟河滩上站着两个嘲风卫能吸引很多双眼睛的注意力,好掩护自己行事。 不一会,一栋高挂两盏灯笼大宅出现在视野的前方,看着眼前那高大门扉和灯笼表面上那大大的“钱”字,白宇玄知道自己已经到目的地了。 但当白宇玄走到钱俊的宅门前,发现面前高大的宅门紧闭,门后面一点人声狗吠都没有,按理说大户人家晚上都会安排几个值更的人看家护院,再不济也得养条看门狗,可眼前的大宅却安静得可怕,这使白宇玄心中感到一丝不安,看来钱宅已经生变。 伸手轻推门扉,白宇玄惊讶地发现钱家的大门并没有关严,自己单手一推,门就开了。 大门发出刺耳的声响缓缓展开一个缝隙,露出背后一片恐怖的漆黑,同时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也从门缝飘来,钻入自己的鼻腔中。 白宇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眼前漆黑安静的宅院彷如张开大口的妖兽,等待着自己自投罗网。 推门而入,随着一只脚踏进钱家大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袭来,借助挂在大门上灯笼那昏暗的烛光,白宇玄发现眼前是一个安静整洁的庭院,墙边还放着扫帚、水桶等干活用的杂物,水桶中还剩下的半桶水和静静躺在水上面的水瓢,看来有人还没干完活就被迫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了。 取下门口的一只灯笼,白宇玄缓步走进那寂静得可怕的庭院中,能容纳数十人的大宅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孤寂的灯光在一栋栋漆黑的房屋间走过,空气中的血腥气一直未曾散去,反而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 钱俊的家宅很大,砖石垒成的围墙内大约有十几间瓦房,每间瓦房都门扉大开,里面的家具物品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似乎这里曾遭到了歹人的洗劫。 白宇玄首先走进家宅中最气派的主屋,那便是钱俊居住的大房,推开半开半闭的房门,只见屋里一地狼藉,值钱的物件一件不剩,后屋的寝室里用梨花木制成的大床已经被拆成“零件状态”,只剩一扇柜门的衣柜倒在地上,空荡荡的柜子好似一张恐怖的大嘴向白宇玄痛诉自己曾被人粗暴地对待。 “特娘的,打扫得真干净,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就跟被山贼打劫了似的!”白宇玄怒骂一声,提着灯笼准备离开,却暮然发现前厅书房的角落里有两个物件安静地站在墙角处。 白宇玄走近一瞧,顿时露出惊异之色“这东西是……” 高举手中灯笼,借助那昏暗的光线,只见静静站立着前厅角落的,是两把长近两米的铁叉,金属制成的铁叉在烛光下依然反射着冷冷寒光,而铁叉的木柄外表虽然圆润光滑,但已经开裂,看得出这两把铁叉有些年头了。 “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钱俊的主屋里?”白宇玄拿起沉甸甸的铁叉仔细端详,却一时看不出这不值一钱的铁叉是做什么用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钱俊这个“土豪”的屋中。 要说拿来防身,这铁叉的块头也忒大了,说是钱俊习武的兵器,白宇玄也看不出那个胖子像是会武功的人啊,而且大多数习武之人练习的多是刀剑棍棒之类的武器,哪有玩儿铁叉的? 将铁叉放回原处,百思不得其解的白宇玄离开了钱俊的主屋继续在一间间空房屋间穿梭,抱着一丝希望在各个屋子里搜寻有没有残留的线索。 但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钱宅的九间屋子几乎被人搬运一空,就剩下一些东倒西歪的坛坛罐罐,而且越往前走,白宇玄发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重,很快,将各间屋子搜索一遍的他循着血腥味来到最后一间未被搜查的房前——柴房。 轻轻推开房门,一个物体突然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好在白宇玄躲闪及时没被砸中,待他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柄事先放在门沿上的沾血长刀! 灯笼被高高举起,昏黄的光线勉强填充满不大的柴房,一个恐怖的场景出现在白宇玄的眼前,数十具尸体被人横七竖八地堆放在狭小的柴房中,仿佛一座可怕的尸山,已经凝结的血液将柴房的地面变成一片血池。 白宇玄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柴房,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尸体前检查死因,发现那些死者几乎都是被利刃切断喉管,伤口整齐利索,看来杀手的手法相当娴熟,由于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干涸的血渍已经将被割裂的伤口填满。 那些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穿着上看,有身穿粗布衣裳的佣人,也有穿丝带玉的主人家女眷,他们生前虽然尊卑有序、身份有别,但此时都无差别地堆积在这小小的柴房之中,成为那可怕的尸山的一部分。 “基本都是一刀致命,普通的山贼可没那么干脆的刀法,果然让凶手先行一步!”白宇玄检查完尸体,看着眼前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愤怒地捏紧拳头。 长叹了一口气后,白宇玄无奈地准备转身离开,却见身后那柄躺在地上的沾血长刀,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灯笼,他突然意识到这间柴房、甚至整个钱家大宅很可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为的就是等待自己自投罗网! 似乎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测,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明的火光,火把发出的光亮穿过柴房的缝隙照射到白宇玄的眼睛,白宇玄朝门缝外望去,发现柴房外竟然出现一队巡逻士兵。 “不好,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被人误以为是杀人凶手!”白宇玄急忙从柴房中跑出,却不想被那群手持刀剑、凶神恶煞的官兵包围起来。 第三十八章 夜袭 “别紧张,自己人!” 白宇玄举起双手,一边显示自己并无恶意,一边准备朝身前一脸紧张的官军们解释。 “大胆歹人,竟敢入室行凶,谋财害命,兄弟们将他拿下!”领头的军官看了一眼堆尸如山的柴房,也不听白宇玄的解释,挥动着手中的马刀招呼身边的士兵朝白宇玄劈来。 面对众多官兵突然的围攻,白宇玄掏出黑弩对准朝自己冲来军官的握刀的手腕射去,精钢制成的箭矢扎穿了对方的手臂,军官手臂受伤,即将砍中自己的长刀也落到地上。 在射出第一箭的同时,白宇玄跃上身旁的两捆柴禾堆,借力跳到了墙沿上。 “你们看清楚了!我乃隶属大理寺之人,怎么可能是屠杀这户人家的歹人!”白宇玄站在墙上亮出腰牌为自己大声辩解。 官兵们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反而举起手中的弓弩对他万箭齐发,一支箭矢擦过白宇玄的腰间,带出一条红色的血线没入漆黑的夜色中,白宇玄闷哼一声,跌落墙下,等官兵们攀爬上围墙上,却没有见到他的踪迹。 河滩上,由于长时间搜寻无果,潘石决定留下一队人马继续搜索,自己则带着其余众人返回彭泽县先行休息。 一路上,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一直走在钱家小厮的身旁低声盘问。 “你家老爷为什么今晚回家不走大路,偏偏要走河边回去?”苗笑婷一边走一边轻声询问小厮。 小厮抹了抹眼泪,说道:“回禀大人,我家老爷近日跟七夫人天天晚上绊舌头,前日七夫人闹得太厉害还抓伤了老爷的脸,所以老爷闹心,不想过早回家,便带着我在河边散心,不想竟然遇到了那龙王爷爷”。 “七夫人?他不是道士么,怎么还会有妻妾?” “那身道士装扮也只是穿给外人看的,他根本不是道士,老爷身为彭泽县龙王堂分堂的堂主,家里的妻妾可多了”。 “那你家老爷的七夫人跟他这么闹,他的正房太太不会管教么,竟然让自己的妾室闹得有家不敢回,作为一个男人也够窝囊的”苗笑婷嘴角掩盖不住一丝淡淡的笑意。 小厮哀叹道:“哎,不瞒大人,我家老爷在当上分堂的堂主后,便将家里老父母、正房夫人和孩子都送回鄂州的老家了,只留下三个偏房夫人在家里,没有了正房太太坐镇,钱家里自然是最受宠幸的七夫人的天下了”。 “按理说你家老爷当上堂主,在当地也算呼风唤雨的人物,好好的,为什么要把父母妻儿都送走呢?”听闻钱俊已经将父母子女送至鄂州,敏感的苗笑婷顿觉不一般。 小厮耸了耸肩:“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老爷做的决定,我们这些下人哪敢问”。 苗笑婷和拓跋石灵相视一眼,心中满是疑惑,按理说着自己在当地混出头了应该跟家人一起分享荣耀和富贵才是,他为什么要在最得意得时候将家人送走呢? 众人回到县城后便分别回到各自房间歇息,拓跋石灵躺在卧榻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只有苗笑婷端坐在坐垫之上耐心地等待白宇玄的归来,她要把从小厮那里得知的情况告诉白宇玄,钱俊手下信徒众多,在彭泽县一呼百应、呼风唤雨,他为什么会在自己最春风得意得时候把父母妻儿送回老家?苗笑婷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原因。想询问白宇玄,但这家伙偏偏消失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跟袁督事交代! 夜已经深了,无尽的困意将苗笑婷紧紧围绕,眼睛干涩无比的她有些不安地低下头望向窗外的明月:“这都什么时辰了,白宇玄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苗笑婷疲倦的眼珠望着高挂夜空中的皓月,皎洁的月光照射在她那双美丽的眼珠之上反射着一层淡淡的银光,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像一个黑痣出现银色皓月之上,那黑影由一个黑点很快变得细长,一个、两个、三个,黑影越来越多,甚至将苗笑婷眼中的明月所遮蔽,同时,利刃撕破空气的呼啸声带着恐怖的杀意迎面而来 “兄长快躲开,有刺客!”苗笑婷急忙爬起身朝正打着呼噜的拓跋石灵大喊。 锋利的箭矢如雨点般密集地射入卧房。 “咚咚咚……” 锋利的箭头不断扎进屋中的地板家具中,房间里仿佛下起了可怕的箭雨,过了好长时间,密集的箭雨才终于停歇。 此时的卧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苗笑婷和拓拔石灵生死不明,箭雨刚刚停歇,数名身穿夜行衣、手持长刀的刺客乘机摸进了卧房之中,不想几人刚一进屋,一根长长的铁棍迎面飞来,一声闷响,刚踏进卧房的几名黑衣人被打飞出屋子,所有人的鼻梁尽碎,鲜血浸透了遮面的纱巾。 这时,卧房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被人撞开,同时几名持刀的黑衣人撞破窗户翻身闯进卧房,这次,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长刀,苗笑婷握紧唐刀朝不速之客杀去,刀剑激烈的碰撞声响起,房间里到处是长刀反射着的银色月光,致命的杀气与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闷热的空气中。 苗笑婷动作行云流水,手中的唐刀化作优雅又致命的利器挥动、翻滚,血光四溅,闯进来的黑衣人纷纷被苗笑婷的快刀切断了手筋脚筋无力地倒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闯进县衙刺杀朝廷的官差!”苗笑婷长刀对准刺客的眉心大声呵斥道。 对方还未回答,密集的箭雨再一次袭来,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急忙躲到立柱之后躲避,待箭雨停罢,刚刚被苗笑婷打倒在地的刺客已经全部被射成了刺猬。 “笑婷,到底是怎么回事,县衙里怎么冒出那么多刺客!”站在立柱后面的拓跋石灵大声问道。 苗笑婷也在沉思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么多刺客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呼喊声。 “来人啊,有刺客!” 门外的呼喊声刚想起,紧接着,激烈的打斗声从屋外传来,看来县衙巡查的守卫终于发现那些刺客了,知道援军赶来,已经人困马乏的苗笑婷和拓拔石灵都松了口气。 不一会,门窗的油纸上晃动着火把的光亮,似乎赶来了相当多的守卫,同时门外的打斗声也很快结束了。 待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从卧房里走出,见外面站满了神色紧张的刺史府官兵,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身穿夜行衣的刺客尸体,洪州刺史潘石身穿睡衣,手持沾血的宝剑立于走廊边,一脸杀气腾腾地看着眼前众人。 “一群废物,竟然让刺客堂而皇之溜进县衙行刺,之后又让刺客全身而退,老子和朝廷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何用!”潘石气得双眉倒竖,一双怒瞪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 “潘大人!不知您是否看清楚那些刺客是什么人?”苗笑婷走上前冲潘石施礼道。 潘石没说话,而是将眼睛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一名军官,那军官一脸尴尬,然后冲苗笑婷低头道:“大人,实在抱歉,我们、我们动作慢了点,让那些刺客逃走了,不过他们一个个身手矫捷,能轻松翻越县衙的后墙,想必是经常干杀人越货的强人”。 “太平盛世的,怎么会有强人袭击县衙?潘大人管辖的洪州看来很不太平啊!”苗笑婷昂起头大声质问对方,军官一时间无法回答,只能低头不语。 潘石尴尬地干咳一声,走到苗笑婷身边低声笑道:“苗大人莫急,此事本官一定会详查,那个,你们没有受伤吧,怎么就你和拓跋大人出来了,白大人呢?” “他……” 苗笑婷正准备说白宇玄还没回来,三名衙役急匆匆地跑到潘石身前打断了苗笑婷的话语。 “大人,不好了,刚刚闯进来的那伙刺客趁乱溜进县衙大牢,杀死了两个衙役和钱堂主家的那个小厮!” 第三十九章 狄仁杰的坚持 “难道这伙刺客袭击我们只是声东击西?对方真正的目的是那个小厮!?”苗笑婷刚刚舒展的眉毛又一次拧在一起。 潘石闻言大怒,他伸出沙包大的拳头,一把将站在面前的衙役揪了起来:“什么,你们竟然让那伙刺客跑进来行刺!” 潘大人愤怒地将衙役扔到地上,并举起宝剑准备宰了那几个守卫不力的家伙,不巧这时,又一队官兵从县衙外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对他禀告道:“启禀大人,夜巡队发现大理寺的白大人杀害钱俊全家,钱家家财尽数被盗,夜巡队对白大人进行围捕但让他跑了,现在还有十几个兄弟仍在外面对他进行搜捕!” “怎么可能,白宇玄怎么会杀害钱俊全家!”苗笑婷冲到报告的军官身前高声质问道。 那军官冷冷地看了苗笑婷一眼,再看看自己的顶头上司,见黑着脸的潘石点点头后,军官回道:“卑职为了保护刺史大人的安全,带领着手下在县城外十里范围内进行巡逻,当我们路过钱俊家宅时,发现其大门敞开,里面有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待我们冲进钱俊家宅后,却发现里面十几间屋子空无一人,每间屋子都被人打劫过,而在钱家的柴房外,我们发现了刚从里面跑出的白大人,当时柴房里堆满了死尸,地上还有作案的凶器,正巧白大人当时身上带有血渍,而且见到我们后脸色慌张,我们正欲将其拿下并带回来询问,不想白大人突然出手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然后翻上围墙逃走了”。 苗笑婷摇着脑袋,语气坚定地大喊道:“不可能,白宇玄身为大理寺的公差,怎么会无故害人性命,而且他跟钱俊的家属无怨无仇,怎么会杀他全家,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潘石沉思半响,向身边的军官吩咐道:“白大人就算武艺再高,但区区一人是不可能杀尽钱宅所有人,这里面也许真有什么误会,吩咐下去,全县搜寻白大人,发现后立刻带到我这里!记住,我要活的!” 待巡逻士兵走后,潘石黑着脸、背着手,走到一脸紧张的苗笑婷身边小声道:“如果真的是误会,那白大人应该主动跟巡逻的兄弟报案,而不是半夜不归”。 第二天一早,十几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县衙后院里,仵作在狄仁杰等人的监督下挨个进行检查,那些尸体正是钱宅柴房里那些死尸,所有人都是钱俊的家眷和仆从,他们大多是被利刃割断咽喉而死,只有那死在县衙大牢里的小厮,是被一根银色的短箭射入心脏而死。 苗笑婷蹲在小厮的尸体旁,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心脏上的那根银色的箭矢,惊叫道:“这、这不是白宇玄的箭矢么?怎么可能!” 苗笑婷依稀记得在荆州城里,白宇玄跟拓跋石灵交手的时候从黑弩中射出的正是这种特制的特制的精钢箭矢。 “看来苗大人确定这凶器是白宇玄大人的了?”穿戴整齐的潘石像铁塔一般握着佩剑站在一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决绝之意。 此时仵作已经检查完毕,走上前来回复到:“大人,小的已经检验完毕,这些人都是被利刃隔断咽喉而死,凶手手法娴熟,应该不是普通歹人,而且……”。 仵作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眼前的苗笑婷和拓拔石灵,然后说道:“小的专程去了一趟钱宅,并发现堆积死尸的柴房里有白大人留下的足迹,凶手是白大人的可能性,不低”。 “来人,即刻张布告示,在全洪州境内缉拿白宇玄!”潘石仰起脖子朝身边的卫兵大喊道。 “且慢!” 身穿官服的狄仁杰冲到潘石的身前阻止道。 “怎么,狄大人对本官的决定有什么异议么?”潘石斜着眼睛望着枯瘦的老者。 狄仁杰指着一地的尸体说:“本官在大理寺做过几年刑狱,粗通一些仵作之法,我刚才也检查了这些尸体,发现这些尸体死亡时间大约是昨日下午,那时候段道长正在白河边做法会,白大人正跟着苗大人和拓跋大人在乌龙山上调查那突如其来的洪水,他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分身行凶,而且他跟钱俊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何况苗大人说过,白大人根本不会武功,他又怎么可能用高深的刀法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潘石点点头,淡淡地说:“狄大人的推论没错,但是世人皆知大理寺的考核非常严谨,入门的考核就包括考验刀法和武功,而且本官从军多年,见白大人的身手不像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至于作案时间,昨日下午白大人是否真的在乌龙山上还是个疑问,就算有苗大人和拓跋大人作证,但他们身为同僚,所做的证词不足采信;要是说他白宇玄一人不好犯案,但保不齐他在外面联络有帮凶,比如利用钱宅里的财物诱使周围的山贼盗匪相助,昨晚前来行刺的刺客就可能是他的同党,我的手下在钱宅搜查时发现钱家曾被人搜了个底儿朝天,所有的金银细软都被人一扫而空,钱俊身为彭泽县龙王堂堂主,家里藏有大量金银,谁就能保证那白大人不是贪图钱俊家中的钱财而起了歹意?大理寺的差事辛苦又有风险,有了那么多的金银细软,在与那些同伙分赃后,剩下的财物也够他归隐山林,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了”。 苗笑婷走到潘石身前一脸怒意道:“潘大人怎么能这么看我们,您这话可是对我们大理寺的挑衅!?” 潘石与苗笑婷对视半晌,然后扭头冲侍卫喊道:“快去,即刻张布告示,缉拿白宇玄!” “慢!” 狄仁杰一个箭步走上前一把按住潘石的手。 “你想干嘛!” 见自己发出的命令居然被人出手阻止,潘石顿时怒不可遏,他瞪大了眼珠子怒视眼前那骨瘦如柴的老者,低声咆哮道:“狄大人,此案涉及多条人命,已经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了,你还是安心回屋歇息去吧!” 狄仁杰不惧对方凶狠的气势,一双浑浊的眼珠直视潘石:“此案疑点实在太多,白大人虽有嫌疑,但不能认定为凶犯,此时张布告示缉拿白大人颇为不妥,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凶手就是白大人,卑职记得白大人曾经跟大人在城门外立下军令状,说三日内要破龙王案,大人,如今距离军令状定下的日期还有一日,不如等明日白大人前来复命之后再询问他钱俊家被杀一事!” “狄大人,你相信那白宇玄会回来?” “卑职相信!” 潘石眼角抽搐起来:“实在荒谬,你竟然相信一个背负人命案的疑犯!本官可不像你这么傻,要是因此放跑了白宇玄本官的前程可就不保了!” “潘大人!” 狄仁杰怒喝一声,昂起头,像一只不认输的公鸡望向己的顶头上司:“我在凤阁的时候,大人您是洪州刺史,如今老夫来到彭泽做县令,大人您还是洪州刺史”。 潘石黑着脸在狄仁杰耳边问道:“狄大人此话到底何意?” 狄仁杰将自己的谦恭收拢,一本正经地望向潘石,瘦弱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强者才有的压迫感:“要是没记错,大人在洪州刺史的位置上坐了有十五年了吧,老夫如今虽然被贬为彭泽县令,但在朝中仍有不少人脉,大人就不信惹恼了老夫,能让你终生停留在洪州刺史的位置上而不得上进?” 潘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狄仁杰见潘石脸上的窘状笑道:“如果军令状到期之日白宇玄没有前来复命,大人尽可将嫌犯逃脱的罪名往我身上推,反正我已经流落到这里当县令了,不怕再被贬,而如果此案破获,那功劳自然都是大人的,您看可好?” 潘石眼珠转悠,然后拂袖走开“那就一切听狄大人的吧,但您千万记住了,要是白宇玄趁机逃走,那可都是你的责任!” 第四十章 联手 县城外的白河岸边,龙王堂堂主段云刚刚做完今天上午的例行法会,正在左右随从的陪护下缓缓走下祭坛。 这时,一束刺眼的金光在段云眼前一晃而过,年轻道士的眼珠循着光源朝边上撇去,发现那团金光竟来自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 独自一人走进树林,头顶没有了烈日的炙烤,置身于翠绿色的密林之中,段云感觉周围温度立刻凉快许多。 “没想到段堂主竟然如此胆量,敢撇下左右独自走来相会,在下佩服!”手持一面铜镜,面色惨白的白宇玄从一棵大树后站出来,冲面前那一身道士打扮的俊俏青年拱手行礼。 段云脸上保持不变的笑容,冲白宇玄回礼,淡淡道:“没想到段某跟白大人的再次相遇竟然是这里,如果在下没记错,我可是听县衙里的人说白大人昨日勾结山贼闯入钱宅,将钱俊的家眷仆役全部杀死,并席卷了钱俊所有的金银亡命去了,不知道白大人突然来找段某有何吩咐?” 面色惨白的白宇玄抬起手按住受伤的腹部,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为了劫财而杀他满门?这怎么可能,我白宇玄再缺钱也不至于触犯王法,再说,那钱胖子很有钱么?” “段某初到彭泽时,获悉那钱俊在彭泽县经常违反堂规,以缴纳龙王贡奉为由向百姓们索取财物,由于不给者会被龙王吞噬,因此彭泽百姓对他是又敬又惧,而那钱俊肯定也趁机积累了一大笔不菲的财富,那些钱财之巨,恐怕任谁都会垂涎三尺”。 “所以你们就认定我是为了钱,才勾结山贼杀了钱俊全家?”白宇玄挑起眉毛,勉强露出一丝苦笑望向露出平静笑容的道士。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 白宇玄迈步走到段云身前,与那面目清秀的年轻道士对视:“金银财宝虽然好,但是白某眼里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就算一个金山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为了那些东西放弃现在得来不易的安逸,实不相瞒,我这次冒险来找段堂主,是想请你帮忙”。 段云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愕之色:“相助?不知道在下这个在百姓面前装神弄鬼的江湖人有什么能帮到大人的?” “段堂主这是记仇呀?” “不敢不敢!” 段云连连摆手,脸上却露出一丝胜利的喜色:“不过大人在江边的那一席话戳穿了段某的小伎俩,让在下当时可是尴尬无比,但今日承蒙大人不嫌弃,愿意屈尊来求助,段某定当全力相助,只是不知大人想让段某帮什么?” “帮我侦破龙王案和钱家灭门案!”白宇玄轻松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段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那不知帮了大人后,在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是能救你的命,你难道不知道你其实已经危在旦夕了么?” 段云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望着白宇玄那自信的笑脸挑起了眉头:“危在旦夕?” “没错!” 依靠在大树上的白宇玄冲段云斜眼一笑:“段堂主深陷漩涡之中,自然还没察觉到自己就快大祸临头了”。 当天,正在县衙坐立不安的苗笑婷和拓跋石灵突然迎来一位陌生的访客,那是一名段云身边的侍从。 侍从走进屋递给二人一张字条后便迅速离开,苗笑婷打开字条,竟见上面写着白宇玄的字迹:“今夜子时,二道沟村龙王庙外相聚,勿告他人”。 天空中的主宰由炎炎烈日换成弯弯的月牙,苗笑婷和拓跋石灵趁夜来到二道沟村的龙王庙前,由于钱俊已死,当地的龙王堂被暂时封闭,庙里已经没有龙王堂弟子居住。 就在两人站在龙王庙门口左顾右盼之际,白宇玄从一旁的小树林中探出头来朝二人笑了笑:“终于等到你们了!” “白大人,你跑哪去了,所有人都怀疑是你杀了钱俊的家眷裹挟金银亡命去了!要不是狄大人强行给你作保,潘刺史早就全洪州境内通缉你了!”拓跋石灵见到白宇玄顿时大喜,他冲上去一把拉住白宇玄,生怕让他跑了。 白宇玄将眼珠转向苗笑婷,问道:“苗大人也怀疑钱俊的家眷是我杀死的?” 苗笑婷坚定地摇了摇头,戏谑道:“就你那两下子,我看连钱宅的看门狗都打不过,怎么有胆量敢去灭门?但那钱俊身边的小厮的确是被你那特制的箭矢射死的,这你怎么解释?”。 白宇玄叹了口气:“用我的箭矢行凶,不见得凶手就是我,这肯定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偷走我的箭矢故意栽赃陷害!” “我和兄长也这么认为,毕竟冥捕司创立几十年来,从未出过如此丑事,不过真没想到你竟然让龙王堂的人约我们出来,你是什么时候跟段云联手的?”苗笑婷单手叉腰冲白宇玄笑道。 白宇玄望向眼前的龙王庙,对两名同伴说:“段云的事咱们稍后再说,现在我有个重要的事需要你们相助,龙王案能不能破,就仰仗二位了!” 随着日头升起,白宇玄许下军令状的三天期限也到了,一大早,彭泽县的衙役们便打开官衙大门,县令狄仁杰端坐在大堂之上,洪州刺史潘石也坐在一旁耐着性子等待白宇玄前来复命。 众人在县衙里默默地等待着白宇玄的出现,可直到太阳西斜,也不见白宇玄的身影出现在县衙大堂的门前。 潘石始终是武将出身,耐性不足,他双手猛拍靠椅扶手,站起身没好气地朝向狄仁杰大声抱怨道:“狄大人,这都什么时辰了,那白宇玄都没有出现,我说的没错吧,那家伙估计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狄仁杰枯瘦的脸皮上毫无表情,他缓缓将眼珠对准潘石:“潘大人,再等等看,太阳不是还没下山么?” “你等吧,我不奉陪了!我这就回去写奏章,向朝廷参你一本!”潘石衣袖一挥,转身准备走出大堂。 不想此时,背着手,面带微笑的白宇玄迈着轻松的步伐跨过了县衙高高的门槛,冲站在桌案前的官员高声道:“潘大人的性子也太急了,卑职这不是来了么?” “白宇玄!你可算来了!” 潘石见到白宇玄走进县衙兴奋地大吼一声,同时,几十名事先在衙门里埋伏的官兵突然一拥而上,准备将白宇玄拿下。 关键时候,拓跋石灵和苗笑婷突然冲出来,二人哨棒横扫,长刀挥舞,官军人数虽多,但多不是经常上战场的正规军,他们平时欺负乡里还行,遇到真的阵仗就抓瞎了,不一会,两名身手干练的嘲风卫轻松将冲来的几十名官兵全部打趴下。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不成!?”潘石指着面前的三名嘲风卫大怒道。 白宇玄无视潘石的指责,迈步走到狄仁杰面前,态度恭敬地施礼道:“狄大人,军令状日期已到,白宇玄特来复命”。 狄仁杰脸色难看地看着白宇玄,在瞥一眼满脸怒容的潘石,低声问道:“白大人,本县好不容易才让潘大人不张贴榜文缉拿你,为的就是让你速速离去,你为什么还要羊入虎口?” 白宇玄站直身体整理衣衫,再次从狄仁杰施礼道:“大人,白某奉命调查龙王案,怎能未曾破案就亡命天涯,再说清者自清,白某今天前来,一是为了将龙王案的始末向大人讲清,二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 狄仁杰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不知白大人是否已经查明龙王案的缘由?” “回禀大人,龙王案、钱俊家被灭门案其实背后都是同一人所为,那幕后的真凶正是洪州刺史潘石、潘大人!”白宇玄转身指着站在大堂之上的潘石大喝道。 第四十一章 真凶 “你胡说什么!白宇玄,你这是破不了案子乱咬人,栽赃本官!”潘石一双铜铃大的眼珠喷出无尽的怒火。 他猛挥手,示意在场的衙役和官军将白宇玄拿下,同时,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手持各自兵器护在白宇玄身后,众官兵和衙役忌惮苗笑婷和拓跋石灵的战斗力不敢上前,两拨人就这么对峙起来。 端坐在大堂之上的狄仁杰脸色微变:“白宇玄,你可别乱说啊,潘大人身为朝廷官吏,洪州的刺史,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更多的刺史府官兵手持刀枪闯入县衙中,将白宇玄三人包围起来。 “狄大人,你跟他们废什么话,他胡扯一堆其实是想给自己开罪!给我拿下那个在县衙大堂上信口雌黄的竖子小儿!” 见自己的大队兵马进来,潘石抽出腰间宝剑领着近百名士兵准备冲上前去。 “都住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名年轻男子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冲入县衙中,那些军士身手矫健,三下五除二就将潘石的手下全部制住,白宇玄见到那男子的面容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潘石见自己的兵被人控制,勃然大怒,他挥舞手中的长剑冲年轻男子大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羁押我刺史府的兵!” “羁押你的兵怎么样,连你我都敢直接拿下!”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在段云的陪伴下走到县衙大门前,轻蔑地冲潘石冷笑。 一见到来人,白宇玄终于松了口气:“不枉我拖到下午才来,救兵终于到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宇玄在鄂州遇到的梁王武三思和他的王府卫队,而那年轻男子正是当初在大船上救过白宇玄一命的武崇光。 潘石显然见过武三思,他见到对方真容后慌忙跪在地上大喊:“卑职该死,竟然呵斥梁王殿下,卑职有罪!” 武三思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潘石,而是径直走进县衙大堂,冲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狄仁杰拱手笑道:“武三思见过国老,真没想到,当日洛阳一别,再次见到国老竟然是在这小小县城里!” 狄仁杰急忙起身相迎,笑呵呵地冲对方回礼:“狄仁杰见过梁王殿下,狄某现在已经不在凤阁为官而是这洪泽县的县令,还请大人不要再叫我国老,数日前狄某还听说梁王殿下身在鄂州,没想那么快就来到本县了!” 武三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段云,冲狄仁杰笑道:“实不相瞒,本王昨日接到段道长的求援后,便星夜兼程而来!” “就算星夜兼程,那梁王也不可能一天一夜就从鄂州一路而下来到彭泽啊!你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么?”苗笑婷在白宇玄耳边小声询问。 白宇玄淡淡一笑:“很简单,其实在我们乘船离开荆州不久,梁王的船队便也沿江而下朝彭泽驶来,只是由于武三思惧热,船队便停在凉爽的江面上,而没有驶入彭泽境内而已”。 说完,白宇玄望向段云,两人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时间倒退到前一天的小树林里,身穿道袍的段云冲白宇玄笑了笑“大人说贫道危在旦夕?白大人的话也太可笑了吧,贫道未犯国法,也未曾害过一个人,怎么会有危险呢?” 白宇玄依靠在树上,漫不经心道:“梁王怕热,尤其是在这炎热的季节极少外出,这次他老人家竟然冒着酷暑来到鄂州,我就觉得奇怪,在见到道长后我终于明白,梁王南下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得到在彭泽肆虐的龙王!而道长此次跟洪州刺史一起领兵来彭泽,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梁王抓住那只龙王!” 见段云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涟漪,白宇玄淡淡笑道:“龙王堂想扩展势力,必定少不了朝中有人帮扶,梁王贵为朝中重臣,皇室宗亲,定然是龙王堂攀附的对象,只要将龙王献给梁王,梁王大喜之下一定会成为龙王堂在朝廷里的一大倚靠!” “那龙王如此暴虐,梁王为何着急要那只龙王呢?”段云嘴角微扬,将双手背负到身后。 白宇玄抬起眼,望向阻挡住金色阳光的绿叶,呢喃道:“当然为了讨得陛下的欢心,魏王武承嗣不日将上表陛下加封尊号,你一定提前获悉此事后,将彭泽出现龙王一事告诉了梁王,你的小算盘就是琢磨着到时候如能将龙王作为祥瑞递到陛下眼前,一定能使皇上龙心大悦,到时候你们也定能得到梁王的青睐,在他羽翼下扩张势力”。 段云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狡猾的笑容,他冲白宇玄拍手道:“白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不错,段某此次来彭泽就是为了能捕捉龙王献给梁王殿下,协助殿下得到陛下的圣心,但不知白大人为何说贫道已经危在旦夕了呢?” “原因有两点,其一,段堂主此次来彭泽县无意间让龙王案和钱家灭门案的幕后黑手找到了替罪羊,凶手可以把一切祸事都推到段堂主的身上,凶手派人夜袭县衙一是为了刺杀那钱俊身边的小厮,因为他知道的太多,凶手担心那小厮知道对他不利的事,为防万一还是灭口的好,而且要能顺道将我干掉就最好不过,不过好在我那晚没有着急返回县衙,侥幸躲过一劫,你想想,如今在彭泽县,除了你龙王堂,还有谁有这力量能组织人手袭击县衙?要知道,围攻县衙可是杀头的大罪。 段云背负双手,一脸漫不经心道:“这个事儿段某不惧,本来此事就与我龙王堂无关,何况我们有梁王做靠山,就算闹再大的风波,他老人家也能帮我压下”。 白宇玄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继续道:“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信不信,龙王如果真的抓住并献给陛下,并不能博得圣上的欢心,反而最后倒霉的只有道长”。 “白大人何出此言?”段云的眉头微微挑起,一脸好奇地望向白宇玄。 “道长你可知道陛下的冕服衣衫上绣有几条龙?” 见段云一脸茫然,白宇玄笑着大声回答:“一条都没有!陛下的衣衫上只有一只凤凰,陛下称之为凤游祥云,金丝缝制的帝王锦袍上没有一条真龙!你知道为什么么?” 见段云摇了摇头,白宇玄继续开口解释:“龙乃阳刚之代表,在当今陛下眼里是李唐历代皇帝的象征,你们龙王堂怂恿梁王献上龙王是骂陛下没有女人味还是说怀念李唐天下?梁王是陛下的侄子,陛下震怒之下自然不会怪罪他,但你们龙王堂可就跑不掉了!” 听了白宇玄的一番解释,段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后怕之意,沉思半晌,段云拱起手冲白宇玄说道:“多谢白大人一言点醒梦中人,段某差点就自掘坟墓了!不知道在下有什么能为大人效劳的?” “段堂主前来擒龙,想必梁王殿下的船队应该距离彭泽县不远,我想请堂主能速去找梁王,请他速来相救,彭泽龙王案背后的黑手势力强大,没有梁王的协助此案无法侦破!此案若能侦破,不但能还彭泽百姓安宁,还能真正抚慰那些掩埋在河沙之下死者的在天之灵!”白宇玄冲段云拱起手郑重道。 彭泽县衙大堂之上,狄仁杰坐回到自己的主座上,武三思则坐在一旁听审,而白宇玄和潘石二人则站在桌案前。 狄仁杰望向站在堂下的上司,淡淡道:“潘大人,白大人说龙王案和钱家灭门案都是你主使,你可承认?” 潘石勃然大怒,但看到端坐在一旁的武三思只能强忍住满腔的怒火说道:“怎么可能,本官身为洪州刺史,乃是洪州一地的父母官,怎么可能会残害辖下的百姓!” “是么?卑职没记错潘大人在洪州刺史任上已经十五年了吧?”白宇玄的一席话让潘石震怒的脸色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在一个位置上坐了整整十五年而不见调动,想必潘大人不是跟上面的人处不来,就是没有找对靠山,被人打击贬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遗忘,官场上最忌讳的莫过于此,大人既然晋升无望,那应该用什么来抚慰大人的心呢,当然是堆积成山的金银最好不过了!”白宇玄抬起手指着潘石大声道。 第四十二章 人造山洪 潘石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转过身恶狠狠地冲白宇玄低声道:“你胡说什么呢,竟然如此污蔑本官!” 白宇玄无视身边的恶汉,昂起头望向坐在大堂之上的狄仁杰,恭敬地说:“大人,那钱俊在彭泽创办龙王堂的分堂,并利用龙王袭人一事逼迫百姓们积极缴纳贡奉,那些钱都去哪了,其实相当一部分都落入了潘大人的囊中!钱俊的龙王堂要想在洪州落脚必须得到当地官员的支持,而获得他们支持的办法就是不断地给他们缴纳足够的钱财,以求得到官员们的庇护!大人您想想,彭泽出了那么多起龙王袭人的事,您也一直向州府上报,但在潘大人来到彭泽前,洪州府可有什么动作?” 潘石不甘示弱,他指着白宇玄三人回骂道:“本官公事繁忙,彭泽虽有大案,但本官一个人也分身乏术,虽然来迟了一些,但也不是你说的那般毫无作为,百姓们缴纳贡奉都是为了贡奉龙王,以求平息龙王的愤怒,与我有何相干,再说了,那龙王发怒引起白河断流和洪水不正是你们强闯龙王庙,引起龙王大怒而引发的天灾么?” 白宇玄淡淡一笑,摊开手说道:“那哪是什么天灾,分明就是人祸!狄大人、梁王殿下,在下就给大家解释一下那白河为什么断流以及洪水到底从何处来的”。 在场所有人纷纷竖起了耳朵等待白宇玄公布洪水的真相。 白宇玄喝下一口凉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取出一块石头递到狄仁杰的桌上:“大人,此石块上暗藏了白河断流和突发山洪的真相”。 狄仁杰拿起桌上的石块仔细观察,深色的石头似乎刚从河边捡回来,表面还有带着一层黄色的烂泥。 “白宇玄,这石块上有什么玄机么?”狄仁杰皱着眉将粘手的石头扔到一旁。 白宇玄拱手道:“大人,那白河之所以断流,其实是因为有人在河的上游处临时修筑了一个简易的堤坝将白河的河水全部阻拦住,而那山洪则是堤坝溃堤后,积蓄的河水顺流而下形成的,大人手中的这块石头便是属于堤坝中的一部分”。 “简直一派胡言!” 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的潘石愤愤地瞥了白宇玄一眼:“你说的话简直是儿戏,堤坝哪是那么容易修筑起来的,我曾听说那白河在早晨刚刚日出的时候还有水,到了快晌午的时候河道才干涸,这中间相差不过两三个时辰,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修筑一个能拦住河水的堤坝!” “在两三个时辰里修筑一道堤坝看似不可能完成,但凡事都有例外,破解这个难题的钥匙正是大人桌上的那块石头,大人,请闻一闻那石块上有什么味道!”白宇玄冲狄仁杰高声说道。 狄仁杰无奈地砸了砸嘴,再次拿起粘手的石块放在鼻前,一股刺鼻的土腥扑鼻而来,同时,狄仁杰惊讶地发现土腥味中还夹杂着一点熟悉的香味。 老县令一脸惊异地看着手中的石块:“这石头上怎么会有蜂蜜的味道!” 白宇玄露出一脸坏笑,冲狄仁杰数起大拇指:“大人鼻子真灵,实不相瞒,那石块表面上附着的黄色粘稠物并不是什么黄泥,而是蜂蜜、鸡蛋清等物混合后形成的一种能凝固泥石的粘合剂,那种粘合剂的制作方法源自西方的大食国,卑职在国子监看过记载有西域地区民生典籍的书卷,上面对此物有过相关的记载,此粘合剂由蛋清、蜂蜜、草木灰等混合构成,凝固速度奇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将一堆散沙凝聚成一块坚硬的巨石,在缺少雨水的内陆地区,这种粘合剂的效果奇好,书上说大食国地处荒原戈壁,沙多石少,故其王宫和王都百姓的房屋就是利用那种粘合剂制作石块修筑的,但这种粘合剂有一个缺点,就是怕水!” 说到这里,白宇玄转过身望向潘石:“其实钱俊早就为人造的山洪做着准备,一旦周围村民没有因为龙王吓破胆,没有缴纳供奉,他就准备制造一起人造山洪,来凸显龙王的威力,为此他早早就将制作河坝的田土运到了乌龙山下,只是好在附近的村民们惧怕龙王的威名,纷纷缴纳供奉,那些堆放在后院的材料才一直闲置,一直到我们前往龙王庙搜查,发现了那一坛坛用来制作粘合剂的材料,所以钱俊一不做二不休,一边在现场高呼我们搜查会引起龙王震怒,一边在我们走后派人去连夜准备修筑堤坝”。 听完白宇玄的话,狄仁杰低下头仔细观察手中那黏糊糊的石头,思虑片刻,然后匍在桌案上质疑道:“白大人,你说那什么粘合剂怕水,但是白河河道并不窄,水流还算湍急,那钱俊又是如何迅速筑建堤坝的呢?” 在场所有人纷纷将目光对准白宇玄,期待着他继续解谜。 白宇玄将身体转向苗笑婷和拓跋石灵,向狄仁杰解释道:“我们三人当初一路沿着白河逆流而上,想寻找白河断流的原因,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在白河上游找到一个呈漏斗形的山谷,那山谷分布着数条细长的小溪,所有溪水都在那狭窄的山口汇入白河,卑职根据山谷四周岩壁上的水痕判断,那正是堤坝的修筑之地!” 按照白宇玄的设想,钱俊和他的手下先用粘合剂将田土和山里的碎石块混合在一起,做成为一个个巨大的泥石混合体,再用那些巨物先截断白河的数条支流,使主河道的水量大减,同时,再抓紧时间修筑主堤坝将白河的河水截住。 “我估摸堤坝修筑完毕之时正是日出时分,所以早起的一些百姓还能见到河道里残存的水流,而等到了下午,堤坝里的粘合剂被高涨的河水溶解,整个堤坝在强大的水压下瞬间坍塌分解,滚滚洪流裹挟着无数碎石和泥土顺流而下,便制造了所谓龙王发怒的假洪水!” 狄仁杰思虑片刻,认为白宇玄的设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便开口道:“就算依照白大人所说,钱俊使用这种大食国传来的技艺人为的制造了这起山洪,但这案子自始自终完全是钱俊所为,又与潘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山洪暴发一事确实与潘大人没有关系,但是默许钱俊等人在彭泽县装神弄鬼搜、刮民财的正是潘石!” 白宇玄转身站在潘石身前,义正言辞道:“正是因为有潘大人在钱俊背后撑腰,他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甚至罔顾人命制作所谓的龙王发怒!” “白宇玄,你口口声声说我跟钱俊有勾连,你可有证据?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你可担待不起!”潘石抬起头与白宇玄对视道并大声问道。 年轻的嘲风卫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当然有,钱俊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与豺狼为伍迟早有天会反被豺狼所噬,所以他在彭泽县创办分堂后将自己的父母妻儿全部送回了老家,如此精明之人怎么会不留点后手来牵制大人您?比如账册之类的”。 听了白宇玄的话,潘石脸色变得铁青,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钱俊没想到的是,因为我们嘲风卫的早早介入,使得潘大人决定尽早铲除钱俊以免牵连到他,只是钱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账册却间接害得自己家宅里的妻妾和家仆惨死”。 白宇玄说完,转过身面向狄仁杰和武三思:“大人、王爷,那潘石先趁钱俊参加段道长法会的机会派人闯入钱宅翻箱倒柜,表面上是搜刮钱财,其实却是为找到钱俊留下的账册,那些爪牙在钱宅上下搜了个遍却一无所获,便为了掩人耳目残忍的将钱家上下几十口全部屠杀,而钱俊则在归家的路上被事先埋伏在河里的龙王杀死,我认为当时潘大人其实是做了两手准备,龙王埋伏在河里,杀手埋伏在家里,这样钱俊不论怎么走都难逃一死”。 大堂上,白宇玄无奈地苦笑起来:“算我倒霉,跑到钱宅却被埋伏在宅外的杀手发现,他们见我进屋后便换上你们刺史府官军的衣裳,进去假装抓个现行,为的就是让我背黑锅”。 “白宇玄,要是如你所说钱俊是被潘大人提前放置在河边的龙王所杀,那么潘大人是怎么操纵那个龙王的,你口中的账册又在何处?”坐在一旁的梁王武三思望向白宇玄张口问道。 白宇玄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书双手递到狄仁杰桌前:“大人,王爷这个就是钱俊勾结潘大人,并每年送上大量金银的铁证!” 潘石见到那本小册子顿时大惊失色:“你是怎么找到账册的!” “潘大人将钱宅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账册,是因为账册根本就不在钱宅,钱俊早早就将账册藏在龙王庙里了!”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诈我!那龙王庙我也派人搜查过,根本没有什么账册!”潘石情绪失控地大吼道。 狄仁杰和武三思对视一眼,这个潘石竟然不打自招了。 白宇玄扭过头冲潘石哈哈大笑:“所谓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这账册就在龙王庙最显眼的位置,也难怪潘大人没有想到,我当初去龙王庙搜查的时候就觉得那泥塑的龙王像造型实在怪异,面相如此凶狠的龙王为何要拿本书在手上,难道龙王爷也喜欢装斯文,假装挑灯读书不成?再回想到当时我站在泥塑腿上钱俊那惊恐的表情,我才想通,原来钱俊的账册就藏在龙王的手中,那龙王手中的书本虽是泥塑但里面是中空的,账册就藏在里面!” 狄仁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再望向潘石,犀利的眼神里透着点点杀意。 惊堂木突然响起,仿佛一颗炸弹将大堂里安静的气氛炸碎,也惊得曾经上过战场的潘石浑身一哆嗦,年迈的老者举起手中的账册质问潘石:“潘大人,你有何话可说?” 潘石的额头上布满了无数汗珠,一双眼珠惊恐地四下张望,突然,他猛地转过身朝县衙大门逃去,两名衙役见状急忙拦上去,却不想潘石虽然年近不惑,但力量出奇的大,两名身材健壮的衙役像稻草人一样被潘石猛地撞飞到一旁,拓拔石灵见状急忙冲去,大手一挥,将潘石死死拍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说潘大人,您这是要跑哪去啊?白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肌肉男拓拔石灵单手就将潘石轻松地按在地上。 见凶犯已被制住,白宇玄冲狄仁杰和武三思继续道:“此案的真凶已现,咱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龙王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钱俊和潘石能操纵那头恐怖的巨兽”。 见周围人都瞪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白宇玄志得意满地揭露最后、也是最大的谜题,他挥挥手,只见四名梁王府的府兵抬着两个铁叉走进了县衙。 “潘石为什么能操纵那条神秘的龙王呢,因为那只龙王其实就是他饲养的!” 白宇玄的一席话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唯独被按在地上的潘石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低垂下脑袋,准备接受命运的制裁。 第四十三章 龙王真相 “我调查了潘石和钱俊的底细,并惊讶地发现他们二人其实老早以前就相识了,钱俊和潘石的祖辈都是在荆州江边捕鱼的猎户,当年荆州河段里传说有妖魔作祟,时任的荆州刺史出重金犒赏猎杀妖魔之人,当时他们二人的祖辈就参与了声势浩大的围捕行动!” 说完,白宇玄接过铁叉,并指着两个铁叉木柄下的两个小字给所有人看,只见那木柄上分别刻着钱字和潘字。 “这两个铁叉是凶手遗留在钱俊书房里的,钱俊腰缠万贯,为何要留着这早已破旧不堪的铁叉呢?因为这是他能发迹的开始,也是他和潘石狼狈为奸的铁证!” 白宇玄回望向已经一脸死灰的潘石,将其中的内情缓缓道来:“钱俊从事渔场多年,从其父辈开始便不再是猎户,因此他并不会调训那只龙王,那龙王的主人便是当今洪州刺史,潘石潘大人!” “白某要没猜错,当年荆江里肆虐的妖魔其实是吃多人肉而变异的土龙!隋末战乱,乱世里死人无数,来不及填埋的尸体最简便的处理方法便是直接扔进江中随江水漂走,而江里的土龙吃多了人肉后发生突变,它们体积变大,性情也变得爆虐无比,我猜当年潘石的祖辈在剿灭那些所谓的妖魔后又私自藏了几颗土龙蛋,以图日后方便之用,而钱家则利用从官府得来的赏银开设渔场,不再做猎户,而潘家则继续过着猎户的日子,只是后来日子不好过,潘石便投身从军,却不想竟因此因累授军功,慢慢被提拔成洪州刺史”。 说到此,白宇玄微微叹息一声:“可惜潘石乃行伍出身,不懂官场规矩,他虽然在战场上英勇无畏,但在官场上却屡次碰壁,以至于在任上十几年却没有半点上进,出狱对仕途心灰意冷,以及自己日后的出路,潘石便开始琢磨怎么多弄些钱财,由于潘石与钱俊二人祖上既是同行,又是旧相识,所有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所谓龙王显灵的肮脏勾当”。 说完,白宇玄又望向苗笑婷:“当初我们在乌龙山遭遇到一群身材娇小的土龙袭击,按理说土龙很少主动袭击人,更何况是成群结队的捕食,能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有一只更强大的土龙称霸了整个彭泽县的水系,使得那些个头较小的土龙只能搬到河流狭窄的上游谋生”。 “你的推测虽然有理,但是那龙王头上长着犄角啊……”见过龙王的拓拔石灵在一旁努力回忆那晚遭遇龙王的经历。 “犄角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将土龙打扮成龙王的装饰,外面花钱买个鹿角装在龙王的头上就行了,我说的对么,潘大人?”白宇玄说完,望向被拓拔石灵按在地上的洪州刺史。 已经彻底输了的潘石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那所谓的龙王其实是两只我家祖上饲养的年近百岁的土龙,它们体型庞大十分凶猛,我见在官场晋升无望,便利用与钱俊相识的机会与他勾结,我出土龙,他利用龙王堂分堂堂主的身份装神弄鬼,弄来钱财后我们再五五分账”。 狄仁杰手中的惊堂木猛地落下,一声巨响后,狄仁杰提高嗓门冲堂下的长官大怒道:“潘石!你身为洪州父母官,不想着体恤百姓生活艰辛,竟然跟钱俊合谋,装神弄鬼,鱼肉百姓,你可之罪!本县看在你我同朝为官,且多年来为官不易的份上,你只要协助本县将那只土龙伏法,本县便上奏朝廷,请求对你多加宽恕,如何?” 潘石哆嗦着身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武三思,说道:“潘石……知罪,那土龙体积巨大,性情凶恶,除了我外没人能操控住它,我愿待罪立功协助朝廷将那两只孽畜抓捕,以求换得朝廷的宽恕”。 钱俊家宅附近的鱼塘边,数百手持利刃盾牌,身穿铠甲的官军将不大的鱼塘围了个水泄不通,近百名弓弩手高举长弩紧张地对准安静的鱼塘,而在远处,狄仁杰和武三思站在安全的阴凉处静静地观察。 “真没想到龙王被隐藏在这个鱼塘里!那天夜晚我们竟然在这鱼塘边站了那么久,想来也真是庆幸,要是当时龙王从水塘中冲出我们岂不是很危险?”站在白宇玄身旁的苗笑婷有些后怕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那龙王体型硕大不宜隐藏,钱俊不可能让它随意在河道里转悠,所以平时无事的时候龙王定被钱俊关在这片水塘中,虽然到周围都是农田,平日里有不少耕作的农夫在此劳作,但好在现在烈日毒辣,使得农夫们一般白天在家休息夜晚出来干活,所以出于保密需要,龙王一定夜里在河里休息,待到了凌晨再被引入鱼塘,所以当时的鱼塘里根本没有龙王,苗大人多虑了”。 白宇玄说完,望向站在水边的潘石大喊道:“潘大人,就有劳你将龙王唤出来了!” 双手被镣铐束缚,肩上背着鱼篓的潘石哀叹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拿着一根长棍站在水塘边,并将手中的长棍按照固定的频率敲打着水面。 长棍按着固定的节奏敲打着,在平静的水面掀起一圈圈波纹,不一会,鱼塘中心平静的水面开始晃动起阵阵大块的涟漪,看起来好似江上的波涛,不到片刻,水塘中心像煮沸的开水沸腾起来,看着眼前那巨大的水浪一拨拨涌上滩头,白宇玄紧张地从衣服中掏出一捆黄色的特制炮竹。 “你拿出奇怪的东西,这又是什么法宝?”苗笑婷一脸好奇地看着白宇玄手中的超大号炮竹。 “这叫雷管,闹死那刀枪不入的龙王小菜一碟!我担心一会那龙王不会那么轻易伏诛,要是发生意外咱们就用这玩意儿让那龙王升天!” 白宇玄将手中的雷管递给拓拔石灵和苗笑婷,然后举起一根火把说道“一会要是真出了意外,你们就看准龙王张嘴的机会,点燃雷管上的引信点后尽快扔进那家伙的嘴里!” 白宇玄话刚说完,两只庞然大物突然从沸腾的水塘中冒出,由于是白天,所有人都清楚地见到龙王的真面目:体长将近有三丈,长有锋利牙齿的血盆大口、坚如铠甲的深色鳄鱼皮,一人腰粗的巨大四肢,以及被绑在脑袋上的长长鹿角,这果然是一只被绑住鹿角的巨大土龙。 见到怪物出现,潘石冲鱼塘中的土龙挥手,将两只巨兽引到岸边,待巨兽靠近,白宇玄定睛一看,其中一巨兽竟是一只独眼龙,从还算新鲜的伤口看来,那家伙便是当日在河边吃掉钱俊,并与自己三人对战的龙王。 两只体积庞大的巨兽靠拢岸边后,张开两个血盆巨口,潘石见状急忙将鱼篓中的鱼倒入它们的嘴中,待巨兽双嘴合上,潘石便领着两只巨兽走上岸边。 数百名士兵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巨兽,纷纷好奇地围过来观看,巨大的土龙见周围有那么多人,不断地晃动着尾巴,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将两只巨兽带上岸后,潘石远远地冲武三思拱手喊道“梁王殿下,狄仁大人,潘某已将土龙从鱼塘中带出伏法!” 此时手持巨斧的十几名刀斧手走上前来,只等他们巨斧劈下结果了两只巨兽的性命,这案子就算彻底完结了,但没想到那两只巨兽似乎在见到巨斧后察觉到了危险,突然抬起四只巨爪,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刀斧手扑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屠龙 刚刚还安静地趴在地上的巨大土龙突然发难,那几名刀斧手还没反应过来,屠杀者变成了受害者,两名刀斧手被当场咬成两半。 “放箭!” 指挥众人的军官见巨兽突然发难,急忙指挥身后的军士万箭齐发,将鱼塘包围的弓弩手们在短暂的惊恐后,纷纷扣下扳机,无数箭矢从长弩中射出,长弩的劲道十分巨大,能轻松射穿三寸厚的木板,但面对土龙那坚硬的外壳,这些长弩还是欠了点火候,雨点般的箭矢劲射而来,却纷纷被土龙后背上那层坚硬的铠甲弹开。 两只巨大的土龙在箭雨中不安地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它们似乎见被如此多美味的活人包围也心生惬意,张开血盆大口虚张声势地发出一声巨吼之后,两只巨兽突然调转脑袋朝身旁的军士冲去,手持盾牌和长矛的官军面对如此巨兽哪敢迎战,纷纷掉头逃跑。 原本对付巨兽的军阵突然溃散,场面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而在远处看热闹的武三思和狄仁杰也在护卫的保护下快速逃离开。 一名士兵在混乱中不甚跌倒,待他爬起身发现一只巨兽大张着血盆大口冲着自己扑来,那巨口是如此之大,可以轻松将半个人吞下,再看那锋利的巨齿,被咬中不死也终生残废。 关键时刻,一根冒着火星的雷管飞入土龙的嘴中,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传来,雷管在土龙的嘴中发生剧烈爆炸,爆炸产生的可怕冲击力竟然将土龙的脑袋从身体上生生扯下,并炸飞到一旁的稻田中,飞溅的肉渣沾满已经被吓傻的士兵脸上。 “拓跋兄,快趁这个机会,干掉另一只!”站在士兵身后的白宇玄指着远处正在人群里大开杀戒的独眼土龙,朝拓拔石灵大喊。 面目狰狞的巨大独眼土龙在惊恐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士兵们哪敢应战,所有人都惊恐地四散躲开,几个倒霉蛋摔倒在地上后被土龙巨大的爪子从胸前划过,士兵的皮革护甲像纸片一样被土龙那锋利的巨爪轻松划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胸口。 这只土龙估计没吃饱,闻道血腥味后变得无比兴奋,食欲大增的它张开血盆大口转身朝倒在地上的几名受伤士兵冲去,眼看那巨大的上下颚即将把人吞噬,关键时刻拓拔石灵冲了上来,他张开粗壮的双臂勉强撑住了巨兽的双颚,使得受伤的士兵能有时间爬着逃开。 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在重压下颤抖不止,拓拔石灵的面皮紧绷,两排牙齿紧紧咬在一起,浑身上下满是汗珠,他无法说话,只能给站在一旁的苗笑婷一个劲地使眼色。 苗笑婷也没闲着,她急忙将手中的雷管点燃朝土龙那大张的巨口扔去,但不知道她是激动了还是手抖了,那跟被点燃引信的雷管竟然冲着拓拔石灵飞去! “苗笑婷,你丫想炸谁啊!” 白宇玄急忙举起手中黑弩对准在空中翻着个头的雷管,锁定目标后他沉着冷静地按下扳机,精钢制成的箭矢从黑弩中激射而出,一举扎中翻滚的雷管,巨大的力道将其射入土龙巨大的口中,见雷管入口,已经坚持到极限的拓拔石灵猛地松开手朝一旁扑去,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再次传来,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将土龙巨大的脑袋炸开了花,随着最后一只土龙被炸死,在彭泽县肆虐的龙王终于被消灭了。 白宇玄、苗笑婷见巨兽被消灭终于松了口气,两人蹲坐在地上相视一笑。 “你的那个什么雷管真厉害,那土龙刀枪不入,竟然被你的一根小小雷管炸死了!”苗笑婷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朝白宇玄笑道。 “你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去国子监见我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坛子么?”白宇玄双手撑在地上反问苗笑婷。 苗笑婷回想起来“就是那个上贴着一张写有硝化甘油的坛子?” “没错,那硝化甘油遇到碰撞和火都会发生巨大的爆炸,我在雷管里倒入了少量的硝化甘油和其他材料,所以能轻松把那龙王炸穿”。 苗笑婷听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当初自己没有继续翻动那坛子,不然要是爆炸开来在场的所有人就全玩儿完了。 两只为祸一方的龙王终于伏诛,众官兵将巨大的土龙尸体绑在小车上拉回县城敲锣打鼓游街示众,宣告那闹得人心惶惶的怪兽终于伏诛,而整个龙王案背后的主谋潘石则被暂时关押在县衙大牢里,狄仁杰和武三思联名上书,将此事上报朝廷等待刑部的批复。 返回县城,白宇玄、苗笑婷和拓拔石灵三人坐在彭泽县最大的酒楼里喝酒庆功。 “哎呀,这个案子终于折腾完了,今天真是九死一生啊!”白宇玄探回头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白大人,在下武崇光这厢有礼了”一名长相俊朗、衣着讲究的年轻人走到三人的桌前冲白宇玄恭敬地施礼。 白宇玄见到来人不禁大喜,那人正是当初在梁王大船上救过自己性命的年轻人么,武崇光,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广汉候武崇章,两人名字如此相似,此人果然是武三思的血亲。 “不知道武公子找白某有何贵干?”白宇玄脸上挂着招牌的笑容柔声询问道。 武崇光举起酒杯冲白宇玄贺道:“听闻此次是白大人一次出们办案,在下特来贺白大人首案告捷,并希望能跟白大人交个朋友”。 白宇玄不敢怠慢,急忙端起酒杯与对方碰杯道:“阁下乃是武氏宗族,身份高贵,竟然愿意跟白某交好,实在令白某受宠若惊,这次龙王案能迅速告破乃是多亏梁王殿下及时赶来,要没有梁王坐镇,恐怕这个案子我们不但破不了,还会因此背负官司而亡命天涯”。 “当初段道长受白大人所托前来请我们相助,在下是否能视作白大人已经做出抉择,站在我们武家这边的?”武崇光放下酒杯,一双精明的眼睛带着期翼之色直视白宇玄。 这等于是让白宇玄选边站,坐在一旁的苗笑婷和拓跋石灵紧张地望向一脸轻松的天降之人。 白宇玄眨眨眼,然后冲武崇光笑道:“白某身为大理寺旗下的嘲风卫,当然是站在朝廷这边”。 武崇光先是一愣,但是很快又露出理解的笑意:“白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不过崇光希望白大人记住,在下是真心想跟白大人交个朋友,并没有其他深意,希望白兄明鉴,崇光还有事要去禀告梁王,先行告辞”。 武崇光放下酒杯,朝白宇玄三人略施一礼,便告辞离去。 “白宇玄你说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找梁王来帮忙,要是梁王记恨你当初在贞观殿救了太子一把而不来的话你该怎么办?”苗笑婷望着远去的武崇光,将心中的疑问道出来。 白宇玄得意地饮下一杯酒水,淡淡道:“放心,武三思要是有点脑子的话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见二人不解,白宇玄继续解释道:“洪州东临江浙,西接荆州,北靠荆江,坐拥万亩良田,可以说,掌控了洪州就能掌控武周朝南方的富庶之地,因此洪州自古乃是战略要地,那潘石在任十五年未曾高升,为什么?因为他一不是李家党羽、二不是武家子弟,纯粹就是个占位置的,一旦朝廷里斗出个结果,他就得挪位置,此次梁王协助侦破龙王案,扳倒了潘石,你们说下一任洪州刺史陛下会任用谁举荐的人?” 白宇玄一席话让在坐的苗笑婷和拓拔石灵幡然醒悟。 第二天,已经结案的三人收拾行装准备返回洛阳,离开彭泽县衙前,狄仁杰专程出来送行,站在县城的东门外,狄仁杰一脸轻松地冲三人说道“这次龙王案多亏了三位相助,本县万分感谢,还望三位回去后替我好好谢谢袁大人,哎,以后本县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在这彭泽安心养老咯”。 “狄大人万万不可不可这么想啊!”白宇玄走到狄仁杰耳边低声说道。 与狄仁杰疑惑的眼神相视一眼,白宇玄在老县令的耳根前继续轻声说:“难道狄大人此次贬居彭泽就认为朝堂上的风云就与你无关了?看这朝局的走势,恐怕您依然还是难以置身事外啊!” 狄仁杰听闻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大人名叫白宇玄,老夫要没记错,当年那个被称为天降之人的……” 白宇玄立即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出了嘘声的手势:“待将来大人重回凤阁之日,还望大人不要忘了请在下喝一杯水酒啊”。 说完,白宇玄跨上坐骑大声道:“好了,咱们结案回家!” 一声马鞭响起,白宇玄三人驾驭胯下坐骑奔向远处的夕阳,而站在东门外的狄仁杰则一脸严肃地冲那远去的背影拱手施礼,久久未曾起身。 第四十五章 白宇玄的武侠梦 豆大的烛火在一盏残蜡上惊恐地摇曳着,暗淡的烛光如昏黄的薄纱披在一名被绑在座椅上的老者脸上,须发尽白的老头无力地耷拉着脑袋,长长的麻绳将他的身躯与坐下的竹椅牢牢地绑在一起。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张诡异的白色狐狸脸从黑暗中缓缓探出,白狐脸上那双乌黑的眼珠转向被绑在椅子上的老者,瞳孔透出狡诈的笑意。 白狐缓步上前,身躯完全进入烛光照射的范围中,雪白的毛皮反射着蜡烛的光芒使得狭小的房屋里光亮增强不少。 那白狐直立着后肢像人一样站立,足有一人高,它走到老者面前,张开尖嘴,竟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人语:“吃了幻香散还能坚持到现在,真不简单,樊子阳,你告诉我,那血玉到底落在谁的手上?” 被称为樊子阳的老头缓缓睁开血红的眼珠与面前那只白狐狸对视:“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那东西绝对不能出现在这个世上”。 狐狸眼中的得意之色瞬间转化成满满的愤恨之意,迅速抬起前肢,只见老者额头上突然青筋直冒,咽喉上莫名地出现一圈血丝。 “樊子阳,你告诉我,那血玉到底在谁手上!” 一阵微风从门窗的缝隙间吹来,烛光不安地晃动不止,小屋里狐影晃动,远远看去诡异无比。 樊子阳眼白外翻,浑身抽搐不止,不断冒出白沫的嘴角剧烈地抽搐着,紫色的双唇上下打颤,半天蹦出了两个字:“刘丹”。 听到人名,狐狸顿时大喜,长长的爪子猛地揪住老者的衣领大声问道:“那个刘丹现在在哪!” 名叫樊子阳的老者并没有回答,布满血丝的双眼带着一阵戏谑之色望着面前那诡异的狐狸,樱红的血液与白沫同时从嘴角流下。 白狐发现不对,急忙掰开对方的嘴,不想好不容易将樊子阳紧闭的上下颚掰开,却见到一截被咬下的舌头从嘴中滑落。 白狐的眼中满是愤怒的火焰,而勉强老头脸上那得意的笑容更是将它彻底激怒。 “行,你不想张口我成全你,我让你今生再也发不出声!” 白狐冲身前那被绑在椅子上的老者发出愤怒的吼叫声,怒吼完,双眼通红的它猛地挥动前肢,同时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樊子阳的头颅毫无预兆地从身体上剥离,滚落在地。 初秋的洛阳,早晨的空气中已经夹杂着点点寒意,早起的人们纷纷加上了一层外套,苗笑婷一早就穿戴完毕迈步来到冥捕司的后庭准备点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苗笑婷的双眼在列队的嘲风卫里搜索一番,却没见那令她发愁的人影。 “这个白宇玄,马上就点卯了还没来,他一定还在屋里睡觉!”年轻的女嘲风卫低声骂了一句,便迈开脚步悄悄离开后庭,朝白宇玄的房间跑去。 一直紧闭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早晨那金色的朝阳照射进一间阴暗的酒肆,一群坐在桌前,手持各色兵器,脸上满是横肉的壮汉眯着眼睛望向站在阳光前的男子。 手持宝剑的白宇玄冷冷地环顾不大的酒肆,屋里坐满了面目狰狞,手持刀枪的酒客,掌柜和店小二站在柜台后面怯生生地望着他,白宇玄没有与两人惊恐的眼睛对视,而是径直走进乌烟瘴气的酒肆,随意找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白宇玄就被那群杀气腾腾的壮汉包围起来。 “你就是冥捕司的嘲风卫白宇玄?”一名独眼男子圆睁着仅剩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白宇玄一脸轻松地捡起桌上小碟中的花生,剥壳,下嘴,缓缓道:“正是在下”。 一名手持水墨禅杖,脖子上挂着一串枣红色珠串,身高一米八,身材无比壮硕的大和尚从人群中走出,比碗口还大的拳头按在薄薄的木桌上,白宇玄甚至能清楚地听到木桌发出不安的咯吱声。 大和尚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一层厚厚的油脂,一双铜铃大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白宇玄:“听说冥捕司的嘲风卫各个身手不凡,尤其是手持青莲剑的白宇玄剑术更是出神入化,今日当着江湖上众同道的面,洒家想向大人讨教讨教!” 白宇玄不急不躁,举止优雅地将口中的花生皮吐了出来,然后扭头望向掌柜,问道:“掌柜的,这群人在你这吃喝,付钱了么?” 见掌柜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白宇玄握住手中的宝剑淡淡道:“识相的快去结账滚蛋,不然别怪我的青莲剑嗜血!” 站在身旁的大和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厚厚的双唇张开迸发出一声惊天大喝,只见重达八十斤的水墨禅杖刚刚被大和尚举过头顶,一道金色的光线突然在所有人眼前一闪而过,隐藏在剑鞘里的青莲剑被迅速抽出,锋利的剑身反射着金色朝阳,在大和尚惊愕的目光前将精钢制成的禅杖轻松地一分为二。 长剑回鞘,白宇玄提剑起身,孤傲地望向在场目瞪口呆的众人,冷冷道:“还有谁想来试试?” 面积不大的酒肆瞬间杀声四起,兵刃碰撞发出的金属撞击声在早晨凉爽的空气中回荡不息,那些桌椅板凳哪经得起那么多人的折腾,不一会就在混乱的打斗中被砸成了木片渣子,白宇玄高举青莲剑,金色的剑身反射朝阳那金色的光芒,如圣剑般将酒肆的阴暗一扫而空,他身手敏捷,剑法精妙,面对数十名武功高强的凶恶之徒大战数十回合而不落下风。 激斗中,一名歹人突然从一旁提刀砍来,然而他的偷袭早已经被白宇玄看破,一个漂亮的转身闪避后,白宇玄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光滑的触感传来,那应该是一名女子的手,没想到这群凶神恶煞的恶汉里竟然隐藏有一名女子! 白宇玄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他猛地抓住对方手腕,用力拉扯,准备将对方拉到眼前看看那女子的到底长什么模样,却不想对方手腕一扭,竟然反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腕,紧接着一股怪力突然袭来,将自己猛地摔倒在地。 “好你个白宇玄,赖床不说还敢偷袭我!” 苗笑婷的怒喝声传到耳中,白宇玄浑身打了个激灵猛睁双眼,顿时,眼前的那阴暗的酒肆变成自己睡觉的房间,那抓住自己手腕之人昂起头,露出了苗笑婷那满是怒意的俏脸。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做你的好梦,还不快快起来,随我去点卯!” 苗笑婷松开手站起身,手腕上的剧痛感终于消散,白宇玄这才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全身酸痛无比,原来刚刚在酒肆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第四十六章 街遇公主 冥捕司后庭里,近百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嘲风卫整齐地站在一起,督事袁守义和一名头戴遮面纱帽的女子站在众人面前开始点卯。 “那个带帽子看不清面容的小妞是谁啊?”站在人群里的白宇玄见袁守义身边出现一个陌生人,顿时好奇心大起。 苗笑婷警告似的瞥向身边的新人,轻声回道:“那是咱们冥捕司的副督事杨雨薇,也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女官,你说话注意点!” “哦,就相当于陛下在冥捕司安插的眼线呗?” “意思虽然没错,但别这么说!”苗笑婷皱起眉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点卯完毕,袁守义看了身边的杨雨薇一眼,然后大声宣布道:“前几日陛下加封尊号的事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宫里已经传下旨来,陛下要大赦天下,神都洛阳从今天起欢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北市和南市不会关闭!”(长寿二年九月,武承嗣等五千人表请则天加尊号“金轮圣神皇帝”,武则天御万象神宫受尊号,赦天下)。 念及此,在场众多嘲风卫顿时眼冒精光,武周朝继承大唐的大部分律法,包括入夜后洛阳城要进入宵禁的法令,二更后南北市的大门都会关闭,同时禁止人员出入,但此次欢庆三个月意味着宵禁令暂时取消,大家没事可以随时随意地去南北两市消遣了。 袁守义抬起眼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部下:“你们都别高兴得太早,就你们那点俸禄,去喝两顿花酒就没了,我可有言在先,这三个月本督事的俸禄概不外借!” 袁守义的玩笑话引得在场众人一顿大笑。 “下面说个正事!” 袁守义收回脸上的笑容,冲身边的杨雨薇点点头,后者转过身,捧着一个木箱转到众人身前。 干咳一声,冥捕司督事正色道:“由于神都洛阳欢庆三个月,负责都城治安的洛州府衙、监门卫和千牛卫的担子会很沉,所以兵部、刑部、大理寺麾下的人都要到街上巡查,帮忙缉捕盗匪,我们冥捕司也不例外,下面,就开始抽签决定各组巡逻的时段!” “有没有搞错,大晚上的三更天竟然让我去街上巡逻!”熙熙攘攘的街市上,身穿便装的白宇玄紧紧跟在苗笑婷身后哭丧着脸抱怨道。 身穿便装的苗笑婷回头没好气地怒视他,攥紧的拳头努力克制冲上去将这个家伙痛打一顿的冲动:“谁叫你点背,抓阄抓了个那么晚的时辰,害得我也跟你一起巡查!” “是么?对了,据说南市的突厥商贩正在售卖烤全羊,哎,可惜啊,拓跋兄前日从袁督事那接过案子后急匆匆去蔡州了,那美味恐怕等他归来早已卖完!” 白宇玄眼珠一转,急忙将话题转移,苗笑婷说的没错,刚刚在冥捕司,正是他拍着胸脯从苗笑婷手里抢来抓阄的权利,结果抽到了三更签的。 苗笑婷冷冷地斜视他一眼:“少废话,快带本姑娘去北市,要是你说的那个香菱斋新上市的胭脂卖完了,回去我非剥了你的皮!” 苗笑婷话音刚落,只听见远处传来人们惊恐的呼声“马受惊了,快散开!” 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乱成一锅粥,人们纷纷拥挤在一起,同时一阵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白宇玄抬眼望去,只见乌泱泱的人群中,一匹挂着两个竹筐的枣红大马在街上中疯狂奔驰,而它的正前方,混乱的人群急忙闪开,留下两名稚嫩的幼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眼看孩子将被受惊的马匹踩死,白宇玄奋力冲出人群,对着路中间倒地哭泣的孩子一跃而起,就在马蹄即将到来之际,他抱起一名孩子往街巷的对面扑去,同时另一名身穿束腰黄衫的男子也从人群中冲了上来,抱起另一名孩童擦过受惊的马匹摔倒在地,而那受惊的枣红色大马迈着强健的马蹄在他们身后呼啸而去。 惊险过后,白宇玄和那黄衣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只见那人皮肤黝黑,身材健壮,十根手指上粗下细与常人迥异,而且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经常跑江湖的。 这时,一阵喧嚣声从身后传来,待白宇玄回头望去,竟见刚刚一路狂奔的枣红马倒在地上,鲜血流淌一地,一颗马头还在青砖铺就的地上滚动。 一名身穿褐色长衫、留着马尾长发的男子站立在枣红马尸体旁,而他手中一柄锋利的长刀上还滴落着红色的血滴。 “好厉害啊,一刀就把马的脑袋给切下来了!”路人们一边傻傻地看着持刀男子,一边纷纷低声夸赞他手中长刀的锋利。 这时,一对身穿粗衣的父女跑上前来抱着枣红马的尸体一顿大哭,看来这对父女就是马匹的主人。 男子走到父女二人身前,举起刀指着护着幼女的父亲厉声道:“大胆贱民,竟敢放纵自己的牲畜在神都奔跑,还惊了公主殿下的銮驾,看我不砍了你们!” 听到这句话,白宇玄这才发现持刀男子身后停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金色罗纱的帘幕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在洛阳城里能给马车用得起如此奢华装饰的也只有皇族了。 “且慢!” 眼看高举的长刀就要落下,苗笑婷从人群中跃出,挡在那对父女身前道:“你是何人,竟欲在神都街头持刀行凶!他们就算冒犯了公主的车驾自有朝廷查办,轮不着你管!” 持刀男子冷冷地看了看苗笑婷,见对方虽然一身平民打扮,但言语间都是官家的腔调,便回应道:“冒犯公主銮驾理应处死,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护着这几个大逆不道之徒?” 见对方言语不善,本就心情不爽的苗笑婷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管你是哪个公主的护卫,在这天子脚下,岂容一个家臣如此放肆?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的女嘲风卫右手悄悄握住腰间的刀柄,准备大干一场。 见两人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即将引爆一场大战,白宇玄急忙从人群中冲出,跪在装饰奢华的马车前大声喊道:“嘲风卫白宇玄,拜见太平公主殿下!” 第四十七章 嘲风卫的命案 见白宇玄突然冲到马车前,数名披甲侍卫立刻冲上来,将突然跪在地上的白宇玄重重包围,同时他的行动却成功吸引苗笑婷和持刀男子的注意力,两人即将爆发的冲突被打断。 一阵轻盈的笑声从马车里传来:“原来是大理寺冥捕司的白大人,本宫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 话音毕,马车的帘幕被撩起,露出一名衣着华贵,浓妆艳抹的女子,那女子容貌美丽,一双丹凤眼射出的目光与她的母亲武则天一样,令人生畏的凌厉。 这位坐在马车上,与年轻时的武则天有七成相似的女子,正是武则天最宠爱的女儿太平公主。 白宇玄指着不远处的马尸大声道:“公主殿下,此马惊扰了公主的车驾的确罪该万死,但马主人纵有管教家畜不严之罪但也罪不至死啊,而且马匹价格昂贵,他们父女二人衣衫破烂粗糙,想必家境并不殷实,恐怕此马是他们家大部分的财产了,今后要想谋生恐怕十分艰难,如今惊扰公主车驾的马匹已死,马主人也痛失家财,不如公主看在他们一家穷困可怜的份上,高抬贵手,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大庭广众的,公主还是别太声张的好”。 白宇玄顿了顿又刻意压低声音冲太平公主说道。 公主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宇玄,便提高嗓音喊道:“夏侯无名,回来!” 持刀男子听到公主的话,立刻将长刀收回刀鞘,乖乖地回到马车旁。 见事态平息,在周围卫兵的驱散下,一些围观的都城百姓开始散去。 此时马车的车门被推开,身穿紫色缎面长裙、单丝黄纱披巾、手持团扇、发髻高绾的太平公主在一众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来到白宇玄面前。 “白大人刚才说不要声张的好,本宫不清楚白先生此言何意啊?”太平公主昂起头,凌厉的眼神扫视面前那张带笑的脸。 白宇玄双手放在胸前,低下头小声回道:“这个公主应该比在下清楚,驸马武大人前几日罹患风寒正在府门内歇息养病,而公主身为人妇,本应该尽心守护在夫君身旁,而不是在外采花摘莲”。 太平公主听完白宇玄的话,脸色变得煞白,望向他的眼神中也夹带着几分杀意,只是她眼中的杀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美人的扑哧一笑。 太平公主举起手中团扇遮挡住自己的娇颜,问道:“太平听闻先生乃天降之人,熟知前后千年之事,想不到本宫这点小事都没能逃过先生的法眼,也罢,今天本宫就给先生一个面子,惊扰车驾之事就这么算了,先生,改日还请来驸马府一叙”。 太平公主说完冲白宇玄欠了欠身,转身回到马车上。 手持长剑的夏侯无名冷冷地望了白宇玄一眼,便跟在公主马车旁迈步离开,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留下一匹无头马尸和抱尸痛哭的一对父女,而白宇玄能给他们的,除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只剩下无奈的眼神。 “你刚才跟公主说什么了,为什么你一句话就让平时嚣张跋扈的太平公主那么轻易的就息事宁人了?我可是听说,去年刑部的陈大人在路上遇到公主的马车,因为避让不及被公主在大街上抽了十鞭子呢!”一路上,苗笑婷绕着白宇玄一个劲地问。 白宇玄被烦得实在不行了,停下脚步回答道:“公主之所以那么轻易的罢手,是因为公主做了亏心事呗,她的夫君武攸暨抱病在床,而她却在外面跟其他男人厮混,这像话么?” 再扭头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后,白宇玄继续低声道:“况且陛下刚刚接受武家人的上表加封自己为金轮神圣皇帝,目的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现在她最需要的是朝廷的稳定和自己家族的支持,但公主在驸马爷生病期间去外面鬼混,传出去了武家人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公主殿下自然不敢把事情闹大了”。 苗笑婷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么知道公主是在外面跟别的男人那个啥,你说的那个什么采花摘莲又是何意?” 白宇玄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北市方向说:“洛阳欢庆仨月,南北二市不用在二更时间闭门,公主一大早的坐马车从北市方向回府,你觉得她干嘛去了?当然是去找常年住在北市燕子楼里那位大名鼎鼎的莲花六郎张昌宗了!” 苗笑婷脸颊发红,望向远处的驸马府叹息道:“这像什么话嘛,自己的夫君有病不在一旁照料,竟然跑到外面彻夜私会别的男人!” 白宇玄急忙抬起手捂住苗笑婷的嘴,将她拖到一旁低声骂道:“小心隔墙有耳!你不想要命拉!” 再三确认身边没有旁人听到苗笑婷的话,白宇玄这才放下心来。 “公主再怎么不对那也是人家的家事,驸马爷都没说话你多什么嘴,再说外面找男人咋了,陛下不是也在外有个冯小宝么!好了,咱就别多事了,姑奶奶,走,小的带您去买胭脂水粉去!” 回到冥捕司换上一身衣裳,走出房门的白宇玄见苗笑婷正手持唐刀,一个人站在校场上冲着面前的假人发呆。 白宇玄背着手笑嘻嘻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了,我的姑奶奶,你还在想公主的事儿啊?” 话音刚落,锋利的唐刀突然出鞘,白宇玄本能地往后跳开,大叫道:“干嘛啊,一言不合就动刀?” 锋利的唐刀在手,苗笑婷手腕轮转,身躯翻滚,一套优美又致命的招式之后,唐刀高高举起,就势猛地劈下,一声清脆的劈砍声后,唐刀那锋利的刀身,深深嵌入校场上的木头假人身上。 “我使出全力都没能一刀斩断一个木头人,而太平公主身边那个叫夏侯无名的人,他竟然一刀就将马的脑袋劈下,真是厉害!”看着眼前那并未被砍断的假人,苗笑婷眼中充满了惊讶之意。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苗笑婷的沉思,她和白宇玄回头望去,只见拓拔石灵和两名嘲风卫正抬着一个蒙着白布尸体的担架急匆匆地走进了后庭。 “好浓的尸臭味,拓拔大哥怎么那么快就从蔡州回来了,还带着一具尸体?”白宇玄捏着鼻子走到苗笑婷身旁。 “咱们看看去?”苗笑婷冲白宇玄递了个眼色。 冥捕司督事的书房里,担架上的白布被掀开,露出了里面头身分离的躯体,看着眼前的遗体,袁守义的眼珠通红,一滴滴泪水夺眶而出。 “启禀督事,卑职赶到蔡州后便迅速跟当地衙门寻访多日,才在蔡州郊外一栋废弃的小屋中发现了樊子阳大人的遗体,我们在案发现场仔细搜查过,但并没有什么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案情重大,卑职不敢怠慢,便带着樊大人的遗体赶了回来!”站在一旁的拓拔石灵单膝跪在地上说道。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残杀我冥捕司的回乡之人!”袁守义捏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恐怖的杀意充满了他的眼珠。 拓拔石灵头一次见到督事大人如此愤怒,他有些紧张地回道“大、大人,卑职检查过,樊子阳大人生前服食了幻香散,而且从骨头上整齐的切口看来,凶手一定是个高手,而且手中的兵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袁守义抹干泪水,直起身长叹道“天下武功高强之人数不胜数,但手持能轻易切骨断金的利刃之人却屈指可数,不知白先生有何想法?” “这个,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在门外的?”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白宇玄和苗笑婷探出头来,冲屋内的袁守义尴尬地笑了笑。 第四十八章 神都狐影 袁守义没有理睬二人脸上的尴尬,指着身前的尸体说道:“此人曾为冥捕司嘲风卫,因年岁已高,所以告老还乡回到老家蔡州,不想前段时间久居蔡州的他突然神秘失踪,我派拓拔石灵前去寻找他的下落,却发现他已经惨遭歹人毒手”。 白宇玄走到尸体身前,看到头颅上的面容后眉角微颤:“真想不到,几十年不见,再见到樊子阳大人竟然是在这里!” “白大人也认识樊子阳大人?”一旁的拓拔石灵见白宇玄认识死者有些惊讶。 “实不相瞒,在下初来乍到时,曾在费州遇险,当时救下我的正是冥捕司的嘲风卫,我还记得那几名嘲风卫中,有樊子阳、常爷、老督事还有陆子艺、刘丹五人,樊子阳大人说话风趣,我当初他没事的时候经常闲聊,没想到如今再见面已经阴阳两隔,真是令人叹息”。 说完白宇玄蹲坐在尸体前探头闻了闻,皱眉道:“果然有人给樊子阳大人喂过幻香散!” “什么是幻香散?”站在门边的苗笑婷有些好奇地问。 “幻香散是一种秘制的迷药,人服用之后会陷入迷幻之中,对别人的提问知无不言,这是有人想从樊大人嘴里得到什么!” 白宇玄站起身皱着眉头:“凶手一定是从樊大人口中得知了需要的事情后,才杀人灭口!” 蹲在一旁的拓拔石灵挠了挠头,打断他的话:“我们在给樊老大人验尸的时候,发现他的舌头已经被咬断,所以我揣测凶手应该是见樊老大人咬断舌头宁死不屈,恼羞成怒的情况下才痛下杀手”。 “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白宇玄恭敬地冲尸体施礼:“樊大人真是忠勇,为了不透露消息而咬舌自尽,真是我辈楷模”。 施礼毕,白宇玄睁开忧虑的双眼:“只是不知道凶手想从樊大人口中获悉什么,这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袁守义闭上眼沉思片刻,吩咐道:“拓拔石灵,你叫上常爷立刻再去蔡州寻找线索,常爷心细,我不信凶手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说完,袁守义朝站在门边的苗笑婷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挥手叫大家都散了。 回屋的路上,白宇玄悄悄在苗笑婷身边细声问道:“你说刚刚袁大人为什么那么看着你?” “袁督事有看我么?你眼花看错了吧!”苗笑婷回过头白了一眼白宇玄,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自己屋里,去摆弄新买的胭脂水粉去了。 后半夜的洛阳城,寒月之下,冰凉的寒风由北方吹来,冻得巡城的哨兵身体直哆嗦。 明亮的月光之下,在所有人未曾注视的黑暗之中,一个鬼魅的影子在夜空中一闪而过,那影子行动迅速,眨眼之间便绕过哨兵和守卫的视线,如长了透明翅膀般飞到一间大殿之上,黑暗中一个白狐的脑袋从阴影下探出,黑色的眼睛迅速看了看大殿前的匾额,见上面写着大理寺三个字后,白狐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细线。 “没想到晚上的街上好冷啊,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热乎乎的汤饼就好了!” 夜晚的洛阳街头,手举巡逻灯笼的白宇玄在漆黑的夜风中打了个寒颤。 走在白宇玄身前的苗笑婷没好气地回头道:“这么晚了去哪弄汤饼去,老老实实跟我走完这圈回去交班!” 白宇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望着高挂夜空的明月,脑海里顿时回忆起北市李记汤饼那热乎乎的浓汤和肥腻腻的臊子。 周唐时期的人们一日两餐,白宇玄下午早早吃完饭食的肚子挨到半夜早已饥肠辘辘。 “苗大人,走,咱们去一趟北市,反正晚上北市也不关门!”白宇玄突然一把拉住苗笑婷的手朝北市方向走去。 “你干嘛,咱们的职责是巡逻,不是出去找吃的!” “那有什么,半夜饿了多走一段路去吃碗汤饼没事的,洛阳欢庆三个月,今晚李记汤饼绝对还开着呢!”白宇玄乐呵呵地拽着苗笑婷离开了巡逻的路线,两人顺着洛河边一路往前,朝北市方向走去。 “你干嘛,咱们的职责是巡逻,不是出去找吃的!” “那有什么,半夜饿了多走一段路去吃碗汤饼没事的,洛阳欢庆三个月,今晚李记汤饼绝对还开着呢!” 也许是深夜腹中真有些饿了,被馋虫折磨的苗笑婷半推半就地被白宇玄拉着离开了巡逻的路线,两人顺着洛河边一路往前,朝北市方向走去。 突然,身后安静的街道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急忙回头望去,只见数只火把闪烁,将夜晚的街道照得通明,十几名手提大理寺灯笼的巡逻兵正冲自己快速跑来。 “你们是何人!”苗笑婷高举手中的灯笼冲来人大喊道。 “有贼人夜闯大理寺!”来人并没有减慢速度,反而指着天空朝苗笑婷大喊。 白宇玄和苗笑婷抬起头,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朝天上望去,竟然见到一个鬼魅的影子从皎洁明亮的皓月前闪过。 只见那身躯的轮廓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诡,修长的身躯,纤细的四肢,以及长长的尾巴,雪白的毛发在月光下反射着点点银光。 “那是什么鬼东西,竟然会飞!” 站在地上的白宇玄和苗笑婷张大了嘴大声惊呼叫着。 搓揉着眼珠子,二人再次抬起头定睛望去,这才确定那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正在夜空中凌空跑动的飞狐! 那白狐直立着后肢,如人类般迈着飞快的步伐在夜空中凌空飞步,好似长了无形的翅膀在高空中快速移动。 白色的魅影不一会儿便飞到洛河上空,眼看对方即将过河,白宇玄急忙掏出黑弩对准从头顶飞过的白狐射出银色的箭矢。 箭矢发出一声长啸直奔夜空,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闪过一丝银光,飞狐突然落下坠入洛河之中,手持火把的巡逻兵见状,立刻招呼白宇玄和苗笑婷协助搜寻,白宇玄长叹一口气:“完了,今儿晚上汤饼是吃不成了!” 此时,神都洛阳一栋装饰奢华大宅院里,宅院的主人正坐在桌案前与一名身穿轻纱的女子下棋,主人衣着华贵手指上戴满了镶嵌宝石的戒指,而女子则将身躯隐藏于烛光外的阴暗中,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而桌案旁,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单膝跪在地上,坚毅的双眼时不时望向眼前那身披绫罗的男子。 “你们想要投靠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诚意,毕竟我在你们眼里也是阻碍你们大业的绊脚石啊”。 男子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棋局,一边拿起手中的琉璃棋子,缓缓落下。 跪在地上的男子似乎早就猜到对方会这么说,抬起头笑道:“大人,咱们虽然目的不同,但当前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对手,我们应该联起手来对付他们!” 捏着棋子的手落在半空突然停了下来,宅子主人回头望向面前的男子:“共同的对手?谁?” 男子的眼中顿时露出一抹凶色:“李家!李世民和他的子孙恨不得将我们斩尽杀绝,好彻底掩盖那段被他埋藏的秘密,几十年来我们飞狐卫损失了那么多兄弟,我们与现在姓李的那些前皇族可是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死去的兄弟复仇!” “大人,我觉得,他们可以用!”正在对弈的女子凑过身来低声说道。 拨弄着手中那几枚琉璃棋子,坐在桌案前的男子缓缓站起身,露出了武三思那张狰狞的笑容:“也罢,我就相信你们一次,不过目前你们还有多少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个请大人放心!” 单膝跪地的男子双眼闪烁着激动的神采:“明日我们会有一个大行动,若是行动成功,就权当我们献给大人的礼物,若是不成,也能让大人见识到我们的力量!” 第四十九章 校场动乱 洛河边,白宇玄、苗笑婷以及一众大理寺差役在沿河两岸搜寻,但一直搜索到天明也没找到那飞狐的踪影。 抬起头望向远处趴在房檐上的朝阳,白宇玄慵懒地伸了伸腰,朝身旁的巡逻兵问道:“我看是找不到那只妖狐了,看你们一个个慌慌张张的,那只鬼狐狸夜闯大理寺,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 巡逻兵无奈地回道:“那个家伙昨晚上偷偷溜进了大理寺,偷没偷东西我不知道,但它一把火把存放档案的案牍库给烧了!要是让那妖物就这么跑了,我们就没法交差了!” “啊!把大理寺的案牍库给烧了!” 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喜欢八卦的白宇玄眼里顿时闪过兴奋的光芒,守备森严的大理寺竟然在这个时段被人烧了,看来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没好果子吃咯! 由于搜寻无果,众人也只好各回各家。 回到冥捕司的时候天已经临近正午,白宇玄和苗笑婷打着哈欠刚走进冥捕司的大门,就与一队神色严肃的嘲风卫撞个满怀,领头的正是督事袁守义。 “袁大人,这么一大早就领队出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白宇玄一边笑嘻嘻地冲自己的上司打招呼,一边想袁守义是不是因为昨晚那只飞狐火烧大理寺而出动的。 袁守义看了面前刚回来的俩人一眼,正色道“正好,你们俩跟我们一起出发去校场!” “去校场?去哪干嘛?”白宇玄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在河边搜寻了一宿,自己现在是又累又饿又困,他现在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自己那软乎乎的睡榻。 手持宝刀的袁守义望着一脸困倦的白宇玄,开口道:“你忘了?陛下去年曾下令从各州挑选武艺、韬略较为杰出的才俊送至洛阳,今天他们将会在校场做最后的评选,选出者将会赐予官职进入朝廷,宫里刚刚传令,说陛下将会亲临校场观摩,如今洛阳警备人数不足,我们被命前去协助金吾卫护卫陛下的安全”。 袁守义说完,挥挥手,领着大队人马朝校场出发。 “你累了一晚,先回去歇着吧!”苗笑婷冲白宇玄说完,挺了挺腰板,强打起精神跟上队伍。 “看来这次的选拔应该是陛下为日后开武举考试做的一次尝试,若是选拔顺利,武举制科考试就可以如科举制一般被朝廷正式启用,并源源不断地为朝廷选拔优秀的军事人才!” 白宇玄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有幸遇到这个对后世有重大影响的赛事,便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屁颠屁颠地跟在队伍后面朝校场走去。 校场上旌旗招展,身披坚甲的金吾卫挺直了身板分列在校场四周,一双高傲的眼睛不屑地望向站在校场中的考生。 上百名身穿各色铠甲、手持各种兵器的年轻考生站在校场上,神色紧张地四处观望,这些人就是这次在校场参加选拔测试的考生,考试合格之后这些人将会被授予品级成为武周朝的正式官吏,并被吸纳入朝廷的军队中。 其中,运气好的会被分配到金吾卫、千牛卫等禁军部队,成为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运气背一点的则会被分配到边地,成为镇守边疆的边军,不管去哪里,起码他们能吃上皇粮,这一辈子生活算是有个稳定的依靠。 此时,身穿黑色制服的嘲风卫在袁守义的率领下威风凌凌地走进校场,在场的金吾卫见到嘲风卫走了进来,顿时收回了高傲的眼神,在这群天天与鬼神打交道的人面前,自己还是尽量低调点好。 “好家伙,竟然有那么多人!”看着宽阔的校场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考生,白宇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人,要全部考完得猴年马月啊。 “据说这次进入校场考核的才俊共有七百二十四人,他们会经过骑马、射箭、翘关几道考核之后,再在陛下面前进行比武考试,以选取武举制科考试的三元,放心吧,校场考试很快的,能通过那三道考核的前三名才有资格踏上比武场!” 苗笑婷指着校场边上靠近皇帝銮驾的一块比武场说道:“没想到今天来了那么多大人物,瞧,坐在陛下身边的不是太平公主么,还有……”苗笑婷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睛痴痴地望向不远处的坐台上。 白宇玄伸出手在苗笑婷的眼前晃晃,见她依然痴痴地望向不远处汇聚了不少王族公卿们的坐台。 “你这么花痴的盯着谁呢?” 白宇玄弯下腰,顺着苗笑婷的目光望去,只见校场边的坐台分为五层,女皇武则天、太平公主、武三思等位于帝国核心的权贵坐在最高一层,一排排衣着靓丽的宫女簇拥在武则天母女身旁,手持兵刃的夏侯无名则静静地站立在太平公主身后,武三思则在女皇身边一脸谄媚笑容侃侃而谈。 目光转向看台的第一排位置,那里是这次考试判官们的座位,人群中一蓝衫男子吸引了白宇玄的目光。 那男子正是苗笑婷一直凝视之人,只见他插玉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坐姿挺拔,器宇不凡,浓密的粗眉之下,一双凌厉的眼神正牢牢注视着校场上的众考生。 而再循着蓝衣人的目光望去,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白宇玄的眼中,那人身穿银甲,手持长剑,正在同其他考生比试切磋剑法。 见到那年轻的身姿,白宇玄微微一笑:“那小子不是武崇光么?这小子也参加这次的校场考核了,难怪梁王和陛下都来了,原来是给这个小子打气加油的啊!” 白宇玄拍了拍身旁一名同僚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看台笑嘻嘻地问道:“第一排不是考官们坐的位置么,那人未穿官服,应该只是一介布衣,为什么会坐在考官席上?” 同僚朝坐台上的蓝衣男子望去,然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人啊,是元州名剑山庄的庄主崔欢,号称天下名剑,剑法一流,又是清河崔氏之后,虽然身在江湖却也闻名于庙堂之上,这次校场考核,还是公主殿下亲点的名,专程把他从元州请来做评判!” “原来如此,即是武功高手,又是名门之后,前途无量!”白宇玄双唇厥成圆圈一个劲地点着头。 “那个崔欢是不是跟咱们的苗大人有什么故事啊?” 白宇玄小声在对方耳边轻声低语,同时伸出大拇指冲依然花痴相的苗笑婷指了指。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 同僚暧昧地笑了笑:“笑婷自小在江南云刀门学艺,那云刀门的掌门崔成军乃是崔欢的亲叔叔,她跟崔欢打小就一起在崔世军门下学艺的!算起来崔欢算得上是笑婷的师兄呢!” “嗖嘎……” 白宇玄也用暧昧的眼神望向苗笑婷和不远处的崔欢。 突然,校场上一片混乱,数十名身穿铠甲的考生突然发难,打翻守在校场边的金吾卫后,高呼口号冲坐台冲去。 “李唐万岁,诛杀武氏妖妃!” 校场里顿时呼声四起,无数全副武装的考生抄起家伙,冲坐满了皇亲贵族的坐台一拥而上。 “快,护驾!” 袁守义见状朝身后诸嘲风卫大吼一声,便抽出腰间重剑冲上去,大剑一挥,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顿时高高飞起。 此时苗笑婷也回过神来,抽出腰间唐刀跟随众人朝坐台冲去护驾。 “他奶奶的,怎么又是刺客,皇帝真是高危职位!”白宇玄并没有跟随同伴朝坐台冲去护驾,而是蹲在一旁卷起衣袖看戏,毕竟在场有那么多侍卫和高手,应该轮不到自己救场。 第五十章 江南名剑(上) 校场上一片混乱,行刺的刺客最少也有数十人,他们混杂在其他考生之中难以分辨,只见领头的几人已经冲上坐台,却见坐在第一排的崔欢对准冲上来的刺客抽出宝剑,银色长剑出鞘的一瞬间,鲜血飞溅,数名刺客瞬间倒地,红色的血滴与银色的剑身交相呼应,唱出了一曲生命的绝唱。 此时更多刺客已经冲到看台上,看台上诸多皇族公卿大惊失色,不少人四肢着地,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拼命爬行,倒是女皇武则天表现镇定,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将太平公主护在身后,抬起头傲然蔑视下面那些要杀她的人,只是双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一名手持流星锤的刺客突破金吾卫的层层防线,猛地越过高高的人墙后,高举手中流星锤对着女皇的脑袋猛地砸来,关键时刻,站在太平公主身后的夏侯无名一个箭步冲上,长刀出鞘,锋利的长刀将流星锤从中一分为二,也将刺客的半个头颅斜着劈下。 混战中,一阵长啸声传来,校场里一名手持大弓的刺客对准高台上的武则天拉满弓,射出了复仇的箭矢,武则天身后一名面容娇美的宫女急忙挡在武则天身前,准备用自己的身躯保护女皇。 箭矢在半空中旋转着,划出一道长长弧形,眼看即将射入宫女胸膛时,一柄长剑突然出现在宫女胸前,将那疾射而来的箭矢从中劈成两半,出手之人的正是武崇光。 “请陛下速速离开!”武崇光冲坐在身旁的女皇大喊道。 见场面一时无法控制,武则天眉头微皱,她优雅地转过身,挥舞着长长的衣袖,迈着沉稳的步伐,领着女儿太平公主在众多侍卫的护卫下缓步离开坐台。 被武崇光救下的宫女感激地冲他欠身施礼后,也急忙跟着女皇的队伍匆匆离去。 本次测试选拔中,翘关是必考的一项科目,所谓翘关,其实就是让考生扛起沉重的城门门闩,目的在于考验考生的力量和体能,所谓在战争中连门闩都扛不起来,你怎么关闭厚重的城门,又怎么保护城中百姓。 见女皇开始撤出坐台,校场上三名身材壮硕的刺客抬起厚重的门闩,一阵助跑后,三人竟然合力将数十斤重的门闩远远抛出,巨大的门闩在空中划出长长的抛物线,对着武则天一行人砸来。 眼看巨木从天而降,崔欢和夏侯无名同时对准巨木高高跃起,一刀一剑,两柄锋利的兵刃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出鞘,反射着金色阳光的兵刃对着巨木全力砍去,清脆的咔嚓声传来,巨大的门闩竟然被二人手中的刀剑一分为三,散落到地上,而此时,坐台上已经不见女皇的身影。 在嘲风卫、金吾卫以及部分考生的合力压制下,校场上的混乱终于平息下去,大部分刺客伏诛,剩下少数被抓捕的刺客被全部押解到大理寺,准备接受审讯。 看着一个个被捆绑押解的刺客,从角落里走出来的白宇玄伸了个拦腰,喃喃道:“奶奶的,看来武举制科考试正式出场的时间要被这群家伙给延后了”。 环顾周围,刚刚还整齐的校场此时已经变得一片狼藉,而看台上,苗笑婷脸上正扬起兴奋的笑容与江南名剑崔在看台上欢交谈着。 “崔师兄,想不到咱们再次见面竟然隔了五年之久,这几年您可好?” 将唐刀收回刀鞘的苗笑婷表情有些扭捏地站在崔欢面前,细声细语地问道。 浓眉大眼的崔欢也收回长剑,一脸轻松地看着苗笑婷:“是呀,一晃五年已经过去了,小师妹也长大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跟师妹的再次重逢竟然是在这种时候,师妹有时间记得回去看看,叔叔他老人家可经常念叨你呢,他经常跟师弟们说,他手下的弟子里,就你最有出息,竟然供职在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冥捕司”。 苗笑婷眼神迷离起来,粉嫩的双唇微微开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现在想想,真怀念当年在山门里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如今我进入冥捕司后却每天被各种琐事缠身,哪有时间回去看师父啊!” 说到这里,苗笑婷突然想起什么,瞪大双目在校场里寻找那个登徒子的踪影,刚才跟刺客混战,白宇玄那家伙又不会武功,该不会在刚才的混战中被砍死了吧? 崔欢脸上依然挂着不变的微笑,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四处焦急观望的苗笑婷:“小师妹这是在找什么呢?” “哦,我在找跟我一起的一名同僚,他刚进冥捕司,什么都不懂,经验全无,武功低微,刚才混战,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苗笑婷伸长了脖子,双目在宽阔的校场中扫视,四处寻找白宇玄的身影。 “那人……是师妹的什么人?”崔欢淡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一直在脸颊上划出优雅弧度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 似乎察觉出崔欢言语中的不安,苗笑婷急忙回过头来拨弄着发梢笑道:“就是、就是普通的同僚而已,因为是个新人,所以袁督事吩咐我要照看好他的,刚才我忙着与刺客一阵混战,现在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苗大人是在找我么?” 白宇玄那挂着招牌笑容的脑袋突然从苗笑婷身后冒出,吓得少女本能地猛地抽出唐刀,将锋利的刀身再次架在对方的肩上。 “你到底有多喜欢把你的刀搁在我脑袋下面啊?”白宇玄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起肩上的长刀,将之放下。 放下刀,白宇玄立刻调转目光转向崔欢,拱手道:“大理寺,冥捕司,白宇玄,见过江南名剑!” 崔欢先是一愣,然后礼貌地与白宇玄回礼。 礼毕,白宇玄昂起头,意味深长道:“江南名剑果然名不虚传,长剑出鞘即刻人头落地,在下刚才查看了一下被阁下切下的人头,伤口整齐平稳,看来阁下不但武功了得,手中的宝剑也是切骨断金的利器啊!” 此言一出,站在附近的袁守义和苗笑婷同时将目光对准崔欢。 白宇玄冲面前的剑客抬起双臂作揖道:“请恕在下多嘴,请问崔先生从元州来洛阳的路上是否经过了蔡州?” 第五十一章 江南名剑(下) “从元州来洛阳,要是按照最近的路线出发,自然是要过蔡州的”崔欢嘴角继续保持自信的笑容,轻松回答道。 “原来如此”。 白宇玄踱着步缓缓走到崔欢身前,刻意压低声音说:“我发现崔先生刚才纵身跃起持剑砍断那巨大门闩的时候,阁下虽然跃起的高度跟虽然与太平公主身边那位侍卫一样,但是我能看出阁下本应该跳得比他更高的,看来崔先生腿部有伤啊”。 崔欢的脸上依然保持从容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不安。 “大人慧眼,只是不知大人此话何意?难道崔某不经意间摊上了什么官司么?崔某小腿上的确有伤,那是之前跟友人比武的时候被对方长鞭抽中所致!大人若不信可否一看?”崔欢指着自己的右腿询问道。 苗笑婷一脸怒容地一把将白宇玄推到一旁:“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崔师兄跟,跟、跟那案子有关系不成?” 樊子阳的案子目前还是保密状态,苗笑婷一时也不敢将此案说出来。 白宇玄再一次抬起手冲崔欢施礼道:“崔先生,请不要误会,白某最近手上有个棘手的案子,案发地就在蔡州,所以随口问问而已,还望先生不要多虑,至于先生的腿伤嘛……” 刚入职的嘲风卫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然后神神秘秘地从怀中取出一份药膏递给崔欢:“实不相瞒,这是白某最近炼制出的药膏,有消肿止痛的功效,此药膏见效快,疗效好,只卖两贯钱,如何?” 苗笑婷站在崔欢身前,冲白宇玄低声怒斥道:“你丢人不,堂堂嘲风卫竟然向别人兜售药膏!?” 白宇玄苦着脸冲崔欢笑了笑,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向苗笑婷低头道:“那有什么办法,神都欢庆三个月,我的俸禄都花在南市的百花楼了,所以只能忍痛割爱出手这救命药膏换点小钱钱”。 崔欢伸手接过白宇玄手中的药膏,笑问道:“大人此药真的药效如此神奇?” 听到崔欢的话,白宇玄立刻来了精神,他拍着胸脯一脸自信道:“要是不见效,白某奉送崔先生五贯钱!” 崔欢满意地点点头,从钱袋中抽出两枚银铤递到白宇玄手中并拿走药膏:“崔某相信大人”。 说完,崔欢朝苗笑婷说:“师妹,我将会在五日后返回元州,到时候咱们在南市的悦来酒楼聚聚吧,为兄有事要告诉你”。 见苗笑婷点答应,江南名剑崔欢潇洒地转过身,提剑离开。 苗笑婷痴痴地看着崔欢远去,回过头,却恶狠狠地怒斥站在身后的白宇玄:“你真的把俸禄都用在百花楼那群狐狸精身上了?” “这个……” 白宇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最近跟百花楼的柔儿姑娘一起研究一款的新的乐器,去的次数好像有些频繁了”。 “那你前两天从我这里借走的三贯钱也放在百花楼了?” 苗笑婷脸色冰冷地走到白宇玄身边,少女双眼夹杂着可怖的杀意望着他:“限你明天正午立刻还钱,不然我就把你扔到校场上练刀!” “大人,你说崔欢有没有可能杀害樊子阳大人?”返回冥捕司后,白宇玄悄悄来到袁守义的房中,与之密谈。 袁守义抬起手轻抚下颚的黑色胡须,沉思道:“崔欢号称江南名剑,剑法出神入化,手中的宝剑出自前朝名匠之手,削铁如泥,砍下一个人的头颅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崔欢在元州创立名剑山庄,手下门徒数百,家中家财万贯,背后又有整个清河崔氏的依靠,他为什么要杀一个告老还乡的嘲风卫呢?这说不通!” 白宇玄淡淡一笑,轻声回道:“卑职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毕竟大人说过,天下武功高强之人甚多,但是手持切骨断金利刃的高人却是凤毛麟角”。 “你觉得太平公主身边那个侍卫怎么样?” 坐在桌案前的袁守义突然抬起眼望向白宇玄。 “大人是说夏侯无名?” “你也知道他的名字?” “卑职前几日曾遇见太平公主,获知那侍卫的姓名,那人深藏不露武功奇高,手中的长刀也是锋利无比,曾轻在街市上松斩下一匹马的头颅,只是那人既然是公主的侍卫,那就应该长期守护在公主身边才对”。 袁守义抬起眼皮,冷冷地瞅了一眼白宇玄:“公主在樊子阳失踪前曾路过蔡州,并在那里逗留了两日”。 白宇玄大惊,一口唾沫没咽下去反而被呛了半天“竟然,咳咳,竟然还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袁守义幸灾乐祸地抿起了嘴:“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白宇玄,这个案子你能帮忙么?” “但是这不是拓拔石灵和常爷的案子么,我可不敢呛行!” 白宇玄挑起眉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呛行可是冥捕司里的大忌,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让袁守义在意的,居然不顾忌讳的想让自己也插一手。 “拓跋石灵身手不凡但破案能力一般,常爷经验老道但已经年迈,此案交给他们不知何时才能侦破,而那樊子阳是我的叔辈,在我心中如同亲叔,此案不速速侦破我心里难安!”袁守义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泛红的眼珠里杀意满满。 “既然如此,那白某就协助拓跋大哥调查一下那个夏侯无名吧,不过……我能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么?”白宇玄坏坏地笑道。 “什么要求?”袁守义通红的眼珠望向白宇玄,见他那贼溜溜的眼珠子,顿感不案安 “请大人借卑职三贯钱救命,就当卑职协助拓拔石灵查案的费用”白宇玄搓着手,怯生生地笑道,心里则盘算着能还苗笑婷钱了。 袁守义一脸无奈地挪了挪身子,将一个干瘪的缎面钱袋被扔在桌案上:希望白先生不要让本督事失望”。 三天后,南市悦来酒楼的雅间里,在窗边久坐的崔欢迎来了等待之人,一身浅色长裙,身上擦着最新款香粉的苗笑婷迈着金莲碎步,行至桌旁。 一番叙旧,二人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崔师兄,您为什么着急回去,不多留在洛阳几天?” 听闻崔欢准备不日将起身返回元州,苗笑婷悄悄捏紧了双手,水灵灵的眼珠里满是不舍之意。 “我这次前来是为了帮朝廷评判考生的,不想竟然遇到刺客行刺陛下,好好的校场考试就这么搅黄了,既然不再考核,我也没有留在洛阳的必要了,而且,我……还要回去准备婚事,婚期定在年底十一月初十,师妹有时间的话过来喝杯喜酒吧?” 崔欢皱紧眉头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举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很久。 “是么……是谁家的姑娘啊,那么有福气?”苗笑婷脸上的笑容渐渐崩塌,紧紧捏住手中的酒杯不安地晃动着,将杯中酒水洒落一地,同时,望着崔欢的双眼也很快变得通红。 “笑婷!” 坐在苗笑婷身前的崔欢突然打断她的话,闪烁着复杂感情的双眼仔细凝视着面前的少女:“为兄知道你的心思,感谢你的错爱,但是……有些事情,就是没有这个缘分”。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努力练武么?当初在云刀门的时候你说过,什么时候我能打赢你,你就会娶我过门!现在你一句没有缘分就把我打发了!?” 坐在对面的少女站起身,冲面前的心上人发出伤心的呐喊,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不断从苗笑婷的眼眶中流出,将她面颊上的粉底冲出一条条伤痕。 崔欢脸色沉重,沉闷半晌后他抬起头,眼球上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望向满脸泪花的苗笑婷,低声道:“为兄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我还有事情着急处理,就此先拜别了!” 说完,崔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悦来酒楼,只留下独自哭泣的苗笑婷。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眼泪彻底流干,啜泣的苗笑婷才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刚打开雅间的房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第五十二章 太平公主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在门外待了多久!”见倚柱而立的白宇玄,苗笑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白宇玄潇洒地甩了甩长长的发梢,笑道:“我从他要回老家结婚开始听的,也没听到多少,那个……你终于哭完了?人家年底就要回老家结婚了,你就不要再对人家一往情深了,做小三没前途滴!” 冒着寒光的唐刀再次出鞘,熟练地架在白宇玄的肩上:“这都关你什么事儿啊,我不想看到你,你快给我滚!” “你怎么那么喜欢对我动刀子啊!” 白宇玄往后挪动脚步,将身体移出唐刀的攻击范围,然后伸出手指着窗外说道:“怎么,告白失败,被人家高富帅甩了就找我发泄啊?” 唐刀突然转动,锋利的刀刃劈开静谧的空气朝白宇玄的咽喉劈来,好在白宇玄及时往后退开,躲开了要命的一刀,可唐刀扑了个空后继续朝白宇玄的胸口扑去,就在刀尖距离白宇玄胸膛仅一寸距离的时候,一双手猛地夹住唐刀,任苗笑婷怎么用力也无法将手中武器拔出。 “你真要宰了我呀!别闹了,是督事大人叫我来找你的!一会去冥捕司的议事厅,有要事!” 冥捕司通往议事厅的路上,已经换上官服的苗笑婷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在白宇玄身前。 “你知道为什么袁大人突然要升堂议事么?”苗笑婷擦干眼角的泪痕,一边走一边问走在身后的白宇玄。 “那还要问么,校场发生那么严重的行刺事件,肯定跟那有关系!”白宇玄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 走在前面的苗笑婷突然停下脚步,白宇玄差点没刹住撞在她的后背上。 “我警告你,在悦来酒楼的事情不准跟任何人说,不然,我杀了你!”苗笑婷故意拖长最后三个字,恶狠狠地对白宇玄说。 金色的阳光透过议事厅的窗户照射进来,但不知为什么,尽管是大白天日头正足的时候,站在议事厅里依然会让人觉得昏暗、压抑。 在洛阳的嘲风卫悉数站在宽阔的议事厅中,督事袁守义身背着双手站立在众人身前,头戴帷帽,面容被纱帘遮挡的副督事杨雨薇也安静地站在袁守义身后。 袁守义抬起眼皮看了看在场的众人,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想必大家知道前几天大理寺突着大火的事儿吧?那事儿现在有了新的进展,有人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袁守义高举右手,只见一嘬长长的白毛出现在他手中,见到那雪白的毛发,白宇玄立刻想起那晚在空中飞翔的白狐。 “经过鉴定,证实这是狐狸的毛发!” 议事厅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等着自己的上司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袁守义凌厉的眼神扫向站在后排的苗笑婷和白宇玄:“是的,你们想必有的人已经猜到了,据目击的守卫称,涉嫌火烧大理寺的是一只狐狸,而且还是一只能飞的白狐狸!” 屋内顿时喧闹起来,很多人摇晃着脑袋不敢相信繁华神都居然有妖狐作祟。 “大理寺已经给我们冥捕司下令,一定要尽快抓住那只纵火的妖狐!从现在起,所有人取消休假,全力缉拿那只纵火的妖狐!” “遵命!”近百名嘲风卫齐刷刷地单膝跪在地上回答道。 袁守义昂起头,望向后方的白宇玄,两人眼珠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同时点点头。 下午,驸马府上来了两位稀客,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来到了驸马府,表情有些紧张的白宇玄地跪坐在客厅的软垫之上,看着面前那飘着一层厚厚油脂的油茶,感觉腹中有点反胃。 “家夫重病在身,本宫照顾夫君未能及时来迎,还望白先生不要见怪!”太平公主俏丽的脸上挂着微笑从外门走了进来。 白宇玄急忙起身冲这位女皇最宠爱的女儿行礼道:“是我们来的唐突了,其实此次我们二人前来拜访,是想见见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卫夏侯先生”。 见太平公主眼中满是疑惑之色,白宇玄指着身边的苗笑婷笑道:“其实卑职的同僚善使长刀,那日在街头见到无名先生的刀法后十分钦佩,故而十分迫切地希望能跟夏侯先生切磋一二”。 太平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白宇玄,然后站起身淡淡道:“这个简单,请两位移步,随本宫去府中后院的练武场,这个时候夏侯无名应该在练武场”。 驸马府面积很大,两人在太平公主的带领下穿过一条条曲折的回廊,来到一栋高大气派的建筑前,推开房门,引入眼帘的是气阔的练武场,铺设梨花木地板的练武场干净整洁,手持长刀的夏侯无名正光着满是汗珠的膀子,站在练武场中心与其他侍卫一起挥动着手中的长刀。 “夏侯无名见过公主!”专心练刀的侍卫见到自己的主子前来,立刻停下手头的活,跑上前跪在太平公主身前。 太平公主指着站在身边的苗笑婷,盈盈笑道:“夏侯先生,这位是大理寺的嘲风卫苗笑婷大人,那日在街上你们应该见过,当时她跟你有些误会,这都过去了,希望你不要介怀,苗大人当时见到先生的刀法后十分钦佩,今日特意前来希望能与先生切磋一二,希望夏侯先生能不吝赐教”。 夏侯无名眼珠斜视向苗笑婷,脸上挂上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切磋一二自然没有问题,我们习武之人就靠彼此切磋才能互相学习提高武艺!” 说罢,夏侯无名走到练武场中心,举起手中长刀朝苗笑婷挥挥手,苗笑婷与白宇玄对视一眼后,也抽出腰间的唐刀走上练武场的中央摆好架势。 两名高手站在练武场上紧张地对峙,场内顿时杀气四溢,白宇玄和太平公主远远地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准备亲眼观赏两人的大战。 苗笑婷和夏侯无名都是高手,互相紧张地对峙观察对方一阵后,两人同时出手,双方动作快如闪电,白宇玄仅仅眼皮一眨的时间,两人便迅速抽出兵刃缠斗在一起,兵刃激烈碰撞的声音在练武场里回响着。 场上打斗激烈、危险丛生,双方互相试探一阵后便使出各自的本领,场上一时难分胜负,而场下,太平公主缓缓挪动脚步走到白宇玄身边,在兵刃频繁的撞击声的掩护下淡淡问道:“不知道白先生对陛下是何看法?” “看法?”白宇玄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望向依然注视着练武场上激烈打斗的太平公主:“不知公主说的看法是指什么?” 太平公主饶有趣味地望向白宇玄:“自然是陛下以女子之身登上九五的位置啊,本宫翻阅古籍,发现史上的女皇帝除了母亲以外,再无一人,久闻白先生乃天降之人,知晓前后千年之事,不知白先生认为母亲之后,还会有女子为帝么?” 白宇玄心中恍然大悟,看来他身旁的这位公主内心也隐藏着极大的野心。 “怎么,难道公主殿下对陛下坐下的九五之位也感兴趣?” 太平公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微笑地看着他,挂着微微的笑容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但眼中全无笑意。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对无上权利的渴望,估计在太平公主还在娘胎的时候就被她的母亲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基因上,该怎么回答才好呢?”白宇玄一边与公主对视,一边内心快速思索着。 “不知先生能否指教?” “这个……恐怕在下说了不算呀?” 太平公主秀眉微扬,刚刚还和善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此话何意?” “一切万物皆有各自的因果循环,而万物则遵循着各自的行为自行往下发展,但当有人对其经行干涉的时候,事情发展的方向就会发生改变,而且没有人知道它会如何发展”。 “先生说那么多是何意?太平听不懂”。 太平公主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快,看来她跟武三思一样是个直性子,对这种拐弯抹角的回答很不耐烦。 “意思就是说,在下告知公主与否其实都根本毫无意义,万物都在不停的变化,包括白某所知的一切事物都随时会改变,公主与其在我这里寻一个随时可变的结果,不如专心经营,做好自己的事情”。 说罢,白宇玄在太平公主耳边缓缓道:“一切皆有可能!” 太平公主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好似宇宙中的黑洞深不见底,白宇玄则扬起轻松的笑容,与公主的目光对视,凝视半晌,太平公主将目光转向练武场,此时练武场上的决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片刻之间就会决出高下。 太平公主深吸一口气后笑道:“多谢先生指教,太平还有一个疑问,以后如果太平有需要的时候,先生是否会给予帮助?” “这个自然,公主有需要白某帮忙,白宇玄自当尽心竭力!” “很好!” 太平公主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然后她继续将那双美丽的双眸望向白宇玄:“先生已经回答了太平的问题,下面先生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 第五十三章 案牍库 练武场上刀光剑影、剑气纵横,苗笑婷和夏侯无名棋逢对手、斗得难解难分,苗笑婷更是使出全力,剑术上只攻不守,誓要击败对方,夏侯无名则进退自如,专注防守。 两人精彩的战斗吸引了在场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那些站在一旁的其他侍卫纷纷用钦佩的目光望向练武场,他们都被场上两人展现出来的实力所折服,但场边却有两人并没有过于关注练武场上精彩绝伦的决战,那二人正是太平公主和白宇玄,他们远远地站在一旁进行着属于他们的争斗。 “先生今天前来,一定不光是为了让苗大人来跟夏侯无名比武那么简单吧?” 太平公主没有理睬练武场上激烈的战斗,美丽又气势凌厉的双眸对准了白宇玄的双眼。 白宇玄抬起头,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那白某就将心中的问题说出来了,请问公主,那夏侯无名是何人?” 太平公主目光深沉,长长的睫毛迅速闭合,她眨了眨眼淡淡地回道:“那夏侯无名五年前自荐进入我门下的,本宫看他武功不错便将他收留在左右,至于他是什么人,本宫并不知情,也不想知晓”。 “公主难道不知道那个夏侯无名在进入驸马府前是做什么的?” “这些事本宫从不过问,不管你之前是名门望族,一方豪强,还是江洋大盗,只要踏进我驸马府成为我的人,我不会过问他的过去,还会对他施以保护,白大人,夏侯无名难道曾经惹上过了什么官司么?” “那倒不是,只是在下手上有个棘手的案子,凶手乃是一个善使刀剑的高手,而且手段决绝,手中的武器切骨断金锋利无比,所以在下就想了解夏侯先生之前的身份”。 太平公主双手收回胸前,淡淡道:“原来如此,这件事恐怕本宫爱莫能助,还是请白先生亲自向夏侯无名询问吧”。 “在下遵命,对了,公主,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公主!” 白宇玄第一个问题问了等于没问,不甘心的他决定亮出底牌:“不知公主前段时间是否去过蔡州?” 公主挂着双目上方的远山黛微微一抽,一丝不安之色从太平公主的眼中一闪而逝:“没有,本宫这段时间一直在神都,并未离开”。 之前白宇玄没有明确回答太平公主的问题,精明的公主也反过来也让白宇玄吃了个闭门羹,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太平公主既然断然否认,那就不可能再从她的嘴里得到什么线索了,想到这里,白宇玄收回心神,将注意力放在练武场上。 唐刀仿佛长在苗笑婷的手上一般,使起来行云流水有如她的第三只手,刀影四散,凌冽的刀锋如花朵的花瓣将夏侯无名包围起来。 而站在中心的夏侯无名面对雨点般的刀锋毫无惧意,一道寒光从他眼中闪过,下一秒,他整个人彷如一柄狂暴的长刀径直冲苗笑婷冲去,两人如两颗流行朝对方极速冲去,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练武场重新归于平静,夏侯无名一脸认真地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刀上挂着一顶嘲风卫的乌纱帽,而他的身后,同样手握利刃的苗笑婷脸色煞白,头上的乌纱帽不见踪影,乌黑的长发披落在肩上。 胜负已分,苗笑婷神色有些恍惚地地跟着白宇玄走出驸马府。 见苗笑婷闷闷不乐,白宇玄笑嘻嘻地绕着苗笑婷转圈儿:“别不开心嘛,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不代表以后还会输,大不了下次你再跟夏侯无名比试的时候,我偷偷提前在他的水里放泻药,我拉死他!” 苗笑婷被白宇玄那贱贱的语气逗乐:“得了吧,今天输了是我技不如人,最近手有点生疏了,我以后还得多多练习才是,那个夏侯无名的武功奇高,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刀法很熟悉……对了,你从公主那里探到什么消息了么?” “没有任何收获,公主不肯将夏侯无名的真实身份透露出来,也压根儿不承认自己去过蔡州,我又不可能对她严刑逼供,只能就先到此为止了”。 说完,白宇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公主这里打探不到任何线索,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查了!” “查?你怎么查?” 白宇玄得意地扬起嘴角,自信道:“千万不要小看大理寺获取情报的能力,那夏侯无名武艺高强却愿意屈身在太平公主身边做一个小小的护卫,一定是犯过什么大事,我们去大理寺查查相关人员的案底不就能对上号了么?” 二人来到大理寺,发现此时的大理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也难怪,前几日大理寺的案牍库被妖狐纵火,校场里又突然冒出那么多刺客要行刺皇帝,他大理寺既要收拾案牍库,又要审理刺客,估计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现在已经忙得几天都没合眼了吧。 既然大理寺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那调查的事就只能靠自己了,在亮明冥捕司嘲风卫的身份后,两人顺利地来到案牍库大门前。 大理寺的案牍库里堆放着从大唐开国至今的大部分案卷记录,规模浩大的库房虽然遭受妖狐纵火,但好在受损情况不是很严重,被烧掉的多是太宗和高宗皇帝时期的一些案卷记录,武周朝时期的档案依然完好无损。 打开紧锁的房门,走进满是尘土和烟灰的库房,白宇玄顿时傻了眼,无数两人高的大书柜一排排地延伸到库房漆黑的深处,仿佛见不到尽头,要在如此多的卷宗里面找到一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 “那夏侯无名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纵使他少年得志早早就扬名于江湖,那最少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我们只要翻找最近三十年的卷宗就行!”白宇玄指着面前数不清的书柜安抚苗笑婷。 调查开始,两人分散开来各自翻查自己那一摊的卷宗,但是近三十年的案卷资料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两人一直查到太阳落山也没有半点收获。 久坐在地的白宇玄缓缓爬起身伸展早已发麻的双腿,看着面前那望不到边的两人高书柜,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这种事要是多一些帮手就好了,可惜现在大理寺上下忙着折腾那伙刺客,而冥捕司的兄弟们则在满洛阳城的逮狐狸,哪里会有人来帮忙? “等等,那妖狐为什么要烧大理寺的档案库呢?” 白宇玄这几天被樊子阳的案子弄得有点忙不过来,此时在傍晚的凉气中深吸两口浓浓的烟霾之气后,他突然脑子一个激灵,想起这个早该发现的问题。 白宇玄蹑手蹑脚地朝空气中烟霾味最浓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一堆被大火吞噬的书柜残骸出现在眼前,被烧成木炭的几截残骸突兀地耸立在一堆黑灰之上,仿佛惨死之人的手向人们痛诉自己的悲苦和凶手的残忍。 看着被从外撞破的大门,再看看两排被纵火烧毁的书柜,只见纵火面积不大,被烧毁的不过七八个书柜,看来凶手是刻意纵火焚烧,难道这些书柜里的案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蹲在黑灰之上,白宇玄拿起一根木棍仔细地在满地的尘埃中搜寻着任何蛛丝马迹,不一会,一张在大火中残存的纸片从灰堆中被翻出,拿起纸片,见上面只残留几十个字,但在字里行间中赫然出现的飞狐两字却令白宇玄心中猛然大惊,联想到在大理寺库房纵火的是一只飞狐,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第五十四章 飞狐卫 “武德四年十月,帝册封秦王为天策上将,开天策府、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十一月,太子诏令,着从金吾卫、千牛卫中遴选精干组建飞狐卫?”白宇玄低声念叨着纸片上的文字,感觉自己似乎无意间发现了一段被人们刻意掩埋的一段历史。 “飞狐卫……难道那纵火的狐狸跟飞狐卫有什么联系么?”将手中的纸片小心收入怀中,白宇玄继续寻找半天,却再没找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等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走出大理寺库房的时候早已经是深夜,两人跑到北市的李记汤饼摊狼吞虎咽一顿后,打着饱嗝返,一脸幸福地回冥捕司,不想刚进门就撞见了正准备外出的拓跋石灵。 “兄长,你那么快就从蔡州回来了!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苗笑婷见到拓跋石灵又惊又喜,急忙上前询问。 拓跋石灵神色严峻地冲二人点点头道:“真是巧了,我奉督事大人之命正准备去找你们呢,快来,常爷不愧是老手,他竟然在樊子阳大人被关押的屋外发现了了不得的线索!” 在拓跋石灵的带领下,白宇玄和苗笑婷再次走进了督事袁守义的书房,只见袁守义和常爷二人跪坐在茶桌旁,一盏白蜡在桌上摇晃着不安的烛光,昏黄的光亮照映出袁守义和常爷紧绷的脸色。 “大人,到底发现什么线索了?”白宇玄走上前冲袁守义施礼道。 袁守义浑浊的目光望向白宇玄,反问:“你们那边怎么样,查出夏侯无名的身份了么?” 白宇玄无奈地耸耸肩:“回禀大人,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头绪”。 “那就别找了” “什么!?” 白宇玄和苗笑婷惊讶地同时望向冥捕司的一把手:“不找了?” “因为,杀害樊子阳的凶手我们已经知道是谁了!” 袁守义冲两人举起一根细长的白毛:“这是在樊子阳大人遇害屋外的草地上发现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看着那根白色的毛发,白宇玄脱口而出:“难道是那只白狐?” “杀樊子阳大人的难道是那只在大理寺纵火的飞狐?这不可能!” 苗笑婷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只狐狸怎么可能杀人,何况樊子阳乃是嘲风卫出身,虽然年迈也不会被一只狐狸害死。 袁守义站起身,冲屋里的众人认真道:“那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会飞天纵火的妖狐!那狐狸不光杀害了樊老大人,还夜闯大理寺,纵火焚烧了存放旧案卷的案牍库,我从大理寺那边得到消息,库房除了部分先帝时期的卷宗被烧外,我们冥捕司在武周朝时期的人员名册也被盗了!” “啥?我们在大理寺折腾个半天都没啥收获,督事大人您是怎么知道的?”白宇玄瞪直了眼珠子冲袁守义大声问道。 袁守义白了对方一眼:“库房着火后我第一时间带人去现场灭火,并在现场跟其他同僚清点了卷宗,这才发现有冥捕司成员的名册被盗”。 说完,袁守义继续道:“我担心那只妖狐夜闯大理寺纵火是假,想获取我冥捕司那些散落各地的回乡人员下落是真,虽然不知道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真的如此,那它很可能还会对其他归乡的老嘲风卫动手,立刻传令下去,神都里的其他嘲风卫抓紧时间搜查那只白狐,洛阳找不到就扩展到整个山南道,还有,立即派人联系各地州府,调查我们在各地告老回乡人员的情况!” “得令!”屋里的四人同声答道。 书房里的人各个愁容满面,白宇玄的心里则一直思索着怀中纸片上所写的飞狐卫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二天一早,国子监祭酒朱高莱笑盈盈地在书房接待来访的白宇玄。 “白大人离开国子监进入大理寺已经有大半年了吧,不知今天为何前来啊?” 朱高莱亲自冲泡一杯绿茶递给白宇玄:“这是用白大人教我的制茶之法培制的碧螺春,请尝尝!” 清新淡雅的味道缓缓从鼻腔窜入大脑,白宇玄一脸享受地将茶杯放在鼻前贪婪地吸收着杯中的茶香。 唐朝时期人们喝茶多是用茶碾子把茶砖碾碎成面状的茶末,过滤后再把茶末投放到滚水煮成茶汤饮用,部分人还喜欢在茶汤里加入酥油等物,这与后世的饮茶习惯大不相同,白宇玄也无法接受漂浮着厚厚油脂的茶汤,所以在国子监的时候专心研究茶道,而此时坐在他身边的朱高莱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一口碧绿的香茗入口,白宇玄惬意地长舒一口气,然后将身体凑上前,压低嗓音在朱高莱耳边道:“我这次前来是想在国子监翻找一些过去的档案,不知朱大人能否帮帮忙?” “不知白大人想找什么档案?”朱高莱紧皱眉头,双眼凝视白宇玄。 “朱大人可听过飞狐卫么?” “飞狐卫……没听说过”朱高莱思索片刻后果断回答道。 “那白某想查看一下国子监藏书阁里存放的那些《内廷私要记录》!” 《内廷私要记录》是专门记载皇族日常生活琐事的记事簿,里面记载着皇族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有最无聊的流水账,也有最私密的隐私,因此这些书一直被紧锁在藏书阁的最深处,钥匙由最高长官国子监祭酒保存,外人不得随意翻阅,违者杀头,并诛灭三族。 一滴冷汗从朱高莱的耳根处渗出,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白大人,依例,私看《内廷私要记录》可是掉脑袋的!” “我知道”。 “不光大人会掉脑袋,就连我也难辞其咎!”冷汗顺着朱高莱的耳根滑落到下颚。 “我知道”。 白宇玄神色淡定地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必须要查一查才放心,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私看《内廷私要记录》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人知道!” 傍晚时分,折腾半天的白宇玄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国子监回到冥捕司,刚回到屋里躺在柔软的卧榻上准备打个盹,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吸引了白宇玄的注意。 打开门缝,白宇玄见一队嘲风卫神色匆忙地朝袁守义的书房跑去。 “神神秘秘的,难道又有案子了?”白宇玄喃喃一声,便关上房门躺在卧榻上伸展筋骨,今天在国子监藏书阁看了一下午的档案资料,弄得他头晕脑胀的,他现在急需要休息。 就在白宇玄眼皮沉重即将入睡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梦乡的门槛前拽回,打开房门,只见苗笑婷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外:“袁大人招我们速去他的书房!” 第五十五章 血玉 来到袁守义的书房,只见屋里袁守义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常爷和拓跋石灵并排站在一旁,二人见到白宇玄和苗笑婷进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期许之色。 “这是居住在怀州的刘丹刚刚给我送的来信”。 袁守义回过身来,将一信封递给白宇玄。 白宇玄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速来怀州,接取血玉”八个字。 “血玉!?”白宇玄眉头紧皱,抬起头望向屋里的三人。 “白大人,你学识渊博,可知那信中所说的血玉是什么吗?”常爷走上前来轻声问道。 脸色铁青的白宇玄思索片刻,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卑职也是第一次听说血玉这个东西,刘丹大人似乎不愿在信中透露过多的消息,估计是担心消息会泄露出去或者这封信不能送达袁大人手中,看来刘丹大人有危险,我们必须赶快有所行动!” 袁守义点点头,冲身前四人说:“白先生、笑婷,还有常爷、拓跋石灵,我命你四人即刻前往怀州找到刘丹,并尽量确保他的安全!” 时间紧迫,第二天一早,白宇玄四人便乘舟沿着永济渠一路南下直奔怀州,站在船头,迎着湿冷萧瑟的秋风,白宇玄一直愁眉紧锁,在国子监藏书楼窥视内廷私要记录后,白宇玄感觉这个案子跟他最不愿接触到的政治有莫大的联系。 根据存放在国子监书库里的武德年间《内廷私要记录》记载,当时的太子李建成在李世民被唐高祖李渊封为天策上将,并开设天策府后,第一时间悄悄组建了一个名叫飞狐卫的秘密组织,欲与天策府分庭抗礼。 飞狐卫成立后,他们除了秘密护卫太子李建成及其家眷安全之外,还肩负着铲除异己、同李世民集团进行暗战的任务,但随着玄武门之变,李建成、李元吉被诛,飞狐卫也随之成为历史的尘埃。 回想起那晚在神都的月下飞奔的白狐,白宇玄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根据《内廷私要记录》上的记载,唐高祖李渊曾经赏赐太子李建成一块西域进贡的稀有血玉,不知刘丹信中的血玉是不是那块先帝的赏赐,而那信中神秘的血玉又到底隐藏有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白宇玄大胆地假设那神秘的白狐与刘丹信中的血玉是或许有着某种联系,而且事关李唐皇族! 若是如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太平公主死不承认自己去过蔡州了,也许公主早就得到血玉的线索,而那线索直指樊子阳,这也就解释了樊子阳为什么会咬断舌头并死于非命。 白宇玄望着浑浊的江水低声自言自语道:“要是真的跟我猜测的差不多,一旦血玉重现,恐怕又会掀起一阵恐怖的腥风血雨”。 而且这场风雨一定会跟自己这个天降之人,兼血玉飞狐案办案人脱不了干系,目前看来,自己抢先得到血玉,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血玉处理掉才是上策,如此一来,这个案子还是自己单独调查会比较好。 怀州位于江南腹地,因紧靠隋唐大运河,交通便利,所以成为来往商贩汇聚之地,在当时也是江南地区一个繁华重镇,白宇玄一行人来到怀州时距离离开洛阳已经过了近半个月,此时已经步入深秋时节,看着原本草木纷繁的运河两岸已经落叶纷纷,白宇玄等人忍不住感叹秋日的无情,唯独苗笑婷一直兴奋地从船头跑到船尾。 “苗大人怎么那么激动啊?跟吃了兴奋剂似的!”白宇玄在拓拔石灵耳边低声问道。 “哦,你不知道,笑婷的师门云刀门就在怀州啊,她这次回来也算是故地重游,对了,白兄,你刚才说的兴奋剂是什么东西?”拓拔石灵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反问道。 “呃……兴奋剂是……是一种酒,我用麦子新酿出来的,等回洛阳了我再给你尝尝!” 看着拓拔石灵一脸期待的表情,白宇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看来等回去后,自己好不容易才酿造的那坛子二锅头是保不住了。 突然,敏感的白宇玄觉得后背发凉,全身如触电般抖了个激灵,本能的警惕感正告诉他,有人似乎正躲在暗处,不怀好意地对他虎视眈眈。 白宇玄猛地转过身四处观望,但长长的运河两边除了茂密的灌木丛并没见到任何人的踪迹。 “没见到人啊,难道是我太过敏感了?”白宇玄静静观察着静悄悄的运河两岸,自言自语。 下了船,四人换乘快马赶往怀州城内,想找到刘丹其实不难,刘丹告老归乡后,在老家怀州开设当铺名为晋安当,经过几年的经营,晋安当在怀州城已经是响当当的行业翘楚。 四人一路打听,来到了晋安当门前,但看着贴满封条的大门,白宇玄四人顿时傻了眼,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么! 走到门前,看到盖有刺史府大印的封条,四人急忙上马去刺史府询问情况。 刺史府的会客厅里,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身穿从四品官服,双手插袖,弓着身子,满脸堆笑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坐有四名嘲风卫的客厅。 “怀州刺史陈光,见过四位大人,四位从神都一路奔波而来,真是辛苦了!”下颚挂着短须,年岁约莫三十来岁的刺史大人态度谦恭地冲四人行礼道。 看着面前客客气气的怀州刺史,白宇玄不禁拿他跟之前那个洪州刺史潘石做了个比较,同样是刺史,怎么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唐朝前期的行政区划分为道、州、县三级,道一级是监督众刺史的监察机构并不是行政机构,因此,州一级的长官刺史可以说算得上当时武周王朝的封疆大吏了,怀州虽然比不上扬州、益州那样的大州,管理疆域也不大,但好歹也是县以上的行政机构,因此能爬上刺史位置的人一般来说都是两鬓斑白的年岁,而面前这个身穿从四品官服、油头粉面、态度谦恭的刺史只有三十来岁光景,看来此人在官场上定是一个背靠大树、八面玲珑的人物。 四人中资历最老的常爷第一个站起身,冲陈光施礼道:“在下大理寺常泰,奉命前来寻找一名归乡司员,却发现他家已经被刺史府查封了,所以我们几人特来询问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光听完脸色略微僵硬:“常大人说的可是晋安当掌柜刘丹?” 看到陈光脸色的变化,白宇玄眉头微微一抽,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实不相瞒,就在前日晚,晋安当掌柜刘丹被贼人杀死在家中!”陈光沉着脸将噩耗告知面前的四名嘲风卫。 第五十六章 命案再起 “刘丹死了!” 从陈光口中听到刘丹的死讯,以常泰为首的四人同时惊讶地叫出声来,千里迢迢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怀州刺史陈光一脸遗憾地冲四人点头:“很遗憾,四位大人来晚一步,刘老大人在数日前就已经被人谋害了”。 白宇玄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走上前冲陈光施礼道:“请问大人,刘丹是怎么死的?” “这个事得从五天前的晚上说起……”陈光轻抚下颚上的短须缓缓回忆起来。 两天前,子夜时分,怀州城在明月温柔的注视下早已进入梦乡,空荡荡的街上,行走的只有手持木梆子和铜锣的打更人。 打更人穿过怀州城最繁华的中轴大街,准备走到城南后便回家睡觉,不想刚扭过头就发现远处街边的晋安当窗前还发出昏暗的烛光。 “这么晚了还在忙,一定在算账呢吧!” 打更人摇了摇脑袋,羡慕刘掌柜生意越来越兴隆之余,还提了提嗓子冲晋安当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一阵异响从晋安当屋里传来,紧接着,一个影子冲破屋檐站在房顶上。 打更人一边躲避不断掉落的瓦片,一边抬头望去,只见屋顶之上一只双腿站立的白狐遮住了他眼前的大半个明月,打更人本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世上哪有跟人一样两腿站立的狐狸,可头顶上那明亮的圆月却完美地印出屋檐上的狐影,长耳、尖嘴的狐脸,在明月的印衬下显得是如此清晰。 站在房顶上的白狐回过头,用那双漆黑的瞳孔远远地凝望站在地上发愣的打更人,在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后,白狐转身迅速消失在漆黑之中。 待白狐的身影彻底淹没进黑暗后,打更人才从恐惧中缓过劲来,他壮着胆子推开晋安当的房门,却发现房门没锁,而端坐在柜台后的刘丹早已经头身分家。 “除了刘掌柜被当场斩首外,现场并没有发现其他受害人,晋安当的库房有被人打开和翻找的迹象,但是经过点验并没有任何财物遗失”陈光皱着眉头背着手冲面前四名嘲风卫说道。 “那你们可在晋安当里找到一块血玉?”白宇玄急忙走上前问道。 “血玉?” 陈光双指捻住胡须沉思片刻:“本官当时也在晋安当清理物品,那当铺里虽然值钱的宝物众多,但并未发现什么血玉啊!” 四名嘲风卫一脸严肃地互视一眼,看来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块血玉很有可能已经落入凶手的手里。 常泰继续拱手问道:“那请问大人,刘丹的尸体现在何地,杀人现场可有破坏,我们能否前去看看?” 陈光听到常泰的话,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这个案子本官已经上报刑部和大理寺,由于朝廷还没来批文,所以本官一直将刘丹的尸体存放在城郊的义庄,至于晋安当,在案发的第二天就被我刺史府的府兵查封,现场也没有任何变动,四位大人尽可前去查看!” 说到这里,怀州刺史眼神滴溜一转,向面前四人继续道:“不过,本官也是刚刚来到怀州上任不久,目前事务繁多,不便陪同四位大人,我安排个人陪同四位大人调查吧!” 说完,陈光顿了顿嗓子,冲屋外喊道:“汤捕头!” “属下在!” 一声洪亮的嗓子在门外响起,一名身穿捕快服的年轻捕头挎刀立在门外。 “一会你先带四位大人去义庄查看刘丹的尸体,再去晋安当让四位大人查看杀人现场!”陈光沉声吩咐道。 “属下遵命!”姓汤的年轻捕头抱拳领命。 安排了陪同人员,陈光笑嘻嘻地冲四人行礼后便迈步离开了会客厅。 “在下怀州捕头汤金玉,见过四位大人!”年轻的捕头见自己的上司已经离开,便站在门外冲屋里的四人自我介绍。 白宇玄一见到汤捕头黝黑的脸顿时大喜,眼前这个黑小子不是当日在洛阳街头跟自己一起救小孩的那个黄衫男子么!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白宇玄走上前冲汤金玉拱手笑道。 “当日小的还没有投身公门,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客,未能认出大人身份还请大人不要责怪”汤金玉冲白宇玄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回答。 白宇玄背着手走到汤玉金身前仔细端详这个还未长出胡须的青年,同时心想:“这个怀州真是有趣,领导干部都这么年轻化,刺史那么年轻,管理治安的捕头也那么年轻,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早早爬上捕头位置的”。 一只纤细的胳膊将白宇玄粗鲁地推开,苗笑婷有些激动地望着面前那还略带稚嫩的面庞,开口询问:“汤玉金?你难道是云刀门崔掌门的弟子?” 汤玉金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位年长自己几岁的女嘲风卫,问道:“大人怎么知道家师的姓崔?” 苗笑婷笑嘻嘻地伸出手搭在汤金玉的肩上:“你难道没从师傅那听说过你的苗笑婷师姐么!” 听到苗笑婷的名字,汤金玉眼珠都瞪直了,他急忙冲苗笑婷行礼道:“大、大人是苗师姐!师父他老人家经常提起师姐的大名,师弟汤玉金见过师姐!” “好了,温馨的同门相见等会在说吧,公事优先,咱们先去义庄看看刘丹的尸体,他刚死没多久,现在天气渐寒,尸体应该还没腐败得厉害”。 白宇玄摇着头,领着常泰和拓跋石灵走出了房门。 义庄位于怀州城外,屋外秋风萧瑟,停放尸体的简陋义庄里也是阴风阵阵,阴冷的寒风发出阵阵呼啸声,仿佛在对生命的离逝表示哀嚎。 “刘丹生前也被服食了幻乡散,身上虽有多处外伤但都不致命,死亡原因是被凶手切下头颅而毙命的。”常泰翻看仵作留下的记录并再次查验尸体后说道。 “骨头的切口十分平整,凶手跟杀害樊子阳的家伙应该是同一人,倘若凶手是从樊子阳大人口中得知刘丹的名字后,潜入大理寺寻找刘丹的老家,在翻看档案的时候被人发现,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才纵火焚烧大理寺案牍库,真若如此推断,那杀人的还真是那狐狸啊!”白宇玄捏着光滑的下巴皱眉沉思。 离开义庄,一行人骑着马回到城内准备前往晋安当查看,就在五人刚进城门时候,街头拥挤的人流中,一双眼睛正冷冷地关注着在街道上前行的白宇玄一行人。 揭开封条,走进空无一人的晋安当铺,只见当铺的大堂一片狼藉,桌椅门框上都是打斗留下的刀痕。 常泰弯下腰看着桌上深深的切痕,道:“到处都是刀劈的痕迹,看来那晚这里打得很激烈啊!” 注视片刻,他那布满鱼尾纹的眼眶突然挣得老大:“这、这不是刀剑砍在上面留下的,这分明是强劲的刀风剑气所致!” 第五十七章 往事 听到常泰的惊呼,苗笑婷、汤金玉和拓跋石灵急忙围上来观察,苗笑婷和汤金玉都是云刀门的弟子,武艺高强、刀法造诣极高,两人在观察片刻后也认定了常泰的看法。 站在当铺中心,白宇玄抬起头看着狼藉的屋子,内心开始模拟出当夜这里发生激烈打斗的画面,手持利刃的两人在屋里上下翻腾、刀风剑气纵横,将四周的家具劈得体无完肤。 再看着地面和墙上残留的足迹和密密麻麻的劈砍痕迹,白宇玄判定上下翻腾之人只是被动的躲避,根本无力进行回击。 “如此看来,这场战斗简直就是一边倒的碾压,刘丹不敌,被击败制服后,又被凶手杀害的么?” 白宇玄忙着抬头清点四周墙上的剑痕,不想脚下突然不稳差点害他摔倒,低头一看,只见地表的青砖上出现一深一浅两个脚印,那俩脚印嵌入青砖之中,周围散布几块碎石,这应该是被人生生踏出的印记! 将手放进脚印里,见那脚印状的小坑深度居然与自己手背平齐,白宇玄由衷赞叹道:“好厉害的功力,竟然在地上跺出如此深的印记!” 白宇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脚印深吸了一口凉气,如今江湖中能有如此深厚内力,刀法出神入化之人屈指可数,凭借冥捕司的能力,要想调查出来倒也不难,只是…… 再次抬起头,白宇玄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苗笑婷,他终于知道当初袁守义在查看樊子阳的尸体后,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她了。 “凶手武功高强而且内功深厚,我看我们可以找高手请教一下,也许能得知凶手的身份。”白宇玄走上前冲互相讨论的常泰三人说道。 常泰转过身望向白宇玄,眼中满是赞同之色:“我也有这个想法”。 “只是我们该去哪里找高手请教呢?”拓跋石灵意味深长地望向苗笑婷。 “可以去找我师傅啊,云刀门就在怀州城外,骑马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苗笑婷兴奋地举起手高声道。 离开晋安当,白宇玄五人骑上马准备前往云刀门拜访苗笑婷的授业恩师,不想队伍刚到城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那人行动十分迅速却没能逃过白宇玄的一双眼睛。 走在队伍中间的他突然紧紧勒住缰绳,枣红色大马突兀地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顿时不少被挡路的商贩朝骑在马上的白宇玄递去不满的目光。 “你怎么了?”苗笑婷回过头朝正锁着眉头凝视街头的白宇玄问道。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夏侯无名!”双眉拧在一起的白宇玄指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回过头对苗笑婷说。 “你确定那人是夏侯无名?”苗笑婷也伸直了脑袋四处观望,但眼中只有密密麻麻的人群,哪有那个刀客的身影。 白宇玄探过头朝苗笑婷低声道:“有八成把握是他,这样,你们出发先去云刀门,我先查探一番再去跟你们汇合!” 说完,不等苗笑婷回答白宇玄双腿猛夹马肚,转身离开。 “笑婷放心,为兄跟他一起去!”看出苗笑婷的为难,拓跋石灵冲苗笑婷使一个一眼,便策马追了上去。 有拓跋石灵跟着应该没事,苗笑婷归心似箭,给马屁股抽了两鞭子,同常泰和汤金玉说道:“夏侯无名是太平公主的护卫,怎么可能跑到怀州来,等他们认错了人自会赶上来,我们先去云刀门找我师父!” 怀州郊外的大云山上,坐落着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门派云刀门,那里也是苗笑婷从小学艺习武的地方。 苗笑婷走在前,常泰走在后,两名嘲风卫在汤金玉的带领下攀登上通往云刀门的石阶。 “白大人一个人去追查没问题么?”汤金玉回过身,远眺坐落在运河边的怀州城,神色担忧地自言自语道。 苗笑婷一脸轻松地拍了拍汤金玉的肩膀:“放心吧,那家伙从不做没把握之事,再说,有拓跋兄长陪同,他们一定没事!” 苗笑婷看了看站在路边累得大喘气的常泰,冲汤金玉低声道:“常爷上了岁数,爬山比较慢,你年轻跑得快,先去禀告师门说我们马上到!” “是!”汤金玉脸上立刻换上欣喜之色,朝山顶飞快跑去。 看着飞快朝山顶奔跑的汤金玉,常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服老不行了,我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了,看来过完今年春节,我也向督事大人告老还乡吧!” 苗笑婷冲常泰笑了笑:“常爷您可是现今冥捕司资历最老的嘲风卫,论阅历、论经验,谁比得过您?白宇玄曾说当初是您和老督事将他从费州救出的,您跟我说说白宇玄那家伙呗,他这个天降之人是怎么个从天而降的?” 此时苗笑婷不在洛阳的冥捕司,身边也没有其他外人,她便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冲常泰问了出来。 常泰从腰间取出一根烟杆,放入烟丝并点燃后,望向远处的怀州城长叹一口气:“现在想想,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四十多年前,冥捕司前任督事袁继祥、常泰、樊子阳、刘丹、陆子艺五人奉命前往费州执行任务,当时据说费州周围出现一伙妖人,专门在夜里偷走城中百姓那些尚在襁褓的孩子,第二天,惨死的婴儿便被人在城郊发现,费州城因此人心惶惶,朝廷获悉后,着令冥捕司前往费州侦破此案。 一行人在费州一番查探后,最终找到了那伙妖人的巢穴,不想就在他们准备点火将妖人和巢穴一并焚烧的时候,早已埋伏好的那伙妖人突然从四周跳出,跟五名嘲风卫展开大战。 “原来那不是什么妖人,而是一群专门偷窃拐卖幼儿的盗匪强人!当时对方有十几人,而我们只有五人,虽然论武艺我们要略胜一筹,又有武艺高强的老督事压阵,但是一番恶战后我们还是被那伙强人团团包围,当时所有人身上都受了伤,再拖下去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 虽然事隔多年,但一提起此事,常泰的脸上依然一脸严肃,可以看出当时的情形真是十分危急。 “就在关键的时刻,天空突然雷电交加,紧接着一个衣着怪异的年轻人突然从天而降,也许是天理昭昭,因果报应,那杀人孩儿的强人头目不偏不倚,正巧被那落下的年轻人砸死,我们五人便趁他们群龙无首的机会突然出击,一番血战后终将那伙害人孩儿的歹人全部剿灭,待打完后,我们才发现那从天而降之人依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老督事便决定将那个从天而降身份不明的人带回长安,交由先帝发落”。 双唇在烟嘴上砸吧两口,一个烟圈从常泰的口中吐出:“那从天而降之人便是白宇玄,至于说他知晓前后千年之事则是之后从宫里传出来的传闻,当时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传闻也只是少部分人听过,但是随着武皇登基,白宇玄是天降之人、知晓前后千年之事的消息就开始在朝廷重臣和皇族里开始流传”。 常泰将口中最后一口烟雾吐出,思绪也回到云山之上:“行了,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咱们继续出发吧!” 抖掉烟灰,将烟斗重新插回腰间,常泰和苗笑婷继续朝山顶攀登。 此时怀州城内一家二层茶楼里,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正坐在二层一间靠窗的位置上慢慢品茶,一个不速之客缓缓走到男子身前,未经对方的同意便坐下。 头戴斗笠的男子将帽子摘下,露出了夏侯无名那张冷峻的脸,平淡如水的双目凝视着来人,扁平的双唇微微张开,一句冰冷的话语从嘴中传来。 “你来了”。 第五十八章 夏侯无名 来人靠墙而坐,并没有立即张口回应夏侯无名。 此时茶楼外的角落里,白宇玄和拓跋石灵正举着一个自制的望远镜望着坐在窗边的夏侯无名,但由于来人靠在墙边,他无法看到来人到底什么样子,无奈之下白宇玄只能紧盯视线内的夏侯无名。 第一次使用望远镜的拓跋石灵十分兴奋:“白大人,你这是什么宝贝,居然如此神奇,那么远的距离看得却如此清晰,好像就在他们身边观察似的!” “这是我发明的望远镜,能让人看清远处之物,神奇吧,想要的话给三十贯钱!” 拓跋石灵二话不说,从腰间取出一把大钱直接塞进白宇玄的怀中,然后咋舌道:“可惜,这东西能看见却不能听见,不知道那个叫夏侯无名的人在说什么”。 白宇玄也无奈地耸耸肩,但双目却牢牢注视着夏侯无名的双唇,心中暗自读着唇语。 “哼哼,你没想到吧,他竟然跟我一样都是飞狐卫!” 夏侯无名冲坐在对面的人露出得意的冷笑,然后继续道:“你真的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飞狐卫么,行,我就把真相都告诉你!” 怀州城外的大云山深处,隐藏着一栋栋气势恢宏的建筑,那就是苗笑婷的师门,江湖上名头相当响亮的大门派云刀门,掌门崔成军虽然年岁已经六十有三,但是其刀法之精湛,功力之深厚,江湖上能有资格与之一战的人屈指可数。 崔成军不但武艺高强,其座下的几名弟子也是江湖上的名号响亮的一流高手,就连江南名剑崔欢年幼时也前往他那里学艺,其江湖声名显赫、门中又人才济济,又背靠清河崔氏家族,如今崔成军的云刀门真可谓是如日中天。 穿过高大的山门,印入眼帘的是占地面积近百亩的练武场,一栋栋气派恢弘的建筑,红墙青瓦,鳞次栉比,坐落在深山中的云刀门真是显赫又低调。 来到主殿前,只见汤金玉与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主殿前迎接三人。 “大师兄!” 见到中年男子,苗笑婷双目含泪冲到中年男子身前施礼道。 行礼毕,苗笑婷将自己的大师兄向常泰引荐道:“这是我大师兄欧阳昌德,也是师父钦定的下任掌门!” 身材高大的欧阳昌德不苟言笑,由于长期在江湖游历,所以对官府的态度向来都比较冷淡,但面对身穿官服的常泰,他还是礼貌地施礼道:“在下云刀门大弟子欧阳昌德见过两位大人,我师妹在冥捕司里当差,多谢两位平日的照顾”。 两方行完礼,苗笑婷冲欧阳昌德问道:“大师兄,师父呢?” 欧阳昌德冷峻的脸转向苗笑婷,语气有些无奈:“师父他老人家外出云游多日未归,不过好在昨日他老人家飞鸽传书,说近日就会回来,师妹和几位大人一路幸苦,请先进殿休息,若是着急要见师父,不如就在师门休息几日,待师父回来再说”。 主殿里,欧阳昌德在听完了常泰诉说的情况后,背着手走到门边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说道:“竟然凭借剑气刀风,就能在墙上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那人的内功一定相当深厚,恐怕没有个二三十年光景的历练是做不到的,而江湖上能做到的人也就那几个,我这就给师妹列出名单,只是……” 面无表情的欧阳昌德回过头,深深地望着苗笑婷等人:“那些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师妹得到名单后,你们真的敢去拿人审问么?” 欧阳昌德考虑的没错,这些江湖名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一些人背后也有地方大族和朝廷显贵的支撑,无凭无据的贸然上门抓人着实不智。 苗笑婷思虑片刻,走上前低声问自己的大师兄:“师兄可听过夏侯无名这个人么?” 一直面无表情的欧阳昌德突然双目圆瞪,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师妹是怎么知道他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师兄可知道?” 见到欧阳昌德反应如此剧烈,苗笑婷一双绣眉紧紧拧在一起,看来这个夏侯无名果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欧阳昌德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半天才缓缓道:“说起来夏侯无名是第一个拜入师父门下的弟子,但后来不知何故被师父逐出师门,之后他孤身一人浪迹江湖,传言他的武功高强,刀法更是天下无双,更有传言称其刀法已经青出于蓝,凌驾于师父之上”。 “我说他的刀法怎么会那么熟悉,原来他的武功跟我同出一门!”苗笑婷一直在纠结当初在驸马府练武场上与夏侯无名的对战,当时对方的刀法一直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是同一个师父教的。 “他的武功原来有这么高,难怪当初他一开始只守不攻,最后被我逼到绝境的时候才放手反击,而且一击即中!原来他一直刻意隐藏自己的武功以防被我认出他的真实身份!”苗笑婷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当初在练武场上遇到的疑惑终于得解。 想及此,苗笑婷猛地回过头望向常泰和拓拔石灵:“我跟那个夏侯无名交过手,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如果白宇玄在街上发现的人真是夏侯无名的话,那在晋安当杀死刘丹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怀州城,头戴斗笠的夏侯无名走出茶楼,在警惕地四处查看一番后确定没有人跟踪他,便低着头混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而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个个自制的望远镜正默默地跟踪着夏侯无名那隐藏在人流中的身影。 “怪了,那个跟他联络的人怎么一直没出来?” 白宇玄凝望片刻,见夏侯无名已经走远但茶楼里并未有人走出,他眉头微皱,时间不等人,白宇玄只能令拓跋石灵去茶楼查探,自己则快步朝夏侯无名跟了上去。 云刀门里,苗笑婷将刘丹被人谋害一事告知了自己的大师兄,欧阳昌德听完后双手交叉站立在门前,毫无表情的脸仰望阴沉沉的天空,喃喃道:“没想到怀州城里的刘掌柜竟然是冥捕司的嘲风卫,这么多年来我竟一点都不知情!” “目前至少已经有两名告老还乡的嘲风卫被人杀害,凶手手段残忍,武艺高强,所以这次还望师兄能相助我们抓获真凶!”站在欧阳昌德身后的苗笑婷冲大师兄抱拳求助。 欧阳昌德回过头望向苗笑婷与常泰,正色道:“云刀门虽是江湖帮派,但是愿意为朝廷献出一份力,只是那个夏侯无名武功奇高,就我们几人,说实话,就算是我出手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毫发无损地将夏侯无名拿下”。 “夏侯无名?你们刚才说夏侯无名!?” 一阵沧桑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一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在江南名剑崔欢的搀扶下快步朝大殿走来。 见到老者,苗笑婷兴奋得像个小女孩,雀跃着跑到老人身边欢呼道:“师父!您回来啦!” 第五十九章 擒敌 走到大殿门前的老者正是云刀门的掌门,苗笑婷的授业恩师崔成君,白发苍苍的老者笑盈盈地伸出布满褶皱的手,轻抚爱徒头上的乌纱帽:“好呀、好呀,我的笑婷终于回来了!” “笑婷,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来封信说一声?” 熟悉的声音从崔成君身后传来,苗笑婷身躯一震,她迅速抬起头,只见江南名剑崔欢从崔成君身后冒了出来。 站在崔成君身边的崔欢有些尴尬地挤出笑脸,说道:“说来也巧,我来给叔父送请柬,不想刚进怀州城就碰见叔叔了”。 说完崔欢从怀中抽出一张请柬递给欧阳昌德:“十一月初十,希望欧阳师兄能前来元州,喝杯师弟的喜酒”。 见到一脸喜色的崔欢,苗笑婷眼中的欢喜之色黯淡不少,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跟崔欢施了一礼。 回到大殿里,众人分列而坐,掌门崔成君的脸上虽然依然笑盈盈,但眼神中已经有些许的凝重和不安,他将目光对准在座最年长的常泰问道:“不知我那弃徒夏侯无名是不是又犯了什么官司,竟让嘲风卫大人亲自来我云刀门?” 常泰站起身,向崔成君缓缓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听完常泰的话,崔成君轻抚已经花白的胡须脸色沉重地回忆道:“当初我看那个夏侯无名天资聪慧,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便将他收入门下,还一身绝学都传授给他,没想到那孩子心思却放在别的地方,他学艺出师后竟然加入了一个名叫飞狐卫的组织里,那飞狐卫是谁创建的?老夫调查过,那飞狐卫是息王生前(即前太子李建成,李世民登基后追封李建成为息王)一手创立的乱党啊!他进了飞狐卫与先帝、与朝廷对抗,我云刀门还能有好儿么?为了云刀门近千名弟子的安危,我便忍痛将那夏侯无名踢出门去,各位大人放心,如果此案真的是我那个弃徒所为,那我云刀门自当出一份力,协助朝廷清理门户!” “只是那夏侯无名真的有来到怀州么?他现在又到底身在何处呢?”欧阳昌德抬起头将目前最大的变数说了出来。 “夏侯无名已经来到了怀州,他就住在城西的客栈里!”白宇玄和拓跋石灵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从门外走了进来。 崔成君等着大眼指着站在门口处的嘲风卫向苗笑婷问道:“这两位,也是笑婷的同僚么?” 苗笑婷没来得及跟师父介绍,急忙跑上前,一把拉住白宇玄的手,急切地问:“你确定那就是夏侯无名?” 白宇玄郑重地点点头:“不会有错,他之前在街市上与人密会,可惜与他密会之人跟丢了,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我一路跟踪夏侯无名,并找到了他落脚的客栈”。 这时崔成君走上前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二人,说道:“这两位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举手投足之间威气不显,武功定然非凡啊!” 听了崔成君的话,苗笑婷鼓着嘴冲自己的师父抱怨:“师父您就别瞎吹捧了,拓跋兄长武艺高强,但这家伙根本不会半点武功!” 崔成君若有深意地打量着白宇玄,笑而不语。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常泰急匆匆地跑上前,一脸严肃地问白宇玄:“那个夏侯无名竟然真来了怀州,他住在哪家客栈!?” 白宇玄得意地扬起嘴角:“城西广德客栈!” 深夜,广德客栈外,云刀门数十名身手干练的弟子在掌门崔成君的带领下潜伏在客栈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客栈二楼一间靠窗的房间,昏黄的烛光里时不时出现一个人影,那就是他们要抓捕的夏侯无名。 房间门外,四名嘲风卫与汤金玉紧贴在房门两侧,所有人紧握腰间利刃,准备随时闯进门去。 拓拔石灵深吸一口气,转到房门前,抬起右脚对着客栈的木板门猛地踹去,厚重的木板被粗暴地踹开,屋里的夏侯无名正坐床边准备休息,见有人持刀闯入,迅速拿起身边的长刀准备迎敌。 汤金玉身为本地捕头,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冲入屋里,宽厚的长刀出鞘,对着夏侯无名的胸膛划出致命的轨迹。 狭窄的房间里传来钢刀的碰撞声,夏侯无名拔刀出鞘的速度奇快,汤金玉甚至没看清对方如何拔刀的,只觉得仿佛砍到了铁板上,同时虎口一震,疼痛感迅速传到脑中。 还没待汤金玉搞清楚什么情况,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顶开,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这时,门外的三名嘲风卫已经冲进屋里,跟夏侯无名大战起来,只留下白宇玄搀扶着虎口崩裂的汤金玉。 夏侯无名武艺高强,面对三个嘲风卫的围攻依然游刃有余不落下风,在避开拓拔石灵势大力沉的一棍后,被围攻中的刀客提刀挡住常泰与苗笑婷的攻击,并开口问道:“不知在下犯了何罪,竟然劳烦三名大人前来捉拿!” “放下刀,跟我们回去再说!” 也许是当初在洛阳街头结下了梁子,苗笑婷也不给对方好脸色,冷冰冰地说。 夏侯无名的双眼迅速在狭窄的客房里扫视一遍,面积不大的客房里站着六个人,根本买法施展开来,想及此,夏侯无名一边高举手中长刀,一边高呼自己准备投降,同时悄悄慢慢往窗户退去。 见夏侯无名脸上浮现出狡猾的笑容,白宇玄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夏侯无名突然往身后的窗户扑去,木窗碎裂,一个人影从客栈的二楼翻身而下。 双脚稳稳地落地,夏侯无名急忙转身准备离开,此时,漆黑安静的街道里突然冒出一群手持长刀的云刀门弟子将他的退路堵住,同时两个人影突然从黑暗中拔刀袭来。 沉睡在刀鞘中的利刃苏醒过来,在漆黑的街道上划出两道银色的弧形,早已埋伏在外的崔欢和崔成君冲上前去对夏侯无名亮出了自己的利刃。 凌厉的攻势,娴熟的刀法,崔成君虽然已经耳顺之年且腿脚不便,但身手依然矫健,在崔成君和崔欢两人的联手下攻势,夏侯无名节节败退,不到半柱香时间,夏侯无名紧捏在手的长刀被崔欢一剑震飞,太平公主帐下的第一高手终于被制服。 看着自己的授业恩师,夏侯无名百感交集,最后还是无奈地低下了头。 “逆徒,你当初不听为师教诲投奔息王的飞狐卫,如今竟然又杀害朝廷的嘲风卫,实在是罪无可赦!”崔成君长刀放在夏侯无名的肩上,眼中满是杀意。 此时常泰领着苗笑婷和拓跋石灵赶来,见夏侯无名已经被捕,常泰兴奋地冲崔成君和崔欢施礼:“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之后,夏侯无名被暂时关押在怀州刺史府的大牢中,剩下的工作就交给审讯经验丰富的常泰和拓跋石灵了。 走出大牢,天空已经蒙蒙亮,一层薄薄的雾气弥漫在怀州城空荡荡的街道上,苗笑婷伸了伸懒腰,轻松道:“下面只要等夏侯无名招供,这个案子就算完结了!” “是么?案子完结了,可你的事还没完结呢!”白宇玄深深地看了一眼苗笑婷,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你个登徒子想干什么!”苗笑婷猛地将手抽回,并冲白宇玄大声怒斥。 白宇玄高举双手大喊道:“别误会,我刚刚只是看看你的手相而已,你呀,命中的姻缘虽有,但还要再等几年,你就不要老想着你的那个崔师兄了,既然命中有缘无分,又何必勉强呢”。 苗笑婷脸色阴沉下来,她转过身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懂什么,崔师兄跟我自小青梅竹马,我在十四岁时就已经倾心于他,如今得知他要跟别人成婚,谁能接受得了”。 “理解理解,我以前也有一个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不过她最后成了婚但新郎却不是我,我还记得她当时跟我说一直都把我当兄长看待而已,真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白宇玄转过身苦笑着回忆道。 “你还有青梅竹马?你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么?”苗笑婷听白宇玄说自己的私事顿时来了兴趣。 “从天上掉下来的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难道就没有属于自己的过去么!” 感觉自己这是在自揭伤疤,白宇玄眼珠一转,将话题岔开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都是女子,但你的手指跟柔儿姑娘的比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废话,本姑娘只会舞刀弄枪,自然比不过她那百花楼姑娘的魅力!但是若比起真本事,二十个你我也不放在眼里!”苗笑婷昂起头,骄傲地握住腰间的刀把,阴郁的脸色一变,又找回原本自信的笑容。 “没错,比起那些大家闺秀,我倒是觉得我的苗大人更有吸引力”白宇玄背着手,双眼温柔地看着身前的年轻女子。 见对方如此直视自己,苗笑婷脸上红了一片,下一秒,熟悉的出鞘声再次传来,年轻的女嘲风卫手持唐刀追着白宇玄满街跑:“白宇玄你、你这个家伙又趁机轻薄我!” 两人正打闹着,白宇玄突然停住脚步,害得苗笑婷来不及停住脚步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了?”苗笑婷没好气地望向白宇玄的脸,只见他的双目呆呆地望着正前方。 白宇玄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指着雾气弥漫的街道,不一会,一队披甲骑兵从雾气中走出,紧紧跟在骑兵身后的是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白宇玄将头扭向苗笑婷低声道:“不好,太平公主到了!” 第六十章 又一个嘲风卫 披着金甲的骑兵队伍在前,装饰奢华的马车在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从薄雾中走出,看着那曾经在洛阳街头见过的马车,白宇玄和苗笑婷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马车走到街头,拐个弯便来到了刺史府的门前。 车帘被撩开,身披皮绒的太平公主从中走出,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射出带有王霸之气的目光,傲慢地望向刺史府朱红色的大门。 “去,给本宫叫怀州刺史出来接驾!”太平公主傲然站在马车之上,口气冷冰冰地对下属吩咐道。 刺史府大牢里,身披镣铐的夏侯无名被结结实实地绑在行刑柱上,但他脸上不仅毫无惧意,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因为他的主子太平公主正站在他的面前,而怀州刺史陈光、嘲风卫常泰二人则恭敬地跪在公主的身后。 “怀州刺史,不知道我的侍卫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被你们如此对待?”公主环顾四周,见四面被烟火熏黑的墙壁上到处布满了淡淡的血渍,顿时心里觉得一阵恶心。 陈光深吸一口气,然后往前挪动身躯匍匐在地上张嘴回道:“启禀公主,我们怀疑夏侯无名是杀死多名冥捕司归乡人员的凶手,因此将他抓捕进行审讯!” “怀疑?你们有证据证明人是夏侯无名杀的么!?”太平公主眉头皱起,一双美丽的双眸射出愤怒的光芒,在场所有人纷纷低下头生怕与她的视线交汇。 公主没有给陈光回答的机会便继续道:“既然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人是夏侯无名杀的,就不能那么随意抓人,把他给本宫放了!” “这个……”陈光为难地回头望了常泰一眼。 “怎么,你敢不听本宫的话!”太平公主提高了声调,双目怒视陈光。 “回禀公主,我们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夏侯无名就是凶手,但是他身上却有重要嫌疑,此人武功奇高,我们抓获他都费了很大力气,要是这次将他放了,怕日后再想抓获就没那么容易了!” 白宇玄急忙从门外跑了进来冲太平公主施礼道。 太平公主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宇玄,在场众人里,唯一说话能让她认真思量的也就这个天降之人了,毕竟他日后对自己的大业来说还有很重要的价值。 沉默片刻,太平公主抬起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将夏侯无名放出,然后她又走到白宇玄面前低声笑道:“这个好说,他是被本宫放出来的,又是本宫的人,等你们找到了证据再来跟本宫要人也不迟,放心,有本宫在他跑不了,你看可好?” 白宇玄抬起头见太平公主的笑脸上,一道坚定的目光从她的美目中射出。 “既然如此,就烦请公主将夏侯无名带回去后严加看管”。 俗话说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公主已经放话,谁敢忤逆这个武则天的掌上明珠?自己这边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放人。 白宇玄无奈地低下头,往后退让出一条路,让侍卫将夏侯无名带走。 一行人站在刺史府门前,毕恭毕敬地将带走夏侯无名的太平公主送走,然后互相无奈地对视一眼。 刺史府里,常泰和拓拔石灵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返回洛阳,苗笑婷则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外:“常爷,兄长,我们这就启程返回洛阳么?” 常泰站起身无奈道:“要不然呢,嫌犯已经被带走,线索也就这样断了,我们只能先回去把这里的事情告知督事大人,之后该如何处理就让他来定夺吧”。 老嘲风卫似乎看出了苗笑婷的心思,又换上一副笑脸继续道:“但是这里毕竟是案发现场,最好还是留个人比较妥当,你就先留在这里吧,等我们报完督事大人再看他怎么安排”。 说完,常泰乐呵呵地在苗笑婷耳边低语道:“你就抓紧时间好好陪着你师父吧!” 听完常泰的话,苗笑婷脸上终于露出兴奋的笑容:“多谢常爷!” 运河码头上,白宇玄三人向怀州刺史陈光和苗笑婷道别后乘船离开,小船缓缓驶离码头,同时,一双躲藏在码头人群中的眼睛,也随着送别的人一起,注视着船上身穿嘲风卫官服的白宇玄缓缓离去。 下午,西斜的阳光发出慵懒的光芒,空气中的寒意愈加寒冷,金色夕阳穿过晋安当的窗户,照出了白宇玄一头的汗珠,此时他正在晋安当里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当铺的每个角落。 再次将目光对准当地面上那被踩出的脚印,白宇玄自言自语道:“夏侯无名功力深厚但是双腿正常,不可能在地面上踩出一深一浅的脚印,凶手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双手收回,白宇玄困惑地挠了挠头,望向紧闭的窗户喃喃道:“凶手不是夏侯无名又会是谁,难道真的是他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色的夕阳开始变得暗淡,一轮圆月已经提前悬挂在天际。 白宇玄查探无果,准备从后门离开,不想一道金色的光线穿透后窗的缝隙照射在白宇玄的脸上,眼角处,一个模糊的白色物体在他的视线前一闪而过。 察觉到异样的白宇玄急忙扭头走到后窗前,只见一缕白毛被夹在木窗之上,细看那白毛,再回想起陈光说的当晚的情况,一个大胆的假设出现在白宇玄脑海中:难道杀死刘丹的另有其人? 晋安当的后门连通一条小巷,小巷位置偏僻,除了几名下棋的老头围坐在一起研究棋艺外并无行人。 白宇玄背着手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准备溜达出后巷,不想他刚走到棋摊旁,就听到一名下棋的老者感叹道:“哎,这棋臭的,要是老刘丹和老甄头在的话就不会这么下!” 白宇玄一听这话立刻停下了脚步。 “别提了,刘丹大半夜被强人劫杀在家,现在连老甄头也不来下棋了,咱们人啊越来越少咯!”另一名花白胡子的老头看着棋盘上败局已定的黑子,无奈地摇着脑袋。 “请问几位老伯,你们说的刘丹可是晋安当的掌柜?”白宇玄冲几名老头拱起手询问道。 “没错,那刘掌柜还活着的时候经常来跟我们一起下棋的。”那名花白胡子老者投子认输后,扭过头望向提问的年轻人,见那人竟然是朝廷的官差,这让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那不知你们刚才说的老甄头是谁?” “他呀,是住在城西河边的甄士林。”老头一边收拢棋子一边笑盈盈地回答道。 “甄士林?甄士林!多谢老伯!”白宇玄急忙转身朝怀州城西跑去。 “大人为什么也打探刘丹和老甄头啊!?”老者回过头朝白宇玄大声问道,但此时那位年轻的嘲风卫已经跑出了后巷。 “我真是大意了!怀州的归乡嘲风卫不止刘丹一个,我没记错那个叫甄士林的也是一个退休的嘲风卫,而且刘丹既然来信让我们来取血玉,他就一定会将血玉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白宇玄一边心里暗骂自己怎么那么粗心大意,一边尽全力朝城西跑去。 来怀州前,白宇玄曾在冥捕司的档案库里翻查了从冥捕司成立至今的所有人员名册,其中就有一个叫甄士林的退休嘲风卫,他老家正巧也在怀州,如果他与刘丹相识,那这个同样失踪的甄士林那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第六十一章 嘲风卫VS飞狐卫 白狐落地,一双黑色的眼珠对准白宇玄和甄士林二人,同时,一股恐怖的杀意将二人包围。 “果然追来了!”白宇玄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紧系在腰间的黑弩随时准备发难。 “甄士林,你可让我一通好找!” 白狐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完,突然冲两人伸出前肢,只听见空气划破的声音由远及近,白宇玄还没来得及看清朝自己袭来的是何物,身边的甄士林突然一把将他推开,血水飞溅,甄士林的左胸口突然碎裂开来,鲜血溅了白宇玄一脸。 心脏被击碎,甄士林当场暴毙,白狐干掉了甄士林又将目光望向白宇玄:“说,甄士林之前是不是把血玉交给你了!” “血玉?!” 白宇玄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端详甄士林刚才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只见一块拳头大小的血红色玉石揣在自己的手中,原来刚才甄士林塞给他的竟然是那块各方都想拿到手的血玉! 白宇玄也不废话,迅速将黑弩从皮套中抽出,反射月光的银色箭矢从黑弩中激射而出,那白狐伸出的手迅速成虎爪装,五指一收,急速飞来的箭矢竟瞬间在半空中自我断裂成两截。 断成两截的箭矢刚落地,白狐便以急快的速度扑来,白宇玄匆忙间将手中黑弩对准对方头部砸去,同时迅速拔出腰间长刀准备出击,不想那白狐动作更快,双手一抬,耳边风声一响,黑弩还未砸到对方便被干脆地切成两半,同时,白宇玄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勒得他脸色通红喘不上气。 云刀门里,苗笑婷抱着毫无生气的白狐皮衣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一栋栋房屋间搜索,却始终没能找到崔欢的身影,直到她路过崔成君的卧房时,才隐约听到崔欢与崔成君的对话声。 “这次回去后你还是赶紧收拾准备一下逃走吧,别拖累你那未婚妻跟着被连累!”崔成君沧桑的声音从他的屋里传来。 “叔父,我如今已经无法回头,求求你不要再阻拦我了!” 崔欢略带哭腔的声音从崔成君的卧房传来,苗笑婷依靠在门边,掏出匕首将糊在门框上的油纸戳出个小口往里窥视。 房间里,崔欢跪在崔成君身前,两人脸色沉重,似乎大难临头。 “不阻拦你?我是你的叔父,不能看着你重蹈夏侯无名那个逆徒的后尘!不然不光是你,还会连累到整个崔氏家族!你说,你那天去晋安当做什么?你不知道那刘丹之前的身份是嘲风卫么?!”崔成君猛拍着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呵斥跪在身前的侄儿。 房门猛地被推开,怀抱白狐皮的苗笑婷打断了叔侄俩的谈话,崔成君和崔欢被突然打开的房门所惊,在看清来人是苗笑婷后两人的脸色更是铁青无比。 “没想到,师兄你居然真的是飞狐卫,那樊子阳和刘丹都是你杀的么!?”苗笑婷将白狐皮扔到崔欢身上大声怒吼道。 崔欢拿起狐皮眼神闪烁不定,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跃起,右手呈虎爪状朝苗笑婷扑去,苗笑婷迅速抬起双手勉强挡住崔欢的虎爪,正欲反击时,师父崔成君却不知何时闪到自己身后,手刀落下正中苗笑婷的后脖颈,苗笑婷只觉得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另一边,怀州城西的运河岸上。 “果……果然不出所料,你们杀死樊子阳和刘丹的就是传说中的金刚冰丝!” 白宇玄虽然脖颈被死死勒住但脸上却露出喜色,手中长刀突然挥动,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同时白宇玄觉得脖颈处松了一口气,空气终于能顺畅地通过他的气管。 白宇玄从脖颈处举起一根纤细透明的长线冲面前的白狐笑道:“我在查过关于飞狐卫的相关资料,得知飞狐卫的标配武器里有一种韧性极强的透明丝线,名曰金刚冰丝,它不易被人察觉,又有极强的承重能力,单根细丝就能承载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所以我就揣测那些所谓飞狐在天上飞过的画面不过是站在事先准备的丝线上飞奔而已,而樊子阳和刘丹骨头上那平滑的切口也是太过平滑,如果不是被极为锋利的利刃斩断,那就是金刚冰丝所为!” 白狐甩甩手,只见数根反射着银色月光的丝线从狐抓中射出,它举起手中的丝线,冲白宇玄小道:“嘲风卫大人明察,这就是失传已久的金刚丝,如今你命悬一线无路可逃,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把血玉交给我,我就饶你一名命,如何?” 白宇玄拿起手中的玉石,见那玉石被人雕刻而成的印章模样,底部凹凸不平像是刻有什么,他眼珠滴溜一转,伸手将甄士林溅在自己脸上的血渍抹掉,然后将手里的血玉高高举起同时身体慢慢往后退却,一直退到缓缓流动的运河边。 “这块血玉给你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们要这块血玉做什么,飞狐卫大人!” 一直紧跟着的白狐摇着脑袋:“很抱歉,血玉的事情我不能跟任何人说,你就别想从我这里套取什么话了,大人,你背后就是运河,现在已经没有退路,而且我也奉劝你不要想着把玉石扔到运河里,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扔出手的。” 说完,白狐伸出自己的爪子,只见一只人手从狐狸的皮毛中伸出:“我最后说一次,请将血玉交给我”。 白宇玄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那十根细长的手指,一咬牙猛地将血玉扔出,同时他整个人猛地往后一跃,跳入浑浊冰冷的运河水,刚跳进水中,胸口处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身体刺穿。 就算有金丝软甲护体,但那软甲也是用无数坚韧的特使金刚丝编制而成,并不能完全挡住纤细如发的金刚冰丝,数根纤细的细丝穿过金丝软甲的缝隙,扎穿了白宇玄的身体,身陷冰冷刺骨的水中,身上又被人扎了个数个细小窟窿,鲜血源源不断流出,白宇玄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彻底没入黑暗。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白宇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客房里,而一个熟悉的倩影正坐在自己的身边。 “你终于醒了。” 柔软温和的声音好似轻妙的音符洗涤着满是河泥的心灵,也让白宇玄胸前的疼痛感似乎削减了几分,他缓缓转动眼珠,望向身边的佳人,但当他看清对方的容貌,白宇玄又不顾胸前的剧痛猛地做起,惊愕地高呼:“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宇玄做梦都想到,自己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武则天身边的贴身女官上官婉儿! 只见一身男装打扮的上官婉儿,端坐在床边,正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卧榻上的他。 