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败家子的逍遥人生》 第一章 排队跳湖 “少爷……” 一声轻唤将方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举目四顾,有些茫然。 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还有……身穿古装的行人。 自己大概,也许,真的穿越了。 “少爷,您怎么了?” 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伙站在一旁,笑容中带着肉麻的谄媚。 白小纯。 安平伯子最喜欢的家奴。 狗腿子中的狗腿子。 可能是融合了前世的记忆,方休对他并没有反感,挥了挥手,问道:“到哪儿了?” 白小纯躬身,低头道:“少爷,前面便是醉花阁。” 醉花阁是京都内一处酒楼,附近有山有水。 即便在最繁华的楚国都城,也是一绝。 方休来这儿是为了赴宴,一场为他而办的宴会。 想起来到这里的原因,他更加郁闷。 前世,孤儿院出生的他拼了命才考取985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硕士。 在读期间,还取得了历史学硕士学位。 即便未来没有好的出处,留校做个讲师也算体面风光、咸鱼翻身了。 可一觉醒来,莫名其妙来到了古代。 还是他一个历史硕士都没听过的狗屁楚国! 虽然是勋贵子弟,但怎么比得上现代生活来的逍遥快活…… 这两天,他已经看开了不少。 即便回不到过去,娇妻美眷,舒舒服服的做一个蒙混度日的纨绔倒也不错。 但贼老天偏偏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宫中传出消息,当今圣上竟然有意要将小女儿安乐公主嫁给他! 开玩笑! 古往今来,有哪个勋贵子弟愿意迎娶公主。 驸马驸马,其实就是为公主做牛做马。 先不说安乐公主相貌如何,性格如何…… 单是驸马这个名头,说出去都脸上无光。 因此,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安平伯府都乱作了一团。 尤其是‘方休’,一想到迎娶公主后暗无天日的生活,刺激之下,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地球上的方休李代桃僵了。 “哎……” 方休叹了口气。 当初那些狐朋狗友听说这个消息后,特意在京都顶级酒楼醉花阁摆了一宴。 说是恭喜道贺,其实看笑话的成分居多。 他本想拒绝,想想看还是来赴宴了。 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多了,今天就当是迎娶公主前最后的放纵吧。 方休摇摇头,一扫心中阴霾,迈步走向醉花阁。 扑通—— 此时,醉花阁不远处的湖面,突然传出落水的响声。 “婉晴姑娘落水了,快救人啊!” 湖中心的画舫上,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惊恐的喊着。 咕嘟—— 落水的女人没有挣扎,直直沉入湖底。 周围游人闻讯赶来,一个个贵公子文人墨客,对着女人落水的地方指指点点。 摇头晃脑,却没有一个人跳水救人。 “没看见有人跳湖了吗?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光嚷嚷着救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叫的最响的那位就站在方休左侧,两只眼睛望着方休,不时还流露出鄙视之情。 方休瞪了他一眼。 你叫的挺欢,怎么自己不跳下去? “有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真遇上事便做起了缩头乌龟,亏得带了如此多的护卫。 哎,真是世态炎凉……” 那位看似随口感慨,目光却不时瞥向方休,所言指谁不言而喻。 方休深吸一口气。 感情这家伙是个仇富分子,没事找茬的! 白小纯察言观色,见方休表情不对,怒道:“你个狗娘养的怎么自己光说不跳?” 那人手中折扇轻摇:“在下一介书生,手无……”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白小纯一脚踹下湖畔。 “无尼玛,不跳,老子帮你!” 扑通—— 完事,白小纯拍拍手,回到方休身边,谄媚道:“少爷,您看?” 这小子会办事。 怪不得之前那位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方休淡淡的点了点头:“办的不错。” 随后解下腰间玉佩,递给白小纯,吩咐道:“拿好了。” 白小纯还以为是方休赏赐,诚惶诚恐:“为少爷办事,是小纯上辈子,不,百辈子修来的福分,哪里敢要奖赏……” 扑通—— 谁成想,他一通马屁还未拍完,湖面又传出落水声。 大惊之下,连忙抬头看去,竟然是自家少爷! “少爷,万万不可啊!” 白小纯来不及思考,把玉佩往怀里一塞,二话不说,跟着跳进了湖里。 “少爷,小纯来了!” 眼看着自家少爷和小总管齐齐跳湖,站在湖岸上的方府护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一会,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护卫,略微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跳入湖中。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再不跳可就是失职之罪。 回府后,大总管若是问起,无人能免掉责任。 其余数名护卫互相对视一眼,咬咬牙,一齐跳下了湖畔。 哗啦—— 一时间,落水声不断。 湖面波浪四起。 留下湖畔众人一阵惊叹:“今个儿是怎么了,跳湖还得排着队跳?” ………… 方休哪里想到自己跳个湖,能引发如此波澜。 他的本意只是想救那落水的女子。 人生在世,短短一瞬。 何必想不开。 他被皇帝选中要去做那个狗屁驸马,不一样看的很开…… 好吧,虽然没怎么看开,但总归没想过寻死吧。 这女子跳湖无非是一时冲动。 他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冷眼旁观,要不然良心难安。 方休水性很好,湖水也比预想的浅很多,所在水深不过八尺左右。 以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勉强能在湖水中站稳。 费力游到湖中心,他把女子从水里捞出来,横抱在怀里,踩着湖底一步步向岸边靠近。 女人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中,一只手臂耷拉着,在虚空中一晃一晃的。 看的岸边众人一阵心惊。 不少游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女子莫不是被淹死了吧? 第二章 欺辱良家 方休拖着女子回到岸上。 看热闹的众人自觉让出了一片空地。 方休脱掉湿漉漉的衣服,没有丝毫犹豫便解开了落水女子的裙带。 “这!” 围观的游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方休脱掉衣服时,已有不少人嘟嘟囔囔。 此刻见他又去脱那落水女子的衣服,一个个愤愤然骂道:“还当是正人君子,原来是个见色起意的小人!” “无耻之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跟着跳入湖水的方府侍卫早已爬上了岸,见到这种情形。 了解自家少爷脾性的他们,虽然觉得不好,但还是将两人围了起来。 安平伯本是军旅出身,府上护卫自然个个虎背熊腰。 站在一起,还真将方休挡的严严实实。 围观游人中,有人认出了方府侍卫,戚戚然道:“都别喊了,人家可是安平伯的公子,即便真做了什么,也不用坐牢……” “岂有此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安平伯的儿子!” 听见那人点出方休的身份,不少人唾骂的声音低了下来。 大多数人只敢指指点点、驻足观望,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方休主仆的恶行。 毕竟定远将军安平伯护短的名声在京都可是盛传已久。 即便真的告到了官府,最后吃亏的还是无权无势的他们。 何苦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做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情。 能谴责两句,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正义感十足了。 被侍卫围起来的方休,对看客们的指责充耳不闻。 从落水女子的嘴巴里清理出几根水草,双手置于她的胸腹处,猛地往下用力。 “噗——” 女子喷出几口清水,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控水之后便是人工呼吸。 方休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对上女子惨白的嘴唇。 女人薄薄的嘴唇很软很凉,带着淡淡的香气。 方休无心于此,依照之前学过的人工呼吸的方法,将空气渡进女子的口中。 有个护卫悄悄回身看了一眼,赶紧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叹。 少爷啊少爷,这种事情回家再做也不迟啊…… “一个安平伯的儿子就敢当街欺辱良家女子,京师可是天子脚下,难道没人管管吗!?” 围观的游人还未散去,对方休指指点点,大声咒骂,却还是没有一人上前制止。 方府护卫们见局面越发失控,一个个冷汗直流。 少爷还没好吗?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啊! “无耻贼子,快放开她!”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方二八的青衫少女,俏脸嗔怒,瞪着面前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们。 少女容貌秀丽,如美玉荧光,声音清甜。 即便是怒声斥责,也让人生不起厌恶。 站在她身边的游人连忙劝道:“小姑娘,你斗不过他们的,算了吧。” 少女恍若未闻,嗔怒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今天这事,本……姑娘管定了!” “铮——” 随着清脆的剑鸣声响起,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出现在少女手中,剑尖直指方休。 方家护卫瞬间如临大敌,抽出刀剑,齐声喊道:“保护少爷!” 围观众人见状,纷纷大喜。 京都不比其他,能佩剑的,不是勋贵子弟,便是武道高手。 万万没想到…… 这娇弱少女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还是一代女侠! 一时间,围观众人把教训恶霸、拯救良家女子的希望全放在了清丽少女身上。 听见四周传来的议论声和叫好声。 方府护卫们压力山大,谨慎的看着面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女。 之前第一个跳下湖的年轻护卫轻声道:“我留下,你们带少爷先走!” “咳咳——” 落水女子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显然恢复了自主呼吸。 方休站起身,推开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护卫。 看着清丽少女,解释道:“我在救人。” 少女见方休眼神清澈,不像是作恶多端的衣冠禽兽,气势不由弱了一分。 谁知,围观的百姓却不干了,纷纷斥责唾骂。 “我们看着你轻薄那女子,还能有错?” “对对,你刚才还解那女子的裙带,在场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别想抵赖!” 