第六十二章 上官婉儿登场 几个月前,初夏的洛阳城刚刚结束连续几日的大雨,大理寺的天牢里,腐烂和绝望在无法流通的空气中蔓延着,身穿囚服遍体鳞伤的武崇章正无力地依靠着墙壁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降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监牢的长廊尽头传来,身穿绿色圆领衣衫,腰系银带,头戴乌纱帽的上官婉儿在一众金吾卫的陪同下来到了牢门前。 上官婉儿那双灵动的双眸望向龟缩在墙角的武崇章,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武崇章,你叫我们来是不是终于愿意招认背后是谁指使你的了?” 武崇章艰难地睁开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我就是说出来了也是死路一条,对不对?” 牢门外的上官婉儿没说话,但她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武崇章,他无论如何是躲不过那一刀了。 “我有个重要情报要报告陛下!”武崇章冲上官晚上伸出五根被拔掉指甲的血淋淋手指大声喊道。 阅历丰富的上官婉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这是想拿情报换自己的性命?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你这么有把握让陛下饶你不死?” 武崇章吐了一口血水,然后发出令人泛起鸡皮疙瘩的笑声:“那当然是陛下最关心的事了,我这里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关系到前太子李建成流落在民间的子嗣,当年玄武门之变,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不但杀死了自己的两个亲兄弟,还将他们的子嗣悉数屠杀,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建成早早就将自己的孩子送出长安隐藏于民间,那些被杀的孩子其实都是别人的!” 察觉到上官婉儿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愕之意,武崇章的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继续说道:“其实当年在玄武门之变前,李建成就已经准备了后手,他让自己最信任的亲信带着孩子离开长安隐姓埋名藏于民间,以防被太宗皇帝斩草除根,如今,隐藏在朝廷里有些人依然心向李建成,认为他才是皇室正统,几十年来从未放弃四处搜寻那大唐的正朔继承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上官婉儿一双锐利的眼睛直视墙角处的武崇章。 满是血丝的眼珠戏谑地看着牢门外的皇帝亲信:“你真当我这些年空领着左千牛卫大将军的职务只在家喝酒赏花不成?呵呵……” 上官婉儿脸色铁青,转过身迈着急匆匆的步伐离开了天牢。 数月后,怀州城的一家小客栈里。 “这么说你们是奉皇上的秘令前来怀州寻找血玉的,我记得武侯爷最后是死在大牢之中,难道那武侯爷最后也没能得到陛下的恩赦么?” 躺在床上的白宇玄双眼凝视上官婉儿,脑子里正快速运转将从上官婉儿那听来的信息进行整理。 身穿男装,容貌娇俏的上官婉儿淡淡一笑,贴心地将一杯热水递到白宇玄手中:“当我将此事告知陛下,并拿着陛下宽恕的诏书再次赶到天牢的时候,武崇章就已经服毒自尽了,当然,自尽是对外的说法,你我应该都清楚,他是被人灭了口”。 上官婉儿抬起眼,望着躺在床上身缠绷带的白宇玄笑道:“我奉陛下的旨意来到怀州暗中寻找李建成后裔的下落,不想半路就遇到从水路而来的你们,出于好奇便一直偷偷跟随在你们身后,白大人不愧是白大人,佯装离开怀州又悄悄溜了回来查案,这个回马枪耍得实在漂亮”。 “我说为什么在来的船上突然感觉有人老盯着我,原来是你们啊,话说,上官大人知道我们前来怀州的目的么,你们为什么知道前太子李建成的后人在怀州呢?”白宇玄将杯中热水喝下肚,顿时觉得一股热气涌向冰凉的四肢。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白宇玄的问题,而是冲他伸出白皙的手掌说道:“你的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如实奉告,白大人,那血玉可还在你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血玉的事!” 听闻上官婉儿居然知晓血玉,白宇玄心中一阵惊骇。 “恕我不能奉告”。 坐在卧榻边的上官婉儿保持不变的笑容,冲白宇玄再次摊开手,索要血玉。 白宇玄定了定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既然一直跟在我身后就应该知道昨晚我被那白狐袭击,血玉已经落在他的手上了”。 白皙的手掌收回,上官婉儿微微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的白大人英明神武,冒死将血玉拿到手了呢,也罢,你既然悄悄溜回来查案就一定掌握了部分破案的线索,告诉我,那袭击你的人到底是谁”。 白宇玄换上一张笑脸冲上官婉儿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告知上官姑娘这些,我只是奉我家袁督事之命,调查归乡嘲风卫刘丹暴毙一案,并不知晓什么血玉的下落”。 上官婉儿绣眉微微皱起,然后低下头在白宇玄耳边轻声说:“你昨晚在运河边遇到的其实是前太子李建成设立的飞狐卫,他们不但想拿到血玉,还想行刺陛下,据在校场上被捕的刺客所说,那日在校场上行刺的刺客多是飞狐卫的余孽,你若是不如实招来,就是与陛下为敌,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 “你们是怎么知道飞狐卫的?他们不是已经……” 话说一半,白宇玄突然茅塞顿开,而这个案子的迷雾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现在就剩下最后的一个关键问题了。 “白宇玄,我最后问你一次,那得到血玉的人到底是谁!”上官婉儿站在白宇玄身前发出最后的警告。 出乎上官婉儿的意料,白宇玄突然起身,伸出手双手将上官婉儿一把抱住,两人倒在床榻之上翻滚一圈后,白宇玄转身将俏佳人压在身下,两人近乎零距离地四目相对,上官婉儿一双漂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白宇玄,脸颊满是绯红。 “真凶的身份我也只是个猜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在下这就准备去查出真凶,还请上官姑娘能行个方便将我的衣衫还给我,并让我离开此地”白宇玄身手按住上官婉儿的咽喉,并在她的耳边低语道。 上官婉儿秀目圆瞪,她斜着眼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嘲风卫:“白宇玄,你难道想造反不成!” “非也、非也,我现在被上官大人所擒,只能出此下策,关于此案我虽心中已经有了嫌犯,但还有一些疑点没有解释清楚,白某不想冤枉好人,因此希望上官姑娘能出手相帮,待抓到了真凶,我再向上官姑娘赔罪”。 “放你出去继续查案可以,但你要把你知道的线索和嫌犯都告诉我,再耽搁下去,血玉恐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上官婉儿眼神坚定地看着白宇玄。 “告诉你可以,不过上官大人要先问答我一个问题。”白宇玄一脸坏笑,故意将额头抵在上官婉儿的头上小声说。 “什么问题?” “陛下是否早就已经知道清河崔氏跟前太子李建成的关系?” 天蒙蒙亮,云刀门外,正在将行李收拾装箱的崔欢脸色复杂地看着站在山门内的恩师。 “回去以后千万记住为师的话,把宅院田土都卖了,带上家人逃命去吧!” 崔成君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小声叮嘱着自己的侄子。 崔欢同样面色沉重地看着自己的族叔:“叔父的话侄儿谨记,只是笑婷……” 崔成君瞪了崔欢一眼,示意他不要在说话,便转过身去示意他赶快离开。 崔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冲自己的族叔兼师父磕了三个响头,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不想这时一队金吾卫突然出现,拉满的弓矢将崔氏师徒包围。 “崔先生准备了这么多货物,这是要去哪里啊,难不成是准备出逃?” 一身男装的上官婉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从金吾卫身后走出。 第六十三章 真凶? 崔欢急忙冲突然冒出来的上官婉儿躬身施礼:“崔欢见过上官大人,小民不日将成婚,故而特来向自己的师父送请帖而已”。 上官婉儿双目扫视崔欢和站在他身后冲的崔成君,淡淡道:“没想到崔先生来怀州城时只是一人一马,回去的时候却带来如此多的行李,不知里面都是什么呀?” “回大人,这些都是小民给侄儿带回去的彩礼而已”。 崔成君拄着拐杖缓缓走到崔欢身旁,笑容满面地回答。 上官婉儿看着崔成君手中的拐杖,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哼,果然是你”。 不做任何解释,上官婉儿一挥手,招呼一队金吾卫走上前准备将马车上的木箱搬下,金吾卫手刚碰到木箱却被崔欢和崔成君强行阻拦。 “上官大人,您这是何意!?”崔欢张开手挡在金吾卫身前冲上官婉儿大声喊道。 上官婉儿背过身去没有说话,金吾卫们上前一步,强行将崔欢推开准备将马车上的木箱取下,这时,一阵奔跑声传来,站在一边的崔成君抽出腰间长刀,不带一丝杀气地冲上前。 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老掌门刀法依然凌厉,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几名人高马大的金吾卫打倒在地,老掌门使用的是刀背,且每一招都精准地避开了致命的部位,因此那几名金吾卫倒地后只是昏死过去而已。 嗖的一声响,一支箭矢正中崔成君不太方便的左腿上,崔欢急忙上前搀扶住自己的恩师,并张开双臂挡在对方身前,朝面前准备齐射的弓弩手大声喊道:“快住手,这些木箱……你们打开看吧!” 装上马车的木箱被一个个搬了下来,打开最大的木箱,只见里面装的是昏迷不醒的苗笑婷,以及一身雪白的狐皮。 拿起狐皮,上官婉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崔氏师徒二人,然后朝手下说道:“将此二人收押带回神都,云刀门暂时查封!” 下完命令,上官婉儿走到山边俯视隐藏在云雾中的怀州城长叹一口气:“这对师徒已经被捕,白宇玄,他们的命运将会如何,就看你的了”。 怀州刺史府内,巡逻的士兵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心里琢磨着午饭时间多会到,此时临近午饭时间,刺史大人已经离开书房去后堂准备用餐,而院落的角落里,一双警惕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不远处一扇紧闭的大门,那里正是怀州刺史陈光的办公书房。 待巡逻士兵离开,整个院落里又回到了原来的静谧,确认四周无人后,隐藏在灌木中的白宇玄迅速跑到书房门外,推门潜入。 书房的门窗紧闭,此时虽然临近中午,但由于天色阴沉书房里十分阴暗。 白宇玄小心关上房门后直奔书柜,并上下翻找着,不一会从中便找到一本线装书,只见书本的封面上面写着“怀州官员名册”六个大字。 看着书上的记录,白宇玄脸色变得越加严肃,合上书本,年轻的嘲风卫深吸一口气:“果然不出我所料……” 就在他转过身正准备继续搜查书房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后昏暗的角落里居然默默站着一个人! “谁!?” 白宇玄警惕地低呼一声,举起火折子定睛望去,借助那摇曳不安的微弱火光,白宇玄得意见到那人的容貌,只是见到对方的真面目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果然是你!” 默默站在白宇玄身后的,正是手握刀柄,面无表情的汤金玉。 “白大人不是应该回神都去了么,为何又要折返回来,还悄悄潜入刺史府?” 汤金玉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宇玄,说话的语气缓慢而又冰冷无比。 “自然是为了查案!” 白宇玄将《怀州官员名册》揣入怀中,淡淡地问道:“汤捕头,我想问问你,你是如何从一个江湖中人一跃成为怀州城捕头的,要知道在别的地方,一个捕快想混到捕头的位置,都需要十来年的资历,你纵然是云刀门弟子武艺高强,背景深厚,那也不可能从一介江湖人一下子擢升到捕头的高位上吧?” “我能当上捕头那都是刺史大人的抬举”。 汤金玉没有松开紧握住刀柄的手,双眼死死盯着挂在对方腰系的长剑,点点杀意不断从身体中散发出来。 白宇玄按住胸前的名册,继续问道:“陈光刚刚上任怀州刺史没满一年,他是如何看上你的,而且名册里也记录了,他陈光之前只是一介县丞,再往前只是军营里的一个小校尉,他又是如何越级提升到怀州刺史的?” 汤金玉没有回答,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推开,身穿官服的陈光走进书房并迅速将门关上。 陈光脸色阴沉,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站在书桌旁的嘲风卫,缓缓道:“本官能当上刺史自然是上面大人们的提拔,只是不知白大人为什么要偷偷潜入本官的书房,未经同意翻查本官的书本案卷”。 见陈光阴沉着脸,紧贴在剑鞘上的右手微微颤抖,白宇玄冷冷一笑,回头冲站在门前的怀州刺史笑道:“陈大人刚才在门外听到白某与汤捕头的谈话了?这举动对于大人来说可不太光彩”。 见二人杀气尽现,似乎一场恶斗已经无可避免,被堵在角落的白宇玄面无惧色,他昂起头高声道:“白某折返回来,当然是为了查案”。 “凶犯夏侯无名不是已经被太平公主带走了么,不知道白大人来我书房里查什么案?” 陈光背过手,悄悄将房门的门闩合上。 白宇玄伸出手轻敲书桌,淡淡道:“经过在下一番调查获悉,白狐杀刘丹的目的是为了拿到血玉,只是没想到刘丹并没有将血玉留在自己身上,而是托付给了同为嘲风卫的好友甄士林,在下昨夜去甄士林家中寻找血玉,不想被白狐偷袭,血玉被抢,甄士林也被白狐杀死,就连我都差点魂归冥府,试问,是夏侯无名已被公主带走,那昨夜袭击我的又该是谁?” 见二人依然沉默不语,白宇玄悠然地坐在书桌上,分析道:“夏侯无名武功高强,案发时正好也在怀州城中,自然是有重大嫌疑,不过我在晋安当案发现场检查时,发现案发现场有激烈的打斗痕迹,而且处于攻方之人在青砖地面上留下了一双深深的脚印,假如是夏侯无名与刘丹对战,那脚印自然是夏侯无名的,但奇怪的是那脚印一深一浅,明显是腿脚不便之人留下的”。 白宇玄说完偷偷瞄了一眼汤金玉,只见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不安之色。 “刀法造诣高深,武艺高强,功力深厚,能在青砖之上踏出一指深的脚印,天底下除了云刀门掌门崔成君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做到了,正巧他老人家左腿不便,留下的脚印正好是右深左浅!” 白宇玄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汤金玉,当初在当铺看到那双脚印,他终于明白当初袁守义为什么眼神复杂地看苗笑婷,因为他已经怀疑凶手是苗笑婷的恩师崔成君。 第六十四章 恶斗 “我师父不是凶手,他老人家跟刘丹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呢!”汤金玉朝白宇玄走近两步大声问道。 “我只说那脚印应该是崔掌门留下的,没说刘丹是他杀的啊!” 白宇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背着手,冲面前的陈光和汤金玉说道:“根据打更人的说法,当夜那只白狐是从晋安当的屋顶破瓦而逃,可是我在晋安当的后窗上发现了白狐的毛发,如果那只白狐真的是破窗而逃,那么后窗上遗留的白狐毛发该作何解释?” “那会不会是打更的说谎呢?”陈光背靠房门淡淡地说道。 白宇玄摇了摇头:“我来之前专程去找到那个打更人,他说那晚白狐的确是撞破屋顶逃走的,他一个打更的没必要撒谎,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一点,晋安当出现过两只白狐!” 见陈光和汤金玉依然面无表情,白宇玄继续道:“我看刺史大人和汤捕头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啊!” “白大人的话让我们都万分惊讶,只是那只多出来的白狐从哪来的?”陈光口气生硬地问。 “白某有个大胆推测,那个从后窗逃走的白狐才是杀死刘丹的真凶,在晋安当留下打斗痕迹的崔掌门和从屋顶逃走的白狐并不是凶手”。 “那只是推测,白大人可有证据?” 陈光昂起头凝视坐在自己书桌上的年轻嘲风卫。 “有!两位听说过血玉么?!” 白宇玄故意太高了声调,冲面前二人大声说,听到血玉二字,陈光和汤金玉的眼角均微微一颤。 “凶手杀我冥捕司之人,其目的是想抢夺一枚神秘的血玉,昨夜我刚得到那块血玉便被伪装成白狐的凶手袭击,危急时刻为了保命,我只好将血玉扔给了凶手,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我当时偷偷在血玉的表面上留下一种特殊的药水,人手在接触那药水六个时辰后会发出诡异的绿光而且永远也洗不掉,现在距离昨晚已经快满六个时辰,到时候只要看谁的手在夜里发出绿光,就能知道那杀人的真凶到底是谁!” 白宇玄双眼死死盯着将手放在身后的陈光和汤金玉,然后伸出手,一脸轻松道:“不知两位是否愿意将手伸出来让在下看看?” 陈光和汤金玉眉头紧皱,背在身后的双手纷纷捏紧成拳,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朝白宇玄迈出脚步,恐怖的杀意顿时在封闭的书房散布开来。 “汤捕头!” 白宇玄突然冲汤金玉一声大喝。 “我知道你加入他们是被人要挟,因为一旦你稍有不从,他们就会将清河崔氏曾经秘密向前太子李建成效忠的事捅出来,你害怕皇上知道此事后,龙颜大怒之下将整个崔氏一族满门抄斩,才被迫屈服于他们,但白某有办法能让崔掌门和崔氏一族从这个事里抽身而去,你若是杀了我,你师父和云刀门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别听他胡说!只有杀了他才能将一切遮掩过去!”陈光恶狠狠地冲汤金玉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师父和云刀门平安无事!”表情阴晴不定的汤金玉捏紧双拳,冲白宇玄大喊。 白宇玄右手握住跨在腰间的长剑高声道:“因为只有我能证明崔掌门的清白,也只有我能说服皇上赦免整个清河崔氏和云刀门”。 “他那是胡说八道,当今皇帝怎么会赦免那些罪臣之后,你忘了她是如何残忍对待那些老臣的了么?你不要信他,快杀了他!”陈光情绪激动地伸出手指着白宇玄大喊。 见陈光伸出手,白宇玄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陈光的手腕,见他五跟上粗下细的手指大声道:“陈大人当初第一次见我们的时候刻意将双手藏于衣袖中我就觉得有猫腻,原来你是不想让我们见到你那五根长期练习金刚冰丝的手!” 陈光的脸变得狰狞无比,他迅速跳开,抬起双臂,五根手指如花瓣一般迅速合拢,一阵嗡嗡的破空声传入白宇玄的耳中,察觉危险逼近,白宇玄急忙弯下身子躲避,一旁的汤金玉也急忙闪躲开。 刚弯下身子,白宇玄就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带着一丝冷风擦过他的头皮,同时,放在他身后的花瓶便瞬间被击碎成无数碎片。 见此情景,白宇玄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副自制的眼镜戴上,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在昏暗的房间与陈光一起乱舞。 细微的嗖嗖声不绝于耳,整洁的书房里顿时大乱,摆放整齐的花瓶、书稿、文房四宝纷纷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击碎,同时一声声丝线崩断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最终,战斗终于停罢,刚刚整齐的书房此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陈光收回手,一脸满意地看着房间里自己的杰作,一转眼却惊讶地发现一身官服的白宇玄正手持一柄匕首从一地狼藉中慢慢爬起身。 陈光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嘲风卫:“怎么可能,金刚冰丝纤细无比,常人不可能看得见!” “别人自然看不见,根据古籍记载,那金刚冰丝传自西域,坚韧无比,通体晶莹,常人很难用肉眼看见,只是……” 白宇玄一脸得意地将挡在眼前的蓝色眼镜取下:“只可惜那金刚冰丝在蓝色光线下会呈现淡淡的白光,我离开洛阳前,早就准备好一副用西域蓝宝石打造的镜片,就是专门为看穿金刚冰丝而准备的,汤捕头当如跟夏侯无名对战,仅一刀就震破了自己的虎口,可见汤捕头有多日不好好练习刀法了,那么他都练什么去了呢?” 汤金玉闻言急忙十指紧紧相扣。 “快帮忙啊!” 陈光冲汤金玉大喊一声,将腰间的佩剑拔出。 “汤捕头,你若是继续助纣为虐,你师父就真被你害死了!” 陈光怒不可遏,他提起佩剑,趁白宇玄扭头对汤金玉说话得空隙暴喝一声,提剑刺去。 眼看锋利的长剑即将刺中自己的身体,汤金玉突然冲到白宇玄身前,用身躯替他挡住了一剑,长剑刺入汤金玉的腹部,血水沿着长长的剑身流淌到地上。 “大人,你、你一定要保证师父和师门的平安……”汤金玉扭过头,用乞求的眼神望向白宇玄。 陈光见状,眼中杀气顿显,他冲挡在身前的汤金玉怒斥道:“既然你要反水,就休怪我无情!” 眼看陈光即将痛下杀手,长剑出鞘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白宇玄突然举起手中宝剑冲幕后黑手扑去,陈光急忙将长剑准备应战。 白宇玄一个转身避开陈光刺来的长剑,同时一掌将汤金玉推开,单手紧握剑柄的他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一道锋利的剑气呼啸而来,擦着陈光的鬓角将他身后的纸窗划出一个细细的切口。 “你的武功竟然这么高!”陈光惊愕地看着那一脸严肃的嘲风卫。 “哼,让你尝尝本大侠青莲剑的厉害!”白宇玄举起手中宝剑,眼中满是凌厉的杀意。 昏暗的书房里,白宇玄施展出一套精妙的剑招,反射窗外光芒的青莲剑身上下翻腾,好似仙人舞剑,剑招只进不退,招招对准要害部位,逼得陈光疲于防守无法反击,噌噌两声传来,那是利刃在人体上划出深深伤口的声响,陈光手臂被刺穿,整个人被白宇玄牢牢钉在地上。 “你们真以为在下一点功夫都不会么,我的青莲宝剑久不拔出,早已饥渴难耐了!”白宇玄抽回宝剑,借助窗外的光线,只见长剑的剑身上刻着青莲两字。 第六十五章 结案 长剑穿身的剧烈疼痛将陈光痛晕过去,见首犯已经制服,白宇玄将剑身上的血渍擦掉,并回头望向倒在墙角,腹部被戳出一个血窟窿的汤金玉,笑道:“多谢汤捕头刚才的救命之恩,你的伤没事吧?” 汤金玉忍住腹部的剧痛苦笑:“应该没事,没有伤及五脏,只是一些外伤而已。” 收回脸上的笑容,瘫坐在地的汤捕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嘲风卫,说道:“以大人刚才表现出来得身手来看,刚才你本可以轻松避开那一剑,你故意不躲是为了考验我?” 白宇玄冲对方微微一笑,他扯开衣衫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我可不怕陈刺史的那一剑,我刻意不动弹就是想看看你值不值得我出手相救”。 “你真的能保证说服陛下赦免师父和云刀门么?”汤金玉目光复杂地盯着白宇玄。 白宇玄微笑着点头道:“这个请你放心,清河崔氏毕竟是当今大姓,族内人才辈出,不少人都供职于朝廷,陛下对他们只会恩宠笼络,绝不会大开杀伐之策,况且在这个案子里你师父只是个局外人,依照我对陛下的了解,她是不会为难崔老掌门的”。 汤金玉无奈地吐了一口气,自首道:“昨晚在运河边杀死甄士林,并重伤你的人正是陈大人,住在蔡州的樊子阳、晋安当的掌柜刘丹也是他杀的,而我则奉命潜入大理寺,盗取冥捕司名册并纵火焚烧案牍库”。 白宇玄抽出一根绳索将昏厥过去的陈光绑住,并好奇地冲汤金玉问道:“你盗取冥捕司存放在大理寺库房里的人员名册么后,为什么又要纵火呢” 汤金玉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长叹道:“盗取名册是目的之一,目的之二便是要一把火烧掉里面关于飞狐卫的一切记载”。 “荒谬,你以为相关的记载只存放在大理寺的库房中么,你可知道所有的案卷都在国子监有备份的!” 受伤的捕头嘴角浮起冰冷的笑容:“国子监的备份早已经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销毁掉了,如今,只剩下大理寺的库房里还残留有飞狐卫的记录”。 “他们?你可知陈光还有哪些同党?”白宇玄来到汤金玉身前,一脸严肃的与之对视。 汤金玉无奈地摇摇头:“我只听命于陈光,至于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不过据我所知,飞狐卫也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背后有一个更庞大的势力操纵着它”。 “关于那飞狐卫背后的势力,你可从陈光那听说过什么?” 汤金玉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过是一个小卒,根本接触不到陈光之外的任何人”。 言毕,汤金玉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疑惑道:“奇怪,我昨晚也接触过血玉,现在也过了六个时辰,为什么我的手没有发出绿光?” “那个……” 白宇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在血玉上涂抹药水的说法其实是我编出来诈唬你们的”。 “汤捕头,你可知血玉现在何处?”白宇玄收回脸上的笑容一脸,话锋一转,严肃地继续问汤金玉。 “血玉陈光已经转交别人,具体是何人我也不知道,血玉的下落,关于此案的幕后之人,你们只能问陈刺史了”。 汤金玉指着倒在地上的刺史大人交代道。 书房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强行踢开,上官婉儿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冲了进来,一进门见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的陈光,上官婉儿绣眉微皱:“白大人,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白宇玄冲上前,笑嘻嘻地对官婉儿拱手道:“上官大人,这位怀州刺史才是血玉飞狐案真正的凶手,至于血玉的下落就请从陈大人的嘴里问吧,而至于崔氏师徒,他们不过是被人操纵的棋子而已”。 “我听闻陈光虽是文官,但他之前可是在军营里服役的军官,不但力气过人,武艺也很高,他是被你制服的?你不是不会武功么?”上官婉儿看着陈光,不可思议地问白宇玄。 “上官大人以为是白某制服的陈光?那怎么可能!如你所知,白某根本不会武功,多亏我身边这位汤捕头及时出手不但将我救下,还帮助白某将这幕后真凶制服!” 白宇玄当着上官婉儿的面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同时冲汤金玉做出个鬼脸示意他替自己打掩护。 汤金玉理解了白宇玄的暗示,便配合地点头。 之后陈光被押进大牢严加看管,而汤金玉因戴罪立功暂时不用身陷囹圄,被人囚禁于刺史府中接受诊治。 苗笑婷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睁开双眼,见她身处在一狭小的房间里,金色的夕阳从窗外射进屋内,潺潺的水声从四面传来,伴随着身下床板有节奏的晃动,她知道自己正在一艘小船的客舱里。 “我们的苗大人终于醒了!”坐在床边的白宇玄见她醒来,笑盈盈地递上一杯热水。 “我们这是在哪?” “在船上,我们正沿着运河返回神都,白狐杀人案已经告破,唯一的遗憾就是血玉不知下落,不过该案的凶犯已经被抓获,相信找回血玉也是迟早的事。”白宇玄脸上挂着不变的微笑回答道。 苗笑婷脑袋晕乎乎的,神志还不是很清晰,但她心里却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师父和师兄。 “案子破了?那我的师父和师兄,他们……”。 “他们都不过是被人操纵的人偶而已,放心吧,这些我都会如实告知陛下的,相信陛下一定会宽恕他们。”白宇玄轻轻握住苗笑婷无力的手掌温柔地说道。 巍峨的贞观殿里,白宇玄在上官婉儿的带领下快步走进了大殿旁边的偏殿里。 端坐卧榻之上的女皇武则天气场依旧威严无比,她板着脸扫视跪在地上衣衫邋遢的嘲风卫,张开双唇笑道:“白宇玄,你真是一路辛苦,都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这么土哄哄的来见朕了”。 “案情重大,微臣不敢耽搁,一下船便快马加鞭跟随上官大人前来面圣,未能及时沐浴更衣,还望陛下见谅。”白宇玄没有理会武则天语气里的讽刺之意,而是开门见山地准备跟女皇讨论案情。 武则天淡淡一笑,继续道:“陈光是怀州刺史,朝廷从四品的官员,你说他是飞狐卫,还盗取血玉,可有证据?” 白宇玄冲高高在上的武则天拱起手回答道:“回禀陛下,微臣有陈光的同犯,汤金玉的证词,而且上官大人也在陈光的屋内搜出白狐皮制成的衣裳一件,当初汤金玉受陈光逼迫披着那白狐皮火烧大理寺库案牍库,而陈光则是杀害我冥捕司两名嘲风卫的幕后真凶!” “你的意思是说,整个案子里,凶犯只有陈光和汤金玉两人?”武则天一双严厉的目光对准站在身前的白宇玄。 “除了此二人,还有前太子李建成留下的残余势力,陈光和汤金玉既无履历,也无能力,陈光担任怀州刺史前,曾是军营中一名小校,年纪轻轻就在突然调至怀州担任要职,这事恐怕还得从朝廷里开始调查”。 武则天举起手中的奏章高声道:“这件事朕自会处理,但是朕看了上官婉儿递给朕的奏折,上面说崔世军和崔欢也是飞狐卫,此案他们也有参与,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禀告于朕啊!” “回禀陛下,那崔世军和崔欢并不是真正的飞狐卫,他们之所以伪装成飞狐卫,都是因为受到太平公主殿下的逼迫!”白宇玄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直视面前那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第六十六章 未完待续 听到白宇玄的话,武则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片刻后女皇站起身挥挥手,示意上官婉儿和其他宫人离开,待厚重的紫檀木门关上,武则天转过身体,问白宇玄:“你说这事太平也参与其中?” “陛下,太平公主不知从哪得到了当年清河崔氏与前太子李建成往来效忠的信件,并以此威胁崔成君的弟子夏侯无名和崔欢,逼迫他们为己所用,后来公主又获悉了血玉的存在,便安排夏侯无名和崔欢伪装成飞狐卫寻找血玉的下落,这些都是臣在怀州街头的酒肆里从夏侯无名与崔成君的对话中听到的!至于汤金玉,他同样也是被陈光以师门为威胁而不得已与狼为伍”。 “可是奏报里说,晋安当里发现的那一双脚印后来证实的确是崔成君的,他和崔欢也招认曾在刘丹毙命的当晚去过晋安当,这个你又有何解释?”武则天犀利的双眸紧紧盯着白宇玄。 “他们是去过晋安当,那打更人见到的白狐也正是崔欢,但杀刘丹的人不是他们,他们走进晋安当的时候刘丹就已经被提前到的陈光杀死了”。 白宇玄昂起头,继续冲武则天问道:“不知陛下可曾听过金刚冰丝” “金刚冰丝?” 武则天支撑着下巴思虑片刻,喃喃道:“朕曾经听人说起过,那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特殊丝线,韧性极强”。 “没错,金刚冰丝不但韧性极强,而且晶莹剔透,常人不易用肉眼看见,可以用作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当年金刚冰丝传入大唐之后,便成为飞狐卫的标配武器,割断樊子阳、刘丹头颅的正是这金刚冰丝,而要熟练运用冰丝,就必须经过多年练习,而熟练使用之人的手指经过冰丝多年缠绕绞索早已变形,呈上粗下细的模样,陈光的手指正是如此,而夏侯无名、崔欢、崔成君三人是用刀的高手,手指并没有变形”。 见女皇并没有反驳,看来武则天已经相信了七分,白宇玄乘胜追击,依据汤金玉和崔欢的证词,将那晚晋安当的情景做出了还原: 当晚,先是伪装成白狐的陈光闯入晋安当擒住刘丹索要血玉,但他不论是严刑逼问还是到处翻箱倒柜,都没能找到血玉的踪影,这时他听到门外有异响便急忙将刘丹杀害,然后从晋安当后窗逃离,所以待同样伪装成白狐的崔欢进入晋安当后,见到的只有刘丹那被割下头颅的尸体,而这时,在外游历的崔成君正巧归来,见以为晋安当门窗打开,误以为遭了强人便持刀闯入与崔欢对战,那双一深一浅的脚印便是崔成君与崔欢对阵时留下的。 崔欢不想伤及自己恩师只能被动防守,一阵搏斗之后,技高一筹的崔成君抓住崔欢,却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的爱徒,震惊之余,窗外正巧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师徒二人误以为打更人知道了屋内发生命案,只得仓皇而逃,崔成君从后门逃走,崔欢就打破屋檐从屋顶逃离。 “陛下!” 白宇玄趴在地上用力叩头道:“如今李建成余党的目的是重新确立李唐正朔,因此陛下和先帝一脉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先在大理案牍库纵火,一是为了烧毁关于飞狐卫的记录,二是为了在洛阳引起混乱,方便他们第二天在校场行刺!因此该案真正的要犯乃是陈光身后的幕后主使,而不是崔氏师徒”。 武则天将头挪开,眼神迷离似在冥思,片刻后,她冲白宇玄挥挥手:“此事朕已知晓,白先生一路辛苦,你先回去休息吧”。 “陛下!” 白宇玄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望向武则天:“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理此案中的关联之人?” “白先生这是想为谁求情么?”武则天昂起头,带着军临天下的气势望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白宇玄。 “崔欢、夏侯无名和汤金玉他们三人虽误入歧途但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授业恩师,孝心可鉴,崔成君乃江湖泰斗,门下弟子千人,又是清河崔氏子弟,贸然将他们处斩,恐怕会引起动荡,所以为了陛下朝局的稳定,这几人还是从轻发落的好”。 武则天嘴角微扬,双眼戏谑地凝视着白宇玄,笑道:“为了朝局?是你有私心吧,也罢,就当给你个人情,朕会免除崔氏师徒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应该清楚吧”。 从武则天那结案归来,白宇玄迈着疲倦的步伐返回冥捕司,不想他一只脚刚踏进门,就与早早在门口守候的袁守义碰个正着。 出乎白宇玄的意料,袁守义竟冲白宇玄弯下身,双手抱拳道:“多谢白先生为本督事的几位叔伯报仇”。 白宇玄急忙将腰杆弯曲九十度回礼,并问道:“大人行此大礼真是折煞卑职了,这都是白某的本职工作而已,不过袁大人,这个案子咱们的副督事知道么?” 袁守义双眉微皱:“白先生这话是何意?” “大人,这还看不出来么,陛下和上官大人如此精确地掌握我们的行动,又对飞狐卫一事知晓那么多,定然全靠了副督事的通风报信”。 见袁守义沉默不语,白宇玄对他再次施礼道:“白某言尽于此,大人保重”。 刚从袁守义身边走过,白宇玄回过头望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差点忘了,袁大人,白某有个问题不解还望大人指教”。 “说吧。”袁守义头也没回地说。 “那块血玉被飞狐卫如此重视,可见其背后定然影藏着什么秘密,如此重要之物原本应该是保管在李建成心腹手中,为什么最后会落到咱们嘲风卫手里呢?” 袁守义点点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是啊,为什么呢,这个本督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只可惜如今知道这些内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不知是袁守义真不知道,还是他不想说,此事过于敏感,白宇玄也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告别袁守义,他扭动着发酸的脖子返回自己的卧房,一推门,见一脸担忧的苗笑婷正坐在自己的卧榻之上。 “哎哟,这是干嘛,苗大人如此妩媚的坐在我的卧榻上,难道是为了报答我拯救你的几位师兄弟的性命,而准备以身相许吗?”白宇玄笑嘻嘻地贴上去开口调戏道。 出乎白宇玄的意料,这次苗笑婷没有因为他的轻薄之语而愤怒地抽出唐刀威胁他,而是抬起头,一脸期许地问:“你刚才的话是说,我师父和师兄们可以不用死了?” 白宇玄倒在柔软的卧榻上伸了伸拦腰,喃喃道:“放心吧,我看出来了,陛下其实早就知道清河崔氏和前太子李建成的关系,而且她也向我许诺赦免崔氏师徒,这样一来太平公主和各方势力就无法再拿这件事威胁他们了”。 见苗笑婷脸上依然满是担忧之色,白宇玄拍着她的肩膀安福道:“陛下刚刚加封神圣金轮皇帝的称号,目的就是显示自己的正统性,现在她老人家最需要的是朝局的稳定,清河崔氏乃天下之大姓,家族势力庞大,其族人多在朝中担任要职,你师父不但是清河崔氏之后,而且武艺高强名满天下,陛下是不会轻易对清河崔氏和你师父下手的,而且我这个老熟人腆着老脸向她老人家求情,陛下自然就坡下驴,饶你师父和三位师兄弟的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流放是跑不了啦”。 苗笑婷喜极而泣,一脸感激地走上前准备给白宇玄更衣:“谢谢你了,你这一路辛苦,刚下船就去面见陛下,来我给你换身衣服吧!” “别!” 白宇玄急忙起身,双手捂住胸口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先回去休息吧,再不走我喊非礼了啊!” “哼!好心没好报!”苗笑婷撅着嘴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苗笑婷走后白宇玄急忙将房门关闭,费力地将衣衫脱下,露出了他内衬衣衫上一个醒目的红色蟠螭印记。 高举衣衫,望着印在上面的蟠螭,白宇玄终于松了口气:“好在我当时激灵留了一手,用血玉沾上甄士林的血液,趁陈光不备在衣服上印下了这个印记,这下算是保住了一丝线索”。 白宇玄眯起双眼,仔细凝视着衣服上的蟠螭,呢喃起来:“那如此重要的血玉上刻着这个蟠螭,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放下满是汗臭味的内衬,白宇玄眯起双眼,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 闹得沸沸扬扬的飞狐案就此告一段落,陈光被关进刑部诏狱严刑拷问,崔欢、夏侯无名、汤金玉三人死罪虽免,但被刺字流放岭南,永世不得返回神都,崔成君则安然无恙地返回云刀门,一切似乎都已经平息。 清晨的诏狱寒冷而潮湿,两名狱吏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阴暗腐臭的监牢。 “今天又来提审那个陈光啊?” 看守见到来人,慵懒地起身相迎,并回过头寻找钥匙。 “是呀,上面下令,换来俊臣大人提审陈光,俊臣大人的手段咱们都清楚,这下看那陈光还怎么嘴硬!”狱吏嘴角露出狰狞的表情。 看守拿出钥匙递给狱吏:“陈光,甲字十七号,我领着你们去吧,对了,昨天不是说了你们俩今天休息准备去城南彩云楼么,你们俩……”。 锋利的砍刀在油灯下突然闪过,看守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已经滚落在地。 解决完看守,两名狱吏面无表情地来到陈光的监牢前。 见面无表情,衣衫带血的狱吏走了进来,陈光露出狰狞的笑容:“乌衣社还算有良心,终于派你们来救我了!” 不料狱吏抬起头,冰冷的双目仿佛看着一具死尸般望着陈光:“这次因为你的疏忽害得乌衣社折了好几个在朝廷里的要员,大掌柜她老人家对你的嘴不放心,特意让我们来帮你”。 狱吏手举刀落,陈光还未来得及呼救,头颅就已经滚落在地。 第六十七章 开幕 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西域高昌国田地城,滚滚浓烟遮蔽了蔚蓝的天空,土坯和石块混合垒砌的城墙在城外大军的猛攻下摇摇欲坠. 此时的城墙上,无数身穿铠甲、手持大刀长矛的唐朝大军正与守军浴血拼杀,拥有压倒性军事力量的唐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消灭任何反抗力量,城门被攻城锤撞击的声音不断轰击着城里人们脆弱的耳膜,不消片刻,城外数千杀红眼的大军就会冲进城来大开杀戒。 站在城里地势的最高寺庙台阶上,长着褐色眼眸,面容稚嫩的少年往外伸长了脖子,见城外旌旗蔽日,旌旗上写着唐字和候字的旗帜在滚滚黄沙间挥动着(公元640年,唐朝名将侯君集率军剿灭高昌国)。 远处的厮杀声、叫喊声越来越近,街头上的人们开始惊恐地往城区中心逃亡。 “完了,我们高昌国完了……”少年呆呆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大唐军士翻过城墙,杀进城里,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史毕拖沙,我的儿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名四十多岁,身穿铠甲的中年汉子一把拽着十来岁的少年往楼下跑去。 父子二人刚跑出寺庙,史毕拖沙和他的父亲就与率先冲进城的唐军遭遇,父亲急忙抽出长刀迎敌,同时一把将史毕拖沙推开。 “快跑!史毕拖沙,活下去,为高昌国复仇!” 父亲高举手中长刀冲入汹涌而来的唐军军阵中,这也是父亲在史毕拖沙这个十五岁少年脑海里的最后一幕。 虽然正值正午时分,寒风中的凉州城外依然寒风刺骨,冰凉的风如尖刀般从荒凉的戈壁滩上呼啸而过,远处连绵的山顶上覆盖着雪白的积雪,晶莹剔透的白雪将头顶的阳光折射进远处凉州城楼里。 金色的阳光中夹带着有冬季的寒意,温暖而不炙热,蹲坐在城楼里的哨兵打着哈欠,将身体依靠在薄薄的木板上准备继续昨夜的美梦,这时,身边同伴突然一把将他推醒:“快起来,有情况!” 卫兵急忙抄起放在一旁的钝刀朝瞭望口望去,只见一浑身带土的骑兵正由远处朝凉州城疾驰而来,那人一边跑一边挥舞手中的红色小旗,一般边疆出现突发紧急情况时,报信的哨兵都会手持这面红色小旗前来报警。 见到远处那面小红旗左右晃动,卫兵急忙推开门扉朝城内大喊:“有情况!快通报都督!” 凉州都督府,都督卢广生身披铠甲手持宝剑威严地高坐大堂之上,身背红旗,满身黄土的哨骑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身背红旗来到凉州,到底是何地出了情况!”卢广生一脸严肃地大声问道。 哨骑浑身抖如筛糠,覆盖满尘土的眼皮不安地窥视眼前的都督。 “大……大人,赤色风暴!赤色风暴来了,今早赤色风暴袭击了柳屯卫!” 卢广生猛地拍案而起,他双眼猛然圆睁,瞳孔里满是不安之色,身边虽然点着炭炉,但卢广生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一滴滴冷汗,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什、什么!赤色风暴已经吹到柳屯卫了!” 左右的士兵纷纷惊恐地左顾右盼,原本安静的大堂里顿时喧闹起来。 “没想到那收人命的赤色风暴那么快刮到凉州的地界上来了!” 卢广生猛拍桌案,冲站在身边的副官大声道:“快,派人去柳屯卫看看还有没有活人,还有,命文书速写奏折,火速送到洛阳!” 临近春节,又刚刚下了一场瑞雪,神都洛阳披上了一层雪白的冬装,虽然气候寒冷,但仍然冰封不住过年街头洋溢着的喜庆气氛。 早晨刚刚开市,南市的猪肉铺子前很快排着长长的队伍,苗笑婷领着其他几名同僚穿着便装在长长的人流里排队买肉,而不远处,裹着棉衣的拓拔石灵和其他人正杀气腾腾地蹲在还未开门营业的赵记豆腐店门前,誓要抢到今早出摊的第一铲豆腐。 半个时辰后,满载而归的苗笑婷和拓拔石灵等人在南市门口汇合。 “怎么没见白大人?”拓拔石灵伸长脑袋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个人。 苗笑婷眼珠瞄向一旁的雪人,淡淡道:“那家伙想偷懒,欲溜进百花楼被我抓住,所以我让他变成了雪人给我们放哨!” 说完,苗笑婷伸出手将装作雪人眼睛的两片石子拿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露出来满是哀怨地看着苗笑婷。 覆盖在身上的白雪被清理,解开束缚手脚的绳索,白宇玄一口将塞进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我说笑婷姑娘,我教你推雪人是用来玩的,不是让你来用给我动私刑的!” 苗笑婷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一块三十斤重的五花肉扔到白宇玄身上:“少罗嗦,再多嘴我让你回冥捕司继续当雪人看大门!” “那我不说了,咱们打道回府吧!” 白宇玄急忙扛起苗笑婷扔给他的肉朝冥捕司方向一路小跑,没想到刚跑没两步就被一道人墙阻挡。 一支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正缓缓走进南市,站在路边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成年男子纷纷伸直了脑袋,瞪着一双大眼珠子往上凑,队伍中心是一辆围着彩色帷幔的花车,而花车之上站满了浓妆艳抹、身披狐裘貂皮、举止妖娆的女子。 “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芙蓉阁的花魁出游啊!”苗笑婷缓步走到白宇玄身边,一脸不屑地望着花车上的红尘女子。 “花魁出游?难道这些车上的都是刚评选出来的花魁?”白宇玄一脸好奇地问苗笑婷。 身穿厚厚棉服的苗笑婷冷哼一声,指着花车上冲人们挥舞手绢,卖弄风情的众女子说道:“每年的年底,洛阳的各个妓馆都会派出最好的头牌姑娘参加评选,经过容姿、才艺等一番评比后选出的优胜者就被称为花魁,不过花魁只有一个,花车上那些人都是花魁所在的妓馆派出来招呼造势的!” 说罢,苗笑婷将手指向高台,对准站在花车最高处那身披雪白狐裘的女子淡淡道:“那就是花魁,话说往年的花魁几乎都是得月楼院的沈明月,没想到今年芙蓉阁竟然冒出个阿比娜,她才色双全,力压沈明月夺得花魁,真不知道芙蓉阁是从哪把她挖来的”。 白宇玄抬头朝花魁望去,只见名叫阿比娜的女子手持鎏金琵琶,脸蒙白色纱巾,金发碧眼,上身穿狐裘,下身穿纱裙,那高高在上的气质彷如仙女下凡。 阿比娜环顾四周,见南市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便将琵琶高举过头顶,缓缓弹奏开来。 悠扬的琵琶声响起,刚刚还嘈杂的人群在听到琵琶声后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那琵琶声彷如天籁之音,音调高亢,节奏时而悠扬时而紧凑,在场的人们纷纷闭上眼睛享受着那仿佛只有仙界才该有的乐曲。 痴痴地看着花车渐渐远去,白宇玄冲阿比娜竖起了大拇指:“反弹琵琶弹得如此出彩,气质如此出众,虽然隔着纱巾但也能看出她人貌美无比,她不拿花魁谁拿花魁!” “少废话,快走!督事大人还等着我们的猪肉下饺子呢!”苗笑婷没好气地冲白宇玄的屁股一踹,害得他差点跌个狗吃屎。 此时的冥捕司大门外,已经有人搭着梯子开始打扫屋檐,距离过年只有几天时间,冥捕司上下一片喜色,手头上没有案子的人纷纷开始为新年装扮做起准备,就连督事大人也买上桃木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忙着帮大家伙写桃符。 白宇玄气喘吁吁地将沉甸甸的猪肉扔进厨房,一出门,却见苗笑婷正靠在无人的墙边,眼含泪水,一脸欣喜地看着一封刚刚被捎回来的信件。 “怎么,你的师兄弟们都平安到岭南了?”白宇玄叼着一根从厨房偷出来的肉干走到苗笑婷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苗笑婷摸了摸眼角残留的泪珠,将信件收起,冲白宇玄露出一丝苦笑:“嗯,师兄们让我好好感谢你,不但保住了师父和师门,还让他们能留下一条性命”。 白宇玄欣慰地笑了笑:“你看看你,又愁眉苦脸的,还想着崔欢呢?说了你跟你那个崔欢师兄有缘无分嘛!以后有好的姻缘等着你呢!马上就过年了,开心点,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几天跟百花楼的柔儿姑娘合力做出了个新乐器,我去拿给你长长眼!” 见白宇玄急匆匆地离开,苗笑婷望向他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复杂之情。 “怎么了,苗大人一大早的怎么躲在角落抹眼泪,是不是那个姓白的又轻薄你了?”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苗笑婷急忙回头望去,见到那同样身穿嘲风卫制服之人顿时大惊失色。 不一会,手抱吉他的白宇玄兴匆匆地跑来,见那背对着自己的苗条倩影,白宇玄潇洒地摆了个造型,然后将手放在弦上弹唱起杨青的《西门庆的眼泪》 “水浒里的美眉个个长得美,特别是小金莲让人回味……” 轻挑的歌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后院中,听音者刚听两句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这是什么乐器,竟然能弹奏出如此旋律的音乐?” 听到对方的话音,音乐突然戛然而止,白宇玄吓得脸都白了。 “想不到白大人平日里调戏苗大人调戏惯了,竟然胆子大到连我都敢调戏了!” 身穿嘲风卫制服的上官婉儿回过头来,戏谑地看着面前那傻眼的白宇玄。 第六十八章 皇帝的任命 两日前,太初宫安静的寝殿里,女皇武则天正盘腿坐在书案前批改奏章,一名手捧奶茶的女官正低垂着娇媚的容颜,一边恭敬地站在女皇身边,一边偷偷望向跪在门口的梁王和他的侄子。 梁王武三思和侄子武崇光此时正恭恭敬敬地跪伏在武则天脚边,等待皇帝训示。 满头银发的武则天端坐龙椅之上,皱着眉头将手中的奏折扔给武三思:“近日凉州都督来报,说凉州城外有赤色风暴肆虐,那风暴能吞人畜,所到之地寸草不生,弄得当地百姓和将士人心惶惶,你有什么看法?” 武三思打开奏折扫视一眼,跪伏道:“西域常年动荡,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炙影作祟,情况很不乐观。外敌方面,近两年来突厥、吐蕃不断用兵与我大周争夺西域,尤其是刚刚成为突厥可汗的默啜,他刚率军偷袭灵州得手,导致西北战事愈加严峻;而内忧方面,自贞观二十四年,杀手组织炙影首次出现以来,已经有大大小小近百名朝廷任命的官吏被炙影杀害,虽然朝廷曾派遣官员前往凉州专门督办炙影命案,但最终多是无疾而终,陛下可还记得您登基初始,曾派钦差前往西域缉拿炙影,却不想钦差人还没到凉州半路就被暗害,从此后西域各州县人心惶惶,甚至有官员们都不愿去西北就职,很多州县官员常年空缺,以至当地盗匪横行,现今的西北正可谓是内忧外患不容有半点疏忽,而凉州乃边疆重地,是我大周通往西域的门户,如今在我大周跟突厥在凉州、灵州一线对峙之际竟然冒出个什么吞人的赤色风暴,实在可疑,臣建议派人前去凉州进行调查,以慰当地民心士气”。 武则天点点头,然后探过身子问道:“那梁王认为派谁去比较好?” “这种诡异案子自然是交给冥捕司……” 武三思眼珠上翻,见武则天正一脸微笑地凝视跪在自己身旁的武崇光,老奸巨猾的武三思立刻明白武则天的用意,立刻改口道:“陛下,崇光如今一直在金吾卫任校尉之职,恪尽职守,且他在之前的校场考核上夺得榜眼之位,可谓智勇双全,陛下何不将案子交由崇光负责,也算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 武则天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冲武崇光道:“崇光,这个案子交给你负责,可有什么难处?” “陛下对臣如此信赖,臣万分感激,崇光定不负圣恩侦破此案!”武崇光激动地不停地磕头谢恩。 武则天抬起手端起宫女手上的奶茶一口饮下,然后意味深长地望向武崇光一眼,喃喃道:“此次朕会令冥捕司派人协助崇光办案,崇光,你回去准备一下,等谕令一到便收拾东西前往凉州”。 说罢,女皇暧昧地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挥了挥手,示意武氏叔侄二人退下。 待武三思叔侄退下,武则天抬起头冲身边的女官笑了笑:“就因为上次在校场救了你一命,你就看中了?” 那女官抿嘴一笑,娇羞地低下头。 两天后,冥捕司院中。 “不知白大人刚刚歌声中唱的金莲妹妹是谁呀?” 上官婉儿背着手朝白宇玄走近两步,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容。 白宇玄皱眉斜眼一脸苦笑:“那个……金莲妹妹名叫潘金莲,是……几百年后一位家喻户晓的女子”。 “哦?是么?不愧是知晓前后千年之事的人,不知道那名叫潘金莲的女子如何家喻户晓了?” 上官婉儿走到白宇玄近前,一双长着双眼皮的水灵灵眼珠正俏皮地盯着白宇玄看。 “那个……当然是因为潘金莲的绝色容颜啦!” 白宇玄一边应付,一边心想如果上官婉儿知道潘金莲到底是何人,估计就不是像苗笑婷抽出唐刀砍人那么简单了。 “绝色容颜?她有多美呢?”上官婉儿嘴角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朝白宇玄走近一步。 “那个……大概跟芙蓉阁的阿比娜姑娘差不多吧!”白宇玄斜着脑袋,尽量避开上官婉儿的视线。 “原来如此,芙蓉阁的阿比娜我见过,倒是个美女……” 上官婉儿一脸戏谑地盯着白宇玄,彷如正在玩弄猎物的猎手,绕着白宇玄走了一圈后,上官婉儿突然将白宇玄手中的吉他拿了过来,纤细的五指在琴弦上拨弄,清脆的声响在两人耳边回荡不止。 “此琴的琴弦竟然用金丝制成,且琴音独特,婉儿十分喜欢,不知白大人是否愿意忍痛割爱送与婉儿?” 白宇玄嘴角抽搐起来,但他还是强忍住那肉疼的表情笑道:“此琴名叫吉他,既然上官姑娘喜欢,那就……” “下官袁守义见过上官大人!” 关键时刻,苗笑婷领着袁守义赶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见将吉他送出之言还没说出,白宇玄不禁松了口气,并退到一边准备开溜,不想他刚一转身就被上官婉儿一把拉住衣襟又给扯了回来。 上官婉儿冲袁守义略施一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高声道:“陛下敕令,着令冥捕司副督事杨雨薇随同金吾卫校尉武崇光前往凉州查办赤色风暴一案,上官婉儿临时接替杨雨薇担任冥捕司副督事一职”。 将圣旨交给袁守义后,上官婉儿低声道:“此外陛下还命袁大人派遣得力干将协同杨大人和武大人前往凉州查案”。 跪地接旨的袁守义点点头:“此事臣立刻办理!” 站起身,冥捕司的大当家冲苗笑婷低声吩咐:“去唤常爷和拓跋石灵一会儿到我的书房来”。 说罢,袁守义冲上官婉儿抬起手笑道:“杨大人进宫未归,请上官大人去我书房稍候片刻,待杨大人回来便开始交割”。 上官婉儿点点头,突然转过身将白宇玄手中的吉他夺走,然后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跟随袁守义离开。 看着上官婉儿远去的背影,白宇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这个主儿来冥捕司当卧底,看来我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第二天,白宇玄穿上厚厚的棉服,冒着街上的寒风来到南市的东来酒楼。 昨晚冥捕司督事袁守义突然召集在洛阳的所有嘲风卫集合,先是宣布副督事杨雨薇奉命前往凉州,副督事一职临时由宫里的上官婉儿接任,再又派遣拓拔石灵和常泰随同杨雨薇前往凉州,由于皇帝敕令在三天后出发,所以拓拔石灵和常泰今年这个除夕夜是注定在路上过了,于是苗笑婷提议在南市的东来酒楼准备一桌硬菜给拓拔石灵和常泰践行,也算给他二人提前过年了。 由于临近除夕,洛阳本地人要么在外筹办年货,要么在家里收拾庭院为新年做准备,因此来东来酒楼里吃饭喝酒的大多操着不同地域语言的胡人。 四人跟店小二点了一整只碳烤肥羊,跪坐在桌前等待上菜。 “真没想到临近过年了还要出案子,真扫兴!”苗笑婷端起酒壶,将烫好的热酒给常泰和拓拔石灵满上。 坐在一旁的白宇玄从怀中取出两个小瓷瓶:“常爷、拓跋兄,你们要出远门,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那边突厥骑兵肆虐,要是遇上了就麻烦了,这里面是我自制的炸药,能炸塌砖石,吓阻马匹,送给你们留着防身吧”。 “这就是白兄你当初拿来炸掉那洪州龙王的炸药?”拓跋石灵急忙小心翼翼地伸手将两个小瓷瓶接过。 寒暄两句,随着酒水上桌,大家也开始准备动筷。 常泰仰起脖子将杯中热酒一口喝下肚,热气上涌,年过六旬的老嘲风卫苍白的脸色顿时红润不少,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暖嗝,常泰打开了话匣子:“哎,干我们这行的就这样,从来都是居无定所风餐露宿,你们都还年轻,以后会习惯的,不过我听说这次去凉州查办的案子很是诡异,说是调查一种神秘的赤红色风暴!” “赤色风暴!?” 白宇玄和苗笑婷好奇地盯着常泰,同时竖起耳朵准备继续听老头的故事。 老嘲风卫抖抖肩,继续道:“具体那风暴是什么模样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听说那风暴很是邪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人畜不留!” “寸草不生,人畜不留?”白宇玄托着下巴沉思起来,他总觉得这个词汇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听说过。 “嘘!” 坐在一旁的拓拔石灵突然做了个禁声的收拾,然后竖起耳朵听着坐在旁边的一伙胡人聊天。 那伙胡人操着当地的语言,苗笑婷和常泰根本听不懂那胡人在说什么,只有拓拔石灵和白宇玄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谈话,纷纷沉着脸侧耳倾听,两人听得聚精会神,连炭烤肥羊上桌了都没有关注,一直到那伙胡人起身离去才转脸过来。 “他们说的什么让你们俩听得那么入神?”苗笑婷见二人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他们是从西域来的胡商,刚才谈论的正是赤色风暴一事!”拓拔石灵脸色沉重地将刚才那伙胡商谈论的事情大概讲了出来。 那赤色风暴是近年来才在西域出现的邪风,风呈血红色,且别于沙漠上的沙尘暴,它带来的不是风沙,而是恐怖的死亡,据说凡是赤色风暴路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就连善于躲在地下的沙鼠都不能幸免,目前在西域已经有数个城镇遭赤色风暴袭击,那些城镇里的居民和饲养的家禽猫狗在赤色风暴横扫后全部神秘失踪,而且近年来那赤色风暴出现的地方越来越接近武周朝的边境,据说那伙胡商说,赤色风暴前几天还曾在凉州城外出现过。 常泰脸色一沉,分析道:“如今西北战事频繁,吐蕃和突厥为跟我们武周争夺西域连年用兵,现今从凉州到灵州一线,朝廷部署了数十万大军,正可谓大战在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凉州城外出现那诡异的赤色风暴,也难怪陛下要派人去调查了”。 白宇玄点点头,正准备做点补充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宇玄猛然回头,见到来人后白宇玄先是一惊,然后冲来人笑道:“我早该想到你来找我了”。 第六十九章 女皇的忧虑 “虽然猜到你迟早会来找我,但没想到武大人那么早就找过来了。”白宇玄缓缓起身,笑嘻嘻地冲站在他身后的武崇光拱手施礼。 身穿锦缎,腰束玉带,神采奕奕的武崇光挂着笑脸也向白宇玄回了个礼。 两人走出东来酒楼来到路边,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色匆匆的行人,开始了他们的对话。 “白大人似乎早就料到崇光会来拜会?”武崇光脸上保持不变的笑容问。 白宇玄双眼看着一辆辆装载满各种年货的马车从眼前驶过,神色轻松道:“武大人不日就将奉命前往外地出差,这次要处理的事情挺棘手,我就估计你会来找我商谈一二”。 “看来白大人已经知道崇光不日将动身前往凉州,我本以为这次白大人会与崇光同行,没想到最后却不是,崇光只是一介武人,对断案之事并不在行,所以崇光特意前来询问白大人对在下的此次凉州之行有什么指点?” “三句话,破案是假,游历是真,多多珍重。”白宇玄伸出三根手指,张嘴笑道。 “白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崇光不甚理解”。 白宇玄背着手,对武崇光说:“武大人身为金吾卫校尉,本职工作应是护卫陛下左右,但陛下却派大人前往凉州去侦破赤色风暴案,还命我冥捕司副督事连同两名精干嘲风卫同行,这明摆着就是让大人去凉州历练历练么,到时候案子不管破没破,武大人只要平安归来陛下自然重重有赏”。 “那……那个赤色风暴的案子呢?”武崇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大半。 “同行的嘲风卫自会处理的,要是没法破案,陛下要处罚也只会处罚那办案的嘲风卫,与大人无关”。 白宇玄说完,心里着实有点为常爷和拓拔石灵抱不平,所谓有功是别人的,有过是自己的,真是费力不讨好。 顿了顿,白宇玄干咳两声,将思绪拉回来,并嘱咐道:“武大人此行只要小心两点,一个是突厥人,如今我大周与突厥在凉州外对峙,您是武氏宗亲,身份尊贵,要是被他们抓住就成了突厥人要挟陛下的筹码了,另一个是名叫炙影的暗杀组织,他们在西域各州府县杀害官员百姓,弄得西域人心惶惶,您去了凉州,就凭您的身份,也是他们炙影的首要目标”。 “多谢白大人提醒,崇光一定小心!”武崇光一脸感激地冲白宇玄再施一礼,便转身离开。 “真是幸运儿啊!”白宇玄望着武崇光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爆竹声声辞旧岁,拓拔石灵、常泰、杨雨薇和武崇光离开洛阳没多久,洛阳城迎来了新年的第一缕晨光,新年第一天一大早,睡眼朦胧的白宇玄就被苗笑婷从被窝里强行拉出来去洛阳城外的皇觉寺上香。 冬日刺骨寒风如刀割般在脸上拂过,白宇玄没好气地冲苗笑婷说道:“我说,一大早突然闯入别人的睡房,把正在酣睡的人强行拽出来,你掀开我被子的时候就不怕我没穿裤子睡么?” “你要敢没穿裤子我...让你以后进宫也方便!”苗笑婷斜过脸来,一双大眼中浮现着点点杀意。 “别介!”白宇玄下意识地提起自己的裤子紧紧跟上苗笑婷的步伐。 天还蒙蒙亮,皇觉寺外已经人山人海,不少善信和访客堵在皇觉寺的大门前等待供上新年的第一柱香,以求佛爷保佑,岁岁平安。 白宇玄和苗笑婷两人被阻挡在寺庙门口的人流中,根本看不到寺院里的大雄宝殿,远远的只能看到不远处供奉着高僧舍利子的佛塔孤独的耸立在黎明之中。 “没想到武崇章案后皇觉寺依然香火鼎盛!”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白宇玄神色有些黯淡,过往的记忆不断从大脑深处涌现出来。 “那是当然,毕竟犯事的只是人,跟庙里的神佛可没有半点关系!”苗笑婷踮起脚尖,一脸无奈地看着周围的人海,心里思索着等上完香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真没想到你们俩也来上香?”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白宇玄和苗笑婷循声扭头望去,见身披貂裘、头戴黑纱帽的上官婉儿正站在寒风中冲两人微笑。 “上官大人,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宫里么向陛下拜年么!”白宇玄一脸惊讶地大声问道。 一丝愁云汇聚在上官婉儿的眉梢:“陛下这几天老是发愁,都得了失眠症,天还没亮便带着我们来皇觉寺拜佛来了”。 苗笑婷顿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陛下如此不安,竟然得了失眠症!” “这还用问么,最近天下承平,最闹腾的地方只有西北了,一定是陛下对突厥和吐蕃的作战不利才让她大伤脑筋吧?”白宇玄一副什么都知晓的表情看向上官婉儿,脸色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上官婉儿脸色阴沉地凝视白宇玄,一直盯到白宇玄觉得头皮发麻,他才怯生生地问道:“那个……上官大人,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事了?” 身披狐裘的女子没有回答白宇玄的问题,而是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并冲苗笑婷道:“这个人我暂时先借走了,一会还你!”。 通过金吾卫层层的警戒岗哨,白宇玄被上官婉儿拉进守卫森严的皇觉寺,此时大雄宝殿外站满了金吾卫,白宇玄在上官婉儿带领下畅通无阻地来到大雄宝殿门口。 “我说,上官大人,你是不是想拉着我去见陛下那儿告状啊,我最近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吧?”白宇玄脑子里把自己这几天做的缺德事想了个遍,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得罪上官婉儿的事啊。 “最近陛下亲自指挥了几次对突厥的战事,但是突厥人似乎总是能提前知道我军的行动,不是让大军空手而归就是被他们设伏袭击损失惨重,为此陛下很是头疼,所以今天陛下特意来皇觉寺散散心,顺便等你”上官婉儿进门前在白宇玄耳边低语道。 “等我!?”白宇玄听闻惊讶得半天没合上下巴。 “陛下说这个时候你肯定会来皇觉寺上香,所以她早早就进了大雄宝殿,专门等候你的大驾呢!”上官婉儿轻轻推开殿门,领着白宇玄走了进去。 走进空荡荡的大雄宝殿,只见一身锦袍,头戴凤钗的武则天正虔诚地跪在大雄宝殿那镀金的佛像前双手合十,安心祈祷。 “陛下,果然不出您所料,白宇玄果然在外面,婉儿给您带来了”上官婉儿给武则天汇报完,冲白宇玄做了个鬼脸便转身离开大殿,诺大的大雄宝殿里转瞬间只剩下武则天和白宇玄两人。 “你果然来了”武则天双眼凝视高高在上的佛像淡淡道。 “其实……我今天本不想来的”白宇玄双眼有些不安地四处观望,眼前这空荡荡的大殿让他感到不舒服,毕竟当初袁守义的父亲袁继祥就是横死在这个大殿之上的。 武则天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安心礼佛,白宇玄傻傻地站在冷清的大殿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踌躇中,他的眼睛瞟向一旁的立柱,当年冥捕司第一任督事袁继祥就是突然惨死在那立柱旁的,如今故地重游,袁继祥当时质问武则天的问题依然声声在耳。 一直安心礼佛的武则天突然起身朝白宇玄张口道:“如今我大周与突厥吐蕃鏖战西北,但屡次作战不是空手而归就是遭遇大败,我怀疑朝廷里有突厥的内应”。 “这怎么可能!要说边军里有突厥和吐蕃的细作我信,但要说朝廷里有他们的内应这绝不可能!”脸色惊讶的白宇玄斩钉截铁地说。 武周朝的官员都是经过层层科举考试筛选出来的,而要想混到能接触到对外作战这等核心机密的位置,最起码也要在官场浸淫三四十年,如此大的投入,以突厥和吐蕃的实力来说几乎做不到。 “可是据从前线抓来的一名突厥战俘交代,朕亲自制定的作战计划送到在前线的将军们手上之前,突厥的可汗就已经得知并提前布置了,你说除了朝廷里制定作战计划的官员通敌外,还有谁能那么快将消息递到西北?”武则天双眼期待地凝视着白宇玄,希望这位天降之人能给自己答案。 白宇玄冥思片刻,淡淡道:“关于通敌之事白某并不知情,不过请陛下放心,虽然近年大周与突厥、吐蕃争夺西域战况胶着,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最后西域定然会回到陛下的手上,这点请陛下放心!” 武则天颔首一笑,脸上的阴郁顿时消散不少:“听到白先生所言朕安心不少,多谢先生直言相告”。 “陛下,此事牵连朝廷众多官员,还望陛下慎查”。 “白先生是怕朕又一次大开杀戒?” 武则天扭过头来冲白宇玄露出一个笑脸:“放心吧,这件事朕心里有数!” 年迈的女皇帝说完,带着轻松的心情离开了大雄宝殿,留下心事重重的白宇玄站在大殿中央,他望着高高在上的镀金佛像,又看着女皇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希望别又来一次大清洗,就像当年袁继祥案一样”。 说完,白宇玄再次望了一眼那根袁继祥死亡时依靠的立柱,叹了口气后,年轻的嘲风卫冲佛祖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后,快步离开了空荡荡的大殿。 第七十章 金豆子 不知不觉,春节已过了一个多月,冥捕司门口的柳树枝上已经开始冒出嫩绿的新芽,春日的暖阳穿透窗户上的油纸,驱散了白宇玄房间里的黑暗。 白宇玄缓缓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他紧皱的双眉表示他依然困倦无比,而将他从睡梦中唤醒的则是门外嘈杂的声音。 打开门,见数十名年轻的嘲风卫正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讨着什么,一群年轻晚辈而已,自己还惹得起,找到了发泄对象,白宇玄被吵醒的怒火终于被点燃。 “吵吵什么呢,一个个脸上自带喜色的,是买彩票中奖了还是出门捡到钱了,看你们一个个眼放金光的,天上掉金子啦!”白宇玄不顾冰凉的晨风,穿着睡衣走上前呵斥面前这群刚进冥捕司没多久的晚辈。 一名白面后生笑嘻嘻地跑上前对白宇玄小声道:“白大人,您别说,还真是天上掉金子了!” “纳尼?”白宇玄眉头高翘,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那嘲风卫在白宇玄耳边低语道:“最近南市来了一群胡商,他们在南市用黄金高价收购各种药材和棉布,现在城里凡是手里有现货的人都拿去南市换金豆子去了!” “金豆子!?” 一提到钱白宇玄顿时也两眼放光,他猛地抓住后生的衣领兴奋地问道:“快如实给我招来,什么金豆子!” “就是那伙胡商用金豆子换咱们的草药和棉布啊,而且价格非常划得来,那金灿灿的黄金跟撒着玩儿似的,现在全洛阳城的药材和棉布都快被那伙胡商买空了,兄弟们正琢磨凑钱从周边州县再进一批货来换金豆子呢!” “我靠,你们怎么不早说!” 白宇玄跑回屋里,不一会换上黑色的制服的他拿着一个包袱走出来高声问道:“你们凑了多少银子了?” “大人,还没到发俸禄的日子,我们现在一共凑了十来贯……”领头的年轻嘲风卫苦笑着回答道。 “一群穷鬼,才十几贯钱能干毛线!去百花楼随便找个姑娘喝花酒还得二十贯呢!”白宇玄眉头一挑,将手中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摞厚厚的纸片。 “大人,您这都是些什么……啊!” 一名年轻的嘲风卫拿起一张纸片往上一瞅,顿时惊得大叫起来“三……三十贯的欠条!?” 白宇玄得意地笑了笑:“小爷我当年在国子监没事的时候就教那些人玩玩纸牌,打打麻将,这些都是国子监和礼部各位官老爷这几十年来欠我的赌债,我本来没想找他们要债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咱们分一分,大家循着欠条上的名字挨个要债去!” 将讨债任务分配给那些晚辈,白宇玄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南市转悠,安心等着回去收钱,同时,好奇心切的他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出手那么阔绰,竟然直接用黄金进行买卖交易,毕竟现在市面上做买卖大多还是用的还是铜钱,很少有人直接拿黄金进行交易。 刚走到南市进行交易的广场,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无数人将交易广场堵得严严实实,那些人多是洛阳当地富商,身穿锦缎棉服的他们将广场的几辆马车活活包围成了人海中的孤岛,所有人伸长了双手,争相将手中的货单交给一群站在马车上、留着大胡子、长着鹰钩鼻、卷发碧眼的西域胡商手里。 而那群胡商在看完货单,并让手下清点完货物后,便打开身后的大木箱,从里取出两颗拇指大小的金豆子递到对方手里。 “没想到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那一颗金豆子怎么也有八两重,八两黄金够洛阳城一户普通五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两年了!” 白宇玄拦住一名手中捧着金豆子的商人笑嘻嘻地问道:“这位朋友,您刚才卖给那几个胡商多少货物啊,竟然能挣得两颗金豆!” 那商人脸上兴奋的笑意未消,听完白宇玄的问题后脸上笑得更加得意:“我就将店里七十匹压底的次等棉布卖给他,他就给了我两颗金豆子!回头啊我得赶快把许州库存的棉布拿来,到时候又能大赚一笔!” 白宇玄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一匹上等棉布拿到市面上也不过二十贯钱,这家伙拿不到一千四百贯的棉布换了两颗金豆子,一千四百贯折合约一百四十两白银,那两颗金豆子价值约一百六十两白银,中间利润高达二十两白银,真是天上掉馅饼啦! 见商人要走,白宇玄再次拉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问道:“那您知道这些胡商怎么有那么多黄金么?”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 商人乐瞪着兴奋的眼珠子,乐呵呵地说道:“这些胡商是西域宝象国的商人,他们国家在去年被突厥人所灭,当初宝象国的王都被围之时都城里发生了哗变,被关在国都里的西域商人们跟城外的突厥人勾结举兵反叛,并趁乱将宝象国的国库洗劫一空,这群商人手里的金豆子就是当初在宝象国国库里抢来的财宝”。 白宇玄拿起金豆放在鼻前闻了闻,果然金豆表面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 那富商将金豆子取回,笑呵呵地继续说:“宝象国被灭后,突厥可汗在西域到处寻找这些金豆子,据说不少胡商因此被杀,所以这几个侥幸逃进武周境内的胡商便准备速度将手里的金豆子脱手,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要脱手可以找工匠把黄金溶成金条,然后再折换成白银和铜钱后收购草药和棉布,这样不是能省不少钱么,为什么要直接拿黄金高价收购呢,那不是亏的么?” 商人眼珠一抬,有些幽怨地看着身穿官服的白宇玄:“这位官爷,一看您就没做过买卖,您是有所不知啊,在我武周境内有官家资质熔炼、兑换黄金的只有户部旗下的几个铸钱坊,而在那里是要交重税的,这税赋一交,再加上工匠暗地里的克扣,剩下的钱还不如直接拿来买货的好,您想想,官家开的钱坊都这样,民间的黑钱坊缺斤少两的事儿就更狠了,正因如此,所以现在基本上没人去铸钱坊用金子去换银子和铜钱了”。 “原来如此……” 白宇玄恍然大悟:“那他们为什么不买别的,偏偏买草药和棉布呢?” “这还用问么,皇上天天在西北跟突厥人和吐蕃人打仗,那边消耗最多的不正是止伤的草药和棉布么!这些东西别看在洛阳价格一般,一旦放到西北价格立马翻一翻,您以为这些胡商傻呀,他们一个个可精明着呢!”商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瞪了白宇玄一眼,拿回金豆后便转身离开了。 “搜噶!” 白宇玄嘴角浮现起一丝奸诈的笑意,看来这是老天爷施恩,让自己发大财啊! 兴冲冲地跑回冥捕司,白宇玄着急想知道那群后生讨回了多少债,不想刚进门就被脸色铁青的苗笑婷抓个正着。 “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督事大人传你呢!” 苗笑婷二话不说,一把拽住白宇玄的胳膊将他拖进了袁守义的书房。 走进书房,见神色严峻的袁守义正背着手等着自己到来,白宇玄急忙冲自己的上司抱拳施礼。 “白先生终于来了,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两人”。 袁守义语气低沉地转过身来,将一本奏章递给二人。 “大人,这是……” 苗笑婷看着奏章上已经解封的印泥脸色变得不安起来,那红色的印泥上被印章烙下的“御览”二字,表明这是地方大员给皇帝的密奏,这东西落在袁守义的手上表明武周的哪个地方出大事了。 “这是凉州都督给陛下的密奏,上面写武崇光和杨大人、常爷、拓拔石灵在凉州调查赤色风暴时遇到突厥人的袭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袁守义无视白宇玄和苗笑婷惊愕的表情,继续道:“陛下已经下令让我们立即派人去调查他们四人下落,你们二人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第七十一章 遇阻 夜幕下的神都洛阳,忠远伯李哲的伯爵府里灯火通明,伯爵府的主人李哲此时正站在书桌前兴奋地挥笔泼墨。 看着宣纸上那条用自己鲜血绘制的九条锦鲤,李哲满意地点点头。 放下笔打开放在书桌上的小木箱,看着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金豆子,李哲双眼通红,脸上抑制不住地欢喜。 “有了这么多黄金,我可以拿去买个侯爵的位置玩玩儿了!”李哲伸出手捧起一颗颗金豆狂笑不止。 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熊猫眼的白宇玄在马棚外跟苗笑婷和袁守义汇合。 “你眼睛怎么了?”苗笑婷关切地看着一副没精打采的白宇玄问道。 白宇玄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没啥,这不是要出差了么,昨晚临时去了一趟国子监,背了背课,查了点东西,没事的,咱们出发吧”。 冥捕司的大门一早就为三人提前打开,袁守义领着白宇玄和苗笑婷骑着马刚从大门走出,不想一名大理寺官吏急忙冲来一把拉住了袁守义的坐骑。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阻拦本官!” 袁守义见坐骑被人阻拦顿时大怒,抽出马鞭指着那名官差大声呵斥道。 那官差急忙跪在地上冲袁守义惶恐道:“袁大人,昨晚忠远伯突然暴毙家中,大理寺卿徐大人请您去看一看!” “我奉陛下之命前往凉州查案,这里的事情你去找我们的副督事上官大人吧!” 袁守义说完准备继续前行,却不想那官差急忙起身冲袁守义低声说道:“大人,徐大人让我告诉您,忠远伯死状与老督事十分相似,都是皮肉不存之状!” 那官差说话声音极小,但也躲不过白宇玄的读唇术,得知忠远伯死状白宇玄心中震惊无比,但他还是努力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 袁守义的脸上同样也是震惊之色,沉默片刻后他回身冲白宇玄和苗笑婷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发,到城外的驿站等我,我去忠远伯府看看情况!” 说完,袁守义猛抽马鞭,驾驭胯下坐骑朝忠远伯府飞驰而去。 忠远伯府,袁守义急匆匆地走进了李哲的卧房,只见新任的大理寺卿徐京站在门边脸色沉重。 徐京是大理寺的老人,也是袁守义之父袁继祥曾经的好友,如今年约七旬,已经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岁数,混了一辈子也没在大理寺混到什么好的职务,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回乡的时候,原大理寺卿因武崇章逆反案被罢黜,之后朝廷一纸诏令让原本默默无闻的他摇身一变,成为新的大理寺卿。 “徐伯父,忠远伯到底怎么了?”袁守义走上前冲徐京施礼问道。 徐京伸手冲房中的胡床上指了指:“袁大人请看,忠远伯就在那,不过本官提醒您,做好心理准备”。 袁守义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房中,撩起床边的纱帘,只见胡床上有一滩淡淡的血迹、一身完整的衣衫以及一片还残留有头发的头皮,从那缎面的用料来看,这衣衫应该是李哲本人的。 徐京走上前在袁守义耳边低语道:“这简直跟当年被抬进大理寺的老督事如出一辙,当年将老督事抬回大理寺后,担架上也只剩下头颅和衣衫,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消失不见了”。 双拳紧握,袁守义脸色铁青地看着李哲的胡床:“不知徐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徐京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门窗都是从内反锁,屋里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对了,袁大人就不要急着去凉州了,刚刚陛下已经下旨,令你留在洛阳专破此案”。 “这个案子挺棘手。”袁守义望着远处城门方向叹了口气。 在驿站收到朝袁守义不能同去凉州的消息后,白宇玄和苗笑婷快马离开洛阳,两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朝凉州前进。 二人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有半点耽搁,一路上遇到驿站大多只更换坐骑不敢下马休息,就连睡觉也是一天只在马上睡一两个时辰,就这样星夜兼程近二十天之后,他们已经进入了陇右道的地界。 一路上白宇玄老是回想着那大理寺官差跟袁守义说的话,不知不觉地,脑子里又想起多年前在皇觉寺大雄宝殿里发生的一切。 “白宇玄小心!” 苗笑婷急切的呼喊声将他又拽回了现实中,回过神来只见一低垂的树枝正横亘在眼前,白宇玄急忙趴在马背上躲过了那低垂的树枝,原来在他发呆的时候,胯下坐骑冲出官道,跑进路边的密林中,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就撞倒树枝摔落下马,就坐骑刚才的速度,他若跌落下来,最轻也是骨折。 苗笑婷策马追上来一脸责难和关切地看着白宇玄:“你没事吧,我看你自从离开洛阳一路上就一直心绪不宁的!这是第几次差点冲出道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白宇玄晃了晃脑袋,冲苗笑婷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分神了” 跟苗笑婷解释一番后,白宇玄紧紧跟着她的坐骑继续朝西进发,同时心里暗示自己暂时不再想袁守义那头的事情,等在两周再见到袁守义的时候,再问问那忠远伯到底是什么情况。 从踏入陇右道的那一刻起,沿路的风景突然换了个画面,官道上开始出现三两成群、衣衫破烂,面容憔悴的难民,而且越往前走难民越多,刚过兰州,原本为了运兵而专门拓宽的官道竟被无数东进的难民堵得死死的。 由于道路受阻,白宇玄和苗笑婷只能如一叶扁舟在汹涌的难民潮水中逆流而上。 “请问老伯,你们是哪里人士啊,为何有那么多人拖家带口一路往内地走?”白宇玄叫住一名面容沧桑的老者上前打听。 老者见叫住自己的是两名身穿官服的官差,急忙惶恐地跪在地上哭诉道:“官爷啊,我们都是凉州境内的老百姓,连年兵祸,再加上近年来凉州境内沙匪作祟,妖魔横行,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只能拖家带口的往内地找生路”。 “妖魔横行?凉州境内有哪些妖魔,它们又是如何作祟的?”白宇玄见老者身披满是窟窿,填塞破棉絮的棉衣,心有不忍,从马背上取下一壶烧酒递给他。 暖酒下肚,老者的脸色也红润不少,待缓过来劲,老头便一五一十地将凉州的情况告知两名嘲风卫。 自从贞观年间太宗皇帝李世民决定出兵西域,重新打通丝绸之路开始,大唐及其继任者武周王朝为重新控制西域,与当时两大强敌突厥和吐蕃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数十年来双方互有胜负,但总的来说西域正在一点点被中原王朝拉进自己的轨迹中。 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使得西域和大唐边疆一线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尤其是武周代唐以后,边境线上便频繁出现各种诡异的事件,例如半夜在荒漠戈壁上游弋的无头骑兵和神出鬼没、爱割人头颅的荒山鬼,百姓们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直到最近,那在西域和漠北草原疯狂肆虐的赤色风暴忽然来到凉州,成为压垮人们脆弱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已不堪纷扰的百姓纷纷举家迁往内地求生。 给了老人几枚铜钱后,白宇玄和苗笑婷继续在汹涌的人流中缓缓前行,由于难民太多,沿途的州县关隘纷纷封闭道路和关卡以防难民过量涌入,这也导致两人骑马走了整整一天才前行了不到二十里。 “难民如此多,将官道都给堵住了,我们要费多长时间才能赶到凉州啊!”夜晚路边的火堆旁,苗笑婷看着睡在官道边的无数难民脸色犯难,距离拓拔石灵和常泰失踪已经过了快两个月时间了,如不能尽早赶到凉州弄清他们的安危,苗笑婷的心就始终悬着。 “要想尽早赶到凉州我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敢不敢了”白宇玄抱着一捆干柴的走过来,将一把把干柴扔进火堆中。 “你有什么办法!?”苗笑婷急忙一把拉住白宇玄的手问道。 白宇玄淡淡一笑,指着远处屹立在繁星之下的贺兰山余脉说道“你要是不怕,明天咱们翻过那座山,绕过长城,穿过戈壁,直达凉州”。 第七十二章 风暴 “绕过长城!过了长城那可是突厥人的地盘啊!”苗笑婷被白宇玄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白宇玄往篝火里加了点干柴,望着眼前晃动的火焰笑道:“没错,据我所知那里有个小关隘,我们有大理寺的腰牌在身可以轻易地通关,此外……” 白宇玄又悄悄指了指身后的难民们低声道:“正因为那边是突厥人的地盘,所以绝对没有挡住我们去路的难民,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你我二人快马加鞭,最多五日就能到凉州城下”。 时间紧迫,能早一日抵达凉州,便能早一日了解拓跋石灵和常爷的情况,苗笑婷一咬牙,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白宇玄和苗笑婷两人驭马离开官道,翻过绵延的贺兰山脉和长城防线,进入了茫茫的戈壁滩。 入春的戈壁上依然寒风刺骨,苗笑婷和白宇玄迎着寒风一路向西全速前进,两人一路上除了下马升起篝火睡觉休息以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马上度过,经过两天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远处蜿蜒在山顶的长城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不远处还能见到一个关隘,只要入了关,就进入凉州的地界了。 这时,茫茫戈壁上一阵细微之音传入耳中,仿佛是一群雄狮在远处愤怒咆哮,在空旷安静的戈壁上听惯风声的二人听到那飘渺的咆哮声音先是一愣,然后各自伸长了脖子寻找那声音的源头,生怕遇到了突厥人的游骑兵。 那飘渺的呼啸声越来越清晰,很快二人发现远处长城边的山下有一小团红色,二人掏出白宇玄自制的望远镜凝视前方,发现那红色竟然是一大团红色的沙尘暴正以惊天之势冲自己这边汹涌而来,血红色的沙尘暴遮天蔽日,远远望去彷如神灵之怒让人心惊。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苗笑婷透过望远镜见远处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奇观半天没回过神来。 白宇玄看着那滚滚风暴半天合不拢嘴,片刻后他突然脸色大惊,拉着苗笑婷坐骑缰绳往北边逃去。 “你干嘛往北边跑,那边都是突厥人!”待坐骑掉头跑动,颠簸中的苗笑婷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一路向北快速飞驰。 “废话,没发现那见鬼的大风暴正向着我们过来么,风速远快于马的速度,你不抓紧时间逃跑难道还想留在原地送死不成?”白宇玄没有停下来,而是猛抽马鞭全速逃离。 那团红色风暴仿佛长着眼睛,见白宇玄和苗笑婷两人向北驶去,便调转方向,追着二人朝北进发,恐怖的风暴发出低沉的轰隆声一路肆虐。 两人远远望着越来越迫近的风暴,那风暴上顶天下接地,血红色不断在天地间蔓延开,仿佛世间一切都将被那血色所吞噬。 苗笑婷看着那末日般的红色,脸色阴沉:“这风暴有古怪,我怎么感觉它老跟着我们,难道这个就是那传说中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赤色风暴么?” 逃命中回头凝视那在后面追逐自己的风暴,白宇玄眼中满是疑惑之色:“这赤色的风暴实在怪异” “哪里怪异了?” 白宇玄探出一根手指,道:“一般来说,风暴来临之时四周应该是狂风大作才对,但是我们现在除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外哪里有感觉到什么狂风?而且你没发觉么,这大风暴的移动速度并不快,而且好像越来越慢了”。 身后的咆哮声响个不停,那赤色风暴虽然速度开始放缓,但一直不停地追逐着前方的两人,这俨然成了人与自然得赛跑。 而让人心急的是苗笑婷胯下坐骑的速度越来越慢,白沫不断从马的嘴角流下,这是匹老马,且已经没日没夜地跑了两天,早已经到达了体力的极限,看来它被风暴追上是迟早的事儿。 白宇玄坐下的马匹也放慢了速度,他扭头望去,只见身后已经是一片血红色的世界,滚滚红沙铺天盖地而来,那恐怖的赤色风暴已经追了上来,估计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将二人吞噬! 苗笑婷也看到了身后的恐怖风暴,她一咬牙猛地跃起跳到白宇玄的马上,纤细的双手死死抱住白宇玄的腰大吼:“快走!” 白宇玄双腿猛夹马肚,胯下坐骑吃痛全力奔跑,很快将苗笑婷那已经气喘吁吁的马匹甩开,不一会,一阵马匹痛苦的嘶鸣声从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苗笑婷的坐骑瞬间被风暴吞噬,不见踪影。 “你听见了么?”依然回头望着身后红色风暴的白宇玄痴痴地问。 “听见什么?” “没、没什么,也许是我听错了吧!”白宇玄说完,将马鞭递给苗笑婷,让她抽打马匹加速离去。 那赤色风暴将马匹吞噬后移动速度竟然又减缓了一分,白宇玄和苗笑婷乘机加速逃离,茫茫戈壁上两个人一匹马显得是如此渺小,而在他们身后却是依然紧追不舍的通天风暴,不一会,白宇玄见远处的戈壁滩上出现了一个由风沙侵蚀而成的山谷。 “白宇玄,快,我们快跑进山谷避避风沙!”苗笑婷指着远处出现在戈壁之上的山谷大喊。 在苗笑婷的指点下,两人朝远处的山谷狂奔而去,终于,在即将日落之时两人策马冲入山谷之中,那山谷里的山体常年被风沙所侵蚀,两侧都是高耸的悬崖绝壁,四周除了黄土之外再无他物,安静而狭长的峡谷里仿佛被时光遗忘一般安静,只有马蹄那逃亡的声响在深邃的过道里回响。 在拐过几个弯道后,原本紧紧跟在二人身后的风声终于消散下去,等二人终于松了口气庆幸摆脱风暴之时白宇玄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 圆圆明月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大地,寂静的山谷里一个金色的小点在狭长的山谷小道中摇曳不已,白宇玄在四周找了一些枯死的树枝和干草生起了篝火给苗笑婷取暖,呼啸的寒风在山谷中肆无忌惮地刮过,苗笑婷抱成团在篝火前瑟瑟发抖,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你是不是感染风寒了?” 见到苗笑婷的异状,白宇玄急忙靠过去,回想今天奔波一路流了多少汗水,再加上一路的寒风刺激,她一个弱女子不感冒就怪了。 身体颤抖不止的苗笑婷倔强地冲白宇玄挤出一丝笑容,摇着脑袋说道:“没有的事,就是晚上天气冷而已,等天亮了出太阳了就没事了”。 一件带着体温的棉大衣罩在苗笑婷身上,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已脱掉外套的白宇玄哆嗦着身子挤到自己身边,跟自己一起躲在那层棉大衣之下。 “你疯了,你这样会着凉的!”苗笑婷抬起手准备站起身,不想白宇玄一把拉住自己,将她牢牢拽在身边,同时一张冰凉的大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滚烫的额头遇到冰凉的手掌,苗笑婷突然觉得舒服不少。 “看你脑袋烫的,再不管你等天亮了你就烧成白痴了,少给我叫唤,再不听话小心我扒了你的衣服跟你抱在一起,这样取暖可是最好的!”白宇玄将手搭在苗笑婷的肩上,同时裹紧大衣,两人就这样在大衣里紧紧相拥在一起。 苗笑婷的脸颊上已经红了一片,不知是害羞还是发热,此时她也不想着拔刀砍死这个吃自己豆腐的人,而是无力地将头依靠在这个整天调戏自己的家伙肩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苗笑婷眼前的黑暗,等她费力地睁开眼皮发现金色的阳光已经出现在自己头顶,天已经亮了,回过头,见白宇玄正跟自己的脑袋紧紧靠在一起,看着依然熟睡的他,苗笑婷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暖暖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白宇玄的五官,他长得还算面目清秀,乌黑的浓眉横卧在双眼之上,沾满了尘土的双唇微张,在均匀的呼吸中一股股热气从他的口中吐出。 “平时看你挺讨厌的,不过今天看你这个家伙……还算顺眼!” 看着熟睡中的白宇玄,苗笑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地面传来的震动声让她心中一紧,也惊醒了还在熟睡的白宇玄。 两人匍匐在地上仔细倾听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以及那微弱的马蹄声。 “来人起码有十多人,而且马匹速度很快!我们来不及跑了!”苗笑婷急忙起身抽出腰间唐刀向着尘土飞扬的前方警戒道。 第七十三章 沙匪阿图鲁 在茫茫戈壁中遇到众多骑手,对方不是突厥人的哨骑就是到处打劫商队的沙匪。 白宇玄心中忧心忡忡,如果来人是沙匪那到好对付,那伙人只认钱,只要给了钱也许还能饶自己一条命,这是丝路上大家都默认的规矩,但如果对方是突厥人的哨骑,就凭他们身穿的官服就死定了,据说两颗汉人官差的头颅能从他们大汗那里换得不少赏赐呢。 不消片刻,从山谷深处奔驰而来的骑士们带着漫天尘土出现在二人眼前。 只见对方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羊皮袄,腰佩弯刀,披头散发,长着碧眼阴沟鼻,一看就不是汉家骑兵的打扮。 骑手们见到不远处站着白宇玄二人,纷纷勒紧缰绳停下来,同时众人自动分列开来,将白宇玄和苗笑婷包围在山壁之下。 见眼前的骑手们虽然衣着破烂,但一个个手指上都带着金灿灿的大戒指,尤其是领头的骑士不但十指带满了镶嵌宝石的戒指,脖子上还露出一根土豪气十足的大金链子。 见对方这身打扮白宇玄终于松了口气,这肯定是一伙沙匪,突厥哨骑可不会在巡逻的时候穿金戴玉,而且他们也不可能那么阔气,普通的突厥人一般来说都是很穷的。 白宇玄伸手按下苗笑婷手中的唐刀,取出自己的钱袋扔给领头的沙匪头子,并说道:“这是我们身上全部的钱财,你们拿了钱就走吧!” 沙匪头子一头褐色长发,绿色的眼珠根本没有瞅一眼手中的钱袋,而是仔细观察白宇玄二人的衣着。 “你们是……大唐的官差?” 沙匪头子将手中的钱袋放进了口袋,然后眯起双眼望着白宇玄,操起一口蹩脚的汉语问道。 “怎么可能呢,我们不……” “已经没有大唐了,我们陛下已经将国号改为大周了!”苗笑婷走上前打断了白宇玄的话。 “你们是朝廷的官差?” “正是!” 苗笑婷倔强地昂起脖子,与眼前骑在马上的草原汉子对视道。 白宇玄此时捂着脑袋一脸无奈,他刚刚准备找借口说他俩不是官差,哪知道苗笑婷这个二愣子居然承认自己是官府中人,这群沙匪都是亡命之徒,最恨的就是抓匪缉盗的官差了,她这不是赶着送人头么? “原来你们是大唐皇帝的人!” 沙匪头子给左右一个眼神,众沙匪纷纷退散开,让出一个空地。 一脸煞气的沙匪头子翻身下马走到两人身前,抽出腰刀指着白宇玄说道:“我阿图鲁最恨的就是唐人,尤其是大唐官府的官差,今天让我遇到你们真是天神开眼给我一个复仇的机会,就让我用我的宝刀送你们去地狱冥府享受那无尽的痛苦吧!” “我、我给你钱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白宇玄伸手握住腰间的长剑准备随时拔剑出鞘,脸上却假意流露出惊慌失措的恐惧。 阿图鲁恶狠狠地说道:“要是别人我还会放他一条生路,但你们既然是大唐皇帝的人那就必须死!” 见对方大步走来白宇玄握住剑柄的右手准备发力,却不想一旁的苗笑婷突然冲上前,举起手中的唐刀准备拔刀出鞘。 “笑婷闪开,你病还没好,而且人家弯刀出鞘速度比你快!” 白宇玄的话语刚说出口,锋利的弯刀已经提前出鞘,反射着耀眼阳光的弯刀出现在苗笑婷眼前时,唐刀半个刀身才刚刚出鞘,战场上不求兵器长,只求出刀快,那个阿图鲁首先出刀不但占据了主动权,还身法极快,刀刀都对着苗笑婷的要害攻去。 苗笑婷此时还没来得及将整个唐刀从刀鞘中抽出,对方就已经攻来,一步慢、步步慢,面对对方凌厉的攻势,她只能被动防御,不断往后退却,峡谷里顿时尘土飞扬。 苗笑婷每退一步,阿图鲁就近一步,只见锋利的弯刀距离苗笑婷的身躯距离越来越近,但唐刀却还没完全拔出刀鞘,这么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更何况此时的她虽然刚刚退烧,但身体还没有痊愈,根本无法发挥全力,眼看致命的弯刀已经迫近眼前,危难之时,一柄长剑从一旁突然出现,把即将戳进苗笑婷眼窝的弯刀顶开。 持剑人正是白宇玄,他挡在苗笑婷身前伸手示意她坐下休息。 “你们沙匪就那么不要脸么,竟然欺负一个女人,有本事来跟我过过招!”白宇玄举起手中的青莲剑对准阿图鲁大声呵斥道。 阿图鲁将弯刀架在胸前快步朝白宇玄冲去,在两人即将短兵相接之时,阿图鲁突然猛地一蹲,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准备直攻白宇玄的下盘,但一抬眼,眼前只有一地沙土,哪有白宇玄的踪影? 长剑刺破空气的声音从天而降,阿图鲁抬起头只见锋利的长剑已经迫近眼前,原来白宇玄早就看穿了阿图鲁的企图,在他刚蹲下的同时自己高高跃起,用手中的长剑直刺对方天灵盖。 阿图鲁急忙滚到一旁避开长剑,白宇玄一击不中,长剑直刺地面,然后借力翻身过来再次出击,青莲剑速度奇快,剑招一实一虚,只有进攻没有防守,一连串应接不暇的攻击之下阿图鲁只能一味防守,根本无法反击。 “这个家伙不是不会武功么,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厉害的剑法?”看白宇玄那行云流水般的攻击,苗笑婷心中十分惊讶,而且看他的剑法路数,一定是出自剑术高人之手。 “啊!” 一声哀嚎声将苗笑婷从沉思中唤醒,只见阿图鲁手腕被白宇玄牢牢地钉死在山壁之上,他手中的弯刀也已经落在地上。 戈壁上的规矩,两人决斗,生死天定,周围的人不允许上前帮助,所以阿图鲁的手下依然在各自的坐骑之上没有前去帮自己的首领。 “今天输给你是天意,你杀了我吧!”阿图鲁高昂起头,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冲白宇玄高声道。 白宇玄微微一笑,然后将手中长剑抽回,潇洒地笑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你?” “你跟我无怨无仇,但是我对大唐有着灭国之恨!”阿图鲁凸出的眼珠布满了血丝,尤其是念到大唐二字时脸上更是狰狞无比。 “你痛恨的大唐如今也已不在,我朝如今国号大周,你的仇敌已经不复存在了”。 “大唐也好,大周也罢,当年灭我故国的都是你们唐人!今天是我输了,我们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但是要是在遇到其他大唐的官差,我阿图鲁一定还会要他的命!” 阿图鲁冲饶恕自己性命的白宇玄弯腰行礼,然后翻身跃上自己的坐骑。 上了马,阿图鲁凝视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差,眼神中流露出钦佩之色:“大人武功高强,阿图鲁不是对手,丝路上的规矩,你今天饶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恩人,我阿图鲁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在这戈壁滩上,我们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你们要是有什么麻烦尽可以来找我们!” 话说完,阿图鲁拽起缰绳,领着自己的手下快步离开了狭长的峡谷。 第七十四章 抵达凉州 待阿图鲁等人消失在峡谷的尽头,苗笑婷急忙冲上前,一把抓住白宇玄的衣领愤怒地看着他:“白宇玄,你、你竟然会这么厉害的剑术!?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你不会武功!” 白宇玄耸着肩膀一脸无辜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教我剑术的糟老头子当初再三叮嘱我不要将他的武功展示出来,而且我当初学剑只是为了好玩耍帅,从他老人家那里就学了点皮毛而已,哪敢在你们这些职业江湖人面前得瑟?” “那你的武功是在哪学的?” 大病未愈,苗笑婷觉得有些头晕便依靠在山壁上继续问道。 “在国子监啊” “你、你胡说什么!?” 要不是苗笑婷头晕目眩身体使不出力气,她早就将唐刀拔出来,给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大嘴巴子了。 见苗笑婷不相信自己,白宇玄急忙蹲在她的身前将自己习武的故事告诉她:“那是我在国子监被囚禁第十五个年头的时候,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觉便独自出来散步乘凉,不想在没有人的后院见到一个巡逻老兵正在练剑,我见他剑术一流看起来帅呆了,就死皮赖脸的求他教我,那老头经受不住我近一个月的死缠烂打,便随便叫了我几招,不过教完后他再三嘱咐我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施展出来,不然会招来无妄之灾。 “你说的属实?” 白宇玄急忙抬起右手,大声道:“我发誓,刚才对苗大人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如若有假,让我单身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你少不正经了!” 苗笑婷被白宇玄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乐了,不过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又被困惑所取代:“从你刚才施展的路数来看,教你剑法的人一定是个绝顶高手,要真的如你所说他只是委身在国子监的一个小小巡夜兵丁,那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有什么的?” 白宇玄满不在乎地说:“江湖上血雨腥风,人家对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厌倦了,为了不被人叨扰,潜入庙堂之中渡过残生,这样的江湖人士海了去了!” 苗笑婷默默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对了,你师父现在还在世么,如果在,等我回去一定要登堂拜会!” “很遗憾,那糟老头子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说到这里,白宇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一身的病痛,到了晚年经常痛苦不堪,死的时候家里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还是国子监里的大家凑份子给他买了口薄木棺材草草葬在城外的坟岗,哎,任你前半辈子如何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临末了不一样化为一捧尘土么?” “话说,白宇玄,你可有其他同门?” 蹲在苗笑婷身前的嘲风卫撅着嘴摇头道:“糟老头子说我是他唯一的传人,他要有其他弟子,那会晚景如此凄凉?” 苗笑婷无奈地感叹:“只可惜你师父生前武艺深不可测,却有你这么个只喜欢耍帅的纨绔弟子,他老人泉下有知,真不知会有何想法”。 嘴上虽然这么说,苗笑婷心中却暗自称赞白宇玄耍的那套剑招,只攻不守,以攻为守,而且招式虽然简单但招招都有杀机,这家伙的师父如果还在江湖,恐怕其威名不在自己师父之下。 虽然对白宇玄的师父和武功很好奇,但现在有要案在身,拓跋石灵和常爷生死不明,苗笑婷暂时也无暇追查白宇玄师父的身份,当前头等问题是迅速赶到凉州调查赤色风暴一案,顺便寻找武崇光四人的下落。 稍事休息片刻,两人共骑一匹马,沿着当初进入峡谷的道路原路返回。 “苗大人,你说那个沙匪头子阿图鲁原来是哪个国家的人啊,竟然对我们有如此深仇大恨?” 路上,白宇玄一边驾驭胯下坐骑,一边思索跟自己交手的阿图鲁到底原是那个国家的国民。 苗笑婷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绣眉:“这个就不好说了,从太宗皇帝出兵玉门关开始,西域诸国就在大唐、吐蕃、突厥三国间来回臣服,虽然都说西域有三十六国,但那只是指有些实力的小国,西域绿洲遍地,每个绿洲就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这样的小国家接近百个,这几年战乱频繁,被大唐灭亡的西域小国数不胜数,谁知道是哪个啊?” 回想起在洛阳南市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宝象国,白宇玄默默地点着头,那个国度不是也没有被记载进历史的书册之上么,如今西域地区小国林立,有点野心之人纷纷依靠周边的三个大国称王称霸,那乱局跟春秋战国时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指不定今天刚新立一个国家明天就亡了,也许那阿图鲁就是来自某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国家。 两人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出了峡谷,广阔的戈壁滩出现在两人眼前,此时那致命的赤色风暴早已经不见踪影,两人的骑行速度虽然较慢,但是好在此地已经距离凉州城不远,当天下午白宇玄和苗笑婷终于来到了凉州城下。 走进凉州城,白宇玄感觉走进了万国宫一般,街头到处是身穿各色民族服装的外族人,他们占据着凉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努力向人们叫卖着自己从家乡带来的各种异国特产。 凉州都督府坐落在凉州城的中心,也是进城后白宇玄见到的最恢宏的建筑,红墙黑瓦、雕梁画栋,高耸的围墙和高达十余米的巨大殿堂,无不体现着都督府的威严和富丽堂皇。 而在都督府门外云集着众多外族人,他们都是手持通关文牒的胡商,希望在得到都督府准许通行的批复后进入关内经商,只是白宇玄见很多人失落地坐在地上,脸上表露出无奈和愤怒的表情,似乎通关的事宜不太好办。 好在白宇玄和苗笑婷代表身份的腰牌还在,在表明身份后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大门。 “从东都来的人已经到了?” 凉州都督卢广生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快步朝会客厅走去。 “没错大人,我已经安排他们去会客厅喝奶茶休息了。”校尉陶占隆紧紧跟在卢广生的身后回答道。 卢广生神色凝重地跑进会客厅,只见两名跪坐在高档羊毛地毯上的两名嘲风卫衣衫破烂,灰头土脸,二人抱着桌案上的水果小食一顿猛啃,跟几天没吃过饭的乞丐似的,要不是他们身穿嘲风卫的官服,手里拿着冥捕司的令牌,怀中揣着朝廷的敕令,估计他们俩连长城关隘都过不了,更别提坐在舒适温暖的会客厅里喝奶茶了。 见身穿官服的卢广生走了进来,苗笑婷和白宇玄二人急忙起身施礼:“大理寺嘲风卫苗笑婷与同僚白宇玄见过凉州都督!” 卢广生笑呵呵地示意白宇玄两人坐回坐垫之上,然后打趣道:“两位真是神速啊,我给朝廷发去的密奏才过了一个半月,两位就已经赶到了,要知道我的密奏要递到陛下的龙台上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啊!” “朝廷有令我们不敢有所怠慢,而且跟随武崇光大人一起失踪的三名嘲风卫都是我们的好友,因此我们二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听到苗笑婷的话,卢广生脸上有些难看,他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校尉说道:“这是陶占隆校尉,当时正是他跟随武崇光大人前往柳屯卫调查的,这方面的问题你们问他更合适”。 校尉陶占隆冲白宇玄和苗笑婷施礼后一脸沉重地说道:“当初末将领着本部兵马二百人带着武大人四人前往被赤色风暴肆虐过的柳屯卫调查,不想我们刚进柳屯卫没多久就遭遇到突厥人的伏击,原来一伙突厥人已经先我们一步埋伏在柳屯卫,混战之后我们虽然击退了那伙突厥人,但武大人和陪同他一起调查的三位大人都失踪了”。 坐在一边的卢广生及时补充道:“事后我亲自带人在柳屯卫周围搜查,但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因此有可能是武大人他们被突厥人掳走了,我现在正通过各种渠道设法跟突厥人那边取得联系,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武大人的消息”。 苗笑婷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身冲卢广生施礼“大人,我想去武大人失踪的柳屯卫查探一番”。 卢广生跟坐在自己身边的陶占隆相视一眼,脸色有些异常:“苗大人,你们一路辛苦早已人困马乏,再加上现在天色渐晚,我看还是明天一早让陶校尉率兵护卫你们去柳屯卫吧?” “我们不惧辛苦,此事宜早不宜迟,我想尽早去柳屯卫查看!”苗笑婷态度坚决地望着卢广生。 “不知我们提议此时去柳屯卫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见卢广生和陶占隆二人表情复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坐在一边一直不怎么吭声的白宇玄面带微笑地问两人。 卢广生和陶占隆二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片刻后,卢广生站起身,望着窗外西斜的夕阳哀叹一口气:“实不相瞒,我是怕晚上离开凉州城,到了外面,二位会遭到无头骑士和山鬼的袭击!” 第七十五章 无头骑士 “大人,您是朝廷任命的凉州都督,掌管一州的兵权,怎么也能听信外面的传言相信有鬼神作祟的妖言呢!”白宇玄语气有些严厉地大声质问。 卢广生望向白宇玄,从他的目光中,白宇玄惊讶地发现了无尽的恐惧。 凉州都督圆睁着眼睛,声音带着颤音说道:“不瞒两位,本督原本也不相信外面的那些鬼神之说的谣言,但是赤色风暴袭击柳屯卫后不久的,本督在一次例行的夜巡时遇到一伙荒山鬼,当时我带着八十精骑,他们各个都是久经战阵的骠骑,但最后却只有陶校尉跟我一起逃回了凉州城,那些东西都不是人,是彻彻底底的鬼怪啊!” 夜晚,都督府的客房里,白宇玄一番洗漱后打着哈欠躺在胡床上准备休息,但躺在柔软床垫上的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卢广生下午在会客厅的话语如一道咒语,一直回荡在白宇玄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那晚本督正在距离凉州城三十里的苦水口巡逻,就在结束夜巡准备返回的时候,却借着月色发现远处的沙丘下有数个诡异的身影,本督担心那是突厥人的探子,便带队前去查看,没想到走近一看那竟然是数个手持刀斧的活骷髅!” 白宇玄躺在卧榻之上呢喃道:“卢广生率领着八十精骑大半夜的在苦水口遭遇到一伙活着的骷髅,那伙骷髅转瞬间就干掉了八十个身经百战的战骑?那八十人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怎么会转瞬间被几个骷髅切瓜砍菜地干掉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白宇玄在软榻之上辗转反侧,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更天,窗外那银白色的月光穿透老旧的门窗缝隙,溜进白宇玄的卧房。 困意渐浓,白宇玄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不想一个人影突然推开房门迅速溜了进来,白宇玄立刻警醒,急忙起身拿起枕边的青莲剑准备御敌,却见进屋之人竟然是一身夜行衣的苗笑婷! “快穿衣服,咱们俩去一趟柳屯卫!” 苗笑婷不由分说地将一身夜行衣扔到白宇玄身上,并沉声说。 凭借大理寺的腰牌,两人轻易通过了凉州城门守卫的关口,纵马在寒月下的戈壁滩上驰骋。 “我说苗大人,不是说好了等天亮了再去柳屯卫么,怎么大半夜的突然改变主意了?” 在马背上颠簸的白宇玄打了个哈欠,却被一股寒风裹挟着一把沙土灌进嘴里。 苗笑婷面色严肃,一双眼睛警惕地关注着周围被月光照亮的戈壁滩:“我本也不想这么晚出来的,但那凉州都督的话在让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不是也不相信这世上有妖魔么?” “你的意思是……” “出发前袁督事说过,卢广生这种边将远离朝廷拥兵自重,在当地不知道藏有多少猫腻,督事大人说那个卢广生不但在自己的老家置地近千亩,在长安和洛阳都有产业,你说他那些家财都是从哪来的?这次凉州出现赤色风暴和武大人失踪一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而且我总觉得他们不让我们去柳屯卫其实另有所图,所以我只能带着你趁夜前去查探一番”。 “可是那些难民都说凉州晚上经常出现害人的妖魔啊”。 苗笑婷回过头冲白宇玄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么,要是真的出现了不正合你的心意么?” 白宇玄淡淡一笑,正欲张口,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回头望去白宇玄大惊失色,只见银色的月光之下,一个手持大刀,身穿明光铠的骑士正朝两人快速靠近,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骑马之人竟然没有脑袋! “笑婷你看见了吗!” 白宇玄指着身后急速迫近的无头骑士大声喊道。 在身前驰骋的苗笑婷也一脸愕然地看着那个无头骑士杀气腾腾地朝自己冲来。 “这……这怎么可能!竟然真的有无头骑士存在!?” 那无头骑士胯下坐骑速度奇快,很快便已经追到两人身旁,待对方跑近,只见那厚重的明光铠之上果然没有头颅,但即使没有头颅,那骑在马上的无头骑士身材十分高大,铠甲下那壮硕的躯干也足足高了苗笑婷一头,而他胯下的枣红色坐骑浑身是血,阵阵寒气不断从马鼻子里喷出。 无头骑士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光洁的刀身反射着银色的月光在苗笑婷眼前一晃,重达数十斤的大刀高高举起,携带着无比巨大的力量从天而降,对准苗笑婷的脑袋猛地劈来。 “笑婷快跳!” 白宇玄突然冲到苗笑婷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马上,苗笑婷刚坐到白宇玄身前,只听见一声马匹的惨叫声传来,再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坐骑已经被无头骑士一刀斩杀,马头滚到一边,无头的马尸摊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马蹄。 带着血的大刀再次高举,无头骑士双腿一夹马肚,其胯下枣红色战骑摇晃着脑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再次起步追逐。 “这特奶奶的,今晚真是见鬼了!” 白宇玄回头看着正快速追上来的无头骑士,心中快速思考着该怎么办。 片刻间,乘骑枣红色坐骑的无头骑士已经再次追上,带着血腥之气的大刀对着白宇玄的脑袋横扫过来。 “弯腰!” 白宇玄一声大喝,同时一把抱住苗笑婷猛地弯下腰,浓郁的血腥之气从身后传来,伴随那血腥气味的还有令人后背发麻的寒风,冰凉的大刀贴着白宇玄的后背横扫而过,恐怖的杀意惊得白宇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刀扑空,无头骑士再次抡起大刀,对着二人猛劈而来,白宇玄心中一横,他猛地拉住坐骑的缰绳,强行让马匹停下狂奔的步伐。 胯下坐骑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同时高高抬起前肢,唯一接触地面的后蹄勉强往前挪动两步后终于停了下来,同时,那骑在枣红色坐骑上的无头骑士没想到对方突然停下,失控地擦身而过,大刀失去了目标猛劈地面,将厚实的沙地切出一条深深的刀痕。 “快跑!” 白宇玄再次猛拽缰绳,调转了马头,朝凉州城方向跑去,就在刚刚调转方向的一瞬间,又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白宇玄扭过头,见无头骑士反手冲自己挥动起大刀,恐怖的利刃正快速冲自己的后背再次横扫而来,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抽出腰间的青莲剑反手立于身后,巨大的冲击力紧接着袭来,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厚重的利器猛击纤细的剑身上,巨大的冲击力直击白宇玄的后脊柱,要不是外有青莲剑的阻挡,内有的金丝软甲的保护,恐怕白宇玄已经被腰斩了。 虽然保住一命,但身体承受了那沉重的一击,白宇玄顿时感觉腹部内一阵翻山倒海的翻滚,一股血腥之气猛地从体内涌到咽喉处,他一时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了苗笑婷一身。 “白宇玄,你没事吧!”见白宇玄吐血,苗笑婷一脸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手。 但白宇玄哪敢停下,继续驱使坐骑迅速朝凉州城方向全速跑去,刺耳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恐怖的恶寒再次侵袭自己的后背,白宇玄扭头斜视后方,绝望地发现那身穿坚甲的无头骑士又一次追了上来。 对方的坐骑速度奇快,何况这边是两人共骑一马,这样下去很快又会被追上,到时候只能豁出去拼一把了,打定了主意,白宇玄心一横,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眼睛看着坐在身前的苗笑婷,心想着一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挡住那无头骑士,至少要让她能安全回去。 数个光点出现在前方的黑暗之中,伴随上下晃动光点的是急促的马蹄声,刀剑在铠甲上摆动产生的声响与马蹄清脆的哒哒声在空旷寂静的戈壁滩上显得如此刺耳。 见前方骑兵队那影影卓卓的身影,白宇玄心中大喜,那应该是从凉州城出发的武周朝骑兵。 “是苗大人和白大人么!?” 果不其然,待听到卢广生那显得有些慌张的声音,白宇玄终于放心下来,回头望去,却见身后除了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乱石滩外,哪有什么无头骑士的踪迹,仿佛刚才的一番生死经历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幻想罢了。 第七十六章 戈壁空城 “苗大人、白大人,你们没事吧!” 卢广生神色紧张地策马上前询问,这俩人都是皇帝派来侦办案件的钦使,用后世的说法这俩人就是皇帝的钦差,前一拨钦差去一趟柳屯卫就莫名其妙的没了,要是这第二拨钦差有个闪失,自己这个凉州都督的位置也算坐到头了。 “本督夜晚巡查时听,守门的兵丁说二位大人连夜出城朝柳屯卫方向驶去,我担心两位大人会遇到危险便带人追来,二位大人没事吧!” 卢广生来到白宇玄身前,见苗笑婷衣衫满是血迹,而白宇玄嘴角依然留着粘稠的血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苗笑婷担忧地看了一眼白宇玄,冲卢广生拱手道:“都怪我过于心急只想着早点赶到柳屯卫,害得白大人受伤,还请卢大人速速带我们返回凉州!” 卢广生不敢有所耽搁,当即命人腾出一匹快马给苗笑婷,然后一行人护着白宇玄迅速返回凉州城。 凉州都督府里,医官给白宇玄解衣检查,好在他只是受到一些轻微内伤,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医官给开了几副药后便告辞,得知白宇玄没有性命之忧后,苗笑婷、卢广生等人纷纷松了口气。 既然白宇玄性命无虞,苗笑婷与卢广生自然就聊到了那打伤白宇玄的无头骑士身上。 “如苗大人所说,那白大人是被一个没有头颅的骑士所打伤的?”卢广生听完苗笑婷的叙述后紧皱着眉头,在房间门口来回踱步。 “不知卢大人对那无头骑士了解多少?” 面对苗笑婷的疑问,卢广生双目低垂,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据民间传闻,那无头骑士是被突厥人砍掉头颅惨死的大周骑兵冤魂,他死后怨气不散,便在化作无头的骑兵在戈壁滩上寻找杀害自己的仇人,因为没有头颅所以没有双目,无法辨别敌我,于是便逢人便杀,传闻其凶煞无比,夜晚若被撞见几乎必死无疑,今夜两位大人能安然归来实在是万幸啊!” “什么妖魔凶煞,我是死都不会信的!”躺在病榻上的白宇玄倔强地抬起头大声喊道。 卢广生与身后的陶占隆无奈地相视一眼,冲白宇玄道:“白大人今晚已经亲眼见识到了那无头骑士,难道亲眼所见还有假不成?” 苗笑婷也坐在白宇玄病榻前皱眉道:“你受了伤就少说两句吧,医官说了,你虽然伤不重,但是最好静养数日,明天让卢大人派人跟我去柳屯卫,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休息!” “那怎么行!” 白宇玄费力地爬起身拉住苗笑婷的衣袖说道:“我的伤不碍事,咱们大老远从洛阳赶过来,不就是为了调查赤色风暴和武崇光大人的下落的么!而且……” 白宇玄贴在苗笑婷耳边低语道:“我已经有了点线索,你明天不能一个人去柳屯卫”。 苗笑婷有些诧异地盯着白宇玄,但片刻后她的脸色很快恢复平静,站起身对卢广生道:“都督大人,我们二人明天一早将前往柳屯卫调查,还望都督大人能派人随行护卫”。 “既然二位大人坚持要去,本督自然不会阻拦”。 卢广生说完,扭头对站在身后的校尉陶占隆吩咐道:“陶校尉,明天你带本部骁骑跟随两位大人去柳屯卫调查”。 待卢广生等人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苗笑婷和白宇玄二人,苗笑婷坐回白宇玄身边,低声问道:“你刚刚说你有了线索,到底是什么线索,还有,为什么我不能一个人去柳屯卫?” 白宇玄费力地走下床,警惕地观察窗外有没有人偷听,然后在苗笑婷耳边低声说:“那袭击我们的无头骑士身穿我们武周朝的铠甲,而那铠甲样式很新,且手中的大刀十分锋利,应该是在兵器库里细心保养的利器,我怀疑,那无头骑士是凉州的边军假冒的!” 太阳的光芒重新覆盖在冰凉的大地上,寒风吹来,刮起的尘土如一层薄纱披在金黄的大地之上,一队骑兵从凉州巍峨的城门中鱼贯而出,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卷起的沙尘在广袤的戈壁滩上划出一条长龙。 校尉陶占隆率领一百精骑护卫苗笑婷和白宇玄两人离开凉州城,前往距离凉州一百里外的柳屯卫进行调查。 一路上苗笑婷和白宇玄二人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昨晚遭遇无头骑士的地方,但是经过一夜寒冷劲风的洗礼,地面上被重新铺上的一层沙土,昨晚留下的马蹄印早已不见。 柳屯卫距离凉州城约一百里,是专门用来屯兵的卫所,负责凉州城周边的警戒任务,由于此地距离凉州不远且紧挨丝路,因此也有不少商队在那里歇脚和开展贸易。 路上据陶占隆介绍,柳屯卫平时约屯兵一百,里面原本驻扎的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而且卫所里还住有士兵和军官的军属,全部加起来有五六百人,跟一个小县城的规模差不多,但是赤色风暴刮过之后,原本驻有一百守军和他们家眷的卫所一夜之间全部离奇失踪,整个卫所空无一人彷如死城。 日头高悬,经过一个上午的奔波,苗笑婷和白宇玄在大队人马的护卫下终于来到了柳屯卫。 站在柳屯卫那坚固的大门前,看着城门下被压出的深深车辙印,可以想象出这里原本是多么的繁忙热闹: 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由土坯、原木和石块垒砌的城墙上警惕四周有没有外地来犯,身穿各色民族服装的商队从城门下来来回回,周而复始。 那些卷发碧眼的异国商人来此歇息,同时与本地的军属以及其他商人进行贸易,时不时也许还会有丝路上的云游诗人、歌手来此高歌赋诗,入夜后,卫所的街道里到处是欢歌笑语之声,只是这一切如今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站在卫所空荡荡的中心的贸易街市上,看着四周人去楼空的一栋栋房屋,只剩下白宇玄只发出的一声无奈的感叹。 放肆的寒风在寂寞的街道上肆虐、呼啸,身披坚甲、手持利剑的士兵们分散在城墙和街道的路口警戒着,城郭外,几名斥候正在卫所外四处巡视,以防突厥人偷袭。 防范如此严密,看来上次在这里被突厥人突袭后,陶校尉长了经验,还在每个高处路口都留人进行警戒,让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在城里自由地调查。 置身空城中,白宇玄闭着眼睛,仔细倾听耳边的任何一丝声响,寂静的街道上除了风声,只剩下士兵们的呼吸声和马蹄敲打地面的声响。 “屋里的碗筷都还在,后厨里还有一些残留的粮食和清水,就连桌上还有剩下的饭食,真不敢想象,这里原来也是商贾云集的一个城镇卫所!好像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就停止了!” 苗笑婷从一间类似酒楼的二层小屋里走出,一脸惊诧环顾这座突然暴死的城镇。 白宇玄点点头,然后指着周围的空房说道:“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气氛感觉怪怪的,你看这些军马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肯抬起,好像在向这座已经死去的城市默哀似的”。 “话说,你有什么发现么?”苗笑婷走到白宇玄身边小声问道。 “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白宇玄看着四周停驻的军马和地上的车辙印眼神满是困惑之色。 见白宇玄愁眉一直紧锁,苗笑婷知道这家伙是发现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了,她凑到白宇玄耳边小声问道:“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这个还不好说……” 白宇玄蹲下身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并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一下,片刻后白宇玄的脸就变绿了,他急忙跳起来伸着舌头一脸痛苦地大声喊道:“不好!你有没有水!我要喝水!” 第七十七章 井底 “白宇玄,你怎么了!” 苗笑婷见白宇玄脸色有变,一时紧张起来,情急之下她忘记了水袋就在马鞍上,在身上一顿徒劳的。 见苗笑婷半天没找出水来,白宇玄急忙四处环顾,见不远处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还挂着一个水桶,便快步跑去水井打水。 一边打水,白宇玄一边痛苦地伸着舌头,向一脸紧张的苗笑婷解释道:“我竟然忘了这里是城中心,也是卫所贸易之地,地上常年堆积牛马的粪便,我这一尝那个臭啊,跟粪便进嘴似的!” 苗笑婷有些哭笑不得:“活该,叫你以后没事干到处闻、到处舔!” 话音刚落,苗笑婷发现原来正猛扯井绳的白宇玄突然停止了动作,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水井看。 “你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苗笑婷走到白宇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见白宇玄依然傻愣愣地站在水井前发愣,便顺着白宇玄的目光望向黑黝黝的水井中。 虽然已经入春,但这里身处北地,冬季的寒意并没有半点撤退的迹象,水井的井壁上依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层,阳光照射在井壁上被冰晶层层反射,让人能勉强看到深邃的井底,只见满是污泥和浑水的井底,一个反射阳光的金色之物静静地躺在井底,随着浑浊的井水晃动时不时露出头来。 “那是什么东西!”见井底那时不时露出的小金点,苗笑婷有些兴奋地指着它大声问道。 “有些眼熟,但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水桶没法把它弄出来,得下去个人取出来才行,而且……这水真特娘的咸,地下是盐碱地吧!”白宇玄将桶中泛黄的井水倒入口中,漱漱口后再一脸嫌弃地将嘴里发咸的泥水吐出来。 “要不要我去找陶校尉,让他派人下到井底,去把那东西取出来?” “别介!” 白宇玄一把拉住苗笑婷,悄悄说:“先别跟他说,毕竟目前不清楚武大人他们失踪跟凉州有没有什么关联,还是先别让他们知道的好,还是我到井下捞上来吧”。 “别,你昨晚刚刚受伤,身体还未痊愈,还是我下去吧”。 苗笑婷摆摆手,开始活动筋骨准备下井。 “你下去?那井水冰冷刺骨你受得了么,再说了不是身体也不舒服么?” “我的病早就好了,你放心吧!”苗笑婷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地说。 半个身子探入井中,双手死死抓住井绳,苗笑婷脸色惨白地冲站在井边的同伴哆嗦道:“白宇玄,你……你可千万不要松手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面无表情的白宇玄一松手,让苗笑婷在尖叫声中一个自由落体直逼井底,就在苗笑婷的脚刚入水的同时白宇玄及时死死拽住井绳,才让她没有坠落到底。 “白宇玄!等我上去了非宰了你不可!”苗笑婷愤怒的咆哮声从井底传来。 站在地面上的白宇玄仿佛没有听见苗笑婷那来自地底的怒吼,而是哼着小调走到坐骑身旁,从马鞍上取出一件大衣呢喃道:“等苗大人回来了给她披上吧,毕竟她感冒刚好没多久”。 井底的水位并没有苗笑婷想象中那么深,浑浊而冰冷的井水勉强齐膝,井中虽然没有寒风,但浸泡在冰冷的井水中还是让苗笑婷的上下牙床咯吱作响。 心想着早折腾完好出去收拾那个姓白的死鬼,苗笑婷弯下腰在浑浊的井水里摸索着,井底面积不大,苗笑婷在冰凉的井水里摸索一阵,便将井底那沉甸甸的冰凉之物捏在手中。 东西到手,受不了冷水浸泡的苗笑婷也来不及细看那到底是何物,急忙拽紧井绳准备让白宇玄拉自己上去,突然一点金光在眼角闪烁引起了她的注意力,苗笑婷扭过头去,发现眼角边有一块金色之物镶嵌在井壁之中。 这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谁隐藏在井下的财富不成?再仔细观察眼前的井壁,发现面前的井壁颜色较新,似乎是被人重新垒砌过的,好奇心切的苗笑婷暂时不顾井下的寒冷,掏出唐刀把砖石撬开,将那块金色的异物取下,擦拭掉表面的泥沙后,苗笑婷发现那竟然是由纯铜打造的嘲风卫腰牌,而腰牌上赫然写着常泰二字! “常爷的腰牌怎么会在这里!” 苗笑婷心中惊愕的同时再次仔细观察面前的砖石,这一细看才发现眼前那夹着常泰腰牌的井壁不但与周围的砖石不同,就连堆砌的方式也毫无章法,仿佛是有人仓促乱之间垒砌起来的。 几番检查后,在确定井底别无他物,苗笑婷猛拽井绳,让白宇玄将自己从井底缓缓拉出。 头刚从井底探出,一件厚厚的棉大衣就迅速将苗笑婷的身躯裹住,嬉皮笑脸的白宇玄走上前搀扶着她返回地面。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有,而且是大发现!” 苗笑婷阴沉着脸将常泰的腰牌递给白宇玄,白宇玄见到常泰的腰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是常爷的腰牌,怎么会在井里!?” “卢广生给朝廷的密奏说武大人他们是被突厥人袭击后下落不明的,如果他们是被突厥人掳走,为什么常爷的腰牌会在井底?” 白宇玄抬起眼皮与苗笑婷对视:“你的意思是,卢广生对朝廷撒谎,武大人他们的失踪也许跟突厥人没有关系?可他为什么要撒谎?” 见苗笑婷一脸沉重地望着自己,白宇玄不禁开始嘀咕起来,根据袁守义之前的调查可以得知,这个卢广生坐拥众多财富,他在位置上肯定不干净,难道是武崇光他们在这里查出对卢广生不利的东西,然后被杀人灭口,并栽赃给突厥人?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案子就闹大了,边疆重臣谋害朝廷的钦使,这相当于叛乱呀! 不过白宇玄一回想起卢广生在脑海中的种种印象,他又感觉此人贪恋权位,胆小怕事,生怕一点瑕疵影响了自己的仕途之路,这种人不像是有胆魄做出谋害钦使这种相当于叛国的事儿。 各种信息如碎片般在脑子里一团混乱,白宇玄一时也无法做出判断,眨眨眼,白宇玄决定突然转身冲苗笑婷问道:“对了,我们刚才见到井底的东西是什么,应该不是这块腰牌吧,我记得那东西是金黄色的”。 “哦,忙着跟你说腰牌的事了,喏,那金色的东西就是这个!这东西挺沉的,该不会是金子吧?” 苗笑婷急忙从怀中将那还覆盖着污泥的金色物件递给白宇玄,剥掉表面的污泥,白宇玄惊讶得半天没说话,他怎么也没想到,那金色的小物件竟然是他当初在洛阳南市那群胡商那里见到的金豆子! 第七十八章 白宇玄与新的发现 “这是什么东西?”苗笑婷拿起那枚沉甸甸的金豆放在阳光下观察,光滑的金豆表面被刻着两道奇怪的纹路。 “这是西域宝象国国库里的金豆,据说在宝象国国灭之时被人从国库里带出,没想到这偏僻小城里也有金豆的存在!” 白宇玄眯着眼睛看着那枚金豆,再看看那常泰留下的腰牌,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是怎么知道这金豆的来历?”苗笑婷好奇地抬起头问道。 白宇玄耸耸肩,心里不禁自嘲自己真跟这黄金还真特娘有缘分。 “洛阳南市上一伙西域胡商正用这金豆子大肆收购各种草药和棉布呢,我原本准备领着一伙后生大赚一笔的,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捡到一枚”。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白宇玄急忙将金豆和常泰的腰牌收起并转过身,见校尉陶占隆脸上堆积着笑容朝两人走来:“两位大人,调查得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白宇玄沉下脸无奈地摇摇头:“目前还没什么发现,话说当初武大人他们是怎么遇袭的,陶校尉能跟我们详细说说么?” 陶占隆眼角微微抽搐,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来实在惭愧,卑职当时根本没想到突厥人会捷足先登,竟然提前埋伏在城中偷袭我们,所以当时我率领本部人马进入柳屯卫后没有命令兄弟们占领高处警戒四周”。 定了定神,陶占隆指着四周的土坯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 “当时柳屯卫早已经是个空城,武崇光大人当时为了入城后不破坏现场,下令让兄弟们将自己的战马放在城外,然后步行入城,挨家挨户的搜查,我记得当时领着几名亲随跟着武大人他们走到了柳屯卫的中心,也就是咱们脚下这里”。 陶占隆指了指自己脚下,长叹一口气后继续道:“就在我们刚开始散开进行调查的时候,事先埋伏的突厥人突然发难,他们骑着马向我们冲锋,移动速度极快,冲击力极大,不少兄弟来不及反应过来就死在了他们的弯刀之下!由于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突厥人居然会在城里埋伏,我们当时被打得措手不及,好在城里埋伏的突厥人不多,一场恶战之后突厥人最终被我们打退,但是战后清点人数时才发现武大人和其他三名嘲风卫大人都不见了”。 “赶走了突厥人后,你们在城里仔细寻找武大人他们四人的下落了么?”苗笑婷一脸严肃地凝视陶占隆的脸。 被当面质问的陶校尉顿时急了眼:“这是当然!武大人既是陛下派来调查赤色风暴的钦使,又是皇亲,他要有个闪失我们几十号兄弟的脑袋加一块儿都不够赔的,在发现武大人他们失踪后,我们将整个柳屯卫翻了个遍,末将连茅厕都跳下去找了,但都未找到他们的尸体,由此我们认为武大人他们一定是被突厥人掠走了”。 听完陶占隆的叙述,白宇玄缓步走到路边的土坯房前,见土墙上还残留着发黑的血迹和刀剑留下的深深印记,歪过头望向通往城镇另一侧的小道,两旁浑厚的土墙上到处是刀剑砍出来的伤疤,看来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白宇玄正准备往前走出,不想两名身穿铠甲的军士突然站在自己身前阻挡了自己的去路。 “你们这是干什么?”白宇玄皱着眉头大声问道。 “白大人请勿见怪,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我已经下令将此地几个路口完全封锁,直到其他人确认城中没有突厥人后,大人便可在城里随意出入调查”。 陶占隆见白宇玄动了气,急忙跑上来,态度恭敬地解释道。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白宇玄指着头顶已经西斜的日头一脸不满道:“现在时辰已经不早,等你们将全城检查完月亮都出来了,到时候还查个屁!” “算了!” 苗笑婷走过来一把拉住白宇玄的手说道:“他们也是职责所系,不能怨他们,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凉州吧,我看在这个死城里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说完苗笑婷偷偷掐了掐白宇玄的衣袖,白宇玄领悟苗笑婷的意思,一脸不爽地回到自己的坐骑上,跟随众多护卫返回凉州。 返回凉州已经到了旁晚时分,匆匆吃过晚饭后,二人一同走进了苗笑婷的卧房。 推门而入后,挑着牙缝的白宇玄懒洋洋地坐在柔软舒适的羊绒地毯上,开口道:“你怎么那么早就让我们离开柳屯卫跑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发现?” 苗笑婷脱掉满是尘土的外套缓缓道:“你还记得城中心的那口水井么,我发现那口水井底下不简单,井壁似乎曾经遭到过破外,然后又被人仓皇的堆砌修补而成,当时陶占隆在身边,我怕打草惊蛇就没将此事告知于你,而且,你没发现陶占隆他们表面上是护卫我们,实际上却是监视我们么?连你想四处巡视都被限制,所以我打算暂时先隐瞒这件事,等回来了再跟你商量下该怎么办”。 苗笑婷一边脱掉身上的层层衣衫,一边小声说:“还有那个在井下发现的常爷的腰牌,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就算如陶占隆所说是突厥人突然袭击掳走了武大人他们,那混战之中常爷怎么会把随身的腰牌扔进井里?” “没错,常爷是个老嘲风卫,武艺高强,对嘲风卫的身份无比珍视,如果不是危机情况,他是断不会将自己的腰牌扔下的”。 白宇玄点点头,表示赞同。 只身穿白色内衬的苗笑婷走到白宇玄面前,双手叉腰,脸上一副准备送客的表情,但白宇玄似乎没有注意苗笑婷的暗示,依然盘腿坐在坐垫之上思索着。 “我说白大人,我准备换衣服呀,你能出去一下么?”苗笑婷有些不耐烦地高声说道。 “换衣服?” “当然,我的衣裙都被那井里的泥水弄湿了,当然得回来换一身!” “衣服湿了?!” 白宇玄兴奋猛站起身,将苗笑婷扑倒在地,然后兴奋地伸手开始脱她的鞋袜。 “你!你!你个登徒子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欠砍啊!”苗笑婷一边发出娇羞的呼喊声,一边抬头寻找自己的唐刀,准备奋力反抗。 “瞎嚷嚷什么!” 白宇玄从苗笑婷脚上扒下一双袜子,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是着急拿你的袜子去做个实验呢,也许这双袜子里隐藏有重大的秘密,你赶快换身衣裳来我房里!” 说完,白宇玄扔下依然躺在地上面红耳赤的苗笑婷转身离开。 “白、宇、玄,一会看我出去不砍死你个登徒子!”羞臊无比的苗笑婷站起身抽出唐刀,冲门外的变态怒吼着。 第七十九章 噩耗 粗鲁地一脚踹开房门,拖着唐刀的苗笑婷杀气腾腾地闯进白宇玄的卧房准备发难,不想她刚走进屋,就见白宇玄正跪坐在桌前,一脸认真地捏着一只玻璃试管放在蜡烛上轻轻晃动,试管中浑浊的水被蜡烛的烛火煮沸,正冒着一阵阵白色水汽。 “我的袜子呢?!”苗笑婷熟练地将唐刀架在白宇玄肩上大声质问道。 “小声点!你的袜子在窗户下的水盆里泡着呢!”白宇玄视线指向摆放在窗前的小木盆后,继续低头研究。 苗笑婷见白宇玄一脸认真的表情,似乎不像是调戏自己,便收回唐刀蹲在他身边细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了?” “是不是有新发现得看这试管里的水烧干后才知晓”。 白宇玄双眼依然牢牢锁定手中的试管,不敢移开半分。 苗笑婷见状不敢打扰全神贯注的白宇玄,只能默默地走到窗边,将自己湿漉漉的袜子拧干后放入怀中,她可不敢让自己的袜子继续放在这家伙的房里,谁知道没人的时候他会不会做什么变态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依靠在卧榻边昏昏欲睡的苗笑婷突然被人推醒,睁开眼,见脸上挂着兴奋神采的白宇玄正蹲坐在自己身前挥舞着手中的玻璃试管。 “怎么,有发现了?” 苗笑婷立刻坐正身体,见白宇玄手中那特制的玻璃试管里满是一颗颗细小的结晶颗粒。 “有大发现!” 白宇玄兴奋地冲苗笑婷小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是……” 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白宇玄与苗笑婷的对话。 “白大人!白大人!卢都督有要事请您前去议事厅一趟!” 门外的侍卫用略带焦虑的语气喊道。 看那侍卫紧张的语气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二人相视一眼决定,白宇玄急忙收起试管,与苗笑婷一起前往议事厅。 刚一进门,哭丧着脸的卢广生立刻冲上前一把拉住二人的手,大喊道:“完了完了,两位大人,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都督大人,您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苗笑婷安抚情绪失控的卢广生,同时望向议事厅里的其他人,宽敞的议事厅里只有陶占隆一人,而他也是面色铁青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两位大人啊,我们收到消息,说有人发现武大人他们四人的尸骨了,武崇光大人他可是陛下的血亲啊!您说这个事我该怎么向陛下交代啊!”年近四十的卢广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嚎啕哭了起来。 苗笑婷一听这话顿时也慌了神,她最不想遇到的情况居然真的发生了:“你说的可是实情?他们的尸体是在哪发现的?” “回大人的话,据报,是一支商队在柳树屯外数十里的戈壁滩里躲避风沙时发现了那四具尸体,那几名胡商我们已经收押,经过盘查可以肯定他们的确是前往长安的胡商。”站在一旁的陶占隆走上前向苗笑婷解释道。 “如何能证明那四具尸体是武大人他们?” 白宇玄不死心,他不相信武崇光他们已经遇害。 “他们从那四人的尸体上发现了你们大理寺的腰牌,那还能有假?我在凉州戍边半生,花了几十年才坐在都督的位置上,没想到这次算是到头了!” 卢广生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呢喃起来。 “尸体在哪,我要见到他们的尸体!” 白宇玄走到卢广生的面前说道,不见到尸体,他是不会相信武崇光他们已经遇害了的。 瘫坐在地的凉州都督撑起眼皮绝望地望着白宇玄:“武大人他们的尸体已经被送至凉州刺史府,大人想看看么?” 与恢宏气派的都督府相比,凉州刺史府的府衙简直就是一破败不堪的危房。 破败掉漆的大门,被风沙常年吹打已经看不清面孔的看门石兽,斑驳的外墙,长满荒草的房顶,以及缺额严重、衣衫破烂得跟街上要饭的差不多的衙役,那穷酸程度连城里一些大户人家的宅院都不如, 白宇玄看着那些年约五旬的衙役费力地推开大门,心中一直琢磨那吱吱作响的破门会不会突然倒下。 凉州刺史自从多年前调任外地后朝廷一直没有派官员前来继任,由于刺史一直空缺,所以由凉州都督暂领刺史之位,数年来凉州都督卢广生成为当地实质上的军政一把手。 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墙体,白宇玄心想到底不是自己的衙门,这个凉州都督对刺史府真是不管不问。 白宇玄和苗笑婷在卢广生的带领下来到刺史府后院,只见院中整齐地摆放着四具被白布覆盖的遗体,一群乌鸦正聚在站立在屋檐上,躁动不安地盯着地面上那几具尸体。 看着披盖白布的四具遗体,苗笑婷紧握的双拳瑟瑟发抖,呼吸的频率也加快不少,这时一张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那紧握的冰冷双拳,苗笑婷扭过头正好与白宇玄那双温柔的双眼交汇。 “没事的,我相信常爷和拓跋大哥他们福大命大,那四人一定不是他们!” 白宇玄轻声对苗笑婷说完,走上前对站在遗体旁一名身穿满是补丁官服的年迈官吏问道:“你就是仵作吧?” “回大人,卑职正是凉州府的仵作”见对方主动跟自己搭话,那仵作受宠若惊般对白宇玄弓着身子回答道。 “这四具尸体你可勘验过?有什么发现么?” 仵作表情有些为难,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后回答道:“大人,这四人在大漠里已经死亡数月,皮肉早已被狼啃食,只剩下一堆的骸骨,卑职勘验后只能确认这四人里三男一女,其中一名男性年约六旬,其他三人较为年轻,此外……” 仵作取出一块腰牌双手递到白宇玄手中:“这是在遗体上发现的”。 白宇玄定睛一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冥捕司嘲风卫的腰牌,腰牌上还镌刻着拓跋石灵的名字。 苗笑婷见到那块被风沙划出无数划痕的腰牌,以及腰牌上的拓跋二字,立刻扭过身去掩面哭泣。 “然后呢,尸体上就没什么别的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了?”白宇玄默默将拓跋石灵的腰牌收入怀中,然后继续抬头询问仵作。 “回、回大人,卑职勘验得到的就这么多了”。 白宇玄蹲下身,掀起覆盖在遗体上的白布单,一具森森骸骨出现在自己眼前,捡起一根腿骨,见骨头上还留着明显眼的牙印,那是野狼啃咬后留下的齿迹。 “这四具遗体具体是在哪被发现的,你能确定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么?”白宇玄的眼角有些抽搐,他将其他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一掀开,捡起一根根骸骨一边查看一边问仵作。 仵作看了一眼哭丧着脸的卢广生,见对方默默地冲自己点点头,便怯生生地回道:“回禀大人,这四具尸体是被一伙商队在距离柳屯卫三十余里的山坳处发现的,至于死因……他们,他们都是被人砍下了头颅而死的”。 身体早已抖如筛糠的卢广生深吸了一口寒气,呢喃道:“突厥人惯用的处刑方式就是砍下俘虏的头颅,同时切下对方的耳朵带回去显示战功,这四人身材、性别、年龄都符合武大人他们四人,被发现的地方又里柳屯卫不远,这一定是他们四人,武大人是梁王的外甥,陛下的血亲,我……我可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卢广生的话语让站在一边神色紧张的苗笑婷更加不安,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看那四具骸骨一眼,只能低着头大声喊道“白宇玄,你检查完了没有!” “差不多了!” 白宇玄将手中的骸骨放下,回到苗笑婷和卢广生身前,将拓跋石灵的腰牌递给苗笑婷后笑道:“这四人不是武崇光大人他们,一定是有人故弄玄虚伪造出他们四人已死的假象来迷惑我们,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八十章 转机 卢广生听白宇玄说那四具尸体并不是武崇光四人,大吃一惊,一双眼睛兴奋地盯着面前的嘲风卫激动道:“是么!?白大人你如何确认那四人不是武大人他们?” 看着同样一脸兴奋的苗笑婷,白宇玄指着脚下的骸骨说道:“这是分明就是有人故弄玄虚,煞费苦心地弄四具遗骸来欺骗我们,这四具遗骸虽然身形、年龄、性别上与武大人他们吻合,而且还有拓跋兄的腰牌为证,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白宇玄冲提问的苗笑婷提起嘴角,笑道:“常爷和拓跋兄都是老嘲风卫了,多年来身上累积了不少伤痕,我记得常爷经常在酒后亮出自己手臂上那曾经切入骨髓的刀伤,可是这四具尸骨上我半点刀伤的痕迹都没见到,虽然故弄玄虚之人早已经注意到这一点,还特意将尸骨扔在野外任由野狼等动物啃咬,但狼的牙印还是无法掩盖骨骼上的伤痕,此外我看那四具遗骸胯骨明显宽于我们汉人,要是我没估计错,那应该是四名常年在马上生活的牧人,可怜他们被人残忍杀害后抛尸荒野,再被拿来伪装成武大人他们,那幕后之人真可谓绞尽脑汁!” “白大人,你、你能保证那确不是武大人他们?”卢广生彷如得到重生般兴奋地抓住白宇玄的手大声问道。 “那当然,我拿我的性命担保!”白宇玄拍着胸脯冲卢广生做保证。 说完,白宇玄的视线望向苗笑婷:“我说常爷他们福大命大吧,既然有人伪造他们已亡,说明他们四人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小心将拓跋石灵腰牌收入怀中的苗笑婷抹掉眼角的泪花,冲白宇玄露出灿烂的笑容:“嗯,常爷和兄长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返回都督府的路上,一直若有所思的白宇玄冲走在自己身前哼着小曲儿的卢广生开了口:“白某有个小问题想请教都督,如今凉州与数万突厥大军对峙,不知凉州府的军备情况如何,如果突厥人发动突袭凉州能否守住?” 卢广生此时心情大好,听了白宇玄的问题后哈哈一笑:“这点请白大人和朝廷放心,卢某就任凉州都督数年来对凉州的军备情况一直非常看重,这里毕竟是兵家重地,连通西域和内地的咽喉,同时又直面突厥人主力的侵扰,所以本督一直对军备一事不敢有所怠慢,如今凉州境内一兵一卒的调换必须由本督的手令才行,而军械的调取也都需要本督的批准,目前凉州粮草、军械都十分充足,兵员满额,能随时应对突厥人的任何攻击!” “哦……” 白宇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陷入了沉思。 回到都督府,苗笑婷将白宇玄一把推进自己的卧房,随着房门的紧闭,白宇玄急忙双手护在胸前,并佯装那些受惊少女的口气说:“你、你想干什么?” 苗笑婷没有心情开玩笑,她大步走到白宇玄近前一脸严肃道:“少装蒜,说!你刚才在这屋里想对我说的是什么,为什么半路上又突然问卢广生凉州军备的问题?” 白宇玄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确认门外确实没人后,在苗笑婷耳边小声说道:“你可知我那特制的试管里那些白色的颗粒是啥?” 苗笑婷柳眉倒竖,怒斥道:“我知道还用问你!你少卖关子!” “那是盐!” 白宇玄在苗笑婷耳边轻声说道。 “盐?!” 苗笑婷瞪着一双疑惑不解的双眼望着白宇玄。 见苗笑婷似乎没看懂那点盐粒背后的复杂情况,白宇玄继续在苗笑婷的耳边解释:“草原地区最缺少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盐!草原地区没有产盐的地方,所以每次突厥人对我境内掠夺的时候,盐都是他们重点搜集掠夺的对象,如今大周和突厥在凉州至灵州一线对峙,边境贸易彻底断绝,这个时候谁要是敢出售给突厥人当谋反论处!” “你是怎么知道那井水中有盐的?” 再次观察门外,确认门外并无外人后,白宇玄继续道:“本来我也没想到水中有没有盐,但是你注意到没有,当日在柳屯卫,所有战马纷纷低下头舔舐地面?” 苗笑婷抬起眼皮努力回忆那日在柳屯卫的景象呢喃道:“好像……是的,你还说那些马低头不语像是祭奠亡魂一样”。 合上房门的白宇玄一脸严肃道:“那些战马哪是在祭奠,而是在舔舐渗入地下的盐渍补充盐分!我当时舔了一口地上的沙土,发现那土壤又臭又咸,而且咸得不是一点半点,在用那井水漱口后,我发现就连井下的地下水也是咸涩不堪,那里地下的盐分为什么那么高?我若没猜错,那柳屯卫一定常年背着朝廷给突厥人贩卖食盐,从盐袋中漏下的食盐落在地面上,久而久之地面的土壤中自然也富含盐分,那食盐渗入地下,才使得井水也变得咸涩无比,所以我怀疑凉州守军背着朝廷常年贩售私盐给突厥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奏明朝廷?” 白宇玄摇了摇头:“我们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而且也不清楚私通突厥的人到底是柳屯卫的守军,还是整个凉州军都有参与,冒然上奏只会打草惊蛇,甚至会激起兵变,待我掌握更多的证据后再说吧”。 离开苗笑婷的房间返回自己的卧房,刚走进房门,嗅觉敏锐的白宇玄就察觉出静谧的空气中居然夹杂有一丝丝血腥之气。 握住腰间佩剑,白宇玄摸着黑,小心奕奕地循着气味走去,宝剑在手的嘲风卫在漆黑的房间里谨慎地摸索一阵后,发现安静的卧室里除了他别无他人,而那一丝丝血腥之气却是从桌案上流出。 点燃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白宇玄竟见桌案上整齐折叠摆放着一身带血的嘲风卫制服,一张细长的字条静静地贴在制服之上。 白宇玄急忙上前捧起制服,只见血迹斑斑的嘲风卫制服上满是被鞭子和刀剑划破的豁口,看来这件衣服的主人应该受了不少罪,再捡起字条,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欲见故人,三更,城外苦水井。 第八十一章 史毕拖沙 夜半三更的戈壁上,刺骨的寒风在孤寂的旷野上肆无忌惮地刮起一阵阵旋风,寒风不但驱走了空气中残留不多的热量,也将夜空擦拭得干干净净,皎洁的月光没有了云彩的遮挡,洋洋洒洒地铺洒在大地之上。 白宇玄和苗笑婷两人牵着各自的坐骑站在一座荒废已久的水井旁,耐心等待某人的出现,那口已经干涸的小井就是苦水井,距离凉州城约八十里地,当初卢广生夜晚遭遇荒山鬼就是在这里。 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宇玄扭头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少女,笑道:“没想到苗大人竟然跟了出来,你就不怕晚上又遇到什么无头骑士之类的妖魔啊?” 苗笑婷轻轻笑了笑:“怕我当然害怕,但是我身边有个家伙说过,世上根本不存在妖魔之类的东西,一切罪恶之源都是人,而且,就是真的有危险,你不也会保护我么?” “话说……” 苗笑婷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焦虑起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时不时偷偷瞟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白宇玄:“记得在怀州的时候你说过自己曾经有个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你人其实也挺不错的啊,为什么她就没有选择你呢?” 白宇玄的眉头微皱,苦笑道:“你怎么还记得那茬啊?” 抬起头望向悬挂天际的皓月,白宇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淡淡道:“人啊,永远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处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彼此了解得太多了就没什么新鲜感了,也许我们就是彼此太了解对方,结果,才没能走到一起吧”。 “但是我觉得人和人之间最需要的就是信任和了解,我认为你和她没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在于一个缘字,你有情而她无意,说明你们没有那个缘分,所以说呀,要珍惜身边的有缘人”。 苗笑婷昂起头望着月下白宇玄的面庞高声说着。 白宇玄有些诧异地望着苗笑婷,心中暗道:“想不到你这个丫头片子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朕心甚慰,批准你可以嫁人了!” 见白宇玄正目不转睛地地望着自己,苗笑婷觉得脸颊一阵发烫,害羞地将脸扭到一旁,没想到这一扭头竟然见远处的戈壁滩上,几个通体绿色的恐怖骷髅正步履阑珊地朝自己走来! 突然见到一排骷髅正朝步履蹒跚地朝自己走来,苗笑婷惊讶得叫出声来:“那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卢广生曾经遇到过的荒山鬼!?” 白宇玄见状,往前迈出一步护在苗笑婷身前,一脸严肃地冲正在靠近的骷髅大声喊道:“前面的朋友就不要装神弄鬼了,给我们留下字条的可是你们!?” 那数名骷髅没有理睬白宇玄,而是继续缓步走到两人近前,待对方靠近了苗笑婷才发现走来的所谓或“活骷髅”不过是身穿黑色夜行衣,衣服上被人用夜光涂料绘制出骷髅的模样的人,原来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荒山鬼乃是活人装扮! 众“骷髅”各退一步,让出一条小路,之只见四个身材高大的“骷髅”壮汉抬着一个步辇走了出来,一名身披裘皮的花发老者盘腿坐在步辇之上,那老者面容枯瘦,头上的花发悉疏,隐隐露出了“地中海”的雏形,虽然老者身形佝偻,但双眉下一双精明的双眼如苍鹰的双目炯炯有神,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端坐在步撵上的老者抬起褶皱的额头,用那双无比犀利的双眼望向白宇玄,嘴角在满是沟壑的脸颊上微微一咧,并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阁下就是在冥捕司当差的天降之人,白宇玄白大人吧?” 白宇玄眯起双眼望着坐在步辇上的老者半天不语。 老者似乎看出白宇玄的不安,在发出一声干笑后,说道:“白大人不用诧异,老朽虽然身在塞北,但是对东都和西京的任何动向却是了如指掌”。 “看来你在两都有数量众多且非常精干的细作,恐怕一些人甚至还藏身庙堂之上吧?”顿听到对方刚才的话语,白宇玄似乎明白武则天的担心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恐怕真有人潜伏在朝廷里向西北汇报两都的情报。 老者没有回应白宇玄的问题,而是冲他拱拱手,笑呵呵地说道:“三更半夜,大漠风寒,让两位大人深夜顶风冒寒前来相会实在过意不去,还望大人见谅,今夜老朽请白大人前来其实是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白宇玄冲抬起手高声道:“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得先让我们知道你是谁,而且我们还要看看我们的朋友!” 花发老者干笑一声,淡淡道:“老朽名叫史毕拖沙,乃高昌国遗民,也是炙影的创建人,说罢,老者伸出胳膊,露出在干瘪胳膊上纹下的蝙蝠图案。 “炙影?!” 白宇玄沉思片刻,脑中不断搜索这个组织的相关信息,片刻后,他瞪着一双大眼,满怀敬畏和愤怒之色望向面前的老者。 “我在国子监藏书阁和大理寺的案牍库看过关于你们的记载!” 白宇玄表情严肃地慢慢说道:“从贞观二十四年到今年,你创建的炙影组织杀害了我西域都护府、阳关、玉门关、瓜州等多地官员,上到刺史知县,下到穷苦百姓,你们是一个都没落下,而且还在猖狂地作案后在尸体上留下一个蝙蝠图案”。 老者一脸满意地点头道:“没错,那些事都是我们做的,我们的故国被大唐所灭,所有人都成了亡国之民在西域四处流浪,我们被人欺凌,被人压迫,周遭诸国更不把我们当人看,肆意盘剥屠杀我们,这些都是拜你们所赐!所以亡国之恨一直驱使着我们向你们复仇,重建故国!” 白宇玄嘴角微微扬起,笑道:“你觉得你们能复国成功么?” 史毕拖沙同样报以自信的笑容,回道:“只要你们大唐动乱,我们就有机会在西域重建故国,相信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实现梦见重建故国,而你们唐人将会陷入无尽的动乱,无暇顾及西域!” 一股不祥之兆涌入心头,看着史毕拖沙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白宇玄双眉紧紧拧在了一起:“你们难道在谋划什么阴谋企图颠覆我大周?” 史毕拖沙微笑不语,而是令人将另一件满是血渍的嘲风卫制服拿了出来。 第八十二章 炙影 见到熟悉的制服,苗笑婷大惊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告诉你,他们若是有个闪失,我就要你们陪葬”。 “二位不用惊慌,我说过,只要白大人回答老朽的问题,我自会放你们的朋友与你们重聚”。 史毕拖沙仰起头,朝白宇玄问道:“久闻白大人知天下前后千年之事,老朽想请教先生,大唐是否最终会因遭受动乱而退出西域,而我高昌是否确有复国之日?” “有日出必有日落,有盛自有衰,我国的国运不劳你们外人挂心,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生活在阴暗中的人永远不可能拥抱光明,你们复国的春秋大梦永远不可能实现!” 白宇玄仰起脖子冲盘坐在步辇上的史毕拖沙大喊道。 “是么,真遗憾,看来被称为天降之人的白大人也并不是事事具知,老朽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们那些被大唐吞并的故国都将重生,而老朽却从你犹豫的眼神中确定了你们大唐将来的国运,大唐终将会身陷火海,堕如万劫不复之境地!”史毕拖沙保持不变的笑容,双目带着狰狞的神采冲面前两名武周朝的官吏示威。 “萤火之光,必不长久,帝国之光,正午高悬,看看咱们谁笑道最后吧!” 白宇玄手握腰间剑柄,高声冲史毕拖沙喝道:“你让我大晚上跑来就是要问这个无聊的问题么?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要见之人?” 高坐步辇之上的史毕拖沙向左右招招手示意可以离开,同时他眯着眼睛饶有趣味地对白宇玄淡淡道:“虽然今晚的谈话让老夫很失望,不过能见到传闻中的天降之人也算不虚此行,你们放心,你们的朋友目前非常安全,不日你们就会相见!” 说罢,身穿夜行衣、抬着步辇的四人转过身,抬着史毕拖沙转身离开,很开就没入茫茫戈壁大漠之中。 “那老头说的是真的?大唐终将会陷入动乱而灭国?”苗笑婷紧紧抓住白宇玄的手大声问道。 “有日出就有日落,没有哪个帝国是永恒不变的,但是那一天距离今天还早着呢!” 白宇玄安抚完苗笑婷,扭头朝远处的戈壁深处露出疑惑的眼神:“这个史毕拖沙,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约我出来,难道只是为了见见我?”。 一路无事,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骑马悄悄返回黎明下的凉州城,回到屋内,白宇玄和苗笑婷围坐在桌案前商讨起来。 “你说那个叫史毕拖沙的人会放了武大人他们么?” 苗笑婷心中没底,只能望着白宇玄,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句令她安心的话语。 白宇玄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伸出手按在苗笑婷肩上安抚道:“放心吧,炙影虽然杀人如麻,但是他们既然抓住拓跋兄几人而不杀,想必一定是想利用他们做文章,那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那史毕拖沙是炙影的掌门人,也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应该不会食言,我们先静待消息吧”。 “那我们就这么在这里待着等消息么?” “当然不!” 白宇玄微微一笑,打开房门望着庭院对面那高耸的都督府屋檐说道:“我还得辛苦一下卢都督,让他带我去一个地方,有一个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需要去调查一下!” 一座孤单的大山突兀地坐落在戈壁滩的中心,那是一座千年前的汉朝大墓,如今大墓内部已经被人掏空,成为了一个昏暗的临时基地,隐藏的大门被打开,露出了里面昏暗的大厅,坐在步辇上的史毕拖沙被人缓缓抬了进来,空旷的大厅中央,一名汉服打扮的年轻男子跪坐在书案旁朝史毕拖沙露出一丝礼貌的笑容,老者没有正眼瞧一眼身前的年轻人,犀利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年轻人身后堆放着数个黑木箱。 步辇被放在书案的对面,史毕拖沙抬起锐利的双目望向面前那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我已经见到那个白宇玄了,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先生您太高看他了,什么天降之人,实在可笑!年纪轻轻竟然对老夫口出狂言,老夫不会让他活着返回洛阳的!” “首领不要低估此人,在下预感,首领的万全计划将会毁在此人手中”。 年轻男子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人将大木箱打开,微弱的火光照射在金灿灿的黄金上,使得整个秘密基地亮度骤增,也使周围人能彻底看清彼此的面容。 “这是梁王千岁给首领的见面礼,还望首领能将武崇光大人和杨雨薇大人交给在下”。 金黄色的光晕中,龙王堂堂主段云露出了他那平静的笑容。 “那两个嘲风卫呢?你们不赎回去?”史毕拖沙没有像周围人流连于黄金的光晕中,而是警惕地凝视段云。 段云摊开双手,淡淡道:“武崇光乃梁王外甥,杨雨薇乃我皇近侍,此二人身份金贵的很,在下身负重任前来赎人也只是被命要回他二人,至于那两个嘲风卫,就任凭首领处置了”。 两人对视片刻,见史毕拖沙没有反对,段云便缓缓站起身,冲史毕拖沙施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开。 “可惜了,你的这些黄金赎回去的都是必死之人”史毕拖沙朝准备段云的背影说道。 “是么?那可难说!”段云冲炙影的首领欠了欠身,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开了。 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响彻云霄,排列整齐的军阵在鼓号声的引导下不断变换着阵型,一排排杀气腾腾的大刀在无数双孔武有力的大手中上下挥动轮舞。 凉州城的中心是守军居住训练的兵营,一身戎装的凉州都督领着白宇玄和苗笑婷站在高耸的城墙上俯瞰底下的操练场,看着身披坚甲手持宝剑一脸威严的凉州都督,白宇玄觉得卢广生只有穿上铠甲之后才显得出雄镇一方的气势。 “我说白大人,你为何坚持要去军械库检查?那地方难道跟武大人他们失踪有什么关系么?”卢广生一边引路一边心有忐忑地望向走在身后的年轻少年。 “跟武大人失踪一案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要查出那晚假装成无头骑士袭击我们的家伙的真面目,还得从军械库开始查起!”白宇玄信心满满地对卢广生笑了笑。 一滴冷汗从凉州都督的鬓角渗出,布满鱼尾纹的眼角不安地颤抖起来:“那无头骑士不是荒漠上的妖魔恶鬼么,白大人怎么认定那是由人假扮的?” “因为我压根儿不信世上真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见卢广生依然一脸懵圈的表情,白宇玄走上前在卢广生耳边继续小声说道:“那晚我与无头骑士交过手,虽然当时情况十分紧急,又是在夜里,但我却观察到那无头骑士居然身穿我大周朝骑兵才有的明光铠,手中大刀的刀背上更是刻有凉州都督府的字样,我从铠甲的崭新程度和大刀的锋利程度推测,那无头骑士身上的军备一定是从都督府军械库里库取出来的”。 第八十三章 军械库 卢广生浓黑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他停下脚步,不满的目光直视面前的白宇玄:“白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是外面那些横行的妖魔其实都是我凉州军所为么!?” “卑职此次请都督大人带我们去军械库就是为了查证此事,如果错怪了凉州军,惹恼了都督,卑职定会向您和全体将士道歉,陛下命卑职二人前来凉州调查武大人失踪案,皇命在身,任何线索卑职都不能漏过,职责所系,请恕卑职不能不查”。 意识到对方已经动怒,白宇玄可不敢惹恼这个朝廷二品大员,急忙笑嘻嘻地冲卢广生拱手施礼道。 抬起头,白宇玄冲神色难看的卢广生露出轻松的笑容:“都督大人放心,哪怕最后查出此事真的与凉州军有联系,但卑职确信此事一定与大人无关,大人总揽拢右所有的军务政务,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其他,一定是军中某些歹徒人背着大人在外为非作歹,图谋不轨”。 “哼!” 卢广生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前行带路,过了半晌,走在前方的卢广生忽然长叹一口起,转身过来冲白宇玄和苗笑婷轻声说:“朝廷已经数年没有派遣刺史前来继任,整个陇右道的政务、军务几乎都是本督一人负责,的确有很多事情本督都无法顾及,要是那无头骑士真的与凉州军有关,还望白大人能提本督将凉州实情向朝廷实禀”。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如实将凉州的情况回禀陛下的”。 白宇玄冲卢广生露出一张友善的笑脸,心中却想:边关局势日益吃紧,与突厥数战不利,沙匪日益猖獗,百姓困苦不堪纷纷内迁,恐怕待自己寻回武崇光回到洛阳之日,也是身前这位身为陇右道一把手的好日子到期之时。 “都督大人,这城下操练的军士里……怎么还有外族人?” 走在二人身后的苗笑婷见城墙下一拨拨身材、面目迥异的军士,好奇地开口询问道。 白宇玄伸长脖子向下望去,见城墙下列队训练的军士中,既有黄肤黑发的汉族人,也有或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或身材高大壮硕、褐发碧眼的外族人长相。 卢广生闻言,脸上的自豪之情很快取代了之前的担忧之色:“我凉州军之所以英勇善战屡败敌军,除了将士卖命、军容严谨之外,这些外族军士也都功不可没!这些人都是本督在丝路上收拢的一些外族流民,这些流民平素在乡间为了鸡毛小利整日惹是生非,本督就想不如把他们收入军中严加训练为我所用,您看,那从大食国和大秦国来的流民身材高大壮硕,力大无穷,最适合放在军阵前方手持长枪对付突厥人的骑兵,而那些皮肤黝黑的吐蕃族军士虽然身材矮小,但是一个个骁勇善战,战力不可小觑,最适合用来夜袭突厥人的大营”。 看着场上认真操练的这支外籍军团,白宇玄冲卢广生竖起了大拇指,心中想卢广生在治军上也算有两把刷子,难怪能稳坐凉州都督的位置那么多年。 来到守卫森严的军械库,负责看门的守卫是两名身高仅到白宇玄肩头处的吐蕃军士,那两人身材不高却肌肉发达,重达百斤的厚重大门被两人轻松推开。 随着紧闭的大门被缓缓打开,露出里面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厚重甲胄和各色军械,凉州军械库的大门在左右守卫的推动下,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与想象中布满蛛网和灰尘,空气腐臭无比的破烂仓库不同,宽敞的凉州军械库干净整洁,铺就地砖的地面上一尘不染,一件件被擦得铮亮的铠甲整齐地挂在木架之上,长弓、长枪、大刀、长剑也被整齐地挂在一排排武器架上,一副井井有条的景象。 “原来这就是军械库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白宇玄伸长了脖子往军械库里观望,不想眼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原来军械库里站着一名身穿浅绿色官服,脸色黝黑,身材仅到自己胸前的“侏儒”小吏。 那小吏弯着腰,笑盈盈地跑上前冲自己施礼后:“卑职库管主簿格桑见过都督,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两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使,本督带他们二位来军械库检查”。 “这是这几日从军械库中领取和归还军械的记录,请大人您查阅”。身材矮小的小吏将手中账本高举过头顶,勉强将记录军械使用记录的账本送到卢广生的鼻尖下。 看着黝黑的肤色和矮小的身材,再联想格桑的名字,白宇玄猜测这位主簿应该也是个吐蕃人,不过丫个子也忒矮了!自己刚才进门的时候竟然都没注意到! “最近有没有人未持本督手令来领取铠甲军械的啊?”卢广生随意翻看两眼记事簿后大声问格桑。 肤色黝黑的格桑愣了半晌,整理一番思绪后,脸上继续保持不变的笑容回答道:“回禀大人,下官一直谨遵大人命令严管军械库,没有大人手令,任何人是无法从军械库里领取军械的!” 得到满意的回答,卢广生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白大人,若是还有什么疑问,你们可以进去随意检查!”卢广生轻拂衣袖,示意白宇玄和苗笑婷可以随意调查了。 白宇玄和苗笑婷相视一眼,然后迈步走进了温暖干燥的军械库中,二人入库后分散开来,白宇玄负责查看铠甲,苗笑婷负责检查长杆大刀。 翻看着一件件厚重的明光铠,白宇玄累得满头大汗,一件明光铠甲重达三四十斤,要将它从高挂的木架上取下再放回实在是个力气活,刚搬下四五件,白宇玄已经觉得双臂酸麻、汗流浃背。 望着一直延伸到库房深处的铠甲,白宇玄苦笑道:“真要一件件检查下去,我得搬到猴年马月啊?” “找到了!我找到了,白宇玄!” 在另一侧检查大刀的苗笑婷就幸运很多,不消片刻很快就发出了欣喜的呼喊声。 听到呼喊声,白宇玄扔下手中的铠甲快步跑到苗笑婷身边,看着她手中的大刀,白宇玄面露喜色,终于找到重要的证据了! 第八十四章 解密无头骑士 听到白宇玄兴奋的呼声,站在门外的卢广生和库管小吏已经快步朝二人跑来,军械库里虽然温暖,但卢广生的脸色却苍白入纸。 “两位大人有什么发现?”卢广有些心虚地低声冲白宇玄二人问道。 白宇玄费劲地举起长长的长杆大刀对卢广生笑道:“大人请看此刀的刀刃!” 卢广生和格桑眯起眼睛望向长杆大刀,只见锋利的刀刃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细长缝隙。 “大人,这个裂缝能看出什么呀?这种大刀常年跟突厥人的弯刀对战,时间久了产生裂痕很正常啊?” 面对格桑的疑问,白宇玄微微一笑,抽出腰间青莲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细长的剑身完美地嵌入到长杆大刀上的缝隙之中! “果然,这就是那晚无头骑士袭击我们时手持的大刀!” 白宇玄兴奋地望了一眼在场几人,兴奋道:“我的青莲剑乃是用锻造陌刀的工艺,用最上等的精铁和其他稀有材料混合反复锻造而成,剑身虽然细长但坚韧无比,削铁如泥,大人,那无头骑士当初对卑职后背猛砍一刀,但被青莲剑所挡,当时卑职能清楚感受到对方长刀在我宝剑上砍出一道裂缝,再者,突厥人弯刀宽厚,不可能在刀刃上砍出如此细的裂隙,所以只要能在军械库找到与我青莲剑吻合的裂缝,就说明那无头骑士使用的兵器正正是从我们凉州军的军械库里拿出去的,换言之,那个无头骑士的本尊就是您麾下的凉州军!” 返回都督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已经暗淡无比,点点繁星簇拥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月亮已经在夜空中粉末登场。 “你说,今晚卢广生睡得着么?”苗笑婷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窗,一脸幸灾乐祸地望向白宇玄。 “就他那性格,今晚熬夜是铁定的了”。 白宇玄点燃苗笑婷房中的蜡烛,然后乐呵呵地跪坐回坐垫上:“估计从今晚开始,戈壁滩上暂时是不会出现无头骑士的踪迹了”。 苗笑婷坐在白宇玄对面,单手撑着下巴问道:“现在知道了那无头骑士的武器出自军械库中,你告诉我,那无头骑士又是怎么伪装的,还有,你又是怎么看出那无头骑士的破绽的?” 白宇玄淡淡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将血红的葡萄酒倒入杯中,缓缓道:“咱们先说说如何伪装成无头骑士,其实很简单,只要将一个身材矮小之人放进光明铠甲里,脑袋如不露出来,远远望去不就是可怕的无头骑士了么?我本来困惑如何让一个人藏在那明光铠之内,要知道,明光铠的容量有限,一个能举得起数十斤重长刀的成年男子要想将包括脑袋在内的整个上半身隐藏在铠甲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今天在操练场上看到了那身材矮小的吐蕃军士时,茅塞顿开!” “你是说,那伪装成无头骑士之人是那些吐蕃籍的军士?” “吐蕃士兵身材矮小,将厚重的铠甲套上后能应该整正好将他们的脑袋遮住,他们肌肉发达天,双臂力气奇大,你看那近百斤的大门被两个吐蕃小矮个子轻松推开,就知道他们定能轻松挥舞那长杆大刀,而且我检查中发现一些铠甲的胸口处少了两片鱼鳞甲,那位置应该正好在吐蕃军士的眼睛处,方便他们观察四周的情况”。 喝下一杯葡萄酒,白宇玄继续道:“下面来说说我是怎么识破那所谓无头骑士是凉州军假扮的,其实除了无头骑士身上的军械铠甲外,他坐下的战马也出卖了他,那枣红色战马有汗血宝马的血统,你还记得那匹枣红色马浑身都是血么?其实那根本不是血,而是汗!汗血宝马的肩部和颈部汗腺发达,马出汗时往往先潮后湿,对于枣红色或栗色毛的马,出汗后局部颜色会显得更加鲜艳,给人以‘流血’的错觉,因此称之为汗血马,草原上自汉朝之后已经有近千年没见汗血马的踪影,因此骑马者不可能是突厥人,而在这里拥有如此良驹,又有如此坚甲利刃的,除了突厥人就只剩下凉州军了,要知道当年汉武帝西征,掠夺了大量汗血宝马回来,因此只有我西北军营中的战马还残留有些许汗血马的后裔”。 “不过亏你敢放心将这件事告知卢广生,你就不怕那无头骑士的幕后主使就是他么?” “绝对不可能是他!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白宇玄呵呵一笑,解释道:“那卢广生在凉州日久,不知背后积攒了多少财富,而令他能坐拥如此之多财宝的正是凉州都督的位置,他视官位如命,丝路上频繁出现打劫商队的无头骑士,不但会影响丝路上的贸易往来,而且事情闹大了只会使得朝廷对他这个凉州都督愈加不满,从而动摇他的位置,他这个人虽然胆小却不笨,不会做这种无异于杀鸡取卵的事情”。 放下酒杯,白宇玄一脸严肃地望向苗笑婷:“无头骑士一旦真相大白,我们也算为凉州的百姓和商队除去一大祸害,但是,那神秘的赤色风暴到底是什么,武大人他们到底身在何方,行踪诡秘的炙影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依然毫无头绪”。 时间渐晚,白宇玄起身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不想刚站起身,就听见门外躁动异常,数十名手持火把利剑的侍卫纷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见门外人影浮动,苗笑婷和白宇玄有些焦虑地相视一眼,紧紧靠在门边透过门缝窥视外面的动静,只见外面神色严肃的军士如铁塔般持剑分列站在长廊前,满是杀气的双眼四处搜寻着任何能擅自移动的目标,那满是戾气的双眼,一看就知道是见惯了血染的战场之人。 “难道说,外面发生了兵变?”苗笑婷有些不安地在白宇玄耳边低声问道。 “按理说不应该啊,那卢广生虽然贪图富贵,碌碌无为,但带兵应该还是有一手的,不应该出现属下造反的事啊!” 就在白宇玄喃喃自语的时候,身前的门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急促的敲门声同时传到两人耳中:“苗大人、白大人,你们在里面吗?” 门外说话的是卢广生的亲信陶占隆校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心中一横,白宇玄和苗笑婷打开房门,与门外站着一脸紧张的校尉施礼道:“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竟然如此大动干戈?” 身披甲衣的陶占隆双手握拳冲白宇玄和苗笑婷说道:“回禀二位大人,侍卫刚才发现有个仆人鬼鬼祟祟地潜入白大人的房中,便冲上去准备将其捉拿,不想那仆人深藏武功,竟杀死一名侍卫,还将另一侍卫重伤,如今那贼人已经逃离,我们担心那是突厥安插在都督府的刺客,所以加强了都督府的守备”。 “原来如此,但那刺客为什么要潜入我的房间呢?难道他的目的想谋害于我?”一想到自己因为一直在苗笑婷的房里而与死神擦肩而过,白宇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个……恐怕不是”。 陶占隆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到白宇玄手中:“这是我们在白大人房中发现的,很可能是那刺客留下的”。 白宇玄伸手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明日正午,柳树屯。 第八十五章 幕后黑手 “这是史毕拖沙的字条!看来应该是约定放人的地方!”见到字条,白宇玄和苗笑婷惊喜地尖叫起来。 既然很可能要跟炙影的刺客见面,那就不能缺少了护卫,但由于卢广生忙着调查无头骑士一案不能分身,白宇玄和苗笑婷只能在陶占隆和一众铁骑的护送下再次来到位于大漠深处的柳屯卫中。 高大而孤独的柳屯卫大门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陶占隆将手下分散成数队,分别占领城中各个要道和制高点,之后剩下的人护卫着白宇玄和苗笑婷走进了空荡荡的死城。 跟上次来这里时几乎一样,城里依然死气沉沉,仿佛只有死亡和孤独才是这座城里的原住民。 一行人纷纷将腰中佩剑抽出,骑在马上警惕四方,生怕任何没注意的角落里会突然冒出个蒙面刺客,众人就这么小心谨慎地走到小城的中心,与上次来这里不同,只见城中心的井水旁坐着两名身穿单衣被绳索紧紧捆缚的男子,那二人口中被塞入麻布无法说话,但不断朝白宇玄等人摇头晃脑示意自己的存在。 “那好像是拓跋大哥和常爷!”见对方一人身材壮硕,另一人头顶花发,白宇玄与苗笑婷急忙策马上前给二人解开绳索。 “拓跋大哥、常爷,我们可算见到你们俩了,你们可知道武大人和杨大人的下落?” 苗笑婷含着泪给自己的义兄松绑,不想刚解开绳索,拓拔石灵急忙扯下含在嘴里的麻布,一脸紧张地朝苗笑婷大吼道:“快跑!”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喊杀声从四面传来,飞奔的马蹄卷起一阵尘土从苗笑婷身后疾驰而来,苗笑婷急忙扭过身并本能地高举起手中唐刀,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巨大的冲击力将苗笑婷击倒一旁,马蹄停止了移动,杀气腾腾的骑兵将苗笑婷四人紧紧包围,待烟尘散去,只见全副武装的凉州骑兵手持马刀长剑抵在四人的肩上。 “竟然是你!”苗笑婷惊讶地望着持剑抵在自己肩上的陶占隆。 “那日武大人他们在柳屯卫被人袭击是真,但袭击他们的恐怕不是别人,正是陶校尉你和你的手下吧?”同样被长剑抵在心脏前的白宇玄冲陶占隆高声问道。 陶占隆似乎松了口气,哈哈笑道:“没错,那日袭击武崇光他们四人的就是我,谁叫武崇光不好好在凉州城待着,非要跑来柳屯卫调查,结果被他发现……” “结果被他发现你通过城中心水井下的密道私通突厥,贩卖私盐和铁器的罪行,所以你们就先下手为强准备杀人灭口,再栽赃给突厥人,说是他们袭击调查队,劫走武崇光大人,对吧!?”白宇玄故意打断陶占隆的话,将真相公之于众。 当日苗笑婷告诉他井底的井壁似乎被人重新修葺后他就怀疑这井底隐藏有什么秘密,刚才的一席话不过是自己的揣测拿来诈陶占隆的,没想到果然有秘道的存在。 “没想到你们也知道了秘道的事,可为什么没有告知朝廷和都督?”陶占隆饶有趣味地望向白宇玄。 白宇玄耸耸肩,回答道:“那是因为我们手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竟井底那通往外界的秘道已经被你们给堵死了,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件事跟卢广生是否有关”。 提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陶占隆一脸的不屑:“卢广生胆小怕事,眼睛里只有钱财,根本不管我们在外面做什么,只要每月将定量的金银交给他,他是不会过问我们到底做了什么的,哼!要不是我们这些人在外玩命弄银子,他哪来的钱修盖那么奢华的都督府!?又如何打点神都里的那些高官,让凉州刺史空位不发,以换取他在凉州大权在握的地位,本来私贩盐铁这件事我们做得相当隐蔽,要不是那该死的赤色风暴,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那袭击钦差使武大人,可是卢广生的主意?” “哼,他可没那个胆子,但是该如何应对钦使他一直拿不准主意,倘若钦使发现了这里的秘密我们这些兄弟肯定必死无疑,所以我们便决定瞒着卢广生将钦使解决掉,本来一切都做得很顺利,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们从井底的秘道逃走了”。 “不过,只要你们一死,这件事也就从此不会被人发现了!” 陶占隆说完,举起手中利剑对准白宇玄的胸口猛地戳去,锋利的剑锋轻易刺穿了白宇玄的衣衫,直抵里面的皮肉。 手臂一震,陶占隆突然觉得握剑的手臂发麻,好似手中长剑戳中了大石之上,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戳在白宇玄身上的长剑已经被顶得弯曲。 “就凭你也想杀我?”彷如铜皮铁骨的白宇玄虽然脸色惨白,但是脸上还是挂着轻松的笑意。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唯有苗笑婷清楚,是白宇玄衣服里的金丝软甲替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 “趁现在!”就在所有人都发愣的一瞬间,常爷突然一声吼,然后四人同时夺剑发难,白宇玄迅速一把将呆坐在马上的陶占隆一把拉下,同苗笑婷他们三人一起迅速夺马而逃。 刚调转马头,一队骑兵已经追来,四人不敢恋战,一番拼杀后冲出重围朝城外飞驰而去。 “愣什么,一群废物快给我追,不留活口!”坐在地上的陶占隆高举马鞭朝属下大骂起来。 两支马队一前一后先后冲出孤寂的柳屯卫,进入了广漠的大戈壁滩中,凉州骑兵依然紧紧追在后面,自己的把柄落在他们几人手中,要是他们活着返回洛阳,所有人肯定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如何陶占隆也要灭掉他们四人的性命。 “常爷,兄长,武大人和杨大人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在马上奔波的苗笑婷大声问道。 拓拔石灵回过头回答道:“你们放心,武大人和杨大人昨晚已经被梁王派来的人接回洛阳了”。 “他们紧追不舍,我们该往哪边逃?”在身边奔逃的常泰冲白宇玄大声喊道。 “凉州已经没法回去了,我们先想办法冲出长城,进入突厥人的地盘估计他们就不敢多追了!”白宇玄仰起脖子大声说完,勒紧缰绳朝远处绵延在群山之巅的长城跑去。 日头逐渐西斜,白宇玄四人胯下坐骑经过一个下午的快速奔跑已经明显体力不支,而在身后紧追他们的凉州骑兵由于多带马匹,能随时换乘,所以一直紧紧跟在身后,此时白宇玄身后沙尘滚滚,那正是不断迫近想要取他们四人性命的凉州精骑。 此时双方已经越过长城进入了突厥人的地盘,但四人身后的凉州精骑依然穷追不舍,誓要砍下白宇玄四人的人头。 “我们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追上,笑婷、拓跋,白宇玄,你们三个先走,我来想办法挡住他们!” 常泰挥舞着手中长刀准备调转马头,不想他还没拽紧缰绳,白宇玄和拓拔石灵已经一左一右将常泰的坐骑夹在中间。 “常爷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能丢下您不管!”苗笑婷冲常泰大喊道。 身材最为壮硕的拓拔石灵扛起硕大的马刀大声说道:“常爷您被炙影抓住后受了不少苦,还是让我留下来拖住他们吧!” “你们谁都别想留下来!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白宇玄望见远处熟悉的山谷和山谷前那溅起的沙尘露出兴奋的笑容。 第八十六章 宝象国王子 苗笑婷也见到了远处扑面而来的滚滚沙尘,不一会,几个小黑点出现在沙尘之中,此时不管对面来的是什么人,都肯定不是凉州军的友军,只要让那伙人与凉州军打起来,自己就有逃走的机会。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四人已经能面前看清远处朝自己靠近的骑兵模样。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见到来人,白宇玄兴奋地大叫起来,对面来的并不是突厥人的骑兵,而是沙匪阿图鲁! 白宇玄朝远处不断迫近的阿图鲁挥手喊道:“阿图鲁,救命啊!” 对方领头之人似乎也认出了白宇玄,在与四人擦肩而过后,他挥挥手,领着身后众骑士抽出弯刀朝凉州军冲去。 “常爷、笑婷你们先歇着,我们去助战!”白宇玄和拓拔石灵交换一个眼神,然后也调转马头朝身后的凉州精骑冲去。 凉州军虽然装备精良,但不过四五十人,奔波了一个下午已经十分疲劳,与之相对,阿图鲁一方人数众多,而且还是以逸待劳,再加上拓拔石灵这个强劲外援的协助下,血腥的战斗很快分出了结果,寒风扫过,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戈壁滩上多了数十具尸体。 其他人正在打扫战场,收集凉州军的铠甲军械以及战马,而骑在马上的阿图鲁将右手放在胸前对白宇玄道:“我以为是突厥人的骑兵又来骚扰,没想到竟然是你们,你是我的恩人,你的朋友就是我阿图鲁的朋友,走,你们先跟我回营寨休息!” 阿图鲁的营寨就坐落在山谷最深处的一个缓坡之上,由于四周环山,所以很难被人发现,一行人在阿图鲁的带领下走进了由篱笆围成的营寨中,只见所谓营寨里面帐篷林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让人感觉这里不像沙匪的营寨,更像一个落魄的小村落。 见阿图鲁率队返回,百姓们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兴奋地围拢上来。 “王子殿下回来了!”人们分列在骑兵两侧高声欢呼,彷如欢迎凯旋归来的军队。 走进营寨里最大的帐篷,里面没有奢华的装饰,也没有厚软的毛毯,有的只有朴素的羊皮毯,一张木桌和几个坐垫。 “阿图鲁,他们都称呼你为王子,你到底是谁?”刚一落座,满腹疑惑的白宇玄便直接开口询问。 见四人都好奇地望着自己,阿图鲁端起一壶热水给白宇玄四人倒上,并一脸苦笑道:“什么王子,自从我的故国被大唐灭掉之后,我就已经不是王子了”。 常泰和拓拔石灵两人面面相觑,面前这位落魄王子的国家竟然是被自己国家灭亡的,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刚刚还欢声笑语有说有笑的大帐篷里顿时鸦雀无声。 似乎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阿图鲁哈哈一笑,说道:“也罢,也罢,你们跟其他唐人不同,白大人曾经在跟我的决斗中赢了我而没要我的性命,所以他就是我的恩人,你们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阿图鲁的朋友,唐人不是经常说胜败自有天意么,也许我的遭遇也是天神给我的试炼,再说,你们不是说如今大唐也亡于大周了么,都是亡国之人,我们也算扯平了”。 “这个……能算扯平么?”白宇玄尴尬地笑了笑,便将杯中的热水饮下。 常爷放下手中水杯一脸严肃朝阿图鲁施礼道:“王子殿下,今天感谢您的出手相助,老夫我虽然只是一个七品小吏,但有不少朋友在宫中当差,所以对西北的战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据我所知最近几年不论是大唐还是大周都没有在西域发起过大规模的战事,朝廷也没有收到灭掉某国的战报啊!” 阿图鲁冷笑一声,回道:“西域大国三十有六,小国林立数不胜数,我们宝象国辖下不过三座小城池,在你们眼中恐怕连个国家都不算吧,这样的小国家,你们的都督大人定然是不会给朝廷上报的”。 白宇玄一听到阿图鲁是宝象国的王子,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你是宝象国的王子!!”白宇玄激动地站起身指着阿图鲁大喊道。 与失态的白宇玄呈鲜明的对比,坐在地上的阿图鲁就要稳重得多。 “没错,我的故国就是宝象国,我正是宝象国王的独子”阿图鲁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不对啊,我怎么听人说宝象国是被突厥人灭掉的呢?” 白宇玄双手交叉在胸前,回想起当日在洛阳南市中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宝象国,那宝象国不正是收藏金豆,被突厥人灭掉的小国么,怎么到人家王子嘴里那仇家变成大周了? 阿图鲁摇摇头道:“我宝象国定然是你们大唐所灭,宝象国地处大唐与突厥之间,人少地贫,国力弱小,只有依附突厥人才能生存,国灭之前我一直都在突厥营帐里当人质,突厥没有灭我国的必要,那灭我们的只有你们大唐了,国灭之后,我已经没有继续在突厥人营帐里做人质的意义,于是我逃出突厥人的营地,领着身边残存的百姓来到这里定居,依靠打劫过活”。 “王子殿下,请问你认识这个么?”白宇玄从怀中掏出那颗在柳屯卫发现的金豆递给阿图鲁。 阿图鲁见到白宇玄手中的黄金大惊失色:“这个我认识,是一直封存在国库地底下的黄金,父王生前曾说过,这是不详之物,永世不能出现在人间!你是怎么得来的?” 将金豆重新收入怀中,白宇玄微微一笑,说道:“王子您恐怕还不知道吧,突厥可汗在整个西域到处搜寻这些黄金,在洛阳的胡商们说,当日围城的突厥大军与城里的外族胡商勾结,里应外合攻进了宝象国国都,混乱中,被藏在国库中的这些金豆被胡商们趁机偷了出来,如今据说已经有无数胡商因为这些黄金而惨死突厥人之手,我看当初突厥人之所以要灭你的国家,就是为了这些黄金”。 “突厥人……灭我故国的真的是突厥人?” 阿图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许是突然接受的信息太多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愣了好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 “抱歉各位,阿图鲁刚才失礼了,我需要冷静一下,你们先请自便”。 说完,眼神恍惚不定的阿图鲁晃晃悠悠地走出帐篷,看来他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平复一下心绪。 阿图鲁一走,帐篷里就剩白宇玄四人,趁现在四下没人,苗笑婷终于有机会一把拉住拓拔石灵的手开口问道:“兄长、当初在柳屯卫里发生了什么?你们说武崇光大人和杨雨薇大人已经被梁王派来的人带回洛阳,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没被带回去?” 第八十七章 突厥可汗 长舒了一口气后,拓拔石灵将他们当初在柳屯卫怎么被袭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初,他们三人在武崇光的带领下来到凉州,虽然卢广生和陶占隆建议他们四人休息几日再调查,但破案心切的武崇光哪里愿意等,第二天就强迫陶占隆带兵领着自己去了柳屯卫。 “当时我们发现了柳屯卫城中心的水井里有个隐藏的暗道,里面囤积满了白兄刚才手中拿的金豆以及各种军械,我们本想悄悄离开,等返回兰州后再想向朝廷检举揭发,不想我们发现暗道的事情被陶占隆发现,并率领其手下的凉州军袭击我们,混战中我们逃进井底,利用那通往外界的秘道逃亡,为了防止追兵追上了来,我们又用临行前白大人赠与的炸药将那密道炸毁,我们穿过秘道在戈壁滩上一直跑到晚上,结果被炙影安排在外面巡逻的荒山鬼擒住”。 拓拔石灵说完,常泰继续补充道:“那炙影通过衣衫认出我们是朝廷的人,整日对我们俩拷打折磨,想弄清我们来凉州的目的,好在他们看出武大人和杨大人身份尊贵,所以只是将他们二人监禁,直到昨晚来了一伙龙王堂的人,在给了他们几箱黄金后将武大人和杨大人带走了,据说是梁王派他们来赎回自己的侄儿和陛下的心腹”。 听完,白宇玄抬起头透过帐篷毡布的破洞仰望皎洁的月光:“果然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我们的命跟帐篷外那些流民一样,在这纷乱的戈壁上一文不值,在这个黑暗的戈壁滩上,那令所有人谈之色变的赤色风暴倒像个能净化万物的玩意儿,毕竟只有死,才是最公平的”。 短暂的寂静后,苗笑婷轻敲桌案提醒道:“下面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怎么离开这里了,毕竟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说不好还会拖累外面那些宝象国遗民”。 白宇玄指着东边说道:“回去?很简单,我们当初怎么来就怎么回去,现在凉州已经变成凶恶之地,我们要想返回内地,只能沿着当初过来的路线,一路向东,穿过贺兰山进入内地!” “快跑啊,突厥人杀来了!” 说话间,帐篷外突然传来人们的呼救声和战马的嘶鸣声,白宇玄四人刚起身准备出去查看,一群手持弯刀,身穿皮袄,头梳发辫,颧骨高隆的突厥武士突然冲进帐篷,将锋利的弯刀架在四人的脖子上。 早晨,远处的天边刚刚渐白,而头顶上却依然一片阴暗,被绳索捆绑成一条线的俘虏排成长龙在寒冷的戈壁上缓缓行军。 昨晚数百突厥骑兵趁夜色突袭阿图鲁的营寨,将阿图鲁和他的子民全部俘获,白宇玄四人也在长长的俘虏队伍中。 随着朝阳升起,不远处的天边出现无数尖头营帐,望着远处朝阳下密密麻麻的大片帐篷,白宇玄苦笑起来,凉州大军数月寻觅不到的突厥人大帐竟然与凉州城直线距离不过数百里,凉州的哨骑都是吃干饭的么!? 走进突厥大营,白宇玄四人和阿图鲁被带进了营地里最气派的白色大帐中,走进宽大的帐篷,数名身穿厚实貂裘的中年突厥贵族分列两侧,一名年约四旬,头戴金冠的男子腰佩镶嵌满宝石的弯刀,高坐大帐中的虎皮长椅上,不用说,此人就是刚刚成为突厥新可汗的阿史那默啜。 据说这位新可汗是前任可汗阿史那骨咄禄最小的弟弟,刚上台之初就率军攻袭灵州,并在当地大肆掠数日,如今西北边境如此紧张,可以说都是拜这位可汗所赐。 高坐王位之上的默啜低垂着眼睛看着座下五人,淡淡道:“阿图鲁王子,你当日怎么不跟我们打一声招呼就匆匆离开,起码让我们宴请你一顿再走啊!” 阿图鲁单膝跪在地上,右手置于胸前高声乞求道:“伟大的可汗,一切罪责都在阿图鲁身上,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还望可汗不要降罪于我的子民身上”。 高高在上的默啜冲阿图鲁露出一丝笑意:“我让你来这里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能如实回答,我不但不怪罪你当初私自离开的罪,我还可以划给你们一片草原和牛羊,让你和你的子民生活下去,不用再躲在山里做一辈子沙匪”。 “不知伟大的可汗想知道什么?”跪在地上的阿图鲁眼中满是兴奋的神色。 “你可知道你们宝象国国库中的那批黄金是哪来的么,如今宝象国境内是否还藏有?”默啜抬起手,命一名侍女捧着一盘金豆走到阿图鲁身前。 那盘中金豆与白宇玄怀中的一模一样,看来这个突厥可汗真如传言所说,在四处寻觅这批黄金的下落。 阿图鲁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亡国之恨涌上心头,看来自己的故国真的是被眼前这个曾经的盟友所灭,但一想到外面引颈待宰的子民,阿图鲁还是无奈地低下头:“这批黄金的历史十分古老,据说在千年前由一群从外族人从西边带来,父王生前曾对我说过,那群外族人当年将黄金献给我国以求能得到庇护,但他们说这些黄金乃是被诅咒之物,只能封存于地下,千万不能再次出现世间,不然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可惜你的父王因为宝象国财力困难,最后还是将那批被封存于地下的黄金挖了出来,结果诅咒真的灵验了,你的宝象国最后灭亡了,你父王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地方也藏有这批黄金?”默啜眯起双眼凝视跪在身前的阿图鲁。 “回禀可汗,我向至高无上的天神起誓,黄金全部都收藏在国库的地下,国破之后,我宝象国内已经没有这些黄金了”阿图鲁抬起头与默啜对视道。 默啜点点头,举起手示意阿图鲁可以起身,然后他眼珠一转,望向白宇玄四人:“你们几个是唐人吧,我看其中两位还穿着官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周代唐后,西域诸国和突厥、吐蕃依然没有改口,称呼汉族人为唐人,这即是对曾经最强大对手的尊重,也是对高坐在洛阳宫中抢走自己丈夫江山的武则天的蔑视。 白宇玄走到默啜面前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禀可汗,我们是大周皇帝派来调查赤色风暴在凉州出现的官员”。 提到赤色风暴,默啜的眼角不安地抽搐了一下,四周的突厥贵族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恐惧之色。 “你们既然是来调查的,又怎么会跑进阿图鲁的营帐中,难道他做沙匪将你们打劫,并带回去准备跟你们的朝廷要一笔赎金不成?” 默啜的话语让大帐里响起一片嘲笑声。 “你们从洛阳千里迢迢跑来戈壁滩调查赤色风暴,可查出什么了?”默啜笑完继续问道。 “回禀可汗,我们刚来凉州时间不久,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听到白宇玄的回答,默啜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他大手一挥,数名身材壮硕的突厥武士走进大帐准备将四人带出。 见自己将被人带出,一旦离开大帐,自己四人的性命就真的堪忧了,白宇玄急忙掏出怀中的金豆朝默啜大喊:“可汗!你是不是正在寻找这个东西?我知道它们的下落!” 见到白宇玄手中的金豆,默啜猛地站起身来,四周的突厥贵族也瞪直了眼珠,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你手中的黄金是从哪弄来的,你知道什么地方还有?!”默啜情绪有些激动地大声质问白宇玄。 白宇玄仰起脖子高声回答:“知道,但是卑职斗胆想跟可汗做个交易,希望可汗能向天神发誓,在我们带领可汗找到黄金后,可汗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并放我们回家!” 默啜脸色阴沉地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可以,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不过你必须让我亲眼见到那些黄金,不然你们全都得死!” 第八十八章 被诅咒的黄金 第二天天还没亮,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朝远处的长城行进,看着已经点燃烽火的烽火台,白宇玄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引狼入室的乱臣贼子,但性命攸关,哪里顾得上许多。 走在自己身后的苗笑婷不安地拽了拽白宇玄的衣角,怯生生地问:“我说白宇玄,你真的准备带可汗去柳屯卫?” “要想活命只有将黄金全部交给可汗,常爷说他们当初在那水井下发现大量黄金,而上次你下井查看的时候,也见到被常爷他们炸塌的井壁被人胡乱堆砌起来,再结合井底的黄金数量众多,朝廷对武大人失踪一事十分看重,我猜测陶占隆应该不会急于将黄金运出,而是先让宝藏在井下躺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取出来,现在只希望里面藏着的黄金足够多,让默啜高兴之余能信守承诺放了我们”。 在浩浩荡荡的突厥王庭大军面前,驻守关隘的长城守军根本无力阻挡,在尽职地点燃了烽火台后,守军并未阻击,而是打开大门让突厥人从容地通过。 王庭大军并未理睬守军,而是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朝凉州方向开进,终于,在下午时分,白宇玄领着默啜可汗和他的大军来到了柳屯卫城外。 原本死气沉沉的小城在涌入上千大军后顿时又复活过来,说话声、马蹄声、磨刀石此起彼伏,仿佛这里又回到赤色风暴袭击前的热闹时刻。 默啜和白宇玄等人围在城中心的水井前,两名身材较为瘦小的突厥战士正手持铲斧在井下挖掘被炸塌的密道。 “怎么样,挖了那么久,挖出来没?” 见天空中已经出现点点繁星,而站在一边的默啜可汗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白宇玄急忙探出头朝井下大声问道。 累得满头大汗的两人扬起脖子高声回复:“就快了,等一会!” 片刻后,兴奋的尖叫声从井底传来,也让一直沉默不语的默啜可汗脸色大喜。 数十枚沉甸甸的金豆被人用水桶捞出呈现在默啜可汗身前,看着桶中那几颗金灿灿的黄金,默啜先是眼前一亮,然后嘱咐属下必须将井下的所有金豆取出,然后脸色阴晴不定地背手走开。 “奇怪,我以为这哥们儿会兴奋地捡起几颗金豆,高喊两声终于特娘的找到宝藏了,结果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冷淡?” 看着默啜远去的背影,白宇玄好奇地挑起了眉毛。 之后,默啜又命人在广场中央准备了大量干草木柴,柴禾不够,一些突厥战士直接将房中的桌椅板凳搬来劈开当柴用。 看着广场上忙碌的人们,白宇玄乐呵呵地打趣道:“看来这个可汗是个闷骚型的,脸上显得很平静,心里却十分兴奋,这阵仗,是准备搞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庆祝自己发大财了”。 太阳即将没入大地,血红色的残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地平线,此时被捞出来的金豆已经有近千枚,堆积在一起成一个小金山,篝火被点燃,金山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将广场变成金色的世界,代表财富的金光闪烁,引得所有人都贪婪地凝视着那不断变高的小金山。 心急火燎的哨骑冲到广场,连滚带爬地跪在默啜脚下高喊道:“可汗,有近两万凉州军离开凉州城朝我们这里进发!” 听到哨骑的禀报白宇玄心中冷笑,历来都是突厥攻城汉人守城,这次倒反过来了,卢广生竟然率军倾巢而出,估计是陶占隆听闻突厥大军杀进柳屯卫担心水井中的宝藏有失,怂恿卢广生趁突厥军人少大胆出击,以求获得奇功。 目前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突厥可汗这边只有几千人,要打起来肯定吃亏,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白宇玄小心跑到默啜可汗身边小声道:“可汗大人,我看捞出来的黄金已经不少了,而且凉州军势大,不如我们暂且撤回去吧?” 出乎白宇玄的意料,默啜可汗抬起那双坚毅的眼睛对身边侍卫吩咐道:“传令,左右侧卫军立即开拔迎敌!” 乖乖,见过缺钱的,没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白宇玄算是被这位新可汗刷新了价值观,久闻突厥人依靠游牧为生,生活艰难,没想到这个新可汗竟然如此要钱不要命,几万凉州精锐正在杀来,他竟然为了这些黄金让身边的突厥精骑去硬拼拖时间! 传完令,默啜下达了更让白宇玄惊愕的命令,他指着地上那座由无数金豆组成的金山高声道:“速将这些东西扔进火堆,绝不能让这被诅咒之物重现人间!” “纳尼?要把这些金豆扔进火堆里!他想干嘛?” 白宇玄见默啜可汗一脸严肃不像开玩笑,心里不禁嘀咕起来,感情默啜这哥们儿脑子秀逗了,因为那不靠谱的诅咒传闻而要毁掉这小山一般的黄金? 随着一颗颗沉甸甸、金闪闪的金豆子被扔进熊熊燃烧的篝火中,恐怖的事情出现了,只听见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声也从火堆里传来,那尖叫的声响如锋利的爪子挠着耳膜,让在场的所有人无法忍受,兴奋舞动的火苗中。 白宇玄朝火焰中望去,只见火焰中的金豆子突然诡异地自我蠕动起来,那圆球形的黄金开始慢慢变形,并冒出细长的四肢、尖尖的脑袋,彷如诡异的虫子在烈火中痛苦地扭动着。 见白宇玄一脸错愕,默啜走上前捡起一颗金豆对白宇玄道:“告诉你,这根本不是什么黄金,而是被诅咒的恶鬼!” 说完,默啜招呼一名侍卫上前,令对方卷起衣袖后,默啜抽出宝刀在对方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迅速流下,滴在那颗金豆之上,紧接着,表面上的血液迅速被表面满是纹路的金豆子吸收掉,下一秒,沉甸甸的金豆在所有人的眼前迅速变成血红色,然后那表面有奇怪纹路的金豆突然张开,一只拇指大小,面目狰狞的小飞虫出现在白宇玄的眼前。 那小虫大张的嘴站小小身躯的四分之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细小牙齿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那小虫在空中停滞几秒后突然加速,冲着白宇玄的脸急速飞来,锋利的弯刀突然贴着白宇玄的鼻尖劈下,将即将扑上的小虫一刀两断。 将宝刀收回,默啜可汗面无表情地对白宇玄说:“知道了吧,这就是我为什么在大漠上四处查找它们下落的原因,大漠上谈之色变的赤色风暴其实就是它们,这些恶虫苏醒后会变成血红色并聚众飞行,吞噬路上所有的生灵,它们吞食草场和牛羊,也是害死我可汗兄长的凶手!” 第八十九章 炙影的阴谋 白宇玄咽了口唾沫,蹲下身查看那小虫被一分为二的尸体,只见那虫子虽然已经身首异处,但四条纤细的四肢依然在拼命颤动,似乎仍未知晓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小心翼翼地将半截身躯捧起,只觉得这半只虫子沉甸甸的,在外壳的中间位置,白宇玄能依稀看到一层金线,它外壳坚硬,小小的脑袋上没有见到眼睛,从脑袋上延伸出的两个尖锐的钳子能轻易撕破人的皮肉。 回忆片刻,他终于回想起这种小虫到底何方神圣,难怪当初在东来酒楼请客时,听到那些胡商说赤色风暴所到之处人畜不留这句话时怎么感觉那么耳熟呢! 白宇玄挠了挠后脑勺,将脑中回想起的信息缓缓朝默啜道来:“据国子监《西域奇物志》记载,这虫子的真名叫圣甲金虫,是大食国更西边遥远国度的一种神秘昆虫,它没有眼睛,但是听觉灵敏,能被人用特定的声音所驱使,它们在幼虫时期深藏地下,喜食黄金,黄铜等重金属,直到将自己吃成如黄金般色泽的时候,它就会长出翅膀,将自己裹成金豆模样,到这个时候,圣甲金虫就算成年了,成年后的圣甲金虫喜食血肉,在吸食血液后会唤起它嗜血的本性,这时的它会变成血红色,并成群结伴飞行,如血红色的风暴一般四处肆虐,吃掉路上遇到的一切生物,待一直吃到没有活物可吃之后,他们会重新收缩身体,变成金豆模样潜伏起来,等待下一次被血液所唤醒,由于它们生存周期极其漫长长,平均一只虫子能存活近千年,所以这种虫子在其家乡被用来守卫墓穴,没想到如今竟然在这里出现”。 “糟了!” 白宇玄突然大呼一声瘫坐在地上,他面如白纸,浑身直冒冷汗:“难道那神秘的赤色风暴其实就是这些虫化的圣甲金虫!那……那些胡商将圣甲金虫当作金豆在洛阳大肆交易,如今不知道洛阳里已经有多少虫子,要是这些东西突然被唤醒,可怕的赤色风暴将会肆虐东都,洛阳城将会变成血海!数百万百姓和朝廷、陛下都必造毒手!” 默啜可汗并未理会身边白宇玄那汇聚在额头上的阴霾,他望着面前那熊熊大火,脸上流露出一丝哀愁之色:“你猜的没错,那可怕的赤色风暴正是这些魔鬼般的虫子,我跟这魔鬼有着深仇大恨,我王兄当初被炙影蛊惑,认为拥有这种昆虫就能拥有一支能称雄西域的昆虫大军,所以他力排众议联合炙影攻灭宝象国,不想城破之后炙影已经提前将所有圣甲金虫盗走,之后王兄四处搜寻圣甲金虫的下落,虽然最后找到了几颗,却不幸被突然苏醒的小虫咬成重伤不治而亡!” 默啜可汗捡起脚下一只还未苏醒的圣甲金虫愤怒地将其投入火中:“登上大位之初,我便立下毒誓,待我汗位稳定,我一定要剿灭炙影,除尽圣甲金虫,为了王兄复仇!” 白宇玄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径直朝身旁的战马走去:“不行,我必须马上回洛阳,我要警告皇上和所有人,这种虫子决不能留!” 默啜一把拉住白宇玄的手,沉着脸道:“凉州军正在前方跟我们作战,你一出去就会被人乱刀砍死,等我将这些恶虫烧死返回营地后再派人送你回去”。 “恐怕你们谁都没法回去了,我的完全计划是不容许被你们破坏的!”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白宇玄和默啜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身旁房顶上站立着几个绿油油的骷髅,一名枯槁老者盘腿坐在骷髅中间冲在场众人笑。 “史毕拖沙……”见到熟悉的老头,白宇玄心中暗道不妙,这老家伙这时候跑来这里一定没什么好事。 默啜可汗冷冰冰地望着史毕拖沙,他一抬手,身边数十名突厥战士抽出弯刀准备爬上房顶。 见有人上来,史毕拖沙身边那几名伪装成窟窿的手下纷纷掏出锋利的匕首从房顶跳下,那些炙影成员身材矮小动作灵活迅速,出招如鬼魅般变幻莫测,一眨眼的功夫,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将十几名可汗的护卫打翻在地。 默啜抽出腰间宝刀,周遭的数百突厥勇士纷纷围拢上来,无数锋利的弯刀将史毕拖沙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 “不愧是炙影,每个成员都深藏绝技,当初凉州都督在苦水井夜巡遇到的荒山鬼就是你们吧,竟然能在一眨眼的时间干掉数十名凉州精骑!本来白某还不信,但是刚才看了他们的身手,白某信服!” 白宇玄握紧了腰间的青莲剑走上前,眼睛四处搜索有没有能快速爬上房顶的路线。 顿了顿,为了继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白宇玄继续道:“我若没猜错,你们炙影一直伪装成突厥人秘密跟凉州军的校尉陶占隆进行交易,买盐、买粮、买军械,为复国的战争作着准备,这井下的密道就是你们交易的场所,卢广生都督当初巡夜是在赤色风暴袭击柳屯卫之后不久,白某做一个大胆的猜测,当时正在巡夜的卢广生遇到的那群荒山鬼,正是在通过密道往那井中运送圣甲金虫的队伍,你们将巡夜的骑兵尽数杀灭,只让陶占隆和卢广生逃回凉州,饶他们的性命只是你们不想因为杀死凉州都督而过早惊动朝廷而已,你担心若朝廷因为卢广生之死而有所动作会影响到你日后袭击凉州的大事,至于井下的那些圣甲金虫则是你们准备用来摧毁凉州的,对吗?!” 高坐房顶的史毕拖沙点头道:“白大人猜的没错,要建国起事,自然少不了钱粮军械,凉州城里有充足的粮草军械给我们使用,所以凉州必须摧毁,当夜我们趁夜色运送金虫前往柳屯卫附近,其实也是为了就是实验圣甲金虫能不能在较为温暖的长城境内活动”。 “实验?那之前几次赤色风暴在草原上肆虐,摧毁众多部落也只是你们炙影做的实验么!”默啜眼冒怒火,高举宝刀指着史毕拖沙怒问。 枯瘦的老头脸上保持不变的笑容,点头道:“我们在偶然间在一本古籍中得知遥远西边的埃南国有一种名叫圣甲金虫神秘的昆虫,这种虫型似黄金,嗜血吃肉,生命力极强,能在地下休眠近千年而不死,千年前,圣甲金虫在其故国失控肆虐,并将埃南一夜之间彻底毁灭,得知此事后,我们便有了利用这种虫子毁灭仇人,重新复国的想法,天神保佑,竟然让我们获悉数百年前曾经有携带圣甲金虫的埃南国遗民流落宝象国,他们将圣甲金虫当作黄金献给宝象王以求获得容身之地,于是我们联合突厥攻灭宝象国,并将隐藏在国库地下的金虫盗走”。 “得到金虫后,你们就在西域开始做实验,为的就是检查圣甲金虫是否能真的有书上所说的破坏力,同时也是摸索能控制虫群的方法,而成群觅食的圣甲金虫就成为人们口中谈之色变的赤色风暴,对吧!” 面对白宇玄的质问,史毕拖沙没有反驳,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我们已经提前派人伪装成胡商将金虫送到洛阳大肆低价出售,只等机会一到,我定将心中灭国之很全部发泄在你们唐人心中那无比神圣的神都上!” “时机一到?你说的时机是什么意思!?”苗笑婷冲上前指着史毕拖沙大声怒喝。 史毕拖沙抬起头望向夜空,激动道:“这个我就没必要告诉你们了,因为你们已经活不到天明了”。 第九十章 逃出 屋顶上,一双浑浊的双目对准白宇玄,史毕拖沙发出沙哑的笑声说道:“说起来真得感谢白大人,要不是你将行踪不定的默啜可汗带到这里,我还真不好那么容易的消灭掉突厥可汗,只要可汗一死,突厥定然大乱无暇顾及我们的复国大军,到时候只要我们再唤醒洛阳的圣甲金虫,将洛阳和你们的皇帝消灭,你们也定然陷入内乱,而届时整个西域就是我们的,我们的故国必然能再次复兴!” 一阵胡笛声从四面传来,悠扬的笛声传遍死城的每一个角落,传入再场的每个人耳中,听到笛声白宇玄猛然想起来,这不是当初自己在戈壁上第一次遇到赤色风暴时听到的声音么? “不好!” 白宇玄的警报声刚喊出口,那些仍然堆积在地上,由圣甲金虫组成的金山不安地晃动起来,下一秒,一颗颗金豆撑开了翅膀,化成飞翔在空中的小虫在夜空中来回游荡,同时,身后的水井中也传来令沉闷的嗡嗡声,大地突然一震,无数圣甲金虫从枯水井中喷涌而出,在皎洁的月光下形成一大团金色的诡影。 笛声的音调骤变,聚集在夜空中的圣甲金虫发出恐怖的鸣叫声,如一群饥饿的蝗虫扑向地面上的突厥军,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到数秒时间,吞噬了血肉的金色虫群变成了一大片血红色,恐怖的赤色风暴出现了。 听到那变调的胡笛声,白宇玄终于明白当初在戈壁滩上第一次遇到赤色风暴时那飘渺的声音是什么了,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圣甲金虫应该对胡笛声发出的声波有特殊的反应,当初那群在戈壁上肆虐的圣甲金虫正是被那不断变化的笛声所操控。 身边一个个突厥勇士被圣甲金虫群包裹、吞噬,很快连动物皮制成的衣服都不剩下,只有锋利弯刀无声地躺在地上,等待主人将其再次将它捡起,只可惜它的主人再也无法拿起自己的利刃了。 人和马的惨叫声响彻天地,当初赤色风暴横扫柳屯卫的惨剧再次在这座死城上演。 “白宇玄,我们快跑吧!” 见夜空已经变成一片血红色,苗笑婷捡起一把弯刀拉住白宇玄的胳膊焦虑地大喊。 出乎苗笑婷的意料,白宇玄一把甩开苗笑婷的手,抽出青莲剑快步跃上房顶,但此时的房顶上早已不见史毕拖沙的踪影,就连那几个伪装成荒山鬼的炙影成员也消失了踪迹。 “笑婷,你带默啜可汗走井底的密道离开,记住了,千万要保护好默啜可汗的安全,我必须想办法制止这些圣甲金虫,不然凉州城和里面的数万居民就危险了!”站在房顶的白宇玄冲苗笑婷嘱咐完,头也不回地提剑离开。 看着眼前血红的“赤色风暴”,白宇玄一边挥剑斩杀任何靠近的小虫,一边思索该怎么消灭这些沙漠中的恶魔。 飘渺的笛声再次入耳,白宇玄顿时心中有了主意,那吹笛之人能用笛声驾驭小虫,想必虫子是不会攻击吹笛人。 想及此白宇玄弓着身子将身体影藏在黑暗中,竖起双耳循着笛声方向快速移动,黑暗的某处,抑扬顿挫的笛声正徐徐飘来,一柄冰冷的长剑突然出鞘,在皎月下轮转出一个银色的圆弧,笛声随之消失,一丝血水从黑暗中飞溅而出,一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从他被划开的脖颈流出,血腥气吸引了无数圣甲金虫飞来觅食,数秒之后,地上只剩下一件夜行衣,尸体已经不见踪影。 杀掉吹笛人后,白宇玄迅速捡起地上的胡笛揣入怀中,继续循着其他笛声隐没在黑暗中。 柳屯卫此时再次成为人间地狱,城内的突厥勇士被魔鬼一般的圣甲金虫重重包围,有的人驾驭着自己的战骑准备逃离,不想刚跑开没几步就被无数血红色的小虫包裹,片刻后连人带马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金属制成的刀剑和马镫静静地躺在地上。 潜伏在黑暗中的青莲剑突然出现,一套眼花缭乱的剑招快速划过之后,影藏于暗处的吹笛之人纷纷倒毙,解决完吹笛人,再环顾四周,见无数虫群虽然摆脱了控制,但依然在本能的驱使下四处杀戮。 虫群在空中聚集寻找其他活着的生灵,伺机将其彻底吞噬,此时柳屯卫中除了白宇玄外已无活物,白宇玄虽然隐藏于黑暗角落中但还是被虫群所发现,见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朝自己袭来,白宇玄急忙冲到熊熊燃烧的篝火前吹起胡笛。 “没事的,柔儿姑娘教过我吹胡笛,一定能成功的!一定能成功的!” 看着无数冲自己扑来的圣甲金虫,白宇玄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将嘴唇贴在胡笛上将其吹响,四周散开的圣甲金虫听到柔和的笛声突然停止了攻击,缓缓朝白宇玄的上空聚集过来。 白宇玄见果然奏效,便一边吹奏胡笛,一边绕着篝火走,虫群规模巨大,从熊熊燃烧的篝火边掠过,顿时无数小虫被火焰吞噬,圣甲金虫在烈火中炸裂开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 白宇玄就这样不断绕着篝火转着圈,引诱一波又一波虫子飞蛾扑火般冲入火海,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血红色渐渐淡去,随着最后一群圣甲金虫葬身篝火,笼罩在柳屯卫上的只有安静的月光。 解决完虫群,此地不宜久留,满头大汗的白宇玄准备转身离去,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他急忙本能地低头避开,一柄黑色的匕首贴着他的后背划过,回过头,只见身穿黑色夜行衣头戴黑色兜帽,衣服上被夜光粉涂抹成骷髅状的炙影刺客围了上来。 “大爷的,怎么这些荒山鬼还没走?” 白宇玄急忙跳入柳屯卫城中心的井中,顺着井绳迅速滑入井底,见井下的密道里还残留一排密密麻麻的脚印,看来苗笑婷已经带默啜沿着这条密道离开了,松了口气,白宇玄急忙弯着腰钻入隧道中,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跌落入井的声响,那些刺客追上来了。 狭小的隧道黑暗而蜿蜒,白宇玄不知在隧道里撞了多少个次,摔了多少次,但身后不断迫近的声响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着他,逼迫着他拼命往前逃跑,胸口隐隐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刚刚与吹笛人的打斗使得自己跟无头骑士过招时受的内伤复发了,此时白宇玄受伤力竭,要是被那些刺客追上自己必死无疑,咬紧牙关,白宇玄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在隧道中摸索逃窜。 广阔的戈壁滩上,一只苍白的人手突然从隐藏在干枯灌木丛中的洞口里探出,五根细长的手指直指天际中的皓月,满身黄沙土的白宇玄狼狈地从密道出口处爬出,深吸一口冰凉清新的空气,他抬头确认了夜空中寒月的方位后,急忙朝远处跑去,没多久,伪装成骷髅的炙影杀手也悉数从密道中爬出,追寻着白宇玄的足迹追了上去。 第九十一章 获救 白宇玄内伤复发,腹内疼痛难忍,一股股血腥之气直冲咽喉,他没憋住将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虚弱无力地趴在地上,胸口处那钻心的疼痛使得白宇玄已经无力起身逃跑,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戈壁滩上,几个面目狰狞的绿色骷髅正不断朝自己靠近,握紧了手中青莲剑,白宇玄苦笑起来:“原以为自己将来会死在精致的草庐,柔软的卧榻上,没想到我最后竟然报销在这荒凉冷漠的戈壁滩上,命数啊,命数”。 刺客的脚步声片刻后传到耳边,数名手持匕首的炙影刺客追上来将白宇玄团团包围,看着面前一个个幽绿色的骷髅在身前晃悠,感觉那涂满毒药的黑色匕首如即将扑出的毒蛇冷冷地凝视自己,白宇玄无力地长出一口气,看来今晚自己是真的要交代在这荒漠戈壁上了。 一支锋利的箭矢突然从远处急速射来,将一名靠近白宇玄的炙影刺客射了个透心凉。 紧接着,更多的箭矢从远处的黑暗中急射而来,每一只箭矢仿佛长着眼睛,精准地将站在白宇玄周围的刺客射杀,剩下的两个刺客急忙举起手中匕首,四目张望,搜寻影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射箭人,一名男子如离弦之箭从黑暗中冲上来,电光火石之间,锋利的长剑封住了刺客们的咽喉。 随着刺客的身躯倒下,那名男子急忙冲上前来一把拉起白宇玄。 “白兄,你没事吧!” “这人的声音咋那么熟悉?” 白宇玄心中嘀咕,抬起眼皮举目观察,见手持滴血长剑的武崇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他身后站着两人,分别是身穿嘲风卫制服的杨雨薇和长发高绾鬓插玉簪的龙王堂堂主段云。 见杨雨薇望向武崇光那关切又憧憬的双眸,白宇玄终于明白武则天为什么派她跟着来凉州了,只可惜原以为的风花雪月最后竟变成了大漠的残酷凄凉。 武崇光将身负重伤的白宇玄背起,几人在数名龙王堂弟子的护卫下,朝前方停于月下的马车快速跑去。 “我听说你们不是已经被赎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虚弱无力的白宇玄勉强张开嘴在武崇光耳边问。 背着白宇玄在大漠中狂奔的武崇光回道:“崇光有负圣命不能查清赤色风暴案,还被炙影抓走成为人质,如果就这么返回洛阳,崇光这辈子都不会安生,所以我央求段堂主带我返回,希望能找到你们一同将赤色风暴案查清,不想那么巧半道就遇到被炙影刺客包围的白兄”。 走在身后的杨雨薇抬起眼,担忧地望向嘴角不断流出鲜血的白宇玄:“话说你怎么也来凉州了,为什么会被炙影的刺客追杀?” 躺在马车上,白宇玄深吸一口气,将此次凉州之行的情况向武崇光和杨雨薇大概说了一遍,听罢,二人脸色也都愕然不已,没想到那可怕的赤色风暴居然是已经消失千年的虫子。 白宇玄急忙一把拉住武崇光的手,急切道:“武大人,你们必须赶快回洛阳,炙影早已经派人将圣甲金虫送进了洛阳城,我怕再晚回去一步,陛下和洛阳城百万军民就全完了!” 杨雨薇掏出手帕将白宇玄嘴角的血水擦拭:“那你呢?你的伤势那么重,沿途颠簸你根本撑不了多久”。 白宇玄死死握住武崇光的手,严肃道:“不要管我,事关陛下、数百万百姓和大周国运,你们速速回去万万不可耽误!” 一直颠簸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段云掀起帘布面如死灰:“咱们谁都别跑了,突厥人的骑兵已经将我们包围了”。 撩起车帘,只见一群身披皮袄的草原骑兵将马车团团围住,闪亮的弯刀在月光下寒气逼人。 突厥可汗默啜的王庭金帐里,忧心忡忡的苗笑婷、常泰、拓拔石灵三人见到了内伤复发的白宇玄,以及被带回来的武崇光、杨雨薇和段云等人,两拨嘲风卫终于聚齐在突厥人的王庭金帐之中。 重聚的欢喜呼声随着可汗默啜走进金帐而戛然而止,见躺在毛毯之上的白宇玄,默啜面露笑容,走上前单膝蹲在他的身旁柔声道:“白大人终于平安回来,你们的救命之恩,我阿史那默啜永世不忘!”说完,默啜召自己的御医速来给白宇玄医治。 脸色煞白的白宇玄抬起手指着武崇光,艰难地对默啜道:“可汗,我求您请速速派人护送他们返回洛阳!炙影在年初之时就已经将圣甲金虫运往洛阳,要是不速派人回去警告,我大周的皇帝和国都就危险了!” 在场众人纷纷望向默啜可汗,心想白宇玄也太天真了,这位年初曾经率兵劫掠灵州的突厥可汗怎么会派人护送武崇光前往洛阳?他们巴不得大周天下大乱才好,怎么会出手相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默啜竟然想都没想,直接冲白宇玄点头道:“白大人救过我的性命,是我的恩人,既然是白大人的请求,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但是炙影已经在数月前将圣甲金虫运至洛阳,恐怕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要是炙影的人,早就唤醒那些圣甲金虫将洛阳化作一片血海了”。 默啜分析得不无道理,金帐里陷入一片沉默,苗笑婷等几名嘲风卫脸色沉重,眼中都是焦虑和不安之色,若是真如默啜所言,恐怕现在神都洛阳已经成为一个超大型的柳屯卫了。 “不会的,我想在数月之内洛阳应该无虞!” 白宇玄的一席话引起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史毕拖沙曾对我说过,要等待时机将洛阳和大周朝廷彻底毁掉,我一直在思考史毕拖沙口中的时机到底是什么,直到昨晚在柳屯卫见到那用胡笛控制圣甲金虫的吹笛人,我才明白过来,没有人指挥的圣甲金虫破坏力远远不如被操控的状态,试想,如果圣甲金虫将洛阳城百万军民和王族彻底吞噬之后,在炙影吹笛人的驱赶下继续关中地区和黄河沿岸肆虐,不消数月,人口众多、繁荣富庶的关中和中原地区将会变成一大片恐怖的无人区,而大周从此将会一蹶不振,恐怕一二百年内是无法缓过劲来的!” 念及此,白宇玄不禁暗自打了个寒颤,要是圣甲金虫在帝国最富饶的地方肆虐开来,恐怕关中平原和黄河两岸比帐外的戈壁滩好不了多少。 “想必大家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既然圣甲金虫已经提前入城,为什么炙影一直到我们离开洛阳为止都没有唤醒那些虫子呢?” 白宇玄捏紧了拳头,忍住胸口处的剧痛继续分析道:“那是因为炙影为了稳妥起见,定然将虫与吹笛人分开,虫先入城,而人后入城,但是令炙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连年的战乱和自己引发的赤色风暴使得无数边民不堪忍受,从而举家迁往内地,汹涌的难民潮将沿途官道阻塞,关隘紧闭,炙影的吹笛人与无数边民被堵在前往洛阳的路上,迟迟不能抵达,所以我们如果沿着长城外侧朝洛阳出发,也许能在吹笛人之前抵达洛阳!” 第九十二章 斩首 “既然如此那崇光这就出发!”武崇光听罢,便急忙起身准备冲出金帐,不想默啜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 一封羊皮纸制信笺被默啜从怀中取出郑重地递给武崇光:“崇光大人,我这里有一封给你们女皇的信,如果你能及时赶到,希望你能将信亲手交给她,我突厥今后愿伏听大周皇之命,希望今后大周和突厥能停止纷争,和睦相处”。 “可汗……” 武崇光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突厥可汗,所有人怎么也没想到,大周朝的头号强敌突厥竟然出人意料地决定低头求和。 “事不宜迟,请你快快出发,我会派最优秀的勇士护送你入关!”默啜抬起手,让身边的勇士带领武崇光转身走出帐篷。 见武崇光等人在护卫的引导下即将离开金帐,倒在毛毯之上的白宇玄突然抬起头,伸出手指着段云高声道:“且慢,段堂主莫走!” 段云被白宇玄叫住,挑起眉头一脸疑惑地望着躺在羊绒毯上的嘲风卫:“不知白大人叫住白某,可有什么吩咐?” “可汗大人,你可想将捉住史毕拖沙?”白宇玄抬头望向默啜,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白大人!你难道是想让在下给你们带路去捉拿史毕拖沙!?” 听出白宇玄话中之意的段云脸上不再平静,他快步走上前冲白宇玄高声道:“在下刚从史毕拖沙那里花了大价钱将武大人和杨大人赎回,刚交易完就带人去剿灭人家,这不合情理,白大人这是想让在下破坏江湖规矩么?” 锋利的弯刀紧紧抵住段云的白皙的脖子,突厥可汗默啜走上前,冷冷地说道:“带路,饶你一命,不带路,就死!” 反射着寒光的利刃就在眼前,面对杀气腾腾的突厥可汗,段云心中就算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无奈地地下了头。 半个时辰后,武崇光、杨雨薇在数十名突厥勇士的护卫下,怀揣默啜可汗给武则天的信,朝洛阳所在的方向出发,而片刻后,突厥王庭里人流涌动,壮硕的成年男子纷纷走出各自的帐篷,穿戴整齐,操起兵戈,骑上战骑随时准备出动。 随着王庭的号声响起,数千突厥精锐以及百名阿图鲁的部下在默啜可汗的带领下离开王庭,朝着大漠深处进发,走在队伍最前方引路的,正是一脸不爽的龙王堂堂主段云。 “白大人真是高见,段云曾亲自面见炙影的首领,将武崇光大人和杨雨薇大人赎出,他定然知道炙影的老巢所在”。 走在队伍中心的默啜可汗兴奋地朝身边的拓拔石灵和常泰笑道。 “说来遗憾,我们二人当初被带出的时候被戴上头套,也并不清楚炙影老巢的方位,不过有段道长带路,我们一定能找到炙影的老巢将他们一网打尽!”拓拔石灵有些兴奋地舞动手中那数十斤的铁棍。 老成的常泰没有拓拔石灵那么激动,他驱马上前走近默啜:“请问可汗,如果能生擒史毕拖沙,可否让我们将他带回大周,由我们皇帝陛下发落?” 默啜扭过头望向常泰,眉宇间尽是不悦之色:“赤色风暴在西域大漠上肆虐多次,害死我的王兄长和众多突厥族人,这笔账我们得先跟他们好好算算,至于你们,先等着吧!” 走在一旁的阿图鲁也坚定地附和道:“没错,我宝象国之所以亡国,也与炙影有莫大的关系,史毕拖沙身为炙影首领必须先接受我们的处罚!” “大不了,我们留下他的头颅让你们带回去交差”。默啜说完,头也不回地加速前行。 夕阳最后的余晖消失在戈壁滩上,大漠深处,一座小山孤零零屹立在戈壁滩上,那座山正是被炙影改造成自己巢穴的汉代古墓,此时数千突厥骑兵趁夜色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小山团团围住。 见小山下影影有几个人影晃动,默啜抬起手,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传来,众精骑抽出弯刀一拥而上。 守护在外面的炙影刺客身手再好,面对汹涌而来的突厥骑兵也只有变成肉酱的份,隐藏的大门被强行撞开,默啜一马当先,率领手下冲进巢穴。 身穿夜行衣的炙影刺客没想到大军突然杀到,纷纷仓促应战,激烈而血腥的厮杀持续没多长时间便停歇下来,身手再矫健的刺客面对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大军,也根本没有阻挡的力量,突厥人没有留下活口,巢穴里的刺客全部头身分离倒在血泊之中,在将巢穴搜了个底朝天后,浑身是血的拓拔石灵和常泰幸运地在墓室的最深处找到了躲藏着的炙影首领史毕拖沙。 身形枯瘦的老者跪坐在地上,面对眼前杀气腾腾的突厥士兵,老者脸上依然淡定。 走近史毕拖沙,拓拔石灵才发现面前的老头双腿枯如干柴,已经无法移动,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早就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老者那浑浊的双眼望向躲在后方那面目清秀的道士,史毕拖沙微微叹了口气:“段云堂主,没想到最后出卖我的人竟然是你,你今天这么做不合我们戈壁上的规矩啊,你就不怕我的手下找你寻仇么?早知道我当初收了你的钱财后就应该杀了你,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段云无奈地低头不语,同时锋利的弯刀架在史毕拖沙的头顶,默啜冷冰冰地看着史毕拖沙:“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 史毕拖沙无畏地与默啜对视,淡淡道“我的死不代表炙影从此会消失,炙影的复国梦永远不灭,别以为你们能独善其身,你们突厥手上沾满了西域各族的鲜血,我相信天神有眼,突厥的消亡只是时间问题!而西域也将会重获自由,母国高昌万岁!” 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墓穴中响起,一颗头颅滚落到地上,炙影的首领史毕拖沙倒下了,就在弯刀切入脖子的一刹那,史毕拖沙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束光亮,模糊中,他见到了去世多年的父亲站在自己身前朝他招手,而他的身后,则是坐落在绿洲中的高昌国田地城,本应成为废墟的田地城变成几十年前的模样,还是如此美丽,如此令人感到温馨。 第九十三章 交涉 此时的突厥王庭金帐里,苗笑婷不安地在帐篷里走来走去,躺在羊绒毯上养病的白宇玄被她烦得不行:“我说苗大人,你能安安静静地坐一会么,可汗这次精锐尽出,几千突厥精锐跟着他们,拓拔大哥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苗笑婷坐下身来,也许是为了转移心中不安,他趴在白宇玄身边好奇地问道:“白宇玄,你说默啜可汗能抓住史毕拖沙么?” “神仙才知道,但就是抓不住那家伙,他也活不长了,你没见那老家伙走路都要人抬了么,连路都没法自己行走了,他还能活多久,哎,为了研究圣甲金虫,他一定也受了不少罪”。 “那你说默啜为什么写信给陛下求和呢?他可是年初的时候带兵攻打灵州呢!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对我们求和了呢?” 白宇玄双手枕在头下,悠闲道:“老可汗骨咄禄暴死,他的孩子年幼,所以他的弟弟默啜才趁机坐上可汗的汗位,他之所以带兵攻打灵州也是为了向突厥贵族里的人宣誓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和智慧,以便巩固自己的可汗地位,安抚突厥内部那些对大周的强硬派,你想想,如今老可汗的幼子俱在,他一个刚上位的可汗,地位不稳,只能想办法获取各方的支持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倾力协助我们以求获得大周的支持”。 这时,金帐被撩开,风尘仆仆的默啜可汗带领拓拔石灵、常泰、段云和阿图鲁走了进来。 “怎么样,你们抓到史毕拖沙了?”苗笑婷快步走上前一脸期待地问拓拔石灵和常泰。 默啜拍拍手,一个木匣被侍从端上来递到苗笑婷手中。 “这是炙影首领史毕拖沙的首级,也是赤色风暴的幕后主谋,你们拿回去给女皇陛下交差吧,也算我送给女皇陛下的礼物”。 说完,默啜抖了抖肩上的尘土,准备离去。 “可汗留步!” 见默啜准备离去,躺在毯子上的白宇玄再次叫住了他。 在周围人的搀扶下,白宇玄吃力地站起身冲默啜拱手道:“白某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可汗恩准”。 “白大人请讲”默啜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宇玄,心中暗自盘算白宇玄还会提出什么要求。 白宇玄抬起手指向阿图鲁,缓缓道:“请可汗恩准放阿图鲁和他的族人离去,我会禀告陛下让他们内附大周”。 金帐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默,阿图鲁双眼有些不安地在默啜和白宇玄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白大人,我不是已经向阿图鲁保证会划分给他们草场,善待他和他的族人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我阿史那默啜会违背诺言?” 见对方有些不悦,白宇玄急忙冲默啜施可汗行礼道:“可汗可曾忘了,当年剿灭宝象国的正是你们突厥人,你能容得下他们,你手下那些人会让这些被自己灭国的遗民生活在自己的草原之上么?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伺机报复自己?就算可汗在位能庇护他们一族,但是如果将来您不在了,阿图鲁一族必定惨遭屠戮,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正是炙影生存的土壤,我们不能留下隐患”。 默啜缓缓转过身来,锐利的双目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穿武周朝官服的年轻人,身为王者的气势如潮水般朝白宇玄奔涌而来,白宇玄勉强地站直了身体,无畏地迎着对方的目光昂起头。 营帐里顿时静悄悄的,站在边缘的突厥卫兵已经默默地将手握在刀柄上,只等可汗一声令下,就将这群胆敢忤逆君王的唐人全部拿下。 短暂又漫长的对峙后,默啜嘴角微微扬起,发出了一声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笑声:“有胆魄,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没几个”。 武崇光经过十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赶到了洛阳,在将情况和默啜的信上报武则天之后,武则天下诏,令在全洛阳城内搜缴金豆,胆敢藏匿者,立斩。 很快,被炙影运入洛阳的圣甲金虫被悉数收回,而那些伪装成胡商的炙影成员被抓获后腰斩于街市,同时,朝廷敕令下达凉州,免除都督卢广生的职务,立即押解洛阳,由刑部审理,同时派遣新的刺史、都督前去履职,重新整顿凉州的军务、政务。 校尉陶占隆勾结外族私贩禁品,并企图谋害朝廷命官,被判斩立决,由于其人已经遁逃,朝廷便在西域诸国张贴通缉榜文,重金悬赏。 西北边疆归于平静,赤色风暴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间由初春进入立夏,和煦的暖风拂面,清脆的驼铃声在悠长的洛阳长夏门前回响不止,坐在骆驼上的白宇玄等四名嘲风卫看着阔别多日的洛阳,心中感慨万千。 由于有伤在身,白宇玄等人在突厥人的王庭金帐里修养了数月才返回内地,临行前,可汗默啜曾挽留白宇玄,但被对方婉拒,而远在洛阳的武则天也应准了白宇玄的请求,允许阿图鲁与其部族内附,还划拨农田让他们从事农耕生产,并免去其三年的税赋。 一切似乎都得到完美的解决。 “各位大人,白某得去梁王殿下那复命,就先行离去了”走进繁华的洛阳街头,一身白衣的段云冲白宇玄四人拱起手,脸上摆出不舍的神情。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段云早就不想跟这四个嘲风卫在一起了,他代替梁王赎回武崇光和杨雨薇,不想却被默啜威逼带路,将炙影的巢穴彻底剿灭,史毕拖沙也因此丧命,他虽然因此事得到朝廷的嘉奖,但江湖规矩已破,且不说以后自己会不会成为炙影残党的目标,他的龙王堂以后在江湖上的信誉也将因此大打折扣,这次西北之行他可以说损失惨重,所以得从梁王那找到一些补偿才行。 段云朝四名嘲风卫一一施礼,抬起头,他意味深长地望向白宇玄:“白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白宇玄心中不断回味段云的话语,此人攀附梁王又精于心计,不但在江湖上扩张势力,还在朝中笼络权贵,同时此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亦敌亦友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凭借敏锐的直觉,白宇玄觉得将来自己还会跟这个家伙打交道。 第九十四章 尾声 太初宫,长生殿。 轻妙的异域曲调从大殿深处传来,站在殿门外的宫人们低着头分列而站,所有人纷纷竖起耳朵倾听那带有西域风情的天籁之音。 一身素服的武则天侧身躺在软和的地毯之上倾听从大食国远道而来的乐队,他们是大食国国王派来与大周互通友好的使者。 穿过在曼妙的音符,白宇玄在内官的带领下从侧门走进满是这异域风情曲调的大殿中。 身穿女官衣裳的杨雨薇正跪坐在武则天身旁,手中捧着一盘水晶葡萄伺候左右,见到白宇玄走来,杨雨薇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候片刻。 激昂欢快的曲调很快进入高潮,武则天微闭双目享受着听觉的饕餮盛宴,乐曲演奏完毕,所有人都跪伏在地等待大周女皇的赏赐。 武则天睁开眼睛,却见白宇玄正跪在一旁,年迈的老妇人仿佛见到阔别多日的老友,急忙起身招手示意白宇玄上前。 晶莹剔透的葡萄被杨雨薇端到白宇玄身前,白宇玄有些惶恐地望向武则天,只见年迈的女皇冲自己点头道:“这是朕和雨薇对你的一点感谢之意,收下吧”。 “臣惶恐,此次凉州之行卑职不但没能救出武大人和杨大人,还被两位大人所救,这葡萄,卑职受之有愧!”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自己这一趟虽然破了赤色风暴一案,但是并没能救出杨雨薇和武崇光,身前这盘葡萄应该送给花了大价钱将二人赎回来的梁王和段云才对。 “在朕面前还装什么谦虚?” 武则天冷哼一声,亲自摘下一枚冰凉的葡萄塞入白宇玄口中,然后示意杨雨薇将场下乐队带下去领赏。 杨雨薇感激地看了白宇玄一眼,招招手带领大食国乐队的乐师和宫女们离开长生殿,诺大的长生殿就剩下女皇和白宇玄二人。 见大殿里已经没有旁人,武则天伸手拉住白宇玄的衣袖,语重心长道:“朕是谢你将雨薇平安带回,同时还给崇光机会,你让他赶往洛阳报信拯救朕和百姓,让他在百官眼前大出风头,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此案之后,崇光的仕途也算彻底打开了,这次凉州之行真是辛苦你了,对了,朕听雨薇说你在西北办案时受伤了?” “谢陛下关心,卑职经过数月修养已经没有大碍!”白宇玄低着头说着客套话,心里则默默思量武则天为什么单独召见自己。 “赤色风暴一案已经告破,西北重新回归平静,大周与突厥暂时罢兵言和,这一次你们功不可没,不过……” 武则天半睁的眼珠滑向白宇玄,凌厉的目光从双瞳中迸射而出:“那圣甲金虫是否还残存?” 白宇玄与武则天对视片刻,趴在地上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据微臣所知,曾经藏匿在宝象国国库中的圣甲金虫已经悉数被销毁,而且此虫乃不祥之物,着实不宜存于世间”。 “白卿的意思是暗示朕不要学阿史那默啜的兄长骨咄禄,妄图利用那虫子掌控西域?” 白宇玄继续跪匐在地没有回答,直到耳中听到女皇的一声叹息:“也罢,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朕也不是骨咄禄,对西域朕还是会继续先帝的怀柔之术。不过就在你们前往凉州前,神都发生一起奇案白卿可听说了?” 白宇玄思虑片刻,想起了当日出发前那拦住袁守义坐骑的大理寺小吏。 “难道陛下说的是忠远伯?” 武则天缓缓站起身,面露忧虑之色:“忠远伯李哲喜好用自己的血混合墨水作画,当日他离奇暴死家中,据报,他全身骨肉尽失,仅剩衣衫和部分头皮,从他家中发现大量圣甲金虫看,他应该是被自己血液唤醒的圣甲金虫吞噬而亡,所以在你们刚离开神都没多久,朕其实就将神都里所有的圣甲金虫全部回收,还将那些用金虫交易的胡商全部抓捕,至于崇光回来后又大张旗鼓的搜索一遍,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没想到陛下您早早就动手防范于未然,既然陛下已经知道忠远伯的死因,为何还是如此忧虑?” “因为这件事已经让袁守义生疑了!他已经开始怀疑他父亲袁继祥的真正死因,朕很是忧虑!” 武则天双目继续凝视跪在地上的白宇玄,希望他能给出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白宇玄沉默片刻,跪伏在地上:“陛下的话语卑职不甚理解,袁继祥当年盗取《推背图》,妄图窥视天机,被天谴而亡,当时有众多宫人为证,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提起他?” 片刻的安静之后,年迈的女皇发出阵阵笑声:“也是也是,朕也是多虑了!” 说罢,女皇伸出手按在白宇玄的肩上,低声道:“你呈给朕的奏章说炙影在洛阳安插了大量细作,甚至一些人已经进入庙堂之中,这件事朕已经让大理寺严查,你跟炙影打过交道,朕令你协助大理寺一同将那些藏匿在朝廷里的细作全部揪出来!” “卑职领命!” 离开皇宫返回冥捕司,随同苗笑婷三人向督事袁守义报告完案情后,袁守义屏退左右,将白宇玄单独留了下来。 “你在凉州那边见识到了圣甲金虫是如何猎食的了?”袁守义高坐胡椅之上望着白宇玄,那犀利的眼神似乎将他看透。 “卑职……见识过”。 “那么,那些受害之人是否跟当年我父亲类似?” “大人……” 白宇玄抬起头望向冥捕司的大当家,脑海里则又回想到当年皇觉寺大雄宝殿之内。 一众侍卫将高宗皇帝和还是皇后的武则天团团围住,宫人们惊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雄宝殿里回荡不止,皇觉寺的僧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无数锋利的长刀对准趴在地上不断吐出鲜血的袁继祥。 此时袁继祥身体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粘稠的血浆不断从他的口中涌出,袁继祥抬起头,恶狠狠地望向躲在侍卫身后一脸惊恐的武则天,他颤抖地张开嘴,说出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妖……后”。 扑通一声响,袁继祥高昂的头倒在地上,一双无神的眼珠与躲在角落里的白宇玄对视,双眼中饱含不甘、无助和乞求的神色,白宇玄领会他的意思,冲袁继祥点点头。 随着袁继祥双瞳扩展开来,冥捕司的第一任当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皇觉寺中。 意识又回到当下,白宇玄冲高坐胡椅上的袁守义高声道:“大人,我知道你一直对老督事的死耿耿于怀,也知道你将我收入冥捕司的真实用意”。 袁守义突然坐起身,闪电般冲到白宇玄身前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像一只受伤的狮子咆哮着:“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愿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督事死前曾经嘱托我,假如他突然暴毙,关于他的死对谁都不能提起,尤其是对你,大人,老督事那是在保护你啊!”白宇玄死死抓住袁守义的双臂高声道。 袁守义脸上的激动之情渐渐暗淡下去,但他的眼中依然无尽的杀意,他将白宇玄拉到身前,在对方耳边低声道:“白先生,我求你告诉我实话,我父亲,是不是被陛下害死的?” 袁守义的书房里突然寂静得可怕,书房中的两人仿佛被时间所凝固,互相对视而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白宇玄终于率先张开嘴:“大人,倘若害死老督事的真是陛下,你能怎么办?提刀进宫,为父报仇?” 揪住衣领的双手缓缓松开,袁守义闭上眼,将白宇玄放回道地上,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底下头,有气无力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白宇玄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按住袁守义的肩,低声说:“卑职只能告诉大人,老督事的命案牵涉甚大,要想彻查困难重重,当年先帝和陛下都下令彻查,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可见这个案子背后牵扯的势力过于强大,我们不能心急,不过卑职向大人保证,一定会倾尽全力查出害死老督事的真凶,大人切不可心急,老督事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大人能平平安安”。 袁守义无力地挥挥手,示意白宇玄可以离开,待白宇玄从外将房门合上,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扑通一声,无力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离开袁守义的书房,白宇玄兴冲冲地跑进冥捕司新人们居住的房间,一进门他便急不可耐地高喊:“这一趟可折腾死老子了,新人们,说说这次换金豆子一共挣了多少金银!” 出发前,白宇玄再三向那群冥捕司新人嘱咐,尽快将讨来的钱财够买草药、棉布,兑换了黄金后立即交给铸钱庄兑换成钱,按照当日自己的估算,这次他怎么也能捞到万贯家资。 不想那伙新人一个个面色焦虑,纷纷苦着脸道:“大人……咱们本来是换了不少的黄金,但后来陛下下令全城搜查那些金豆子,所以……所以那些黄金又被陛下的侍卫强行搜走了……大人、大人您怎么倒下了,来人啊,快去叫郎中来,白大人晕倒了!”。 第九十五章 黑暗中的幽灵 仲夏,深夜的洛阳街头已经空无一人,就连负责巡街的卫兵也跑到无人的角落偷懒酣睡,明月之下的神都洛阳静悄悄的,这个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早已陷入梦乡。 一辆孤独的马车在洛阳城寂静的街道上快速行驶,打破了街巷原本的静谧,坐在车厢里的人时不时探出头,吩咐车夫加速前行。 坐在马车里的是当朝工部侍郎徐茂,车厢里的他神情焦躁,滴溜乱转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安与恐惧,他焦急地再次撩起车帘吩咐车夫再加快车速,抬起眼皮,望着车窗外远处那越来越近的太初宫宫门,他的心中老是觉得忐忑不安。 就在徐茂望着宫门出神的时候,突然车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车厢突然剧烈地晃动不已,直至奔跑的马匹缓缓停下脚步,那一直跌跌撞撞颠簸前行的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待马车停罢,徐茂急忙撩开车帘,见眼前的车夫正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头,原本紧紧拽在手中的马鞭也安静地落在身旁。 “刚刚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徐茂从车厢内钻出不满地质问车夫。 见车夫没有理睬自己,徐茂不满地伸手推搡,却惊愕地发现对方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徐茂大惊,急忙跳下马车查看车夫,只见他的脖颈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孔,滚滚鲜血从小孔中流出将车夫的衣衫染红。 “是……是谁,敢在神都街头杀人!” 徐茂慌张地捡起马鞭聊以**,并四处环顾,马车停在并不宽敞的街巷中央,整条街巷死一边寂静,在场唯一晃动的除了徐茂就只有被月光倒印在墙上的影子。 就在徐茂紧张地四处张望的时候,他身后的影子突然诡异地抽搐一下,然后那黑影仿佛活过来一般缓缓地掏出一柄利刃,对着徐茂抛了出去,又是一声闷响,徐茂双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脖颈无力地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烈日当头,初夏的洛河码头上,数艘从汴州驶来的大船在船工和岸边纤夫的努力下缓缓靠岸,码头上人影攒动,无数挑夫和推着独轮小车的民工聚集于漕运衙门在码头设置的办事点前,等待拿到允许干活的便签,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双眼时不时瞟向河面上的四双桅大船,希望从这两船沉甸甸的货物上找到点活计。 随着庞大的船体终于靠拢在码头上,手持便签的人们一拥而上,在向码头上的官吏亮明便签后,纷纷涌到船边争着抢着搬运货物。 站在岸边高台上的漕运官员向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大喊:“这些都是皇上熔铸天枢所需的铜铁矿石,你们都小心搬运,丢了一两铜矿小心脑袋搬家!” 码头上热火朝天,挑夫们挥洒汗水将一袋袋沉甸甸的矿石运往码头边的仓库里,在河边漫步的游人们也纷纷驻足,一脸稀奇地对那两艘停泊的大船指指点点。 那船长约六丈,宽两丈,停泊在岸边不动弹却已经占据了近半个洛河河面,这种船一般是户部用来与新罗国、倭国之间进行海运贸易的,这次是第一次被开进内河进行货运。 由于武则天下令建造天枢铜柱,洛阳工地对铜铁矿的需求暴增,为了能增加矿石的运输量,户部这才决定将海运的大船开进内河,为天枢工地运送继续的矿石。 一名身穿浅色圆领长衫,头戴折上巾,留着漂亮八字胡子的男子从码头边匆匆走过,他根本无暇像其他人一样悠闲地观赏那两艘停泊在河上的庞然大物,而是每走两步就会扭过身来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往前走。 男子在洛河边左拐右转,再次确认没有被跟踪后,便转身溜进了一家紧挨河边的茶肆里。 男子自认一路上小心谨慎没被人跟踪,却没想他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被人看在眼中。 洛河对岸的船坞中,一名身穿大理寺官服的年轻小吏见那男子走进茶肆,便转身冲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拱手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他们果然进了那家茶肆!” 小吏身前,有三人分坐在一张圆桌旁,但船坞光线昏暗,那三人容貌隐藏在阴影之中。 坐在圆桌正中心的官员听完小吏的汇报,挥挥手,小吏理会上官的意思,走到船坞的窗前,朝天空射出一支响箭。 “大理寺办案!闲人勿近!” 随着响箭在空中发出一声长啸,洛河边的树林里突然冲出无数大理寺官差将茶肆团团包围。 茶客稀少的茶肆中,那名男子正同另一人坐在一起低声密谈,听到大理寺的人杀到,两人急忙起身准备逃跑,但此时手持长刀的官差们已经冲进茶肆,将前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见无路可逃急忙跑上通往茶肆二楼的楼梯上,一众官差见嫌犯要逃纷纷冲上前去,不想那二人从衣袖中抽出两柄匕首,在狭窄的楼道上负隅顽抗。 金色的阳光透过木板和门窗的缝隙将通往二楼的过道照得斑驳,那两名手持匕首之人堵住狭窄的楼道上,他们居高临下又身手了得,匕首挥舞,连续将数名冲上前的官差重伤,场面顿时陷入僵局,官差不敢上,那两人又逃脱不得。 “都闪开!” 僵持中,一名身穿嘲风卫制服的年轻男子突然从人群中高高跃出,手中的长刀猛地劈下,长刀被对方匕首挡住后,嘲风卫借力一个翻身跃到二人身后,身体刚落地,嘲风卫迅速避开二人刺来的致命一击,高举手中大刀准备趁敌不备砍去,不想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杀意,同时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在耳边隐隐传来,嘲风卫本能地翻滚起身躲避袭击,果然,黑暗中,一个冰凉的异物贴着他的鼻子一闪而过。 察觉自己前后被人夹击,嘲风卫急忙抡起手中大刀先猛劈脚下的楼梯,咔嚓一声响,松木板制成的薄楼梯被从中劈出一个大洞,正在楼梯上手持匕首负隅顽抗的二人坠落到地上,立刻被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大理寺官差抓个正着,混乱中,那两人的衣衫被撕裂开,露出了炙影组织成员的蝙蝠纹身。 解决完那两人,嘲风卫回过身架起长刀警惕地四处搜寻那偷袭自己的人,但眼前只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影子,哪里还有其他人? 见河对面有人朝自己挥手,负责观察的小吏面露笑容转身汇报:“三位大人,贼人已经被捕”。 “行了,我们知道了!扯下遮布吧!” 端坐正中央之人一声令下,四周遮蔽窗口的厚厚帆布被取下,刺目的阳光将原本阴暗的房间照亮,露出了坐在圆桌上手举望远镜的三人。 那三人中,坐在中间的是新任大理寺少卿南宫辰阳,而坐在两侧的分别是刑部郎中陈庆之和来自冥捕司的白宇玄。 赤色风暴案后,武则天命白宇玄和大理寺少卿南宫辰阳揪查潜伏在洛阳城和朝廷里的炙影余孽,御史中丞来俊臣原本也准备参与此案中,但因临时有案不得脱身,只得向南宫辰阳推荐自己的弟子,刚刚调到刑部的陈庆之前来参与。 放下望远镜,年约六旬的南宫辰阳爱不释手地望向白宇玄:“白大人的这个小东西真是厉害啊,这里距离河对面茶肆数十丈远,竟然都能窥得一清二楚!” “白某在国子监待的时间久了没事干就喜欢捣鼓一些小发明,让南宫大人见笑了!” 白宇玄假装没看到对方不舍得表情,笑嘻嘻地将桌上的三只望远镜收回,制作这三个望远镜花费了他近半年的时间,他可舍不得这么轻易送人。 “白大人手中的这玩意儿可是个好东西,待天枢修筑完毕,有了它,老夫足不出户就能在家中楼阁远观天枢了!” 领导都这么说了,要是还装糊涂就是不识趣了,白宇玄凑上前,冲南宫辰阳低声笑道:“南宫大人放心,待天枢完工之日,卑职定送一个望远镜给南宫大人观赏”。 “不知白大人是怎么猜出这两个炙影余孽会在这家茶肆聚头,难道传闻中的天降之人连这点小事都能预知?” 坐在一边被冷落的陈庆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站起身一脸钦佩地向白宇玄提问,并竖起一双耳朵等待他答疑解惑。 白宇玄一脸谦卑地罢罢手:“外面都说卑职知晓前后千年之事,那都是谣传,我也只是从之前被抓捕的炙影余孽的口供中推断出来的”。 南宫辰阳和陈庆之都是断案老手,听到白宇玄的话更来了兴趣:“那炙影余孽的口供里只说了会有人在洛河边接头,白大人跟我们说说,你又如何推断出他们会在那家茶肆里呢?” “洛河两岸多是码头和民宅,酒肆茶肆多汇聚于南北二市之中,分布在洛河两岸的茶肆数量不多,掰开指头就能数数有多少,而这几家茶肆中,唯有河对面这家采光不佳,又紧邻大路,看上去不起眼又方便迅速逃离,我要是炙影余孽,我也会选择在这家茶肆碰头”白宇玄笑嘻嘻地拎起包袱朝二人解释。 嫌疑人已经抓获,抓捕的队伍也回来向三人复命,下面只等着回大理寺进行审讯了,白宇玄跟随其他人刚走出船坞,走在自己身后的年轻嘲风卫却一把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孙玉?”白宇玄侧过脸望向身后那腰挎长刀的年轻嘲风卫。 名叫孙玉的年轻嘲风卫神色怪异地在白宇玄耳边低声说道:“大人阅历丰富,可否能陪孙玉去一趟那茶肆中?卑职刚刚在那茶楼中好像被自己的影子袭击了”。 第九十六章 诅咒之柱 茶肆里此时一片狼藉,老板和伙计正低头收拾被砸坏的桌椅板凳,白宇玄和孙玉二人爬上被劈出一个大窟窿的楼梯,站在通往二层的平台上。 “你说你刚刚在这里被自己的影子偷袭了?” 白宇玄蹲在地上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询问孙玉,由于门窗的遮挡,阳光只能照射到腰部以上的位置,腰部以下则藏身于阴影之中。 站起身,白宇玄抬起手晃动起来,见眼前的影子也同步地抬起手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并无异常。 “没错,大人,卑职当时眼角的确看到自己的影子不自然的抽动一下,然后就有一个冰凉的黑刺朝我袭来!要不是卑职躲得快,恐怕已经遭了毒手!”孙玉一本正经地说。 “黑刺?那东西何在?”白宇玄四处观察了半天,除了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茶香外别无发现。 “那东西……当时情况混乱,卑职没有注意射向何方,在抓捕嫌犯后,卑职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那黑刺!” “你说袭击你的暗器不见了?” 站起身,白宇玄将手放在孙玉的肩上,语重心长道:“哪有影子袭击人这种怪诞之事,你呀,是第一次办案太过紧张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安抚了孙玉,待他转身离去后,白宇玄再一次回头望向眼前狭窄的过道,抬起手抽出腰中长剑,看着眼前那手持长剑动作与自己步调一致的倒影,白宇玄也一脸疑惑地摇着头:“自己的影子会活过来袭击自己?孙玉真是精神紧张过头了”。 正欲转身离开,白宇玄突然发现墙角处的黑暗中,一点闪烁的金光刺中了他的眼角,待白宇玄定睛一瞧,见墙角处静静地躲着一滴水珠,而那金光则是水珠反射四周光线所发出的。 “水珠?这里刚刚打完架,哪来的水滴啊?”白宇玄正欲上前瞧个仔细时,却不想楼下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白大人,南宫大人正唤您呢,请您速速移步前往大理寺一同会审!”一名大理寺小吏站在一楼的台阶下冲白宇玄呼唤道。 “知道了,我这就走!”朝在一楼呼唤自己的小吏回了一声,白宇玄来不及详加思考,着急领着孙玉离开茶肆,骑马前往大理寺。 白宇玄和孙玉一前一后,骑着马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缓缓前行,由于河边不断驶来运送铜铁矿石的货船,无数手持扁担、手推小车的挑工蜂拥到河边寻找活计,汹涌的人潮将过河的桥梁堵得死死的,阻塞了二人过河的路。 为了省事,白宇玄决定先过天津桥,等到了洛河北岸再转道去大理寺,不想两人刚到天津桥头就被一队卫兵拦住了,卫兵见二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又身穿官服,对待他们的态度自然与寻常百姓不同。 “两位大人,实在抱歉,奉上官之命,自今日起天津桥暂时封禁,任何人不得通过!”守桥卫兵态度恭谦地说道。 “往日这里都能走,怎么今天就不行了?”白宇玄皱起了眉头,抬眼望去,只见官军身后的天津桥上空无一人,桥尽头的端门前则是被白色帷幔圈住的天枢工地。 见军官双唇紧闭不愿多言,白宇玄无奈地摇了摇头,此路不通,只能转身原路返回。 走在白宇玄身后的孙玉望着远处那背靠一座人工堆砌的小山,已经有十几米高的巨大铜柱忍不住张口抱怨道:“陛下好大喜功,竟然不惜万金修筑天枢,弄这个无用的东西实在劳民伤财”。 走在前的白宇玄听罢急忙警惕观察四周,确认没旁人听到他的话语后,回过头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孙玉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说话,陛下铸天枢的目的岂是你一个小小嘲风卫能随便揣摩的!” “可是,大人,你可曾听民间说那天枢乃是不祥之物?” 眼睛瞥向河岸对面的巨大建筑,白宇玄压低声音厉声问道:“你从哪听来的?” 稚气未脱的嘲风卫睁着一双大眼睛回答:“神都的坊间都在传,说陛下杀气太盛,使得宫里聚集了大量的怨气,怨气久聚必有灾祸,所以陛下命工部修建的天枢,目的就是将宫里的怨气汇聚到天枢中,使得天枢成了一个不祥之物,人若碰触必遭厄运”。 “荒谬!你身为冥捕司的嘲风卫怎么能轻信这些流言蜚语!” 白宇玄怒视身后的晚辈,语重心长道:“陛下代李建周,多少双怨愤的眼睛盯着她呢,坊间那些流言蜚语就是那些人的诋毁之语,以后这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被别人听到了会被当成忤逆陛下圣意,要是告到陛下那,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 孙玉是年初刚刚进入冥捕司的新人,由于身手矫健被白宇玄特意招来协助自己揪查炙影余孽一案,此人身手了得,直觉敏锐,就是缺乏经验,白宇玄认为只要对孙玉多加培养,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冥捕司的顶梁之人。 大理寺阴暗腐臭的诏狱的审讯厅里,南宫辰阳,白宇玄,陈庆之三人并排而坐,而在茶肆里被抓捕的两名炙影成员戴着镣铐押解到三人身前。 “大人,此二人好硬的舌头,任我们怎么拷问就是闭口不语,不肯吐露在茶肆相聚要谈何事!” 领头的大理寺官吏朝三人报告道。 “闭口不语?” 陈庆之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走上前抬起手狠狠扇了俩人一个大耳瓜子:“说,你们在那茶肆里密谋什么!?” 嘴角挂血的男子恶狠狠地瞪着陈庆之,但依然闭口不语。 “好啊,充硬汉是吧,一会给你动了刑,我让你们知无不言!” 陈庆之冷冷一笑,向左右抬起手,示意将二人押下大刑伺候。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大厅,白宇玄和南宫辰阳不忍直视那惨无人道的刑罚,只能无奈地扭开目光,但瞥见站在身侧的陈庆之望着那俩吊在半空,被狱吏用沾着盐水的皮鞭打得皮开肉绽的俩人却一脸笑意,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白宇玄心中暗道此人不愧是酷吏来俊臣的得意门生,做事情果然够狠毒冷酷。 一顿折磨下来,二人已经体无完肤奄奄一息,陈庆之背着手走上前对瘫在地上的两人笑道:“说还是不说,你们要是招了,可以免去这些皮肉之苦给你们一个痛快”。 不想那二人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珠怒视陈庆之,用尽全力蹦起身冲他吐出两口鲜血。 被喷一脸血的陈庆之大怒,抽出腰间马鞭准备狠狠抽一顿那两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却见那二人突然朝陈庆之突出一口鲜血,并趁周围人不备迅速站起身,昂起脖子朝一旁的立柱猛撞过去,脑浆和鲜血在骨头的碎裂声伴奏下,飞溅一地。 左右狱吏急忙上前查看,并向陈庆之报告:“大……大人,这两名贼子咬断了舌头,自尽了!” 重要犯人在自己面前倒毙,线索断了线,初出茅庐的陈庆之顿时慌了神,他有些惊慌地回过头朝南宫辰阳和白宇玄递去求助的眼神。 南宫辰阳也被这突然的一幕惊了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站在白宇玄身后的孙玉比较冷静,走到两具尸体旁仔细观察半晌,然后朝白宇玄举起手兴奋地大声道:“大人,卑职有发现!” 三人急忙蹲在孙玉身旁,见他捧着一名炙影成员的衣衫兴奋道:“大人请看,此人的衣衫上沾有红漆!” 白宇玄嗅了嗅,那衣衫上果然有一股刺鼻的油漆味道。 “通过这点红漆能看出什么来?”南宫晨阳指着嫌犯衣角上的红漆一脸迷茫。 白宇玄仔细观察一番,淡淡道:“这种红漆是混有西域红松木油脂的特制油漆,此油漆的特点是干得快,光泽度好,而且耐久,但缺点是在油漆变干燥前,遇热会散发刺鼻的气味,如今正值盛夏,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刷这种油漆”。 孙玉补充道:“此外,这种油漆是西域商人从大秦国过驼来,价格昂贵,洛阳城的百姓一般买不起这种油漆,能买得起这种特制红漆、且在这个时候进行房屋装修的只有南市和其周围的几家酒肆”。 “而这些酒肆茶楼里,正在涂刷这种红漆的店家只有位于南市外侧通利坊的顺德酒肆!”白宇玄站起身,眼中泛着兴奋的光彩。 第九十七章 顺德酒肆 “你说什么!老督事曾经被这长钉袭击过?”站在身边的苗笑婷惊讶地大叫出声。 见苗笑婷和上官婉儿两人一脸惊异地望着自己,白宇玄举起手中的长钉回忆起来。 “当年我还被关在大理寺的天牢里,老督事因为一桩奇案去天牢向我求助,我便抓住机会告诉他,只要能带我出去,远离那满是臭虫和绝望的牢房,我不但知无不言,还愿意跟着他协助他破案,之后我得以离开监牢,跟随着他老人家在长安城四处奔波查案,当中我们遭遇了各种危险,刺客暗杀无处不在,我当初就差点被这枚长钉要了性命!” 回想过往白宇玄不禁长出一口气,不知不觉竟然过了那么多年,当年那涂满毒药的长钉如今也锈迹斑斑了。 苗笑婷瞪着一双大眼睛继续问:“那你们当初将那案子破了么?” 放下长钉,白延续无奈地咬摇了摇头:“案子没破,因为他老人家在发现真相的最后一刻被人暗害了”。 “据说袁继祥潜入皇宫,盗取推背图企图窥视天机,结果遭遇天谴而死”。 上官婉儿一双精明的双眸望向白宇玄,等待对方的回答。 “当时老督事在皇觉寺里当着先帝和陛下的面正准备揭露幕后真凶的真面目,不想天空响起一声惊雷,老督事突然七窍流血倒毙在地,半个时辰不到,老督事的五脏六腑和皮肉就离奇消失了,只剩下一身衣冠,而那案子最后也成为了冥捕司少有未破的悬案”。 “他真的是死于天谴?你一直跟袁继祥在一起,他当年真的去盗取了推背图么?”上官婉儿继续问道。 白宇玄看着眼前一心求问的俩人沉默半晌,缓缓道:“他的确打开了推背图,但我不相信他是死于天谴,所以这长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带着,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继续查清此案”。 说罢,白宇玄将枫叶形的长钉递给苗笑婷,郑重道:“此物我暂时借给你,协助你查案,但希望你有什么最新的线索一定要告知于我!” “多谢相助!” 苗笑婷收下白宇玄递过来的长钉,心中盘算徐茂的死是否跟多年前那宗悬案有关,临末了,见白宇玄准备离开她又急忙叫住了他。 “当年你跟老督事侦办的是什么案子啊?” 白宇玄回过头看了看眼前俩人,一脸平淡道:“我记得官家档案里的记载叫南诏毒虫案,相关的卷宗应该在大理寺的案牍库,二位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傍晚的通利坊顺德酒肆里聚满了前来吃饭饮酒之人,不少胡商酒后还在酒肆里放声高歌,以发泄心中的思乡之愁。 因为酒肆紧挨南市,所以一到饭点就有不少商贾前来饮酒聚餐,南市的酒肆多有胡姬伴舞,酒菜也精致得多,但价格也是不菲,一些囊中羞涩和舍不得多掏钱帛的商贾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紧邻南市的通利坊吃饭。 顺德酒肆共分三层,是通利坊楼层最高、最上档次的酒肆,站在酒肆的三楼,凭栏远眺,能远观缓缓流淌的洛河以及商贾云集的南市广场,因此也这里吸引不少文人墨客、显贵巨贾前来宴饮。 南宫辰阳在大理寺坐镇指挥,一身便装的白宇玄和陈庆之二人领着一众大理寺便衣早早步入酒肆。 众人分成数组分散在酒肆的各个楼层间,佯装成就餐的食客点上一桌酒菜,边吃边环伺四周,飘散着香气的一盘盘美食放在桌前,但是白宇玄根本没有动筷子的想法,他脑中满是思量着工部侍郎徐茂的命案跟当年南诏毒虫案有什么关联。 酒肆四周的树林里潜伏着众多大理寺官差,只等坐在酒肆里面的信号一响就冲进去拿人,此时酒肆里一片欢声笑语,一切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顺德酒肆正对面就是南市高耸的围墙,围墙内是一栋栋围绕着欢歌笑语的妓坊,曼妙的乐曲被暖风送进酒肆,伴随着食客们大快朵颐。 一曲轻妙的琵琶声伴随凉爽的晚风吹拂面前,那声乐仿佛女神伸出的纤纤细指,勾引住酒肆里食客们的注意力,引得所有人不禁循着音望向南市围墙后那灯火通明的花楼。 “哎,要是兜里再有一贯钱我就去芙蓉阁听阿比娜姑娘的小曲了”。 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商贾一脸留恋地望着远处藏身于月色下的芙蓉阁,耳边的那阵阵欢歌笑语正是从芙蓉阁里传出来的。 “得了吧,你要还有一贯钱,还不拿去赌坊赌个痛快?”同座的同伴打趣起来。 “就是,你最近倒卖貂皮亏了有十几贯了,还有钱见人家阿比娜姑娘?人家可是花魁!不是你那点钱就能见到的!” “你们别小看我,我可亲眼见过阿比娜姑娘的容貌,那长得,啧啧,真是闭月羞花、天女下凡,令人难忘啊!”大胡子商贾轻捋胡须,一脸回味地凝视夜幕下的妓坊。 “哟,那你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人家阿比娜姑娘的?”四周的人们一听到有人曾经一窥花魁的真容,不禁好奇地围了过来。 新花魁阿比娜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出门露面,要想亲眼见见她的真容也得出高价跟无数官宦子弟竞争那一天三次的会面机会,没个百两黄金都别想靠近花魁的房门。 “对我来说要见花魁有何难的,年初花魁巡游的时候,他们芙蓉阁姑娘身上披的貂皮都是我的货,阿比娜姑娘当时穿的白狐皮是我压仓的宝贝,当初还是我亲手给她披上去的,别说,花魁那白花花的肩头真是又香又滑!” 大胡子哈哈一笑,引得周围人一阵羡慕。 “哼,你别吹牛皮,阿比娜姑娘是芙蓉阁头牌,新当选的花魁,年纪尚轻又尚未梳拢,芙蓉阁还得靠人家的牌面多赚几年金银,新花魁巡游那日,就算人家真穿了你卖的白狐皮,又怎么能那么容易让你靠近,我看你摸的八成是老鸨的香肩吧!” 四周的人们纷纷拿大胡子商人打趣,戏谑声、欢笑声、高歌声此起彼伏,酒肆里更加热闹喧嚣。 多亏了大胡子的一番话语,引得酒肆中无事的食客纷纷侧目,放眼整个二楼,只有位于墙边立柱后的阴暗角落里有个人影并没有回头凝望,而是对着另一个影藏在黑暗中的模糊人影不住地点着头,似乎在密谈什么。 “大理寺办案,闲人勿近!” 坐在白宇玄身前的陈庆之抢先发现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突然猛拍桌子,冲躲藏在角落中的人影大喝起来。 第九十八章 追逐 见陈庆之突然跃起,坐在四周的大理寺便衣纷纷起身抽出寒光四射的刀剑将在座的食客全部控制住,同时,随着楼下哨声响起,一支响箭飞出酒肆的门窗,在夜空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 听到信号,隐藏在四周树林中的大理寺官差得到号令纷纷高声呼喊着“大理寺办案、闲人勿近”的口号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准备将酒肆团团围住。 随着陈庆之一声怒吼,一直愣神的白宇玄这才回过神来,他循着陈庆之的目光望去,见酒肆角落里一个身穿黄衫的男子突然推开身旁的窗户,身体往前一窜,准备跳窗离开。 白宇玄急忙冲上去前,以防贼人跳窗逃跑,但待他和陈庆之冲到近前时,那黄衫人已经跳出窗外,并从酒肆的屋檐跳下,正好落到一辆从酒肆楼下经过的货郎小车上。 “刚才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那人呢!?” 陈庆之急忙回过头查看,但眼前只剩下位于立柱阴影后的一张空桌,另一个人影已经不知所踪。 “那人一定还在酒肆里,他跑不掉!” 陈庆之仰起头冲屋内屋外的大理寺众人大声喊道:“大理寺全体听令,把守住顺德酒肆每一个出口,连狗洞耗子洞都不能放过,跑了一只苍蝇我拿你们是问!” “这里就交给陈大人,我去追那穿黄衣的!” 白宇玄一只脚伸出窗外,正准备硬着头皮也跳下去,正巧见孙玉领着一众大理寺官差围了上来。 “孙玉,快抓住那个穿黄衫的家伙,别让他跑了!” 眼看那身穿黄衫之人从货郎小车上翻身而下,没入街道上那人来人往的行人中,白宇玄心中大急,朝楼下的孙玉大呼。 孙玉急忙回头,果然见一个身穿黄衫的男子在前方人群中狂奔,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追,身边的大理寺官差因为听到陈庆之的命令不敢追逐,只能留下来将顺德酒肆的大门牢牢看住。 黄衫人在前一路狂奔,孙玉在后紧追不舍,两人在人群里激烈追逐却始终没能拉近距离,嫌弃腰刀碍事,孙玉解开腰带,将兵器扔掉以便使出全力奔跑。 那黄衫人十分狡猾,在人群中左晃右突,一个转身跑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中,孙玉在人群中奋力追逐,跟着黄衫人也跑进了小巷里。 与刚才热闹的街道呈鲜明的对比,此时孙玉脚下的小巷光线昏暗,没有半个路人,不过这倒合了孙玉的心,没有了旁人的阻挡,腿脚有力的他很有信心能追上前方那亡命的黄衫人。 另一边,白宇玄领着几名大理寺官差心急火燎地离开顺德酒肆跟着孙玉身影追了上去,不想一行人刚追出没多久,从身旁拐角处突然驶出一辆马车,差点将白宇玄几人撞倒,拉车的马匹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嘶鸣不止,要不是车上车夫和路边侍从的合力拉扯,估计拉车的马匹已经失控冲上街头了。 拉住了马匹,坐在车头的车夫根本无视眼前身穿官服的大理寺官差,指着白宇玄几人破口大骂:“你们瞎啦!走路不长眼啊!要是让大人的座驾受惊了你们担待得起么!” 见拉车的是四匹毛色光洁的白马,马车上鎏金雕刻好不奢华,而且就连拉车的车夫也身穿缎面圆领衫,头戴黑纱巾,跟在车旁的几名侍从长身玉立,面色红润,衣料也很是考究,底下人都穿得如此体面,一看车上之人绝不是一般的显贵。 白宇玄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火憋了回去,他没有理会那在车头怒骂不止的车夫,而是朝车厢拱拱手:“追凶当前不拘礼节,惊扰了大人的座驾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不想一声冷哼从车厢里传来:“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追的什么凶?” 听到说话声音,白宇玄眉头一挑,听声音说话之人应该是个中年人,地位显赫年岁不大,底下人又如此嚣张跋扈,连大理寺也不放在眼里,放眼整个神都,也只有皇室宗亲才摆这个谱了,而在这个岁数的人恐怕就只有…… 想到此,白宇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在下冥捕司嘲风卫白宇玄,奉皇明缉拿要犯,不想惊扰了魏王殿下,还望见谅”。 “好你个厮,知道这是魏王的车还不下跪!” 站在车头的车夫见对方认出了自家的主子,态度更加蛮横。 “滚开!”一只脚从车厢里窜出,将刚刚还在车上耀武扬威的车夫一脚踹到地上。 一名鬓角花白,身穿淡黄色丝缕宽袖长袍,头梳高冠,脚着木屐的中年男子从车厢中缓缓走出,居高临下傲慢地望着白宇玄。 见车主出现,白宇玄急忙领着身边捕快朝那人躬身施礼:“卑职见过太子太保、魏王千岁!” 站在车上之人正是女皇武则天的侄子,武家势力的魁首,魏王武承嗣。 武承嗣眉头扬起,眼中的傲气变成满满的不屑,他伸出两根手指冲白宇玄大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说白宇玄,你吃着我们武家的俸禄,当初为什么要给李家出头!” 听到对方话语责骂自己,白宇玄心中也是又急又气,追凶当前竟冒出这么个刺儿头来挡道,前面只有孙玉一人,要是他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而且眼前这个老家伙也忒能记仇了吧,孔令皖一案都已经过去一年了,他还在记恨自己当初在贞观殿为太子李旦脱罪一事。 “卑职不懂大人的话了,卑职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不是你武家的俸禄,何来吃里扒外一说呢?” 白宇玄直起身,抬起眼皮与高高在上的武承嗣对视。 武承嗣虽然贵为魏王,武氏家族的领袖,但此人远没有武三思那般老练城府,不然如今武三思也不会如此活跃,所以眼前这个家伙不过是一个没牙的老虎,顶撞顶撞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没料到对方一个小小的嘲风卫竟然会回驳自己,武承嗣气得双目怒瞪:“我说你个小东西是不是活腻歪了!” 白宇玄懒得理会这个家伙,不等对方骂完匆匆留下一句:“卑职着急追凶,先走一步!” 说完,白宇玄便领着身边众大理寺官差扬长而去,留下武承嗣在车上气得直跳脚。 第九十九章 活影子 此时四下无人的幽静小巷里,孙玉正全力追捕前方亡命狂奔的黄衫人,就在二人继续那漫长的马拉松长袍时,幽长的小巷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九十度的拐角,迫使狂奔的黄衫人放慢脚步。 “贼人休走!” 孙玉见对方此时距离自己已经不过一丈远,急忙从靴中抽出深藏的匕首对着黄衫人的后背用力投了出去。 黄衫人似乎察觉到那隐藏在夜色中朝自己呼啸而来的匕首,他突然往地上一个翻滚避开了刺来的暗器,一声响,被孙玉全力投出的匕首插入路旁的墙壁上。 黄衫人虽然避开了致命的匕首,但是也让他停滞了宝贵的一秒钟,在他一个翻身滚地后,身后紧紧追逐的孙玉已经赶了上来,孔武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黄衫人的衣领。 黄衫人见被对方追上,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回身就刺,但不想刚刺出的短剑被孙玉另一只大手死死抓住。 孙玉满脑子想的都是抓住那黄衫人,对方突然冷不丁回过身来举剑便刺,避闪不及的他急忙伸出右手,一把死死抓住刺来的短剑,锋利的剑身深深嵌入五根手指,一阵钻心的痛感从手心传来,滴滴鲜血滴落在地。 “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孙玉无视手指传来的钻心疼痛,冲对方发出一声大喝,握住刀刃的右手一用劲儿,居然将对方短剑夺了过来,同时他抬起脚对准对方的腹部猛踹过去,一声哀嚎,黄衫人被踹飞到墙上滚落在地。 血光飞溅,锋利的短刀刺穿了黄衫人的手掌,那黄衫人疼得放声惨叫,但四周空无一人,谁会来救他? 见对方已经被自己制服,气喘吁吁的孙玉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枉自己一番辛苦,手上还挂了彩,但终于还是帮白大人将这疑犯抓获。 “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人!” 孙玉一把抓住黄衫人的衣领将其拎起,但见到对方的面容,孙玉顿时惊呆了:“怎么会是你!” “嘿嘿……” 黄衫人没有回话,而是一阵冷笑。 此时,街巷的入口处,白宇玄已经领着众人追了过来,见孙玉正手擒黄衫人,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个嫌犯只要一擒获,又能顺藤摸瓜抓出不少潜藏在神都里的“大鱼”。 但接下来眼前出现的一幕却让所有人惊讶无比,只见孙玉身后的黑影突然诡异地颤抖起来,下一秒,那影子仿佛活过来一般自己动了起来,漆黑的手臂缓缓抬起,露出手中的一支尖刺。 这诡异的一幕正好被正在赶来的白宇玄见到,察觉前方情势诡谲危险,白宇玄扯开嗓子冲孙玉大喊:“孙玉,小心身后!” 但此时的提醒为时已晚,孙玉闻声正准备回头时,一阵刺痛从脖颈处传来,他身后的那倒映在墙上的影子高举手中的黑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脖颈中,随着孙玉倒地,那黑色的影子也没入光线之外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孙玉倒在地上,鲜血不住地往外喷涌,黄衫人也早已经趁机逃脱,待白宇玄赶到孙玉身边时,只见他已经面如白纸,鲜血扩散开来将地面染出一大片血红。 白宇玄一边命令身边的人立即将孙玉抬往最近的医馆医治,一边望向那诡异影子曾经出现的墙壁,但墙上空无一物,仿佛刚刚出现的那暗害孙玉的影子只是自己的错觉。 激烈的追逐依然在小巷中继续着,白宇玄抄起长剑,拖着自己月下长长的影子继续追捕黄衫人,他要是没记错,这条巷道最后通往洛河河岸,那里人流众多,一旦黄衫人冲入人群中,再抓他就真是大海捞针了。 好在黄衫人被孙玉伤了手,双臂无法大幅摆动影响了他的奔跑速度,此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声穿透墙壁钻入白宇玄的耳中,而那步履阑珊的黄衫人也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再拐过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拐角,巷道的尽头与黄衫人同时出现在白宇玄眼前,见疑犯近在咫尺,白宇玄大喝一声“站住!”同时脚下使出全力,誓要将黄衫人缉拿归案。 眼看着手指即将抓住黄衫人的衣领,不想空气中杀气突现,眼角处自己那倒映在墙上的影子突然发生异动,漆黑的黑影竟然掏出一跟黑刺冷不丁地朝白宇玄的手臂砍去。 见有兵刃突入眼中,白宇玄迅速举起手中长剑抵挡防御,同时同时猛地停下脚步准备应敌,还未做好应战的准备,清脆的切割声便从剑锋处传来,白宇玄还未看清自己到底把什么切断,那影子突然在眼前一晃,便又消失无踪。 袭击自己的黑影消失了,白宇玄来不及查看刚才被自己切断的到底是什么,而是急忙回过头搜寻黄衫人的踪迹,但眼前只有茫茫人海,黄衫人早已经没入河岸边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无从寻觅。 疑犯追丢了,白宇玄回到那影子出现的墙壁前,俯下身一番搜查,凹凸不平的石板上除了冰凉的水滴和沙粒,没有半点关于那诡谲黑影的蛛丝马迹。 伸手触摸着冰凉的墙壁,感受空气中那带着街市喧嚣的茶香之气,警惕地望着眼前那与自己轮廓一致,行动同步的影子,白宇玄眯起双眼,呢喃道:“刚刚那偷袭我的,难道真的是我自己的影子?”。 当白宇玄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赶往医馆时,见到的却是曾经名为孙玉的冰凉尸体,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夜晚欢快的风月中陨落了。 第二天一早,心情沉重的白宇玄精神恍惚地来到昨天抓捕炙影余孽的茶肆里,踏着刚刚通宵修补完整的楼梯过道,白宇玄捏紧了双拳:“昨天孙玉说有影子暗害他的时候我应该相信他的!” 白宇玄激动地捏紧双拳朝身旁的墙壁上狠狠打了上去,孙玉遇害身亡,由于他的死与炙影余孽有关,因此尸体暂时存放在大理寺的停尸间由仵作勘验,待检查结束后再将遗体转移冥捕司,由冥捕司联系其家属将尸体运回老家安葬。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白宇玄回头望去,只见陈庆之领着一名大理寺官差模样的中年人一脸沉重地走进了茶肆。 陈庆之和白宇玄两人互施一礼,算打了个照面,礼毕,陈庆之开口问道:“白大人,孙玉孙大人是被自己的影子所杀,你能肯定么?” “当时目击孙玉被自己身后黑影所害的,还有几名大理寺同僚,陈大人不信可以问他们”。 白宇玄扭过头,双眼望向狭窄的楼梯过道,有气无力地说着。 听完白宇玄的回答,陈庆之与身后的官差对视一眼后,两人脸色都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毕竟现在白宇玄正是心烦的时候,谁也不愿这个时候打扰他。 “不知两位大人来找白某是有什么事么?”低垂着头的白宇玄回过身望向两人。 陈庆之冲身旁的捕快抬了抬下巴,那官差快步走上前冲白宇玄拱手道:“在下大理寺判官陈礼,有一事想请教白大人”。 “陈礼?” 白宇玄的双眉略微收缩,眼前这个叫陈礼的大理寺判官白宇玄略有耳闻,据说他办案刚正不阿,不畏权贵,颇有当年狄仁杰的风范,因此很受上面器重,只是不知道这位陈判官来找自己所谓何事? “不知陈大人专程来找白某所谓何事?”白宇玄将心中的悲伤收回,一脸严肃地望向陈礼。 “不知白大人可看了孙玉大人的验尸报告?” 听了陈礼的话,白宇玄眉头紧锁,孙玉乃冥捕司之人,他虽然被人杀害,但按“谁家死人谁家埋”的惯例来说,他的命案应该由冥捕司处理,跟他们大理寺有什么关系? “看是看了,只是这个案子不该由大理寺插手吧?” “看来白大人是有所误会”陈礼压低声音朝白宇玄小声道:“在下奉皇命,协助冥捕司督事袁守义大人在天枢工地调查一件怪案,而昨日孙玉之死与我们手中的案子大有关系!” 第一百章 工地命案(上) “天枢工地的离奇命案?” 白宇玄听了陈礼的话这才想起昨天天津桥封禁一事,想来当日封桥应该就是因为工地上出了人命案这种大事。 说完,陈礼似乎担心白宇玄不信自己的话,还特意从怀中取出袁守义的腰牌为证。 看到袁守义的腰牌,白宇玄顿时恍然大悟,话说冥捕司的大当家袁守义前段时间接到宫里的传召后便神秘失踪了,对外说是去外地办案,没想到他一直隐藏在洛阳城中,只是不知到那天枢工地到处出了什么案子,竟然让女皇陛下派冥捕司的大当家和大理寺合力侦破,而且还搞得那么隐蔽。 “原来如此,不知陈大人来白某这里,是想知道什么?白某一定知无不言”。 “陈礼听说白大人曾亲眼见到杀死孙玉大人的凶手,所以特来询问白大人是否看清那凶手容貌体态?” “容貌体态?如果我说杀人的是他自己的影子,你信么?”白宇玄脑袋微扬,双眼直视陈礼。 陈礼也仰起头与白宇玄对视,并一脸严肃地冲白宇玄道:“卑职信!” 见白宇玄神色有变,陈礼刻意压低声音,冲白宇低语:“不瞒白大人,负责给陛下修筑天枢的工地上,已经有数人莫名其妙的横死,而目击之人均称害人的是一个通体乌黑的怪物,陛下怀疑这是有歹人作祟,企图拖延天枢的工期,便密令贵司袁大人与我们大理寺入驻天枢工地进行调查,而就在两日前,卑职同各位办案的大人在天枢工地上亲眼见到了一起诡异的命案,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那杀人凶手竟然是……竟然是一道影子!” “影子!?不知陈大人能否跟白某详细说说?”白宇玄眉毛微挑,饶有趣味地望向陈礼。 陈礼点点头,朝身旁的茶桌伸出手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也罢,白大人、陈大人都是自己人,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白大人,两位大人,咱们要不先找个僻静的雅间坐下来,由在下向两位慢慢说来?” 漂浮着厚厚一层芝麻的油茶被端到桌上,白宇玄强忍着杯中那油茶刺鼻的气味,聚精会神地听陈礼诉说天枢工地上最近的一次诡异案件。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夜晚,虽然已经进入深夜,但位于端门外的天枢工地上依然热火朝天,为了赶在武则天要求的时间内完工,监工的官员们将工人们分成三组,三班轮番倒替,没日没夜地熔炼铜铁浇筑高耸的天枢铜柱。 盛夏的夜晚本就酷热难耐,再加上现场到处流淌着数百度的铜浆铁水,使得在场的众多工匠更是汗如雨下。 工地上酷热无比,工作量又无比繁重,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脸上挂有一丝不满之色,相反,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低头干活不敢多语,仿佛生怕被潜伏在四周黑暗中的恶魔盯上,偌大的工地上到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正在工地上巡逻的卫兵时不时回过身紧张地观望一阵,好似害怕身后会突然冒出来自幽冥的恶鬼一般,而那被四周火光照亮的巨大天枢铜柱安静地矗立在大地之上,仿佛被一个造型怪异的巨大神祗接受着在黑暗中苟且的众生膜拜。 此时位于工地一旁的帐篷里,冥捕司督事袁守义正同陈礼在内的几名大理寺官员一起面朝高耸的天枢坐在一排,注视着眼前那沉闷有繁忙的工地现场。 众人神色凝重地观察着眼前火热的建筑工地,眼神中满是紧张和忧愁之色,他们仿佛都被工地诡异的气氛感染一般,所有人都紧闭双唇不苟言笑,几双眼睛紧张地扫视着眼前工地的每个角落。 “我说袁大人,你说今晚那害人的怪物会出现么?” 一名大理寺的推官有点坐不住了,张开嘴第一个说道。 袁守义微微摇头没有说话,但他的右手一直死死握住刀柄未曾松开。 “这可说不准,咱们进驻工地已经五天了,这五天里一个工人都没有被害,要今晚还是平安无事,我看,那几起案子就当意外处理吧,咱们也早点打道回府”。 陈礼嘴上虽然满不在乎地这么说,但他双眼如炬,扫视着眼前工地的每个细节,生怕遗漏任何一点异样。 此时的工地周围分散站着全副武装的卫兵,每个卫兵紧握刀柄分散在工地的每个角落,警惕着从每个角落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机。 一名腰佩长刀的年轻卫兵正一脸认真地在工地上四处巡视,初来天枢工地的他既好奇又兴奋地走到巨大的天枢坐台之下,抬起头以最大的仰角望着彷如擎天柱的巨大铜柱,呢喃道:“这个家伙,好高大啊……” 明月下,从未见过如此高大建筑的他将脖子仰到头,崇拜地望着面前那数十米高的庞然大物,年轻的卫兵甚至都有些看呆了。 “大、大人……” 几名站在一旁肩挑铜铁矿石的工人有些紧张地冲年轻卫兵招手轻呼,他们始终不敢靠近卫兵,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你们在叫我?” 年轻的卫兵被那几名工人的呼唤打断了思路,回过头一脸不爽地冲那几名看起来像在偷懒的工人大喊,却见那几名工人的脸上满是不安和惊惧之色。 “那个……大人,您还是不要离这个天枢太近的好” 一名下颚挂着灰色胡须,看起来较年长的工人神神叨叨地冲卫兵说道。 听到工人的劝阻卫兵觉得十分好奇:“怎么着,我为什么不能靠近天枢呢?” 那几名工人面面相觑却始终没有人愿意说出原因,最后,还是那较为年长的工人张开嘴:“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这个天枢乃是不祥之物,要是长时间离它太近或者触摸它,会招来厄运的!” “乌鸦嘴!什么不祥之物,这是陛下下令所建的圣物,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诋毁陛下的圣德?都给我干活去,再罗嗦我把你们全锁了!” 年轻的卫兵不信鬼神,听到工人们的话后认为这是一伙偷懒并拿自己消遣的刁民,便挥舞手中长刀将工人们轰走。 “一群刁民,一天到晚的装神弄鬼吓唬爷呢?!” 将工人们轰走后,卫兵朝地上啐了唾沫,然后转身朝天枢铜柱后方巡视,此时的他没注意,身旁那倒印在铜柱底座上的影子突然诡异地晃动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遮蔽月光的黑云飘散,银色的月光重新回到大地上,也将无数人的影子暴露了出来,同时,工地上异状突现。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一声凄厉的呼救声突然在工地的后方响起,打碎了工地上空的静谧,也再一次震慑了工地上将心提到嗓子眼儿的工人们。 呼喊救命之人,正是那个第一次来天枢工地的卫兵,只见他整个人匍伏在满是细沙的地上,双手被一个漆黑的物体拽住快速拖行,而拖行的前方竟一座滚烫的铜浆池! 第一百零一章 工地命案(下) “那鬼影又来了!” “快逃命啊!” 在场的工匠和卫兵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住了,所有人纷纷退散开来往外跑,而此时位于工地边缘的帐篷里,坐在袁守义身边的陈礼刚站起身准备冲出去,只觉得身边刮来一阵风,扭头望去的时候,袁守义早已经提刀飞奔出去数米远了。 官靴在沙地上飞驰而过卷起漫天尘埃,袁守义一边朝前狂奔,一边将手中宝刀从刀鞘中拔出。 袁守义脚力异于常人,虽然如今已经步入中年,但其腿脚之快依然不减当年,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从近百米之外冲了上来。 在地上被拖行的卫兵见有救星追了过来,呼喊的声音更大了,待袁守义冲上前来,恍惚间惊讶地看到拖行那卫兵的竟然是一道人形的黑影! “那是什么东西?影子?” 这个让袁守义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刚浮出脑海,身旁突然传来一阵夹带着杀意的呼啸声,很明显,这是有人从一旁向自己发起了偷袭。 身经百战的冥捕司大当家身体本能地一个后空翻,躲避从身边突然袭来的攻击,身体刚刚跃起,一个黑色的冰凉之物擦过袁守义的手臂,溅起一线血水没入远处笼罩在黑暗的树林中。 待袁守义回过头来,借助身后的月光,发现偷袭他的竟然是自己影子! 月光下,天枢铜柱的基座旁,袁守义一脸惊愕地与自己的影子对峙着,那位于天枢基座上的黑影仿佛有生命一般手持黑色利器对自己虎视眈眈,冰冷的杀气将他紧紧包裹。 对峙时间不过半秒,但对袁守义来说是如此漫长和不可思议,自己的影子怎么会活过来袭击自己? 这时惨叫声从前方传来,眼见沸腾的铜浆距离那被诡异黑影拖行的卫兵不过几步距离,袁守义急忙追上前去,但他往前一步,身旁那黑影也如影随形跟着自己,同时不断射出黑色的暗器阻挠他继续前进。 不堪其扰的袁守义一怒之下挥动手中重达五十斤的大刀朝底座上的黑影猛地劈去,见袁守义使出全力挥动手中的大刀,那黑衣急忙蹲下身,没入黑暗之中,下一秒精钢锻造的大刀狠狠地砸在天枢铜柱的基座之上发出震天的轰鸣声,整个天枢铜柱在他那势大力沉的一击之下仿佛都摇晃起来。 此时一大片乌云飘来,将天空的皓月又一次遮蔽。 待收回大刀,袁守义见眼前只有带着深深凹痕的基座,而那诡异的影子则随着月光一起消失了,此时,又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在耳边突然响起又瞬间消逝,那可怜的卫兵被铜柱上的黑影远远抛出,跌落进了滚烫的铜浆之中,而那害人的影子也随着最后一抹月光消失在帷幔之上。 “真没想到天枢工地之上竟然有如此奇事发生,后来呢,你们有没有调查现场,凶手袭击袁大人的暗器到底长什么样子?” 白宇玄一边兴奋地寻问着,一边轻轻转动着桌上的茶杯,却始终不肯动嘴饮一口那味道浓烈的油茶。 “这个……” 面对白宇玄那兴奋的目光,陈礼脸上浮现出意思尴尬之色:“不瞒两位大人,我们事后将整个天枢工地周围翻找了个遍,却始终没能找到偷袭袁大人的暗器”。 “这可真邪门了,现场有我们冥捕司督事袁大人,还有那么多大理寺同僚和守卫,竟然没能找到那袭击袁大人的暗器!” 白宇玄长叹一口气,然后望向陈礼继续道:“难怪陈大人会来询问白某,原来你们在天枢工地上也遇到了那诡异的黑影!” 陈礼郑重地点点头,指着陈庆之开口道:“在下跟陈庆之大人即同朝为官,也是同族远亲,所以在听说白大人昨晚也遇到那杀人的影子后便委托陈庆之大人前来向白大人询问,不知白大人这里可有什么线索,能否告知一二”。 白宇玄直起腰让身体尽量远离那发出刺鼻气味的油茶,并冲陈礼摊开手一脸苦笑起来:“恐怕白某要让陈大人失望了,昨晚孙玉被害时我离那黑影较远,未能看清凶手什么模样,之后我在追缉疑犯的路上也被自己的影子偷袭,可一时之间我也未能看清楚对方有什么破绽或者特征”。 陈礼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起身冲白宇玄拱拱手道:“也罢,既然如此陈某也就不打扰了”。 见陈礼要走,白宇玄急忙起身准备相送,不想这时一个身穿红色圆领锦衣,头戴折上巾,年约五旬,双手交叉与腹前,面皮无须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三人身前。 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冲面前的三人欠了欠身,露出礼貌的微笑,并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老奴薛瑞,打扰几位大人了”。 白宇玄和其他二人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吓了一跳,但看着来人的衣着和他那特有声调,他立刻明白此人乃是宫里的宦官! 那宦官抬起头,无视眼前的陈礼和陈庆之,径直将身体转向白宇玄低声道:“陛下宣召白大人即刻进宫,不得有误,白大人,进宫的车马老奴已经在外面备好了,请随我速速进宫,面见圣上”。 原本一路疾行的马车在驶过巍峨的宫门后突然放慢了速度,坐在车厢里察觉异常的白宇玄撩起车帘,只见宫禁之内金吾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个人脸上都绷得紧紧的,似乎宫里发生了什么似的。 “白大人,没什么事儿别乱看,老奴这是为你着想”。 坐在白宇玄身边的薛瑞一脸微笑地伸过手去,将车帘放下。 马车并没有按照往常的路线穿过应天门驶向武则天经常居住办公的贞观殿,而是一个急转弯后停在了一栋守卫森严的大院门前。 抬头看着挂着太医院仨字儿匾额的大门,白宇玄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身后的宦官薛瑞,但对方只是冲自己微笑并抬起手,示意让自己一人进入太医院,并没有解释为什么把他拉到这里。 看来武则天正在太医院里等着自己,难道皇上她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再联想到一路上见到皇宫里那严阵以待的卫兵以及紧张的气氛,白宇玄心中有些打鼓起来,是不是宫里真的出了什么幺蛾子? 第一百零二章 中毒 白宇玄脑子里一边猜测武则天是不是突发怪症卧床不起,一边又小心翼翼地迈进太医院的大门,穿过一重重由金吾卫组成的人墙警戒线,他终于走进了太医院的前厅。 刚一进门,就见偌大的前厅里只站有一人,前任冥捕司副督事杨雨薇正站在原地神色焦急地等着自己。 “你可来了,陛下等你好久了,你快跟我去见陛下!” 杨雨薇不耐烦地一挥手,二话不说拽着白宇玄的衣袖急忙走进了后厅。 “杨大人、杨大人,陛下这是怎么了?”白宇玄紧紧跟在杨雨薇身后悄悄地询问。 杨雨薇步伐匆匆没有理睬白宇玄,领着他径直来到后厅一间病房门前,女皇身边的贴身女官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扉,然后朝里使了个眼色,示意白宇玄赶紧进去。 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个二个都那么神神秘秘的,难道陛下真的突然抱恙?还是说陛下被人暗害,命悬一线了? 白宇玄带着一肚子的困惑推门而入,见到房里的景象之后,他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 只见幽静的病房里香味浓密,窗前的香炉上插着数只发出阵阵青烟的长香,冥捕司的大当家袁守义躺在病床之上面如死灰,而坐在床边坐榻之上的武则天则神色凝重,见到白宇玄推门而入后,武则天一直紧绷的脸上似乎放松了点。 见到这个架势白宇玄心中一惊“袁守义怎么住院了?感情宫里闹出那么大阵仗是因他?”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武则天见白宇玄仍在病房门前发呆,急忙冲他招招手,让他赶快进屋。 走进房间,反手关上房门,白宇玄跪在地上冲武则天施礼道:“陛下,袁大人他这是怎么了?” 武则天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点燃了一柱香绕着白宇玄走了一圈,让袅袅青烟在白宇玄的身上四散开来,一种清淡又熟悉的香气钻入白宇玄的鼻腔之中。 “这香里融合了十几种珍贵药材,只要点燃它,就能祛除身体周遭的百毒”。 将手中长香插入香炉之中,武则天似乎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一口气。 回过身来,女皇见白宇玄依然跪在地上,但他的双眼却紧紧盯着病床上的袁守义。 “起来说话吧”。 武则天坐回病床边的坐榻之上,示意白宇玄坐在自己身旁。 “天枢工地上的事儿,你已经从陈礼那儿知道了吧?”武则天抬起眼皮,望向坐在自己身前的年轻嘲风卫。 见对方点头后,女皇不等白宇玄张口询问,便继续说道:“今天上午,就在贞观殿里,袁守义正在向朕禀告天枢工地案情的时候突然倒地不醒,当时他面色苍白,口吐血沫,浑身泛起血红色的血丝,并且浑身抽搐不止,朕便命人将他抬到了太医院进行诊治,怎么样,袁守义这个症状很眼熟吧?” 听完武则天的讲述,坐在女皇身前的白宇玄猛地站起身,双眼圆睁望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袁守义。 见白宇玄一脸紧张,武则天反倒平静了许多:“放心吧,虽然他身上的症状跟他父亲袁继祥当年死前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他并没有像他父亲一样有性命之忧,太医已经确诊,他这只是中毒的症状,由于目前不知他是如何的中毒,所以朕只能下密旨,将整个内宫封禁,直到确认宫里安全后朕才会解除禁令”。 说完武则天撩起覆盖在袁守义身上的被褥,只见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黑线,白宇玄回想起陈礼曾说过袁守义在天枢工地上被自己的影子伤了手臂,没想到那造成这浅浅伤口的暗器竟然有如此剧毒。 “陛下知道袁大人中的是什么毒?” “知道”。 武则天双眼若有深意地望向白宇玄,开口道:“太医刚刚已经确诊,袁守义是中了雪岭噬心虫的毒”。 “雪岭噬心虫!” 白宇玄身躯一震,他猛地回头望向武则天,眼神闪动着兴奋和忧愁之色。 “你也没想到吧,袁守义跟他父亲一样都被雪岭噬心虫所伤,好在他只是中毒而不是中蛊,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在皇觉寺害死袁继祥的那些家伙又蠢蠢欲动了”。 武则天轻轻挥挥手,将空气中那淡雅清香的青烟驱赶向自己。 “当年袁继祥追查南诏毒虫案,却发现朝中有人欲利用毒虫谋害先帝,但不想案子查到最后竟然查到了朕的头上,不过最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袁继祥在皇觉寺里当着先帝的面即将指出真凶时突然暴死,要知道,当时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权臣仍在,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将朕置于死地,要是这事儿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向先帝施压,逼迫先帝将朕打入冷宫,无奈之下先帝只能宣布袁继祥是偷窥其父袁天罡《推背图》惨遭天谴而死,而那毒虫案也就因此不了了之,想不到那群宵小之徒蛰伏这么多年后,如今竟然又再次行动!”说话间,武则天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杀意。 “陛下,那袁大人他……” 武则天抬起手示意白宇玄放心“袁守义虽然中了雪岭噬心虫的毒,但还死不了,太医们既然能查出他中了什么毒,就一定能调制出解药,只是如今袁守义病倒,他手里的案子必须有人接管”。 说罢,女皇武则天站起身,对白宇玄郑重道:“天枢意义重大,它涉及到朕的国政以及天下人心的安稳,不得有半点纰漏,朕命你接管天枢工地命案,同时冥捕司、大理寺以及神都的五千金吾卫你皆可调动,务必把那些躲在暗处阻挠朕的宵小之徒都抓出来!” “卑职白宇玄遵命!” 白宇玄跪在武则天身前郑重回答道。 武则天将白宇玄扶起,说话的语气又变得哀伤起来:“你一定要侦破此案,给袁继祥报仇,还朕一个清白!” 离开太医院,一直守候在马车旁的薛瑞迎上来冲白宇玄施礼道:“陛下怕白大人被官场那些琐事烦心,特意传旨让老奴侍候大人左右,大人,您下面准备去哪,老奴驱车带您过去”。 白宇玄沉思片刻,跳上马车冲薛瑞道:“立刻带我去天枢工地,我要去现场看看!” 第一百零三章 天枢工地 缓缓前行的车轮压过在铺就在皇宫过道上的青石板,朝着不远处的端门前行,白宇玄坐在车厢内沉思着,此时他脑海里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了,那杀人的影子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难道都是炙影潜伏在神都的余孽们的杰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向皇权示威?当年害死袁继祥,一手炮制南诏毒虫案的真凶跟炙影、跟这个案子又有什么关联? 所有疑问缠绕在一起,彷如一个死结,令白宇玄始终理不清思绪,愁眉紧锁的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去天枢工地的命案现场看看再说。 收回思绪,白宇玄抬起眼皮,呆呆地望着自己那倒印在车厢上的影子,白宇玄缓缓抬起双手,望着眼前那同样抬起手臂的阴影,他怎么也想不通那晚自己的影子是怎么活过来的,是人为制造的障眼法么?还是传闻中的鬼神诅咒之说? 车帘突然被撩起,一束阳光如针般刺入白宇玄的双目,打断了他的思考,也将自己眼前的影子驱散。 “白大人,天枢工地到了!” 坐在车外的薛瑞毕回过身子,恭毕敬地冲车里的白宇玄说。 走下马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气势恢宏,足数层楼高,全部用铜铁浇筑的巨大天枢铜柱。 “这就是被后世称为七天建筑之一的天枢铜柱啊!” 白宇玄仰头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巨物,无比的震感感扑面而来,可以想象当它彻底完工之后将会如何傲视这武周帝国的神都,又将会给全天下所有臣民带来多大的震慑,而那些对武周帝国依然心存不满怀念李唐帝国之人,在见到这个冠绝天地的天枢后,既会对这个崭新的帝国由衷钦佩,又会真切地感受到女皇武则天至高无上的、不容侵犯的皇权。 奉旨铸造天枢铜柱的是六部衙门之一的工部,工部活儿多任务重,里面的官员一年到头经常在外督促各地的工程,很少有机会接触朝中权贵,所以工地上的大小官员只要一见到宫里派来视察的人来到,纷纷涌上前来笑脸相迎,就算搭不上话也争取混个脸熟儿。 果然,工地上监工的官员们见到薛瑞从车上下来,急忙围上来点头哈腰地请安问好。 面对眼前无数张问安的笑脸,薛瑞高昂着头颅,微眯着双眼,无视眼前众人的谄媚搭话,而是走到白宇玄身边恭敬地施礼,并向众人一本正经地介绍到:“这位是陛下钦命调查天枢工地命案的白大人,老奴奉命侍奉在白大人身边协同办案,还望各位大人多多鼎力协助”。 众人听闻白宇玄是皇帝钦命的钦差,纷纷转头冲白宇玄一脸谄媚地问候,白宇玄在一片谄媚声中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薛瑞,看来身边这个五十来岁其貌不扬的太监在武则天身边很受器重,还经常被委派外出办事,不然就工地里这些撑死才五品的小官,哪会认得他这个一直待在皇帝身边的宦官? 清了清嗓子,白宇玄拱起手冲身前众人微笑道:“各位大人,白某此次前来是想看看前日那落入铜浆卫兵的遇害之处,不知哪位大人愿意带路?” “哦,好说好说,白大人,薛公公,二位请移步,由卑职任子行给二位大人带路!” 在场官职最高,名叫任子行的瘦高男子怒视周围官吏一眼,然后提着嗓门大声地吆喝着将二人从人群中领出。 周遭众工部官员望着白宇玄和薛瑞远去的身影纷纷对任子行露出愤恨和无奈的表情。 天枢工地上热火朝天、尘土飞扬,数千工匠正顶着烈日在酷热中艰难工作,为了方便工程,工匠们在天枢铜柱后方用无数煤灰堆砌起一座小山,方便工人们浇筑、建模。 由于煤灰山通体乌黑,远远看去,仿佛天枢背靠一个漆黑的黑幕,看上去更有震撼力。 来到工地深处,白宇玄才发现工地上的铜浆池远不止一个,宽敞的工地上分散有好几个专门溶解矿石的铜浆池,被融化的铜浆顺着铁管被汇聚到天枢基座前的大浆池中,再由工人通过钢制水车将铜浆运往天枢高台之上的大池中统一使用。 工人们不知疲倦地往铜浆池里倒入矿石,舀取铜浆倒入已经修建好的模具中,整个过程枯燥重复,还随时有被滚烫的铜浆灼伤的风险。 “怎么工地上有那么多铜浆池啊,一个不够用么?” 白宇玄在喧闹的工地上大声向任子行问道。 “回大人的话,一个真还不够用,大人您清楚,陛下给工部的工期十分紧张,我们将五千工匠分成三个班,三班轮番上工地干活,这样所需的铜浆就会很多,光一个铜浆池溶解的速度是跟不上的,所以我们只好修建多个铜浆池,再用铜管将铜浆汇聚起来用特制水车将铜浆运往上面专门盛装铜浆的大池里”。 任子行指着小山上不断倒入铜浆的匠人回答道。 烈日当头,加上周围全是千度的铜浆铜水,令在工地上的众人备受高温煎熬,不一会,已经浑身被汗水打湿的任子行领着白宇玄来到工地边缘一个已经停止使用的铜浆池旁。 瘦高的工部官吏指着已经没有半点铜浆的大坑,哀叹道:“这里就是前日那卫兵被铜浆烧死的地方,哎,可怜那孩子掉进去后连一点骨头渣都没留下啊!” 白宇玄一脸遗憾地绕着大坑走了一圈,算是对亡者的缅怀,然后环顾大坑四周,发现这个铜浆池位于工地左上角的边缘地带,隔着身边那白色的帷幔能看到端门的城楼。 “据说那天晚上袁守义大人曾经被自己的影子偷袭,你知道具体是在哪个位置交手的么?” “哦,就在大人您后方的不远处,天枢的基座下!” 任子行提起长长的褂子,跑到白宇玄身后的基座旁兴奋地指着脚下一地的尘土大声道。 白宇玄背着手来到天枢基座前,高耸的天枢铜柱高高在上,其巨大的身躯遮蔽了太阳,在地上留下一道通往洛河对岸的巨大阴影。 看看自己脚下,再环顾整个工地的格局,一个天枢工地平面图浮现在白宇玄的脑海中:发生命案的铜浆池位于工地的西北角,紧邻端门城墙,袁守义跟自己影子交手的位置在工地的正北方,天枢的西侧,距离铜浆池的距离约莫二十米。 确认了案发时的大概方位后,白宇玄将目光转向了天枢那巨大的基座,只见厚实铜铁铸成的基座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这应该就是那晚袁守义怒砍天枢基座留下的痕迹。 抚摸着基座上那条细缝,白宇玄感叹道:“没想到袁大人虽已是中年,力道还是如此之强,真是入木三分,入铁三寸!” 回过头,白宇玄却见任子行一脸紧张地站在身后,似乎对自己身前的天枢很是惧怕。 “任子行大人,你怎么离我那么远啊?” “白……白大人,卑职、卑职建议你还是少接触这个天枢的好” “为什么?” 白宇玄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望着面前那汗如雨下的五品官吏。 任子行有些为难地看了薛瑞一眼,示意不能让薛瑞知道。 白宇玄只得向薛瑞挥挥手,善解人意的老宦官点点头,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远处,默默地观察着白宇玄和任子行二人。 待老宦官走远,白宇玄才神神秘秘地冲任子行低声问道:“看你紧张的,你怕什么呢” 一头大汗的任子行擦了擦不断滴下汗珠的额头,冲白宇玄附耳道:“大人既然接管此案,难道就没听过关于天枢铜柱乃是不祥之物的传闻么?” 第一百零四章 中头彩的好运 “不祥之物?” 白宇玄抬起头,正视眼前那无比巨大的铜柱,同时想起孙玉生前好像也曾说过天枢乃是被诅咒的不祥之物。 “白大人有所不知,这尊天枢耗费铜铁巨大,虽然每天都有从各地不断运来的矿石,但是对于紧张的工期来说依然不够,于是,陛下下令将神都周围民间的农具铁器全部强行没收,用来熔铸天枢,这样一来民间可谓怨声载道,不少百姓因此失去了活计全家自杀,而坊间又有传言说……” 任子行紧张兮兮地瞅了一眼远处的老宦官,再次压低声音道:“据闻宫中闹鬼,煞气横行,陛下修建天枢的目的就是为了转移宫中的煞气,将所有污秽之气都汇聚于天枢之下,因此这天枢也被人们称为不祥之物,触之不祥,卑职听工地上的工匠们说,那掉入铜浆中的卫士死前曾碰触过天枢,这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不祥之物?你的意思是这陛下修建的天枢其实是一个被诅咒的怪物?” 白宇玄挑起眉毛一脸蔑视地望着任子行:“任大人,你当这官儿有些年头了吧,就冲你刚才那些话,我能让陛下明儿就摘了你的乌纱帽把你发配岭南你信不信?” 见白宇玄面露怒容,任子行慌了神,他急忙拉住白宇玄的手跪在地上哀求起来:“白大人啊,您误会卑职了,卑职哪有那个胆啊,那……那不是我的本意啊,我只是把工地上盛传的谣言告知大人您而已啊!” “你身为朝廷的官员,陛下的臣子,肩负修筑天枢的重任,怎么能轻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 白宇玄伸出手拍了拍天枢基座,然后挑衅地冲任子行笑道:“触之不祥?简直荒谬!” 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白宇玄将目光望向天枢背后那座人工小山,只见巨大的铁制水车缓缓旋转,钢铁制成的铁桶将铜浆源源不断地运往山上,再由工匠把铜浆倒入已经建好的模具之中。 “工地上工匠卫兵众多,凶手为什么要杀那个卫兵呢,就因为他死前曾碰触过天枢?” 白宇玄一边在工地上闲逛,一边心中暗自思索着,抬起头望向天枢高塔,却想不出好的解释。 一时想不出答案,白宇玄只能继续向身边的任子行口中寻找线索:“任大人,天枢工地从开工至今,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回大人的话,从开工至今,工地上已经死了九人,受伤七十余人,当然受的伤多是被铜浆溅到的烫伤”。 “死了九人?这么多工匠莫名横死,施工的工人们一定惶惶不可终日,对工程的进度影响很大吧?” 听到这里,任子行苦笑起来:“还、还行吧,毕竟死的大部分是工地的监工和卫兵,干活的工匠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人死亡,还是在搭脚手架的时候不慎摔死的,至于工程的进度到没怎么耽搁”。 “哦?那合计着你们比那些干活的工匠还危险了?” 白宇玄半开玩笑地望着任子行,却见他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那可不是么,卑职和同僚们守在这工地上,天天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胆的,生怕被那鬼影子害死,哎,要是死的是那些普通工匠也就算了,毕竟死了人可以再从外地调来人手,可现在死的是咱们工部的官员,出了事儿找不到其他人来顶替啊!” 听到任子行的话,白宇玄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恶心,眼珠斜视站在身边那唯唯诺诺的官员,口气冰冷道:“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官员权贵,人命都一样重要!” 说完,白宇玄压低声音在任子行耳边道:“在陛下和我的眼里,你们的性命跟那些干活工匠的性命,都是一样的”。 听出了白宇玄话中的不满,任子行不停地点着头:“对对对,大人教训的是,都一样、都一样”。 绕着天枢走了一圈,不论是对现场的观察还是同任子行的交谈中,白宇玄依然毫无收获。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两天,再加上工地上人来人往,能在施工现场找到蛛丝马迹的可能性简直比买彩票中大奖还低,无奈之下白宇玄只能将重点放在那偷袭袁守义的凶器上。 “任大人,我听说你们前夜在工地上搜索半天都没能找到凶手袭击袁大人所用的暗器?此事当真?” “没错,大人,当晚出事之后我们立刻派兵将工人们全部带走,并将现场封锁,袁大人命令在场的数百卫兵将整个天枢工地搜索了个遍,但数百人找了将近一宿,也没有找到那偷袭袁大人的暗器啊”。 “据陈礼所述,当日袁大人说袭击他的暗器浑身漆黑,而且冰凉无比……” 白宇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目光对准了工地边缘的小树林中,抬起眼再向外望去,只见小树林再往外就是缓缓流淌的洛河水。 “那晚袭击袁大人的暗器应该是飞进了那片灌木林中,那片林子你们搜了么?” “搜了,搜了,当时大家打着火把把那灌木林搜了个遍,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暗器啊!” 见任子行声情并茂的诉说,白宇玄摇了摇头,朝着灌木丛走去:“当时是黑夜,黑灯瞎火的难免会有疏漏,你们第二天有没有继续搜寻呢?” “这个……大人啊,当时数百人打着火把都没能找到那凶器,第二天谁还会继续去那搜啊?” “哼!我就不信那凶器长翅膀飞了不成!”白宇玄冷哼一声,迈步走进那片灌木中蹲下身仔细查看身边的一草一叶。 “大人,要不要卑职再叫些人手来帮忙找找?” 任子行蹲在白宇玄身边轻声询问道。 “不用了,人多了反而会破坏现场,反正我也就随便看看,这里前夜已经被几百人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要真想找到线索恐怕比登天还难……” 话未说完,仿佛是上天对他的讽刺,蹲在地上随意摸索的白宇玄竟然在地上的层层落叶中有了惊喜的发现。 只见在一堆落叶中,一片宽大的绿叶上出现一个被外力戳出小孔,小孔约小拇指大,弯曲的轮廓居然依稀呈枫叶形的图案。 如此重要的证物过了那么多天居然还能让自己找到,那比买彩票中头彩还小的概率居然出现了。 第一百零五章 并案 “这……这是……” 白宇玄像捧着宝贝一样兴奋地将那片绿叶捧在手心,同时跪在灌木间寻找其他同样拥有相同印记的绿叶。 “大人!你这是发现了什么?”任子行见白宇玄似乎有所发现,连忙再次跪在地上紧张地问道。 “你快起开,别挡着我!”白宇玄怒视挡住自己的任子行一眼,将他推开后然后继续兴奋地趴在草地中搜索着。 就在白宇玄趴在灌木丛中苦苦搜寻的同时,疾驰的马蹄声闯入了天枢工地,风尘仆仆的苗笑婷跃下坐骑冲白宇玄大喊道:“好你个白宇玄,竟然跑来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见苗笑婷来到天枢工地找自己,白宇玄急忙起身问道:“你好好的不去查案,怎么跑到这里来找我,是不是你那里有什么重大发现了?” 苗笑婷没有立刻回答白宇玄的问题,而是擦了擦一头的汗珠,缓缓说道:“你没看仵作给孙玉做的尸检么?” “没有”。 提起孙玉,白宇玄脸上的兴奋之色顿时暗淡下去。 苗笑婷冲着白宇玄的耳朵低语道:“仵作验尸,说孙玉身上致命的伤口竟然跟徐侍郎的伤口一致!” “你是说,杀死孙玉的凶器很有可能也是那枚枫叶钉?”白宇玄心中一惊,看来徐茂、孙玉以及这个天枢工地都跟当初南诏毒虫案的幕后真凶有关联。 “很有可能!虽然没能找到杀死孙玉的凶器,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除枫叶钉外其他能戳出这种枫叶状伤口的兵器,所以我专程来告诉你,孙玉的案子你别操心了,他既然跟徐侍郎都是被同一种暗器所杀,那他的命案就由我和兄长接管,你安心处理皇上交办给你的差事吧”。 苗笑婷说完准备起身离开,一旁的白宇玄却突然冲到她身前挡住了去路:“恐怕孙玉的事儿还得交给我来办,不光孙玉,连你跟拓跋大哥的案子恐怕都得划归我管了”。 不等一脸疑惑的苗笑婷张口寻问,白宇玄双手捻起手中绿叶朝苗笑婷问道:“你瞧瞧,这叶片上的小孔轮廓是不是跟那枫叶图案很像?” 见绿叶上到那跟孙玉、徐茂身上伤口一模一样的枫叶图案,苗笑婷的眼睛都瞪直了:“你、你这是在哪发现的!” 白宇玄指了指一旁的小树林,淡淡道:“前日袁督事奉皇上密令在这里查案时被自己的影子偷袭,那伤他的暗器就飞进树林中,只是两天过去那暗器依然没能找到,但却让我发现了这个”。 望着叶片上那枫叶行装的小孔,白宇玄猜测,当夜袭击袁守义的凶器从刺客手中飞出后,径直落入灌木丛中,正好从这片绿叶上穿过,才留下了凶器的切口痕迹。 徐茂、孙玉尸体上的伤口形状与这叶面上的枫叶形一模一样,难不成这案子背后的凶手与当年南诏毒虫案的幕后真凶是同一人? 让白宇玄比较在意的还有,此地紧挨着工地,灌木林里的叶片上都覆盖满一层厚厚的尘土,唯独自己手中叶片表面较为光洁,叶面上并没有多少灰尘,而且,嗅觉灵敏的白宇玄能从手中叶片上闻到一丝与众不同的清淡味道,自己似乎曾在哪闻到过。 “白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一直远远站在一旁的薛瑞见白宇玄一脸兴奋,连忙迈着小碎步走上来轻声问道。 “薛公公!” 白宇玄猛地转过身望向薛瑞,双眼放出两道精光:“劳烦您去通知拓跋石灵、大理寺少卿南宫大人、刑部的陈庆之大人还有天枢工地命案的相关人员到大理寺集合,我要开会!” 大理寺的议事堂里,白宇玄紧绷着脸坐在桌案前扫视在场的众人。 拓跋石灵、陈庆之早早就被薛瑞叫了过来,大理寺少卿南宫辰阳端坐在自己身旁,大堂中央则站着几乎整个大理寺的精锐力量,近百名主管刑名、身手矫健的官员们整齐地跨刀列队而立,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恐怖的压迫感呼啸而来,白宇玄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涌上心头。 眼前站着那么多武周朝的高阶“警察”,随便拎出一个都比自己品级高出一大截,想到此白宇玄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大理寺自古有个优秀的“传统”,那就是排外,你要不是大理寺的长官,管你是都台(尚书省)还是凤阁鸾台(中书门下省),统统不鸟你。 就在发愁自己能不能指挥得动这群“大佬”的时候,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薛瑞悄悄捅了捅白宇玄的腰:“白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对他们说,要是有不听从者,还有老奴呢!” 白宇玄冲薛瑞感激地点点头,看来武则天早就考虑到会不会有这类“老油条”不听自己的指挥,特意指派了身边的亲随前来压阵。 想到身后还有皇帝撑腰,白宇玄挺直了腰杆子站起身冲一屋子的大理寺官员干咳两声,诺大的议事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劳烦各位大人在百忙之中被召集过来,但各位想必已经听说了,陛下已经下旨,由我全权负责天枢工地命案,大理寺随时听候调遣”。 环顾在场众人,整个议事堂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见在场的近百名大理寺“大佬”都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说话,白宇玄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伙人应该指挥得动。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包在手绢中的绿叶拿出来继续道:“白某既然奉命调查此案,在接到陛下圣命后第一时间前往天枢工地上勘查,上天垂顾,让我在那里发现了这个,各位大人请看,此叶片上的图案与工部侍郎徐茂徐大人身上的致命伤口形状一模一样”。 “这是在哪发现的!” 拓跋石灵看到绿叶上的枫叶图案眼睛都瞪直了,这几天他几乎把整个洛阳的铁匠铺和武器铺都翻了个遍,但都没找到能留下如此伤口的武器。 “前日晚,我冥捕司督事大人曾在密林旁与天枢命案里的凶手交过手,这片叶子就是在天枢工地旁的密林里发现的”。 白宇玄轻抚已经变得有些干瘪的绿叶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叶片上的枫叶形窟窿应该就是那晚凶手袭击袁大人后留下的,不过很遗憾,那凶器到现在还没找到,只留下了这叶子上的骷髅作为它存在过的证据”。 顿了顿,白宇玄皱着眉,语气伤感地说道:“同时,昨晚我冥捕司嘲风卫孙玉在缉拿炙影余孽的时候,在通利坊的街头被人暗杀,据仵作检查,其身上致命的伤口也是这个图案”。 说到这里,白宇玄冲南宫辰阳轻声问道:“南宫大人,这三起命案中,几名死者的伤口一模一样,您认为这三个案子是否可以并案调查?” 第一百零六章 再探现场 年迈的南宫辰阳轻抚下颚的长须,思虑片刻后缓缓道:“照白大人这么说,这三个案子的受害人应该都是被同一种凶器所害,凶徒很可能是同一人,按例是可以并案调查”。 听了南宫辰阳的话,白宇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抬起头望冲拓跋石灵道:“拓跋石灵和苗笑婷负责在洛阳继续搜索暗器的下落,除了坊市里的铁匠铺、兵器铺,你们也可以去江湖人经常出没的酒肆赌坊,甚至黑市看看,这种暗器行装特殊,我感觉普通江湖人不会使用”。 说话间,白宇玄的双眼再一次转向了南宫辰阳:“烦请大理寺多派人手协助拓跋石灵二人”。 一直坐在位置上不说话的大理寺少卿点了点头:“都是为皇上办差,这个我大理寺自当义不容辞”。 白宇玄冲南宫辰阳递去感激的眼神,继续道:“陈庆之和南宫大人请继续在神都缉拿炙影余孽,此外,我想要一份天枢工地上所有人的档案,包括每个工匠、监工、卫兵和在场的工部官员的所有信息,要是大理寺人手不够可以告知我,我让金吾卫派人相助!” “我们都出去干活了,白大人您呢?” 几名露出不耐烦脸色的大理寺官员高声调质问白宇玄,但不想话刚说完,那官员就感觉浑身一颤,眼珠一撇,只见站在白宇玄身后的薛瑞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吓得那官员急忙闭上嘴低头不语。 “我干什么?” 白宇玄嘴角扬起,刚刚还玩世不恭的脸上顿时换上一张冰冷的笑脸,:“我有一点私事要处理,暂不跟你们一起行动”。 开完会,白宇玄留下薛瑞让他坐镇大理寺,毕竟只有这个皇帝身边的老太监才能镇得住大理寺那些大佬。 安排妥当后,白宇玄独自一人走出大理寺,准备骑马前往通利坊旁那条孙玉遇害的小巷里查看线索,毕竟昨晚着急追凶,折腾一宿后又去宫里见了武则天,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天枢工地,根本没有功夫返回孙玉的遇害地细查,现在想想,距离孙玉死去不过一晚的时间,也许那条小巷中还残留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刚跨上马背,苗笑婷和陈礼已经驱马走到自己身边,苗笑婷左手叉腰冲白宇玄笑了笑:“我说白大人,你所说的私事该不会是要去调查孙玉遇害一事吧?” 白宇玄有些意外地望着二人,道:“笑婷不去陪拓跋大哥搜索暗器么,陈大人也是,不去天枢工地了么?” “天枢工地上自有其他同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在下倒是很想去看看昨晚孙大人遇害的地方,不知那里有什么线索没有”。 陈礼冲白宇玄笑了笑。 “暗器的事儿有大理寺的人协助兄长,我还是好好在你身边看着你吧,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去偷懒或者闹出什么乱子!” 苗笑婷没好气地举起马鞭威胁白宇玄,让他带路。 再次来到孙玉遇害的小巷,白宇玄的心境无比复杂的,就在昨晚,自己一手提携的新人就在这里、在自己的眼前遭人暗算,假如时间能倒回到那个炎热的夜晚,白宇玄一定不跟那突然冒出的武承嗣废话,直接领着人跑来支援,那样也许孙玉也不会死,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假如。 孙玉被害的小巷果然是位置偏僻,即使到了白天也没有一个行人路过,看着脚下那片依然殷红的地砖,白宇玄心中感到无比的内疚和愤怒,收拾完心绪,白宇玄蹲在地上一块砖一块砖地仔细检查,生怕错过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站在一旁的苗笑婷和陈礼也默默地四散开来,三人在狭窄的小巷里并成一线,地毯式一砖一瓦地搜索着、检查着,希望能发现新的线索,但三人在空荡荡的小巷中翻找半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白大人,你说昨晚孙大人就是被倒映在这面墙上的影子杀害么?” 陈礼轻拍着粉刷白灰的围墙向站在身边的白宇玄开口询问,他眼前的围墙足有两人高,由砖石垒砌而成,外表还被糊上一层被刷了白漆的泥坯子,围墙后面就是通利坊的街道建筑。 “陈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白宇玄站起身扭了扭泛酸的腰,这堵墙他刚才已经检查过数次,但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陈礼指着远处近百米远的巷口问道:“陈某只是有一事不清,昨晚虽然明月高悬,但是白大人是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看到孙大人被自己的影子杀害的?” “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白宇玄和苗笑婷有些茫然地望着陈礼。 只见陈礼竖起手指朝天指了指:“你们昨晚是怎么看见这面墙上的影子谋害孙大人的?” 一阵微风刮吹来,众人头顶传来一阵树叶的哗哗声,白宇玄这才反应过来,他头顶上满是绿茵茵的树叶,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艰难穿过,在地上形成一片片破碎斑驳的金光。 原来墙的那一头长着一棵苍天大树,那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小巷,娇艳似火的阳光尚且难以穿透茂密的枝叶,何况夜晚那婉约温柔的月光? 但当晚没有月光的帮助,周围也没有悬挂灯笼,白宇玄他们又是怎么在百米外的巷口看到孙玉和杀害他的影子的呢? 白宇玄回头望向身后那滩血迹,确定了孙玉昨晚确是死在这树荫之下,同时脑子迅速回忆昨晚见到的情景,当晚虽然明月高悬,但此处被大树遮蔽,月光根本不可能穿透过层层树荫照射下来,那昨夜又是哪来的光亮照出了当时的凶案现场呢? 突然,白宇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猛地转身望向小巷的另一面,那坐落着一栋栋高大花楼妓坊的南市。 “昨晚好像是对面花楼的灯光照亮了这条小巷!” 白宇玄举起手对准了对面那时不时传来悠扬歌曲的花楼,一脸兴奋道:“花楼里人来人往又居高临下,兴许昨晚有人在那看到了什么也说不定,咱们去查查去”。 “哦?” 陈礼双手交叉于胸前,望着高墙正对面唯一的花楼微微皱起了眉头:“白大人,那栋花楼咱们恐怕不好去啊”。 “有何不好去的?” 白宇玄双手也交叉于胸,一脸茫然地望向陈礼 顿了顿,见白宇玄似乎真的还没弄清楚状况,陈礼脸色有些为难地摊开手:“白大人,你知道那栋花楼是哪家妓馆吗?是花魁所在的芙蓉阁!” “芙蓉阁?!” 白宇玄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顿时回想起年初在南市门口见到的盛大的花车队伍以及那站在花车顶端彷如仙女的花魁。 猥琐奸诈的笑容再次挂在白宇玄的脸上:“芙蓉阁又如何,我们奉旨办案,就是阎罗宝殿也要闯上一闯!” 第一百零七章 芙蓉阁(上) 三人走出小巷,沿着繁华的街道朝芙蓉阁方向走去。 此时南市的街面上,除了一成不变的热闹繁华,还多了一些细微的改变,绸缎庄门前的案板上更换了各种色彩喜庆的缎面料子,针线坊也撤下了原本挂在门前的各种针头线脑,转而在窗前挂满了颜色艳丽的各种丝线,瓜果铺子早早就将“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摆放在充满喜庆色彩的红色果盘中,至于其他店铺则早早开始进行打扫,并找来喜庆的红绸带装扮自家的门脸儿。 同时,街上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也比平时多了很多,她们三三两两聚集在这些店家门前精挑细选、谈论说笑,给繁华的街市增加了一抹靓丽。 总之,热闹的街市上到处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氛围。 “我说,是不是要过什么节了?” 白宇玄有些茫然地看着满是欢声笑语的街市,在他的记忆里,夏天最有印象的节日莫过于道家的中元节,也就是被人们称为七月半的鬼节,他还是头一糟看到人们如此欢欢喜喜的过鬼节,古人的思想跟后人差距也忒大了点吧? 走在身边的苗笑婷冷哼一声:“你忘了?再过两日便是七夕佳节了,这些店家是为了七夕佳节做准备呢!” 白宇玄一拍脑袋,哈哈大笑:“对哦,我怎么忘了七夕这个重大的日子呢?” “哼!” 苗笑婷一脸不爽地瞪了白宇玄一眼,便将目光挪开,双眸却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流连于身边针线坊窗外那悬挂的七彩丝线。 “我看白大人这两天啊,一定是忙于公务未曾注意七夕将至了,今年的七夕节南市将会举办盛大的灯会,正巧今年陛下也要在宫里点天灯举行祈福大会,到时候到宫里万灯齐放,在南市既可观赏灯会,又可以抬往望着满天的天灯,如此难得的美景,白大人可以叫上自己的心上人来这儿好好转转!”一旁的陈礼笑嘻嘻地说。 “白某孑然一身,又到处东奔西跑,去哪找什么心上人逛灯会啊”白宇玄苦笑一声,但眼角却偷偷瞟向走在身边的苗笑婷,这丫头前两天想约自己七夕晚上来逛街,莫不是她对自己有了心思? 说笑间,三人穿过层层人潮,来到了芙蓉阁的大门前。 芙蓉阁原本只是南市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妓坊,但是自打前年来自西域的胡姬阿比娜被招入芙蓉阁并一举夺得花魁后,芙蓉阁一夜之间名声鹊起成为神都妓坊中的头牌,从此芙蓉阁门庭若市,前来寻欢的酒客更是夜夜爆满。 而神都显贵为了一睹花魁那惊为天人的容姿更是一掷千金,尤其是夜里,为了争夺花魁陪酒的机会,成堆的金银摆放在芙蓉阁最顶层的花魁闺房外,有时甚至成山的铜钱将花魁的房门堵死,人员无法进出。 那个阿比娜来自西域,长相绝美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虽然已经隔了半年光景,但白宇玄依然清晰地记得冬日那身披雪白狐裘、手持金丝琵琶的美丽倩影。 那日花魁在漫天的白雪之下所弹奏的天籁之音至今依然在白宇玄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得不说,阿比娜的确是难得的尤物,纵使是历经四朝、阅人无数的白宇玄,也不得不被那彷如天人的阿比娜所吸引,更别说神都那些为人轻浮的官宦子弟,商界巨贾了。 只见芙蓉阁门外的空地被无数车驾所停满,就连屋后的马棚也挤满了血统优良的良驹,白宇玄瞥了一眼那些良驹所吃的高档饲料,心里顿时一凉,自己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一匹良驹吃上几顿的,这芙蓉阁里的人真是非富即贵。 苗笑婷从站在芙蓉阁大门前的那一刻起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走进大门后更是对靠近自己的那些风尘女子恶脸相向。 苗笑婷一身官家打扮,再加上她眉清目秀英姿飒爽,难怪那些芙蓉阁的姑娘们会一个接着一个扑过来,人们都当她是官府的英俊儿郎,却不曾想她其实竟是女儿之身。 而苗笑婷身边的陈礼表情也很不自然,他虽身在大理寺头顶五品官衔,却常年外出办案很少逗留在繁华的神都洛阳,在感情上陈礼也十分专一,如今年近四十,家中却没有妾侍,只有一个糟糠之妻伺候着家中父母,像他这种人平时是不可能跑到这种烟花之地消遣的。 苗笑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次又走进了妓院,而且这次“二进宫”还是因为那个姓白的家伙,一想到这里苗笑婷忍不住抬起眼怒视那个登徒子,却不想身边的嘲风卫已经换上了一副浪子的嘴脸,眉毛高挑,笑容轻浮,还时不时地冲长相标致的姑娘吹起口哨。 “这个登徒子,等回去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苗笑婷捏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想着。 三人没有在一楼逗留太久,从无数高歌畅饮的人群中穿过,白宇玄来到了通往花楼二层的台阶前。 陈礼一马当先,走上前抬起腿准备登上通往花楼的二层阶梯,却不想脚还未放下便遇到了阻拦。 “哎哟,三位是哪个衙门的官爷啊,第一次来我们芙蓉阁吧?我们芙蓉阁一楼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个顶个的聪慧,三位不愿在一层再看看?” 守在楼梯口的老鸨笑呵呵地迎上来。 “不用了”。 陈礼没好气地瞪了老鸨一眼,然后抬起腿准备上楼,不想那老鸨突然抬起手再一次拦住了自己。 见自己竟然被一个妓坊的老鸨阻拦两次,陈礼心中顿时冒火,正欲发作之时不想白宇玄及时上前,将自己拉下。 “怎么?妈妈不让我们上去?”白宇玄摇晃着脑袋,露出一副小流氓的表情,笑嘻嘻地冲老鸨问道。 老鸨冲白宇玄摊开手,摇晃着手中的小蒲扇,涂抹着厚厚浓妆的脸上挤出轻蔑的笑容说道:“看官爷第一次来,一定有所不知,我们芙蓉阁的姑娘个个长得水灵漂亮,而且这越往上的姑娘啊越标致,小曲儿的技艺自然也是越好,当然,这价钱嘛……” 看着老鸨嘴角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白宇玄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敢情是收买路钱! 南市妓馆里的姑娘根据长相和曲艺的水平分成数个等级,不同等级的女子居住在不同的楼层,一般来说越往上层,住在那里的姑娘越年轻漂亮,会的曲艺也越好,当然,所需的酒钱自然也是不菲,所以妓坊里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想往楼上走就得交买路钱,这算是一个坎,将那些没有足够金银但又想一亲美人芳泽的地痞无赖拦在外头,以免到时候赖账生事。 狠狠心一咬牙,白宇玄掏出一枚银铤放入老鸨的手中,老鸨见到手中沉甸甸的白银顿时喜笑颜开,赶紧让开道恭迎面前三位官爷上楼。 第一百零八章 芙蓉阁(中) 白宇玄笑眯眯地上前咨询道:“请问妈妈,这越往上姑娘自然是越好,那我要是到了顶上的三楼……” 听到白宇玄剑指三楼,老鸨脸上的笑容收拢不少,眼中也闪烁几丝不屑的神彩。 “三楼乃是花魁的闺房,请恕小的多一句嘴,那地方不适合大人您去,那里想见花魁的官家公子和富商大爷多了去了,大人您啊,在那可有的等了,还不如让小的在二楼给三位官爷介绍几个弹曲儿技艺一流的姑娘认识认识?” 白宇玄面带微笑地着摇了摇头,婉拒了老鸨的提议,然后迈步走上楼梯,领着陈礼和苗笑婷登上二楼的台面。 见三人已走,楼下的老鸨露出一脸的不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还想见花魁,怕你一辈子的俸禄都不够格摸着花魁门前的楼梯!” “白宇玄,你真想见花魁啊?” 苗笑婷在白宇玄身边没好气地低声问道。 “你忘了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白宇玄斜视身边的女嘲风卫低声回道:“这栋花楼里唯一能将灯光照射进对面小巷的,只有位于三楼的房间,而那偏偏是花魁的闺房,看来我们得见见这位花魁了”。 走上二楼,三人都没有正眼瞧一眼涌上来的妙龄女子,推开前来引路的小厮,转身就朝通往三楼的楼梯走去。 陈礼一边走一边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白宇玄:“白大人,刚刚让你破费了,我知道那枚银铤相当于你三个月的俸禄,一会那买路钱啊,我来掏!” 白宇玄冲陈礼笑了笑,说道:“陈大人,这钱袋子您就收回去吧,一会那过通往花魁闺房的路费你我都掏不起,你有所不知,在南市各个妓坊花楼中,住在这花楼顶层的女子,乃是一个妓坊的头牌,要想见到这类头牌姑娘可不是交点买路钱就能见的”。 见陈礼依然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白宇玄笑道:“这花楼的顶层乃是妓馆头牌姑娘的居所,要想见花楼的头牌区区一点买路钱怕是连人家门边都碰不着!” 陈礼看了看手里那塞满铜钱的荷包,好奇问道:“那得交多少买路钱才能得见呢?” “想见?价高者得呗!妓馆让要见头牌的酒客互相竞价,谁的价高,谁口袋里的金银多,谁就能得到与头牌姑娘对饮的机会,前段日子街头拐角的百花楼里,两位阔少为了争夺头牌夜饮的机会一共砸了三千贯外加一对碧玉!这芙蓉阁的头牌乃是花魁,要想见到怎么也得砸下百两黄金、千两白银、上百锦缎,万贯家资?” 后世经常用腰缠万贯来形容一个人的富有程度,而万贯之额在这里也不过是见一见花魁的敲门砖而已。 听到想见居然如此巨费,陈礼和苗笑婷脸都绿了。 “原来如此,白大人知道的还真多啊!” 陈礼的嘴角微微抽搐,就他那点俸禄,估计也就够买点外面的马料的。 “哼,他一个花楼的常客自然清楚这些门道,浪荡之徒!” 走在一旁脸色羞红的苗笑婷没好气地回头瞪眼道:“你死性不改又去了百花楼?前两日你跟我借去十贯钱原来是去了百花楼看那些骚狐狸去了,我说这没到月底你怎么又把俸禄花完了,白宇玄,一会回去你立马把那十贯钱还来,不然我就让你做校场上的木偶给我练刀!” 这可算掐住了白宇玄的死穴,他立马绕着苗笑婷求爷爷告奶奶,无奈对方铁了心要教训他一回,最后还是陈礼出面求情,才让白宇玄把这关给过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通往花魁闺房的楼梯前,抬头仰望,只见位于三层的房门被人镀上了一层黄金,表面雕刻有鸟兽鱼虫,好不华美,而通往花魁闺房的楼梯上雕刻更是精美绝伦,而最让白宇玄没想到的是,那阶梯竟是用与等量黄金价值相当的上等金丝楠木所打造,远远望去,彷如通往传说中极乐净土的天堂阶梯。 白宇玄指向前方堵在楼梯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对陈礼说道:“瞧,那些人就是排队等着竞价晚上与花魁见面的酒客,花楼一般在正午的午时和下午的酉时两个时段开席酒宴,让这些紧闭闺门,居住高层的姑娘们出来迎客,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一会就要开始中午酒宴的竞价会了,等会时辰一到,他们就会互相竞价,争夺与花魁午宴的名额!” 看着前方数十名身穿各色锦缎,腰披金丝玉带的富家子弟,陈礼有些心虚起来:“白大人刚才说要见花魁得花费不菲的金银,可是咱们没有带那么多钱啊,你说该一会该怎么跟这些公子竞价?” “竞价?陈大人,就是把我们仨都卖了也掏不出那天价,别担心,咱们是官府前来查案的!又不是专门见来见花魁喝花酒,查问完就走!” 白宇玄对陈礼说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领着二人来到楼梯前。 刚刚离得远没有瞧清,走近之后陈礼才发现前方楼梯口站着两名身穿缎面短衫的壮汉,他们手持哨棒凶神恶煞地把守着楼梯口,不让任何人通过。 此时那两名壮汉身前挤满了焦急等待竞价的贵家公子,其中不少公子还是当朝大员的内门子弟,眼尖的陈礼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南宫辰阳的公子南宫煌的身影。 “南宫公子,您怎么也在这里!” 陈礼指着一名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大声问道。 南宫辰阳虽然贵为大理寺少卿,当朝从四品官员,但生活却极为简谱,对自己的子女更是十分严格,更何况南宫辰阳为官清廉,家中并没有太多余财,南宫煌从哪弄来的钱竟敢来芙蓉阁争夺花魁陪酒的机会? 名叫南宫煌的男子见到陈礼,神色顿时紧张起来:“陈大人,您……您怎么也来这里了?” “陈某为办案而来,南宫公子,您怎么能在这里呢,要是南宫大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南宫煌一把握住陈礼的手,圆瞪的眼珠里满是焦虑之色:“在下是久闻花魁风采实在想一见,才在这价格最便宜的午宴时间到来,还望陈大人不要将在下在这里的事告知家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花魁财色兼备名冠天下,南宫公子久慕其名前来重金求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先去办事去吧”。 白宇玄靠上前来冲南宫煌笑了笑,同时又在陈礼耳边低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办案要紧”。 打了个响指,白宇玄冲陈礼和苗笑婷挥挥手示意他俩紧跟自己,然后便迈开大步从一层层锦衣绸衫间穿过,来到那两名壮汉身前。 只见那俩壮汉身高体壮,满脸络腮胡,面目凶悍,一双铜铃大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三人。 “竞价时辰未到,客官请在此等候片刻”一名壮汉朝前走一步挡在白宇玄身前。 见有人要提前闯关见花魁,不少好事者误以为是几个不知规矩的土包子要闹事纷纷围拢上来看热闹起哄。 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白宇玄也懒得废话,直接掏出冥捕司的腰牌高声道:“大理寺办案,你们俩快闪开!如若不然小心我查封你们芙蓉阁!” 第一百零九章 芙蓉阁(下) 听到大理寺三个字,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周围的酒客妓女纷纷停下手中的欢愉之乐,身后的那群贵族衙内一见挑事儿的是大理寺的人纷纷闭嘴,识相的往后退开。 得知白宇玄、陈礼、苗笑婷三人居然是大理寺的人,刚刚还态度蛮横的壮汉立刻怂了下来,毕竟所有人都深知,神都里最不能招惹的衙门就是大理寺,而且商人最忌讳的就是跟官家产生冲突,真闹大了可没人罩着他们。 但那两名壮汉你看我、我看你,依然不敢将楼梯让出来。 “怎么?你们真不怕我们大理寺查封了你们芙蓉阁?” 陈礼走上前指着两名壮汉怒斥道。 挡在白宇玄身前的壮汉陪着笑走上前,点头哈腰道:“大人……大人,您误会了,不是小的们不给您让道,而是里面的大爷下了严令不让任何人进去啊!那位爷来头大,我们招惹不起,还望三位大人海涵”。 “胡说!你当我们是生客不知道规矩是不是,现在未到午宴时间,花魁房里哪里还有人!”白宇玄瞪大了双目,朝面前的壮汉怒斥道。 妓坊规矩,头牌姑娘只接待中午和夜晚的客人,而且午宴时间不过未时(13:00-14:59),晚宴时间不过子时(23:00-00:59),为的就是让头牌姑娘有充足的时间休息,现在没到午宴的时间,花魁的屋里怎么可能还有客人? 见白宇玄似乎动怒,那壮汉苦着脸急忙解释道:“大人,您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骗大理寺的各位大爷啊,那大爷从昨晚就在花魁姑娘的房里夜饮,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那人坏了你们芙蓉阁的规矩,你们就不知道把人轰走么?” 面对白宇玄的质问,壮汉一脸哀愁地叹道:“芙蓉阁毕竟是做买卖的地方,里面那客人可是官家子弟,身份尊崇,我们可惹不起啊!” 苗笑婷握紧手中刀柄大步走上前高声喊道:“喲,我倒要看看里面陪花魁喝花酒的是哪路神仙,还有我们大理寺敲不开的门!” 那壮汉一脸为难地冲苗笑婷躬身抱拳道:“大人息怒啊,真不是小的们不开眼拦着三人大人的道,而是楼上那位大爷身份实在尊贵,要是惹他不高兴别说我们兄弟二人立即被扫地出门,就是这整个芙蓉阁也得关张,而且说句得罪大人的话,恐怕就是你们大理寺也不敢得罪里面的爷啊!” “你说,花魁屋里的是哪路神仙?”白宇玄眯起眼睛冷冷地问道。 壮汉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低声道:“不瞒三位大人,花魁房里的是魏王的世子!” “魏王世子?难道是武承嗣的儿子武延基?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大石板子!”白宇玄心中暗道。 得知在花魁闺房里喝花酒之人乃是魏王武承嗣的长子,白宇玄三人立刻没了脾气,大理寺在神都里再铁面无私、不畏权贵,也有不敢得罪的人,武家势力的领头人武承嗣就是其中一个。 武承嗣是当今天子武则天的外甥,承袭其祖父武士彟周国公爵位,武周代唐后,拥立武则天登基的他又被加封魏王,食实封千户,进入凤阁鸾台成为文昌左相,甚至一度传言称他将被武则天封为太子,如今虽然因病久未上朝,但他仍然是武家势力的领头人物,当今女皇的血亲,如此牛人,大理寺如何敢得罪? “也罢,那我们等着,待世子离开后我们再去找花魁!” 白宇玄悻悻地转身离开,见白宇玄无奈掉头,陈礼和苗笑婷也失望地只能跟着返回人群中。 妓坊规矩,到了午宴时间妓馆将会公开组织竞拍与花魁的陪酒机会,此时看看窗外日头,午宴的时间很快就到,白宇玄也犯不着为了这几分钟去得罪武承嗣,虽然他当初在贞观殿早就已经得罪过他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耐着性子在楼梯口等待午宴时间的到来,白宇玄三人则拉着南宫煌在一旁闲聊。 “不知今天是南宫公子第几次来竞拍啊?” 白宇玄依靠窗边,一脸贱笑地望着神态紧张的南宫煌。 一头汗珠的南宫府大少爷擦了擦汗珠,勉强冲白宇玄笑了笑:“在下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平日大多在下面一楼饮酒”。 见南宫煌那一脸局促的表情,白宇玄心中暗道:看来这个小哥的零花钱不多,平时都是在最便宜的一楼找乐子,那今天怎么胆儿肥了要去三楼见花魁,难道买彩票中大奖了不成? “既然南宫公子平日都是在一楼,今日怎么来到这里要跟这么多显贵争夺一睹花魁芳容的机会呢?” 一边的苗笑婷问出了白宇玄心中所想。 见一旁的陈礼也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南宫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回道:“在……在下前几日在一楼偶遇下楼出门的花魁,虽然当时花魁戴着面纱遮住了容颜,但在下依然被花魁那天人般的气度所深深折服,所以这才向朋友借了些钱来此碰碰运气”。 “哦?你借了多少钱财?” 白宇玄顿时好奇对方“家底”的厚度。 提到自己前来竞拍的底气,南宫煌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在下今日带来钱五百贯,黄金七十两,白银一百三十两,外加扬州上等绢五十匹”。 白宇玄三人一听顿时吸了口凉气,这么一大笔钱够神都一户五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两辈子了,虽然在这笔钱财在这群竞价的衙内、富商眼里中不算多,但也够让南宫辰阳大人不吃不喝,努力奋斗一百年了。 陈礼没好气地将头扭向窗外,真不知道南宫辰阳知道自己的独自流连妓馆,为了个风尘女子竟然还举如此多的债会不会当场气死。 “哟?没想到南宫公子竟然认识出手如此阔绰的朋友,有机会也介绍给白某认识认识呗?” 白宇玄将手搭在南宫煌的肩上,表情轻浮地冲南宫煌眨眼。 “要是因此跟土豪交了朋友,那以后自己的日子岂不是要好过很多,最起码不用再整天琢磨怎么从苗笑婷那里借钱了!”白宇玄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就在这时,位于三层那镀金房门突然被推开,但让在场所有人失望的是,走出来的不是魏王世子武延基,而是一名年约四旬,身穿深色薄衫的中年男子。 来人衣衫朴素,面容枯瘦,白宇玄猜测那人应该是世子带来的随从,只见那名随从眼珠低垂,鄙夷地向下面众人扫视一眼,然后提高声调说道:“我家世子有令,今日阿比娜姑娘余下的所有会客时间他都包了,各位请回吧!” 这下二楼那些等候竞价的贵公子们可不干了,众人纷纷对站在门口的随从口诛笔伐,一些平时嚣张惯的衙内破口大骂,有些脏话甚至将世子也骂了进去。 似乎早有准备,那中年随从一脸平静地面对下面的叫骂声而没有吭声,待下面叫骂之人骂累以后,那随从才淡淡一笑,拱手冲下面众人笑道:“小人虽然只是魏王府的一个普通随从,不过经常陪同王爷和世子出入各地,自信记忆力还是可以的,刚才在下面辱骂我家王爷的有刑部王侍郎的二公子、兵部许尚书的大公子、鸿胪寺李少卿的公子……” 那随从将刚才开口叫骂的众人一一点名,这一下,那些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们气势立刻蔫了下来,如果被魏王盯上了,别说自己了,搞不好还会连累自己依靠的靠山。 见眼前那些纨绔子弟纷纷闭上嘴不敢言声,随从冷笑一声,冲守在楼梯口的两个壮汉道“去告诉你们老板,就说阿比娜姑娘今天一天都被世子包了”。 “且慢!”白宇玄领着苗笑婷和陈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叫住了准备回屋的中年随从。 将大理寺的腰牌高高举起,白宇玄清清嗓子,朝三楼那镀金的大门大声喊道:“大理寺奉陛下皇命查案,现要进入花魁闺房搜查,还望世子通融通融!” 第一百一十章 魏王世子 那随从见白宇玄手中的腰牌面色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恢复平静,他冲白宇玄等人拱起手,面色平静地说道:“世子与阿比娜姑娘相谈甚欢不愿被打扰,还请大理寺的大人们改日再来吧!” “我们奉陛下之命查案,时间紧迫不敢耽搁,要是耽误了案子,恐怕就算是魏王也不好跟陛下交代吧?” 白宇玄提高声调,同时双腿已经迈上通往三层花魁闺房的楼梯。 那随从见状,眉头紧紧缩成一团,要是别人,估计他早就借魏王的威名将其吓退,但来人是大理寺的官差,而且找阿比娜不是喝花酒而是奉旨办案,要是自己阻拦恐怕违抗皇命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随从一咬牙,快步走下楼梯,站在已经走上一半的白宇玄身前拱手道:“既然大人肩上有陛下交办的案子,魏王府自然不敢阻拦,但是小的人微言轻不能做主,请大人稍候片刻,容小的回去禀告我家世子”。 “那烦请禀告世子一声,大理寺判官陈礼、冥捕司嘲风卫苗笑婷、白宇玄有事求见花魁阿比娜姑娘!” 白宇玄冲对方也拱了拱手态度谦和地说道。 随从朝三人恭敬地施了一礼,转身回到镀金的大门内,就在门开启的一瞬间,一阵天籁之音从门缝中偷溜出来窜进了白宇玄的耳中,清脆悦耳的琵琶声在大脑中回荡不止,让人忍不住随着音乐的节奏而翩翩起舞。 白宇玄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快步上前探头过去,只见门缝之内闪过一名身穿胡服的绝色美女跪坐在一片绚丽的五彩毛毯之上,白玉般的细手轻弹琵琶,那容姿、那气势,让白宇玄想起了年初见到的那位站在花车之巅反弹琵琶的绝美少女。 只可惜那美景在白宇玄眼前一闪而过,随着一声关门声响,那面镀金的大门阻断了白宇玄的视线。 “你大爷的,急着关什么门,让小爷多看两眼会死啊!”望着紧闭的镀金大门,白宇玄悻悻地在心里暗暗大骂。 站在身后的苗笑婷小心靠上前,轻轻捅了捅他,问:“白宇玄,你说世子会让我们进去么?” “毕竟我们是奉圣命办差,他要是个聪明人万般不敢阻拦我们,但如果是个混球……那就不好说了”。 就在白宇玄心中暗自估算这个魏王世子会不会买大理寺面子的时候,鎏金大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一名头戴金冠、衣着锦袍、浑身酒气、手端金杯、面容稚嫩的少年突然打开房门,一双通红的眼珠带着满满敌意望着白宇玄。 “你就是白宇玄,那个父王经常念叨的天降之人?”少年抬起眼珠冷冷地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年轻嘲风卫。 见开门之人脸上稚气未脱,撑死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白宇玄心中惊讶道:“这是魏王世子武延基?这分明是个孩子嘛!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纪就跑到这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心里虽然对面前这个口气嚣张的黄毛孺子一百个不爽,但白宇玄还是硬挤出一张笑脸,冲面前的少年郎拱手作揖道:“没想到魏王他老人家竟然如此惦念白某,实在让白某受宠若惊,世子殿下,大理寺嘲风卫白宇玄受陛下之命侦办要案,现有事要向阿比娜姑娘求证一二,还望世子通融通融,我们向阿比娜姑娘请教几个问题就走,不会耽搁太久”。 武延基长吐一口酒气,慢悠悠地笑道:“陛下交给你什么案子啊?竟然那么着急要见花魁?” 苗笑婷比较心急,走上前冲武延基说道:“禀世子,昨晚我司成员在对面的街巷追捕嫌犯时被人暗害,而当时只有芙蓉阁三楼的灯光照到那条小巷之中,所以我们想来问问花魁姑娘昨晚看见或听见对面街巷有什么动静没有”。 浑身酒气的武延基抬起眼一脸不满地瞪了苗笑婷一眼,高声反问:“你什么东西,竟敢接我的话,问你了吗?” “世子,我们能进去问问阿比娜姑娘么?保证问完就走,绝不耽搁”。 眼看苗笑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一肚子愤怒和委屈又没发发泄,回去肯定拿自己开刀,白宇玄急忙挡在苗笑婷身前笑嘻嘻地问武延基。 武延基慢悠悠地举起金杯将杯中剩余的琼浆倒入五脏,然后耷拉着脑袋扫视眼前三名官差,开口道:“狗一样的东西,也不知自己的斤两,死一个嘲风卫就来打扰本世子找乐子,要是多死几个还让不让本世子消遣了?” “世子此话何意!?” 本就一肚子窝火的白宇玄见这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子说话如此难听,顿时气上心头,一想到那晚阻挠自己的武承嗣,白宇玄心中更是窜上一股无名火。 已经醉醺醺的武延基哪里看出白宇玄已经冒火,迷瞪着双眼冲身前的人啐了口唾沫,骂道:“一群没良心的狗东西,不过死一条狗而已,居然敢来打搅本世子,吃我武家的、喝我武家的,到头来还如此不识抬举,你赶快给我滚蛋,回去查陛下交给你的天枢要案!” 武延基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声突然响起,在场的苗笑婷、陈礼、以及楼下一众看戏的贵公子愣住了,白宇玄忽然抄起手对着魏王世子武延基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草你爹的武延基,你又是什么狗东西,胆敢辱骂陛下的嘲风,阻挠我们办案!” 白宇玄骂完还不过瘾,不等眼前被打蒙的武延基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肚子抬腿就是一脚,将堂堂魏王世子像球一样揣进屋去。 被踹飞的武延基像一颗炮弹,将一直紧闭的花魁房门撞开,白宇玄急忙拉着苗笑婷和陈礼快速钻进花魁的闺房,并将房门反锁起来。 屋里的随从们见武延基像皮球一样被踹进闺房之中顿时愣住了,短暂的沉寂之后,众人纷纷站起身,无视对方身穿官服、腰佩刀剑,个个挥舞着双拳,嚎叫着冲白宇玄三人冲去,誓要为自己主人报仇。 见眼前几人挥舞的都是王八拳,苗笑婷不屑地冷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起腿将一个朝自己正脸冲来的随从踹飞到墙上。 屋里的随从虽然人数众多,但他们平日里多是仗着魏王府的威名跟随武延基四处惹事的泼皮无赖,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哪里招架得住,苗笑婷刀都没拔,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全收拾了。 见被打翻的众人中还有几个不服气的准备起来再战,苗笑婷抽出腰间兵刃,散发着凌冽杀气的唐刀插在地毯上,锋利的刀刃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寒光在,这种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沾过不少人命的。 在场的所有人被苗笑婷手中唐刀散发出的恐怖杀气所震慑,躺在地上不敢动弹,毕竟帮主子出头打架是一回事,被对方一刀砍死是另一回事了。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武延基挨了一耳光又被踹了一脚,酒已经醒了大半,此时的他正老老实实地龟缩在墙角里屁都不敢放。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南宫煌 解决完碍事的家伙,白宇玄将目光望向端坐在房间中央坐榻之上的花魁阿比娜。 只见花魁身穿白色纱裙,金色的长发盘成高高的发髻用白玉簪固定,白如羊脂的纤细双臂紧紧抱着怀中的琵琶,梳妆打扮上散发着优雅端庄的气场,但似乎是熬了一宿的原因,站在身前的女子有些憔悴,碧绿的瞳孔周边布满血丝,闪烁眼神透露着不安的神采。 刚刚屋里打得如此激烈,她一个柔弱女子肯定被吓坏了,娇躯微微颤抖,神色惊慌,眼角挂泪,让人一看就自动产生保护欲,恨不得将眼前的美丽少女抱在怀中。 白宇玄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素雅的风尘女子,彷如仙女般不沾凡尘的半点污秽,不禁有些看呆了,眼角一撇,却见花魁的手挽上依稀占着一点血红,快步走上前,不顾花魁的尖叫撸起白纱长袖,只见花魁雪白的手臂上居然全是已经凝固的红色蜡水。 “小王八蛋居然还玩滴蜡!”白宇玄愤怒地转身过准备再给墙角那个小变态踹上几脚,却被苗笑婷一把拉住。 “赶快把问题问完就走,知不知道你已经闯了大祸了!” 白宇玄抬起花魁那颤抖的手臂给苗笑婷看,大声道:“闯了祸有我担着,跟你们大理寺冥捕司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个小畜生如此歹毒,我要不教他怎么做人,以后他更是个混蛋!” 陈礼伸出手紧紧抓住白宇玄的手臂,将他又拽了回来:“白大人怜香惜玉的心在下可以理解,但眼下还是先处理案子为好,而且,世子毕竟是武承嗣的儿子,大小就娇生惯养弱不禁风,你一怒之下要打出个好歹,魏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白宇玄怒视一眼武延基,冲躺在四周的魏王府侍从高声道:“世子身体不适,你们还不快快将他送回王府?难道让我们亲自送不成?!” 那些随从听罢,急忙爬起身来,将武延基跌跌撞撞地搀扶出花魁的闺房大门。 见人已经走了,白宇玄扭过头来松开手,将花魁的衣袖放下,并细声细语道:“花魁莫慌,在下大理寺白宇玄,今日冒然来访实在是失礼了,但破案要紧还望花魁勿怪”。 花魁向白宇玄欠了千身子,抹掉眼角的泪花,轻启双唇,发出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那世子性格乖张,稍有不悦便将蜡水滴在奴家的身上,奴家被折腾一宿眼看就快经受不住煎熬,多谢大人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只是……不知大人有什么要问的,阿比娜定如实相告”。 白宇玄抬起头望向正前方那扇通往通利坊的门窗轻声问道:“请问姑娘,昨日傍晚你可听到对面通利坊的街巷中有什么声响吗?” 阿比娜低垂双眸沉思片刻,有些紧张地轻摇着脑袋:“实在抱歉,大人,虽然昨晚房间里窗户大开,但奴家一直在屋中为客人斟酒、弹奏乐曲,并未朝外观望”。 “是么?” 白宇玄走到窗前,见闺房中的窗户是用上等红木制成,雕花镂空好不精致,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通利坊那三层楼的顺德酒肆,而在不远处的南市墙外,孙玉遇害的那条小巷就影藏在一栋栋屋宇之间。 白宇玄将手伸出窗外,半晌后才一脸疑惑地将手收回,他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整间闺房的格局。 花魁的房间三面临窗,一面靠门,所有的门窗都是用高档的红木雕制而成,到底是花魁的闺房,仅这些门窗就价值百金,整间屋子的装潢费用恐怕更是天价。 “白某还有个疑问想请教阿比娜姑娘”。 白宇玄搓着手,笑嘻嘻地凑到阿比娜身前,指着自己刚刚推开的窗户轻声问道:“请问姑娘,这扇窗户并非此房的主窗,也不迎风,平日里应该不怎么打开,可昨晚为何你要打开这扇窗户呢?” 阿比娜不安地扭动着娇柔的身躯,双手抱臂于前,一双碧绿的眼珠盯着双脚不敢抬头仰望眼前的嘲风卫:“那个……奴家记得那扇窗户是昨晚在此饮酒的南宫公子开的,当时南宫公子说屋外的通利坊有好戏,便打开窗户邀奴家看戏,当时奴家担心南宫公子喝多了酒,依在窗前会发生意外,便和侍女一起将南宫公子搀扶回屋里”。 “南宫公子?哪个南宫公子!”一直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陈礼突然情绪有些紧张地开口问道。 阿比娜似乎被情绪激动的陈礼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就是、就是大理寺少卿南宫大人的公子”。 陈礼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冲白宇玄和苗笑婷道:“是南宫煌,他骗我们说是第一次来,其实他昨晚就来过这里!” 见陈礼情绪激动地要推开房门冲出去,白宇玄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拉住:“你要干什么去?” “当然是将南宫公子带上来问个清楚!” “别急,这事儿慌不得”。 嘱咐完,白宇玄转过身,走到阿比娜身前,贪婪地深吸一口花魁飘散出的体香后双手抱拳笑道:“我们要问的已经问完了,真是打扰姑娘了,就此告辞”。 行完礼,白宇玄挥挥手,立刻领着陈礼和苗笑婷离开了花魁的房间。 “白大人,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立刻将南宫公子带上来问话,而且还如此匆忙的就离开了花魁的闺房?” 白宇玄淡淡一笑,冲走在身边的陈礼说道:“该问的已经问完了,我们再在里面逗留,真不知道花魁会不会被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哭了”。 笑嘻嘻的脸色迅速收回,白宇玄一脸严肃地在陈礼耳边低声道:“当晚顺德酒肆抓捕人犯的事儿是绝密,南宫煌居然知道那里有大事发生,这事儿不不一般,搞不好还会牵连进南宫大人,这芙蓉阁里到处都是人,不是问话的地方,咱们还是等出来了再将南宫煌带回大理寺详加询问”。 回到二层,陈礼却发现刚刚还在人群中等待竞价的南宫煌居然不见了,三人在芙蓉阁上下一番寻找也找不到他的踪影,无奈之下白宇玄只能询问守在门口的小厮,却得知南宫煌在陈礼三人进入花魁的闺房后不久便离开了芙蓉阁,而且看起来行色匆匆。 听完小厮的话,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陈礼,他第一个冲出芙蓉阁,要不是白宇玄和苗笑婷拦着,他已经策马直奔南宫府向南宫辰阳问个明白了。 “白大人、苗大人,你们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向南宫大人问个清楚,他儿子是怎么知道昨晚通利坊有行动的!到底是不是他事先泄的密,大理寺近百年的声誉不能有污!” 骑在马上的陈礼情绪激动,要不是白宇玄是武则天钦定破案的官员,他早就对他抽起鞭子了。 白宇玄一把将陈礼手中的马鞭夺了过来,大声道:“陈大人!你冷静点,就算南宫煌真的有嫌疑也不能肯定南宫大人就有问题,现今我们首要任务是找到南宫煌,问他如何知道昨晚大理寺会在通利坊有行动的”。 说完,白宇玄将头扭向苗笑婷,说道:“笑婷,你去一趟南宫府找南宫大人,请他到大理寺来一趟,他要不在家就等着他,总之一定要带他去大理寺”。 “陈大人,请你去调左右监门卫把守所有城门,绝不能放南宫煌离开神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发现 安排完送走两人后,白宇玄转身返回芙蓉阁再次找到那名小厮询问关于南宫煌的情况,果然,这名小厮眼光尖锐记忆力惊人,一提起南宫煌,小厮立刻喜笑颜开。 “南宫公子是咱们这里的常客,虽然他贵为大理寺少卿的公子但家里的老子管教很严,估计平日里给的零花不多,所以南宫公子平日都是在一楼跟姑娘们喝喝酒、弹弹曲儿”。 “这么说南宫公子手头应该没那么宽裕,就是想打赏应该也没几个子儿,看来你这个小厮脑袋瓜子不错啊,这么一个平常公子你都能记得那么清楚”。 白宇玄掏出一把大钱扔给小厮,算是打赏。 将手中那把铜钱赶紧放入怀中,小厮一脸谄媚地笑着:“大人谬赞了,小的对南宫公子的印象深也是因为前几日南宫公子在酒后招惹了一伙地痞,就在纠缠不清的时候一个富商及时出手,不但出钱将那伙地痞摆平,同时还给了南宫公子一大包金银,当时南宫公子那个高兴的呀,转手就赏给小的一锭银子!所以小的才对南宫公子如此印象深刻!” 白宇玄眉毛上挑,眼珠精光闪烁,继续问道:“哦?还有这种事,那富商为什么要给南宫公子金银啊?” “这个小的就不知情了,只记得当时小的远远听见那富商对南宫公子说开窗什么的”。 “开窗!?那你可记得那个富商什么模样,这几日可有出现?”白宇玄兴奋起来,没想到竟然能从小厮这里获取这么重要的线索。 小厮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那富商来的次数不多,说他是富商也是因为那人衣着华贵,不似普通百姓,而且自从上次他给了南宫公子一包金银后就一直没有再来过,所以小的印象并不深刻,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体态胖硕,脖子上好似有块黑色胎记,身上还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茶香!” 快马离开芙蓉阁,白宇玄迅速返回大理寺准备叫人将神都所有的茶庄和茶商来个大搜查,不想刚走进大理寺的大门,守门的门卫便叫住了他。 “白大人,您回来的正是时候,有人找您呢!”守门的门卫急匆匆地跑上前来牵马,并指着大理寺内的议事堂冲白宇玄说道。 “有人找我?是谁呀?” 白宇玄心中快速盘算着前来找自己的人会是谁,毕竟早上才给大理寺的那些大佬布置任务下去,现在刚刚到下午,不应该那么快回消息。 “白大人,在下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议事堂方向传来,白宇玄循声望去,顿时一惊,心中暗道:“他怎么来了?” “白大人你去哪去了,崇光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只见议事堂门外,身穿五品官服的武崇光正和薛瑞一起坐在台阶上冲自己招手示意。 “武崇光?这家伙怎么没穿金吾卫的衣服,难道换工种了?奇了怪了他跑这里干嘛?” 心中虽然嘀咕着,但白宇玄还是换上一脸笑容冲武崇光和薛瑞走去。 见白宇玄走来,武崇光站起身辞别薛瑞大步朝他跑去。 “这不是武崇光大人么,怎么换了身官服,不在金吾卫高就了?”白宇玄冲笑呵呵地武崇光拱手道。 待二人走近后,白宇玄抬起双眼上上下下地仔细观察,见武崇光虽然面带喜色,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安,看来这家伙心里应该藏有心事。 武崇光冲白宇玄拱手回礼道:“自从上次侦破赤色风暴案后我就已经不在金吾卫了,陛下恩旨让崇光进入北军的羽林军历练,不过说是进入羽林军其实也就在里面领了个校尉的军衔,叔父已经安排我进兵部兼领五品主事的差事”。 “梁王还真是器重大人,从凉州回来才多长时间,一眨眼功夫你都高升五品了啊,官阶比我还高,我得向武大人行礼才是!” 白宇玄笑嘻嘻地冲武崇光拱了拱手,然后扬起眉毛,一脸俏皮地小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武大人突然来访有何贵干啊?” 武崇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兄奉皇命调查天枢命案,崇光此次前来,一是作为羽林军校尉前来听候白大人的调遣,二是有一事相商”。 “我就猜到你肚子里有别的事,说吧,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 武崇光嘿嘿一笑,在白宇玄耳边低语道“不知白大人最近是否有见到贵司副督事杨雨薇杨大人?” “杨雨薇?感情这家伙专程跑来大理寺找我,是为了找女人泡妞的!” 白宇玄心中暗笑,脸上却挂出一张苦脸:“武大人进入兵部,不常在宫中,难怪你不知道,自从上次赤色风暴一案之后,杨大人就一直在陛下身边并未回冥捕司,目前我冥捕司副督事一职仍然是上官大人”。 武崇光一听顿时泄了气:“原来如此,真是打扰白大人了”。 “别介!” 白宇玄一把拉住武崇光的衣袖,像妓馆里拉皮条的大茶壶一脸淫笑地问道:“杨大人虽然不在冥捕司,但卑职经常进宫面圣,仍然有机会见到她,不知武大人找她有何贵干啊,是不是需要在下帮忙牵个线、搭个桥啊?” 听了白宇玄的话,武崇光眼中重现兴奋之色,他嘿嘿一笑:“这不是快到七夕了么,我想知道杨大人七夕当夜当值不当值,听闻南市在七夕当晚会有灯市,崇光想邀她去南市看灯会,烦请白大人见到她帮崇光带带话,感激不尽!” 可惜白宇玄并没有点头答应下来,而是淡淡一笑:“这个好办,不过,要等白某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了”。 说完,白宇玄冲武崇光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后看,武崇光回过身,竟见一名老宦官领着一众千牛卫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大理寺。 一进大门,见到正在和武崇光闲聊的白宇玄,那宦官立刻高举手中的拂尘,对准他开口大喊道:“大胆白宇玄,你不好好在大理寺侦破陛下交办给你的差事,竟然跑到芙蓉阁逍遥快活,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殴打魏王世子,还不快快随我进宫面圣接受圣上裁处!” “你竟然打了武延基!”一脸惊愕的薛瑞半天没闭上嘴。 武崇光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却见白宇玄一脸不以为意,甚至还冲自己和薛瑞做了个鬼脸:“怎么,厉害吧?武延基那小兔崽子不打不成器,我敲他那是教育他,不然他就跟他老爹一样,无法无天了!” 话还没说完,老宦官带来的千牛卫一把抓住白宇玄的双臂,二话不说直接将他带走,只留下还在原地的武崇光和薛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御前交锋(上) 装载着白宇玄的马车在太初宫宽阔平坦的道路上快速奔驰,而它的目的地则是太初宫深处的徽猷殿。 双手被绳索紧紧绑缚的白宇玄被两名千牛卫押解进徽猷殿的大殿之上,只见大殿里武则天高坐大殿的正座之上,而魏王武承嗣则跪坐在一旁瞪着一双恶狠狠的眼珠子望着自己,而令白宇玄有些意外的是,大殿中除了武则天身边站着两个伺候宫女外,并无他人,看来这件事武则天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待白宇玄被千牛卫按跪在地上,位于高台之上的武则天缓缓开口道:“白宇玄,魏王向朕举报说你不好好侦办天枢命案,跑到芙蓉阁消遣快活还打了魏王的世子,可有此事啊?” 此时跪伏在地的白宇玄脸上波澜不惊,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当中,从他在芙蓉阁下定决心扇武延基两个打耳光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把事情闹大,好把武承嗣钓出来,只是没想到武承嗣这么给力,竟然跑到武则天那告状,这下倒好,在皇帝面前告状,还不一定谁告谁呢! 白宇玄抬起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女皇,见武则天面色平缓眉宇之间并没有半点怒容,心中便有了底。 他仰起头冲武则天大声道:“启禀陛下,卑职的确是去了芙蓉阁,但并不是去消遣,而是为了查案,至于说殴打世子嘛,请恕臣直言,世子他……该打!” “你说什么!” 愤怒的咆哮声与震耳的拍案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直坐在一边怒视自己的武承嗣拍案而起,指着白宇玄激动得大声骂道:“你个厮,世子就算再有不对那也是我们武家人,是我武承嗣的长子,他纵有什么不对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动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殴打世子,陛下,此事关系咱们武家的颜面,您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武则天没吭声,而是眼睛斜视深深看一眼武承嗣,眼神中激射出不满的神色。 武承嗣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大殿之上言行有些逾制,毕竟在皇帝面前,谁都没资格拍桌子骂人,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武承嗣急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地高喊着:“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白宇玄,你为什么不在大理寺好好办差,反而要跑到芙蓉阁去,还在那里殴打延基?”武则天将目光对准了白宇玄,轻轻开口问道。 白宇玄扭头看了看跪在一旁的武承嗣,冷笑一声,回道:“启禀陛下!昨夜冥捕司一嘲风卫在通利坊追捕炙影余孽的时候被歹人暗害,而杀害嘲风卫的凶徒极有可能与前日晚在天枢工地偷袭袁守义的凶手是同一人,而当时微臣的同僚遇害之地位与芙蓉阁仅有一墙之隔,所以臣前去芙蓉阁是想查问昨晚是否有目击者”。 “你说你去芙蓉阁是为了找寻目击者,那为什么别的地方都不去,专门挑了花魁的闺房呢!?” 趴在地上的武承嗣抬起眼,用怨毒的目光扫视白宇玄。 “哼!” 白宇玄冷哼一声,抬起头冲武则天大声道:“那是因为由于南市围墙的限制,当夜只有位于三楼的花魁闺房才能看到街巷中的凶案,所以微臣只能去位于三楼的花魁闺房询问!” 说完,白宇玄扭过头与武承嗣对视:“至于说到殴打世子,那是因为当时世子口无遮拦,差点当众泄露了陛下交办给卑职的机要秘案,卑职情急之下只能给了世子几个耳光让暂时其闭嘴,这一点大理寺判官陈礼可以作证!说到这里卑职倒想问问问魏王殿下,天枢工地命案事关机密,世子在朝中没有一官半职,他又是怎么知道天枢工地有命案的?” 见武承嗣一时语塞,白宇玄心中暗喜,看来给武延基泄密的人就是这个当爹的! “此外!” 白宇玄决定不给武承嗣解释的机会,继续大声发问:“卑职没记错的话世子今年才虚岁十四吧,小小年纪就跑到那烟花巷中寻欢作乐,还当着芙蓉阁如此多人的面理直气壮的包隔夜场,这不是有损皇室颜面么!” 白宇玄敢在皇帝面前跟武承嗣对刚,就是因为他知道武则天修筑天枢的目的就是为了稳定民心,彰显帝国和皇室的威严,可武延基不但涉及天枢工地命案的泄密问题,小小年纪还去妓馆寻欢作乐更是让武则天脸上无光,这两件事都完美地点燃了武则天的怒火,可怜武承嗣因为儿子被打而怒发冲冠,风风火火地跑到武则天这里告状,忘记女皇陛下正生他们爷俩的气呢。 只见武则天眼角微微抽搐,双眼缓缓转向了一旁的武承嗣,脸上的愤怒之意一览无余。 见局面已经倒向自己,未等武承嗣向女皇解释,白宇玄趁胜追击,在武承嗣开口辩解前又问道:“昨夜,卑职同大理寺、刑部一起督办炙影余孽案,当夜,就在卑职带人追捕炙影余孽的路上,正是魏王的车架挡住了我们抓捕的道路,卑职斗胆请教魏王,您大半夜的没事干跑通利坊作甚?” 高坐台上的武则天面无表情地望着武承嗣,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陛下,那……那晚臣是……” 武承嗣说话结结巴巴,看来败局已定,白宇玄决定给予他致命一击,果断打断武承嗣的话:“据微臣所知,通利坊毗邻南市,一直都是各类江湖术士、下九流之人的聚集地!” 说到这里,白宇玄抬起头意味深长地冲武则天说道:“据卑职所知,通利坊可是住着不少手段高明的毒师”。 袁守义中毒一事被武则天严令保密,所以跪在一旁的武承嗣根本不知道白宇玄那最后一句话是何用意,眼下他正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解释是自己一时口误将天枢工地命案泄露出去,而他昨晚出现在通利坊一事也只是碰巧回府路过而已。 武则天没有搭理武承嗣,而是命站在白宇玄身后的千牛卫给他松绑,随着紧缚的绳索落地,白宇玄站起身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白宇玄巧妙地将事情与袁守义中毒一事连在一起,就是看准了当今的局势,当今天下虽然皇位名义上的接班是李旦,但他的正式称谓并不是太子,而是皇嗣,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武氏家族把持朝政的今天,他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要是李旦没戏,那武则天归天之后谁最有可能坐上太初宫的宝座呢? 武承嗣曾经力荐武则天立自己为太子,虽然未果,但身为武氏集团的头号人物,他依然是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再加上身为武则天左膀右臂的袁守义突然中毒,这不能不引起武则天的警觉,担心这个不安分的侄子会不会脑子一热,准备谋朝篡位。 “魏王殿下!” 白宇玄冲武承嗣拱手道:“还请魏王解释一下昨晚魏王您为何出现在通利坊?偌大的神都您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去距离您的魏王府如此遥远的通利坊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御前交锋(下) 眼尖的白宇玄见武承嗣神色紧张,眼珠不安地左右晃动,便断定昨晚他突然出现在通利坊果然有问题!看来自己将他出现在通利坊和袁守义中毒一事连在一起是赌对了。 “魏王,你说说你昨晚为什么要去通利坊啊?”武则天看着武承嗣的眼神越加犀利。 就在白宇玄在一边幸灾乐祸,等着武则天收拾他的时候,守候在殿门口的宦官大声禀告道:“陛下,梁王殿下和上官大人求见”。 一听来人禀报,白宇玄心中一紧,梁王武三思跑来估计是给武承嗣站台的,那上官婉儿跑来是做什么?一联想到后世对上官婉儿与武三思私通的记载,白宇玄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个时候上官婉儿已经和武三思有染了吗? 