少女眼中露出茫然之色,随后浮现怒色:“你敢骗本姑娘!” 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下,那个年轻护卫站了出来,指着围观众人骂道:“一群颠倒黑白的伪君子,还好意思说我家少爷! 我家少爷下水救人时,你们在什么地方?”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羞愧之色。 之前被白小纯踹下湖的书生脸涨的通红,辩驳道:“那也不是他当街欺辱良家女子的理由!” 这番话如甘露般滋润了众人的心田。 他们似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齐声附和。 “就是,难道救了人便可以随意轻薄别人吗?” “我大楚人伦纲常何在,岂不和草原蛮子一个德性了!” “……” 少女听清耳边议论声,面露怒色,拿着剑猛地冲向方休:“无耻贼子,本姑娘今天要替天行道!” “保护少爷!” 年轻护卫大吼一声,右脚点地,迎向少女。 其余护卫则把方休围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空隙。 方休心中疑惑:这少女看上去娇柔体弱易推…..咳咳,难道真是个武功高手? 能让众护卫如临大敌,一定是了! 饶是看多了武侠小说的方休,此刻也不由屏气凝神,目光注视着对阵的两人。 “锵——”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两人一招之下,竟然胜负已分! 看清结果,围观众人包括方休集体沉默,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整片湖畔鸦雀无声。 第三章 我要败家! 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脖子上。 少女的俏脸吓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众人眼中的武功高手、绝世女侠就这样……败了? “不要过来!我,我是……” 少女颤抖着,话还未说完,便被年轻护卫一记手刀打晕。 “少爷,您看?” 方休随意的挥了挥手:“一个话本看多了的小丫头,交给官府处置吧。” 能随身佩剑,看成色还是把宝剑。 这小丫头定然是世家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方休不用想,都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无非是言情或者武侠小说看多了,偷了家里的宝剑,准备出来闯荡江湖。 结果连京师都没出,就被自家护卫拍在湖畔上。 也还好没出京师,要不然这样个单纯又暴躁的深闺大小姐,怕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明白了,少爷,那她?” 年轻护卫开口问道。 方休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想了想,说道:“一并交给官府。” “是,少爷。” 但愿经历生死之后,她能够想开些。 方休叹了口气,往醉花阁的方向迈了一步。 围观的人群见状,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散开的意思。 人群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喊道:“你不能走!” “对,不能走!你当街欺辱良家女子,纵容手下伤人,我们要在此等候官差!” 一个布衣书生一脸义愤填膺。 有人带头,围观的人群胆子逐渐大了起来,聚在一起堵住了离开的方向。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只见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那个跳湖的女子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言不发,浑浑噩噩的走向画舫的方向,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傀儡。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一直到女子走远,方府的几名护卫才抽出刀,开始驱散人群。 “人都走了,还聚在这干吗?” “再不滚全都抓去打板子,滚滚滚!” “……” 连当事人都没有追究,他们这群看热闹的更不会多管闲事。 更何况那位可是京都有名的公子哥,谁愿意触他的霉头。 纷纷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可怜了为落水女子出头的少女,到末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她。 方休摇了摇头,迈步走向醉花阁。 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护卫和白小纯处理。 对了,白小纯那家伙去哪了? 方休顿住脚步,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 醉花阁门口。 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正安慰身旁仆人打扮的小胖子,眉目间尽是柔情。 那小胖子时不时啜泣两声,显得委屈到了极点。 这番奇特的景象,自然引得来往路人驻足观看。 但不少人刚停下,还没看个热闹,就被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赶走。 众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愿冒挨打的风险,最多嘟囔两句,便纷纷散开。 那眉目柔情的公子哥自然是方休,小胖子则是他的忠实狗腿子白小纯。 白小纯是第一个跟着方休跳下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在湖里喝水喝到饱,呛得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硬是没有一个人想起他。 一直到快被淹死了才被方府护卫给捞上来。 让他一想起来就委屈的无语凝噎…… 方休也知道对不起他,所以一路上都是好言安慰。 结果这家伙反而变本加厉,原本只是委屈,现在竟真哭地泪流满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方休想到这,浑身一个激灵,骂道:“你还想怎样?” 谁成想,他这话刚出口,白小纯竟然真的哭出声了。 “小纯落难之时,唯有少爷心系小纯,小纯……小纯感激涕零啊!” 草! 方休懒得理他,独自走进了醉花阁。 他一出现,一个青衣小厮便迎了上来。 “方公子,吴小侯爷已经订好了雅阁,正等着您呢……” 青衣小厮恭敬的弯腰,领着方休往楼上走:“您跟我来。” 身后,白小纯连忙跟上:“少爷,等等我……” ………… 方休进了雅阁,才发现人已经到齐,就差他一个。 “驸马爷怎么才来,快坐,今个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一定要多喝几杯!” 说话的是安庆候家的大公子,吴毅。 方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骂道:“大喜个鬼,陛下还未下诏,风言风语算不得数!” “宫中传出的消息,还能有假?” 吴毅笑了笑,继续道:“如今我们这批人,你算是第一个入朝为官的,不多喝点怎么说得过去?” “哈哈哈,吴毅不说我们都要忘了,方休要是当上驸马爷,确实也算入朝为官了。” 旁边还坐着三人,此刻听见吴毅的话,全都大笑起来。 这三人也都是京都有名的勋贵子弟, 朝堂之上有党政,底下这批纨绔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 虽然圈内一共只有五人,但全都是死党中的死党,从小玩到大的那种。 各自的家族在朝堂之上也是互相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几人抱有看笑话的心态是真,恭喜或者同情也是真。 因此这次宴会也没有叫上外人。 方休听到最后一句话,想到自己未来灰暗的人生,顿时心灰意冷,不说话了。 只是一个劲的喝闷酒。 几人见他这样,也不忍心再刺激他,各自喝起了酒。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微醺。 吴毅借着酒劲,开口问道:“方休,你知道京中勋贵子弟如此多,为何陛下偏偏选中你一人吗?” 对方休这个现代人而言,楚国的酒几乎没有度数,喝了数杯,还是清醒的很。 听见吴毅这么问,他怔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太,嗝……” 吴毅打了个酒嗝,另一人接过话头:“因为你太不闹腾了!” 太不闹腾? 方休想了想,恍然大悟。 对啊! 京中这批纨绔哪个不是闹腾的很,今天抢个民女,明天砸个摊铺。 若不是家中基业丰厚,早就把家业败了个精光。 要是成了驸马爷,那还了得? 唯独他…… 平日里,除了逛逛青楼喝喝酒就没点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 皇帝不招他做驸马,还能招谁!? 方休目光渐渐明亮。 这样说的话…… 自己也像其他纨绔一样挥霍家业,是不是就能改变皇帝的心意,让他把公主嫁给别人? 毕竟皇帝还没有下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要不做驸马爷。 娇妻美眷、子孙绕膝,过一辈子风流快活的日子。 对安平伯府的公子而言,还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这,方休激动的拍桌而起,一脸兴奋,喊道:“你们说的对!今天开始,老子要败家!” 第四章 失心疯 “什么?” 众人被方休这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方休一拍大腿,语带兴奋:“你们尽情吃尽情喝,今天这顿我请了!” 说完,转头吩咐白小纯道:“去,让小厮过来。” “是,少爷。” 白小纯见方休高兴起来,自己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忙往楼下走。 没一会,之前那个青衣小厮推门而入。 “方公子,有何吩咐?” 方休的兴奋劲还没过,一脸兴致勃勃地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青衣小厮本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惹得这位公子哥不高兴了。 此刻听见方休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我们醉花阁的招牌那可多了,有山珍刺龙芽、玉掌献寿、百花鸭舌,尤其是这百花鸭舌,是选取鸭舌最嫩的舌尖……” “够了!” 方休又是一嗓子。 青衣小厮吓了一跳,本来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只要是你们家厨子会做的菜,全都给我做两份。” 方休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青衣小厮面露迟疑:“这……” 白小纯生怕他扰了方休的好兴致,上去就是一脚,骂道:“没听见我家少爷说的吗?两份,一样不能少,快去!” 青衣小厮挨了一脚,却不敢有任何抱怨,反而更加惶恐,连忙低头赔罪。 “是是,小的这就去。” “等会!” 方休叫住了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连忙回头,吓的瑟瑟发抖:“方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好酒好茶,也全都准备两壶。”