仓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白宇玄回头望去,只见一身朝服的梁王与上官婉儿并肩而行朝自己走来,不过武三思的眼睛一直在武则天和武承嗣之间来回打量,而上官婉儿的眼睛始终都盯着自己。 向武则天行礼后,武三思首先开口:“陛下,臣听闻冥捕司的白宇玄殴打魏王世子,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这话白宇玄第一个纳闷了,本以为这家伙是来帮武承嗣一起收拾自己的,但怎么听着像是来和稀泥的? 上官婉儿则冲武承嗣说道:“白宇玄殴打世子罪无可恕,但求魏王念在他正为陛下侦破要案之际,还请魏王暂且网开一面,待破案之后我冥捕司定会严罚”。 站在一旁的白宇玄心中有些郁闷,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把局面扳回来,但这俩人跑来为自己求情,这场面一时间怎么感觉犯错误的又变成自己了? 武则天没好气地望了二人一眼,然后继续向武承嗣问道:“承嗣,你告诉朕,昨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通利坊啊?” 跪在殿上的武三思听到武则天的问题立刻跑上前,跪在地上回答道:“陛下!其实昨晚魏王兄出现在通利坊是因为侄儿!” 武三思此话一出,白宇玄和武则天纷纷将目光对准了他,这事儿怎么跟他还有关系? 见自己成功将女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武三思淡淡一笑,继续道:“陛下,是这样的,七夕将至,侄儿和魏王兄商议,决定在南市举行灯会,并邀请百名高僧准备在七夕当夜从南市出发环城祈愿,一路上诵经念佛求上苍护佑陛下青春永葆、国泰民安,这百名高僧届时将会穿过大半个神都,直到天堂宝殿,昨夜魏王兄就是同臣一块儿在南市监督灯会的搭建工作,而魏王兄回府时,走的正是通利坊方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说啊?” 武则天似乎并没有打消心中的顾虑,双眼依然有些警惕地望向武承嗣。 “陛下,这是臣等准备在七夕当夜给陛下准备的惊喜,本不想那么早让陛下知道”。 武承嗣抬起头,老泪纵横地冲武则天解释道。 “也罢,难为你们一片苦心了”。 武则天眨了眨眼睛,眼眸中原本犀利的精光也柔和下来。 顿了顿,武则天双眼瞥向白宇玄,高声说道:“白宇玄殴打宗室成员理当问罪,但念及其是为了天枢命案不外泄而动的手,故而予以轻判,责罚俸三月以儆效尤,魏王世子武延基出入烟花之地有辱皇室威仪,责令在王府面壁思过半年,不得外出”。 说完,武则天冷冷地冲武承嗣说道:“魏王回去也多加检讨,儿子要管好,嘴也要管好,有些事儿是不能乱说的!” 在场众人纷纷伏地领命,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作为最大的输家,武承嗣脸色煞白如纸,而作为胜利者的白宇玄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喜悦之色,倒是那突然冒出的武三思和上官婉儿脸上倒是挂着欣喜的笑容。 走出徽猷殿的大门,武承嗣怒气冲冲地回过身,指着白宇玄威胁道:“这次算你运气好,白宇玄,咱们没完!” 白宇玄脸上继续保持着轻松的笑容,他冲武承嗣拱了拱手,缓缓道:“魏王殿下息怒,殿下的话语白宇玄句句谨记于心,但见殿下脸色苍白,眉宇间晦气凝结,还请殿下多多保重身体,好好珍惜剩下的几年光阴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咒本王时日不多吗!?”武承嗣听了白宇玄的话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哎呀!罪过罪过,白某多嘴、白某多嘴!”白宇玄假惺惺地给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然后一个劲地冲武承嗣作揖道歉。 武承嗣气得全身直哆嗦,但在皇宫里又发作不得,只能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在随从的搀扶下气冲冲地走下大殿的阶梯。 “白大人,你刚才对魏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武三思走上前望着武承嗣正渐渐远去的背影,笑嘻嘻问白宇玄。 白宇玄思虑片刻,在武三思耳边小声道:“白某今日就透露一点,魏王的阳寿还剩下不到四年,请梁王殿下没事多多宽慰魏王,让他多多珍惜光阴吧,毕竟生气易伤肝,对身体不好”。 被称为知晓前后千年事的天降之人这么说,相当于被提前判了死刑,难怪武承嗣走前脸色如此难看,武三思听后也是一脸惊愕,不过一转眼这条老狐狸的脸色便恢复如常,并笑问:“那我倒要请教一下白大人,本王的阳寿又是什么时候到头啊?” 白宇玄抬起眼皮扫视武三思,缓缓道:“我看魏王命数已定才敢断言,但此时下朝廷之跟本还未定,梁王殿下的命数也未定,白某不敢妄下结论”。 武三思意味深长地看着白宇玄,小声回道:“那本王就试试与自己的命数搏上一搏,看看能否应验白大人心中的天命”。 说完,武三思轻抚衣袖,转身走下徽猷殿的台阶,而就在他转身的同时,身前的白宇玄脸色却是有些紧张,因为在武三思转身的同时,双眼暧昧地瞟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上官婉儿,那眼神是那么熟悉,在南市妓坊里,那些选中了姑娘的嫖客望向自己中意女子的眼神都是如此。 “上官大人,你是怎么跟梁王一起过来的?” 见武三思走远,白宇玄这才回过头望向自己的上司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理寺来人通报,说你因殴打魏王世子被抓进宫来,我这才着急来看看什么情况,结果没想刚到宫门口就遇到了也听闻此事匆匆而来的梁王”。 “不过真没想到,梁王这次竟然会选择袒护你,看来你很受他的器重啊!” 上官婉儿脸上重新换上了小恶魔的表情,嘴角微抿眼神戏谑地看着眼前的手下。 “哪里哪里,梁王此人爱才,这神都里只要有点名号的人哪个没受到过他的恩惠啊,倒是这次因为白某的鲁莽害得上官姑娘亲自进宫求情,实在愧疚得狠啊!” “既然心中有愧疚,那以后哪天本姑娘有事找你的话,你可不能推却啊!”上官婉儿柳眉轻扬,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下了台阶。 “梁王应该是从武崇光那听到的消息才匆匆赶来,这个武三思,从来都是不做亏本买卖,他这次进宫既给魏王一个台阶下,维护了武氏一族的颜面,又替我求情让我欠他一个大人情,真是两头都讨好,不知道以后我要怎么样才能还了他这个人情啊!” 想及此,白宇玄望向远处武三思和武承嗣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心中暗道:“可惜了,可惜了,我好不容易将武承嗣逼到墙角,眼看就能问出他昨晚到底在通利坊密谋着什么,结果功亏一篑,全被这个武三思给搅和了,没想到这次交锋,最后的赢家竟然是他”。 此时已经走下台阶的武三思正搀扶着浑身颤抖的武承嗣笑道:“兄长,小弟今日来的够及时吧?” “嗯,多亏你来得及时,要是让那个白宇玄在问下去,恐怕通利坊里面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武承嗣感激地望了武三思一眼,但转脸有恶狠狠地感叹道:“只是便宜了白宇玄那厮,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他跪在我的脚下!” “兄长还是多多保重身体,现在通利坊已经被盯上,里面的人已经不宜久留,为保险起见,我看还是先让五毒门的人先离开神都避避风头”。 “也罢,就依你了!”武承嗣长嘘一口气无奈地点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会上官婉儿 白宇玄刚离开太初宫的大门,走在后面的上官婉儿突然跑上前捅了捅白宇玄的后腰,一脸怪笑道:“你今晚到我房里来,我找你有事,记得哦,今晚!” 说完,上官婉儿又用手指戳了白宇玄的心窝,示意对方不要忘记,然后便乘马离去。 “这丫头片子,晚上让我去找她,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啊?难不成又弄了什么新花招准备戏弄我?” 白宇玄挠了挠后脑勺,一边抱怨,一边迈步朝大理寺走去。 刚回到大理寺的大门前,一直守在门口的薛瑞神色紧张地一把拽住白宇玄的手询问情况到底如何,白宇玄嘿黑一笑,将在徽猷殿里的大概经过向老宦官讲了一遍。 得知白宇玄有惊无险地过关,一直紧绷着脸的薛瑞终于松了口气。 “白大人仍然在意魏王为什么昨夜会突然出现在通利坊么?”薛瑞见四下无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怎么?薛公公知道里面有什么深意?” 薛瑞嘴角上咧,挤出一层法令纹,他冲白宇玄笑道:“这也没什么深意,魏王近来身体一直大不如前,寻遍了宫中御医却收效甚微,而通利坊里汇聚有不少所谓的民间名医,所以每到下午魏王就会去通利坊,直到傍晚时分才打到回府,老奴要没猜错,他应该是去向那些江湖郎中求医问药的”。 “原来如此,只是魏王行事向来隐蔽,不知薛公公是怎么知道的?” 薛瑞没有直面回答白宇玄的问题,而是拍了拍白宇玄的肩膀哈哈一笑:“不足为外人道也!” 白宇玄脑筋一转,心中立刻明了,薛瑞身为武则天身边的贴身宦官,私底下帮助皇帝暗中掌握大臣的隐私,这一任务跟数百年后的明朝锦衣卫倒是很像,只是这偌大的神都里,到底隐藏有多少他的线人呢?想及此,白宇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上官婉儿的容貌,这个丫头不也是武则天安插在冥捕司的眼线么? “对了,薛内侍,白某有个要紧的事情得拜托您” 白宇玄神神秘秘地给了薛瑞一个眼神,将他领到一无人的僻静拐角,小声道:“烦劳薛内侍帮白某调查一下神都所有的茶庄、茶肆和贩卖茶叶的所有人员,他们中是否有体态肥硕,脖颈处有个黑色胎记之人”。 “这个好说,老奴回去就安排人手调查”。 薛瑞也不问白宇玄为何要这么做,立即答应了下来。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一轮圆月已经挂在远处的天边催促夕阳早日落山。 白宇玄回到议事堂坐下没多久,黑着脸的苗笑婷和陈礼便走了进来。 见二人空手而归且脸色难看,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白宇玄的心间:“怎么了?陈礼大人没找到南宫煌,苗大人也没遇见南宫大人?” 陈礼叹了口气,率先说道:“卑职已经请画师给神都九门分发了南宫煌的图像,同时让大理寺里空闲的兄弟连同洛州府衙的人在全城搜索,但一直找到太阳落山也没见到南宫煌的影子”。 与一脸失落的陈礼相比,苗笑婷的表情就平淡得多:“我倒是在南宫府等到了南宫大人,但南宫大人听说南宫煌不但去芙蓉阁喝花酒,还跟此案有关后立刻气得晕厥了过去,现在南宫府上下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找南宫煌,我看自己在那也没什么用就先回来了”。 “看来这个案子目前是卡在南宫煌这里了,要是一直找不到南宫煌问出他为何要打开门窗,恐怕这个案子就要耽搁下去了!” 白宇玄皱了皱眉,扭头冲站在身后的薛瑞说道:“烦劳薛公公去通知大理寺、刑部、还有城里的禁军,我们要在全城大规模的搜捕南宫煌!” 薛瑞领命下去做部署,刚到门口正好跟浑身散发着燥热气息的拓跋石灵撞上。 “怎么样,拓跋兄可有什么发现?” 白宇玄端起一碗清水递给一拓跋石灵,但见到他那张一脸失落的脸,心中也是没有多少期望。 拓跋石灵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唉声叹气起来:“我们今天几乎将神都翻了个遍,但还是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白宇玄从怀中取出那片已经干瘪的叶片,在对着叶片上的五瓣花图案思虑片刻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白宇玄脑中。 “拓跋兄,明天一早你们就不要找什么铁匠铺了,明天你们就负责找这几个地方……”白宇玄在拓跋石灵耳边低声吩咐道。 皎洁的明月缓缓跃上岸边的柳梢枝头,三名嘲风卫离开大理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冥捕司。 虽然折腾了一天,又是去天枢工地,又是去芙蓉阁,还被人五花大绑的抓进了皇宫,但总的来说今天的收获颇丰,不但将孙玉命案、徐茂命案和天枢工地命案联系在了一起,还找到了其中的关键人物南宫煌。 白宇玄抬起头望向朗朗月空,心中却总觉得这个案子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同苗笑婷和拓跋石灵分开后,白宇玄独自一人在后院徘徊一圈,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后,又悄么声地来到了上官婉儿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后,年轻的嘲风卫硬着头皮轻轻叩开了房门。 房门缓缓打开,身穿一身淡雅长裙,长发披肩的上官婉儿宛如仙子出现在眼前。 “白大人真是辛苦了,折腾这么晚才回来,先进来坐吧!” 上官婉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冲白宇玄默默一笑,伸手将门外之人拽进了房中。 白宇玄这是头一次走进上官婉儿的闺房,只见屋里装潢朴素,家具也就是满足最基本需求的书桌、书柜以及几张胡椅而已,墙上挂着好几幅书画,闺房深处挂着纱帘,纱帘背后就是上官婉儿就寝的卧榻。 从白宇玄一踏进闺房的那一刻,一股清香淡雅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奇怪的是房里并没有见到什么香炉,没有点香,那这股味道是从哪飘来的呢,难不成这是坊市最新款的香粉? 就在白宇玄四处搜寻味道来源的时候,上官婉儿已经捧上一杯茶水送到白宇玄手中。 “听闻白大人喜欢喝桂花味儿的凉茶,这是婉儿下午亲自熬制的,来尝尝?” 夹杂着阵阵桂花香气的凉茶捧在手心里,但白宇玄的心却始终悬着,这个丫头片子平日里一副小恶魔的嘴脸,今晚怎么变得如此柔情脉脉,她大半夜叫自己跑过来到底要干啥,还破天荒的亲自给自己送茶,难道这丫头对自己的满腹才华动了心,准备彻夜长谈? 扯淡! 白宇玄仅用了半秒钟时间就迅速在脑海中回绝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人家上官婉儿被后世称为一代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呢?连键盘怎么敲都忘得差不多了,毛笔字也写得跟鬼画符似的,肚子里的墨水早就还给学校老师了,要说她欣赏自己的才华那可真是见鬼了。 白宇玄不敢喝茶,而是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不知上官大人大半夜的叫我来此有何贵干啊?” 长裙飘飘的上官婉儿转过身来冲自己妩媚一笑:“怎么,婉儿就不能跟白大人好好聊聊天么?” “那倒不是,只是平日里白某很少跟上官大人有过交流,那个……” “哼!” 上官婉儿撅着粉嫩的双唇娇嗔道:“当初在怀州,可是你将婉儿按在床上,拥在怀中的啊,你还敢说没有什么交流?”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官婉儿的请求 上官婉儿柳眉倒竖,鼓起粉嘟嘟的小嘴,一张可爱之极的俏脸摆在白宇玄眼前,看得他心中狂跳。 “特奶奶个腿儿的,这丫头片子的勾魂技术不赖啊,当初在怀州的那张床上,她要是摆出这张脸来我还真会把持不住!” 白宇玄心中暗自庆幸,同时自己也在脑海中拼命思索上官婉儿大半夜的把自己叫来到底想干啥,要是纯粹的只是想捉弄自己,那这个游戏还是趁早结束的好。 急忙站起身,白宇玄走到门边冲房中的主人抱拳施礼道:“当日在怀州是白某不检点,在下在这里请罪,天色不早了,上官大人要是没有什么训示,在下就先回去了”。 见白宇玄准备要走,上官婉儿突然扑上前,用娇躯顶住对方,右手撑在门板上,给白宇玄来了个逆壁咚。 此时紧靠墙边的白宇玄心脏狂跳不止,淡淡的发香不断涌入鼻腔之中,上官婉儿那精致的面容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说,你今天在徽猷殿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让我跟武三思保持距离?这算是你这个天降之人对我下的预言么?” 上官婉儿面如桃花,双眼迷离,但在白宇玄耳边说的话却冰冷无比,与她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同! 白宇玄这才理解上官婉儿的用意,原来她展现出来的妩媚、性感和可爱都是假的,只有刚刚在耳边说的话语才是本意!不愧是武则天的探子,说话做事都不能带有本心,毕竟谁知道花窗之外,屋檐之上,是否潜伏有类似薛瑞那样的窥视者。 想及此,白宇玄狂跳的内心也放慢了奔跑的脚步,他顺势搂住上官婉儿的细腰,淡淡道:“白某只是希望上官姑娘能有个好的归宿,有个好的结局而已”。 粉色的双唇紧紧贴在白宇玄的耳边,怀中的女子口吐莲花:“像我们这种陛下的鹰犬,哪有什么好的归宿,最后能落个全尸已经是难得了!” 说完,上官婉儿缓缓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着白宇玄,说话的语气也柔和起来:“平日里这种事白大人都紧闭双唇不肯开口,今日居然愿意吐露天机,婉儿感激不尽”。 见上官婉儿准备起身,白宇玄抱住上官婉儿的手却并不想松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海中突然想起历史书上关于上官婉儿的一系列叙述,一想到眼前的俏佳人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走下去,将会落下与人通奸的污名,最终也会被权力的欲望遮蔽双眼,最后成为断头台下的亡魂,白宇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镇痛。 是坚持几见,让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历史沿着已知的路径前行,还是果断出手,改变眼前这个女子可怜的一生? 几秒钟时间的思考仿佛度过了漫漫长夜,仿佛经历了无数春华秋实,终于,白宇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目光,松开手抓住上官婉儿的香肩,正色道:“婉儿,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一根纤纤玉指轻放在白宇玄的双唇上,打住了他将要吐出的话语。 上官婉儿将头靠在对方肩上,身躯上前与白宇玄轻轻相拥:“婉儿自己选定的道路,自己会一直走下去,生死自有天命,不管以后婉儿的命运将会如何,婉儿都不会后悔”。 怀中佳人缓缓起身离开,鼻间的淡淡香气也渐渐飘离,白宇玄见烛边的上官婉儿眉目间凝聚着一丝忧虑,心中一阵感慨,是啊,面前这个女子刚出生父亲就被武则天杀害,打小在掖幽廷长大,不知这期间吃了多少苦,隐藏了多少恨,如今又在自己的杀父仇人身边做事,其内心的苦楚与矛盾又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冲上官婉儿抱拳行礼,白宇玄淡淡道:“姑娘不愿意听白某之言,乃是看破生死,不屈于命运的摆布,白某钦佩,不过白某还是那句话,梁王狼子野心,姑娘还是小心提防切勿引火烧身”。 “天降之人金口玉言,很少会对他人作出预言,今日大人居然为了婉儿的安慰而愿意吐露天机,白大人的心意婉儿在此谢过了”。 上官婉儿冲白宇玄欠欠身,抬起头来,只见原本悬挂在眼前的泪花已经消失,她又换回了那张俏皮的笑脸。 “夜已经深了,上官大人要是没其他事的话,白某就先行告辞了”。 白宇玄正准备离开,上官婉儿的倩影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刚才着急询问白大人今天对婉儿那番话语的用意,竟忘了请白大人夜访的本意!请白大人先坐下,婉儿今晚相邀,却是有事”上官婉儿请白宇玄坐在胡椅上,转身走到书桌前提手研磨。 “婉儿今晚请白大人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还望白大人应允”正在研磨的上官婉儿抬起眼皮望向白宇玄,一双大眼珠闪烁着灵动的光彩。 “不知上官大人有何吩咐?” 白宇玄深吸一口气,心里琢磨着上官婉儿身为皇帝的贴身女官,又身兼冥捕司副督事,那么大能耐,还有什么事非得让自己出马? 上官婉儿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是这样的,婉儿一位朋友前些日子在通利坊的顺德酒肆夜饮,却不幸遇到白大人同大理寺围捕炙影余孽,混乱中他也被抓进了大理寺,如今已经过了整整两日,这两日里他的妻儿家小无不担忧他的安危,所以婉儿今日想作保,请白大人将他放回家中”。 闹了半天是想来捞人啊,难怪她今天不辞辛苦的跑到宫里替自己求情,原来是想让我帮她捞出人出狱,也罢,这应该没问题。 想到这里,白宇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个好说,只是不知道是上官姑娘的哪位朋友被抓进了大理寺啊?” 上官婉儿抬起手中的砚台冲白宇玄笑道:“是北市荣月斋的老板黄容,婉儿这些年书画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从他那里所购,几年下来跟他也算有些交情”。 “原来如此”。 白宇玄背着手走到上官婉儿身边,仔细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幅字画,不禁赞叹起来。 “久闻上官大人文采出众,没想到丹青的造诣也如此高超,所画的画卷竟然如此精妙!”白宇玄指着眼前一副初春踏青图赞叹着。 “上官大人画的画卷里,我最喜欢的是画中那站在柳树下放风筝的女子,优雅端庄,跟你很像啊”。 “是么?可婉儿喜欢的却是那在天上的风筝”。 “风筝?姑娘为何这么说?” 上官婉儿望向眼前的画卷,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的忧伤:“因为那风筝与婉儿是如此相似,看似高高在上无拘无束,实则被丝线所缚,没有半点属于自己的自由,是高高在上还是坠落在地,都只能听由那执线之人的安排”。 眼珠一转,似乎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上官婉儿急忙将话题转移:“荣月斋的黄老板是婉儿为数不多的好友,婉儿希望他能无事,若他能平安归来,这副踏青图就赠与白大人吧”。 “既然是上官大人的面子,白某一定相帮,明日请大人跟我一起去大理寺提人!”白宇玄冲上官婉儿抱拳道。 “那真是多谢白大人了”。 说完,上官婉儿抬起微红的脸颊,一双杏目直视白宇玄,眼神中迸发出无尽的柔情“还有,请白大人以后直接称呼我婉儿吧,老叫上官大人总感觉有些见外”。 在房中同上官婉儿闲聊几句后,白宇玄笑盈盈地走出上官婉儿的闺房,待房门紧闭,白宇玄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月光被飘来的云朵遮住,夜虫的鸣叫声在冥捕司安静的内院里此起彼伏,白宇玄站在上官婉儿的门口驻足半晌,过了近一柱香的时间后,心事重重的白宇玄才迈着轻盈的步履回到房中,静静地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黄荣 隔日一早,白宇玄领着上官婉儿来到大理寺的天牢中。 秉承宁可错抓不可错放的原则,当初顺德酒肆里从店伙计到食客,被抓来的足有两百人之多,牢房里人满为患。 加上辨明身份的工作又要调取档案,又要派人实地走访调查,进展十分缓慢,更何况如今又有天枢命案掣肘,大理寺根本没那么多人手去慢慢辨认这两百人里谁是炙影余孽,谁是无辜百姓,据狱卒说,要想辨明这些人的身份,最快还得花费十几日。 在同狱卒吩咐几声后,两名狱卒将一名年约四十,体态发福的男子从牢房中架了出来。 那男子见到上官婉儿后一脸激动,拉住上官婉儿的衣角大声道:“上官大人救命啊,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从来就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啊!” 上官婉儿扭头望了白宇玄一眼,白宇玄点点头,冲黄荣问道:“黄荣,本官问你,那晚你跟何人去顺德酒肆饮酒的?” 黄荣眼珠转向白宇玄哆嗦道:“回大人话,小的每到夏天,就习惯离柜后独自一人去顺德酒肆饮饮酒,吹吹风,当晚我正独坐一桌饮酒,谁知饮到一半就遇到大理寺的官老爷们办案,然后、然后我就被抓到这里了”。 “你快别问了,在大理寺待了几天你怎么说话办事快跟大理寺的那些人一样了?告诉你,你要再这样以后别回冥捕司了!” 上官婉儿没好气地瞪了白宇玄一眼,搀扶起黄荣转身离开。 “我招你惹你了?” 白宇玄撅个嘴,急忙追上前帮忙搀扶黄荣,架起黄荣虚弱的胳膊,一抬头,白宇玄的眼珠中突然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不过那一丝惊异很快被掩盖下去,他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跟随着上官婉儿一起将黄荣送出大理寺。 白宇玄和上官婉儿将黄荣搀扶上早已等待在大理寺门口的马车后快速离开,马车在北市热闹的街市上缓慢穿行驶。 撩开窗帘,见车外满是拥挤的人群以及高挂彩缎花球的街市,看来北市的节日喜庆气氛与南市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直颠簸的马车终于停在了一间名叫荣月斋的店铺门前,见到自己的老板终于回家,店里的伙计们纷纷上前迎接,并将黄荣抬回店里。 白宇玄背着手,缓步走进荣月斋,刚走进大门,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闭上眼长吸一口气,那钻入鼻腔的清淡香道与上官婉儿房中那股香味一模一样,彷如刚刚出锅的炒茶,清香怡人。 白宇玄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堆满了纸张,整齐摆放着无数狼毫毛笔的荣月斋里闲庭信步般走了一圈,然后举起一块巴掌打的砚台冲黄荣问道:“一进屋就好香啊,黄掌柜,这味道我要没猜错,应该就是你送给上官大人的砚台香味吧,但为什么跟别的你的砚台除了墨汁味儿外还会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呢?” 听到白宇玄开口询问自己,正在喝茶压惊的黄荣急忙将口中茶水咽下肚,笑呵呵地跑上前解释道:“白大人说的没错,这种墨是小的从外地最新引进来的香墨,里面混合了几种稀有的草药,其中还混有南方扬州的上等茶叶沫,所以除了这砚台除了墨香外,还会有一股淡淡的茶香,这种货目前在朝中权贵里很受欢迎啊,白大人要喜欢,您尽管拿几个回去!” “是么?那白某就笑纳了!” 白宇玄冲黄荣奸笑一声,随手拿起一个砚台塞进了怀中。 黄荣放下茶杯,从柜台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跑上前,非要感谢上官婉儿和白宇玄,包袱晃悠,发出铜钱哗啦啦的声响,二人自然不愿接受这笔钱财,不过在推阻中白宇玄发现那包里面沉甸甸的,怎么也有个二百贯钱。 “黄掌柜的好意白某心领了,这钱白某不能要,你既是上官大人的朋友,那也就是白某的朋友,你要给我这些钱感谢我那就是看不起白某了!” 白宇玄将沉甸甸的包袱塞回黄荣手中,同时双眼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穿锦衣的胖子。 “好!既然白大人不嫌弃黄某只是一介商贾,黄某今儿就高攀,结交大人这个朋友!”黄荣扬起粗壮的脖子哈哈大笑,然后吩咐小二准备几杯上等奶茶伺候。 “不用了,白某有重案在身,不便在外久坐,先行告辞了,等改日再来拜访”。 白宇玄双手抱拳撩起衣袍准备离去,却不想刚一转身就被上官婉儿一把拉了回来。 “整天忙案子白大人难道不累么,不如先歇息片刻,黄掌柜这里的奶茶可是神都一绝!” 上官婉儿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容,死拉着白宇玄的衣袖不松手。 “上官大人请放手,下官真的有要事!” 见上官婉儿就是不撒手,脸上还挂着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笑容,白宇玄只好低声道:“请让我先回一趟大理寺,事关陛下交付的天枢命案,卑职刚刚在车上突然响起了一条重要线索!” 女皇交办的差事要紧,上官婉儿见无法挽留,便与白宇玄一起离开荣月斋。 由于佳节将至,北市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二人骑着马在茫茫人海中随波逐流,白宇玄一心想早点赶回冥捕司,但奈何街上行人太多,马匹只能一点点缓步前行。 “白宇玄,一出门你就板着个脸,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我让你从大理寺提人让你不开心了?” 走在身旁的上官婉儿柳眉高挑,刻意提高了嗓门问道。 白宇玄望着装扮着五彩绸缎和一个个大红花球的街市,说话有些心不在焉:“您误会了,我这不是被北市的街景给看呆了么,不知不觉明天就是七夕了啊,没想到北市这边也装扮得如此漂亮!” “是呀,只是北市虽然也装扮一新,但是远没有南市的灯会那么吸引人”。 上官婉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珠饶有深意地望向白宇玄。 一说起七夕,白宇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武崇光的委托。 “那个,婉儿姑娘,你知道杨雨薇杨大人七夕当晚当值么?” “杨雨薇?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了?”上官婉儿有些好奇地望着白宇玄。 “是这样,梁王的外甥武崇光想在七夕当夜邀请她去南市看灯会,想让我帮忙问问她当夜是否当值”白宇玄手嘴并用,急忙向脸色变得有些不悦的上官婉儿解释道。 “原来如此,看来武崇光大人要失望了!” 上官婉儿抬起头,望向远处耸立在远处宫墙后那天堂宝殿的塔尖说道:“据我所知,七夕当晚,陛下将会带领众多宫女从天堂宝殿的通天浮屠像一路走到端门上,一路上陛下要边步行,边向上天祈福,同时还要将自己缝制的针线活计悬挂在端门城楼之上,以向织女娘娘乞巧呢!杨雨薇身为陛下的近侍,到时候自然是要陪伴在陛下左右的”。 “如此说来,可怜的崇光大人是没戏咯!”白宇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时悄悄加快了回程的脚步。 “我看啊,他那是活该,既然想邀请人家去南市看灯会,为何不敢自己亲自开口,还要找人代劳,一点诚意都没有,要是我啊,我才不会答应呢!” 上官婉儿一点也不觉得武崇光可怜,反而俏皮地翘起小嘴冷嘲热讽道。 “我听街上人们讨论的都是七夕灯会的事,看来两天后的七夕节将会很热闹啊,据说到时候梁王、魏王招募的高僧就要从南市出发前往天堂宝殿的通天浮屠为陛下祈福,再加上天枢铜柱即将完工,陛下心里定然……” 白宇玄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天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似乎与自己手中的案子有着紧密的联系! “白宇玄,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在原地发什么呆呢?” 上官婉儿双手叉腰,冲仍站在原地发愣的白宇玄抱怨起来。 不想刚刚还像电杆子杵着的白宇玄突然一把拉住上官婉儿的手,神情激动地问道:“婉儿,你告诉我,今年是什么年?” “什么年?今年是甲午年,大周长寿三年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长寿三年,也就是公元694年……” 白宇玄跳下马,不停地原地绕圈,嘴里还一个劲的自言自语,此时他的脑子则迅速运转,不断从海量的记忆中检索着储存的各种资料,半晌后,白宇玄惊讶地发现,他正面临一个可怕的现实,那就是自己所知的历史似乎被篡改了! 猛地一跺脚,白宇玄不顾一切地冲上路边的二层茶楼,站在茶楼的最高层推窗远望,只见远处红色的禁宫高墙之内,巍峨的天堂宝殿与端门外高耸的天枢铜柱隔着大半个太初宫遥相辉映,气势恢宏。 回过神来的白宇玄瞪着大眼睛始终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事实,他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一个劲地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宇玄脑中无比混乱,心中骇然无比,因为眼前的情况根他所知道的历史出现了明显的出入! 根据历史记载,天枢铜柱真正的完工时间应该是公元695年四月,而天堂则是在695年正月被焚毁,所以历史上这二者根本不可能同时存在,也就是说,眼前那巍峨高耸的天枢铜柱比史书上记载的建成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年! 第一百一十八章 领尸 见眼前的景象与所知的历史发生了出入,白宇玄整个人都傻了,他无力地倒在地上一个劲地自言自语道:“我一直谨慎小心,从未干涉过历史的进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天枢的建造时间提前了,要是历史因此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的话,那之后会如何,历史是否会发生改变,要真是这样,我这个来自未来之人又会如何呢……” “白宇玄,你到底怎么了?” 上官婉儿急急忙忙地跑上茶楼,一把搀扶起蹲在地上喋喋不休的嘲风卫。 一杯热水灌下肚,白宇玄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看着窗外同时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天堂和天枢,他无奈地苦笑着,这么多年来自己尽量不对历史进行干涉,没想到到头来历史还是发生了改变。 到底是哪里发生的偏差?还是说当初正是自己穿越到唐朝的那个从天而降产生了微妙的蝴蝶效应,最终导致历史开始错位?如果历史真的发生了改变,那后面的历史又会如何,自己这个天降之人对于太初宫里那些人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么? “你怎么又发愣了,不会是中邪了吧?”上官婉儿关切地递来一条凉毛巾,让白宇玄擦擦脸清醒一下。 “没什么,只是,我以后不知道自己对陛下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白宇玄接过毛巾,决定将心中所担心的告知上官婉儿。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天枢应该是明年开始修建才对?”上官婉儿听完白宇玄的解释后,惊愕地扭头望着远处窗外的天枢铜柱。 “没错,天枢修建的时间比历史记载的足足提早了一年,我所知道的情况似乎发生了改变,也许我再也无法预测之后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恐怕之后我也将不再会受到陛下的器重了”。 双眼无神的白宇玄苦笑一声,将杯中的白水一饮而尽。 上官婉儿沉思片刻,反而笑了起来,她握住白宇玄的双手,安慰道:“要真是如此,我看也好,没有天降之人的头衔,白大人就没那么多负担,可以安心做个正常人了,从此不再参与那些尔虞我诈宫闱争斗,轻松自在的多好,再说了,就算你对陛下来说没有了价值,但依我对陛下的了解,她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你依然还是冥捕司的嘲风卫,依然是我的下属啊”。 一阵暖意涌上心头,驱散了白宇玄心中的不安,白宇玄也紧紧握住上官婉儿的手,感激道:“谢谢你,婉儿,有了你的安慰我心情好多了”。 “哼,要想好好谢我,那就七夕当晚上带我去南市看看灯会吧!”上官婉儿冲白宇玄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这个好说,刚刚真是多谢婉儿姑娘的开导”。 “看你一头的汗水,快擦擦汗,行了你先歇着,我也有事该回去了,记住了,七夕晚上带我去灯会上转转!”上官婉儿淡淡一笑,站起身飘然而去。 待上官婉儿远去,白宇玄这次突然回过神来,心中暗叫不好,好像苗笑婷之前就说了要自己带她去灯会,这边自己又傻傻地应了上官婉儿的约,这可如何是好? 脑子乱如浆糊的白宇玄晃晃悠悠地走回了大理寺,不想刚踏进大门,他就被气冲冲的陈庆之给拦住了。 “白大人,你跟上官大人私自将天牢里的一名嫌犯给放走了!?里面的人还没弄清哪些是普通百姓,哪些是炙影余孽,你、你就这么把人给放了?” 陈庆之一脸气氛地盯着白宇玄的双眼,那凶神恶煞的表情仿佛是要吃人。 “对了,你倒提醒我了!”一提到早晨被带走的黄荣,白宇玄这才惊呼自己差点耽误了正事。 他急忙一把抓住陈庆之的肩膀正色道:“陈大人,你赶快,带领大理寺的人穿上便衣去北市荣月斋埋伏,待里面的掌柜黄荣一出来就立刻将带来大理寺,记住,秘密抓捕,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黄荣被大理寺抓走!” 陈庆之完全被白宇玄搞蒙了,早上才把人放出去,下午又让把他秘密抓回来,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 但不管怎么说,白宇玄毕竟受武则天指派调查天枢命案,刑部、大理寺都得听从他的调遣,陈庆之只能领命去调集人手捉拿黄荣。 看着陈庆之奔跑远去,白宇玄长舒了一口气,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天枢命案给查清楚,不然交不了差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自己,至于历史的进程发生改变这种大问题还是等结了案再说吧。 议事厅里,见白宇玄回来,一脸忧愁的薛瑞快步靠上前来,低声道:“十分抱歉,大人,您之前交代的事情老奴到现在还没查出什么线索”。 “没关系!” 白宇玄落座后冲老宦官笑了笑:“那个人我已经有眉目了,公公就不用再替我费心了,真是辛苦公公了”。 薛瑞点头一笑,转身命人抬出数摞厚厚的文案放在桌案上:“这些是大人要的天枢工地人员名册,请大人过目,对了,还有一件事,老奴得请教大人”。 “何事?” 薛瑞走到门外,领着一名双手打着绷带的男子走了进来,然后冲白宇玄拱手道:“大人,此人是孙玉的族叔,在文昌台任职的孙德谦大人,他来问孙玉的遗体什么时候可以领取回去”。 “族叔?” 白宇玄放下手中毛笔,心中寻思起来,别说,孙玉的确是有一个在文昌台当差的叔叔,说起来孙玉能够进入冥捕司也都是多亏了他这个族叔的推荐(文昌台原称尚书省,于公元685年被武则天更名为文昌台,是总理武周帝国六部衙门的机构)。 对方来自中枢,又是孙玉的亲属,白宇玄可不敢怠慢,他急忙起身相迎,并请手上有伤的男子落座:“阁下就是文昌台右郎中,兼礼部郎中孙德谦孙大人吧,请大人节哀”。 孙德谦双手有伤,向白宇玄点点头算是回了礼:“孙玉的事情我已经让下人修书一封寄回家乡,但考虑到气候炎热,老家又地处偏远,为恐尸身腐败,老夫想早日领取孙玉的尸身,好送往老家安葬,只是不知何时能领尸”。 “仵作已经对孙玉的尸体进行了检查,我想大人明日就能领走孙玉的尸体”。 说完,白宇玄将目光对准了孙德谦那被白绷带紧紧包裹的双臂:“请恕白某多嘴,您的手臂是怎么了?” 孙德谦无奈地举起被包扎的手臂,苦笑道:“入夏后下雨天就多了,我三天前上房修葺屋顶的时候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了下来,虽然所幸没摔死,但却把这两只手给摔伤了,我向文昌台的堂官告了一个月的假,原本准备在家好生休养,现在却正好可以带孙玉回去安葬”。 “那烦请孙大人明日正午前来领尸,这是便条,大人到时将便条交给停尸房的仵作,他自会带大人去认领尸体”。 将便条递给孙德谦,白宇玄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孙大人既然在礼部兼任郎中,那是否知道七夕当晚会有百名高僧前往通天浮屠为陛下祈愿一事?” 孙德谦冲白宇玄点头道:“这个事我也是数日前才从堂官那听来,好像是魏王和梁王暗地里捣鼓的,估计是为了到时候能给陛下惊喜,让陛下圣心大悦吧”。 “原来如此……” 白宇玄心中有些失望,看来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人在这案子里还真的没有什么嫌疑,自己当初一系列的推测都是错误的。 中午饭点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陈礼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大理寺,同时也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南宫煌死了,尸体被发现在洛河下游数十里外的一处农田中,而且尸体的胸口处有个很深的致命伤,伤口就跟孙玉、徐茂身上的伤口一样,都呈枫叶形的图案。 听闻南宫煌身上也有那特殊的伤口,白宇玄双眉紧皱。 “南宫煌是南宫大人的独子,南宫家香火断了,老大人已经哭晕了过去,估计数日内是没法缓过来了”。 陈礼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语气中透露着无尽的沮丧。 南宫煌一死,关键的线索就断了,再加上迟迟没能找到杀人的暗器,整个案子顿时无从下手,议事堂里顿时被失望的气氛所包围,唯有坐在桌案上的白宇玄脸色还算平静:“说实话,南宫煌的死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南宫煌一整天没见踪影,被人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让我们发现南宫煌有嫌疑,那幕后真凶就一定会选择杀人灭口,只是可怜了南宫老大人晚年丧子,看来过两天我还得去一趟南宫府南吊丧”。 白宇玄话音刚落,身穿便服的陈庆之兴匆匆地跑了进来。 “白大人,人我们已经带回来了,正关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候着您呢!”陈庆之跑到白宇玄身前,小声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墨香 大理寺案牍库旁矗立着一栋三层小楼,那是大理寺藏书阁所在地,里珍藏着历代王朝的刑法明文,还有大理寺近百年来历代判官们留下的办案经验和典型案件信息,可以说,大理寺藏书阁是当时武周王朝的法律宝库。 来到位于三楼的藏书阁顶层阁楼,只见黄荣被人吊在房梁之下,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紧锁,嘴里还被塞入了木制牙套,让其上下颚不得合拢,以免其咬舌自尽。 “陈大人,你这架势也太隆重了吧,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看着眼前那被铁链紧锁,一个劲冲自己发出杀猪般吼叫的胖子,白宇玄不禁苦笑起来。 陈庆之一脸自豪地冲白宇玄解释:“大人有所不知,这家伙被抓的时候反抗可厉害了,我们四五个弟兄一起上才勉强将他制服,而且我看大人让我抓人时情绪如此激动,猜测此人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所以便对他多多照顾罢了”。 “那……真是有劳陈大人了,不过你们如此抓人,恐怕在街上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吧?” “这个大人放心,我们当时刻意装成赌坊催债的泼皮,街上的人就是看见了也以为是赌坊抓人讨债呢,没人想到其实是大理寺的官差抓人!”陈庆之跟身边的官差相视一笑。 白宇玄迈步走到黄荣身前,冲一脸惊慌失措的胖子笑了笑,然后令左右将其牙套取出,好方便他说话,不想牙套刚出去来,鼻涕眼泪混一脸的黄荣大声嘶吼求饶起来。 “白大人救我啊,我只是出门去找个酒馆吃酒,没想到就被人掳来这里了!” 黄荣不停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嘴里喷着无数唾沫星子向白宇玄求救。 满天飞的唾沫星子让白宇玄退避三舍,他一边擦着脸一边指着黄荣大声道:“你丫激动个甚!喷我一脸!是我让他们把你抓回来的!” “啊?大人,你、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抓回来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啊,不是你们要抓的那些反贼啊!” “是么?” 白宇玄信步走到黄荣身前,将他的衣领扯下,只见一个他那粗壮的脖子上有一个黑色的胎记。 看着黄荣脖子上那黑色胎记,白宇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据我所知,南宫煌公子在前些日子在芙蓉阁遇到了点小麻烦,所幸当时有个出手阔绰的富商出手相帮,同时还赠与了他一笔不菲的财物,那富商给了南宫公子财物后还悄悄的详谈了一番……” 白宇玄饶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黄荣,却见那胖子依然瞪着一双大眼珠子求助地望着自己,似乎自己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据说,那富商不但给了南宫煌大笔金银,还让他从他爹那里打探大理寺最近的行动,并在嘱咐他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打开花魁闺房的一扇窗户……” 白宇玄沉着脸,俯下身对黄荣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但黄荣依然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冲白宇玄眨眼,好像他根本听不懂白宇玄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那富商体体态胖硕,脖子上有一块醒目的黑色胎记,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我原以为那人身上有茶香味,应该是贩茶的茶商,但我托人查遍了神都上下所有茶庄茶行,却没有找到有这些特征的茶商,直到见到你!” “我?我不是茶商啊!大人你去过荣月斋的,知道我只是一个卖笔墨纸砚的普通商人啊!” 白宇玄一把抓住黄荣的衣领,双眼死死盯着黄荣的一双大眼说道:“普通商人?你今早在店里为了感谢我将你从大理寺的天牢救出来,特意准备了一大包钱拿来感谢我,我试探过那包钱的重量,绝少不过二百贯,你一个卖文房四宝的普通商人一年下来所得的红利也就几千贯吧,你竟然一次性能拿出那么多钱财出来,你的那些钱都是怎么来的!” 黄荣哭丧着脸,拼命地摇头解释道:“大人所有不知,小人虽然贩卖的是文房四宝,但是那些纸都是宣州、扬州的上等纸张,所卖的毛笔用料都是从突厥人那高价买来的正宗北方狼毫,至于墨更是出自众多大家只手,售价都不菲,况且小店经常做着神都显贵们的生意,所以家资较为殷实,至于拿出二百贯钱,只是小人想跟大人套个近乎,卖个人情而已!” “是么?那这个又怎么说?” 白宇玄从怀中取出他在荣月斋拿走的砚台,一股茶叶的淡淡清香从砚台上缓缓飘散开,弥漫在阁楼里,闻到的大理寺众人纷纷夸赞味道好香。 “我一直误以为那赠送南宫煌金银之人是茶商,直到我今早走进你的荣月斋,才发现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茶香,那味道与我在孙玉第一次被影子伏击的茶肆和他遇害时的小巷里闻道的神秘清香味道完全一致!我一直好奇,那个河边的小茶肆和无人的小巷里怎么会有如此清香上等的茶叶,直到我走进了上官婉儿大人的闺房,见到她那散发着淡淡茶香的墨宝,才弄清楚那原来是你店里的墨香!” “大人,这个小人就真的不知了,小人冤枉啊,冤枉啊!”黄荣声泪俱下,撕扯着嗓子大声哭嚎起来。 一旁的陈庆之走上前对白宇玄道:“大人,咱们别跟这胖子废话,他定是炙影的余孽,来人,将他的衣服给我扒了,让我们看看他身上的蝙蝠印记!” 站在两侧的大理寺官差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三两下将黄荣的锦缎衣衫下,露出了他那一身雪白的肥肉,白宇玄对男人的身体没有半点兴趣,见场面如此刺激急忙躲到一旁闭目养神。 黄荣就像一只被屠夫吊起的大白猪,无力地扭动着被铁链紧锁的身躯做着无谓的挣扎,陈庆之将黄荣转了好几圈,却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找到炙影成员的蝙蝠纹身。 “大人……他……他没有蝙蝠印记!”陈庆之求助地望向白宇玄,心想难道这次抓错人了不成? 白宇玄背着手再次走到黄荣身前,紧皱着双眉凝视着眼前的胖子,呢喃道:“如果不是炙影的人,那你到底是哪边的?” “白大人救命啊,小人的确是无辜的啊!”黄荣仰着脖子,发出无力的呻吟。 “此人暂时就关押在这里,切勿别让外人知道他的行踪”。 白宇玄冲陈庆之吩咐完,转身打开一直紧闭的阁楼木窗,让外面的夏风冷静一下自己的头脑,黄荣如果不是炙影的人,那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还是说真的是自己误判了,他的确是无辜的? 清凉的夏风从窗外吹来,吹拂着白宇玄的两鬓长发随风飘荡,瞪大眼,顺着眼前鳞次栉比的屋顶远望,只见皇宫的红墙之内,数十米高的天堂宝殿像一个巨人耸立在太初宫无数高大的宫殿之中。 天堂高百尺,分五层,是当时神都的最高建筑,天堂里供奉着巨大的佛像,又名通天浮屠,后世的电影《通天帝国》便是以此为原型创作的。 “等等,《通天帝国》?徐茂是工部侍郎,电影里的贾谊也是工部侍郎,二人同样都是莫名横死,要是没记错的话,电影里面的剧情应该是……”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白宇玄脑海中一闪而过,再想想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他猛然顿悟,自己一直被那诡异的影子和神秘的暗器绕着团团转,却忽略了那么重要的线索! 白宇玄急忙连忙扔下陈庆之,快步跑回议事厅,并朝屋里大声道:“笑婷、陈礼咱们快去工部,我要查看徐茂生前所翻阅的所有文案!” 第一百二十章 奏折 白宇玄三人一路快马驰骋,最终在日落前赶到了工部衙门的大门前。 道明来意后,在工部值勤小吏的带领下,三人快步朝工部存放文案的库房走去。 “三位大人,自从徐侍郎去世后,他生前所阅读的文书奏折全部都被封存在库房里,除了调查命案的差员外再无旁人翻动”。 走在前面带路的小吏低着头,态度谦恭地向身后的三人禀告。 “库房里的书案堆积如山,我们怎么才知道哪些是徐侍郎死前阅览的?” 走在身后的白宇玄显得有些不耐烦,一直催促小吏走快一点。 “哦,这个不难,我们当初将所有的文案做了登记,只要对着登记上簿就能找到了,花费不了太长时间!” 走在前面领路的小吏回头向白宇玄解释。 话刚说完,三人已经在小吏的带领下站在工部衙门那高大的文库门前。 小吏笑盈盈地打开紧锁的库房大门,拿起灯笼将屋里蜡烛点亮,再拿出登记账册和扶梯,在一栋栋高大的书柜上翻找徐茂生前所阅览的所有文案。 面积宽阔的工部库房里放满了足两人高的大立柜,柜中堆积满了各种文案、卷宗,偌大的库房与浩瀚的文案让白宇玄和苗笑婷想起了大理寺那同样文山卷海的案牍库。 趁这会有空,陈礼在白宇玄耳边小声问道:“白大人,你为何突然想起要来查看徐大人的文案,我和大理寺其他同僚在徐侍郎遇害后第二天就已经来过工部衙门,并彻查了徐侍郎生前所阅览的一切文案图纸了”。 “陈大人既然阅览过徐侍郎的文案,那白某请问一下,徐侍郎桌上的文案大多涉及什么事?” “那还用问么,徐侍郎是负责天枢工程的主管,所阅览的自然是……” 陈礼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白大人是怀疑徐侍郎的死与天枢有关系?” 默默地点点头,白宇玄开口道:“你们想一想,徐茂是负责天枢工程的主管,而天枢工地上横死的多是负责监管的官员,为什么天枢工地上被暗害的人多是监工而极少有干活的工匠呢,你不觉得很诡谲么?” 见陈礼和苗笑婷若有所思,白宇玄歪过身子对陈礼说道:“再联系上偷袭袁守义的黑影,以及在通利坊暗杀孙玉的那个影子,一切都跟端门外的天枢有剪不断的关系,不是我信不过大理寺,只是据我所知,此案的幕后真凶势力之强超乎你的想象,大理寺毕竟是案发第二天才来,谁能保证在大理寺赶来之前徐茂的文案没被人窜改过?” “你怀疑徐茂生前看的文案已经被人修改?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跑来这里还有意义么?”站在身后的苗笑婷压低声音问道。 “再完美的伪装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推论,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可发现”。 此时一直在扶梯上辛勤翻找的小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将厚厚一摞文书递到白宇玄身前:“大人,这些就是徐侍郎生前所阅览的全部文案了,请您阅览!” 微弱的烛光前,白宇玄趴在桌案上仔细地检查徐茂生前一直翻看的文案,这些文案有记载工部日常工作的卷宗,有上报给文昌台的奏章,也有涉及天枢工程的海量文书和图纸。 夜晚的书库里静悄悄的,唯一能听到的只有窗外夜虫的鸣叫声,辛苦了一天的苗笑婷和陈礼依靠在墙边早已睡去,只留下烛台边的白宇玄依然凝神审阅。 “果然有问题!” 白宇玄突然猛拍书案,并发出兴奋的吼叫声,那吼叫声在安静的书库里显得如此刺耳,回荡的声响将苗、陈二人纷纷吓醒过来。 “白宇玄,你发现什么了?大半夜的嚷嚷那么大声”苗笑婷揉揉依然泛酸的眼皮跑到桌案旁。 白宇玄从身边一摞厚厚的奏折里抽出一份,朝面前的苗笑婷和陈礼说道:“这是徐茂上报给文昌台的奏折,内容是每日向文昌台的上官汇报工程进度的”。 说完,白宇玄将手中的奏折打开,再拿起一份早前的奏折说:“这是徐茂在十几日前向文昌台申请在工地增加两顶帐篷的公文,你们看看这两份奏折的字迹!” 苗笑婷和陈礼二人对着奏折仔细端详。 “这两份奏折有什么不同么?”苗笑婷抱起两份奏折看了两眼,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白大人,这些奏折与陈某当日所阅时并无二致,字迹方面当初经过大理寺专人的核查,也确认都是徐大人所书,请问这有什么问题么?”陈礼查阅一阵后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白宇玄伸出双手按在奏折上兴奋地说:“问题不在字迹,而是在墨迹!你们二人没发现么,那份跟上官要帐篷的奏折整篇墨迹都呈黑灰色,而那上报天枢工地最新进展的奏折墨迹有新有旧,一看就是被人做过手脚的!” 说完,白宇玄将奏折展开,缓缓放进身旁的水盆里,不一会,竟然有一片片写有字迹的小碎片从奏折上漂起,浮在从水盆上。 白宇玄捡起一张带有字迹的碎片递给苗笑婷和陈礼:“这份奏折已经被人提前做了手脚,他们一定是找来徐茂之前写过的奏折或书信,将上面的字抠下后,再重新装裱成一份新的奏折,以借此鱼目混珠瞒天过海,真是好手段!” 看着手中的碎片,陈礼长叹一口气:“白大人果然眼神锐利,这点问题都能被你发现,那徐茂当时真正所写的文书又在哪里呢?” “文书?我看早就被人给销毁了,徐茂命案、天枢工地命案、甚至我嘲风卫孙玉命案,恐怕都跟徐茂呈报给文昌台的奏折有关!” “没想到真的让你猜中了,难道真凶其实就潜伏在工部衙门里?他趁大理寺的人离开后又悄悄潜入进来,将徐茂的奏折找到后,再用假奏折替换了真奏折,再将真奏折销毁?” 苗笑婷一边分析,一边警惕地观察寂静的书库,生怕突然有身穿黑衣手持利刃的刺客从周围杀出。。 “不可能,凶手不会是工部的人!” 白宇玄立刻否定了苗笑婷的推测。 “真凶绞尽脑汁用那么复杂的手段来伪造这份奏折,说明徐茂在奏折里很可能揭露了本案的关键,而他的被杀恐怕也是被人灭口,你想,如果真凶是在大理寺走后才掉的包,那大理寺定然在审查的时候就会发现端倪,所以,真凶一定是在杀害徐茂后,赶在大理寺之前迅速将他的奏折换掉,别忘了,徐大人是半夜被害,而大理寺前来搜查则是第二天,真凶有一整晚的时间做准备,而且从这假奏折的手段之高明可以判断,他们其实早就谋划着杀害徐茂了”。 说完,白宇玄望向一脸沉默的陈礼和苗笑婷:“如果徐茂奏折里的内容真的涉及天枢命案,那恐怕早就惊动了圣驾,皇上也不会到现在才开始彻查此案,肯定是有人将徐茂的奏折给压了下来,陛下才并不知情,如此一来,真凶很有可能潜伏在文昌台甚至更上一层的衙门里”。 说完,白宇玄立即起身推开房门冲二人低声道:“这案子的关键就在徐茂的奏折,据我所知,上报的奏折在递到文昌台后都要事先誊抄一份留有副本,咱们这就直奔文昌台,看看还能不能找到那份奏折,毕竟真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文昌台里一手遮天,工部衙门的文案好换,文昌台文案库的门可没那么好打开!” 三人匆忙走出工部衙门,乘上马朝文昌台衙门出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宫中夜战 月朗星稀,夜幕下的皇城死一般寂静,白宇玄三人骑马在巍峨的城墙根儿下快马加鞭朝文昌台衙门的官署急行,在明月的照映下,三人的影子都被倒映在了高大的城墙之上,彷如夜晚出没的鬼魅,紧紧跟随着白宇玄三人。 由于近日文昌台官署正在修缮,临时官署被安置在宫城内,要想进宫必须下马,在亮明身份后,白宇玄三人下马穿过宫门,步行前往文昌台官署。 远离了卫兵把守的宫门,诺大的皇宫里一片漆黑,死一般静悄悄的,只有一两个手提灯笼神色匆匆的宫人偶尔从远处闪过。 时间不等人,办案心切的白宇玄领着苗笑婷和陈礼快步朝远处一栋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偏殿跑去。 离开了高大宫门的阴影,在银色月光下,三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朝远处的文昌台临时官署狂奔,眼看文昌台近在眼前之时,却不想白宇玄那倒映在宫墙上的影子突然一阵抽动,仿佛活过来一般舞动手脚,并从胸前掏出一枚黑刺对准白宇玄的脖颈突然射去。 被黑影甩出的黑刺冲着白宇玄柔软的脖子急速逼近,可白宇玄的眼里只有远处的文昌台官署,根本没注意到隐藏在黑暗中的死神正在快速逼近自己。 好在跟在白宇玄身后的苗笑婷江湖阅历丰富,凭借黑刺划破空气产生的微弱声响提前判断出有暗器正在袭来。 “小心!” 苗笑婷的警告声刚刚发出,她的右手已经提前一步拔出腰间的匕首,循着空气中那微弱的声响飞射而去。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苗笑婷抛出的匕首反射着银色的月光在黑暗的皇宫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抛物线,精准地将那急速而来的黑刺拦截。 随着匕首落地,在前奔跑的白宇玄、陈礼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偷袭自己,急忙抽出兵刃与苗笑婷一起将那倒印在墙上的影子包围起来。 这次陈礼终于有机会会会这诡异的影子,他抓紧时间定睛观察,只见那黑影脚下拖着长长影子,直至与白宇玄的脚下相连,乖乖,真是见了鬼了,白宇玄的影子真的活过来了? “真没想到你还能在这皇宫之内出没,来头不小啊!也罢,正好让我看看你丫到底是人是鬼!” 白宇玄高举手中长剑对准了墙上的影子,只见眼前那墙上的黑影如漆黑的鬼魅,也抽出一柄黑色匕首与他们三人对峙起来,月色下,与自己的影子持刀对峙,而且两边的动作各不相同,这画面看在旁人看来是如此的诡异。 就在苗笑婷和陈礼分散开来准备将那诡异的影子包围起来时,异变又起,苗、陈二人惊讶地发现月光下自己那倒印在宫墙上的影子也突然一阵抽搐,二人的阴影也活过来一般抽出黑色的武器对着自己的主人,冰冷的杀意顿时在空气中弥漫。 本体对影子,三对三,苗笑婷武艺高强,陈礼身为大理寺判官剑术也是上乘,真动起手来也吃不了亏,白宇玄正在心中思量的时候,没想到那三个黑衣突然身影一颤,竟自我分裂一般,又变出十几个黑影出来! “这特奶奶的是人么?怎么会细胞分裂!” 白宇玄咽了口唾沫缓缓朝苗笑婷和陈礼靠拢,随着三人的靠拢,那十几个黑影也缓缓聚在一起,但空气中冰冷的杀意并没有消散,反而随着众人聚集在一起而显得更加杀气重重。 不巧,此时一片黑云缓缓飘来遮住了天空的月光,黑色的幕布缓缓张开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内,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了光源,也就没有了影子,但白宇玄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危险正在快速临近。 没有任何预兆,耳边忽然传来“嗖”的一声,紧接着传来了兵刃激烈碰撞的声音,借助残存的点点光亮,依然傻傻站立在原地的白宇玄赫然见到一黑色利刃朝自己的脖子急速飞来,他猛地转身躲避,同时回手拔出佩剑,一剑刺去。 但那带着十二分力量猛刺出去的长剑却扑了个空,白宇玄心中一惊,按理说自己使的这个回马枪应该会有所斩获啊,难道自己面对的对手真的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影子不成? 又一阵呼啸的风声在脑后吹来,白宇玄急忙一个翻滚闪到一旁,并大声喊道:“笑婷、陈礼,你们有没有击中那些家伙啊?” “没有!那些家伙好像身体透明的一样,明明感觉就在身边但怎么都砍不中!” 陈礼挥剑挡住了两柄锋利匕首的攻击,并循着声音退到白宇玄身后。 此时三人的眼球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白宇玄依稀能见到三五个模糊的人影在自己周围晃动着,而大部分的黑影则将不远处的苗笑婷团团包围。 激烈的战斗声传来,武艺最高的苗笑婷遭到了对方的围攻,只见参加围攻的黑影身手十分灵活,苗笑婷的每一击都被灵活的避开,他们围而不攻,不停地消耗者对方的体力。 如此下去,不消片刻待苗笑婷的体力用尽,定然凶多吉少。 “笑婷!” 白宇玄心中着急苗笑婷的安危,举起手中长剑冲进战阵一阵乱杀乱砍后终于杀到苗笑婷身边。 陷入苦战的苗笑婷见白宇玄冲到自己身边,脸上又喜又怒:“你这家伙,我好不容易把他们吸引过来,你怎么不赶紧跟陈礼杀出重围?” 双手紧握手中长剑警惕眼前不断袭来的黑影,白宇玄咧嘴一笑:“我可不会轻易抛下队友,更何况是你?我还答应过你,明晚带你去南市看七夕灯会呢!” 苗笑婷嘴角微微往上挂,手中唐刀仿佛有了生命般在黑暗中左挥右砍,仿佛瞬间以刀为笔在一片漆黑里瞬间画出一朵银色莲花。 这是苗笑婷压箱底的绝技,这种刀法出刀速度极快,有进无退、有攻无守,当年苗笑婷的师父崔世军正是凭借这个刀法在武林中扬名立万。 使出绝招的苗笑婷越战越勇,很快将团团包围自己的黑影阵形打乱,但这个刀法重攻不重守,尤其是以一敌多的时候更容易让人有机可乘。 果然,就在苗笑婷激战正酣的时候,一个鬼魅的影子如幽灵般突然窜到她的身后,锋利的匕首如鬼魅的利爪冲着苗笑婷的后心窝子袭击,关键时刻,白宇玄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为苗笑婷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剧烈的刺痛从胸口处传来,白宇玄忍住胸前的剧痛伸出手准备抓住对方的手臂,鬼魅的黑影似乎识破了白宇玄的想法,他闪电般地收回匕首,让白宇玄挥来的右手落了空,同时又再次举刀对准白宇玄的咽喉猛地刺去。 见要命的匕首袭来,白宇玄见状急忙躲闪开来,混乱中,锋利的刀锋划破了白宇玄的左臂,瞬间白宇玄就感觉自己左手失去了知觉,同时身体燥热无比,全身止不住地抽搐。 苗笑婷见身后的白宇玄被伤中毒,她急忙回过身一把架住即将倒地的白宇玄,挥刀将袭击者逼退,就在僵持之时,不远处的文昌台临时官署突然燃起火光,冲天的火焰犹如咆哮的火龙对漆黑的夜空发出长吟。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七夕佳节 冲天的火光将周围照得通亮,混战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长哨,众黑影听到声响不敢恋战,纷纷散去,不消片刻,刚刚还激战的宫墙之下又恢复了平静。 乌云远去,月光重现,只见巍峨的宫墙下只剩下三个疲惫之人以及三条影子。 “他们是不是撤了?” 陈礼持剑退到苗笑婷身边,面对自己身前的影子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而苗笑婷则一把抱住意识越来越模糊的白宇玄声泪俱下。 “白宇玄你怎么了,你快起来啊,陈礼,你看白宇玄他怎么了!”见白宇玄已经无法站立,整个人虚脱般瘫软下来,苗笑婷急忙将白宇玄抱在怀中向陈礼求助。 陈礼一把抓起白宇玄受伤的肩膀,见手臂乌,伤口处留着黑血,脸色顿时大变:“不好,他们的匕首上有毒,白大人中毒了!” 杂乱的脚步声连同无数火把从远处快速靠近,借着冲天的火光,陈礼发现朝他们跑来的正是手持水桶,前往灭火的皇城守军,难怪刚才那群黑衣会着急撤退。 “白宇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快给我起来!”苗笑婷紧紧抱住浑身冒出密密麻麻血丝的白宇玄大声哭了起来。 白宇玄缓缓抬起那布满血丝的右手抓住苗笑婷,勉强张开嘴发出微弱的声音:“笑婷,快,快去文昌台拿徐茂的奏折,不然就、来不及……” 话未说完,白宇玄突然喷出一口污血,昏死过去。 朝阳缓缓升起,金色的朝阳驱走了神都洛阳上空的阴霾,但却无法驱散开皇宫上空久久不散的黑烟。 就在昨晚白宇玄中毒刚刚倒下,位于宫城里的文昌台临时官署突就发大火,虽然最后火势被扑灭,但是存放在文昌台文库里的所有卷宗文案全部被大火付之一炬。 此时的冥捕司衙门内,面如死灰浑身布满血丝的白宇玄躺在床上时不时地抽搐着,任坐在床边的苗笑婷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长发未梳的上官婉儿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急急忙忙地跑进屋来,看到床上不断抽搐的白宇玄她顿时呆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叫我!” 上官婉儿冲身边的嘲风卫发出凄厉的怒吼声,左右不敢多言,只能低着头细声细语道:“苗大人他们抬着白大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弟兄们没敢打扰上官大人休息,只能挨家挨户地请大夫来给白大人诊治”。 上官婉儿怒视说话人一眼,冲到床边仔细端详白宇玄的症状:“白宇玄像是中毒了,大夫有没有查出他中了什么毒?” 坐在床边的苗笑婷神色焦虑地摇着头:“我们连夜找了大半个洛阳的大夫,但是没一个人能查出他中的是什么毒!” 上官婉儿细长的柳眉拧成一团,她站起身愤愤道:“我就不信堂堂神都,竟然找不到一个能查出病因的大夫!” 见上官婉儿转身要走,苗笑婷将她叫住:“上官大人可是准备进宫请太医前来诊治?” “怎么,连太医都没能看出白宇玄究竟身中何毒?”上官婉儿一脸焦虑地扭头望向苗笑婷。 苗笑婷站起身抹掉挂在眼角的眼泪:“大人忘了么,今天是七夕佳节,陛下要在宫里举行祈福会,现在整个皇宫都被戒严,外人不得随意入宫,陈礼大人和陈庆之大人手持陛下给白宇玄的腰牌都不得入宫,恐怕就是上官大人亲自去也没法通过宫门”。 “既然进不了宫那就去太医的家里找,我不信太医全在太医院当值吧!” “上官大人还真说对了” 苗笑婷的话击碎了上官婉儿最后的希望。 “冥捕司里的同僚们连夜敲开了洛阳所有太医的家门,却被告知宫中突发恶疾,所有的太医都在宫里当值,他们已经有好几日都没回家了”。 说完,苗笑婷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望向上官婉儿:“如今这偌大的洛阳城里已经找不到能救他的人了”。 此时躺着床上的白宇玄突然又剧烈地抽搐起来,同时不断有乌黑的血水伴随着抽搐从他的嘴角流出。 “白宇玄,你醒醒,你千万要挺住啊!”苗笑婷和上官婉儿扑在床前大声哭诉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金色的朝阳又变成了垂暮的血色残阳挂在天边,日头未落,漫天的繁星已经迫不及待地出现在天际,并闪烁着那点点星光,其中位于群星中央的牛郎织女星紧紧相依,向人们宣告七夕佳节的正式到来。 随着太阳落下,夜幕来临,早早就挂上灯笼的南市热闹非凡、人流如织,尤其是位于南市贸易广场上用上百个灯笼组成的灯会,更是吸引了无数年轻男女前来观赏。 此时戒备森严的皇宫里,一身盛装的武则天在天堂宝殿里朝拜完通天浮屠后,率领众多宫女手持自己亲手缝制的刺绣穿过应天门朝着远处的端门缓步走去。 女皇走在前,众宫女簇拥在女皇身边,上千名金吾卫手持灯笼分列道路两侧为女皇照明警卫,在皇宫中缓缓行走的女皇与众宫女边走边诵念经文,同时双眼时不时抬起望向漫天的繁星,心中虔诚地向上苍祈福。 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分列的警卫来到了端门前,武则天在杨雨薇和薛瑞的搀扶下登上端门城楼。 此时宽阔的端门上被安置了一个简易的祭台,祭台旁系着一盏足有一人高的硕大的天灯,待武则天在祭台上祭拜完天地,将手中亲自缝制的手绢挂在天灯上放飞。 待武则天的天灯飞起,端门后早已准备的数百盏天灯也将会跟随着女皇的天灯一起升起,届时万灯齐放,将七夕神都的节日氛围推上高潮。 站在端门城楼上望着城门前的巍峨天枢铜柱和灯火通明的天街,武则天满意的点点头,要说此时女皇心中还有什么遗憾的话,恐怕就是眼前那与高大的端门城楼平行的天枢铜柱没能赶在七夕前完工。 女皇眯着眼看向眼前那望不到边的巨大都市,看着那挤满行人的热闹街巷,看着那将灯火辉煌繁花似锦的坊市,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谁说女人就不能当皇帝,谁说女人就当不好皇帝,稚奴(唐高宗乳名),还有大唐的两位先帝,你们看,大唐的江山在我的治理下依然蒸蒸日上,昌盛富饶,一点都不比你们在位的时候差!” 凝视夜景半响,女皇终于转过身走上祭台,面向天地虔诚地跪下,行礼,祭礼开始,所有人默默注视着武周帝国的女皇跪在祭台上向上天祈福,却没人注意到城墙边缘那群守卫身后的影子开始不安地抽搐起来。 行礼毕,武则天站起身将手中缝制有凤求凰图案的手绢挂在天灯下,并揭开固定的绳索,随着巨大的天灯缓缓升空,端门后数百个天灯带着后宫宫女们向织女的祈愿,缓缓升上天际。 无数天灯缓缓向夜空飘去,金色的光芒顿时将半个太初宫照亮,也在每个人的身后照出一个个黑色影子。 就在所有人抬头仰望满天灯火的时候,箭镞的破空声突然响起,守卫在端门两侧的侍卫纷纷中箭倒地,在场的其他侍卫一边高呼护驾,一边抽出刀剑寻找袭击者的位置,但他们身处光源之下,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而那诡异的箭镞从漆黑的正前方源源不断地射来,将涌上城楼保护女皇的千牛卫全部射倒。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端门行刺 “射箭的贼人到底在哪啊!” 护卫武则天的侍卫冒着雨点般的箭雨抬起头定睛远望,只见眼前并无贼人,只有矗立于大地之上的天枢铜柱如一个壮硕无比的巨人冷漠地望着自己。 这时,只见一只箭镞反射着天灯的火光从天枢铜柱方向突然射出,正好射中了他的前额。 手持盾牌的侍卫再次涌上城楼,他们站成一排,组成人墙挡在武则天身前。 “快护送陛下回宫!” 一直紧紧护在武则天身前的杨雨薇挥舞着纤细的手臂,同时紧紧拽住武则天的衣袖,拉着她朝城门楼梯跑去。 眼看楼梯就在眼前,一柄黑色的匕首突然横亘在杨雨薇眼前,杨雨薇急忙往后仰去,避过了一劫,回过头,只见那些倒印在城墙边缘的影子仿佛活过来一般,他们手持黑色匕首从阴暗的角落中跳出,将身边还未反应过来的金吾卫扑倒、击杀。 手持盾牌的侍卫被黑影一个个干掉,密集的箭雨再次袭来,将城楼上所剩不多的侍卫全部射倒。 箭雨密布,唯一的退路上又冒出了无数黑影刺客,就在武则天走投无路之时,一只黑色的尖刺带着致命的呼啸声划破夜空,冲着武则天的面门袭来。 杨雨薇张开手挡在武则天身前,准备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那袭来的利器,关键时刻,一柄长剑突然出现,将那激射而来的黑刺斩断。 “陛下,崇光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武崇光彷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同时周围杀声四起,身穿坚甲的禁军无视密集的箭雨纷纷围上来再次形成一个人墙将武则天和她的亲随保护起来。 喊杀声中,一声声破空的长啸显得是如此刺耳,只见一支支号箭在天枢下方朝天射出,带着火星的箭矢在升到天枢顶端时突然发出无比刺目的光芒,彷如有人在夜空中点燃了数个小太阳,让人直睁不开眼,刺眼的白光将端门照得彷如白昼,而那连绵不断的箭雨同时竟然停了下来。 随着那数个“小太阳”被点亮,地上每个角落的黑影全部被白色的光明所驱逐,夜幕下,躲藏在阴暗中的刺客全都被无死角地暴露了出来,借助夺目的光芒,城楼上的金吾卫和禁军这才发现端门城楼的墙壁边缘站着数十名客通体乌黑、头戴黑色面纱的刺客,如此打扮又藏匿于黑影之中,难怪他们神出鬼没很难被人发现。 刺客的行踪已经暴露,等待他们的只有无情的杀戮,身穿坚甲手持利刃的禁军对那群一直躲藏在黑暗中的刺客举起了屠刀,局势反转了过来,杀声四起、鲜血飞溅,只是这次被屠戮的是刚刚举起屠刀的一方。 很快那些潜伏在城楼上的刺客纷纷被驱赶到角落成为待宰的羔羊。 “快!趁现在护送陛下下去!” 武崇光一声令下,护卫着武则天的羽林军挪动着步子缓缓朝城楼的楼梯移去。 眼看武则天双脚终于放在楼梯上即将脱离危险,一柄短刀突然对着女皇的后颈高高举起,而手执短刀的,竟然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心腹薛瑞! 悬在武则天后脑勺上方的匕首即将落下,此时杨雨薇正在台阶下搀扶年迈的女皇,周围的侍卫们正与面前那些通体乌黑的刺客血战,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女皇身后的太监即将举刀刺杀自己的主子。 黑暗中,一支银色的箭镞突然从端门下激射而来,并精准地扎穿了薛瑞那紧握短刀的手腕。 薛瑞吃痛本能地松开手,随着小刀落地,已经走下阶梯的武则天躲过一劫,周围回过神来的羽林军一拥而上将薛瑞抓了起来。 “真是好险,幸好我新定制的精钢弩及时完工了,要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端门城楼下,手持崭新黑色精钢弩的白宇玄长出一口气,刚刚那支射穿薛瑞的银色箭镞正是从他手中的黑弩上射出的。 此时武则天在众人的保护下迅速跑下了端门城楼,一见到女皇,白宇玄、苗笑婷等人纷纷跪下行礼。 武则天走到白宇玄身前,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嘲风卫:“白宇玄你又救了朕一次,你是怎么知道有刺客要暗杀朕的?” 白宇玄冲武则天抱拳道:“陛下,那天枢工地的命案,其实就是为了在七夕当夜刺杀陛下而精心设计的局,刺客混入工地的工匠之中,他们在浇筑天枢铜柱时对天枢做了手脚,将铜柱内部留出一个能容下数人的空间和射击口,只等七夕夜陛下的天灯一飞起,就万箭齐发横扫端门!” 武则天满意地点点头,冲白宇玄嘱咐道:“多亏白卿及时发现凶犯的图谋救朕于危难之间,这里就交先给你们了,朕有些乏了,先回宫稍加歇息,吩咐下去,没死的刺客立即押进大理寺连夜拷问,务必审出此案幕后真凶,择日再由刑部和大理寺一同会审”。 “那个……陛下”。 白宇玄有些为难地冲武则天提醒道:“那躲藏在天枢铜柱里的刺客该作何安排”。 武则天双眉微皱,绷着脸对白宇玄说道:“做什么安排?活的抓走,死的直接埋了”。 “可是……那些躲藏在铜柱里的刺客藏身高耸的铜柱内,又将唯一的入口堵死,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 白宇玄有些为难地道出了难言之隐。 女皇沉默半晌,抬起头,她那双眼睛迸发出凛凛寒光:“那些家伙就没想着活着出来,朕成全他们,你们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给朕处死那里面的刺客,不惜任何代价,拆了天枢都行!” 说罢,武则天挥舞长长的衣袖,带着怒容大步朝贞观殿走去。 当晚,端门上的刺客大多被杀,经检查发现他们身上都有炙影成员的蝙蝠纹身,而躲藏在天枢铜柱里的刺客就悲惨得多了,陈庆之命人在铜柱下放火,并将烧得通红的铜浆倒进铜柱的根基,漫天的大火和炙热的铜浆将铜柱迅速加热,躲藏在铜柱里的刺客不是跳出来摔死,就是被活活烤死、闷死在天枢里。 血色的朝阳升起,端门外的硝烟仍未散尽,由于根基被铜浆溶解,偌大的天枢铜柱已经严重倾斜,再加上柱体受损严重,工部的官员在现场勘查后决定,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将天枢拆除重建。 几天后,血迹未干的工地上再一次热火朝天,而端门城楼上,白宇玄和上官婉儿肩并肩看着眼前繁忙的天枢工地。 “陛下已经下令,将此铜柱拆除后必须在一年内重新浇筑完工,白大人,这么算来天枢的完工时间得延迟到明年,与你说的时间相一致,看来白大人所知的历史并没有改变哦!”上官婉儿微笑着望向站在身边的嘲风卫。 此时的白宇玄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本以为历史的进程发生了改变,却没想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不知是这段故事被人为地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还是历史本身就有自我纠错的能力。 “对了,陛下遇袭那晚我见你将几支箭矢交给了突击工地的禁军,然后端门上突然升起三个刺眼的光团,那到底是何物?”上官婉儿扭过头有些玩味地看着白宇玄。 “那个啊……” 白宇玄哈哈一笑,冲身边一脸好奇的女子说道:“那是卑职专门研制用来克制那些鬼魅黑影的宝贝,我管它叫闪光弹,点燃后能释放出刺目的光亮将隐藏在黑暗中宵小之徒全部暴露出来,也多亏了它,让躲在铜柱里的刺客暂时失明无法继续射箭,使得端门的守卫能喘口气将陛下救出”。 说完,白宇玄缓步转身冲上官婉儿低声笑道:“上官大人,想看的你也已经看了,想知道的你也知道了,咱们先去大理寺吧,咱们冥捕司一会还要协同大理寺、刑部一起审理薛公公呢”。 “你急什么啊,那天晚上这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结果你们却安排本官跟拓跋石灵去后宫的冰窖,害得我错过了那么多好戏!而且……” 上官婉儿嘟囔着嘴,一脸不满地望向白宇玄,用不可推辞的口吻道:“而且还错过了七夕晚上的灯会,好在灯会要持续七日,等这案子完结了你得带我去一趟灯会!” 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宇玄与女皇的对弈 大理寺的大堂外站满了表情肃穆的全副武装的侍卫,再过一会,刑部和大理寺将会在此共同审理端门刺杀案的重要嫌犯薛瑞。 此时的大理寺大堂里,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准备着,在场众人中有很多大理寺官员跟白宇玄一起侦办过天枢工地命案,他们到此时依然不敢相信,数日朝夕相处的薛瑞竟然是幕后真凶,他甚至还策划了在端门上刺杀皇帝的行动! 案件即将开审,而此时此刻,侦破该案的重要人物白宇玄却被传唤进宫,在太初宫的贞观殿里跟武则天对坐下棋。 气氛压抑的宫殿里安静异常,每个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女皇震怒时产生的压迫感,所有人宫人都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偌大的大殿中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产生的声响。 又一声清脆的落子声响起,女皇眼皮下那双眼神犀利的双眸直视自己的对手:“朕听说端门行刺案的案发前你在宫里遇袭身中剧毒,怎么那晚又跟没事人儿一样出现在端门下?” “陛下可知,白宇玄当时身中何毒?”落下手中的棋子,白宇玄抬起头反过来笑问女皇。 武则天沉思片刻,开口道:“莫非,你也跟袁守义一样,中了雪岭噬心虫的毒?” “没错” “既然如此,为什么袁守义中毒后一直昏迷,到现在才渐渐苏醒,而你仅仅半天就恢复如常呢?” 白宇玄笑呵呵地回答道:“那是因为多年前微臣跟随袁继祥大人侦办南诏毒虫案时也身中此毒,当时所幸被医圣孙道乾施针救下,因此微臣的身体对此毒就有了一定的抗性,所以再次中毒的时候恢复速度自然快过袁大人,而且……” 白宇玄提走一颗武则天的弃子,将那棋子如至宝般捏在手中:“微臣当初在太医院觐见陛下的时候,陛下不是给卑职一束祛除百毒的药香么,微臣回去后每日都在房中点燃一支,有药香相助,到了当天下午我便基本康复如初了”。 武则天点点头,嘴角也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但见眼前棋盘上局势复杂双方棋子犬牙交错,一时间黑白双方竟然斗得难解难分,愁云很快又汇聚在女皇的额头上。 女皇搓揉着手中的黑子却久久不落,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落子,又仿佛心不在焉地消磨对方的精力。 “薛瑞跟在朕身边十六年,朕一直把他当作心腹,没想到这案子的幕后黑手之一竟然是他!”云子制成的棋子被女皇紧紧捏在手里咯吱作响。 女皇锐利的双眼再次望向白宇玄,她依然倔强地不肯相信这个事实,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竟然要谋害自己。 见武则天情绪如此低落,坐在她对面的白宇玄却一声冷笑:“亏他在陛下身边那么多年,陛下难道就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白宇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则天情绪激动地一拳砸在棋盘上,棋盘上棋子仿佛惧怕女皇的帝王之怒,分分飞溅而起,退散开来。 白宇玄并未因女皇的动怒而惶恐不已,他凭借记忆,冷静地将一颗颗散乱的棋子重新放回原位,并解释道:“卑职查阅了薛瑞的档案信息,并审讯了部分被抓获的刺客才得知,薛瑞的祖上就是居住在西域的胡人,其爷爷在前朝大隋仁寿年间就迁入内地,近百年间其祖上三代往返居住于洛阳与长安之间”。 武则天的眯起眼睛,呢喃道:“你的意思是……” “那薛瑞打从他爷爷那一辈儿开始,便是炙影安插在中原的一枚棋子,他们一家居住在帝都,一边想办法接触城中权贵打探朝廷关于西域的消息,一边想办法渗透进朝廷里,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薛瑞这一代的时候,他不但已经入宫,还深得陛下宠幸成为心腹,成为炙影潜伏在帝国核心的一剂毒药,他如此接近中枢,恐怕年初陛下忧愁的宫廷细作,就是此人”。 见武则天一脸后怕的表情,已经将棋子全部放回原处的白宇玄微微一笑:“好在陛下福泽深厚,天佑我大周能及时将他揪出来捉拿归案,不然天知道他以后又会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薛瑞要图谋刺杀朕的!?” 武则天倒吸一口凉气,精神状态也平静不少。 即将落下的棋子被白宇玄收回手心,他低下头,对武则天说道:“臣之所以会识破薛瑞的图谋,是因为臣查出了杀人凶器的出处,以及查看了徐茂生前呈报给文昌台的奏折”。 “凶手杀人的凶器?徐茂的奏折?不是说在现场根本找不到凶器的踪影么?” “虽然现场找不到凶器的行踪,但是臣在天枢工地旁边的树林里见到留有凶器轮廓的叶片!” 白宇玄将怀中那已经干瘪的叶片递给武则天:“这叶片的表面比树林中其他叶片的表面的灰尘要少得多,且叶面干净,再加上臣曾经在刺客出现的茶肆里发现一滴可疑的水珠,所以臣大胆推测,凶手的暗器是由冰制成的”。 “冰?现在正是夏天,天气燥热,如果是冰制成的暗器,难道就不怕在使用前就会融化么?” “正是这样,所以刺客才会选择较为凉爽的夜晚下手!” 白宇玄举起手中的棋子淡淡道:“徐茂大人死在距离皇宫不远的街坊里,袁守义大人是在端门外被袭击的,他们二人遇袭的地点都距离皇宫不远,而凶手在行凶前必须先将凶器放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冰冻冷藏,方能在凶器融化前行凶,臣根据冰块融化的速度和他们遇袭的位置推测,存放暗器的地方或许就隐藏在宫中,所以臣斗胆请上官大人进入皇宫的冰窖搜查”。 “结果呢?”武则天略略皱起眉头。 “果然被臣猜中,皇宫的冰窖里存放有大量混有雪岭噬心虫毒液的冰制黑刺!陛下,臣查阅过相关典籍,那雪岭噬心虫的毒液无色无味,但是如果在将毒液溶于盐水后,再放入冰窖就会冻成通体乌黑的冰块,而待冰融化后那黑色的颜色又会退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现场找不到凶器的原因”。 白宇玄重新落下棋子,继续开口道:“负责看守冰窖的宦官已经招认,将凶器存放进冰窖的正是薛瑞”。 “那徐茂的奏折又是怎么回事?” 武则天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后将久久夹在指间的棋子落下。 “徐茂生前的奏折大多是向文昌台上报天枢工程的进度,从徐大人生前几日呈报的奏折看,他似乎发现本应通体实心的天枢上被人刻意地留出了有一大块空间,估计正是这份奏折让他丢了性命,以此推测,文昌台里应该有凶手的内应!” 警惕地观察一番四周后,白宇玄身体往前倾,对武则天小声道:“那个内应在阅读了徐茂大人的奏折后,为免消息泄露不但谋划杀害了徐大人,还赶在大理寺之前更换了徐大人存放在工部衙门里的奏章,他本以为此事已经掩饰过去,但他能调换工部衙门的奏章,却没法进入文昌台的库房调取里面的备份,所以在得知白某识破他们的计谋后不但安排杀手在宫里伏击我们,还一把火烧了文昌台的库房,好在参与办案的苗笑婷和陈礼冲入火场,找到了徐大人的奏章,不然天枢里所隐藏的秘密就真的被掩盖过去了”。 武则天坐直了身体,双眼继续凝视身前的棋局,但距离女皇最近的白宇玄却觉得浑身汗毛直立,抬起眼,见武则天那看似平静的双眸里却满是冰冷的杀意,看来文昌台里有人要掉脑袋了。 “那你跟朕说说,凶手又是如何伪装成黑影行刺的?” 停驻良久的武则天眨眨眼,她一边谨慎地落下棋子,一边继续开口向白宇玄询问案情。 “陛下,大理寺和刑部正在审薛瑞,届时具体的情况陛下看了案卷自然就清楚了”。 “可是朕想提前听你说!”武则天昂起头,似乎白宇玄不说的话就暂停这场棋局。 女皇不落子,这局棋也就无法进行下去,白宇玄长叹一口气,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后说道:“这个案子,得从天枢开始说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乌衣社 “天枢工地上有个传言,说陛下为了修筑天枢,将神都附近百姓的农具、铁器都缴来熔成铜浆,这期间一些恶吏更是趁机大肆劫掠,使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而那天枢也因此被诅咒成为不祥之物”。 “荒谬!” 武则天捏紧了手中的棋子,大声怒斥道。 “当然荒谬,因为这个谣言就是凶手四处散布的,这样一来影子杀人这样的传闻不但可以归咎到诅咒上面,还可以让人误以为这一切的诡异事件都是陛下失道所致”。 白宇玄摆弄着手中的棋子,一边思考下一步怎么走,一边继续开口道:“至于那杀人的影子,其实很好解释,那不过是一群身手矫健,反应敏捷的刺客,他们用特制的墨汁涂抹身上,再头戴黑纱隐藏在黑暗中,待靠近被害者后踩着对方的影子,并及时模拟被害人的动作,这样就会让被害者一时误以为杀人的是他们自己的影子,此外,由于刺客手中的暗器涂有雪岭噬心虫的毒液,未免误伤自己人,他们所涂抹的墨汁都加入了能解雪岭噬心虫毒的药粉,所以现场都会留下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见武则天默不作声似乎仍有疑惑,白宇玄继续解释道:“而且刺客伪装成影子杀人,一般都是趁周围附近并没有旁人的时候下手,而目击者站在远处,由于距离和光线的缘故没能看清,慌乱中自然会本能地误以为是影子杀人”。 思虑片刻后,武则天微微点点头,伸手落下棋子将棋局继续,也算认可了白宇玄的说法。 “就算一切都如你所说,徐茂是因为上报的奏章被杀,那凶手又为什么要杀死工地上的监工、侍卫,还有,你们冥捕司的孙玉又是为何遇害?”女皇眼角瞥了一眼正在执棋思考白宇玄。 “天枢体型巨大,要在其内部留下一个容得下数人的空间不难,难的是如何掩人耳目,监工和侍卫们在工地四处巡查,他们遇害与徐茂类似,都是因发现本应通体实心的柱子被人为的留出空间才被人灭口,至于孙玉嘛……” 一提起自己曾经的部下,白宇玄的眼神黯淡来:“自赤色风暴案后,朝廷在神都抓捕了大量炙影潜伏在神都的成员,他们被官府追剿,到处东躲西藏,为何在这紧要时刻还要冒险在酒肆与他人会面?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准备与他们勾连密谋大事,孙玉就是在追凶的路上被炙影伪装成影子的护卫所害”。 “这么说除了炙影之外,这个案子果然还有当年那伙人的影子?”武则天眼角微微抽搐,悬在半空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正是,根据凶手杀人后留下的伤口看,卑职可以肯定,幕后真凶与南诏毒虫案的真凶是同一人”。 话音刚落,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的声响打碎了大殿静谧的空气。 “凶手果然是他们!他们当年谋害先帝污蔑朕,如今又想来谋害朕!”武则天浑身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威压。 “白宇玄,你说,那与炙影勾结的真凶到底是谁!”武则天捏紧拳头,强忍住一拳将手下棋盘打碎的冲动问道。 白宇玄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小声道出三个字:乌衣社。 就在端门行刺案的第二天夜晚,行色匆匆的白宇玄穿过大理寺一道道守卫森严的铁门来到薛瑞的牢门前。 此时的薛瑞发髻散乱,手戴镣铐,正靠在墙角默不作声,见到白宇玄来到,被镣铐束缚的老宦官嘴角微微上扬冲白宇玄笑了笑,便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没什么想说的么?” 白宇玄叉着腰昂首问薛瑞。 牢房角落里的薛瑞睁开眼瞅了瞅白宇玄,缓缓道:“成王败寇,我们既然已经失败,便不想再活下去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宇玄缓缓蹲下身子,尽量与薛瑞平视:“薛公公,白某有个问题想请教公公”。 见对方根本不想理会自己,白宇玄长叹一口气:“薛瑞,我知道你是炙影的人,我查过你,你表面上看是汉人,实际上你祖上是久居瓜州的胡人,你的爷爷在前朝时就来到洛阳定居,与内地人通婚数代后,如今从你的身上已经很难看到胡人的特征了,我如果没猜错,当初你爷爷就是炙影成员,肩负着渗透进大隋朝廷的任务来到内地”。 蜷缩在牢房中的薛瑞依然紧闭双眼没有理会门外的嘲风卫,白宇玄见状,确认四周无人后,无奈地敲了敲牢门:“我此次前来是想跟你做笔交易,你若将幕后真凶的身份告诉我,我就奏请皇上让朝廷停止搜捕你那些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同伴,给他们一条生路”。 蜷缩在角落里的薛瑞缓缓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没得选,这是你那些同伴们最后的机会,洛阳九门已经被重兵把守,你在城里的同伙已经是瓮中之鳖,如今大周朝十道三百五十八州都在四处搜查你的同党,你们被彻底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见薛瑞脸色铁青,白宇玄淡淡一笑,继续道:“如今你们在西域的大本营已经不复存在,首领史毕拖沙也已伏诛,炙影已经群龙无首名存实亡,你们这些被安插在内地的暗桩也失去了原来的价值,其实你和你的同伴们都是一群失去故国客居异乡的可怜流民,今后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留下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一个是返回西域重新复国,如果你们要走,我们开关相送,如果要留下来老老实实的当大周朝的子民,并发誓不搞事情,我自会想办法求皇上给你们留出一条活路”。 见对方依然在犹豫,白宇玄进一步说:“你在陛下身边那么多年,知道她老人家的秉性,若是皇上下定决心铲除你们,你们这些流落的亡国之人一个也跑不了,而陛下也最是念旧,也只有我这样的旧人才能说动她!” 与白宇玄对视片刻后,薛瑞无奈地叹息道:“希望白大人说到做到,我们在内地生活数代,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复国的愿望,只是被炙影这个组织所迫,实属无可奈何,如今西域总坛覆灭,史毕拖沙伏诛,我们也希望能得到自由之身,安心过日子,望大人能劝说皇上宽恕我们这些无家的流民,只不过……” 见薛瑞脸色有异,白宇玄低声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跟我们合谋之人背后的势力之大,你们是万万惹不起的,恐怕就是当今陛下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是么?那你倒是说说,此案背后的真凶到底是谁?” 白宇玄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敢问这天底下还有哪股势力能与皇权相对抗? 薛瑞爬到牢门前,张开嘴对白宇玄一个字一个字念道:“乌、衣、社”。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火 贞观殿里,手拈黑色棋子的武则天正在凝神思索,刚刚白宇玄将此案的幕后元凶乌衣社的名字报出,但无论武则天怎么思索,都不记得有乌衣社这个名字的组织或者个人的存在。 “陛下没听说过乌衣社?” 坐在对面的白宇玄似乎看出了武则天心中的疑虑。 棋子怅然落下,女皇无奈地点点头道:“朕从未听说过乌衣社这个名字,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组织”。 “薛瑞对乌衣社的了解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们行踪诡秘,背后势力及其庞大,甚至可以与皇权相周旋,虽然咱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他们数十年前就已经对我们下过手,雪岭噬心虫毒、由寒冰制成的黑刺,都是乌衣社专门打造的杀人利器!” “白宇玄!” 武则天猛地抬起头,带着数条血丝的双眼迸发出凌冽的寒意:“这个乌衣社你一定要深挖,务必将他们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陛下放心,那乌衣社不但谋害先帝和陛下,还害死了袁继祥大人,卑职一定会将他们全部挖出来,我现在手上就有一个乌衣社的成员,有他这个口子,相信这神秘的乌衣社一定会被臣挖出来!” 见武则天有些意外地盯着自己,白宇玄得意地笑道:“薛瑞向我举报,称位于北市荣月斋的掌柜黄荣就是当日在顺德酒肆与他们接头的乌衣社成员,卑职准备从他那里入手,将乌衣社给挖出来!” 见武则天正认真聆听自己的话语,白宇玄继续兴奋道:“那荣月斋所卖的墨汁味道独特,与案发现场所残留的味道一致,更重要的是,据被捕的刺客所招供,他们身上所涂抹的正是荣月斋的特制墨汁,那墨汁里果然含有能解除雪岭噬心虫毒的药粉!” 跪伏武则天身后的上官婉儿听罢眼角一阵抽搐,要是武则天知道自己与黄荣的关系,前段时间甚至托着白宇玄的关系去大理寺提人,恐怕不等这局棋下完之时,她就已经进了刑部天牢了,但上官婉儿毕竟也是见过无数风浪的人,虽然内心惊惧务必,但还是脸上依然保持着不变的平静。 好在白宇玄并未提及她与黄荣的关系,也只字未提自己求白宇玄将黄荣从天牢救出的事,而是向武则天保证一定会尽快将乌衣社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陛下,炙影在我大周潜伏的人其实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在内地生活数代,多数人早已将那复国的大梦忘掉,而一心做我大周的臣民,如今炙影在西域的首脑皆已伏诛,他们对朝廷来说已无威胁,薛瑞预谋行刺陛下虽然十恶不赦,但也是朝廷近日对他们打压清剿过重的反应,不如……” “不如什么?” 白宇玄有些不安地瞥一眼武则天,见女皇脸色并无动怒之意,便跪在武则天身前:“微臣斗胆,恳请陛下终止对炙影在大周境内剩余成员的追剿,并对他们施展怀柔之术,以显天可汗之德,如此,则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不然冤冤相报,西域的悲剧将会在内地重演。 此时棋盘上女皇败局已定,武则天闭上眼睛思虑片刻后,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盒起身准备离开。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朕会斟酌的,关于乌衣社的事情朕就交给你来处理,有什么情况立刻报知朕!” 说完,武则天在众宫人的簇拥下起身离去。 走出太初宫的宫门,望着已经日上三竿的日头,白宇玄伸了伸懒腰:“这会儿估计大理寺已经审得差不多了吧”。 不料就在白宇玄望着日头的时候,一只白嫩的小手从身后一把狠狠在白宇玄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白宇玄紧张地回过头去,却见上官婉儿正皱着一双绣眉瞪着自己。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白宇玄一边搓揉着胳膊一边抱怨。 “你为什么不在陛下面前将我认识黄荣的事说出来?” 上官婉儿背着手走到白宇玄身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 “我要说了,那不是要了你的命,毁了你的前途么?毕竟你跟黄荣即是老相识,又是你让我把他从大理寺放出来的,陛下要知道了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就不怕我跟黄荣是一伙的么?” “绝无可能!” 白宇玄摆摆手,露出自信的笑容,武则天虽然对上官婉儿有杀父之仇,但从后世对她的评价和记载来看,她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到女皇的对立面去的。 上官婉儿俏皮地笑了笑,贴上前,与白宇玄近距离面对面问道:“你这是关心保护我么?” “算……是吧……毕竟咱们都是冥捕司的人嘛”白宇玄眼珠转向头顶那万里无云的晴天,细声细语道。 上官婉儿也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今晚一定是个好天气,据说今晚就南市灯会再过三日就结束了,这几天想让你带我去南市看灯会,却都因为案子耽搁了,今儿个晚上你得跟我去南市看灯会啊”。 “这个……” 已经邀请苗笑婷去看灯会的白宇玄正犯愁怎么回答官婉儿,一匹枣红色大马嘶鸣着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差点撞到自己,白宇玄抬眼一看,骑马的人竟是苗笑婷。 见骑在马上的苗笑婷满脸黑灰,神情焦虑,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白宇玄的心头。 果然,白宇玄还没问苗笑婷的来由,骑在马上的女嘲风卫还未停稳便大喊道:“不好了!大理寺藏书阁突发大火,陈庆之大人让我速来唤你回去!” “你说大理寺的藏书阁失火了!?”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让白宇玄久久回不过神来,藏书阁失火,陈庆之又急匆匆的让苗笑婷来找自己,看来被关在里面的黄荣是凶多吉少了。 “大理寺守卫森严,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失火呢?” 站在白宇玄身边的上官婉儿倒是较为冷静,缓步走上前向苗笑婷问道。 苗笑婷也来不及下马行礼,她勒紧缰绳冲上官婉儿抱拳回道:“回副督事大人,今日是大理寺和刑部会审薛瑞的日子,大部分守卫都抽调去审判薛瑞的大堂去了,结果案子审到一半的时候藏书阁突发大火,等大家都赶过去的时候藏书阁的火势已经没法控制了”。 “白宇玄,陈庆之大人现在正在大理寺等你呢,你快过去看看吧!”苗笑婷说完,对白宇玄伸出手。 “你又要去忙案子了,但南市的灯会你必须找时间带我去啊!”上官婉儿撅起嘴,神情暧昧地望着白宇玄。 白宇玄此时哪有心情去什么灯会,刚还在武则天面前打包票要利用黄荣顺藤摸揪出那个乌衣社,哪知道话说完没半个时辰黄荣就死了,这个耳光扇得实在响亮。 一把抓住苗笑婷的手翻身上马,白宇玄回头冲上官婉儿道:“再说吧,请上官大人先回冥捕司”。 说完,二人骑着马快步朝大理寺奔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漏网之鱼 “可以啊白宇玄,没想到今晚还有佳人等你去看灯会呢!” 见上官婉儿已经隐没在人潮中,坐在白宇玄身后的苗笑婷阴阳怪气地讥讽起来。 “你就别开涮我了,我现在哪有心情去什么灯会啊!” 愁容满面的白宇玄双腿夹住马肚,驾驭快马全速前行。 此时大理寺藏书阁的大火已经扑灭,此时已经变成一堆烧焦的瓦砾,陈庆之领着一众大理寺官差正在废墟旁愁眉不展。 苗笑婷策马驶入大理寺,马还没停稳,白宇玄便急忙翻身跳下,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白宇玄欲哭无泪,黄荣一死,他还怎么找乌衣社的线索啊。 见白宇玄来了,陈庆之急忙迎上去:“白大人,你可来了,今日上午,我们正在大堂里审理薛瑞的时候门外突然浓烟滚滚,藏书阁不知为何突发大火,等我们赶到火场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那黄荣呢?” 白宇玄扭头望向陈庆之,绝望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丝希望。 只可惜那一丝希望随着陈庆之无奈的摇头也熄灭了,陈庆之指着地方摆放的三具焦尸失落道:“黄荣与在里面看守他的两名守卫在大火中被烧成了焦炭,在下跟其他兄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从废墟里挖出来”。 此案是乌衣社与炙影共同谋划的,如果黄荣的身份不是炙影成员,那他只能是乌衣社的一份子,本想这次以黄荣为切弄清楚乌衣社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但没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不过这藏书阁怎么会无端起火呢?回想起薛瑞曾经说过乌衣社势力及其庞大,也许这场大火是乌衣社的人为了灭口所为也说不定。 “这火是从底下开始烧起来的么?”白宇玄蹲在地上拣取一块块焦炭,失落地望向陈庆之。 “相反,大人,这火是从藏书阁顶上的阁楼开始燃烧的,那火势发展急快,半柱香的时间就从房顶烧了下来,所以我们根本没机会去将黄荣救下来!” “先从房顶烧起来的?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藏书阁足有三层,顶上遍布瓦砾,再加上前段时间大理寺对所有建筑进行过大规模修缮工作,要点燃房顶除非有人在上面纵火,可这光天化日之下凶徒又是怎么进入这守卫森严的大理寺,并将房顶给点燃的呢?难道说,那两个看守黄荣的人也是…… 就在白宇玄对藏书阁大火是如何从房顶开始烧起来,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众多侍卫纷纷列队朝大理寺外面跑,同时,一名大理寺官差走到近前冲白宇玄和苗笑婷握拳道:“白大人,南宫大人找”。 “南宫大人?他不是应该在家给公子办葬礼了,怎么来大理寺了?”苗笑婷对白宇玄附耳问道。 “案子破了,杀害自己儿子的幕后真凶也落网了,他要不来那就奇怪了”。 白宇玄回答完,冲官差拱拱手,示意对方带路。 让陈庆之继续在火场搜寻线索,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在大理寺官差的带领下走到议事厅后方的一栋小屋前,推开房门,只见一身素服的南宫辰阳正依靠在角落里,单手支撑额头暗自神伤。 几天没见,原本面色红润气色精神的老者仿佛衰老不少,毕竟刚刚经受了丧子之痛,老人的头上银色发丝遍布,脸色苍白,就连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 白宇玄与苗笑婷走进屋里,冲南宫辰阳施礼道:“南宫大人,令公子的是白某深感遗憾,这几日忙于办案而未去府上祭拜,还请大人恕罪,大人节哀”。 南宫辰阳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走上前握住白宇玄的手轻声道:“犬子的事多谢白大人挂怀,只是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 南宫辰阳返回角落的座椅上,双手按在膝前一脸哀愁地长叹一声:“根据薛瑞的供词交代,我那犬子南宫煌与贼人勾结卷入了端门的谋逆案中,身为父亲的我实在没法向陛下交代,我已经向大理寺卿递交了辞呈,都怪我教子无妨害人害己啊”。 说完,年迈的南宫辰阳不禁掩面哭泣起来,白宇玄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南宫辰阳情绪稍稍稳定,便低声问道:“既然大人将卑职找来,那卑职正好想请教一下大人,据悉,我们当日在顺德酒肆的行动令,公子在行动开始开始前就已经知悉,不知他是如何提前得知的,卑职在此斗胆请问老大人,您有将我们将在顺德酒肆围捕炙影余孽的事情告知南宫公子么?” 南宫辰阳冷哼一声,脸上的愁容顿时转换成一脸不屑之色:“老夫在大理寺做了三十三年的刑名,怎么会如此无知将,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知那个不孝子,再说了,那日得知炙影余孽将在顺德酒肆出现后,我便与陈庆之大人等人策划围捕之事,根本没有时间回府,倒是那个逆子,数次私自溜进我的书房偷看我的案卷,他就是没死我也要把他绑了送交刑部!” 见南宫辰阳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白宇玄这才开口向老人问道:“既然如此,不知大人唤白某前来有何事相商?” 年迈的大理寺少卿淡淡道:“我听闻当夜在顺德酒肆围捕的时候,有一名身穿黄衫之人跳楼逃脱,贵司的司员孙玉也是在追捕他的过程中殉难,既然薛瑞已经被捕,不知白大人是否已经知晓那人的身份?” 白宇玄无奈地摇了摇头:“审讯薛瑞的时候我在宫里面见陛下,并不知道他供词的内容,而且我虽然曾经夜审过薛瑞,但由于时间紧迫,我也只是问出与他勾连的组织叫什么,并未来得及询问其他”。 听到这里,南宫辰阳站起身,并从怀中取出一卷文案递给白宇玄。 “老夫虽然上书请辞,但上官一再勉留,并让老朽先协助刑部办理端门谋逆案,这是此次审理薛瑞时所做的部分记录,白大人刚从宫里回来,想必还没来得及看过,请过目”。 白宇玄打开手中案卷,详看一番后顿时脸色大惊。 放下案卷,白宇玄来不及招呼南宫辰阳,急忙转身冲出房门,心急火燎地跑到大理寺的停尸房,见空荡荡的停尸间里没有一具尸体,白宇玄捶手道:“这家伙动作够快的!” “白宇玄你怎么突然扔下南宫大人就跑了,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苗笑婷此时也喘着气从屋外跑了进来。 白宇玄没等对方喘口气,急忙拉着苗笑婷的手快步朝大门跑去:“快,我们快去礼部衙门!” “礼部衙门?你去礼部干啥?” “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匆匆来到礼部衙门,推开了礼部衙门专门存放各类卷宗的文库,一通翻箱倒柜后,白宇玄终于在成山的奏折和文案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果然是你!差点就让你成漏网之鱼了!”白宇玄将手中的奏折揣入怀中,拉着苗笑婷匆匆离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衫人 夕阳落山,明月孤寂地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残月之下,远离洛阳城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一只沉默的队伍护送着一辆载有棺木的小车正在崎岖的小道上缓缓前行。 一大片黑云将月光遮蔽,黑暗将小道笼罩,夜风吹来,将路边的树叶吹响,沙沙的声响仿佛隐藏在黑暗中恶鬼的低语,正探讨着如何分食这群在夜色下缓缓前行的凡人。 夏夜乃是盗匪猖獗的时段,平时基本没有人愿意在夜里赶路,更何况这并非官道,而只是一条羊肠小路,道路狭窄两侧都是巍峨的高山,若是有盗匪堵住前后去路,整个队伍就会成为瓮中之鳖,然而这支在在黑暗中快速前行的队伍似乎并没时间考虑盗匪的问题,他们打从离开神都开始便一直在崎岖的小路上赶路,生怕耽误了一时半刻。 一片沉默,前行的队伍只有马蹄声和车轴在乱石间颠簸的声响,每个人的眼中都透露出急不可耐的神色,黑暗中,他们甚至连点火把的时间都没有,所有人摸黑借着时有时无的月光低头赶路,整个队伍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队伍的领头人一瘸一拐地走在马车旁,他虽然腿脚却没有坐上载有棺材的马车,双眼还时不时有些警惕地望向马车上那颠簸的棺材。 黑云飘动,地上阴冷的月光时有时无,就在这支沉默的队伍即将穿过小道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见到前方突然出现不速之客,几名随从打扮的男子亮出隐藏在腰间的长刀,低声问道:“前方何人?若是要买路钱这里有几贯钱,还请速速让路!” 三贯厚实的铜钱被扔到对方脚下,可那人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发出诡异绿光的脸冲队伍的领头人笑道:“叔叔怎么走的这么匆忙啊?路上颠簸,弄得侄儿好疼啊”。 惨白的月光再次穿透层层阴云照射下来,照出了领头人孙德谦那张无比惊愕又恐惧的脸,因为面前之人身穿嘲风卫制服,腰胯长刀,身材容貌竟然像极了本应躺在棺材中的孙玉! “你……你是谁!?” 孙德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应死了多日的孙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叔叔真是健忘,你忘了那日在通利坊的小巷里,侄儿不就是在你的眼前被隐藏在角落里的炙影杀手给杀害的么?” 浑身发出淡淡绿光的孙玉缓步走上前,冲自己的族叔孙德谦露出诡异的笑容。 孙德谦双腿颤抖不止,而他身边的人也个个面色惊恐,纷纷后退脚步,退到了马车后方。 孙德谦也一脸惊恐地往后退去,他瑟瑟发抖地望着马车上那安静停放的棺材,哆嗦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侄儿,你定是假扮的,孙玉……孙玉明明就在这棺木中!” “哼!” 面前脸色青绿的孙玉冷哼一声:“那棺木中不过是我的肉身,我乃是亡魂之体,今夜就是来找叔叔你索命的!你勾结乌衣社妄图谋害皇上,还在通利坊的小巷中杀害自己的同族侄儿,你手上的伤根本不是什么摔伤,而是当夜我在你手上留下的刀伤,你若不承认你敢打开绷带么!” 见对方一头冷汗不敢回应,孙玉突然脸色一变,面目狰狞地指着孙德谦怒骂道:“孙德谦,你愧为孙家的子孙,不但残杀自家亲族,竟然还加入炙影勾结乌衣社妄图谋害陛下,祸乱社稷百姓,你可之罪!” “我知罪?” 原本惊惧不已的孙德谦在身边众人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同时脸上也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没错,我是炙影的人,那晚在通利坊街巷里被你抓的人也是我,但首先有罪的得是你们孙家的老太爷!我本是胡人,随父母在外四处漂泊无依无靠,是你们孙家的老爷子当年看上我母亲的姿色将她强娶进孙家,还在我眼前当众将我父亲打死街头,我随母亲进入孙家后受尽冷眼和欺凌,要不是我发奋读书考取功名,恐怕我现在还是孙家里一个备受冷眼的外邦野种!” “所以你就仇恨我们汉人,并子承父志继续为炙影效忠?” 苗笑婷突然从一旁的灌木中站起身,随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无数全副武装的嘲风卫。 四周遍布点燃的火把,闪动的火光将狭窄的小道照得通明,而站在孙德谦面前的孙玉微微一笑,伸出手将脸上绿色的人皮面具摘下,露出了白宇玄的笑脸。 “孙德谦,你终于亲口招认那晚顺德酒肆的黄衣人就是你了!” 白宇玄抬起手指着面如死灰的孙德谦大笑道:“薛瑞已经供认你就是当晚在顺德酒肆与黄荣见面之人,我在礼部翻阅了你的奏本,发现与炙影在顺德酒肆预留位置的字条上的字迹完全一致,这下你没法抵赖的了吧!” 嘲风卫纷纷抽刀上前,将束手的孙德谦以及其他随从全部羁押带走,至此,这几日神都发生数起诡异案件宣告侦破。 孙德谦与薛瑞图谋行刺皇帝,并在神都犯下多起命案,被判斩首街市,其他同犯也一并斩首示众,同时,朝廷下旨停止全国范围内搜捕炙影成员,并免除境内胡人的赋税一年,以示安抚。 入夜,喧闹的南市街头依然人头攒动,人们在繁华的街市上购物,散步,并抬头观赏即将结束的灯会。 由于是举办灯会的最后一日,前来赏灯的人数也似乎比前几日多,人头攒动的街面上,一身便装的袁守义坐在白宇玄为他专门打造的轮椅上,由拓拔石灵推着走在人群中,而他的身边,则是没有值班任务的近百名嘲风卫,案子完结,大家也终于有时间来夜市上赏灯观月了。 望着前方针纺前彼此交谈的武崇光和杨雨薇,白宇玄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说两位大人,求你们行行好,别再买了,我这个月刚发的俸禄都快被你们花光了!”。 站在丝绸庄前挑选丝绸的上官婉儿和苗笑婷同时朝他瞪去抱怨的眼神:“瞧白大人小气的,你既然敢同时约我们二人出来赏灯,就得做好陪我们一起买东西的准备!” 说完,二人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继续在一匹匹上等的丝绸中挑选自己中意的样色,只留下白宇玄握住自己那“骨瘦如柴”的荷包默默流泪。 当天晚上,白宇玄刚发的俸禄被苗笑婷和上官婉儿挥霍一空。 白宇玄并未注意到,此时一个人影站在一栋高楼上冷眼望着热闹的街市,一名身材娇小浑身带有香气的女子缓步走到了那人身后,跪地行礼道:“小女子见过王爷”。 “你们乌衣社真的有本事能帮本王登上大位?你们又为什么选了我?”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王爷您才有登上皇位的实力和才能,我们决定辅佐殿下即是仰慕王爷的威德,也是希望王爷将来登上大位后能不忘我们辅助之功”。 跪在地上的女子发出悦耳的声音,同时粉黛下灵动的眼眸也朝眼前之人抛去一个媚眼。 坐在胡椅上的王爷站起身,街市的灯火照映出武三思那得意的笑容:“好!既然你们乌衣社要助我,那我们第一步先做什么,你们可有安排?” 跪伏阴影中的女子坐起身,她双眼微眯,露出一张诡异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起诡案 繁忙的一天终于接近尾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皎洁的月亮此时已经成为天空的主宰,假如此时从高处俯瞰,就能见到夜幕下神都的璀璨灯火如一颗美丽的夜明珠,镶嵌在漆黑的大地之上。 繁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灯火如海,仿佛一个不夜城,而巍峨的城墙之外,则只有几盏微弱的光点散落于黑暗之中,那是贫民聚集的外城,说是外城,其实是古代“神都漂”们自己搭建的窝棚,延绵百里的窝棚几乎将神都包围,那里没有繁华、没有文明,只有混乱、罪恶与贫穷,一堵城墙,分开了人间的天堂和地狱。 此时一座位于城外“棚户区”中心的破败道观里,一名头发花白但面无长须的老者正坐在桌前,夜晚刺骨的秋风从房间的各个缺口中涌入,将老人冻得紧紧蜷缩身体,尽量不让棉衣里那仅存的热量流失。 在寒风吹拂的房间里坐了一会,似乎是受不了屋里的冰冷,老者不耐烦地站起身,冲门外大喊道:“张内侍、陈内侍,我都快冻死了,你们多会做好晚膳啊!”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两名身形佝偻、一头白发但同样面无长须的老者端着一锅热汤走了进来。 “李内侍到底是刚从宫里出来没多久,连晚上吃饭还用晚膳这个词儿!” 两名老者将一锅热汤端上餐桌,继续道:“这就是今晚的晚膳,豆腐羹就白饼”。 望着桌上的饭食,姓李的老宦官一脸嫌弃。 “怎么,李内侍觉得这些饭菜粗糙难以下咽不成?这里不是皇宫,咱们这些阉人离了宫能吃到这些就已经算烧高香了,别挑了!”姓张的老宦官将筷子递给李内侍后,与同伴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唐代宫中,年迈无法继续干活的宫人会被遣送出宫,这其中,没有积蓄的普通宫人在出宫后无处安置,只能四处流浪自谋生路,而有点积蓄的贿赂了上官,就会被安排到城外的庙宇道观里居住,每月挣点微薄的香火钱从此与青灯一同了度残生,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好在头顶有瓦片遮挡,比那些冻死街头的同伴好多了。 这座在寒风中苦苦支撑的破败道观里早没了管事道士,如今管事的就只有在屋里养老的三名老宦官。 吃完饭,几名落魄的老宦官围坐在一起,开始回忆自己在宫里时的辉煌时刻,这也是他们每天饭后必经的一课。 回首曾经各自的人生巅峰后,萧瑟冰冷的秋风让他们又将思绪放回了现在。 “想当年我老李跟随陛下左右,从大明宫到太初宫,哪个地方不知道我李内侍的大名,没想到啊,到老了却像一只没人要的老狗,被扔在这破地方等死”。 说完,李内侍也许是觉得心有不甘,他愤怒地将干干瘪的拳头砸在桌案上,薄木组成的木桌摇摇晃晃,仿佛快要散架。 “哼,我老陈十八岁入宫便在陛下的身边,几十年来一直伺候在陛下左右,你跟了陛下才几年?真没想到到老了却跟你一样被人扔在这里了却残生!” 陈内侍不屑地瞪了一眼李内侍,在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后将脑袋扭向一旁,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跟随武则天那么多年,为什么最后到老了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哼,当年咱们几个做了那么残忍之事,如今还能活着在这吃饼喝汤,已经算祖上烧高香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蹲在椅子上姓的张的老宦官一席话,让在座的其他人脸上的那份骄傲和心中的不甘瞬间消散。 几十年前的大明宫里,他们几人所做之事让他们至今也无法忘怀。 一声优雅的琴曲借着秋风从门缝外飘然而至,哀伤婉约的曲调随着冰凉的夜风吹入三人的耳中,屋里的几名宦官听到窗外的琴曲突然触电猛地跳起,一个个脸色惨白面面相觑。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一个缝隙,却见门外的月光下只有空荡荡的后院,并没见弹琴之人,诡谲凄婉的琴曲仿佛是潜伏在黑暗中的鬼魅所弹奏。 “是谁,胆敢在神都城下弹奏禁曲!” 胆子比较壮的张内侍冲出门去,冲着四周寂静的夜色大声怒吼,但怒吼声很快没入黑暗之中,那琴声也并未停止下来,相反,那忧伤的曲调诡异地变得兴奋欢喜起来,仿佛看不见的夜魔找到了一直寻找的羔羊。 “张内侍,这……这是不是她们回来了?” 龟缩在屋里的李内侍听着那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曲子,心中恐惧不已,没想到他刚说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挠人心肺的惨叫声在月色下的道观里此起彼伏。 长安大明宫的麟德殿里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伶人们演奏的乐曲与舞女们欢快的舞姿相互映衬,将大殿里欢快的气氛推向高潮,在场宾客们纷纷高举手中的酒杯,高声赞颂女皇武则天的文治武功与武周帝国的繁荣昌盛。 这日秋高气爽,女皇武则天领着身边亲随在大明宫麟德殿里宴请从新罗国远道而来的使团一行。 女皇高居麟德殿正中央的主座,女儿太平公主陪伴在女皇身边的身边,坐在大殿一侧的,是梁王武三思率领的一众武氏宗亲,以及礼部、鸿胪寺的大臣,大殿的另一侧,端坐着新罗使团成员,偌大的麟德殿里唯独不见一个李家宗室的成员在场。 武三思不断与身边人举杯欢饮带动会场的气氛,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已经一头银发的武则天,从登基至今短短几年时间,武则天的头发已经变得一片银白,真是岁月催人老,也不知这位年近七旬的女皇还能在皇位上坐几年。 一杯琼浆饮下肚,武三思看着在场的众人心中一阵窃喜,今日女皇只带了武氏一族会见他国使团而没有叫上李氏宗亲,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只是可惜武承嗣身体有恙一直在家休养,不能参加今日的宴会,不然今天可能轮不到他武三思坐在首座的位置上。 欢快的歌舞声中,新罗使团的正使再次高举酒杯大声称赞武则天和她治下那昌盛强大的帝国,女皇听罢心中十分欣喜,当即命人重赏正使。 正使谢恩后,也取出两盒千年人参进献给武则天。 “这是我家新罗王进献给陛下和太子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女皇陛下青春永葆,武周帝国昌盛万代!”大 使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捧起两个用烤漆木盒装盛的人参。 武则天颔首一笑,令身边的杨雨薇上前接过新罗王的礼物。 “朕听闻魏王承嗣身体抱恙,还整天跟一伙叫长生宗的人在府里整日作法延寿,这两只人参嘛,就派人给他送一支过去,让他好好调理身体,告诉他,别整天跟那些江湖术士搅在一起,待他康复后朕另有重用”。 收下礼物后,武则天取出一支人参递给杨雨薇,并轻描淡写地说。 此话一出,在场众大臣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僵住,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是新罗王赠送给女皇和太子的国礼,武则天当着新罗国使团的面没有将人参送给皇嗣李旦,而是命人送去武承嗣的府邸,这是不是意味着东宫的位置要换人了? 坐在一旁的武三思更是眼睛一亮,他第一个站起身举起酒杯替在家养病的武承嗣谢恩。 跪伏在地上的武三思也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呈上来说道:“陛下,臣代替魏王兄谢陛下圣恩,此乃魏王兄高价购得的交趾香茶,味道飘香四溢,茶香久滞不散,魏王兄因病不能前来麟德殿赴宴,临行前,他特意嘱咐臣将此香茶呈贡给陛下!” 武则天满意地点点头,令杨雨薇将武三思手中的香茶取来冲泡,要与在场的众人一同饮用,不一会,一壶飘着浓浓清香的绿茶被宫人们端了上来,众人一闻纷纷赞叹茶味好香。 琵琶声响,古筝吟吟,轻快的曲调再次响起,曼妙的音乐掩盖了会场里的尔虞我诈,隐藏了魑魅魍魉们的各自心肠。 武则天也端起茶杯准备饮下杯中的香茗,却不想冒着清香热气的茶杯刚到嘴边,宰相李昭德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跑上殿来,打断了正在演奏的乐曲。 “陛下,西南紧急军报!” 李昭德跪在武则天身前,瞪着一双焦虑的双眼望着武则天,暗示这件事十分重要。 武则天看出了李昭德的意思,她来不及饮下手中香茗便放下茶杯,转身冲坐在身边的女儿太平公主吩咐道:“太平,这里暂时交给你,替朕好好宴请新罗使团”。 说罢,武则天在杨雨薇的搀扶下从容地站起身,领着武三思和李昭德快步离开了麟德殿。 “陛下,上月十三日,吐蕃勇将哈桑率军三万越过金沙江连破南诏慈州、贝州、盘州三地,兵锋直逼我大周的昆州……”刚出大殿,李昭德便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向武则天禀告军务。 女皇虽走,但客人仍在,太平公主抬起手示意宴会继续,暂停的乐曲再一次响起,觥筹交错间,麟德殿的大殿里很快又被欢快的氛围填满,只是那乐曲演奏的频率有些加快,听起来似乎有些急躁不安。 琴声弹奏的频率越来越快,急切的音律从原来的流觞曲水变成了幽怨哀伤,伶人们演奏的乐曲已经不适合大殿里欢愉的氛围,太平公主绣眉微皱,正准备吩咐身边宫人让演奏的伶人换个曲子,却不想她话还没说出口,耳中突然发出一声长鸣,紧接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地趴在桌案上。 公主费力地支起身,抬起眼,只见大殿上刚刚还在欢笑宴饮的众人纷纷无力地倒在桌案前。 同时,在场边负责警卫的侍卫却纷纷迈着机械的步子默默走上来,每个侍卫神情呆滞,双眼睁得老大,他们眼角浸血,头冒青筋,侍卫们刚踏上大殿的地毯上,便抽出腰间的长剑朝倒在酒桌上无力逃跑的宾客招呼过去。 大殿上音乐声依然在回荡,只是从刚刚幽怨哀伤的曲调变得兴奋、欢喜起来。 欢快曼妙的音乐声中,锋利的长剑肆意挥舞,惨叫声、哀嚎声响彻整个麟德殿,飞溅的鲜血将宫殿的纱幔染红,等守在外围的侍卫们冲进来时,只见大殿已经变成修罗地狱,厚厚的羊绒地毯被血水浸染,无数大臣和使团成员惨死屠刀之下,而那些杀人的侍卫正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不停地撕咬着自己的皮肉,直至自己的皮肉外翻、白骨暴露,也没有停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袁守义的困惑 洛阳城南市的百花楼里,头插红花的白宇玄正与一名身穿素裙的年轻女子并排趴在床榻上嬉笑言语,身后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人猛地一脚踹开,突兀的踹门声吓得躺在床上的女子惊叫不已,在她身边的嘲风卫也急忙握住刀翻过身来。 “谁啊,那么大胆敢闯进爷的房……” 白宇玄第一时间回过身来指着大门方向怒骂,却不想话还没骂完便没了下文,因为踹门之人是苗笑婷。 被踹得变形的门外,一身黑色公服的苗笑婷紧绷着脸怒视床榻上头插红花的年轻男子。 “笑……笑婷,怎么是你?” 白宇玄急忙换上一张笑脸跳下床榻,跑到苗笑婷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苗笑婷一双大眼珠转向白宇玄,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揪出了房间,疼得白宇玄哇哇直叫。 “说好来南市办案的,案子呢?办到床上去了!?” 苗笑婷揪住白宇玄耳朵的手又加大几分力气,疼得白宇玄直跺脚嗷嗷大叫,惨叫声吸引了周围不少风尘客好奇的目光。 “您就是白大人经常念叨的苗笑婷大人吧,柔儿这厢有礼了,大人有话还请先进屋,待柔儿关上门再说”。 一身素裙的年轻女子急忙快步上前冲苗笑婷欠了欠身,摊开手请她进屋入座。 勉强合上房门,柔儿冲苗笑婷点头笑道:“苗大人果然如白大人所言英姿飒爽,真乃我们女子中的豪杰”。 苗笑婷不屑地白了白宇玄一眼,松开手走到柔儿面前冷冷道:“你就是柔儿?白宇玄经常提到的那个风尘女子?” 柔儿微抿嘴角,不卑不亢地冲苗笑婷曲身施礼:“正是”。 苗笑婷眼珠窜出一股怒火:“好你个白宇玄,骗我跑出来原来是躲进温柔乡喝花酒,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苗大人误会了!” 柔儿急忙护在白宇玄身前大声道:“白大人今日来找柔儿乃是一起研究乐谱,并没有喝花酒啊!” 生怕苗笑婷不信,柔儿跑到床榻前捧起一本曲谱递到苗笑婷手中:“白大人说想向柔儿学习鸾筝,柔儿便请白大人一起翻找放在床垫下的曲谱,不想正翻找之时苗大人就正好进来了”。 将信将疑地看着手中的乐谱,苗笑婷咧着嘴,一脸惊讶地望着白宇玄:“你这家伙还会弹鸾筝?” “你还别小看我,我拜柔儿姑娘为师,苦练多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在你眼前大展身手!” 白宇玄见苗笑婷怒气减消,急忙嘻嘻笑地跑上去得意道。 “就你这损样?拿刀的时候手还哆嗦,你能弹得动琴弦么?” “我要是能到时候抚琴一曲,你当怎样?”白宇玄倔强地昂起头大声问道。 “你个笨手笨脚的,别在这儿丢人了,我不想跟你贫嘴,快走,督事大人让你快点回去!”苗笑婷有些不耐烦,冲柔儿点点头后便拽住白宇玄的衣袖强行将他拉出百花楼。 见苗笑婷脸色有些异样,白宇玄察觉有事发生,急忙问道:“到底怎么了,皇上移驾长安,我们不是都休息了么,为什么袁守义着急要我回去”。 策马前行的苗笑婷回头对他道:“神都城外突然死了几个老宦官,死状诡异,大理寺那边让我们去协助调查,大人要你回去想听听你的想法”。 “死状诡异?大理寺人才济济,怎么什么事儿都扔给我们冥捕司啊!?” 面对白宇玄的抱怨,苗笑婷侧着身小声道:“据说长安大明宫那边出事了,陛下昨夜快马传旨,将大理寺的精锐连夜尽数调去长安,现在大理寺里人手不足,大理寺卿便请袁督事出马,让我们协助调查那几个老宦官的命案!” 背负着苗笑婷和白宇玄的枣红马缓缓停在了冥捕司的大门前,在门口值守的嘲风卫见二人下马,急忙跑上前催促道:“你们俩怎么才来啊,督事大人已经好几次派人来门口催问你们有没有回来了!” 苗笑婷鼓着嘴斜视身边背着长长鸾筝的白宇玄,冷冷道:“都是这个姓白的在路上非要买个鸾筝回来,在琴行里跟老板讨价还价费了点时辰”。 “怪我咯?我这不是买琴回来准备给你演示么,回头我要弹奏出一曲《沧海一声笑》别吓你一跳!” 白宇玄背上长长的鸾筝昂着头大步走进冥捕司的大门。 督事袁守义的卧房里,仍在休养的袁守义正坐在白宇玄为他专门打造的木制轮椅上,眼神古怪地望着白宇玄身后那长长的鸾筝。 “白宇玄,你身后背的是什么,难道又是你的新发明?” “回禀督事,这不是什么发明,而是白宇玄在南市买的鸾筝而已,这家伙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愣要学习曲艺!” 苗笑婷冷眼扫视身边的年轻嘲风卫,抢先回答,也算是禀告了自己会来迟的原因。 袁守义古怪地看向白宇玄,嘲讽道:“白先生,不是我说你,就你,也想学曲艺?你是那块料么?” “袁大人,你怎么也看不起我?” 白宇玄一听袁守义也不相信自己会弹琴,顿时来了脾气,他坐在胡椅上翘起二郎腿,将背后鸾筝平放在腿上,举起手大声道:“也罢,既然你们都不相信,那白某就先给大家伙来一曲经典的《沧海一声笑》,给你们洗洗耳朵!” 手指在鸾筝的琴弦上猛地扫过,也许是用力过猛导致马尾制成的琴弦没能承受住力道,嗡的一声响,鸾筝上的琴弦纷纷断裂开,飞弹起来的几根琴弦如带着强劲的细鞭猛正好抽中白宇玄的脸颊,啪的一声响,疼得白宇玄跳起身来双手捂住脸,平放在腿上的崭新鸾筝也摔落在地。 袁守义的房里顿时一片静默,但白宇玄能看得出苗笑婷和袁守义在憋着劲,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儿来。 短暂的安静之后,坐在轮椅上的袁守义终于将那差点发出的笑声硬憋了回去,然后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那脸上带伤的下属,开始说正事:“我急着叫你回来,其中缘由,想必回来的路上笑婷已经将都告知予你了吧?” “是!” 白宇玄手触碰着被琴弦抽出血丝的脸颊,尴尬回道。 “那你可知那几名老宦官是怎么死的么?” 见袁守义故弄玄虚地问,白宇玄冷笑道:“肯定死法不一般”。 “他们是互相撕咬而死,现场到处是残肢碎肉,惨不忍睹”去过现场的袁守义沉下脸来,望着白宇玄淡淡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人咬死人,他们可是中了毒失了心智?”一旁的苗笑婷好奇地问道。 “经过仵作初步勘验,他们的腹脏里并没有发现半点毒物,而且他们一在一起共事多年,都是跟随陛下从大明宫来到太初宫的老人,关系处的都还不错,应该不会互相毒害对方”。 既然没有中毒,难道是中了邪不成? 白宇玄仔细翻看了桌案上的卷宗,思虑片刻,继续问道:“那么,三人死亡当晚,现场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住在附近的住户曾说,当夜他们都听到了一支从未听过的琴曲”袁守义抬起眼,带着期许之色望向面前那拥有不老容颜的下属。 “琴曲?那是什么曲子?” 袁守义闭上眼,无奈地摇晃着脑袋:“不知道,所有人都说没有听过,只是当晚有人听到三人居住的道馆里传来愤怒的吼叫声,似乎在呵斥有人弹奏禁曲”。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分析 “禁曲?!” 苗笑婷望向白宇玄,却见那家伙已经将断了弦的鸾筝重新背上,并兴奋地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得去一趟现场,我得用我新学来的琴曲技艺弄清楚当夜响起的到底是什么曲子!” 袁守义急忙伸出双手制止住,心想这家伙今天中了什么邪,怎么老想着弹琴? “本座不通音律,我让笑婷叫你回来,就是相问白先生对禁曲有什么了解么?” 袁守义将心中的疑问对白宇玄提了出来。 白宇玄眼皮一番,呢喃道:“禁曲?那可多了去了,自太宗皇帝始,被朝廷以各种原因封禁的曲子就有千首之多,我也不知道案发当晚出现的禁曲具体是哪首”。 袁守义眼神有些失落,苦笑道:“也罢,我也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而已,这个案子我会交给别人处理,因为很快会有一个大案子等着你们”。 一听到还有大案等着自己,白宇玄和苗笑婷眉头高挑。 “大案,是什么大案?” 白宇玄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珠望着坐在轮椅上的上司。 “你可知前段时间大明宫里发生了什么吗?” 袁守义故意提高了调门,神秘兮兮地问白宇玄和苗笑婷。 苗笑婷拱手道:“卑职听说在大明宫里突发血案,陛下也似乎因此没兴致继续留在长安,准备返回太初宫,至于详细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袁守义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道:“我从大理寺的朋友那得到消息,陛下在麟德殿宴请新罗国使团,不想宴会上突发血案,在场的侍卫突然中邪一般持剑将宴饮的多名使节和官员砍杀,然后又疯狂地自残”。 说到这里,袁守义双肘立于桌上,两手交叉置于鼻梁上,一双冷眼望向白宇玄:“从这个案子里我闻到了不详的味道”。 白宇玄心中暗道:“的确是不一般,负责宴会现场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禁军精锐,从祖上开始就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在思想觉悟这方面对朝廷是一等一的忠诚,怎么会突然冲进宴会现场妄图弑君造反呢?” “那大人可还打听到其他什么消息么,例如现场还有什么异常情况,陛下是否安全,遇害的都有哪些人”白宇玄干咳两声,冲眼前那冥思苦想的袁守义问道。 袁守义摇了摇头:“大明宫里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从大理寺的同僚们那里得知当时麟德殿里惨不忍睹,就连那一指厚的大食国羊绒毯也被血水所染透,然而诡异的是,守在殿外的侍卫冲进大殿后,那负责演奏的伶人依然发疯般的演奏不歇,就连手指被琴弦划破,双手沾满鲜血也不曾停下”。 “哦?” 白宇玄和苗笑婷相视一眼,看来这案子可以从那群伶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至于陛下,她自然安全,在侍卫发狂之前,李昭德大人正巧因有紧急军情请陛下去了趟凤阁,所以陛下和梁王等重臣躲过一劫,遇害的多是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只是可怜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她怎么了!”白宇玄听闻太平公主有难心中大感不安。 袁守义仰起头望着屋顶长叹一声:“陛下离席后,由公主继续主持宴席,当殿外的侍卫听见麟德殿传来惨叫声后急忙冲进宫殿,并将昏迷不醒公主救出,只是公主从那之后一直昏睡,陛下已经于三日前让太初宫的御医悉数前往长安,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说完,袁守义和苗笑婷双眼不约而同地转到白宇玄身上。 “你们俩看我干甚?” 见二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白宇玄高声叫道。 “你不是知晓前后千年之事么,你说,公主会怎么样?”袁守义抬起眼凝视着他。 “会死么?”苗笑婷也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低声补充道。 “怎么可能,据我所知,公主殿下的阳寿还长着呢!”白宇玄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从白宇玄口中得知太平公主应该无恙,袁守义松了口气:“太平公主深受陛下宠爱,在朝廷里也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她要突然辞世恐怕对朝局影响颇大”。 “没想到我们的袁督事大人平日里好像只关注手中的案子,其实对朝局的东西也很关注啊”白宇玄依靠在门上冲自己的顶头上司笑道。 坐在轮椅上的袁守义苦笑着摇头道:“身为朝廷中人,自然得时时关注朝局变化,不然自己将来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抬眼,袁守义脸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总之长安大明宫里的血案影响重大又诡异莫测,估计等陛下銮驾回到洛阳后就会将案子交给我们冥捕司办理,你们二人早作准备,到时候皇命一下,这个案子就够让我们冥捕司忙活一阵了”。 “是!” 白宇玄和苗笑婷同时抱拳答应道。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上官婉儿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督事大人,陛下派人来宣读敕令了!” 屋里三人相视一眼,每个人心中微微一惊,难道女皇那么快就急着让冥捕司出手了? 白宇玄、苗笑婷和坐在轮椅上的袁守义三人在上官婉儿的带领下匆匆来到冥捕司的主殿里,见身穿墨绿色圆领长衫,头戴乌沙的年轻宦官双手端着一个紫檀木匣正等待着白宇玄三人的到来。 “大周皇帝令!” 见要宣召的人已经来到,宦官打开木匣,从中取出武则天书写的敕令大声念道。 在场众人纷纷跪下等待听诏。 “着令,冥捕司嘲风卫白宇玄速往长安大明宫见驾,不得有误!” 宦官迅速念完纸上的敕令,然后将手中敕令诏书递到白宇玄手中,便冲上官婉儿等人施礼后转身匆匆离开。 看敕令上那短短的几行字,白宇玄疑惑地望向身边的袁守义:“陛下交给咱们冥捕司案子不都是直接找袁大人么,这次怎么单独宣召我过去?” 袁守义也一脸困惑地摇头:“陛下恐怕是有其他要事得跟你商谈,皇命不可违,你还是奉旨速速去长安觐见陛下吧,等到了宫里见了陛下,你自然就知道她找你是什么事儿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个母亲的请求 收到女皇敕令的当天,白宇玄骑上冥捕司脚力最快的马匹朝长安城绝尘而去。 经过两天的路程,风尘仆仆的他终于远远地看到长安城安化门那高耸的城楼,望着阔别多年的故都长安,白宇玄心中一阵感慨,数十年没来不知道这座城市是否已经物是人非? 穿过层层宫廷侍卫的安检,白宇玄终于来到了巍峨雄伟的丹凤门前。 坐落在龙首原上的大明宫曾经是唐太宗、唐高宗日常处理朝政的地方,是整个大唐帝国的心脏,武则天登基改元武周后,将朝廷各大官署迁往洛阳,并将其封为神都,从此帝国的中心由长安开始向洛阳倾斜,而大明宫就像被人遗弃的贵妇,不复往日的辉煌而被人冷落。 在宫人的带领下,白宇玄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走进了紫宸殿的寝殿里,撩开金色的纱帘,首先见到的是跪在地上的数十名宫廷御医,太平公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而女皇武则天则神色忧虑地坐在床边,双手一直紧握着爱女的手。 见白宇玄来到,武则天含泪的双眼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你总算来了!”武则天冲白宇玄挥挥手,示意跪在身边的数十名御医退下。 “臣等告退……”御医们一个个沮丧地站起身,陆续退出寝殿。 “陛下,公主她怎么样了?”白宇玄小步跑到武则天身边跪下,并抬起头询问。 武则天眼神关切地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女儿,呜咽道:“想必你已经听说麟德殿的事了吧?” “是的”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女皇此时只是一个担忧女儿平安的母亲,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开口道:“那日侍卫冲进麟德殿将公主救出,但太平她从那之后便一直昏睡不醒,身体每隔半柱香就会抽搐一阵,但太医诊治后却说公主脉象平稳,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整整七日,无论朕如何呼唤,她依然没有醒过来,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朕实在没办法才突然想起你来”。 “我?!”白宇玄一听心想自己可不会什么妙手回春的医术,武则天该不会病急乱投医了吧? “陛下请放心,公主乃天之骄女,得天地护佑,定会闯过这一劫的,毕竟公主的阳寿还长着呢”白宇玄抬起头,态度坚定地冲武则天点头道。 听了白宇玄的话,武则天紧张的脸色略微缓和下来,但这并不能让她放下心来。 女皇从衣袖下悄悄掏出一个木匣塞到白宇玄手中低声道:“你不是认识医圣孙道乾么,这里面是赦免他一切罪责的敕令诏书,朕不日将移驾回到洛阳,着你去请孙道乾出山,带着他到洛阳给公主诊治,如若能治愈公主,朕不但重重有赏,还会让他重回太医院!” 孙道乾曾因擅离职守被朝廷通缉,如今在大理寺的缉捕厅里还能看到他的通缉令,看来女皇是真的被逼得没法了,才想起他这根救命稻草。 为了一己之私而特赦通缉犯说出去的确不是很好听,难怪武则天会让自己大老远从洛阳跑来,原来是为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啊!只是可怜自己了,这来回得跑多少冤枉路? 白宇玄心中虽然暗暗抱怨,但是谁能拒绝一位走投无路的母亲呢,何况她还是这个帝国的皇帝,掌管一切生杀大权,看来自己只能不辞幸劳再跑一趟了。 “臣遵旨,微臣定会将孙道乾请出山门为公主诊治!” 白宇玄接过木匣准备起身离开,不想刚站起身,武则天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白宇玄回过头去,只见眼泪汪汪的女皇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白宇玄,你真的确定公主会没事吧,朕、朕只剩下这一个女儿在身边了……” 看着眼前这位言语呜咽、眼神无助的母亲,白宇玄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陛下放心,卑职一定会请孙道乾前来治愈公主!” 怀揣木匣,白宇玄刚转过身来,突然一个困扰他多年的疑问从心头冒出,想到此时不开口问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白宇玄犹豫片刻,壮着胆子转身开口道:“臣出发前,有一事不明白,斗胆想向陛下请教”。 “你问吧”武则天哽咽地说。 “请恕卑职直言,您为何唯独对公主如此厚爱?” 白宇玄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 坊间有流言,称武则天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惜牺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儿女也在所不惜,当年武则天为了诬陷王皇后,曾亲手捂死了刚刚诞生的女儿安定公主;而为了能成功掌握大权,她暗地赐死了李弘、李贤两位太子;为了登上皇帝的宝座,他又前后废了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的帝位,而正是这位似乎冷酷无情的女皇,唯独对自己的女儿太平公主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喜爱。 太平公主自诞生起便一直处于母亲武则天的保护之下,不管皇宫外面如何动荡不安、刀光剑影,公主一直在母亲的羽翼下欢乐地成长,哪怕是帝国改天换地,武周代唐,无数李氏宗亲死在屠刀之下,中宗李显被贬庐陵王放逐房州、睿宗李旦被贬为皇嗣幽禁东宫,而太平公主依然是高贵的公主,女皇的掌上明珠,甚至她凭借李氏子孙血脉与武则天的母女之情,成为沟通武李两家为数不多的桥梁,一些人甚至猜测武则天有立自己爱女为皇太女的想法。 紫宸殿里无比安静,等待女皇回答的这几秒钟时间过得是如此难熬。 就在白宇玄准备放弃提问转身离开的时候,武则天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望向自己:“你是想问为什么朕对其他几个儿子如此冷酷无情,而偏偏对公主如此宠爱?” 担心武则天龙颜大怒动怒,白宇玄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 “你可知道朕当年是如何爬上皇后位置上的么?” 武则天望着跪伏在地的白宇玄,心里则想起了多年前的痛心往事。 思虑片刻,一头冷汗的白宇玄缓缓开口道:“恕卑职妄言,据说是陛下……陛下您,亲手将……将……” “亲手将尚在襁褓中的长公主捂死后,嫁祸王皇后?你这个天降之人不会不知道吧?”武则天接过白宇玄的话开口反问道。 白宇玄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仅有武则天、白宇玄和太平公主三人的大殿里沉寂片刻后,女皇深深吸一口气,抬起目光锐利的双眸对准白宇玄,开口道:“没错,当年是朕捂死了长公主,才扳倒了王皇后,成为后宫之主!” 也许是将封禁内心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武则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白宇玄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身,并冲他道:“朕之所以如此宠爱公主,一是想从太平身上弥补一点当年的罪过,二是……” 武则天走到太平公主身前,撩开公主的衣领,并不顾白宇玄的男子身份将太平公主的衣衫扯开。 公主虽然年近三十并两次为人妇,但十分注重保养,皮肤白皙光滑,看上去依然光鲜亮丽,女人三十正是风姿卓绝的时候,武则天当着白宇玄的面扯开公主的衣衫,只见太平公主左胸下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印刻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看着那月牙形的胎记,一行行热泪突然从武则天的眼眶中涌出,英明神武的皇帝瞬间变成一个无助的老妇,她老泪纵横地冲白宇玄哭喊道:“你知道么,安定公主,那个被朕亲手捂杀的孩儿,她的胸前也有一个这样的胎记!我一直认为这是上天让那孩子重新回到我的身边,给我弥补过错的机会,所以,求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活太平!”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皇宫魅影 怀揣着女皇特赦的敕令诏书,背负着一个母亲对女儿那赎罪的感情和无尽的母爱,白宇玄再次骑上马掉头朝黄河龙宫快速驶去。 一路上,太平公主那毫无血色的脸一直萦绕在白宇玄的心头,虽然太医诊治后说公主身体没有什么异常,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公主极有可能不是中毒就是中蛊了。 当夜,黑云遮住了夜空的月光,一阵阵阴风在大明宫的殿宇间呼啸不止,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宦官手持灯笼,在夜晚的大明宫里四处巡视。 按理说,今晚巡夜的不该是他,但当值的宦官为了能多偷懒,威胁他替自己巡夜,那人净身前曾是街头杂耍的壮汉,膀大腰圆,一双粗臂有的是力气,而自己已经上了岁数哪里是他的对手,为了免受那皮肉之苦,年迈的老宦官只能手执夜灯,独自一人在阴风呼啸的大明宫里四处巡视。 “哼,你们一个个都看我年纪老迈而欺负我,要不是当年我家主子失了势,如今哪会容你们这些泥鳅在我董恩头上放肆!” 名叫董恩的老宦官不甘地诅咒着那些欺负自己的人,遥想数十年前,自己的主子依然健在的时候,他董恩在这大明宫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当时屁股后面跟随着多少谄媚示好的小宦官,又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巴结自己,只可惜时过境迁,曾经风光无限的他如今只是这辉煌宫殿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蝼蚁。 看着阴风中落叶纷飞的御花园,董恩无奈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刺眼的骄阳也有日落之时,娇颜的花朵也有花谢之日,这奢华富丽的大明宫地下,又掩埋着多少不甘失败的阴魂枯骨?想起自己那惨死的主子,想起自己身边的好友一个个不明不白的消失,自己如今还有命在世上苟延残喘已经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了。 回想着自己这大起大落的一生,董恩忍不住苦笑起来:“我董恩来人间这一遭,福也享了,孽也造了,该遭的罪也没落下,也算值了,只是可怜了我家主子,我董恩当初能发达,都是亏了主子的抬举,我此生不能报答她的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夜色下的幽径里,老宦官一边执灯信步,一边回忆着几十年前的一幕幕过往,就在他刚刚走到太液池边时,一阵熟悉的琴音从漆黑的夜幕中翩然而至,那琴声婉转又略带忧伤的曲调传到董恩耳中,如美女的纤纤玉指直戳他的心房。 “这琴声……难道是!” 董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能听到那首乐曲,他猛地扭头朝湖心望去,只见远处湖心中似乎站立着一个人影,正诡异地站立在夜晚的水面之上挥袖舞蹈。 这时遮挡住月光的黑云缓缓移开,银色的月光重新铺洒在大地上,只见月光下,太液池的湖中心上依稀站立着一名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子在飘渺的乐曲下翩翩起舞。 董恩年迈,老眼昏花,看不清湖心中那舞者的容貌,但那耳边回响的乐曲与那女子的翩翩舞姿却令他浑身一颤,这首曲子和那舞蹈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见到了,三十年?四十年? 曾经辉煌的过往又一次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董恩激动得痛哭流涕,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太液池上翩翩舞蹈的女子大声哭喊道:“娘娘啊!我的主子淑妃娘娘,您这是心有不甘又回来这大明宫里了吗?这些年董恩想您想得好苦啊!” 琴声和董恩的哭声很快吸引不少手执火把的侍卫围上前来,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湖心之人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尽情地舞弄长袖,翩翩起舞,待曲罢之时,那湖心中的女子便缓缓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而那董恩,也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只留下一盏破旧的灯笼在阵阵阴风中勉强维系着微弱的烛光。 天亮了,一直紧闭门窗的小屋突然被人推开了房门,刺目的阳光闯进屋里,照出了倒在墙角中的董恩。 此时的董恩双手被绳索紧缚,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缓缓睁开了那浑浊带有血丝的眼珠。 “大人,他醒了!” 一名年轻的小宦官跑上前看了看董恩,然后朝大门口高声嚷嚷道。 门口处,一个倩影缓缓走进屋里,董恩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皮,看着那模糊的倩影朝自己走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当年自己一直侍奉左右的主子。 “娘娘!娘娘!您是在地府无人伺候想来招董恩下去陪您么,您别急,董恩这就去陪您!”年迈的老宦官跪在地上没命地磕头哭喊。 “快给我拉住他,别让他磕死在这!” 站在董恩身前的杨雨薇皱起眉毛,向身边的小宦官们嘱咐道。 众人得令,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将董恩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看着眼前那可怜的老宦官一个劲地神神叨叨,杨雨薇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满是灰尘的小屋。 “这个叫董恩的之前是哪个处所的?”杨雨薇站在屋外,背着手询问身边的小宦官。 身边的宦官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接话的。 见身边没人回答,杨雨薇心中有些动怒:“皇宫六局二十四司里难道没有这个人么,他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说到这,不知为何杨雨薇脑海中闪过一个整天笑嘻嘻的嘲风卫影子。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默不出声的大明宫总管冯鲁走上前,冲杨雨薇轻声道道:“大人,老奴想起来了,这个董恩在先帝时是侍奉萧淑妃的宦官,当年萧淑妃被贬冷宫后他就在各局各司之间来回转悠,现今他已年迈,已经没有那个局司愿意要他,便只保留一个宫人的身份在宫里的各个局司间四处讨差事”。 “哦?” 杨雨薇听闻,转过身再次走进小屋里,冲被一群人按在地上的老宦官问道:“董恩,你昨晚在太液池边看到了什么?” 老宦官鼻涕眼泪流了一地,他睁着一双老眼斜视杨雨薇,激动道:“娘娘、娘娘回来了,娘娘回来了!” “你说的娘娘是谁!”杨雨薇蹲下身冲董恩大声质问道。 老宦官身体激动得颤抖不止,他嘴角抽搐着,露出一张诡异的笑脸:“娘娘、萧娘娘回来了,她又回来了!” 老宦官苍老的声音在小屋里回荡着,杨雨薇脸色惨白,她迅速站起身,离开小屋,快步朝远处的紫宸殿走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是说,昨晚萧淑妃的亡魂出现在太液池上,还站在水面上跳舞?”含凉殿里,神色疲惫的武则天侧卧在坐榻上,勉强支起耳朵,听取杨雨薇的汇报。 见杨雨薇点头称是,武则天眯起双眼,凌厉的杀气从眼中激射而出:“哼,萧淑妃、萧良娣,你活着斗不过我,死了还能如何?” 女皇坐起身,思虑片刻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望向殿门外那已经变得金黄的树林怅然道:“今晚去请巫师到太液池边做做法事,让萧淑妃的亡魂早日安息吧,到今年,萧淑妃已经死了近四十年了吧,一转眼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啊”。 “陛下,那个董恩又该如何处置?” 跪在地上的杨雨薇想起那屋里的可怜老宦官,心中忍不住产生一丝怜悯。 武则天微眯双眼,淡淡道:“那个董恩当年在萧淑妃身边可是出尽了风头,连朕当初都受过他的气,想不到如今他已经落魄到如此田地,也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既然上天已经替朕责罚了他,朕也就不追究了,他已经年老,在长安附近找个道观,把他安置在道观里了度残生吧”。 说完,武则天缓缓起身,来到太平公主的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女皇眼中的戾气消散殆尽,她轻抚太平公主惨白如纸的面颊,哽咽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的那些人如今又还剩几个,那董恩老迈,却还在宫里四处讨差事谋生,想想甚是可怜,朕让他出宫颐养天年,也算为儿女积攒一点福德吧”。 夜晚的太液池边灯火辉煌,侍卫们在太液池的边上搭了一个神坛,神坛上红烛、铜铃、桃木剑、符箓一应俱全,头戴面具,身穿巫服的巫师站在一边做着准备工作,而远处的含凉殿里,武则天在众宫人的簇拥下站在大殿门口,远远地注视着远处太液池边的灯火。 “这是陛下赏你的香茶,今晚作法卖力点,陛下在含凉殿那边看着呢!”一名宦官给巫师倒上一杯热茶,扭头朝身后不远处的大殿示意道。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谢谢公公!”巫师激动地饮下热茶,冲身前的宦官点头感激道。 今晚的夜幕繁星点点,作法的吉时已到,祭坛边负责演奏的伶人吹响手中的乐器,沉闷而凄厉的音乐声徐徐响起,巫师戴上描绘有狰狞面容的面具,晃动着脑袋迈着大步走上了祭坛。 沉闷的曲调中,头戴面具的巫师在祭坛上摆弄双臂跳着舞蹈,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咒文。 祭台四周围着众多宫女和侍卫,他们头戴黄布条手持各种法器给巫师护法,距离祭坛最近的几名宫女好奇地踮着脚尖朝祭坛上窥视,却只见巫师从祭台上抓起一把香灰朝烛台上扫去,砰的一声响,烛台上的烛火瞬间变成诡异的绿色光芒。 一声轻柔的琴曲从黑暗中飘来,令祭坛边的伶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乐器好奇地循声张望,那琴声彷如一只小手轻轻拨弄着在场所有人上那脑中紧绷的弦,琴声如水,滴落进所有人那焦躁不安的心田,琴声如风,吹拂着众人那布满汗珠的面颊。 黑暗中,没有其他伴奏,只有那淡淡琴音在夜晚的大明宫里欢快地缭绕着一栋栋立柱,一个个房梁,远在含凉殿外的武则天也依稀听到那欢快的琴声,就在那声音飘入耳中之时,年迈的女皇顿时身躯一震,要不是身边的宫人眼疾手快搀扶住她,武则天恐怕就摔倒在地了。 “怎么会,怎么还会有人弹这个曲子,这是谁弹的!?快派人去把弹琴的人给朕抓起来!” 女皇圆睁着满是恐惧之色的眼珠四处观望,阵阵冷汗不断从她皮肤的毛孔里渗出,恐惧最终将倔强要强的她彻底击垮,武则天急忙甩开身边搀扶自己的宫女,发疯一般跌跌撞撞地逃进了含凉殿。 太液池边的祭坛上,就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那琴声来源的时候,站在祭坛上的巫师突然痛苦地倒地打滚,哀嚎声中,他迫不及待地扯开衣衫,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双臂和双腿,似乎自己正被难以承受的瘙痒所以折磨。 几名胆儿大的侍卫急忙冲上祭台将巫师搀扶起来,竟见巫师七窍流血,眼珠血红,长长的指甲依然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双臂,巫师突然发力从侍卫手中挣脱开来,并继续不停地抓挠、撕扯、啃咬自己的手脚,一阵阵撕裂声响起,那巫师竟然生生从自己手臂下咬下一块块血淋淋的肉。 所有人都被这可怕的一幕所震慑,就连那几名站在台上的侍卫也吓得一时不知所措。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把他制住,不然他非咬死自己不可!” 倒是站在台下的内侍总管冯鲁率先反应过来,他一边嘱咐台上的侍卫将巫师控制住不要让他继续自残,一边派身边的小宦官速去含凉殿禀告武则天。 小宦官急匆匆地跑到含凉殿门前却被杨雨薇拦下。 “大人,太液池、太液池边出大事了!”小宦官来不及行礼,指着远处的祭坛结结巴巴地禀告。 神情严肃的杨雨薇听了个大概的情况后抬起手打住了小宦官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刚才陛下在这里都看见了,你速去告诉冯鲁,封锁宫城,搜捕那弹奏禁曲之人”。 打发完小宦官,杨雨薇缓缓推开含凉殿的大门,大殿里宫人们守在寝殿外有些不知所措,杨雨薇撩起寝殿的纱幔,只见一头银发的女皇正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太平公主,嘴里不断地念叨:“太平别怕,娘一定会保护你的,这次娘无论如何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陛下……” 杨雨薇怯生生地冲女皇轻喊一声,却没想将武则天吓得一哆嗦,她闪电般转过身来,一双血红的眼珠满是恐惧和无限的杀意。 与女皇那杀气腾腾的恐怖双眼对视不到一秒,杨雨薇急忙吓得跪在地上说到:“陛、陛下,刚刚太液池那边来报,法师突然中邪一般倒在地上不停地自残自己的双臂双腿”。 武则天听闻恶狠狠地说道:“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想报复朕,她残害朕的女儿还不够,还想在宫里兴风作浪,你活着不是朕的对手,死了也别想掀起什么风浪,传命,即刻移驾,返回神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会医圣 滚滚黄河水携带着巨量泥沙奔流东去,如一条巨龙在华夏大地上奔腾咆哮。 而位于洛河县境内的黄河河底,存在着一个神秘的龙宫,包括医圣孙道乾在内的众多江湖高人因为各种缘由纷纷隐居于此避世。 “老孙、老孙,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了!” 来到孙道乾居住的洞穴门口,白宇玄兴奋地弯下腰朝洞穴观望,洞穴里没有点燃蜡烛,只能隐约见到一个佝偻的背影。 “白宇玄?你能带来什么好消息,以后没事你少来找我,我可不敢跟官家有任何联系!”孙道乾沧桑的声音从洞中传来。 白宇玄不理会对方语气的不善,钻进洞中冲那人影喊道:“老孙,你终于可以不用继续躲在这里人不人不鬼了!” “你说什么?!” 听到白宇玄的话,孙道乾的语气有些许激动和怀疑。 “我是说,有个天大的好事在等着你呢!以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地上去了!” 白宇玄将手搭在孙道乾的肩上,却突然发现对方浑身毛茸茸的,面前佝偻的背影缓缓转过来,竟然露出一张插满钢针的猴子脸孔。 白宇玄被那突然出现的猴子脸吓了一跳,他一把按住孙道乾的肩膀着急道:“老孙,你这家伙怎么、怎么变成一只猴子了,你果然姓孙,丫的原来是齐天大圣转世啊!” “什么齐天大圣?你才变成猴子了呢!”一张阴阳脸从猴子身后冒出,没好气地白了白宇玄一眼。 见那阴阳脸孙道乾,再看看自己眼前那只通体红色,近乎一人高的猴子,白宇玄急忙松开手跳到一旁,指着孙道乾大声呵斥道:“你这个老家伙,是不是一个人寂寞了,抓了只母猴子回来做你的压寨夫人?” “你找媳妇才找猴子呢!这不是普通的猴子,是我花了半壶续命丹换的苏禄国红毛大猴,我是拿它来做试针的!” 孙道乾站起身,将猴子脸上的钢针拔除后,关进身旁的铁笼中。 “你刚才说有好消息告诉我,是什么好事儿啊?”孙道乾撩开眼前那几束干枯的长发,有些期待底地望着身前的嘲风卫。 白宇玄斜眼瞅了瞅孙道乾,然后从衣袖中掏出装有武则天敕令的木匣,模仿着宦官的口气尖声尖气地喊道:“大周皇帝令!” 孙道乾想都没想,本能地跪在地上接旨,片刻后,阴阳脸的老怪物又猛地抬起头冲白宇玄问道:“白宇玄,你哪来的敕令诏书,你莫要拿我玩笑哦!” “陛下旨意,赦免御医孙道乾一切罪责,着令其接旨后立刻随同嘲风卫白宇玄进宫为太平公主诊治!” 念完武则天的敕令,白宇玄笑嘻嘻地冲孙道乾说道:“陛下亲口说的,若是你能治愈公主,就让你重回太医院!” 伸手接过武则天的敕令,确认了上面的字迹和印章,孙道乾激动得双手颤抖,两行热泪夺眶流出,他仰天长叹:“回不回太医院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只要能回到地上重新做回人就行了”。 说罢,孙道乾抬起头问白宇玄:“太平公主她怎么了,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让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都束手无策?” 白宇玄搀扶情绪激动的医圣坐在坐榻上,将麟德殿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 “我来之前见一直昏迷的太平公主面如死灰,而且陛下说每个半柱香时间公主就会浑身抽搐一阵,老孙,你说公主是不是中毒或者中蛊了?” 孙道乾听后也脸色犯难,他走到书架前,拿出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从盒里拿出一本已经老得快掉封皮的古书喃喃道:“也不是没那个可能,但那到底是什么毒物,竟然能让太医院那么多高手都束手无策,这个值得我好好想想”。 就在孙道乾翻阅书籍的空档,白宇玄好奇地蹲下身看着铁笼中的猴子,仔细观察后发现,那确是一只曾经广泛分布在东南亚的红毛猩猩。 “我说,你拿这只红毛大猴子做什么?真不是囚禁起来做老婆?”白宇玄抬起手逗弄着笼中的红毛猩猩。 “你个五行缺德的家伙,小心点,那只红猴子随时可能抓挠你”孙道乾头也不抬地警告。 “哼,很遗憾,老子我五行不缺德,缺钱!刚才进来花费的那十两白银等你回太医院记得给我报了”。 说笑间,身旁铁笼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蹲在笼外的白宇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关在笼子里那只性情温顺的红毛猩猩双眼突然变得血红,它猛地蹦起身,张牙舞爪地要扑向白宇玄,此时笼中的红毛猩猩瞬间青面獠牙,它不知疼痛地猛撞铁笼似乎想冲出去撕咬面前的人类。 站在笼外的白宇玄看着笼中那只疯狂的困兽,心中依然被那狂暴凶恶的神色所震撼。 “你到底对这只大猴子做了什么,它们刚刚不是性情很温顺的么?” 孙道乾冷冷一笑:“我给它吃下了我师父生前研制的嗜血散,凡是吃下那嗜血散的生灵每隔一个时辰就会突然发狂一次,誓要杀死见到的每一个活物,见血方休,我正是拿它测试我最新研究的梨花针能否克制我师父的嗜血散”。 “那你成功了么?” 看着笼中那撞得满头是血的红毛猩猩白宇玄心中觉得有些不忍。 “还没有”。 孙道乾一脸失落地转过身来,拿起刀在手指上划出一个小口,将手上的鲜血洒在那笼中困兽身上,果然,那刚刚还狂躁不止的红毛猩猩舔了舔滴落下来的人血后迅速安静下来。 孙道乾将手中旧书重新放回盒中,然后冲白宇玄说道:“我刚才看了看师父留下来的医书,上面有些症状与公主的情况有些许类似,但是不亲眼见见公主我也不能确诊,你帮我速速收拾一下,我们赶快进宫”。 好在孙道乾居住的洞中没几个值钱东西,除了几本书和那些瓶瓶罐罐,就剩下一个棉被和一个草席看起来还能换个三瓜两枣儿,倒是那只做实验的猩猩,孙道乾死活不愿意撒手,非要白宇玄带着它一起走。 二人离开了黄河龙宫,在洛河县租了一辆牛车,带着一只每隔一炷香就要狂暴一次的红毛猩猩缓缓朝神都洛阳驶去。 繁星初现,当白宇玄与孙道乾驾着牛车来到洛阳城郊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孙道乾身穿灰布长衫,头戴黑色罩帽用来遮住他那张阴阳怪脸,而牛车之上最惹人眼球的则是那只关在牢笼中,被用来实验的红毛猩猩。 由于天色已晚,白宇玄便为孙道乾在南市的驿馆里要了一间干净的上房。 俩人刚进屋放下行李,苗笑婷就敲开了房门。 见到门前少女那张熟悉的面孔,孙道乾笑道:“我们刚进城没多会,苗大人你就找上门来了,动作够快的啊!” 苗笑婷扫视干净整洁的客房,又有些厌恶地看了看笼中的红毛猩猩,看来她对那只大红毛猴子不是很喜欢。 走进房间转手迅速关上房门,女嘲风卫扭过脸来冲孙道乾笑道:“我们冥捕司在洛阳各街坊都有眼线,孙太医肩负重任,我们自然要严加保护,其实你们从一穿过城门的那一刻起就在我们冥捕司的掌控之中”。 说完,苗笑婷收回脸上的笑容,冲白宇玄正色道:“你和孙太医的事儿陛下昨晚已经快马告知了我们,而且今早从长安传来消息,陛下的銮驾已经在回洛阳的路上,所以袁督事让我们俩在陛下回到洛阳前要确保医圣的安全”。 孙道乾听闻一脸不屑:“保证我的安全?难道还有人想要我的性命不成?” 医圣刚说完,屋里的门窗突然尽碎,数名身穿夜行衣手持长刀的刺客破窗而入,锋利的长刀直指孙道乾。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刺杀 突然闯进屋里的刺客亮出反射着阵阵寒光的长刀,纷纷对着孙道乾的脑袋猛地劈去,但长刀刚举起还没落下,举刀人已经纷纷被苗笑婷一连串的劲掌给击退。 “白宇玄,你保护好医圣!”苗笑婷说完便抽出唐刀与那几名刺客大战起来。 面积不大的房间里顿时刀光剑影,剑气纵横,苗笑婷虽然武功高强,但是那些刺客也个个身手了得,双方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一时间双方竟然难分胜负。 就在纠缠中,又有两人穿过破损的窗户,窜了进来,白宇玄见对方径直朝自己和孙道乾冲来,二话不说,掏出腰间黑弩连射数枚箭矢,银色的箭矢反射窗外闹市的烛光急射而来,哪知那两名刺客身手了得,他们猛地跃起,在空中一个翻滚避开了箭镞,并高举手中长刀对准白宇玄和他身后的孙道乾砍去。 刀剑的撞击声响起,白宇玄急忙抽出腰间佩剑挡住那长刀势大力沉的一击,巨大的力量从手臂上传来,长剑被刺客的长刀猛地压在肩上,衣衫被划破,剑身深深嵌进肉里,若不是有金丝软甲保护,估计他的肩膀已经被砍出一个血淋淋的切口了。 剧烈的疼痛感从肩上传来,白宇玄来不及细看肩上的伤势,左手再次举起黑弩,趁敌不备,对准刺客的面门零距离按下了扳机。 刚解决完一个刺客,身后的孙道乾就传来呼救的声音,白宇玄急忙扭过身去,只见孙道乾被另一名黑衣刺客按倒在地,锋利的匕首紧紧抵在脖颈上。 来不及多想,白宇玄举起手中黑弩对准对方的手臂扣下扳机,数只箭镞激射而出,在刺客的后肩上射出了数个血窟窿,紧握匕首的手因为肩膀受伤而松开,看准时机,白宇玄猛扑上去,将骑在孙道乾身上的刺客撞开。 两人在地上翻了个圈后厮打在一起,白宇玄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准备偷袭,不想对方突然一脚将他踹开,正好砸在关有红毛猩猩的铁笼上。 结实的铁笼被砸出一个大窟窿,吓得笼中的猩猩双手捂住脑袋瑟瑟发抖,白宇玄忍住胸口火辣辣的疼痛感刚站起身,那刺客再次冲上来,锋利的长刀重重地砍在胸口上。 虽然对方手臂有伤威力大减,又有金丝软甲护体保证白宇玄不胸前不会出现血淋淋的伤口,但那钢刀带来的巨大力道砸在胸前,压得白宇玄喘不过来气,只觉得咽喉处一阵血腥气上涌,借助刺客朝他腹部的一记重拳,白宇玄将一股鲜血喷洒在刺客脸上。 自己已经被逼到绝境,白宇玄也顾忌不了查看自己的伤势,他强忍住胸前的疼痛,趁对方与自己零距离的机会迅速举起黑弩死死抵在对方的脖颈上,手指不停地按下扳机,直到黑弩中的箭镞被射尽,刺客无力地倒在地上,才松开手。 身体依靠在墙上缓缓滑落,腹中血气翻滚不止,滚滚血水不断从嘴角流出,白宇玄抬起眼,见那孙道乾正一脸惊恐地朝自己跑来,不想混乱中又突然窜出一个黑衣人抬起腿将孙道乾踹倒,并冲他的脖子举起长刀。 此时白宇玄身受重伤一时无法起身,苗笑婷被数名刺客围攻也抽不出身,眼看医圣即将殒命,突然一只红色野兽从黑暗的角落里跳出趴在刺客后背上,怪兽露出长长的尖牙对准刺客的脖子猛地咬下,鲜血从血管中喷溅出来,刺客的惨叫声响彻房里。 随着刺客倒下,白宇玄才发现救下孙道乾的红色怪兽竟然是那只关在笼子里的红毛猩猩,看着猩猩那血红的眼珠,他这才想起距离上次“喂血”刚好过了一个时辰。 一阵急促的虫鸣声从屋外传来,正在同苗笑婷缠斗的刺客听闻后急忙带上同伴的尸体翻身从窗户跳出,转眼间,屋里激烈的战斗停罢下来,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此时那红毛猩猩在见血后又变回那只胆小的野兽,它愣了愣神后快速跑回已经被砸坏的铁笼中,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望着倒在地上的白宇玄。 刺眼的火把从门外涌入,数十名身穿黑衣的嘲风卫在拓跋石灵的带领下凶神恶煞地冲进屋里,但众人见到的只有屋里的刀伤剑痕,与手持唐刀一脸杀气的女嘲风卫。 冥捕司院堂里,走路一瘸一拐的白宇玄回到自己的房间,脱力般地瘫坐在卧榻之上,他刚刚在与刺客的恶斗中挨了好几下,但好在并没有什么致命伤,郎中说他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没有大碍。 房门被推开,坐在轮椅之上的袁守义与苗笑婷、孙道乾走进屋关切地询问他的伤势。 寒暄之后,侧卧在睡榻上的白宇玄抬起眼望向袁守义:“袁大人,我们刚在驿馆与笑婷汇合就遇到刺客袭击,你们是不是提前就知道有人要行刺我们?” 袁守义点点头,说道:“我们从洛州府衙获悉,一群神秘的江湖中人近日分批潜入进神都,可能图谋不轨,所以为防万一,我让笑婷先去驿馆跟你汇合保护医圣,不想笑婷刚走没多久,城里的耳目就来消息,说那些江湖人朝你们所在的驿馆聚集,我就连忙让拓跋石灵带上兄弟去相援”。 “为什么那些江湖人会想要孙道乾的性命呢?” 白宇玄不解地往向袁守义,却不想对方与苗笑婷都将目光转向了医圣孙道乾的身上。 “孙太医,您是否曾经在江湖上招惹了仇家?”苗笑婷歪着脑袋望向身旁的阴阳脸老头问道。 孙道乾一个劲地摇头:“我当初因为没能给先帝炼制出不老仙丹,害怕获罪而逃离宫廷隐居黄河河底,哪有时间去招惹那些江湖中人?” “既然没有仇家,您又避世多年,会是什么人想要你的性命呢?”袁守义眯起眼睛思量起来。 武则天是通过密诏让白宇玄去请孙道乾出山,知道孙道乾重出江湖的人没有几个,那么想要医圣性命之人很可能就是宫里的要员,而请孙道乾出山的目的是为了治愈一直昏迷不醒的太平公主,想到这里,白宇玄、苗笑婷和袁守义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阴阳脸的孙道乾,难道那些江湖中人行刺孙道乾与大明宫里的怪案有关? 第一百三十七章 医圣与女皇 “我感觉他们不像是想要我的性命”。 孙道乾的一席话让白宇玄三人纷纷转身竖耳细听。 “老孙,你这话什么意思?” 要不是胸口突然疼了一下,白宇玄差点就跳起来抓住孙道乾问个明白。 孙道乾紧锁眉头回忆道:“在驿馆里的时候,你不是被一个刺客缠住了么,当时那个刺客将我制住后本可以杀了我,但他没有赶紧动手,而是好像四处查看什么,似乎他们的首要目的不是杀了我,而是想从我这里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就你从黄河河底拿出来的那些破烂有什么值钱的,除了你的那些药……” 说到这里白宇玄和袁守义同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医圣孙道乾虽然避世数十年,但是他的大名几十年来依然在江湖上如雷贯耳,而且医圣所制的丹药放到江湖上每一颗都价值千金,更不用说他手里的那几本医术,各个都是海内孤本,价值难以估量,想到这里白宇玄突然感觉面前的阴阳脸老怪物简直就是一个活着的金山,当初给他搬家时装进包袱的那些破烂各个比金砖还金贵。 袁守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轮椅的扶手上,他一边思量一边向苗笑婷嘱咐道:“不管怎么说,这些江湖中人行刺医圣一事是实,陛下给白宇玄的密旨泄露也是实,我会立即将此事禀告大理寺和陛下,笑婷你也速速查明那些行刺的江湖中人藏身何处,与什么人有过接触”。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上官婉儿便捧着一个木匣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并将木匣递给白宇玄。 喘着粗气的上官婉儿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冲躺在卧榻上的白宇玄一脸关切地说:“陛下的銮驾明日就进城了,这是刚刚从銮驾那儿发来给你的敕令诏书!” 白宇玄打开匣中的敕令,扫视纸上的一行小字后,眉头上顿时愁云紧锁。 “陛下的敕令里写的什么?”苗笑婷见白宇玄脸色不好,凑过来有些担忧地问道。 白宇玄将手中敕令递给苗笑婷,一脸愁容:“敕令里让我明日带上孙道乾进宫候驾,銮驾还没回宫就着急要见我和老孙,难道公主的病况有些恶化?”。 “难道太平公主她这次真的……” 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相识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想起公主情况危机,她的心中也焦虑起来。 “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白宇玄态度坚定地望着上官婉儿,历史上的太平公主可是活到了唐玄宗登基前夕,要不是她跟李隆基争权,就凭她继承她母亲的长寿基因,活到八九十都应该没问题。 白宇玄冲上官婉儿递去关切的眼神,温柔道:“上官大人请放心,我和孙道乾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公主,交给我吧!” 上官婉儿睁着一双带着点点泪花的双眸与白宇玄对视,这场面从旁看来还让人误以为他俩是一对情侣。 “那我们先告辞吧,明日白大人和孙太医还得进宫呢!” 坐在一旁的苗笑婷用力干咳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然后站起身冲众人下了逐客令。 抓紧时间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浑身酸痛的白宇玄便领着孙道乾进宫,等待武则天的銮驾回来。 浑厚的钟鼓声响起,应天门的大门徐徐打开,武则天的銮驾在数千禁军严密的护卫下缓缓从应天门的正门下驶过。 白宇玄和孙道乾从贞观殿偏殿里的窗缝中望去,只见皇帝那镀金的马车在八匹纯白色马匹的牵引下,在身穿黑色铠甲的禁军将领带领下,缓缓朝贞观殿的大殿驶来。 “没想到如今陛下身边的禁军统领都是武家的人!”孙道乾看着远处那几名身穿黑色铠甲的禁军统领说道。 孙道乾所指的那几名统领是负责皇宫和整个神都警备的军官,他们不是来自武氏家族就是武氏重臣的心腹。 “自己的护卫交给自己家人不是正常的么?”白宇玄双眼歪向身边的医圣。 孙道乾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骑马的几名统领,摇头道:“武家人是自己人,那李家人就不是自己人了?依照陛下的性格,她是不会把宫禁安危全部交给一个家族势力的,帝王之术无非就是讲究平衡二字,她得保证李家和武家处在一个平衡上才行,除非……” 医圣抬起头,一脸严肃地望着白宇玄:“除非陛下决定舍弃李家,将天下交给自己的娘家武氏一族”。 白宇玄沉默不语,仔细回味着如今的朝局,武家势力如日中天,李家老臣不是流放就是在朝中被架空,乍一看似乎武氏代李已成定局。 “老白,人们都传你是天降之人,能知晓前后千年之事,你给我一个明白话,李氏大唐真的无可挽回了么?”孙道乾靠过身来冲白宇玄低语道。 望着远处随驾的那几乎清一色武氏重臣,白宇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不安,但他还是努力压住心中的彷徨回答道:“这个事儿谁说得清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是神仙,说是啥就是啥,不然我还在冥捕司混什么,直接出去开个算命摊得了”。 热热闹闹的回銮仪式终于结束,武则天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走进偏殿,白宇玄和孙道乾二人急忙跪伏在地上迎接圣驾。 此时的豆大的汗珠布满了孙道乾的额头,从武则天身上散发的帝王气场压得他大气都不敢出。 女皇坐回自己坐榻上冲匍匐在地的孙道乾笑道:“没想到几十年过去还能见到你,孙御医,你可好啊?” “臣……草民谢陛下挂怀,草民当初为先帝试药弄得我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实在无颜面见圣驾,这几十年来只能躲在江湖中苟且偷生”。 “是么,你抬起头让朕看看”。 皇命不可违,孙道乾抬起头露出他的那张一半衰老一半年轻的阴阳脸,顿时在寝殿里引起一阵惊呼和不安。 武则天也被面前这张脸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并用略有期待的语气问道:“看你的半张脸依然保持当年的容貌,你是不是当年给先帝调制的不老仙丹有什么眉目了?” 孙道乾一脸遗憾地低下头回答:“回陛下,草民无能,枉费这几十年光阴都未能调制出不老仙丹,当年调制出的丹药服下后根本无法让人长生不老,还会让人的容貌变成我这副模样,不人不鬼”。 武则天听罢神色有些失落,她有些羡慕地瞥一眼跪在一旁的白宇玄哀叹道:“长生不老果然没那么容易,也罢,朕这次招你来的目的你已经知晓了吧?” “知道,只是不知公主现在情况如何”。 “公主昏迷不醒,驸马甚是担心公主的安危,在驸马的恳求下朕已经命人将她先送回驸马府休息去了”。 武则天说罢,挥挥手,将守在门口的杨雨薇招进来。 “就让雨薇带你去驸马府给公主诊治,你若能治愈公主,朕的承诺一定会兑现”武则天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孙道乾,恐怖的压力再次排山倒海而来。 “草……草民定当尽力!” “不是尽力,是你必须将公主治愈!”武则天用不容否定的语气高声说完,示意杨雨薇将孙道乾带走。 待孙道乾离去,寝殿里就剩下白宇玄一人跪在地上。 “白宇玄,就在当初你离开大明宫的当晚,你知道朕遇到谁了么?”武则天让左右宫女退下后,一脸神秘地问。 “这个微臣不知”白宇玄眼珠子滴溜一圈也想不出来。 “你可还记得萧淑妃?” “萧淑妃?”白宇玄听闻心中一惊“那个女人不是几十年前就死了么,而且还是被你做成活人罐头惨死的”。 武则天起身坐在白宇玄身前,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衣袖,情绪激动道:“那天晚上,那个贱人又回来了,有人见到她的亡魂在太液池上伴随着《良娣萧园曲》跳舞,第二天夜里朕在含凉殿也清楚地听到那首禁曲!”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女皇的焦虑 《良娣萧园曲》? 白宇玄眉头高翘,心想这是什么曲子? 似乎看出了白宇玄心中的疑惑,武则天神经兮兮地趴在他耳边说道:“《良娣萧园曲》是先帝为萧淑妃专门做的曲子,她生前最喜欢在那个曲子的伴奏下为先帝跳舞,她被打入冷宫后那首曲子就被朕封禁,如今几十年过去,已经没多少人会弹奏那首曲子了”。 说完,武则天一把按住白宇玄的肩膀,忧心忡忡道:“传闻周宣王死前见到杜伯鬼魂,魏武帝死前见到伏皇后之灵,如今朕在大明宫遇见了萧淑妃的亡魂,白宇玄你实话告诉朕,是不是朕的大限快到了?” “陛下春秋虽高但身体硬朗,您切莫多疑多心,您的阳寿还长着呢,至于那个所谓的萧淑妃,微臣怀疑乃是有人装神弄鬼!” 白宇玄正视面前的女皇,将孙道乾遇袭的事情告知了武则天。 “陛下,您给我的敕令诏书一直封在木匣中,谁能提前得知医圣会回到神都,再联系麟德殿里的血案,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很蹊跷么,世上没有鬼神,我不信那晚站在太液池上的是萧淑妃的亡魂,这定是有歹人作祟以求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武则天听了白宇玄的话情绪平静了许多,她沉思片刻点头道:“麟德殿的案子朕已经命大理寺和冥捕司彻查,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至于你说孙道乾被刺一事,朕会尽快查明是哪里泄露了出去”。 白宇玄点点头,他轻轻握住武则天的手,轻声道:“如此最好,微臣今日就告知陛下,您的阳寿还有数年之久,别整天瞎想什么大限将至,别天天觉得自己老了老了,人都是被自己说老的”。 听了白宇玄的话,武则天那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稍微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能跟朕吐露真言,你刚才说朕还有数年阳寿,那也没几年了,朕是该做点准备了,白宇玄,朕身边可信赖之人只有我武氏宗亲,我将这皇位留给自家子侄,可有违天理?” 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颗狂跳的心跳声,白宇玄的脑子飞速运转,这是武则天第二次询问自己是否应该将皇位留给武氏一族,看来女皇虽然有心立武,但还是拿不定主意,而此时自己的一句话可能就能影响历史的走向。 “陛下,此事关乎国本,卑职官微人轻,不敢妄加评论,您应该找朝中重臣商议才是,只是,陛下如果真想听卑职的意见,那卑职只想问一句,魏王、梁王是陛下的至亲,那皇嗣和庐陵王就不是陛下的至亲骨肉了么?侄儿亲还是子女亲?” 见武则天依然愁眉不展,似乎有为难之处,白宇玄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抬起头冲女皇开口道:“陛下,皇储乃国之根本,涉及重大,微臣人微言轻,您又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如招来贤能之臣向他询问”。 “贤能之臣?” “对,贤能之臣,上能洞悉天听,下能安抚百姓,中能威服百官,朝廷之栋梁,国士无双,皇储之位关系朝廷稳定,天心民意,唯有这种人才能为陛下给最出权威的答案”。 “那你说的贤能之臣又是谁?” 白宇玄深吸一口气,缓缓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狄、仁、杰!” 听到狄仁杰的名字,武则天抬起双目望向窗外,犀利的目光闪烁着复杂的神采。 望着窗外思虑半天,武则天原本坚定的目光又游移起来:“也罢,既然朕还有几年时间,那立太子一事暂且先缓一缓,眼下还是先关注太平的病况要紧”。 看来武则天暂时还没有重新启用狄仁杰的意思,不过也罢,距离狄老爷子正式复出还有一段时间,反正自己已经为他做了铺垫,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历史吧。 想完,白宇玄缓缓站起身,冲武则天拱手道:“陛下,那容微臣先行告退,臣也想去一趟驸马府探望公主”。 缓步走出贞观殿,白宇玄松了一口气,刚刚自己的一席话又动摇了女皇立武氏子弟为太子的想法,只是武则天如今岁数已经七十,武家和李家那改变自己命运的最终一战也越来越近了。 抬头望着殿宇外那漂浮的片片白云,白宇玄的思绪又飞到百里之外的大明宫太液池:“萧淑妃的亡魂在太液池上翩翩起舞?朗朗乾坤之下,我不信真有鬼神在皇宫里作祟!” 正准备走下大殿的台阶,突然一阵诡异的叫声传入白宇玄的耳中,他扭头望去,只见贞观殿的拐角处,一只浑身漆黑的黑猫正蹲在阴影中望着他,一双黄色的眼珠里透着阵阵诡异之气。 “这……是……” 白宇玄见到那角落里的黑色生灵,心中一阵惊诧。 就在白宇玄刚大步迈出贞观殿大门的同时,大理寺,坐在轮椅上的袁守义在几名小吏的带领下,来到了存放证物的库房。 望着屋里堆积如山的证物,袁守义不禁皱起了眉头,堆积一屋的证物都是当初从麟德殿搬来的物件,其中既有伶人们演奏时使用的乐器,也有宴席上宾客们使用的酒具。 “经过太医院医工们的检测,伶人们的乐器和大臣们的酒具并未有可疑之物的残留,应该可以确定并未有人下毒”。 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官员捧着手上的卷宗,向袁守义和其他几名大理寺官员高声念道。 袁守义扫视一眼所有证物,扭头冲身边的小吏问:“请问这里有当初麟德殿伶人们使用的乐谱么,我想知道他们当初演奏的都是什么曲子”。 几名小吏互视一眼,转身从如山的证物中找出一本乐谱递到袁守义的手中道“这便是那日麟德殿里伶人们演奏的曲谱”。 袁守义打开乐谱,见上面画满了根本看不懂的音乐符号,顿时眉头紧锁,他一个大老粗,论武学典籍还能看上一看,但这专业性极强的乐典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袁大人可是想知道那日伶人们演奏的都有哪些乐曲?”一名激灵的小吏凑上前,一脸阿谀地冲袁守义低声问道。 “怎么,你难道看得懂这上面的东西?”袁守义有些诧异地抬起眼冲小吏问道。 小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答道:“卑职大小酷爱琴曲乐理,也曾经跟那些街市上的卖艺伶人有过交集,从他们那学了点儿皮毛,若大人不弃,小人愿帮大人过过眼”。 “那就烦劳你帮我看看,这上面都是哪些曲子”袁守义将手中乐谱递给小吏。 那小吏诚惶诚恐地接过乐谱,一页一页地认真翻看。 曲谱并不不厚,不消片刻小吏便就看完了,他将乐谱合上,冲袁守义施礼道“回禀大人,这上面的曲子多是招待宾客时所要演奏的迎宾乐,只是最后一支曲子小的未曾见过”。 未曾见过的曲子出现在宴请外国使臣的乐谱上,这可是一个大发现,袁守义将乐谱又递给小吏,笑道:“你既然精通乐理,那能否烦劳你按照这上面的曲谱弹奏一番?” “小的遵命!” 小吏乐呵呵地抱起库房里的一把鸾筝,静下心弹奏起来,优雅哀愁的音符从琴弦中跳跃而起,钻入人的耳中。 那琴曲曲调轻柔,但感情忧伤苦涩,似乎是某位女子在苦苦等候自己的爱人,忽然,琴曲的曲调一扬,欢乐的乐符取代了哀愁的曲调,似乎是那苦苦等候的女子终于盼来了爱人的到来。 就在所有人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正在弹琴的小吏突然怪叫一声,眼皮一翻,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袁守义和其他人等人见状,生怕那小吏是中了什么剧毒,纷纷急忙退散开来,只见他眼珠上翻,青筋突起倒在地上抽搐不止,不一会,他又怪叫一声,一脚将身边的鸾筝踹开,疯狂地撕咬自己的胳膊,直到将双臂撕咬得血肉模糊依然不肯罢手。 袁守义见状急忙抽出自己的佩刀,他举起带着刀鞘的兵器挥手便刺,刀鞘不偏不倚,正中小吏的脖颈,巨大的冲击力使他当场昏迷。 “快来人,先将他捆绑住,再叫医官来给他治疗!” 见已经将人制服,袁守义和其他人宦官冲门外的人大声喊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种毒物 载有白宇玄的马车驶出皇宫,在拥挤的街巷上一路疾驰,坐在马车里的白宇玄心事重重,他一闭上眼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只龟缩在贞观殿外的黑猫。 坊间有传言,称萧淑妃临死前曾经诅咒武则天道:“武氏狐媚!我来世一定要生为一只猫,让武氏转生为鼠,我要活活掐死她报仇!” 据坊间所传,武则天在听了萧淑妃的话后,下令皇宫不准养猫,但后来她夜里常梦到萧淑妃披头散发、浑身鲜血淋淋的样子向自己索命,惧怕之下武则天请了很多高人在皇宫里设坛作法消灾,但都没能停止夜晚的噩梦,受到惊吓的武则天不堪亡魂的烦扰,于是在登基称帝以后决定迁都洛阳,在太初宫安心做自己的皇帝。 不管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反正目前帝国的心脏从长安大明宫迁移到洛阳太初宫是实,而且自己也真的没在皇宫里见到过一只猫,所以当白宇玄在贞观殿外第一次看到那只黑猫时,一股不祥之兆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坐在车中的白宇玄自言自语道:“不要瞎想,哪有什么鬼神之说,定是有人另有所图”。 疾驰的马车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驸马府的门前停下,白宇玄刚跑进驸马府,就见到孙道乾在神色凝重的杨雨薇和一脸担忧的驸马武攸暨带领下,从正屋走出来。 冲杨雨薇和驸马施礼后,白宇玄向三人问道:“不知道公主病情如何?” 见杨雨薇和武攸暨脸色紧绷,神情黯淡,白宇玄心情也沉重起来,没想到连医圣都没能瞧出公主的病因,想到此,白宇玄不禁担心起屋中公主的安危,要是太平公主提前挂了,后面的历史可怎么写? 孙道乾见白宇玄神情严肃,便缓缓开口道:“公主的症状我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只是其中有点疑惑还未弄清,我正准备回去翻看一下师傅留下的医书,好确定再三”。 听见孙道乾的话语,白宇玄心中大喜:“这么说,你有把握治好公主的病?” 阴阳怪脸的孙道乾冲白宇玄眨了眨眼,然后转身冲杨雨薇和武攸暨施礼道:“既然白大人前来接我,那我就跟随他先回一趟冥捕司,明日再来给公主诊治”。 见对方冲自己眨眼,白宇玄也理会了孙道乾想要跟自己单独交谈的意思,便也冲杨雨薇和驸马爷施礼道:“孙医圣目前暂住在我冥捕司,他的行李也都在官署里,今日就由卑职护送医圣回去吧”。 杨雨薇与武攸暨相视一眼,点点头,并将二人送出驸马府。 乘上专门为孙道乾准备的马车,二人沿着大路缓缓朝冥捕司走去。 缓缓前行的马车车厢里,孙道乾和白宇玄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 “一上车屁都不放一个,你卖什么关子?”白宇玄第一个没沉住气,首先开口冲孙道乾抱怨起来。 老医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在想公主的病症呢,我发现太平公主的症状不一般,她身体里有两种毒物互相交错在一起,那两种毒物互相抵触、互相抵消,所以她的脉相表面上看起来平稳正常,难怪那些太医没能查出公主到底有身患何毒,克那两种毒物虽然互相排斥,但又同时作用在公主身上,这就导致了公主时不时会全身抽搐而且一直昏迷不醒”。 白宇玄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一脸期待地望向孙道乾:“高,实在是高,果然高手出马一个顶俩,你这一趟就瞧出问题的根源所在,那你说说,公主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又该怎么诊治?” 老医圣听了白宇玄的夸赞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反而神情愈加沉重,这似乎在告诉白宇玄,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孙道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公主体内其中一种毒物在我师傅的一本医书上有过记载,那是我师傅曾经在南诏国发现的一种蛊虫,名叫浮虫,但若是中了蛊毒会怎么样,怎么消除蛊毒我就记不清了,得回去翻看一下师傅的医书,至于另一种毒就恕我孤陋寡闻未曾见过了,恐怕要是没有找到解药或者了解毒药的成分,我也没有办法让公主苏醒”。 “要是连你都没办法那就糟了,不管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公主体内的蛊毒再说!” 白宇玄敲了敲车门,示意马车速速返回,驾驭马车的车夫抽起马鞭,马车快速驶入洛河边的街道,准备从前方玉鸡坊拐入通向进德坊的巷道。 “老白,我怎么发现你对太平公主的安危那么上心啊,你该不会对她有意思吧,别忘了你身边已经有一个苗大人了,做人可不要贪心哦!”孙道乾干咳两声,抬起两只浑浊的眼珠戏谑地望向眼前的嘲风卫。 “你胡说些什么呀,公主的安危涉及到朝局的稳定,我当然要上心了,至于说到笑婷……” 白宇玄将脸扭向一旁,眼中散射着无奈和失落之色。 “你知道我的特殊体质,说得好听是不老不死,长生不老,说得难听点,就是注定了一辈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想看着自己挚爱之人在眼前一个个死去,所以我不敢对任何人动情”。 “可是是人就会有情,你若是动了情,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自己的心的!” “我说你个老东西,你当你是琼瑶啊,说得一套一套的,你还是古人不!?” “是,我当然是古人,这些话都是当初你对我说的啊,忘了?还有,你说的琼瑶是谁?”孙道乾好奇地侧过身来问道。 “与你无关!” 白宇玄没好气地冲孙道乾竖起一根中指,然后撩起车帘望向窗外。 没想到往外一望,白宇玄竟发现刚刚还人流滚滚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而远处的屋顶上时不时闪过几个人影。 “糟了,我们被埋伏了!” 白宇玄心中大叫不好,他急忙探出头嘱咐车夫加快车速,不想他刚将脑袋伸出,就见前方通往冥捕司的玉鸡坊路口处站着数名头戴斗笠,身披黑袍,手持长刀的黑衣人,他们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五官长相,但从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杀意正告诉白宇玄,他们来者不善。 第一百四十章 再遇暗杀 车轴声滚滚,那几名身披黑袍的壮汉挥舞起手中大刀,朝着马车冲来。 见势不对,白宇玄急忙转一把将车夫推下车以免他受到牵连,同时将马车对准了玉鸡坊的入口后猛抽马鞭,让前方两匹马无视冲来的刺客,加快速度朝着前方狭窄的巷道径直冲去。 就在将车头对准了玉鸡坊后,白宇玄一个转身闪入后面的车厢中。 那两名黑衣人此时已经冲到马车近前,两人见车上没有车夫,便翻身而上,准备拉住前方疾驰的马匹将马车停下,不想两人刚跳上车,身后车厢里冷不丁射出数枚箭镞,一名黑袍人急忙躲开,重重地摔倒在地,而另一人肩上中了一箭翻身落地,不巧被疾驰来的车轮压中身躯。 车身一颤,只听见一声巨响,无人控制的马车刚冲入狭窄的玉鸡坊巷道中,车身便在拐弯处猛地撞上墙壁,只听见车轴咯吱咯吱响,一只车轮在撞击中松动开来,两个轮子一高一低,导致马车颠簸着在小巷里飞速前行。 此时,巷道两侧的墙沿上冒出数十名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他们双手抓在墙沿上,两眼紧盯那辆巷道里疯狂飞奔的马车。 “此车一旦离开这里就到了冥捕司的门外,我们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速战速决,尽量不要露出痕迹!”位于人群中一名脸带刀疤的黑衣人冲身边的同伴说道。 刀疤脸吩咐完毕,立刻有数名背负大刀的黑衣人从墙沿上跳下,众人分列在巷道两侧,等候马车过来。 待狂奔的马蹄如约而至,站在巷道两侧的黑衣人上前迈出一步,弯下身子,举起手中利器对着飞奔的马蹄砍去,大刀虽未拔出鞘,但厚重的刀鞘依然将马匹的蹄子打折,前方奔跑的两匹马腿下吃痛,连同身后的车厢一起翻倒在地。 马匹痛苦的嘶鸣和木质车厢摔碎的声音在巷道里回响不止。 数十名黑衣人围上来,将马车的残骸包围,所有人抬眼前扫视一圈,却竟然没有发现白宇玄和孙道乾的身影。 原来就在刚才马车冲入玉鸡坊的一瞬间,躲在车里的白宇玄便趁杀手的注意力完全被狂奔的马车吸引之时,抱住孙道乾从后窗跳下。 两人刚摔倒在地,只见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从两边的屋檐上倾泻而下,白宇玄急忙将孙道乾紧紧抱住,尽量用自己那穿有金丝软甲的身体挡住急速而来的箭矢。 剧烈的刺痛不断从后背传来,白宇玄感觉自己后背被无数人围殴不止,同时手臂和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脚中了多少箭。 终于,暴雨般的箭雨停罢,数十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从屋檐上跳下,他们分成三路,将所有的退路封死,并朝白宇玄二人快速靠近,望着他们手里那明晃晃的长刀,白宇玄心里大叫不妙,看来对方是要死不要活。 “老孙,你能背我跑路么?我中箭跑不动了!” 见刺客跑上前来,白宇玄想站起身,右腿却疼痛无比,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箭矢深深地嵌进了他右腿的肉里。 孙道乾抬起头没好气道:“我都那么大岁数了,背得动你么!” “要背不动咱们俩就准备挂在这儿吧!” 白宇玄抬起头见三面都是不停迫近的杀手,唯一的退路便是身前的滚滚洛河。 白宇玄勉强站起身,拉起瘫坐在地的孙道乾朝洛河的河岸退去,望着浑浊的河水,白宇玄冲孙道乾苦笑道:“老孙,你会游泳么?” 老医圣见身后那手持利刃,朝自己杀气腾腾而来的刺客,连忙点点头道:“会,会,我年轻的时候经常下河捉鱼捉虾”。 “那一会就靠你了!” 白宇玄一咬牙,抱住孙道乾往下倒去,二人就这样跌入了滚滚洛河中。 两人刚落水里,刺客们也冲到河边,望着眼前河运繁忙的洛河河道,所有人纷纷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所措。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跳下去搜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领头的刀疤脸冲同伴怒吼,并将身旁之人一脚踹入河中。 数十人纷纷跳入洛河里,将上下百米河段搜了个遍,却没有找到白宇玄和孙道乾的影子。 冥捕司里,拓拔石灵神色匆匆地推开了袁守义的房门。 “大人,不好了,白宇玄和医圣在回来的路上遇袭,随行的车夫遇害,弟兄们在玉鸡坊的入口发现了他们马车的残骸!” 拓拔石灵来不及向自己的上级行礼,一进门便将紧急情况向袁守义汇报。 正在看书的冥捕司督事听闻手一哆嗦,刚刚捏在手中的书本掉在地上。 袁守义推着轮椅来到拓拔石灵面前,失声问道:“他们怎么会遇袭呢,袭击他们的是什么人,你们可有扩大搜查范围,在现场可发现什么痕迹线索?” 拓拔石灵低着头回答道:“回禀大人,弟兄们在遇袭的现场搜索了数遍,但目前还没有关于刺客的任何线索,至于白大人和医圣……我们已经与洛州府衙的人将整个洛河北岸的街坊都几乎搜索个遍,但并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 “那就派人扩大搜索范围,请大理寺协助,将整个神都都给我搜一遍,同时让洛州府衙的人沿着洛河给我往下游搜索,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找到他们两个!”袁守义怒极攻心,他猛拍轮椅,竟然刷的一声从轮椅上站起身来。 此时的太初宫里,忙碌一天的武则天正坐在寝殿的卧榻上埋头小憩。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武则天发现从御膳房送来的晚饭已经放在桌上,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并没有提起武则天的食欲,一想起驸马府里昏迷不醒的女儿,她心中就烦闷无比,好在白宇玄将医圣孙道乾请出山为女儿诊治,杨雨薇也从驸马府来报,说孙道乾已经查出病因,也许要不了多久太平公主就能醒来。 阵阵琴音穿透纱幔传入耳中,为了缓解心中的烦闷,武则天命宫中的伶人在寝殿外弹奏乐曲以疏解自己的心绪,只是没想到睡了一下午,外面的琴声也响了一下午。 那琴音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将寝殿里的寝室与外室分割开来,让武则天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其他异响,耳中只有悦耳的音律。 不知是想到孙道乾查出病因,公主康复有望让她略有欣慰,还是纱幔外的音乐真的疏解开武则天闷堵的心情,再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女皇竟然觉得腹中一阵饥饿,她想吃东西了。 女皇拿起桌上的银筷正准备进食,脑中的某根弦却突然紧绷起来,因为她却突然意识到,纱幔外传来的音律早已不是上午的舒缓乐曲,在详细倾听纱幔外传来的音律后,武则天心中大惊,手中的筷子也掉落在地,纱幔外演奏的曲子不是别的,正是被她封禁的禁曲——萧淑妃生前最喜爱的良娣萧园曲。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宫血案与诡异黑猫 “你们在弹奏什么!” 武则天伸长了脖子,恼怒地冲着纱幔外的伶人大喊,但她的话音刚传出纱幔,便被琴音所吞没。 女皇的怒斥并没有让纱幔外的良娣萧园曲停止,令武则天惊慌不安的乐曲依然穿过纱幔,不断涌入她的耳中。 “来人啊!给朕把外面那些演奏禁曲的人都抓起来!” 武则天心中又惧又怒,她站起身向纱幔外的侍卫大声吩咐道。 良娣萧园曲依然在寝殿里回绕不止,纱幔外,并没有人上前将演奏的伶人抓捕,一阵不安涌上武则天的心头,她缓步走上前,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待她走到纱幔前时,不但听到了徐徐传来的禁曲,还在阵阵琴音中依稀听到人的惨叫声。 撩起纱幔,武则天从缝隙中望去,只见琴声缭绕的寝殿外室已经一片血海! 嘹亮的乐曲如同一张棉被将纱幔外的惨叫声、嘶吼声覆盖下去,此时的寝殿外,数十名武则天的贴身宫人倒在血泊之中,一些宫女没有死透,趴在血水中发出无力的呻吟,而杀人的竟然是手持唐刀,护卫女皇安全的禁军侍卫! 而那些浑身是血,手沾人命的侍卫此时正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他们撕破甲衣,发疯般抓挠撕咬着自己的四肢,一些人甚至抄起腰间的短刀将双腿戳出无数个血窟窿,锋利的刀不断扎进皮肉之中,那些侍卫吭都没吭一声,脸上反而还露出一丝舒爽之色。 哀怨轻柔的乐曲依然在响,坐在角落里的伶人无视眼前的血腥场景,依然弹奏着良娣萧园曲,金色的纱幔仿佛一个结界,分出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寝宫,一个绝望血腥的修罗地狱。 武则天松开手缓缓往后退去,她抽出一直放在坐榻旁的宝剑警惕地盯着纱幔,生怕突然有个浑身是血的人从纱幔后冲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武则天却感觉时间仿佛凝滞了起来,每一秒钟她都觉得是如此难熬,终于,外面突然传来推门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来人,护驾!” 喊话的人似乎是杨雨薇,紧接着外面又传来更多人的脚步声,一直响个不停的禁曲也终于戛然而止。 纱幔被掀起,露出了杨雨薇紧张不安的脸。 “臣等护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杨雨薇见武则天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便领着一众侍卫跪在地上向武则天请罪 见到一群乌泱泱的人前来保护自己,武则天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踮起脚往外看去,只见纱幔外站满了身披坚甲的禁军,那些演奏禁曲的伶人、浑身是血的侍卫,以及那些死伤的宫人都被带了下去。 “你们起来吧”武则天松了口气,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先站起身来。 危机已过,武则天坐回到坐榻上深深吸了口气才从刚才的紧张中舒缓过来,这时她才发现冥捕司的大当家袁守义竟然也跪在殿内,女皇眯起双眼,问道:“袁守义,你的身体已经康复了,今儿个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大理寺调查麟德殿的血案么?” 单膝下跪的袁守义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回道:“启禀陛下,白宇玄和医圣孙道乾在从驸马府返回冥捕司的路上,被歹人袭击下落不明,臣来请陛下降旨,暂时封闭神都九门,方便臣等在神都进行搜查”。 女皇愤怒地握拳砸在桌案上:“你们跟洛州府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白宇玄和医圣在神都里被人袭击!” 袁守义跪伏在地没有吱声,他知道现在武则天一肚子火,现在不论说什么都会被她斥责,所以上上策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武则天将愤怒的目光转向杨雨薇:“雨薇,传我的口谕,封闭神都九门,让洛州府无论如何也要把白宇玄和孙道乾找回来!” 杨雨薇领旨,准备起身离去,不想她刚站起身,身后突然传来诡异的声音。 “武媚娘,你个狐媚东西,你怎么还没死啊!” 所有人纷纷朝着声源望去,只见寝宫的窗台上竟然卧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黑猫,正睁着一双大眼,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冲寝殿里的武则天说起了人话。 在场众人都被那只突然冒出人话的黑猫惊呆了,武则天迅速抓起手身旁的宝剑护在身前,一脸惊愕地望着趴在窗台上的黑猫,傻傻地问道:“你、你是谁?” “怎么,武媚娘,你不记得我是谁了?我可是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你啊!” 黑猫缓缓站起身,细长的双瞳倒映出武则天那满是恐惧的面容。 黑猫慵懒伸了伸筋骨,望着眼前的女皇,黄色的猫瞳突然射出不尽的怨毒:“那日,你命人砍断我的手脚,再将我装进酱坛中折磨致死,你忘了!?” 手中宝剑掉落在地,武则天身上冷汗直冒,浑身颤抖不止,她缓缓抬起手,指着那只露出诡异笑脸的黑猫,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你是萧淑妃?” 黑猫突然冲武则天张开嘴,愤怒地嘶吼起来:“没错,就是我,我从地府而来,为的就是向你复仇!你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手段毒辣、残害忠良、恶事做尽,我正是奉了冥府大帝之命回到人间向你索命的,受死吧!” 话音刚落,窗台上的黑猫发出一声长啸猛地跃起,露出锋利的爪子伸出朝着武则天抓去,长刀出鞘的声音与黑猫的长啸声同时响起,袁守义拔刀而起,将尚在半空的黑猫劈成两段,飞溅的鲜血散落寝殿各地,就连武则天的脸颊上也沾上了数滴猫血。 被砍断的身躯黑猫落在地上,但那双幽怨恶毒的双眸依然死死盯着武则天,直到它的生命彻底逝去双眼才缓缓闭合。 手持长刀的袁守义看了看眼前的猫尸,扭头冲身边依然没有回过神的众人大吼:“都愣着干什么,快将贞观殿封锁,一直臭虫都不能放过!” 而此时的武则天正呆坐在床头,一双惊骇的双目久久不能闭合。 就在皇宫出现那诡异的妖猫的几天后,南市热闹的街巷中,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之人穿过滚滚人流,来到了妓馆百花楼前。 “客官、客官,柔儿姑娘现在正接客呢,您不能进去!” 老鸨围在黑衣人身边好话说尽,依然没能阻止来人的脚步。 黑衣人态度坚决非要见到柔儿不可,谈话间已经来到百花楼通往二层的楼梯前,老鸨见来者不善,似乎是来找事儿的刺儿头,便高声招呼来了几名妓馆雇佣的打手,挡住黑衣人的身前。 见到众多打手紧握棍棒围了上来,老鸨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她双手叉腰,面露凶相道:“我说客官,你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外面候着,等柔儿姑娘接完客了您再去见她,否者,别怪我们百花楼店大欺客!” 黑衣人抬起眼望着头顶上的闺房,举起了手中的利刃:“休要当我道,不想死就给我闪开”。 打手们见那刺头儿不肯离开,便高举手中棍棒招呼过去。 激烈的打斗声很快结束,妓馆雇佣的打手根本不是对方的菜,黑衣人连刀都没拔出鞘,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料理在地,四周的姑娘和酒客吓得纷纷四散,老鸨也跪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望着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不要、不要杀我……”老鸨望着面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瑟瑟发抖,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黑衣人无视脚边的老鸨,他迈着步子来到了柔儿的门前,抬起腿对着眼前的房门用力一踹。 一声巨响,紧锁的木制房门被猛地踹开,只见身上缠着绷带的白宇玄正坐在床上微笑着朝门外的黑衣人笑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密谈 见到坐在床上的白宇玄,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握紧了双拳。 “白宇玄,你这几天让我们好找啊!”黑衣人扔掉斗笠,露出了下面苗笑婷那张满是泪痕的漂亮脸蛋。 柔儿迈着小碎步跑上前开查看自己房门的状况,抱怨道:“哎呀,苗大人您怎么每次来都要踹奴家的房门啊,下次您再这么粗暴的踹开奴家的房门,奴家可要跟你收门钱了!” 苗笑婷走进房间环顾一遍,见屋子里只有柔儿和白宇玄二人,便问道:“医圣孙道乾呢,他不是应该跟你在一起的么?” 白宇玄站起身,拖着还不是很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冲苗笑婷笑道:“那家伙打工挣钱去了,我们当初脱身后身无分文,在这里包下柔儿姑娘那么多天,你以为不花钱啊?” “打工?” “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刚才在这里大打出手的是苗大人,您下手是真够重的,那些被你打翻在地的兄弟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没法恢复过来了”。 孙道乾的声音从苗笑婷身后传来,她急忙回身望去,只见穿着百花楼龟公衣衫的孙道乾与十几名打手正站在门口。 老医圣笑嘻嘻地同身后众打手拱手笑道:“没事了,大家先散了吧,回去告诉掌柜的,她是大理寺的人,是来这儿办案的”。 众人一听苗笑婷是大理寺的人,又见她手中那明晃晃的唐刀,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见到孙道乾,苗笑婷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她快步上前打量着一身大茶壶打扮的医圣,惊讶道:“我说孙太医,您、您怎么在百花楼干起大茶壶的行当了!?” 见人已经齐了,柔儿乖巧地转身走出房间,冲三人笑道:“白大人、苗大人,既然你们人齐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谈吧,柔儿就先暂行离开不打扰你们了,失陪”。 说完,柔儿轻轻地关上房门,拖着裙摆缓步离开。 柔儿走后,孙道乾笑嘻嘻地走到苗笑婷身前摆摆手道:“我穿这身衣衫不代表就干大茶壶的行当啊,我现在是受百花楼雇给这里的人瞧病的郎中,顺便挣点房钱”。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阴阳脸老大夫没好奇地瞪了一眼白宇玄,笑骂道:“那日我们在返回冥捕司路上被人袭击,所幸我们跳进洛河里,抱住驶过的货船得以脱身,老白当时身中数箭流血过多,上岸后又感染风寒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当时可真把我吓着了,洛阳城里杀机四伏,谁知道那些歹人是不是还在四处搜捕我们,好在老白昏倒前说来百花楼找柔儿姑娘,我这把老骨头便硬背着他来到百花楼暂避,我见这几日我们在柔儿姑娘这又吃又住又养伤,害得人家都没法接待别的客人,心中很是过意不去,便向百花楼老板讨了个郎中的差事挣点房钱,也算是报答人家的收留之恩”。 “你中箭了?伤了哪里?” 苗笑婷听闻白宇玄中箭负伤,急忙关切地将他又按回床上,还扯开白宇玄的衣衫,非要查看他的伤势。 “别看了,有我医圣在此,他的伤不足多虑,不过是一些皮肉伤而已!”孙道乾一脸得意地坐在桌前,饮下一壶茶水。 “哎呀,你就别摸来摸去的了,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里还有旁人,要看等回去了让你看个够!”白宇玄被苗笑婷烦得不行,便开口戏弄道。 苗笑婷顿时脸色羞红,她闪电般将手收回,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而已,你个没正经的登徒子!”。 白宇玄将衣衫重新穿整齐,冲面前羞涩的女嘲风卫笑道:“我躲在这儿就是猜到你一定会来此寻找我们,只是没想到你怎么这会才来,我以为你在我们失踪当日就能找上门来”。 苗笑婷走到房门前一阵观察后,回到白宇玄身边低声说:“你们是不知道,就在你跟孙太医遇袭的当日,协助督事大人调查麟德殿命案的宫人突然发狂自残,陛下所在的贞观殿的寝殿里也发生了类似麟德殿的命案,负责护卫陛下的侍卫狂性大发杀死了众多宫人,当时在寝殿里弹琴伶人也是疯狂的不停弹奏,冲进去的侍卫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跟手中的乐器分开”。 “而且……” 苗笑婷又一次压低声音道:“而且陛下的寝殿里闯入一只会说人话的妖猫,据说它当时自称是萧淑妃的亡魂,是从冥府归来向陛下索命的,就在它准备袭击陛下的时候被督事大人一刀斩断”。 “哼,没想到那些装神弄鬼之徒竟然从长安追到了洛阳,等我回宫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白宇玄听完苗笑婷的话,并没有对那诡异的案情感到惊愕,反而不屑地冷哼一声。 说完白宇玄又一脸关切地向苗笑婷问道:“陛下怎么样?” “陛下受到惊吓已经病倒了,不过她下令大理寺和洛州府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们,好在你跟孙太医无事,不然可就麻烦了” 苗笑婷说完,又来到窗前查看百花楼外的情况,并继续问道:“白宇玄,你们既然脱险那么多日,为什么不跟冥捕司联系?” 见苗笑婷一脸关切的表情,白宇玄微微一笑:“那伙凶徒敢在冥捕司附近设伏袭击我们,事后肯定还会在通往冥捕司的要道留下耳目,而且脱险后我身上有伤,哪敢去跟你们联系,不过在养伤期间我弄清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白宇玄靠上前,冲苗笑婷耳边细语道:“你还记得城外那几个老宦官诡异横死的命案吧?” “就是那天袁督事跟我们说的那个案子?” “没错,联想到他们出事当晚曾经有人当众弹奏禁曲,我感觉他们三人的死或许与大明宫里萧淑妃显灵一事有关,便溜进国子监查了查他们三人的档案,发现他们当年在大明宫当差的时候奉命将萧淑妃和王皇后砍断手脚,并放入酱坛之中”。 苗笑婷深吸了口凉气:“你是说,当年下手杀死萧淑妃和王皇后的是他们三人?” 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的白宇玄骄傲地说:“没错,而且我和柔儿姑娘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尝试,费了大半天时间才从道观周围的百姓那里弄清楚当晚弹奏的禁曲叫什么”。 “难道那晚弹奏的曲子也是……” “没错,正是萧淑妃生前最喜爱的良娣萧园曲!” 苗笑婷的脸色都发白了:“难道真是萧淑妃的亡魂显灵,来到人间索命不成?!” 白宇玄站起身弹了苗笑婷一个脑蹦,将她从惊恐恍惚中唤醒过来:“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神的存在,我相信这一定是幕后真凶故弄玄虚玩的把戏”。 “可是、可是宫里面这么多诡异的案件,还有那会说人话的黑猫又该作何解释呢?” “这些我自会弄清楚,笑婷,你来的时候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么?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白宇玄也站在房门前,开打一个小缝朝楼下观望。 “这个你放心,我这么多年的嘲风卫可不是白当的,我一路上都有观察,确定没人跟踪才走进的百花楼!” 苗笑婷轻揉着还发疼的额头,一脸严肃地继续冲白宇玄和孙道乾说:“目前情况很不好,我们冥捕司在神都安排很多眼线都失去了联络,看来那群潜入进神都的江湖中人来者不善”。 “哼,我看你还是江湖阅历不够深,你已经被人跟踪了!” 白宇玄站在门前,透过门缝见楼下人群中坐着一名时不时朝自己所在房间窥视的黑衣酒客冷笑道。 “既然他们来者不善,我们冥捕司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白宇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的反击 苗笑婷进入百花楼两时辰后,一名身穿长裙,头挽发髻,脸擦香粉的女子在一名头戴斗笠,身形佝偻的老家丁搀扶下从百花楼走出,二人徒步从南市出发,朝着洛河北岸的铜驼坊缓缓前行。 人流涌动的街道上,几个脸上一脸煞气的壮汉正蹲在角落里,冷眼望着那从百花楼出来的一男一女。 “大哥,你说会是他们俩么?”一名壮汉指着那二人问道。 被称为大哥的壮汉正是当初伏击白宇玄的刀疤脸,他没理睬身边兄弟的问题,而是朝百花楼望去,见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紧跟着那一男一女从百花楼冲跑出,冲蹲在墙角的他们挥挥手。 刀疤脸见状,笑道:“没跑了,就是他们俩!那个妓女打扮的一定是那刚刚进去的女嘲风卫,那老头一定就是医圣,一会等他们离开南市,咱们再找机会做掉他们,顺便再留下几个兄弟盯着摊,那个姓白的小子肯定还在里头,上面想要那小子的性命,等我们解决完回来就冲进去,将他宰掉!” 说完刀疤脸一招手,领着十几名手下消失在茫茫街市。 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身材佝偻、头戴斗笠的老者搀扶下,迈着自信的步子走出南市的大门,她浑身香气弥漫,身上珠光宝气,再加上靓丽的容姿,一路上引得不少登徒花少驻足搭讪,只可惜那些搭讪之人刚一走近,就被那女子身后佝偻老者的凶狠目光所吓退。 两人过了桥来到洛河北岸,刚一走进上林坊的街巷,就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街巷外是繁闹的街市,街巷内则是一片静谧之景,街巷两侧绿树繁茂,唯一的声音只有树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的沙沙声。 就在二人走到幽静巷道的深处时,一群头顶斗笠,身披黑袍,身背大刀的黑衣从巷道两侧的围墙翻越而出,将街巷的两头堵住。 那群黑衣人中,领头的正是那个刀疤脸,他冲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拱手道:“我们兄弟来神都办事,不想与冥捕司发生一些误会,真是多有得罪,我们收人钱财定要将医圣带走,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女子微笑不语,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见对方不同意,刀疤脸眼中杀气尽显,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人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杀!” 刀疤脸一声怒吼,前后两拨黑衣人抽出大刀一拥而上,被困在巷道中的二人背靠着背准备迎敌,待刺客靠近,那身形佝偻之的老者竟然率先冲出,只见他直起身板,甩掉头上的斗笠,隐藏在衣衫里的唐刀猛然抽出闪烁着凌冽的寒光。 唐刀挥砍,一阵鲜血喷溅,率先冲上前的黑衣人被一刀毙命。 “你们难道以为我是医圣不成?” 一身粗布长衫的老者架起唐刀冲面前众人笑道,他擦掉脸上涂抹的假皱纹,露出了苗笑婷那靓丽的容颜。 刀疤脸见状心中大叫不妙,他指着面前的妙龄女子怒斥道:“她是那个嘲风卫,你又是谁!?” 妙龄女子镇定地看着朝自己冲来的黑衣人,她冲刀疤脸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黑弩冲,喊出粗犷的男声:“老娘是你大爷!” 扣下扳机,无数锋利的箭镞从黑弩中喷射而出,将面前那些猝不及防的黑衣人射倒。 “不好,中计了!” 刀疤脸心中大惊,但此时发现已晚,四周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数十名身手干练的嘲风卫领着众多洛州府衙的不良人将小巷周围团团围住。 男扮女装的白宇玄将黑弩对准刀疤脸,得意地大笑道:“放弃抵抗,饶尔等不死!” 刀疤脸的脸上横肉凸起,他抽出腰间砍刀冲周围的黑衣人大喊:“兄弟们,杀出去!” 此时众嘲风卫和洛州府不良人也涌进巷道,双方开始了一场混战,一时间狭窄的小巷里杀声四起,血流如河。 白宇玄一手持着黑弩,一手紧握宝剑,与苗笑婷背对而战,刀剑纵横,险象环生,好几次白宇玄被锋利的兵刃砍中,但裙衫被撕破,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软甲,托这件宝衣的福,白宇玄并没有受到重伤。 那些黑衣人武功了得,身经百战的嘲风卫尚且勉强与之一战,但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不良人就根本不是对手,三两下就有数名不良人倒在血泊之中,包围圈不一会便被冲出一个缺口。 “兄弟们,杀出去!” 刀疤脸见生路被杀出,立刻向周围同伴高呼,率领着他们带上死伤的同伴朝外冲去,求生的欲望激发了黑衣人的战斗力,他们越战越勇,很快便杀退捕快,冲出了巷道。 包围战变成了追击战,众人追到洛河边时,却见黑衣人纷纷跳下河岸,跌落进滚滚的洛河水中。 看着消失在滚滚江水中的人影,苗笑婷气愤地举起唐刀将身旁的柳树树枝砍断:“又让他们全跑了,这次又没留下半点线索!” “也不尽然吧!” 白宇玄得意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苗笑婷回头望去,只见他一脸得意地领着几名捕快,抬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从上林坊走出。 “白宇玄,你得瑟什么,还不去找件衣裳避避羞?”苗笑婷脸颊微红,指着面前那衣衫不整的白宇玄怒斥起来。 “大爷的,你怎么不早说!”白宇玄急忙双手捂在胸前,急躁地要扒身边同僚的衣服遮羞。 冥捕司里,已经换上男装的白宇玄向袁守义汇报当初被袭击的具体情况。 听完汇报,袁守义努力压制住内心想狂笑的冲动,对白宇玄笑道:“亏你用金蝉脱壳之计,你们先让柔儿姑娘前来报信,再让笑婷装扮成孙太医跟你一起将刺客引出,只是现在孙太医身在何处?” “启禀大人,孙太医现在仍然身在百花楼,由百花楼的护卫们贴身保护,卑职一会就随同拓拔石灵去百花楼接他”苗笑婷冲袁守义说完,又忍不住地冲白宇玄瞄上一眼。 见周围人憋着坏笑看着自己,白宇玄皱着眉头一脸无辜道:“我说你们笑什么,我不是把衣服都换回来了么!” 坐在一旁的上官婉儿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递给白宇玄一块湿毛巾,娇嗔道:“你这个糊涂虫,换了衣服不知道卸妆啊!” “哈哈哈哈!” 屋里的嘲风卫们实在忍不住了,纷纷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此时的白宇玄虽然换回来男装,但他着急前来汇报,竟忘了脸上的浓妆,只见一身男装的他香粉满面,雪白的脸上两片鲜红的嘴唇娇鲜无比,长长的睫毛弯曲,再搭配上粉色眼影的装扮显得更加娇媚,要不是说话的声音出卖了他,外人一时还真看不出这家伙是个大老爷们。 笑得上气接不到下气的袁守义缓了缓,冲上官婉儿说道:“上官大人,请你一会跟拓拔石灵、苗笑婷同去百花楼接上孙太医,然后立刻去驸马府一趟吧,宫里已经传命多次,让我们速速找到孙太医去给太平公主医治”。 正在擦脸的白宇玄急忙抬起脸冲上官婉儿嘱咐道:“上官大人,您要去的话记得把孙道乾的那一背篓医书拿上,他说公主的病似乎在书里有过记载,您让他带上书直接去驸马府给公主瞧病去!” 待上官婉儿和其他人离去,屋里只剩下白宇玄和袁守义两人。 擦拭完毕的白宇玄冲袁守义行礼道:“大人,不知陛下那的情况如何,麟德殿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第一百四十四章 膨胀的尸体 袁守义收回脸上残留的笑容,他走到白宇玄身前,将一本被麻布包裹的乐谱递到他的手上,说道:“麟德殿那边唯一的收获就是这本乐谱,当初在大理寺,协助我们查案的小吏在演奏乐谱上的曲子时突然发狂,症状与那些杀人的侍卫一样,都是不知疼痛的撕咬自己的皮肉,至于宫里面现在有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案子没有进展我也不好随便进宫”。 白宇玄捧着麻布上的乐谱仔细查看:“大人认为那小吏发狂是这本乐谱害的?” 袁守义抬起眼望向白宇玄:“我不懂乐理,不知道这里面的曲谱有什么玄机,便特意在洛阳找了几名乐师看了看上面的乐谱,你可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么?” 白宇玄抬起眼与袁守义对视道:“那些乐师也跟小宦官一样,发狂的自残身体?” 一脸严肃的袁守义点点头:“没错,他们都是在翻看完乐谱后突然发狂并自残自己的身体”。 “那大人您看了上面的乐谱了么”?白宇玄继续问道。 袁守义点了点头:“我不懂乐理,只是随意翻看了两眼”。 “那大人您的身体没什么不适么?” “没……没事,说来也怪,同样的书本,我翻看之后一点事儿没有,而那些懂乐理的人看完之后就纷纷中邪一般倒下”。 听了袁守义的话,白宇玄眉头高挑,心中顿时觉得有趣,难道这本书只会让懂得乐理的人中招发狂不成? 就在他也准备翻开乐谱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门外的嘲风卫一边急切地敲门一边大喊:“大人不好了,您快去停尸房看看吧,那儿诈尸了!” 当袁守义、白宇玄二人跑到冥捕司的停尸房外时,见停尸房的门外站满了好奇观望的嘲风卫,乌泱泱的人群聚集了冥捕司里大部分人。 “怪了,这里怎么围了那么多人看热闹,难道里面诈尸了不成?”白宇玄心中好奇,快步上前朝停尸房望去,但奈何门外围了太多人,他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袁守义吊起嗓门大声问道,众人见督事到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袁守义和白宇玄二人走进停尸间,却惊讶地发现放在停尸床上的尸体好似活过来般,手脚竟然上下翻腾不断地拍打在床板上,而且尸体肚子里面仿佛塞了个大西瓜般圆鼓鼓的,而起看着那越来越隆起的肚皮,白宇玄真怀疑尸体最后会不会爆炸。 负责验尸的仵作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冲袁守义大声道:“大、大人,卑职刚才正准备验尸的刀具,没曾想那、那躺在床上的尸、尸竟然突然活了起来!”。 袁守义见在床上一直“闹腾”的死尸肚皮仍在慢慢膨胀,心中惊讶无比,他一把将仵作拉出停尸间,大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仵作离开了停尸间,站在人群里,不安的心中这才稍微平静下来,他整理一下思绪将刚刚的情况详细地说了出来。 白宇玄等人归来后,将尸体扔到停尸间便前往袁守义的房里汇报情况,仵作被通知过来解剖验尸后便在屋里清洗刀具,准备一会解剖只用,仅有有一人的停尸间里冰凉、寂静,能听到的只有水清洗刀具的声响。 这时,仵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仿佛有谁在拍打着床板,停尸间里除了仵作本人就只有那具被白宇玄带回的尸体,身后传来的拍打声到底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那死尸又活过来不成? 仵作在冥捕司解剖尸体多年,见过无数死尸,也经历过各种诡异的情况,所以他心里虽然惊恐但也还算镇定,缓缓转过身来,却竟然见那躺在床上的死尸竟似活过来般,手脚上下剧烈地抖动不止,惨白无力的双臂被一股无名的力量高高甩起又重重落下,手掌摔在硬木制成的床板上啪啪作响。 同时,尸体的肚子开始隆起,不一会的功夫就膨胀起来,直到里面惨白的皮肤将衣衫顶破露出惨白惨白的白肉。 仵作愣了半晌才发出震天的呼救声,惊呼声引来了其他嘲风卫,这才有人前去袁守义的房里禀告。 听完了仵作的话,袁守义和白宇玄相视一眼,二人同时望向屋里那具手脚扔在拍打床板的尸体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他们谁都没经历过这种情况。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停尸房里的尸体突然安静了下来,那已经膨胀得皮肉龟裂的肚子似乎也不再隆起,袁守义见状,第一个缓步走进停尸房里,见那死尸静静地躺在床板上不再动弹,便松了一口气。 这时门外的白宇玄与众人好奇地涌进停尸房围观死尸,看着死尸那高耸的肚皮,嘴欠的白宇玄开玩笑道:“这肚子涨的,快炸呀!” 话音刚落,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响,尸体的肚皮突然炸裂开来,同时一股绿色的气体从肚皮中喷涌而出,很快充斥整间停尸房,站在绿色气体中的人纷纷倒地昏死过去。 那浓浓的绿烟不断从死尸的身躯里冒出,绿色气体并未在空气中消散,而是在整个冥捕司官署里弥漫开来,凡是吸入那气体的嘲风卫无一例外纷纷倒地昏厥。 驸马府里,医圣孙道乾坐在床边一边把脉一边翻看太平公主的眼皮,详细观察一阵后,孙道乾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他缓缓站起身,打开自己从黄河龙宫带出来的木盒,取出里面师傅留下的医书,在仔细翻看书本的上面的记载后,医圣孙道乾脸上仅存的严肃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欢喜的笑容。 驸马武攸暨见状急忙上前有些忐忑地低声问道:“请问孙太医,太平她、她情况怎么样?” 孙道乾合上手中的古书,冲武攸暨笑道:“驸马莫急,公主的状况孙某已经有些眉目,目前看来公主性命无忧,只是体内有蛊毒作祟导致她到现在都无法醒来”。 说完,孙道乾取出纸笔写上药方,并交到武攸暨手中:“这是药方,记得每日两次给公主服下,” 武攸暨感激地收下孙道乾递来的药方,然后怯生生地问道:“请问孙太医,是不是服下此药公主就会醒来?” 孙道乾摇了摇头:“公主体内有两种毒物互相交织,我必须先压制一毒再想办法消弱另一毒,如此渐进公主方能痊愈,请驸马按照孙某交代的做,待公主身体不再抽搐之时,再来找我”。 “攸暨谨记!” 驸马恭恭敬敬地将孙道乾送出房,房门外,上官婉儿与数十名侍卫正在四周外警戒着。 看完病,孙道乾在上官婉儿的陪同下坐上马车,在数十名禁军的护卫下返回冥捕司。 “孙太医,公主的症状怎么样,她何时能康复?”坐在身边的上官婉儿刚一上车便急切地问道。 孙道乾轻抚长须,淡淡道:“公主体内有两种毒物同时作用,要想治愈手段十分复杂,得先压制其中一毒,再下猛药消除另一毒,然后再缓缓调理,方能彻底消除公主体内残留的毒物,不可心急”。 “那就有劳孙太医了”上官婉儿冲面前的老者低头道。 “老夫身为郎中,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大人过誉了”。 孙道乾表情上笑得很平静,但心中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虽然确定了公主体内的蛊毒就是浮虫毒,但另一种神秘的毒他却始终无法确定其身份,不知道毒物的成分就无法调制出解药,倘若公主久久不能苏醒,恐怕他又得踏上逃亡之路。 马车缓缓停在冥捕司的门前,上官婉儿刚一下车,看着无人看守的冥捕司大门口就感觉不对,冥捕司纪律严明,看门的守卫断不会擅离职守,想到此上官婉儿命一部分禁军保护孙道乾,自己率领其他人冲进冥捕司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浮虫蛊毒 刚进门,上官婉儿就惊讶地发现官署里的嘲风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不过好在他们只是昏迷,并没有性命之忧。 冥捕司停尸房里,一桶凉水猛泼在白宇玄的脸上,将一直昏迷的他浇醒过来。 “啊!是谁倒的水!”白宇玄猛地跳起,扯着嗓子愤怒地大声叫道。 “是我!” 手提水桶的苗笑婷走到白宇玄面前,看着她那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不服气?打我啊!” 这时上官婉儿也走上前担忧地问道:“这里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倒在地上?” 白宇玄拍了拍晕乎乎的脑门,将之前停尸房的情况从头到尾诉说一遍。 “你说你们都是被尸体肚子里冒出的绿色气体给熏倒的?你当时闻到那绿色气体是什么味道?” 孙道乾听完了白宇玄的表述后,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白宇玄捧起桶中清水洗了洗脸,回忆一番后说道:“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当时只感觉眼前都是绿色的气体,然后我就突然失去知觉了,你想要了解的话你可以看看尸体肚子里还有没有剩下的绿气”。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尸体?”上官婉儿没好气地说道。 “尸体不就在床上么……” 白宇玄猛地站起身,见停尸床上空荡荡的,诺大的屋子里哪有什么尸体? “尸……尸体呢?”白宇玄愣住了,原来还躺在床上的尸体哪里去了,难不成他真的活了过来自己走了?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走到白宇玄身边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没有什么尸体,估计是有人趁你们都晕倒后进来将尸体抬走了”。 “他们抬走的不光只有尸体!” 孙道乾黑着脸坐在门槛上叼起一杆烟锅子喃喃道:“他们还将我的房间里所有的药丸、笔记和那只大猴子都带走了”。 白宇玄急忙冲到孙道乾身边,惊讶地望着他:“你的那只老相好被抓走了?” 老医圣皱着眉斜眼怒视道:“那是你媳妇儿!你媳妇儿被人拐跑了!” 苗笑婷捏紧双拳,愤怒道:“你们俩别贫嘴了,是我们低估了这伙贼人,没想到他们竟敢大胆潜入我们冥捕司盗走尸体!” “哼,医圣的屋子被人偷盗一空,我突然感觉那具尸体就是贼人刻意留下来的!”坐在地上的白宇玄思虑一番,总觉得那具尸体就是对方留下的特洛伊木马。 此时浑身湿漉漉的袁守义也走过来附和道:“我也这么认为,那具尸体一定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我说为什么平时不留下任何线索的他们这次怎么会留下同伙的尸体,原来他们是用那尸体里的毒气迷倒我们,然后盗走孙医圣的灵药和医书”。 说完,愤怒的袁守义一拳猛砸在厚厚的门板上,血红的双眼满是杀意:“冥捕司建立几十年,还是头一遭被人打上门来,那伙贼人别落在我的手里,不然我一定要他们有好果子吃!” 见袁守义怒不可遏,苗笑婷不敢上去说话,便冲孙道乾握拳道:“孙太医请放心,如今神都九门都已封闭,那些歹人绝逃不出去,我们一定帮您把失窃的东西都找回来!” 孙道乾吐出一口烟圈,掏出胸中的木盒长叹道:“那些药丸子、笔记什么的丢了就丢了,药可以再炼制,笔记可以再写,好在我师父给我留下的书一直在身边,要是它丢了就真要了我的亲命了”。 说完,孙道乾冲白宇玄挥挥手,拉着他走出停尸房,来到一处无人之地,一脸严肃地低声道:“老白,我已经确认太平公主的确是中了浮虫蛊毒无疑,但浮虫乃是一种十分稀有的蛊毒,还得经过十分严格的调制才能成毒,世上除了我师父之外,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你说公主体内的蛊毒到底是谁调制出来的呢?” “这个我哪知道,你可算问对人了!”白宇玄耸着肩、撅着嘴、摇着脑袋冷冷道。 看着孙道乾脸色铁青,白宇玄凑上前低声问道:“老孙,我问你,你还有什么师兄弟在世么?” 孙道乾摇摇头:“我是我师父唯一的弟子,并没有什么师兄弟”。 “你确定?” “当然,我师父就是我族叔,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就住我家隔壁,一住就是三十多年,他老人家到闭眼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一听孙道乾的话,白宇玄心中顿时觉得有趣:“你说你师父年轻的时候就住你家隔壁,而且几十年来一直是一个人生活,那他老人家肚子里那些医术都是从哪学来的?在阴曹地府孟婆汤没喝完,自带的?” 孙道乾一脸疑惑地望着白宇玄:“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孙家?” “孙家?你们老孙家难不成各个都是药神医仙下凡,打从娘胎出来就会望闻问切?” 老医圣不愿跟面前这个一脸不正经的家伙插科打诨,他抬起手,指着白宇玄的胸前问道:“你可听过孙思邈”。 一听到孙思邈的大名,白宇玄顿时瞪大了眼珠子,药王孙思邈,《千金方》的著作者,协助朝廷完成了世界上第一部国家药典《唐新本草》,那可是个传说中活了142岁的传奇人物,他在后世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史上,人们一提起古代最有名的医师,首先想到的无外乎扁鹊、华佗、孙思邈、李时珍、张仲景几人。 白宇玄一脸崇拜地望着面前长得跟“枯荣大师”似的孙道乾,问道:“难不成您老是孙思邈前辈的后人?” 孙道乾一脸骄傲地昂起头,缓缓道:“我们孙家从孙思邈太爷开始各个都钻研医术,族内人才辈出,我师父自幼被孙思邈太爷教导,二十出头的时候便已经在江湖上成名”。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你还是孙老大人的传人,失敬、失敬!”白宇玄一脸敬佩地冲孙道乾拱手施礼,心想要是能回到后世,自己铁定要跟他合影留念,以传后世。 “你快别寒酸我了,孙老大人的传人如今混到这个份上,他老人家要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做何感想,你快帮我想想,还有谁会调训出浮虫蛊毒!”孙道乾连忙摆手,拉住白宇玄让他帮自己一起想。 “那浮虫蛊毒不一定就只有你师父能调训出来,你能保证除了你师父他老人家,别人就弄不出来了?” 听了白宇玄的话,孙道乾一时语塞。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世间定然有比你师父更牛的医师,所以你也不要太过于在意浮虫的出处,好在你师父有关于浮虫蛊毒的详细记载,让我们可以有办法给公主解毒,要是没能将公主救过来,咱们就等着陛下算账吧,对了,公主的情况怎么样?” 提到公主的病情,孙道乾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容:“我已经给公主开了药方,相信要不了几日公主就会醒来”。 “要是公主能痊愈过来,那就阿弥陀佛了”白宇玄闭合双手乞求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逼宫(上) 此时的太初宫里,女皇武则天正倒在床上同噩梦做着斗争,睡梦中,她发现自己正在大明宫的太液池边,身边没有宫女,没有侍卫,围在自己身边的只有那些因为反对自己而被处死的人,有浑身是血的徐敬业,脸色铁青的长孙无忌,怀抱断头的上官仪等。 他们将武则天包围在太液池边,但并没有一拥而上为自己复仇,而是将武则天包围起来,幽怨地看着年迈的女皇,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武媚娘,你个妖妇也有今天!” 刺耳的声音从身后的湖中心传来,只见身披彩衣、头戴霞冠的萧淑妃与王皇后抬着一个女婴缓缓从太液池中冒出,二人拖着僵硬的四肢从湖中走出,来到武则天身前。 武则天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见到这二人前来更是不知所措。 啪嗒一声响,只见萧淑妃和王皇后突然摔倒,她们二人的四肢散落一地,仅剩躯干的萧淑妃睁着怨毒的双眼望着武则天大骂道:“武氏媚狐,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了得到权势不顾牺牲一切,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掐死,今天我们都齐聚于此,武媚娘,你的死期将至,今日我们要有冤的报冤有仇的!” “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有冤的报冤有仇的……”四周的众人流着血泪围上来,挥舞着惨白的手臂朝武则天走去。 被围在人群中的女皇惊恐无比,在大声呼救无效后她瘫坐在地上一个劲地高喊着:“你们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不要……” “娘亲……” 一声稚嫩的声音传到耳边,武则天急忙循声望去,只见那浑身惨白,脸色铁青,双目充血的女婴正趴在自己的肩上望着自己。 “母亲,你为何要掐死孩儿,孩儿才刚来世上啊!” 小婴儿伸长了脖子望着自己的母亲,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出,突然,那婴儿的面容变成了太平公主的脸,只见太平公主浑身抽搐,鲜血不断从眼睛、嘴、鼻孔流出。 “不要、太平、不要!” 武则天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只五爪金龙正瞪着一双威严的眼珠望着自己。 看着眼前那条不怒自威的金龙正凝视着自己,武则天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不是自己寝殿房顶上雕刻的金龙么。 长舒了一口气,武则天紧紧抓住身下的柔软被褥,刚才的境遇实在险恶,所幸一切都只是梦境,可是她脑子里越想忘掉那些梦中出现的面容,他们那阴森恐怖的样子却越清晰,仿佛都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中,怎么都忘不掉。 “陛下,魏王携百官前来探望陛下了”床边的小宫女跪伏在地怯生生地说道。 依然惊魂未定且布满血丝的双目缓缓转向身边的小宫女,武则天过了好一会才让停滞的脑子运转起来。 “魏王不是应该在家养病么,怎么跑来看我了,还带着百官?让他们进来!” 武则天缓缓坐起身,嘱咐身边宫女递来湿毛巾擦擦脸,清醒一下头脑。 不一会,一头花发,头戴金冠的魏王武承嗣率领众多官员涌入武则天的寝宫之中。 “侄儿听闻陛下龙体有恙,特与百官前来觐见陛下,还望陛下保重圣体”。 武承嗣一进来,便领着群臣跪在武则天的床边。 “朕近日身体有恙,承嗣你能拖着带病之躯前来看望朕,朕很是欣慰,只是不知众爱卿为何与你一起来啊?”武则天坐在床头望着一屋子的官员,心中察觉有些异样。 “陛下,您近日龙体欠安,久居宫中歇息,但朝堂上的国事却已经堆积如山,恕臣等冒昧,还望陛下指派魏王在陛下龙体欠安之时能代理国事,使得国政不至拖延耽搁”。 匍匐在地的一名官员将此行的目的道了出来,身边的众人纷纷附议。 武则天热切的目光瞬间冰冷下来,原来这些人着急来看自己就是为了趁自己生病从她这里要权的。 这一幕在武则天的眼中是如此的熟悉,抢权夺位的大戏在那个大时代已经屡见不鲜,远有宇文觉废魏立周、杨坚又代周建隋,近有宇文化及杀隋炀帝、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而且自己一手创建的武周帝国不也是建立在大唐三代君王的肩上么?武则天自然不会如此轻易让步。 “谢诸位爱卿的挂怀,可是朕的身体还没病到那个地步,想必明日就能……” “喵……” 一声诡谲的猫叫声传入耳中,武则天听到后仿佛触电般浑身打了个激灵,她急忙环顾四周,偌大的寝宫里却没有半点猫的踪迹。 “你们、你们刚才可有听到猫的叫声?” 武则天急忙翻身下床,鞋都没穿,赤着脚在寝殿里紧张地四处张望。 武承嗣与群臣相视一眼,纷纷趴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回到:“臣等并未听到任何异响”。 武承嗣等人大眼瞪小眼,而那诡谲的猫叫声却一直围绕在武则天的耳边,她紧握手中宝剑,警惕地检查寝殿里的角落却都没有发现猫的踪迹,但那神秘的喵喵叫声却一直在她的耳边回绕不休。 “陛下,您定然是圣体未愈,又久居幽静的深宫当中产生错觉了” “陛下,臣夜观天象,发现北方紫微星暗淡,而伴星明亮异常,此恐怕是……是让陛下升太上皇,另立新君之寓意”。 “你们说什么!” 武则天愤怒地拔出宝剑对准面前的群臣。 众人纷纷将头紧贴在地上不敢声张,唯有武三思抬起头冲武则天说道:“陛下,近日宫中不宁,天象异常,此都乃天意,正巧陛下为旧疾所累,圣体欠安,恐怕这些正是预示陛下就算不效仿尧舜,也应早定东宫,以显陛下圣德,方可让上天重新眷顾陛下”。 “早定东宫?朕不是已经立有皇嗣了么?”武则天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心渐渐放松,高举的宝剑也缓缓放下。 “可是皇嗣的称谓并不是太子,只有被称为太子的人才是天下的储君,东宫的正主,近日宫中突发的几个诡谲怪案,恐怕正是上天借此向陛下警示,让陛下早定国本以定民心、社稷”。 看着面前数十名朝廷官员,武则天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冲门外的宫人高声道:“宣,冥捕司嘲风卫白宇玄立刻进宫!”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逼宫(中) 冥捕司里,白宇玄和孙道乾二人在院里生起篝火,再架起一口大锅烧水,看着渐渐沸腾的一锅热水,孙道乾满意地冲白宇玄点点头。 “我说你们俩这是干嘛啊,谁让你们在院里私自生起篝火的?”苗笑婷走上前看着不断冒出热气的大锅质问。 白宇玄冲苗笑婷乐呵呵地说:“我们这是在做测试呢,事关麟德殿的血案,测试完毕了我们还得去大理寺看看那些被关押的伶人和侍卫”。 “测试?做什么测试?”苗笑婷望着眼前那已经煮开的一锅沸水好奇地皱起眉头。 “你且看好吧!” 白宇玄微微一笑,将一本被麻布包裹的书扔进锅中。 “那是什么东西?” 苗笑婷探出脑袋望向锅中,只见那本书在水面翻腾两下便没入沸水中。 孙道乾也探着头眯眼凝视锅中沸水喃喃道:“那是袁督事从大理寺带来的证物,麟德殿伶人们演奏时所用的乐谱”。 听闻那本书是证物,苗笑婷顿时大惊:“你们竟然将如此重要的证物扔进锅里煮?你们疯了!” 见苗笑婷似乎想扑进锅里将那乐谱捞出,白宇玄急忙上前拦住她:“你别急啊,这是老孙的主意,我和他怀都疑这本乐谱被人动了手脚,从而引发了麟德殿的血案,所以扔进去做个测试”。 “你说什么?麟德殿的血案跟这本乐谱有什么关系?” 见苗笑婷瞪着大眼好奇地望着自己,白宇玄望向锅中的沸水祈求道:“但愿一切都如我所愿吧”。 不一会,大锅里那沸腾的水面突然漂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小颗粒,孙道乾见状急忙兴奋地冲白宇玄大喊,同时急忙拿起汤勺将那些白色小颗粒从水中捞出。 三人围在汤勺前,一脸好奇地看着上面那漂浮的白色物体,孙道乾将汤勺把子递给白宇玄,自己拿起筷子将一颗白色颗粒夹到近前细看,只见那白色颗粒物竟然是一只白色的幼虫,正在筷子间蠕动挣扎着! 看着眼前那白色的小虫,孙道乾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我师父医书上记载的浮虫,那乐谱上果然如老白所料,被人下了蛊毒!” “老孙,走!咱们去一趟大理寺,看看那些被关押的伶人是否也有中蛊毒的症状!” 白宇玄一挥手,拉着孙道乾往大门走去,没想到二人刚走到门口,就撞见刚走进来的上官婉儿与杨雨薇。 杨雨薇见到白宇玄走来嘴角微微上翘:“正好,刚刚我们正聊着你呢,陛下传旨让你跟我速速进宫!” “皇上又要我进宫?宫里到底怎么了?” 白宇玄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无奈地询问杨雨薇,他正准备跟孙道乾去大理寺办案呢,这老让人往宫里跑可是耽误办案啊。 刚进门的杨雨薇看了看四周的众人低声道:“路上再说,情况紧急你先跟我走!”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白宇玄径直离开冥捕司,登上停在大门外的马车。 马车迈着稳健的步子拉着车厢里的二人朝皇宫驶去。 “杨大人,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白宇玄上了车后冲杨雨薇低声问道。 面容俏丽的女官双眼转向白宇玄回答:“魏王带着群臣进宫面圣,以陛下久病不愈为由想让陛下立魏王为太子,陛下一时不决,便宣你进宫”。 “呵呵,陛下这个时候让我进宫定是询问我是否应该立武承嗣为太子,我要以天降之人的身份说个不字,虽然能劝退百官,但是也就跟整个武氏一族为敌了,陛下啊,您这不是害我么?”白宇玄心中苦笑。 “杨大人,一会进宫后能否麻烦您跑一趟,去叫个人来陛下的寝宫”白宇玄眼珠一转,朝杨雨薇拱手笑道。 白宇玄快步进入武则天的寝宫,只见武则天躺在床上显得十分虚弱,而魏王武承嗣则与众多官员跪伏在床边,幸好自己知道武则天这会儿肯定死不了,要是让别人看到眼前这副景象,真以为是皇帝要驾崩的节奏。 “卑职冥捕司白宇玄参见陛下!” 奉诏进宫的年轻嘲风卫越过金色的纱帐,跪在群臣后方。 听到白宇玄到来,武承嗣回过头怨毒地瞪了他一眼,而发现魏王那怨毒的眼神后,白宇玄却俏皮地冲他笑了笑。 病床上的武则天听到白宇玄到了,睁开眼抬起手,示意他来到自己床边。 待对方走到自己床边,武则天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声说道:“白宇玄,你说,朕还有多少年阳寿?他们都说如今天象异常,朕圣体难愈,都劝朕早立太子退居太上皇,朕真的阳寿将尽么?” 嘲风卫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神色紧张的老妇人,又看了看跪伏在地的众多官员,眼中满是不屑之色。 思索片刻,白宇玄冲着身后的百官高声道:“陛下贵为天子,天下之主,圣寿又岂是普通凡人能随意揣测的?!” 说罢,白宇玄站起身,冲着身前那些跪伏在地的当朝大臣大声怒斥道:“自陛下登基以来百姓富足,天下安康,风调雨顺,这都是苍天护佑陛下,护佑武周的结果,陛下得天意、顺民心,各位大人又怎么能因一个小小的病疾而怂恿陛下定立太子,太子乃是国本,岂能轻言定立!” “白宇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些!” 魏王武承嗣突然站起身,指着身前的嘲风卫怒骂道。 武承嗣未经武则天的允许便起身大声叫嚷,这着实让寝宫里众人心中一惊。 气冲冲的武承嗣并未理会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他大步上前,抬起手给了白宇玄一个大耳瓜子,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寝宫里显得是如此刺耳,躺在病床上的武则天也被武承嗣的举动吓了一跳。 给了一个耳光似乎还是不解气,武承嗣一把拽住白宇玄的衣领怒斥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你的俸禄都是谁给的?你吃我们武家的、喝我们武家的,到头来还帮着外人对付我们武家,你到底是陛下的人还是他们李家的人,陛下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敢冒出来妄议国本,这里是你个小小嘲风卫该高谈阔论的地方么!” “你放肆!还不跪下!” 武则天坐起身指着武承嗣呵斥道。 “陛……姑母!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袒护他干什么,您从登基至今,依靠的可是我们这些武家亲族才稳住的朝局啊!您说您不依靠我们,您还能依靠谁啊!” 武承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陛下依靠谁?当然是依靠自己的子女!” 一声文弱的男音传来,只见一名身穿锦袍,头戴金冠的中年男子在一众宫人的搀扶下走进寝宫,远远地冲跪在地上的武氏诸臣大声道。 一见到来人,白宇玄终于松了口气,杨雨薇总算把他给请来了。 那男子气质儒雅,眼神坚定,浓眉大眼,气态万千,举手投足间隐隐藏一股帝王之气,只见他撩起锦袍,低着身子快步来到武则天床边,淡淡道:“儿臣见过母亲”。 来人正是皇嗣李旦,武则天的儿子,曾经大唐帝国的睿宗皇帝。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逼宫(下) 武则天见到李旦,眼中涌出两行热泪,她紧紧握住自己亲儿子的手,笑道:“见到皇儿,朕的身体感觉好多了,这段时间太平病了,朕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特别怀念先帝在的日子,那时候显儿、你、还有太平都在身边,朕随时都能见到你们,可如今……” 说到这里,武则天突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竟当着群臣的面哭了出来。 李旦向自己的母亲低下头缓缓道:“都是儿臣德行浅薄,引得上天怪罪,连累到了母亲,既然母亲想念兄长,不如还请母亲降旨请兄长从房州回京,立其为太子,以慰苍天和百姓!” “陛下……” 武承嗣急忙抬起头想开口阻止,却见武则天、李旦二人正望着自己,眼中满是不悦之色,武承嗣只好咽下后面的话,继续跪伏在地上。 武则天望着李旦,语气柔和地说:“你呀,就是性格太柔弱,缺少了一点坚持和帝王的气概,哪怕你身上有你父亲一半的气质,朕当年也不会让你从皇位上下来”。 “都怪儿臣懦弱导致当年朝局动荡,天下人心丧乱,也多亏了陛下登基大宝,运用君王手腕才能稳住了朝廷的根基,护佑百姓生活安康,母亲的功绩后世定然不会忘怀”。 说完,李旦抬起头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白宇玄。 白宇玄见时机已到,便冲武则天说道:“陛下,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鬼神,卑职认为近日宫中所谓闹鬼一事定是有歹人借机作祟,还请陛下降旨准卑职侦破此事!” 跪伏在一边的武承嗣冷笑一声,讥讽道:“哼,那日陛下宫中出现的那只会说人话的妖猫,难道还是有人故弄玄虚不成?” 见武则天脸色阴沉下来,白宇玄转身冲武承嗣笑道:“当然是有人故弄玄虚,那萧淑妃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陛下刚登基那会不趁着内乱四起的时候冒出来,陛下前几次病重的时候也不冒出来,偏偏挑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其中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宇玄!” 武则天望向年轻的嘲风卫,郑重道:“你确定那不是萧淑妃的亡魂作祟?” “世上本无鬼,微臣不信那些鬼神之说”。 武则天点点头,眼神坚定地望着他说到:“好,那朕就全权指派你,速速查清宫中闹鬼一事!” “臣领命!”白宇玄跪在地上接受皇命。 “好了,我们娘俩还有好多话要说,你们就先下去吧!” 武则天拉住李旦的手,冲床前的众人下达了逐客令。 见众人退出寝宫,武则天拉住李旦的手,露出欣喜的笑容,说道:“旦儿,这段时间你不在身边朕心中老是忐忑不安,赶巧太平最近病了不能进宫,你这几日就别走了,在朕的身边陪陪朕吧”。 走出寝殿,白宇玄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在寝宫前的广场上缓缓踱步,他抬起头环顾诺大的太初宫,呢喃道:“麟德殿发生惨烈血案,太平公主昏迷不醒,大明宫太液池上萧淑妃的鬼魂翩翩起舞,陛下寝宫又发生类似的血案,同时还冒出一只会说人话的黑猫,再加上那伙依然潜伏在洛阳城中的江湖刺客,这些事儿表面上看起来互不相干,但其中又似乎隐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感觉一切的头绪都跟在太液池上的跳舞的鬼魂与麟德殿里的伶人有关,看来还是得先从大理寺关押的伶人那开始着手调查,然后再去大明宫”。 就在白宇玄边走边思考的时候,突然他后背猛地一抖,全身汗毛瞬间竖起,一滴冷汗从白宇玄的额头渗出沿着鬓角缓缓流下,这是白宇玄身体为应对从某个角落里射来的冰冷、恶毒的目光而做的本能反应。 “有谁在皇宫的角落里盯着我!而且那目光绝对恶意满满!” 白宇玄转过身四处观察,只见诺大的皇宫里除了低头不语只顾低快步疾行的宫人,以及金盔金甲英武帅气的侍卫外哪里还有别人。 “喵……” 一声轻微的猫叫声像磁石般吸引住了白宇玄的思绪,他循声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偏殿的房檐上卧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黑猫,那只黑猫正睁着一双明黄色的双瞳冷冷地盯着自己。 “黑猫?” 白宇玄见状心中大喜,他蹑手蹑脚地快步朝黑猫跑去,但那只看起来懒洋洋的黑猫似乎瞧出白宇玄来者不善,急忙跳回地上快步逃开。 白宇玄哪能让那只黑猫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溜掉,他加快脚步紧紧跟着那只灵活的黑猫,黑猫带着白宇玄在诺大的太初宫里四处乱串,不知不觉,便将白宇玄带到一栋久疏管理的破败殿宇前。 浑身漆黑的小生灵如一只黑色的幽灵跳上一扇已经掉漆的窗台前,见白宇玄依然紧紧追来,一转身钻进了窗户。 见黑猫窜进殿宇里,白宇玄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忙着追逐那只黑猫,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当年冷宫所在地。 推开表面满是厚厚尘土的大门走进殿宇中,这似乎是一栋多年未用的大殿,里面除了几张堆积了厚厚灰尘的桌椅外并无他物。 “咪咪……喵!” 白宇玄一边学着猫叫,一边低着身子在光线暗淡的殿宇里寻找那只黑猫的踪迹。 殿宇的面积很大,白宇玄一边摸黑搜索一遍往里走,没一会便走进了宫殿的深处,此时他已经远离来时的大门,四周的光线更加黯淡,让人有种仿佛被黑暗吞噬的错觉。 “你是在找我么?” 一声诡异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那不男不女、声调尖锐的声音彷如鬼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着。 白宇玄急忙握住腰间长剑警惕地环顾四周,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一个诡异又灵活的娇小身影突然从暗黑中窜出,跳上一张靠窗的大桌上,白宇玄定睛一看,那果然是自己刚刚一直在追踪的黑猫,黑猫一双明黄色的眼珠反射着诡异的光亮盯着白宇玄,长须下的双唇微动,竟然冒出了人话:“大胆,你竟敢质问本宫是谁!”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黑色猫妖 紧握手中长剑,白宇玄虽然被眼前黑猫说人话的一幕吓了一跳,但从来不信鬼神的他长舒一口后,轻轻抬起脚步准备朝那只黑猫靠近,不想脚刚落地,那只黑猫便警惕地弓起身子,发出略带惊骇的声音:“你休要靠近本宫!” “你一直在自称本宫?你到底是谁?” 白宇玄虽然是冲着面前的黑猫说话,但却眯着眼睛轻轻环顾漆黑的四周,空荡荡的宫室里只有一地被岁月无情抛弃的尘埃,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黑猫一双冰冷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白宇玄:“本宫是谁?你要真想知道本宫的身份,就去问那个躲在寝宫里瑟瑟发抖的武媚娘!” “你难道就是宫里盛传的那个萧淑妃的亡魂?” 白宇玄松开紧握剑柄的手,双目如炬,警惕地查看四周。 黑猫冰冷细长的双瞳依然紧盯面前的嘲风卫:“没错,我就是从那阴森地府而来,向那个手段毒辣的贱人索命来的怨魂!你要敬畏天命就不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开皇宫!” 白宇玄无视对方的警告,悄悄挪着步子一点点朝那只黑猫靠近,不想刚迈出没两步,那只黑猫似乎看出对方想抓住自己,突然猛地跃起身,竟然撞破破旧的窗户纸溜了出去。 白宇玄也急忙推开窗户翻出去,不想脚下一绊,跌了个狗吃屎摔倒在地,这一摔还将窗外两名宫女下了吓了一跳。 “二位见笑了,你们刚才可有看到一只黑色的猫从屋里跑出来么?”白宇玄见黑猫已经不见踪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冲身前两名脸上惊魂未定的宫女问道。 顺着宫女指着的方向,白宇玄果然见到那逃窜出来的黑猫正躲在一处墙角紧张地盯着自己。 既然见到了岂能放过你?白宇玄脚下发力快速朝那只黑猫快速跑去,那只猫见有人追来急忙一溜烟消失在层层殿宇之间。 “来人啊,抓刺客!” 眼瞅着就要追丢了,白宇玄急中生智,高呼有刺客希望能召唤皇宫的侍卫一起帮忙抓猫。 那鬼魅的黑影在幽静曲折的殿宇间不停地流窜,眼看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白宇玄担心自己会被甩掉,便使出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追击,却不想刚加速拐过一个墙角时,便与突然从拐角处冒出的一人迎面相撞。 摔倒在地的白宇玄生怕有变,急忙警惕地抽出长剑以防不测,却见被自己撞倒在地的竟然是从寝宫里出来的魏王武承嗣,而他身边还站着数名身穿官服的亲信,此时那几名官员正忙着将被撞得鼻孔流血的武承嗣搀扶起身,并高呼抓刺客。 很快数十名身穿铠甲手持兵刃的皇宫侍卫从四周蜂拥而上,闪烁着寒光的矛头将白宇玄包围。 “玄真道长让我今天注意小人,以防血光之灾,没想到竟然被他言中!” 武承嗣接过身边官员递来的手绢擦掉鼻下的血迹,然后气势汹汹地站在白宇玄身前。 “白宇玄!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妄图行刺我!” 鼻孔依然流血不止的武承嗣见到眼前这个将自己撞倒之人,再联想到刚刚在寝宫里的无功而返,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将护在身边的官员和侍卫推开,冲上前一脚将白宇玄踹倒在地。 似乎将人踹倒后并不解气,武承嗣抬起脚继续猛踹面前这个让他火大的嘲风卫。 “魏王,这是个误会,卑职没想行刺你啊!卑职只是在追捕疑犯的时候不巧撞倒你而已!”白宇玄倒在地上双手护头大声申诉。 “误会?没行刺我?那我鼻子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你个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一次次的跟我作对,看我这次不给你定下个行刺重臣的罪!”武承嗣脚下不停,继续踹这个越看越来气的人。 这时闻讯而来的武三思和上官婉儿急忙跑来拦住了武承嗣。 “兄长息怒,那白宇玄奉陛下之命调查寝宫血案和妖猫案,也许他真的是在宫里发现什么线索呢,你要真的把他打死了陛下那里咱们可不好交代啊!” 武三思一把将武承嗣抱开,不然依照魏王的脾气,还真可能把白宇玄活活踹死。 这时上官婉儿走上前冲武承嗣跪下,求情道:“魏王,这白宇玄是我冥捕司之人,他办案期间冲撞了您,婉儿在这里向您赔不是了,还望魏王能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回!” 在武三思和上官婉儿这两位重量级人物不断的求情下,武承嗣心头的怒火暂时消了下去。 “哼,看在你还要给陛下办差事的份上暂且绕过你,白宇玄,你记住,倘若让我知道你还向着他们李家,我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本王的手段!” 武承嗣指着趴在地上的白宇玄说完,领着身边众臣扬长而去。 待武承嗣与众人散去,上官婉儿急忙上前将白宇玄搀扶起来:“你没事吧,魏王他下手真够重的!” 白宇玄站起身轻松地笑了笑:“好在魏王最近身体弱,脚下无力,无碍、无碍,我嚷嚷那么大声都是做给他看的”。 “你说你也真是,怎么冲撞了他,你不是不知道自从上次武崇章案和天枢案后你已经惹恼了他,这次又给他这个把柄,他现在总管整个皇宫和神都的安防,要捏死你简直轻而易举!”上官婉儿撅着嘴用衣袖擦拭白宇玄脸上的尘土。 白宇玄眼珠转悠,见四周早已不见那人影后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这次算我不长眼,下次就不会了”。 “白大人、上官大人,请留步!” 见白宇玄和上官婉儿要走,武三思跑上前叫住二人笑呵呵地说道:“本王准备今晚在府邸设宴宴请二位,不知二位大人可否赏光?” “哦?梁王亲自相邀,在下定当赴约!”白宇玄想都没想,立刻冲武三思拱手道 刚刚得罪完武家的一号人物,要是再驳了这个二号人物的面子,那就真是找死了。 而他身边的上官婉儿也必须得给武三思一个面子,也应了下来。 武三思还有事情得去一趟凤阁,与白宇玄二人寒暄一阵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上官婉儿一人扶着一瘸一拐的白宇玄在皇宫里慢行。 “你说你遇到了那只会说人话的黑猫?” 白宇玄将见到黑猫的事情告知上官婉儿,她急忙本能地抬头查看四周有没有那只黑色魅影的踪迹。 “也正是托了那只猫的福,害我撞破了魏王的鼻梁,挨了这么一顿乱揍!”白宇玄揉了揉依然刺痛的膝盖。 “上官大人,自从陛下迁都洛阳后,这太初宫里可有养猫的习惯?”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陛下不喜欢猫,各宫也都不敢养猫,就算前几年御膳房闹鼠患的时候也没有人敢将猫带进宫来”。 “要是如此,我看那只神秘的黑猫以及在陛下寝宫里的黑猫八成是就被人带进宫的,看来有人想在这太初宫里兴风作浪”。 上官婉儿眼珠对准白宇玄,正色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真的有人想在宫里作祟,那么那个人一定权势很大,能随意进入皇宫,等等,难道说那个人是……” 白宇玄急忙抬起一根手指按在上官婉儿的朱唇上,制止了她的话“一切都没有切实证据,咱们不能妄自揣测,宫里这几日就拜托大人多多关注,我得去一趟长安”。 “你要去长安做什么?”上官婉儿好奇地望着身边的男子。 “我要抽时间去一趟大明宫,弄清萧淑妃在太液池上跳舞的真相!我不在的这几天,白某还有件事得拜托上官大人”。 白宇玄笑呵呵地冲上官婉儿拱了拱手,靠上前在对方的耳边低声嘱咐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探查大理寺 告别上官婉儿,白宇玄急匆匆地离开太初宫,叫上孙道乾和苗笑婷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关押犯人的牢狱里潮湿,腐臭,沉闷的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看守打开层层牢门,领着白宇玄、苗笑婷和孙道乾三人先来到关押那些杀人侍卫的监牢前,三人定睛望去,只见监牢里的侍卫们被人绑在一根根木桩之上,所有人的嘴都被厚厚的布条封堵住。 “他们这是怎么了?” 苗笑婷指着被绑在木桩上发出痛苦呻吟的侍卫,好奇地问身后的狱吏。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人必须这么捆绑住,不然他们就会继续撕扯自己的身体,那场面可惨着呢!” 狱吏心有余悸地指着中间的一名被绳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侍卫说道:“这个家伙,前日给他喂饭时竟然挣脱了绳索,落地后便疯狂的啃咬自己的右手,当时一口就咬下四根手指头,当我们把他制住的时候,他的右手只剩下白骨了”。 孙道乾听闻急忙呼唤狱吏打开监牢,走进去后翻开所有人的眼皮仔细查看一番。 “怎么样,老孙,你可有发现?”白宇玄走上前在孙道乾的耳边细语道。 老医圣抬起眼望向白宇玄:“这些人果然都中了浮虫蛊毒,他们疯狂啃咬自己的四肢是因为蛊虫在脑中活动,触碰了身体的筋脉,使得他们四肢奇痒无比,唯有啃咬皮肉才能稍微缓解那钻人脑髓的奇痒”。 “那太平公主也中了蛊毒,为什么只是昏迷不醒而不是像他们那样疯狂自残呢?”白宇玄继续问道。 “那是因为公主体内还有另一种毒,那种毒物能让人陷入深重的昏迷,没想到这种毒物正好抑制住了公主脑中蛊虫的活动,让公主即使身中蛊毒也没法起身啃咬自己的身躯”。 听了孙道乾的话,白宇玄反倒庆幸太平公主只是昏迷不醒了,要是她醒来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变成这样生不如死的,你们就没有请郎中来诊治么?哪怕是缓解一下他们的痛楚也行啊!”孙道乾站起身冲牢门外的狱吏大声问道。 狱吏有些惊慌地向孙道乾解释道:“回大人的话,您别说郎中了,我们大理寺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瞧过,但就连那些御医大多不愿来,就是来了,也是隔着牢门看上一眼,并摊手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所以我们也无从下手!” 听了狱吏的话,孙道乾冷哼一声:“都说医者父母心,没想到如今宫里的御医医德竟然都这么不堪,什么无从下手,我看是觉得自己施针下药后没有半点油水好处才不想多管闲事,现在这些人跟先帝在的时候比真是差远了!” 说罢,孙道乾从袖中取出几根金针,在几名嫌犯的额头上的穴位上扎了几针,片刻后,那些刚才还痛苦挣扎的犯人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施完针,孙道乾提起笔在一张字条上奋笔疾书,然后将字条和一根银针递给狱吏,吩咐道:“以后在每日的辰时,申时和亥时用银针扎进字条上写的这几个穴位,便可缓解他们的痛楚,切记时辰和穴位”。 “谢大人关心,卑职谨记”狱吏小心谨慎地将孙道乾递来的字条和银针收纳。 “见到有病患痛苦就忍不住要出手,不愧是医圣,德艺双馨啊!”白宇玄拍了拍孙道乾的肩膀,领着他离开了监牢。 离开关押侍卫的监牢,三人在狱吏的带领下继续前行,最终来到了关押伶人的牢房前。 只见监牢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人,他们身穿绸衫,长发及腰,面容枯槁,所有人仿佛死了一般躺在监牢里一动不动,任由狱吏叫喊但眼皮都不抬一抬。 “他们是陛下寝殿里被抓获的伶人,从被关进去后就变成这个样子,好像一个个都累得不成样子,任你怎么鞭打呼喊都是这个死样”狱吏看着监牢中那些眼神涣散、一动不动的伶人无奈地摇头道。 “那麟德殿里被抓的那些伶人呢,他们被关在哪?”白宇玄问狱吏。 狱吏长叹一声,冲身边的三人行礼道:“回禀三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些人躺在监牢里一动不动跟死了都没什么区别,那么多天来也不知道吃,不知道喝,当初在麟德殿被抓回来的伶人早就饿死、渴死了,现在这些伶人每天的饭食都是强行掰开嘴后强行往里灌流食,我看这里面的人啊,也撑不了几天了”。 “我们能否进去看看?”孙道乾一听,脸色顿时有些变化。 狱吏点点头,掏出钥匙:“这个没问题,里面这些家伙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敞开门他们都不会爬出来”。 待走近监牢,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这十几人在监牢里躺了那么多天,拉屎撒尿拉在裤子上,熏得整个监牢臭气熏天。 孙道乾无视空气中刺鼻的臭气,蹲在一名伶人身前,点燃火折子在那伶人眼前晃了晃,只见那令人神情呆滞并不畏光,孙道乾又取出长长的金针狠狠地扎在伶人的身上,但眼前的伶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他们……他们都是怎么了,那么长的针扎进去都没点反应!”苗笑婷指着孙道乾手中那根长长的金针,不可思议地高声叫道。 孙道乾撑开所有人的眼皮仔细观察后,脸上变得阴晴不定:“这些伶人都是被人服下了过量的失神散”。 “失神散?那是什么东西?”白宇玄和苗笑婷异口同声地问道。 孙道乾眯起眼睛,细声说道:“失神散是一种能控制他人行为的药物,一般多见于矿山和针织纺,人服下失神散后会神志模糊,还会不知倦怠地做着手中的活计,而一旦这种药物服用过多,就会导致人前期极度兴奋好动后期极度虚脱,并会有厌食、困倦、反应迟钝、产生幻觉等反应,甚至有人因厌食而被活活饿死”。 “难怪他们说这些伶人当时不知疲倦的在弹奏乐曲,连从他们手上夺下乐曲都很难”苗笑婷低喃着看了白宇玄一眼。 “老孙,他们身体里是否有浮虫的蛊毒?”白宇玄在孙道乾耳边细声问道。 孙道乾检查再三,回过头一脸迷茫的与白宇玄对视:“没有,我刚刚检查了几遍,他们都没有中浮虫蛊毒!” “既然这些伶人没有中浮虫蛊毒,那乐谱上的浮虫又如何解释呢?”苗笑婷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两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宴 夜晚,梁王武三思的宅邸里灯火辉煌,歌舞升平,宴会厅里,武三思坐在主座之上,宴请上官婉儿与白宇玄二人。 身穿敞胸长袖的舞女在宴会厅里翩翩起舞,坐在角落里的乐工伶人卖力地吹奏出欢快的乐曲,而白宇玄却坐在位置上发着呆,脑子里想的都是天牢里伶人们和那被暗藏浮虫蛊毒的乐谱到底有什么关联。 “既然这些伶人没有中浮虫蛊毒,那乐谱上的浮虫又如何解释呢?” 苗笑婷的疑问困扰了白宇玄一整天,伶人的乐谱里被下了蛊毒,但为什么演奏的伶人并没有中蛊?难道中不中蛊与通晓音律无关? 坐在一旁的上官婉儿突然用手肘悄悄顶了顶白宇玄,才让他从深陷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一脸茫然地望向上官婉儿,只见对方冲自己挤了挤眼睛,眼珠子朝坐在主宾席的武三思望去。 “白大人,你刚才想什么呢,还在思索陛下交给你的案子呢?”武三思已经喝得有些许醉态,他高举手中的银制酒樽冲白宇玄高高举起,白宇玄见状急忙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冲武三思也高高举起,再一饮而下。 放下酒杯,武三思眼神迷离,打了个响嗝后,梁王从自己的席位上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下来,在一脸淫笑地与舞女们玩耍一阵后,武三思突然板着脸站在白宇玄面前。 梁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嘲风卫,那通红的眼珠瞪得白宇玄浑身发毛。 “梁王殿下,您,这是有什么吩咐么?”白宇玄求助地望向身边的上官婉儿,却见对方同样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 衣袋解开,武三思将手中酒杯扔到一旁,将一直系在腰间的镶玉金腰带抽了下来。 见一个浑身酒气的油腻男子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白宇玄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身体悄悄往后挪了挪,心中有些紧张地暗道:“面前这个梁王武三思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白宇玄,本王这条腰带好看么?”武三思高举手中装饰奢华的腰带冲白宇玄一脸邪笑。 “梁王的物件,自然件件精巧华贵”白宇玄拼命点着头。 “这是魏王兄前段时间赠与我的,好看吧,这腰带放到北市南市,随随便便能换得万金,所以,你只要从了我,这种腰带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武三思噗通一声坐在白宇玄桌前,捧着手中那镀金镶玉的腰带说着醉话。 白宇玄浑身打了个寒颤,此时他的手心满是冷汗。 “梁王殿下说的及是,不过能否让卑职多加思考几日?” “你还思考什么,本王可是每日每夜都一直想着你啊!”武三思见对方不愿立即答应自己,牛脾气一下就犯了。 猛地站起身,武三思竟然开始将紧贴肚皮的衣衫脱下,见对方又开始宽衣解带,白宇玄和上官婉儿纷纷从自己座位上挪开,白宇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甚至悄悄拿起桌上的一双银筷以备不时之需。 绫罗制成的内衣被武三思捧在手中:“我武氏一族,子弟门人分布朝廷各个角落,各县、州、道、凤阁、鸾台、都台、六部,都有我们的人,跟了我们保你一生衣食无忧,高官厚禄,子子孙孙享受不尽!可你为什么就死活不愿意表明自己的立场呢,难道你真天真的以为李家还有机会?不会!本王今日明确地告诉你,李家不再会有翻盘的机会了!” “梁王,您喝多了,请您慎言!”坐在一旁的上官婉儿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打断了武三思的酒话。 武三思将脑袋扭向上官婉儿,刚刚还夹杂着少许不满的双目顿时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行!行!我听上官大人的!” 梁王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上官婉儿身前,猛地一把拉住她的纤纤细手:“上官大人,您可是让我好生想念啊,你说你,那冥捕司有什么好待的,为什么陛下几次让你回去你都婉拒了呢?” 上官婉儿脸颊绯红,她拼命将双手从身前醉汉的手中挣脱出来:“请梁王自重,婉儿想去哪里都是婉儿的自由!” 武三思打了个隔,眼眶里两颗血红的眼珠带着无尽的渴望盯着面前的女子,他突然将脚下的桌案踢开,一把强行将上官婉儿揽入怀中。 “可是本王以后进宫就很难见到你了啊,婉儿姑娘,你知道本王对你的心么?” “梁王殿下,您喝多了!” 上官婉儿使尽力气却无法从面前这个醉汉手中挣脱,她求助地望向白宇玄,却见他的位置上早已空无一人。 就在上官婉儿绝望之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只见白宇玄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旁,他伸出手一把将自己从武三思手中夺下,并用自己的身躯护在她身前。 “梁王殿下,您今晚喝多了,刚刚说的都是胡话,我们可以当作没听见,但请你在上官大人面前多自重!”白宇玄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冲武三思笑道。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宴会厅里的欢歌热舞,武三思举起手中的腰带猛地抽在白宇玄脸上,镶嵌在腰带上的玉石裂出数道细小的裂缝,而白宇玄的嘴角则渗出淡淡的血丝。 此时的白宇玄心中窜出一股无名之火,盯着武三思的双眸中涌动着冰冷的杀意。 站在身后的上官婉儿见状正欲上前讲理,却被白宇玄一手拦住,此时还昏昏沉沉的武三思在见到白宇玄那充满杀意冰冷的双眸后浑身打了个激灵,同时酒意也醒了三分。 “梁王殿下,夜已经深了,我们二人就不打扰了,告辞!”白宇玄杀气内敛,一把拉住上官婉儿的手,大步朝大门走去。 就在即将走出宴会厅的时候,白宇玄突然转过身,冲武三思拱手道:“对了,忘了提醒殿下,上官大人是卑职的女人,还请殿下以后对待上官大人多多自重!” 看着白宇玄二人离开,武三思突然腿一软瘫坐在地,一旁的下人急忙上前将武三思搀扶起身:“快来人,上甜汤给殿下解解酒!” “解个屁!” 武三思赏了下人一耳光,然后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大门,脑海中还回想着刚才白宇玄那令人胆寒的双瞳:“这个白宇玄,刚才不会真的对本王起了杀心吧?” 夜色下空荡荡的神都街头,白宇玄牵着上官婉儿的手缓步在白天热闹繁华、夜晚寂静冷清的街市上。 “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像个软脚虾,刚才倒挺有男子气概的!” 上官婉儿隐藏着心中的羞涩,抬起挂着笑意的脸,望着悬挂于夜空的明月:“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啊?” 见身后的嘲风卫久不回答,上官婉儿好奇地扭过头去,却见白宇玄黑着脸,眼神空洞,似乎在发呆。 “白宇玄!” 上官婉儿一把捏住对方的耳朵,疼得对方嗷嗷直叫。 “祖宗、祖宗,你干啥呢!疼!” “我刚才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啊!” 白宇玄揉了揉发麻的耳朵,没好气地瞪了上官婉儿一眼:“我在想事情呢,刚刚梁王用那腰带抽我的时候,我在他的腰带上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什么味儿”上官婉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好奇地望着对方。 “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准确说应该是有点像药草的味道”。 白宇玄肯定地点着头:“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带回冥捕司的那具冒绿气的尸体么,那尸体上也有那股味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修罗场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梁王与行刺你们的刺客有关联?”上官婉儿听了白宇玄的话,柳眉倒竖,一丝忧虑涌上心头。 白宇玄轻轻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武三思,而是武承嗣,你可还记得梁王说过那腰带是魏王送予他的,武承嗣位高权重,又是目前武家的领袖,我担心这事儿一旦牵扯上他,就不好办了”。 “没事,有什么问题的话婉儿一定竭尽全力相助!”上官婉儿转到白宇玄的身前,淡淡一笑。 白宇玄和上官婉儿两人肩并肩在皎洁月光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了冥捕司的大门前。 上官婉儿有些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夜空的明月,冲身边的护花使者笑道:“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在梁王府里为我解围”。 “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大人不必感谢,不过白某心中有一事不解,按理说杨雨薇大人已经从凉州回来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见她回到冥捕司来呢?” 白宇玄磨着脚下的小石子,有些谨慎地询问道。 “不是你当初叫我远离武三思的么?” 上官婉儿举起清澈的双眸望向白宇玄,继续道:“因此,我便听从你的警告,向陛下求情让我继续待在冥捕司里,毕竟在宫里经常会跟梁王见面,我若待在冥捕司,不就能避开他了么?” 说完,上官婉儿看四下无人,突然大胆地走上前,伸出双臂揽住白宇玄的脖子,白宇玄被她突然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上官大人,您这是……” “不是跟你说过,在没人的时候叫我婉儿么?” 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白宇玄抬起眼皮与对方对视,只见上官婉儿睁着一双美眸望着自己,她那精巧的鼻梁紧贴在自己鼻头上,淡淡的香粉味从上官婉儿的身上渗出,窜入白宇玄的鼻孔。 “婉儿姑娘,这……” 白宇玄眼珠不安地四处乱晃。 “你刚才在梁王府对武三思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如此败坏我的名声,就不怕我从此真的赖着你么?” 上官婉儿的话语如香甜的蜂蜜,钻入白宇玄的耳中。 “这个……” “今晚月色如此美好,我们真的有必要回那死气森森的冥捕司么?”上官婉儿贴身上前,低着头呢喃道。 “婉儿……”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什么原因,白宇玄心脏噗通狂跳不止,浑身燥热,再望向上官婉儿,竟见面前的美人正瞪着一双满是柔情的双眸望着自己,高耸的鼻梁下,那两片粉色的嘴唇冲自己微微张开。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缓缓将白宇玄往前推,二人嘴唇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秋夜已寒,两位在街上逗留不回,难道是在乘凉么?” 一声冰冷的话语传入白宇玄耳中,有如夏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雪,令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珠微微扭去,只见紧握刀柄的苗笑婷杀气腾腾地站在冥捕司的大门前,发青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上官婉儿有些遗憾地将头扭开,转过身冲苗笑婷远远地笑道:“没想到那么晚了,苗大人还不早早歇息”。 苗笑婷圆瞪的眼珠转向上官婉儿,双眸里愤怒的火焰被强行压制着:“卑职平时休息就晚,睡前总喜欢四处走走,散散步,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二位在冥捕司的门前亲亲我我”。 上官婉儿冷眼瞪向站在门口的两名卫兵,卫兵冲远处的白宇玄露出一丝坏笑,然后转身一溜烟消失在敞开的大门后。 “苗大人对这个天降之人也很感兴趣么?要不婉儿将他让与你?”上官婉儿冲脸色铁青的苗笑婷露出挑衅的笑容。 苗笑婷额头青筋直跳,她勉强挤出一张笑脸反问道:“上官大人真的愿意忍痛割爱么?” “你我姐妹那么多年,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两名女子四目相望,恐怖的战意隐藏在两人的笑容之下。 “既然上官大人愿意割爱,那请原谅妹妹不客气了!” 说完,苗笑婷怒视白宇玄,气沉丹田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滚回来!” “哦!” 白宇玄急忙抬起腿一路小跑,朝冥捕司的大门跑去。 不想五根细指突然出现在白宇玄的眼前,上官婉儿挪动脚步挡在白宇玄的身前,同时,她昂起头,高傲地与比自己高半头的苗笑婷对视道:“你真敢跟我抢?” 苗笑婷不语,但她那坚定的双目已经表达了她的态度。 “你们都干什么呢,大半夜的围在大门外干嘛?”袁守义及时从门内探出头来,打断了两名女子的对峙。 见到袁守义,一身冷汗的白宇玄仿佛见到了救星,急忙冲上前一把拉着对方往里走:“大人,卑职刚刚有个重大的发现!” “重大发现?” 袁守义眉头紧皱,冲门外的苗笑婷喊道:“笑婷,速来我的书房!” 袁守义一句话,将门外两名女子的暗战强行终结,虽然应该只是暂时的。 冥捕司督事的书房里,袁守义神色凝重地听完了白宇玄的汇报。 “你说梁王腰带上有一种味道,跟那当初在咱们停尸房里那具奇怪的尸体味道一致,而且那腰带还是魏王赠与梁王的?” 白宇玄认真地点点头:“我的鼻子异于常人,对这些奇怪的味道十分敏感,那尸体表面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草药的味道,而梁王的腰带上也有类似的草药味”。 袁守义望向一旁的苗笑婷,却见她正眼神涣散地盯着墙角发呆,便无奈地干咳两声,将她从思绪中唤醒。 “白宇玄说的事情非同小可,毕竟牵扯到的不是普通人,笑婷,你去安排一下,命人时时刻刻在梁王府和魏王府外盯着,一有情况立即回报!” “笑婷领命!” 苗笑婷说完,怒瞪白宇玄一眼,转身离开了袁守义的房间。 “你呀,这下罪孽重了吧?” 待苗笑婷离去,袁守义将手搭在白宇玄肩上,语重心长道。 “大人,您就别磕碜我了,我正犯愁笑婷这样,我还能跟她一起去长安么”。 “去长安?你怎么想着要去长安?”袁守义听到白宇玄要去长安,表情有些诧异。 “因为我认为宫里出现的这些诡异案件,根儿都在长安的大明宫里”。 “无碍,这都是朝廷的差事,她一定会跟你一同去的,她若不去,我自会对她下令,只是……” 袁守义暧昧地望着眼前的下属:“你夹在她们二人之间,可得自己把握好分寸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萧淑妃的请求 空无一人的大明宫御花园里,落叶纷纷的花园里秋风萧瑟,阴沉沉的天空让白宇玄感觉心情无比的压抑。 这时,一阵清雅忧伤的乐曲飘至耳边,白宇玄身体不自觉地迈开脚步循着那飘渺的声音走去,循声来到一堵矮墙前,侧耳倾听,那忧伤轻柔的曲子正是从院墙里飘出。 “到底是何人在墙内弹出如此忧伤哀怨之曲?”白宇玄见四周竟然没有一个宫人,便翻上矮墙往里望去。 院外一片金黄萧瑟,矮墙内却依然桃李芬芳,只见一身穿粉色长裙,头盘高高发髻的女子正在一群伶人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原来自己刚刚在外面听到的曲子是那伙伶人演奏出来的。 白宇玄好奇地掏出望远镜冲墙内舞蹈的女子望去,只见她年约二十,面带桃花,风姿卓绝,长长的衣袖在粉色桃花的映衬下仿佛有生命般舞动着,只见院中舞者虽然翩翩起舞,但粉黛装饰的面容上却没有半点笑容,微皱的眉头下闪烁着些许失落的光彩。 “这女子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寂寥的大明宫里翩翩起舞?” 白宇玄翻转着脑子,却怎么也想不透院中的舞者究竟是皇族中的哪位显贵。 “皇上驾到!” 一阵宦官特有的尖细声传来,令白宇玄心中一惊,武则天此时不是应该在洛阳的太初宫么,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又来的大明宫!? 只见院里众人纷纷下跪,而那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子听到皇上驾临,脸上荡漾着欣喜的笑容,这时,身穿印有五爪金龙衣衫的至尊缓步走进了院中。 白宇玄见到被众多宫人簇拥着的帝王惊愕得半天缓不过神来,来人根本不是武则天,而是武则天的丈夫,高宗李治! 趴在墙头偷窥的白宇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那举止优雅的男子竟是已经死去多年的唐高宗李治,他怎么又活过来了!自己这是跑到地府了么?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您可是好长时间没来看臣妾了!”粉裙女子眼角带着激动的晶莹泪花,兴奋又委屈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 李治伸出手轻抚女子光滑的面颊,手指将眼角的泪花轻轻带走,怜爱道:“朕最近朝中事情颇多,很少来后宫,让萧良娣久等了,朕这几日与宫中乐官合力作出一曲,请良娣品鉴”。 说完,李治拍拍手,身后的众多伶人纷纷拿起手中乐器跪坐一旁开始演奏。 悠长的音符从伶人们手中的乐器中飘散开来,那音乐节奏鲜明,一开始忧伤哀怨,仿佛在哭诉久不得见爱人的孤苦心肠,突然乐峰一转,哀怨忧伤的曲调变成了喜欢欢快的节奏,仿佛久违的爱人再次相见时心里的期许与不舍。 “这曲子好耳熟,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趴在墙头的白宇玄竖起耳朵努力回想这首曲子叫什么,但他脑子浑浑噩噩的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被琴声环绕的粉裙女子站在树下高高踮起脚尖,然后兴奋地挥舞衣袖,在伶人们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荡漾着欢喜和幸福的目光时不时望向站在墙角处的李治。 曲终舞罢,粉裙女子跪在地上冲李治兴奋地谢道:“臣妾何德何能,在朝政上不能为陛下分忧,还让陛下分神为臣妾专门作出如此精妙的词曲,臣妾惶恐!” 李治走上前轻轻搀扶起美人,笑道:“你追随朕多年,朕却很少有时间能伴你左右,回想起来朕的确挺对不起你,此曲今日赠与你,算是对良娣多年来辛苦的犒劳”。 “那请问陛下,此曲名叫什么?” “这个曲子乃是朕专门为良娣而作,今日又首次在这萧园里演奏,不如这个曲子朕就命名为《良娣萧园曲》吧!” 李治一脸怜爱地拉起面前女子的纤细双手,含情脉脉地看着面前的俏佳人。 “《良娣萧园曲》!?” 白宇玄心中大惊,原来刚才演奏的曲子就是他跟柔儿在城外折腾半天才弄出来的禁曲!难怪这曲调那么耳熟,那自己眼前这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萧淑妃了,些早已作古之人又重新出现是怎么回事,难道大明宫闹鬼了? 白宇玄再次抬头望去,却惊讶地见院中的景象竟然变了天地,原本盛开的桃花李树早已枯死,院中到处荒草丛生,哪里还有刚才的美丽景致?唯一不变的,只有那站在院中形单影只的粉裙女子。 院中女子虽然一直低垂着头,但白宇玄总觉着对方那幽怨恶毒的眼神正紧盯着自己,他咽了口唾沫,心叫不妙:闹鬼了、闹鬼了! 突然,那粉裙女子身影一闪,竟然如鬼魅般地闪现在自己面前,只见湿漉漉的长发之下是一个已经苍白的颅骨,那空洞的眼眶里装满了看不到底的黑暗。 “救救我,我在大明宫呆的时间太长了……” 已经变成枯骨的女子张开上下颚,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冲白宇玄扑了上来。 眼看那恐怖的骷髅脸朝自己靠近,白宇玄猛地睁开双目,眼前只有熟悉又安静的房间,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抬起手安抚胸口那狂奔不止的心脏,年轻的嘲风卫长出了一口气:“幸好都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一早,睡眼朦胧的白宇玄骑着马,同苗笑婷一起离开洛阳,朝长安快马加鞭。 一路上苗笑婷始终板着脸默不作声,就连不时看向白宇玄的眼神也充满了嫌弃之色。 “那个……笑婷?打离开洛阳的时候你就没吱过一声,你倒是说句话啊,哪怕骂我也行啊!”骑在后面的白宇玄伸长了脖子冲在自己前急行的苗笑婷喊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苗笑婷缓缓扭过头来,杀气腾腾的眼珠冷冷地望向他:“杀了你可以么?” 默默咽了口唾沫,白宇玄低下头不敢继续多言,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敌意,说不定自己一句话没说对她真的会拔刀。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快马加鞭地朝长安狂奔,一路上两人只在驿站换马不休息,终于在日落时,两人已经离开河南府,踏入长安所在的雍州府地界。 抬起头望着已经出现点点繁星的深蓝天空,白宇玄冲在前方奔驰的苗笑婷大声道:“笑婷,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就在前一个驿站休息吧,明日再赶去长安吧!” 苗笑婷没有理会他,还是继续策马疾驰,看着周围光线越来越暗,白宇玄加速骑马冲到苗笑婷身前,强行将她拦住。 “笑婷,天色已经不早了,前一个驿站离此不远,咱们就在前面休息一晚吧,要是这样继续赶夜路,我怕咱们都吃不消!” 见白宇玄神色严肃地冲自己言语,一直板着脸的苗笑婷冷哼一声,瞅向一旁的双眸斜视对方,淡淡道:“就依你吧!” “你就别生气了,昨晚……” “我没生气,你想选谁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苗笑婷怒视面前的嘲风卫大声道。 这时一阵秋风刮来,官道两旁金色的树叶纷纷被无情的秋风挂落,一声尖锐的长啸声隐藏在漫山落叶的沙沙声中,待白宇玄听到那呼啸而来的长啸声时,一股外力突然从身旁袭来,将他狠狠撞落下马。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伏击 感觉自己被苗笑婷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白宇玄斜眼望去,却竟见到锋利的唐刀横亘在眼前。 “笑婷,饶命啊,我和上官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白宇玄急忙扯着嗓子高声求饶。 意外的是,苗笑婷并没有理睬身下大声求饶的家伙,而是紧握腰间唐刀刀柄警惕地观察者四周的树林。 “我没时间跟你闹,有人刚刚偷袭我们!”苗笑婷指着不远处一支插在地上的箭矢不耐烦地说。 白宇玄定睛望去,只见一支带着黑色翎羽的长箭插在自己坐骑旁的大石上,刚才要是射箭人再往边挪一点点,那箭矢恐怕就不是插在大石上而是扎入白宇玄自己的胸膛了。 “我们刚才被谁伏击了?” 白宇玄抬起头望着官道两侧金叶纷飞的树林,只见林中人影卓卓,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在树林中响个不停。 两人急忙将各自兵刃抽出,双眼紧张地环顾眼前风景如画的秋色。 秋风停罢,长啸声从眼前的密林深处响起,密集的箭矢从林中激射而来,二人急忙躲闪到路边的大石后暂避,但他们的坐骑就没那么好运,纷纷倒毙在箭雨之中。 将二人坐骑射死,数十名身穿黑衣手持长刀的从密林中缓步走出,领头之人正是当初在神都伏击白宇玄的刀疤脸。 刀疤脸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匹马尸,再看看面前那躲藏着两名嘲风卫的大石,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二老板发话了,这次死活不论,绝不能让他们再回到洛阳!”刀疤脸一声令下,数十名身手矫健的黑衣杀手从密林中走出,将白宇玄二人包围起来。 “奇怪,神都不是已经封禁九门了么,他们是怎么从神都出来的!?” 苗笑婷望着眼前那些熟悉的刺客,抽出腰间唐刀准备开始恶战。 站在身边的白宇玄掏出黑弩,对准面前的刺客笑道:“区区神都九门哪能防得住他们,他们在神都里来去自如,任凭官府如何封锁全城,拉网搜查都无法查到他们的行踪,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真的只是他们本事大么?” “你是说神都里有他们的同党?” “对,肯定还是势力相当大的同党,大到一般的官府衙门都无可奈何的地步!” 白宇玄突然抬起黑弩,激射出反射着夕阳最后一丝血色余晖的箭矢。 神都洛阳,冥捕司大门前,孙道乾在卫兵的护卫下迈着蹒跚的步子跨进了冥捕司的大门,刚一进门,老医圣就撞见守在门口的袁守义。 “请问医圣,太平公主的情况如何了?”袁守义见老医圣回来,急忙上前搀扶。 “袁大人尽可放心,公主体内的蛊毒已经清除大半,如今她的身体已经不再抽搐,只要再消除她内体的另一种毒物,便可清醒”。 孙道乾表面笑呵呵的,内心却焦虑无比,到如今他也没能搞清楚公主体内毒物的成分,根本无从下手,再这么拖下去不找到下毒的幕后黑手,他可又得准备逃回那黄河龙宫避难了。 “我听说你们将麟德殿伶人们用的乐谱扔进了一锅沸水中,可有其事?” 听到袁守义的疑问,孙道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没错,我们将乐谱扔进了大锅里,用沸水将隐藏在乐谱里的蛊毒逼出,但我们之后在大理寺检查那些伶人时却发现,那些伶人根本没有中蛊毒!” “没有中蛊毒!?” 袁守义眉头一紧,他将脸歪向孙道乾,严肃道:“本督事有一事不明,乐谱里有蛊毒,在大理寺翻阅的宦官因此中毒,神都里众多乐师也在翻看之后中毒倒地,但为什么我和当初使用乐谱的伶人却没有中毒呢?” 孙道乾笑了笑,解释道:“这也只是我和白宇玄的猜测,那些中毒之人之所以身中蛊毒,乃是他们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习惯?” “人在阅读时,出于习惯与便于翻页的需要,多会不自觉地一边沾着嘴中津液、一边翻阅,这样,隐藏在书页里的浮虫卵就会趁机进入人体,那大理寺的官吏和神都的乐师们在翻看乐谱时估计都不自觉地沾取了津液翻阅乐谱,所以他们中了蛊毒;而大人您不晓音律,翻看时只是匆匆扫视一遍,并没有用沾了书页的手再沾取津液,蛊毒进不了体内,所以您自然没有中毒”。 袁守义思虑片刻,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麟德殿的伶人们精通音律,在演奏时为了便于翻页定然也沾取了自己嘴中津液,可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人中蛊毒?” “这个……” 孙道乾眉头紧皱:“据白宇玄推测,那乐谱很有可能是案发之后才被人种下蛊毒,为的就是扰乱视听,将我们的注意到放在伶人和蛊毒上”。 “荒谬!那乐谱乃是重要证物,一直存放在大理寺里,试问谁有本事潜入大理寺给如此重要的证物下蛊毒?”袁守义倒吸一口凉气,大声反驳道。 孙道乾神色凝滞,一双浑浊的双目望向湛蓝的天空:“大人难道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么,此案幕后的真凶势力之大远超我们的想象,能在守卫森严的宫禁里装神弄鬼,又能逃过大理寺、洛州府和冥捕司的耳目将一众江湖高手悄无声息地藏秘在神都里,他要想在大理寺里的证物上做手脚,恐怕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你指的真凶到底是谁!?”袁守义扭过头神色严肃地望着孙道乾。 半脸枯槁的医圣将眼珠歪向他:“你说呢?这事儿您心里难道没点谱儿吗?” 此时洛阳通往长安的官道上,每一块青砖上都溅有鲜血,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在众人的合围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进了满是金叶的密林中,而那些杀手则紧紧追在二人身后,誓要结果两人的性命。 急匆匆的脚步踏碎了铺在地上的金色枯叶,浑身是血的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手提兵刃朝着密林的深处逃去,见暂时将追兵甩开,二人依靠在一片灌木边上,一边抓紧时间修整,一边检查伤势。 白宇玄虽然身手一般,但好在有金丝软甲护体,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但他一看身边的苗笑婷就觉得情形不妙,只见苗笑婷的右臂上有一块刀伤深可见骨,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血液将她脚下的树叶染得一片鲜红。 “你的伤要紧不?” 白宇玄关切地看着身边的佳人,并抽出绷带准备给她包扎,但苗笑婷那握住刀柄的左手抬起,阻止了自己递来的绷带。 “白宇玄,事到如今你给我一句实话,假如在我和上官大人之间选择一人,你会选择谁?”苗笑婷将苍白的脸对准自己,有气无力地问道。 见对方到现在还满脑子想着这事儿,白宇玄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琢磨这个事儿干嘛?!” “我怕今天要没问出个结果,我死不瞑目!”苗笑婷双眼凝视着白宇玄,等待着他的回答。 金色的树林中,隐藏在灌木中的一男一女相互对视,女子瞪大了眼珠期待着对方的回答,而男子则深情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时光仿停滞了一般,直到一阵秋风吹来,将树林里无数的金色叶片吹得哗哗作响,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片刻平静。 “对不起,我谁也不会选”。 沉默片刻后,白宇玄的回答让苗笑婷那颗期待的心顿时陷入寒冬之中。 “是么?”苗笑婷苦笑着将脸扭开,晶莹的泪花涌出眼眶。 “笑婷,我……” “别碰我!” 苗笑婷紧缩着身躯,拒绝白宇玄递来的绷带。 追兵的脚步声从远处的密林深处传来,听到追兵将至,苗笑婷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滴,握紧手中唐刀冲白宇玄低声道:“追兵就快过来了,我受了伤也跑不了多远,一会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你赶紧走!” 一个手刀突然从后方袭来,猛击苗笑婷的后劲,将她打昏过去。 轻轻撩开遮住对方面颊的发丝,白宇玄轻抚苗笑婷的脸,呢喃道:“我不是不喜欢你,越是珍惜便越是惧怕分别之日,我是长生不老的怪物,而你是一介凡人,我不愿看到最后你我阴阳分隔,愿苍天有眼祝你将来多福多寿,子孙满堂”。 说罢,白宇玄脱下外套,将里面的金丝软甲套在苗笑婷身上,然后再将周围枯叶将她覆盖后,紧握手中青莲剑,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追兵缓步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又遇段云 一手持剑,一手持弩,白宇玄迈着稳健的脚步,面无惧色地朝密林中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走去,不一会,那群身穿黑衣的刺客杀气腾腾地出现在眼前。 见到追杀之人竟然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上。 刀疤脸眯眼凝视面容坦然的白宇玄,冲身边几人吩咐道“还有个女的没见,她受了伤应该跑不了多远,你们快追!” 那几人收到老大的命令,刚跑开没两步,数支从黑弩中劲射而出的箭镞,刺破密林的暗幕,纷纷扎进了他们的脑袋。 “那女的已经被我送出树林,乘上了官道上的马车往长安去了,你们是追不上她了!”白宇玄将手中黑弩对准面前的刀疤脸笑道。 “看来你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了?”刀疤脸昂起头抽出长刀,领着众人将白宇玄团团包围。 右手高举青莲剑,白宇玄冷笑道:“就凭你们想要我的命,看我不拉上几个垫背的!” “杀!” 刀疤脸一声令下,周围的黑衣刺客一拥而上,白宇玄左右开弓,先抬起黑弩将身旁一侧冲来的刺客射倒,然后挥舞宝剑跳上去手起刀落将一人斩杀。 数十人冲上来围攻,却不想白宇玄手中宝剑上下挥舞,挑刺格挡,竟然以一人之力与数十人对攻! 漆黑的密林里闪烁着刀剑碰撞迸发出的阵阵火花,一番拼杀之后竟有数人被他刺倒在地,每个人的胸口处都被那细长的长剑戳出一指宽的小口,滚滚鲜血从那小口中不断涌出,围攻的刺客们都被他那精妙的剑法吓住,一时间也不敢继续冲上去。 “大哥,这家伙原来也是个硬手,被伤的兄弟伤口全在心上,都没救了!”一名刺客脸色惊惧地在刀疤脸身边说道。 刀疤脸大步走上前,眯着眼前望着面前手持滴血长剑的嘲风卫,然后用恭敬的语气问道:“大人剑术精妙,在下和兄弟们十分敬佩,不过见大人刚刚使出的剑招有些眼熟,不知大人手中宝剑可是青莲剑?” 听到对方知道自己手中宝剑的名字,白宇玄心中一震,难道这家伙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手中宝剑的名字?” 刀疤脸嘴角一抽,双手抱拳道:“令师青莲剑仙的名号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不知令师现在何处?” “他老人家早就驾鹤西去多年了,阁下与家师可是旧相识?” 白宇玄心中闪过一丝希望,要是面前这个刀疤脸认识当初教自己剑术的那个酒糟鼻老头,也许他会念在旧情饶自己一命,不过真没想到那个天天抱着酒坛子混日子的老头竟然有那么屌炸酷炫的名号。 “剑仙既已仙逝,那在下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杀了你青莲剑就是我的了!” 出乎白宇玄的意料,刀疤脸并没有网开一面的意思,他高举大刀冲身边众人大声道:“弟兄们,他武功再高也就一个人,大老爷吩咐了,拿了他的人头赏黄金五十两!” “哼,没想到老子的人头竟然值五十两黄金?你们的老板可真够看得起我的!” 白宇玄高举青莲剑准备再战,不想全身上下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原来刚才与刺客的对攻战中他身体也是多处受创,只是因为此时正全神贯注地备战而对身体传来的痛疼感麻痹了,到底是自己平时过于依赖金丝软甲的保护,对于自身的防护过于疏忽了。 看着对方手中那反射着寒光的大刀,浑身刀伤的白宇玄苦笑起来:“没想到我最后的埋骨处竟然是在这里,生于公元二十世纪,死于公元九世纪,要是有这么个墓碑就有意思了!” 抬起头看着树梢上的皎月,白宇玄深吸一口深秋的新鲜空气,自嘲道:“不过能死在这片风景如画的金色树林里,也算老天爷赏脸了!” 同时,白宇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多过往的回忆,其中,与苗笑婷在一起所经历的一切最让他感觉不舍,扭过头望着身后的灌木林,年轻的嘲风卫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早知道就告诉你,我其实真的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刺客们再次围了上来,数十把长刀如夜晚的鬼魅对着白宇玄的脖颈露出狰狞的笑容。 “杀了他!” 刀疤脸一声令下,众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挥舞手中长刀冲白宇玄砍去,年轻的嘲风卫轻轻合上了眼皮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 嗖!一支箭矢突然从树林的深处劲射而来,精准地扎进了最靠近白宇玄的刺客的咽喉,紧接着,更多箭矢带着刺破夜幕声响在明亮的月光下划出一道道精准的轨迹避开了白宇玄,将那伙刺客纷纷射倒,同时,远处出现无数火把,从杂乱的脚步声可以听出对方人数众多。 见有人来援,而且敌暗我明不宜继续纠缠,但天色太晚,又是一片混乱之中,无法将死去的同伴悉数带走,毕竟谁又不能保证路上会不会有人围堵,刀疤脸一脸不甘地大呼一声撤退,无奈地扔下同伴的尸体,领着残余的黑衣人朝密林深处退去。 不一会,数十名手持火把之人纷纷围拢过来,将幽暗的密林照亮,白宇玄定睛一看,发现那伙人衣服上都印有龙王堂的印记。 “段某见官道上的两匹死马以为附近有人遭遇到山贼,没想到再次见到白大人竟然是在这荒山野岭遇之间!” 一身素服的段云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到白宇玄面前施礼道。 “段堂主您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见到段云脸上那不变的笑容,白宇玄诧异不已。 段云走上前将白宇玄搀扶住,并给他掸去一身的枯叶浮土:“近日山贼出没频繁,段某便受雍州府所托,协助官府肃清官道附近的山贼,我们在官道上发现了两匹被射死的马,便推断有人被山贼响马袭击,只是没想到被袭之人竟然是大人您!” “段堂主,你们来的真够及时的,要是晚来一步,白某就真的魂归荒山了”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白宇玄长舒一口气,他一脸感激地朝站在身前的年轻道士抬手施礼。 “白大人,可否移步,段某有一事要与大人相商”段云淡淡一笑,冲白宇玄摊开手。 清晨的冰凉山风呼啸着从窗户缝隙中挤出,冰冷的晨风将躺在床上的苗笑婷吹醒过来,睁开眼,她发现此时自己并不在昨日那片金色的树林中,而是身处一间虽然简陋但还算整洁的小屋里。 “奇怪,昨晚我不是在山里被人追杀么,白宇玄呢?”苗笑婷急忙坐起身,发现白宇玄正趴在自己的床边呼呼大睡。 “白宇玄你快醒醒,我们这是在哪?”苗笑婷将在身边呼呼大睡的白宇玄拍醒,焦急地问道。 睡眼朦胧的白宇玄抬起头见苗笑婷已经醒来,慵懒地伸了伸腰:“我们这是在驿站里”。 “那些袭击我们的杀手呢?”苗笑婷双目依然警惕地观察四周,生怕又会有杀手从哪个角落冒出。 “昨晚段堂主带人协助雍州府围肃清官道附近的山贼,在危急时刻好在他们及时出手,将那伙贼人击退,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相见了!” 白宇玄缓缓站起身伸展腰杆,昨晚他虽然身体多处受创但好在都没有伤到要害,被驿丞和段云敷上金创药包扎好绷带后已经好了很多。 “段堂主?你是说龙王堂的段云?他怎么会跑进那片密林中,他人呢?” “人早就走了,人家还要协助官府巡视这附近的山岭呢,昨晚把咱们送到驿站后就急匆匆地领着手下走了”。 说完话刚转过身,白宇玄的脸上突然被扇了个大巴掌,被打傻的白宇玄傻愣愣地看着站在身前面带泪痕的苗笑婷。 “你这个傻瓜,昨晚竟然将我打晕后独自面对那些刺客,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送死!” 晶莹的泪水从苗笑婷的眼眶中涌出,她可以接受自己受到伤害,可以接受面临莫大的风险,却无法接受自己受到同伴的抛弃。 苗笑婷昂起头用不断流出晶莹泪花的双眸深情地望着白宇玄,身体则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女子身体的清香传入白宇玄的鼻腔之中,娇柔的身躯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见佳人在怀,白宇玄心中扑通直跳,纠结着该如何是好,照着这个情景发展下去,一个定情之吻估计是跑不掉了,为了分散注意力白宇玄一把握住苗笑婷的双肩,认真道:“昨晚想要我们性命的那伙刺客,你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狼盟 “你有什么发现?”苗笑婷抬起头,睁着泪眼汪汪的双眸好奇地望着身前的男子。 驿站的柴房被人推开,苗笑婷在白宇玄的带领下走了进去,刚跨过狭窄的门扉,苗笑婷就见到一具黑衣刺客的尸体躺在一捆捆柴禾上。 白宇玄扯下尸体的衣领,只见一个血红色狼头模样模样的纹身出现在尸体的胸前。 “这个纹身你觉得眼熟么?”白宇玄指着尸体胸前那血色长剑问道。 苗笑婷看了半天,呢喃道:“我要没记错,江湖上有个很出名的杀人帮派,名叫血狼盟,盟里的人都会在胸前纹一个狼头的图案”。 “没错,发现目标就绝不罢手,行动如狼群般成群结队,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们的行动就如传闻一般,一群疯狼,那个刀疤脸和他的手下应该就是江湖上最富盛名的杀手组织血狼盟”。 白宇玄看着面前的死尸,脸色沉重道:“血狼盟的要价是江湖上所有杀手组织中最神秘、要价最高的,但同时他们杀人的成功概率也是所有杀手组织中最高的,阻止我们诊治太平公主,袭击孙道乾,硬闯冥捕司,这江湖上恐怕也只有他们血狼盟的人能做到,看来有人是下了血本想利用他们搞事情”。 “如果我们抓到血狼盟的头领,那不就可以从他的口中审问出宫里那些奇案的幕后主使是谁了么?” 苗笑婷兴奋地抓住白宇玄的衣袖高声道,得到的回应却是他的白眼:“你以为血狼盟的头领是那么好抓到的呀?他手下一个个武功那么高,仅凭我们冥捕司都不一定能将他们一举拿下,而且其组织十分严密,做事滴水不漏,别说抓活口了,我们到现在才弄到一具尸体!”。 “那怎么办?” “怎么办?在警惕的狼也会有疏忽的地方”。 一片金色的银杏叶被白宇玄从怀中取出:“这片叶子是我在检查这些尸体的时候从他们的内衬上发现的”。 苗笑婷接过银杏叶,思量片刻,大声道:“神都银杏树不是很多,好像只有通利坊那有有几棵!” “通利坊!?” 白宇玄眼珠游移,联想起当初追捕炙余孽是在通利坊撞见武承嗣一事,他猛地一拍手,大声道:“也许我已经知道他们在神都的藏身点了,等我们办完长安的差事,回去就带兵收拾那伙悍匪去!” 之后的路上,那伙黑衣刺客再也没有现身,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抓紧时间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在太阳下山前来到长安大明宫的丹凤门外。 大明宫一处僻静的小院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宦官双手交叉于胸前,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跑进小院的屋里,拜见正在屋里等待自己的嘲风卫。 “在下大明宫留守总管,内侍监冯鲁,见过两位大人!”名叫冯鲁的老宦官撇开身边人的搀扶,晃晃悠悠地向白宇玄二人施礼。 白宇玄急忙起身将老者搀扶起来,然后恭敬地施礼道:“在下奉陛下之命调查麟德殿命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冯内侍”。 “不知大人想问老朽何事?” “不知冯内侍对这大明宫了解多少?” 听了白宇玄的问题,老宦官淡淡一笑,他迈着阑珊的步子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片金色的皇家园林,笑道:“老朽七岁便进入这大明宫侍奉太宗皇帝,论起对这大明宫里一草一木的了解,恐怕已经没有人能自称比我还熟悉了”。 “那白某想问问,冯内侍对萧淑妃又了解多少?”白宇玄旧伤未愈,说话间疲态毕露。 “萧淑妃娘娘?” 冯鲁愣了片刻,他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一片金色的秋景,不禁长叹一口气:“世上最冷酷无情之地当属这繁华的深宫,当年萧娘娘深受先帝恩宠,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时这大明宫里,除了先帝,就只有萧娘娘出行的排场最大,其风头甚至在当年王皇后之上,那时候宫里所有的宫女和宦官,都以能攀附上萧娘娘身边宫人为荣”。 说到这里,冯鲁眼睛望向远处那已经枯败的牡丹花,哀叹道:“牡丹花开鲜艳灿烂,而花谢之时就无人问津,谁都没想到萧娘娘她一朝失宠被打入冷宫,最后竟落得成为人彘的下场”。 “人彘?那是什么?”苗笑婷一脸困惑地问面前二人。 “就是砍去你的手脚,再把剩下的躯干扔进酒缸里泡酒!”白宇玄斜着身子在苗笑婷身边低声回答。 “真是……太可怕了!到底是谁那么残忍啊?竟然……” 一根手指及时贴在苗笑婷的朱唇前制止了她的话语:“你还记得我在百花楼跟你说的神都外道观里的命案么,动手的就是那三位老宦官,你觉得谁会如此嫉恨萧娘娘才命他们三人对她下如此狠手?” 白宇玄转过头,望着窗前的老宦官继续道:“白某听说萧娘娘的亡魂曾经出现在这大明宫的太液池里,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这个确有其事,当时夜晚执勤的数十名巡逻侍卫都看到有人在太液池的水面上翩翩起舞,据说当时还响起了被皇上封禁多年的《良娣萧园曲》”。 “冯内侍确定当夜真的响起了《良娣萧园曲么》么?”白宇玄来到冯鲁身前问道。 老宦官眼神不安地转动着:“这个……当夜老奴并未在现场,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是您说当夜有人在太液池演奏《良娣萧园曲》,可那禁曲被封禁了近四十年,这大明宫里的大多数宫人多是近二十年内出生的,他们从未听闻过什么禁曲,这宫里除了您,还有谁像您这样有资历的人听闻过那曾经的禁曲呢?!” 白宇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冯鲁的脸色有些惊慌起来,刚刚还满面红光的他立刻变得脸色惨白,他手舞足蹈地拼命向白宇玄比划着:“真、真的是别人听到的,当时在太液池边第一个见到萧淑妃亡魂的,就是曾经侍奉过萧娘娘的内侍董恩!” “董恩?还曾经侍奉过萧娘娘?冯内侍您刚刚不是说这诺大的大明宫里已经没有资历比您老的了么?”白宇玄继续质问道。 “那是因为董恩如今已经离宫,而且就算他在宫里,如今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年迈老奴,根本没人在意过他的死活!”冯鲁急赤白脸的解释道。 “那个董恩已经离宫了?他去了哪里?”苗笑婷走上前急忙问道。 “他被送到城外一处道观里去了,两位大人可是想去找他?我建议两位不要白费劲了,因为他已经疯了!” “疯了?”白宇玄和苗笑婷面面相觑。 冯鲁哀叹一声,道:“没错,自从当日他在太液池边见到萧娘娘的亡魂后,他便疯了”。 长安城外十里处,一片贫瘠荒芜的田土旁,有个破败的道观耸立在黄土之上,任由夹杂着细微砂石的秋风呼啸吹打。 那道观面积不大,前后也就两个院子和一个供奉着三清像的破败殿宇,里面负责道观日常管理工作的就只有两个衣衫破烂的老道士,二人在老道士的引领下来到后院的一颗枯树前,只见一位头发散乱的瘦干老者正抱着一杆扫帚蹲坐在枯树下,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珠发呆。 “二位大人,这位老内侍自从被送到我们道观后整天就这样神神叨叨的,给他水就喝,给他饭就吃,但从不与人搭话,不过好在他每天自己都会早起,抱着那扫帚打扫前院后院,我们也算没白给他饭吃”老道士指着树下的老宦官语气无奈地说道。 白宇玄来到董恩身前,望着神情呆滞的老宦官,轻声唤道:“董内侍?” “大人,没用的,他除了早晚打扫的时候和吃饭时间,平时根本不理会旁人”站在身后的道士摇晃着脑袋说道。 “请问道长,你们道观里有琴么?”白宇玄站起身问老道士。 “琴?你要琴干什么?”苗笑婷和老道士异口同声地问。 白宇玄微微一笑,昂起脑袋大声道:“我要对牛弹琴!”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太液池下的碎布 “大人您要在这儿弹琴?” “对,你们这里有琴么?” “要说琴的话,大殿里倒有一个老琴,大人稍等,待老道我去取来!” 老道士说罢,颤颤巍巍地跑进庙里搬琴。 “我说白宇玄,你非要弹琴呢?行行好,饶了我们吧!这个董恩既然已经疯了,咱们从他身上也获取不到什么线索了,不如先回去,反正当夜见到萧淑妃亡魂在湖上跳舞的不止董恩一个,咱们可以问当时在池边的那些侍卫啊?” 苗笑婷有些可怜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董恩,同时一脸不信任地望着身边的嘲风卫。 “你懂什么,他是当夜第一个见到萧淑妃鬼魂的目击者,也是宫里少数听过《良娣萧园曲》的人,我弹琴就是想知道那晚响起的乐曲到底是不是那禁曲!”白宇玄不屑地瞪了苗笑婷一眼。 “你为什么就那么执着那首曲子?” “因为这那曲子与咱们调查的案子关系密切,我从陛下那获悉,萧淑妃的亡魂在太液池出现后,陛下曾命巫师在池边作法驱邪,不想作法当夜,太液池边又一次响起《良娣萧园曲》,并导致当时正在驱邪的巫师发狂自残,还有太初宫里陛下寝殿里的血案,那些得了失心疯一样疯狂弹曲的伶人弹奏的,也是那禁曲,你不觉得这一切都跟那首禁曲有莫大的关联么?” 白宇玄见四周无人,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怀疑麟德殿的命案、太初宫里陛下寝宫的血案,都是由这首曲子引起”。 “《良娣萧园曲》让人发狂?这怎么可能,它又是怎么会让人发狂的?” 苗笑婷怎么也想不通,一首普普通通的琴曲是如何让人中蛊发狂的。 “孙道乾曾对我说过,所有发狂之人都中了浮虫蛊毒,而那蛊毒对外界的声音的某些声段会产生特殊的反应,我怀疑那浮虫蛊毒对《良娣萧园曲》发出的声波就有特殊反应,才会在琴音响起时让人体内蛊毒发作!” “你确定?” 白宇玄摇了摇头:“这也只是我和孙道乾的猜测,所以我得先确认当夜那所谓的萧淑妃亡魂出现时,太液池边响起的曲子是不是那首禁曲”。 不一会,一把破旧的古筝被老道从庙里扛了出来,伸手轻抚古筝上那几根已经松散的琴弦,白宇玄盘腿坐在地上,将古筝放在腿上,微闭双眼,高举的手轻轻在琴弦上撩拨。 轻妙的音符从古筝里飘荡入耳,苗笑婷又惊又喜地看着白宇玄,惊叹道:“本以为你只是刚刚学会点皮毛就抱着琴到处瞎显摆,没想到你的琴艺还不错啊!” 可惜弹琴的少年全神贯注地投入弹奏之中,并没有回答她的赞叹,他闭着眼睛端坐在地上,不断弹奏出那时代久远的音符。 坐在树下的董恩听到琴音后浑身一颤,原本神色木讷的双眼顿时活泛起来,他紧紧抱着手中的扫帚激动地喊道:“娘娘、娘娘、您来接我去阴间伺候您了么?” 听到董恩终于说话,白宇玄抚琴的手不敢停歇,他睁开眼望着面前的老者,边弹边问:“董恩,那晚你在太液池见到萧淑妃娘娘舞蹈的时候,耳边听到的就是这琴音么?” 董恩呆呆地望着白宇玄,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他竟然对别人说的话有反应了!” 老道见状一脸惊愕,而一旁的苗笑婷则为了保密需要,领着老道走到一旁不要听到他们之间的话语。 “那晚,你真的在太液池边见到萧淑妃的亡魂了吗?” 见董恩再次点头确认,白宇玄继续问道:“你就那么确认那是萧娘娘么,你看清萧淑妃娘娘的脸了么?” “当时娘娘站在太液池的中央,我离得太远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是她的舞姿,还有那身精美的舞裙,都跟过世多年的萧娘娘一样啊!”董恩痴痴地望着白宇玄,细声细语地呢喃道。 飘渺哀伤的曲调戛然而止,白宇玄站起身将古筝还给老道,并将腰间装钱的荷包递给他:“这里面有些钱,麻烦道长给他弄点好吃的,多年的宫廷争斗已经耗干了他的精力,他已经命不长久,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吃得好一点吧”。 走出道观,苗笑婷好奇地跑上前来抓住白宇玄的手臂问道:“你刚刚弹奏的莫非就是《良娣萧园曲》?你怎么知道弹奏禁曲董恩就会跟你说话,你多会学会弹奏鸾筝的?” 白宇玄冲身前一脸惊讶的少女得意一笑:“我其实也是碰碰运气,董恩虽然痴狂,但令他精神受到刺激的正是这首琴曲,我对着他再次弹奏,应该会刺激到他已经麻痹的神经,运气好的话,也许这老头会暂时清醒一段时间,至于学习鸾筝嘛,这得多亏了我的师父柔儿姑娘教导有方,让我短时间内进步神速!” 一提起那乖巧懂事的柔儿姑娘,苗笑婷脸上的钦佩之色立马消失,她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身边的嘲风卫。 大明宫里,年迈的冯鲁在一众小宦官的搀扶下快步来到太液池边,见数十名壮汉身上绑着绳索在下水巡游,同时白宇玄和苗笑婷不知从哪搬来了众多档案卷宗,二人在池边放置桌案后盘腿而坐,一边吹着凉爽的秋风,一边查看卷宗。 “白大人,苗大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冯鲁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指着一桌的卷宗和在太液池里畅游的人询问道。 白宇玄抬起头,用手中的卷宗指着冯鲁笑了笑:“我们当然是在查案啊,没想到这一查竟然真查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大人,池底有发现!”一名在太液池边观察的小宦官兴奋地跑上前禀告。 不一会,那群在池中游泳之人将数十根木桩以及一张木桌从池中捞出,一同捞出的还有两个大坛子。 “这……这是……这都是太液池底沉积多年的杂物吧?”冯鲁望着从水中打捞出的物件,心中泛起一阵不详之感。 白宇玄走上前,见那湿漉漉的木桌边缘还挂着一块衣衫的碎片,心中大喜,他快步跑上前取出那块碎布兴奋道:“没想到今天人品爆发,居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这些木桩还有那木桌,正是当晚有人伪装成萧淑妃娘娘在湖心跳舞的铁证!” “大人说,那在太液池上跳舞的女鬼是人假扮的?可那晚很多人都见到那诡异的女子站在湖面上跳舞,请问大人,如果真是有人假扮,他又是如何站在水上的呢?” 听到冯鲁的疑问,白宇玄指着脚下那些挂满水草的圆柱,木桌高声道:“其实很简单,当晚,有人趁着夜色事先在太液池水下用木桩和木桌搭起了一个略低于水平面的小台子,然后再让伪装成萧淑妃的舞者趁着夜色站在木桌上翩翩起舞,由于小台隐藏于水下,使得岸上的人们远远望去误以有人在能站在水上跳舞,待舞罢之后,在水底隐藏之人就会撤掉支撑木桌的原木,脚下没有支撑,站在舞台上之人也就慢慢没入水中,而待舞者入水后,再在其他人的掩护下借着夜晚的黑暗迅速离开,只是那名舞者急着脱身,不小心在这桌上留下了衣衫碎片,这快碎布料就是铁证!” 白宇玄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衣衫碎片仔细观察:“这应该是江南道进贡给宫里的上等绫罗,只有宫里才有,咱们只要去尚宫局调查有没有库存的绫罗绸缎和衣衫丢失,就能查出这衣料的出处!” 站起身,白宇玄命令身边的小宦官即刻前往尚宫局调查那片绫罗的出处,然后他将手搭在冯鲁的肩上,笑道:“冯内侍是大明宫的留守总管,请您明日跟我们一同返回神都,将这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陛下解释”。 冯鲁诧异地望着白宇玄:“我们……明日就出发?” “没错,待那片绫罗的出处查出后,咱们就一同前往神都面见陛下,并将这里的一切都向她老人家报告”。 “好的,如果大人没有别的安排,请容老奴先行告退,好回去收拾一下行装”。 冯鲁冲白宇玄施礼后,在手下宦官的搀扶下缓步离开太液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冯鲁之死 “白宇玄,你说这两个坛子是什么东西啊?也是那伙贼人装神弄鬼的时候留下的?” 等冯鲁走后,苗笑婷上前观察那从太液池下打捞出的一地杂物,其中被抬出的那两个大坛子引起了她的好奇。 只见那两个坛子有半人高,足以塞下一个孩童,其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苔藓,同时坛口被人封死,上面还贴有“大唐永徽六年封”的封条,看得出这两个坛子在水底已经封存了很久了。 “这太液池里的水有干涸过么?”白宇玄扭头问身边的小宦官。 小宦官诚惶诚恐地低声回答道:“回禀大人,这太液池几十年来从未干涸过”。 “你想知道这坛子里头是什么东西么?”白宇玄蹲下身面带笑容地问苗笑婷。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里面是王皇后和萧淑妃的尸骨”。 白宇玄说罢,将坛子的封口撕开,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之后经仵作前来将坛中骸骨一一取出检验,经过勘验后确认坛子中的两具尸骨均为女性,且这些骸骨只有躯干部分,手脚不知去向,估计死亡时间已有数十年之久。 “这两具尸骨应该就是惨死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她们当年死得如此凄惨,又在水中被浸泡了那么多年,咱们还是让她们入土为安吧,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白宇玄望着两具白骨,长叹一口气。 第二天,大明宫外的一片荒地里矗立着两座新修葺的坟冢,白宇玄命人将坛中白骨葬于坟冢之中,也算是让两个可怜的亡魂入土为安。 站在萧淑妃和王皇后的墓碑前,白宇玄望着秋日的天空长叹一口气:“不管你生前如何显贵,死后都是一捧黄土覆身,你们生前为了荣华富贵而生死争斗,结果死后陪伴你们的,却只有这无尽荒草和后人的叹息”。 “大人,不好了!” 一名身穿绿衫的小宦官慌慌张张地跑上前,跪在白宇玄身前。 “看你慌成这样,到底怎么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白宇玄的心头。 “冯内侍他、他自杀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宦官哭喊道。 推开冯鲁的卧房,只见衣衫整齐的老宦官用一根长长的白绫将自己悬挂在房梁之下。 此时屋外围拢了大量大明宫宫人,所有人都用好奇而又恐惧的眼神朝屋里张望。 白宇玄绕着冯鲁的尸体走了一圈后示意宫人们将他的尸体放下。 “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白宇玄走到一名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的小宦官身前严肃问道。 “回……回禀大人,昨日冯内侍让奴婢今早去他的房里帮他收拾行装,准备随时跟随二位大人前往神都,但没想到奴婢今早唤冯公公起床,推开房门却见冯内侍他已经悬梁自尽了!”跪在地上的小宦官留着泪诉说道。 “既然让人收拾行装,那为什么还要自尽呢?这说不通啊!”白宇玄望着躺在地上已经身体僵硬的老者,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觉得自己东窗事发没法交代,最后畏罪自杀了呢?” 苗笑婷从冯鲁怀中取出一封遗书,阅读一番后她将遗书递给白宇玄:“这是冯鲁的认罪书,他承认太液池上闹鬼一事是他事先布置的,麟德殿血案和陛下寝宫里的命案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身为大明宫的总管,在宫里发生的这几起案子他自然是脱不了干起,但他入宫多年,深得陛下信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宇玄带着疑问接过遗书,仔细阅读了上面的文字,原来冯鲁在信中称当年自己原为武则天的心腹,在辅佐武则天登上皇后宝座时出了大力,但没想到武则天登基后迁都洛阳,将他一人扔在这被人们遗忘的大明宫里,看着武则天身边出现的一个个后起之秀,他感到嫉妒,想到自己费尽心力辅佐武则天,但最后却落得被人遗弃的下场,他恨,压抑多年的仇恨最终成为促使他产生了谋害武则天的想法。 将遗书收好,白宇玄昂起头仔细检查冯鲁的尸体,举起起冯鲁苍白冰冷的双手放在鼻前闻了闻,白宇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 “冯公公这几日出宫了么?” 白宇玄回头询问身后的众多宦官,但众人皆是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回答的。 “你们都聋了?大人问你们冯公公最近出没出宫!” 苗笑婷走上前怒瞪面前的众人。 众小宦官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回禀大人,小的们不知道呀,因为平时一直跟在冯公公身边的晋安也失踪了!” “晋安?他又是谁?”白宇玄走上前,弯着腰、扭着脑袋直视身前一名小宦官。 那小宦官约莫十六七岁,还是个孩子,他眨巴着一双被吓得眼泪汪汪的双眼回答道:“回禀大人,晋安是冯公公身边的贴身宦官,也是他的同乡,一直专门服侍在冯公公的身边”。 “你们说晋安失踪了,又是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的话,冯公公出事后小的们四处寻找晋安,想知道冯公公出事前到底有没有发生别的意外,但没想到晋安并不在自己房内,小的们将周围搜了个遍,都没能找到晋安的踪迹”。 白宇玄寻思片刻,命宦官们先将冯鲁的尸体放到床上,等候仵作前来验尸,然后自己则带着苗笑婷直奔大明宫监门卫所在的宫室。 “白宇玄,你跑监门卫那做什么?”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屋檐,苗笑婷好奇地问身边的同伴。 “你难道不觉得冯鲁的死有些蹊跷么?” “可是我查看了他的尸体,尸身上并没有挣扎的痕迹,看起来他应该是上吊身亡”。 “可你没闻到冯鲁手指上的那股淡淡菜油味吧?那种油品质低劣,宫里是不会有的,一般它只会出现在城外的酒肆饭馆之中,也就是说,冯鲁手上有那菜油味表示他曾经出宫过!” 白宇玄暂时停下脚步,向苗笑婷解释道。 苗笑婷瞪了对方一眼,抱怨道:“就你的狗鼻子灵!” 第一百五十九章 喧闹的酒肆 二人来到监门卫的办公处,表明来意后监门卫很快调取了这两日大明宫的出入记录,果然上面记录着冯鲁和晋安的出宫信息。 从出入记录中看出,昨日下午,也就是白宇玄在大明宫太液池下发现萧淑妃和王皇后骸骨后没多久,冯鲁便领着晋安乘马车离开了大明宫,二人直到深夜才回宫,蹊跷的是到了凌晨,晋安又拿着冯鲁的腰牌声称有急事要办而乘车离开了大明宫。 “看来这个晋安有很大的作案嫌疑,我们这就去雍州府报案,全城搜捕吧!” 苗笑婷兴奋地望向白宇玄征求他的意见,却见白宇玄紧缩着双眉正在沉思,片刻后,白宇玄脸上又露出那张标准的笑容:“去雍州府前咱们还得弄两画张画像”。 二人请宫中的画师将冯鲁和晋安的样貌画在纸上后,骑马直奔长安城的行政管理单位——雍州府。 在道明来意并与雍州刺史一番交谈后,雍州府派出大量人员上街搜寻晋安的踪迹,同时联系负责长安九门的监门卫,一旦发现与晋安样貌类似之人,立即抓捕。 到了晌午,从雍州府出来的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又领着数名公差,拿着冯鲁的画像在长安东市的众多酒肆间不停地奔波着。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白宇玄等人终于在东市一家酒肆的掌柜那里得到了冯鲁的行踪。 “你真的确定这画上之人曾经来过这里!?” 人来人往的酒肆大堂里,白宇玄感觉自己嗓子破了个窟窿,即使嘴长得再大,咽喉使劲儿发颤,发出来的音儿还是被楼上胡姬的歌舞声给无情地碾压下去。 好在眼前的掌柜激灵,看了看画像,再看看身前那一伙身穿官服的官家人,立刻明了他们的来意,免去了酒肆被官府清场的命运。 “大人,昨日傍晚这画中人确来过小店,当时他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后生,就在我们店二楼开了个雅间!” 掌柜的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吼出来。 “那你可知他们当时在雅间里见了谁么?” 白宇玄喝了杯热水,忍住了上楼将那伙吹拉弹唱的直接押走的想法,撕扯着嗓子大喊道。 掌柜瞪着一双大眼珠子紧盯着白宇玄的双唇,估计这哥们是靠读唇语猜出自己说的话的,果然,白宇玄双唇刚闭上,掌柜的便笑盈盈连连点头。 “知道知道,他们当时订雅间说是要等人,小的便留了个心眼亲自进屋给他们倒茶”。 “那跟他们见面之人又是谁?”白宇玄和苗笑婷异口同声地大声问道。 掌柜眼珠滴溜一转,便回忆起昨日之事,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昨日就一个壮汉进了那个雅间,那人五大三粗一脸凶相,看起来应该是跑江湖的,对了!他的脸上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刀疤!” 一提起刀疤脸,白宇玄和苗笑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在洛阳和半路上伏击自己的杀手头子,果然这个冯鲁跟他们有瓜葛! “该怎么办,那个刀疤脸也许还在长安城里,或许他跟他的手下现在就埋伏在哪个角落等机会杀了我们”。 苗笑婷扭过头,警惕地望着门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东市街头。 白宇玄眨了眨眼,敲了敲掌柜身前的桌子,继续问道:“你说那个刀疤脸好像是个跑江湖的?” “对呀大人,也只有跑江湖的人才会长得那么彪悍吧?” “那人没带兵器?” 掌柜脑袋摇了摇:“没有”。 白宇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他回头冲神情严肃的苗笑婷笑道:“放心吧,看来长安城里没有他们的内应,那刀疤脸前来赴会为什么不带刀?就是因为城里没有接应的,他怕多生事端所以安全第一没有随身携带,看来他们在这里不会像在神都那样胆大妄为,目前我们在长安还是安全的”。 冲苗笑婷笑完,白宇玄扭过头继续盯着掌柜:“那你可知他们在雅间里谈了什么?” “这个……小人只是进去给送完酒菜就出来了,小人在的时候他们并未开口交谈”。 “那他们是多会儿从雅间里出来的?” 掌柜的眼珠上翻思绪片刻,呢喃道:“估计差不多……是天黑的时候吧,当时那画像上之人好像是喝我们店的七日香喝多了,最后是被那刀疤脸和那年轻后生给抬出去的,大人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七日香在整个东市都是老有名了,要不您也来点我们店里的七日香,带回去给兄弟们尝尝?” 白宇玄抬起手拒绝了掌柜的推荐:“你是说当时他们走的时候,那画上的老者是被抬出去的?你确定他是喝醉了?” “那肯定喝醉了,我们的七日香啊……” “你确定他真的喝醉了?!” 白宇玄不耐烦地一拳砸在桌案上,粗暴地打断了掌柜无休止的推荐,并扯着嗓子强行将楼上吵闹的歌舞声压了下去。 掌柜的被白宇玄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这、这个小人也不清楚啊,大人您也知道这里这么吵,人又那么多,我一个掌柜在前台忙前忙后,哪顾得上听那人有没有打鼾呢?” “昨日他们在楼上哪个雅间,带我们去看看!”白宇玄抬起手,示意掌柜的带路。 掌柜领着一众捕快登上楼梯来到酒肆的二楼,只见酒肆的二楼中间被设置成一个舞台,两名褐发碧眼高鼻梁的西域女子正穿着暴露的衣衫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而边上吹奏的乐队也都是西域胡人,他们手持各种胡乐坐在舞台边吹奏着带有自己家乡味的的音乐。 舞台四周则是十几个散桌,在桌上饮酒观舞的也是多是来长安做生意的胡人,他们见到家乡的舞蹈,听到故乡的音乐纷纷引吭高歌,以酒助兴。 “掌柜的,你这二层怎么都是胡人啊?” 白宇玄举目四望,只见诺大的酒肆二层几乎全是褐发碧眼的胡人,要不是周围的建筑和家具都是中土风格,他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遥远的西域酒馆。 掌柜一脸得意地回道:“大人,这就是本店的经营策略了,这些胡商刚来长安做完买卖,哪个兜里没点金银财帛?我们重金请了这里最好的胡姬来此表演,再聘请那些胡人乐师弹奏他们家乡的曲儿,岂能不吸引这些身上多金,又远离故乡的胡商?” 果然是吸引客人的好手段,白宇玄心中默默为这家酒肆的营销手段点个赞。 推开厚重的大门,白宇玄等人走进了整洁雅静的雅间,随着大门关闭,厚实的大门竟然将外面嘈杂的喧嚣阻隔在外。 白宇玄左右打量,只见雅间面积不大,一张靠窗的柳木桌占据了整个房间大半的空间,桌旁的窗户紧闭,一张绘有黄鹂鸣翠柳的屏风放在饭桌与大门之间。 “这里真是适合密会的好地方,隔音效果好,又有屏风的遮挡,门外几乎都是胡人,一个黑发黑眼的汉人是很难混迹在人群里跟踪窥视的”。 白宇玄一边在心中暗暗感叹,一边走到木桌前仔细观察,目光扫视桌面,不知道这饭桌用了多年还是打杂跑堂的伙计偷懒不好好清扫,桌面上已经不见梨花木那黄色的木制纹路,而是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油脂,不过也多亏那层油脂,白宇玄才得以发现桌面上几根并不起眼的细线。 那几根细线颜色较浅,线条细长,间距适当,好似被人用指甲划开,从被翻开的油脂层看,这几根划痕应该是这两天才有的。 白宇玄望着桌面上的抓痕,再看看桌旁的胡椅,冯鲁死亡的真相呼之欲出。 “我要没猜错,冯鲁就是死在这里间屋子的”白宇玄在苗笑婷耳边低声说道。 第一百六十章 封锁大明宫 见苗笑婷似乎不太相信,白宇玄指着桌上那几条不明显的划痕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冯鲁是被刀疤脸弄晕之后再被勒死的,这样他的死状看起来就跟上吊自杀似的,只是冯鲁在死前曾经醒了过来,只是当时他神志不清又无力反抗,只能在这桌面上留下这不起眼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说,昨晚掌柜的见到被抬出去的冯鲁其实是一具尸体?” “没错”。 “可是……可是晋安既是冯鲁的贴身宦官,又是他的同乡,他为什么要帮刀疤脸?” “晋安今年十六,还是个孩子,面对那么魁梧凶悍的杀手,他除了屈服配合还能怎么办,刀疤脸杀害冯鲁后,定是胁迫晋安协助他将冯鲁的尸体转移到大明宫里伪装成自杀的假象,再利用冯鲁的腰牌让晋安带自己出宫,我看那个晋安啊,如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八成已经被刀疤脸灭口了”。 苗笑婷还是无法相信刀疤脸竟然如此轻易地进出皇宫:“那可是大明宫啊,皇家宫殿,他一个江湖贼寇怎么能如此轻易的进出?” 白宇玄推开窗户,指着楼下来来往往的马车淡淡道:“监门卫的记录上写冯鲁不是乘马车出宫的么,刀疤脸只要躲进马车里不就能随意进出了?” “你当大明宫的监门卫都是摆设啊!他们不会搜查吗?!” 没想到面对苗笑婷的质问,白宇玄只是一脸轻松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现今的大明宫守卫跟摆设没什么两样,别忘了,皇帝平日多在洛阳太初宫里,这大明宫的大多数时间没有皇帝,一个皇帝极少光顾的宫殿跟外面那些没人问津的道观破庙有什么区别?这大明宫中平日里就他冯鲁最大,你觉得那些监门卫敢撩开冯鲁马车的车篷么?” 面对白宇玄的反问,苗笑婷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下来。 在雅间里继续一阵搜查,二人确实再也找不到什么线索,白宇玄便打了个响指,领着苗笑婷离开了酒肆。 走在身边的苗笑婷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那逐渐远去的酒肆,上前问道:“白宇玄,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酒肆,你这么快就离开了?” “不然呢?那儿已经没有什么线索好发掘的了,难道真的买上几瓶七日香回去尝尝?该了解的线索都已经弄清楚了,咱们已经没必要继续留在长安了!” 白宇玄背着手,饶有兴致地在一家玉器店评鉴起来。 “你的意思是咱们该动身返回洛阳了?” “嘘!” 白宇玄急忙回头做出个禁声的手势:“隔墙有耳,谁知道刀疤脸在不在附近跟踪我们,咱们的行踪别暴露!” 警惕地四下扫视一眼,白宇玄低声道:“现在这边该调查的已经基本都查完了,眼下还剩下一个棘手的事情还没做”。 “棘手的事情?是什么事儿?” 白宇玄眨了眨眼,冲身前一身官服的俊俏少女笑了笑,轻声道:“我要封锁大明宫”。 “什么?你说要封锁大明宫?!” 坐在椅子上的雍州刺史薛勇吓得差点没一屁股摔在地上。 “没错,我们就是想请大人派人将大明宫封锁起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白宇玄一脸严肃地冲薛勇说道。 “你知道封锁大明宫意味着什么么?谋反!你这是想葬送本官全家十四口人啊!” 薛勇指着白宇玄声调颤抖地怒斥着。 “大人!大明宫主管宦官冯鲁已经莫名横死,他可是麟德殿命案和太液池闹鬼疑案的重要关系人,他虽然死了,但是宫里跟这些案子有关系的人一定还有不少,现在若不封锁大明宫,我怕会有更多与案情有关联人员横死或失踪,倘若案子因此黄了,非但我无法向陛下交代,恐怕就连大人您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吧?” 顿了顿,白宇玄见薛勇依然无法做出决断,他决定使出最后一招:“不瞒大人,此案关系到太平公主的安危,陛下十分重视案情的进展,倘若因此有个闪失……” 太平公主是武则天的掌上明珠,白宇玄将案子跟太平公主的安危联系在一起,要是薛勇还不出手协助,恐怕到时候第一个找自己算账的就是帝国的女皇了,届时他的下场恐怕不会比满门抄斩好多少。 白宇玄斜眼瞅了瞅薛勇,然后双手交叉于胸前,静看薛勇那张犹豫纠结的大饼脸。 薛勇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双黑眼珠不安地在眼眶里四处转悠,纠结了半天,这位雍州刺史终于一咬牙,从座椅上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白宇玄的身前,低声道:“要我帮忙封锁皇宫,可以,但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一个人可担不起”。 白宇玄昂起头淡淡一笑,冲一身汗珠的薛勇安抚道:“大人放心,白某既然身负皇命侦破要案,此事自然由白某一力承担,等大人将大明宫封锁,我们便立即前往神都面圣,并将情况向陛下解释清楚,相信您是不会有事的”。 薛勇犹豫地瞅了瞅白宇玄,最后勉强点了点头。 之后,雍州府派兵进入大明宫接替了监门卫看守宫门的任务,将宫里各司局的负责人软禁在雍州府中,还将大明宫封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宫人们没有必要情况禁止离开各自的居所,同时雍州府的人也加入到监门卫的巡视护卫工作中,并增加了夜晚巡逻的次数。 看着铁桶般的大明宫,白宇玄终于松了口气,事情办完终于可以返回神都洛阳了。 深夜,皎洁的月光在寒冷入骨的秋风伴随下洒满夜幕下的大地,也照亮了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 寒月之下,一支全副武装的缇骑正在月下快马加鞭地朝神都洛阳狂奔,骑在马上的官人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神都的城门,可他们没想到夜幕下的两侧山林里已经杀机四伏。 当缇骑队伍来到一处山谷中时,一声诡异的哨声响起,密密麻麻的箭雨从两侧的山林中倾泻而下将骑在马上的众人全部射下马,然后身穿夜行衣的杀手从林中窜出,手起刀落,熟练地将落马之人全部送上了黄泉路。 一张面带刀疤的凶悍面庞从阴影中探出,看着一地的死尸,刀疤脸冷冷一笑:“上次你们俩侥幸逃出我的手心,你们以为这次还能活着回到洛阳么?” “头儿,我们检查了几遍,发现这队人里没有冥捕司的那一男一女!”一名手下跑上前来在刀疤脸耳边说道。 “什么!”刀疤脸大吃一惊,他快步冲到官道边被堆积到一起的尸体挨个检查,只见死尸里根本没有白宇玄和苗笑婷的踪影,而且他们虽然外面穿着雍州府的官衣,但脸上都被刺了字,原来这是一伙雍州府关押的囚犯,根本不是官府的人! “该死的,我们中计了!” 刀疤脸愤怒地咧了咧嘴,回过头朝洛阳城的方向怒视,但下一秒,他那狰狞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就算你们骗过了我这一关,你们觉得你们俩能活着进宫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捉妖 清冷的寒气依然在空气中飘荡着,随着日头升起,位于洛阳东侧的建春门外堆满了帐篷,无数胡人和汉人混杂在一起,焦急地望着紧闭的城门。 建春门是通往神都南市最近的城门,也是商贾们必经的要道,一大早还没到城门打开的时间,可门外已经满是焦急等待入城的商人,很多人从昨晚开始就搭着帐篷等待今日一早进城做生意。 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建春门缓缓打开,早就在城门外堵成长河的商队纷纷驱赶各自的马匹骆驼涌入城中,滚滚人流中,伪装成商队成员的白宇玄和苗笑婷混迹在众多商人中间走进了建春门。 担心半路会被伏击的白宇玄和苗笑婷将自己伪装成商人,搭上一支要去神都做生意的商队躲过了刀疤脸的视线,出发前他们还请薛勇做了个烟雾弹,让牢房里的重刑犯穿上官服骑马星夜前往洛阳,并许诺若是到了洛阳,他们都能免罪释放,犯人们为了能免罪拼命往洛阳赶去,果然半路被刀疤脸伏击,成为刀下鬼。 虽然已经进城,但是二人依然警惕地观察着四中是否有可疑人物,不想两个人影从人流一侧突然冒出,紧紧靠在苗笑婷身边,而下一秒,苗笑婷腰间那锋利的唐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架在其中一人的脖颈前发出阵阵冰冷的杀意。 “大人,我们终于等到你们了!” 那被唐刀架在脖颈前的男子急忙亮出手中的大理寺腰牌,表明自己的身份。 见对方是自己人,苗笑婷缓缓将刀撤回,但并没有收回刀鞘:“你们是大理寺的人?为什么要等我们?” “回大人的话,我们获悉有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埋伏在神都九门附近,准备伏击从外归来的二位大人,贵司袁大人命我等在九门随时候命,保护二位大人”。 “原来如此!” 白宇玄将刚掏出来的黑弩收回皮套中,冲二人笑道:“我们外出办事多日,真是辛苦两位了,改日我请两位去积善坊的贵泉酒肆饮酒!”。 “大人哪里的话,贵司的袁大人正在一秘密地点等候两位大人,还请二位移步!” 两名大理寺官员向着不远处一栋二层茶肆望去,同时递给白宇玄一个意味深长眼神。 在两位大理寺官员的护卫下,白宇玄和苗笑婷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茶肆,缓步来到二楼,只见二层坐满了人,他们手不离刀,眼神锐利,寂静和杀气仿佛一个结界,将茶肆与外面喧闹的街头分离开来。 环顾一圈并没有见到半个熟人,白宇玄回头冲身后二人笑道:“二位,不知我们袁大人在哪呢?” 不想身后大理寺官员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狞笑:“你们袁大人在地府等着二位呢!” 刷的一声,二层里的众人纷纷拍桌而起,抽出手边的刀剑朝白宇玄二人冲去。 深夜的太初宫里,大多数宫人早已经进入梦乡好为第二天的工作储存体力,平日里早应该静悄悄的深宫里却时不时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虽然已经增派三千羽林军巡查,但睡在龙榻上的武则天依然心里没有安全感。 眼皮再一次猛地睁开,武则天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惊醒过来,看着那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估计距离天亮还早着呢。 女皇躺在柔软的卧榻之上睡意全无,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她就看见一脸怨愤的萧淑妃在自己眼前出现,从入睡到现在,武则天已经被可怕的噩梦吓醒了三次,而且每一次噩梦中都会见到面目狰狞的萧淑妃与王皇后。 女皇微微坐起身,心神不安地环顾静悄悄的寝殿,皇嗣李旦本想继续侍奉床边,却被武则天劝回寝宫休息,此时服侍在床边的几名宫女都依靠在墙边沉沉睡去,偌大的寝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清醒着。 “真是上了岁数做梦都做糊涂了,都快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了”。 武则天心中一阵自嘲,然后继续躺下准备入睡。 “武媚娘……” 一阵带有轻轻笑声的呼唤传入武则天的耳中,正在积攒困意准备入睡的女皇听到这一声轻唤猛地睁开了双眼,毕竟自先帝李治驾崩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这么称呼自己了。 武则天急忙坐起身,透过金色的纱幔,她竟然见到一只通体乌黑的黑猫不知何时竟然站在床前的柜子上,睁着一双绿油油的双瞳盯着自己。 “武媚娘……” 黑猫长长胡须下的猫唇蠕动开,那诡异的声音再次传入武则天的耳中:“你现今如愿以偿、大权在握,却竟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武则天惊慌失措地望着四周的宫人,但她们依然靠在墙边低头沉睡,没有一个人发现屋里何时冒出一只黑猫。 年迈的女皇深吸一口气,她撩起纱幔与黑夜中的黑猫对视道:“萧淑妃,朕问你,太平公主自麟德殿遇袭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是不是你捣的鬼?” 黑猫站起身,弓起身子慵懒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没错,你当年不是害死了长公主后才登上皇后的宝座么?我要让你再体验一次痛失爱女的痛苦”。 说完黑猫突然高高跃起,跳上了武则天的龙榻之上,气汹汹地冲惊恐万分的女皇发出冰凉的怒吼:“可是就算公主死了,也无法平息我心中的愤怒!” “你可记得当年在太液池边,你命那三个将我们砍断四肢装进坛子里的三个奴婢么,他们以为躲在城外的道观里能躲过我的复仇,我已经令他们自相蚕食而死,但就算看到当年残害我的凶手如此痛苦,我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却并没有削减分毫!” 黑猫趴下身子,做出即将出击的姿势,黑暗中一双发出绿光的双眼紧紧盯着武则天。 女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护着自己作为帝王的尊严,昂起头质问身前的黑猫:“你的意思是,只有朕死了才能平息你的愤怒?” “没错!” 黑猫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凶恶的喵叫。 武则天眼神坚定起来,她坐起身冲身前的黑猫正色道:“也罢,如果这真的是天让朕死,朕就听从上天的安排,不过,朕有一个要求,太平与你我之间的恩怨没有关系,希望在朕死后你能放过太平,让她醒过来”。 黑暗寂静的寝宫里,一人一猫在镀金的床榻上对峙着,武则天眼神坚定,誓要听到对方愿意放过自己女儿的承诺。 “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自己的女儿,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去跟大唐几位先帝交代吧!” 黑猫发出一声嚎叫,露出锋利的爪子准备猛扑上前。 “叮铃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那铃声彷如快乐的精灵在寝殿里四处飞翔,将屋内的重重杀气清除一空。 那只原本要朝武则天扑上去的黑猫在听到那阵铃声后突然扭过头朝着铃声响起的方向望去,清脆的铃声再一次响起,黑猫发出一声乖巧的“喵”叫后,蹦跶着跳下了龙榻。 黑猫刚落地,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张大网将它罩住,那只黑猫此时发现被偷袭已经晚了,任它如何挣扎却怎么也无法从结实的网中逃脱。 “小家伙我看你这次还往哪跑!” 手持铜铃的白宇玄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抓起大网,一脸得意地看着网中那只拼命挣扎的黑色精灵,并发出瘆人的笑声。 “白宇玄?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则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珠子,眼前的剧情反转实在太快,刚刚准备要夺走自己性命的黑猫此刻竟然在白宇玄手里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几盏火把突然闯入宫室里,将刚刚还寂静黑暗的寝殿点亮,只见上官婉儿领着数名侍卫和宫人恭敬地站在寝殿纱幔外。 “陛下,是婉儿擅自做主带着他进入寝殿的,请陛下降罪!”上官婉儿跪伏在地,冲躺在卧榻上的女皇请罪。 白宇玄将网中拼命挣扎的黑猫扔给身边的侍卫,然后他朝身边一名仍在熟睡的宫人轻轻一推,只见那宫人竟无力地倒在地上,原来武则天身边服侍的宫女不知何时都昏迷了过去。 “陛下,这次要不是上官大人带着微臣强闯寝殿,恐怕陛下您已经被歹人所害了”。 白宇玄说完,挥挥手,几名手持绳索的侍卫走进屋里将倒在地上的宫女全部捆绑起来。 “白宇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武则天不安地望着走进寝殿的几名侍卫,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慌张。 “陛下,卑职让他们这么做是为防止企图谋害陛下的凶徒逃脱!”白宇玄单膝跪在地上冲武则天解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宇玄昂起头,正色道:“陛下,那利用被训练过的黑猫妄图谋害陛下的凶徒,就藏身在这几名宫女之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妖猫真相 “你说凶手是朕身边的宫女?!” 武则天指着那几名依然昏睡不醒的宫女大声质问白宇玄。 年轻的嘲风卫冲躺在龙榻上的女皇点点头,然后走到两名依然昏迷不醒的宫女身前笑道:“小姐姐,咱们就别演戏了好么?上次我在冷宫追这只黑猫的时候,你们俩正好那废弃的大殿外见到我摔在地上的窘状,试想一个侍奉陛下身边的宫女怎么会跑到那人迹罕至的冷宫呢?你要是还装睡,我就只好带你回大理寺用刑了!” 见二人依然紧双眼,低垂着脑袋昏迷不醒,白宇玄冷冷一笑,令人脱下二人鞋袜,掏出一根羽毛在二人脚心处骚挠起来。 “别!别!求大人助手!我们也是被人所逼!求陛下救命啊!” 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两名宫女忍受不了脚下的奇痒,纷纷扭动着身体,圆睁着带泪的双眼,不停地向白宇玄和武则天求饶。 武则天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萦绕在自己头顶上那挥之不去的噩梦竟然来自于自己身边的宫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猫难道不是萧淑妃的亡魂所化!?”武则天被激怒了,她愤怒地从卧榻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地大声质问那两名宫女。 见到皇帝震怒,那两名宫女吓得抖如筛糠,半天蹦不出一句话,倒是站在一旁的白宇玄走上前自信满满地说道:“陛下,这只黑猫经过专人的训练,再配合上她们二人,就营造出了所谓萧淑妃亡魂前来索命的假象!” 说完,白宇玄走上前,掰开二人的嘴,并从其中一人的舌尖底下取出一根半寸长,约一根筷子般粗细的玉管。 白宇玄将玉管放出口中轻轻一吹,在场众人并没有听到半点声响,但网中那只原本不断挣扎的黑猫突然中了邪一般收起四肢,一动不动。 “我曾听闻,有人能利用一些特殊工具吹奏出一种非常神秘的声音,那声音凡人听不到,但猫狗之类的动物却能听见,倘若利用这种别人根本听不到的声音对动物加以训练,那被训练的动物便能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白宇玄将玉管从嘴中取出,网中的黑猫很快又复活般挥动着四肢拼命挣扎开来。 “黑猫虽然训练完毕,但是它毕竟不是人,根本说不出人话,这时候,就需要另一位小姐姐帮忙了,对吧?”白宇玄走到另一名宫女身前,露出一张冰冷的笑容。 细小的白色玉管被白宇玄高高举起,他转过身冲寝宫里的众人大声解密道:“所谓的猫说人话、淑妃索命,不过是一些江湖卖艺的小把戏,这位宫女精通腹语,她与另一名吹奏此玉管的宫女互相配合,一人操控黑猫,一人利用腹语冒充已死多年的萧淑妃说话,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武则天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两名宫女,这二人面容生疏,不像是经常服侍在自己身边的那几名宫女。 “你们是哪个尚宫娘娘座下,朕为什么见你们面生的很?” 那两名宫女低垂着脑袋不敢回答,满是汗珠的额头下,一双眼珠在眼眶里四处游移,似乎在想对应之策。 “陛下,此二人原本并不是宫里的宫人,她们是在您銮驾返回太初宫的时候被人安排进来的”上官婉儿走上前来,抬起二人的下巴大声道。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竟敢私自安排她们进宫的!”武则天像一只受伤而暴怒的狮子,挥动着睡袍在寝殿里大声怒吼着。 “陛下问你们话呢!你们打算是在这里自己招了,还是要跟我们进一趟大理寺尝尝那里面的手段?”上官婉儿走上前冲二人冷冷说道。 见二人似乎认定打死不承认,上官婉儿转过身冲武则天行礼道“陛下,她们二人是……” “且慢!” 白宇玄打断了上官婉儿的话,并轻声道:“上官大人您说,远不如让她们自己亲口说更具信服力”。 “你有办法让她们张嘴么?” 上官婉儿挑起眉头,准备看白宇玄又要玩什么把戏。 白宇玄淡淡一笑走上前,掰开二人的嘴,将一粒红色的小药丸扔了进去。 “你给她们吃的什么?”武则天好奇地问白宇玄。 “回禀陛下,这是孙道乾研制的一种新药,命叫催言丹,人吃了之后就会意识模糊,对别人问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宇玄笑了笑,回头望向二人,只见两名女子瞳孔微微扩散,眼神迷茫,好似被人灌了酒一般。 “老孙虽然说这药丸入口即化,但没想到那么快就见效了!” 白宇玄心中暗喜,走上前冲二人轻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长、生、宗……” 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女子发出无力的声音。 “长生宗!”武则天听闻心中大惊。 见女皇似乎知道这个叫长生宗的组织,白宇玄好奇地问:“陛下知道这个长生宗么?” 武则天脸色铁青地低声道:“武承嗣近日经常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参加朝政,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跟一伙号称长生宗的江湖术士搅在一起,此事满朝皆知”。 “没想到这伙江湖术士竟然胆大妄为潜入皇宫恐吓皇帝!”白宇玄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说道,其实心里却在暗喜,看来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轮不到自己去费尽周折的揭发了。 本就愤怒不已的武则天再一联想到前几日武承嗣联合众多老臣前来逼自己立太子,一股无名火从她的心中窜了出来。 “白宇玄,你是怎么知道她们两个是从宫外进来的?”武则天坐回龙榻上,一脸平静地问。 白宇玄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然后冲武则天拱手道:“陛下,查出这二人的身份都是上官大人的功劳!宫中突发奇案,从不养猫的皇宫里竟然冒出一只会说人话的猫,所谓外神通内鬼,幕后真凶既然胆敢在皇宫里下手,说明他们在宫中定然安排有人,所以卑职动身前往长安之前,拜托上官大人留神宫中人员的调动”。 “你去了长安?去那做什么?” “卑职去了一趟大明宫,不但为皇上弄清了所谓萧淑妃阴魂在湖上舞蹈的真相,还查到了一名重要的嫌疑人”。 “真相?你说那个在太液池上跳舞的不是萧淑妃的亡魂?” “当然不是,当晚人们见到所谓鬼魂在湖面舞蹈的闹剧,不过是有人利用水下的木桌和木桩组成的把戏,他们事先在湖面下准备好木桩,又将桌子放立在木桩之上,令桌面接近水面而不浮现,然后只等时刻一到,埋伏在暗处的乐手演奏乐曲,舞者便站在桌面上翩翩起舞,待舞罢,潜伏在水下的同伙便撤去桌下木桩,让人以为那舞者又沉入水中”。 见武则天半信半疑,白宇玄继续道:“陛下,卑职直奔长安调查太液池闹鬼的真相,并在湖底发现了未来得及撤走的木桌和数根木桩,以及一片上等绫罗的碎片,经过调查,卑职获悉,那是大明宫丝制坊库存的衣料,巧合的是卑职命人清点丝制坊,果然发现少了一批上等绫罗,因此可以肯定,里当晚穿此衣服的舞者定是宫中之人!” “啪”的一声响,武则天愤怒地拍打着身下的床板,并冲外怒吼道:“来人,立刻命人连夜前往长安,将冯鲁给朕押回来!” “陛下,冯鲁公公已经来不了了,他已经被真正的幕后真凶杀害了”。 未等武则天反应过来,白宇玄突然跪在地上冲武则天大声道:“冯鲁虽然死了,但大明宫里定然还有人是他们的帮凶,卑职临行前斗胆逼迫雍州刺史封锁大明宫,并将宫中各司局的内侍、尚宫软禁,以便日后调查,卑职未经陛下允许擅自封锁皇家宫殿,臣有罪,望陛下降旨惩处!” 武则天沉默片刻,长叹口气道:“也罢,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此案的关键人证,朕暂且饶恕你一次”。 说完,武则天挥挥手,令寝殿里除了白宇玄,其他人员都退出去,然后女皇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来到白宇玄身前低声问道:“你说这个案子幕后之人,真的是魏王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魏王的大危机 白宇玄抬起眼,正好与武则天那双犀利的目光交错,只见女皇眼神锐利,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决绝杀意,看来只要自己点点头,那个经常欺负自己的老家伙就玩儿完了。 “陛下,魏王在此案中也是受害者,真正的幕后真凶是在魏王家中整日装神弄鬼,蛊惑魏王的那伙自称长生宗的江湖术士!”白宇玄低下头,冲武则天低声说道。 “你说幕后真凶只是那些江湖术士?你确定魏王没有牵扯其中?” “陛下,这些江湖术士利用黑猫的手段,正是梁王殿下派人告知微臣的!若这真是魏王的阴谋,那梁王又能如何得知呢?” 数日前,洛阳通往长安官道旁的树林里,段云拉着白宇玄走进密林深处冲他低声道:“大人可知伏击你们的人是谁?” 白宇玄冲身前那眉清目秀的道士冷冷一笑:“这还用得着问么?” 见身前的道士依然保持那不变的笑容,白宇玄眉头微皱:“难道他们不是魏王的人?” 段云摇了摇头:“他们是魏王的人,也可以说不是魏王的人”。 白宇玄顿时被段云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估计段云也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迷茫,便将双手交叉于腹前,笑道:“魏王梁王是兄弟,二人同气连枝,何况魏王是武氏的魁首,他若想真的要你的命,你觉得我会来得如此及时么?” “你们及时出现果然是梁王的安排!” 段云抿嘴一笑,靠上前冲白宇玄低声道:“魏王自从上次大病后,便与一伙自称长生宗的江湖术士整日搅在一起研究长生方术,梁王认为那伙长生宗的术士接近魏王的动机不纯,而且一个个颇有野心,很可能会利用魏王急于上位的心态借机谋害陛下,并趁乱扶魏王上位”。 “是么?那梁王为何不直接劝阻魏王,并将长生宗的人驱逐出府?” “你以为梁王没有劝过么?可是不但不管用,反而被魏王一顿责骂,自从麟德殿血案和太液池闹鬼一事出现后,梁王就暗地里对长生宗进行过调查”。 说到这里,段云神神秘秘地在白宇玄耳边低语道:“我们发现这一系列案件与长生宗都有关联,不知大人可听说陛下的寝宫里曾出现过一直自称是萧淑妃亡魂的黑猫?” 一番细语后,白宇玄好奇地望着段云:“如果属实,那梁王殿下可是立了大功,可是梁王为何不自己去向陛下揭发,而是将如此重大之事告知白某?” 段云淡淡一笑,拉着白宇玄缓步朝树林外边走边说:“梁王自然也有自己的苦衷,魏王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他不能公开站出来反对他,不然若是让人看出武氏内部不和,恐怕会惹出更大的乱子,陛下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因此产生隔隙,此外,将此重要信息告知大人,让大人在陛下那立功受赏,这样一来你还不会对梁王感恩戴德么?” 太初宫,武则天的寝殿里,女皇在听了白宇玄的话后坐在龙榻上沉默不语,站在一旁的白宇玄心里明白,她这是在为如何处置魏王这个侄子而犯难,但不论武则天将会如何处置,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过后,魏王与太子的位置算是彻底say goodbye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白宇玄感觉腿都站麻了,就在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一直沉思的武则天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坚毅地望向门外:“来人呐!” 女皇话音刚落,上官婉儿领着一直守在殿外的众人快步走了进来。 “着令大理寺协同冥捕司调查长安大明宫闹鬼疑案,与案相关人等不得姑息,再令梁王率兵去魏王府,将其府上的长生宗人等悉数捉拿,全部关进大理寺!” 说完,武则天神色纠结地长叹一口气,继续下令道:“魏王不修德行,终日与妖人为伍,着令其在家中思过一年,不得外出!” 果然不出白宇玄的所料,武则天为了朝局的稳定还是决定放过武承嗣一马。 上官婉儿领命,领着几名侍卫退出了寝宫,白宇玄也正准备告退,不想武则天突然又叫住了他。 “白宇玄,你说一切诡异案件的幕后真凶是长生宗的人,那麟德殿血案和前几日朕寝宫里的命案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长生宗所为么?” “陛下,经过微臣调查,发现那些发狂的侍卫体内都中了一种名叫浮虫的蛊毒,凡是中蛊之人,都会出现全身奇痒无比的症状,患者往往会因为忍受不了那股奇痒,纷纷撕咬自己的身体,那长生宗的人估计事先在侍卫们的饭食酒水中下了蛊毒,才有了这两起惨剧”。 “那他们中了蛊毒又怎么会狂性大发而杀人呢?” “这个,恐怕就跟伶人们当时弹奏的曲子有关系了,经孙道乾诊断后发现,麟德殿和陛下寝宫中的伶人都中了一种名为失心散的药物,人误食失心散后会执着于手中的活计,别人轻易不好分开,而那琴音的声调高低又恰好能刺激人体内的浮虫,让浮虫在琴音变换的带动下控制人的行为,那些中蛊的侍卫就是在琴音的影响下对场内的众人大肆杀戮”。 “幸好麟德殿的时候李昭德及时出现让朕躲过一劫,前几日在寝宫里朕也是因为太平的病况而忧愁不已滴水未进,不然,朕就中了贼人的蛊毒了,可他们既然想要谋害朕,又怎么会派一只黑猫来行刺朕呢?” “陛下,这只猫可不简单,它的毛发和指甲里都藏有蛊虫,一旦它扑倒陛下身上或者抓伤陛下,蛊虫就会顺着伤口进入体内,若是如此,陛下您就跟那些侍卫一样倒在地上生不如死了”。 坐在床榻上的皇帝勃然大怒:“这群天杀的,朕要让他们也尝一尝那蛊毒的厉害,白宇玄,你回去后告知大理寺,给那伙长生宗的江湖术士也种上蛊毒,朕也要让他们一点点挖掉自己的血肉,生不如死!” 看着武则天那张狰狞凶狠的脸,白宇玄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陛下,此事有违天德,且不是帝王该说的话,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抬起头,白宇玄压低声音轻轻道:“就像当初陛下在紫宸殿说的,就算为太平公主积攒福德”。 “太平?” 听到太平公主,武则天脸上的怒色迅速消散,悲伤与无助迅速填满整个眼眶。 女皇无助地望着身前的男子:“对了,太平呢,太平又是怎么回事,她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难道这也是长生宗下的毒手?” 面对女皇的质问,白宇玄也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也不清楚,太平公主到底是怎么中毒而昏睡不醒的,虽然当时麟德殿里的茶水美酒里都被长生宗的人偷偷下了蛊毒,但公主体内的另一种毒又是在哪中的呢? 就在白宇玄困惑不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母亲、母亲!” 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唤自己母亲的呼喊声传入寝殿里。 只见皇嗣李旦披头散发神色慌张地跑进殿里,他见武则天安然无恙地坐在龙榻上长舒一口气,并跪在地上一把拉着武则天的手哭诉道:“儿臣刚刚听闻母亲又险些被歹人谋害,心中惶恐不已,都怪儿臣不能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这几日就别让儿臣回去了,儿臣要日夜陪伴在母亲左右!” 武则天面带笑容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慈爱地抬起手抹掉李旦眼角流下的泪水。 望着面前温馨的一幕,白宇玄识趣地慢慢往后退准备先离开寝宫,不想,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瞬间,一切似乎都已经大白,整个案子的脉络在白宇玄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白宇玄掐指一算,回头望向远处凤阁的官署:“原来给太平公主下毒的人原来是他啊,看来这个案子另有元凶!”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夜会李昭德(上) 凤阁,原名中书省,是负责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的工作,可以说整个武周帝国所有政令圣旨都出于此处。 由于太宗李世民曾担任中书省最高长官中书令一职,所以自太宗继位后,中书令位置便一直空缺,而中书侍郎则成为中书省实际上的最高长官。 此时凤阁官署里,负责值夜的凤阁侍郎李昭德正盘腿坐在书案前对手上的一本奏折犯愁。 “眼下西北战事吃紧,西南吐蕃和南诏交战,边陲不安,这个时候梁王竟然向陛下建议削减淮南一带的盐税?倘若陛下真卖他的面子免除了盐税,一旦西南战事蔓延过来,朝廷哪还有多余的钱粮开战?” 李昭德愤怒地将手中的奏本扔在地上,额头青筋直冒:“你们这些姓武的仗着是陛下的血亲,平日里在地方为非作歹,横行乡里,请求削减淮南的盐税?我看八成是你梁王想中饱私囊吧!” 李昭德不顾身边众多诧异的目光,指着地上的奏本大声怒骂。 官署里静悄悄的,在场的所有官吏都低垂着头,谁也不敢接话茬,生怕惹恼了这位脾气火爆的宰相,待李昭德情绪有所平复,一名小吏才怯生生地上前,恭敬地说:“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有人跑来叨扰,来人是何品级啊?”李昭德微微抬起头,斜眼瞥了瞥近前的小吏。 “回禀大人,来人身穿大理寺的官服,看品级……应该是从七品上下”。 小吏咽了口唾沫,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脚,根本不敢抬起。 啪的一声响,李昭德拧着眉头一脸不满地拍打桌案,大喝道:“他一个大理寺从七品小吏也配来找我?让他滚回去,有什么事让大理寺卿过来!” “那、那下官这就让白大人回去” “等会!” 小吏领命,转过身刚准备走出去又被李昭德给叫住了。 “你说白大人?哪个白大人?” 此时的李昭德脸上没有了刚刚的那份孤傲,他圆瞪着眼睛,期待地盯着眼前的下属,心中暗自猜测来访之人的身份。 “回大人的话,来访之人自称白宇玄,是大理寺旗下冥捕司的司丞”。 “快让他进来、不、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李昭德急忙站起身,冲地上那本武三思递给武则天的奏疏啐了口唾沫,然后迈开大步朝官署外走去。 待李昭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屋内那些一直紧绷着神经,大气都不敢喘的众官吏才松了一口气。 夜已过半,东边原本漆黑的天际开始泛蓝,再过两个时辰,晨曦将会刺破东方的阴霾照满人间。 此时,白宇玄正顶着秋夜的寒风在凤阁衙门的大门外瑟瑟发抖,好在他没等多久凤阁官署的大门就打开了,一名身穿绯色官服,后披貂裘斗篷的老者面带笑容地跑上前来。 “哎呀呀,秋夜渐凉,没想到天降之人白大人这时候跑来找老朽,不知有何赐教啊?” 与刚刚在官署里闲人勿进的表情不同,此时的李昭德满脸堆笑,好似面前的年轻人是自己多年相识的老友一般。 “卑职白宇玄,见过李相,没曾经李相竟然亲自相迎,真是折煞下官了!” 白宇玄表面看起来谦卑又恭敬,但心里却埋怨这个老头怎么不让自己去官署里暖和暖和? 客套完,白宇玄见对方没有让自己进官署的意思,便开门见山道:“卑职此刻前来叨扰,是来向大人道贺的”。 “道贺?不知李某有什么喜事,值得白大人大晚上的前来道贺啊?” 李昭德拈着自己的胡须一脸困惑。 白宇玄抬起头,双眸迸射出犀利的目光:“当然是道贺大人计划得逞,大人只需略施手段将公主毒倒,就使得陛下与皇嗣的关系得以修复,现在皇嗣正在陛下的寝殿里与皇上再续母子亲情,如此感动一幕,大人难道不想去看看么?” 李昭德愣了半秒,脸上依然保持着不解的神情,问道:“白大人此言何意?李某不甚了解啊?” 看着李昭德那一脸无辜样,白宇玄冷笑起来:“大人莫要装了,当日在麟德殿里,陛下将梁王上供的香茶冲泡分给在场的众人饮用,而您则买通了泡茶的宫女,在茶水里下了毒,然后大人您又及时出现,并以紧急军报为由,将陛下和一众重臣带走,目的就是想将陛下引走,借机让公主中毒,而你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借太平公主的昏迷唤醒陛下压抑多年的母性,找回与皇嗣之间已经生冷的亲情!” 见李昭德脸上故作的表情渐渐退去,白宇玄心中暗笑,继续道:“好在皇嗣精明,他看清了您为他铺好的路,并主动出击前往陛下的寝殿,为陛下怒斥逼宫的重臣,并重温与陛下的母子之情,你们俩配合默契,为的就是缓和陛下与皇嗣一直紧张僵持的关系,并对一直咄咄逼人的武氏家族做出的反击,我说的对么?” “白大人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李某胆敢对公主下毒不成?不知白大人你可有证据!?” 李昭德收起脸上的无辜,目光愈加严厉起来。 白宇玄昂起头与李昭德对视道:“既然知道了大人的手段,想要证据有何难的?只要将麟德殿有下毒嫌疑的宫女统统抓回大理寺好好审问,真相自然能大白,目前还没有哪张嘴是大理寺那些刑具撬不开的!” 见对方气势渐消,神情游移不定,白宇玄说话的口气也缓和下来。 “卑职很理解大人为什么这么做,如今李氏一族被陛下和武家压制,陛下传位魏王的可能性愈加明显,您很清楚,倘若魏王继位,李唐复国的可能性将彻底湮灭,身为陇西李氏的子弟,身为李唐老臣,您不甘心李家江山就这么拱手送出,可您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试图让陛下与皇嗣恢复往日亲情,只要陛下还心疼自己的儿子,她就不会轻易的把龙位让给自己的娘家人,让自己的亲儿子将来被武家人害死!” 白宇玄走上前,摊开手,轻声道:“大人,您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搭上公主的性命,还请大人将解药拿出来”。 李昭德瞪着双眼直视白宇玄,但并没有说话,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见李昭德神色异常,白宇玄突然察觉事实真相似乎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再联系这几起宫廷血案,白宇玄的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人,请恕卑职斗胆相问,您是否与魏王府上那些长生宗的江湖术士早就有联系?”白宇玄冲李昭德抱拳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会李昭德(下) “长生宗?白宇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竟敢污蔑本官跟魏王府的那伙神棍勾结!”李昭德吊起嗓子大声喊道。 “难道不是么?相爷你前脚带着陛下离开麟德殿,后脚被长生宗种下蛊毒的侍卫便在禁曲的控制下大开杀戒,倘若公主当场遇难,那陛下身边的子女只剩下被幽禁的皇嗣,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定然会缓和,而倘若公主侥幸获救,身中剧毒的她也只能一睡不起,陛下身边能陪她说话的还是只有皇嗣一人,再加上魏王被长生宗蛊惑率领群臣去陛下寝宫逼立太子,皇嗣偏偏在陛下最需要的时候收到我的通知及时赶到,不但让陛下识破了魏王急于上位的野心,还让他们母子之间重拾温情,果然姜是老的辣,你事先在太平公主的香茶里下毒,导演了一起起看起来诡谲无比的奇案,还利用我来帮你们反击武家,从头到尾我们在前台忙前忙后,而您一直藏在幕后未曾被人察觉,我看那长生宗的术士八成就是你的同谋!他们利用魏王妄想长生的愿望将他操控,然后你们里应外合演了一出漂亮的萧淑妃鬼魂索命一事,不但重创了武家领袖,还让陛下重新审视李氏一族!” 白宇玄冲身前的宰相大声怒吼,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真相大白,这几起诡谲的血案,死了那么多人,说白了其实不过是武家和李家的又一次斗法而已。 “陛下已经下旨调查大明宫所有涉事宫人,梁王也已经带兵前往魏王府捉拿长生宗一干人等,只要那伙江湖术士一进大理寺受刑,就什么都招出来了,大人您装不了多久了!” 李昭德挂有血丝的双目转向白宇玄,惨淡一笑:“没错,这一切都是我谋划的,我事先收买宫女在太平公主的茶杯上下了毒,与长生宗的玄真道长合谋在麟德殿和陛下的寝殿制造了那几起案子!” 顿了顿,李昭德彷如即将慨然走上刑场的义士,整理整理衣衫,挺直了腰板,抬头望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呢喃道:“从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让自己跟全家四十七口人活着,我愿用我和全族的性命来唤醒陛下对皇嗣冰封多年的母子之情,希望陛下念在骨肉亲情不要将皇位传给武承嗣,我世受皇恩,生不能保住李唐江山,我只能以死换来李家的最后一点希望!” 