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青衣小厮走后,其余四人均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方休。 吴毅更是面露忧色,劝道:“方休,不就迎娶公主吗?我听父亲说过,安乐公主除了脾气差了些、任性了些、胸小了些……” 他说到一半顿住了,面露尴尬之色,接着道:“好像也没其他的毛病了。” 他身旁那人瞪了他一下,起身对方休道:“方休,其实做驸马没什么不好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对啊,千万别想不开。” 另一人眉目间尽是担忧,同样劝道。 方休眉头一挑:“请你们吃饭,一个个还不乐意了,要不等会菜上来,你们自己付了银子?” “不不……难得你请客,若是我们帮你付了银子,岂不显得我们小气,是吧?” 吴毅说完,朝身旁那人使了使眼色。 那人连忙道:“对对,既然方休高兴,我们便多敬他几杯!” 这群纨绔是什么德行,方休清楚的很,也懒得理他们。 那股兴奋劲退却了些,他干脆坐下来,继续喝起了酒。 想起不用迎娶公主和未来幸福美满的生活,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吴毅看着嘴角掩不住笑意的方休,暗地里戳了戳身旁那人,低声道:“你说方休不会得了失心疯吧!”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方休,犹豫了一会,说道:“倒不是没有可能……” 另一人小声嘀咕道:“迎娶公主,又不是诛九族,至于吗?” “废话,又不是你迎娶公主,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们说什么?” “没什么,喝酒喝酒……” 亲眼目睹了方休的前后变化,几人哪还喝的下去,都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方休。 没一会,青衣小厮推门而入,喊道:“方公子,您的菜来了!” 随后十几名罗裙少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五人面前的桌子便已经摆的满满的,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 “等会!” 方休看了一眼满桌的山珍海味,不满的叫住了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连忙俯身,恭敬道:“方公子,有何吩咐?” 方休皱了皱眉头,问道:“谁让你上两份菜的?” 青衣小厮心里‘咯噔’一下。 这方公子该不会要赖账吧? 就凭这几位以前的德性,越发觉得可能! 青衣小厮瑟瑟发抖,心中尽是苦涩,颤声道:“不,不是您吩咐的吗?” 方休一拍桌子,骂道:“我说做两份!谁让你上两份了?” “这……” 青衣小厮的身体已经颤抖似筛糠。 看这位的架势,是真的要赖账了! 这一桌子山珍海味,少说也得五百两银子,算上好酒好茶至少也要一千两。 便是把他全家都卖了,也付不起个零头啊! “小,小的不明白……” 青衣小厮冷汗直流。 大寒刚过去没多久,他却像在三伏天,身上的青衣都被汗水打湿。 方休皱着眉头,不满地道:“上一份,扔一份!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吩咐?” “什,什么……” 青衣小厮已经做好跪地求饶的准备,听见方休的话,顿时愣住了。 怔在原地,似乎没反应发生了什么。 白小纯上去又是一脚,骂道:“没听见我家少爷说的吗?上一份,扔……” 他说到一半顿住了,疑惑地看向自家少爷,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扔一份?” 方休像白小纯踹青衣小厮一样,踹了他一脚,骂道:“他耳朵聋了,你耳朵也聋了?” 白小纯挨了这一脚,脸色顿时变了,很迟疑的看着方休,似乎在怀疑着什么。 旁边的吴毅腾地站了起来,惊恐地道:“方休,你该不会真得了失心疯吧!” 白小纯听到吴毅的话,脸色瞬间从疑惑转化成了悲切,发出大叫:“少爷您…….您怎么就想不开啊……” 方休一惊,眼前的情况好像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越是这种情况就越不能乱。 这是方休混迹社会多年的经验。 他又踹了白小纯一脚,骂道:“我是你家少爷,还是他是你家少爷?” 随后怒视吴毅:“请你吃饭,还多嘴,等会你的那份自己付!” 听见方休最后一句话,吴毅的表情又由肯定变成了怀疑。 一旁的白小纯却只是一个劲的哭,连话都说不出了。 方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向还一脸惊恐的青衣小厮,呵斥道:“还不快去!” 第五章 酒楼奇景 醉花阁门口。 十几个清丽的罗裙少女端着盘子,排成一排。 一旁,青衣小厮大声问道:“刚才方公子说的,都听明白没?” 少女们齐声应道:“听明白了!” 少女们正处于声音最清脆尖锐的年纪,十几人的喊声叠加在一起,穿透力极强。 来往路人瞬间被吸引过来。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醉花阁都被围的里一层外一层。 “准备!” 青衣小厮高举着手,大声喊道:“扔!” 啪—— 啪—— 啪—— 十几个瓷盘同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各种山珍海味撒落一地,散发出食物特有的香气。 前排看热闹的路人目睹这一幕,均是张大了嘴,呆了一般。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外面一层的人其实并不能看到里面,聚集于此,单纯为了凑个热闹。 此刻各个踮着脚探长了脖子往里看,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还没看明白个究竟,就听见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心中更加好奇。 “前面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听说是安平伯家的公子在打一个女子的屁股。” 一个高个子男人听见这话,骂道:“胡说什么!” “就是!那声音能是一个女子?少说也要五个六个……” “一个人最多便有两只手,难道那安平伯的公子长着三头六臂?” “……” 随着类似的对话越来越多,那高个子男人张了张嘴,又缓缓合上。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他能解释的了,只能听之任之。 更何况,他也只是个看热闹的路人。 “准备!” 青衣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扔!” 啪啪啪—— 又是一阵瓷盘落地的清脆响声。 “哗——” 靠前的人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爆发出比后排更嘈杂的议论声。 “这醉花阁发的什么疯,好好的菜扔了个干净,他们不要,送给我也比浪费了强啊!”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 “吁——” 一个穷酸书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嘘声盖过。 “听说是方家公子,点了两份菜,吃一份扔一份,这便是扔的那一份……” “这……方家的公子可有什么隐疾?” “什么隐疾,我看是患了失心疯了!” 一个妇女先是愤怒,随后又面露惋惜之色,叹道:“好好的菜,怎么就扔了……” 刚才说话的穷酸书生眼角带泪,45°仰望天空,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喊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 醉花阁内。 方休一边喝着据说有八十七年之久的猴儿酿,一边听着楼下传来的诸如‘失心疯’的议论声。 心情大好,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其余四人均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连吃菜的心都没了。 方休心情正好,想起前世的一个笑话,准备说给四人听。 一抬头,便看见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顿时怔住,问道:“你们不吃菜,看我做什么?” 吴毅犹豫了片刻,说道:“方休,我爹在太医院有个世交,姓扁,听说是神医扁鹊的后人,改天我让他给你看看。”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我爹也认识一位神医……” 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显然是认定方休得了失心疯。 方休脸上露出郁闷之色,随后便释然了。 此刻他们的反应不正说明自己这一招用的好吗? 有这些人推波助澜,想必方家公子患了失心疯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能传遍京都城。 传到皇帝耳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皇帝纵然再铁石心肠,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吧! 到时候,皇帝改变心意。 自己不用迎娶刁蛮公主,公主殿下也不用嫁给世家纨绔。 就是一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事了! 为了成就这桩美事,牺牲点名誉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最后是哪个倒霉蛋‘喜’迎公主,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少爷……我的少爷啊……” 一旁,刚刚平复下来的白小纯听见‘太医院’‘神医’几个字,以为自家少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顿时嚎啕大哭,犹如哭丧一般。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死了亲爹。 方休的脸瞬间黑了,上去就是一脚,骂道:“老子还没死呢!滚一边哭去!” 白小纯挨了这一脚,知道方休动了真怒,顿时老实了许多。 只是还不停抽动的鼻子和肩膀,昭示了他对自家少爷的‘忠心耿耿’。 吃饱喝足,方休大手一挥。 “小厮,结账!” 一旁候着的青衣小厮立刻跑了过来,笑得跟见了亲爹一样,弯腰恭敬道:“饭菜加茶酒,一共是1011两银子,您是付银票还是现银?” 他说完这话,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谁身上能带着一千两现银,肯定是用银票啊! 多嘴这一句,要是把方公子惹恼了,他可担当不起罪过。 要知道一千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一百两银子就足够在郊外盖一处别院。 这顿饭,方休足足吃了十处别院。 便是如今春风得意的宁王,面对这顿饭,也未必淡然。 “多少?” 方休怔了怔,问道。 青衣小厮以为方休没听清,提高声调重复了一遍:“一共是1011两银子。” “草,你怎么不去抢!” 方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青衣小厮听方休这么说,平复下来的心又猛跳了起来。 “您,您……” 这时,一个身穿绸缎,明显是酒楼掌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指着青衣小厮骂道:“怎么又惹方公子生气了?笨手笨脚的,丢人现眼,还不快下去!” 青衣小厮如蒙大赦,脑袋点的飞快:“是是,小的这就滚。” 酒楼掌柜赶走了青衣小厮后,面露笑容,对方休说道:“方公子,可是对账目有所异议?” 方休想了想。 醉花阁是京都有名的酒楼,据说背后还有礼部尚书杨大人的影子,当然不会无的放矢。 再加上今天吃的,鲍鱼龙虾、燕窝鱼翅一应俱全。 光是八七年的猴儿酿就喝了两瓶。 一千两银子并非信口雌黄。 只是自己…… 方休摸了摸口袋。 囊中羞涩啊! 第六章 冲突 “少爷,只有一百两……” 白小纯把几个护卫的口袋翻了个遍,才凑了一百两银子,距离一千两还相差甚远。 方休看着摆在桌上的碎银和银票,有些后悔。 早知这样,装逼前该问问价格的…… 方休犹豫了一会,看向酒楼掌柜,说道:“要不……” “本店概不赊账,还请方公子见谅。” 方休的目光又转向其余四人。 四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默不作声。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 兴许是被方休盯的有些发毛,吴毅开口道:“我身上还有五十两,都给你了……” 他旁边那人终于也忍不下去了,说道:“我这儿只有二十两。” “我的情况你知道,出门带不了多少银子。” “……” 方休翻遍四人的衣服,一共才搜出来百两银子。 四个人身上的钱加在一块还不够在郊外买处别院…… 就这还叫纨绔? &ui! 方休叹了口气,看向酒楼掌柜,说道:“我先给你写张欠条,你明天派人去方府取银子。” 酒楼掌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这几位都是京都有名的勋贵子弟,他一个平头百姓实在招惹不起。 可…… 他又想起之前礼部尚书家杨公子说的话,原本犹豫不决的表情渐渐坚定。 “按理说,方公子的要求,我们醉花阁一定会全力满足,可……这账房上的事情,我实在做不了主。” 酒楼掌柜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想来几位公子也知道,在下虽说是掌柜的,可实际就是个跑腿的,一千两银子实在不是小数目,我得向……公子请示一下。 望几位公子见谅。” “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方休挥了挥手,说道。 几人都知道这醉花阁是礼部尚书家的资产,也没有为难他。 “方公子,在下去去就回。” 掌柜的恭敬地行了一礼,忙往楼下走。 他走后,方休看了四人一眼,说道:“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既然要请,便说到做到,绝不收你们一两银子,都坐下继续喝酒。” 四人听见这话,心里更加不安。 吴毅更是小声嘟囔:“你也得是君子啊……” ………… 礼部尚书府。 某处书房的太师椅上,一个身披狐裘的年轻男子坐在那儿,随口问道:“方公子?” “就是安平伯家的独子方休。” 醉花阁掌柜弯着腰站在一旁,神色恭敬。 年轻男子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想了想,说道:“拿不出银子就让他候着,派人去安平伯府知会一声,银子到了再放他走。” “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毕竟安平伯在外征战多年,深得陛下器重,若是……” 酒楼掌柜说到一半,见年轻男子看向自己,顿时不敢再说了,连忙作了一揖:“是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去办。” 年轻男子端起茶杯抿了抿,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陛下来了也说不出什么,你尽管去做,有宁王殿下给你撑腰,别说是方休,便是安平伯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公子。” ………… 醉花阁内。 方休和四人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 楚国的酒都是未经蒸馏的低度酒,但架不住量多,几消过后,饶是方休脸上也浮现一抹红晕。 其余四人更不用说,若不是有桌子扶着,怕早已经晕过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 酒楼掌柜匆匆上楼,推门而入,说道:“方公子,在下已经派人去安平伯府,等银子到了,您和几位公子便可以离开了。” 他这话让方休以外的四人勃然大怒。 吴毅更是拍桌而起,骂道:“什么意思?难道老子现在想走,还不能走了?” 人在喝醉的状态下最容易暴躁,更何况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吴小侯爷。 吴毅骂完之后似乎还不解气,直接推翻桌子就往外走,怒道:“老子现在就要回府!我看谁敢拦!” 方休的神智还算清醒,听见酒楼掌柜的话,第一反应便是礼部尚书府发话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方休的阅历,不用多想也明白,无非就是逼迫自家老子站队。 夺嫡之争已久,如今更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谁能得到将军们的支持,便等于半个屁股坐到了皇位上。 可无论是十六位禁军将军还是九位重镇将军,似乎都没有参与到其中的意思。 二皇子宁王如今风头正盛,怕是按耐不住,要逼迫将军们做出决定了! 毫无疑问,眼下这件事就是宁王给安平伯或者说重镇将军们的警告! 要不然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怎么敢拦他们! 果然,酒楼掌柜神色渐冷,说道:“这是杨公子的意思,吴小侯爷,还请见谅。” 吴毅晃晃悠悠的走到酒楼掌柜面前,脸贴着脸,吐出一嘴酒气:“我见尼玛谅!” “你你……”酒楼掌柜气的浑身发抖:“你有辱斯文……” “我辱你奶奶!” 吴毅抄起桌上的酒壶,对准掌柜的脑袋就是一下! 啪—— 酒楼掌柜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 他捂着流血的伤口,身如筛糠,对身旁青衣小厮喊道:“快快,快去请夏捕头!” 见酒楼掌柜的脸被鲜血染红,吴毅的酒醒了大半,忙将手中酒瓶扔掉。 紧接着又听见‘夏捕头’三个字,腿当时就软了,直接往椅子上一瘫,仿佛失了魂魄。 酒楼掌柜捂着受伤的脑袋,指着吴毅,颤抖道:“天子脚下还如此猖狂,纵然你是安庆候家的公子,也,也不能如此行事!” 他颤抖着说完这通话,似乎是害怕吴毅再拿酒瓶砸自己,逃似的下了楼。 方休看着失魂落魄瘫坐在椅子上的吴毅,怔了怔。 安庆候和安平伯一样,行伍出身。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子弟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军伍之人的刚毅性子。 吴毅便是如此,何曾有过这般落魄模样。 方休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夏捕头’是何许人也。 酒楼掌柜单单报了个名字,就把向来嚣张跋扈的吴小侯爷吓成这样…… 他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夏捕头是谁?” 第七章 女捕头 另一人解释道:“你不知道夏魔头也正常,毕竟你不像我们……咳咳……” 那人也知道那些事不太光彩,尴尬的咳嗽两声,一笔带过:“夏魔头他爹是英国公,谁知他想的什么,不好生在家呆着,非要去京都府当什么狗屁捕头……” “我好像有点印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休打断,原本通红的脸憋得更红了。 方休却没功夫管他,陷入了沉思中。 之前他好像听旁人说过。 这夏捕头武功不弱,再加上出身英国公府,在京都府衙算的上一霸。 别的捕快管的他要管,别的捕快不管的或者管不了的,他也要管。 要知道,京都城是什么地方。 那是天子脚下! 一板砖砸下去,十个人中九个能跟世家门阀沾上关系。 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公子哥。 之前几任捕头都是因为管了不该管的‘闲事’,惹了不该惹的人,才被迫离开衙门。 可这位夏捕头却不一样,人家背后可站着英国公府! 虽然时过境迁,英国公府早没了祖上跟随祖皇帝打江山时的风光。 但毕竟是开国元勋之一,地位和影响力远非一般的勋贵能比。 所以夏捕头走马上任才半年的光景,京都里至少一半的纨绔都进过京都府的大牢。 夏捕头也在京都的纨绔圈内获得了个‘夏魔头’的称号。 惹得纨绔们一听到‘夏捕头’三个字,立刻能吓的魂飞魄散。 吴毅以前就栽在过他手里,也不怪他被吓成这样。 回忆起一切,方休嘴角微翘,安慰吴毅道:“我当多大的事,一个捕头而已,看把你吓的……” 吴毅腾地站了起来,怒道:“我可是因为你才被夏魔头盯上的,你竟然还说风凉话,有没有点良心!” 方休撇了他一眼,说道:“你要这样说,我可不帮你了。” “你有办法搞定夏魔头?” 吴毅眼睛一亮,随后狐疑的看着方休,问道:“什么办法,别藏着掖着了。”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先……” 听完方休的话,吴毅眼中的狐疑之色更重,问道:“这样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道……” 啪—— 一道瓷盘碎裂的清脆声音传来。 吴毅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头一疼,忙捂住脑袋,骂道:“老子特么还没准备好!” 才一句话的功夫,鲜血就已经把他的脑袋染红。 方休看的触目惊心。 别一下子把这家伙砸死了…… 正准备给他包扎一下,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都让让,都让让!” 几个皂衣捕快走了上来。 酒楼掌柜和青衣小厮紧随其后。 “就是他们!吃了菜不愿意付钱,还把我家掌柜的打伤了!” “头儿……” 几个捕快让出一条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身穿皂罗袍,走了进来。 她先是用目光将屋内众人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满脸是血的吴毅身上。 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他……他……” 吴毅费力的伸出手指着酒楼掌柜的,本来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竟然直挺挺的倒了过去。 众人包括方休都是吓了一跳。 原先的计划里没这一段啊…… 那女捕头也是一惊,快步走到吴毅身前,蹲了下去。 同时伸出纤纤玉指试了试鼻息,说道:“只是失血过多,你们将他伤口包扎一下,送去医馆,不会有大碍。” 方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 刚才下手好像……确实有点重。 不过还好,没死。 要不然不说安庆候那边没法交代,他自己也良心不安。 确认吴毅没事,女捕头站了起来,看向方休,问道:“怎么回事?” 那酒楼掌柜看见吴毅晕倒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连忙道:“刚才……” “没让你说!” 被女捕头犀利的目光一扫,酒楼掌柜顿时不敢说话了,张着的嘴缓缓合上,一脸尴尬。 此刻,方休已经从吴毅突然晕倒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抱住女捕头的胳膊就不松手了。 同时带着哭腔嚎道:“青天大老爷要为我们做主啊!” 夏忆雪柳眉微蹙,冷冷地道:“把手松开。” 方休抱的更紧,嚎道:“我不敢,我一松开,他们又要打我!” “什么意思?” 夏忆雪皱着眉头,问道。 方休一只手抱着夏忆雪的胳膊,一只手指着酒楼掌柜,哭诉道:“我们在这正吃着饭,他们突然就闯进来,要我们付两倍的饭钱,不然就打我们。 我那朋友不服,就被他们活生生打到吐血!您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了!” 