说罢,李昭德也不在乎身后门卫递来的目光,继续高声道:“白宇玄你也在朝中,应该很清楚如今武家里都是什么人,他们一个个油脑肥肠,整天想的只有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只想着如何能取悦陛下,只想着如何往高位上爬,他们心中可曾想过百姓们的疾苦?他们心中可曾为江山社稷着想过?诺大的武氏家族,竟然没一个人有坐上皇位的德行,我李昭德,就是拼尽一切粉身碎骨,也不能让这个天下落到那群尸位素餐的禽兽手中!” 听完李昭德对武氏的痛斥,白宇玄恭敬地冲面前的老宰相弯腰行礼:“大人心系天下,对李唐、对社稷的忠心白某佩服,但您为了自己的目的居然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您又如何面对那些枉死的冤魂!况且大人您入仕多年,您忍心看着自己在官场上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么,您忍心让您的全族都随着您一起陪葬么?”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再不忍又能怎么办?!若是让那伙衣冠禽兽彻底掌握了朝政大权,受罪的可是天下的百姓!” 李昭德愤愤地说完,背起手,昂起头高傲地望向白宇玄:“我已经认罪,大人尽可将李某绑去刑部大理寺,但求在前往法司之前,能通融我回去向家人告别”。 “相爷不必如此,我一个小小的司员可不敢绑您,不过,相爷可想渡过眼下的危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昭德狐疑地望着面前那一脸自信笑容的嘲风卫。 “白某有办法让大人从轻发落,并且保证您的全家安全无虞”白宇玄冲李昭德握拳道。 “哼,李某已经年迈,一条老命不值一提,至于家中老小,他们虽然难逃一死,但我相信他们的死是值得的,只要有一天皇嗣能重新坐回皇位,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所以就不需要白大人的怜悯了!” 李昭德昂起头,倔强地仰望漫天的繁星,同时他心里也暗暗好奇,身为办案人的白宇玄为什么会想帮助自己,他毒害太平公主,又炮制出那么多惨案,武则天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大人,我帮你不是怜悯你,而是可怜你家中那些无辜的孩童,你双手沾满鲜血可府上的其他人是无辜的!要是他们都落在那些酷吏的手上,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白宇玄眉头紧锁,虽然这老家伙是一切凶案的幕后元凶,但李昭德可不能这个时候嗝屁,毕竟历史上他老人家领便当的日子还有个几年,他必须想办法保住李昭德。 一想到家人被那些酷吏折磨,李昭德的也是心如刀绞,漫长的沉默后,一直背负双手的宰相长叹一口气,然后冲白宇玄拱手问道:“不知白大人有什么锦囊妙计,让李某和族人能避过此劫?” 见李昭德的态度有所转变,白宇玄抓住他那冰凉的手,大声道:“大人只要将与长生宗相识的经过告诉卑职,并将毒害公主的毒药或者解药拿出来,我自有办法让大人避过脖子上的那一刀,同时能保证大人府上平安”。 李昭德双眼缓缓转过来望向白宇玄,在对视一阵后,凤阁侍郎李昭德长叹一口气,低下了那高傲的头。 夜空的黑色渐渐变淡,东边的天际已经泛白,此时的神都依然沉浸在苏醒前的睡梦中,白宇玄睡意全无,他骑着马快速来到大理寺门前。 这时候梁王已经完成武则天交办的任务,将居住在魏王府的长生宗一行人押解进大理寺,当白宇玄赶到时,武三思已经带人回宫复命了。 在狱卒的带领下,白宇玄来到了关押长生宗头目,玄真道人的牢门前。 隔着铁窗,白宇玄见面前的江湖术士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面容白净、贼眉鼠眼、留着长须的道士形象,只见玄真道人年约四旬,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脸颊上还泛着点点红光。 见到牢房中的玄真,白宇玄露出兴奋的笑容,并冲牢中之人高声喊道:“你就是长生宗的掌门玄真道人?” 蹲坐在牢中之人见牢房外有官员呼唤自己,以为是魏王派来安抚自己的人,便急忙上前拼命点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便是玄真”。 看着那身高还没齐自己肩膀的矮道士,白宇玄的眉头高挑起来。 白宇玄挥挥手,令狱卒暂时退下,待四周无人后,白宇玄终于开腔道:“大胆玄真,你勾结凤阁侍郎李昭德谋害陛下,你可知罪!” 玄真身体一震,原本欣喜的双瞳惊恐万分,他急忙跪伏在地大声喊道:“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不认识什么凤阁侍郎啊,小的只是魏王府上为魏王研制丹药,祈福延寿的道士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魏王一切逆天背德的行径都是他自己一人所为,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听了白宇玄的质问,玄真愣了愣,然后继续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大喊冤枉。 白宇玄蹲下身,盯着玄真的双瞳如鹰眼般犀利:“李相说是你主动上门与他联系,毒害公主也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你到底是谁?” “大人啊,小人只是一介江湖草民,哪敢有半天谋逆的想法,这其中定然有天大的误会,求大人明察!” “你还给我装!” 白宇玄怒目圆瞪,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露出里面一堆黄色的粉末。 “这是你交给李相让他毒害太平公主的药粉,我发现这药粉中有一种稀有的药材,是吐蕃特有的一种植物,目前并未传入东土……” 见面前的道士依然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白宇玄站起身大声呵斥道:“大胆玄真,你不是汉人,而是吐蕃人,你脸上的红斑又名高原红,只有生活在高原地区的人,脸上才有这种红斑,说!你是不是吐蕃派来的细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围捕血狼盟 将药粉在玄真面前晃了晃,白宇玄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粉末重新包好,公主能不能苏醒过来就看这纸包里的药粉了。 收回药粉,白宇玄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如今你们已经难逃一死,是主动交代少受点皮肉之苦,还是保持缄默,好好享受一下外面那些琳琅满目的刑具?” 黑夜终于过去,朝阳再次来临,上午,从刑部传来白宇玄的密奏,据被捕的长生宗掌门玄真道人招供,他们长生宗教徒本是吐蕃派来的细作,奉吐蕃国主之命潜入东土,伺机在朝廷内部挑起事端,以便令帝国无暇顾及西南方向吐蕃与南诏的战事。 长生宗利用魏王武承嗣身体有恙又惧怕死前无法成为太子的心理,操作并利用他炮制了麟德殿血案,武则天寝宫血案,还一手伪造了太液池闹鬼一事,妄图利用萧淑妃的亡魂摧垮武则天的意志和身体,逼迫她将实权和太子之位交给武承嗣。 只是可惜办案过程中大理寺用刑不慎,长生宗教徒全部殒命,只留下了口供未能留下活口,同时,在大明宫方向也传来密报,一名麟德殿宫女声称收了凤阁侍郎李昭德的钱财,在梁王进贡的香茶里下了毒,导致太平公主昏迷不醒。 “没想到公主昏迷不醒竟然是李昭德下的毒!你说其他案子跟他是不是也有联系?” “其他案子不是都已经有结论了么,幕后真凶其实是魏王府里的吐蕃细作,李大人不过是恰好掺和进了这个案子里而已,狗急跳墙,也是武家人逼得太紧了,才让人家出此下策玩起了苦肉计,只是倒霉了太平公主被连累遭遇,演了那么多集的床戏”。 “什么?什么床戏?” “没什么,我的……家乡话,感叹一下而已” 白宇玄冲苗笑婷哈哈一笑,感觉将头扭向一旁行。 苗笑婷没好气地将双手按住白宇玄的脑袋,强行拧了过来,然后瞪着他的眼睛问道:“躲什么?你说李大人给公主下毒,会被陛下满门抄斩么?!” “我说苗大人你怎么这么八卦,李大人给公主下毒虽然罪孽重大,但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陛下过于打压李氏一族,如今他已经将毒害公主的毒药上交,相信以孙道乾的本事,一两日内便能做出解药让公主苏醒,而且如今皇嗣和整个李氏老臣都出面相保,我看李相最多也就落个贬斥他乡,脑袋是不会搬家的!” 说完,白宇玄挣脱苗笑婷的魔爪,却见周围众多大理寺同僚和洛州府衙役正忍着笑意望着他俩。 “苗大人,我说在这么多人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啊,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在官面儿上混啊!” 说完,白宇玄警惕地抽出腰间的青莲剑,将耳朵紧紧贴在一扇紧闭的大门上。 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领着众多大理寺精锐和洛州府不良人将通利坊一户种有银杏树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经过苗笑婷和白宇玄的分析,那伙血狼盟的刺客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处小院。 而且通过向周围街坊打听获悉,这小院里确实住着一伙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们平日多数时间将自己关在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挑街头人少的时候出门,更重要的是,前日傍晚曾有个面带刀疤的壮汉走进这个小院中,至今都未见他出来。 熙熙攘攘的人声穿透木制大门传入白宇玄的耳中,听声音,里面的人数不少,怎么也得有几十人。 “一会大理寺的人负责冲进去缉拿嫌犯,洛州府的人封锁四周所有出口,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记住,这伙人武功高强不同于一般的悍匪,一会进去后兄弟们千万注意安全,听见了么?”白宇玄回过头,冲身后的众人低声吩咐道。 “卑职领命!” 众人拱手领命,然后四处散开,大理寺的人开始在围墙外搭人梯,洛州府的不良人分散在街坊的各个路口,封路警戒。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白宇玄一声令下开始抓捕行动。 “嘿嘿,等干完这一票,我还得去冷月斋取刚定制好的鸾筝,这次那琴弦可是我拜托铜铁坊的师父用熟铁打造的铁丝,这次绝对要给你们弹奏一曲《沧海一声笑》!” 蹲在门边的白宇玄自言自语道。 “白宇玄,我说你是中了什么魔症,你怎么那么执着于弹琴呢,难道你就那么想得到柔儿姑娘的夸赞?” 苗笑婷举起唐刀,美丽的双眸不满地上翻,幽怨地盯着眼前的嘲风卫。 “笨丫头!” 正准备下令的白宇玄瞪了眼前的少女一眼:“今天是你的生辰你都忘了吧,我拜柔儿姑娘为师苦练那么久,就是为了今晚跟冥捕司的同僚们给你祝寿,你就等着晚上我给你演奏《生日歌》吧!” “白宇玄!” 苗笑婷突然的呼喊再一次打断了白宇玄准备喊出口的口令。 “谢谢你!” 苗笑婷冲面前的男子露出温馨的笑容,然后冲身旁的众人大声道:“行动!” “大理寺办案!” 震天的吼声响彻整个通利坊,数十名大理寺精锐翻过高墙,神兵天降般跳进小院,就在他们刚刚落地的同时,一直紧闭的大门也被人撞开,白宇玄、苗笑婷领着大队人马杀了进来。 官差来得太突然,院里正在闲坐着打发时间的众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大理寺的人抓获,而屋里的一些人见官差杀了进来急忙拿起兵器反抗,但奈何官差人数众多,他们抵挡一阵便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束手就擒。 小院里的进展很顺利,不一会数十名血狼盟的成员几乎全被全部肃清,诺大的院落只剩下一间小房里还有数名血狼盟成员负隅顽抗。 “大人,这屋里的刀疤脸是硬手,我们刚刚有十几个兄弟冲进去,除了我都没活着出来!”一名刀尖带血的大理寺官差冲白宇玄和苗笑婷说道。 “竟敢负隅顽抗!” 白宇玄一挥手,数十名大理寺精锐持刀涌上来,将不大的小屋围成铁桶,然后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要想活命的话就缴械投降自己走出来!” 见屋里并无动静,一名大理寺官员走上前对白宇玄道:“大人,里面的人冥顽不灵,我们干脆放把火把他们烧死在里面算了!” 白宇玄摇头道:“不行,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里面的刀疤脸,不能就这么烧死他”。 “那该怎么办,就这么跟他们耗着?耗到他们无粮无水山穷水尽的时候?那样的话让外人知道我们拿一伙匪徒束手无策,我们大理寺的脸还往哪搁!” 身旁的几人焦急地大声嚷嚷着,几名心急的官差已经抄起刀准备发起强攻。 见周围群情激愤,白宇玄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要是不自己组织强攻,这群打了鸡血的就自己上了,目前在场的众人里,武功最高的便是苗笑婷和继承了青莲剑的自己,看来一会得自己和笑婷带队发突袭。 鉴于屋内面积狭小,能进去的人不能太多,白宇玄挑选了几个身好的,和苗笑婷一起领着那几人悄悄摸到小屋门口,深吸一口气后,白宇玄猛地踹开半开的房门,领着众人气势汹汹地杀了进去,可这一冲进去他们顿时傻了眼,只见屋里除了几个躺在地上身穿大理寺官服的尸体,哪里还有半个活人? “奇怪,他们人去哪了?”唐刀在手的苗笑婷也是一脸困惑。 “屋里有暗道,估计他们走暗道逃跑了!” 白宇玄在一个被推倒的坛子旁见到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洞,小洞里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我们要不要追上去?”苗笑婷走上前观察洞开,同时抬起头望向白宇玄。 “算了吧,谁知道底下什么情况,会不会有埋伏”。 白宇玄刚说完,只听屋外杀声四起,察觉苗头不对,白宇玄和苗笑婷急忙领着众人冲出小屋,却见屋外数十名大理寺精锐被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屠杀殆尽,而带头屠杀的则是手持一人高大刀的刀疤脸! 刀疤脸腿上一用力,踩断了脚下一名大理寺官差的脖子,然后冲白宇玄露出狰狞的笑容“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只不过跟上次不同,这次瓮中的鳖,可是你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苗笑婷VS刀疤脸 见四周的大理寺精锐几乎都被杀尽,白宇玄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在大理寺多年,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之人,竟然在一瞬间就被全歼,这些黑衣人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地步? “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外面那些洛州府的捕快也被你们解决了?”苗笑婷高举手中唐刀冲刀疤脸大声呵斥道。 一旁的白宇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冲刀疤脸冷笑道:“哼,我看这栋小院就是专门为了抓捕我们而专门设下的圈套,当初在官道上伏击我们失败,你们就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地很可能已经暴露,索性就利用自己的藏身窝点来伏击我们,刚才我们冲进来的时候,你们就通过院里隐藏的暗道通往院外,在干掉了守在外面的兄弟后再将我们来个反包围,我说的对么?” 将近百斤重的大刀被刀疤脸轻松地扛在肩上“大人真是聪明,只是这主意不是我出的,而是二老板身边的智囊的点子”。 刀疤脸那满是杀气的眼珠转向白宇玄,迸射出惊人的寒意:“难怪我们二老板点名要你的性命,你如此精明,既然不能与他为伍,自然只能除掉!” “你刚刚口中所说的二老板难道是魏王武承嗣?” 白宇玄想办法跟对方套话,尽量多拖延点时间,但他仔细打量附近,发现面前这伙杀手很专业,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唯一的生路只有身后小屋那不知通往何处的暗道。 见刀疤脸没有张口正面回应,也算默认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白宇玄便继续问道:“如果堂堂魏王才屈居二老板的位置,那你们的大老板又是谁?!” 刀疤脸缓缓闭上眼睛,淡淡道:“这个我没义务告诉你”。 白宇玄一只手悄悄放在装有黑弩的皮套上,淡淡道:“我逼问过玄真道人,他说他从来没有让你们去袭击我和孙道乾,也不知道你们血狼盟到底是什么组织,他只知道威胁唆使他主动联系李昭德,唆使魏王利用这一系列凶案向皇上逼宫的幕后真凶长着一张可怕的刀疤脸!” “这一切凶案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不是魏王、不是长生宗,不是李昭德,其实也不是你,你们不过是被人利用,被人拿来挡刀的棋子,真正炮制这一系列惨案,怀揣不可告人目的的真正幕后黑手就是你说的大老板,他到底是谁!?” “大人果然好手段,竟然让那嘴硬的玄真道人吐出我来,只是大人难道不清楚知道太多的人无法长寿么?” “动手!” 刀疤脸说完,四周的黑衣杀手们开始朝白宇玄几人靠近,同时,身后小屋里竟然也有手持带血长刀的黑衣人走出来,看来他们应该是从那个地道里钻出来的,既然退路已断避无可避,一场血战已经不可避免。 “杀!” 杀手们一拥而上朝白宇玄几人扑来,白宇玄刚举起黑弩扳机还没扣下,身旁的苗笑婷已经如离弦的箭朝刀疤脸冲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苗笑婷看出刀疤脸是这伙杀人的头目,便提起唐刀朝刀疤脸冲去。 唐刀反射太阳的金色光芒,在激烈的兵器碰撞和厮杀声中闪耀夺目,苗笑婷手起刀落攻速飞快,可那刀疤脸虽然看起来块头巨大,手持沉重的大刀,可行动起来速度竟然不逞多让,一人宽的大刀横在身前,如一面巨盾,轻松挡住了苗笑婷刺出的每一击。 “哈哈哈,小姑娘,我看你的刀法应该是云刀门崔老的弟子吧!看在你师父的面上,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一具全尸!”刀疤脸轻松地避开苗笑婷使出全力的攻击,并大声笑道。 苗笑婷沉默不语,美丽的双眸寒光毕现,锋利的唐刀旋转着冲着大刀的正面猛击,一声巨响,手持巨刀的刀疤脸面色一惊,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集中一点猛击自己手中的兵器,同时一股怪力袭来,逼得他双手紧紧护住大刀全力抵挡,细长的唐刀所发出的力量是如此巨大,竟然将手持大刀的刀疤脸硬生生击退半米,地面也被巨大刀刃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疤。 烟尘散去,双手哆嗦,满头汗珠的苗笑婷绝望地看着面前那依然完好无损的大刀。 “不愧是崔成君的弟子,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功力,倘若再过上十年,恐怕我的这把精钢霸刀就挡不住你的全力一击了!” 刀疤脸举起大刀抗在肩上,一脸兴奋地望着面前的对手,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值得自己全力一战的对手,刚刚苗笑婷的全力一击点燃了他的求战欲! “这个小妞是我的,你们谁都不准动!” 刀疤脸粗壮的双臂握住刀柄对准苗笑婷,并同身边的同伴大声警告。 几个准备趁机偷袭的黑衣人见刀疤脸一脸兴奋的战意,纷纷退散开来围攻白宇玄和其他残留的大理寺精锐。 “喝!” 刀疤脸突然发力冲苗笑婷冲去,近两米高的壮汉手持重器,那巨大的冲击力足矣轻松将一个成年人撞死,苗笑婷刚刚在一连串进攻中耗费了大量体力,她哪敢正面硬刚,只能急忙退避开,并伺机攻击,哪想刀疤脸刚从身边冲过去,沉重的大刀突然甩来,苗笑婷急忙举刀抵挡,但巨大的力道还是将她像一个皮球般击飞老远。 口吐鲜血,趴在地上的苗笑婷刚抬起头,便立马意识不好,她急忙一个后空翻高高跳起,下一秒钟,巨大的钢刀与刀疤脸壮硕的身躯从天而降,将她刚刚摔倒之地砸出一个小坑。 大刀挥舞,卷起恐怖的狂风将砂砾尘土吹尽。 刀疤脸嘴角上咧,大笑道“痛快!小姑娘,很少有人能在这两个回合里活下来,你算这几年来的头一号,只可惜,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胸口剧痛难忍,腹中翻山倒海,血腥之气直涌咽喉,刚刚刀疤脸回手的一击未用尽全力,且有唐刀保护,那巨大的力道依然将苗笑婷震出了内伤,此时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依靠唐刀勉强支撑身体不要倒下。 “小姑娘,去了黄泉路可不要怪我!”刀疤脸提起大刀,朝苗笑婷冲去准备使出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刀疤脸大刀一挥,将那人分成两段,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自己的黑衣同伴,而将他扔来的,则是不远处手持青莲剑的白宇玄。 “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咱俩一对一单挑!” 白宇玄将手中的黑弩扔掉,提着青莲剑缓步走到苗笑婷的身前,锋利的剑身插进地面,浑身血迹的嘲风卫冲面前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刀疤脸露出自信的笑容:“这个小妞,今天爷罩定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战 身后的厮杀声渐渐平息,那几名大理寺精锐在众多杀手的围攻下纷纷倒毙在地,小院里还活着的官差转瞬间就剩下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了。 白宇玄单手持剑站在刀疤脸面前,脸上尽显轻松和自信。 而他身后的苗笑婷勉强抬起头,使出残余的力气地冲他说道;“白宇玄,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苗笑婷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血狼盟的黑衣杀手围了上来,无数把冰冷的长刀对准了白宇玄。 面对明晃晃的大刀,白宇玄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望着晴朗的秋日天空,笑道:“笑婷,你可要撑住啊,等完事儿了,回去我还得给你弹奏《生日歌》呢!” 倒在血泊中的苗笑婷淡淡一笑,她已经没有力气张嘴说话了。 “小子,你别仗着有青莲剑仙的宝剑在手我就怕你!今天老子就来领教一下青莲剑的厉害!” 刀疤脸冲白宇玄举起大刀,同时给身边众人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碍事,众人见状,纷纷识趣地往后退却,让出一大块空地给他们决斗。 轻薄的长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白宇玄举起手中宝剑对准了面前的壮汉,见对方板着脸严阵以待,却始终不敢先动手,白宇玄心中苦笑起来,当年教自己剑法那个酒糟鼻老头竟然有这么厉害,仅靠他的名号和他赠与的这把剑竟然让武艺高强的刀疤脸如此投鼠忌器。 一滴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流下,说实话,苗笑婷在刀疤脸面前也只能支撑几个回合,就自己学的那几下皮毛,他也没有把握能在刀疤脸手下过三招,可是眼下他只能虚张声势,尽量拖延时间,希望援兵能及时赶到,可是墙外恐怖的寂静仿佛告诉白宇玄:“死心吧,援兵什么的不存在的!” 而且对面那手持大刀的刀疤脸也不给他太多时间,短暂的对峙后,也许是觉得在手下面前自己再不主动出手就被人小看了,刀疤脸缓缓挪动脚步,一点点朝白宇玄靠近。 “大爷的,绷不住了,只能死磕了!” 白宇玄心系身后的苗笑婷,生怕一会刀疤脸再来个野牛冲锋还不把身后的俏佳人踩成肉饼,于是决定主动出击,心一横,他手中长剑一转,光洁的剑身反射着头顶的阳光,刀疤脸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令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同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尖峰刺破空气的呼啸声迅速传来。 “哼,到底是年轻,以为这点小招数就能偷袭我?” 刀疤脸冷笑一声,循着破空声将脑袋猛地闪开,同时睁开双眼准备冲白宇玄露出轻蔑的笑容,但不想从一只箭镞从眼前一闪而过,原来刚才呼啸而来的不是白宇玄手中的青莲剑而是它,那么青莲剑呢? 利刃刺破空气发出低沉声响再次从耳边传来,刀疤脸急忙再次闪躲,冰冷的长剑紧贴在他的耳边擦过,紧接着耳垂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还挂在脑袋上。 一转身,只见白宇玄手持青莲剑站在一旁,而一滴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滑落。 刚才就在白宇玄用青莲剑反射的阳光令刀疤脸暂时无法睁眼的机会,先用黑弩迅速射出一箭以便迷惑对方,然后再提起青莲剑在对方避开箭镞的时候提剑猛刺,只是没想到刀疤脸动作居然如此迅速,竟然硬生生避过了自己对着咽喉刺去的一剑,自己唯一的战果仅仅是切下了他的一只耳垂! “不愧是新一代的青莲剑仙,虽然跟老剑仙完全没得比,但是出招还是跟历代剑仙一样犀利、干脆!” 刀疤脸摸了摸依然挂在脑袋上但缺了一块的耳朵,擦了擦手上的血,兴奋异常,已经多少年没人伤到过他了,大刀紧握手中,耳朵上传来的刺痛被大脑的兴奋取代,战役盎然的他今天誓要在这里解决掉面前的嘲风卫。 再次举起青莲剑,白宇玄望着刀疤脸手中的大刀,心中暗下决心,这次使出绝招,一定要解决掉眼前这个家伙。 “喝!” 刀疤脸再次举起大刀,像一头发狂的公牛朝白宇玄冲来,白宇玄也不敢正面对刚,急忙退避开,却不想那刀疤脸刚冲上前便猛地刹住脚步,巨大的长刀当做刹车的工具直插在地,硬生生将地面又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脚根还没站稳,刀疤脸迫不及待地回过身高举大刀冲着一脸惊愕的白宇玄猛地劈下。 接近百斤重的大刀带着雷霆之势冲着白宇玄的脑袋猛扑而来,刀下的嘲风卫突然身形一闪,竟然迎着钢刀,朝着刀疤脸冲去,沉重的大刀袭来,白宇玄举起青莲剑倾斜在自己肩膀上,一声巨响,沉重的刀片砸在青莲剑身上,巨大的力道透过剑身砸在肩上,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传来,白宇玄左侧的肩胛骨被大刀砸裂开来,致命的大刀也顺着倾斜的剑身滑落在地。 一刀劈空,锋利的青莲剑如一颗夺命的子弹,带着致命的剑风朝着对手的脖子刺去,刀疤脸无奈只能松开紧握刀柄的手,全力闪避,一丝血水飞溅,刀疤脸在电光火石间勉强让自己的咽喉避过了白宇玄的青莲剑,但锋利的长剑刺破了他脖颈处的表皮,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留下。 一剑刺空,白宇玄并没有绝望,他猛地刹住脚步,与刀疤脸一样利用手中长剑插在地上给自己减速,待脚下还没停稳,他再次提剑脚下发力冲着刀疤脸刺去。 急速刺的长剑宛如白昼下快速袭来的流星,刀疤脸刚回过身来,就见白宇玄折返袭来,仓促间,他举起大刀翻过身来,将宽阔的刀身当做护盾放在身前抵挡。 “你模仿我师父的绝技还差点火候,让你看看真正的青莲剑,流星返刺!” 白宇玄高喊着绝技的名称,同手右手猛地一转,手中的青莲剑在手心猛地转动开来,飞速旋转的剑身在右掌的推动下仿佛一个钻头猛击厚重的刀面上,一声脆响,锋利的青莲剑居然突破了厚重的刀身,穿透了刀疤脸左侧的胸膛!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居然击败了武艺高强,实力恐怖的刀疤脸! 心中的欣喜没有持续多会,令人恐怖的笑声从大刀后传来,面目狰狞的刀疤脸从大刀后探出,冲白宇玄递去轻蔑的笑容:“遗憾啊,倘若我是个正常人,你刚才刺出的这一剑已经刺破要了我的性命,可惜我的心天生长得偏了点”。 一张大手突然抓住白宇玄的脖子,粗糙的五根手指犹如五根铁链将自己细长的脖子死死锁住,巨大的力道瞬间令白宇玄眼前一黑,紧握青莲剑的右手也无力的松开。 刀疤脸带着插在胸前的青莲剑站起身,单手将白宇玄高高举起,淡淡道:“算你运气好,这里只剩你一个活人,我还得留你一口气回去给你的上官带句话,那个女子我们带走了,想救回她,就在今晚带孙道乾去城外城隍庙交换!” 一阵天旋地转,白宇玄感觉整个身体都失去了重力感,紧接着一股剧痛从脑门处传来,刀疤脸将白宇玄头朝地猛地砸到地上,脑袋重重摔在地面令他眼冒金星,整个人都被砸蒙了。 恍惚间,他见浑身是血的苗笑婷被人抬起拖走,当她从自己身边被拖过时,耳朵间传来苗笑婷绝望的声音:“白宇玄,我过生辰的事,谢谢你了”。 绝望的黑暗袭来,白宇玄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调虎离山 再次睁开眼,只见孙道乾那张类似枯荣大师的怪脸正古怪地盯着自己。 “啊!” 白宇玄张开嘴深吸一口气,想坐起身,但身体仿佛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同时左肩处传来扎心的剧痛感令他眉头一颤。 “啊你个大头鬼啊,你乱嚷嚷什么!你左肩的骨头开裂,头部受到重击,能醒过来真是万幸!” 孙道乾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站在他身后的袁守义黑着脸走了上来:“白先生,你们在通利坊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为什么前去抓捕的人几乎尽数被全歼?” “大人……” 白宇玄咬牙忍住身体那针扎般的疼痛坐起来,一把拉住袁守义的大手,呼喊道:“他们掳走了笑婷,说要拿孙道乾去城外城隍庙交换!” 短暂的沉默,袁守义眼中闪过愤怒,纠结、不舍的神采。 “我知道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笑婷救回来的!”袁守义眉头紧皱,他轻轻拍了拍白宇玄的手转身望向一旁的孙道乾。 孙道乾冲一脸严肃的袁守义淡淡一笑:“大人,就那我去换回苗大人吧,我一把年纪了,这身老骨头换回苗大人也值了,大人不要有什么负担”。 “孙太医肩负治愈公主的重任,我不能将你交出去!” 袁守义猛地扭过头,冲门外大喊:“立刻召集冥捕司在神都的所有精锐集合!” 孙道乾走上前拦住准备出门的冥捕司督事,笑道:“老朽已经调制出解药并给驸马府送去,想必公主这两日便能醒来,大人断不可因为老朽而痛失苗大人啊,她还那么年轻,断不可有失啊!” 说话间,孙道乾暧昧地冲病榻上的白宇玄瞥去一眼,却见那家伙居然有昏睡过去。 “我冥捕司乃陛下之利刃,朝廷之护盾,岂能向一伙江湖杀手妥协?传出去了,冥捕司岂不是丢了陛下的掩面,往后又该如何在朝廷立足!” 被激怒的袁守义断然拒绝了孙道乾的提议,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去。 走出房间,袁守义向左右叮嘱,令他们看好大门,切不可让里面的人走出来。 房门紧锁,将屋内的孙道乾和白宇玄与外面的世界所隔绝开来。 “哎……”。 被关在屋内的孙道乾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担心要是袁守义玩儿强攻,苗笑婷如若有个闪失该怎么办啊。 夜晚,位于洛阳城外十里的荒山下,坐落着一座破败不堪的城隍庙,点点星光下,几个人影手持长刀分散在城隍庙周围四处警戒。 可那些人并不知道,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嘲风卫已经借着夜色,悄悄将城隍庙团团包围。 距离城隍庙直线距离约一百米的一片枯草丛中,冥捕司督事袁守义正与左右下属静静地趴在地上,他双眼如炬,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破庙,而距离他们不过几米远的放哨人居然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察觉。 秋风中,一声虫鸣不知从何处传来,趴在袁守义身边的嘲风卫压低声音冲自己的上司问道:“大人,前面的兄弟距离够了,动手么?” 袁守义眼皮微眯,双瞳迸射出冰冷的寒光,身边的嘲风卫领会他的心思,模仿着深秋的蚂蚱冲远处吹了一声。 虫声一响,只见那几名放哨之人的身后同时蹦出来个鬼魅般的人影,锋利的匕首在漆黑中寒光一闪,将放城隍庙周围的放哨人瞬间放倒。 “大人,前面的兄弟已经到庙门口了!” 袁守义身边的嘲风卫话还没说完,一直板着脸的督事大人已经提起刀闷声冲了上去。 上百名嘲风卫提着刀,在无声的夜色掩护下密密麻麻地涌上城隍庙,上百人行动,却难得听到半点脚步声。 袁守义紧贴在紧闭的大门前,一抬手,数名已经爬上屋顶的嘲风卫打破瓦砾从天而降,同时,门外众嘲风卫纷纷破窗而入,并迅速打开锁闭的大门,将大队人马引入破庙中。 数十盏火把将城隍庙点亮,明晃晃的长刀反射着摇摆的火光将刀光剑影印刻在庙里斑驳的土坯墙上,可是所有人定睛一看,空旷的城隍庙里除了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隍老爷泥塑像和昏迷不醒的苗笑婷,哪里还有半个人? “大人!” 在门外警戒的嘲风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冲袁守义大声道:“外面被放倒的人不是血狼盟的人!” 袁守义眼珠子瞪得老大,他猛拍脑门,惊呼道:“糟了,调虎离山计!” 此时冥捕司的官署里,孙道乾正坐在病榻与刚刚醒来白宇玄闲聊。 “你就别愁了,这次袁守义亲自出马,一定能把你的笑婷大人给救出来!” 孙道乾端起自己熬制好的药,一勺勺地喂到白宇玄的口中。 白宇玄将孙道乾递来的一勺汤药吞下,叹息道:“有袁督事和冥捕司精锐亲自出马,我根本不用担心,但是我是在想一个问题,老孙,你说为什么那伙血狼盟的杀手那么执着的要抓到你啊?” “这我哪知道!” 孙道乾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撇了撇嘴:“我在那黄河底下待了那么多年,哪有机会去招惹什么仇家!” “你还记得咱们刚进神都的时候在驿馆被偷袭的事儿么,他们到底是想要得到你的人,还是你的什么东西?” “你小子是恢复精神了是吧,话说得那么恶心,我看你是不是想挨针了!” 就在二人互相打趣的时候,一股绿烟突然从房间的门缝中涌入,见到那绿色的烟气,孙道乾见到那股绿色气体大惊:“老白,快摒住呼吸!” 孙道乾急忙扔掉手中的汤药,捂住自己的口鼻,同时另一只手抓起一块手帕堵住白宇玄的鼻子和嘴,不想那手帕沾了药味浓郁的汤药,刺鼻的中药味差点没把白宇玄熏死。 原本紧锁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带着面纱的不速之客冲了进来,领头之人是名女子,身着白裙,面戴白纱,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望着那身段白宇玄总觉得十分熟悉。 随着房门被打开,更多的绿烟涌入房间,孙道乾和白宇玄在绿烟的包围下意识开始模糊,无力地瘫倒下来。 “孙医圣,我们终于见面了!” 领头的女子冲瘫坐在地的孙道乾拱手一笑,然后冲身后的黑衣人一挥手,只见那手持长刀黑衣人杀气腾腾地朝老医圣走去。 瘫倒在床的白宇玄眼睁睁地看着明晃晃的大刀来到眼前,而自己全身却使不上半点力气,眼看老医圣命不久矣,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出乎意料,锋利的长刀并没有插进孙道乾的心窝,那黑衣人并没有立刻动手结果孙道乾的性命,而是从他的身上搜出那用用来保存它师父医书的木匣,打开木匣,确认了里面那本破旧不堪的医书是真品之后,黑衣人一脸满意地白衣女子点点头。 “杀了他们!” 黑衣人站起身,再次高高举起长刀,准备收拾掉屋里那无力反抗的二人。 “且慢!这里毕竟是冥捕司的官署,我们是来拿书的,不是来要命的,而且他们以后对我的主子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能死”。白衫女子急忙挡在孙道乾和白宇玄身前阻拦道。 众黑衣人人对视一眼:“可我们头领让我们……” “你们头领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见白衣女子如此坚持,众人只好点头,在白衣女子的带领下快速离开,只留下屋里二人不甘地看着他们畅通无阻地走出了房门。 第一百七十章 行刺 黑衣人走后并没有关上门,夜晚冰冷的秋风不停地从门外灌入,屋内的二人在秋夜的寒风中饱受煎熬却没有半点力气站起身,直到天亮后袁守义率领大队人马赶回才将冻僵的二人救下。 身体渐渐恢复力气的二人裹着棉被,捧着杯中热水瑟瑟发抖,而袁守义脸色铁青地坐在一旁听了二人的供述后更加怒不要可遏。 “贼人竟然两次杀上门来!实在是欺我冥捕司太甚!”愤怒的铁拳猛地砸下,一拳就将屋里的大茶桌砸成了碎片。 “大人,冥捕司里可有兄弟死伤?”白宇玄有些担忧地询问面前暴怒的上司,他毕竟也是冥捕司的一员,这次贼人突袭官署,他很担心有没有同僚因此而伤亡。 袁守义长吐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刚刚那么激动:“官署里留守的兄弟多被那绿色迷烟熏到,负责警卫的四个兄弟受了伤,现在正在郎中那儿救治,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白宇玄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喝下一口热水,冲身边的孙道乾问道:“老孙,我要没记错你那被掏走的木匣里是你师父留下的医书吧,他们为什么要拿走你的书?” 一直低头不语的孙道乾突然情绪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嚷嚷:“我哪知道啊,师父留给我的医书就这么没了,里面都是我师父从医多年来的心血啊,医书丢了,我到时候去了阴曹地府可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啊!” 说完,一把年纪的老医圣居然当众哭了起来,正当众人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的时候,苗笑婷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房间。 “笑婷!你没事吧!”见苗笑婷平安归来,白宇玄激动得踉踉跄跄地跑下床榻,一把拉起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放心吧,她只是受了些内伤,调理一段时间就好,没什么大碍!”站在一边的上官婉儿带着点点醋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冥捕司被袭,涉案的血狼盟依然在逃,白宇玄有伤在身不便行动,我得进宫向陛下汇报才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袁守义站起身,准备转身离开,却不想刚走两步就被上官婉儿叫住了。 “大人还是等等再进宫吧,陛下已经离开太初宫,正在前往驸马府的路上呢”。 “什么?陛下去驸马府做什么?”脸上还挂着老泪的孙道乾听闻武则天正前往驸马府,顿时停止了哭泣。 “这还得多谢医圣送去的解药让公主终于苏醒,陛下听闻公主醒来,欢喜之余非要前往驸马府亲自看望公主了!” 上官婉儿乐呵呵地望着孙道乾,却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不安地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孙道乾眼珠不安地转悠,并猛地拍手,冲在座众人大声道:“虽然导致公主昏厥的毒素已经清除,但是她的身体里还残余着部分蛊毒,要是驸马请陛下时再演奏点乐曲,我怕……” 此时的驸马府里,全副武装的千牛卫将武则天所在的大堂围了个严严实实,大堂里欢声笑语,乐师们坐在大殿隔壁的小屋里吹奏着欢快的乐曲,坐在主座上的武则天领着皇嗣李旦愉快地与太平公主畅谈,驸马武攸暨则坐在公主一旁忙着陪笑。 太平公主刚刚苏醒过来,苍白的脸上堆积勉强着笑容,看得出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而此时驸马府门外,白宇玄、苗笑婷、袁守义和上官婉儿等人被杨雨薇拦在门外不得进入。 “陛下说了,她与公主多日不得重聚,今日要与公主和驸马畅饮,有天大的事都得在外面等着!”杨雨薇与千牛卫牢牢把住大门不准白宇玄等人进入。 “杨大人,那陛下与公主畅饮,是否有乐师在一旁奏乐助兴?”白宇玄焦虑地朝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望去。 “既然陛下与公主及驸马畅饮,自然要乐师助兴啊!” 杨雨薇一脸怪异地望着面前这群人。 白宇玄竖起耳朵,听见府内隐隐响起的器乐声,心中大喊不妙,其中几段悠扬的曲调居然与那《良娣萧园曲》竟然有几分相似! “笑婷,袁大人,我们顾不得许多了,先冲进去阻止乐师演奏!”白宇玄心一横,也不顾后果如何,扭头便向袁守义大声道。 “你们想干什么!到底怎么了!?” 杨雨薇见面前几人手持刀剑,一副要硬闯的架势,急忙高举右手,令身边的千牛卫将白宇玄几人包围过来。 此时的大堂里,乐声阵阵,舞姿缭乱,太平公主在缭绕的乐曲声中脸色愈加苍白,意识也愈加模糊,忽地一声,太平公主突然站起,晃晃悠悠地朝一旁的侍卫走去,武则天和武攸暨见公主突然起身离席,一时不知不知所措。 不想下一秒太平公主突然拔出侍卫的长剑,在将侍卫砍倒,面色呆滞地四处挥剑乱刺,不少正在舞蹈的舞女中剑倒地,大堂里顿时混乱起来。 舞女们纷纷躲避公主的剑锋,侍卫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敢下手将公主缉拿,只能先护住武则天、皇嗣和驸马,位于隔壁小屋中的乐师不知大堂里情况如何依然按着面前的乐谱演奏音乐。 “太平,你到底怎么了!” 武则天不顾侍卫的阻拦,大步走上前,冲那满眼血丝、举剑嗜血的女儿大声喊道。 武则天的声音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只见太平公主那布满血色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母亲,锋利的长剑斩断母女间亲情的纽带,冲着武则天的胸膛无情刺去。 一声巨响,大堂的屋顶突然破碎开,无数木屑和瓦砾如暴雨般落下,混乱中,苗笑婷的身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武则天的身前,血水飞溅,太平公主手中的长剑深深扎进了苗笑婷的胸膛。 “快点护驾,公主体内的蛊毒未除,随时可能误伤陛下!” 此时白宇玄在杨雨薇的带领下冲进大堂,身后的袁守义见太平公主重伤苗笑婷,急忙冲上前,抬起手刀将太平公主击昏。 “快来救人啊,太医呢?老孙!” 白宇玄不敢贸然拔出苗笑婷胸前的长剑,连忙抱着她跑出大堂寻找太医。 驸马府的一间偏房被人猛地推开,白宇玄抱着胸前插着长刀,伤口流血不止的苗笑婷冲进屋里,将怀中女子放在床榻之上,同时,孙道乾背着药箱也急匆匆了紧跟了进来。 医圣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个小瓷瓶,拿出装有金针的布袋,取出金针放到烛火上加热消毒,然后大声道:“老白,你快撕开苗大人的衣衫,切记别碰着那把刀,我们得赶快给伤口止血,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此时苗笑婷因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白宇玄不顾男女的之间的忌讳,小心地撕开苗笑婷的衣衫,裹挟身躯的衣衫一件件被撕开,很快露出了她那饱满的胸膛。 “笑婷,你可要撑住啊!” 白宇玄双目含泪,拿起一旁的丝巾,擦拭那流满鲜血的身体,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把血迹擦拭完后,竟然在苗笑婷左胸下方发现了一个血红色的蟠螭印记! 那血红的蟠螭已经有些褪色,藏身在苗笑婷左乳的下方,若非这次因故撕开苗笑婷的衣衫,否则还真难发现她身上竟藏有这个印记! “这个印记,怎么跟那飞狐卫拼死寻找的血玉上的印记一模一样!”白宇玄盯着那血红色的蟠螭,惊愕得半天合不拢嘴,难道面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少女与那神秘的血玉有什么关联不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梁王的阴谋 就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大脑空空的白宇玄惊醒。 “白宇玄,苗笑婷她怎么样了?没事的话你出来一趟!”上官婉儿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她现在情况还不是很好!”白宇玄急忙将苗笑婷的衣衫重新合上,以便挡住苗笑婷胸下的蟠螭印记。 “老孙,我出去一趟,上官大人好像找我有事,切记,一会不管你看到什么,这辈子你都不能说出去!”白宇玄一把拉住孙道乾严肃道。 “放心吧!我是不会到处乱说的,毕竟那是你的苗大人啊!” 暂时还不明就里的孙道乾冲白宇玄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走出病房,只见空旷的后院里,一身轻装的梁王武三思与上官婉儿正站在门外。 “白大人,本王听说陛下遇袭急忙过来请安,听闻苗大人为保护皇上受了伤,本王特意前来……” 武三思话未说完,迎接他的却是愤怒的拳头。 白宇玄一见到武三思突然猛地扑上前,不顾身体伤势未愈的痛楚,高举右拳给了武三思一记狠狠地右勾拳,将武周朝堂堂的梁王千岁打翻在地。 一旁的上官婉儿彻底傻眼了,武三思何许人物,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冥捕司嘲风卫居然将武周朝炙手可热的王爷打倒在地!好在周围没有别人,要是被其他侍卫看见,他还不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白宇玄,你疯了!?” 上官婉儿一把抱住愤怒的白宇玄,阻拦他继续扑上前,以免暴怒之下的嘲风卫把尊贵的梁王殿下活活打死。 被打倒在地的武三思猛地抬起头,惊恐的眼珠里夹杂了愤怒的火焰:“白宇玄,本王好意来探望,你为何要打我!” “为何打你?我是为笑婷打你,武三思,我告诉你,要是笑婷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被上官婉儿阻拦的嘲风卫彷如一头受伤的老虎,冲着自己的仇人发出愤怒的咆哮。 “她受伤关本王什么事!你以下犯上,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信不信我这就要你的命!” 恼羞成怒的武三思爬起身抽出腰间的长剑,准备宰掉这个胆敢将自己打到的蝼蚁。 “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你为了扳倒武承嗣、赶走李昭德,与贼人联手炮制出所谓的淑妃索命案,笑婷她能受伤么!” “白宇玄,你疯了,你胡说什么呢!”听到白宇玄一番惊人之语,上官婉儿一脸惊愕地质问道。 听到白宇玄的怒吼声,武三思高举的宝剑顿时停了下来,刚刚还一脸愤怒的梁王此时却满头冷汗,就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本王去陛下那告你污蔑当朝大臣!” 面对武三思的威胁,白宇玄冷冷一笑:“去啊,有胆量你就去啊,你以为陛下心里不怀疑么,这一系列的诡案中,最后受益的人是谁?当然是你梁王殿下!你悄悄安排吐蕃人玄真进入魏王府,又命他与李昭德勾结,假意陷害魏王,真是一箭双雕,如今你计谋得逞,魏王表面上被陛下勒令面壁,其实已经与太子之位无缘,而李家最重要的支持者李昭德被贬,整个李氏在朝中的势力再次被削弱,扳倒了两个绊脚石,你武三思从此在朝堂上更可以横行无忌了!” “白宇玄,你可别乱说,污蔑当朝重臣可是重罪,你这么说可有证据么!?”身后紧紧抱着白宇玄的上官婉儿一把将他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白宇玄双眼缓缓转向武三思,发出一阵冷笑:“我本想事情到玄真道人那就算了,毕竟此案牵涉太大,真要深挖下去,恐怕陛下也不好收场,其实要想挖出梁王也不难,那伙血狼盟的刺客在神都胡作非为,为什么大理寺和洛州府一直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去查查通利坊那件他们藏身的小院是租给了何人,自然能顺藤摸瓜,挖出那真正的幕后真凶!” 听到白宇玄的话,武三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见梁王脸色有异,才思敏捷的上官婉儿顿时觉得白宇玄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武三思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白宇玄,本这次不跟你计较,但你日后再敢随意诬陷当朝大臣,别怪本王不容你!” 见武三思转身要走,白宇玄急忙冲他大喊:“那伙血狼盟杀人口中的二老板是谁,那个大老板又是何方神圣!?” “哼!不知所云!”武三思目光凶狠地瞪了白宇玄一眼,转身离去。 十几天后,冥捕司用来惩罚犯事嘲风卫的小黑屋里,上官婉儿与身披枷锁的白宇玄面对面盘腿而坐。 “这么说,那伙血狼盟的刺客一开始袭击驿馆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要医圣的性命,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医圣的那本医书?” 神情严肃的上官婉儿低垂着双眼,似乎所有所思。 “没错,从那晚梁王的反应来看,这整个案子他虽然也有参与,但背后的主谋应该不止他一人,他的背后应该还有高人,而那梁王背后之人才是这整个系列案件的真正主谋,他的目的应该就是协助武三思搬掉所有阻碍他的势力,最终扶持他登上太子的宝座!” 一身囚衣的白宇玄说罢,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抱起刚刚开封的一壶“七日香”痛饮一番,别说,这七日香是有点味道! “怪我慢了一步,当我赶到时通利坊那栋血狼盟暂住的院子主人已经死了,当时的租客是谁已经无从知晓,这应该是武三思杀人灭口”。 一杯七日香递到上官婉儿面前,递酒的白宇玄宽慰上官婉儿:“这不怪你,都是我当初在驸马府打草惊蛇,才让武三思抢先下手,如今能关联到他的线索应该都被切断了,我们已无计可施”。 “只可惜最后只让玄真道人那一伙长生宗的人来担罪,而这案子的幕后真凶却逍遥法外!” “你不要担心,他们既然抢走了孙道乾的医书,我相信一定还会有下招,咱们静观其变就是,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又要酝酿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了”。 感叹完,白宇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今案件既然已经告一段落,那就应该抓紧时间享受生活。 坐在白宇玄身前的上官婉儿一脸忧愁,她可没有面前这个家伙心情那么轻松,自打那晚白宇玄抡起拳头打了武三思后,鼻青脸肿的梁王跑到武则天那,当着所有人的面哭诉白宇玄得了失心疯,不但打了自己,还污蔑自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元凶! 不管武三思说的是真是假,他脸上那块淤青是骗不了人的,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武则天不能不表态,白宇玄以下犯上殴打当朝大臣,但念在他救驾及时可以从轻处罚,着令袁守义将白宇玄押回冥捕司收监思过半年。 “要照你这么说,他身后之人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去弄医圣身上的医书呢?” 上官婉儿扎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面前正在饮酒之人。 “这个我哪知道!恐怕咱们就是去问武三思他也绝对不会说的”白宇玄被上官婉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脸转向一旁的铁窗,感受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温暖阳光。 “好吧,反正案子已经完结了,一切都如你所料,玄真虽然已死,但他因涉嫌谋逆,被陛下下令枭首示众,李昭德大人被贬为南宾县尉,前日便收拾行装前往南宾县” 上官婉儿缓缓站起身,阴冷的地面不是她一个弱女子长期坐的地方。 “这次就算梁王他赢了,咱们以后来日方长,今天就陪你聊到这儿了,对了,苗笑婷那你就放心吧,孙医圣说苗大人的伤已经无碍了,虽然还不能下床但已经清醒了过来,只需要静养数月便能康复,你呀,这段时间就在这监牢里好好歇歇吧,你受的伤也不轻!” 上官婉儿撅着嘴,双眸满是温情地瞪着白宇玄,转身将一床厚厚的棉被扔给他:“马上入冬了,天儿越来越凉,这监牢远不比你那小屋里暖和舒适,这段时间你多注意身体”。 一栋门窗紧闭的小屋内,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武三思端坐在一把胡椅上,一双色迷迷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面前那一名身穿白色长裙,脸蒙白纱的女子。 “医书已经送到五毒门了么?” “回王爷的话,已经送到了,五毒门的人让我回禀王爷,相信不出数月,药便可炼制出来”白裙女子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地回答道。 “好!” 武三思兴奋地站起身,激动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等药炼制出来后,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你和她有何安排?” 白裙女子抬起头,美丽的眼眸闪过一抹可怕的寒意:“当然是除掉王爷您另一块绊脚石!”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都女鬼 新年伊始,几场夹杂着冰雪的冻雨让潮湿与寒冷依然笼罩在神都洛阳的上空,虽然街上的人们依然穿着厚重的冬装,可此时太初宫贞观殿里的大周朝官员们却汗如雨下。 每逢会朝,必是武李两家在朝堂互相攻伐最激烈的时候,可这次的会朝不同往日,诺大的殿堂里站满了神都静悄悄的,竟无人吱声,所有人低垂着脑袋,任由头顶的汗珠沿着鬓角往下流淌,几名靠前的大臣时不时偷偷将眼珠扫视女皇,却见武则天铁青的脸上,一双圆睁的眼里满是杀意,吓得他们急忙将视线收回以免被女皇注意到。 刚刚过完春节,武周帝国最重要的两栋建筑天堂和明堂便被一场大火焚毁,而放火的竟然是武则天最宠爱的面首薛怀义,按照浑仪监的说法,新年宫里发生大火,乃是国家有大凶之兆! 如今虽然纵火者已经被收监,可高坐龙椅之上的女皇却怒气未消,此时谁也不敢第一个跳出来触她老人家的霉头,一时间,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会朝一片寂静。 在一片静默中,眼看武则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站在首位的武三思第一个站出来打破僵局。 “启奏陛下,年初被告发有谋反嫌疑的相州参军陆元昭已经被刑部缉拿,现已押入刑部大牢,由于刑部严尚书已于年前告老还乡,目前尚书之职空缺,而陆元昭谋反案案情重大,需要有人坐镇审查,臣与尚书省以及刑部的几位侍郎商议后,决定由臣领头主审陆元昭谋反案,还望陛下允准”。 武则天冷冷地望向武三思,思虑片刻后扭头望向站在前排的宰相姚璹,问道:“姚相,吐蕃国的使臣已经到哪儿了?” 留着八字胡的宰相姚璹哆嗦着身子急忙走上前,冲武则天弯腰施礼道:“回禀陛下,据快马来报,由于使团在陇州突遭山洪,估计要延误一两日,但他们的先遣人马已经于今儿早进入长安,相信三日内就能前来神都拜见陛下”。 “区区先遣成员有什么资格进宫面圣,不如先让鸿胪寺安排他们住下,等他们的正负使到了再一同进宫!”武三思昂起脑袋大声冲武则天说道。 女皇点点头,一直紧绷的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笑容:“还是梁王知道朕的想法,这样吧,到时候接待吐蕃使臣的差事就交给你,至于陆元昭谋反案,就让御史台的来俊臣负责主审”。 “遵旨……”满朝大臣纷纷弯下,腰异口同声道。 夜晚的神都寒风料峭,漆黑的街巷中除了偶然出现的巡逻士兵,就只有手持灯笼的打更人在一条条街巷间来回走动。 “六爷,平日里就数您话最多,可最近夜巡,您老的金口怎么就哑火了呢?” 一名手持灯笼的年轻小伙笑嘻嘻地望向身边手持竹梆子的老更夫。 一直紧绷着脸的老更夫将双眼缓缓转向小伙子,压低声音道:“你说话小声点,现在街坊上都在传今年神都不太平,很有可能会招来恶鬼冤魂作祟!” 小伙子不屑地砸了砸嘴“恶鬼?六爷,您也是老江湖了,这种鬼话您也信?” 六爷摇晃着脑袋,轻声道:“你还记得年后宫里着火的事儿么?” “知道啊,我二大爷的邻居是给宫里挑金水的,听说正月十六那晚宫里着了大火,烧了两座大殿呢!” “那你可知新年皇宫闹走水,乃是大凶之兆,今年将会有大灾发生,轻则鬼怪作祟,重则兵祸连绵,如今这神都上下啊,都人心不安,咱们还是注意点的好”。 小伙子昂起头,大笑道:“算命先生说我命硬,鬼怪不得近身,我可不怕……” 话未说完,年轻的小伙子突然停住了话头,半张着嘴,双目呆滞地望向身旁的小巷。 “你咋了?” 六爷见小伙神色有异,举起手中灯笼眯着双眼朝小巷深处望去,随着微弱的烛火缓慢抬起将巷道口的黑暗驱散,露出了被血水染红的地面。 六爷缓步上前,烛火一点点向前移,前方的黑暗迅速退避开,顺着地上的血水一直往上走个几十步,一个狗头突然出现在烛火之下,只见那只狗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死了。 六爷弯下腰细看,见狗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地上的血都是从这道伤口中流出来的。 “原来是一只死狗,别害怕,它估计是跟别的狗打斗受伤死了!”六爷暗暗松了口气,就在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苍白的人手突然从烛光下一闪而过,惊得六爷手一哆嗦,灯笼掉落到了地上。 摇曳微弱的烛火将油纸制成的灯笼迅速点亮,燃烧的火光驱散了空气中的寒冷,也驱逐了附近的黑暗,而一名一身红色衣衫,长发遮面的女子赫然出现在火光的照明范围之内。 只见那女子一身鲜艳的红色衣衫拖到脚下,一头乌黑的长发从头顶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的面庞,衣服颜色虽然鲜艳,却无法掩饰其露出的脖颈和双手是如此惨白,仿佛只有死人才会有那种毫无血色的肌肤。 见到那红衣女子,六爷和小伙子都瞪大了眼珠子,事发太突然,让他们一时间不知是该逃还是该站在原地。 “你、你是谁家的小娘子啊,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就不怕被官府抓住么?”躲在六爷身后的小伙子悄悄探出脑袋,壮着胆子偷瞄那红衣女子问道。 听到小伙的声音,原本一动不动的女子突然身躯一颤,然后缓缓地抬起头颅,随着面庞渐渐抬起,遮蔽面部的几缕青丝往两边滑落,借着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火光,六爷和小伙子终于见到那长长黑发下的容颜。 “鬼呀!”二人的惨叫声响彻夜幕下的巷道。 国子监,藏书库 “哎哟我的祖宗啊,自打你离开国子监加入冥捕司后,你每次来都要把这里弄得翻江倒海似的,麻烦您可怜一下我们这些负责善后打扫的人行么?” 朱高莱指着散落一地的书本,冲依然低头翻阅的白宇玄哀求道。 “老朱,你这国子监是怎么保管这些档案的!?” 脸色铁青的白宇玄没有理会身后之人的抱怨,而是转过身将手中摊开的书册扔到朱高莱的手上。 “你从最后的一行字开始读!” 白宇玄板着脸,也不顾周围还站着其他几人,便冲在场品级最高的国子监祭酒大声喊道。 朱高莱一脸困惑地拿起手中的书册念起来:“苗氏笑婷,大理寺冥捕司司员,永隆二年正月十三入籍大理寺,生于上元元年正月,祖籍……” 朱高莱转动眼珠望向书册的另一页,却见上面的记录与之前的完全不符,再一细看,竟然在两页之间发现一张不起眼的残页,那另一页的记录居然被人撕掉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朱高莱捧着手中的书册心慌起来。 “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页会被人撕掉,你们国子监的藏书库负责存放神都各司衙的备份文档,如此机要之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疏漏!”白宇玄怒气冲冲地走到朱高莱身前大声呵斥起来。 “这……这,我们这里虽然是机要之地,但凡是朝廷七品以上官员皆可在得到上官允诺后来此调览书册,白大人你不就是在门口跟门官打了个招呼就进来了么?说起来您每次来我都没有跟您要上官的文牒吧?” 白宇玄一时无语反驳,只能将手搭在朱高莱的肩上,冲他低声道:“那你能不能想办法查一查是谁撕掉了这一页?” 国子监老祭酒眼珠一转,笑道:“这个好说,我藏书库共分十七个库馆,您所在的这一间屋是专门放置大理寺历年人员档案的,平日里就没外人来看,咱们只要翻阅门官那的记录就能知道是谁干的了!” 二人跑回门官处一阵翻查,很快找到了撕页之人,只是看到上面的名字白宇玄顿时愣住了,只见空荡荡的记录上赫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袁守义。 第一百七十三章 苗笑婷的身世 冥捕司督事卧房那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正在房中与其他人商谈的袁守义皱紧眉头怒视那擅自闯入的推门者,见来人是面色铁青的白宇玄,其手上还拿着一本记载有大理寺人员信息的名册,袁守义眼中神色闪过一丝惊讶,但又瞬间回归平静。 “今天咱们先谈到这儿吧,剩下的晚上再议”。 袁守义缓缓抬起手,示意屋中的几人先行离开,然后双眼转向白宇玄,平淡如镜的双目与白宇玄那焦虑不安的双瞳对峙着,待屋中那几人离开后,白宇玄立刻走上前将手中的名册扔到袁守义身旁的桌案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撕掉笑婷的记录?!” 面对白宇玄的质问,袁守义拿起那残缺了一页的书册淡淡一笑:“你就那么肯定是我干的?” “国子监存放大理寺人员档案的书库平日里基本没人光顾,我翻查了自笑婷进入冥捕司以后的所有翻阅记录,除了历年负责清扫整理书库的专员外,就只有大人您在永隆二年,也就是笑婷进入冥捕司当进去过,那最有可能撕掉那一页的就只有大人您了!” 袁守义走到自己书桌旁,一脸平静地望向白宇玄:“你为什么要查她的身世?” “大人这算是明知故问么?”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调查笑婷的身世!”袁守义虽然说话语气略微严肃,但整个人的表情依然平淡。 见袁守义眼神愈加锐利,白宇玄心中顿时有些疑惑,难道袁守义不知道苗笑婷身上的蟠螭印记?不可能!苗笑婷是袁守义拉扯大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不然他又为什么要撕掉关于苗笑婷身世的记录? “还请大人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掩盖笑婷的身世,笑婷的家乡又是何地?!”白宇玄直起腰板,心中决定与对方玩一玩谁先眨眼的游戏。 二人在安静的房间里对视好一阵,最终袁守义长叹一口气,他从身后书柜中取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到白宇玄的手中,并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要掩盖笑婷的身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过去,不光国子监的藏书阁,就连大理寺的案牍库和吏部里的记录都被我给清除掉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这封信是……”看着袁守义递来的信封,白宇玄搞不清楚自己的上司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书”。 “老督事给大人的遗书?” 白宇玄迅速打开信封,并从中抽出一封信件,那信件似乎已经存放有些年头了,似乎只要手指稍微用点力就能将那发脆的纸张捏得粉碎。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仔细阅读上面的信息,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袁守义于永隆二年在冥捕司找几个人,让他们带自己去将一个名叫苗笑婷的女孩接入冥捕司,并将她培养成一名嘲风卫,同时写遗书之人还再三嘱咐袁守义务必在苗笑婷进入冥捕司后将她的身世隐藏,永远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而信中提到的那几名嘲风卫除了白宇玄认识的常泰之外,还有刘丹,樊子阳、陆子艺三人,再看看遗书的落款,果然是冥捕司前督事,袁守义的父亲袁继祥,信中提及的几人中,刘丹、樊子阳在血玉飞狐案中被飞狐卫谋害,而陆子艺在多年前办案中失踪,常泰则在赤色风暴案后隐退,信中之人现在多已不在世上。 “这些……是老督事生前安排的?” 白宇玄双手颤抖地捧着袁继祥留下的遗书,心中惊诧不已,从信中的字迹看,写遗书之人应该就是袁继祥无疑,但那个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难道袁守义并不知道苗笑婷身上的秘密?要真是这样,那自己要不要将苗笑婷身上的秘密告诉他呢? 袁守义缓步走到白宇玄身前,缓缓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要调查苗笑婷的身世了吧?我也一直很想知道我父亲让我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见袁守义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看来要是不说出来,今儿自己是别想出这个门儿了。 犹豫再三,白宇玄还是决定将苗笑婷身上的蟠螭印记告诉给袁守义,毕竟袁守义既是自己的上司,也算苗笑婷的养父,告诉他应该无妨。 “你的意思是说笑婷的身上有那些飞狐卫寻找的血玉印记?” 待白宇玄将飞狐卫、血玉以及苗笑婷身上的印记说出来后,袁守义背着手在屋里一脸焦虑地来回踱步道。 “没错,大人还记得卑职当初在怀州办完案回来后问你的问题么?” “记得,你当时问我为什么飞狐卫一直追寻的血玉会在冥捕司嘲风卫的手里”。 “大人好记性,卑职自从见到笑婷身上的蟠螭印记后便怀疑她的身世与飞狐卫、甚至是传闻中前太子李建有连系,所以,卑职有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老督事或者那几名老前辈也许与飞狐卫之间有什么瓜葛”。 袁守义抬起眼与一脸困顿的白宇玄再次四目相对:“笑婷身上的蟠螭印记在什么地方?” 被这么一问,白宇玄顿时一阵脸红:“这个……是大人将笑婷一手带大的,难道您不知道么?” “笑婷毕竟是女子,年幼时的饮食起居多是我夫人照顾,我哪知道她身上哪里有那种印记?” 白宇玄心中默默给了自己好几十个大耳瓜子,原以为袁守义什么都知道,没想到他也是被人使用的一杆枪啥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趟真自投罗网。 袁守义突然靠上前来继续追问道“说,你是在笑婷身上哪个地方看到的印记,她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怎么从来没见到?” 白宇玄眼珠子不自然地移开:“那个……大人还记得去年笑婷为了救陛下胸口挨了一剑么?当时卑职着急救治笑婷撕开了她的衣衫,并在……并在她胸部下面发现了那蟠螭的印记”。 “哦……” 袁守义听罢,顿时饶有深意地望着自己,那眼神中满是恶意和暧昧。 “大人,此事千万向笑婷保密!” 袁守义背着手,冲白宇玄戏谑一笑:“放心吧,我是不会告诉她的”。 暂时还没理解出袁守义话中深意的白宇玄冲冥捕司的大当家抱拳道“既然大人愿意协助,那还请明示笑婷的家乡在何处!” 袁守义探步上前,在白宇玄的耳边悄悄张开双唇:“说来你们俩真是有缘,笑婷的故乡就是你当初从天而降之地,费州!”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神都比武大会 “多谢大人相告!” 得知苗笑婷的故乡竟然在费州,白宇玄急忙冲袁守义拱手告辞准备离去,却不想脚还没踏出门槛就被袁守义给叫住了。 “你要去费州?” “正是!” “你现在先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 袁守义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敕令交给白宇玄:“朝廷下令,即日起神都开始加强警备,城内的所有驻军和各官衙的官吏不得随意外出,我们冥捕司也不能例外”。 看着手中那盖有凤阁衙门大印的朝廷文书,白宇玄一脸困惑:“朝廷这是要干嘛,怎么又要戒严了?” 袁守义拿回文书,将手搭在白宇玄的肩上轻声道:“吐蕃国派来的使臣过几日就要进城了,巧的是再过两天就是神都举行比武大会的日子,届时城里那么多人,要是出了乱子可怎么办?等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假,你再去费州调查也不迟”。 洛阳南市最有名的嘉园楼酒肆里,白宇玄与苗笑婷、拓跋石灵三人身穿便服围坐在一起,面前的桌案上摆放满了一桌的珍馐佳肴,庆祝白宇玄终于“刑满释放”,重获自由。 拓跋石灵抱起一坛桃花醉给所有人一一斟满,笑道:“白兄,要想找到你本尊可真难,自从前两天你的禁闭期结束,我们兄妹俩就一直没见你的踪影,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坐在白宇玄身旁的苗笑婷也鼓着嘴没好气道:“就是,你这两天跑哪去了,我把冥捕司翻了个遍都没找着你!” 苗笑婷虽然几个月前心口被太平公主插入一剑,但在医圣孙道乾的全力救治下总算起死回生,经过几个月的修养后她终于康复如初,不过孙道乾也警告称,苗笑婷以后不能做太过于劳累,心情也不能过于激动,不然旧疾仍有复发的可能。 听了苗笑婷的抱怨,白宇玄心中感到一阵暖意,他还未结束禁闭的时候,刚刚能下地的苗笑婷几乎天天都坚持来看望他,只是没想到刚一出监牢,他就得着急背着苗笑婷四处查找她的身世,希望能查出她与胸口那赤色蟠螭有什么关系。 拓跋石灵冲苗笑婷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举起手中酒杯,冲坐中的主角笑道:“笑婷这几日可是四处找你的下落,一会你得单独敬她一杯酒,来,白兄,为了庆祝你重获自由,咱们先干了这一杯!” “不行!” 苗笑婷鼓着嘴猛拍桌案,娇嗔道:“白宇玄,你今儿必须告诉我,你这两天都干嘛去了!” “干嘛去了,白大人他当然是来我这里了”一声莺啼般的妙音传来,上官婉儿迈着优雅的脚步走到桌前,她头顶玉簪,螓首蛾眉,虽然穿的是普通的素裙,但举止间难掩一股千娇百媚之态。 “上官大人,您怎么来了!?”见到上官婉儿前来,拓跋石灵急忙拉起一脸不悦的苗笑婷,拱手施礼。 上官婉儿缓缓坐在白宇玄身旁,冲面前二人轻声道:“瞧拓跋大人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今日你们在这儿宴请白大人结束监期,我自然也是来庆贺的啊!” 苗笑婷瞪大了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盯着白宇玄,瞪得他头皮发麻,只能抬起手解释道:“笑婷你别误会了,我……” 上官婉儿突然插话,冲苗笑婷挑起一双细柳眉,说道:“白大人感念被禁闭期间我送了他两床棉被,出了监牢后先来我处道谢,我看窗外春意初现,草青柳翠,便邀请白大人随我一同外出踏青几日,白大人,是么?” 白宇玄心想这倒是避开苗笑婷逼问自己这几日行踪的好借口,虽然后果可能会有点可怕,便勉强点头道:“没错,这几日我的确与上官大人在一起,也是我告诉上官大人来此一同赴宴的”。 白宇玄眯着眼睛冲拓跋石灵说,眼珠子却不敢往一旁的苗笑婷那儿挪动一步。 饭桌上顿时陷入尴尬的安静,上官婉儿冲苗笑婷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苗笑婷则恶狠狠地瞪着白宇玄,而这桌饭的正主儿则冲拓跋石灵递去求助的目光,拓跋石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冲白宇玄露出友善的笑容。 好在尴尬很快被打破,一伙手持刀剑行色匆匆的江湖中人登上楼梯来到了酒肆中,众人环顾一圈,将白宇玄他们周围的空桌全部占满,各色兵刃摆放在桌案之上,偌大的酒肆二楼顿时杀气四伏。 “放心,他们目光都望着上来的楼梯口,应该是在等人,不是针对我们的”最有江湖阅历的拓跋石灵虽然安抚在场的三人,但右手还是悄悄捏起拳头,随时准备发力。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点吃完快点离开吧!” 白宇玄本想立马起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一想起桌上的酒菜够他一个月俸禄的,又顿时不舍,只能赶快在他们开打之前吃一些减少损失,也不知道唐朝这会有没有打包这么一说。 “话说回来,最近神都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江湖人士?”夹起一口烩羊肉的上官婉儿有些焦虑地望向周围一脸杀气的粗汉,悄悄冲桌上三名嘲风卫问道。 “你不知道啊?”白宇玄嚼着花生有些意外地看向上官婉儿。 “神都这两天就要举办比武大会了,这些江湖人士多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拓跋石灵解释道。 “比武大会?神都要举办比武大会了?!”上官婉儿眨着一双好奇的双瞳有些兴奋地望向白宇玄。 眉头拧到一起的苗笑婷用力跺了跺筷子,低声道:“这次的比武大会是神都十大商会和四大镖局共同举办的,凡是在赛中表现优异者都有机会加入四大镖局或者成为十大商会的武师,所以吸引了那么多江湖中人前来博取前程”。 “对啊,再加上过几天吐蕃的使团就要进入神都,所以朝廷特意下发公文要求加强戒备,你这个冥捕司副督事怎么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上官婉儿低下头冲白宇玄吐了吐舌头:“我这个副督事也就是挂个虚衔,哪会管那么多事儿!不过这些这些江湖人士参加比武大会,就只是为了能在十大商会和四大镖局里讨口饭吃?” 一旁的白宇玄撩起鬓角的发丝,故意提高了调门:“要不然呢?千里做官只为钱,十年寒窗苦读也只是为了一场功名利禄,这些人自小家中没钱读书,就只能走江湖、学武艺,为的不还是能找个有钱的雇主混口饭吃么,满脑子想着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争夺天下第一名分的江湖高手能有几个?别忘了,就是跑江湖也得费盘缠费鞋呢!” 白宇玄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伙江湖中人纷纷抬起头,数十道锐利的目光如密集的箭雨朝楼梯口射去,脚步声愈来愈近,待来人缓步走上二楼,满屋的江湖客纷纷眼睛一亮,蛰伏的杀气顿时爆发,看来他们要等的人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江湖汉子赵广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一名手持铁棍的年轻汉子缓步从楼梯处走了上来,那年轻汉子一身粗衣,双手缠着绑带,身板结实,双目如炬,黝黑的脸上挂着几道浅浅的伤疤,一看就是老江湖。 见到来人,酒肆里的众多江湖中人纷纷抄起家伙站起身来,一名头缠黑绑带的壮汉领头走到年轻汉子身前大声道:“赵广,你果然够胆,杀了我兄弟,今日还竟敢一人前来!” 名叫赵广的年轻汉子轻蔑地环伺眼前的众人,淡淡一笑:“高通,你双刹帮在林州地界胡作非为、肆无忌惮,你兄弟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当街杀人,我杀他也是替天行道!” 头缠黑绑带的壮汉默不作声,一挥手,众人迅速向前将赵广包围,冷冰冰的大刀齐刷刷对准了他。 见众人将那年轻汉子包围,苗笑婷侧着身子冲拓跋石灵低声道:“那汉子孤身一人,一会要动起手来怕是要吃亏,我们帮是不帮?” 一直紧握双拳的拓跋石灵长出一口气,小声道:“先静观其变”。 “就是,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大理寺官差,怎么能随意搀和这些江湖客的事儿?” 白宇玄话音刚落,就得到苗笑婷一双怒目的回应。 赵广虽然被围,但脸上依然挂着轻松的笑容:“高通,你们应该不光是为了报仇才从林州一路追到神都的吧,别忘了在这里当众动手,倘若被抓进了洛州府的衙门,你和你的这些兄弟可能就没法参加比武大会了”。 “哼,这一届轮不上就等下一届,再说了,将你干掉后再扔进井里,神不知鬼不觉!” “是么?” 赵广双目抬起,望向了依然低头吃饭的白宇玄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那他们呢?” 那壮汉冲身边人递去一个眼神,两名手持大刀的汉子转身冲白宇玄走去,见对方气势汹汹走来,白宇玄立刻拉起上官婉儿和苗笑婷站起身准备离开,没想到他刚转过身,冰冷的刀鞘已经抵住他的胸膛。 “四位,不好意思,要是让你们出去报了官,我这些兄弟的前程可就耽误了,抱歉今天只能让你们去见阎王了!” 领头的冲白宇玄说罢,突然抽出手中长剑,酒肆二层里顿时杀声四起,见对方已经动手,早就蓄势待发的拓跋石灵发出一声怒吼,挥起拳头一拳将一名身材不输给自己的壮汉钉在墙上。 而此时,那赵广挥舞手中的长棍在人群中左击右突,对方人数虽然众多,但奈何一寸长一寸强,面对长长的铁棍也只能疲劳招架无法近身。 “弟兄们,别怕,他就一个人,封锁出去的路,咱们宰了他!”领头壮汉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影突然从一旁飞来,将他撞倒,而那两人,正是准备结果白宇玄四人性命的手下。 “你们这些江湖草莽,竟敢在天子脚下杀人,真是大胆!”解决掉两人的苗笑婷撩起长裙,抬起手指着面前众人怒气冲冲地吼道。 熟铁锻造的铁棍一阵横扫,将四周之人都清扫干净,赵广扭过头冲苗笑婷笑了笑:“小娘子刚刚真是好身手!” 苗笑婷无视对方的夸赞,冲拓跋石灵道:“兄长,咱们上!” 两名嘲风卫一跃而上,与赵广一同将那伙双刹帮的江湖客全部放倒在地。 解决完这群人,赵广收回长棍,冲苗笑婷拱起手笑道:“多谢二位义士出手相助,在下并州赵广,只因会使些枪棒,背后又纹有一条黑蛟,江湖上的朋友便给了个铁棍金龙的诨名,刚才见二位身手不凡,冒昧请问二位师从何派?” 赵广虽然问的是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二人,但双眼一直都在苗笑婷的身上。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白宇玄癫着脚步走上前,冲赵广笑了笑:“我们那小门小派的,虽然很少搀和江湖中事,但在江湖上也还算有那么一丢丢小名声”。 说罢,白宇玄掏出黑铁腰牌在赵广面前亮了亮:“我们师门大理寺,兄台,你们在我们的地界上打架斗殴,还妄图伤人性命,跟我们去一趟洛州府吧!” 拓跋石灵手持麻绳走在前,双刹帮的数十人则被麻绳束缚住双手走在中间,赵广与苗笑婷、白宇玄和上官婉儿走在队伍后面,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洛州府衙走去。 赵广也属于被抓的犯人,同样手绑麻绳,与双刹帮的人走在一起,但他并没有像那帮人一脸沮丧,相反,他不但脸色平静,一路上还时不时扭过头冲身后的苗笑婷搭话:“没想到大人年纪轻轻武功造诣竟然如此高,而且还在大理寺供职,恕赵广斗胆,还请问大人芳名”。 苗笑婷斜视一眼走在身后有说有笑的上官婉儿和白宇玄,冷淡回道:“大理寺苗笑婷,师从云刀门”。 “原来是云刀门的弟子,难怪大人您虽然手中无刀,但一招一式隐隐都有刀法的影子!” “行了,你们少说两句,专心走路,别撞到了旁人”身后的白宇玄探出头冲二人说道。 “我们说不说话要你管?!”苗笑婷怒瞪一眼,然后换上一副笑脸与赵广攀谈起来。 不一会,众人来到洛州府衙,刚进门,拓跋石灵就与正准备出门的一众差役相遇。 “喲,这不是赵都尉么,你们这是干嘛去?” 拓跋石灵认出领头之人是洛州府的熟人,都尉赵兴安,急忙跑上前冲对方搭起话来。 一身公服的都尉约么四旬,虽然脸上满是沧桑的印记,但身板壮实,紧握长刀的手臂满是肌肉,一看也是练家子出身。 见拓跋石灵身后跟着一群人,赵兴安一脸微笑地冲拓跋石灵拱手道:“拓跋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洛州府了,您身后的这些人是……” 拓跋石灵拱手还礼,指着身后被麻绳束缚之人说:“这些江湖人士在南市的酒肆里聚众械斗,我们将他们制服后带到此地,交由洛州府衙法办”。 赵兴安扫视被麻绳捆绑的众人,当他目光转到赵广身上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跑上前确认再三后激动地拉着赵广的手,问道:“这不是广儿么,你多会回来的!” “都尉大人,你们认识?”白宇玄悄悄走过来指着赵兴安和赵广问道。 “大人,此人乃是家兄赵兴平之子,是我的侄儿!” “赵兴平!?”听到这个名字,苗笑婷眉梢高挑,看着赵广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见苗笑婷态度有变,白宇玄好奇地拽着拓跋石灵的衣袖,低声问:“那个赵兴平是何方神圣?” “赵兴平是神都牌子最响亮的顺达镖局总镖师,号称神都第一总镖头,他自创的赵氏游龙棍横行江湖十几年鲜有敌手,可以说,这在这卧虎藏龙的神都里,他的武功能排进前五!也正因为他名声在外,所以他也曾多次为朝廷办过护镖的差事,所以也跟不少衙门有过交情”。 “原来如此……” 白宇玄终于明白,与那伙垂头丧气的双刹帮不同,赵广一路上都保持着恃无恐的表情,感情他有个牛逼的爹! 赵兴安打量了一下周围,拉着白宇玄走到一边,笑道:“大人,家兄乃是神都顺达镖局总镖师,这次比武大会本想让广儿借这个机会进入镖局的,还请大人高抬贵手,给孩子一个机会!” “哦!原来都是自家人,好说好说!” 白宇玄笑嘻嘻地冲赵兴安拱了拱手,低声问道:“我们只管将人交给洛州府衙,其他的事儿就不是我们大理寺的职责了,对了大人,看你们穿着整齐,一脸严肃,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了?” “各位们是大理寺的人,我也就不跟大人隐瞒了,昨个儿晚上,两个打更的跑到我们洛州府报案,说在巡夜的路上遇到一身穿红衣的女鬼,本来这种无稽之谈府衙老爷不想搭理,但这不是赶上朝廷下文要加强警备么,老爷便派人跟着两个更夫去了趟闹鬼的街坊,结果您猜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白宇玄挑起眉毛,有些好奇地说:“他们都看到女鬼了?” 赵兴安摇了摇头:“一巷子都是猫狗的尸体,足足有三十余只,而且每只猫狗都是被人咬断了颈部的血管而亡,但地上的血迹却不是很多!” “是呢?那么那两个更夫可有说出女鬼的容貌?” 赵兴安咽了口唾沫,回答道:“说了,他们说那女鬼样貌恐怖,就像人被剥了面皮一般!”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吐蕃使团 “你的意思是,那没有面皮的女鬼吸食那些动物的血液?”白宇玄脑子中幻想一个人没有脸皮的模样,一想到那没有眼皮和嘴唇遮蔽的面庞,顿时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赵都尉点点头,继续道:“一夜之间咬死三十多只猫狗,正常人谁做得出来,除了女鬼还有谁会那么做?吐蕃使臣不日便进神都,府衙老爷这不是担心会有乱子么,便让我们每隔半个时辰就带刀外出巡视一番”。 “那两个更夫可有说在哪见到的女鬼么?” 赵兴安回忆片刻,答道:“好像是南市后面的修善坊,怎么,大人你们也想去探寻一二?” 白宇玄摆了摆手,笑道:“神都提升戒备,使团不日进城,我们这还得回去点卯,哪有那闲工夫去找什么女鬼,不过,若有了空闲,在下定然要去案发地瞧上一瞧,毕竟神都闹鬼的事儿,可不是天天都会有”。 辞别了赵兴安,白宇玄一行人转身朝冥捕司走去,路上拓跋石灵一回想起在酒肆的那一幕,便感叹道:“那个叫赵广的汉子武艺不低,赵氏游龙棍果然名不虚传,面对那么多人围攻而不落下风,当时倘若我们没有出手,想必他也能从容抽身”。 “拓跋兄真的以为他孤身一人勇闯龙潭虎穴么?” 走在身后的白宇玄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是会点功夫,也许还真像拓跋兄说的那样能全身而退,但要真借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真的去酒肆玩什么单刀赴会的戏码!” “白兄此言何意?” 白宇玄靠在拓跋石灵身边,低声问道:“不知拓跋兄还记得咱们押解他们走出酒肆的时候,可曾注意到街巷上隐藏有不少高手”。 “比武大会开赛在即,神都到处都是江湖中人,这有什么的?” “拓跋兄不知道,我可认识其中几个人,他们是顺达镖局的镖师,那赵都尉不是说赵广他爹是顺达镖局的总镖师么,我看啊,那赵广当时是想引双刹帮动手,然后将他们引到街巷上,再汇同事先埋伏的镖师将他们一网打尽!” 白宇玄说完冲身边的上官婉儿问道:“我说的对么,上官大人?” 依偎在白宇玄身旁的上官婉儿点头道:“白大人说的没错,其中有几个人我看着面熟,白大人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们就是顺达镖局的镖师”。 “不见得吧,我觉得赵广应该不会玩这些心机,而且我看他在武学上有些造诣,要是跟那伙双刹帮的乌合之众决死一拼,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一直默不作声的苗笑婷没好气地瞪了白宇玄一眼。 “我说你怎么能替那个黑小子说话呢,一路上他老舔着脸跟你搭话,怎么,觉得他很优秀?” 听到白宇玄的讽刺,苗笑婷猛地转身准备跟对方大吵一架,却不想见到上官婉儿正依偎在白宇玄的手臂上,还挑衅地冲她笑了笑。 “没错,我就觉得那个赵广很优秀,是个人物,人家惩恶扬善,打抱不平,父亲神都第一总镖师,论武功、论家室,哪一点不在你之上?” “那黑小子武功高、家室好,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我说你不会是看上那黑小子了吧?” “你说什么!” 苗笑婷怒火中烧,她一把拽住白宇玄的衣领准备将面前这个笨蛋暴打一顿,却没想一旁突然冲出一队羽林骑兵,骑兵速度奇快,苗笑婷避闪不及,关键时刻白宇玄突然抱住她将她推开避过了一劫,就那战马飞奔的速度,要是被撞倒不死也得重伤。 “谢……谢了”。 苗笑婷羞红着脸急忙将抱住自己小蛮腰的白宇玄推开,然后一边慌乱地整理衣衫一边指着远去的骑兵怒斥道:“这些羽林卫疯了不成,竟然在城里如此纵马!我就闹不懂了,不就是一场比武大会和吐蕃使者朝贡么,怎么弄的神都上下如此沸沸扬扬,连巡逻的军士都这么焦躁不安!” “你可不要小看比武大会和吐蕃使臣进城,这两件事关系可大了!” 白宇玄笑嘻嘻地抬起两根手指朝面前三人娓娓道来:“咱们先说说这次举办的比武大会,表面上比武大会是神都十大商会和四大镖局为招募武师而举办的武林盛会,但其实这场大会的真正组织者根本不是什么商会、镖局,而是朝廷!” “朝廷?!你可有证据?”苗笑婷第一个发生质问。 白宇玄冲一脸惊愕的三人淡淡一笑:“这你们都看不出来么,我朝明令禁止聚众私斗,他十大商会、四大镖局的势力再大,又岂敢在天子脚下摆下擂台让这群江湖中人在场上拼杀?大周朝有科举制度能从天下的读书人中甄选贤良入朝辅政,但却还没有一个方法能帮军队从全天下的习武之人中选拔人才,所以这次比武大会表面上是神都的商会和镖局招募武师,实际上不也是朝廷寻找人才的一个良机么,话说当初陛下在校场尝试通过考核为军方选取人才,却不想被飞狐卫给搅了,所以这次的比武大会自然要加强戒备,以免又生事端”。 说完,见苗笑婷三人没有异议,白宇玄背着手继续道:“至于吐蕃使团,那就更了不得,你们知道这次出使我大周的吐蕃正副使是谁么?正使乃是当今吐蕃赞普的老师,三朝元老,国师桑杰;副使哈桑,乃是吐蕃赞普的小舅子,据闻其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其曾经率领两万吐蕃守军击退入侵的大食国八万大军,被吐蕃人称为第一勇将,他还是吐蕃与南诏国大战的主帅!你们想想,吐蕃来使身份如此尊贵,陛下能不加强全城的安全警备么?” 上官婉儿点点头表示赞同,并严肃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只是往常吐蕃国派来的使臣级别最高也不过是副丞相一级,这次却不知为何,来人的身份如此尊贵,竟然来了国师和大将军”。 “那是你们没有把最近的事件联系起来考虑!” 白宇玄扬起鼻子,装出一副高深的姿态继续向大家答疑解惑:“去年吐蕃与南诏在我西南边境大打出手,双方打打停停已经胶着了半年有余,虽然两边的战局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但是我大周西南方向的几个州县却大受影响,由于部分散兵游勇的越境侵扰,导致西南商道几乎瘫痪,朝廷与南诏国的商路也彻底断绝,当然,身为战争主角的南诏和吐蕃也消耗甚大,所以这次吐蕃使团进神都表面上是向陛下朝贡,其实是与朝廷谈判,让我大周居中调停他们吐蕃与南诏国的战事”。 白宇玄话音刚落,远处隐隐传来吐蕃人的号角声,拓跋石灵迅速跑到洛河边的街道上,垫起脚尖朝远处天津桥望去,只见桥上旌旗招展,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随后赶来的白宇玄掏出随身携带的望远镜冲天津桥望去,只见桥上分列着金甲侍卫,刚刚从身边飞奔而过的羽林骑兵也集合在桥头两侧,而梁王武三思则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站在桥头,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放下望远镜,白宇玄发出一声哀叹:“各位,咱们快回冥捕司点卯吧,好日子结束了,吐蕃使团已经进城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斗殴 吐蕃使团已经进入洛阳,从即日起,洛阳城提升至最高戒备,城里的驻军和各司衙门的官差都必须持刀上街巡视,昼夜不止。 “说起来上面对咱们还真够意思,这次竟然让我们在南市附近巡视,真是捡便宜了!”一身官服的白宇玄手持长剑与苗笑婷一起在南市附近的街巷上边走边闲聊。 见白宇玄那双贼眼时不时往南市那高耸的妓馆瞟去,苗笑婷冷哼一声:“我看你一会是不是想找借口溜去百花楼,找你的柔儿姑娘去呀?” “笑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何在,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我觉得你就是那种人!你一会胆敢溜进南市的百花楼,我今天要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信苗!”苗笑婷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嘲风卫。 白宇玄急忙护助自己的膝盖,笑道:“瞧你想到哪去了,话说咱们南市里最好的紫金兰花香料都是从南诏国进来的,这不是咱们跟南诏国的商路断了么,我多方打听才得知如今南市就只有凝脂斋还有少许存货,咱们要不去看看?去晚了怕就被人买完了”。 “是么?那你准备给谁买啊,上官大人?”苗笑婷斜着眼睛,一脸嫌弃地盯着白宇玄。 “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白宇玄猛地跺脚,冲苗笑婷大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早起最喜欢用紫金兰花的香料么?” “那你的意思是……你准备买给我?” “那不然呢!” 听到对方居然是要买香料给自己,苗笑婷低着头,微红着脸低声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就在二人闲聊之时,一名约莫十来岁的少年哭着喊着跑到二人身前,大声求助道:“大人!大人救命啊!” 白宇玄抬起眼,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见他衣衫质料还算考究,从穿着打扮上看应该是哪家大户养的小厮,便问道:“你拦住我们去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跪伏在地,拉扯着白宇玄的衣角哭诉道:“大人,快去看看吧,今儿不知从哪来了一伙吐蕃汉子在我们花楼里找事儿,还把跑堂的一顿毒打,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去晚了我怕就出人命了!” 苗笑婷将小厮搀扶起来:“你先别急,告诉我们你是哪家花楼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芙蓉阁的跑堂伙计,求你们快去看看吧!” “芙蓉阁!” 白宇玄和苗笑婷同时惊呼出声,那不是花魁阿比娜所在的妓馆么?! 当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赶到芙蓉阁门外时,只见无数路人堵在花楼的大门外围观,同时阵阵惨叫声与吐蕃语的咒骂声不断从花楼内传出。 二人艰难穿过人群,只见三名身材壮硕,头扎发辫,脖子上带着玛瑙银饰的吐蕃壮汉正对一名躺在地上的小厮拳打脚踢,而数名妓馆所养的打手也纷纷倒在一旁痛苦呻吟着! “快住手!你们是哪里来的外邦人,竟敢在神都如此放肆!”苗笑婷冲进花楼,冲着正在打人的三个吐蕃汉子大声呵斥道。 那几名吐蕃大汉听到了苗笑婷的喝斥声,纷纷回头过来,见来人虽然身穿官服,但脸上白净无毛,年轻后生一个,便对视一笑,继续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招呼地上那满脸是血的小厮。 见对方无视自己继续行凶,苗笑婷大怒,刚拔出唐刀准备冲上去却被白宇玄及时止住。 “先别急,你下手没个轻重,要是伤了人就麻烦了,我看这几个吐蕃人来历不凡,你还记得咱们在凉州见到的那些吐蕃人么,一个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但这几个身材壮硕油光满面,不像是普通百姓,待我上前探上一探”。 白宇玄跑上前笑嘻嘻地刚轻拍吐蕃人的后背,说道:“快住手吧,打死了人可就不好办了”。 不想那打人者不但没有回答,还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挥来一拳,白宇玄急忙举起手护住脑袋,这时一个人突然从后面冲上前来一把将白宇玄推开,同时举起铁棍猛戳吐蕃人的腋窝。 只听见一声痛苦的吼叫声在耳边炸响,身材壮硕的吐蕃壮汉吃痛往后退了好几步。 见同伴吃了亏,其他两名大汉围上来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操起吐蕃语对着打人者破口大骂。 而刚才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手持铁棍,于前一天被白宇玄等人抓进洛州府的铁棍金龙,赵广。 “你们几个外邦蛮夷胆敢在天脚下行凶伤人,还无视官差,我看你们是想吃点苦头了吧!”赵广挥舞起一人高的铁棍与那几名吐蕃人对峙道。 白宇玄见到赵广眼角时不时瞟向苗笑婷,嘴角微微抽搐,他走到赵广身前冲他淡淡一笑:“幸好赵壮士手中拿的是棍子而不是刀子,不然你就惹了大麻烦了”。 赵广冲白宇玄冷冷一笑:“在下对把控自己的力道很有自信,莫说铁棍,就是大刀在手,在下也能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制止他们!” “伤及性命?你要是把他们打出个好歹来恐怕就麻烦了!” 白宇玄冲赵广抱怨完,转身冲那几名吐蕃人大声道:“看你们衣着考究,面相富贵,不像是来做生意的商人,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应该昨日来神都的吐蕃使团成员吧,为何要在此大打出手啊!” 见身份已经被认出,那几名吐蕃人互视一眼,然后操着蹩脚的汉话回道:“没错,我们是使团的人,我们三人久仰神都花魁的大名特来求见,不想这里的人太可恶,竟然骗我们,不让我们见花魁!” “要想见花魁的人成百上千,而且个个都是富贵之人,你们没有足够的金银,人家自然不让你们见”。 “哼,我们有的是金银,是他们骗我们说花魁病了,不让我们见面!”被赵广打中腋窝的吐蕃汉子指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小厮怒骂道。 白宇玄回头示意苗笑婷先将大门关上,以免更多人前来看热闹,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喊:“这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们芙蓉阁就没有个管事的出来么!” 话音刚落下,一名浓妆艳抹的老鸨在几名打手的护卫下急忙从楼内跑出来,抱着白宇玄的胳膊哭诉道:“大人哪,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三位客官拿的金银是够多,可那阿比娜姑娘的确是病了,她都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客了,这事儿其他的客人可以给我们作证,我们可没有半点谎话啊!” “你确定?” 白宇玄听罢心中顿感惊讶,阿比娜是芙蓉阁的头牌姑娘,每天能给妓馆带来数额不菲的金银,倘若休息一天,那这芙蓉阁至少要减少数千两的收入,所以说花楼里的姑娘,特别是那些比较有名号的女子,只要不是病得奄奄一息,都得带病见客,这阿比娜好几天没有接客,难道她真的身患重症了? “大人……” 一声银铃般的呼唤从二楼出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米黄色长裙的女子正依靠在栏杆之上朝白宇玄身手呼喊,虽然她面带纱巾遮住了脸面,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但白宇玄不会忘记那婀娜的身姿和碧绿的双眸,那就是花魁阿比娜。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神秘的约会 “听闻阿比娜姑娘身体有恙,不知现在病情如何?”白宇玄迅速走到楼梯口,阻挡住那三名企图跑上楼的吐蕃汉子。 头戴面纱的阿比娜冲白宇玄欠了欠身,低声道:“谢大人费心,阿比娜自从年后身患风寒一直未愈,已经有近半月没有见客了,还望大人明察”。 白宇玄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位于二层的花魁,只见阿比娜柔弱的身躯依靠在栏杆只上,看起来体虚无力,从衣衫中露出的脖颈和双手无比煞白,看起来应该花魁最近不但感染风寒,还来月事了。 “既然姑娘病体未愈还请回房休息,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白宇玄抬起手示意阿比娜先退回房中,然后转身冲那几名吐蕃汉子大声道:“你们也见到花魁姑娘身体不适了,今日虽然未能靠到近前,但你们见到花魁一眼也算值了,还请你们回鸿胪寺去吧,不然要是事情闹到贵使团的正副使那,影响了贵使与朝廷的会谈,恐怕对谁都没有好处”。 听白宇玄搬出了使团的正副使,那几名吐蕃汉子有些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这次出使武周任务重大,要是因他们三个大闹妓馆而使吐蕃在谈判中利益受损,恐怕正副使大人不会轻易饶了他们,想及此,三人无奈地点点头表示愿意就此作罢。 “他们打了人就这么放他们走?大人,您这样也太折损我们大周朝的威严了吧!” 赵广举起铁棍挡在大门前,看来不让这三个吐蕃汉子付出点代价是不会放他们走了。 白宇玄走上前压低声音对赵广道:“人家是吐蕃国使团的人,你要伤了他们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先放他们回去,回头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 这时苗笑婷也走过来,对赵广道:“他们毕竟是吐蕃使团的人,事情不宜闹大,且让他们先走吧,之后我们会报告给鸿胪寺,让鸿胪寺的人去处理吧!” 见到苗笑婷,赵广一改刚刚一脸严肃的表情,笑道:“既然苗大人这么说了,那就一切听大人的安排”。 之后,三名吐蕃汉子离开芙蓉阁,在白宇玄和苗笑婷的监视下返回鸿胪寺,赵广本想粘着苗笑婷一起去鸿胪寺,但被白宇玄以朝廷安全重地,外人不可轻易靠近为由给打发了。 白宇玄和苗笑婷一前一后领着三名吐蕃汉子返回鸿胪寺,并将芙蓉阁发生的事情向鸿胪寺的官员报告,完毕后二人一前一后从鸿胪寺里走出来。 “你看出来了么,那叫赵广的黑小子似乎对你有意思”白宇玄站在温暖的春日之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回头对苗笑婷道。 苗笑婷一脸平淡地与白宇玄戏谑的双目对峙:“那又如何?”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今年你已经二十芳龄了,也不算小了,人家武功又好,家室也棒,要是嫁给他也能平安富贵的过下辈子!” “婚姻之事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督事大人不发话,我是不会考虑这些事的”。 苗笑婷走下鸿胪寺的台阶,回首问道:“我看上官大人对你也很有意思,她如此美貌,又多才多艺,还是陛下身边的女官,你若娶了她,想必对你以后的日子大有裨益”。 “也许是吧!” 白宇玄长叹一口气,他抬起眼望着眼前这周唐时期的繁华街巷:“可惜在我的那个时代,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成社会的糟粕了,想选择谁做自己的伴侣都由自己决定,不用听取他人的意见”。 “那你想娶上官大人为妻么?”站在身前的苗笑婷头也不回地问道。 白宇玄思虑片刻,笑道:“上官大人虽然长得漂亮,又有才学,但我一直待她如红粉,还未有想娶过门的想法”。 “是么?” 苗笑婷轻轻说完,转过头冲白宇玄露出爽朗的笑容:“倘若有一天你要决定要迎娶上官大人的话,记得提前告知我”。 “要不咱们做个小小的约定吧!” 白宇玄走到苗笑婷身前,伸出小拇指说道:“五年之后,倘若吾未娶,君未嫁,咱们俩就凑合一起过,如何?” 苗笑婷噗嗤一笑:“你立的这个约定倒是有趣,也罢,我跟你约定就是,我……” 见苗笑婷望着自己的小拇指有些不知所措,白宇玄轻声开口道:“你也伸出小指,咱们拉钩!” 俊俏的女嘲风卫羞红着脸伸出小指,刚准备与白宇玄的小指勾在一起,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不巧突然跑上前,打断了二人的约定仪式。 “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给大人您的!” 少女低着头跑上前,将一条白色锦帕挂在白宇玄的小指上,然后迅速欠身施礼,逃一般没入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 白宇玄傻傻地望着那消失在人群之中的丫鬟,又看着挂在自己小拇指上的锦帕,苦笑起来:“这个……这个丫头真有意思,也不报上自家小姐的名讳就跑了,我都不知道她家小姐是哪儿座庙的菩萨,就着急让我去进香”。 “这锦帕是用蜀地特有的蜀锦制成,这是谁家的小姐啊,还那么有心送你那么名贵的手绢?!”苗笑婷的话语如冬日的寒风,字字冰凉透心。 “我哪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也许人家送错了呢!” 白宇玄一边辩解,一边打开手绢,只见手绢上被人用红色颜料写下:“酉时初刻,慈惠坊,万安茶肆,凝香阁”。 “字迹娟秀文雅,书写之人应该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没想到除了上官大人,你还有其他的红粉知己啊!”苗笑婷眼睛转向白宇玄,目光无比锐利。 唐刀微微出鞘,令人胆寒的杀意在苗笑婷身边汇聚:“现在距离酉时不远了,后面的巡逻有我一人就行,你快去赴约吧!” 铁色铁青的女嘲风卫刚走开没两步,突然回头冲着准备追上来解释的白宇玄恶狠狠道:“我心烦着呢,你胆敢还跟上来,小心我的刀不认人!” 无奈地望着苗笑婷远去,白宇玄懊恼地跺着脚,到底是谁那么会挑时候来约自己,再次详端手中的手帕,一股淡淡的紫金兰花香顺着鼻孔吸入的空气钻入鼻腔,令人感觉神清气爽,能用如此昂贵的蜀锦做手绢,又拥有市面上已经快断货的高级香料,看来邀约之人身份不一般。 抬起头望着逐渐西斜的日头,估计约见的时间已经不远,反正现在苗笑婷正在气头上,贸然跟上去不但于事无补,还容易触了她的霉头,白宇玄决定先去一趟慈惠坊赴约,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沈明月 日头西斜,阳光将滚滚洛河染成了炫目的金色,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白宇玄握紧手中的锦帕,行色匆匆地来到万安茶肆的门前。 在店小二殷勤的带领下,白宇玄来到了挂有凝香阁名牌的雅间门口,虽人还没进门,但一阵鸾筝弹奏出的妙音已经提前传入耳中,曲调高亢轻柔,曼妙无双。 房门没栓,轻轻一推便将房门推开,白宇玄刚走进雅间,那在鸿胪寺门前给自己送手绢的丫鬟也快步上前冲自己欠了欠身,低声道:“感谢大人屈尊前来,我家小姐正在内屋恭候大人的大驾”。 雅间面积宽敞,分为外屋与内屋两层,中间隔着一扇绣有百鸟归巢的屏风,目光透过一只只巧手绘制的鸟儿,只见一名身穿淡粉色长裙的女子正端坐在屏风后抚琴。 白宇玄并没有着急进入内屋,而是站在屏风后闭眼聆听从鸾筝的琴弦上发出的悦耳音符,待屋中伊人琴曲终了,白宇玄一边鼓掌称赞,一边缓步绕过屏风,走到那弹奏鸾筝的女子面前。 “琴音曼妙无双,沈娘不愧是得月楼的头牌!” 白宇玄一边称赞一边缓缓走到女子身前,只见那女子杏目桃腮、温文尔雅,举止端庄,落落大方,齐肩的粉色衣裙优雅华贵,更显得她皮肤是如此白皙诱人,精致的容貌更是几乎将全洛阳城的女子比了下去。 听到对方一口道出了自己的身份,那女子先是一惊,然后颔首一笑,站起身请白宇玄落座,并亲自倒上一杯热奶茶,轻声细语道:“沈娘在得月楼数载,自认记得住每一位相陪的客人,却唯独没有大人的印象,不知我与大人素未谋面,大人是如何得知沈娘的身份的?” 白宇玄冲面前的美女微微一笑,说道:“久闻沈娘琴艺天下无双,这神都上下能弹出刚刚如此妙音的人不超过三人,再加上姑娘这彷如天人的惊世容颜以及如此奢侈的打扮,数遍这神都上下,符合这些条件的,也就只有前任花魁,得月楼的头牌,沈明月,沈娘了”。 听到白宇玄说前任花魁四个字,沈娘的杏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看得出,她是多么在意自己的花魁头衔被人夺去。 “大人好眼力,不愧是大理寺的人,奴家得月楼沈明月,这厢有礼了”沈娘冲白宇玄欠了欠身,并报以迷人的笑容。 “不知道沈娘请白某来此,有何贵干么?” 沈娘冲站在门口的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明白小姐的意思,转身离开房门,守在门外。 屋里没有了外人,沈娘眨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双眸,哀叹起来:“奴家虽然在上届的花魁大赛中输给了芙蓉阁的阿比娜,但却一直将她当作妹妹看待,我俩关系一直以来也甚是亲密,可自从年后她抱恙在身不能见客,我便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与她联系,我本想亲自去看她,却碍于沈娘得月楼的身份不便亲自前去,今日听闻大人在芙蓉阁得见花魁,便斗胆邀请大人一叙,顺便打听阿比娜妹妹的病情如何”。 “原来如此,沈娘对阿比娜姑娘真是姐妹情深啊!” 白宇玄脸上勉强挤出一张笑容,淡淡道:“白某今日虽然得见花魁,但是她当时位于花楼二层,距离遥远,白某未能细观,但是看起来花魁的身体是不太好,估计是感染风寒一直未愈再加上来红,导致身体虚弱吧”。 “是么?既然身体虚弱,又为何半夜外出呢?”沈娘一双大眼睛在眼眶中左右摇摆,似乎在思虑什么事情。 “怎么,沈娘说花魁半夜外出?”白宇玄微皱眉头,心中顿时好奇起来。 “啊?奴家刚才说了什么吗?”沈娘脸色有些慌乱,急忙开始装傻。 “你自问道花魁既然身体虚弱,又为何半夜外出”。 白宇玄将手搭在桌案上,冲沈娘咧嘴一笑:“你们果然是姐妹情深,虽然无法得见,却如此关心对方的一举一动”。 缓缓站起身,白宇玄望着面前的女子,低声道:“花魁晚上离开芙蓉阁是什么时辰?” “大人此话何意,奴家不是很懂”。 白宇玄望向沈娘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姑娘莫装了,你邀请白某前来,不就是想变着法向白某打听花魁的病情,并趁机向在下举报花魁有违宵禁,私自夜出么?你的演技也太差了!” 被人当场揭穿,沈娘似乎有些尴尬,她深吸一口气,将身板坐直,同时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冲白宇玄放起电来:“大人莫要冤枉了奴家,奴家对阿比娜妹妹真的视如姐妹才会向大人求助的,奴家怀疑阿比娜被妖怪上了身,她几乎每天夜晚都会穿上一身红衣出门,直到天亮前才会悄悄返回芙蓉阁,而她回来的时候,身上满是血腥味!” “你说什么?!” 红衣,血腥味,这两词个让白宇玄联想到洛州府正在调查的女鬼一案。 白宇玄猛地伏在桌案上,瞪着一双严肃的眼神质问沈明月:“你说阿比娜每日晚上都会外出?她是何时出的门,又是何时回去的!” 沈明月抿下一口酥油奶茶,淡淡的说道:“她好像是每晚的子时左右穿上红裙悄悄从芙蓉阁的后门出去,然后一般都在寅时和卯时之间赶回”。 “多谢姑娘告知!”白宇玄冲沈娘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见房门关上,沈明月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扭头望向窗外,只见天空的血色残阳逐渐被一张无比巨大的黑色幕布所遮蔽。 “你说邀请你去会面的是得月楼的头牌姑娘沈娘,她还说阿比娜不但违反朝廷宵禁的禁令,还很可能与洛州府调查的女鬼有关?白宇玄,你确定?” 听完白宇玄的汇报,坐在路边茶摊吃烧饼喝热粥的苗笑婷差点没将口中的饭食吐在白宇玄身上。 “我说你吃饭的时候文明点,差点吐我身上,衣服脏了你给我洗啊!” 白宇玄一边掸掉衣衫上的食物残渣,一边没好气地端起一碗热粥咕咚喝下肚,刚才一路小跑到处寻找苗笑婷,消耗了太多能量,此时的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苗笑婷单手撑着下巴,呢喃道:“那个沈娘是得月楼的头牌姑娘,她怎么对阿比娜的行踪掌握得那么清楚,难道她天天晚上跟踪阿比娜不成?” “怎么可能!” 白宇玄放下碗,低声道:“你都说了人家沈娘是堂堂得月楼的头牌姑娘,得月楼是什么地方,芙蓉阁拥有阿比娜之前,整个南市的妓坊里,她得月楼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虽然去年丢了花魁的名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得月楼的生意依旧红火,你觉得那养尊处优的沈娘会大半夜玩跟踪么?她是那块料么?” “那……那她怎么知道阿比娜半夜外出,连出门和回来的时辰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冷哼一声,白宇玄拿起一块糖烧饼边嚼边说:“她虽然不能亲自出马,但可以花钱买通芙蓉阁里的人当自己的眼线啊,这种伎俩在南市的妓坊里已经见怪不怪了,哪家妓坊的小厮堂官没拿过其他妓馆的黑钱?” 说完,白宇玄冲苗笑婷嘿嘿一笑:“笑婷,今晚夜巡,你有兴趣跟我去捉鬼玩儿么?” 第一百八十章 片片黑云遮蔽了天空中那弯弯的月牙,初春的寒风在街巷里发出鬼魅般的笑声,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白宇玄和苗笑婷小心观察着夜幕下的芙蓉阁。 随着闭市的钟声响起,刚刚还熙熙攘攘的花楼很快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二人又继续潜伏至深夜,当街道上早已经不见行人踪迹的时候,一声吱呀的推门声隐藏在阵阵寒风中飘入街巷的尽头,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从芙蓉阁的后门走出,在确认附近没人后,便快步跑到街巷的阴影之中。 那诡异的红衣女子脚下速度奇快,红色魅影在蜿蜒转折的一条条街巷中快速穿行,那女子似乎对附近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在保证快速穿行的同时,还顺利逃过了巡逻哨兵的视线。 紧跟身后的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拼尽全力追踪,白宇玄毕竟是半道出家的嘲风卫,身体素质跟苗笑婷比差了一大截,跑了几条街巷后他很快就吃不消,靠在墙角上气不接下气对苗笑婷道:“不行了,我跟不上了,你快追上去,别让她跑了!” 见远处那红色的影子一闪而没,苗笑婷也只能将白宇玄扔下,迅速追了上去。 “哎呀我去,那阿比娜怎么腿脚功夫那么了得,追了将近十条街也没有追上她,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白宇玄蹲在墙角,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掏出手绢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休息了好一会,白宇玄这才勉强缓了口气,扶着街巷的墙壁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白宇玄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虽然一路追踪那疑似阿比娜的人影好长一段路,但自己此时居然身处距离南市不远的修善坊街巷中,感情自己刚才跑了一个大圈?! 扭过头望着黑夜中不远处那还发出点点烛光的花楼,白宇玄长长吸了一口冷气:“乖乖,我这是遇到鬼打墙了么?刚才足足一路狂奔了接近半个小时,怎么才跑到距离南市直线距离不过数百米的地方,从这里就是走,也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走到南市了啊!” 咽了一口唾沫,白宇玄准备速速离开这邪门的地方,刚转过身来,他身体突然抖了个激灵,全身鸡皮疙瘩炸起,直觉告诉他,有一双眼睛正在后方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一阵寒风从身后吹过,带来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同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背后快速传来,犹如潜伏在黑暗中的小鬼朝自己垂涎的猎物快速奔去! 联想到赵兴安对自己说过积善坊曾经出现吸食动物鲜血的女鬼,白宇玄心中苦笑起来:“奶奶个腿子的,小爷的命没那么差吧,那么巧就撞见了那个女鬼不成?死就死了,死之前爷也要看看身后的东西底长的什么模样!” 心中一横,白宇玄猛地转过身来,却见一双没有眼皮遮挡的大眼珠正盯着自己,冰冷的夜风再次吹来,白宇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哆嗦是跟这冷风有关,还是被面前那张没有脸皮的人脸给吓着了。 一名身穿红裙,披头散发的女子此时正站在白宇玄的面前与他双眼对视,那女子脸上没有皮肤覆盖,血红的肉筋清晰可见,由于没有嘴唇的遮挡,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是如此令人胆寒。 白宇玄已经傻了,虽然他之前曾经幻想过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但当自己亲眼见到后,那种恐惧与冲击力任谁都一时接受不了。 那无面红衣女鬼突然抬起手死死掐住白宇玄的脖子,尖尖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白宇玄刚一把抓住女鬼那冰凉的双手准备反抗,突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快醒醒!快醒醒!白宇玄你别吓我啊!” 迷迷糊糊中,一阵熟悉的声音钻入白宇玄那浑浑噩噩的大脑里,费尽全力睁开眼皮,只见紧握唐刀的苗笑婷正蹲在自己身边,手足无措地盯着自己。 “笑婷?你怎么在这儿,那女鬼呢?” 倚靠在墙边的白宇玄费劲地扶着墙壁站起身,阵阵冰凉的夜风拂面,让白宇玄缓缓清醒过来,身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阵隐痛从脖颈处传来,看来刚刚那掐人的女鬼不像是自己的幻觉。 “女鬼?你见到女鬼了?!我没追上那红衣人,只好返回来找你,却见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脖子上还有被人掐的痕迹,我唤你半天都不见你醒过来,真是急死我了!” 苗笑婷抬起手擦掉眼角处的小小泪花,问道:“你说你见到女鬼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宇玄将自己刚刚遇到无面女鬼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完后苗笑婷美目上的细眉紧紧拧到了一起:“那就怪了,如果你遇到的是那传闻中的女鬼,那我当时追赶的人影又是什么,而且你既然遇到女鬼为什么会没有事?” “不知道,我也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那女鬼没有吸食我的血,是不是她心本善良,不愿害人性命,只得拿那些动物开刀?”白宇玄轻抚自己的脖子,笑了笑。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道外的大街上传来,只见一群手执火把的洛州府不良人从巷道口前快速跑过,看他们那紧张的表情和急匆匆的脚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苗笑婷急忙跑出巷道,亮出腰牌对前方的不良人大声道:“在下大理寺苗笑婷,不知你们如此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听到苗笑婷的呼喊,那队不良人急忙停下脚步,领头的不良帅跑上前拱手道:“启禀大人,我们刚刚得到通报,恭安坊发生命案,府衙老爷听闻便派遣我们先去现场勘查,缉捕嫌犯”。 “你们说恭安坊出了人命案子,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白宇玄踉踉跄跄地从街巷中跑出来,冲众多不良人大声问道。 “回大人,大概是两柱香之前,有巡夜的不良人前来洛州府衙门报案,称恭安坊发生命案,由于鸿胪寺的迎宾馆就在恭安坊里,所以府衙老爷十分重视,便命卑职领着部属速去现场!” 白宇玄冷哼一声,笑道:“两柱香之前?加上报案者跑回去报案的时间,凶犯早就跑远了,你们也别想着抓捕疑犯了,咱们一块去看看凶案现场”。 白宇玄在苗笑婷的搀扶下跟着洛州府的不良人来到了恭安坊一个僻静的小树林中,而被害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几个先围上来的不良人一见到死者纷纷脸色大变,其中几人还逃到一旁弯腰呕吐。 白宇玄与苗笑婷走上前来,只见死者的脸皮已经被人剥掉,根本看不出生前是什么容貌,不过从死者的衣衫和发饰上看,白宇玄总觉得有点眼熟:“笑婷,你看尸体的衣衫和头上的辫子,像不像咱们白天见到的那几个吐蕃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酷吏来俊臣 位于洛阳道正坊的冥捕司里,袁守义端坐在书案前,一脸严肃地拿起一份案卷对面前站着的白宇玄、苗笑婷说:“鸿胪寺那边已经确定了,死者是吐蕃使团的成员,现在迎宾馆里的那些吐蕃人整天围着鸿胪寺的大门嚷嚷要速速抓住凶手,还要朝廷给他们一个交代,不好办啊!” “大人,请问仵作可有勘验死者的死亡时间么?” 听到白宇玄的问题,袁守义双眼迅速转向他:“你难道有什么线索不成?” “大人,白宇玄昨晚跟我在神都的街巷发现一个神秘人影,那人身穿红色长裙,移动速度奇快,卑职虽然全力追踪,但追至道化坊后还是跟丢了”苗笑婷向自己的上司抱拳道。 “红色长裙,人影?” 袁守义将手中的案卷扔回桌案上,双眼仔细打量面前二人的表情:“你们确定见到的是人影,不是狐影?” “狐影?!大人何出此言?”白宇玄激动地走上前,心中暗想飞狐卫是否卷入了这件案子。 袁守义叹了口气,坐下道:“这件案子现在已经移交给刑部了,我也是从他人那听到一些传言,说在死者暴毙的当晚,曾有人在恭安坊附近见到几只会飞的白狐从屋檐上一闪而过”。 “难道这是飞狐卫所为?” 苗笑婷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快步走上前,当初血玉飞狐案中,飞狐卫不但要挟自己的师兄,还害整个云刀门陷入危机,一提起飞狐卫苗笑婷立刻恨得牙痒痒。 袁守义耸了耸肩:“这个就不清楚了,具体的细节都在刑部的案卷里,咱们知道的不多,吐蕃使节虽然死状惨烈,具体的死因却没有公布,而且这是刑部的事儿,还轮不到我们冥捕司出马,就让他们那些人忙去吧”。 话题一转,袁守义冲白宇玄笑了笑:“最近都在传神都出现神秘女鬼,专吸食牲畜的精血,你们最近巡夜,可有什么发现?” 白宇玄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阿比娜与女鬼的事情向袁守义和盘托出,却不想房门被人敲开,长着一张枯荣怪脸的孙道乾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并大声问道:“大人,我听说昨晚死在恭安坊的吐蕃使节脸上的面皮都被人剥了下来,这事儿属实么?” 见到白宇玄、苗笑婷正在屋里,孙道乾这才发现自己好像闯入的不是时候:“那个……大人,我……我一会再来吧”。 见孙道乾就要退出房间,白宇玄急忙一把拉住孙道乾的衣角问道:“老孙你先别走,你为什么对吐蕃使节被剥脸皮一事那么上心?” “那个……” 孙道乾见屋里的袁守义和苗笑婷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便说:“我是想看看那尸体的伤口”。 袁守义听罢,心中更是好奇起来:“哦?你又为什么要看尸体的伤口,有何缘由么?” 孙道乾还未张开口,上官婉儿已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并向袁守义一脸严肃道:“督事大人,左台御史中丞,来俊臣大人到访!” “来俊臣?!” 听到来人的姓名,屋内众人纷纷脸色一变,当今天下,能光提起名字就让人噤若寒蝉的,唯有来俊臣莫属,他依靠告密获得武则天的青睐,对政敌又施以酷刑穷追狠打,被人们成为酷吏,其行事风格颇有后世明朝东厂锦衣卫的风范,这次没有预兆的突然来访,不知是吉是凶。 袁守义领着上官婉儿等人急匆匆地走到冥捕司会客厅,只见一名穿着整齐的中年男子正跪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而他的身后则站着众多手持兵刃的御史台差役。 “卑职冥捕司督事袁守义,见过大人!”袁守义一脸平静地冲跪坐在软垫上酷吏拱手施礼。 来俊臣缓缓睁开眼睛,冲袁守义点点头,然后在左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道:“哎呀,老朽也是第一次来贵司,未经提前通报便擅自前来,真是打扰了”。 “大人哪里的话,不知大人此次前来,可有什么吩咐?”袁守义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水,可周围的嘲风卫却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谁知道这个酷吏领那么多人来想干什么? 一头花发的来俊臣微微一笑,伸出手握住袁守义紧紧抱在一起的双拳,轻声道:“据闻医圣孙道乾现在贵司任仵作一职,今日本官专程前来拜会”。 淑妃索命案后,武则天遵守承诺取消了对孙道乾的追捕令,并让他重返太医院,但孙道乾婉拒了进入太医院的机会,留在冥捕司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仵作。 “卑职孙道乾在此,不知大人来找卑职有何指教?”头戴遮住半张脸的兜帽,一身黑衣素服的孙道乾从人群中走出,冲来俊臣行礼道。 见到孙道乾,来俊臣油腻的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哎呀,医圣大名久仰久仰,本官今日前来,乃是想向医圣求药!” “哦?大人身体看起来十分康健,并没有疾患在身啊,莫非是家中有人感染恶疾?” 来俊臣摆了摆手,笑道:“刑部大牢里有个重犯,是个硬骨头,不论施用何种刑罚都不曾张口,本官听闻孙医圣曾经研制出一种名叫催言丹的药物,能让服下者知无不言,所以今日特来求药”。 听来俊臣这么说,白宇玄心里顿时好奇起来,来俊臣堪称当今第一酷吏,什么惨无人道的刑罚都想得出来,还从没有听说有谁能在他手里走上两三个回合还打不开话匣子的,没想到今儿这个老头儿算遇到硬骨头了。 “大人,实在不巧,医圣手中的催言丹已经用尽,要想重新炼制恐怕还需要数日的时间!”白宇玄急忙弓着腰大步走上前,抢在孙道乾开口之前回答。 “他说的是么?”来俊臣听闻脸色一变,眉宇间满是失望和不悦之色。 老医圣看了看抢先回话的白宇玄,点头道:“炼制催言丹需要不少药材,而其中一些重要的几味草药来自西南,如今西南商道受阻,神都里不少药材断绝,所以,恐怕得费些时日”。 来俊臣冷冷一笑,大声道:“这又何妨,烦请医圣写下要准备哪些药材,本官就是翻遍整个大周朝也要给医圣找来!” 孙道乾无奈,只得取来纸笔,将几味罕见的名贵草药写在纸上,来俊臣粗粗看了看上面的几味中药,问道:“倘若药材购置回来,医圣炼制催言丹要几日?” “只需半日即可炼出”。 “好!那请医圣稍待几日!” 来俊臣心中大喜,拿起纸条冲众人拱了拱手,便领着手下离开,而袁守义则急忙领着众人送客,会客厅里眨眼间就只剩下白宇玄与孙道乾二人。 待来俊臣走远,孙道乾皱着眉头冲白宇玄抱怨道:“老白,你刚才是啥意思,我那里明明还有几颗催言丹,你为什么不如实告知他?” “你着什么急?” 白宇玄冲孙道乾狡猾地笑了笑:“你若将催言丹交给来俊臣,那他手里那个硬汉的死期也就到了,你就不好奇他手里那个硬骨头到底是谁么?” 孙道乾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好奇是好奇,可你拖延他是为什么,难道……难道你要去刑部大牢探监?” 白宇玄对老医圣微微一笑:“嘿嘿,知我者,老孙也,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去那地方转转了!” 第二天一早,一群腰配刀剑,手持锁链的刑部官差气势汹汹地来到冥捕司,被守门的嘲风卫所阻挡。 “你们刑部的人一大早来此有何贵干啊!”守门的嘲风卫冲面前一脸严肃的官差大声问道。 领头的官差冲嘲风卫抱拳道:“兄弟们奉上司衙门之命,缉捕贵司的嘲风卫白宇玄”。 “白宇玄?你们为何要抓他?” 领头官差挺直腰板,高声道:“贵司白宇玄涉嫌于今日凌晨伙同其他江湖高手强闯刑部大牢,企图劫狱!”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格 一早,还在睡梦中的白宇玄突然被人从床上硬拽起来,而拽人者正是神情焦虑的苗笑婷。 “白宇玄,你快醒醒,出大事了!”苗笑婷拼命摇晃着还在跟周公讨论问题的白宇玄,直到将他晃醒过来。 “你干啥,一大早就跑进我屋里,想非礼我啊!”白宇玄没好气地裹着被子对苗笑婷大声喊道。 “你就别开玩笑了,外面很多刑部衙门的官差要缉拿你啊!” “缉拿我就缉拿我,你急什么?”白宇玄眨了眨依然泛酸的双眼,半天没品过来苗笑婷的话。 过了半晌,迷迷糊糊的白宇玄这才缓过劲儿来:“等等,你说刑部衙门的人要缉拿我,为什么啊?” 苗笑婷一把拽住白宇玄的内衬问道:“你昨日是不是去过刑部大牢?” “那个……” 白宇玄眼珠转向一旁,笑道:“去是去了,但我去一趟刑部大牢怎么就要被缉拿了,我昨晚跟那些狱卒聊得挺开心的啊!” “挺开心?人家说你昨晚涉嫌伙同一群江湖高手准备劫狱啊!” 苗笑婷抱起白宇玄的衣衫扔到他的头上,高声道:“刑部的人都在会客厅候着了,袁大人正唤你过去啊!” 急忙穿上衣服,白宇玄二话不说,急匆匆地跑出门去,可他刚走没两步就被苗笑婷一把拉住,只见苗笑婷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一无人的角落低声道:“白宇玄,我不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你要是真的去袁大人那里,极有可能会被刑部的人锁拿带走,你快随我走,我带你从冥捕司的后门出去!” “你等会!我都被你说糊涂了,你真以为我昨晚去刑部劫狱了啊?”白宇玄甩开紧紧拽住自己衣角的苗笑婷,苦笑起来。 “你难道没去劫狱?” “我疯了,好端端的干嘛要去劫狱?我是那块料么?”白宇玄冲苗笑婷吹胡子瞪眼道。 “可很多人都说在昨晚劫狱的人群中看到了你啊!”苗笑婷抓着白宇玄的衣衫大喊。 “看你这么激动,你是在紧张我,怕我被抓走么?”白宇玄冲苗笑婷淡淡一笑然后轻轻握住她那冰凉的手。 双手被对方轻轻握住,苗笑婷脸上的焦虑又增加了一层娇羞:“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打趣,你要再不走,小心就走不了了!” “放心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是很想听听关于昨晚刑部大牢被劫的故事!”白宇玄说罢,迈着悠闲的步子朝袁守义所在的会客厅走去。 当白宇玄刚刚跨过议事厅厅的门槛,众多刑部衙门的官差纷纷冲上前准备将他缉拿,却不想拓跋石灵领着一伙嘲风卫也涌上来将他们阻挡住,双方刀剑相向,一时间,议事厅里弥漫着令人紧张的杀气。 “袁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领头的官差扭头望向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袁守义。 冥捕司大当家一脸平淡地走到官差面前,说道:“白宇玄毕竟是我冥捕司的部属,我也不能光凭你们一面之词就把他交给刑部,不知你们可有其他证据能证明白宇玄确实参与了劫狱?” 面对袁守义的质问,那官差冷冷一笑,指着白宇玄大声道:“证据?刑部大牢里有十七个狱卒见到了贵司白宇玄的尊荣,而且当时来俊臣大人就在现场,他也见到了这位大人手持长剑砍杀狱卒,妄图劫走重犯!” 听了刑部官吏的话语,在场的嘲风卫纷纷望向白宇玄。 “白宇玄,你昨晚是不是真的参与了劫狱!?”袁守义走到白宇玄身前,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白宇玄环顾四周望着自己的众人,淡淡一笑:“回大人的话,白某昨晚确实是去了一趟刑部大牢,但并没有参与劫狱!” 前天夜里,白宇玄一手提溜着两瓶高粱红,另一手拿着一纸包煮花生,哼着小曲走进了刑部大牢。 负责看守的牢头见到白宇玄,笑呵呵地迎上前:“哎哟,这不是大理寺的白大人么,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白宇玄冲对方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高粱红扔到对方手里:“怎么,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就不能来看看你和弟兄们?” 抱着手中的高粱红,牢头的脸上挂着一丝激动的笑容:“这可是南市兰桂酒坊的佳酿,真是让大人破费了!” “这有什么的,之前几次办案,多谢各位兄弟通融,让白某能随意进出探视,这些小小意思,你们可别跟我见外啊!” 白宇玄冲牢头和其他狱卒摆了摆手,一双眼睛特意悄悄望向通往刑部大牢深处的铁门。 几个大碗分列在不大的桌上,两坛好酒将空碗斟满,醇香的酒香在恶臭的牢房营弥漫开来,值守的众狱卒围在酒桌前一边畅饮一边感谢白宇玄的慷慨。 酒过三巡,见气氛已经差不多了,白宇玄拍了拍牢头的肩膀,指着那上着三道铜锁的铁门,神神秘秘地问道:“据闻这里关押有来俊臣大人审讯的重犯,你知道那人的来头么?” 牢头眼珠瞥向那紧锁的铁门,咽下一口酒,大声说道:“那个人啊,每次来俊臣大人提审的时候都是带自己的人去,兄弟们根本不能靠到近前,而且那厮被关在大牢的最里层,来俊臣大人放过话,咱们这些兄弟都不能靠近他的监牢,更不准跟他搭话,所以咱们也不知道里面那人是什么来头!” “是么?” 牢头的话更加吊起了白宇玄的好奇心,那个被来俊臣严密看守的重犯到底是谁? 轻轻碰了碰牢头,白宇玄在对方耳边低声道:“我说,行个方便,让我去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你我都不说,那来俊臣是不会知道的!” 不想原本基本有求必应的牢头这次无奈地摇了摇脑袋:“这个事儿我还真帮不了大人您,就算我打开那几扇铁门,您进去了也见不着那个重犯!” “为何?” 牢头打了个嗝,神秘道:“大人您还不知道吧,那所谓大牢最里层,其实是隐藏在里面墙壁后的一个暗格,而掌握有打开暗格钥匙的,只有来俊臣大人!” “哦!这样啊……” 白宇玄听罢顿时泄了气,没想到来俊臣居然关押得如此严密,真不知道那黑暗监牢最深处的神秘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回忆完毕,被一群人包围的白宇玄冲自己的上司坦白道:“大人,当夜我见没法打探到那人的消息,便回了冥捕司,并没有参与劫狱啊!” 袁守义一脸责备地瞪着白宇玄:“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打听那人的消息?” “来俊臣大人不是说被关押的重犯死不开口么,世人皆知来大人手段毒辣,就没有他老人家敲不开的嘴,所以卑职就很好奇那让来大人遇挫的重犯到底是啥来头”白宇玄低着头,苦笑道。 “荒唐!” 袁守义怒斥一声,转过身冲那刑部官差道:“白宇玄毕竟是我冥捕司的人,而我冥捕司又隶属于大理寺,你们刑部要想抓人,还请出示大理寺卿的手令,不然请恕我们不能交人”。 “我想要抓人,难道还得大理寺点头才行么!”一声怒吼从大门处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身穿绯红色官服的来俊臣率领众多官差从冥捕司的大门外闯了进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抢人 见来俊臣亲自出马,袁守义顿时暗叫不妙,他急忙迎上前冲来俊臣拱手施礼:“卑职见过俊臣大人!” 一头花发的来俊臣冲袁守义冷冷一笑:“袁大人刚才好大的口气,我来俊臣为官那么多年,还没有带不走的人!” 未等对方辩解,来俊臣快步从袁守义身边走过,待他走进议事厅,身后的手下迅速上前将白宇玄制住,近百把长刀将冥捕司里的众嘲风卫包围起来,看来今天谁也救不了白宇玄了。 来俊臣缓步来到白宇玄身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然后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咯笑声:“果然是你,昨晚上就是你趁我连夜审讯的时候联合一群蒙面的江湖中人强闯刑部大牢!” “大人在劫狱的人群中见到过白某的脸?” 白宇玄紧皱眉头,深吸两口气尽量让自己紧张的心平静下来,然后冲来俊臣轻声询问道:“大人,您说参与劫狱的江湖高手都蒙着脸,那为何只有我没有遮住脸面呢?” 来俊臣背负双手,冷笑道:“哼,那还不是守卫在混战中恰好摘下了你的面纱,不然谁知道你堂堂冥捕司的嘲风卫竟然敢强闯刑部大牢,妄图劫走重犯!” 白宇玄对来俊臣低头道:“那白某还有一事不明,请问大人,劫狱一事是什么时辰发生的?” “大人,咱们是寅时的时候到的刑部大牢”。 见来俊臣一时语塞,站在他身后的亲兵附耳细语道。 “寅时?大人,那时候卑职还在冥捕司呼呼大睡呢,卑职虽然昨晚是去过刑部大牢,但却是在亥时回的冥捕司,有本司负责值守大门的嘲风卫为证!” 面对白宇玄的辩解,来俊臣不为所动:“你们冥捕司如此护短,本官不信你们的话语,而且就算你真的是亥时返回冥捕司,但你要半夜想溜出去,这高墙院落怕也是拦不住你吧?” “瞧俊臣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冥捕司的人都是翻墙跃瓦之辈似的!”上官婉儿从人群中走出,冲来俊臣微微欠了欠身。 “我说是谁,原来是上官大人!” 面对武则天身边的贴身女官,来俊臣还是收敛了点自己的嚣张气焰,冲对方抬手回礼道。 “俊臣大人说我冥捕司的白宇玄与一伙江湖高手劫狱,可白大人在我冥捕司一直兢兢业业,对陛下对朝廷也一直忠心耿耿,人有相似,你们该不会在混战中看错了人,误会了吧?” 来俊臣嘴角抽搐,冷笑一声:“这绝无可能,本官虽然与白大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刑部大牢的十几名狱卒都指认在劫狱的人群里见到白大人的脸面,难道他们十几个人都会认错不成?” 上官婉儿轻轻摇了摇头:“婉儿说了,人有相似,混战之中谁能认真地看清长相容貌,刚才大人说劫狱发生的时辰是在寅时,可寅时的时候白大人在冥捕司里,并未现身刑部大牢啊!” “瞧上官大人说的,难道您知道大半夜的时候白大人身在何处?” “当然,昨夜白大人一直跟婉儿在一起,直到今日清晨才被苗大人给匆忙叫醒,我说的对么,苗大人?”上官婉儿有些害羞地冲苗笑婷瞥了一眼,小声说道。 “没错……今儿早我是在上官大人的房里找到白宇玄的!”苗笑婷愣了片刻,然后急忙点头配合上官婉儿。 听了苗笑婷的话,在场的嘲风卫纷纷用或羡慕、或嫉妒、或看戏的目光望向白宇玄。 此时来俊臣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既然上官婉儿都这么说了,自己也无法反驳,可是若就此承认白宇玄没有参与劫狱,那自己这大张旗鼓的来抓人实在太打脸了。 “那重犯被关在刑部大牢最里层的暗格内,而那伙劫狱的贼人冲进大牢后就直奔暗格,要不是本官当时正好前来准备审讯,那重犯就被劫走了!巧合的是,据大牢的牢头交代,白大人昨晚可是特意向他打听过那重犯的情况,若不是有人事先打探,他们又如何会知道重犯的关押之地!?” 来俊臣将头扭向一旁,决定做出最后一搏。 听了来俊臣的问题,上官婉儿淡淡一笑,反驳道:“既然刑部大牢的牢头能轻易将重犯的信息告知白宇玄,自然也能告知别人,这不能证明白大人参与了劫狱啊”。 就在来俊臣下不来台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袁守义缓步上前,说道:“大人,那白宇玄是陛下亲点进入我冥捕司的,卑职相信他对朝廷、对陛下的忠心,那牢头如此轻易就向他人告知重犯的信息,可见其人平日里嘴就不牢,不如大人先回去审讯牢头,先查出有多少人知晓那重犯的藏身之处”。 袁守义这句话既给了来俊臣台阶下可以让他体面的离开,又把武则天给搬了出来,倘若白宇玄真的有歹心,那也犯不着找冥捕司的晦气。 来俊臣脸色铁青地瞪了袁守义一眼,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先行回去调查,不过还请袁大人看好你的这位下属,一经核实,本官还会前来贵司拿人!” 说完,来俊臣拂袖而去,而跟着他闯进来的众人也紧紧跟随自己的上司离开了冥捕司。 待来俊臣走远,袁守义望着身边的白宇玄和上官婉儿,暧昧地笑了笑:“白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说完,袁守义挥了挥手,示意屋里的其他人都离开,只留下白宇玄、苗笑婷和上官婉儿三人。 “婉儿姑娘,今日真是多谢你解围了”。 白宇玄冲上官婉儿欠身行礼,眼睛却悄悄瞥向苗笑婷。 “哪里那里,婉儿是绝对不相信白大人会做出劫狱这种事的,只是对方为何会有人与你长相如此相似,这个问题值得深究呢,不然那来俊臣大人随时都可能会回来”。 上官婉儿咬着下唇,冲白宇玄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迈着自信的步子从苗笑婷身边走过。 当夜,身穿制服持刀夜巡的白宇玄一直绕着默不作声的苗笑婷转悠:“笑婷,你怎么一整天都板着个脸,也不说话,那上官大人的话根本就是对付来俊臣才编出来的,其他人可以当真,你可不能当真啊!” 苗笑婷无神的双瞳望向白宇玄,哀叹起来:“我没有当真,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关键时候除了让你逃走之外别无他法,根本没法保护你,倒是上官大人,三言两语就将你从来俊臣的手里抢下来,也许你跟她在一起会更合适”。 “你瞎说啥呢!” 白宇玄抬起手,在苗笑婷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个脑崩:“我白宇玄就算真的被带走,也能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还没那么没出息,要女人出面保护!” 说话间,突然一声异响从头顶传来,白宇玄和苗笑婷同时抬起头,只见今晚皓月当空,夜空中只点缀有几片小小的云朵,而一个诡异的影子从屋檐上飞过,雪白的皮毛,长长的尾巴,以及那诡异的狐狸脸,都让站在地上的两名嘲风卫惊愕无比,那飞狐卫竟然再次出现在神都!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月色下的追逐战 见到那神秘的飞狐卫在神都楼房间快速飞过,白宇玄和苗笑婷急忙奋起直追,苗笑婷行动敏捷,踩着路边石墩跳上墙,再跃上房顶,在屋顶上快步直追。 而白宇玄身手就没有那么矫健了,只能费力地在街巷间来回跑动,苦苦追寻那白狐的行踪。 皓月之下,手持唐刀的苗笑婷在一栋栋楼宇间飞速闪过,追逐着前方那诡异的狐影,而在地上疲于奔命的白宇玄见自己被又被甩在后面,只得停下脚步先休息休息。 “怪了,这飞狐卫消停了一段时间怎么又冒出来了?”白宇玄双手叉腰,站在空荡荡的街巷中间自言自语。 联想到袁守义曾经提过在恭安坊吐蕃使节命案中,曾经出现过疑似飞狐卫的踪迹,再大致看了看飞狐卫前行的方向正好是恭安坊所在的位置,白宇玄心中一惊,心想难道那杀害吐蕃使节一案真的是这群飞狐卫所为?! 再次抬起脚步,白宇玄使出全力朝恭安坊方向快速跑去。 此时街道两旁的房顶之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进行着激烈的追逐战,前面正在狂奔的飞狐卫似乎察觉身后有人追踪,他放弃平坦宽敞的路线,跳到一栋栋酒肆库房之上,企图利用层层屋檐和崎岖难行的路线将苗笑婷甩掉。 可苗笑婷在上次追踪那红衣人影失败后暗暗发誓这次绝对不能失手,她心一横,也不顾及是否会有失手跌落的风险,在一栋栋屋顶,一个个木架间来回跳跃追击。 苗笑婷干劲十足,与前方飞狐卫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瞅对方即将进入弩箭的射击范围,苗笑婷掏出袖箭,对准前方狂奔的白狐准备按下扳机,却不想身旁的黑暗中突然一声尖啸传来,通体乌黑的弩箭刺破夜晚的暗幕深深扎进了嘲风卫的右臂。 手臂突然受了一箭,苗笑婷身体一个切咧,没能保持住平衡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刚刚重摔在地,要命的呼啸声再起,苗笑婷急忙起身,抽出唐刀对着呼啸声响起的方向举刀划出一个银色的刀锋残影。 金属碰撞产生的清脆声响在空荡荡的街坊中回荡不止,一支从黑暗中激射而来的黑色弩箭被苗笑婷的唐刀劈成两半。 苗笑婷抬起头,只见屋檐之上站着两名身披狐皮的飞狐卫,锋利的短刀在月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两名飞狐卫相视一眼,同时从屋顶跃下,两柄锋利的短刀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朝苗笑婷袭去。 苗笑婷虽然右臂受伤,又面对两名飞狐卫的夹击,但经验老道的她沉着冷静,左手持刀与敌人且战且退,刀剑的残影在夜晚的空气中闪现、挥动,如美丽的银色花朵在无人的深夜悄悄绽放它那一闪而逝的容颜。 那两名飞狐卫似乎铁了心要取苗笑婷的性命,招招狠毒,刀刀致命,三人在空荡荡的街巷中缠斗半天,单手持刀的苗笑婷面对两名飞狐卫的上下齐攻陷入了苦战,锋利的短刀甚至划破了她的衣衫,估计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场打斗将会分出胜负。 危急时刻,数只银色的弩箭从街巷尽头突然射来,密集的箭雨将咄咄逼人的飞狐卫暂时击退,待箭雨射尽,手持青莲剑的白宇玄从街巷的另一端冲出加入了战局。 青莲剑仿佛银色的游蛇在白宇玄手中上下舞动,致命的剑锋反射头顶的月华,在无人的街道上照印出一道道银色的光影,刀光剑影间,那两名飞狐卫不敌白宇玄那眼花缭乱的精妙剑法,开始败退。 眼看着对手将被击退,不想又一个飞狐卫突然从后方的屋檐上跃下,锋利的短刀将白宇玄后背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好在白宇玄里面穿有金丝软甲护体,刚刚那一击并未击中要害,但此时对方三人,而自己这边仅有一个右手受伤的苗笑婷,继续缠斗下去他也没有胜算。 危机时刻,街巷边的围墙后突然冒出众多官差,身穿刑部衙门制服的官军挥动着长刀,翻越围墙对着那三名飞狐卫冲去,三名飞狐卫见来人众多,在斩杀几名冲上前的官差后,跳上围墙,从屋顶逃离。 见对方向城南方向退去,白宇玄收回长剑,冲面前围过来的众官差抱拳道:“冥捕司白宇玄,谢过各位及时相救!” “白大人客气了!” 一名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走出,对白宇玄抱拳笑道,白宇玄定睛一看,那不是曾经协助自己抓捕神都炙影余孽的陈庆之么? “陈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非你们老早就埋伏跟踪白某?”白宇玄望着他身后杀气重重的众人淡淡一笑。 陈庆之对白宇玄苦笑一声:“想必大人应该知道,俊臣大人是卑职的老师,在下带人跟踪大人,也是奉来大人之命暗中……保护”。 “理解!理解!要不是来俊臣大人怀疑白某与劫狱的歹人还有联络,命你们暗地里跟踪,恐怕我们俩今晚就凶多吉少了!”白宇玄没有理会对方脸上的尴尬,拍着陈庆之的肩膀哈哈笑道。 “哎,陈某虽然相信白大人绝对不会参与劫狱,但是师命难违,对不住了,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今晚陈某带人跟踪大人,恐怕你们二位就真可能命丧那飞狐卫之手了”。 自从上次校场动乱后,武则天下令严查刺客身份,来俊臣在对十几名刺客进行一番酷刑后才从刺客口中知道飞狐卫的存在,如今,飞狐卫在刑部和大理寺眼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谈笑间,陈庆之的眼睛深深地望向了城南方向,在这个敏感时期,那飞狐卫突然出现在洛阳,不知道还会隐藏有哪些危机。 白宇玄在陈庆之耳边小声问道:“陈大人一路跟踪我们,不知可有注意到迎宾馆那边有什么异动么?” “迎宾馆?” 陈庆之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望向四周的建筑街道,笑道:“我们一路上忙着追踪白大人,竟然没注意此时竟身处恭安坊里!” “那些飞狐卫现身恭安坊,难道是想对迎宾馆里的吐蕃使节不利?”手臂受伤的苗笑婷迅速简单包扎后,小跑上前,一脸兴奋地问白宇玄。 白宇玄点点头,然后饶有趣味地冲陈庆之看了一眼,说道:“可还记得袁督事曾经说过,吐蕃使节被害当晚曾有人见到飞狐卫的踪迹,我见那飞狐卫奔跑的方向正冲着恭安坊,便怀疑他们是不是为了谋害使节而来,看来,之前吐蕃使节被害一事,有可能是飞狐卫所为”。 “若真是如此,那陈某这就继续去追!” 陈庆之听闻,情绪十分激动,吐蕃使节命案目前归属他们刑部,倘若他能将那三人抓获,那自己岂不是立了大功? 白宇玄将手搭在陈庆之的肩上,笑道:“算了吧,陈大人,那三人武功了得,腿脚功夫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咱们啊,还是收拾收拾回去睡觉吧,抓捕飞狐卫的事儿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啊,鬼啊!” 就在白宇玄与陈庆之闲聊时,一名站在外围的官差突然倒在地上,指着面前一条黑洞洞的小巷尖叫道。 同时一个诡异的红色人影突然从街巷中窜了出来,并以奇快的速度翻上围墙准备逃跑。 白宇玄眼疾手快,迅速掏出刚刚装上箭镞的黑弩,对准那个红色人影冷静地射出箭矢,一声闷响传来,箭矢扎穿了那人影的手掌,由于手受伤,那人没能翻越围墙掉了下来。 众官差挥舞着长刀一拥而上,准备将那神秘人抓获,却不想对方抬起头,露出那没有面皮的脸,血红色筋肉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硕大的眼珠与白森森的牙齿令人望而生畏,见到对方恐怖的面庞,冲上前的官差们纷纷吓得退散开来,见人群散开,那无面人急忙趁乱没入黑影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夜闯芙蓉阁 “都跑什么,快给我把那个家伙抓回来!”陈庆之气急败坏地抽出腰间长剑,冲面前溃散的众人怒吼道。 就在陈庆之忙着收拢人手的时候,白宇玄和苗笑婷迅速跑到那无面人窜出的小巷里,只见幽静的巷道深处似乎躺着一个人,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被夜风从巷道里带出。 二人趟着粘稠的血水探步上前,只见地上躺着一名身穿异族服饰,披头散发的死尸,尸体还残留有余温,应该是死掉没多久,而死者的脸皮与之前吐蕃使节命案一样,被人割掉了。 “白宇玄,这个人的衣着和发饰跟之前那个吐蕃使节好像很像啊……” “没错,看来又一位吐蕃的使节被人谋害了!” 白宇玄跑出小巷,双眼深深地望着远处那还有点点烛光的花楼。 “陈大人,你们派人速速封锁南市所有入口,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笑婷,我们走!” 白宇玄一挥手,领着苗笑婷快步朝不远处那高耸的妓坊花楼跑去。 “白宇玄,你怀疑那吐蕃使节是刚才无面人所杀,而那无面人是芙蓉阁的阿比娜?”跑在白宇玄身前的苗笑婷回过头来大声问道。 白宇玄深深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花楼楼顶:“那无面人从吐蕃使节尸体所在小巷里窜出,他是最有可能杀死吐蕃使节的人,至于那人是不是阿比娜,咱们去芙蓉阁见见她就知道了!” 二人马不停蹄,气喘吁吁地跑到芙蓉阁楼下,此时芙蓉阁已经熄灯歇业,白宇玄强行踹开了大门后,苗笑婷单手将冲上来阻拦的堂倌打手撂倒,在一片惊呼声中,二人脚步不停地直冲上了花楼的顶层。 花魁闺房那描金的大门被撞开,白宇玄和苗笑婷冲进了黑漆漆的花魁闺房。 “来者何人!” 漆黑的房间里,响起了花魁胆怯的惊呼声,那声音清亮,不像是睡下很久的样子。 “哪来的野路子竟敢强闯芙蓉阁!” “小李子,快去报官,就说人已经被我们堵在花魁的房里了!” ………… 这时众多打手和堂倌叫骂着纷纷冲到花魁门外,摇曳的烛光射入房间,照印出卧榻上阿比娜身前一片殷红。 “我们是大理寺的,奉命办案,你们都退下!”苗笑婷高举大理寺的腰牌走到门前,将外面的众人喝退。 见到苗笑婷手中那块大理寺腰牌,刚刚还叽叽喳喳叫骂不止的众人纷纷闭住了嘴。 “敢问花魁,此时夜已经深了,你为何还不睡呢?”白宇玄摸着黑点亮屋里的蜡烛,并回过头望向躺在床榻位置的女子。 借着昏暗的烛光,只见刚刚花魁身上的一片殷红原来是盖在她身上的被褥。 “奴家身体不适,病痛发作经常夜不能寐,不知大人为何要闯入奴家的房间?”藏身在黑影中的女子不安地问道。 白宇玄蹲在阿比娜的床榻旁,冲瞪着一双惊恐美目的花魁笑了笑:“花魁莫慌,在下是大理寺的白宇玄,咱们之前见过!” 花魁眨了眨惶惶不安的双眸,见眼前手持烛火之人正是前日帮自己阻挡那几名吐蕃大汉的官差,便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大人您,不知大人这么晚了为什么要强闯小女子的闺房?” “请恕白某冒昧,还望姑娘让在下看看你的双手”。 阿比娜神色依然紧张不安,一双蓝色的双眸在烛光下不安地游弋闪烁:“这个,这个不方便吧”。 “还望姑娘配合!” “这个……这个……” 见花魁依然不愿伸出手,白宇玄握紧腰间的剑柄,呼唤苗笑婷前来拿上蜡烛,然后不顾花魁无力的反抗强行将她的手从被子中拽了出来。 滑嫩而冰凉的触感透过手心传入白宇玄的脑海中,纤细的手指,带有点点汗珠的手心,以及耳边传来那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让白宇玄猛然心跳。 花魁的手心并没有伤,刚才自己射伤的无面人并不是她,白宇玄猛地松开阿比娜的手,有些尴尬地冲她抱拳道:“抱歉,姑娘,是在下失礼了!” “哎哟,二位大人,你们三更半夜的闯入我芙蓉阁,又强闯花魁的闺房,是要闹哪样啊!” 主管芙蓉阁的老鸨内着单衣,外披貂裘,在数名打手的簇拥下走进了花魁闺房。 见花魁阿比娜披头散发地躺在卧榻上,神色憔悴,衣着不整,老鸨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说,二位大人,我们花魁可是还没梳拢的闺中秀女,你们这么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要是传了出去,有损我们阿比娜的名声,可让我们怎么做生意啊!我们芙蓉阁虽然是做皮肉买卖的,但在这神都上下还算认识不少权贵老爷,今儿个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明儿个就去洛州府、去天津桥上鸣冤!” “是谁要鸣冤啊,还要去天津桥,不怕我们拿了你,把你扔进刑部大牢一辈子出不来?!” 陈庆之背着手,领着一大群官差走了上来,锋利的长刀在一盏盏灯笼的照印下发反射着金色的烛光。 见到陈庆之,老鸨脸上顿时没了刚才的底气 “大人,他们……” 陈庆之不耐烦地抬起手打断老鸨的话语:“我们夜巡路上遇到人命案子,这二位大理寺的大人一路追踪凶犯来到你们芙蓉阁,前来盘查一番,有错么?” “可是……可是花魁并未梳拢,传出去……” “现在三更半夜的,不说出去谁知道?!” 陈庆之冲老鸨撩起袖子将其吓退,然后冲白宇玄大声道:“白大人,南市的出入口都被我们看死了,你们在里面可有什么发现么?” 白宇玄一脸尴尬地从花魁房中走出,他环顾一眼周围的人,见所有人手上都没有伤口,讪讪道:“没有发现,看来那凶犯并不在这里,还望大人将芙蓉阁上下好好盘查,凡是手上有伤的都带回去详加审问”。 “大人请留步!” 身穿单衣,身体虚弱的阿比娜踉跄地从屋中跑出,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白宇玄。 年轻的嘲风卫回过头,见美丽的花魁依靠在门前,金发披肩,碧眸含泪,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白宇玄急忙转过身去,拱手问道:“不知道姑娘叫住白某有何吩咐?” 阿比娜抬起惨白的手臂,微微笑了笑:“请大人留下一件物件给阿比娜,算是留个念像!” 站在门外的两名嘲风卫一脸诧异,不知道花魁这么做是何用意,难不成想留个证据第二天去检举揭发不成?开玩笑,谁怕这个! 眨了眨眼,白宇玄思索着给面前的美女留下点什么好将她打发,荷包不能给,里面那点小钱让人家看到还不笑掉大牙?腰牌不能给,给了可办不了差,兵器家伙更不能给,一番搜索,白宇玄只好将那自制的望远镜递给花魁。 “今夜多有叨扰,这个东西能让人清楚的看到百米之外的风景,就送给姑娘当作赔罪吧!”白宇玄再次冲阿比娜躬身施礼,然后迈着无力的脚步缓缓走下花楼。 一边走下楼梯,苗笑婷一边在白宇玄耳边低声问道:“没想到那红衣人竟然不是阿比娜,那会是谁呢?” 走在前面的白宇玄也是一脸困惑:“我也纳闷,当夜那个红衣人的确是从芙蓉阁出来的,他应该与这里或多或少有些关联,就看陈庆之他们在这儿能不能有什么收获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命案再起 神都再次发生离奇命案,死者居然又是吐蕃国的使节,而案发地居然也在迎宾馆所在的恭安坊内,两起命案的案发地直线距离甚至不过几百米远,此时鸿胪寺卿韩国真正一脸苦闷地坐在书桌前,而鸿胪寺的大门外,愤怒的吐蕃使团成员正坐在地上围堵大门,一起讨要说法。 这时紧闭的书房被人轻轻推开,武三思带着轻松的笑容走了进来:“韩大人怎么愁眉不展的,有什么心事么?” 见到武三思到来,韩国真急忙站起身迎上去:“梁王您可来了,外面那些吐蕃使团的人已经在大门口守了卑职半个时辰了,他们说今日我们鸿胪寺要是不给个说法,就要进宫向皇上告状啊,卑职现在是半步都不敢走出去啊!” “一群住在山巅的蛮夷,还妄想面见陛下,我看他们连皇宫的大门都甭想摸着,你理他们作甚,有什么怨言等他们的正副使来了再说!” 武三思一脸不屑地说完,大大方方地坐在韩国真的书案前,冲一脸愁容的鸿胪寺卿说道:“看你这副苦相,你知道不,现在有人比你还难受!” “谁?” “刑部的那伙人啊!当初我说把这个案子扔给大理寺,没想到刑部的那两个侍郎立马跳出来嚷嚷着要抢这个案子,最近大理寺屡破大案,他们刑部的眼红了,结果可好,案子一直没有进展,陛下那里也有些怨言,你等着瞧吧,刑部这次要自赏耳光咯!” 武三思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然后抬起眼望着站在一旁赔笑的韩国真,认真道:“吐蕃使团的正副使马上就进入雍州府的地界了,来到神都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后面的接待事宜你有什么安排?” 韩国真急忙从桌案上拿起一份文案递给武三思:“这是正副使到了之后的行动安排,请梁王过目!” 武三思看了看上面的行程安排,夸赞道:“可以、可以,韩大人安排缜密,本王很满意,不过比武大会即将开始,本王觉得为彰显我大周朝人才济济,到时候可以让使团去比武大会的赛场看看”。 “一切都听大人安排,可外面那些吐蕃使节……” 武三思满不在乎地冲韩国真笑了笑:“就让他们等着吧,等到下午用膳时间,他们自会回去,太初宫的宫门岂是他们说进就能进的?” 南市得月楼门外,一身便服的白宇玄抬起头望着高达四层的花楼微微一笑,在南市几个名头最响亮的妓馆里,得月楼的资历是最老的,而且它的花楼也是南市所有花楼中楼层最高的。 迈着悠闲的小碎步,在几名堂倌热情的引领下白宇玄哼着小调走进了喧闹的得月楼大堂。 无视几名主动扑上来的姑娘,白宇玄潇洒地掏出两吊钱扔给守在楼梯口的老鸨,然后撩起衣袍,朝着花楼顶层走去。 与芙蓉阁类似,沈娘的闺房外站满了准备竞价争夺与沈娘午宴机会的贵族子弟,白宇玄将沈娘当初送给自己的手绢递给守在门外的守卫,笑道:“此乃沈娘遗落之物,烦劳将此物送还沈娘”。 说完,白宇玄悄悄塞给对方几枚大钱,瞧见铜钱上的天授通宝四个大字,守卫冲白宇玄露出两排大黄牙,笑道:“好说好说,小的先谢过相公了!” 那守卫转身进屋没多久,便又很快一脸困惑地退了出来:“相公,我家小姐有请您进屋一叙!” 白宇玄得意地整理整理衣衫,在众多惊诧声中提前走进了沈娘的房间。 沈娘的闺房装饰豪华,一点都不逊色于阿比娜的闺房,穿过挡在门前的翡翠屏风,身穿红色长裙,香肩裸露的闺中佳人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冲白宇玄露出迷人的笑容:“沈娘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沈娘?” 白宇玄坐在香喷喷的软垫上,冷笑一声:“白某此次前来,还是有一事想请教沈娘”。 “请大人明示”。 沈明月也跪坐在白宇玄身前冲他嫣然一笑。 白宇玄身体微微前倾,冲面前那脂粉香气环绕的俏丽佳人低声道:“姑娘安插在芙蓉阁里的眼线,靠谱么?” 沈娘眨着一双娇眸扑哧一笑:“靠谱?大人是想问那人可靠与否吧?您说话真有趣!” 陈娘脸上的笑容很快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冷峻严肃:“请大人放心,奴家花高价买通了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她夜晚外出的消息就是那婢女告知的!” “可我如果说你的钱都白花了,那婢女其实是在骗你,怎么办?” “大人此话何意,难道……难道那夜晚擅自外出之人不是阿比娜?” 白宇玄脸上挂着不变的冷笑,点头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那人不是阿比娜,我当晚连夜审查芙蓉阁,却一无所获”。 “那个贱婢!竟敢骗我,我定要毁了她那两个妹妹!”刚刚还千娇百媚的沈明月转眼间如怒目圆瞪,脸色狰狞,一双丹凤眼射出恐怖的厉色。 “怎么,沈娘难道抓走了那婢女的姐妹,并以此相要挟?”白宇玄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个前任花魁做事竟然如此狠毒,若真是如此,他这个武周朝的官差可得管上一管。 察觉自己说漏嘴的沈明月急忙换上原本的娇态,笑道:“奴家刚刚也只是一时气话大人莫要当真,那个婢女的两个妹妹当初被人卖到南市,奴家见那二人年纪小,甚是可怜,便将她们买下留在得月楼做婢女而已,奴家可是有她们俩的卖身契的!” 见到沈明月掏出卖身契以及上面的红色手印,白宇玄无奈地耸了耸肩,既然是买卖双方自愿,依照大周朝律法,他也无权进行干涉。 既然有亲人在对方手里,那个婢女按理说不应该说谎才对,白宇玄思虑片刻,对沈明月道:“我想今日就见见那个婢女,不知沈娘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当天下午,慈惠坊内一家不起眼的茶肆里,白宇玄、苗笑婷二人坐在角落里,耐心等待那个神秘婢女的到来,可是二人一直坐到夕阳西下,除了店小二,便没见有谁来到自己桌前。 “白宇玄,你说那人不会不来了吧?”苗笑婷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从茶肆门前路过的一个个行人。 坐得腰酸背痛的白宇玄费劲地扭动僵硬的关节,说道:“不应该啊,沈娘那边给的信儿上说,就是申时在这里碰面啊,难道是临时有什么意外?” “那咱们等还是不等了?” “等呀,要是我们前脚走人家后脚来了呢?”白宇玄伸了伸懒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对了,不知道陈庆之大人他们那晚有没有在芙蓉阁找到什么线索?”趴在桌上的苗笑婷瞪着好奇的眼珠问白宇玄。 “屁的线索都没有!” 白宇玄饮下一壶热水,哀叹一声:“他们当晚连芙蓉阁的看门狗都抓去检查了,却没有发现谁的手上有伤的”。 “无功而返么?搞不好我们今天也是要空手而归咯!”苗笑婷将头埋在手臂里,无力地抱怨道。 二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到那个婢女,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提刀继续夜巡。 夜晚的寒风疯狂地往衣衫缝里钻,两名嘲风卫在寒冷的街道上漫步赏月,不想当他们走到永太坊与绥福坊之间的街道时,却见一群洛州府的不良人手持火把守在路口,而不远处的角落里,围蹲着一群刑部衙门的官差,看来又发生了命案,而另人在意的是,现场除了官差外,居然还有几名打扮妖娆的女子! 白宇玄跟刑部的关系不是太好,冒然上前肯定打探不到什么消息,还会遭到对方的警惕和白眼,于是他掏出大理寺的腰牌,冲手持火把的不良人打招呼道:“兄弟,前面那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好像还有妓馆的女子在啊?” 不良人一脸严肃地冲白宇玄抱拳道:“回大人,夜巡的兄弟半个时辰前在这条街巷发现一具女尸,尸体的面皮被人剥下,刑部的人在检查尸体时发现了芙蓉阁侍女们统一佩戴的香囊,便唤来了芙蓉阁的人前来认尸”。 第一百八十七章 比武大会开幕 得知不远处的死者是芙蓉阁的人,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呆呆地相视一眼,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白宇玄急忙快步跑到案发现场,只见地上躺着一具身穿淡粉长裙的女尸,尸体的脸皮被人残忍地剥下,血淋淋的筋肉裸露在外。 由于刑部衙门的人阻拦,白宇玄未能详细检查尸体,但据现场芙蓉阁的人所说,目前芙蓉阁唯一失踪未归的人,就只有阿比娜身边的婢女。 “案发现场没有什么目击者么?” 冥捕司白宇玄的房间里,苗笑婷给刚刚打听消息归来的白宇玄倒上一杯热酒暖肚。 一杯暖酒下肚,白宇玄呼出一口凉气,笑道:“我以护送那几名妓馆女子回去为由,一路打探,得知那死者名叫芳儿,是阿比娜身边的婢女,她于今日下午申时左右外出,说要去北市给花魁置办一些油茶糕点,不想却一去未归,妓馆多方寻找也没找到,没想到她的尸体居然半夜出现永太坊外”。 “去北市多半要经过慈惠坊,看来她很有可能就是沈明月安插在阿比娜身边的眼线,只是她死的时间也太是时候了,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准备见她的时候就出了意外呢?” 面对苗笑婷的提问,白宇玄沉默了,他也吃不准芳儿的死到底是不是被花魁灭口,毕竟他总感觉阿比娜不是那种能下得了狠手的女人。 “我说,白大人你到现在还不认为阿比娜有嫌疑,是不是那些长得漂亮的女子在你眼里都是无辜的啊?”趴在桌上打哈欠的苗笑婷似乎看透了白宇玄的那点小心思。 “阿比娜身体病弱,我看绝对不是那脚下功夫利索的凶手,那个神秘的红衣人应该是正巧隐藏在芙蓉阁里,只要花些时间盯住芙蓉阁,我们就一定能有所收获!” “怎么,你准备查出那个剥人脸皮的红衣人影么?” “我们冥捕司隶属于大理寺,查案追凶不是本职么?” “你呀……” 苗笑婷站起身准备打道回府早点休息:“这案子是人家刑部的,他们一点消息都不愿透露出来就是防着咱们,你现在还因为刑部大牢劫狱一事没摘干净呢,倘若你要真把这个案子破了啊,刑部的那些人还不恨死你!” 房门关上,白宇玄无奈地叹了口气,苗笑婷的话说得有一定道理,就连袁守义现在对这个案子也不吭声了,他一个小兵能干啥,再说了,他白宇玄当初进入冥捕司的目的,不就是能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么,来到冥捕司这几年,远离了国子监那几十年的监禁生活,自己还真把自己当作嘲风卫了,真是入戏太深啊! 自嘲一笑,白宇玄缓缓将房门关死,准备踏踏实实睡个大觉,明天下午还得巡街呢! 一夜无梦,虽然刑部将这几起命案严密封锁,但神都深夜频发剥皮命案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时间全城上下人心惶惶,太阳一下山,南市街头就几乎不见行人的踪迹,就连那些平日里偷偷给巡夜官军准备宵夜的面馆也都早早关门。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准备已久的比武大会终于开幕了,比赛场地选在了地势宽阔的南市贸易广场,原本在广场上做买卖的小摊贩纷纷被全部清理出去,腾出一大块空地来搭建擂台。 擂台地面铺设红毯,四角分别插着四大镖局的旗帜,人们在擂台的四周摆放桌案软垫作为评审们的坐席,而十大商行的武师教头和四大镖局的总镖师将会担任此次比武大会的评审工作。 为了准备这场大赛,商会甚至将年底评选花魁的大赛往后推迟,可见各界对此次比武大会的重视。 大会开幕,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悉数出席,权贵、富商、豪杰、保镖和众多参赛的江湖高手,一大群人集中在南市中心,乌泱泱的人群远远看去好不热闹。 两人高的大鼓分列擂台两侧,在鼓手统一有节奏的击打下发出阵阵轰鸣声。 在阵阵鼓声下,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好手纷纷聚集在擂台正前方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人群里,一身便装的白宇玄与苗笑婷二人正踮起脚尖好奇地抬头四处张望,由于今日是筹备许久的比武大会开幕之日,冥捕司里几乎倾巢而出跑来凑热闹,就连督事袁守义也难得的穿上便装混迹在江湖高人中观摩比赛。 主持站在擂台上,开始了数千年来套路不变的开场白,白宇玄不想听主持人废话,他拽着苗笑婷的衣角,示意她往远处望去,只见比武场的边缘,站着一队队身披金甲的羽林军。 白宇玄在苗笑婷耳边大声道:“这些羽林军表面上是来维持治安的,实际上也是给比武大会撑场面的,那些评委里肯定混迹有朝廷的将校,准备从这群准备江湖高手中挑选才俊充入军中呢!” 不一会,主持的废话终于说完,第一轮比赛正式开始,首先的比赛由主办方抛砖引玉,商会先派出一名武师出场作为擂主,由场下的江湖高手们上场挑战,凡是能连胜两场者就有资格进入下一轮。 擂台上很快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可场下的众嘲风卫却纷纷露出一脸不屑之色,一般来说,比武大会的第一轮其实就是淘汰赛,着急上场的大多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些江湖萌新不论武艺还是经验都比较欠火候,在那些高手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白宇玄与苗笑婷无聊得准备先打道回府的时候,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金甲侍卫钻入人群里,将黑压压的看客分成两半,而一身盛装的梁王武三思领着两名散发扎辫,脖挂玛瑙金玉的异邦贵族走了进来。 那两个异族人,一人年岁约么六旬,虽然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褶皱,但在一双白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睛迸射出锐利的目光,昂首挺胸、英气逼人,一点也不像上了岁数的老人;而另一人身材魁梧,一脸横肉,举手投足间尽显军人之气,往那一站,隐隐间透着一股煞气,一看就是在沙场上经历过无数恶战的战将! 白宇玄伸长了脖子望向那被众多卫士包围的两人,对苗笑婷轻声道:“那俩个异邦人一老一壮,又是梁王亲自领来的,估计他们俩就是吐蕃国出使我大周的正副使节,国师桑杰与大将哈桑!” “他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先去觐见陛下,而是来这里看比武大会?” 白宇玄望着武三思冷笑道:“那一定是梁王殿下的意思,想让吐蕃人看看大周的尚武之风,以此煞煞他们威风!” 说罢,白宇玄见哈桑那一脸的不屑和轻蔑的笑容,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别弄巧成拙才好!” 果然,看了几场十分业余的比武后,哈桑突然一甩手,冲出众多护卫的保护圈,跳上了擂台,并用他那粗犷而又不标准的汉语大声道:“本将哈桑,乃吐蕃国大将军,今日出使大周国,见贵国擂台上尽是一些黄口竖子、无能之辈,本将今日愿在此接受各位高手的挑战,看看这大周天子脚下,到底有没有能击败本将之人!” 哈桑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擂主一脸不爽地怒斥道:“这是我们数年一届的比武大会,外邦人没有资格参加,还请将军……” 那擂主话还没说完,只见哈桑突然抬起粗壮的手臂抓住他的衣领,然后便感觉天旋地转,最后竟然重重地摔到距离擂台足有十米远的场外! 场下的众多评审们都傻了眼,比武大会刚开始就跳出这么个搅场子的,而那人偏偏身份尊贵、又有梁王撑腰,自己万万惹不起,只能假装没看见,任由哈桑在擂台上胡闹。 见哈桑居然单手轻易地将擂主甩飞到十米开外,刚刚还叫嚷的场下顿时安静不少,谁也没想到这个吐蕃人居然有如此神力,百十来斤重的人在他手里有如皮球玩偶一般。 “真是不堪一击,下一个!”哈桑冲擂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竖起手指大声挑衅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打擂台 见哈桑跳上擂台态度如此嚣张地向台下众人发起挑战,又有数名不服气的好手陆续跳上台准备教训这个番邦之人,不想都被哈桑砍瓜切菜般利落地扔出擂台。 见此时场下的梁王脸色变得铁青,白宇玄见状嘴角微扬,笑道:“这下有好玩的了”。 “本将刚刚只是热身而已,还没使出真功夫呢,还有谁要来挑战的,还、有、谁!?”吐蕃大将热身完毕,扯开衣衫,兴奋地挥舞双臂,并向朝场下发出震耳的怒吼。 哈桑话音刚落,一个手持铁棍的熟悉身影跃至台上:“在下并州铁棍金龙赵广,还望将军赐教!” 赵广手持铁棍,摆好了架势随时准备进攻,而号称吐蕃第一勇将的哈桑却双手垂下,满不在乎地向赵广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的。 见哈桑眼中满是轻视之色,赵广面露恼色,挥舞着手中铁棒照着对方的脑袋全力砸去。 “你们不准上来!”哈桑第一时间并不是想着避开赵广的全力一击,而是朝准备冲上来保护他的侍卫大吼。 见铁棒带着强劲的棍风朝自己的天灵盖袭来,哈桑也不躲闪,抬起左手轻松抓住了猛砸而来的铁棍,赵广感觉铁棍仿佛砸进了泥潭之中,任自己费劲了力气也拔不出来。 “就你这本事,上了战场活不过三日!” 哈桑说完,左手突然发力,赵广只觉得一股怪力猛地一抽,原本紧握在手的铁棍居然硬生生从自己的手中被抽走。 只见杯口粗的铁棍被哈桑像投标枪一样猛地投掷到近百米开外,然后吐蕃第一战将冲一脸错愕的赵广轻蔑一笑:“没有了武器也就等于没有了性命,下去吧,换下一个!” 被人如此羞辱,年轻气盛的赵广怎能咽下这口气,他怒喝一声,快步冲上前,举起拳头朝哈桑的太阳穴位置全力挥去。 一声闷响,赵广那使出全力的一击硬生生砸在哈桑粗糙的手掌上,粗壮的五指如鹰爪般死死抓住赵广的手臂,然后用力一甩将他摔倒在地,羊皮制成的靴子踩在身上,只听见咔嚓一声响,哈桑居然硬生生将赵广的手臂给掰折了! 见决斗已经分出高下,只见一名中年汉子快步跑上擂台关切地扶起赵广,见那人眉宇间与赵广有几分相似,估计应该就是他的父亲,顺达镖局总镖师赵兴平。 哈桑无视躺在身后的赵广父子,转身面向黑压压的人群,大笑道:“堂堂大周朝,难道一个能打得都没有么?” “你也太嚣张了!” 一声清亮的声音从场下传来,白宇玄只觉得身边刮起一阵风,刚刚还站在身旁的苗笑婷突然高高跃起,踩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冲上了擂台。 见上来挑战的居然是身穿一袭长裙的女子,哈桑哈哈大笑:“大周朝难道没人了么,居然让一个女人出马!小姑娘,看你白皮嫩肉、细胳膊细腿的,我不忍伤你,但看你长得挺标致的,不知有没有兴趣随我回吐蕃啊做我的第九房妻子啊?” “满口污言秽语!”苗笑婷也不愿多啰嗦,拔出唐刀冲着哈桑的咽喉刺去。 面对锋利的刀刃,纵使是身经百战的哈桑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挪动着脚步轻松避开挥来的刀锋,哈桑虽然身材壮硕,但移动速度却出奇的快,久经沙场的他曾经无数次身陷险境但又一次次平安脱险,面对唐刀的步步紧逼,他显得从容不迫,瞅准时间,哈桑突然出手,双手死死夹住冰凉的刀身。 手中利刃仿佛深深插进了石缝之中,苗笑婷使出全力却也无法将被哈桑夹住的唐刀拔出来。 “哼,小娘子,刀拔不出来了吧,不如随我回吐蕃去吧?” 看着苗笑婷那张紧绷的俏丽容颜,哈桑笑哈哈地冲面前的佳人调戏道。 苗笑婷秀眉一皱,她果断放弃手中唐刀,转身对着哈桑的太阳穴抬脚踢去,哈桑迅速扭头闪避了这一脚,却不想眨眼间,自己的肋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苗笑婷刚刚那一脚未踢中,一个转身迅速抽出还挂在腰间的刀鞘对准哈桑柔软的肋骨猛地捅去。 一声闷响传来,包着铜皮的刀鞘重重砸在哈桑的软肋之上,肋骨是人防御最薄弱的地方,不然也不会有“软肋”这个词汇。 苗笑婷使出寸劲,对着哈桑的肋骨猛地砸去,要是别人承受这一击,肋骨早就骨折了,可不想哈桑不但衣服厚重,附着在骨骼上的厚实肌肉也缓冲了不少冲击力,哈桑虽然受创面色苍白,但还没到骨折的地步。 见一击不中,苗笑婷抽回刀鞘准备再来一击,却不想哈桑急忙往后退去,松开双手一把将刀鞘从苗笑婷手中夺走,失去刀鞘,苗笑婷迅速回身,一脚将刚刚掉落在地的唐刀高高挑起,唐刀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入苗笑婷手中,只见她迅如闪电冲上前去,迎着哈桑挥来的拳头亮出手中兵刃,粗糙的拳头擦过白嫩的脸皮,而冰冷的唐刀却架在了哈桑的脖子上。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眨眼之间。 短暂的沉默后,擂台下传来雷鸣般的喝彩声。 哈桑的脸色难看之极,刚刚还在擂台上向众人挑衅,转眼间居然被一个弱女子击败,脸真是丢到家了! 吐蕃第一战将脸上涨得通红,正欲发怒,武三思与桑杰却已经快步走上前将他拉走。 桑杰一把拽住哈桑的衣袖,低声道:“行了,别闹了,还嫌丢的脸不够大么,面见大周皇帝的时辰快到了,你别这个节骨眼多生事端!” 别人的话他哈桑可以无视,但三朝老臣桑杰的话语他必须得过过脑子,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与武则天进行谈判的,要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比武擂台让觐见皇帝的行程被耽误,惹恼了皇帝致使谈判受阻,回去了他可没法向赞普交代。 无奈地咬咬牙,哈桑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冒着众人的嘲笑和唏嘘声快步离开。 “许久不见,苗大人的功夫见涨啊” 武三思并未着急走,而是留在擂台上斜着身子冲苗笑婷咧了咧嘴,然后望向擂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笑道“烦劳苗大人回去给白宇玄带句话,本王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吐蕃使臣离开神都前,若他还是不表明立场,就休怪本王无情了!” “梁王的话,卑职一定带到!”苗笑婷急忙弯下腰回应同时,偷偷瞥了一眼武三思,只见他的目光冰冷无比,隐隐中还带着些许杀意。 挑事的人走了,比赛还要继续进行下去,苗笑婷和场下的大夫将手臂骨折的赵广抬至一旁,在将他脱臼的骨头复后,苗笑婷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笑道:“幸好只是骨头脱臼,复位后休息几日便没有大碍了”。 坐在地上的赵广感激地冲苗笑婷抱拳:“多谢苗大人出手相助,刚才真是让大人见笑了!” 苗笑婷微微一笑:“那个哈桑久经战阵,力大无穷,与他不可硬拼,只可寻找机会攻其弱点,才有胜算”。 “大人蕙质兰心,赵某卿佩无比,赵某有一事想斗胆请问大人,还望大人明示!” “请说” “不知大人是否已经婚配?” “啊?” 听到赵广的问题,苗笑婷愣住了,她没想到赵广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不知大人是否已经婚配?”赵广再一次问道。 “还……还没有”苗笑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请问大人的父母何在,赵某被大人武艺、容貌、胆识所折服,愿准备聘礼前往府上求亲,不知道大人是否愿意?” 谁都想不到,赵广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苗笑婷求婚。 “什……什么,求亲?” 听到对方要向自己求亲,苗笑婷顿时愣住了。 赵广混迹多年,在江湖上已混出名号,又身为顺达镖局总镖师的儿子,作为“关系户”,这次比武大会极有可能进入顺达镖局成为收入稳定的镖师,可谓前途一片光明,搁给旁人,估计早就应允了,而苗笑婷却始终苦着脸左顾右盼不肯点头。 “难道大人认为赵某配不上大人?”一旁的赵广不安地望着苗笑婷。 “没有的事!” “那难道大人您钟情于身边那位白大人么?” “哪有!” 苗笑婷脸颊顿时羞红,她没好气地跺着脚冲赵广抱拳道:“多谢赵壮士错爱,但笑婷公职在身,事务繁忙,暂时还没有婚配的想法!” 苗笑婷说完,急忙匆匆转身快步离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花魁之约 “听说人家赵广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你求亲了?”一路上,白宇玄一直怪兮兮地盯着身边的佳人。 苗笑婷没有回答白宇玄的问题,还将脑袋扭向一旁不愿见他。 白宇玄围着苗笑婷转着圈,讪笑道:“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回头叫上几个兄弟去他家门口埋伏,好好修理他!” 也许是被身边这只大号苍蝇烦的不行,苗笑婷猛地回过头,在大街上撕扯着嗓子大声怒斥道:“你烦不烦啊!人家向我求亲你很开心是不是?!” “怎么可能!” 白宇玄突然一把抓住苗笑婷的手,双眼坚定地直视苗笑婷的双眸,一脸认真道:“刚才我那是逗你玩的,你忘记咱俩的约定了么,五年后,吾未娶、君未嫁,我们就在一起凑合过,那个赵广虽然是顺达镖局总镖师的儿子,也很可能会进入镖局成为镖师,但那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我可舍不得你早早成为寡妇!” “那你真的愿意等我五年?”苗笑婷双目含情地凝视面前之人。 “君若愿意委身于我,等你五十年又有何妨?”白宇玄拍着胸脯冲面前眼带梨花的家人大笑道。 “嗯!” 苗笑婷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突然将头靠在白宇玄的胸膛上,低声道:“自从上次来俊臣来拿你,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没有上官大人那样的才华权势,也没有柔儿姑娘的乖巧细心,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傻瓜!” 白宇玄抬起手轻抚苗笑婷那一头乌黑的秀发,笑道:“我初来冥捕司人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是你一直在我的身边陪伴我、照顾我,咱们俩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我的心可不是石头做的,再说,我们的笑婷姑娘那么貌美,就是将这大周的万里江山拿来换,我也要美人不要江山!” 苗笑婷含羞一笑,抬起头一脸关切地望着面前之人:“油嘴滑舌,梁王今日让我给你带话,若是吐蕃使节离开神都前你还不表明立场,恐怕会对你不利,你可要小心啊!” 白宇玄抬起手轻拍苗笑婷的后背,安抚道:“这里是洛阳,天子脚下,他武三思还能拿我怎样!?” “但你还是小心一点,不行就向梁王低个头,他在朝中势力那么大,要想对付你简直易如反正”。 “行行行,我知道了……” 就在二人沉浸在甜蜜的氛围中时,一声不合时宜的轻轻呼唤将二人又拉回到洛阳城那繁华的街头。 “白大人,我家小姐有请大人前去芙蓉阁一叙”。 一名衣衫整洁,白皮嫩肉的小丫鬟站在白宇玄身边低头小声道。 “芙蓉阁?” 两名嘲风卫互视一眼,彼此的眼中满是困惑之色,那芙蓉阁里他们唯一认识的熟人就是阿比娜,可那高高在上的花魁怎么会突然找他白宇玄呢? “不知你家小姐是谁啊?”白宇玄转身面向少女,开口问道。 “我家小姐正是芙蓉阁的头牌,花魁阿比娜”。 小丫鬟冲白宇玄欠了欠身,一脸骄傲地回答。 “阿比娜为什么要见你?”苗笑婷望着白宇玄的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生硬。 白宇玄欲哭无泪,怎么每次气氛差不多的时候都会有来搅局的!可是既然是阿比娜相邀,也许跟他一直困惑的红衣人影有关,思量片刻,他从荷包里掏出几枚天授通宝递给那小丫鬟,笑道:“多谢姑娘相告,只是不知道你家小姐为何要见我啊?” 那丫鬟接过那几枚铜钱,眼角都乐开了花,她弓着身子冲白宇玄笑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我家小姐已经准备了酒水,似乎是要宴请大人”。 “既然如此,你还是先去会会花魁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苗笑婷的脸立刻耷拉下来,转身准备离去,白宇玄急忙一把拉住她的手,在耳边低声道:“这个时候你瞎吃什么醋,花魁突然相邀,也许跟那芳儿的死有关,我先去会会她,要是到了宵禁之时我还没回冥捕司,你就带人来找我,记住了么!” “我哪有乱吃醋……也罢,你若到了宵禁之时还赖在花楼跟花魁喝花酒,我就去把你拽回来打三十军棍!” 苗笑婷警惕地看了看一旁的小丫鬟,轻轻握了握白宇玄的手,悄悄道:“你可要小心”。 跟着丫鬟朝着芙蓉阁走去,白宇玄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少女,好奇地问道:“姑娘,你可听过芳儿这个名字?” 走在前面领路的丫鬟脸色顿时变得深沉起来:“回大人的话,那芳儿与奴婢一样都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只是前日她外出未归,不想被那剥皮的女鬼害了性命”。 “你怎么知道害她性命的是那剥皮女鬼?” 小丫鬟眼神闪过惊慌之色,道:“大人不知道么,现在坊间都传遍了,神都街头半夜有身穿红衣的剥皮女鬼出没,专门吸食活物的血,还剥人面皮!如今日头一落,街巷上就没有了行人,大家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弄得我们芙蓉阁都少了好几单上门的生意”。 “我说最近巡夜街上怎么那么安静呢,感情刑部的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把消息都泄露出去了!” 白宇玄一边心里暗暗抱怨,同时期待刑部后面会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思绪一转,他又继续问道:“既然这事儿坊间都流传开了,难道经常有人见到那红衣女鬼不成?” 小丫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对白宇玄小声道:“听闻已经死了近十人了,他们的脸皮都被人生生剥走,打更的更夫们几乎每隔两日就会见到那诡异的红衣人影!” “每隔两日就会见到一次?难道那红衣女鬼出没有什么规律不成?” 就在白宇玄满脑子思考红衣女鬼的时候,走前前面的少女突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冲白宇玄恭敬道:“大人,芙蓉阁到了”。 走进花魁那满是金玉装饰的豪华闺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门窗紧闭的原因,空气中满是那熟悉的紫金水仙花香料的味道,浓密的花香味扑鼻而来,让人感觉仿佛身在幽谷之间、百花深处。 花魁的闺房里,阿比娜身穿一袭雪白露肩的长裙,正跪坐在一桌的佳肴美酒前,静候白宇玄的到来。 “见姑娘面色红润,气色甚佳,再加上这一身打扮,想必姑娘的病情已经好了吧,但白某刚刚进来时,为何见楼下还挂着姑娘闭门谢客的告示牌?”白宇玄一脸平静地冲面前的俏丽佳人拱手问道。 阿比娜冲白宇玄抿嘴一笑,倾世的容颜直击白宇玄的内心。 “大人先请坐,阿比娜今日宴请大人,乃是有一事要与大人相商”。 白宇玄眉头挑起,心想也许自己猜对了,阿比娜或许真的因为芳儿的死想见自己,便盘腿坐在软垫之上,并接过花魁递来的葡萄美酒,边饮边问道“哦?不知姑娘唤白某前来所谓何事,是不是与芳儿的死有关?” “芳儿芳龄十五,小小年纪竟遭人谋害,阿比娜十分惋惜”。 提起自己身边那死去的婢女,花魁脸上的笑容顿时黯淡下来。 “据闻芳儿有两个妹妹在得月楼,不知阿比娜姑娘知道么?”白宇玄故意提起这事,想看看花魁到底有什么反应。 阿比娜哀伤地叹了口气,说道:“此事阿比娜也是刚刚知晓,我已经托人去得月楼交涉,希望能将芳儿的两个妹妹赎了出来,我视芳儿如姐妹,断不能让她的两个妹妹继续在这烟花之地饱受欺凌”。 说罢,阿比娜给白宇玄斟上酒,美眸抬起,望向白宇玄的眼神也慢慢产生变化:“阿比娜今日冒昧请大人前来,并不是因为芳儿,而是有另一事要告诉大人”。 听对方找自己并不是因为芳儿的命案,白宇玄心中顿时好奇起来“哦?那不知姑娘找白某,所谓……何事?” 突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倦意涌上心头,当白宇玄发现自己酒水里被人下药时,才发现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第一百九十章 怪异的风俗 昏暗寂静的房间里,渐渐恢复神志的白宇玄费劲地坐起身,拍了拍晕晕乎乎的脑袋,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见自己依然在花魁阿比娜的闺房之中,只是此时房间里失去了烛光的点缀,满墙的金玉也暗淡无光,望着仅透过淡淡星光的金丝楠木窗,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稀疏车轴声,似乎时间已经不早了。 白宇玄掀开盖在身上的暖被准备起身,不想他一扭过头,竟然发现花魁正趴在自己身边酣睡。 望着在身旁安然入睡的花魁,白宇玄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看看自己,他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与花魁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坦诚相待”,一颗颗冷汗从白宇玄的鬓角渗出:“啥情况?” 就在白宇玄还搞不清状况一头雾水的时候,身边的冰雪佳人缓缓睁开了那碧绿的双眸。 “大人什么时候醒来的?”阿比娜轻柔睡眼朦胧的眼睛望着白宇玄。 白宇玄急忙披上外衣跑下床榻惊慌道:“姑娘,这……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原来不是应该坐在一起闲聊的么,怎么会这样!?” “还望大人恕罪,是阿比娜偷提前在大人的酒水做了手脚,然后……”。 阿比娜的脸颊绯红,美丽的双眸不安地转向一旁。 白宇玄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阿比娜是当世花魁,能在一起面对面喝杯酒的机会都引得外面的王孙显贵打破头,况且阿比娜对外一直宣称尚未梳拢,而历年花魁初红的拍卖价格都相当于洛州府一个月的赋税啊! “大人莫要紧张,这一切都是阿比娜自愿的,怨不得大人!”似乎看出了白宇玄的心事,阿比娜披上薄薄的睡衣,一脸认真地冲白宇玄说道。 平复了激动不安的内心,白宇玄一脸严肃地开口问道:“不知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被什么人胁迫么?” 阿比娜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痴痴地望着面前的男子,轻声道:“阿比娜父母原祖居大秦,后迁居至西域浑善国,阿比娜自幼生长在浑善国,也严格遵守当地的风俗,至今未改”。 “我们现在这情况跟你们老家的风俗有啥子关系?” “根据浑善风俗,女子来月事期间不得与其他男子接触,若是接触了,则必须将自己终生交托予他,前日晚,大人闯进来之时,正是阿比娜来月事的最后一日,大人可还记得,您当时抓住了阿比娜的手,依照故乡风俗,大人应该将阿比娜娶了去,但阿比娜乃是花楼中的女子,不配侍奉大人左右,因此……因此我只能将这副残躯交给大人,还望大人以后勿忘阿比娜”。 “你大爷的,浑善国?那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还有那么棒,呸!那么坑的风俗!” 白宇玄心里不知应该对那荒唐的风俗是骂是夸,毕竟自己可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只可惜之前昏昏沉沉的,没有半点切实的体验。 “姑娘就因为故乡风俗,而把自己这能让神都王孙贵胄抛洒万金的清白交给白某?那姑娘如何跟你们老板交代?!” “此事大人不必担忧,阿比娜自会对付过去”。 说罢,阿比娜坐起身,一脸认真地望着白宇玄,开口道:“还望大人今生莫要将小女子忘怀!” “哎呀大人,你们这是干嘛啊,花魁正在里面会客呢,你们不能进去!” “会客?里面还是黑灯瞎火的,你们骗谁呢!” 妓馆堂倌和苗笑婷的争执声突然从门外传来,白宇玄这才想起自己在来芙蓉阁前,曾叮嘱苗笑婷在日落后来芙蓉阁寻找自己,没想到这个安排可把自己害惨了!要是让苗笑婷看到自己跟花魁如此坦诚相见,一场血光之灾肯定跑不了,白宇玄倒吸口凉气急忙行动起来,摸着黑搜索自己的衣衫。 “大人为何如此慌乱,难道您惧怕门外之人?”阿比娜扎着一双大眼好奇地望着那正惊慌失措地穿衣的嘲风卫。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要死人的!”白宇玄感觉自己眼泪都急出来了。 “白宇玄,你在里面么!” 紧闭的房门被撞开,暗淡的烛光照射进来铺在花魁的软榻上,见到房间里的二人,苗笑婷傻了:“你们……你们在干嘛呢?” 只见阿比娜躺在暖被之中昏迷不醒,纤细的胳膊从被子中耷拉出来,而白宇玄正坐在软榻旁,一脸严肃地给将手指搭在花魁的手腕上聚精会神地诊脉。 见房门被推开,白宇玄迅速冲苗笑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点,人家刚睡下!” “太阳都下山了,屋里那么暗,你们……你们为何不点蜡烛啊?”苗笑婷说罢,走进光线暗淡的房间,准备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且慢!”白宇玄急忙上前握住苗笑婷那拿出火石的手,不让她将桌台上的蜡烛点着。 此时地上四散着花魁的衣衫,要是蜡烛点亮,将一切都暴露在烛光之下,他可就死定了。 “花魁得的怪病不能见光,你可别惹祸了!” 白宇玄紧张兮兮地关上房门,摸黑走到苗笑婷身边低语道:“下午阿比娜跟我聊芳儿的时候突然犯病,昏迷不醒,原来她得了一种十分稀罕的怪病,不能见光,否则轻则全身红肿、重则致命,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安置好,咱们先回去吧,我还要请教一下孙道乾花魁的病该怎么治”。 “你确定?”苗笑婷一脸诧异地问道。 白宇玄擦了擦头上的隐隐渗出汗水,说道:“当然确定,我曾经从老孙那听过类似的病症,咱们先别打扰人家,待我回去好好请教老孙!”。 苗笑婷恍然大悟:“我说花魁为什么好几天不能见客,原来是得了怪病,也罢,咱们先回去问一问孙医圣”。 说罢,二人打开房门悄悄离去,就在关门的一瞬间,白宇玄见躺在卧榻上装睡的花魁抬起头,表情怪异地冲自己挥手告别。 第二天一早,人头涌动的神都街头。 昨晚在孙道乾的协助下,白宇玄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苗笑婷那一关,依然未能识破对方奸计的苗笑婷望着南市那高耸的花楼哀叹道:“没想到连医圣都拿不准阿比娜到底得的什么病,看来今年的花魁要换人了!” “若是阿比娜今年未能蝉联,那新花魁你说该是谁呢?”苗笑婷扭过头望着身后那熟悉烟花之事的嘲风卫。 白宇玄淡淡一笑:“还能有谁,若是阿比娜不能参加花魁大赛,那新花魁自然会是月楼的沈明月手里,对了笑婷,你知道那个沈明月之前是干什么的吗,我看她弹琴的指法奇特,弹出来的琴音也与众不同,双手舞动间隐隐似有剑法的影子”。 “这个沈明月啊,在阿比娜之前已经蝉联花魁将近三年之久,据闻她家早年曾经是江湖名门,后因获罪抄家,她因容貌秀美而被卖入妓坊”。 “你的意思是沈娘会武功!?”白宇玄突然一把抓住苗笑婷的肩膀大声问道。 “对呀,只不过她被卖入妓院前在牢里被挫伤了筋骨,武功全废”。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白宇玄的脑海中,倘若嫌疑人不是阿比娜,而是沈明月,很多谜团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闯国子监 “都让开,别挡路!” 一声怒喝突然从身旁传来打断了白宇玄的思考,只见精心打扮的花魁阿比娜锦袍披身、头戴朱玉、面涂香粉、手举花伞,端坐在步辇上被一群人快速抬走。 苗笑婷急忙拉住一名随扈问道:“你们这是要把花魁带哪去?” 见对方身穿官服,那随扈不敢招惹官府,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们奉命请花魁姑娘前往迎宾馆侍奉吐蕃使臣!” “去侍奉吐蕃使臣?她不是不能身患怪病不能见光么,这么去不是找死么!”苗笑婷皱起眉头大喝道。 随扈不敢多言,急忙冲苗笑婷弯腰施礼,便朝花魁队伍追去。 “花魁居然前往迎宾馆侍奉吐蕃使节,那使团副使哈桑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花魁这次去迎宾馆,恐怕……” “哎,芙蓉阁是挣不到花魁的初夜钱了!” 街上满是人们的叹息声。 而傻站在原地的白宇玄呆呆地望着已经远去的花魁,呢喃道:“难道你是知道有这一天,不愿将身子交给外人,才决定昨日下午……” 花魁乘坐的步撵消失在街巷的尽头,白宇玄神情木讷地转过身,看来花魁早就知道今日将会前往迎宾馆侍奉吐蕃使节,鉴于故乡风俗和对吐蕃人的厌恶,才被迫将处子之身交给比较有好感的自己,此时他终于明白昨晚花魁为什么会用那怪异的表情向自己告别了。 见身旁之人有些异样,苗笑婷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白宇玄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什么……” 白宇玄抬起头,冲身前的苗笑婷勉强笑了笑:“就是觉得她们这些人表面光鲜亮丽,其实背后又有多少无奈与辛酸,明明……明明重病在身还得勉强自己去接待客人”。 再回首,望着远处迎宾馆那高高的屋檐,白宇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然后扭头朝苗笑婷问道:“刚刚你说沈娘之前学过武,她的家里人都是习武的么?” “是啊,据说当年他们沈家在江湖上还是小有名气的呢!” “那你可知沈娘他们全家因为什么获罪,她家里的其他人都去哪了?” 苗笑婷撅着嘴思虑半天,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据闻沈家是在陛下登基之前被查抄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白宇玄眼珠滴溜溜地左右转动,一个个选项不断出现在脑海之中。 “笑婷,接下来的巡逻你先一个走,我去一趟国子监!”说罢,白宇玄扔下苗笑婷,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国子监跑去。 当朱高莱在藏书库又一次看到白宇玄,以及满地散乱的书本,他无奈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肿胀的额头,这个混世魔王怎么又来了,而且每次来还从不出示上官的文牒,仗着跟这里的人关系熟,直接强行进入。 “哎哟我的白大人您怎么又来了,这次您怎么转战到礼部的书库了,是要查什么呀?”朱高莱蹲在白宇玄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白宇玄合上手中书本,问道:“老朱,你知道陛下登基之前,江湖上曾经有个姓沈的武学世家被查抄一事么?” 朱高莱摇晃着大脑袋:“我又不会武功,根本不了解江湖中事”。 白宇玄无奈地长叹口气:“也是,你一个老书虫懂什么江湖,可是这沈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会被抄家呢?” “大人是想找陛下登基前有没有什么抄家的大案?”朱高莱一拍脑门,似乎想起了什么。 白宇玄急忙一把拽住朱高莱的衣衫,激动问道:“你知道?” “抄家乃是大罪,一般的案件里也是极少出现,而陛下登基之前,只有一件事令无数人脑袋落地,血流成河,其中被抄家、株连者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事隔多年,但白宇玄从朱高莱的眼中依然能看到残留的惊惧之色。 “那到底是什么大事?”白宇玄追问道。 满头华发的国子监祭酒望着窗外晴朗的蓝天,长叹道:“大人乃是天降之人,虽然当时禁足在国子监,但应该知道光宅元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吧?” 白宇玄略微思索,惊呼道:“你是说当年英国公徐敬业在扬州举兵反叛一事!” 朱高莱点点头:“当年英国公起兵反对还是太后的陛下垂帘干政,结果兵败被杀,被株连者数不胜数,也许那沈家当年受到牵连被抄家也说不定么,大人要不去查一查关于当年谋逆的卷宗,也许会有发现”。 当年武则天废中宗李显,立睿宗李旦,并将其幽禁,独掌大权,徐敬业乘机在扬州高举反武大旗,以匡扶中宗为号召,发布骆宾王所撰写的《讨武明空檄》,号召天下诛杀武后,最后兵败身死,受株连者不计其数,就连太平公主的第一任丈夫薛绍也是因受到牵连而被活活饿死在监牢之中。 往事已成历史,当白宇玄打开专门存放当年逆反案的库房大门,见铺满灰尘的陈年旧案已经塞满了偌大的房,要想从这里面找到关于沈家的几行记载简直如大海捞针! 折腾半天一无所获,白宇玄一脸失落地从库房中走出,刚转个弯便惊讶地发现孙道乾居然在收藏刑部历年卷宗的库房前与看守激烈地争执着。 带着遮脸兜帽的医圣情绪激动地哆嗦着身体,大声道:“我就进去看一眼,只看一眼行不,你们国子监的人书读多了,脑子都堵了?不知道通融一下么,我一个小小的仵作去哪弄文牒群啊!” “老孙,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白宇玄迅速跑上前,向孙道乾打招呼。 见到来人,孙道乾仿佛见到救兵一般,跑上去拉着白宇玄的衣角激动道:“你来得正好,你在国子监待过,跟他们应该很熟,你跟他们说说,让我进去翻阅一下刑部的卷宗!” 白宇玄有些奇怪地看孙道乾,心想这个医圣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想进去啊,便问道:“好端端的你一个大夫看什么卷宗啊,怎么,以前在道儿上混过有了案底,想洗底?没用的,这里存放的都是备份,那些卷宗的原件还在刑部衙门里呢!” 孙道乾一把将白宇玄拽到一旁,低声道:“我想知道那女鬼剥人皮的案子刑部进展得如何了”。 白宇玄眉梢微挑,笑道:“你怎么对这案子那么上心啊,对了,上次你闯进袁督事的房里好像也是想打听这个案子,怎么,你知道真凶是谁?” “也许吧……” “我就说……等会!你刚说啥!也许?你知道凶手的线索?!”白宇玄一把拽起孙道乾的衣领情绪激动道。 “其实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想进去看看刑部的卷宗,也好确认一番”孙道乾苦笑着对白宇玄解释道。 白宇玄指着身后大门紧锁的书库,说道:“案子没破,卷宗是不会送到国子监报备的,你就是进去了也白进”。 孙道乾心有不甘,朝白宇玄正色道:“就算不看那剥皮命案的卷宗,我也想了解之前的一些陈年旧案,看看通过之前的案子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白宇玄双手交叉于胸前,淡淡道:“想进去,我可以帮忙,但你得先说说那个嫌疑人到姓甚名谁?” 老医生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珠子对白宇玄突然开口来了句:“天王盖地虎!” 白宇玄想也不想,立马接了句:“宝塔镇河妖!等等,你怎么突然对暗号了?” 孙道乾嘿嘿一笑:“能对得上暗号,说明你不是假的”。 “废话,你给我造个假的白宇玄来?” 老医圣得意地笑道:“我虽然造不了,但我要说的那个嫌犯能做到,那人就是被江湖上成为千面杀手的黄洛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千面杀手 “千面杀手的黄洛雍?他是何方神圣?”白宇玄好奇地问孙道乾。 “你当年被关在刑部大牢,出来后又被监禁在国子监,自然不知道江湖上那个响当当的人物!” 孙道乾长叹一声,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当年千面杀手黄洛雍可是个江湖上谈之色变的人物,那人武功奇高,当时在江湖上能与之争锋的人寥寥无几,而且最要命的人他极善易容之术,每次出现的脸面都不一样,从来没人见过黄洛雍的真正容貌!而且他每次杀人之后都要活活剥去对方的面皮,所以我才怀疑神都发生这么多起剥脸命案是黄洛雍所为!” “原来如此,不过,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位千面杀手呢?”白宇玄双手交叉于胸前,笑问道。 “那黄洛雍在成名之前曾与我短暂相识,当初他假意与我接近,并偷走了我师傅记载有换皮驻颜技艺的医书《雕花录》,他之所以易容手法如此高明,正是窃取了我师傅在书中留下的技艺,我不想死后见到师傅心不安,一定要那本书给找回来!” 孙道乾说完直视白宇玄的双眼,一脸严肃地问道:“老白,咱们相识几十年,你愿意帮我么?” 一直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白宇玄领着孙道乾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孙道乾跑到两人高的书柜前,不厌其烦地翻查面前堆积如山的案件卷宗,却听见白宇玄跟没事儿人似的站在一边吹口哨,便不满道:“老白,你在一边站着干什么,怎么不帮我,这个黄洛雍很可能就是神都这些剥皮命案的凶犯啊!” “怎么可能?” 白宇玄冷冷一笑:“我是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和你一心想为师傅找回医书的孝心才帮你的,神都命案的背后真凶绝对不会是你说的黄洛雍”。 “你怎么那么肯定?” 白宇玄摊开手冷笑两声,说道:“那还用问么,你说那千面杀手黄洛雍与你曾经相识,你今年贵庚?那个黄洛雍要是活到现在,就算他比你小,现在也有五六十岁了吧?可那夜晚神出鬼没的红衣女鬼身手如此利索,竟然将我和苗笑婷甩掉,你老胳膊老腿的,百米跑个半分钟都够呛!” 孙道乾一时语塞又不方便发火,只能回过头继续翻查关于千面杀手的案卷卷宗。 翻看了几本卷宗,不甘心的医圣指着手中的记录对白宇玄道:“你看,根据案卷上的记录显示,千面杀手黄洛雍每次杀人后都习惯切开死者颈部血管放血,并将死者的面皮剥走,而且每次剥皮时手法都是从头皮上下刀”。 “你说他为什么杀人还要放血剥皮的,难不成是变态?”白宇玄撅着嘴,冲孙道乾皱眉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本书我当初也没认真研究过,不过……” 孙道乾挠了挠头,同样一脸困惑地对白宇玄说:“我记得师傅曾经说过,人体的精血与面皮都是上等的原料,是用来……用来做什么来着,我已经记不清了”。 “你个老糊涂!”白宇玄长叹一口气,冲身前的老头抱怨。 二人在藏书库里一直查到深夜才返回冥捕司,当夜阴云密布,人们因为惧怕剥皮女鬼而早早熄灯睡下,长长的街上见不到半点光,害得白宇玄和孙道乾在黑暗中摸黑前行。 也许是觉得路上不说说话太过寂寞,老医圣张开口与白宇玄闲聊开来:“我说老白,你今儿应该是有巡查的差事吧,为什么不去陪你的苗大人,反而跑到国子监去了?” 想起今天在国子监折腾那么久却一无所获,白宇玄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听闻得月楼的沈明月曾经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武学世家,所以想去查查她的老底,却不想书库里的卷宗实在太多,给我十年都不一定能查出来!” “沈明月,就是那个得月楼的头牌?”孙道乾好奇地问道。 见白宇玄肯定的点头,孙道乾笑了笑:“那你算是问对人了,当年她手筋脚筋被废,是我给她上药治疗的,不然哪有她的今天,可怜他们兖州沈家世代习武,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就因为她的爷爷当年追随英国公在扬州起兵,最后落得个全家被抄的结局,当时沈家男子系数全部斩首,女子几乎都被流放岭南,好惨啊”。 “原来你知道啊!” 白宇玄激动地一把拉住孙道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孙,你既然给沈明月治疗过,那你说,她的武功真的被废了么?” “那当然,当初她的手筋和脚筋几乎被割断,就算经过我的治疗恢复了过来,又养了那么多年,但她现在也绝拿不动一个满水的茶壶!”孙道乾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沈家当年被抄,会武功的人应该都被斩绝了吧?” 孙道乾摇了摇头:“这个就不一定了,沈家全族习武,不管是男丁还是女眷,都有习武的传统,当年他们全族男丁虽然被杀绝,但女眷大多被流放岭南,一些年幼乖巧的女童则被朝廷王公贵族收去做奴婢丫鬟,沈明月当年因为容貌端庄被多家显贵看中,因争执不休闹到陛下耳朵里,陛下才下旨将她归入教坊司为妓,免得众多权贵相斗”。 “你的意思是说,也许还有沈家的人在神都里,而且她们可能还身怀当年的功夫?”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白宇玄满意地点点头,看来的第二天一早,他得再去一趟得月楼才行。 刚寻思完,前方原本黑漆漆的巷道突然冒出数不清的火把,只见众多身穿公服的嘲风卫手持火把,腰佩利刃,列队从小巷中跑出,领队的人居然还是袁守义! 白宇玄急忙朝飞奔而来的袁守义挥手喊道:“大人,你们这是干嘛去啊,怎么好像冥捕司的嘲风卫全出来了?” 袁守义见到二人,点点头道:“正好孙太医也在,你们俩速速跟我们一块走!” 深夜里,数十名嘲风卫手持火把急匆匆地穿过寂静的街巷,耀眼的火把将夜色的黑暗驱散开。 “大人,大晚上的你们全体出动,是不是有大案子了?”白宇玄紧紧跟在袁守义身后,笑嘻嘻地问道。 袁守义双眼依然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我们也是刚刚接到通报前往宣范坊警戒,好像那边出了什么大事,现在神都里的所有司衙都出动了”。 “宣范坊?那地方不是紧挨着恭安坊么,难不成吐蕃使臣又死一个了?”白宇玄心中暗自嘀咕起来。 众人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跑到宣范坊,只见进入宣范坊的入口被金吾卫封禁,到处都是照明的火把,现场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 白宇玄顿感这次的情况恐怕不一般,果然,众人穿过金吾卫的人墙岗哨朝前又跑了几步,见到了正在等候他们的杨雨薇。 袁守义急忙上前,施礼道:“冥捕司袁守义见过杨大人!不知这里出了什么情况?” 杨雨薇见到老熟人脸上并没有上前寒暄许久,她冲袁守义欠了欠身,指着身后的街角严肃道:“大人,吐蕃使团副使哈桑被人发现死在前面的角落里,陛下已经下旨此案由冥捕司负责”。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副使之死(上) 就在袁守义赶往宣范坊的半个时辰之前,深夜的贞观殿里,燃烧的灯火照亮了奢华的大殿,武则天一脸怒容地站在自己的龙座前望着跪伏在地的几名大臣。 女皇愤怒地将长长的衣袖甩到身后,震怒道:“吐蕃国的副使刚刚进城面圣,隔一天便死在神都街头,而且在他之前已经死了数名吐蕃使节,你们觉得他们赞普会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么?他会觉得我们大周是在刻意挑衅!” 跪在地上一头冷汗的刑部侍郎陈珂开口道:“陛下息怒,卑职已经派人封锁神都九门,我们一定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听了陈珂的话,武则天眉宇间的怒意又增加了几分:“当初使团成员被害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朕才宽限你们时间去调查缉凶,结果你们迟迟没有进展,这才导致凶手在神都再次犯案,并将哈桑杀死!” 陈珂重重地将额头敲在大殿的地砖上,大声回道:“回禀陛下,不是臣等无能,那杀人者乃是……乃是神出鬼没的女鬼,妖魔作祟,不是光靠人力就可以解决的呀!” 女皇愤怒的双眸望向跪在地下的武三思,大声道:“梁王,刑部刚才说的属实么?” 跪在地上的武三思轻蔑地瞥了一眼跪在身边焦头烂额的刑部堂官,虽然这个家伙捅了天大的窟窿,但毕竟是自己的门人,于情于理自己也得帮他闯过这一关。 思虑片刻,武三思迈步上前,大声回答道:“陛下,坊间是在流传自年后神都街头出现一无脸的红衣女鬼四处作祟,以至街头人心惶惶,据闻,那几起命案发生时,冥捕司的巡夜卫士在案发地周围曾经见到那女鬼的踪迹”。 “冥捕司?” 武则天思虑片刻,高声道:“这个案子刑部就别管了,此案从即日起移交由大理寺冥捕司办理!” 说完,武则天冲站在身边的杨雨薇补充道:“告诉袁守义,朕给他五日时间,若是不能破案,朕定不轻饶!” “大人说哈桑死了?就是那个当初在比武大会擂台上挑战的吐蕃第一勇将?!” 宣范坊命案现场前,白宇玄惊愕地冲杨雨薇大呼出声,那种在擂台上横扫四方的牛人怎么也会中招? 杨雨薇点点头,转身抬起手,示意他们几人跟随自己。 袁守义让白宇玄和孙道乾跟着自己,其他人则负责在周边警戒,三人跟着杨雨薇走进一条僻静的巷道,在拐角处,他们见到了被称为吐蕃第一勇将的哈桑。 此时的哈桑安静地躺在地上,完全没有当日擂台上挑战群雄的傲气,他脸上的皮肤被人剥走,血红的筋肉裸露在外,一双没有眼皮遮蔽的大眼珠残留着不甘和恐惧,空洞地直视蹲在身前的孙道乾,抬起哈桑的头,只见他的咽喉处变成一个不断涌出血水的窟窿。 狭窄的小巷里满是血腥之气,腥红的鲜血从哈桑咽喉上的伤口不断涌出将地面的青砖表面淹没,而他的胸前的衣衫敞开着,里面的皮肉被划得稀烂,借助摇曳不安的火光,白宇玄甚至依稀看到了森森白骨! 看着眼前那血淋淋的伤口,白宇玄咽了口唾沫:“这个哈桑的死状怎么那么惨,那两名吐蕃使节的尸体都没像他这样被人如此破坏!” 袁守义仔细检查了尸体的手脚,又看了看现场,说道:“这里流了这么多血,此地很可能就是案发现场,但是我看死者四肢没有什么伤痕,指甲完好,看来死前并没有打斗的迹象”。 蹲在尸体旁的孙道乾简单地查看一番后,站起身冲身旁三人说道:“死者虽然身上多处受到重创,不过最直接的死因乃是咽喉受到重创流血过多而死,至于有没有其他的细节线索,最好还是现将尸体带回冥捕司,让我仔细检查”。 冥捕司袁守义的卧房里,白宇玄、杨雨薇、上官婉儿和袁守义坐在一起商谈案情,而袁守义的桌案上则堆放着杨雨薇从刑部带来前几起女鬼剥皮案的卷宗材料。 上官婉儿草草看了看手中的几份卷宗,向众人说道:“根据刑部衙门验尸所得出的结论,前几名死者的死因都是颈部血管断裂失血过多而亡”。 “那脸皮呢,死者那被剥掉的脸皮是生前被剥下的,还是死后才剥下?”坐在角落里的白宇玄冷不丁问道。 面对白宇玄的提问,上官婉儿眨了眨眼,好奇地说:“这个仵作没有记录,生前剥皮和死后剥皮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 验尸完毕的孙道乾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然后冲袁守义施礼道:“大人,哈桑的尸体卑职已经勘验完毕,那哈桑就是因咽喉处的伤口失血过多而亡,但是卑职检查了尸体伤口周围,惊讶地发现他的咽喉处的伤口上留有人的齿印,我估计……哈桑的咽喉是被人咬破的”。 “那……那你可知晓死者的面皮是死前被剥还是死后被剥?”白宇玄捂着嘴,强忍住那股呕吐之意,急忙问道。 孙道乾若有深意地望着白宇玄,低声道:“我根据死者面部的伤处推测,很可能是凶手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剥下的”。 “难道凶手真的是黄洛雍?”白宇玄撑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听到黄洛雍的名字,袁守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你说黄洛雍?那个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千面杀手?” “正是!” 白宇玄和孙道乾二人异口同声道。 孙道乾走上前冲袁守义抱拳道:“大人应该也听过千面杀手的大名,他最喜欢在杀人前先活剥下对方的面皮,因此卑职怀疑此案的真凶乃是沉寂多年的前面杀手黄洛雍!” 袁守义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搓揉着手指,呢喃道:“神都正在举办比武大会,城里武者云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来,只是他如今若还活着,也差不多有五十多了吧,就算他武艺高强,但以五十的身躯悄无声息的杀死吐蕃第一战将,困难重重吧?”。 “就算可能不是黄洛雍,但也可能是他的传人,毕竟目前我们所知有杀人剥皮嗜好的,只有那个千面杀手!”白宇玄站起身补充道。 白宇玄的话音刚落,气喘吁吁的苗笑婷突然推开房门,带着一身冰凉的寒气对袁守义道:“凶手应该不是你们说的千面杀手!” 听到苗笑婷的话,众人纷纷站起身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笑婷,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凶手不是前面杀手?”袁守义第一个开口问道。 苗笑婷也顾不得失不失礼,口干舌燥的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对大家说道:“之所以敢肯定凶犯不是前面杀手,是因为笑婷今晚在夜巡时曾经在宣范坊附近见到了飞狐卫的踪影!当时飞狐卫手持凶器行色匆匆,卑职一路追踪并与之交手,但以后未能将飞狐卫捕获,但是在交手中笑婷夺下了他的兵刃!” 说完,苗笑婷从怀中取出一柄还残留有血渍的短刀:“笑婷来之前去查看了哈桑的尸体,发现这刀与哈桑胸前的伤口完全吻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副使之死(下) 望着苗笑婷手中的短刀,孙道乾背着手淡淡道:“虽然有此刀为证,但也不能证明命案是飞狐卫干的!我可不信飞狐卫会自己张开嘴将死者的脖子咬出个血窟窿,他们是飞狐卫,不是狗卫!” “什么?他们是被人咬死的?”苗笑婷一脸诧异地扭过头来望向孙道乾。 阴阳脸老医圣点点头:“从刑部关于前几具尸体的勘验结果来看,被剥掉面皮的死者都是被人咬破了颈部血管,最后因失血过多而亡”。 苗笑婷疑惑地望着手中那带血的短刀,自问道:“要是如此,又如何解释这短刀与哈桑身上的伤口完全一致呢!?” 屋里顿时再次陷入沉寂之中,一起案子,两拨嫌疑人,难道说前面杀手黄洛雍也加入了飞狐卫不成? 袁守义首先开口打破僵局,他缓缓站起身,冲众人道:“今晚先到这儿吧,明天我们再去一趟刑部,之前几起命案的死者都放在刑部的停尸房里,待天一亮,就请孙太医去刑部勘验那几具尸体,也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而且等到了明日,估计拓跋石灵他们对命案现场的勘验也就结束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商议商议”。 说罢,袁守义给白宇玄递了个眼色,然后抬起手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 刚走出袁守义的房门,孙道乾悄悄拽住白宇玄的衣角,暗示白宇玄跟着他走一趟。 二人来到停放尸体的停尸间,孙道乾撩开覆盖在哈桑身上的白布单,指着他那空洞洞的咽喉部位,问道:“老白,你可有什么发现?” “发现?你刚才不是在督事的房里把发现的都说了么?” 白宇玄弄不懂孙道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俯下身仔细观察哈桑那被咬掉咽喉的伤口,望着那肉皮外翻的伤口,白宇玄顿觉腹中翻滚,真的,要搁给别人,谁也做不到将一个人的咽喉给咬下来,这得有多大的仇恨啊! 突然伤口边缘一小片淡淡的红色出现在白宇玄的眼中,他抬起头,只见孙道乾正冲自己点头道:“你也发现这个了?” “这个是……”白宇玄贴近伤口旁那片红色印记观察,一股淡淡的幽香飘然而至。 见白宇玄抬起头一脸困惑地望着自己,孙道乾急忙摆手道:“你别看我,我当初还误以为是血迹呢,结果细看了才发现不是,因为吃不准这是什么,所以刚才没有在袁督事的房里说出来,老白,你见多识广,说说这是什么?” 白宇玄伸出手沾了沾那红色的印记,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笑道:“看来这个案子有点悬了,这是女人用的唇脂,从位置上看很有可能是凶手在咬下哈桑咽喉时留下的”。 说罢,白宇玄站起身对孙道乾低声问道:“你说你跟黄洛雍曾经相识一场,他是男还是女?” 孙道乾脸色顿时耷拉下来,过了半天他才一脸失落地说:“他……好像是男的!” “好像?人家是男是女你看不出来?你是瞎子还是智障?” “那黄洛雍虽然一身男装打扮,但是容貌清秀,四肢纤细,也有可能是女扮男装,再说,我们当年只是普通好友,我也没有过于关注他的性别”。 “你大爷的,跟自己交往之人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告诉我,他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他应该是个男的!” 孙道乾一拍脑门,斩钉截铁道。 “你大爷的,男女不分的傻蛋!” 白宇玄眉头紧锁,如果凶手是女子,那目前最有嫌疑的黄洛雍就洗脱嫌疑了。 夜深人静,袁守义的房间里依然亮着微弱的烛光,房门并未上锁,白宇玄轻轻一推便将房门推开。 “大人,您让我回来找您,有什么吩咐么?”白宇玄悄悄走近房间后,冲依然坐在书案前的袁守义问道。 当白宇玄等人离开袁守义房间时,冥捕司的大当家给白宇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正是示意他回头再单独来找他。 正在烛下夜读的袁守义放下手中的书本,淡淡道:“这个案子我看你和笑婷就不要搀和了,毕竟这个案子涉及到了飞狐卫”。 “大人是担心这案子发展到最后会对笑婷不利,想让我们避一避?” 袁守义双目依然停在书页上,细声道:“毕竟笑婷身上有那血玉的印记,我们还不清楚飞狐卫来到神都的目的何在,所以你们最好还是避一避的好”。 “那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冥捕司里自会有人处理,你们先休息休息吧”。 说罢,袁守义眼珠在白宇玄和房门间转了转,示意他可以走了。 白宇玄撅了撅嘴,拱手道:“大人的好意白宇玄已经了解,此案卑职一定会保护好笑婷,绝不让她牵扯进来”。 顺着书页上的文字缓缓移动的眼珠突然停了下来,瞳孔转动印出了白宇玄的身影:“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从这案子里抽身?” “大人恕罪,卑职曾经几次与那杀人真凶擦身而过,心中有诸多疑惑,若不能查出真相,恐怕这段时间就食无味、寝不眠”。 袁守义放下手中的书本,一双锐利的双瞳如鹰眼般盯着白宇玄:“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要还是执意坚持,我也管不了你,毕竟……你是陛下的人”。 第二天,白宇玄并没有跟随孙道乾前往刑部验尸,毕竟孙道乾经验丰富,有他在就够了,自己跟刑部的关系不太好,去了只会拖后腿,所以还不如趁现在休息,领着苗笑婷去南市逛街购物,之前二人说好要去凝脂斋抢购紫金兰花香料,没想到被剥皮女鬼案拖延了那么多天。 随着人流来到了南市最有名的香料铺子凝脂斋。 “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今儿就给你买紫金兰花的香料!”白宇玄冲苗笑婷拍了拍胸脯,笑嘻嘻地叫店铺的伙计将紫金兰花香料拿出来。 店铺伙计一听白宇玄要紫金兰花香料,笑道:“哎哟,客官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您要是再来晚半日啊,这紫金兰花可就卖完了!” “怎么,你们凝脂斋也要断货了?”白宇玄将手搭在柜台上,好奇地问正在翻找库存的伙计。 一个小白布袋子被放在柜台上,伙计笑嘻嘻地对白宇玄和苗笑婷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这香料如今已经断了商路,神都里就只有几家规模大一点的店还有点库存,这几日其他店都被得月楼和芙蓉阁几乎买空了,我们店的存货虽然最多,但也架不住两家妓馆天天收购啊,几天下来啊也就剩这么点存货了,你们要是晚一点来,估计就只剩一点粉末了!” 就在白宇玄准备拿出荷包掏钱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们,你们不是去刑部了吗?” 一身素裙的上官婉儿迈着悠闲的脚步踏进了凝脂斋的门槛。 白宇玄急忙冲来人低声笑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上官大人,回大人的话,您知道我跟刑部那还有些过节没解开,今儿就不过去自找没趣了,便陪苗大人一起来买卖香料”。 上官婉儿无视冷脸相对的苗笑婷走到柜台前,问了问袋中的香料笑道:“这不是紫金花香料么,巧了,婉儿今日也是来买此香料的,店家,给我来上半斤的!” “不好意思,客官,本店的香料全在这里了,而且这两位客官已经预定了”店伙计笑嘻嘻地走上前笑道。 “是么?” 上官婉儿走到白宇玄身前,笑问道:“不知白大人能否将此香料让予我呢?” 见身后苗笑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宇玄陷入两难得境地,一边是自己的红粉知己,一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谁都不敢得罪。 就在白宇玄为难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几名丫鬟的陪同下也走进了店铺,见到来人,白宇玄仿佛见到了救兵,急忙跑上前冲来人抱拳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花魁,阿比娜姑娘,咱们有两天没见了吧?” 出乎白宇玄意料的是,身披缎带,手搁袖中的花魁望着自己的眼眸中满是惊讶和陌生之感,阿比娜冲白宇玄欠了欠身,问道:“请恕阿比娜眼拙,不知阁下是谁?” 第一百九十五章 紫金兰花香料 见花魁好像不认识自己了,白宇玄急忙指着自己的脸,笑道:“姑娘不认识我了?也难怪,我今日没穿官服姑娘一时没认出来,在下大理寺白宇玄啊,就是前几日与你……给你瞧病的那位啊!” 双手一直交叉在长袖中的阿比娜瞪着一双困惑的眼珠子打量着白宇玄,然后木讷地点点头:“原来是白大人,许久不见阿比娜都有些淡忘了呢!” 阿比娜望着白宇玄身后的苗笑婷和上官婉儿,态度恭敬地问道:“大人这是休沐了,领着两位夫人上街买香料么?” 听了阿比娜的话,苗笑婷和上官婉儿脸颊纷纷羞红,白宇玄急忙摆手道:“在下还未娶妻呢,他们都是白某的同僚,这位苗大人还曾经与白某一起见过姑娘几次啊!” “哎呀,请恕小女子眼拙,冒犯二位大人了!小女子向几位赔罪了!” “哪里哪里,姑娘今日前来凝脂斋难道是为了紫金兰花香料?” 阿比娜这次可不敢乱说话,轻轻冲白宇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今这紫金兰花的商路已断,神都的存货也就这里还剩一点了”。 一直站在柜台后面看戏的伙计听闻阿比娜也是为了紫金兰花而来,急忙挤出笑容探身上前,对阿比娜遥指白宇玄道:“客官,您也是要紫金兰花啊,真不巧,最后的一点都被这位客官要下了!” 阿比娜听闻脸上一惊,她伸出手指着桌上的香料失声道:“就只剩这么点了?” 见到阿比娜的手,屋里众人纷纷一惊,只见两个鸡蛋大的红宝石被金链固定在她的手心手背上,这两个宝石放到市面上怎么也值万贯金银,不愧是花魁,一出手就惊艳众人,不过联想她几日前层破例出门前往迎宾馆侍奉吐蕃使节,这几颗宝石也许是阔绰的吐蕃使节打赏的酒钱。 小伙计双目依然贪婪地盯着阿比娜手中那两颗宝石,呆呆地点着头:“回、回客官的话,店里就那么点存货了,您如果想要的话可以跟那位客官商量商量。” 被宝石点缀的玉手收回袖中,阿比娜突然冲白宇玄欠身道:“求大人开开恩,将此香料让予小女子!若大人愿意割爱,小女子愿意择日免费单独宴请大人!” “姑娘为何对这香料如此执着?”白宇玄被阿比娜的执着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一次宴会的背后可是天价的金银啊! “大人有所不知,这新一届的花魁大会虽然因为比武大会而延期,但各花楼之间的竞争早已开始,那金紫兰花香料是所有香料中味道最上佳的,因此也是各个花楼四处重金采购的重要之物,以备花魁大赛上使用,而阿比娜手中的香料在前几日不慎遗失,因此只能来此再够买一点以备花魁大赛上使用!” 上官婉儿走上前,冲花魁轻声道:“香料虽然重要,但姑娘贵为芙蓉阁头牌,当世花魁,为什么还屈尊亲自前来呢?” 阿比娜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一名丫鬟,那丫鬟猛地跪在地上哭泣道:“都是奴婢不好,不小心遗失了小姐储存的香料,要是让花楼里的老鸨知道了,不但会将那些价值不菲香料的钱算在奴婢的身上,还会毒打奴婢,小姐心慈,便瞒着花楼亲自外出采购香料!” 白宇玄与苗笑婷相视一眼,心中一阵冷笑,芙蓉阁里怎么会无故遗失香料,这事儿十有八九应该与得月楼里的某人有关。 长叹一口气,白宇玄冲上官婉儿和苗笑婷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今日就把这紫金兰花让予花魁吧,不然那小丫头怕是熬不过花楼的严惩的”。 苗笑婷瞪了一眼上官婉儿,撅着嘴道:“我是无所谓,香料而已,没有香料照样可以缉捕办案!” 上官婉儿也淡淡一笑:“紫金兰花如此金贵,自然适合最美丽的女子,也罢,今儿个就让给花魁吧,不过那择日宴请的事儿就算了吧,我们可不喜欢去那种地方,我说的对么,白大人?” “当然当然,这香料反正我还没有掏钱,花魁拿去便是!”白宇玄一个劲地点头道。 待阿比娜千恩万谢离开之后,白宇玄三人走到门口望着花魁乘坐的步辇缓缓没入人流之中。 “花魁那两个宝石真大个,你们说值多少贯钱?”虽然人已经走远,可白宇玄依然对那两颗鸡蛋大的宝石念念不忘。 “看那成色,怎么也值百万千万贯吧”苗笑婷也咽了一口唾沫下肚,刚刚阿比娜露出手的时候也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我之前都没见花魁戴过,那宝石是吐蕃使臣送的吧,哈桑他们可真有钱儿!” 上官婉儿冲着身边的二人冷笑一声:“你们难道没有见花魁今日的发饰有什么不同么?” 听到上官婉儿的话,苗笑婷突然惊呼道:“我说怎么有点不自然,花魁、花魁的发饰变了!” “她发饰换个风格有啥大不了的?” 两位女子瞪了他一眼,道:“你没听说过梳拢一词么!” 白宇玄顿时语噎。 上官婉儿与苗笑婷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的花楼互相补充道。 事后白宇玄捐出自己一半的积蓄,分别给上官婉儿和苗笑婷买了两份价值不菲的香料,算是破财免灾,把二人给打发了。 走出凝脂斋,上官婉儿和苗笑婷捧着自己心爱的香料,归心似箭,二人都想要第一时间赶回去试试这昂贵的香料,便早早返回冥捕司,而白宇玄也终于落得清闲,独自朝得月楼的方向走去。 出乎白宇玄的意料,此时得月楼外门前冷落,描金的大门也是紧紧关闭,轻轻推门走进去,却发现得月楼里并没有多少风流酒客光顾,倒是不少洛州府的差人散落各处坐着闲聊。 “客官,今儿个得月楼闭门谢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花楼堂倌面上保持着不变的殷勤笑脸跑上前,朝白宇玄搭讪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多官差?”白宇玄指着大堂里众多的官差质问堂倌。 小堂馆面露难色,只能弓着身子点头哈腰道:“小的不敢多说,客官您也别多问,您改日再来可好?” 就在白宇玄困惑不解的时候,突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急忙推开堂倌,朝那熟人挥手跑去:“这不是洛州府的赵捕头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赵兴安正一脸愁容,见到来人立刻心中大喜,急忙上前拱手道:“这不是大理寺的白大人么,您怎么来了!” “你们怎么那么多人围在这里,是不是哪几个不长眼的酒客又酒后闹事了?”白宇玄靠在赵兴安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赵兴安苦着脸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接到得月楼老板报案,称这儿的头牌姑娘沈明月今早突然离奇失踪,所以赵某今日带上兄弟现场勘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踪案 听到沈娘在自己房中失踪,白宇玄惊愕地大叫道:“沈娘失踪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丢了!” 突然,一张满是刺鼻香气的手捂住白宇玄的嘴不让他开口说话,眼珠一转,见那捂嘴之人竟是得月楼的管事老鸨。 那浓妆艳抹的老鸨瞪着大眼珠子,表情夸张地冲白宇玄伸出一根手指,求他赶紧噤声:“我说客官啊,你可别大声嚷嚷了,你要让整个神都都知道我们得月楼的头牌丢了不成?!” 白宇玄从老鸨手中挣脱出来,朝老鸨低声问道:“沈娘是你们得月楼的头牌,居住花楼顶层,一个大活人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了!” 老鸨拍着胸口激动道:“我们也不知道啊,昨晚沈娘招呼完客人后,在丫鬟的服侍下更衣沐浴才就寝的,可今儿一早,丫鬟推开沈娘的房门,却见屋里空无一人!” 白宇玄将眼睛转向赵兴安:“赵铺头你们有什么发现呢?” “说来惭愧,我们将沈娘的闺房翻查半天,却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花楼的大门、后门都有人看守,她根本出不去,外面的贼人也不能进得来”。 “那会不会是被人从窗外掳走?” “沈娘的闺房位于花楼四层,楼层如此之高,四周的房屋距离太远,就是武功高强的绝顶高手也不好带着一个人从房顶逃离”。 听完赵兴安的话,白宇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飞狐卫的身影,他们的金刚冰丝韧性极强,承载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但问题是,倘若真的是飞狐卫掳走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捕头你们可有查看花楼的房顶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到白宇玄的问题,赵兴安脸上顿时苦笑起来:“大人,这儿可是四层高楼,谁没事会跑房顶上,掉下去了可是会死人的!” 白宇玄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向老鸨亮出大理寺的腰牌,高声道:“如何能到花楼的房顶,本官要上去看看!” 腰缠麻绳的白宇玄晃晃悠悠地站在得月楼的楼顶上,双手死死抱着花楼的攒尖顶,双腿直哆嗦的他肠子都悔青了,望着楼下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群,白宇玄仰天长叹:“当初老子当年可是站在东方明珠塔的玻璃砖上笑傲天下的人,现在怎么变得那么恐高啊!” 白宇玄从沈明月闺房的阳台处搭了个梯子爬上房顶,可一站在瓦片之上,他顿觉天旋地转,望着脚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影更是心惊胆颤。 “白大人,上面有什么发现么?!”赵兴安的声音隐隐从白宇玄的脚下传来。 “发现?我去你大爷的洛州府!一个个都特娘的躲事情,关键时刻还让我自己上来!”白宇玄迎着寒风发出自己的怒吼。 骂归骂,既然都上来了,出于职业道德,多少还是检查一下的好。 白宇玄松开手,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一片片瓦砾之上小心地观察四周,忽然,屋檐边一个异物突然发出一阵金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宇玄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屋檐旁,俯下身子细看,只见那是一枚从瓦片的缝隙间钉入木橼里的粗大铆钉,那铆钉长足有一尺,外表光洁,那刺眼的金光正是铆钉表面反射的阳光,而最令白宇玄在意的是那铆钉上有个小孔,一截拇指粗的细绳穿过小孔一直耷拉到屋檐之外。 回到房里,一群人围着那拇指粗的绳索看了半天。 “房顶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赵兴安指着桌上的大铆钉一脸困惑道。 白宇玄嘴角浮现出自信的笑容:“我看凶手就是用这个劫走沈娘的,赵捕头你可以去那铆钉的正对面房顶看看,是否那边也有一根铆钉,我估计凶手是半夜利用铆钉固定连接两栋房顶上的绳索,再利用其超强的平衡力踩着绳索来回犯案的!” 一旁的赵兴安这时浇了盆冷水:“可是,大人,这绳子也就拇指粗细,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已经是极限了,倘若再加上一个人,这绳子必断无疑啊!” 赵兴安的话提醒了白宇玄,他拿起那段绳索仔细看了看,拇指粗的绳索切口平整,如果没错应该是被人用弓箭在远处切断的,再看那细细的绳索,看起来的确只能承担一个人的重量。 “那就怪了,难不成是沈娘自己爬上去逃跑不成?” “绝对不可能!” 站在一旁的老鸨跑上前态度坚定地说道:“我们沈娘身体有旧伤,她上个楼都要人搀扶,怎么可能自己踩着这么细的绳索逃跑,再说了,马上就到花魁大赛了,沈娘可是鼓着劲儿要把花魁的头衔给夺回来,她又为什么要逃跑?!” 老鸨的话倒是提醒了白宇玄他此行的目的,他缓缓转过身,冲老鸨不怀好意地笑道:“说起花魁大赛,本官倒有一事要请教请教,那阿比娜的紫金花香料无故丢失,也是你们得月楼安插在芙蓉阁的暗手做的吧!” 面对白宇玄不怀好意的眼神,老鸨有些紧张不安:“瞧、瞧大人说的,这种暗手段各个花楼间不都在使么,莫说我们在芙蓉阁的暗手悄悄倒掉他们的香料,就是在我这得月楼,也不知有多少个花楼安插过暗桩!” 南市妓馆众多竞争激烈,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各个妓馆之间简直都会以命相博,何况那花魁的头衔?想及此,鉴于老鸨已经承认阿比娜的香料丢失是他们干的,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本来这次准备询问陈明月关于她家里的情况,却没成想人居然丢了。 冥捕司后院里 “什么?沈明月居然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故失踪?你确定她没有畏罪潜逃?”苗笑婷趴在白宇玄的书案上一脸惊讶地望着房间的主人。 白宇玄背着走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已经冒出绿芽的柳树长叹一口气:“得月楼好歹也是妓馆里的大牌,门禁肯定相当严格,她一个被废了武功的弱女子怎么潜逃出去?” “你就那么肯定她的武功被废了?” “手筋脚筋险些被割断,当年负责为她疗伤的老孙亲口向我保证她的武功已经废了,而且妓馆的老鸨也说,她现在连一壶装满水的水壶都拿不起,上楼还得要人搀扶”白宇玄回到桌案前,一边翻找东西一边回答。 “那会不会被人从窗外闯入掠走呢?毕竟现在城里有比武大会,汇聚那么多江湖高手,有一两个善于飞身入室的采花大盗也是有可能的”苗笑婷依靠在书堆旁,笑嘻嘻地问。 白宇玄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将一截手指粗的绳索扔到她面前:“那你见过能背着人,踩着这么细的绳子凌空行走的么?” 说罢,白宇玄将一张图纸平铺在桌案上,苗笑婷歪着脑袋详观,见那居然是洛阳城的平面地图! “你怎么把神都的地图给翻出来了?”苗笑婷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问白宇玄。 拿起毛笔,白宇玄开始在地图上做起标记:“我总觉得最近神都发生的几起命案似乎都有个隐藏的联系点,但具体是什么我一直也吃不准”。 “吃不准你就把案发地都在地图上画出来?” “当然,这是袁督事他爹,袁继祥在办事时的惯用手段!”说罢,白宇玄收起笔,只见地图上被白宇玄标记了数个红叉。 “每一个红叉表示一个案发地点,通过这些标记可以看出……”白宇玄指着地图向苗笑婷讲解着,突然,一直盯着地图的他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我发现了!” 白宇玄激动地抬起头,冲苗笑婷高声道:“凶手一定藏身在南市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掐痕 “你有什么新发现了,居然能断定凶手就藏身在南市?”苗笑婷激动地翻过桌案,跑到白宇玄的身边。 兴奋的嘲风卫用手指着桌案上的地图,低声道:“你看看,这些发生过命案的地方,表面上看起来杂乱无章分散着洛阳各地,但是他们都发生在洛河以南,天街以东的区域,而且你有没有看出来,所有案发地都是围绕着南市!” “你是说,凶手居住在南市里,所以每次作案的地点都在南市附近?” 白宇玄点了点头,然后眼中的兴奋之色很快又深邃起来:“只是有一点我不是很清楚,每个案发地距离南市的位置都不远,为什么凶手不挑选偏远一点的地方作案,他这么做不等于变相的告诉我们他的藏匿地么?” “老白,你在屋里么?!”这时孙道乾的呼唤声从门外传来,听他焦虑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急事。 白宇玄打开房门,冲门外情绪激动的孙道乾问道:“怎么了,你们在刑部有什么发现?” “你还记得在哈桑咽喉处发现的唇脂么?” “记得呀” “我在其他几具尸体的伤口周围也发现了类似的唇脂痕迹!” 听罢,白宇玄眉头高高跳起,凶手是女性,居住在南市,而且身手不凡,各种线索似乎都对准了那神秘失踪的沈娘。 “还有!” 孙道乾神神秘秘地在白宇玄耳边低声道:“那几名死者被剥掉面皮的手法与记载中黄洛雍的手法完全一致!” “你到现在还觉得那个四处作案杀人的红衣女鬼是黄洛雍那个老头子?他是有多变态大半夜穿女装出来杀人?”白宇玄听罢,抬起眼皮望向身前的阴阳脸。 “就算不是黄洛雍,也可能是他的传人吧!” 孙道乾撅着嘴一脸怒容地拉起白宇玄的衣袖往外走,并大声道:“快来停尸房,大家都在那里,我在那些受害者的尸体上又有了新发现!” “有新发现?我也去,等等我!”苗笑婷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冥捕司的停尸房里,并排摆着数具尸体,他们都是这几起女鬼剥皮案中的受害者,而此时,袁守义、上官婉儿和杨雨薇正在停尸房外等着白宇玄他们。 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单,露出了尸体残破的颈部,孙道乾冲众人严肃说道:“各位,我前日晚曾说受害者都是被人咬破了颈部的血管而导致失血过多而亡,但自从我在刑部见到这几具尸体后,我又有了新的发现!” 说罢,孙道乾伸出手指着尸体的脖颈处,白宇玄等人围上前眯眼细看,只见尸体的脖子上隐隐有一排紫色的印记。 “这是什么?”袁守义弯下腰近距离观察尸体脖子上出现的神秘印记。 孙道乾回答道:“这些应该是死者生前脖子被掐后留下的痕迹,当初刚验尸时尸体身上都是血迹,脖子上的痕迹也不是很明显,只有在死者死亡一段时间后这些痕迹才会清晰的显现出来,我也是今天在复查尸体的时候发现,而且这个痕迹哈桑的身上也有”。 “你的意思是他们死前都被人掐过脖子?”白宇玄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一想起当初追踪红衣女鬼时被女鬼掐住脖子时的感觉,后背忍不住传来一阵寒意。 孙道乾看了白宇玄一眼,转身对众人道:“此外,我和白宇玄还在哈桑的颈部发现了女子才使用的唇脂,而这里的每一具尸体基本都有唇脂留下的印记,我们推测凶手很有可能是女性”。 “而且根据我最新的研究发现,案发地点虽然看起来貌似四散各地,但它们都分散在南市周围,最远的直线距离不过数百米,因此我断言,凶手很可能就藏身在南市里!”白宇玄清了清嗓门,大声补充道。 “你确定!?”袁守义一脸惊喜地走上前问道。 白宇玄点点头:“卑职相信自己的判断,再结合孙道乾的验尸结果,我们有理由相信凶手是女性、指甲长、长发、爱美、而且有武功,而巧合的是……” 嘲风卫环顾周围的众人,淡淡道:“得月楼的头牌姑娘沈明月昨夜在自己的房里离奇失踪,而我在得月楼的房顶上发现了只能承受一人重量的绳索和固定绳索的铆钉,据悉沈明月曾经是习武世家出生,也学过一身武艺,因此目前她畏罪潜逃的嫌疑最大”。 “可是,她的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过,此生应该不可能再杀人了啊!”孙道乾急忙反驳道。 “那你说此案目前最有嫌疑的真凶是谁,那个已经五六十四岁的老头子黄洛雍?!”白宇玄扭过头与孙道乾呛呛起来。 “凶手定然是黄洛雍,要不然凶手为什么要剥死者的面皮,而且下刀的手法还跟他当年犯案时的一模一样!” “得月楼那里经常有显贵出入,保不齐沈明月就是从一些官员那里知道了黄洛雍的事迹,然后模仿他让我们以为是黄洛雍重出江湖呢,再说了,你说她筋骨受过重创,此生不可能再拿起武器杀人,可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真有类似黑玉断续膏之类的药物能治愈她的残疾呢!?”。 “黑玉断续膏?那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至于被断筋之人!”孙道乾急忙抓住白宇玄的手,一脸惊讶地问道,而屋里的其他人也瞪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白宇玄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那……那是我曾经在一本西域医书上记载的一种灵丹妙药,其药性极其神奇,常人手足骨节若遭致重创从而伤残,敷上此药膏后伤患仍可痊愈”。 “那黑玉断续膏药效居然如此神奇,是哪本书记载的?你可知道配方!?”孙道乾毕竟是医痴,听到有如此神奇的药两只眼睛迸发出兴奋的神采,并死死抓住白宇玄的双手问道,生怕他跑了。 面对孙道乾那满是求知欲的眼睛,白宇玄心虚地将眼珠移向一旁,低声道:“那个……那本书已经不知道放哪里去了,而且书上也没有记载黑玉断续膏的配方,就是找到了你也做不出来”。 见孙道乾一脸失落,白宇玄心中暗笑道:“我总不能告诉你黑玉断续膏出自《倚天屠龙记》吧?再说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真的没有黑玉断续膏这样的药,不然谁又能背着沈明月这个大活人行走在那仅能承受一人重量的细绳上?” 袁守义走上前,制止了二人的斗嘴:“既然如此,我们就暂时先将那个已经下落不明的沈明月定做本案的嫌疑人,从即日起,南市戒严,我们冥捕司连同洛州府和刑部,就是将南市挖地三尺,也要将那沈明月给挖出来!” “除了南市,我们应该把搜查范围扩大到整个洛阳城!”白宇玄抬起手补充道,今日沈娘的失踪使他总觉得这个案子开始变得诡谲起来,他总隐隐感觉手中的这个案子将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第一百九十八章 深夜鏖战 夜晚,手执灯笼腰佩长剑的白宇玄与苗笑婷继续在南市周围进行巡视,由于杀死吐蕃使臣的凶犯很可能藏身在南市,洛州府已经将南市封闭,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正在里面挨个排查,寻找沈娘的下落。 望着南市大门外那依然站着警戒的官差,白宇玄长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南市被封,也不知道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要多久才能排查完!” “怎么,又心痒痒想去花楼找乐子了?”走在身边的苗笑婷双目斜视于他,眼中满是恐怕的警告之色。 白宇玄急忙摇晃着脑袋,笑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么!那南市被封,有多少依靠做买卖的人因此被断了生路,要是排查时间多拖上几日,我怕会生乱啊,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这黑锅还不是我们背么?” 听了白宇玄的话,苗笑婷也无奈地长叹口气:“这有什么办法,居住在南市的人没九千也有一万,就算只排查手上有伤的女子也要费不少时辰”。 “是呀……”白宇玄望着守卫森严的南市,心中顿时不安起来,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有命案发生,可就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 望着那已经早早熄灭烛火的高耸花楼,白宇玄一声长叹,也不知今晚柔儿姑娘睡了没,最近自己经常往芙蓉阁和得月楼跑,倒是把她给冷落了。 思忖间,二人不知不觉走出了宽敞的大街,走进了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月光被巷道两侧的房屋高墙所遮蔽,巷道里漆黑无比,灯笼里发出的微弱烛光勉强照亮周围三步,就在二人各自思考一会夜巡结束去哪夜宵的时候,一个红衣人影突然出现在三步外的灯火前。 那熟悉的人影突然出现,将白宇玄与苗笑婷二人吓了一大跳,只见那人影一身红色长裙,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前挡住了对方的脸面,这不就是前几日晚上二人遇见的红衣女鬼么? 小巷里顿时被诡异的氛围所包围,灯笼里的烛火不安地颤抖起来似乎在惧怕着什么,而巡夜的两名嘲风卫也被眼前那突然冒出来的女鬼所吓,双双摒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仅仅持续数秒的对峙是让人觉得如此煎熬,白宇玄觉得仿佛过了一天一夜,突然,眼前的红衣女鬼身影一闪,猛地跃起,跳上高高的围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同时大喊:“快追!” 是夜,月朗星稀,洛阳寂静的街坊间,两名嘲风卫借助月光死死咬住前方那红衣女鬼,那女鬼步履飞快,在高墙楼梯间如履平地,不过这次二人卯足了劲一定要将她抓获,尤其是苗笑婷,更是使出全力追上前,任由对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她甩开。 正在追逐的白宇玄抬起眼环顾四周,顿时发觉不对劲,怎么自己已经快跑到距离洛河不远的延庆坊了,这里距离南市可是有一大段距离,已经远远超过自己当初划出的那个活动范围了。 白宇玄来不及多想,却见那红衣女子依然径直往北面的洛河方向跑去,心中暗叫不好,要是让她跳进洛河,那就不好抓了! 一跺脚,白宇玄放弃脚下平坦的大道,转身翻过了身边的围墙准备抄近路截住她。 涛涛河水声渐渐传入耳中,正在房顶上追逐的苗笑婷已经可以见到远处月下那缓缓流淌的洛河,而河对岸,无数火把在街巷间闪动,似乎那边也出了什么事。 苗笑婷无暇顾及河对岸的异状,因为前方数十步开外,那红衣女鬼似乎已经力竭,其奔跑的脚步也渐渐放慢了下来,要是再跑个一盏茶的时间,她定能追上那个红衣女鬼! 二人继续一阵追逐,很快跑进了濒临洛河的延庆坊,见远处那反射着月光的洛河距离前方女鬼越来越近,苗笑婷大叫不好,要是她跳进河里,这黑灯瞎火的去哪找她? 眼看对方猫着身子准备朝河面高高跃起,数枚银色的箭镞刺破了夜晚的寂静,发出一声声长啸朝那女鬼激射而去,那红衣女鬼刚准备起跳就被那射来的箭镞所扰,脚下一滑从屋顶跌落下来。 而两枚锋利的箭镞紧贴着从她身后划过,将鲜艳的红裙撕扯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借着月光,站在地面的白宇玄隐约见那女鬼红裙后的雪白后背上居然纹着一条蛟龙! 红衣女鬼刚一落地,白宇玄立即抽出腰间长剑扑了上去,锋利的长剑封住了她前往洛河的道路,长剑抬起,白宇玄剑指前方的女鬼,呵斥道:“大胆贼人,竟敢在神都犯下累累血案,还不快露出你的真面目!” 那红衣女鬼缓缓抬起头,撩开长发,露出了那没有面皮的血淋淋的脸,深邃的大眼,白森森的两排牙齿,高高突起的颧骨,以及覆盖骨头上的那一层血红色的筋肉,令见到之人无不胆战心惊。 白宇玄捏紧手中那颤抖不止的剑柄,冲面前无面女子大吼道:“你、你别动啊,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到底是谁?!” 这时,苗笑婷快步追来从屋顶跳下,锋利的长刀对准了女鬼的后背:“要想活命,就乖乖束手就擒!” 红衣女鬼见自己一前一后被二人包围,突然抬起手从自己的下颚处又撕掉一层肉皮,夜风袭来,精致的人造皮在白皙的手中被夜风吹动,沈明月那娇媚的脸出现在白宇玄的眼前。 原来那张恐怖无皮脸是被人精心绘制出来人皮面具,而这面具之下才是那女鬼的真面目! 见到那女鬼的真面目,白宇玄大声呵斥道:“沈娘,那杀人的凶犯果然是你!你不是武功被废了么,到底是如何恢复过来的!” 沈娘并没有开口回答白宇玄的问题,只是冲两名嘲风卫淡淡一笑,见对方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白、苗二人缓缓上前,准备将她拘捕,却不想意外突然出现,两名白色的飞狐突然扛着一个大麻袋从洛河河岸下飞了上来! “是飞狐卫!”苗笑婷大叫一声提起刀来准备迎战。 而那俩飞狐卫见河岸上站着两名官差,二话不说将手中那满满的麻袋扔到地上,抄起手中家伙朝二人冲来,白宇玄急忙抽回青莲剑与苗笑婷一同抗敌。 激烈的打斗声响彻河岸,锋利的兵刃在月下挥舞出无数优美而之命的弧线,那两名飞狐卫武功底子不赖,二对二与白宇玄、苗笑婷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其中一名手持长枪的飞狐卫招数使得是出神入化,甚至有一人单挑两名嘲风卫的实力。 苗笑婷身经百战,白宇玄青莲剑在手,但在对方的围攻下却也渐渐体力不支,眼看危机将至,所幸不远处火把闪烁,似有众多官军朝自己这里奔来。 见有官军将至,二人相视一眼迅速跳下河岸,白宇玄二人追上前,只见飞狐卫已经泡在河里,抱着一块漂浮的木板顺势往下游漂去。 见飞狐卫退去,白宇玄急忙回过神,却见河岸上已经没有了沈明月的影子,只有那飞狐卫费尽力气带上来的大麻袋子。 二人打开被绳索紧紧缠绕的袋子,见到里面所装之物顿时都愣住了。 扯下麻袋,只见里面装着一个人,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白宇玄惊叫出声:“袋子里的怎么……怎么是来俊臣大人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飞狐卫统领 冥捕司议事厅里,袁守义听完苗笑婷的汇报后一脸严肃:“你说那杀人的红衣女鬼其实是得月楼的沈明月?” 苗笑婷激动地站起身回答道:“没错,大人,笑婷当时也在场,那女鬼当时撕掉了无面鬼的面具,露出了沈明月的脸!” 袁守义双目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白宇玄,皱眉问道:“是么?” 坐在一旁的白宇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被袁守义干咳两声才勉强回过神来,并眨着一双依然满是困惑之色的眼睛冲袁守义大声道:“回大人的话,一切都如笑婷刚刚所说的那样,那杀人凶手正是得月楼的头牌沈明月!” “看你刚才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了?”袁守义有些埋怨地看了看刚回反应过来的嘲风卫。 白宇玄站起身,冲袁守义抱拳道:“大人,请问来俊臣大人情况如何,他又是怎么会被飞狐卫装进那麻袋里的?” 听到白宇玄的疑问,袁守义淡淡一笑:“原来你在考虑这个事儿啊,说起来人家他还得回头感谢你们俩呢,昨夜一伙飞狐卫突然闯入来俊臣大人的府邸将他掳走,若不是你跟笑婷在河边拦住了那两人,不知道来大人现在到底是生是死呢!” “可是飞狐卫为什么要掳走来大人?”白宇玄脸上的困惑依然没有解开。 昨晚那两个飞狐卫出现的时间也太及时了,眼瞅就要将沈明月抓获的时候飞狐卫正好冒出来,而且那红衣女鬼平日里多是在南市附近犯案,为什么昨晚要往那么偏的延庆坊方向跑? 就在白宇玄一愁莫展的时候,看门的嘲风卫前来通报:“大人,左台御史中丞来俊臣大人到访!” 袁守义急忙起身,问:“来俊臣带了多少人来?” “回督事大人,来俊臣大人就带了两名亲随!” 说罢,门卫俏皮地冲白宇玄笑了笑:“卑职看他们面相和善,手中还提有礼品,不像是来抓白大人的!” 门卫刚说完,一身便服的来俊臣领着两名侍卫手提礼物笑呵呵地走进了议事厅。 “哎呀,昨晚真是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不然老朽也许已经成为城外树林中的一具尸体了!” 说罢,来俊臣分别将手中那观燕斋的糕点和五匹上等丝绢放在白宇玄和苗笑婷的桌上。 “白某和笑婷救下大人都是份内指责!大人何须还要带来礼物!”见往日里那刻薄高傲的来俊臣居然屈尊亲自前来答谢,白宇玄有点受宠若惊,急忙冲面前这个当初差点抓走自己的酷吏抱拳谦让。 “哎呀,俊臣大人的手怎么了,受伤了?” 听到袁守义的话,白宇玄这才发现来俊臣的左手背厚厚的绷带所包裹。 来俊臣冲袁守义淡淡一笑,说道:“手上小伤不足挂齿,都是昨夜被那飞狐卫所害”。 白宇玄走上前,冲来俊臣问道:“白宇玄敢问大人,那飞狐卫为什么要夜袭大人府邸,还要将大人劫掠走?” 来俊臣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他转过身一脸严肃的望着白宇玄,轻声道:“你就那么想知道?” “请恕卑职斗胆揣测,飞狐卫袭击大人,是否与刑部大牢里那张大人怎么也敲不开的嘴有关?”白宇玄抬起头与来俊臣对视。 见来俊臣似乎不愿开口,白宇玄鼓起勇气,趁他现在心情好,赶紧将心里话告知于他:“毕竟卑职还背着强闯监牢劫囚的冤屈,所以卑职也在暗中做过一些调查,而近日以来,在神都最活跃的莫过于那神出鬼没的飞狐卫,所以卑职斗胆猜测,大人被袭以及那被秘密关押在大牢最里层的嫌犯有着某种联系”。 出人意料,面前那“活阎王”居然露出理解的笑容,道:“也罢,白大人能在飞狐卫手中将本官救出,本官就相信你一次,实不相瞒,正如白大人所言,那被关在刑部大牢最里层的嫌犯乃是前相州参军陆元昭,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说着,来俊臣神神秘秘走到白宇玄身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陆元昭的另一个身份,就是飞狐卫的统领,他脑袋里装着所有飞狐卫的名单!” 议事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没想到飞狐卫的统领居然被他抓住了,果然是条大鱼,难怪最近飞狐卫一直在神都的夜空四处转悠,难怪刑部大牢会有人强闯进去劫囚,原来里面关了那么重要的人物! “大人!请问我能去见见他么?”白宇玄看了一眼苗笑婷,急忙冲来俊臣低声求道。 来俊臣眉头高高跳起,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你为什么要见他?” 扭头看了看袁守义,见他勉强冲自己点点头后,白宇玄心领神会,便解释道:“前年,我冥捕司在办案中有数人惨遭飞狐卫杀害,其中一名嘲风卫在死前曾向我们告知飞狐卫正在寻找一块神秘的血玉,卑职想去亲自询问陆元昭,那血玉到底隐藏有什么秘密”。 来俊臣扭头望向袁守义,见他冲自己也点头道:“当时朝廷尚不知道飞狐卫的存在,事关机密,卑职也只告知于陛下”。 “那飞狐卫杀我嘲风卫同僚,求大人允许我们一同审讯那陆元昭!”苗笑婷走上前,也冲来俊臣抱拳求道。 来俊臣脸色顿时阴沉下去,他不满地将衣袖一卷,大声道:“那是朝廷重犯,你们冥捕司未经朝廷允许岂能见他!” “大人,卑职并不是审他,而是向他询问一些情况,大人不信的话也可以在一边旁听嘛!” 见来俊臣态度有些松动,白宇玄眼珠一转急忙大声道:“大人前段时间不是前来向孙道乾索要催言丹么,如今材料已齐,孙太医现正炼制丹药,相信明日便能炼出,到时由卑职亲自为大人送药,可好?” “催言丹?!” 来俊臣脸上闪过一抹惊疑之色,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冲白宇玄小声道:“也罢,明日上午,就请白大人带药前往刑部大牢,你与他的谈话不可超过一炷香时间”。 “多谢大人开恩!”白宇玄激动地再次冲来俊臣作揖施礼。 将来俊臣送出冥捕司官署,望着来俊臣离去的背影,白宇玄嘴角轻轻扬起,笑道:“后世评价来俊臣冷酷无情,阴险狡诈,今日一见,感觉他人还不错嘛,没有史书上说的那么坏”。 “你明日准备一个人去刑部大牢么?”袁守义走到白宇玄身边,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开口问道。 “当然,血玉的事情绝对要对笑婷保密,明天我不能让她跟我一起去,怎么,大人想跟我一起去么?” 见袁守义一脸的为难,白宇玄轻轻一笑:“大人想去,但碍于身份又不方便前去,放心吧,明日卑职从刑部大牢归来后会第一时间向大人禀告的”。 “明日早去早回”袁守义冲白宇玄点点头,转身返回冥捕司。 见袁守义已经返回,白宇玄扭动着腰杆也准备回去,不想人还没到大门前,一名身穿绸衣的白面小厮一阵小跑来到他身旁,抬起手低头笑道:“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白宇玄顺着小厮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正静静地等着自己。 “哟,竟然还有专车接送,你家主人是谁啊?” 一听到对方问自己的主子是谁,小厮脸上顿时涌出自豪的喜悦,他站直腰板冲白宇玄笑道:“不瞒大人,我家主人正是当今陛下之侄,梁王殿下!” 第二百章 摊牌 马车缓缓驶入南市,在南市规模最大的酒肆悦来酒肆门前停下。 在小厮的带领下,白宇玄快步上楼,来到了位于顶层四楼最奢华的雅间里,推门而入,只见一身蜀锦长袍加身的武三思正依靠在窗前冲自己微笑。 看来这位梁王殿下今日心情不错,这次把自己叫来估计是又重复那让自己臣服于他的老话,顺便为苗笑婷当初受伤一事为自己辩解?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当初在驸马府当着上官婉儿的面打了他,此事闹得满朝皆知,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向这个高傲的王爷道歉呢? 带着心中的疑问,白宇玄缓步走上去,态度恭敬地施礼道:“卑职白宇玄,见过王爷”。 武三思冷笑一声:“今儿怎么态度那么好啊,当初当众殴打本王的气势去哪了?” 听到武三思的讥讽,白宇玄心中暗:“果然这家伙就是来找茬的,不过自己因为这事儿被关了半年,也算扯平了,看来他是来给自己找面子的,也罢,你要面儿,我给你就是,反正又不少块肉!” 白宇玄心中无奈地暗叹一声,跪伏在地:“当日卑职因同僚受创而急火攻心,失了心智,冒犯了王爷,今日特向王爷请罪”。 “哼,你要真想请罪,离开监牢当天就应该过来!”武三思冷笑一声,抬起手示意白宇玄与自己对面而坐。 一杯温酒被小厮端上前来,武三思冲白宇玄笑了笑:“本王就直说了吧,如今不论是对朝局的掌控力,还是人望,本王都远在皇嗣之上,陛下对本王也是愈加器重,想那东宫之位不日便可得到,白大人要是想以后的生活有个依靠,不如现在投靠到本王座下吧!” 武三思眼珠斜视白宇玄,淡淡的寒意从眼中射出:“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个……殿下为什么就那么执意逼白某做出选择呢?”白宇玄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问道。 “因为我要不逼你做出选择,就会有别人逼你!”武三思脸色沉下来,锐利的眼神中隐藏着冰冷的杀意。 白宇玄佯装没有注意到武三思表情变化:“梁王殿下如今大权在握,天底下几乎已经没有人能对您的大业产生威胁,您为何还会对卑职放心不下呢?” 武三思突然身体前倾冲白宇玄冷冷道:“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即将入嘴的温酒又返回到酒杯之中,白宇玄吃惊地望着武三思,见他眉目中带着一丝自信之色,有些失声道:“不知梁王殿下的话是何意?” 武三思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凭本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即使没有你本王一样能达到目的,本王说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今天必须给出一个结果,你到底是归附,还是要跟本王做对到底?” 门外刀剑出鞘的声音隐隐入耳,白宇玄已经能切身感受到武三思眉宇中那凌冽的杀意,武承嗣被禁闭,李昭德被流放,其他支持李家的重臣面对日益嚣张跋扈的武三思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武三思权势滔天,除了太初宫那把黄金龙椅,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面对自信心如此爆棚的梁王,自己对于他来说确实已经没有多少利用的价值了,而且自己的存在反而会变成对他的威胁,倘若此时不表明立场意图归附,恐怕他今日是没法活着离开酒肆的。 以梁王的手段,悄悄将自己宰掉,再玩一招瞒天过海,轻而易举,就算武则天真知道自己是被武三思所杀,那又能如何?如今武三思大权在握,聪明的武则天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与武三思决裂。 不过以武三思的谋略,他会想那么多么?白宇玄决定赌一赌。 “难道殿下准备今日向白某摊牌,若是白某依然不愿归附,便准备让卑职血溅当场么?” 白宇玄故作镇定地冲武三思笑道,心中却后悔死了,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自己居然傻傻的空手就来了,要是青莲剑在手,危急时刻他也能挟持武三思逃命。 武三思保持着那自信的笑容,淡淡道:“本王只希望白大人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是做本王的朋友,还是要做本王的敌人?” 脚尖在木板上轻轻挪动发出的吱吱声穿过房门传入耳中,门外的刀斧手已经准备就绪,磨刀霍霍了。 白宇玄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并笑道:“殿下,白某今日就明确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跟你同流合污,你贪财擅权,毫无明君之德,你此生绝无可能坐上大位,你若登基,那才是天下百姓的劫难!” 武三思脸色铁青,眼中喷涌怒火,茶杯重重地摔碎在地,门外埋伏的刺客冲了进来,锋利的长刀带着出鞘的余音冲白宇玄发出死亡的歌声。 刺客迅速迫近,白宇玄急忙冲武三思大声道:“陛下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会面,我若死了,梁王您脱不了干系!” “住手!”武三思突然抬起手朝冲进屋来的刺客们大声怒吼道。 紧迫的杀气暂时停了下来,杀手们立即停下脚步等候主子的命令,武三思靠上前,冲白宇玄低声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王殿下真以为卑职当年离开国子监进入冥捕司,是陛下对卑职的释放么?” “难道不是么?” “卑职在国子监被幽禁四十年,来到冥捕司其实不过是换个大一些的监牢,幽禁之地从国子监变成了偌大的洛阳城,看守的人从国子监的官吏侍卫变成武艺高强的嘲风卫,而卑职每次离开神都,几乎都必须有陛下的手令与冥捕司的人陪同才能放行” “你的意思是,你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见武三思眼神有些疑虑,白宇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梁王还是有所顾及,便笑道:“卑职知道陛下太多的秘密,她将卑职放进冥捕司就是为了让我一直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陛下是绝对不允许卑职出任何事的,况且陛下在洛阳耳目众多,您又偏偏在冥捕司的大门外将卑职带来,倘若卑职出了事,您觉得陛下会不知道是谁做的么?” 白宇玄说罢,背负双手冲武三思露出自信的笑容,一副看你能把我怎么办的表情。 武三思黑着脸与他对视片刻,突然又放声大笑:“好吧,今日就当你闯过一劫,但是陛下对你的庇护不见得时时刻刻都有,希望你好自为之!” “多谢王爷提点!” 武三思面露凶色,恶狠狠道:“你虽然能活着离开此地,但你冥捕司绝对闯不过眼前的这道坎,待陛下宽限的时辰一到,我便上奏让陛下严惩你冥捕司!我要让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好果子吃!” 白宇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殿下此话何意,卑职是否能理解成神都频发的诡谲命案,殿下其实是知晓一二的?” 武三思端起酒杯淡淡一笑:“区区命案与本王有何相关,只是这个案子你们是破不了的”。 “不见得吧!” 白宇玄站起身,整理衣衫,冲武三思拱手告辞:“两日之内,此案必破!” 说完,白宇玄挺直身板,昂首阔步地从众杀手身边走过,一离开悦来酒肆,他急忙迈开脚步,全力朝南市比武大会会场全力跑去,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从刚才武三思的言辞间能嗅出他与红衣女鬼案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他既然放狠话不让自己破案,就表示他即将杀人灭口! 第二百零一章 擂台大战 南市的交易广场上人山人海,由神都十大商会和四大镖局举办的比武大会已经进入最高潮的阶段,本次比武大会表现最优异的十名好手已经决出,他们将会在擂台上再次一搏,由评审们决定出这届比武大会的名次以及前三甲 按照比武大会的规定,谁若是进入前三甲的名单,不但会得到一大笔赏金,而且还拥有主动挑选去哪家商会或者镖局的选择权,为此台上的十名江湖高手摩拳擦掌,誓要挤进前三! 赵广当初在与哈桑的比试中被扭断了胳膊,骨头虽然已经复位,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手臂依然不太灵便的他却还是凭借高超的武艺杀进了前十的行列。 此时擂台下准备上台比试的他正在摩拳擦掌、调整状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比试。 “终于找到你了!” 一只手突然冷不防地搭在赵广的肩上将他吓了一跳,长长的铁棍猛地挥来,横在他与白宇玄之间。 见来人居然是白宇玄,赵广有些惊讶:“原来是大理寺的白大人,不知您找在下有什么事儿么?” 白宇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突然走上前拽住赵广的衣袖想将他拉走:“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速速跟我走!” 不想赵广粗暴地将白宇玄推开,高声嚷道:“大人这是何意,赵某一会就上台比武了,你这时候要将在下带到哪去,赵某这几日在神都可没犯过事儿吧!” “犯没犯事儿你还不知道?!” 察觉自己刚才声调有些高,白宇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无人关注自己,便贴上前压低声音问道:“你昨晚在哪里,做了什么?” 赵广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呢喃道:“在下……在下昨晚一直在家父所在的顺达镖局啊”。 “你确定在顺达镖局?”白宇玄眯起眼睛,说话的口气也严肃起来。 赵广警惕地盯着白宇玄,大声质问道:“大人这是想做什么,莫非想给赵某按上个莫须有的罪责么?赵某是中意苗大人,白大人若因嫉妒而想借机栽赃报复在下,以我父亲在神都的关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莫须有?你敢对苍天发毒誓,昨晚宵禁之后你一直待在顺达镖局么?” 白宇玄指着赵广低声道:“昨晚,就是你假装成那红衣女鬼在神都出没!我见到了那女鬼身后的纹身,那分明就是你铁棍金龙纹在身后的那只蛟龙!” “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真准备诬陷赵某与那几起命案有关么,身后纹有蛟龙的江湖之人到处都是,你凭什么说那人就是我,都说大理寺断案如神,原来都是找不到真凶乱抓人的酒囊饭袋!”赵广黑着脸冲白宇玄怒斥道。 白宇玄不愿多罗嗦,一把拉住赵光的手就把他往擂台外拽:“你死不承认是吧,也行,你不承认也罢,你先跟我走,有人要取你的性命,你现在很危险!” 赵广粗鲁地将白宇玄推开,大声道:“请大人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阻碍在下的前程了,赵某今天就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苗大人的,待我取得功名之日,定去会前往大理寺向苗大人求亲!” 这时,擂台上传来呼唤赵广的声音,赵广轻蔑地瞥了白宇玄一眼,持棍跑上了擂台。 望着站在擂台上与对手抱拳的赵广,白宇玄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智障,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与赵广对阵的是一名面目清瘦的剑客,他手持双剑上下齐攻,很快就在对战中占了上风。 “那个跟赵广对战的应该是扬州的雌雄双剑刘青吧,他的功夫远比传闻中厉害得多啊!” 见手持双剑的刘青一上场就把赵广死死压制住,在一旁看热闹的白宇玄皱紧了眉梢,这个雌雄双剑在江湖上是有点名头,但是看他那凌冽的剑招,怎么也不像刚刚在江湖上初出茅庐的新秀。 此时擂台上险象环生,刘青手中双剑耍得游刃有余,赵广手持铁棍疲于应对,根本没法发挥出长棍的优势。 “这个刘青,他的武功好厉害!” 赵广心中暗暗诧异,不想就在他稍一分神的时候,锋利的长剑绕过了架在身前的铁棍冲着心窝猛地刺去。 好在赵广毕竟混迹江湖多年,遇到这种危急情况有些经验,他冷静地预测长剑要刺中的要害部位,并迅速翻身闪避,一条血水飞溅在地,虽然长剑最终没能刺入心脏,但锋利的剑锋还是划破了他厚厚的衣衫,将胸前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擂台规定,比武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但刚才刘青所为分明是要至赵广于死地! “刘青,你快住手!” “雌雄双剑,你出局了!” 擂台下的评审们纷纷站起身大声指责,尤其是赵广的父亲赵兴平,更是跳上擂台要叫停比试。 谁想那刘青突然挑起长剑,冲着赵兴平心窝刺去,那赵兴平毕竟是名满神都的高手,眼看躲避不及,急忙一个转身令长剑刺穿自己那没有心脏的右胸,同时抽出两截短棍合二为一,在长剑抽回的同时,携带劲风的长棍开始了反击。 二人在擂台上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赵兴平不愧是神都第一镖师,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依然能周旋,但毕竟是受伤之人,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失血过多的他还是渐渐处于下风。 锋利的长剑化作一道劲风从赵兴平眼前划过,锋利的剑刃扎穿了赵兴平的左肩,同时刘青冲他腹部猛踹一脚,将神都第一镖师重重踢下擂台。 “杀人啦!” “快去报官!” …… 见赵兴平败北,场上已无能压制之人,擂台上下顿时乱了锅,人们或逃散,或呼喊,或准备跳上擂台擒拿杀人犯,刘青无视四周的惊愕之声,举起长剑朝着一旁的赵广刺去。 一声长剑的破空声突然呼啸而来,将即将刺入赵广心窝的长剑顶开,白宇玄手持青莲剑护在赵广身前大喝道:“你剑法纯熟,功力深厚,绝对不是雌雄双剑,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刘青没有开口回答,而是冲他轻蔑一笑,便挥舞双剑朝白宇玄冲去,两把剑攻击速度奇快,每一击都带有凌冽的剑气,面对双剑的上下齐攻击,白宇玄也是疲于应对,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力。 眼看在这样下去自己就要重蹈赵广的覆辙,白宇玄心一横,猛地俯下身子假意攻击对方下盘,然后趁对方不备变被动为主动,轮转青莲剑,挥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 剑气飘渺,剑身迷踪,被攻击者感觉仿佛身处万千利刃的围攻之中,守无可守,攻无可攻,被包围的刘青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击表情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怪异的笑容。 只见刘青左右手迅速挥动手中双剑,身体也迅速转起圈来,将整个人化作不停转动的利刃,朝着面前的包围网冲去,只听见长剑与长剑之间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擂台上的激斗很快停歇下来。 白宇玄盘腿在地,手中的青莲剑高高举起,刺破了刘青的脸,而刘青手中双剑则死死插在白宇玄胸口前,却碍于金丝软甲的防护没能扎进去。 见自己的长剑居然没能穿透白宇玄的胸膛,刘青脸上满是困惑之色。 白宇玄淡淡一笑,猛地翻身退开,只见刘青的脸上一滴血都没流,而那受伤的面皮外翻,露出里面的片点真容! “你果然不是刘青,你是神都这几起剥皮命案的真凶,你到底是谁!”白宇玄横剑在前,冲面前的杀人呵斥道。 “呵呵呵,你是青莲剑仙的传人吧,你刚刚的剑招有点你师傅的风骨,但是你跟你师傅比还是差的太远!可怜你今天也要死在这里,青莲剑仙的名号就要绝迹江湖了!”假刘青张开嘴,吐出了女子的声音。 “你觉得你今天能杀了我?”白宇玄一脸轻松地笑了笑,又指了指假刘青的身后。 只见原本在擂台外负责维持秩序的金吾卫纷纷涌了上来,长刀弓箭齐刷刷地对准了擂台上的杀手。 白宇玄嘴角微微上扬,高声道:“沈明月,我已经听出了你的声音,事到如今你还是露出真容吧!” 第二百零二章 暗格 站在白宇玄身前的杀人微微一笑,抬起手将脸上已经破损的面皮撕掉,露出了里面那张美丽的容颜。 “果然是你,沈明月,你为什么要在神都犯案,杀害那么无辜之人?”白宇玄指着沈明月大声怒斥道。 沈明月仰天大笑:“无辜之人?我杀的人全都该死,尤其是那几个吐蕃人,他们灭国屠城无恶不作,我杀他们那是替天行道!” 白宇玄眯起眼睛正视面前的沈明月:“你能告诉我梁王殿下在这些命案背后是个什么角色么?” 听到白宇玄的话,刚刚还开口大笑的沈明月突然停住了笑声,她看了看身后正在靠近的金吾卫,面色冰冷地说道:“你们永远也得不到真相!” 说罢,沈明月突然冲进金吾卫人群中,从腰间取出一枚黑色圆球砸向地面,只见一团黑烟突然在金吾卫人群中蔓延开来,人们看不见眼前之物只能胡乱挥舞手中兵刃,而不远处的弓箭手也不敢射箭,待黑烟散去,人群中哪里还有沈明月的踪影? 见杀手远去,白宇玄擦了擦头顶的冷汗,宽慰道:“幸好她跑了,她若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跟我死磕,我今天很有可能就跪在这儿了!” 回头再看看抱着赵兴平尸体跪地不起的赵广,白宇玄走上前宽慰道:“你还是跟我去一趟冥捕司吧,他们杀你父亲,又要杀你,摆明了是要灭口”。 冥捕司的监牢里,赵广瘫坐在地两眼空洞无神,任由白宇玄在一旁如何询问都不曾开口。 而站在白宇玄身后的苗晓婷同情地望了一眼牢房中的赵广,在白宇玄的耳边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昨晚的女鬼是赵广?” “我当初用黑弩将那女鬼的衣衫扯破,我见那女鬼的后背上纹有一条黑色蛟龙,便想起了这位铁棍金龙”。 “你凭一个纹身就确定那人是他?” “仅凭一条纹身我当然不可能认定对方的身份!” 白宇玄微微一笑,压低声音继续解释道“当时你难道没注意那女鬼的手么,拇指与手指之间满是老茧,指节粗大,两只手臂肌肉结实,那分明是善使棍术的武学之人才有的,而这神都洛阳里,身后有纹身,又善使棍术的能有几人?” “那你当初在督事面前不说……”苗笑婷鼓起嘴抱怨起来。 白宇玄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来俊臣为什么会被飞狐卫袭击,只能一个劲地点头称是了”。 苗笑婷没好气地瞪了白宇玄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向监牢里的赵广,感叹道:“可怜他历练江湖多年,这次本想来神都博取功名,没想到竟然遭遇如此横祸,让我去问问他吧?” 走进监牢,苗笑婷蹲在赵广身前,轻轻握住他那满是老茧的手:“赵广,那晚装成红衣女鬼的人是你么?” 赵广缓缓抬起头,望向苗笑婷的双眼中满是泪水,年轻的女嘲风卫冲对方微微一笑,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没事的,你在这里很安全”。 被一直渴望的温柔香环绕,赵广终于放下心里的最后一丝戒备,失声痛哭道:“是我父亲,是我父亲让我昨晚伪装成红衣女鬼将你们引到延庆坊的,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你父亲让你将我们引到延庆坊!” 监牢外的白宇玄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满脸惊愕,这其中到底又隐藏什么阴谋诡计? 就在这时,来俊臣领着众多官差闯了进来,他瞥了一眼监牢中的赵广,冲白宇玄高声道:“此人与本官调查的谋逆案有关,我们要带他走!” 白宇玄走上前抱拳道:“俊臣大人,这里都是自己人,咱们就把话挑明了吧,您可有证据证明他与那飞狐卫有关?” 来俊臣昂起头,笑道:“证据?那顺达镖局的总镖师就是飞狐卫的副统领,我们从他家中搜出了飞狐卫作案的狐皮以及金刚冰丝和凶器,证据确凿!” “你们是怎么知道赵兴平是飞狐卫的,难道刑部大牢里的陆元昭终于招供了?” “这个就不劳你们冥捕司费心了!”来俊臣无视白宇玄的阻拦,一挥手,身后身穿黑衣的刑部官差走进监牢,将赵广锁拿带走。 白宇玄叫住准备转身离去的来俊臣,拱手道:“大人,请容卑职再问一事,你们之所以能发现赵兴平的飞狐卫身份,是接到了线报么?” 来俊臣一脸怪异地望着白宇玄,淡淡道:“白大人,不知那催言丹已经炼制出来了么?” 来俊臣虽然没有回答,但是通过他那犹疑的眼神,白宇玄可以肯定来俊臣一定是收到了线报,而那线报十有八九是武三思放出来的。 “回大人的话,丹药估计明日一早才能出炉,待丹药炼成,卑职第一时间给大人送去御史台!”白宇玄抱拳道。 来俊臣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请白大人抓紧时间,本官已经将赵兴平的家人抓入刑部大牢,今晚准备连夜审讯,待丹药出炉请第一时间送到刑部大牢即可!” 待来俊臣走后,白宇玄走到门前不断用脑袋轻轻砸着木质的门板。 “白宇玄这是干嘛,疯了?”苗笑婷走上前小心拍了拍白宇玄的后背问道。 “别烦我,我在思索案情呢,我之前真是小看这个红衣女鬼了,看来神都发生的这一系列诡异案件,以及那到处出没的飞狐卫都没有咱们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白宇玄一边继续拿脑袋轻轻撞门,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见白宇玄撞门都撞出了节奏感,苗笑婷眉头一皱:“行,那你就慢慢思索案情吧!” 说完,苗笑婷突然按住白宇玄的脑袋重重砸在门板上,疼得白宇玄捂住脑门哇哇直叫。 第二天,白宇玄带上两粒催言丹来到刑部大牢,大牢的看守都换了人,以前的狱卒都被来俊臣下了狱,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在狱卒的带领下,白宇玄走进了位于大牢的最深处,直到一面墙壁挡在自己的眼前,脚下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但不想那狱卒走上前,抬起手搬出墙角处一块不起眼的砖石,露出了后面的机关,随着机关被激活,面前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了后面的暗格。 走进暗格,只见约么十来平米的空间中央,一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男子被高高吊起,也不知是死是活,而他的正对面,则是正一脸悠闲,端坐胡椅上喝奶茶的来俊臣。 “大人……” 白宇玄走上前冲来俊臣行礼,然后环顾左右,弱弱地问道:“怎么这监牢里只有一人,赵广和他的家人呢?” 来俊臣放下茶杯,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没经住本官的刑罚,昨夜都暴毙了”。 “都暴毙了!” 白宇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说昨日被抓紧刑部大牢的赵家人共有数十口,居然一夜之间全部暴毙!? 来俊臣没好气地瞪了白宇玄一眼,呢喃道:“你可带来了催言丹?” 白宇玄急忙将丹药拿出,呈给来俊臣看,并小声问道:“大人,昨日咱们说好的……” 酷吏扫视一眼,然后冲白宇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询问那陆元昭了。 白宇玄走上前,只见被吊起的男子浑身皮开肉绽,满身都是烫伤,胸前白骨若隐若现,就算将他救出怕也活不过几日了。 一桶滚烫的热水突然从一旁泼来,那陆元昭瞬间被刚烧开热水烫醒,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快喂药!”身后的来俊臣大声喊道。 白宇玄一咬牙,趁对方张嘴死后,迅速将手中催言丹投入进去,不一会,那陆元昭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看来催言丹起药效了。 白宇玄缓步上前,小声问道:“你是谁?” “陆……元……昭”被吊起的男子双唇微启,发出无力的回应。 白宇玄走上前,低声问道:“你之前任何官职?” 陆元昭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嘴唇缓缓张开回答道:“相州参军,飞狐卫统领”。 “那你可知血玉是什么东西?”白宇玄顾忌会被身后的来俊臣听到,特意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冲陆元昭低声问道。 “血玉,乃是建成太子的遗物,上面有建成太子后裔的信息”。 听到此话,白宇玄深吸一口气,在陆元昭耳边低语道:“是不是身上有血玉印记之人,便是建成太子的后裔?” 第二百零三章 永太坊之战 陆元昭眼神木讷地点点头,站在他面前的白宇玄心中惊愕不已,虽然早就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但没想到苗笑婷居然真的是李建成的后代! 之后为了糊弄来俊臣,白宇玄估计提高吊门随意问了几个问题,被下了药的陆元昭对白宇玄提出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 “白大人,你问完了么?” 见白宇玄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身后的来俊臣站起身,不耐烦地冲他高声道。 “回、回大人的话,卑职问完了!” 见来俊臣一脸不悦,白宇玄不敢多留,急忙冲来俊臣抱拳告辞。 离开暗格前,白宇玄再回头看了一眼满身伤痕陆元昭,看来这次一别,以后再无询问的机会了。 回冥捕司的路上,白宇玄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从陆元昭那得到的信息实在太令人惊讶,他做梦都想不到苗笑婷居然会是李建成的子嗣,这件事一旦公开,苗笑婷的脑袋必然保不住,看来这件事得赶快回到冥捕司告知袁守义,好从长计议。 不想走到半路,却见一身官服打扮的苗笑婷骑着高头大马,一手叉腰,一手握住唐刀在路上驻足,望着自己。 “白宇玄,你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呢?”苗笑婷低着头俯视面前的嘲风卫。 见到苗笑婷居然出现在身前,白宇玄急忙哈哈一笑:“我这不是刚刚去刑部给来俊臣大人送药的么,你骑上马这是准备去哪啊?” 苗笑婷策马上前,对白宇玄说道:“你来得正好,你快去随我走一趟,关于那红衣女鬼我有了新的发现!” 二人策马来到毗邻南市的永太坊,由于居住在这里的住户多是在南市做买卖的小生意人,此时日晒三竿正是做买卖的时候,街坊里的住户多在外做买卖,使得永太坊如同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空间,嘈杂和喧闹被隔离在高墙之外,留下的是洛阳城稀有的平静与安宁。 白宇玄被苗笑婷带到一个僻静的空地上,见四周空无一物,一脸好奇的白宇玄挠着后脑勺问道:“你说的线索在哪,我怎么没见到?” 刚说完,站在前方背对着自己的女嘲风卫突然转身扑到自己的怀中。 “笑……笑婷,你……你这是做什么!” 被淡淡体香所环绕的白宇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胸口处传来的两团柔软的接触感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面前这个丫头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主动,难不成她要在这僻静的地方向自己发出爱的告白? “白宇玄……” 苗笑婷抬起头,温柔的双眸含情脉脉地直视着身前的男子,同时双手沿着白宇玄的腹部缓缓往上轻抚,似要揽住他的脖子。 就在白嫩的双手触及白宇玄的胸前时,年轻的嘲风卫突然伸出手按住了苗笑婷的胳膊。 白宇玄苗笑婷一把抱住,在她的耳边低声笑道:“怪痒痒的,你别摸了,里面的金丝软甲没有什么缝隙,我是不会让你找到半点机会的!” 苗笑婷眼中突然崩射出冰冷的杀意,她突然发力猛地从白宇玄的手中挣脱开来,并抽出腰间唐刀与白宇玄对峙道:“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 青莲剑在手,白宇玄潇洒地转动手腕,轻薄的长剑切开春风直指面前的苗笑婷,淡淡一笑:“瞧瞧你那染红的指甲,我要没猜错里面涂有能让人瞬间晕厥的毒药吧,笑婷从来不染指甲,而且她每日都会喷洒我给她买的紫金兰花的香料,你刚刚帖上来的时候我发现你身上的味道不对,我就怀疑你是假的”。 假苗笑婷突然一笑,抬起手将脸上的面皮撕掉,露出沈明月娇媚的容颜。 白宇玄嘴角扬起,指着沈明月的红指甲笑道:“当初那晚我在街巷里被你掐晕,其实是中了你隐藏在指甲里的毒,要是我没猜错,那些被你残忍杀害之人都是先中了毒,晕倒后才被你咬破了颈部的血管失血而亡,不然大晚上的他们不可能不发出呼救声”。 沈明月抬起手舞动被染红的手指,笑道:“算你猜对了,那些人臭男人都被眼前的美色所诱,被我骗至无人的街巷后再被指间的毒药放倒,最后一个个都成为我的猎物”。 “猎物?你咬开他们血管只是为了喝血?” 沈明月嘴角一咧,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根据医圣的《雕花录》记载,每日饮活血半两,肤脂半两,再在肌肤上涂抹各种草药精华可保证人青春不老”。 “你咬开他们的血管只是为了饮一口活血,剥走他们的面皮只是为了熬制肤脂?” 白宇玄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雕花录》怎么会是如此血腥的医学典籍! “你说他们被你的美色所诱?那芳儿呢,那位死去的女子不是被你的美色所诱吧?她是你安插在芙蓉阁的暗桩,你为什么要杀她?!”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因为今日便是最后一位青莲剑仙的祭日!” 沈明月眼中迸射出令人胆寒的杀意,话音刚落便提起唐刀朝白宇玄猛冲过去。 无人的空地上,刀剑的激烈碰撞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刀风剑气裹挟着依然寒凉的春风在空地上肆虐,待遮蔽视线的尘土渐渐散去,露出了背后正在拼命搏杀的二人。 青莲剑挂着一缕青丝搭在沈明月的肩上,停在距离她的脖颈一寸的位置,握剑的右手被对方拥有恐怖怪力的左手死死抓住,动弹不得,而锋利的唐刀此时却已经抵在白宇玄的脖颈之上,若不是他左手挡在身前苦苦支撑,早已血溅当场。 锋利的刀刃以不可抗拒之力缓缓靠近,一点点切入白宇玄脖颈上的皮肤,鲜红的血丝已经沁透皮肤沿着刀身迅速流下,死亡的恐惧笼罩在白宇玄的心头,但此时他右手被制,只靠左手死死支撑,而那沈明月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手上的力气却力大无穷,任白宇玄使出吃奶的劲,却始终抵挡不住那要命的长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血管。 白宇玄苦苦支撑,他怒视眼前的杀手,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技艺、经验绝对有数十年的积累,沈明月年纪轻轻不可能有这种功力,你不是沈明月!你到底是谁!?” 已经完全占据主动权的沈明月冲白宇玄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是谁?我乃千面杀手黄洛雍是也!也罢,看在我与你师傅也算旧识的份上,就破个例让你见见我的真容再死!” 沈明月突然松开手,迅速举起唐刀在白宇玄的眼前划出一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锋利的破空声从耳边刮过,还没等白宇玄回过神来,一道血水已经浸洒地面。 当剧痛感从右臂上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右手松开,一直紧握在手的青莲剑无奈地倒在地上,仿佛发出绝望的叹息声。 白宇玄捂住手臂上的伤口抬起头,在见到对方的真容后,他彻底傻了,他做梦都没想到黄洛雍的真面目居然是她! 第二百零四章 千面杀手 见到面前那熟悉的面孔,半跪在地的白宇玄彻底傻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那千面杀手黄洛雍的容貌居然与花魁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那黄洛雍的头发和眼珠都是黑色的。 “阿……阿比娜?为什么会是你!?” 用力眨了眨眼,白宇玄希望自己看错了,他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幕后杀人的真凶怎么可能是那个身体虚弱,并将自己的处子之身献上的花魁? 可手臂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自己并没有身处虚幻的梦境指中国,再次睁开眼,见到的依然是花魁阿比娜那惊若天人的美貌!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白宇玄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花魁,见她伸出自己的左手,露出手心上那渐渐愈合的伤口,他终于确认面前之人就是当晚被自己用黑弩射伤的红衣女鬼。 “不对!” 白宇玄挣扎地站起身,冲对方大吼道:“不对,不对,不可能!当晚我确实射伤了你,然后迅速去芙蓉阁检查过你的手,可你当时手上并没有伤啊!” 阿比娜嘴角微微扬起,邪魅的笑容向面前的嘲风卫展示着自己的胜利与不屑:“小剑仙,你死到临头了还在想这个案子,可惜你就算想破头也绝对猜不透这背后的玄机,也罢,几十年来从未有人见到过我真面目的人,凡是见到我的真容就不能再活在这个世上,你今日也是死得其所了,受死吧!” 黄洛雍举起手中唐刀冲着白宇玄的咽喉快速刺去,电光火石间,一个异物从不远处飞来,干扰了准备夺走白宇玄性命的阿比娜,致命的唐刀迅速被收回,白宇玄得以捡回一条命。 白宇玄低头望向刚刚飞来的异物,却见那居然是自己送给阿比娜的自制望远镜! “师父,求求你不要杀他!”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耳中,白宇玄惊愕地回过头去,只见金发碧眼的阿比娜提着长长的裙摆朝自己跑来。 花魁冲到白宇玄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大声道:“师父,求求你不要杀他!” “你快闪开!”黄洛雍提起唐刀冲花魁怒斥道。 花魁摇着头,哭道:“阿比娜已经将此身交予他,他就是阿比娜的男人,我不能让他死!” 黄洛雍额头青筋直冒:“你这个不成器的丫头!居然、居然跟他做了那种事!今日他不死,就是我死,你知道不知道!” 花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态度坚定地望着面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绝色女子:“阿比娜的命是师父救下的,阿比娜愿意一命换一命,只求白大人能活下去!” 见自己的师父不说话,阿比娜挪动着膝盖上前抱住对方的腿,大声乞求道:“阿比娜会去官府自首,那几个吐蕃的使臣本就是阿比娜杀死,此事与师父无关,还求师父能饶过他一命!师父若要杀白宇玄,阿比娜也定当自杀殉葬!” 黄洛雍愤怒地一脚将阿比娜踹开,指着白宇玄大骂道:“我们师徒这是造了什么孽,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青莲剑仙的!” 怒骂完,千面杀手走到阿比娜身前淡淡道:“朝廷正在严查吐蕃使臣的命案,留着他在,迟早会误了大事!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他去死么?” 阿比娜冲黄洛雍跪伏道:“徒儿这就去衙门自首,定不耽误师傅的大事!” “你知不知道为师得到的命令就是要取他的性命!?” “求师父看在与徒儿师徒一场的份儿上,今天就饶了他吧!”阿比娜不停地给黄洛雍磕着头,白嫩的额头上浸透出一片血红。 “傻丫头,你怎么跟你师傅当年一样傻!为了这个男人断送自己的一切,值得么?”黄洛雍长叹一口气轻抚阿比娜的头。 匍匐在地的阿比娜抬起头,冲黄洛雍声泪俱下:“他是一个好人,更是徒儿的男人,我不能看着他死啊!” 黄洛雍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眼转向白宇玄,笑道:“想必小剑仙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个花魁在你的面前吧?” 白宇玄点点头,双目依然满是困惑和惊诧地望着面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二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个花魁?” 愣了半响,白宇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一个是真花魁,一个是千面杀手,二人共用一张脸,我说当初在凝脂斋花魁花魁怎么会不认识我,原来那日够买紫金兰花的人是你,而你手上那两颗宝石其实是用来遮挡你那被箭矢射穿的手伤!” 黄洛雍将手中唐刀扔到地上,走到白宇玄身前笑道:“算你聪明,我告诉你,阿比娜是我多年前在西域游荡时收养的孤儿,当时她的家乡被战火所毁,亲人被害,自己的脸惨被毁容,我见她可怜,便利用所学为她制作了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黄洛雍冷冷一笑,转身冲花魁笑道:“阿比娜,你敢把你的真面目给他看么?” 跪在地上的阿比娜一脸害怕地看着白宇玄,迟迟没有动作。 “你怕什么!刚才不是连死都不怕吗!” 黄洛雍怒吼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阿比娜的脸颊,不顾她的挣扎和呼喊猛地一撕扯,将她脸上的面皮扯下,随着覆盖在阿比娜脸上的绝美容颜褪去,露出了下面那张满是被大火烧伤惨不忍睹的面孔。 繁华洛阳满地显贵,几乎所有人都因为那绝世美貌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多少人为了能抢到与花魁单独见面的机会,而毫不犹豫地一掷千金,可谁能想到,拥有如此美貌的花魁其实是一名被大火毁容,满脸疮痍的丑陋女子? 黄洛雍拽着阿比娜强行将她拖到自己身前,大声问道:“小剑仙,她如此爱你,为了你可以不要性命,你呢,你已经见到了她的真容,还会像之前那样爱护她仰慕她么?世人皆被一张臭皮囊所惑,管她是满腹才华还是贤良淑德,只要脸上稍有瑕疵,就会拒而远之!” 白宇玄望着阿比娜,见她整张脸满是被烫伤后留下的伤疤,没有长长的睫毛、没有细长的美貌,更没有胭脂粉黛的点缀装潢,荒秃秃的脸上崎岖不平,几乎没有一块拇指大的地方是平整的,而眼角处的皮肤因为被烫伤而变形,使得她的眼睛一大一小,与那风光无限的花魁简直是天壤之别! 阿比娜忍着泪将眼睛扭向一旁,小声呜咽道:“白大人,求你别看了……” 白宇玄眼睛转向脸上挂着轻蔑笑容的黄洛雍,指着不远处林立的花楼冲她笑道:“难道黄前辈认为白宇玄与那里面的人一样,只在乎那昙花一现的容颜么?” “难道不是么?”黄洛雍瞪着一双满是愤怒之意的大眼质问道。 “狐媚妖女不可娶,糟糠之妻不可弃,白宇玄不是那种只被外表所迷惑的俗人,阿比娜姑娘虽然容貌被毁,但她最吸引在下的除了那张惊世容颜之外,能弹奏出那有如天籁之音的技艺,和以性命相护的真情,都让白宇玄永世难忘,若姑娘不弃,白某愿余生相伴姑娘左右,互相扶持以终老”。 黄洛雍一把抓住白宇玄的脖子,大吼道:“你这是被我所迫才说的违心话吧,哪有男子会娶丑妻,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子!” “容貌只是女子出彩的一个点而已,难道黄前辈认为女人除了脸面之外就再无魅力可寻了么!”白宇玄昂起脖子与黄洛雍呛呛道。 面前的绝色女子愣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不管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你说的都在理,你师父当年要是能说出这句话,我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白宇玄点点头:“听前辈之前的话,似乎与我师傅是旧相识”。 黄洛雍淡淡一笑:“都是陈年往事了!今日阿比娜愿以自己的性命换你一条生路,你以后莫要忘了她!” 话音刚落,那掐住脖子的指甲猛地扎进白宇玄的皮肉之中,嘲风卫只觉得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眼睛一黑便又昏死过去。 第二百零五章 花魁之死 当白宇玄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位于冥捕司的房间里昏睡了三天之久。 见到一直昏迷不醒的嘲风卫终于睁开眼,一直守在睡榻边的苗笑婷和上官婉儿激动地冲出房间将孙道乾唤了过来。 “怎么是你们,花魁呢?”白宇玄坐起身,摇晃着依然迷迷糊糊的脑袋向面前的三人问道。 “你先别说话,你中了败血毒,已经昏迷了三天之久,你现在身体里的余毒还没清除出去,还需要多多修养”孙道乾急忙跑上前,想将白宇玄按回枕头上。 “阿比娜她到底怎么了!”白宇玄猛地将孙道乾推开,坐起身大吼道。 上官婉儿迈步走上前,对白宇玄低声道:“花魁因为杀害吐蕃使节而在昨日被问斩了”。 听到噩耗,坐在床榻上的白宇玄愣了半天,滚滚热泪从眼眶里涌出,那曾经将自己的身体交给自己,曾经舍掉自己性命也要保护自己的人,在自己双眼的一闭一睁间已经不在了,而她那犹如天籁之音的琵琶声今生是无缘再听到了。 “才三天时间,官府怎么就判定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死那么多人,能杀死身体那么强壮的吐蕃使节!那个哈桑力大无穷,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杀得了!”白宇玄摇摇晃晃站起身,发出愤怒的咆哮。 上官婉儿哀叹一声,小声道:“官府其实根本不关注案件的真相是什么,吐蕃正使桑杰威胁朝廷,若是大周在期限内没有交出真凶就发兵围攻灵州、凉州,朝廷需要的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就是她不出来自首,朝廷也会随便抓个人出来顶罪,而且从阿比娜的口供和先有的证据来看,真凶应该就是她”。 “我们在尸体上发现的唇脂最后证明的确是阿比娜的,而阿比娜故国浑善被吐蕃国所灭,而当年指挥吐蕃大军灭国屠城的,正是被剥掉面皮的哈桑”苗笑婷也走上前来,开口道。 “阿比娜还招认是自己利用美色将被害人诱骗至僻静的小巷里,再趁亲密之时用败血毒将对方毒倒,在施以谋害”。 袁守义走到床榻前,沉着脸对白宇玄说道。 “可是……可是吐蕃使臣身上的刀伤呢,她一个弱女子若真是那红衣女鬼,当初又是怎么能甩掉我跟笑婷跟踪的!” “据口供上记载,阿比娜亲自承认尸体上的刀伤是她在杀死吐蕃使者后,再用购买的短刀毁尸泄愤,然后被她弃在原地,至于那凶器为何会到飞狐卫的手里,可能是飞狐卫也去过案发现场并将凶器捡走,至于那追不上的红衣女鬼,官府根本不会相信有女鬼的存在!” 袁守义饶有深意地看着白宇玄:“阿比娜的尸体现放在停尸房,你要能下床的话,就随我去看一看吧”。 紧闭的停尸间被推开,二人走进后袁守义突然关上门,转身一把拉住白宇玄的衣领低声道:“阿比娜在去官府自首时说你昏倒在永太坊,我见你当时身上多处受创,且多是刀伤,当时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去见那被关在刑部大牢的飞狐卫统领后又知道了些什么?” 面对一脸严肃的袁守义,白宇玄低下头,将三日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娓娓道来。 “你能确定?笑……笑婷真的是前太子李建成的子嗣?” 与之前一直稳重不惊的冥捕司督事形象完全相反,袁守义瞪着大眼,咧着嘴,表情夸张地看着白宇玄,焦虑圆瞪的双瞳里满是血丝,豆大的冷汗渗出皮肤,可以看出得知苗笑婷的真实身份对他来说有多么震撼。 白宇玄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小声道:“那陆元昭说过,血玉是专门用来标记建成太子后人身份的,如今笑婷身上的蟠螭印记不就证明她是建成太子后裔铁的铁证么!” “笑婷身上有蟠螭印记的事目前还有谁知道?”袁守义长吸一口气,松开手,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 “除了我,就只有当初给笑婷救治的孙道乾知道,大人……” 白宇玄望着袁守义,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恶寒,难道这个冥捕司督事准备将直到此事的人全部灭口么? “也罢,此事你们必须严守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晓!”袁守义的话总算打消了白宇玄的顾虑,看来这位冥捕司督事手段还没那么狠辣决绝。 覆盖尸体的白布单被撩开,头身分离的阿比娜平静地躺在白宇玄身前。 袁守义背着手走到尸体前,望着那已经没有血色的娇颜发出无奈的感叹:“阿比娜被草草斩首,神都那诡异的剥皮命案却从此没了真相,说来也怪,虽然我们都不信真凶是阿比娜,可自从她死后,神都夜里就再也没有那红衣女鬼出现,就连平日里是不是冒头的飞狐卫也不见了踪迹”。 “飞狐卫?” 白宇玄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大声问道:“大人,请问刑部大牢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么?” 袁守义轻抚短须,呢喃道:“听说那被来俊臣审讯的嫌犯经受不住刑部的刑罚死了,到头来他虽然有催言丹相助,却没能问出其他飞狐卫的讯息,今早陛下还因为这事儿大发雷霆,责令俊臣大人思过呢”。 “那现在俊臣大人身在何方?” “俊臣大人身为左御史中丞,现在当然是在御史台办公准备请罪的奏折”。 “原来如此……” 白宇玄嘴角扬起,眼中闪烁兴奋的神采:“难怪你们都说我看不透这背后的真相,原来所谓的剥皮杀人案不过是个烟雾弹,刑部大牢里才是你们的真正目标!” 白宇玄急忙冲袁守义抱拳道:“大人!请速速调拨冥捕司精锐给卑职,不然这一切的幕后主谋就跑了!” 御史台,来俊臣正匍在书案上提笔书写请罪的奏疏,不想紧闭的门扉被人轻轻推开,一身官服腰佩长剑的白宇玄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来俊臣放下手中的笔,一脸不悦地站起身,大声说道:“白大人,你怎么未经通报便擅自进入本官的办公官署?你快给我出去!” 白宇玄无视对方的呵斥,反手将房门关上,然后笑道:“俊臣大人为什么不让卑职进来,难道是害怕什么?” “放肆!” 来俊臣一脸怒人地站起身,冲着大门外喊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大理寺的小子叉出去!” 酷吏的怒吼声响彻诺大的房间,可门外却静悄悄的,并没有一个守卫跑上前来。 来俊臣愤怒的双眸转向白宇玄,眼中满是杀意:“你们冥捕司要干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涉嫌伙同江湖高手预谋劫囚的嫌犯!” “造反?!” 白宇玄快步走到来俊臣面前怒吼道:“到底是谁想造反,你投靠武三思助纣为虐,还伪装成我的样子意图强闯刑部大牢劫走陆元昭,黄洛雍,你还不速速迷途知返?看在死去的阿比娜面上,我还能想办法救你一命!” 第二百零六章 偷天换日 来俊臣皱着眉头,黑着着脸望向面前神情严肃的嘲风卫,失声道:“白宇玄,你疯了吧?听说你前两日被人发现晕厥在永太坊里,怕不是你又失了心智胡乱咬人吧?” 白宇玄昂起头,大声道:“黄洛雍,你们原本的目标,就是那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最深处的飞狐卫统领陆元昭,而城外的剥皮命案只是你们的障眼法而已,我说为什么这次神都要提高警备,原来并不全是因为比武大会和吐蕃使臣朝贡,还因为飞狐卫的首领被抓进神都,朝廷为防飞狐卫借机在城中破坏,以便劫囚,才加强了警备!” 面对白宇玄的指控,来俊臣报以淡淡一笑:“你竟然如此敢污蔑本官,你可知本官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永远呆在刑部大牢永世不见天日?” 听到对方的威胁,白宇玄不但面无惧意,反而嘴角浮起,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你露馅了吧?” 见来俊臣紧皱眉头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说错话,白宇玄抬头大笑道:“刑部大牢我蹲过好几年,国子监里我被幽禁了四十多年,来俊臣久居朝廷中枢,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身份,可你这个冒牌货根本不知我的底细,居然用蹲牢房来威胁我?”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手持长刀的嘲风卫与御史台侍卫涌入进来,无数把长刀对准了站在书案后的来俊臣。 “你们这是干什么,想造反么!这个小吏年纪轻轻居然目无长官强闯御史台,你们还不给我把他拿下!” “没用的!” 白宇玄冲面前之人冷笑道:“你刚才的话已经将自己出卖了,千面杀手,当今朝廷中枢之臣,有哪个没听说过我的大名,吾乃天降之人,知晓天下前后千年之事,当年陛下能从一个普通后宫昭仪爬上龙椅,都是我在她背后指点!你刚才说我年纪轻轻,你可知我可是在国子监被监禁了四十二年之久!” 见来俊臣一脸惊愕哑口无言,白宇玄低声道:“我从孙道乾那里得知,覆盖在阿比娜脸上的面皮要每日用十几种稀有药材浸泡才能保持长久,但那些药材多来自南诏,如今南诏与吐蕃交兵,商路阻绝,需要每日浸泡的药粉已经耗尽,你才冒险外出为自己的徒儿寻找活血,熬制肤脂,让她的美丽容颜能多延迟下去,而活血与肤脂每隔一日才能饮下,所以你犯案的时间都会间隔一天!”。 见对方没有反驳,白宇玄示意身后的众人上前将他包围,并继续说道:“你夜晚外出剥皮行凶,一是为了给自己的徒儿寻找临时保养护肤的办法,而是吸引巡夜警卫的注意力,让他们把精力都放在南市周边,而忽视了对刑部大牢的看护,但你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来俊臣技高一筹,将陆元昭关在刑部大牢最里层的暗格里,导致你们功败垂成!” 白宇玄将身体前倾,与面前之人近距离对视道:“劫狱失败之后,你们所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夜袭击来俊臣的家宅,将真正的来俊臣抓走,并在赵广等飞狐卫的协助下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偷天换日,并借机将真的来俊臣隐藏起来,而你这个假扮的来俊臣则借机上位,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知晓真相的赵广及其家人,还有陆元昭悉数灭口!” 被无数兵刃所包围的来俊臣面不改色,昂起头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本官是黄洛雍假扮的,就凭刚才本官的几句话你就有十足的把握说我是假的么?我若真是假的,那真的来俊臣又在哪里?!” 白宇玄猛地跺脚,大声道:“真正的来俊臣大人就被你囚禁在此!我去过俊臣大人的家宅,得知在那夜大人被劫走后就没有回去,而是一直住在御史台,你明明已经达到目的将陆元昭除掉,可为什么还不抓紧机会抽身,而是依然待在这御史台里,那是因为真正的来俊臣大人被囚禁与此,所以你还不能走,得留下来负责善后的工作!我们只要将这里掘地三尺,定能找到被你们隐藏于此的来俊臣大人!” 刚刚还一脸镇定的来俊臣突然放声大笑,尖细的笑声显示出她真正的性别,贴在脸上的面具他主动被撕下,露出了与花魁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好你个小剑仙,居然识破了我们精心布置的局,数十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能识破我的人!” “黄洛雍,你束手就擒吧,要是主动认罪,我也许能向皇上求情,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白大人你怎么那么天真!我黄洛雍混迹江湖几十年,手里沾了多少人命,又有多少显贵死在我的手中,你觉得朝廷会饶过我?我那命苦的徒儿就是被你的天真所迷惑,害了她自己!” 说罢,黄洛雍突然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黑色药丸猛地砸在地上,滚滚浓烟瞬间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由于黑烟遮蔽,屋子里一片混乱,白宇玄人纷乱的人群中见一人影从门前一闪而过,便急忙挤出人群,朝屋外跑去。 此时御史台已经被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团团包围,门口的守卫在袁守义的把守下更是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一个急急忙忙的人影从喧嚣的御史台里快速跑出,袁守义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白宇玄! “督事大人,你刚刚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逃出么?”白宇玄跑上前气喘吁吁地问道。 袁守义摇了摇头:“有本督事把守,任何人都不可能从大门逃脱!” “那黄洛雍放出烟雾趁乱逃出,卑职四处寻找未见他的踪迹,可能已经趁机潜逃,还望大人派人随卑职一同外出搜捕!” 袁守义点点头,冲身边几人挥挥手,便放白宇玄等人离开。 可没曾想白宇玄刚离开没多久,又一个白宇玄气喘吁吁地从御史台官署里狼狈地跑了出来:“大人!刚才是否有人从御史台里跑了出来!” 袁守义顿时傻了眼,他一时吃不准刚跑出去的白宇玄是真的,还是面前这个白宇玄是真的,这时,站在一旁的孙道乾跑上前,大声叫道:“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你丫当我是假的啊!”白宇玄愤怒地冲老医圣怒吼道。 “糟了大人,刚刚跑出去的那个白宇玄是假的!”孙道乾一脸惊愕地冲身后的冥捕司大当家喊道。 事后,众人在距离御史台不远的树林中发现了跟随黄洛雍一起外出的几名官差的尸体,而人们在来俊臣办公官署发现一个暗格的,里面果然找到了被囚禁多日的左御史中丞来俊臣。 “没想到这剥皮女鬼案居然是个案中案,我们这么多人被那个黄洛雍耍的团团转” 走在前往停尸房的路上,孙道乾没好气地叹了口气,拍了拍白宇玄的肩膀继续道:“只是可惜花魁姑娘,成为了牺牲品,可惜了那么一个大美人儿”。 “我看不见得吧!” 白宇玄推开了停尸房的大门,走到阿比娜尸体前冲孙道乾笑道:“阿比娜是黄洛雍的弟子,她为了自己的徒弟不惜犯险杀人取劈,难道真的会让自己的弟子白白送命?” “你的意思是,这具尸体不是阿比娜的?” 白宇玄冲孙道乾微微一笑,伸手将那颗头颅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见到那头颅的真是面孔,孙道乾大吃一惊:“这不是得月楼的沈娘么!” 白宇玄一脸沉重地冲沈明月双手合十:“沈娘其实早已被抓走,黄洛雍伪装成沈明月的模样,一手炮制出被人掳走的迷案,为的就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替死鬼,我没猜错,那沈娘的暗桩芳儿正是发现了她们师徒的秘密才被杀害,而芳儿死前向她们供述了指使自己的人正是得月楼的沈明月,这才导致沈娘被人掳走,并成了阿比娜的替死鬼”。 说完,白宇玄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天边笑道:“阿比娜姑娘,有缘咱们再见吧!” 而此时洛阳城外的小树林里,换上了一张平淡无奇面具的阿比娜正遥望远处恢宏的洛阳城。 而站在她身后戴着面具的黄洛雍走上前,双手放在肩上轻声道:“别看了,你快快远离洛阳过平静的日子去吧,为师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梁王那求下你的小命”。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阿比娜冲黄洛雍磕了三个响头后,遥望着洛阳城缓步离去。 梁王府,黄洛雍跪伏在地冲端坐桌前下棋的武三思问道“殿下,在下想不通,为什么要留来俊臣的性命,当初要杀了他让在下冒名顶替不就行了么?” “来俊臣天命未决,还不能杀,毕竟待李昭德回归朝廷后,我们还要借他的手铲除掉李家的这个肱骨支臣!”一名一身白裙,脸戴面纱的女子从内屋缓步走到武三思身边欠身笑道。 武三思抬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千面杀人笑了笑:“黄洛雍,你不要心急,本王还有个十分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去办,以后本王的大业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第二百零七章 误入黄泉 血红的弯月高悬,雾气弥漫的山谷里,一支孤独的车队在漆黑崎岖的山道上艰难前行,燃烧的火把并未能驱散四周的黑暗,反而让人觉得将自己暴露在山间阴魂恶鬼的眼前。 “都加把劲儿,过了这个山头就上了官道,到时候就好走了!” 领头的差老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扭头给身边的人加油打气,透过厚厚的雾气,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往常这个时候车队应该已经翻过山头了,为什么今日走了那么久还在这雾气弥漫的山道里转悠? 更让差老大心中不安的是,此时的山谷里应该到处都是虫鸣声才对,可自打这诡异的浓雾出现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山里有任何虫鸣鸟叫。 忽然,眼角处的迷雾对面似乎闪过几个残缺不全的人影,差老大揉了揉眼珠子,再望去,眼前只有浓雾和几根早已枯死的树枝。 望着挂在头顶上那被浓雾遮蔽的血色弯钩,差老大压低了声音怒喷几句脏话,今日赶巧是清明,他们本不想在这个日子里赶山路运粮,可那县令和县丞哪管自己和这帮兄弟的死活,强令自己率队押运粮车前往黔州。 “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一名手持火把的官差突然停下脚步,一脸惊恐地望向差老大并发出颤抖着声音。 差老大跑上前去,只见几名官差站在一个山坡前,而那山坡上长满了从未见过的血红色花朵,看上去诡异而又美丽。 “大哥,这……这该不是传说中开在冥府黄泉两岸的彼岸花吧?”官差哆嗦着身前,双眼惊恐地望着差老大。 “彼岸花我没见过,听人说那花红艳无比,有花无叶,异常美艳,说起来倒是跟这山坡上的花挺像的”差老大探身上前,仔细观察那在火光中努力绽放自己妖艳身子的红色精灵。 “大哥,听说彼岸花只开在地府黄泉两岸,若这真是彼岸花,那我们是不是已经……已经在阴司里的黄泉路上了?” “对呀,大哥,我们该不会误入那传说中的鬼谷了吧,那些越人说鬼谷连通阴司黄泉,兄弟们难道、难道走进了黄泉路?” 见手下兄弟们各个脸色煞白,差老大壮起胆子笑道:“怎么可能,要这真是彼岸花,那黄泉水何在?鬼谷只是那些越人吓唬我们的说辞而已,我们沿着商道前行,怎么可能有错,你们休要自己人吓自己人,咱们尽早离开这儿,上了官道就能找驿站歇息了!” 话音刚落,又一声惊叫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使得其他人那一直紧绷的神经纷纷一颤。 “又怎么了,是谁在喧哗!”差老大恼怒地循着声音一边跑一边大呼道。 “大哥、大哥,你快看,你快看啊,这是什么啊!”走在车队最前头开路的两名小吏脸色煞白地指着不远处的浓雾瑟瑟发抖。 差老大定睛望去,浓雾后面似乎隐藏有一条黄色的河流,阵阵刺鼻的恶臭味飘入鼻腔之中。 火把挥舞,将眼前的浓雾驱散,一条宽敞的黄色河流横亘在道路的尽头。 “这……这是……”差老大可不记得这条商路上会冒出这么条流。 这时,一阵山风刮来,将一直笼罩车队的浓雾吹散,待遮蔽人眼的雾气变得稀薄起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见车队停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山谷里,一条发出刺鼻气味的黄色河流从山谷深处缓缓流出,而河水两侧长满了美丽娇颜的曼珠沙华,黄色的河流和红色的花朵点缀在神秘的深山里,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大哥,我们是不是真的走错路,来到黄泉了!”众人纷纷求助地望着差老大。 此时平日里最胆壮的差老大也怯了场,他挥了挥手,怯生生地冲众人小声说道:“咱们先原路返回!” 而就在众人刚刚转过身的时候,居然见身后的迷雾中出现几个稀疏的人影! 差老大举起火把,发出颤抖的声音问道:“前方何人,也是误入此地的商队马帮么?”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拖着摇摇晃晃的身躯一点点前行,待那几个人影终于走出薄雾出现在火光之下,所有人那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崩溃了,只见那从迷雾中缓缓走出的众人脸色惨白没有血色,远远望去根本不像活人! 而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这群所谓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他们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条腿,不是丢了眼珠,就是缺少鼻梁,任由眼睛下方那两个黑洞洞的小孔在火光下一呼一吸。 “鬼啊!” “救命啊!” 官差们惊呼着四散崩溃,偏偏这时,一群身穿黑衣,头戴黑帽,面白如灰,舌长三寸的黑衣人手持血色弯刀从四周突然冒出,嘴里还大喊道:“活人不得擅闯黄泉,闯入者死!” 惨叫声、惊呼声、求救声在安静的山谷里响彻不停,差老大在几名面目可憎的黑衣人追逐下慌不择路地逃窜,眼前只有看不到边际的红如鲜血的彼岸花,身边是飘散着恶臭的黄泉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回人间,跑回属于自己的地方,但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越跑越偏,脚下的路越来越窄,他正被驱赶向黄泉的深处。 就在绝望时,只见前方血海一般彼岸花尽头,依稀有一个还亮着灯的小茅屋,差老大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急忙冲进房里,却见房间里架着一口大锅,熊熊燃烧的柴火将大锅里的高汤煮得沸腾,而在大锅旁,一名身穿青布长衫的貌美女子正坐在锅前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 “汝身上还有生气,竟是个活人!汝为何来到黄泉?”女子站起身,一脸困惑地望着差老大。 那差老大此时已经吓破了胆,他急忙跪在地一个劲地冲那女子磕头道:“您一定就是孟婆吧,小的是龟州县的小吏,奉命连夜运粮前往黔州,不想误入了黄泉,手下兄弟纷纷被阴兵所杀,求孟婆救命!” 孟婆叹了口气,从大锅里舀出一勺高汤递到差老大手里,道:“汝若想活命,便喝下此汤,外面的鬼差我自会去应付,只是切记,以后血月升起之时,切勿走进鬼谷,那里连通黄泉,生人不得进入”。 差老大感激地接过汤勺喝下高汤,待滚烫的浓汤下肚,顿觉手脚发麻,脑袋发晕,不一会便昏倒在地,而当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通往官道的商路上,而与自己一起同行的伙计以及押运的一千石粮食已经不见踪影。 洛阳城,知了趴在树梢上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向人们宣告炎热的夏季已经到来。 在洛阳城首富罗有才的私人冰窖里,白宇玄抱着一块已经融化大半的冰块一脸幸福地微笑着。 “白大人,该走了,袁督事唤你呢!” 听到拓跋石灵的呼唤声,白宇玄撅着嘴大喊道:“袁督事来了?你们别想把我从冰窖里哄出去!” “白宇玄你皮痒痒了是不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了!”苗笑婷震怒的吼声让白宇玄身体一颤,冷静思考,在外面被热死也比被苗笑婷绑在木桩上练刀强。 无奈地叹了口气,白宇玄起身打开冰窖紧锁的大门,任由滚烫的热浪呼啸而来。 还未入夏,神都已经被罕见的炙热高温折磨了数日之久,冥捕司里,白宇玄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暗抱怨道:“为什么只有我穿越来到周唐时期,威利斯?开利,你为什么不生活在这个时代来拯救我啊!”(威利斯?开利,空调的发明者) 走进议事厅,袁守义冲白宇玄、拓跋石灵和苗笑婷笑了笑:“罗有才家中闹鬼案办的不错,那个装神弄鬼的管家因与主人家的小妾私通,被主人发现后狠心将其杀死,并伪装成鬼魂杀人,现在已经结案,嫌犯也已经被收押,你们干得不错!” 袁守义脸上的笑容很快逝去,他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卷宗在白宇玄三人面前晃了晃,道:“我这里还有一个棘手的案子,你们看一下”。 白宇玄接过案卷扫视一眼,顿时眉梢高挑:“黔州道出现离奇怪案,运粮车队误入黄泉被阴兵劫杀?” 第二百零八章 借钱 将手中的卷宗放下,白宇玄心中暗笑:“龟州,这是什么鸟地方,为什么我大脑里对这个地方没有半点印象?” 苗笑婷往前走上一步,冲袁守义拱手道:“大人是想让我们去一趟黔州,调查此案?” 袁守义点点头,见四周没有外人,便不顾形象地扯开衣领,拿起蒲扇一边煽风一边笑道:“近日神都炎热异常,白先生刚刚在红衣女鬼案中身负重伤,尤其是手臂上的伤口还需要一些时日恢复,我跟孙医圣商量后决定让你们去黔州查办此案,黔州四季凉爽,你们三人此次前去也算避暑了”。 “卑职遵命!” 苗笑婷和拓跋石灵立刻低头领命。 站在一旁的白宇玄却举起手笑道:“去黔州好说,只是这次办差路途遥远,车舟劳顿自然是少不了,这来回的差旅费冥捕司可得全额报销,不能像前几次都是只报一半!” 当初在南市几乎掏空了家底给上官婉儿和苗笑婷购买了昂贵的胭脂水粉,近几个月朝廷的俸禄又一直拖欠,已经穷疯了的白宇玄连提溜着破碗上街乞讨的心都有了。 袁守义咧嘴一笑:“这个放心,此次你们来回所花费的盘缠宫里给你们报销一半,剩下的一半由冥捕司负责”。 “宫里?”白宇玄眉头一紧,自己这趟出远门跟宫里有毛的关系? “婉儿奉命前往黔州办差,顺便跟你们同路,所以一路上去的开销自然由宫里承担了!”上官婉儿背着手从门外走来,然后俏皮地冲白宇玄眨了眨眼。 白宇玄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心中暗道:“原来如此,我说袁守义这个铁公鸡怎么变得那么大方了,原来是抱上了宫里的大腿!” 想罢,年轻的嘲风卫露出标准的奸笑,冲上官婉儿笑道:“那不知上官大人此行前往黔州,所谓何事啊?” 在苗笑婷不爽的目光注视下,上官婉儿走到白宇玄面前,嬉笑道:“无可奉告!” “对了!” 见四人准备离开,袁守义急忙站起身补充道:“虽然说来回的盘缠由宫里和冥捕司负责,但是得等你们回来之后一齐算,因此你们还是先自己垫付吧”。 “我靠,没那么坑吧!”早已经一穷二白的白宇玄仰头大喊道。 四人离开没一炷香的时间,白宇玄又独自一人苦着脸返回到袁守义面前。 正在一边煽风一边看书的袁守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回来了,有事儿么?” 白宇玄不安地瞅了瞅袁守义,低声道:“卑职要是没记错,黔州与费州相距并不远,大人这次让我去黔州,其实是暗示卑职找机会去一趟费州调查笑婷的过去么?” 袁守义长叹一口气,从手中的书册里抽出一封信递给白宇玄:“本想今晚再告诉你的,刚刚收到的消息,常爷上个月在老家过世了,如今有可能知晓笑婷身后秘密的人基本都不在了,你要想继续查她的身世,就只能自己去一趟了”。 接过信,看着上面的记录,白宇玄一脸哀伤:“常爷多年在外奔波,身上多处伤痛,赤色风暴案时又吃了那么多苦头,离开冥捕司前他身体就已经吃不消了,最后能在家中过世也是一种福气”。 低头默哀两分钟,白宇玄昂起头,鼓起勇气冲自己的顶头上司道明来意:“求大人资助卑职点盘缠,我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 “又跟我借钱!” 袁守义仿佛触电般急忙将身子往后靠,面前这个家伙自打来了冥捕司已经记不清跟自己借过几次钱了,而且基本都是有借不还的多。 “老督事当初将卑职从刑部大牢里请出协助他破案,当时可是承诺要给卑职一百两官银作为报酬的!父债子偿,大人您得讲信用!” “你接着给我编!我爹何时欠你钱,你给我那借据来!” 袁守义昂起头,对面前这个腆着脸讨钱的下属嗤之以鼻。 见计谋被拆穿,白宇玄趴在书案上,惨笑道:“大人行行好吧,卑职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十吊钱了,连走出洛州府地界的盘缠都不够!” 冥捕司大当家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借钱者半晌,不情愿地从荷包里取出两小块碎银子扔到桌上:“我也就剩这么多了,毕竟家里还有一堆人要养着,你说你,堂堂大理寺七品寺丞竟然混到这步田地,还整天装大样给那俩乱撒银子,你呀,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罢,袁守义收起书本,转身迅速离去。 “哎,不然咋办,两边我谁都得罪不起……” 白宇玄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桌案上的碎银子追了出去:“大人,这点银子也不够啊!” 南市百花楼里,白宇玄躺在柔儿的软榻上一脸惬意地听着房间主人为他弹奏的鸾筝。 妙音终了,五根玉指离开了琴弦,柔儿缓步走到白宇玄的身边,轻捶他的小腿,沉着脸道:“没想到前段时间那震惊全城的红衣女鬼案里,白大人经历了那么多艰险,柔儿还抱怨大人为什么迟迟不来呢,原来大人都是为公事所累!” “还好了,最后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在期限内将案子给破了!” 白宇玄来到窗前,留恋地望着远处的芙蓉阁花楼,道:“那几日外面风言风语,到处流传剥皮女鬼的传言,你也一定很害怕吧?” 柔儿走上前,将额头依靠在白宇玄的后背上,笑道:“柔儿不怕,因为柔儿知道一旦遇到危险,大人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来救柔儿”。 欣慰地看着身前那乖巧的女孩,白宇玄突然眉头挑起:“对了,我听说柔儿姑娘出自黔州,不知是否属实?” 柔儿迅速直起身,冲身前的男子笑道:“大人不愧是大理寺的人,消息真灵通,柔儿极少对外人提及自己的出身地,不知大人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白宇玄没有回答柔儿的问题,回过身问道:“不知黔州道是否有个叫龟州的地方?” 一听到龟州,柔儿娇媚乖巧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诡异:“大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听龟州的事情?” 嘲风卫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双手放在窗台上:“我接到命令不日将启程前往黔州查案,龟州运往黔州的官粮离奇失踪,朝廷很重视此事,让我们冥捕司前往调查”。 “原来如此……”柔儿舒了口气,冲白宇玄道:“大人,请恕柔儿直言,那个龟州去不得!” “哦?为什么?”白宇玄急忙回过身,有些诧异地望着面前的佳人。 似乎是回想起过往的恐怖往事,柔儿走到白宇玄面前,双眸带着一丝惊惧之色道:“龟州据闻有个叫鬼谷的神秘山谷,乃是连通阴间地府的地方,而且,龟州那个地方……闹鬼!” 第二百零九章 密旨 俗话说出门要趁早,太阳还没出来,苗笑婷、拓跋石灵骑马在前,白宇玄、上官婉儿紧跟在后,四人一清早便离开洛阳,向南进发。 路上白宇玄好奇地冲身边的上官婉儿问道:“我说上官大人,您这次到底因为啥要千里迢迢地往黔州跑啊,说说呗?” “我这是奉的密旨,你休要打听”上官婉儿斜视他一眼,笑道。 见对方不愿告知自己,好奇心重的白宇玄继续问道:“你就算不能全部告诉我,那透露俩字,行不?” 在自己身边并驾齐驱的女子扭头冲自己微微一笑:“挖宝!” “挖宝?黔州那偏远之地能有啥宝藏,就知道逗我玩……”白宇玄摇了摇头,不过既然只让上官婉儿独自一人出发,可见她袖中的密旨一定不是什么见得光的好事,要是再继续纠缠下去就是自找没趣了,想到此白宇玄也便不再多想。 望着绵延到天边的官道,白宇玄长叹一口气,他不禁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地龟州,据柔儿所说,那龟州乃是黔州治下的一个县,当地盘踞有众多越人,民风彪悍,崇尚巫鬼之说,早前那龟州原称鬼州,当地人崇鬼拜鬼,一年到头鬼节不断,是一个鬼气森森的地方,而且据闻龟州闹鬼,经常出现各种离奇的事件。 “就连黔州呈报给朝廷的奏本里就说运粮的车队是误入黄泉被阴兵劫杀,看来鬼文化已经冲出龟州走向整个黔州道了,不知道那传说中闹鬼的龟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心中想罢,握紧缰绳,白宇玄加速冲到了队伍最前方。 “这个白大人怎么突然那么有干劲了?”后面拓跋石灵望着眼前那一骑绝尘的嘲风卫,冲什么的苗笑婷笑道。 苗笑婷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一脸得意笑容的上官婉儿,鼓起嘴露出不满的神情:“也许这家伙饿了,想去早点去前面的驿站蹭饭!” 黔州距离神都洛阳遥远,再加上道路不便,四人一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这其中的苦乐就不便赘述,总之,白宇玄四人最后足足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风尘仆仆地来到黔州城下。 黔州城位于群山之中,四周都是深山密林,环境优美,与酷热的中原地区相比,这里气候凉爽湿润,是个难得的避暑胜地,只是由于道路崎岖难行,再加上这里汉族与其他民族的混杂,民族矛盾频发,所以在权贵的眼中,这里依然是不安分的蛮荒之地。 得知上官婉儿将至,黔州刺史周乐明早早就率领人马在城外迎接。 “哎呀,上官大人,卑职可终于将您给盼来了!”周乐明大步上前,替上官婉儿牵马。 上官婉儿没有理会跑上前献殷勤的周乐明,面色冰冷道:“大人,我身后的几位是奉命前来调查龟州官粮失窃案的大理寺上差,还望大人多多照应”。 “应该的、应该的!”周乐明笑呵呵地冲上官婉儿点头道。 “请问大人,卑职们的官帖数日前应该由驿马送至,为何我们没见龟州的人前来相迎呢?”白宇玄抬起眼见眼前通往山城的道路两侧全是没有品级的小吏,未见龟州知县的影子。 按照惯例,大理寺外出办差,凡是品级在七品及七品以下的官员,都得前往本道治所迎接,那龟州只是个县,当地主管官也就七品,案例,应该来黔中道的治所所在地,黔州城迎接才是。 白宇玄刚说完,身边迎候的人群里突然站出一名身穿粗布黑衫,头戴折上巾的中年汉子,冲骑马的四人抱拳大声道:“回大人的话,龟州知县范伦大人年迈,行动不便,故由卑职龟州县丞黄忠杰代替范大人前来迎候各位上差!” 只见那龟州县丞年约三旬,浓眉大眼,白面长须,脸颊上还有个醒目的伤疤,其高大壮实的身板不亚于拓跋石灵,虽然衣着普通、态度恭谦,但望着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龟州小吏,白宇玄还是隐隐觉得有一丝寒意,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小吏肯定不一般。 黔州位于武周帝国西南一隅,与发达的中原地区相比,经济文化差异极大,刚走进用石头垒砌的城墙,只见城内泥泞而狭窄的道路两边多是不结实的木板房,那些并不在主街道两侧的民居多以草房为主,有钱用砖瓦盖房舍的大户人家多集中于刺史司衙所在的内城区,而且数量屈指可数。 城里街头的百姓也多是面黄肌瘦,衣不遮体,在路边警戒的官军身后能依稀看到众多乞丐龟缩在角落里,用绝望而又麻木的目光望着正骑马过市的白宇玄一行人。 走进简陋的刺史府,周乐明笑呵呵地将上官婉儿迎到会客厅的主坐上,态度谦恭地说道:“大人,需要的人手我们已经……” 上官婉儿突然抬起手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给周乐明使了个眼色,示意屋里还有旁人。 周乐明领会上意,转过身冲白宇玄三人笑道:“几位大人一路辛苦,我身为黔州刺史本应宴请三位,给三位大人接风洗尘,但本官此时有紧急要务需与上官大人商谈,分身乏术,而且龟州官粮失窃案的相关卷宗已经移交至龟州县衙,三位还是先去找那个龟州县丞了解情况,待办完案后,本官再好好宴请三位!” 一把手都下达逐客令了,白宇玄三人只能客套几句然后退出房去,刚走出房门,厚重的大门便迅速关上,隔绝了屋里的窃窃私语。 “这个上官大人,到底身负什么圣命来这穷乡僻壤之地”走出会客厅,苗笑婷第一个开口道。 “人家说是来挖宝的!”白宇玄背着手走在最后,若有所思地回望一眼紧闭的会客厅大门。 “挖宝?这黔州百姓如此穷苦,哪里还有什么宝贝?” “这个拓跋兄就不知道了吧?” 白宇玄冲身前一脸困惑的拓跋石灵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这黔州位于大山深处,很多地方千百年人迹罕至,山里的草药和上等木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许陛下是派上官大人前来勘查道路,准备从山中伐取木材,重盖明堂宝殿;也可能是听闻这山中有什么祥瑞珍宝派上官大人前来搜罗也说不定!” 谈话间,一个人影突然从回廊的拐角处突然冒出,只见那人孔武有力的双手抱在胸前朝三位嘲风卫低声道:“卑职龟州县丞黄忠杰见过三位大人!” “你就是龟州县丞?” 拓跋石灵刚才进城时由于位置靠前没能看清黄忠杰的长相,他走上前仔细打量面前这个身材不亚于自己的朝廷官吏。 身材高大的鲜卑族嘲风卫冲黄忠杰哈哈一笑:“黄大人虽然身居文职,但是这身板……怎么看起来更像个武将啊?” 黄忠杰见拓跋石灵正凝视着自己,急忙惶恐地低下头道:“不瞒大人,卑职原本是龟州县尉,负责的本就是缉凶捕盗,但因本县前任县丞贺敏在家中意外被害,所以暂时由在下身兼县丞之职”。 “哦?你们县丞在家里意外被害?被谁所害?”白宇玄与苗笑婷相视一眼,好奇地问道。 黄忠杰抬起头,面露惧色地回答道:“不瞒大人,本县前任县丞贺敏是被那阴鬼所害!” 第二百一十章 酒足饭饱 见白宇玄三人一脸惊愕的神色,龟州县丞黄忠杰急忙解释道:“三位大人莫要紧张,怪卑职没有说清楚,贺敏大人其实是被假扮成阴鬼的越人所害!” 得知前任县丞其实是被人谋害,三名嘲风卫松了口气,但又立刻紧皱起眉头:“你们那贺敏大人怎么会在城里被害身亡?” 黄忠杰叹了口气,回道:“回大人的话,那龟州本就是汉越杂居之地,出了城几乎都是越人的村寨,而城里也居住有大量越人,而那些藏身在大山里的越人,他们痛恨官府,对抗朝廷,图谋不轨已久,卑职上任之前,上一任的龟州县尉也是被那些装神弄鬼的越人暗害身亡”。 “竟然有这种事!” 白宇玄三人相视一眼,县丞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吏,搁到后世也是堂堂的副县长,居然在县城里被人杀害,真是闻所未闻!看来这黔州果然是民风彪悍之地。 “没想到龟州局势如此严峻,那就请黄大人速速带路,我们这就出发去龟州!”白宇玄抬起手,示意黄忠杰引路。 “大人,卑职……卑职在司衙外的驿馆已经准备了酒菜给三位大人接风洗尘,咱们还是酒足饭饱后再决定出发的时日吧!” 望着黄忠杰那诚意满满的目光,三人不禁摸了摸空荡荡的腹部,这几个月的跋山涉水可苦坏了自己的肚肠,听闻有人要宴请自己,不争气的馋虫纷纷在肚子里敲响了餐盘发出咕咕叫声。 驿馆坐落在距离刺史府几个街区的繁华街市上,望着桌上的烧鸡蒸鱼,三人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早已经暗自想好一会动筷子先朝哪里下手。 做东的黄忠杰抱起酒坛给三人倒上浑浊的乡酒:“黔州地偏,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食招待三位,仅以薄酒欢迎三位大人远道而来!” 说罢,黄忠杰举起手中盛酒的大碗一饮而尽。 酒碗已动,筷子举起,三人一顿风卷残云,将桌上的油水全部都收拾干净,见面前三人那几天没吃饭似的吃相,以及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黄忠杰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这顿饭三位大人是否满意,实不相瞒,县衙里财力有限,这一桌的饭食已经是吃掉了本县在黔州驿馆一半的公费用度,卑职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财再去添菜了”。 “没事!有口肉吃,有碗酒喝我们就已经很知足了!” 拓跋石灵冲黄忠杰摆手笑了笑,然后皱起眉头问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才我们这顿饭的花费应该不到三钱银子吧,怎么就用掉了你们半个月的开销,贵县的财力居然如此紧张?” 见三名嘲风卫齐刷刷地盯着自己,黄忠杰哀叹一口气:“三位大人有所不知,黔州自古便是还未开发的蛮荒之地,近年虽然有所发展,但与其他州郡相比差距还是明显,我们龟州每年从各个村寨和过往商队收取的税银根本不够本县的开支用度,多亏有黔州府的贴补,县衙门才勉强维持,如今西南边境打仗,商路阻绝,黔州的财力也捉襟见肘,我们龟州的日子也就更不好过了!” “你们龟州县财力如此艰难,居然还能筹出一千石粮食,实在不易!”白宇玄悄悄打了个饱嗝,冲面前的官吏点头赞许道。 黄忠杰不自然地笑了笑:“上官要求,我们这些地方衙门自然竭尽全力去办,不负朝廷所托!” 白宇玄冲黄忠杰拱起手,严肃道:“多谢黄大人如此盛情款待,不过谢归谢,公事归公事,白某至今仍有一事不太明白,希望黄大人能直言相告!” 说罢,白宇玄身体往前探去,低声道:“恕白某直言,历朝历代,不管是哪里的百姓,多只要有吃有喝、有平安日子过,便会安于现状不敢有造反之心,那些越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对抗朝廷?”。 黄忠杰饮下一口酒,感叹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龟州地界以前乃是越人的领地,传说百年前还出现过一个由当地越人建立的小国,不过那个由越人建立的国度只传了几代人便被前朝所灭,我们龟州县城便是那小国当年的国都所在!” 又一口酒下肚,黄忠杰无奈地摇着头,淡淡道:“据闻当年灭国之时,前朝大军在当地屠杀三日,尸堆成山、血流成河,两族之间的仇恨便从此结下,当地越人痛恨我们汉人灭了他们的国家,屠杀他们的同胞,占据他们的土地,整日想着犯上作乱,便集结在大山深处,于易守难攻之地建村设寨、私藏兵器、组建蛮军、对抗官府,百年来当地各种大小动乱就从未停止过!” “既然如此,那这次官粮失窃案是不是当地越人所为呢?”苗笑婷听罢,冲白宇玄和拓跋石灵道出心中所虑,毕竟一千石粮食足够百十来人的村寨吃上一年了! 白宇玄和拓跋石灵不敢妄下结论,黄忠杰则点头道:“我们当初也是这么认为,毕竟本地越人常年不服官府,犯上作乱时有发生,尤其是官府的运粮、运银钱车队,更是经常被他们骚扰劫掠,可是那唯一幸存的差老曾泉大却一口咬定是被黄泉的阴兵劫杀,这才闹到大理寺,让三位大人来此一趟”。 桌上餐盘已空,苗笑婷看窗外的日头还老高,便抹了抹嘴,站起身道:“既然酒足饭饱,还请黄大人速速带路,咱们早一日到龟州,便能早一日破案,查出幕后真凶!” 不想黄忠杰淡淡一笑,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那龟州城虽然是黔州治下的县城,但是由于位处深山密林之中,道路艰险曲折,就算有骡马,也得赶在早晨日头未出之时上路,才能于日落时分进城,不然,茫茫大山里毒虫猛兽出没,谁敢在外面扎营夜宿?” 客随主便,既然人家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驳斥人家的面子,而且自己刚刚吃完,正好回去消化消化,明早赶路便是,三人一想,便起身返回驿馆的客栈,准备第二天尽早启程。 第二天,天刚擦亮,三名嘲风卫便在黄忠杰以及两名衙役的带领下,骑着骡子离开黔州城,朝远处的大山进发。 果然如黄忠杰所说,一行人在潮湿狭窄的山路上曲折前行,一路上饱受蚊虫的毒害,一直到日晒三杆之时才勉强走了一半的路程。 坐在山顶望着远处那望不到边际的群山,眼前只有湛蓝的天空与青葱的密林,耳边又有虫鸟的鸣叫声,让人感觉好不惬意。 深吸一口带有青草香的空气,白宇玄叉着腰望着眼前的美景感叹:“原本以为袁大人让我们来黔州当作修养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这里风光居然如此秀美,气候凉爽舒适,真是不虚此行!” 黄忠杰冲白宇玄哈哈一笑:“不瞒三位大人,黄某初来之时也是觉得这黔州蛮荒之地,遍地瘴气,没什么好的,可是自打来了之后,除了偶有越人作祟犯案,过得也很是惬意,等将来太平了,这里可就是少有的养生好去处啊!” 谈话间,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从身后幽静的山间小道深处传来,只见一队身穿黄衫,扎着幞头的汉子,驱赶着一队骡马从山道尽头走来。 待对方走近,拓跋石灵突然紧皱眉头,他迅速握住手中铁棒,冲四周围大声道:“小心!他们身怀兵刃,很可能是山贼!” 此时他们身处深山之中,虽然有兵器傍身不惧豺狼虎豹,但最怕遭遇山贼马匪,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要是遇到劫财要命的强人,真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黄忠杰伸长了脖子见到靠近的马队,冲紧张的三名嘲风卫嘿嘿一笑:“三位大人莫石心,他们是行商的马帮!” 第二百一十一章 藤蔓 听了黄忠杰的话,白宇玄这才发现对面来的马队里,除了那人均手持一把的砍刀外,骡马的身上都装载着沉甸甸的货物,哪有劫匪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打劫的? 马帮费劲地走上山头与白宇玄一行人碰头,领头的大汉见白宇玄等人一身官服打扮,也放下了戒心,走上前打招呼:“打扰几位大人,不知这条路是否通往龟州?” 黄忠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领头人,指着脚下那延伸到远处深山中的小道说:“这条小道是通往龟州,你们是哪里的马帮?我怎么见你们有点脸生啊?” 领头人笑呵呵地冲黄忠杰弯腰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一大团纸包悄悄塞给黄忠杰,笑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们是从姚州来的,前段时间吐蕃和南诏打仗,商路阻断,小的们断了好长日子的生计,这不是近日两国终于罢兵,我们兄弟几人便弄了点普洱前来贩售,以求混口饭吃!” 打开纸包,见里面是飘散着阵阵清香的茶叶,黄忠杰微微一笑,将纸包合上:“算你动行规,也罢,看这天色,你们到了龟州城下也晚了,到时候城门关了你们也进不去,所幸你们跟着我们走吧,一起做个伴,到了城下跟我们一起进城就行”。 “多谢大人!”领头人一脸喜悦地冲黄忠杰拱手谢道。 与马帮领头人说完,黄忠杰走到白宇玄身前,悄悄将那一纸包香茶塞到他的手中,笑道:“大人,这可是好东西,放在黔州城能换半头骡子呢!” 一股浓郁的清香扑到鼻前,这茶叶一看就属于上品,掂量着沉甸甸的茶包,白宇玄心中暗自盘算这包香茶放在洛阳南市的茶行,怎么也值四五百贯钱! “多谢大人好意,但这茶叶您还是拿回去吧!” 就在白宇玄准备“腐败”一把的时候,苗笑婷不合时宜走上前,一把将茶叶还到黄忠杰手中拒绝了他的好意,并冷着脸道:“黄大人,咱们休息也够久了,早点动身吧!” 见“腐败”失败,白宇玄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两队人马缓缓动身,沿着脚下深浅不一的狭窄山路艰难前行,由于马帮队伍的跟随,一行人的速度减缓不少,似乎是担心身后的三名嘲风卫心有不满,黄忠杰扭头过来冲三人笑道:“三位大人莫急,咱们虽然步速放缓,但是今日绝对能到龟州!” 感觉有人捅了捅自己,白宇玄回过头,只见苗笑婷黑着脸靠近过来,附耳低声道:“小心点,兄长说这队马帮不一般!” “拓跋大哥觉得这队马帮哪里与众不同了?”白宇玄斜着脑袋反问道。 “跑马帮的人常年在深山密林里走,脸上、身上应该满是被荆棘划破的伤口,而且由于常年风吹日晒,他们脸色应该黑于常人,可是你看这支马帮,他们面皮白皙,身上也没有什么陈年伤疤,而且就算是他们马帮队伍里的新手,也断不敢从百里外的姚州前来贩茶,龟州地处偏僻,他们为什么不去相对繁华的黔州,反而去位置偏远龟州呢?” 听到苗笑婷的话语,白宇玄也猛地回过神来,眼前那支默不作声的马帮的确十分可疑,可是一路下来,并未见他们有什么异常表现,白宇玄三人也只能静观其变。 日头西斜,众人来到一处岔道口前,黄忠杰回头冲白宇玄兴奋道:“大人,过了这个岔道口,穿过前面的小山谷,咱们就进入龟州的地界了!” 在黄忠杰等人的带领下,白宇玄与马帮队伍走上一条最难走的小道,那条小道一直延伸到一片陡峭的小山群中,道路艰险不说,其间还有众多从山间延伸过来的羊肠小道穿插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走错道路,好在黄忠杰等人熟悉地形,在一条条道路间选择了正确的路线。 不一会,众人来到一个山坳前突然停下脚步,黄忠杰指着不远处那被茂密植被所遮蔽的山坳对白宇玄三人小声说道:“大人,那山坳前的空地,便是发现官粮失窃案唯一幸存者,运粮队差老大曾泉的地方!” 白宇玄下了骡子,来到那片空地前,四处观望,眼前只有茂盛的杂草以及那悬挂在陡峭山壁上的藤蔓,密密麻麻的藤蔓完全将山壁遮蔽,与周围的绿树绿草融为一体。 白宇玄走到那从山顶倾泻而下的藤蔓前呢喃道:“据黔州上报的信息来看,当时那个差老大曾泉被人发现时,就昏倒在我脚下的空地上”。 “大人说的没错!当时幸亏有几名前往黔州的商旅见到了晕倒在地的曾泉,并将他救下,不然这个案子就没有一个活着的证人了!”黄忠杰跟随苗笑婷和拓跋石灵走过来,点头道。 白宇玄叉着腰望着眼前那如墙壁般的藤蔓,笑道:“这片空地三面环山,就一面有通往外界的山路,若是曾泉真是从黄泉里逃了出来,难道那能连通阴司的黄泉路就隐藏在这座大山之后?” “我看看这后面是不是别有洞天!”拓跋石灵拼命想将面前的藤蔓扒开,但眼前这些难缠的植物仿佛长了腿一般死死抓缠在一起,任由拓跋石灵青筋直冒、汗流浃背,也扯不开那层层叠叠抱成一团的茂密植物。 “大人别白费力气了,曾泉说他们当初是误进鬼谷,入了黄泉才被阴兵劫了粮食,可我们派人将此山四周搜了个遍,并未见到什么山谷,而且当初我带领龟州县的所有衙役拿着砍刀也想砍开这些鬼东西,可它们坚韧无比,层层堆叠,根本砍不断”。 黄忠杰走过来,劝还在费力拉扯藤蔓的拓跋石灵速速放弃。 白宇玄也走上前来,笑道:“拓跋兄,别费劲了,这些植物根深叶茂,藤蔓茎部粗如手臂,没百十来年的时间根本长不成这个样子,就算后面别有洞天,这么多藤蔓长在这里堪比固若金汤的城墙,任你千军万马也别想过去,何况他曾泉一行人还推着粮车,怎么可能穿过去?” 拓跋石灵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思考白宇玄的话也在理,便摇着头,一脸遗憾地随着众人与马帮队伍汇合,继续前行。 天空渐渐暗淡,但脚下的泥坑越来越少,一些路段甚至有砖石铺垫,看来已经距离龟州不远。 走在前面带路的黄忠杰看了看四周,扭头冲众人大声道:“大家加快脚步,翻过这个山头就到县城了!” 不想黄忠杰刚说完,四周山坡上的密林里突然射出无数用竹片制成的箭矢,将山坡下的队伍阵型打乱,同时众多手持砍刀木棒,身穿深蓝色粗布衣衫,扎着头巾,长得青面獠牙的怪物呼啸着从山坡上一涌而下,朝着白宇玄一行人杀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山谷的伏击 那怪物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白宇玄一行人措手不及,手持砍刀的怪物不断从山坡上跳到骡马身上,他们一边逼退周围的人,一边砍断绳索准备劫走货物。 刚开始白宇玄等人还以为袭击他们的是哪来的怪兽,等开打后才发现,那狰狞的面孔不过是一张蒙皮面具而已,袭击者只是一群戴着面具,身穿越族服饰的当地人。 参与袭击的越人数量众多,他们一前一后堵住山谷两端,将马帮队伍包围在山谷之中,由于事发突然,很多人没反应过来便被打落下马,白宇玄在混乱中也挨了好几刀,好在那些砍刀的刀刃早已经锈钝,没有什么杀伤力,倒是那些从林中不断射出的竹箭需要注意躲避。 越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他们的武器不行,没法造成太大杀伤力,倒是白宇玄一行人回过神来开始反击,两拨人马在狭窄的山道上纠缠在一起,拼命厮杀。 “大胆刁民,居然敢袭击官府的人!” 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暴喝一声,翻身下马,二人艺高人胆大,径直冲入不断涌来的越人中刀棍轮舞,瞬间干倒数十名扑上前来的越人,而那伙马帮也是一群狠角色,他们高举锋利的大砍刀朝扑上来的越人冲去,众马帮站成排将骡马护在身后,手起刀落,血洒当场,基本每一次砍刀挥动便会有一名越人倒下,激烈的厮杀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的越人倒在血泊之中。 混战中,一名嘴里叼着一片绿叶,身穿长裙、异族打扮的女子从山坡上高高跳下,身体轻盈地踩在骡马背上,高举手中弯刀,咆哮着朝正在奋战的黄忠杰杀去。 那黄忠杰也是个狠人,他见有人朝自己扑来,也不躲避,任由锋利的弯刀扎进自己的肩膀,同时忍痛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腕转身一甩,将整个人远远甩飞出去。 弯刀落地,那女子手上没有了武器,而黄忠杰则拖着长刀朝对方快速跑去,沾血的兵刃在碎石路上快速拖行,反射着月光的刀身彷如发出血色光彩的魔器,在一片喊杀声中发出嗜血的尖啸。 那女子重重摔倒在地,忍住浑身的疼痛抬起眼,见黄忠杰杀气腾腾地冲来,已经杀红眼的她也则捡起地上死去同伴的砍刀冲去,虽然黄忠杰身材壮硕,力气远胜对方,但那女子行动敏捷,不但避开了对方挥来的攻击,还趁机在那壮硕的朝廷官差身上留下数条血淋淋的伤疤。 眼看黄忠杰渐渐不支,不想一群突然冒出来的马帮汉子挥舞着砍刀冲来,将身体多处受创的黄忠杰护在身后。 那些越人一看就没有多少实战经验,面对经验丰富的马帮和白宇玄一行人,很快落入下风,不一会在队伍后方的越人基本都被肃清赶跑,只有少部分人还在队伍前方继续战斗。 当越来越多腾出手来的马帮冲上前来支援,一直在前方苦苦支撑的越人终于支撑不住,那女子见情形不妙,也只能指挥众人退回山上。 “好了,不要追了!”见越人已经逃回山中,黄忠杰急忙叫住马帮,示意他们不要再追。 “山里多是越人布置的陷阱,大晚上贸然进山凶多吉少,咱们快清点人数行李,速速进城为上!” 听了黄大人的话,所有人迅速检查伤员,搬运死者,清点货物,然后继续前行,经过近半个时辰的急行军后,众人终于见到月光下的龟州城。 守门的官军见城外的马帮人人身上带血,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归来,他们本想紧闭城门将那群惹了人命的马帮关在城外自生自灭,但见队伍竟是黄忠杰领头,便急忙打开城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月色下的龟州城与其说是个县城,倒不如说是个比较大号的村落,全城坐落在一个小山之上,县衙位于最高的山顶,其他百姓的住房从坡上延伸下来,走进城门后,抬起眼便可看见半个县城,目光所及之处,唯一一栋有瓦片遮挡风雨的便是位于最高处的县衙,其余房屋多为不结实的草房或是用薄木板搭建的木板房,几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道将密密麻麻的民房分开,便是城里的最宽敞的街道。 “大人,您怎么受伤了!?”守城的门官见黄忠杰浑身是血,急忙将他搀扶到城门后的竹椅上歇息。 黄忠杰罢了罢手,道:“没事儿,小伤,我们在回城的路上被阮雀她们山寨的人袭击,所幸有这伙马帮兄弟帮忙击退,不然今日本官可就完蛋咯!” “原来如此!” 门官急忙转身冲身后的伙计大声道:“这伙马帮路上救了黄大人,你们先把他安排一下,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弄点热乎的吃下”。 “且慢!”拓跋石灵急忙叫住门卫,快步走到黄忠杰身前,问道:“刚刚听黄大人的话语,似乎知道袭击我们的越人是哪个山寨的?” 黄忠杰在门官的搀扶下站起身,抱拳回答道:“回上差的话,那伙袭击我们的越人,是位于县城外的阮雀寨反民,领头的名叫阮雀,是一名手段毒辣,背负多起命案的越族女子,本县前任县丞贺敏大人就是被她害死的!” 白宇玄眼前一亮,便走上前道:“哦?她身在山寨之中,又是怎么进入县丞假扮阴鬼害了贺敏的性命?” “实不相瞒,那阮雀原本是贺敏大人娶的小妾,她随贺敏大人进城后数次假扮阴鬼犯案,杀害衙役三人,盗取县衙库银二百两,粮一百石,事情被贺敏大人发现后她竟然狠心将亲夫杀死,逃入深山,用盗来的钱粮建了阮雀寨对抗官府!” 黄忠杰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们的山寨位于大山深处,易守难攻,卑职率领官军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而且他们仗着临近大路,经常打劫过往的商队和百姓,弄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不过刚才厮杀中,我见那女子似乎很针对你啊,一心想要取你性命,你们可有什么故事?”苗笑婷也走上前来冲县丞冷笑道。 “回上差的话,卑职身为本县县丞兼县尉,经常组织官军进山剿贼,手上沾的人命多了,自然招那些越人的仇恨!” 说完,黄忠杰激动地脱下衣衫,露出浑身的伤疤,大声道:“卑职在龟州五年,与当地反民大小数百战,全身都是数不清的伤疤,还望大人莫要怀疑下官,下官已经将家中妻儿送至黔州,就是决心荡涤贼寇,还这片大好山川一个太平!” “大人忠勇,我们自会禀告上官!”白宇玄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官服给黄忠杰披上。 “多谢大人!”轻抚那缎子面的官袍,三十多的汉子眼中满是泪水,冲白宇玄轻声谢道。 一直站在一旁的门官见场上的紧张气氛已经消散,便招呼着官差们将马帮送到驿馆,却不想拓跋石灵再次挡在马帮队伍前,并高举手中大理寺徽章,厉声喝道:“龟州所有官差听令,给我拿下这伙马帮!” “大人,您这是为何,他们刚才可是救了我们啊!”黄忠杰和门官一脸迷茫地望着浑身杀气的拓跋石灵三人。 “大人,刚才混战您没看到这群马帮各个身手不凡,手臂上还有霹雳堂的标记么?”苗笑婷抓住一名马帮汉子,将其衣袖撕开,露出了里面十字形的烫疤。 第二百一十三章 曾泉 霹雳堂,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江湖帮派,其组织松散,成员多是江湖上那些身怀武艺却名声败坏的亡命徒,他们收人钱财,专门干各种见不得人的脏活,比如前几年的龙门镖局总镖师幼子被绑票案,源苍派与山民抢地打死多人的血案,黄州山泉村屠村案,定州隆县县尉被害案,可以说霹雳堂手上沾满了鲜血。 朝廷多次下文抓捕霹雳堂成员,但由于霹雳堂组织松散,没有固定的场所,各州府虽然全力搜捕却收获甚微。 明晃晃的长刀将伪装成马帮的霹雳堂成员包围,拓跋石灵昂起头冲领头人大声道:“大胆霹雳堂贼子,你们为何要来这龟州县,速速从实招来!” 假扮马帮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拓跋石灵将手中铁棍猛砸地面,将脚下青砖砸碎:“来人,将这伙贼人关进大牢!” 在官军的戒备监视下,刚刚走进城的霹雳堂成员被押送进县城的监牢里,白宇玄命人将骡马上的货物打开检查,见里面除了茶叶果品外,还有不少砍刀和铲子铁镐,似乎是为了开路掘洞所用。 没有发现可疑之物,只能寄希望于这群贼人自己开口了。 看着陆续走进监牢的众人,白宇玄冲身边的黄忠杰道:“黄大人,虽然您身上有伤,但这些人都是朝廷通缉榜上的要犯,还请大人多多费心,严加看管,待天一亮,请派人前往黔州将此事告知刺史周大人,并请他派人前来将犯人押送神都!” 黄忠杰向白宇玄点点头,道:“大人放心,明日一早卑职便会派人前往黔州将此事告知刺史大人!” 说完,黄忠杰令一名狱卒送三位嘲风卫前往驿馆歇息。 三人离开龟州县牢走到泥泞的街道上,却见远处坡上的驿馆门口有点点火光,三人在狱卒带领下来到驿馆门口,走近后见一名身穿绿色官服,头戴黑帽的老者正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等着他们。 苗笑婷急忙走上前,冲老者抱拳道:“阁下想必就是龟州知县范伦、范大人吧,大理寺冥捕司苗笑婷与同僚拓跋石灵、白宇玄见过大人!” 范伦咧开嘴,露出还残留在牙床上的几颗老牙,笑呵呵地冲三人拱手回礼,笑道:“老朽年迈体弱不方便远行,便让县丞前往黔州接待三位大人,还望三位莫要见怪!” 说完,老头抬起干瘪枯瘦的手,示意三人先进屋。 走进满是朽木臭味的驿馆房间,老知县在随从的搀扶下坐在破洞的床单上,冲三人笑道:“三位一路幸苦,本县听闻你们在路上遭到了越人的袭击,所幸三位大人都没事,真是谢天谢地!” 千里迢迢前来办理官粮失窃案的官差要真的在半路被人谋害,他这个七品乌纱帽绝对保不住,看着他那一脸后怕的表情,白宇玄淡淡一笑:“多谢范大人挂怀,这里情况复杂,我们深表理解,请大人放心,我们是只来查办官粮失窃案的,至于其他地方上的事情,我们大理寺不会插手”。 范伦点头笑道:“真是多谢几位大人了,关于官粮失窃案,本县一定会全力配合,不管三位大人要什么,只要本县拿得出的,一定全力给三位大人办到!” “既然如此,我们想知道那个曾泉在哪,我们在黔州的时候听说他被送回龟州了,不知我们现在能见他么?”白宇玄抬起眼问道。 “那个……几位大人刚刚进城,路上又遇到暴民的袭扰,你们这刚来就要去见曾泉,这个……太辛劳了吧?”范伦干瘪的十指紧张地抓紧了长袍。 “没事,我们大老远前来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早点办理完我们也好早点回去复命!”苗笑婷和拓跋石灵相视一眼,补充道。 说实话,这屋子里不但有木头腐烂的呛人味道,时不时在淡淡烛光前飞舞的硕大蚊子也是让二人难以忍受,一路下来他们手臂和腿上被盯了无数个血包,还是早点办完案子早点回去的好,此时二人心中十分怀念洛阳城里那张柔软的睡榻。 见范伦一脸为难之色,白宇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急忙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大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 老知县摘下头上乌纱,露出了已经银白的稀疏头发,哀叹道:“实不相瞒,三位大人,那个曾泉被人救回来后便疯了,见人就抓、就咬,还一天到晚到处喊着阴兵要来了,若是阴兵进了城所有人都要死,本县……本县怕引起城中百姓恐慌,便把他锁在家里了”。 曾泉的家位于县城中心边缘,走进简陋的木板房,负责看守的衙役打开了一直紧锁的大门,一股刺鼻的恶臭从屋里传来,走进漆黑的屋子,只见里面桌椅板凳摆放整齐,却不见曾泉的踪迹。 苗笑婷艺高人胆大,紧握刀柄首先朝屋子深处走去,不想没一会漆黑的角落里突然响起苗笑婷的尖叫声,众人急忙冲上前,只见苗笑婷唐刀出鞘,一脸紧张地与房屋角落里一个蜷缩成团的诡异人影对峙。 那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浑身漆黑,但一双雪白的眼球在微薄的光亮下反射着点点光彩,好像一直躲藏在黑暗里的恶鬼精灵,正不怀好意地凝视着贸然出现的闯入者! 摇曳的火把拿上前来,只见面前之人躲在碳堆里,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和牙齿,没有一点是不黑的,这要没有光源,黑漆漆的屋子突然身边冒出一双眼睛和两排大白牙,真能吓死你! 只见火光之下,一身黑的曾泉一脸惊恐地望着那摇曳的火把和冰冷的唐刀。 “你就是曾泉?”拓跋石灵走到苗笑婷身前,冲对方轻声问道。 “别过来、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没去过黄泉!”曾泉将脑袋埋在手臂里,浑身颤抖地大声呼喊道。 范伦走上前,一脸沉痛地冲白宇玄三人道:“三位大人,这个曾泉被人发现的时候就是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还极怕火光和兵刃,还请这苗大人将手中兵刃收回,以免刺激到他”。 确认对面乃是个活人,苗笑婷将唐刀收回刀鞘松了口气:“倘若他真的疯了,那这个案子就真的不好办了”。 环顾四周,见屋里空荡荡的,苗笑婷好奇地问范伦:“范大人,这个曾泉的家里人呢?” 范伦回道:“这个曾泉父母早逝,虽然在县衙当差,但每月俸禄低微,自己也就勉强喂饱自己,哪有余钱娶妻,如今三十好几还是独身一人,可怜啊”。 顿了顿,见白宇玄几人不再询问下去,老知县便冲三人抱拳笑道:“几位大人,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本县在驿馆给三位大人准备了饭食和酒水,你们一路辛苦也没有怎么吃饭吧,不如先回去吃饱喝足,睡他一觉,明日咱们在慢慢查案!” 摸了摸已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三人无奈地点点头,赶了一天的山路,临末了还被当地越人伏击,经历了一场大战后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曾泉这里,却发现对方居然成了一个疯子,此时的三人的确已经疲惫到了极限。 三名嘲风卫相视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出房间时,白宇玄再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龟缩在角落的曾泉,觉得他那双眼睛里除了惊惧之色外,也与那些街头的乞丐一样,满眼都是绝望的神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回到驿馆,在范伦的安排下三人终于放开肚皮吃了一顿温热的饱饭,别说,这龟州虽然穷乡僻壤,但酿出来的酒味道就是好喝,神都酒肆里那些什么七里香、流连盏都远不如这些村酒甘醇,桌上的菜也都是周围的野味,十分鲜香。 酒杯子转了两圈,白宇玄见老知县双眼有些迷离,便打开了话匣子,问道:“不知范大人今年高寿?” 范伦露出一脸愁容,伸出手指比划道:“不瞒三位,老夫今年七十有一了”。 听到同座的知县居然已经那么大岁数,刚刚还在拼命动筷子的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惊愕地半天没闭上嘴。 唐朝时期有一条十分完善的退休制度,名曰致仕,致仕的官员离开官位后依然可以享受优厚的待遇,凡六品以下的官员,朝廷都会按照家中人口数量赐田养老,按理说很少会有官员像范伦这样到了耄耋之年还不离开工作岗位的。 见三人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范伦低下头苦笑起来:“老朽本是黔州人氏,当年不远千里去长安赴考,结果运气不太好,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一场,没能进士及第,不过通过一番辛苦还是捞到了点功名,来黔州道做知县,几十年来辗转黔州道的几个州县担任知县之职,如今这个岁数了,却被人扔在这偏僻之地养老等死……” 白宇玄放下手中酒杯,问道:“请恕晚辈直言,大人为什么还不致仕呢,依照朝廷惯例,您致仕后可以分到致仕田,在家中安心休养颐养天年比在这衙署里为各种琐事费神要好吧?” 老知县无奈地摇了摇头,冲三人苦笑起来:“老夫的儿子早丧,之后膝下一直没有个一男半女,数年前夫人亡故,如今就我孤身一身,倘若致仕能分到多少田地?而且我一把年纪,连锄头都扛不动,致仕之后不还是等着饿死,与其在家饿死还不如死在任上,起码每月还有几斗粮的俸禄!” 苗笑婷眨了眨眼,继续道:“大人既然年迈无法下地,可以将田地租给无地之人,自己坐收田租也是可行的啊?” 老知县昂起脖子引下一口醇香的村酒,苦笑道:“大人,那致仕条例上还写了,致仕后的田地房舍等一切赏赐,都由官员户籍地的官府安排,可黔州财力困窘,田土匮乏,官府哪有什么好地给我们、,最多就是在荒山上划出一块林地,或者强夺山民在山上开垦的梯田当作致仕田,那种田地贫瘠,一年也长不出多少稻子,自己尚且吃不饱,哪里还有人来租种?” 三人互视一眼,纷纷哀叹一声,没想到堂堂大周王朝如今竟然连做官都那么艰难! 送走了一直唉声叹气的范伦,白宇玄三人回到各自的房间,在蚊虫肆虐的驿馆客栈里开启不眠的一夜,果然,在潮湿闷热的房间里,伴随着几只令人抓狂的蚊歌,白宇玄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外面跳动发出的脚步声,白宇玄慵懒地翻身朝窗户望去,没想这一看差点将他吓个半死! 只见一个双手抬起的人影,被月光照映在窗户上,影子的主人,正有规律地在白宇玄的眼前一蹦、一跳地前行。 这特娘不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僵尸跳么!就算自己再见多识广,再怎么不信鬼神之说,三更半夜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活僵尸,任谁也会被吓得不知所措!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一直萦绕在耳边的蚊虫叫声戛然而止,一阵怪异的声响穿透窗户飘入耳中,似乎是窗后那神秘的僵尸发出的呼呼声。 身上的汗毛全部立起,豆大的冷汗不断从皮肤深处渗出,白宇玄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但这咽唾沫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都觉得是如此刺耳。 通过那倒印在窗前的影子,白宇玄依稀可见那僵尸的脸上十分平整,并未见到本应高耸的鼻梁。 就在白宇玄无声地走到窗前近距离观察那僵尸诡异的面部轮廓时,诡异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屋子里有一双好奇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它居然停下了跳动的脚步,圆圆的脑袋缓缓转过来,隔着油纸糊住的木窗与屋内的白宇玄隔窗对视。 恐怖的寒意穿透木窗令屋内的白宇玄心脏疯狂加速跳动,白宇玄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虽然中间有窗户阻隔,但他仍觉得似乎被一道可怕目光扫视。 “咯咯咯……” 两排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颤,屋里的嘲风卫急忙捂住嘴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好在那可怕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后,那诡异的人影又扭过头去,一蹦一跳地离开窗前。 直到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脚步声消失,白宇玄这才长舒一口气,一扭身,脖颈处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如针扎般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原来刚刚不过数秒的对峙居然令他的冷汗浸透了衣领。 “这龟州果然人鬼混杂,大半夜的还有僵尸在外头巡夜,要是这会外出,那还不撞上百鬼夜行?” 白宇玄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清凉的夜风带着一股刺鼻的臭味从缝隙里窜入,透过那道缝隙,只见皎洁的月光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冷清街巷,哪里有跳动的人影? 第二天,三名顶着黑眼圈的嘲风卫走出驿馆,迈着困倦的步伐朝位于县城中心的县衙走去,龟州不愧是地处偏远的小县城,别说黔州了,就连洛阳城外那些小村落都比这堂堂县城盖得气派。 鹅卵石和青砖胡乱铺就的大道两侧,歪七扭八的破草房子一个紧紧挨着一个,好像一旦分开就会垮掉似的,偶有一栋木屋引入眼帘,但见那摇摇欲坠的门板,缺少瓦当、木橼裸露的房顶,无时无刻不向人们透露一个字:穷! 街上的百姓们与黔州见到的乞丐差不多,一个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一脸愁容,眼神中满是绝望之色,站在沉默的街道上,让人感觉到绝望的压抑感。 当三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路边的一幕令白宇玄三人顿时愣住了,只见路边拐角处的一颗老歪脖子树上,吊着好几个身穿异族服饰的尸体,在树下走过的百姓偶有几个抬起头好奇地看上两眼,便又低下头快步离开。 三人走到老歪脖子树前,只见那树的树干十分粗壮,需要两人合抱才能勉强保住,但是树枝上只有枯枝没有绿叶,枯瘦的枝杈向人们宣示此树早已死去。 而粗壮的枝干上,数名身穿深蓝色粗布衣,脚穿草鞋的越族百姓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脖子上套着粗麻绳毫无生气地吊在半空中随风摆动。 树干边缘,几只乌鸦正对着面前的饕餮盛宴虎视眈眈,准备找机会上前分一杯羹。 拓跋石灵见树干前贴着一张告示,便走上前细看,原来树上吊死的都是不向官府纳粮,包庇阮雀等乱党的越民百姓。 白宇玄望着那被吊死之人,竟见一些人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发黑的伤疤,看来死前应该受到过酷刑折磨,而其中一具尸体更让白宇玄心中感到一阵恐惧。 只见他瞪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正直视着自己,眼睛与双唇之间是两个黑孔,他的鼻梁已经被人割去,只留下两个原本用来呼吸的气孔,而昨晚在自己窗前跳动的僵尸不也是没有鼻梁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算账 就在白宇玄傻傻地与吊在树上的尸体对视的时候,苗笑婷迅速捅了捅正在发呆的白宇玄,将他又拉回现实之中。 “街上气氛好像不太对!” 听了苗笑婷的话,白宇玄这才注意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瞪着一双大眼珠子望着自己,或好奇、或愤怒、或求助的目光如悬挂天空的烈日不断炙烤着三名嘲风卫。 感觉到四周递来的怪异眼神,三人不敢继续滞留,急忙快步前行,走进了破败的龟州县衙。 用砖石搭建的龟州县衙算是整个县城里最气派的房子,可要放在神都洛阳,估计坊间的茅厕都比它高大结实,黄泥与石块随意垒砌的围墙,没有刷漆满是蛀洞的立柱,以及里面那些皮包骨头无精打采的衙役,这哪里是堂堂的县衙官署,洛阳城南收留乞丐的惠民堂都比这里繁荣有生气! 县衙后堂里,得知三名大理寺上差到来,知县范伦、县丞黄忠杰,以及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急忙出门迎候。 “卑职龟州主簿刘墨林,见过三位上差!”初次见面,年轻的书生脸挂微笑,冲白宇玄三人抱拳打招呼。 一番寒暄客套,六人走进了县衙的后堂,黄忠杰将官粮失窃案的卷宗取出交给苗笑婷,道:“大人,这就是卷宗,请三位阅览”。 苗笑婷低头扫视一眼,便将卷宗搁置一旁,淡淡道:“卷宗我们在洛阳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可这上面只有曾泉一人的口供,如今他人已经疯了,我们现在等于断了线,一点线索也没有”。 拓跋石灵双手交叉于胸,也一脸严肃地补充道:“而且我们在来龟州的路上也看了看当初发现曾泉的地方,那里三面环山,根本没见到什么通往黄泉的鬼谷,也就是说案发现场也没有”。 坐在一旁白宇玄长叹一口气,心想现在证人疯了,案发地没有发现,快跟大理寺那些堆积满灰尘的无头案有得一比了! 抬起眼,望着面前三人,白宇玄笑道:“三位是本地父母官,不知道你们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知县范伦一脸茫然,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站在一边的县丞黄忠杰先大声道:“这肯定是那些藏在深山里不服朝廷管束的越人所为!他们打劫官银官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因为要运往黔州的粮食数额巨大,卑职才令曾泉连夜押运,没想到最后不但丢了,还让那么多押运的官差下落不明!” 见范伦在一旁点头表示支持黄忠杰,白宇玄眼珠转向一直站在角落,闭口不语的主簿刘墨林,只见他平静的脸上,一双清澈的双眸居然暗暗藏有一丝讥讽之色,似乎对黄忠杰刚才的话语有些不屑。 “不知刘主簿对此案有何看法呢?”白宇玄冲刘墨林笑道。 龟州主簿淡淡一笑,冲三人低头道:“回三位大人,卑职的想法与黄大人想的一致,此案很有可能是阮雀寨的越人所为”。 白宇玄淡淡一笑,背着手冲三名本地官吏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就好办了,范知县写上一封请求刺史派兵剿匪的文书,再由我们三名嘲风卫与知县一同签名联署,道明剿匪乃是藏身在大山里的暴民山贼,等到大军攻破山寨,抓获罪魁,找回官粮,那事情也就解决了,我们也就可以返回神都复命”。 “但是!” 话锋突然一转,白宇玄走到刘墨林身前,冲他轻声道:“在联名上书之前,白某还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主簿大人”。 “大人请问”刘墨林拱起手,平静地说道。 “贵县境内,共有多少亩农田?” “回大人的话,龟州县地处山区,耕地稀少,只有少数一些在山间开垦的梯田,总计约莫二百七十三亩六分”刘墨林眼皮都不眨一下,迅速而又流利地冲白宇玄回答道。 “那贵县一年能收多少粮食呢?” “回大人,本县一年夏秋两收,但由于耕地稀少,土质贫瘠,经常遭受山洪影响,官府夏收得粮一般是七百石,秋收约莫能收到一千二百石”。 白宇玄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背着手走到门前,望着那满是阴云的天空思虑片刻,突然皱起眉头,回过头厉色道:“按照刘主簿刚才所说,你们龟州一年的粮食收成平均也就一千九百石,我出发前曾经翻查过贵县近几年汇报至户部的账册,据账册显示,贵县去年曾经遭到了严重的洪灾,大半耕田受灾,你们是如何在刚刚受完灾的情况下给黔州上缴一千石粮食的呢!” 听到白宇玄的话,后堂里的龟州县三位父母官纷纷脸色大变,苗笑婷和拓跋石灵见状,猛地站起身,冲三人大声道:“莫非那丢失的官粮只是个幌子,三位大人并没有凑齐那应该上缴的官粮,因为害怕上官责怪,便自导自演这场官粮失窃案?!” “上差冤枉啊!” 范伦和黄忠杰急忙抱拳冲三人哀求道:“我们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上官,谋害朝廷的差役啊!” 白宇玄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那你们可有证据能证明你们确实凑出了一千石官粮?” 听到白宇玄的话,范伦和黄忠杰顿时愣住了,二人求助地望向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刘墨林,只见刘墨林脸上依然保持平静,他抬起手冲白宇玄抱拳道:“卑职……不能证明”。 “刘墨林!” 黄忠杰愤怒地冲到龟州主簿身前,身材高大的县丞一把将瘦弱的刘墨林拎起,怒吼道:“你当初不是说可以向三位大人解释清楚的么,现在又说不能证明,你是什么意思!” 白宇玄一把拉住黄忠杰的手,冷冷道:“黄大人,请放开手让他把话说完!” 见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二人手持佩刀长棍黑着脸走了上来,黄忠杰这才不甘地松开手,退到一边。 “不瞒三位大人,正如白大人所说,本县去年刚刚受灾,以当时的财力,其实根本负担不了上官要求准备的那一千石官粮,更别说交粮时间如此紧迫,我们就是想向周边州县赊账买粮也没那么多时间,但那运粮车里的确装的都是粮食,我们并没有作假!”。 刘墨林整理着衣领,冲三名嘲风卫淡淡道:“由于县里存粮不足,所以卑职们无奈之下只能从别的地方弄粮食”。 “从哪?”白宇玄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书生。 刘墨林抬起头,冲三人淡淡道:“越人村寨”。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受刑 白宇玄伸直脖子,双眼睨视屋里三位默不作声的龟州地方官,笑道:“我就说嘛,你们之所以那么肯定官粮是被越人所劫,原来因为那些所谓的官粮其实是你们从村寨百姓手中强夺来的口粮,白某要没猜错,凡是不缴纳粮食的,外面那老歪脖子树上吊着的几个就是下场,是么?几位父母官大人!”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陷入尴尬沉默中。 片刻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范伦发出一声长叹,打破了屋里尴尬的气氛:“用越人的口粮替代官粮,这是我和黄大人二人私自决定的,当时黔州正在筹粮准备进山剿匪,上令催促甚急,而本县粮仓里只有几百石粮食,就算我们县衙上百口子不吃不喝也不够上官要求的一千石,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以县衙的名义跟城外的越人赊账买粮”。 “可是县里刚刚受完灾,那些偏远山区里的越民百姓手里也没有余粮,所以所谓的赊账买粮就变成了明火执仗的强夺么?” 白宇玄锐利的眼神直视范伦,年迈的县令目光闪烁,尴尬地将脑袋扭向一旁,不敢与之对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饿死那些外族人总比饿死县里的百姓好吧!”黄忠杰抬起头辩护道。 “那些城外的外族百姓难道不是大周的子民么,难道就不是你们龟州登记在册的百姓吗!”白宇玄愤怒地咆哮起来,如此草菅人命根本不把治下百姓当回事的官员,实在令人气愤不已。 刘墨林缓步走到范伦的书案旁,从上面拿出一封黔州府急递送到白宇玄手上:“大人,此事的确不能全怪范大人和黄大人,当时黔州匪患猖獗严峻,一月之内竟然两次围攻府城,刺史大人一怒之下决定筹粮剿匪永远消除匪患,打通周边的商道,但我们龟州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可是急递上说了,倘若十日内不能交粮,所有人悉数革职,永不录用,范知县和黄县丞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还望三位上官能理解”。 没有了官职,也就没有了生路,范伦将会在贫病交加中凄凉死去,黄忠杰本就俸禄低微,丢了饭碗全家生计将会陷入困顿,而且没有职务的保护,恐怕一出城就被心怀怨恨的越人砍成肉酱,半路上那冒出来的越人女子不就差点宰了他么? “所以你们为了自己不被饿死,就让那些越人百姓饿死?”白宇玄将手中的急递扔回桌案上,指着三人大声呵斥道。 见范、黄二人板着脸低头不语,白宇玄深深舒了口气,说道:“也罢,我们说过,只管官粮失窃案,你们地方上的事情绝不插手,不过范大人、黄大人,请恕白某多句嘴,龟州百姓生活困苦,而城外越人之所以对抗朝廷,与你们二位的施政之策定然有着直接关系!” 说完,年轻的嘲风卫继续道:“关于此案,就让主簿跟我们一起办理吧,两位公事在身,我们也不便多扰”。 也不理会范伦和黄忠杰的反应,三名嘲风卫拱拱手,便带着刘墨林离开了后堂,只留下范伦和黄忠杰二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不知三位大人准备先从哪里开始查起?”走出县衙大门,刘墨林笑呵呵地冲三名嘲风卫问道。 三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想再去看一看曾泉!” 曾泉的家里,蹲在碳堆里的汉子像个被人欺负怕了的孩子,安静地龟缩在墙角,将头埋入手臂中,就是不肯回答三名嘲风卫的问题。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刘墨林走到门外,望着已经大亮的日头,冲屋里的三名嘲风卫大声道:“白大人,我看咱们在这里耗时间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先回去再做打算吧!” 白宇玄无视刘墨林的话,猛地站起身,提起一桶水,猝不及防地泼到曾泉的身上,冰凉的水冲走曾泉身上的黑灰,露出了部分本来肤色。 “白宇玄,你疯了!范大人不是说不要再刺激他了么!”在一边观望的苗笑婷跑上前,指着手中依然提着木桶的嘲风卫怒吼。 但白宇玄嘴角微微扬起,指着面前那蜷缩成团的男子笑道:“各位,你们看!” 只见凉水冲走了曾泉身上的污灰,露出了他后背上被隐藏的道道伤疤!那些伤疤还未结壳,伤口较新,从伤痕的尺寸上判断,似乎是被皮鞭抽打后留下的。 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惊呆了,当初在屋里由于天黑屋暗,以及曾泉身上都是黑灰,所以众人都没有发现他的身上居然还有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拓跋石灵大步走上前,对刘墨林大声怒斥道。 见鲜卑人那狰狞的面容,刘墨林不安地摆手道:“大、大人,这个事儿小的也不清楚啊,毕竟此案之前一直都是在黄县丞手里,卑职只负责县里的日常琐碎事务!” “我这就去把那个姓黄抓来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去了!” 