酒楼掌柜脸色一变,气的身如筛糠,指着方休,骂道:“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朋友刚被抬出去,你说我血口喷人!?” 方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被方休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方休却没有再向前,而是45°仰望天空,一脸悲切:“天子脚下,强买强卖!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夏忆雪没理方休,冷冽的目光看向酒楼掌柜,问道:“可有此事?” 被方休这么一搅和,本来是受害者的酒楼掌柜反而慌了神,连自己被打的事情都忘了,急忙辩解道:“明明是他们吃了两份菜,不付银子,不是我逼他们的啊……” 方休眉头一挑,怒道:“你说我们吃了两份饭菜,可有证据!?” 酒楼掌柜忙指向桌子,说道:“这就是证据……” 方休怒道:“桌上明明是一份菜!” 酒楼掌柜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给绕进去了,连忙改口:“我说错了,是吃了一份,扔了一份。” 方休一拍桌子,骂道:“你想钱想疯了!?有谁来酒楼吃饭,吃一份,还扔一份的!” 旁边白小纯捂着刚刚弄出的伤口,帮腔道:“就是,就算在家里,也没人平白扔掉饭菜啊!” “这,这……” 酒楼掌柜冷汗直流,感觉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 第八章 颠倒黑白 一旁的青衣小厮站了出来:“我们醉花阁的人都能作证……他确实是吃了一份,扔了一份!” 方休面露不屑,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的人说话当然向着你们!” 青衣小厮道:“那你说我们打你了,可有证据?” 方休一撩衣服,指着小腹处跳湖救人时撞得几处淤青,理直气壮地道:“这……就是证据!” 青衣小厮指着方休的手不住颤抖,骂道:“你,你胡搅蛮缠,颠倒黑白,我要告官!” 方休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脸悲愤,怒道:“你们这群人,强取豪夺不成,就恼羞成怒对我们大打出手,如今还要侮辱我的清白,诋毁我的名声。 坏事全都让你们做绝了,你们居然还想告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另外三人此刻也都反应过来,指着青衣小厮和酒楼掌柜就是一通乱骂。 至于白小纯则是一个劲的哭诉,不时还喊着‘没天理’‘没王法’之类的话。 “够了!” 夏忆雪一声呵斥,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三个纨绔慑于夏忆雪的威名,不敢再出声。 青衣小厮和酒楼掌柜则是百口莫辩,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方休,得寸进尺,抱着夏忆雪的胳膊就不撒手。 “青天大老爷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夏忆雪的俏脸上蒙上一层寒霜,冷冷地道:“再不松手,休怪本官无情!” 她的语气冰冷,还带着一丝煞气。 方休心里一惊,连忙松手后退两步,委屈道:“我怕他们打我……” “……” 另外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方休,震惊过后,心中只有钦佩。 方兄这一番操作实在厉害,仅凭一张嘴,不但扭转了局势,还占了夏魔头的便宜。 最重要的是还能全身而退。 钦佩过后又是一阵羞愧。 同是纨绔子弟,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哎…… 不说人家的嘴上功夫,单那拿捏分寸的水平的让他们自愧不如。 夏忆雪没再理会方休,转头问青衣小厮道:“你说他们扔了一份饭菜?” 青衣小厮连忙点头:“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欺瞒大人。” “在哪?” 青衣小厮眼睛一亮,如同得到了救星,激动地指着楼下:“就在楼下,很多人看见,您可以去问他们。” 方休心里‘咯噔’一下。 不偏信他人,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小丫头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方休正准备说话,拖延时间。 楼下突然传来一道雄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银子,本将军带来了,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夏忆雪神色平静,疾步走向楼梯口,双手当胸,微俯首,恭敬道:“见过方大人、吴大人。” 其余捕快则跟在她的身后,同时喊道:“卑职见过方大人、吴大人。” 酒楼掌柜脸色一变,身如筛糠,看向楼梯口。 果然是安平伯方锐和安庆候吴玉山。 想起满脸是血被送到医馆,至今生死未知的吴小侯爷。 他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忙不迭躬身,动都不敢动了。 不管吴小侯爷的伤是谁造成的,出事的地点都是醉花阁。 若是有什么意外,最先倒霉的定然是他! 躬身看着地面,酒楼掌柜冷汗直流,心里早已后悔了千万遍。 早知会闹成这样,便不该听杨公子的! 方锐和吴玉山均是一身黑袍,平添了几分威严。 再加上,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在外征战多年,身上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股煞气,不怒自威。 青衣小厮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竟然直接吓的瘫软在了地上。 安平伯方锐举步从他身边走过,目光盯住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方休,顷刻间变得疾言厉色,骂道:“孽障,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他身旁的安庆候吴玉山则是扫了屋内一眼,没有发现自家儿子的身影,开口问道:“我家那个逆子到哪去了?” 一听到吴玉山提起吴毅,方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指着酒楼掌柜,哭诉道:“毅哥他,他…….呜……” 方休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痛苦,那叫一个闻者落泪。 便是了解其中内情的三人,也不由面色一悲。 吴玉山见他们这样,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变,看向酒楼掌柜。 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整个人散发一股杀气! 屋内众人包括方休都是冷汗直流。 那酒楼掌柜顷刻间便被吓住了,砰地往地上一跪,哭道:“大人,我冤枉啊!” ………… 酒楼掌柜心中苦涩,眼角带泪。 他至今都没明白。 本来醉花阁稳稳占着理的事情,那小兔崽子上下嘴皮子一动。 怎么就成了他们的错? 吴玉山听完酒楼掌柜的解释,凛冽的目光转向方休,隐隐透露出警告之意。 能坐上重镇将军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老狐狸。 他一听便知,这一切十之八九是自家这位‘贤侄’搞的鬼。 不过表面上还是做出余怒未消的样子,冷声道:“既然不是你们打的,那是谁打的?” “这……” 酒楼掌柜低着头,心中更加苦涩。 我也想知道啊! 到底谁打的吴小侯爷? “难道是他自己打的吗!?” 吴玉山徒然提高声调,厉声呵道。 酒楼掌柜被这突然一声厉呵吓了一跳,口不择言道:“不不不……” 他说到这里,徒然怔住了。 说不……岂不是承认吴小侯爷是自己打的了吗? 这口黑锅哪能轻易背上。 酒楼掌柜急忙改口:“不是,小的意思是……” “够了!” 吴玉山一甩袖袍,怒道:“虽然我吴家在这京都城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辱的!我那儿子再不成器,也轮不到你来教训!说吧,今日之事,如何解决!?”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心里一凉,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小的知道错了,求吴侯爷饶小的一命……” 第九章 禁足 “既然你们已经达成和解,那便没事了。” 夏忆雪深深地看了方休一眼,拱手道:“方大人、吴大人,下官告退。” 安平伯淡淡地点了点头:“叨扰夏捕头了。” 一旁,方休眉飞色舞地挥了挥手:“夏捕头慢走!” 安平伯看了眼吃了大亏正失魂落魄的酒楼掌柜,又看了看喜上眉梢的方休。 表面上还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状,但心里早高兴坏了。 以前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不像吴家小子一样混球,但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算不上机敏,更谈不上有出息。 他一直安慰自己,平庸是福。 但为人父母,哪个不是望子成龙。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方休能表现得出众一些。 今天这事虽然是方休惹出来的,但安平伯心里明白…… 只要夺嫡没有落下序幕,类似的事情早晚会找上门,只不过这次刚好被方休撞上了。 就目前来看,这件事方休处理的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不但没有落人口实,连那一千两饭钱都免了去。 唯一吃亏的地方,就是吴家小子挨了顿揍。 但跟宁王康王的猜忌和一千两银子比,挨顿揍又算得了什么? 安平伯正陷入沉思,方休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嬉皮笑脸道:“爹,还好你来的及时。” 安平伯抬头,突然伸出手,狠狠揪住他的耳朵,骂道:“逆子,看你干的好事!” 方休惨叫道:“疼,疼!” 安平伯松了手,怒道:“从今天起,罚你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许出府,老老实实的在家给我背书!” 方休不以为意,转头恭敬地朝安庆候作了一揖:“今日之事,小侄谢过吴世伯了。” 安庆候瞪了方休一眼,骂道:“看你惹的好事,要不是你爹在这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 方休挤眉弄眼,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能想到醉花阁的人胆子那么大,连毅哥都敢打。” 安庆候狠狠地拍了一下方休的脑袋,怒道:“给我滚回你们方家,我一见你就来气!” “好嘞,小侄这就滚!” 方休二话不说,一溜烟窜下了楼。 “老爷,吴侯爷……” 方休走后,白小纯紧张地看着安平伯,欲言又止。 安平伯随手挥了挥:“去吧。” “是,老爷。” “见过方世伯,吴世伯……” 其余三人上前行礼后,也一一离开。 顷刻间,房间里只剩下酒楼掌柜一个人。 望着一片狼藉的房间,酒楼掌柜失魂落魄了许久,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 安平伯府。 方休无奈地看着坐在躺椅上的少女,说道:“拜托,我才是受害者,你凭什么赖着我?” 少女气鼓鼓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嘟囔道:“我不管,反正你家仆人打我了,你得负责。” 方休叹了口气,看向身边的年轻护卫:“你打她了?” “没有啊,少爷。” 方休的目光转向少女,无奈道:“他说他没有……” 少女把桂花糕咽下,拍拍手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到方休面前,一双灵动的明眸看着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我!不!管!” 贴的如此近,方休都能闻到少女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心不由‘砰砰’跳了两下。 他故作淡定,转头看向身后,喊道:“小纯!” 一道胖胖的身影速度飞快,冲入院内。 人未到,声已至:“少爷,什么事?” 方休想了想,说道:“去账房取十两银子,给这位姑娘。” “是,少爷。” 白小纯恭敬地点了点头,就往外走。 “等会!”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 白小纯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少女。 少女却没说话,又往前走了两步,与方休贴得更近,嗔怒道:“本姑娘就值十两银子!?” 方休想了想,说道:“那……十一两?” 少女杏眼圆睁,一字一顿道:“我就赖在你家了,别想赶我走。” 方休叹了口气:“姑娘,在下已有婚约,你这又是何苦呢……” 少女一脸疑惑,不明白眼下这事跟他的婚约有什么关系,问道:“什么意思?” 方休没有回答她,抬头45°仰望天空,感慨道:“我知道我俊俏的相貌和绝代的才华,对年方二七的姑娘是致命的诱惑,可是我又何尝想这样…… 我也想停止散发那该死的魅力,可这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少女清秀的俏脸写满了‘懵逼’二字,灵动的大眼睛似乎在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方休往前一步,一双眼睛盯着少女。 少女俏脸一红,低着头,慌乱地后退了两步,一双柔荑不安地捏着裙角。 这时,方休开口道:“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爱上你的,你放弃吧……” “放弃?” 少女抬头,疑惑的看着方休,问道:“放弃什么?” 似乎是看出方休眼中隐隐透出的‘揶揄’之意,少女突然反应过来。 “你!” 少女粉面生威,杏眼圆睁,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走向房间,不理方休了。 方休嘴角微翘,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虽然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 既然她不想回家,就先让她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也不碍事。 安平伯府养一个小丫头的钱,还是有的…… 方休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就让她住在这儿,有什么事,禀告一声。” 白小纯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连连点头:“少爷,我懂,您就放心吧!” 方休看他猥琐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懒得理他,径直走回了房间。 一进房间,便有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楚国的娱乐项目极其匮乏,再加上他刚被禁足,只能苦中作乐,自己找点事情做。 方休走到书桌前,叹了口气,拿起毛笔,抄起了诗词。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十章 变卖家产 安平伯府,书房。 两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的两侧。 其中一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你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另一位眉间有些疲惫,回道:“一些皮肉伤,没有大碍。” 安平伯方锐叹了口气:“宁王殿下这次有些过分了……” 虽然吴毅的伤是方休打的,但在他们眼里。 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是醉花阁背后的杨家,而杨家的背后又是二皇子宁王殿下。 所以这笔帐最后还得算在宁王头上。 夺嫡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朝堂之上,宁王康王势均力敌,最大的突破口毫无疑问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们。 可楚国自太祖以来便没有将军参与夺嫡的先例。 宁王殿下……有些着急了。 两人沉默许久。 方锐突然开口道:“对了,过两天是先父的忌日,我打算带夫人回青州老家拜祭一番。” “青州?我怎么记得……” 吴玉山说到一半顿住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刚好我家夫人这段时间身体不适,我正打算带她调理调理,青州山清水秀、远离尘嚣,是个养病的好去处……” ………… “老头子回青州了?” 方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懵逼。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回青州祭祖。 还一去就是半年。 可略微思索一下,他就明白了便宜老爹这样做的理由。 这是要将不站队策略贯彻到底啊! 只是你们都回青州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京都是几个意思? 不怕你唯一的儿子被人陷害? 不管了。 回乡祭祖就回乡祭祖。 没了束缚,自己在京师反而能放开手脚。 想到这,方休眼前一亮,挥了挥手。 狗腿子白小纯忙不迭凑了过来,谄媚道:“少爷,您吩咐……” 方休想了想,说道:“等会,去街上找几个说书的,然后……” 白小纯越听越疑惑,却还是乖乖地点头道:“小纯这就去办。” “等会!” 方休叫住白小纯,吩咐道:“先去将大总管和账房找过来。” ………… 毕竟是安平伯唯一的嫡子,未来安平伯府的主人。 方休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须臾功夫,大总管和刘账房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两人气喘吁吁,却不敢大口喘气,躬身看向地面。 “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腿,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问道:“府里有多少地?” 大总管想起前两天城内‘败家子’的传闻,心里一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城外有一千三百余亩,除此之外,还有两座荒山,占了三千余亩的地,但无甚用处。”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少爷。 似乎是想看看他是否真如外界传闻那样,患了失心疯,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紧接着,方休就开口问道:“能卖多少银子?” 大总管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楚国正处盛世,伯府又在蒸蒸日上的阶段,哪里这个时候卖地的啊! 果然,少爷真的得了失心疯! 想起老爷临走前的嘱托,大总管眼角带泪,砰地一声就跪在地上了。 “少爷,可不能卖地啊!崽卖爷田……这,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卖了,满京师都要笑话方家,都要戳您和老爷的脊梁骨啊!” 大总管一边哭一边哀嚎,让人不由得心烦。 方休更是一头黑线。 自己何时要说卖地了? “起来!老子何时说要卖地了?” 一声呵斥,大总管没有任何反应,仍在哀嚎。 方休上去便是一脚:“你嚎尼玛呢!” 大总管挨了踹,顿时不出声了,眼眶饱含热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方休。 那副样子,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方休看的浑身鸡皮疙瘩。 好说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那么恶心人。 方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地不能卖,那宅子,还有老头子收藏的那些个古董字画总可以卖吧?” 大总管眼眶顿时红了,抓着自己的心口,又开始哀嚎起来。 “少爷,小的从小就在府里为老爷效力,在这宅子住了也有40年……” “够了!” 方休一声呵斥,怒道:“这府里,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大总管张了张嘴,说道:“老爷临走之前……” 他话还没说到一半,又被方休打断。 “老头子说话的时候,我又不在,谁知道他说了什么!” 大总管见方休态度坚决,泣不成声地道:“少爷,咱们安平伯府在京都好歹也算数得上的人家,这宅子不能卖啊!” 方休这次真的怒了,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瞰大总管,怒道:“老子说卖就卖!没得商量!谁要是再敢废话,老子打断他的腿!” 他说完之后,抬头环视了一圈。 府里的仆人和管事们都心惊胆战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方休。 方休气势如虹,眼眸透出一股狠劲,厉声道:“府里的规矩,你们不知道?我是我爹的独子,爹现在回乡祭祖了,府里就是我说了算!谁敢反对,便是叛府,打断他的腿都是轻的!” 听见方休的话,大总管倒吸一口凉气。 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他比谁都了解少爷的脾气。 十八年来,从未见少爷说出这样的话。 以前少爷虽然不务正业了些,但待府里的人还算和气,何曾这般狠辣。 这定然是患了失心疯啊! 不过,少爷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若还反对,免不了会被少爷暴揍一顿。 不如先假装答应,再传信给老爷,让老爷定夺。 只要老爷发话,少爷再厉害不还得听老爷的。 想到这,大总管终于不再嚎啕大哭,只低声抽泣着。 方休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道:“来人,将他绑起来,什么时候老子心情好了,再放他出来。” 几个护卫应声而动。 大总管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制住。 “少爷,我可是看着您长大的,您不能这样啊!” 一声哀嚎,便被几个护卫五花大绑拖出了屋子。 方休将目光转向刘账房,说道:“从现在开始,府里能卖的,包括宅子全都卖了。 请牙行的人来,谈好了,就换成银子,现在就去!” 第十一章 败家子 “少爷,牙行的人来了。” 没一会,刘账房便带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 毕竟是京师将门,这人一走进方家,便显得矮了一截,十分局促。 看见方休,忙不迭上前行礼:“小的王宝乐,见过公子。” 