站在屋角负手而立的白宇玄扭头叫住了正欲出门的拓跋石灵,他指着一根挂在墙上的带血细鞭说道:“你去了他要打死不承认咋办,人家毕竟是朝廷的人,你可不能对人家动粗,再说了,谁能知道他后背的伤痕是不是自己发疯的时候抽的?” 拓跋石灵走上前来,对白宇玄大声道:“难道那曾泉还能自己抽自己不成?” “很有这个可能,拓跋兄你看这带血的鞭子,再看看这占满了黑灰的握把,我看有十有八九是曾泉他自己拿起鞭子抽打自己!” “你是说曾泉用这鞭子抽打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拓跋石灵回头望着那依然蜷缩一团的男子大声道。 “谁知道,也许真是精神失常呢?” 白宇玄饶有深意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守卫一眼,缓步走到刘墨林身边轻声道:“刘大人,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好问的了,看来这个曾泉是真的疯了,咱们要不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离开曾泉的住所,四人牵着骡马走出龟州县,行走在通往外界的小道上,望着眼前那无尽的大山,茂密的森林,一直被那穷困小城压抑的心顿时爽朗不少。 回头望了望远处那坐落在小山上的县城,白宇玄拍着刘墨林的肩膀,笑道:“刘主簿,咱们已经离开县城了,这里就我们,没有别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吧!” 刘墨林瞪着一双困惑的双眼,对着白宇玄一眨一眨:“大人,你这话卑职可就听不懂了!” “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我看不出来么,那曾泉在屋子里若真的用鞭子抽打自己,外面的看守会不管么?而且我看得出来,曾泉的手臂上也隐藏有数条伤疤,他变得如此疯疯癫癫定是被人严刑逼供给逼疯的,你给我老实说,曾泉是不是受过刑?!” 第二百一十七章 问话 见刘墨林表情变得不安起来,拓跋石灵愤怒地走上前抓住面前这个主簿,怒吼道:“老子就说他一定被人用过刑,曾泉是本案的唯一幸存者,你们为何要对他用刑!” 说罢,拓跋石灵同样对白宇玄递去愤怒的目光:“白兄既然知道他被人用过刑,又为什么在房里说他是自己鞭打自己?” 苗笑婷也走上前指着白宇玄的鼻子怒斥道:“白宇玄,你为什么不早说,非要走到这里才告诉我们曾泉受过刑!?” 白宇玄冲拓跋石灵耸耸肩,扭头对苗笑婷笑道:“你傻呀,当时屋外就站着看守,我要把事情捅破了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还容易打草惊蛇,所以只能等出城了,周围没人的时候向刘主簿问个清楚”。 说罢,二人望向被拓跋石灵紧紧拽住衣领的龟州主簿,等待他的解释。 双脚离地的刘墨林被拓跋石灵那狰狞的大脸吓得够呛:“三……三位上差,卑职真的不知道那曾泉受没受过刑啊,卑职一直专负责本县的钱粮事务,那些刑案之事不是卑职的份内事儿啊!” “这么说你不知道曾泉被用过刑咯?” “小的对天发誓,小的真不知啊!官粮失窃后,知县和县丞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商谈对策,卑职根本不知道曾泉被动过刑!” 见刘墨林不像说谎的样子,白宇玄拍了拍拓跋石灵,示意先将刘墨林放下,然后冲惊魂未定的主簿淡淡道:“那范知县和黄县丞铁板一块,二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我能出来,刘主簿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见刘墨林脸上的惊慌之色渐渐平复,白宇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淡淡道:“你可以放心谈谈自己的看法,那曾泉为什么背会人偷偷用刑,这起官粮失窃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墨林不安地左顾右盼,一番思想挣扎后,龟州主簿冲三名嘲风卫小声道:“卑职怀疑,曾泉被偷偷用刑,以及官粮失窃案与当地越人口中那传说中的鬼谷有关!” “鬼谷?那是什么地方!?”苗笑婷和拓跋石灵齐声问道。 白宇玄转过身朝二人解释道:“鬼谷是当地越人口中的代代流传的一个神秘山谷,本地越人崇鬼,关于阴魂恶鬼的传说数不胜数,其中传闻最多的就是鬼谷,据说鬼谷连通地府,是亡魂进入地府的入口之一,也是本地越人心中的圣地”。 见刘墨林傻傻地望着自己,白宇玄嘿嘿笑道:“我一个朋友是黔州人氏,来之前我专门向她打听过龟州的一些情况”。 “原来如此,我说白大人怎么对这里的传闻如此了解,大人说的没错,只是那传闻中的鬼谷从未被人见到过,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什么地方!” 望着眼前那绵延起伏的群山,刘墨林双手叉腰道:“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鬼谷的存在,因此我们一直把它当作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但没想到这次押运的官粮离奇失踪,唯一被找到的曾泉居然说自己走进了黄泉,运粮队被黄泉阴兵劫杀……” “被阴兵所杀,你信么?!”白宇玄扭过头来打断了刘墨林的话。 走到刘墨林近前,年轻的嘲风卫沉着脸低声道:“刘主簿身为本地的官吏,难道你也不知道鬼谷位置的传闻?” “卑职来龟州不过一年有余,并不清楚这些传说轶闻” 见面前几人不信,刘墨林笑道:“不瞒三位大人,卑职之前只是一个在家候差的举人,贺敏大人遇害后才来到龟州,本县原来并没有主簿,但贺敏大人被害,黄大人兼了县丞的位置,由于他并不通晓政务,州府这才将小的派来龟州做主簿,以便辅佐他,三位若是不信可以去黔州黔灵山下的石板街,询问卑职家的街坊”。 正说着,杂乱的铜铃声突然从前方传来,道路的远处,突然出现众多身穿民族服饰的越人,只见他们身裹白布,手持香烛,一副出殡打扮,只是所有人脸上不但没有悲伤,反而有说有笑手舞足蹈,而队伍的后面,一口用松木打造的薄薄棺材被几名壮汉抬着走来。 见到正在朝自己走来的那几名有说有笑,一身缟素的越人,三名嘲风卫都瞪直了眼睛。 拓跋石灵心直口快,直接张口问道:“我说……刘主簿,你们这里的丧葬习俗流行这么喜丧的么?看他们快乐成那个样子,到底棺材里的死者是他们的冤家还是债主啊?” 刘墨林定睛望去,片刻后哈哈一笑:“三位大人,那不是出殡的队伍,他们是来龟州参加鬼节的!” 龟州越人崇拜鬼神,纪念鬼怪的节日众多,几乎每个月都有重大集会和仪式,远处那伙扛着棺材,手持香烛,披麻戴孝的都是准备进城庆祝鬼节的越民。 那伙越人走进四人,好奇地看着一身黑衣官服的大理寺官差,同时纷纷用并不标准的汉音向刘墨林打招呼,而刘主簿也脸上堆笑地冲他们挥手致意。 “刘主簿认识他们?” “回白大人的话,他们是县城附近村寨的越族百姓,卑职之前入村催讨税款的时候与他们有过一些交际,明日便是本季鬼节,他们此次应该是来县城赶集过节的,而他们那身行头和身后的棺木都是鬼节仪式上要用到的”。 “本季鬼节?你们这里的鬼节每个季度都有么?”望着那群有说有笑的越人渐渐远去,苗笑婷和拓跋石灵面面相觑。 刘墨林冲苗笑婷笑道:“大人猜的没错,本地越人每个季度都会举办一次鬼节,其中以夏季的鬼节规模最大,因为这次鬼节紧邻中元,两节相距不过三日,待到了中元节之日,周边的越人都会来到县城聚集庆祝,到时候城里人山人海,人们戴上面具在街上纷纷载歌载舞,家家户户拿出储存的腊肉把酒言欢,那场面就算过年迎新也没那么热闹!” 白宇玄望着那伙一路谈笑的越民,再望着远处的县城,淡淡一笑:“看来这里的汉人与越人的关系还没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咱们上马吧!” “大人准备去哪?”骑上骡子的刘墨林好奇地望着面前三位上差。 马鞭挥舞,白宇玄第一个驱策坐骑向前奔驰:“当然是寻找案发地,我们沿着曾泉当夜运粮的路线再走一遍!” 崎岖的山路上,由于常年有马帮商队行走,脚下的山路被车轮日积月累的碾压,被压出数条深深的沟堑,四人骑着坐骑一路沿着脚下的沟堑缓缓向前。 “刘主簿,你既然已经在龟州待了一年,不知你对范知县和黄县丞有什么看法没有?” 听到白宇玄的提问,刘墨林脸上犹豫片刻,笑道:“他们二人……挺好的,作为朝廷的官差一直都很勤勉”。 “刘主簿,这里不是县城,你就别装糊涂了,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哪方面!” 听到白宇玄略带怒意的话,刘墨林浑身一颤,他缓缓抬起头,一双不安的双眼望着面前三名嘲风卫,呢喃道:“范知县只想保住他的官帽,其他事情一律由黄县丞处理,而黄县丞……” 龟州主簿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眼中满是惊恐的神采,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黄县丞,他根本不是人……” 第二百一十八话 古战场 听到刘墨林说黄忠杰不是人,拓跋石灵和苗笑婷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见俩人一脸惊恐的表情,白宇玄干咳一声,淡淡道:“刘主簿的意思是,黄县丞为人处事太过狠辣,正常人一般做不出来,我说的对么?” 刘墨林急忙点点头肯定白宇玄的意思,然后冲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投去歉意的笑容:“都怪卑职没说清楚,的确如白大人所说,那黄忠杰对周边稍有反抗的越人手段十分残忍,凡是交不出税粮的,动辄割鼻割耳,砍手砍脚,卑职曾经劝导过几次,但都被他威胁恐吓,所以卑职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拓跋石灵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当初有越人会伏击我们,尤其是那个与黄县丞厮杀的越族女子,一脸杀气不死不休的,他们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 刘墨林指着身边翠绿的大山,感叹道:“龟州其实也不是什么苦寒之地,虽然山多田少,百姓生活贫苦,但好在山上物产丰富,木材、草药、野兽众多,溪水里鱼虾丰足,能让周围的百姓勉强糊口,可是官府并未利用山里丰富的资源让百姓的生活富足起来,反而整天想着从百姓的手里巧取豪夺,稍有不从便遭到残忍的惩处,如此竭泽而渔,百姓岂能不贫?岂能不反?!” “所以刘主簿才怀疑劫取官粮的是那些被黄忠杰欺压的越人?” 刘墨林冲刚刚提问的苗笑婷点点头:“历代官逼民反的事例实在太多,我担心再这么下去,龟州定会发生大事!” 白宇玄冷冷一笑,便不再理会他,勒紧缰绳继续策马前行。 果然鬼节将至,众多山民离开村寨前往县城,四人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前行,一路上时不时会遇到身穿民族服饰的越人,手持香烛道具,三三两两地往县城方向走去。 而在龟州通往外界的山路上,基本每隔几步就会出现一条岔路,据刘墨林所说,这些岔路通往那些隐藏在深山里的越民山寨,是山寨通往县城的唯一道路。 望着远处那一条条延伸至深山密林里的羊肠小道,白宇玄眉梢挑起,心想:会不会当晚曾泉他们走错了路,误入那传说中的鬼谷才被劫杀? 但转念一想他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毕竟曾泉和一众押送的官差都是本地人,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年,怎么会走错?而且那些小路十分狭窄,很难让运载一千石官粮的车队通过。 一行人花了半天时间终于来到发现曾泉的那块空地上,白宇玄站在空地中心再次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空地位于一座大山的山凹处,三面环山一面临着通往外界的道路,茂密的藤蔓植物如一条绿色的瀑布从山上倾泻而下,将山凹的三面紧紧包裹。 白宇玄指着面前那绿油油的藤蔓植物,向刘墨林笑问道:“刘主簿,你说这些藤蔓后面会不会就隐藏有那神秘的鬼谷?毕竟这里是最初发现曾泉的地方”。 刘墨林望着那高耸的大山,摇头道:“大人,此山名曰莽山,高百丈,乃是龟州境内最高山峰,山上多瘴气,若身处其中野兽毒虫都活不得,周围越人皆不敢轻易上山,若是曾泉他们当初走错了路,上了山,怕那曾泉也是活不了的,据闻以前就因常有山民误上莽山,最后被瘴气毒死在山上,当地百姓怕死者的亡魂在山上徘徊不去,便在山下建了一个山神庙,用来祭奠莽山呢!” 见白宇玄等人依然盯着眼前的大山,刘墨林走到三人身前,笑道“卑职据黄大人所说,案发后他们将此地周围数十里都搜了个遍,却没能找到丢失的一粒官粮,卑职还是认为那鬼谷不过是越人口中的传说而已,不足为信”。 “那咱们就下马绕着莽山徒步走上一圈,顺便看看周边的风景!”白宇玄说罢,翻身下马,将骡马扔到空地上吃草,独自一人走进了路边的密林中。 其他三人相视一眼,纷纷下马追了上去。 莽山果然是少有人至,离开道路没几百米,脚下的灌木已经长到齐胸高,厚厚的腐叶也已经没过脚踝,四人在遮天蔽日的密林里艰难前行。 别说,这山中果然藏有不少珍宝,白宇玄从医圣孙道乾那里粗学了一点医术,这离开大路才走了几百米的距离,他就见到了好几种稀有的珍贵草药,若是采摘送到神都,绝对够自己几个月的俸禄。 按捺住采药卖钱的冲动,白宇玄抽出长剑一边挥砍开路,一边警惕地观察周边。 忽然,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又硬又圆的东西,差点崴了他的脚,白宇玄蹲下身子细看,才惊愕地发现那差点绊倒自己之物居然是一颗人的头骨! 在幽静的森林里见到那阴森森的骨头,刘墨林吓得下巴直打颤:“大、大人,这……这不会是跟曾泉一起押运官粮的差役的吧?” 苗笑婷走上前捧起头骨瞧了瞧,摇头道:“不像,官粮失窃案案发至今不过几个月,尸体不会那么快就变成这个样子,这骨头怎么看都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应该是以前不幸被山中猛兽所害的迷路人吧?” “你确定是被山中猛兽所害?”拓跋石灵蹲下身,也捧起一颗头骨朝苗笑婷喊道。 四人在密林中四处搜索一番,居然很快搜出数十块人骨,粗略一算,腐叶之下居然至少埋藏有十来人,而且伴随骨头一起出现的,还有满是铁锈的长刀,以及无数竹箭。 “这里以前很可能是一个战场,这些长刀工艺精良,像是官军所有,而这些竹箭一看就是本地越人的武器,我们刚来的第一天就见到过了”白宇玄拿起那些被岁月磨损的武器,分析道。 拓跋石灵将四周环顾一眼,拍手道:“对了,黄县丞曾经说过这里以前有一个当地越人建立的小国,不过在前朝时期就被灭亡,这应该就是当年灭国之战时的一个战场吧?” “拓跋兄说的对,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一个战场”。 白宇玄握住满是锈迹的剑柄,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刻着几个字:开皇三年。(开皇:隋文帝年号) 这是隋朝时期遗留的武器,当年大隋帝国灭南朝陈国一统天下,估计在扫荡南境的时候,顺手就将这隐藏在群山中的异族小国灭了,也许当年的灭国战争规模对正处巅峰的隋帝国影响微乎其微,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后人们才渐渐淡忘了还有如此血腥的一段过往,只留下这些残旧的武器向后人们诉说这段被历史遗忘的战争。 望着四周遮天蔽日的密林,再看看手中已经经历百年风云的残破兵器,白宇玄心想此地百年前定然不是这个样子,不然当年装备精良的隋军怎么会跑进这容易被伏击的密林里跟当地越民打群架? 四人本想继续往前走希望能有点其他收获,却不想往前走上一段路后便无法继续前行了,无数需要几人合抱的巨树立在眼前,带有尖刺的灌木和大树如巨大的栅栏延伸至密林的深处,仿佛一堵巨墙隔绝了后面的世界。 望着那彷如围墙的巨树,白宇玄嘴角微启,这一排巨木明显是有人刻意种植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巨树并排生长,太不合常理了!而且透过巨木间的缝隙,白宇玄惊讶地发现巨木背后的草丛间,似乎有隐隐有一排青砖台阶。 扭头望着那延伸至深山的巨木墙,白宇玄无奈道:“该死的,这边过不去,咱们从山的那头绕!” 第二百一十九章 噩梦与跳僵 四人原路返回,沿着莽山反方向前行,一路上他们又在茂密的森林里发现了不少前朝时期遗留的古战场遗迹,看来当年这里的战斗规模很大,战死的人应该也不少。 但没成想,四人走了没多远,又遇到那一排高耸的巨木围墙,这次换了个方向,白宇玄终于看清巨木后面果然有一排青砖铺就的小路,从莽山上延伸至密林深处。 见到那青砖小道,刘墨林的眼珠子都瞪值了:“这……这估计就是当年修建山神庙的遗址吧!” “谁知道是不是山神庙,咱们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进去!”白宇玄有些激动地准备爬上粗壮的树干,翻过大树去后面看看。 “大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明日再来如何,不然等天黑了,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危险”刘墨林紧张地四处观望,生怕突然从角落里跳出头戴鬼怪面具的越人山贼。 思虑片刻,再抬起头望向已经泛黄的天空,白宇玄觉得刘墨林的话有些道理,反正自己已经知道这里古怪,明天赶早再来就行,不必急于一时。 白宇玄将青莲剑收回剑鞘准备打道回府,突然,一阵悠长的哨声从密林深处传来,刘墨林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大人,快跑,那是越族山贼的哨声,咱们被发现了!” 刘墨林刚说完,不知从哪里突然射出数支竹箭,深深地扎进了身前的树干之上,见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白宇玄也不敢久留,四人急忙冲出密林,乘上骡马仓惶撤回县城。 当四人返回县城,已经弯月高挂,与刘墨林分别后,三人回到驿馆草草吃上一顿晚饭,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中,总结今天的收获。 “龟州百姓贫苦,官府一看也没什么油水,瞧瞧县衙里那伙衙役,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若那丢失的粮车里真的满载着粮食,真不知道黄忠杰他们抢走了多少越民家中的口粮啊!”白宇玄斜躺在卧榻上搓揉着大腿,今天骑马来回走了大半天的山路,可把自己累得够呛。 拓跋石灵坐在草垫上,叉开腿,伸展自己的四肢:“我倒是觉得龟州县衙的嫌疑最大,我之前接触过几起类似的案子,大多都是本地官府拿不出那么多税赋粮饷,最后铤而走险!” 白宇玄点点头表示支持拓跋石灵的观点,毕竟对于心狠手辣的黄忠杰来说,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不过,今天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在莽山下发现的神秘过道,白宇玄心中暗暗决定,明天一早再带队前往,也许那些巨木背后的青砖小路就隐藏有官粮失窃案的真相。 二人同时望向默不作声的苗笑婷,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卧榻上睡着了。 二人相视一笑,悄悄离开房间,回到各自的屋里歇息。 “龟州人鬼混杂,妖魔从生,白大人此行千万小心,柔儿等你回来”。 “救命啊、救命啊、阴兵要来了,那些阴兵若进了城我们都得死!” “莽山是龟州境内最高的山峰,山上瘴气弥漫,毒虫猛兽都不能久活,曾泉他们是不可能走到上山去的”。 模糊中,白宇玄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两排巨木间的青砖之上,顺着脚下的青砖,白宇玄朝不远处巍峨的莽山走去,很快,他走到了道路的尽头,站在一扇紧闭的石门前,那石门上雕刻着各种面目狰狞的恶鬼形态,仿佛警示门外之人不要打开。 白宇玄好奇地将双手放在石门上,不想手掌刚触到冰凉的表面,紧闭的石门居然自己开了,只见门后是无尽的黑暗,并传来令人胆寒的哀嚎声,突然,黑暗中冒出无数发出红色光芒的光点,那光点越来越多,恐怖的恶寒将白宇玄包裹,似乎他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 “嘿嘿嘿……” 慑人魂魄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无数面容狰狞,眼冒红光的幽冥恶鬼挥舞着弯刀,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冲出石门,飞上天际。 众鬼聚集在一起形成一片黑云飘至龟州县的上空,无数恶鬼如雨点般从天而降,街头的百姓们惊呼四散,惨叫声此起彼伏,县城里顿时尸山血海,而道路旁的那颗老歪脖子树上,正挂着范伦、黄忠杰、刘墨林三人的尸体,在寒风中晃动不止,下一秒三具尸体突然抬起头,露出留着血泪的双眼,冲着白宇玄露出诡异的笑容。 猛地睁眼,望着眼前熟悉的陈旧摆设,满头冷汗的白宇玄长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明知是噩梦,但胸膛里那颗心依然惊恐地狂跳不止。 尖细的蚊声在耳边吹响,白宇玄赶走围绕自己转圈的蚊虫,抱怨道:“大爷的,睡个觉都睡不好!” 这时,熟悉的跳动声再次从窗外传来,只见被月光穿透的窗外,一个诡异的人影一蹦、一跳地从窗前经过,挡住了银色的月光。 还在狂跳的心脏再次加速,白宇玄额头上的冷汗如流水般哇啦啦往下流淌,与上次一样,那诡异的僵尸影跳到窗户正中间时又停了下来,圆圆的脑袋扭转过来再次与白宇玄隔窗对视。 神秘的呼呼声再次从窗外传来,恐怖的压迫感令屋中人半天缓不过气来。 不过这次白宇玄似乎狠下心来决意要看看那东西的真面目,毕竟会跳的僵尸只有后世的电影里才会有,他心里不相信窗外的东西真是传闻中的僵尸。 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待那东西继续跳走,白宇玄趁对方还没远离,急忙跑到窗户边,支开一道缝隙,不顾空气中腐臭的味道往外望去,只见一身穿蓝色粗布衫的人影在眼前原地跳转,没入了驿馆旁的小道。 白宇玄迅速推开窗户准备追过去,不想一只大手突然搭在自己肩头,吓得他迅速掏出黑弩扭身准备扣下扳机,却不想那双大手死死按住自己的手臂,将黑弩对准了地面。 “白大人,是我!” 拓跋石灵的低呵声传来,白宇玄这才注意到面前之人是没穿上衣,露出上半身壮硕肌肉的拓跋石灵。 “拓跋兄,你……你怎么出来了?” 望着隔壁那敞开的窗户,白宇玄恍然大悟,感情拓跋石灵也见到那神秘的东西了! 二人心照不宣,蹑手蹑脚地朝前小跑,希望能追上那诡异的身影。 银色的弯月挂在夜空,伴随着地上不知名的鸟叫声,弯弯的月牙好似身材巨大的妖鬼咧开的嘴角,对着地上的人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幽静狭长的小道上,一个诡异的人影在鹅卵石铺就的地上往前跳动。 脚踩在石子铺就的地上,硌得白宇玄和拓跋石灵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二人穿着官靴在这地上行走尚且如此吃力,而远处那一蹦一跳的诡影依然不知疼痛地前行着,让人怀疑那东西到底是不是活人! 尾随那跳动的“僵尸”绕了几个弯,二人来到一个热闹的广场边,只见广场上搭建起几个篝火,众多面目狰狞的恶鬼围在火堆前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犹如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我们这是在县城里么,怎么城里会有那么多鬼?”一向胆大的拓跋石灵见到如此场景也不禁胆寒起来。 突然,一阵寒意从二人背后涌来,两名嘲风卫转过身,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眼大如铃、浑身满是土腥味的恶鬼站在两人身后。 白宇玄刚欲起身反抗,只见那恶鬼突然抬起血红色的爪子朝二人扑去。 第二百二十章 路见不平 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充斥着鼻腔,不断刺激着掌管嗅觉的神经,当白宇玄实在受不了那难闻的味道而睁开双眼,却见满眼泪光的苗笑婷正坐在自己身边。 “你终于醒了!” 苗笑婷急忙将白宇玄抬起身,随着目光抬高,白宇玄终于看到那恶臭的根源,居然是一根被火点燃的乌黑色木棒,阵阵白烟缓缓升起,刺鼻的气味不断随着白烟飘散开来。 “哎呀谢天谢地,您二位终于醒过来了,可吓死我们了!”范伦和黄忠杰走上前双手合十不断谢天谢地谢祖宗。 捏了捏依然浑浑噩噩的脑袋,白宇玄抬起眼,见到了坐在身旁跟自己一样头晕目眩,一脸疲惫的拓跋石灵。 “我们……我们昨晚干啥来着……”拓跋石灵望着身边的白宇玄,开口问道。 回答的话语刚到咽喉又咽了回去,白宇玄脑海中一片空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屋里听到了什么声音。 搀扶二人走下简陋的睡榻,黄忠杰端上一盆凉水给二人擦脸提神:“今早,巡城的差役在县城西边的广场外见到二位上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知二位为何不在驿馆歇息,怎么会出现在哪里啊?” “我们……想不起来了,昨晚反正好像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白宇玄受不了那刺鼻的臭味,说完话站起身,指着那还在冒烟的黑色木棒问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臭死人了!” 黄忠杰举起木棒,笑道:“大人,此棒名曰驱魔棒,是用人粪、狗粪、猪粪等多种粪便涂抹在木棒上后晾干的驱鬼利器,也是我们本地治疗鬼瘴的灵方,我们见二位大人一直昏迷不醒,郎中施针后也不见起色,便请来了巫医,巫医说二位大人是被阴鬼所害,中了鬼瘴,必须赶快驱邪,我们便花钱从巫医那里买来了驱魔棒,别说,这东西真有效果,刚点燃没多会你们就醒了!” “有个毛线效果,就这臭味儿,你就是扔一个死人在这儿都特娘能熏醒过来!” 白宇玄捂着鼻子,厌恶地将头扭开,他和拓跋石灵跌跌撞撞地走出漆黑的房间,贪婪地深吸着门外那带有点点土腥味的空气。 此时县城上空阴云密布,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雨。 苗笑婷领着被几名衙役的搀扶的白宇玄和拓跋石灵,走出县衙,慢慢悠悠地往驿馆走去,望着那将要滴雨的天空,白宇玄不知为何想起了从乌云中跳下无数恶鬼的梦境。 “白兄,看来今天咱们是去不了莽山啦!”走在身边的拓跋石灵那苍白的脸皮上勉强支起笑容,冲白宇玄无力地说道。 白宇玄也虚脱地点点头,冲拓跋石灵递去无奈的笑容,别说跑到距离县城数十里外的莽山,就是让他自己走回驿馆腿都觉得发软,而且看着那遮蔽天空的黑云,今天定会迎来一场大雨,大下雨天的,谁会往山里跑,还是等上几天,待雨过天晴再去莽山下看看那里到底隐藏有什么秘密。 正在思量着,路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扭头望去,只见一伙官差正围着一名越人大声呵斥,哀嚎求助声引来了众多百姓前来围观,白宇玄几人也好奇地走过去一探究竟。 走到围观的人群身后,三名嘲风卫见到几名凶神恶煞的官差踩在一名越族女子身上,而那女子一直死死护着自己身下的竹篮,似乎想要保护竹篮里的东西不被抢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在此对围攻一名弱女子?”苗笑婷见这么多官差如此欺负一名弱女子,愤怒地走出人群指着面前几人大声怒喝道。 那几名官差见面前的女子身穿没见过的考究衣服,腰佩唐刀,一身正气,绝非这县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便将冲到嗓子眼的脏话硬咽下了肚,抬起手傲慢地呵道:“你这个小娘子是谁啊,我们兄弟几人正在办差,休要多管闲事!” 搀扶着白宇玄的衙役急忙走上前,指着三名嘲风卫朝对方使了个眼色,道:“这几位是从神都来的大理寺上差,你们还不快快行礼!?” 见面前的女子居然是来自洛阳大理寺的上差,刚刚还吆五喝六的官差顿时怂了一大截,急忙挺直了腰板冲三人抱拳道:“小的们不知是上差来临,刚才未能认出来,还望上差见谅!” 苗笑婷不理会面前施礼的官吏,走上前将趴在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只见对方是一名面目清秀,年约三旬的中年女子,而她身下的竹篮里,装满了刚从山里采摘来的草药。 “多谢大人!” 那女子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女嘲风卫,明亮的眼睛怯生生地迅速打量三名嘲风卫的衣着服饰。 白宇玄在衙役的搀扶下走上前,指着那些身材高大的官差淡淡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争执竟引得这么多百姓围观?” “回大人的话,凡是在县城里做买卖的人都得给衙门缴税,拿了准许买卖的册子,才可以在街上贩售,这是知县老爷早就定的规矩,这个女子未经县衙登记造册,便胆敢在街头兜售草药,犯了规矩,卑职们正准备收走她的草药,将她拿回去监禁三日!” 领头的官吏冲白宇玄低下头,理直气壮地回答。 “大人,我孩子病了,正需要钱请郎中回去看看,可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摘了点草药来县城里换点钱,找郎中抓药救命啊!” 那女子急忙跪在地上,流着泪水朝三人大声哭喊起来。 白宇玄走到那女子身前,捡起那装满草药的竹篮,转身冲官差们说道:“此人擅自在街头买卖,犯了规矩就得罚,但念在她要卖钱回去救子,也算情有可原,我看这样吧,这篮子草药你们拿走,我这里有两吊钱,就当她的罚金,你们就不要将她抓进监牢了”。 官吏们相视一眼,怯生生地抬起手,接过那两吊钱,道:“既然如此,那卑职就斗胆收下这两吊钱了”。 白宇玄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了吧。 待周围的人都陆续走开,白宇玄哀叹一口气,掏出一枚碎银子塞到那越族妇女手中:“这点银子你且拿去,找个好郎中给孩子瞧病”。 双手紧紧攥住那沉甸甸的银两,抹掉眼睛的泪水,女子笑道:“小女子谢过三位大人!” 白宇玄三位微微一笑,准备转身离去,却不想那女子又跑上前来,在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后,神神秘秘地对白宇玄低声:“大人,今日是鬼节,我看你们是好人,给你们一个忠告,还是尽早离开此地的好!”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围攻县城 说完话,那女子冲面前三名嘲风卫欠了欠身,迅速逃开。 “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鬼节将至要我们速速离开?”白宇玄望着已经消失在街角的越族女子好奇地问道。 “回大人的话,今晚就是鬼节,传闻这个时候周围躲藏在山里的孤魂野鬼都会来到县城里,估计她是担心您三位是外来的,容易犯冲吧!”身边的衙役笑嘻嘻地说道。 回到驿馆,躺在硬邦邦的睡榻上,白宇玄感觉天旋地转,昨晚自己到底见到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短暂失忆,昨晚自己和拓跋石灵到底经历了什么?各种疑问拷问着自己的大脑,可一旦准备回忆昨晚的经历,白宇玄便会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无法集中精力回忆昨晚的事情。 尝试着几次回忆都失败后,嘲风卫望着眼前那布满蜘蛛网的横梁发出一声长叹,闭上眼睛,模模糊糊中,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滴答声和一丝从门窗缝隙里钻入的清凉山风,白宇玄再一次缓缓陷入了沉睡中。 等白宇玄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屋里漆黑一片,紧闭的木窗外没有半点光,周围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只有窗外雨滴落地后破碎的声音,仿佛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摇了摇脑袋,白宇玄觉得自己此时无比神清气爽,哪里还有半点上午那般虚弱无力的样子! 就在白宇玄跳下卧榻,准备蹦一蹦,活动下身子骨的时候,房门外突然传来急迫的砸门声。 “白宇玄,不好了,出大事了!”苗笑婷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房门打开,只见眼前的苗笑婷和拓跋石灵浑身湿漉漉的,二人紧皱的眉头下,满眼焦虑之色。 白宇玄走出房门,打量着面前一身血腥气的二人:“出什么事儿了,看你这一个个怎么衣服都湿了,房子塌了?” “比房子塌了还严重!” 苗笑婷走上前,一把拽住白宇玄的衣衫,一脸紧张地对他低声道:“傍晚时分,县城外面突然冒出无数手持武器的越人,他们已经把县城给包围了,随时可能会杀进来!”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雷声,刺目的闪电穿透纸窗,将屋内三名嘲风卫的脸照得煞白,白宇玄做梦都没想到,这一趟以养病为借口的出差居然遇到了越人造反这样的事! 此时白宇玄心中真是如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袁守义,你大爷的,劳资要能活着回去绝对不会放过你!” “白兄,我们该怎么办?”拓跋石灵的问题倒是将白宇玄的思绪从遥远的洛阳又拉回到这个深山里的小城。 因为曾经在凉州的戈壁滩上也遇到过类似的情景,面前的二人不由自主地向自己靠拢,希望白宇玄能拿定应对之策。 白宇玄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先去看看情况吧!” 三人披上蓑衣,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趟着泥泞无比的小道来到城墙上。 踮着脚踩在石墩上,白宇玄举目望去,只见眼前满是点燃的火把,密密麻麻的火光如一条小河,将县城包围起来,无数越人在雨幕中一手持火把,一手拿着弯刀弓箭,与守在门口的官军对峙。 而那伙官军一个个表情凶悍,身材魁梧,布满雨点的长刀在火光照耀下发出碎裂的光芒。 不过现在双方只是紧张对峙,还没开打,只要还没人流血,那就有谈的余地,白宇玄三人急忙翻过围墙跑到对峙的最前沿,只见领头的越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他手持大刀立于越人队伍的正前方,正与县丞黄忠杰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都住手!” 白宇玄快速冲上前,跑到黄忠杰和那越人汉子之间,抬起双臂把眼看将要翻脸动手的二人隔离开。 “大人,你们怎么在这里,此地危险,你们还是快回县衙去吧!”黄忠杰领着几名官军跑上前,准备将白宇玄三人拉回来,不想身材高大的拓跋石灵张开双臂挡上前,令他们无法靠近白宇玄和苗笑婷。 鲜卑族嘲风卫的身后,苗笑婷手持唐刀护在白宇玄身前警戒,白宇玄清了清嗓子,冲那壮实的越人汉子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围攻县城?” 那越人汉子见面前的嘲风卫衣着考究,那黄忠杰面对他们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琢磨应该是不巧被围在城里的朝廷官吏,便放下手中大刀,走到苗笑婷身前,高声道:“大人,我们是附近七村八寨的越民,我们今天来这里不是想犯上作乱,而是想讨回我们的族长而已!” “你们的族长?” 白宇玄挑起眉头,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黄忠杰:“黄县丞,他们说你们抓了他们的族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黄忠杰本想上前解释,但碍于面前那有如金刚护法般的拓跋石灵阻挡,只能冲他隔空喊道:“大人,那七村八寨的族长的确是被关在县城监牢里,官粮失窃案后,我们在周围的村寨进行了排查,但没有半点收获,为逼他们供出是谁劫走了官粮,卑职无奈之下只得将他们的族长带回县城,关押在监牢里,不过请大人放心,卑职等一直都善待他们,并没有伤害分毫!” “你听见了,你们若是招出到底是谁劫走了那车官粮,龟州县自然会将你们的族长放出来”白宇玄转过身,冲那越人汉子笑道。 壮汉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他望着眼前站在雨中的朝廷官军,大声道:“我们哪里知道是谁劫走的官粮!我们只是周围的贫苦百姓,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被饿死,谁有那么不要命敢去抢劫县衙的运粮车队啊!” “大哥,官府的人都官官相护,他们只知道升官发财根本不管我们这些外族人的死活,听我的话,咱们杀进去救人吧!” “就是,咱们杀进去把那些狗官都给杀了,再把抢走的粮食抢回山寨去!” 见谈判不成,汉子身后的越人纷纷蠢蠢欲动。 汉子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发言,然后转过身冲白宇玄和苗笑婷道:“两位大人衣着华贵,一看就是从朝廷来的人,你们也听到了,我的兄弟们跟那些狗官的仇不共戴天,若三炷香的时间内你们还不放人,我们就自己进去救人了!” 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越人,白宇玄心中焦急万分:“奶奶的,再这么拖下去就激起民变了!” 白宇玄转过身去准备劝黄忠杰先做出让步,不想却见远处县城里火光冲天,而一名浑身是血的狱吏慌慌张张地跑来,冲众人大声道:“大人,不好了,山贼阮雀联合城里的越人攻打监牢,把里面的人都放了出来,然后攻破西门逃走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声东击西 “你说什么?!” 黄忠杰愤怒地跑上前,一把将那狱吏揪起,一脸震怒,那惊魂未定的狱吏见县丞大怒,说话更是结结巴巴:“阮……阮雀在城里,联……联合城里的越人打进监牢,把人都救走了!” 似乎怕黄忠杰不信,狱吏指着远处那在雨幕里熊熊燃烧的大火,大声道:“大、大人,千真万确,他们攻破西门后在城门上纵火,那燃烧的大火就是被焚烧的西门城楼!” 听到狱吏的话,白宇玄露出一丝冷笑,他转身望向那越人壮汉,只见他也露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笑容。 白宇玄冲面前的越人伸出大拇指,笑道:“好一个声东击西,里应外合,你们在这里看起来杀气腾腾,准备强攻,其实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为的就是吸引城里大量的官军聚集在这里,然后再让早就借参加鬼节为名潜入进城的同伙乘虚而入,攻破监牢救出你们的族长,好计谋!” 壮汉冷哼一声,道:“那也是我们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们官官相护,只想着升官发财,哪里有人愿意管我们这些外族人的死活,我们唯有团结一心才能自救!” 说完,壮汉便领着众多越人缓缓退去,待最后一点火光消失在黑暗中的森林里,刚刚还情势紧张、一触即发的县城外再次寂静下来,只留下连绵雨水砸在石板上的滴答声。 收拢队伍返回县城,白宇玄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县城监牢,只见那里大部分已经被大火焚毁,只留下变成灰炭的一片废墟。 “县城监牢的情况如何?”站在雨中的黄忠杰冲几名正在废墟中搬运死伤者的狱吏问道。 “回大人的话,那伙山贼趁兄弟们不备,领着近百人围攻监牢,砍死砍伤多名兄弟后将牢里看押的犯人全部放出,然后逃至西门,跟城外的越人里应外合攻破城门逃走了!”狱吏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惊恐地望着身前那黑着脸的县丞。 “那你能确认劫狱的山贼里真的有阮雀?” “能确认,正是她领头带着那伙越人强攻监牢的!” 黄忠杰本就难看的脸上更增加几分杀意:“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匪,本官迟早攻破你的山寨,将你千刀万剐!” “大人!” 黄忠杰突然冲到白宇玄身前,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凶狠地直视他的双眼:“当初要是在城外你没有冒出来阻拦,也许卑职已经将那些围城的越人打退,监牢也就不会被人乘机攻破!” 身材壮硕的县丞指着地上并排放在一起,用草席遮挡的尸体,哭诉道:“这些人都是县衙里登记在册的公吏,都是等着俸禄米粮回去养家的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周百姓,因为你的一念之仁,使得多少妻子没有丈夫,多少孩童没了爹爹,你觉得城外那些越族人可怜,那你可有想过城里的这些人也是大周百姓,他们也要活啊!” 看着眼前那些浑身是血,刚被从废墟中救出的狱吏,看着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冰冷雨水拍打的尸体,白宇玄沉默了,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而是让黄忠杰带兵杀上去速战速决,也许城里的阮雀等人就没有机会下手,这些无辜的狱吏也不会枉死。 “黄忠杰,休要对上官如此放肆!” 年迈的知县范伦在一众衙役的搀扶下冒雨来到县城监牢前,一把将黄忠杰拉到一旁大声呵斥道。 白宇玄低垂着头,冲范伦拱手道:“范大人,黄县丞说得对,当初在下说过,贵县的本地事务绝不插手干预,要不是刚才卑职冒出来阻止了黄大人,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死伤,此事的主要责任在我,请大人将此事禀明黔州府吧”。 说完,白宇玄冲正在现场忙着救助的众人弯下腰鞠躬行礼,然后转身返回驿馆。 安静的房间里,白宇玄坐在窗边低着头低头不语,苗笑婷则坐在睡榻上静静地望着那情绪低落的嘲风卫,安抚道:“这事儿也不能怪你,没想到那伙山贼居然如此狡猾,居然事先就有人潜入进城,我看就算当时黄忠杰率兵将那伙越人赶跑,城里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 说完,屋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苗笑婷见白宇玄依然低垂着脑袋情绪低落,她站起身抱怨道:“兄长真是的,回城后就不见他的影子,他跑哪去了,也不来帮忙开导一下你”。 “拓跋兄另有任务,回城的时候我将一个紧要的事情拜托给他了”。 刚刚还趴在窗户边低头不语的嘲风卫昂起脑袋,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冲苗笑婷笑道。 “原来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因为监牢被攻破,死伤那么多狱卒而内疚不已,情绪消极呢!” 听了苗笑婷的话,白宇玄脸上的神采又暗淡下来:“我刚才的确是在内疚,黄县丞的话有些道理,也许我当时要不是急着去和稀泥,也许那些无辜的狱吏们就不会有这场灾祸”。 片刻后,白宇玄的脸上又恢复了神采,他打开木窗,望着外面还在下的细雨,轻声道:“不过像你说的,这只是个假设,也许就算当时黄县丞三下五除二将那伙围城的越人驱散,那些狱吏也不见得能逃过此劫,毕竟当他们穿上监牢看守的号衣,成为黄县丞的帮凶后,便已经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帮凶?” “那些越人之所以胆敢围攻县城,攻打监牢和西门,不就是衙门里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吏种下的恶果么!”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也是……” “也是什么,你真以为那个黄忠杰和他的手下是干净的?”白宇玄警惕地看了看窗外,然后将木窗关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白宇玄走上前,一把拉着苗笑婷坐到卧榻上,压低声音道:“你难道没注意么,刚刚那些在城外跟越人对峙的官军,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威猛,手里的武器精良,与县衙里那些无精打采、皮包骨头的差役差距太大!” 苗笑婷眨眨眼,点头道:“好像是的!” “范伦和黄忠杰说过,县衙一共就一百来口子,可你回想一下,当时在城门外,有多少官军,怎么也有三五百吧,那些人都是哪来的,难道黄县丞会法术,拔根汗毛就能吹出几百号打手?” “那你的意思是……” 白宇玄伸出手按住苗笑婷柔软的朱唇,挡住了即将说出的话语,左右观察一阵后,嘲风卫贴上前,将苗笑婷揽入怀中,附耳道:“没错,我怀疑黄忠杰偷偷养私兵!” 话音刚落,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坐在卧榻上的两名嘲风卫急忙警惕地转过身,引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火光。 第二百二十三章 窃听者 舞动的火焰背后,露出了拓跋石灵满是水珠的脸,他一脸愕然地望着坐在卧榻上,相拥在一起的一男一女,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去:“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坐在床上的二人这才发现彼此相拥在一起的姿势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急忙闪电般退开, 白宇玄干咳两声,站起身冲门外的拓跋石灵笑道“没事没事,我们刚刚在说黄忠杰可能藏有私兵一事呢,拓跋兄你既然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熄灭了火把,拓跋石灵警惕地观察一阵后,猫进房间里,冲白宇玄低声道:“我依白兄所言一路跟踪那伙官军,发现他们回到县城后没多久,便又悄悄从西门出去,我一路小心跟随,见他们走进了城西的密林深处”。 “城西的密林里?”白宇玄眼睛微眯,脸上重新挂上自信的笑容。 “那拓跋兄有没有跟上去,看看他们的营地在哪?” 拓跋石灵遗憾地摇摇头,道:“雨天山路泥泞,山林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我怕打草惊蛇便提前回来了!” 白宇玄轻轻拍了拍拓跋石灵厚实的肩膀,笑道:“拓跋兄辛苦了,你做的很对,咱们现在在明,他们在暗,绝对不能大意马虎,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十分小心,我的直觉告诉我,龟州县这个人鬼混杂的小地方,背后的水深不可测”。 又一道闪电从窗外闪过,刺眼的电光倒印出屋里三人肃穆的表情,但也将偷偷站在窗外偷听的人影暴露出来。 “窗外有人!”见到窗外那被电光暴露出的黑色人影,苗笑婷急忙抄起唐刀撞破窗户第一个冲了出去。 站起身抖掉身上的木屑碎块,苗笑婷见水雾弥漫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笑婷,那人在哪!?”其他两名嘲风卫翻过破窗,来到湿漉漉的街道上问道。 “已经不见踪影,周围岔路众多,我也吃不准他往哪跑了!”苗笑婷扫视面前蜘蛛网般的岔道,也吃不准刚才那个人躲到哪里去了。 拓跋石灵抬起手,示意两人保持安静,并竖起的耳朵有节奏地颤动着,片刻后,鲜卑族壮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岔道大声喊道:“那里有轻微的脚步声!” 三人快步冲去,果然,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处一闪而逝。 苗笑婷脚力最快,她脚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的利箭冲上去,却不想一拐歪,眼前那唯一的道路上只有薄薄的雨雾,哪有人影? 而在路边,数十名衣衫褴褛的越族百姓正挤在位于拐角处的茅草窝棚里,众人惊恐地望着那持刀的嘲风卫,纷纷往窝棚深处退去。 “你们刚才有没有见到有人从这里跑过去?”苗笑婷指着前方空荡荡的小巷,询问身边窝棚里的众人。 那些越族百姓纷纷警惕地摇晃着脑袋,表示没见到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苗笑婷回头迎向正跑来的白宇玄二人,摇头道:“追丢了”。 望着正前方那空无一人的街巷,白宇玄一把抹掉粘在皮肤上的水珠,冷冷道:“那人要是黄忠杰的人就糟了,也不知他在窗外听到了多少!” “那个人会不会就隐藏在这一窝棚的越人里?”拓跋石灵指着身边的小窝棚大声道,吓得那些避雨的越人紧紧抱在一起,脸上满是惊恐不安的神色。 白宇玄皱起眉头往窝棚里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那些人身上衣衫还是干的,刚刚那逃走之人应该不在里面……” 双眼再在那群人身上打量一番,嘲风卫嘴角扬起,笑道:“没事儿了,咱们回去!” 说罢,白宇玄冒着细雨,一脸轻松地转身朝驿馆走去。 “这就回去了?你不怕黄忠杰知道咱们在怀疑他?”拓跋石灵跑到身边忧心忡忡道。 白宇玄冲对方笑道:“我们眼看着那人拐过这个拐角,那一窝棚的人怎么会看不见?那黄忠杰如此欺压当地越人,窝棚里的那些人是绝对不会包庇黄忠杰的爪牙的,既然那些越人有心包庇那个窃听者,就说明窗外偷听之人应该不是黄忠杰的人,只要黄忠杰不知道,那就无所谓了!” 刚说完,三人走出小巷回到驿馆门口,却见阴沉着脸的黄忠杰领着一众佩带长刀的衙役,手持火把冒雨站在驿馆门口等候着白宇玄三人回来。 “别紧张,都沉住气!” 白宇玄低声嘱咐道,然后迅速换上一张笑脸,走上去拱手道:“黄县丞,天色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在家里歇息,带那么多人冒雨来此,有何贵干么?” 黄忠杰迎上前,冲三人笑道:“县城里刚刚被越匪袭击,街面上不是很太平,知县老爷挂念三位上差的安全,特令卑职带人前来给三位护卫,但没想到当我们来到驿馆,却发现三位都不在”。 说完,黄忠杰一脸困惑地指着那被撞破的木窗,一脸紧张地问道:“请问三位上差,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们刚被躲在城内的越匪袭击了?” “那个……” 苗笑婷扭捏地走上前,有些歉意地笑道:“刚才我们在屋里切磋武艺,不想有点太使劲,我一不小心……把白大人给扔了出来!” 说罢,苗笑婷转过头来,冲白宇玄露出恐吓的神色。 白宇玄可惹不起这位佳人,只能勇敢地将黑锅背起,说道:“说来惭愧,刚才过招的时候白某一时大意,胸口中了一掌,被苗大人给震飞了出来,这不是刚去附近医馆看了看,郎中说没有大碍,我们这才回来,不知这木窗多少钱,我原价赔付”。 黄忠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扇窗户本县自会请人修复,还望三位大人以后切磋时多加小心,破损一扇窗户无所谓,但求大人们别伤了身子”。 说完,龟州县丞指着身后几名身高马大的持刀差役说道:“他们几位就是知县老爷为三位上差精挑细选的护卫,有他们护卫身边,请几位上差可以安心就寝了”。 望着那几名身体壮实的护卫,三人心中暗笑:“护卫是假,监视是真吧?” 由于窗户破损,晚上白宇玄跟拓跋石灵挤在一个房间里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三人在几名差役的保护下来到县衙,找到正在办公的龟州主簿。 “三位上差,昨晚睡得可好?”刘墨林笑嘻嘻地迎上前来,冲三人问道。 白宇玄撅着嘴无奈笑道:“还好还好,不知刘主簿手里的事情办完了么,我们想请刘主簿继续带路,协助我们三人办案”。 “好说好说,不知三位上差今天想去哪里调查?” 三人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先去城外的越人村寨!”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惨案 三名嘲风卫和刘墨林骑着马,在黄忠杰挑选的官差护卫下,缓缓离开了县城,朝着距离龟州最近的一个越人村寨前行。 “大人,昨日那些越人才围攻县城,你们这第二天就去山寨里,怕是不妥吧?” 刘墨林紧张地冲白宇玄说道,但换来的却是对方自信的笑容:“没事,我们就是考虑到这些,才带上你的,毕竟你跟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嘛!” 刘墨林感觉眼泪都快出来了,感情这仨人准备到时候若真被人围攻,就拿自己当挡箭牌? “刘主簿,你要带我们去的村寨是个什么样的村子啊?”还没去过越人村寨的苗笑婷好奇地问道。 刘墨林转过身冲苗笑婷回答:“回大人,咱们要去的村子名叫王家寨,是距离龟州最近的越人村寨,那里面的村民对咱们汉人还算温和,而且都粗通汉话,三位大人可以直接与他们交流”。 沉默片刻,刘墨林鼓起勇气冲白宇玄问道:“卑职斗胆请问大人,你们为什么要去越人的村寨查访呀,毕竟……毕竟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现在真的不是去的时候,况且莽山下的那个……”。 莽山两字刚出口,后面的话就被白宇玄一双圆瞪的眼珠子给瞪了回去。 白宇玄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护卫,一脸轻松地笑道:“毕竟这次官粮失窃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些藏身在深山里的越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找周围的越人百姓走访,听听他们对这事儿的看法,再说,昨晚越人们已经把他们的族长救了出来,咱们就这么点人,他们总不至于担心我们是来抓人的吧?” 刘墨林看了看白宇玄,再看看他们身边的护卫,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便换上一张笑脸点头称是。 说笑间,众人离开大路,走入了一条通往密林深处的羊肠小道,走了没两柱香的时间,狭窄的山道越走越宽,路面上也出现密集的脚印,看来距离那个王家寨已经不远了。 不想骑在马上的三名嘲风卫突然脸色大变,纷纷夹紧马肚,拽紧缰绳,扔下刘墨林和一众护卫沿着狭窄的山道快速跑去。 “你们都闻到了?”冲锋在前的白宇玄双眼凝视前方,头也不回地朝在身后快速奔驰的同伴。 拓跋石灵一脸严肃地点头道:“白大人也太小看我们这几年的经验,这森林里有半点血腥气我都能闻出来,何况前方的血腥气如此浓郁,恐怕……恐怕死了不少人!” 苗笑婷驱策坐骑越过身边的山包绕到白宇玄身前:“前面不光有血腥味,还有草木燃烧的味道,我担心我们去晚了!” 果然,当三名嘲风卫来到王家寨门前时,见到的却是一片废墟,草木搭建的村寨已经被焚毁殆尽,燃烧的火焰早已经熄灭,只剩下残留在空气中的余热和血腥之气向人们诉说昨晚这里的惨状。 坐落在半山小的村寨已经被彻底摧毁,草房变成一堆灰烬,木板房变成堆积在一起的黑木炭,仅有几栋勉强保留着房子模样的木炭堆无力地靠在一起,宣告着结束与悲凉。 在村寨的正中心,三名嘲风卫见到了触目惊心的场景,只见村寨中心的广场上堆积满了被焚烧的尸体,他们横七竖八的堆积在一起,有大有小,足有百具之多! “快,找找还有没有带口气儿的!” 三人急忙翻身下马,分散在一栋栋废墟中寻找有没有幸存者,这时刘墨林与护卫们骑马赶来,见到王家寨的惨状纷纷惊愕不已。 白宇玄三人在不大的村寨遗迹里翻找了一个多时辰,却没能找到一个活人,整个村寨近百人被尽数屠尽,没留一个活口。 青莲剑被抽出剑鞘,白宇玄恼怒地将宝剑深深地插在地上,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如此惨剧发生,这屠村灭户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查出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苗笑婷走到刘墨林身前,一脸严肃道:“刘主簿,你先速速返回县城,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知县和黄县丞,让他们速速派人过来,我们留在这里继续清查现场!” “是!”刘墨林领命,急忙爬上骡子朝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望着面前的惨遭,苗笑婷冲白宇玄道:“下面该怎么办?” “凶手既然将全村老少尽数屠光,场面一定很混乱,我不信找不到凶手的半点踪迹!” 说完,白宇玄冲身后的众侍卫道:“你们也别老跟在我们身后了,大家散开在村子里再细细查找几遍,一定会有收获的!” “在下恕难从命,大人,我们的职责是护卫你们左右,不得擅自离开,这里刚刚发生如此血案,保不齐凶手还在四周埋伏,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不能离开大人半步!” 白宇玄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带着这些“尾巴”继续在一栋栋废墟里不厌其烦地仔细排查。 就在白宇玄抬起一块块门板立柱,寻找线索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了拓跋石灵的怒吼声,紧跟着,两个人影迅速冲进村寨旁茂密的丛林里。 那二人一前一后快速奔跑,一溜烟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白宇玄急忙追上去,在密林里跑了足足数百丈远后,见到拓跋石灵正将一名身背弓箭,手持铁叉的汉子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说,村子里的人是不是你杀的!”拓跋石灵死死按住那汉子的脑袋,不让他起身。 “冤枉啊、冤枉啊,那村子里的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碰巧在这附近打猎的猎户而已!”那汉子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子,鼻涕眼泪流了一地,不断徒劳地挣扎着身体,否认自己是屠村的凶手。 白宇玄蹲在那汉子身前,见那人双手满是老茧,一脸横肉,眼球上满是血丝,瞳孔紧缩,一双不安转动的眼眸里满是惊惧之色。 拿起那汉子的工艺粗糙的铁叉和弓箭,白宇玄冲拓跋石灵道:“拓跋兄,先放开他吧,此人身上没有血腥之气,手中武器简陋,不像是凶手,更像山里的猎户”。 拓跋石灵坐起身,但双手依然死死拽住汉子的手臂,以防他逃跑。 “这里发生的惨剧,你是不是都看到了?”白宇玄抽出腰间青莲剑,在汉子眼前晃悠道。 那汉子望着眼前锋利的宝剑干咽了口唾沫,道:“回……回大人的话,小的为捕获附近的野猪,昨日在王家寨附近的森林里彻夜蹲守,不想就在天快亮的时候,王家寨突然燃起大火,小的跑到村口查看情况,不想竟然见到一群手持刀剑的恶鬼正在村里大肆杀戮!” “你说恶鬼?他们什么样子!”拓跋石灵攥住汉子的手掌暗暗使劲,疼得那猎户眼泪都快出来了。 “大人您轻点、轻点,手要断了!我说、我说,他们一个个长得青面獠牙,身板壮实,手持大砍刀,杀起人来毫不眨眼,他们将村民杀死后,又将尸体堆放在一起后连同整个村寨焚烧掉了”。 “恶鬼?你确定他们真的是鬼?他们可有什么特征!”白宇玄一把揪住猎户大声责问道。 猎户惊恐不已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片刻后,猎户抬起头,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们脸色铁青,眼珠子有铜铃一般大,对了,不少恶鬼的胳膊上好像有一个被烫伤的印记”。 “那印记是不是呈十字形?” “大人怎么知道?” 白宇玄和拓跋石灵相视一眼,心中一悸,看来屠村的凶手很可能是当初被关进监牢的霹雳堂一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向深山进发 龟州县县衙的后堂里,白宇玄黑着脸趴在桌案上一言不发,拓跋石灵和苗笑婷则站在门前焦虑地朝门外观望着,似乎在期盼着谁的到来。 急切的脚步声终于传来,白宇玄听到声音快步来到门前,却见黄忠杰捧着一份公文兴冲冲地朝县衙后堂走来。 “州府那边有什么回信?”拓跋石灵第一个跑上前冲黄忠杰大声道。 盖有黔州府印章的公文递到拓跋石灵的手中,黄忠杰冲面前一脸焦虑的三名嘲风卫苦笑道:“刺史大人有事不在城中,参军大人说现在州府兵力多在山中剿匪,暂时没有足够的人手来龟州协助抓捕霹雳堂的凶犯”。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霹雳堂的贼人需要龟州县自己负责抓捕了!” 黄忠杰有些惶恐地望着正一脸怒容的白宇玄,低头道:“都怪卑职一时大意,当初抓捕了霹雳堂的贼人后虽然派人通知了刺史府,但因刺史大人不在城中,州府并没有派来人带走人犯,卑职也因为县里事务繁多而忽视了此事,未能派人将他们送至黔州,以致如今酿成王家寨惨案,卑职有罪过!” 白宇玄跨过后堂的门槛,高高地冷视一脸痛心疾首的县丞,正色道:“请问黄县丞,现在龟州县能腾出多少人进山搜捕?” 黄忠杰眼珠左右一阵晃悠,道:“回大人,由于前几日出现越人围攻县城的事儿,本县必须留人在城里防备,能进山的人……不足三十人!” “麻卖批,这点人遇上那伙悍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白宇玄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 “三十人就三十人,明日起,请贵县调拨三十人随我们一起进山!”苗笑婷握紧唐刀,冲黄忠杰大声道。 见面前三人似乎打定主意要进山抓捕霹雳堂的那伙悍匪,黄忠杰急忙跑上前劝说:“三位大人,官粮失窃案未破,你们可千万不能有失啊,抓捕霹雳堂贼人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吧!” “黄县丞似乎误会了”。 白宇玄冲面前一脸紧张的黄忠杰笑道:“我们进山不是为了剿贼,而是为了查案,王家寨虽然被屠,但城外还有其他村寨,我们准备明日继续进山走访那些越民村寨,询问并搜集官粮失窃案的相关线索”。 回到驿馆,被苗笑婷撞坏的木窗已经换了个新的,不过看那旧巴巴的窗框,应该是把哪个倒霉蛋家的窗户临时拆来装上去的。 昏暗闷热的屋子里,三名嘲风卫围坐在卧榻上低声商谈。 “真没想到本想去王家寨借机制造点混乱,然后趁机摆脱那些护卫,查探官军军营,居然半道冒出来一个霹雳堂,还制造了如此惨案,龟州的局势越来越波谲云诡了!” 一阵湿热的微风在三人间窜动,白宇玄手持折扇,努力驱动着屋里沉闷的空气。 “咱们明天真的还要进山去那些越人的村寨?” “当然要去,若能打听到官粮的一些消息当然最好,就算打探不到什么,但只要一进山,我们就有机会甩掉那些护卫,查探那些驻扎在城西山上的神秘官军,然后再去莽山脚下,看看那里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听了白宇玄的话,拓跋石灵冲苗笑婷点点头,自从上次县城监牢被袭后,黄忠杰明显加强了戒备,不但给三名嘲风卫配备了寸步不离的护卫守,还让他们晚上也睡在驿馆里,同时,又加强了县城各个城门的守备,入夜后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立斩。 白宇玄三人在城中如同被软禁,根本查不到半点线索,所以唯有孤注一掷,到城外去寻找线索,不然再拖下去,待结案期限一到,他们也只能认定劫取官粮的真凶就是那群深山中的越人了。 第二天晌午,三名嘲风卫在主簿刘墨林的带领下,率领着几十命差役浩浩荡荡地进了山。 “大人,前面的村寨名叫柴沟堡,因村寨后的柴沟而得名,那里的越人经常进城赶集,对咱们也没有那么深的恶意”刘墨林一边走,一边给嘲风卫们介绍前方村寨的情况。 “我说刘主簿,是不是位于县城周边的村寨都与我们汉人关系还算和睦,而那些远离县城,悬居大山深处的越人对我们就满是敌意?” “这个是当然的,毕竟他们靠近县城,与我们汉民的交流较多,所以关系一般也差不到哪去,而那些与朝廷对抗,隐藏在山林的里村寨为避免官军的围剿,自然选择人迹罕至的山崖洞穴里聚居”。 “那这大山里面,还有那些仇视我们汉人,对抗官府的越人村寨么?” “有,去年黄县丞曾经带兵进山围剿过一两次,没过都无功而返,大人,咱们还是去前面的柴沟堡吧”。 白宇玄抬起眼,若有深意地望着眼前的大山,大声道:“柴沟堡就不要去了,改道,咱们往深山里头走,我要跟那些躲藏在大山深处的越人见面,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官粮失窃一事!” 听闻嘲风卫要进入大山深处,主簿刘墨林吓得语无伦次起来:“我、我说大人啊,您就别再拿卑职开玩笑了,那些山寨位置偏远,道路难行,路上豺狼猛兽众多,若是他们突然发难,咱们可就凶多吉少了!” 白宇玄望着眼前那高耸入于的大山,淡淡一笑,道:“我们又不是去围剿人家,只是去问个话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咱们那么多人,那些越人也不敢乱来,毕竟杀了那么多朝廷的官差,刺史大人一定会亲自率领大军前来,他们不会那么没脑子吧”。 “可是……可是……” 见白宇玄似乎打定了主意,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刘墨林求助地望向走在后面的一众护卫,却不想那些人紧紧跟在白宇玄三人身后,冷冷道:“我们奉命护卫三位大人,大人们去哪,我们就去哪”。 沿着脚下那隐藏在灌木杂草中的小道一深一浅地往前走,越往走近山林深处,头顶射下来光线越加暗淡,厚实的树叶层层叠叠,贪婪地吸收着从天空中射下来光线,将阴暗留给了脚下。 “大人……这道路太难走了,咱们还是掉头去柴沟堡吧” 刘墨林行走在已经快没过自己的灌木间左顾右盼,生怕突然冒出个猛兽将自己拖走。 但主簿的话并没能阻挡住一行人往大山深处继续行走的步伐,而这时,在距离一行人不远的地方,两名身穿长裙,脚踩草鞋,头缠裹布的两名女子正隐藏在绿叶之中,默默注视着正在前行的官府差役。 白宇玄小心翼翼地在快没过自己的身高的灌木中摸索前行,伸出手扒开阻挡在面前的一排草木,却见一双空洞无神的红色大眼正在盯着自己,而在那铜铃般的大眼下,一张血盆大口正冲着自己扑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密林里的大战 惨叫声与惊呼声在密林深处回响不休,无数人在几乎与身高平齐的草木茎叶里翻滚,厮杀,冒着热气的鲜血四溅散开,在一片片绿色叶片溅洒开生命的红色。 那血盆大口突然出现,猝不及防地跳上去将白宇玄按倒在地,同时,无数长着血红眼珠,长着血盆大口的怪人从四周的大树上跳下,血腥味和惨叫声暂时成为密林的旋律。 锋利的长刀在柔软的肚子上一个劲地猛戳,疼得白宇玄放声大叫,同时不断扭动着身子想爬起来,但对方死死压住自己的双腿,让白宇玄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长刀猛戳的折磨。 那怪物砍了半天,却见面前只有被切成条状的衣衫,刀身上并没沾有半点血迹,正当他困惑地抬起头望向白宇玄的时候,已经缓过来劲儿的嘲风卫抄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猛地砸在那怪物的脑袋上。 碎裂的咔嚓声响起,伴随着带血的石块再次高高举起,白宇玄见面前怪物那张狰狞的脸出现了一道裂缝,感情面前的怪物又特娘是戴面具装鬼的家伙! 面具裂开,露出了后面一张困惑的人脸:“为什么,我的刀就是扎不进去?” 黑弩对准了对方的眉心,白宇玄高举利器冲对方笑道:“你自己问阎王去吧!” 扳机扣下,飞溅的血水溅了白宇玄一脸。 缓缓站起身,望着那碎成条状的官服和里面护身的金丝软甲,白宇玄舒了一口气,好在这次出远门穿上了这身宝贝,不然今儿个自己就交代在林子里了。 激烈的厮杀声仍在森林中回响不休,就在白宇玄刚握住青莲剑准备加入战团的时候,又一个带着狰狞面孔面具的杀人冲了过来,长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在耳边响起,锋利的唐刀突然出现,将对方的脑袋整齐地切了下来。 “白宇玄,你没事吧!” 混身是血的苗笑婷见白宇玄脸上带着血,误以为他受了伤,紧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在看清那是别的人血迹后,女嘲风卫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笑婷,这群家伙身上没有霹雳堂的十字疤,应该不是霹雳堂的人!”白宇玄和苗笑婷背靠背,一边跟戴着面具的杀手战斗,一边交谈到。 “那他们会是什么人?” “我特娘怎么知道!” 无数锋利的竹箭从林子深处射来,很多差役纷纷中箭倒下,拓跋石灵冲来,抓起一具尸体当作盾牌护在三人身前,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退回去吧,刘主簿他们已经跑了,就剩我们了!” 竹箭扎进肉体的声音不断刺激着白宇玄的耳膜,看来射箭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密集的箭雨中,在三人正在“肉盾”的掩护下沿着来时的山路快速撤退,不想退路上又冒出数名戴着面具的杀手,拓跋石灵举着尸体挡在三人身后,白宇玄和苗笑婷负责杀出一条血路。 刀剑在密林中反射着太阳的点点金光,金色的光芒照射在飞洒的血水上,反射着炫目的光彩,眼看退路即将被打通,又一群戴着面具的杀手从密林中涌出。 “快走!” 拓跋石灵发出一声怒吼,掩护着二人快速退去,一支黑色的竹箭发出嗡嗡的呼啸声,在低矮的灌木中冲破层层阻碍,精准地扎进了白宇玄的腿上。 白宇玄吃痛蹲下身,见那竹箭通体发黑,而自己的腿已经开始发麻,看来那支箭被人涂抹了毒药。 绝望与愤怒充斥着自己的大脑,望着远处正在逼近的杀手,白宇玄心一横,翻身离开拓跋石灵的庇护,大声道:“拓跋兄,我腿受伤了,跑不远了,你快带上笑婷回去!” “白兄,咱们一起走!” 拓跋石灵准备走上前将对方拽回来,不想锋利的青莲剑调转过来对准了自己:“箭上有毒,我今天怕是走不出这片林子了!死一个总比都栽在这里强,你们快走!” 白宇玄望着苗笑婷,心中一阵不舍和绝望,他冲身前的佳人露出无奈的苦笑:“抱歉了笑婷,五年之约,我怕谁不能遵守约定了”。 “不行,我们谁都不能留下,我们一起杀出去!”苗笑婷见白宇玄中毒受伤,着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戴着面具的杀手已经冲上前来,白宇玄冲拓跋石灵大吼一声快走,便头也不回地提起青莲剑迎着杀手冲去。 拓跋石灵一把抱住准备追上去的苗笑婷,他一手提着扎满竹箭的尸体继续挡在身前,一手死死抱住不断挣扎的女嘲风卫快速退去。 见拓跋石灵那高大的身躯消失在远处密林中,白宇玄松了一口气,带血的青莲剑潇洒地转个弯横在身前,甩掉了剑身上的血珠,持剑人潇洒地冲面前众多杀人笑道;“你们这些宵小之徒,今日别想从这里过去!” 大脑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越来越弱,中箭的右腿已经麻木得没有半点知觉,白宇玄拖着另外一条还能勉强行动的腿施展精妙的剑法,将一众杀手堵在身前。 身体的行动越来越迟缓,握剑的手也失去了知觉,白宇玄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塞满了瞌睡虫,明知自己现在正处在生死一线间,可困顿的脑子却只想着闭眼睡下。 终于,坚定的意志被排山倒海的困意击败,在干掉又一个冲上前的杀手后,白宇玄不甘地跪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抬起眼珠,见身前的杀手们正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 “这刀够不够锋利,要是能一刀砍掉我的脑袋,这样应该不会太疼吧?” 白宇玄苦笑着闭上眼,脑海中满是苗笑婷和上官婉儿的容颜,也不知是不是临死时的错觉,一阵悠扬的笛声传入耳中,跪在地上的嘲风卫低着头,听着悦耳的笛声,神志渐渐陷入了模糊中。 傍晚时分,拓跋石灵、苗笑婷和黄忠杰领着龟州县所有的衙役,以及征集的几百名百姓,手持刀枪火把,不顾晚上不得进山的警训涌入山林中,誓要找回白宇玄的尸体。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白天血战过的密林中,只见杂乱的灌木丛中,分散地躺着被杀死的官差尸体,地上满是腥臭的血腥味,躲在树梢的乌鸦冷眼看着树下晃动的火光,似乎在抱怨这群闯入者打扰了它们的晚餐时间。 “怎么样,有没有白宇玄的尸体!”苗笑婷在一人高的草木间疯狂地搜索,却始终找不到那嘲风卫的影子。 “大人,山里野兽众多,白大人……会不会被野兽拖走了啊!”一名差役刚说完,便撞上苗笑婷那彷如要吃人的凶狠眼神,吓得他急忙低下头跑开。 “大人,这里有发现!”一名差役似乎有所发现,兴奋地挥动着火把将周围人召集过来。 苗笑婷不顾一切地跑上前,却只见到带血的青莲剑静静地躺在草丛堆里。 “这是……这是白宇玄的师傅传给他的宝剑,他平时都是剑不离身的……” 一滴滴热泪涌出眼眶,一直紧握在手的唐刀掉落在地,苗笑婷脑子一片空白,无力地瘫坐在地。 第二百一十七章 阮雀寨 听不懂的争执声在脑海里回响不休,清凉的液体从双唇间渗入嘴里,甘甜的水珠与舌尖接触,刺激着白宇玄麻痹的神经,他贪婪地吸吮着甘甜的液体,好似久旱的戈壁遇到了难得的甘霖。 意识渐渐恢复过来,睁开双眼,白宇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名面目清秀的越族少女的腿上,女子正手持葫芦给自己喂水,那甘甜的液体便是从那葫芦里流出来的。 见到白宇玄睁开眼,那女子一脸惊喜地扭头大叫起来,并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不一会一张熟悉的脸走了过来,白宇玄认出来,那是当初在县城卖草药给孩子治病的女子。 “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那女子蹲下身,示意身边的少女先行退下,然后将白宇玄放回软垫之上。 总算恢复点力气的白宇玄左右观察,见自己正身处一间干净整洁的竹屋里,身下是用动物毛皮制成的软垫,躺在上面十分舒适。 “我这是在哪?” 那中年女子握住白宇玄的手,安抚道:“大人放心,村寨里很安全,您身上的毒我们已经处理了,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白宇玄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腿高高挽起,被毒箭射中的伤口也被包扎起来。 双手抱拳,嘲风卫感激地冲面前的女子谢道:“多谢大姐救命之恩,只是不知道我现在何地啊?” 中年女子抬起头冲白宇玄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道“大人,您切放一百个心,这阮雀寨可比那不见天日的县城安全的多!” “阮雀寨?!” 白宇玄听到这个词觉得十分熟悉,细思一阵后猛然想起阮雀寨不就是黄忠杰口中那经常对抗朝廷,劫取来往官银官粮的越匪么!当初自己初来龟州县,半路还跟他们山寨的人动过手。 使尽全力坐起身,白宇玄紧皱着眉头望向身边的女子,问道:“这里是阮雀寨?就是那个经常对抗朝廷的越人山寨?” 不想跪坐在身边的中年女子点点头,冲白宇玄跪伏道:“小女子阮雀,见过大理寺上差!” “你就是阮雀!你怎么知道我是大理寺的人?” “回大人的话,民女在给大人包扎伤口时,发现了大人的官徽,这才确定大人是从神都来办案的大理寺上差!” 说罢,阮雀双手将白宇玄的腰牌奉上。 白宇玄接过腰牌,重新挂回身上,眯起眼睛望着面前那跪伏在地的女子,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弱女子居然是当初那个身形矫健,差点要了黄忠杰性命的女悍匪。 “你既然是阮雀寨的债主,那在密林里袭击我们的人,是你阮雀寨的人么?” 伏在地上的阮雀急忙摇着头,大声回答:“回大人的话,袭击大人的那伙强人不是我们阮雀寨的人!民女跟随同伴在外采药的路上见到大人被人伏击,那伙人还戴着我们的面具定然是想栽赃给我们,见大人情况危急,阮雀吹响竹笛,唤来附近的同伴出手,将那伙强人击退,并将大人救回”。 “笛声?” 白宇玄眼睛环顾四周,见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上绘制的怪物青面獠牙,形象狰狞,与前两次袭击自己的人所戴着面具一模一样,而当目光扫视到桌上的竹笛时,脑海里顿时想起自己当初在密林里准备低头赴死时听到的悦耳笛声。 “你说他们戴着你们的面具准备刺杀我,你可有证据?”迈着蹒跚的步子,白宇玄走到前边望着墙上那熟悉的面孔。 “民女……拿不出证据,不过大人,若是我们想杀您,您又能在这里跟我交谈么?” 思虑片刻,白宇玄晃晃悠悠地走到桌前拿起那根竹笛观察一阵,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若真是你们将本官相救,那我还得谢谢你们啊!” “大人客气了,深山里有人遇险互相帮扶是我们山民约定俗成的规矩,而且民女看得出大人是个好人,我断不能让这个世上又少了一个好官!” 白宇玄将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出清脆的笛声,那声音果真与当初在密林里听到的笛声一模一样。 放下竹笛,年轻的嘲风卫将身子依靠在竹门上,高声问道:“县城里的人都说你经常率众袭击过往的商队,劫取官粮官银,可有此事?” 匍匐在地上的女子沉默片刻,将脑袋重重地磕在竹制的地面上,大声道:“回大人的话,此事……基本属实,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村寨里的耕田稀少,产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县里的贪官污吏又经常封锁村寨外出的道路,我们不能跟其他寨子换粮食,只能铤而走险,带领大家劫取商路上的官粮求生”。 “那这次龟州运往黔州的一千石粮食也是被你们劫走的咯?” 阮雀沉默半晌,缓缓抬起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朝廷官吏,轻声道:“那一千石粮食,的确是我们劫走的”。 龟州县里,苗笑婷瘫坐在桌案前,红肿的眼睛痴痴地望着手中的青莲剑,而坐在一旁的拓跋石灵神情焦虑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而知县范伦和主簿刘墨林则坐在一旁不敢吱声。 黄忠杰捧着一份公文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冲拓跋石灵拱手道:“大人,卑职派人骑着快马连夜前往刺史府将白大人遇害之事禀告了参军,可是参军说……” “他说什么!”拓跋石灵走上前,一双大眼珠子仿佛能喷出火来。 黄忠杰支支吾吾地小声道:“参军大人说,刺史不在官衙里,他一人也做不了主,不敢轻易动兵”。 “白宇玄不可能会死,他经历了那么多危险,哪次不是逢凶化吉,这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要再去找一次!” 苗笑婷抱着青莲剑站起身要往屋外跑去,却被拓跋石灵一把抱住。 “笑婷,你清醒一下,你现在进山只可能会步白兄的后尘,当务之急还是及早向黔州府借兵搜山!” 拓跋石灵双眼转向黄忠杰,怒吼道:“他一个参军做不了主,老子去给他做主,你们速速备马,我跟苗大人这就动身去黔州,我不信还调不来兵了!” “这个好说,只是大人,来回又调兵,又搜山,定要耽误不少时日,可是这官粮失窃的案子……”范伦捧着案卷走上前来,冲拓跋石灵无奈地笑道。 鲜卑族汉子见怀中不断啜泣的少女,长叹一口气:“袭击我们的杀手都戴着跟那伙越人一模一样的面具,他们如此胆大妄为袭击官府的人,那官粮失窃案多半也是他们所谓,也罢!就依你们所言,签字定案吧!” 说罢,拓跋石灵拿起笔,将自己和苗笑婷的名字签在案卷书上,放下笔,拓跋石灵抬起头高呼:“速速备马,我们这就连夜前往黔州,调兵搜山剿匪!” 第二百一十八章 阮雀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们劫取了那一千石官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那些粮食是黔州府用来剿匪的军粮么!” 阮雀寨的竹屋里,白宇玄双手紧握竹笛,冲跪在地上的女子大声呵斥道。 跪伏在地的阮雀没有说话,而是将头紧贴在地上默默地接受白宇玄的怒火。 过了半晌,感觉白宇玄不再发怒,阮雀缓缓抬起头,冲白宇玄低声道:“大人知道那一千石粮食都是从哪来的么?” “我知道,都是从你们越人村寨里搜刮来的”白宇玄将竹笛放下,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大人知道就好,那一千石粮食民女并未独吞,而是全部分给周围的山寨了,此事你尽可以去周围的山寨寻访,黄忠杰那个狗官,中饱私囊、横行乡里,完全不顾及我们越族百姓的死活,民女将那一千石粮食取回来,也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白宇玄无奈地摇着头,看来这个农村妇女的法制观念实在太淡薄:“物归原主?可是朝廷不这么认为啊!你虽然做的事儿情有可原,但是法不容情,你带人抢劫运往黔州的官粮是实,你可知你已经闯下大祸!?” “大不了脖子上挨上一刀!” 阮雀说话的声音突然带着哭腔,白宇玄见她双眼红肿,泪水满眶,走上前,将面前的越族女子搀扶起身,语重心长道:“那范伦和黄忠杰虽然施政不当,害你们吃了那么多苦,可你也犯不着跟他同归于尽啊,就算事后朝廷因这起官粮失窃案免了范伦和黄忠杰的官职,可你也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啊!” “大人难道以为他们只是施政不当,才弄得龟州百姓民怨沸腾么?” “不然呢?” 阮雀抬起手,擦干脸上的泪痕,正色道:“大人不是已经怀疑黄忠杰偷养私兵一事了么,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判他个谋反罪!” “果然当初窗外那偷听的人是你们的同伙!” 白宇玄想罢,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手中竹笛,淡淡道:“我要没猜错,那当初两次神装弄鬼在驿馆窗前跳动的人影,也是你的同伴吧?” “县城里来了三位衣着华贵的官差,知县和黄忠杰对你们态度又如此恭谦,我们自然要弄清楚你们前来是所谓何事,不想大人居然发现了窃听之人,还追了出来并发现我们聚集的会场,阮雀无奈,只得袭击两位上差,并给二位服下山民自制的药丸,让你们暂时失去记忆,以免误了我们的大事”。 果然不出所料,当初在县城里装神弄鬼,袭击自己和拓跋石灵之人就是他们,也难怪那一窝草棚的越民会包庇他们了。 白宇玄冷笑一声:“大事?当初你们以鬼节将至为由,潜入县城,又趁半夜无人的时候聚集在一起,恐怕是在为第二天袭击县城监牢做谋划吧,阮雀,你聚众袭击监牢、围攻县城、抢劫官粮、袭击官吏,刺杀官差,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落入法网,绝对难逃一死?” 阮雀倔强地昂起头,冲白宇玄大声道:“只要能把事情弄大,让朝廷、让世人看清黄忠杰的虎狼心肠,阮雀就是搭上一条性命又如何!” “为了把事情闹大,你特意留了那个押运官粮的差老大一条命,为的就是让黔州府也知道此事,并上报朝廷?那个黄忠杰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居然对他有那么大的仇,恨不得鱼死网破”。 见阮雀一脸杀气,白宇玄不禁想起自己刚来那天,面前这个女子就与黄忠杰在山谷里拼了个你死我活,他们之间一定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大人来龟州多日,想必已经知晓民女之前是龟州前任县丞贺敏的妾侍吧?” 白宇玄点点头:“没错,我听闻你不但是贺敏的妾侍,还在县城里制造了多起案子,而且贺敏大人也是被你所杀”。 “那是黄忠杰血口喷人!” 阮雀突然又情绪激动起来,她一把抓住白宇玄的衣袖,瞪着血红的眼珠冲嘲风卫喊道:“家夫分明是被黄忠杰所杀!他杀害夫君后又嫁祸给民女,害得民女走投无路,在山里建了着阮雀寨誓要亲手杀死黄忠杰,为家夫,为被残害的同族报仇雪恨!” 听闻贺敏是被黄忠杰所杀,白宇玄顿时来了兴致:“你说贺敏是被黄忠杰所杀,他为什么要杀贺敏?” “因为家夫察觉到了黄忠杰私吞县衙官粮,暗自招兵买马、组建私兵、图谋不轨的事实,那黄忠杰重金贿赂家夫希望他能将此事隐瞒,被我夫君拒绝,不想他居然派人潜入家中将家夫谋害,并利用乡人好鬼的习俗,伪装成是恶鬼杀人的假象,再四处宣称是民女将自己的亲夫杀害,所以民女每时每刻都想着亲手杀掉那个无耻狗官,为我的夫君报仇雪恨!” 白宇玄思虑片刻,笑道:“看来贺敏大人跟你很是恩爱啊”。 一想到自己已经死去的丈夫,阮雀低下头啜泣起来,看着她那不断夺眶而出的晶莹泪珠,可以看出她对贺敏的感情应该是真挚的。 “民女自幼贫苦,家里一直靠爹爹打柴卖药勉强维持生计,十六岁那年村寨里发生瘟疫,民女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和三个弟弟,是贺敏大人亲自领队,带着药进山救治村民,还主持将民女的家人埋葬,贺敏大人是个好人,更是个难得的好官,民女生是贺敏大人的人,死是贺敏大人的鬼,他的冤屈民女就是赔上一条贱命,也一定要替他伸张!” “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的亡夫伸冤,那你可有证据证明黄忠杰真的有贪墨官府粮仓,募集私兵?” “大人不是已经见到那些私兵了么,他们的存在不就是铁证么!?” “龟州知县唯黄忠杰马首是瞻,要是他们口径一致,说那些私兵是县衙为了应对你们这些经常围攻县城、与朝廷对抗的越人而临时组建的,该怎么办?到时候朝廷不但不会怪罪他们,可能还会褒奖他们!” “难道这个天下还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吗!” 白宇玄撅着嘴无奈地点头道:“抱歉,真的有可能会颠倒黑白,因为你没有切实的证据!” “民女有证据!” 阮雀昂起头大声道:“民女当初嫁给贺敏大人后,就是受贺大人的指使夜探县衙和县粮仓,掌握了黄忠杰枉法的账册!” “那本账册呢?” 阮雀急忙跑到屋里的一个木箱前,一阵翻箱倒柜,捧出一本破旧不堪的账本送到白宇玄手中,道:“这是民女当年冒死从县衙里盗取得账册,这上面明确记载了黄忠杰挪用县衙官粮的记载,那黄忠杰知道这本账册在民女手中,数次带兵前来围剿,就是为了夺回这本账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夜探军营 龟州县城外,拓跋石灵与苗笑婷骑着县衙的快马朝黔州方向绝尘而去,望着那远去的烟尘,知县范伦一脸紧张地走到黄忠杰身旁,低声道:“要是这件事捅到刺史大人那,可如何是好?” 县丞黄忠杰一脸无所谓地冷笑两声,回头冲范伦道:“怕什么,往年我们给刺史上报那么多次本地越人作乱,他可有派一个兵来此剿匪?这次我们正好可以借白大人之死大做文章,只要刺史府派兵前来将阮雀寨剿灭,我们不就省事儿了么?” “可是……可是白大人的尸体不是没找到么,要是让他活着出了山,或者被那些越人给救了去,只怕你募集私兵的事儿可就包不住了!”老知县说到此,干瘪的双手害怕得颤抖不止。 黄忠杰握住范伦颤抖的双手,眼中崩射出冰冷的杀意:“不是我募集私兵,而是我们!除了事儿您可别想脱身!白宇玄无论如何也要殉职在此,大人放心,我已经命人严守通往县城外的所有道路,只要见到白宇玄立马杀死,绝不留活口!” 说完,黄忠杰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之色:“私兵的事儿好对付,参军那边我也打了招呼,这两个大理寺的人不会那么快借来兵的,我们只要再坚持几天,过了中元节,咱们就不用再整日在这破烂县城里提心吊胆了!” 白宇玄翻看那泛黄的破旧书页,无奈地摇头道:“这本账册上记载的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就算当初他黄忠杰真的挪用了县衙的官粮,到现在怎么也补齐亏空了吧?” 阮雀跺着脚,一脸焦虑地望着白宇玄:“那可怎么办啊,大人,你可有办法帮民女伸冤!” 嘲风卫挠了挠头,心想自己既然被阮雀救了一命,理应还她这个人情,而且他也很想弄清楚那伙神秘的官军是怎么回事,正巧现在自己身边没有那些贴身的护卫,这不是正好去一探究竟的机会么? 想到此,白宇玄笑呵呵地冲阮雀低声道:“要找证据还不简单,阮雀,你可敢随我一同去探访那伙私兵的军营?” 夜晚,静谧的森林里突然草木晃动,白宇玄与阮雀等人在山林里快速奔跑,冲着龟州城西的军营跑去。 那些越人彷如黑夜的精灵,他们在沟壑纵横的山林里如履平地,虽然都光着脚没有穿鞋,但是所有人在满是碎石的山沟间依然快速奔跑,速度甚至远在穿着官靴的白宇玄之上。 由于身体上的伤还未痊愈,白宇玄没跑两步便气喘吁吁,无奈之下只好被那当初领头围攻县城的壮汉背着,在密林里一路飞驰。 数十人在夜晚的密林中行动迅捷,阮雀作为领队,嘴里含着一片树叶,每当走到岔道时,都靠吹响树叶发出的夜莺般的叫声,指挥所有人向着正确的方向移动。 这些越人熟悉地形,身体健壮,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狂奔了半个时辰便绕过龟州城,来到城西的山头上。 望着山下那熊熊燃烧的篝火和传来阵阵笑声的营房,白宇玄等人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定睛望去,只见远处的密林被人为地砍出一大片空地,一群壮汉正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个个篝火前有说有笑,数量足有数百人之众,流着香油的烤乳猪正被夹在火上发出诱人的香味。 身边一名越人愤怒地发出当地的语言,似乎是在咒骂,阮雀瞪了对方一眼,示意他小声一点,然后低声对白宇玄翻译道:“这群狗腿子白天刚刚去城南的徐家寨收粮,这些吃的一定是从村寨里抢来的口粮!” “这么多人在这里安营扎寨,附近一定有粮仓,你让大家分散开来小心查探,发现后立刻回报,切记,不要惊动了那些人!”白宇玄冲阮雀低语完,蹑手蹑脚地摸近朝军营。 隐藏在草丛中的嘲风卫不声不响地靠近那群正在烤肉欢庆的官军,见他们身披短褂,刀插肉块,聚在一起一边讨论哪个寨子的姑娘水灵、哪个寨子的寡妇有味道,一边大快朵颐。 “大人,你快退回去吧,咱们距离他们太近了!”阮雀摸上前来,在白宇玄的耳边低声道。 “阮雀,当初你在县城里迷倒我和拓跋石灵的东西有带在身上么?”白宇玄扭过头来说道,却不想由于自己与那越族少妇的距离太近,扭过头来与对方冰凉的鼻尖相抵,差点就亲上嘴了。 面前的阮雀虽然已是中年,但也许山里的水土好,适合养人,明明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但皮肤依然细嫩,再加上她本就不错的姿色,若是细心打扮一番,定能令周围山寨里不少小伙子忍不住想入非非,与她如此距离对视,白宇玄的心也猛然悸动不止。 阮雀愣了半秒,急忙羞红着脸扭过身去,从腰间口袋里拿出一团刺鼻的红色的泥土,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这、这个、这个是我们村寨自制的药泥,若是涂抹在鼻孔里,人闻了之后会失去知觉,若是将药泥搓成药丸随着热水服下,会令人头疼不止,还有短暂失忆的功效!” “你们这些人整天瞎琢磨这些鬼头鬼脑的药,快赶上我们冥捕司的那个老不死的仵作了!” 白宇玄自言自语地伸手抓起一把湿乎乎、发出刺鼻气味的药泥涂抹在手上,双眼如潜伏的猎手,炯炯有神地盯着正在聚集一起吃肉聊天的众人。 “大人,这里危险,咱们还是……” 白宇玄抬起手打断了阮雀的话语,指着不远处一名搓揉着大大的肚腩,正往山林走去的官军笑道:“瞧见那家伙没,我们需要抓个活舌头回去!” 白宇玄和阮雀猫着身子,悄悄朝那官军走去,只见那官军似乎吃饱喝足,解开裤腰带蹲在地上准备解大手,白宇玄看准无人注意的机会突然跳上前,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呼救,同时将那刺鼻湿乎乎的药泥强行塞进对方的鼻孔里。 别说,这玩意儿的药效倒是立竿见影,将药泥塞进鼻孔后那官军眼珠一翻,立马瘫倒在地。 搞定了那解大手的大汉,见自己这里并没有惊动其他人,白宇玄急忙和阮雀一起拖着昏迷的汉子没入密林中。 将昏迷的汉子交给其他人,阮雀嘱咐他们将汉子速速带回阮雀寨,不一会,有几人跑上前冲阮雀小声嘀咕几句,阮雀听闻一脸惊喜地冲白宇玄道:“大人,他们发现粮仓了!” 一个个用木栅栏和竹席裹成的粮垛位于军营的边缘,而负责看守的人都跑去篝火处吃烤乳猪了,此时的粮仓没有人把守,白宇玄几人有惊无险地潜入粮仓。 掏出匕首在粮垛上戳出一个窟窿,只见一粒粒饱满雪白的大米如流水般从窟窿里往外流出。 白宇玄抓起一把白米仔细查看,然后迅速掏出布袋子将部分大米装入袋中,系上口子,嘲风卫将布袋往身后潇洒一抗,冲身边的越族少妇低声道:“阮雀咱们撤!” 白宇玄继续坐着那壮汉的人肉轿子与阮雀等人返回阮雀寨,刚走进寨子的大门,阮雀兴奋地跑到白宇玄身边,指着那身穿短褂,昏迷不醒的汉子笑道:“大人手段高明,咱们抓了个活口回来,不愁他不招供黄忠杰私募私兵的罪行!” 不想嘲风卫板着脸摇头道:“仅凭他一人的口供还不够,咱们还需要别的证据!” 说罢,白宇玄抬起头望着满是星光的夜空,拉起阮雀的手,笑道:“不知待天亮后,阮雀姐愿意陪白某去一趟龟州县城么?” 第二百二十章 进城 慵懒的日头终于从厚厚的云端露出耀眼的面庞,伪装成一对老夫妻的白宇玄和阮雀背着竹篓,混迹在城门外等待入城的人群中。 “阮雀姐,咱们这身装扮能蒙混过关么?”白宇玄对自己的这身妆容有点不自信,他摸着粘在下巴上的假胡须,有些心虚地望着身边刻意佝偻着身子的同伴。 站在身边身披蓝布长衫的老婆子靠上前来,冲自己眨眼道:“大人你就放心吧,民女的易容手段没问题,这么多年进出县城都没被发现过!” “可是我是个汉民,不会你们的话语,要是官差问我话可如何是好?” 伪装成老太婆的阮雀自信地笑道:“大人且放心,到时候自有民女对付过去!” 一直紧闭的县城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众多手持长刀的门卫打开大门,站在门前检查来往的行人客商并收取过路费。 待白宇玄和阮雀来到门前,一脸凶相的门卫突然一把抓住白宇玄的衣衫,将他从人流中粗暴地拽了出来:“你这个人看起来好面生啊,哪个寨子的!” 就在白宇玄手足不错的时候,身形佝偻的阮雀晃晃悠悠地跑上前,冲门卫诺诺连声道:“官爷,我们是从山里小围寨来的山民,来城里卖草药的”。 说罢,阮雀踮起脚尖,从白宇玄身后的竹楼里拿出几株草药放到门卫眼前检查。 “这是你家老头吧,他怎么不说话啊!”门外将眼珠从草药身上挪开,一把抓住白宇玄的衣衫死活不愿撒手。 装成老太太的阮雀将草药放回竹楼,笑道:“我家老头今天是第一次进城,他多年前生了一场病就不能说话了,官爷行行好,我们今天进去卖点草药就走”。 “卖草药?你有县衙给你准许买卖的文牒么?”那门卫朝阮雀伸出手,摆动的几根手指暗示对方得给点好处费。 见阮雀似乎没有看懂自己的意思,门卫一把将白宇玄拽上前,挑起眉毛,挑衅地朝一脸紧张的白宇玄笑道:“老头,你家老婆子说你不会说话,爷不信,给爷叫一个?” “我叫你大爷!”白宇玄心中怒骂,可是脸上依然摆出一副紧张怕事的表情。 好在阮雀及时上前,一副不舍得表情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钱塞给门卫,并赔笑道:“官爷,行行好,我们两口子就靠卖这点草药,换点粮食回村里过活了”。 那门卫掂量着手里的几枚铜币,一脸嫌弃地鄙夷身前的老夫妻:“才那么点,算爷今天倒霉,遇到了你们两个苦主,日落之前早点离开,近日县城戒严了!”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阮雀低着头,冲门卫一个劲地道谢,然后拽住白宇玄将他拉进城,待二人走进县城,拐个弯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里,白宇玄冲面前的“老婆子”竖起大拇指:“你真能演戏,要是能晚生个一千多年,你都可以拿奖了!” “是么,大人真是过奖了!” 阮雀没有怎么理会白宇玄的夸赞,而是从自己的竹楼底部抽出一身衣裳扔给白宇玄,然后从衣袖中抽出手绢一边抹掉脸上绘制的皱纹,一边小声道:“大人,咱们先换装,进城的时候保不齐已经有人盯上咱们了,还是再变身装束安全点!” 二人擦了把脸,换了身衣裳,伪装成一对夫妇肩并着肩在狭窄泥泞的小巷间快速穿行,不一会,二人来到距离驿馆不远的那个茅草窝棚里,蹲坐在茅草窝棚中的越人见到阮雀到来,纷纷主动让开,露出了背后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穴。 看着那洞穴,白宇玄总算明白当初那个偷听者是怎么消失无踪的了。 二人钻入黑乎乎的小洞,一路向下摸黑前行,待眼前出现火光,白宇玄才发现那小洞里面居然是被人为挖出来的一个巨大洞穴,宽敞的空间足够容纳数十人聚集,洞穴的边上则点着四盏蜡烛,发出昏暗的光亮。 二人刚停下脚步,洞穴黑暗的角落里居然跳出一个诡异的人影,同时一阵熟悉的呼哧声传入白宇玄的耳中,那声音不正是当初那僵尸在窗外发出的恐怖声音么,难不成面前的黑影就是那僵尸不成? 只见那人影一蹦一跳地从漆黑的角落跳来,枯瘦面容出现在烛光下时,白宇玄发现那是一名身穿越人民族服饰的瘦高男子,而最令他惊讶的那人居然没有鼻子,眼睛和双唇之间只有两个小孔用来呼吸。 原来他的鼻子已经被人割掉了,那呼哧声就是两个鼻孔呼吸时发出的声音,而再看看他的下半身,白宇玄才了解此人为什么不能正常行走,原来他有一条裤腿是空的,他少了一条腿,全靠单腿跳动来移动位置。 “白某要是没猜错,这位大哥当初应该在我窗前装神弄鬼的出现过两次吧,他来我的窗前也是为了打探消息?”白宇玄指着那朝自己跳来的汉子,扭头问身边的阮雀。 阮雀冲白宇玄点点头:“这里是我们在县城的秘密落脚点,他叫亚布,是我们在城里的头人,三位大人来了之后,就是他们负责监视三位的饮食起居”。 说完,阮雀迎上前去,冲那少条腿的汉子用越人的语言交流起来,期间二人还指着白宇玄互相探讨几句,不用猜,肯定是在介绍自己现在跟他们是一伙的意思。 一阵交流后,阮雀走上前对白宇玄小声道:“自从你遇袭后,黄忠杰果然栽赃是我们阮雀寨的人袭击的你们,而大人的同伴已经认定凶手和官粮失窃案的主谋都是我们,他们前日便已经返回黔州,准备亲自带兵进山围剿山寨,现在县城里已经戒严,不是城里的住户在太阳下山后必须离开县城,违者重打二十大棍,再轰出县城”。 看来自己要是不能尽早揭穿黄忠杰的真面目,等黔州府的大军到来,阮雀寨就玩儿完了。 白宇玄抖了抖衣衫上的尘土,问道:“那县衙专门存放粮食的粮仓在哪,我要去看一看!” 夜晚,龟州县的街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巡夜哨兵提着的灯笼在狭窄空旷的小巷间偶尔闪过。 一身黑衣的白宇玄和阮雀二人在一条条街巷间快速穿行,朝着地势最高的龟州县衙小心前进,借着夜色的掩护,二人有惊无险地来到位于县衙后身的一个小院外。 白宇玄搬来一块大石头,垫在脚下朝低矮的围墙内望去,只见院里静静地矗立着几个粮垛,而两名守卫正依靠在一起呼呼大睡。 二人轻易地翻身来到墙内,悄么声地来到粮垛旁,白宇玄掏出匕首在粮垛上狠狠扎上一刀,却见一堆黑色的细小颗粒不断从窟窿里流出,伸手抓过一把,接着天上的暗淡的月光,白宇玄和阮雀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一把泥土! “果然问题出在这里,黄忠杰真的用县衙的官粮养私兵,再用这些渣土假装粮食放进官仓!” 看着手中的沙土白宇玄低声笑道,然后转身示意阮雀随自己赶快离开,却不想一回头,竟见到一只尖耳长鼻,足有一人高的巨犬,正在自己身后露出凶恶的尖牙,随时准备扑上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脱险 看着眼前那锋利的尖牙,白宇玄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狗狗乖,不要咬哥哥,谢谢了,OK?” “汪!……” 那只大狗还算给白宇玄面子,没有扑上来张开大嘴撕咬他,但却突然发出刺耳的犬吠声,那声音在安静的后院里传播回荡,很快就将正在熟睡的看守惊醒。 “我谢你八辈儿祖宗!”白宇玄急忙起身跑开,冲着不远处那低矮的围墙跑去。 眼看自己即将跑到围墙边,冰凉的刀片却突然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守卫凶神恶煞地走到白宇玄身前,笑道:“哪来的蛮子,居然敢闯进县衙的粮库,给爷转过身来!” 刀架在脖子上,白宇玄没有办法,只能慢慢转过身子,不想刚回头过来,就见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出现在看守的身后,一声闷响,那青面獠牙的恶鬼抬起一块石头将那守卫砸晕过去。 “大人太没有警惕心了,县衙后的官仓重地怎么可能只有两个守卫,咱们快走!” 阮雀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然后她一把拉住白宇玄的手翻过围墙,在漆黑的街巷里亡命奔跑,此时身后院落里出现无数火把和沸腾的人声,火光翻出围墙将四周漆黑的街道照亮,也照出二人狂奔的身影。 “他们在那呢,快追!”几名腿脚快的官差高举火把,抽出长刀冲着漆黑窄巷一拥而上。 听见身后传来的犬吠声,白宇玄心中暗叫不妙,有恶犬在后追捕,自己两条腿怎么跑也甩不掉四条腿的啊。 “阮雀,咱们往哪跑,要不还是回到那个洞里避一避?” 阮雀扭过头来,只见街巷尽头满是火光,摇头道:“不行,官府好像全都出动了,我们不能回去,那只会连累大家的!” “那咋办?!” 白宇玄感觉身后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顿时也急躁起来,此时县城大门已关,他们二人在城里东躲西藏被发现也是时间问题,这会真是应了那句话,瓮中捉鳖。 阮雀望向远处残破的西城城门楼,大声道:“西城刚被焚毁,也许还没修好,咱们去看看!” 二人在狭窄的泥路上拐了个弯,朝着城西方向跑去,果然,经过上次一场大火,西门到现在还没有修缮完毕,只用了两块高大的木板堵住城门口,但此时守卫似乎察觉到县衙那冲天的火光,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地望着眼前黑洞洞的街道。 隐藏在腰间的弯刀抽出,阮雀冲白宇玄大声道:“大人,咱们闯出去!” 话音毕,戴着面具的阮雀提起弯刀,如深夜里索命的恶鬼夜叉朝着城门下的卫兵冲去。 黑暗中突然冒出这张恶鬼脸,任谁都吓一跳,夜晚潮湿的空气被带有锈迹的弯刀划开,温热的鲜血在空气中飞溅开来,猝不及防的几名看守被阮雀两刀拿下,白宇玄也掏出黑弩,将站在城门上引弓准备射箭的门卫射下来。 看守很快被解决,二人来到封闭的大门前,只见厚重的两扇大门被一串铁链子紧紧锁住,阮雀从地上的看守身上找出钥匙,打开了锁链,但当二人一推那大门时顿时傻了眼,那厚重的大门约有数百斤重,杵在泥地里犹如两个巨大的金刚,白宇玄和阮雀二人使尽全力,厚重的大门依然巍峨不动。 眼看冲天的火光开始朝西门延伸过来,阮雀和白宇玄心中焦急不已,这西门的城墙足有十几米高,要是跳下去就算不摔死也得摔残了,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那也肯定走出没两步就被活捉回来。 绝望之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身后的黑暗中传来,就在二人准备拼个鱼死亡破严阵以待的时候,不想从黑暗中跑来的,居然是一群身穿民族服饰的越人,人群中,那只有一条腿的亚布也在人群朝着他们一蹦一蹦地跳来。 “他们怎么来了?” 白宇玄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阮雀跑上前,指着厚重的大门与大家用越语互相交谈一番后,众人纷纷冲到门前,齐心合力推动厚重的大门,人心齐泰山移,那大门纵使有千斤之重,在数十人的合力推动下也终于缓缓移动。 冲天的火光突然出现在身后,手持长刀的官差们已经冲了上来,见大门已经出现一个勉强容得一人通过的缝隙,亚布一把将白宇玄和阮雀推出城门,然后跟其他越民一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出口。 长刀嵌入肉体的闷响和人们的惨叫声从门内响起,城里的官差们恼羞成怒,高举屠刀朝手无寸铁的越民民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杀戮。 阮雀强忍住泪水,强行拉拽着要回去救人的白宇玄,头也不回地没入城外的夜幕之中。 阮雀寨一间大竹屋里,那被抓回来的官军双手被麻绳紧紧绑缚,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打得手指关节都红肿的白宇玄依然不解气,他抄起身边的竹椅狠狠砸在那官军的身上,碎片横飞,那个官军重重地摔倒在地。 心中依然不解气,白宇玄冲上去朝倒在地上的壮汉猛踹几脚,然后冲身后的越人大声道:“给他三次机会,要是不说就宰了他,大不了老子回去再抓个舌头回来!” 说罢,愤怒的嘲风卫走出竹屋,望着眼前月下安静的山林扶了扶额头,刚才为了救自己和阮雀出来,那几十名越民以血肉之躯挡住大门,以黄忠杰那暴虐的性子,亚布和那些越民定然有死无生。 一杯温热的米酒被阮雀端上前来,面目清秀的女子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淡淡道:“我们越人虽然拜鬼不拜神,但我们跟你们汉人一样,都坚信死后灵魂会前往黄泉路重新投胎,再世为人,亚布他们下一辈子定然还会为人,而且还投胎到那些富贵人家里”。 “转世为人,你信么?” 白宇玄捧着手中的米酒,饮下一大口,甘醇的香气从腹部徐徐而上,窜出咽喉后,伴随着一声饱嗝在空气中留下一抹淡淡的酒香。 阮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站起身冲白宇玄道:“明日便是中元节,也是我们越人的一个重大节日,根据我们的传统,凡是在中元节前后逝去的人死后都能得到先祖亡魂们的庇护,咱们明天给亚布他们烧点纸钱吧”。 白宇玄点点头,但下一秒,他的眼中顿时满是锐利肃穆的目光,他站起身,冲阮雀道:“阮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大人此话何意?” 白宇玄挺直身板冲一脸迷茫的阮雀大声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黄忠杰暗地组建私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没有那些私兵,他一样是这里的土皇帝,他为什么大费周章,冒着谋逆的风险要招募私兵呢?” 见面前的阮雀依然紧闭双唇,白宇玄走进一步,继续道:“黔州位于大周腹部,地贫人稀,他连造反的实力都没有,为什么要募集那么多私兵,那差老大曾泉说的鬼谷黄泉又是什么,他被救回后受过酷刑,黄忠杰不会无缘无故地审问这个重要证人,这背后到底隐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阮雀依然闭口不语,白宇玄一跺脚,大声道:“你就是不说,我也迟早能知晓莽山里到底隐藏有什么秘密!” 听到白宇玄的话,阮雀一直平静的双眼猛然瞪得老大,她迅速抬起头望向白宇玄:“大人都知道些什么?” 嘲风卫一脸严肃地在阮雀耳边轻声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个鬼谷,是不是就隐藏在莽山里面?” 第二百二十二章 转移 被阮雀一直捏在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冒着热气的米酒散了一地,站在白宇玄身边的越族女子一脸惊愕地支支吾吾道:“大人……大人是怎么知道鬼谷的秘密的?” 白宇玄嘴角微扬,心想这点障眼法小把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别以为散布一个什么山神庙的幌子就能把我诓骗进去,黔州一带属于喀斯特地貌,境内有众多暗河天坑,要是自己没有猜错,那从未有人攀登过的莽山背后隐藏有一个巨大的天坑,那神秘的鬼谷就像个孩子,被高大险峻的莽山隐藏在怀中。 嘲风卫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我怎么知道的犯不着告诉你,但是,那鬼谷里到底隐藏有什么东西,才让你们越人不惜性命的世代守护,才让黄忠杰不惜顶着满门抄斩的大罪募集私兵,意图谋反?” 阮雀无奈地叹一口气,低声道:“大人猜的没错,那鬼谷的确就隐藏在莽山之中,我们越人世代传诵着一个传说,那鬼谷连通阴间地府,是人间通往黄泉的通道之一”。 “可是实际上呢,那鬼谷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白宇玄面无表情地望着阮雀,心想若这鬼谷真能连通阴间,那以后还有丰都鬼城什么事? 站在一旁的阮雀不安地左顾右盼,似乎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见白宇玄那坚定的目光,阮雀长叹一声,小声道:“那鬼谷里……那鬼谷深处,其实隐藏着我们越人祖先遗留下来的宝藏!” “宝藏!” 山谷深处某个洞穴里,堆积成山的黄金白银反射着从洞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发出摄人心魄的光彩。 白宇玄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的幻象甩掉,继续问道:“那是什么宝藏,里面真的有堆积成山的金银?” 阮雀摇了摇头,呢喃道:“我只知道鬼谷深处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那里是我们越人的圣地,任何人不得进入,我们世代遵守着祖训看守鬼谷,正巧那鬼谷里有一条黄色的小河从洞穴中流出,我们便在小河两侧大量种植彼岸花,将山谷伪造成黄泉的模样,以此吓退误入的旅人商队”。 “那曾泉他们是怎么进入鬼谷的?他们押运辆车,不可能翻过莽山”。 “大人应该见过莽山下那个山凹处吧”。 “山凹?那里三面环山,哪有通往鬼谷的路?” 白宇玄立即想起了当初发现曾泉的那块空地,以及遮挡山壁的藤蔓,当时他也曾怀疑那藤蔓背后连通鬼谷,可是那些粗壮的藤蔓相互纠缠在一起,有如一面坚固的城墙,千军万马尚且不能通过,他们运粮的车队有是怎么误入进去的? “大人有所不知,那山壁上的藤蔓又称鬼藤,是一种十分稀有的植物,它们平日里纠缠在一起,犹如一道巨墙隔绝鬼谷和外界的联系,但是一到清明、中元时节,鬼谷里会升起一片雾气,雾气遮蔽天空,使得月亮看起来有如血红色,而鬼藤则会在血月出现之日自己移动开,露出通往鬼谷的通道,并将通往外界的山路封死,那运粮车队当初就是在血月升起的清明之夜误入了鬼谷之中,才被守卫圣地的族人们杀死的”。 白宇玄背着手,在夜幕下的寨子里来回踱步,脑子里将搜集到的各种信息一一汇总,贫穷落后的小县城、老无所依的知县、性格暴虐的县丞、被偷偷用刑的唯一目击证人、出现在微妙时刻的霹雳堂、马帮驮运的铲子铁镐,以及被屠村的王家寨,还有上官婉儿在路上冲自己说的话:“挖宝!” “原来是这样!” 白宇玄一拍手,双手一把按住阮雀的肩膀,大声道:“阮雀寨已经不安全了,黄忠杰请了一群十分厉害的江湖高手前来相助,我看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找到鬼谷的位置,我们刚才在县城这么一闹,黄忠杰见自己盗取官粮的事已经泄露,为了不让自己招募私兵的事情再被曝光,他一定会想办法铲平这阮雀寨,杀尽有可能知晓着这一切的人!” 说罢,白宇玄抬起头,望着悬挂在夜空的月亮,呢喃起来:“阮雀,你刚才说明日就是中元节了?” 阮雀点头:“没错,明日便是中元节,大人放心,我们阮雀寨地势险要,又有那么多人,官军人数再多他们也打不进来的!” “阮雀,那鬼谷的秘密,除了你们寨子的人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么?” “鬼谷是我们全族的秘密,自然各个村寨的长老都知道啊”。 阮雀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嘲风卫:“大人,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白宇玄脸色苍白,他急忙跑到村寨便的篱笆前警惕地四处观望,然后拍了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阮雀,低声道:“霹雳堂的名号你没听过,江湖传闻就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儿,王家寨被屠村,定然是因为他们逼迫村里长老透露鬼谷的秘密不得,而痛下杀手,以此杀一儆百,让其他村寨的人看看是守护古老的祖训重要,还是保护村里无辜同族的性命重要!” 说完,白宇玄领着阮雀急忙朝自己居住的竹屋走去,距离王家寨被屠村已经过去数日,要是没有估计错,此时霹雳堂应该已经问出了鬼谷的秘密,而不巧的是明日便是中元节,到时候鬼谷通往外界的大门一开,定然会引来黄忠杰等人前来劫掠。 一旦宝藏在手,黄忠杰就可以乘机拉起一支队伍在黔州自立,而且此地距离边境也不算太远,就算自立失败,也可以率众逃亡南诏或者吐蕃,反正这两国刚刚经过一场血战,在这一片的力量十分薄弱,正是适合他黄忠杰立足的好机会。 “你要是信我,就立刻率领全寨连夜搬走!” 见白宇玄说话口气不容置疑,阮雀停下一直跟随的脚步,问道:“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搬走?” 一只脚踏在竹梯上的白宇玄回过头来,严肃道:“咱们在县城发现了黄忠杰的秘密,依照他的性格,今晚就会率兵前来踏平阮雀寨,而那些霹雳堂的高手十有八九就是他请来的,那些人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王家寨也算地势险要的村寨吧,不一样被他们给屠了村,到时候有霹雳堂的高手相助,你们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就算搬走,我们搬到哪儿去?” “我们去鬼谷,明日就是中元节,等到晚上,鬼谷的大门洞开,定会引来黄忠杰前来劫掠,我们就在鬼谷等着他们!” 第二百二十三章 鬼谷 两个时辰后,阮雀寨里,熊熊大火吞噬了村寨里的所有房屋,黄忠杰在一众官军的簇拥下,走到一群身背各式武器的大汉身前,大怒道:“人呢!你们霹雳堂不是号称从不失手么,怎么放跑了阮雀他们,要是不能提着他们的头来见我,说好的黄金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领头的汉子冲黄忠杰低下头,大声道:“大人放心,我看他们走的时候很是匆忙,也许没有离开多远,我们兄弟们就算将这山烧了,也要找住他们!” “免了吧!” 黄忠杰一挥手,心想你们是不知道那些越人在山林里的速度,跟花豹似的,就你们肯定追不上。 “大人,请给兄弟们一个机会!”那壮汉似乎不甘心,向黄忠杰再三担保一定能提回阮雀的头颅。 黄忠杰没有理睬对方,他昂起脖子望着远处已经泛白的天边,笑道:“你们就别追了,先养精蓄锐,今晚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莽山脚下,白宇玄与阮雀等人正在没过自己身高的杂草中艰难前行。 “阮雀姐,咱们刚离开不久,寨子……寨子就被人一把给烧没了!”那身材壮硕的汉子从身后快速跑来,向走在前面的阮雀和白宇玄哭诉道。 白宇玄回过头,望着远处山上那点点火光,庆幸道:“好在我们走得及时,不然被缠住了可就麻烦了!” 阮雀也点头同意,挥起手,冲身边的人们大声道:“大家快点去鬼谷做准备!” 一行人摸着黑来到莽山脚下,这次白宇玄在越人的带领下前来,当眼前遮蔽视线的杂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由青砖铺就的小路,小路两侧是并排挤在一起的苍天巨木,犹如两面墙将青砖小路与世隔绝。 “这个地方大人应该来过吧,通过咱们脚下的路,就能通往穿过莽山,找到进入鬼谷的密道”。 说完,阮雀冲身边一名少女低声用越语嘱咐了几句,将她打发离去后,转身冲白宇玄道:“大人,我叫人去其他山寨请长老们支援,鬼谷是我们越族的圣地,绝不能让黄忠杰那狗官闯进来!你不是我们越族人,就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鬼谷了,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去黔州,你一定要将黄忠杰的恶行向刺史大人禀告,将他绳之于法!” 说完,阮雀打了个响指,那勉强会几句汉话的汉子立马抱起白宇玄,不顾他的呵斥声,扛起人来就往山下跑去。 见扛着白宇玄的汉子已经跑远,阮雀冲身边的同族用越语喊道:“咱们快加把劲,早点进鬼谷早作准备,绝对不能让黄忠杰那个狗官玷污我们祖先的圣地!” 所有人群情激动地振臂高呼,然后沿着脚下的青砖朝那高耸入云,阻挡住朝阳的大山跑去。 龟州县城里,知县范伦和主簿刘墨林站在县衙门外,遥望门可罗雀,大门洞开的县城城门,纷纷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年的中元节,是不会那么热闹了……”范伦失落转身返回县衙里。 刘墨林送走范伦,双眼望着那通往外界一直延伸至深山的道路,心中暗道:“今晚县城不热闹,自会有热闹的地方”。 圆圆的月亮爬上山来,黄忠杰领着众多官军手持火把长刀,杀气腾腾地站在当初发现曾泉的那块空地前,所有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如瀑布般从山上倾泻而下的藤蔓。 “大人,你说这东西会自己挪开,是真的么?”手持大砍刀的霹雳堂汉子凑上前,一脸怀疑地指着面前的藤蔓瀑布问道。 黄忠杰昂起头望向夜空的明月,冲对方点头道:“那些长老要是敢骗我,回去我就烧了他们的村寨,咱们先耐心等会,待月亮变红了再说,实在不行,咱们就放火把这些挡道的东西都烧咯!” 仅仅半个时辰后,异状出现,一阵白色的雾气从莽山深处缓缓升起,随着雾气升高遮住了头顶,头顶那刚刚还发出银色光芒的月亮转眼间变成了血红色! 随着月光变成红色,所有人的眼睛仿佛都罩上了一层红色的纱巾,看到的一切都是红色的,朦朦胧胧,让人意乱神迷,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爬满山壁的藤蔓仿佛活过来一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居然自己动了起来,远远望去犹如百万条巨蛇互相纠缠,互相挪动。 哗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那些平日里扯不开,砍不断的藤蔓仿佛活过来一般自己移动起来,纷纷从阴暗处的山壁上爬出,堆积在有血月照亮的道路上,无数的藤蔓层层叠加,不一会便将原本通往外界的道路堵得死死的,随着眼前阻挡住视线的藤蔓高墙消失,一个雾气弥漫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一片朦胧中,若是有人沿着脚下道路一直往前走,很有可能就会因前方道路被阻而不自觉地掉头走进山谷,看来当初曾泉一行人就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走进了鬼谷,丢了性命。 看着面前那雾气弥漫的鬼谷,黄忠杰高举手中的火把,冲身后的众人大声道:“这就是越人口中的鬼谷,传闻这里面有当年越王埋藏的宝藏,随我进去者,重重有赏!” 火把挥动,数百人手持火把长刀,没入了雾气弥漫的山谷中。 众人杀气腾腾地刚走进山谷没多久,就被一大团浓雾所包围,摇曳的火光在浓雾里照不出三步远的距离,所有人在厚厚的雾气里摸索前行,周围死一边寂静,耳边只有手中火把燃烧的声响和身边人不安的喘息声。 就在所有人走到山谷中间时,四周突然传来阵阵诡异的哭泣声,一名官军突然察觉身边传来一阵异响,他拼命挥动手中火把,却见一个恐怖的鬼脸在迷雾中一闪而过,那官军被突然出现的鬼脸吓了一跳,急忙抽出长刀对着面前的迷雾徒劳挥砍。 “都给我打起精神,这山谷里肯定有越人守护!”站在人群中的黄忠杰提高了嗓门大声喊道。 随着众人一点点朝山谷深处走去,一股刺鼻的气味开始弥漫在湿热的空气中,同时阵阵流水声也窜入耳中,不一会,落水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有人掉进了水中并遭到伏击。 由于周围都是浓雾,被困在雾气中的官军纷纷依靠在一起,谨防被人偷袭,这时,一阵山风突然刮来,周围的浓雾被吹散大半,人们得以看到浓雾后面的景色。 待山风将眼前的浓雾吹得稀薄,所有人发现自己正出现一座美丽山谷的中心,山谷两侧开满了漂亮的彼岸花,将周围装扮成诡异的红色,而距离黄忠杰一行人不远的距离,静静地流淌着一条黄色的小河,阵阵刺鼻的气味不断从河水里飘来,那河水顺着山谷外缓缓流淌,最后涌入远处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 黄色的河流不但发出刺鼻的气味,还有不少官军的尸体漂在水面上,每一具尸体的脖颈上都被锋利的竹刀扎破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流淌出来,与黄色的河水混合在一起,看上去令人不禁想起传闻中的黄泉过道。 “难怪曾泉会说自己在黄泉被阴兵劫杀,这里的景色简直跟传闻中的黄泉路一模一样!” 黄忠杰望着四周一片血红色的山谷,终于知道曾泉为什么执意说自己进入了黄泉。 话音刚落,山谷周围突然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手持砍刀竹箭的越族人突然从四周的浓雾中扑来,他们中很多人受过刑,不是被割掉鼻梁就是被挖掉了一只眼睛,突然冒出果然有种恶鬼阴兵前来索命的错觉。 很多人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越人们砍倒,但霹雳堂的众人毕竟身经百战,深处如此环境之中也能迅速回过神来挥刀反击,惨烈的搏杀在原本美丽静谧的山谷里响成一片。 第二百二十四章 越人圣地 殷红的鲜血将黄色的河水染出一片片大红斑,数百人在山谷里拼死搏杀,血色的月光下,红色的山谷里鲜血四溅,娇艳的彼岸花沾染了人血在山风中左右摇摆,仿佛嗜血的精灵正兴奋地向面前惨烈的战场加油呐喊。 越人们占据地利,又先发制人,官军一方一度被越人们压制在河边,这时,数名手持弯刀的越族汉子从官军身后那类似黄泉的河水里跳出,手起刀落切开了数名官军的咽喉气管,只可惜他们又很快被涌上来的官军戳出无数血窟窿,掉回河里。 “乡亲们,杀尽这群官军,杀死狗官黄忠杰,为被害他死的其他父老们报仇啊!”阮雀抄起弯刀,领着众人将官军们退往谷口的退路切断。 见退路被断,身后又横亘一条漂浮着数具死尸、犹如黄泉般的河水,数百人的官军顿时乱作一团,血腥的战斗似乎很快就能进入尾声。 “霹雳堂的人何在,老子花钱请你们来是干嘛吃的!”危难中,黄忠杰昂起脖子大声喊道。 黄忠杰话音刚落,数十名身体壮硕,手持各色兵器的杀手突然从薄雾外冲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在越人们的身后大肆杀戮。 刚才鬼谷大门洞开之时,黄忠杰率队先走了进去,江湖经验丰富的霹雳堂杀手们见山谷里雾气弥漫,担心有诈的他们并没有一直紧紧跟随官军,而是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待越人们发起攻击后他们迅速退散开来观察周边地形,并伺机发起突袭,如今这一支偏军最后果然成为黄忠杰的救命稻草。 霹雳堂的杀手都是在江湖上舔过刀、滚过肉的高手,手持布满铁锈弯刀、拉着竹弓竹箭的山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三两下,刚刚形成的包围圈便被霹雳堂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见战局逆转,官军们高举长刀,呼喊着朝越人们冲去。 惨烈的拉锯战再次开始,这次被压制的一方轮到占据地利的越人,由于是后发制人,霹雳堂的杀手们摸清了越人们伏击的位置,一个个隐藏在草木的弓手被杀,没有了远程支援,阮雀领着其他老少只能苦苦支撑。 混战中,几名手挥舞着长棍的霹雳堂壮汉冲进越族的阵营里,将众人冲散,就在阮雀准备反击时,不知从哪突然甩来一个鞭子,一声脆响,阮雀只觉得右手先是一麻,然后是火辣辣的疼痛,而刚刚还捏在手心的弯刀也不知去向。 温热的鲜血突然飞溅到阮雀的脸上,只见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倒在那些手臂上印有十字形烫疤的杀手脚下。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一名杀手握住占满鲜血的匕首冲着阮雀杀来,鲜血四溅,又一排热血溅洒在阮雀的脸上,不过那血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那准备袭击自己的杀手的。 “阮雀你没事吧!” 锋利的青莲剑在空气中划出数道优雅的弧形,每一剑下去都会有一名杀手倒毙在地,阮雀回过身来,发现白宇玄与苗笑婷和拓跋石灵不知何时加入了战团,暂时将在人群里大肆杀戮的霹雳堂杀手杀退。 但不一会,黄忠杰率领着手下重振旗鼓再次杀来,见对方人多势众,白宇玄只能一边抵挡一边冲阮雀大喊道:“他们人太多了,你们支撑不了多久的,这个鬼谷可还有别的退路?” 阮雀指着身后密林深处大声道:“鬼谷深处有个山洞,那里是我们越人的圣地,但是祖训不让进去,所以千百年都没人进去过!” “白宇玄,这里支撑不了多久,咱们必须快点后撤,不然被缠住就走不了啦!”正在前方血战的苗笑婷利索地砍下一名杀手的脑袋,擦了擦一脸的血水,冲身后大喊道。 “别管什么祖训了,人命要紧,你快让他们撤进洞里!” 阮雀看了看白宇玄,再看着不断倒下的同族,一咬牙,用越语大声道:“所有人,撤回洞里!” 一行人且战且退,来到了鬼谷的最深处,只见那飘散着恶臭味的黄色河水正是从鬼谷最深处的一个大山洞里缓缓流出,白宇玄护着阮雀和几名年幼的越族少男少女淌着水走进山洞。 刚走进洞里,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充斥在半封闭的洞穴中,而且越往洞中走,脚下的黄色水流的温度就越高,望着四周黄色的山壁,再感受着脚下那温热的水流,白宇玄终于明白了,这所谓的黄泉河水不过是一条富含硫磺的小河而已,这莽山原来在洪荒时期是一座火山!正是那隐藏在山底不知潜伏了几百万年的地热,将含有大量硫磺的泉水煮沸,才有了这鬼谷的胜景。 但是越人的祖先是不会轻易将这适合泡温泉的地方当作圣地的,白宇玄和阮雀环顾四周,见山洞深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那山洞宽仅能容下三人,走到洞口,借助火光,隐约能见到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阶梯通往不见底的深处。 “反正已经没有退路,咱们先进去再说!” 白宇玄说罢,让阮雀带着伤员先撤退进去,而几名越族汉子则决定舍命阻挡,他们手持砍刀冲出洞去,希望能拖出黄忠杰等人的步伐,让三名嘲风卫和其他人能安全退去。 一行人在狭窄的阶梯上一路向下快速前行,一边走,阮雀一边同身边的白宇玄问道:“大人不是应该已经被送回黔州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白宇玄笑道:“你那兄弟腿脚功夫真够利索,仅仅用了小半天的功夫就把我送到刺史府外,正巧,我在那遇到了两位同僚,便急忙换身衣服,在那位大兄弟的带领下穿过你们连通鬼谷的密道,前来相助!” “大人,你们本不该牵扯进来的……” “你是官粮失窃案的主谋,不将你带回去,我们可怎么结案?”白宇玄笑着回答道。 不一会,脚下的台阶终于走到尽头,高举手中火把,燃烧的火光将一个宽敞无比的地下洞穴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洞**湿气凝重,四周的岩石表面附着一层水珠,滴滴水珠反射着摇曳的火光,将偌大的山洞照得大亮。 只见洞内的岩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而每块岩壁被开凿出密密麻麻的凹口,每个凹口上又摆放着一口口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棺材,原来这里是越人祖先们的集体坟冢! 拓跋石灵惊愕地望着眼前那数不清的棺木,呢喃道:“我说为什么你们越人要将此地视为圣地,这里原来是存放越族先祖遗骸的地方!” 苗笑婷也痴痴地走到一口棺椁前,只见那杉木制成的棺材早以朽烂,露出了里面已经散了架的几根白骨,看来这里摆放的棺木少说也是百年前的了。 “这里就是传闻中的宝藏么?” 白宇玄走到一口棺木前,只见朽烂的木板下,除了森森白骨,哪里有什么陪葬的珍宝?想不到黄忠杰绞尽脑汁搞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却是一场空。 正傻笑着,白宇玄突然脚底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阮雀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想不到鬼谷里面居然是我们先祖的安息之地,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 白宇玄站起身拍掉手上沾上的烂泥,却不想感觉那烂泥油腻腻的,隐隐还带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他走到火把前定睛一瞧,差点没把他吓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幽冥灭 火光下,白宇玄见手中的黏糊糊泥土居然呈现怪异的白色,放到鼻前一闻,一股略带血气的刺鼻气味飘入鼻腔之中,白宇玄转念一想,吓得他急忙跳开。 见白宇玄行为奇怪,高举火把的苗笑婷走上前问道:“白宇玄,你怎么了?” “别靠近我,你们千万拿好火把,别掉地上!”白宇玄见到苗笑婷像见到鬼一般,急忙往后退开,并指着对方大声喊道。 “白兄,到底怎么了?”拓跋石灵将手中火把交给别人,然后缓步走上前好奇地望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白宇玄。 年轻的嘲风卫举起手,搓揉着手中那黏糊糊的白色软泥,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不是泥土,而是一种特殊的火油!” 白宇玄转过身,见脚下的地面上铺满了那白花花的软泥,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口气有些颤抖地吐出声音来:“这火油名叫青冥灭,是一种已经失传百年的稀罕之物,我当初也是在国子监的书本上看过关于这东西的只字片语,据闻这青冥灭是用森林里大蟒蛇的脂肪与白磷等易燃之物所制,而且制作过程十分繁琐,从制作到完成需要一年多的时间,做出来的青冥灭不但易燃,而且不惧水,可以说水越多,火越旺,此外它的可存放时间极长,放个几百年依然能点燃,点燃后发出的光也与其他火光不同,它的火焰是绿色的,所以它一般多被用在显贵的墓葬之中,用来照明和吓退盗墓者”。 苗笑婷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湿滑的白色软泥上,震惊道:“这些东西难道百年前就有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湿的?” 抬起手感受着空气中湿热的空气,白宇玄明白了,这里位于死火山的内部,温度高,又不易通风,加上那条黄泉又从头顶上流过,使得周遭山壁上满是水汽,从洞顶滴答下来的水滴和空气里的湿气与青冥灭相遇,粘稠得如烂泥一般,这本就能存放百年、遇水则旺的青冥灭在这潮湿又不通风的洞中若是遇到火,那还不把这里变成一片火海? “这里如此湿热,这些青冥灭自然变成了一地烂泥”。 白宇玄冲苗笑婷说完,扭头冲阮雀继续道:“看来你们越人的祖先不但将这安息之地称为圣地,让子孙严加看管,而且他们生前似乎还不放心,特意准备下这一层厚厚的青冥灭,用来对付那些打扰自己清净的盗墓贼”。 阮雀从一进入洞穴就被眼前那宏伟的工程所震撼,面对白宇玄的问题,她目光呆滞地呢喃着:“真没想到,传闻中的宝藏居然是先祖们的埋骨之所……这、这得花费多少时间多少人力,祖先们为什么要骗我们说这里埋藏着宝藏呢?” “都说你们越人自古拜鬼,我看其实都是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的误传,你们与我们汉人一样,拜的都是自己的祖先,你们经常过的鬼节其实是祭祀自己的先祖,只是你我两族祭拜的方式不一样,而被一些人歪曲成崇拜鬼”。 白宇玄望着眼前那密密麻麻的棺木,继续说道:“我听说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一个你们越人建立的古老国度,我要没猜错,这里埋葬的,就是那个王国的历代国王和权贵,他们生前担心自己死后被外族闯入,打扰到自己的千年美梦,便将墓葬之地选在这里,又立下祖训让后人保守墓葬的秘密,只是没想到最后墓葬的说词居然演变成宝藏,反而引来这么多的人前来杀人夺宝,真是讽刺!” 这时,拓跋石灵突然走到白宇玄身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问道:“白兄,你听见了么,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流水声!” 白宇玄急忙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众人不要说话,然后也竖起耳朵与拓跋石灵一起仔细聆听。 待嘈杂的人声安静下来,果然,静谧的山洞深处似乎隐隐传来阵阵的流水声。 所有人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在湿滑的地上缓缓前行,待走了数十丈距离的时候,只见前方洞穴的岩壁上,有一个天然行成的小洞,从洞中滴落的水珠纷纷汇聚到这里,行成一条小溪缓缓流出,而且最让白宇玄兴奋的时,那小洞里时不时还刮来一阵微风,看来这个洞穴通往外界! 这时嘈杂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数十道火光将偌大的洞穴照得透亮,浑身是血的黄忠杰手提长刀,领着杀气腾腾的官军和霹雳堂杀手已经杀了进来。 “原来这里就是越人宝藏的埋藏之地!告诉我那些金银珠宝都藏在哪里!”黄忠杰在左右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朝远处的阮雀等人大喝道。 阮雀等人急忙转过身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唯一逃生的通道,她一把将几名脸上还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推到白宇玄的手里,紧张道:“白大人,这本是我们越人跟狗官的恩怨,与你们无关,求三位大人行行好,带着他们逃出去吧,他们还年轻,不能为了这个狗官葬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见阮雀与其他族人一脸坚毅的眼神,白宇玄察觉到对方的决意,将那几名少年拉到身后,年轻的嘲风卫失声问道:“阮雀,你们想干什么?” 阮雀冲身前的白宇玄露出一抹笑容:“大人,你们要想逃出去就得有人在这儿挡住他们,求你出去后将黄忠杰这个狗官的一切告知朝廷,将真相公之于众,替我们那些被害死的同族讨回公道,你对阮雀和同族的大恩大德我们来世再报了!” 说完,阮雀一把将白宇玄等人推进那小洞之中,然后操起越族的口音,指挥着其他同族挥舞手中兵器朝黄忠杰冲去。 “他们要同归于尽,咱们快跑!” 白宇玄一把推搡着那些少年们往前跑,同时拉着苗笑婷和拓跋石灵趟着脚下崎岖的碎石和溪水,往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深处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们刚跑开没多一会,只感觉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炙热,诡异的绿光突然从身后出现,那绿光刺眼夺目,照亮了这地下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灼热的气浪汹涌而来,使得本就湿热的洞穴里更加热得难以忍受。 “看来混战中有人将火把扔到地上,点燃么青冥灭,这火果然是绿色的!”白宇玄一把擦掉头上的汗珠,回头望着远处那绿色火光的哀叹起来。 却不想这一回头,竟然见到十几个人影正在火光下闪动,似乎有人逃过一劫追了上来,锋利的格式兵器在绿色的火光下发射着可怖的光芒。 “不好,有十几个霹雳堂的人还没死,他们追来了!”白宇玄大呼一声,推搡着众人沿着脚下的溪流快步逃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宝藏 湿热狭窄的洞穴勉强够两个人并肩而立,十几人在洞穴里趟着温热的溪水抹黑狂奔,此时的衣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可白宇玄哪有闲心管衣裳湿不湿,身后快速迫近的脚步声容不得他放慢自己的脚步。 山洞如此狭小,手中兵器根本施展不开,而对方一个个五大三粗又人多势众,手中还有适合在狭窄空间使用的短刀,要是被追上的话吃亏的只能是白宇玄他们,所以当务之急还是现跑出去,再想办法脱身。 虽然想着早点出去,但身后那伙霹雳堂杀手的腿脚功夫十分利索,片刻之间又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这么下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追上来了,一咬牙,白宇玄拉住拓跋石灵,说道:“拓跋兄,后面的家伙脚步太快,在这样下去就被追上了,咱们俩先停下来挡一挡,如何?” 黑暗中白宇玄看不见拓跋石灵的表情,但只听见一声兴奋的出气声:“我早就想收拾一下后面那群江湖败类了!”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迫近,手持短刀、长鞭和短斧的霹雳堂杀手们在黑暗中循着前方的脚步声快速追去,却不想眼前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一拳将跑在第一位的汉子打倒在地,数颗牙齿掉进溪流中被无情冲走。 “谁!” 黑暗中,霹雳堂的众人刚刚见识了青冥灭的威力,不敢点燃火把,只能在一片漆黑中挥动手中的利器,并大声怒吼。 “谁?我是你大爷!” 白宇玄怒吼完,高举手中黑弩,扣紧扳机,将里面的箭镞射尽,箭镞扎进肉体里的闷响与惨叫声响成一片,位于前排的人纷纷倒地痛苦地翻滚着,并挡住了后面人的去路,一名急眼的霹雳堂杀手扔出一个火折子,却见眼前那怪石嶙峋的洞内哪有什么人影?只有荡漾的溪水和远去的脚步声。 虽然暂时拖住了霹雳堂的脚步,但撑死也就能拖延半柱香的时间,他们脚力远在前面那几个越族少年少女之上,追上来还是迟早的问题,不过好在经过一番奔波,前方终于出现刺眼的光线,众人纷纷跳出去,却发现脚下是空的,十几个人惊呼着掉落下去,一头栽进了一片深水潭中。 那溪水流出莽山后居然最后化作一道瀑布,冲出大山,汇入了其他江河之中。 白宇玄不会游泳,在水中拼命挣扎,好在那些越族孩子熟悉水性,几个人从后面抱住白宇玄,将他拖回岸上。 痛苦地将腹部和鼻腔里的水吐掉,伸手摸索着坚实的地面,白宇玄松了一口起,他终于回到陆地上。 睁开眼,只见早晨的朝阳将原本漆黑的天空染成金黄色,清凉的晨风吹拂,将身上的热气吹散,原来经历过血腥的厮杀和洞穴里的奇遇,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 “三位大人,你们没事吧?” 一阵熟悉的苍老之声钻入耳中,三名嘲风卫急忙抬起头来,只见身穿绿色官服的老知县正站在他们面前,背负着双手笑问三人,而在他身后,则是神情严肃的衙役和官军,看那些官军一个个身材高大壮硕,与那些衙役天差地别,一看就是黄忠杰当初招募的私兵。 “没想到是范知县,您怎么会在这里?”白宇玄盘腿而作,冲面前一脸慈祥的老人笑问道。 “老朽询问了几名越族百姓,得知鬼谷后面还有一个瀑布通往外界,我就想,既然水能出来,那人是否也能从里面出来呢,于是便带着手下来到这里,恭候三位大人”。 拓跋石灵正准备冲上前,却被涌上来的十几名官军按倒在地,他挣扎着大吼道:“恭候我们?我怕你是想来这检漏,怕有人逃出来吧!” 老知县无视拓跋石灵的震怒,冲面色还算平静的白宇玄和苗笑婷问道:“黄县丞现在何处,那越人的宝藏呢?” 白宇玄吐了口唾沫,笑道:“黄县丞已经被烧死在里面了,至于宝藏,那里面只有古代越人先民的墓葬,连一片瓦片都没有”。 听闻里面没有宝藏,范伦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说什么,里面没有宝藏?” 这时又有几声扑通声从后面传来,看来追在后面的霹雳堂杀人们也逃出来了。 白宇玄耸耸肩,指着身后在水中挣扎的杀手们笑道:“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衙役们将落水的霹雳堂杀手救上岸来后,范伦颤颤巍巍地跑上前与他们低声攀谈起来,白宇玄通过读取他们的唇语,看出范伦正在询问鬼谷里的情况,当他获悉黄忠杰已经被青冥灭烧死,洞中未见宝藏后,老知县顿时面露凶相。 “竟然没有宝藏!” 范伦扭头望向被控制的白宇玄一伙,恶狠狠地说道:“此事已经捅到刺史大人那里,我们不能让这些人活着见到刺史,立刻灭口!” 左右官军领命,走到白宇玄身前,亮出了冰冷的大刀。 “大胆,你们竟敢谋杀朝廷命官!” 一声怒喝突然从范伦身后传来,同时,数支箭矢从后方的密林里射来,将准备灭口的那几名官军射杀。 身穿官服,披着斗篷的上官婉儿骑着枣红大马英姿飒爽地从密林中出现,随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黔州刺史周乐明以及众多刺史府官军,锋利的长刀将范伦等人包围,拉满弓的箭矢令霹雳堂的杀手们纷纷束手就擒。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范伦不可思议地望着周乐明,眼中满是不解和惊讶之色。 “大人,是卑职将刺史大人带来的”。 刘墨林从人群中走出,冲自己的老上司亮出金吾卫的腰牌笑道:“你当我真的是来给你们当主簿的么?我奉陛下之命来到龟州,查找宝藏的下落,不想却查出你们虐待百姓,图谋不轨的罪行!” 白宇玄在周乐明亲兵的搀扶下走到上官婉儿跟前,苦笑道“可惜了,那越人的宝藏不过是个传闻,那鬼谷里面埋藏的只有数百具古越国时期的骸骨而已,而且如今他们都已经化作灰烬,什么都没剩下”。 上官婉儿翻身下马,心疼地擦拭着白宇玄脸上的水珠,笑道:“我们可没说宝藏在那鬼谷里啊?” 龟州城,破败的县衙被人推倒,数十名壮汉在县衙的地基下挥舞着大锄头。 工地边上,刘墨林冲白宇玄三人和上官婉儿说道:“当年越人建立的小国虽然被前朝所灭,但灭国前,最后一任越王将历年积攒的金银全部埋在皇宫下的地窖里,为以后复国所用,不想最后他身死国灭,这个宝藏也就没人知晓,卑职翻查了本县的县志,走访了无数村寨,这才渐渐推测出宝藏的位置所在”。 话说完没多会,工地上突然传来喜悦的惊呼声,只见工人们捧着一块块金砖跑出来,向一直守在工地旁的刺史周乐明报喜。 “看来还真让你猜对了……” 白宇玄见那金擦擦的黄金摇着头苦笑起来,住在县衙里的范伦和黄忠杰整天琢磨宝藏的下落,殊不知自己其实整天就睡在金山上。 上官婉儿干咳一声,低着头冲白宇玄小声说道:“朝廷开支用度入不敷出,北面的契丹人又有作乱谋反的迹象,陛下为了开源,便依据越人宝藏的传闻,派金吾卫刘墨林来黔州寻宝,在收到他关于越人宝藏的密奏后,陛下便派遣婉儿前来与黔州刺史一同挖宝”。 “原来如此,我说呢,国库没钱了,难怪咱们的差旅费都只能报一半,我也整整两个月没有拿到俸禄了!” 白宇玄冲身边的女子微微一笑,回头望着远处的大山,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他不禁想起了阮雀那张清秀的面庞,如今范伦被下狱,黄忠杰的罪行也被曝光,贺敏的命案也得到伸张,官府已经拿出部分官粮救济山中的越民,龟州县也被裁撤,并入黔州治下,相信山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官粮失窃案最终因为主犯阮雀与黄忠杰同归于尽而结案,而龟州县城下被挖出的金银足有百万两之巨,钱包拮据的大周帝国勉强喘了口气。 离开黔州,白宇玄借故与上官婉儿和苗笑婷分开,自己与拓跋石灵绕道去了费州,没想到这一去却最后引起了又一场大案,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官船倾覆 弯弯的月牙从远处天际升起,身后的夕阳还未完全谢幕,东面天际的幽蓝与西面天空的金色交相呼应,在天穹上绘制出一副多彩的美丽画卷,而画卷之下,平静的隋唐大运河上,排成列的船队正扬起船帆,沿着大运河缓缓前行。 站在船头的押运官望着天空那日月交会的壮美画面,痴痴地看出神,就连船老大走到身边都没有注意到。 “大人,据闻这琴州段的运河不太干净,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停一会,焚香祭祀一下?”船老大冲站在船头的押运官抱拳,神情有些惶恐地问道。 看风景的好兴致被打扰,押运官不悦地扭头说道:“祭什么,休要理会那些鬼神之说!” 说罢,见船老大依然一脸紧张,押运官指着悬挂在桅杆上的龙旗,大声道:“这是前往神都,给陛下运送精盐的官船,皇旗在此,百无禁忌,就算这河里真藏有什么魑魅魍魉,也定然都被皇气所震慑!” 船老大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无奈地掉头离开,见船老大回来,船舱附近的船夫们纷纷涌上前,问道:“大哥、大哥,大人同意我们焚香祭祀了么?” 船老大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船边的持刀侍卫,一脸失落地摆了摆手:“大人不同意,咱们还是快离开这琴州河段吧!” 众船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眼珠上闪烁着失落和恐慌之色,但扭头看了眼船边侍卫手中的兵刃,大家只能无奈地低着头四散开,继续各自的工作。 浩浩荡荡的船队继续沿着运河缓缓前行,温柔的夜风推搡着一艘艘扬帆的大船劈开河水,一往无前。 天空完全被夜幕所笼罩,押运官依然站在船头仰着脖子观赏点缀着繁星的夜空,张开手感受着拂面的清爽夜风,他哼着小曲,摇摆着脑袋,脑子里琢磨着一会回到船舱里,先整上一壶好酒小酌两口,半个时辰后船队也该到了扬州地界,到时候再让船队在扬州歇息两天,自己好去一趟丽春院,将拖欠的酒钱一还,就又可以跟小翠好好亲热一番了。 押运官心中正美滋滋的时候,水底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闷响声,紧接着,行驶中的官船仿佛触礁般剧烈震动起来,将站在甲板上的众人晃得七荤八素,待脚下终于回归平稳,押运官这才发现然后原本匀速行驶的官船已经停下了匆匆的步伐,停在了河面上。 短暂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有一阵剧烈的震荡接踵而来,身后十几艘装满精盐的大船来不及停下,一个顶着一个,纷纷撞到一起,一声声撞击的巨响伴随着落水者的惊呼,在不宽的河道上奏响着灾难的序曲。 船只撞击产生的巨大力道差点将站在船头的押运官推到河里,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身边的缆绳才避免了一劫,但站在船边的众多持刀护卫却没有他那般好运,稳纷纷掉进水中,扑腾两下便不见人影了。 扶正脑袋上的乌纱帽,押运官领着几名护卫跑到桅杆下,指着正惊慌忙碌的船老大破口大骂:“船老大,你们漕帮特娘的不要命了,怎么开的船!” 脸色煞白的船老大胆战心惊地朝河里望了一眼,瞬间吓得脸都白了,他急忙领着一众船员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求谁保佑。 “船老大,本官问你话呢,你聋啦!你们在这里磕什么头,还不快去救起落水的人!?”押运官胸中冒出一股怒火,抬起脚将跪在地上磕头的船老大踹倒在地。 那船老大爬起身来,双眼飙泪地冲押运官哭丧道:“大人啊,咱们闯了大祸了,要是不能平息河底那东西的怒气,咱们都得完蛋,那些掉下去的人都没得救了!” 见周围的船夫都跪在地上,跟着了魔似的磕头跪拜,再见后面其他船上的船夫也跟他们一起匍匐在船板上拼命磕头,押运官有些慌了,他一把将船老大拽起来,将冰凉的刀片抵在他的脖子上:“你这个厮特么的再妖言惑众,老子一刀宰了你!” 脚底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浮在河面上的官船迅速倾斜,押运官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往后倒了几步,便掉进了冰凉的运河之中。 押运官在水中扑腾着,向船上的手下大声呼救,却不想船上的护卫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跑动,根本无心想着救自己,紧接着木板破裂的声响从水下传来,只见那押运官盐的大船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拽住,迅速沉了去。 十几条能装载近百人的大船仿佛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艘接着一艘,毫无预兆地迅速沉入水中,船上刚刚从琴州运出的数千担精盐就这样化入了涛涛运河之中。 有经验的船老大指挥着自己的船急忙冲滩搁浅,而停在河中心船上的人们纷纷惊呼着逃窜跳船。 站在甲板上的船员们或手持竹竿插进河里,像撑杆跳般跃上河岸,或者踩着漂浮在水面的大块木板,一路快跑,返回岸上,总之就是尽量不让自己沾上河水,而那些不明缘由的护卫则纷纷跳下河去,准备往岸边游,却在水中扑腾两下后纷纷沉了下去。 “真特么邪门了!”押运官见状不敢在水中久留,就在他准备向岸边游去的时候,突然感觉一股怪力死死缠住自己的脚,将他往水下拉扯,押运官见自己挣脱不得,在脑袋入水前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的短刀准备跟死命拽着自己的东西拼命。 冰凉的河水没过头顶,押运官举起手中短刀准备朝拽住自己双脚的家伙刺去,却不想当见到对方的真面目后,他顿时失去了搏命的勇气,吓得张大嘴巴尖叫,将嘴里憋着的氧气全部放出。 “救……命,鬼……啊”押运官在水中不顾一切地挥动四肢,努力将嘴鼻探出河面呼救,可惜他没有挣扎多久便也没入了水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十几艘运盐大船,除了一艘勉强冲滩搁浅成功,其他的船连同上百名护卫、上千担精盐都沉入了水中,待那最后一根露出的桅杆没入水下,运河的河面又再次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阳,太初宫贞观殿,武则天愤怒地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震怒道:“朕将洛阳码头修葺一新,为的就是专程迎接从余杭郡运来的精盐,可你们居然说运盐的船队居然沉了!” 见百官纷纷低下头不敢吱声,武三思第一个走上前,冲满脸怒容的女皇说道:“陛下,由于盐船倾覆,数十万斤从余杭郡运来的精盐几乎全部融入运河之中,而据微臣所知,那盐船沉没之地属于扬州道琴州县境内,那里河道交叉,水匪众多,此案十有八九是那些胆大妄为的水匪所为,请陛下差大理寺派人即刻查明真相,也好缉拿水匪,保我漕运畅通!” 说完,武三思抬起头,与满脸愁容的武则天对视道:“国库空虚,河北契丹不稳,随时可能起兵反叛,朝廷可急等着堆在琴州的那几十万斤精盐换钱备战呢”。 武则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声道:“传旨,着令大理寺即刻差人前往琴州,查明官船沉没的真相!”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陆子艺 刚刚刷过漆的房门被轻轻推开,结束完外活的柔儿姑娘走进闺房,脱下盛装,却见到屏风后面跪坐的人影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楼下妈妈刚才还神神秘秘的跟我说是哪位财神爷来了,原来是白大人啊,您从黔州回来了?” 柔儿迈着小碎步走进内屋,却见坐在桌案前的嘲风卫眼前顶着一个大大的黑圈,左手也被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我的天啊,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把白大人打成这样!”柔儿急忙转身端起一盆热水来到白宇玄身边,用湿毛巾给他擦拭脸上又青又肿的伤口。 “都过去好几天了,无碍、无碍了!” 白宇玄扭开身体,谢绝了身边佳人递来的温柔,他哀叹口气,然后从怀中取出两枚碎银子放在桌上,笑道:“去黔州之前,我不是跟你借了五十贯钱当作盘缠么,今儿个朝廷开支,我就先来你这里,把欠下的帐给还了”。 柔儿撅着嘴,目光不屑地从桌面回到白宇玄的脸上,娇嗔道:“大人也真是的,以为柔儿是那种惦记这些小钱的人么?”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刚出完公差回来就发了俸禄,要是不趁还有钱抓紧时间还了,我怕过几天这荷包呀又空了!” 端起桌案上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一身伤的白宇玄无奈地长叹一声,冲柔儿道:“柔儿,给我弹奏小曲儿吧,我心烦!” 柔儿抱着琵琶坐到白宇玄身前,板着脸道:“要柔儿弹琴可以,大人得先告诉我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伤你,柔儿虽然只是红尘中的一介女流,但在道上还是认识一些人的,大人不方便出手,告诉柔儿,柔儿替你出这口气!” 白宇玄抓住柔儿滑嫩的双手,激动得热泪盈眶:“果然,我身边最贴心,最关心我的只有你!”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白大人身边整日有苗大人和上官大人两位红尘知己相伴,我算哪根葱,敢跟她们比?” 见那嘟囔着嘴的俏丽女子,白宇玄嘿嘿一笑,伸出手在对方那吹弹即破的面颊上戳了戳:“柔儿吃醋了?” “柔儿不敢!”柔儿鼓着嘴,一脸委屈地嘟囔道。 “哎,告诉你,你也不信啊!” 白宇玄拍了拍大腿,靠上前,将脸悄悄蹭在柔儿那滑溜溜的面皮上,并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身上这伤,是被齐天大圣打的!” “齐天大圣?那是哪路神仙?” 见柔儿瞪着眼珠子茫然地望着自己,嘲风卫自责地敲打着自己的额头,虽然玄奘取经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写《西游记》的吴承恩出生在明朝,周唐时期的人们哪里知道孙猴子的故事? 嘲风卫抬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道:“如果说,我是被一只猴子给揍成这样的,你信不?” 预想中的不屑和嘲笑并没有如期而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冲白宇玄点头道:“大人是被哪里的猴子所伤,那猴子长得什么样,柔儿回头去请几个有经验的猎户,给大人出这口恶气!” “你居然相信我的话?” 柔儿贴心地将手放在裹着绷带的伤臂上,露出能融化白宇玄心房的微笑:“柔儿知道大人是大理寺旗下冥捕司的司员,你们整天跟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打交道,遇到这种奇事不是家常便饭么?” 白宇玄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他一把抓住柔儿的手,委屈道:“没错,我在出公差回来的路上,被一只足有一人高,身穿铠甲,手持铁棒的猴子所伤,要不是当时有同伴保护,我恐怕就被一只猴子给打死了!这件事儿我又不能跟别人说,憋在心里好难过……” “没事没事,大人来到柔儿这里,就让柔儿来倾听大人的委屈吧”温柔的少女将身前留着眼泪的官差拥入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 在解决完龟州的官银失窃案后,白宇玄、拓跋石灵二人与苗笑婷和上官婉儿分开,启程前往费州,秘密调查苗笑婷的身世。 费州距离黔州并不远,二人骑着快马,花了五日时间便来到费州城下。 拓跋石灵望着眼前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皱起了眉头:“笑婷曾说自己自幼无亲无故,一直都是跟着当地的乞丐吃百家饭长大,咱们要想查出她的身世,恐怕真的不易!” “再不易咱们也得查,要查不出半点线索咱们就别想回洛阳了!”白宇玄一咬牙,迈步朝城中心走去。 一直跟在身边的拓跋石灵焦虑地追上前,纠结一阵后终于开口道:“白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督事大人突然会让咱们来这里查笑婷的身世?” “这个你就别瞎问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白宇玄冲身边的鲜卑族大汉摆摆手,然后指着不远处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的乞丐说道:“笑婷既然说曾经跟这里的乞丐一起生活过,咱们就分开跟那些要饭的问问,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虽然费州是苗笑婷的故乡,她离开这里也不过数年的时间,但几年的光阴也足够改变很多,当初认识苗笑婷的乞丐如今不是已经死去,就是远去外地,被苗笑婷称为故乡的费州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曾经坚强活下去的小女孩。 日头西斜,走了一天却一无所获的白宇玄和拓跋石灵无力地依靠在街角,思量下一步该作何打算,而就在二人正在犯难的时候,一阵轻快的曲调钻入在白宇玄的耳中。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约六十多岁,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老者提溜着一瓶酒葫芦,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一边饮酒,一边哼着江南地区腔调的小曲朝着自己走来。 “那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拓跋石灵见到那老者的面容,神色有些诧异。 白宇玄的眼珠子也瞪直了:“我也觉得很眼熟!” 说罢,他快步追上那老者,一把拉住对方的肩膀:“陆子艺,你不是多年前在办案的时候失踪了么,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醉酒老汉被白宇玄一把抓住本能地挣扎着,但一听到陆子艺三个字,整个人顿时愣住了,迷迷糊糊的一对招子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一脸疑惑地呢喃起来:“陆……陆子艺?你说我?” 白宇玄做梦都没想到,那失踪十几年的嘲风卫居然今天在这里撞见,这个陆子艺不但是当年在费州城外将自己带回长安的嘲风卫,他还是当初带领袁守义来这里寻访苗笑婷的唯一还健在的当事人。 一脸激动的白宇玄死死抓住眼前的老者,兴奋道:“对,你不是冥捕司的嘲风卫,陆子艺大人么!” “陆子艺……陆子艺……” 陆子艺三个字彷如一枚珍藏的钥匙,打开了封闭已久的思绪,一身酒气的老头站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猛拍脑门,指着白宇玄大声道:“你不就是那个天降之人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宇玄昂着脖子反问道:“我倒是要问你,你不是当年外出办案的时候出了意外失踪了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费州?” “两位,这里恐怕不是说话的地方吧?”拓跋石灵走上前来,双目警惕地望着四周围观过来的百姓们。 第二百二十九章 齐天大圣 三人快步离开费州城,来到城外一个废弃的破庙前,拓跋石灵手持哨棒守在门外,白宇玄则死死拽着陆子艺走了进去。 走进空无一人的破庙,白宇玄激动地将眼前的老者按在墙壁上,低声道:“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冥捕司,你在这费州做什么?” 脸皮紧紧贴在土墙上的老者一边挣扎,一边张口道:“我躲在这里当然是为了活命啊!恐怕谁都不会想到我会藏身在你着天降之人出现之地,苗笑婷的故乡费州!” 舒了口气,白宇玄手中的力气减了两分:“你到底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有谁要害你?” 陆子艺扭过头来,惊恐不安地冲白宇玄小声道:“老督事当初调查南诏毒虫案时担心会有危险,便将一个木匣交给我让我保管,老督事死后我打开了木匣,发现里面记载的秘密后便知道我已经危在旦夕,为了保住性命,我假装在办案的时候失踪,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将那木匣藏起来,安顿好家小后亡命江湖”。 “木匣?什么木匣,你藏在哪了?里面记载着什么?” 陆子艺咽了口唾沫,沮丧道:“那东西记载了老督事这几年来所为朝廷做的每一件秘事,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由于随身携带只会引来杀身之祸,我将那东西藏在老家的祖宅里了”。 说罢,陆子艺突然眼珠一瞪,急忙抓住白宇玄的衣袖:“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知道我在这里,表示其他人也发现我的行踪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那木匣里的东西到底记载了什么事,让你居然放弃嘲风卫的身份在这偏僻的小县城里隐居?” 见眼前的老者依然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白宇玄揪着对方的衣领大声道:“你冷静点!放心吧,我们来调查苗笑婷的身世才意外发现你,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一身巨响传来,被关上的厚重大门被一个人影猛地撞开,白宇玄定睛一看,那撞进来的居然是拓跋石灵,只见那身材壮硕的汉子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他的左手手臂已经骨折,紧捏在手的哨棒也断成了两半。 “拓跋兄,是谁伤你的!” 白宇玄刚走上前准备扶起拓跋石灵,只见一个身穿铠甲、手持铁棍、身形怪异之人站在破庙的门外,杀气腾腾地朝破庙里观望。 之所以说对方身形怪异,是因为那人身材不高,弓着后背,由于身处黑暗处,又正对着阳光,白宇玄一时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觉得眼前的家伙似人非人,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待对方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见到了容貌,白宇玄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身穿牛皮铠甲,手持大棒的居然是一只身材高大壮硕的猴子! “卧槽,这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么!您老人家来这里干啥,这破庙里难不成有什么妖魔鬼怪需要烦劳您老人家亲自出手不成?” 正想着,那猴子扭头望见蹲在角落里的陆子艺,便迈步过去,伸出那满是绒毛的前爪将老汉一把抓起,单手扛着就往外走,白宇玄哪能眼睁睁看着那猴子将如此重要之人带着,便壮着胆子,抽出青云剑挡在猴子身前。 见眼前的道路被人阻断,那猴子二话不说,露出锋利的尖牙,怒吼着抄起手中铁棒朝白宇玄猛地砸去。 温好的热酒被倒入银制的酒杯,柔儿高举着杯子,将温酒缓缓喂入白宇玄的口中,插嘴道:“然后大人您就被那猴子打成这样了?” “那只猴子身穿铠甲,全身铜皮铁骨似的,又力大无穷,一棍子就将我打飞老远,我能捡条命回来,真是阿弥陀佛了!” 白宇玄喝完了酒,挥动着依然隐隐作痛的手臂,表示不想再提猴子的事情。 他抓起柔儿那滑嫩的小手,嘟囔着嘴,含情脉脉地望着眼前俏丽的佳人,道:“柔儿你真好,温柔体贴、贤良淑德,你先等着,等我攒够了银子给你赎身,以后等离开了百花楼,就跟在我身边吧!” 柔儿闭上眼睛,一脸无奈地哀叹道:“多谢白大人的好意,可柔儿已经入了贱籍,哪那么容易从户部的贱籍名册上除名呀?” 白宇玄紧紧握住柔儿的手,坚定道:“柔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接出去,还你良籍!” 浑身香气的女子将柔软的娇躯依靠在白宇玄的怀中,眼中满是柔情:“但愿天遂人愿吧!” 一段令人陶醉的琴曲过后,白宇玄放下酒杯意犹未尽地伸手轻轻戳了戳柔儿高挺的鼻梁:“几个月没见,琴艺又有进步了,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神都有什么新鲜的事儿没?” 放下琵琶,柔儿单手撑着下巴,眼珠左右打转地回答:“有,不过这事儿一点儿都不好玩”。 “哦?发生什么事儿了?” 柔儿坐直身体,神神秘秘地问道:“大人听说过中原三点红么?” “中原三点红!他来神都了!”听到那个名字,白宇玄惊讶地大叫出声。 中原三点红,是近日江湖上名头最响亮的杀手,传闻其剑法如神,出剑速度极快,一剑出去,瞬间就能在对方的心口上戳出三个小窟窿,再加上他经常在中原地区出没,所以江湖上称他为中原三点红,这次这位江湖新秀来到关中,定然是有任务在身,恐怕有人命将不保咯。 当天夜里,白宇玄意外地被袁守义拉到大理寺少卿陆宇的家中赴宴。 热闹喧嚣的宴会上,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少卿坐在主座上不停地向来客劝酒,酒过三巡,在场人的人除了白宇玄外,大多已经不胜酒力。 目光如炬的年轻嘲风卫打量四周,见出席宴会的除了大理寺的部分官员外,还有其他各部、司、衙的官员,看来这个陆宇结交面挺广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今晚要宴请众人,这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 想及此,白宇玄的眼珠又转向坐在陆宇身边的一位年轻人,那人也身穿大理寺官服,身板结实,坐姿挺拔,绸制的衣衫也没能掩盖其后背上结识的肌肉,看来此人也是个练家子,年纪轻轻却坐在次席首座,想来不是一般人。 借着酒兴,陆宇站起身,终于开始道明此次夜宴的意义:“陆某这次设宴,乃是想向各位介绍自己的内弟,大理寺新晋,张泽光!” 那坐在次席首座的年轻人急忙站起身,诚惶诚恐地冲坐席上的众人拱手施礼:“卑职大理寺新晋,见过各位大人!” “我的内弟刚从并州调来,这次又奉大理寺卿徐大人之命前往琴州调查盐船倾覆案,待破案归来后,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提携,多多关照啊!”陆宇高举手中酒杯,向在场的众人低首一拜,仰起脖子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搞了半天折腾这顿宴席是来拉关系的!”坐在末席的白宇玄轻蔑一笑,抿了一口杯中清淡的酒水。 费尽心机地从各个衙门里请来那么多人,又把自己的亲信介绍给大家,这是当时官场上给自己人打通关系网的一个惯用伎俩,只是没想到…… 白宇玄抬起眼角打量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上级领导袁守义,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搀和这一类应酬了? “陆大人!” 袁守义忽然站起身,冲主座上的陆宇笑道:“我看张泽光张大人虎背熊腰,一脸福相,将来定能成为大理寺的顶梁柱,恭喜陆大人得此内弟!” 说完,袁守义话音一变,道明了心声:“只是这次琴州官船倾覆案背后波谲云诡,怕是没那么好解决,我冥捕司上下,愿意全力相助,协助张大人!” 第二百三十章 黑夜中的围捕 坐在主座上的大理寺少卿陆宇站起身,笑呵呵地冲袁守义握拳回礼道:“多谢袁大人的好意,只是这次陛下交办的案件乃是徐大人钦定的人选,我虽然身为大理寺少卿,却也没法插手上司的安排,让贵司的人参与其中”。 袁守义眼中神色有些暗淡,他再次抬手施礼,低声道:“既然如此,就当下官多心了”。 “哪里哪里,感谢贵司的一片好意,陆某心领了!”陆宇嘴角微笑,冲袁守义抬起酒杯劝起酒来。 喧闹的宴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白宇玄和袁守义二人离开陆府,行走在夜幕下空荡荡的洛阳街头。 “那个陆少卿也真是的,居然搬出大理寺卿来拒绝大人你,他呀,是怕咱们的人掺和进去后抢了他内弟的功劳!不过说回来,袁大人你也真是的,平日里很少参加这种应酬的你怎么也跑来搀和了?” 白宇玄笑嘻嘻地扭过头去,望着走路有些东倒西歪的上司。 袁守义斜视他一眼,扶着街边的石柱,稳住自己已经摇摇晃晃的身子,有气无力道:“你以为我带你来只是想攀上陆少卿的高枝么?我袁守义虽然只是五品官衔,但那种小角色还入不了我的眼!” 一阵呕吐,袁守义痛苦地将腹中吃下的大部食物吐出,然后无力地开口道:“你说你这次办完黔州官粮失窃案后在费州见到了陆子艺,结果刚抓住他就被一只大猴子给抓走了”。 白宇玄指着自己打着绷带的手臂,冷冷道:“我在费州调查笑婷生世的时候,发现了本应在数年前失踪的陆子艺,当我和拓跋石灵二人好不容易将他抓住准备好好审问的时候,一只大猴子突然闯入将我们俩打伤,还劫走了陆子艺,这事儿我们已经向您禀告过了”。 “正因为陆子艺现在下落不明,我才带着你来参加陆宇的夜宴”。 见身边的嘲风卫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袁守义淡淡一笑:“你可知陆子艺的老家是哪里么?” “哪里?” 袁守义抬起那张满是老茧的大手按在白宇玄的肩上,张开嘴,冲对方吐出满是酒气的话语:“江南道,扬州府,琴州县,呃……” “大人、大人,你别吐我一身啊!” 两天后,洛阳码头上,衣着整齐的张泽光站在船上向码头上的陆宇等人挥手告别。 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只,趴在栏杆上的白宇玄冲站在身边的上司笑了笑:“大人,人家都走了,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前往琴州?” 出乎白宇玄的意料,袁守义脸上不但没有失落之色,眼中居然还泛有点点冰冷的寒光:“琴州官船倾覆案背后的水深着呢,陆宇以为就他这个新人能搅得动么?” “也是,这个张大人初来乍到就独立办案,咱们这大理寺可不同于地方的衙门,我看这个新来的张大人这次要碰钉子咯……” 袁守义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好奇地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下属:“话说回来,白先生,你不难受么?” “难受?为什么难受?” 见精神抖擞的白宇玄好奇地望着自己,脸色蜡黄的袁守义轻柔着太阳穴感叹道:“你的酒量真好……居然千杯不醉,我到现在脑袋还晕沉沉的……” 说完,袁守义双手抓住河边的栏杆,强忍住腹中那依然翻滚欲出的酸水。 白宇玄轻拍袁守义的后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苦笑道:“那是你们还没接受过千年后乙醇兑水的考验”。 “对了督事大人!” 白宇玄一边给袁守义顺气,别让这堂堂五品官员在大街上呕吐,一边望着远去的船只问道:“那咱们真的不派人去一趟琴州,找找陆子艺留下的东西么?” 袁守义摇了摇头:“先不急,咱们暂时还没那功夫,刚刚大理寺来官牒,要求冥捕司全员戒备随时出发,估计这两日有大行动!” “大行动!什么大行动?” “我也不……不清楚,呃……” “大人,您可别在这大街上吐了啊!” 两日后的夜晚,神都洛阳城外一个名叫三柳镇的小镇里,数百个诡异的黑影分散在小镇边缘一件驿馆四周,黑暗又茂密的的丛林中,无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驿馆唯一还亮着灯的小屋。 上百名大理寺官差、洛州府的不良人、以及静静潜伏在黑暗中的冥捕司嘲风卫将那孤夜中的小楼团团包围。 “大人,咱们这样至于么?不就是抓个人么,犯得着那么大的阵势?居然连我们嘲风卫都调动出来了!”已经拆下手臂上的绷带的白宇玄正爬在草丛里叼着一根逗猫草,一副无所事事表情的朝自己的上司抱怨道。 全副武装的袁守义双眼紧紧盯着远处那点亮着烛光的窗户,沉声道:“你可知道客栈里面那个要抓捕之人是谁么?” “谁?” “中原三点红!” “我擦!” 白宇玄急忙吐掉嘴中的逗猫草,一脸严肃地望向袁守义:“有没有搞错,江湖第一杀手居然住在这种不起眼的小驿馆里!他有这么穷么?” 没想到一抬眼望,却见袁守义紧绷着脸,鬓角处甚至还渗出一滴汗珠,来到冥捕司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袁守义如此紧张。 蹲在身边的苗笑婷没好气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懂什么,你以为一个个江湖人都跟你一样,去哪都想住好的驿馆?住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才能不招惹注目”。 搓揉着还隐隐作痛的屁股,白宇玄一脸委屈地哼了一声:“行走江湖也得注意生活质量,我看他潜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没银子!” 一声鸽子的咕咕声从远处传来,潜伏在草丛中的嘲风卫听闻纷纷握紧各自兵刃,这是前面做先锋的不良人准备动手的信号。 咕咕声刚停罢,只见远处驿馆里那仅存的烛光突然熄灭,撞门接踵而至,前面的不良人动手了! 一阵打斗声传来,只见一个人影撞破窗户朝白宇玄等人潜伏的地方跑来。 “人来了,嘲风卫,上!” 袁守义身先士卒,抄起腰间大刀第一个冲了上去,大当家带了头,其他人更得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那人影刚翻过驿馆的围墙,见杀气腾腾的嘲风卫朝自己冲来,急忙闪进了身边的小巷里。 “整个镇子已经被包围了,北边是洛州府的人,东边个南边是大理寺的高手,他跑不了,大家分头追,不要落单!”袁守义高举手中的大刀高呼道。 漆黑的街巷坑坑洼洼道路难行,涌进来的众人纷纷被崎岖的小道所阻,只有白宇玄和苗笑婷紧紧咬着那人身后的影子,任由对方翻过围墙还是跳过屋顶,经验丰富的二人一个在屋檐上,一个在地下死死咬着对方,不让中原三点红超过自己五仗距离。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从小镇的西边跑到了镇北方向,这里按理说归洛州府负责,可是白宇玄跑了半天却没见到半个不良人的影子,这群平日里善于缉凶捕盗的家伙跑哪去了? 眼看对方距离自己的距离又拉近一仗,已经进入黑弩的射程范围,白宇玄掏出黑弩,对准了远处那在一间间房顶上奔跑跳跃的江湖杀手。 反射着月光的银色箭镞激射而出,正中那中原三点红的小腿上,对方身中一箭无法继续在屋檐上逃窜,只得跳到地上,不想刚一落地便被白宇玄和苗笑婷前后包围。 “中原三点红,你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还不快束手就擒!”苗笑婷抽出腰间唐刀冲身前被包围的江湖杀手大喝道。 将身躯影藏在阴影中的困兽似乎不愿意放弃抵抗,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一柄锋利的长剑从黑暗中过探出头来。 白宇玄不愿废话,黑弩再次举起,准备将对方射倒交差了事,不想一个高大的黑影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手持黑弩的嘲风卫还没反应过来腹部便重重地挨了一脚,被踹飞足足十米开外。 苗笑婷见状刚提刀准备冲去,不想那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又冲到自己身前,一掌干脆利落地将她紧握唐刀的手推开,锋利的大刀无情地撕裂静谧的夜风,杀向苗笑婷柔软的脖子,此时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人头落地或者喉管切断只是眨眼间的事。 冒着凌冽杀气的大刀片突然在在距离脖子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停下,那人出人意料地停下手,抬起腿冲着苗笑婷就是一脚,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剑,苗笑婷还没弄懂情况便被踹飞老远,待她再抬起头,眼前哪里还有中原三点红和那黑衣的踪迹? 倔强的女嘲风卫咬着牙站起身准备追击,却被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白宇玄叫住:“别追了,算了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黑衣人 苗笑婷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腹部,缓步走到还躺在地上的白宇玄身前,只见他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血水,看来刚刚那一脚把旧伤未愈的他伤得不轻。 将白宇玄搀扶起身,女嘲风卫一边关心地搓着他的后背,一边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躺在妙龄女子怀中的白宇玄贪婪地嗅着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露出一丝坏笑:“没事,要是保持这个姿势别动,我还能坚挺十年!” 看出对方是在吃自己豆腐,苗笑婷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死相!我说真的,你身体没有大碍么,我看你都吐血了!” 白宇玄清清嗓子,吐出一口带血的痰,笑道:“那家伙是个真正的高手,下脚的时候力道控制分毫不差,能重创我而不伤我分毫,他的武功远在你我之上,他若想杀我们抬抬手便是,看他那脚力,莫说你追不上,你就是能追上去了,也是送死”。 将脑袋放在对方柔软的胸脯上,白宇玄轻抚苗笑婷的手背:“你没事吧,刚才看你也挨了一脚,疼么?” 就在二人默默对视的时候,手持大刀的袁守义急匆匆地跑来,望着躺在地上的二人,皱着眉头问道:“中原三点红呢?” “回大人,刚才就在我们快捉住他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黑衣人将他救走了!”苗笑婷急忙站起身冲自己的上司答话,却不慎让躺在怀中的嘲风卫突然失去依靠再次摔倒在地。 “对,他跑了!” 白宇玄没好气地冲打断美好气氛的上司大喊:“刚才突然冒出一个绝顶高手,他不但将我们二人打伤,还带着中原三点红跑了!” “绝顶高手,黑衣人?你们可知那人什么样貌,有什么线索?”袁守义走上前指着二人继续问道。 “这个……” “我当然知道一些线索!只是大人你想知道么?”白宇玄捂着肚子缓缓站起身,冲面前的冥捕司督事笑问道。 站在二人身前的汉子皱着眉头望着身前的嘲风卫,而白宇玄也昂起脑袋,脸颊挂笑地与自己的顶头上司对视。 “也罢,咱们先回去吧!” 片刻后,长刀回鞘,冥捕司一把手叹了口气,搀扶着两名受伤的手下往回走去。 当晚的围捕行动以失败告终,因为神秘高手的出现,使得被重兵围困的中原三点红得以脱身,而原本应该封锁城北的洛州府数十名不良人也被那神秘高手一击打晕,由于中原三点红是从城北逃脱,使得洛州府这次背了缉捕不力的黑锅。 白宇玄挨的那一脚虽然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但是也让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宿才能下地行走,当他搓揉着依然隐隐作痛的腹部走出房门,却被前来谈事的苗笑婷推回房中。 “昨晚你对督事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见面前的佳人一眼严肃地望着自己,白宇玄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珠子慢条斯理地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你昨晚跟督事大人说的话那是什么意思,听你的口气,难不成你认为督事认识那个高手么,为什么你说完后督事大人就没再追击?” 白宇玄的嘴角扬起,露出一张笑脸:“亏你在冥捕司那么多年,就功夫见涨,脑子怎么没半点进步呢?” 见身前佳人握紧的拳头高高举起,白宇玄急忙摆手投降:“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白宇玄抬起手指,一本正经地对苗笑婷道:“你想想,以你的武功造诣,能让对方悄无声息的靠近过来而没发现,这天下能做到的人能有多少?而他出手重,却不狠毒,能杀你却在关键时刻停下手来,为什么,怕背上杀害官差的罪名?以他的脚力,天下能抓住他的人没几个,他为什么不杀你,你可有想过?” 苗笑婷美目闪动,有些失声道:“你是说他可能认识我?” 手指轻轻按住苗笑婷的双唇,白宇玄冲面前的佳人笑了笑:“别猜了,这里面水深不可测,你再胡乱猜测可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刚刚被苗笑婷关上的房门突然被推开,迎面而来的门板重击白宇玄的鼻梁。 “白宇玄,听说你昨晚受伤了?严重么,我这里有从宫里御医那讨来的金疮药……”上官婉儿跑进屋里大声喊着,却没注意蹲在门后痛苦捂鼻的男子。 半月后,一身黄土的缇骑风尘仆仆地冲进了大理寺的大门。 贞观殿里,武则天忍无可忍,愤怒地将手中的琉璃盏掷到地上摔得粉碎,四散的碎渣飞溅到大理寺少卿陆宇瑟瑟发抖的身上,也让在场的众多大臣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刚刚说什么,大理寺派去调查的人居然疯了!” 女皇抬起手,戴着宝石戒指的手直指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大理寺少卿,发出君王的雷霆震怒。 一旁的太平公主抢在武三思之前走上来,一边劝慰武则天莫要大动肝火,一边严肃地冲陆宇质问道:“你说派去调查盐船倾覆案的人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宇不敢有所隐瞒,急忙回答道:“此事卑职也是刚刚收到琴州县来的呈报,但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只是根据呈报中记载,张泽光在勘察现场时落入河中,被救上岸后就疯了!” “掉进河里就疯了,难不成真如传闻的一样,运河里有水鬼不成?”站在一边的武三思轻抚胡须,小声地嘀咕道。 武三思的话语没能瞒过武则天的耳朵,女皇扭头望向武三思大声问道:“三思,你刚才说什么?” 武三思弓着身子,不卑不亢地缓缓道:“侄儿也是在盐船倾覆案后,整理相关案件卷宗的时候听刑部的人说的,据闻那琴州段运河河底有水鬼,经常吞噬来往船只和落水之人,很是凶险”。 女皇思虑片刻,淡淡道:“这个案子交给袁守义,让他们冥捕司去调查,对了,立刻将那疯了的人召回来,让袁守义和刑部好好审查,他若是装疯,朕定不轻饶!” 几日后,洛河码头,穿戴整齐的白宇玄与袁守义、苗笑婷还有一众刑部官差站在码头上,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河道的尽头。 “白宇玄你听说了么,咱们今日要带走的人在调查的时候落入水中,然后就神秘的疯了!”站在身边的苗笑婷有些兴奋地捅了捅站在身边嘲风卫的手。 遥望远方的嘲风卫点点头:“知道,他还是大理寺少卿的内弟呢,本来陆少卿本想借这个机会提拔自己人,没想到人刚去没几天就疯了,就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了!” “怎么,你还怀疑他装疯不成?” “很有可能,发现案子不好办,自己一个雏鸟搞不定,装疯卖傻地回来总比案子搞砸了被收拾的强!” 见苗笑婷一脸不屑,白宇玄悄悄斜着脑袋低声道:“国库空虚,陛下急等着从江南运来上等精盐充盈国库,不想船队居然在琴州莫名沉了,要是这个案子办不好,就不是被上面呵斥一顿那么简单了”。 正说着,一名官差快马加鞭地来到洛河码头,朝正在河边等着的一众人报告了一个惊天消息:“几位大人,张泽光大人所乘的船在城外被伏击,张大人和船上的人全部死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中原三点红 白宇玄骑着快马,紧紧跟随着袁守义一行人来到位于城外十里的三柳镇,只见一艘小船停靠在小镇外的运河边,几名持刀警戒的不良人见大队人马到来,急忙迎上去。 “卑职见过各位大人!” 袁守义和刑部领头的官员翻身下马与对方交谈,而白宇玄则拉着苗笑婷的衣袖将她拉到一边:“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不?” 望着眼前熟悉的小镇,苗笑婷点头道:“这儿不就是我们当初围捕中原三点红的地方么?” “我当初还说那个中原三点红为什么要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歇脚,现在看来,他当初在这里住下恐怕是有原因的”。 听到对方的暗示,苗笑婷挑起眉梢,笑道:“怎么,难道你怀疑船上的张泽光是中元三点红所杀?” “有这个可能,你也算半个江湖中人,你难道不习惯在动手开工前看好场地,踩好盘子么?” 苗笑婷眼珠转悠,呢喃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还得检查一下船上的尸体才能确定”。 “对了,你这几天是不是来例事了,当初围捕中原三点红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好像不在状态?”。 听白宇玄话题一转,苗笑婷脸上顿时变得冰冷起来:“是又如何?” 见苗笑婷一脸冷漠的表情,白宇玄趁没人注意,抬起手轻抚身边佳人的小腹,贱笑道:“你肚子没事儿吧,我那有一个偏方,能让你服下后肚子没那么难受”。 金属制成的刀把猛戳小腹,白宇玄脸都白了,半天没有喘过气来,而始作俑者像没事儿人般从他身边走过,笑道:“没个正经的,我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遵命……”白宇玄捂着小腹快步跟在苗笑婷身后。 走近停靠在河边的小船,只见穿上到处是血迹,几名被打捞上岸的死者脸上蒙着衣衫静静地并排躺在一起。 白宇玄撩开覆盖在死者脸上的布单,一眼扫去,见死者多是普通的船夫,身上却没有致命伤口,见死者胸前的衣衫被血水浸透,白宇玄提剑撩起衣领,并见到致命伤,只见死者的胸前有三个已经流尽鲜血的窟窿。 望着那三个干涸的血窟窿,白宇玄和苗笑婷相视一眼,这留下的伤痕果然跟中原三点红的一模一样! 二人跳上船,只见张泽光斜躺在船舱的角落里,鲜血从胸口处流出,将脚下的木板染成了红色。 早就在船舱里检验过尸体的袁守义见二人进来,淡淡道:“胸前三个血窟窿,都扎穿了死者的心脏,从伤口上看,都是同一剑所为”。 “会是中原三点红么?”苗笑婷皱着眉头冲袁守义小声问道。 铁青着脸的袁守义没有回答下属的问题,而是跟随刑部的人离开。 事后,经过仵作的鉴定,大理寺新晋张泽光和四名船夫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死因具是被利刃刺破心脏而亡,而医圣孙道乾在检查完尸体后悄悄告诉白宇玄,这三个血窟窿几乎是同时形成的,换句话说,有高手在短短一秒内用手中的利刃在对方心窝子上戳了三窟窿,能有如此闪电般的剑法,除了传闻中的中原三点红还能有谁,何况出事地点正是前几日官府围捕中原三点的三柳镇! 冥捕司,袁守义的卧房里,白宇玄和苗笑婷二人站在房主面前,静静地听着他的训示。 “奉圣命,我们冥捕司将接替张泽光前往琴州,调查官船倾覆一案,你们二人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乘船去琴州,还有什么问题么?”坐在蜡烛下的冥捕司一把手,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两名下属。 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苗笑婷犹豫片刻后,开口道:“大人,你说那中原三点红会与盐船倾覆案有关联么?” 袁守义愣了半秒,开口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毕竟负责调查琴州官船倾覆案的张泽光死在他的剑下,那中原三点红剑法如神,宝剑出鞘的瞬间便能刺出三剑,笑婷没有自信能在他的剑下活过二十招,若是被他撞上,恐怕……” “这点你应该不用担心”袁守义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那个中原三点红不过是一介江湖人,干的就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那个张泽光来到大理寺前曾在并州任职,估计是他在并州得罪了人才被人花钱买命,你们就放心去吧”。 说完,袁守义目光转向一直没有开口的白宇玄。问道:“白先生有什么要问的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嘲风卫抱拳道:“既然大人这么说了,卑职跟笑婷便可以没有负担的去查案了,还请大人在神都静候佳音!”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默契地点了点头。 回到白宇玄的房间,苗笑婷正帮忙收拾着明日要携带的行装,见坐在桌案旁的嘲风卫正津津有味地低头看书,在床边收拾的女子放下手中的活计,叉着腰冲对方问道:“我说你怎么还那么从容?还不快检查手里的家伙,指不定明天就遇到中原三点红了,到时候可有一场生死之战!” 在桌案前低头看书的白宇玄呵呵一笑:“放心吧,袁大人既然说那中原三点红不会来,那位大佬就肯定不会出现”。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苗笑婷冲眼前的嘲风卫皱眉道。 “你傻呀,当初我那么提点你了,你还没参悟过来?” 白宇玄瞅了瞅窗外,然后丢下手中的书本,走到苗笑婷身边附耳道:“你难道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当初救走中原三点红的人是谁么?” 女嘲风卫突然地一把抓住白宇玄的手腕,情绪有些激动地瞪着面前之人,低声道:“你说他是……,不可能啊,袁……袁大人为什么要救走中原三点红!?”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错综复杂,袁大人不愿意说,咱们别问就是了,专心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既然督事大人敢跟我们保证,你就把心放进心窝里吧!” 说完,白宇玄眉头高挑,双手冷不丁地抱住苗笑婷的小蛮腰,像个小流氓一样冲苗笑婷挑逗道:“妞儿,今晚就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 “你别没正经的!”苗笑婷娇羞地甩动双臂,想将面前这个明目张胆调戏自己的登徒子甩开,却不知为什么,对方那紧紧抱住自己细腰的双手怎么都甩不掉。 纠缠中,苗笑婷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白宇玄的卧榻上,而那一直抱着自己的登徒子也顺势扑在自己身上,四目相对,耳边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躺在卧榻上的女子眼神迷离、双颊红透,望着白宇玄的美眸中满是迷茫和期待。 “笑婷,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么?”趴在苗笑婷身上的嘲风卫双目柔情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记得,五年之后,君未娶,吾未嫁,咱们便在一起”苗笑婷不知不觉地抬起手轻抚对方的脸颊。 “今晚……要不……你就别回去了,咱们明天晚点动身也无碍吧?” 红烛上跳动的烛光目视着眼前卧榻上的一切,那晃动的光影仿佛在一旁为卧榻上的二人加油助威。 滑嫩的双手在脸上轻抚,白宇玄双唇下移,冲着苗笑婷等待已久的两片朱唇缓缓靠近。 房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二人短暂的桃色时光。 “你们两个在卧榻上想干什么!”闯入者上官婉儿指着眼前慌乱的二人发出愤怒的尖叫声。 白宇玄急忙冲上去捂住上官婉儿的嘴,哀求道:“我的祖宗啊,你别嚷嚷了,让被人听到了可咋整!” “我先回去了!”苗笑婷抚了抚头顶已经歪斜的乌纱帽,衣衫不整地仓惶逃出房去。 随着房门被苗笑婷随手带上,房间里只剩下白宇玄和上官婉儿两人。 听苗笑婷的脚步声走远,白宇玄这才松开手,冲上官婉儿道:“我的小祖宗,你刚才……该不会躲在门外偷窥了吧!” “哼!”上官婉儿一屁股坐在白宇玄的桌案上,嘟囔着嘴,气鼓鼓地怒视眼前之人。 见对方不说哈,白宇玄干咳一声,高声道:“要是上官大人没事的话,下官可就准备早点歇息了!” “白宇玄!” 上官婉儿气冲冲地走到嘲风卫身前,抬起手轻捶对方的胸口:“你们俩刚才在干嘛!” “我们……”见眼前的俏佳人圆瞪着眼珠子,迸射出来的犀利眼神仿佛能杀人。 “我们不是明日要前往琴州办案么,刚才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一下,将她给压在身下了”。 “真的如此?” “当然真的!你想想,人家苗大人武功高强,会那么容易被我按倒?” 上官婉儿眨眨眼,笑道:“也是,你若真的敢对她不轨,估计已经被掰断手腕了!” “我说,上官大人,您大晚上的来我房里做什么,难道是准备给我送行?”白宇玄倚靠在卧榻旁,双眼若有深意地冲对方眨了眨。 “你想的美,我是替人来给你带句话!” 刚刚还一副受气小女孩模样的上官婉儿脸色一变,一本正经道:“梁王托我告知你,此次琴州之行,还望白大人多加小心,不要轻易相信身边人的承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