方休挥了挥手:“不必多礼,宅子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小的知道,只是伯爷那边……” 王宝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方休皱了皱眉,说道:“老爷子那边你不用担心,这宅子卖了就是卖了,绝不会收回来! 我方家在京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会做那等下作的事情。” 王宝乐犹豫了片刻,说道:“宅子,小的实在没有胆子买,可……公子若真的急需银子,只需您动动手,写个抵押的字据,小的立刻便有万两银子奉上。” 方休明白了。 这家伙是打着抵押的名头,给自己放贷。 他想了想。 这倒也是个办法,最起码方府这一大家子人不需要另寻住处了。 于是开口问道:“怎么写?” 王宝乐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纸纸笺,递给方休,说道:“小的已经准备妥当,您只需按个手印便好。” 方休接过纸笺,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月利一分,不及一月者以日计之,经二周年外,又逾月不赎,即听下架出卖。 月利一分,便是一个月付给牙行一百两银子。 这个数目与前世的高利贷比,相差甚远,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暴利。 不过…… 方休现在扮演的是败家子的角色,越精明反而越落得下乘。 为了不做驸马,这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方休思量一番,大手一挥:“好,就这么定了!王账房,去取房契!” 王宝乐此刻脸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早对方休鄙视到了极点。 安平伯镇守边关多年,那是有名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败家子。 哎…… 可悲,可叹! ………… 按完手印,交完房契。 一万两银票便入了方休的口袋。 银子到手,方休还有些不过瘾。 人家败家子哪个不是万两银子随意挥霍,到自己这儿当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于是,他大手一挥,兴冲冲地朝白小纯喊道:“小纯,带王,王……” 他一激动,把那牙子的姓名给忘了,改口道:“带那个谁谁谁去书房看看,什么古董字画,奇珍异宝,只要值钱的玩意,全都卖了!” “方公子大气,小的佩服佩服。” 王宝乐虽然占了便宜,可面上仍不显山露水,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表现得更加局促。 白小纯犹豫了一下,凑到方休耳边,小声道:“少爷,若是老爷回来……” 方休瞪了他一眼,说道:“本少爷自有分寸,你按吩咐做事就好。” “是,少爷。” 白小纯在前面带路。 方休踱步跟在后面。 一旁是牙子王宝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时不时吹捧两句方家的宅子。 不得不说,方家的宅子便是在京师,也算得上一等一的豪宅。 毕竟是从太祖时期便存在的勋贵家族,起起伏伏几百年,仍屹立不倒,基业非同凡响。 几人刚出门,便是曲折游廊,台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两边栽着几棵苏铁树,十多米高的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 假山下还有池馆水廊。 再往前走了数十步,看见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二弃斋’三个大字,正是安平伯的书房。 进了书房,王宝乐的眼睛猛地一亮。 书桌上、架子上摆的具是精品,甚至有几件青花瓷早已是绝品,价值不菲。 王宝乐看的眼花缭乱,颤声道:“这,这若都是真品,少说也能卖上万两银子……” 方休不屑地道:“堂堂安平伯府,岂会有赝品?开个价,你明天派些人来,全都搬走吧!” 王宝乐咽了咽吐沫,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颤声道:“这,这……小的不敢买,若公子愿意抵押,小的还有胆子。” 方休心中不屑。 什么不敢买,无非就是想从自己这个败家子身上多搜刮点油水。 方休权当不知其中的猫腻,大手一挥,豪迈地道:“不就是些平日里用不上的东西,抵押便抵押了。” “公子真是……真是……” 饶是王宝乐这样圆滑的人,搜肠刮肚竟也想不到一句好词形容眼前这位败家子。 憋的脸通红,最后来了句:“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啊!” 方休看着王宝乐涨红的脸,差点笑出来。 性情中人…… 也真难为了这家伙。 书房里的古董字画加在一起又抵押了一万两。 算上之前抵押的宅子,方休手里现在一共有两万两银子。 哪怕是在京师,能拿得出两万两现银的人也是少数。 方休拿着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心情大好,躺在摇椅上,吹着口哨,看着天边的云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仆人管事全都一副死了爹妈的哭丧样,小心翼翼地站在方休身边,不敢出声。 甚至还有几个管事,似乎是预料到老爷回来后的画面,竟吓的小声抽泣起来。 方休的好心情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将目光放在那几个抽泣的管事身上,一拍桌子,怒道:“一个个的哭什么哭,你们的少爷有钱了,该笑,谁要是再哭,老子打断他的腿,扔出方家!” 方家的仆人大都是从牙市上买来的。 便真如方休所说,打断腿扔出方家,京都衙门也管不了。 白纸黑字签下的卖身契,便等于把命交给了方家,就算被方家人杀了,也说不出什么。 听少爷这样说,几个管事立刻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侍奉方休的贴身丫鬟秀儿,也吓的一激灵,白嫩的纤手捂着小嘴,眼眸中有一丝惊惧。 好像从醉花阁回来以后,少爷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秀儿不由想起那天在府外听到的议论声,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难道……少爷真的患了失心疯? 第十二章 痴情浪荡子 “失心疯?” 醉花阁内,一个年轻男子酒杯停在嘴边,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他对面那人一拍大腿:“还能有假?我可是亲耳听文成伯家的公子说的。” 文成伯向来与安平伯交好,两家的公子经常同时出入醉花阁。 传闻方家公子得了失心疯的那天,他刚好也在。 那人把他搬出来,旁边看热闹的众人顷刻间信了大半,纷纷发问:“您给讲讲,那方家公子怎么突然患了失心疯了?” 那人见众人好奇,不免洋洋得意起来,端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这一切还得从当今圣上赐婚说起……” 说话那人语调时高时低,不时还比划两下动作,活像个街边的说书先生。 众人听的啧啧称奇,等他说完了还浑然不知。 一直到他起身离开,众人才反应过来,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原来那位败家子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 “不知道那伊人居的婉晴姑娘有何魅力,竟让方家公子如此痴迷......” “有情人却不能成眷属,可惜可惜……” ………… 又是一个悠闲的下午,阳光明媚。 方休躺在院子的摇椅上,微微眯着眼,享受寒冬难得的温暖。 和煦的阳光在身上流淌,他的心情瞬间恍惚起来,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少爷……” 一道清脆的呼唤声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方休睁开眼,懒洋洋地看向院门口那道秀丽的身影。 秀儿半只脚踏进院子,才发现自家少爷正在休息。 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快步走到方休身后,纤纤玉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摩起来。 “少爷,奴婢有件事,想问您……” 秀儿是方母为方休精心挑选的贴身丫鬟,上个月方休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刚刚送到他身边。 小丫鬟虽然年纪不大,但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相貌身材在府里的丫鬟中也属上等。 性格开朗活泼,深受方母喜爱。 按理说这种贴身丫鬟迟早是要侍奉主人的,但她被送到方休身边一周有余,还是处子之身。 方休自认是生长红旗下、沐浴春风里的新时代好青年。 小丫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他再禽兽也下不去手啊! 此刻,他享受着小丫鬟熟练的按摩手法,随口道:“什么事?” 秀儿轻轻揉着自家少爷的肩膀,脸上露出好奇之色,细声细语地问道:“少爷,您真的是为了婉晴姑娘,才抵押老爷的宝贝吗?” 老爷的宝贝自然指的是书房中的古董字画和奇珍异宝。 安平伯没回青州之前,可是每天都要抱着那些个瓷器擦来擦去,说是宝贝绝不为过。 方休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秀儿。 秀儿俏丽的脸庞浮现淡淡的红晕,目光躲闪,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 方休转过头,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秀儿见他承认,一双眼眸中冒着小星星,回答道:“秀儿……秀儿听外面的人说的……” 其实所谓外面的人,是隔壁卖菜的王大婶。 秀儿不敢说实话是害怕少爷知道自己的秘密闹得人尽皆知,会再受刺激。 她没有想到的是,方休巴不得如此…… 甚至这件事情能在京师内传的沸沸扬扬,闹得几乎满城皆知,背后就是他在推波助澜。 虽然事实如此,但在其他人面前,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方休故作深沉,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天空中的一片浮云,久久没有言语。 秀儿还以为自家少爷回忆起伤心的往事,小心翼翼地为他揉着肩膀,不敢打扰。 过了好一会,她才怯生生的问道:“少爷可以讲讲您和婉晴姑娘的故事吗?” 虽然小丫鬟平日里说话行事俨然一个大人,但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最感兴趣的就是情啊爱啊之类的故事。 此刻听旁人说自家少爷是个痴情的浪荡子,自然是满心欢喜与好奇,想要了解其中内情。 方休看着少女兴致勃勃的表情,想了想,说道:“和今天一样,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走在湖边……” 小丫鬟见自家少爷愿意讲故事,俏脸上绽放出笑容,急忙端端正正地站好,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仙女一样……” 方休以西厢记为主体,揉合了一堆青楼名妓与贵公子的爱情故事,讲述的惟妙惟肖,凄美而又温馨。 听的一旁小丫鬟泪眼婆娑,不住的小声抽泣。 “……可惜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陛下有意要将安乐公主许配给我,如果再不能迎娶婉晴姑娘,怕是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末了,方休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 为了装的逼真些,他还趁小丫鬟不注意,偷偷摸了点口水在眼角处。 实际上,小丫鬟正不住抹着眼泪,要不是顾及方府的规矩,怕是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哪里有功夫去观察方休是真悲还是假悲。 过了许久,小丫鬟擦干眼泪,抽泣道:“陛……陛下为什么非……非要破坏您和婉晴姑娘的幸福呢……” 她这话脱口而出,方休来不及反应,被吓了一跳。 还好院子里只有他和秀儿两个人,要不然被有心人听到,免不了被拿去做一番文章。 妄议圣上,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如何处置全看皇帝的心情。 方休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连忙道:“陛下应该不知道我与婉晴之间的故事。” 秀儿小嘴微微撅起,没好气地道:“就算如此,陛下也不该这样做,还有那个安乐公主,如果没有她,少爷早就和婉晴姑娘成亲了!” 方休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尴尬地道:“公主殿下大概也不想如此……” 秀儿才不管这些,她眼眶红红的,看着自家少爷,想着。 少爷的心里一定很苦吧…… ………… 院墙外,一个清丽少女紧挨着院门,粉拳紧攥,轻咬下唇。 眼眶中似乎有泪珠打转。 第十三章 婚姻之事 听完少爷和婉晴姑娘的凄美爱情故事,秀儿伤心了好一会,直到离开院子,眼眶依旧通红。 见她这样,方休有些后悔。 秀儿年纪还小,听的故事、看的话本都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 却不明白,这世上残缺和遗憾,要比圆满和完美多的多的多。 像这样不美满的故事,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残忍。 更残忍的是…… 这个故事还是方休随口编的。 他还没来得及内疚,就看见院墙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少女的杏眸扫了院子一圈,见院内无人,走了进来。 “方休,我也有件事问你。” 少女走到方休身边,轻声说道。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两人已经知晓彼此的姓名。 少女名叫赵嫣,没出方休的意料,是京都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具体是哪户人家,少女不愿透露,他也懒得追问。 赵姓是当今国姓,京师内姓赵的勋贵不在少数,藏在深闺的大小姐更是数不胜数。 问出了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就这样,彼此之间还能保留一份神秘。 此刻,赵嫣站在方休面前,眼眶如刚刚离开的秀儿一样通红,秀丽的脸庞隐约可以看见泪痕。 方休怔了怔,问道:“你哭了?” 赵嫣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别过脸,说道:“没有。” 方休看着她,说道:“你明明就是哭了。” 小姑娘的内心都是敏感而脆弱的,却偏生好强。 刚才秀儿也是这样,明明哭的快泣不成声,还装作没有哭过的样子。 砰! 赵嫣猛地一跺脚,地面的青石板碎裂了一块。 她看着方休,怒道:“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 凶什么凶…… 方休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刺激她。 赵嫣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与婉晴姑娘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方休看着她,想了想,点点头:“当然。” 赵嫣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被方休恰巧看到。 他张大了嘴,目光注视着赵嫣,心中诧异。 这小丫头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 赵嫣注意到方休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怒道:“看什么看!” 呼—— 方休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女孩会对心上人用这种语气说话,还好还好…… 赵嫣吼完方休,又恢复了之前的小女儿作态,扭扭捏捏了半天,问道:“那你恨不恨安乐公主?” “什么?” 她这话前后跨度太大,方休一时没反应过来。 眼看着她又有发怒的迹象,方休急忙改口:“不恨。” 赵嫣脸上的怒容瞬间消释,怔了怔,问道:“为什么?”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公主殿下与我一样,不过是没有权利选择的可怜人罢了。” 赵嫣嘴角微翘,低声道:“谁跟你一样……”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方休这次真的没有听清。 赵嫣想了想,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我说,你真的不想迎娶公主?”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这些事情从来便由不得我们做主,生在世家大族,本就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他这句话还有后半部分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可老子不想担这个责任!’。 听完方休的话,赵嫣眼中的黯淡又多了几分。 她轻咬下唇,看着方休,说道:“但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事已至此,方休对她的身世已经可以猜个大概…… 这小丫头一定是遭遇逼婚才逃出的家门。 宁愿赖在一个京都有名的纨绔身边,也不愿回家…… 她联姻的对象恐怕比自……吴毅等人还要不堪。 方休不忍心打破她最后的希望,笑了笑,说道:“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只不过还没人想到罢了……” 赵嫣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失落,走出院子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方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世上没有两全法。 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意味着要失去更多。 逃婚其实并不难,难得是逃婚之后,还能回到家族过从前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一点,赵嫣不会不明白。 她来问自己,无非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慰藉。 可…… 人总要面对现实。 ………… 一连被打断两次,方休晒太阳的兴致毁了大半。 他起身,拿起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 看着蔚蓝的天空,想着究竟怎样才能改变皇帝的主意。 皇帝选他做驸马,一是他没有吴毅等人那么顽劣,二是看重了他安平伯府独子的身份。 其中不无借机展示对重镇将军们的恩宠。 所以想要改变皇帝的主意,仅靠装疯卖傻还不太够。 自古帝王最是无情,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不排除他把女儿推向火坑的可能。 方休想了想。 要是过些日子,皇帝还没有打消选他为驸马的念头,干脆就去边关躲一躲风头。 凭他安平伯独子的身份,一定不会碰上什么危险。 在边关混上一段时间,再回到京都,说不定公主早已嫁人…… “少爷。” 方休想得出神,连白小纯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发现。 他看了一眼白小纯,问道:“什么事?” 白小纯站在一边,躬身道:“少爷,今年花魁大会的日子定了。” 方休躺回摇椅,随口问道:“定在什么时候?” 白小纯脸上露出标志性的谄媚笑容,恭敬道:“初一十四,地点是伊人居……刚好是婉晴姑娘的场子。” 京师内,方家公子和伊人居头牌清倌儿之间的爱恨纠葛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身为头号狗腿子,白小纯自然是做足了功课。 他忙不迭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给方休,说道:“这是花魁大会当天的坐席,请少爷过目。” 方休随手挑了个靠前的座位,漫不经心地问道:“吩咐你的事情,办的如何?” 白小纯忙不迭回道:“禀少爷,都已办妥,少爷的故事精彩绝伦,便是没有银子,那些说书先生也会尽力去讲的。” 方休听完,挥了挥手。 白小纯立刻会意,缓缓退去。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方休一人。 一阵寒风吹过,一片枯叶飘飘然落下,平添几分萧瑟…… 第十四章 伊人居 初一十四是京师各大青楼竞选花魁的日子,又称花魁大会。 恰巧,在地球,这一天是西方的情人节。 花魁大会与情人节,两者自然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内容却有相似之处。 都是男人掏空钱袋,只为博美人一笑。 仅此一天,青楼的生意,比得上之前的十天半个月。 为此,各大青楼均是积极宣传配合。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清倌儿纷纷登台献艺,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夺得花魁的名头。 当然,竞选花魁,也只有这些清倌儿能有资格,其他残花败柳之身,是不能吸引贵人注意的。 入夜,承办大会的伊人居热闹非凡,大堂里面座无虚席。 台上有穿着纱裙的女子跳舞。 台下叫好声不断,不管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是文质彬彬的公子,眼睛都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 方休进来的时候,并没人注意到他。 他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身旁的白小纯见状,也加入到欣赏舞蹈的大军中。 “什么时候来的?”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方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 是吴毅那家伙。 头上包着纱布,手里拄着拐杖,还来青楼凑这个热闹,身残志不残,着实不易。 方休惊讶过后,也只剩下敬佩,说道:“刚到。”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眼神,吴毅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养伤事小,为此错过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事大......不说了,给我腾个位置。” 他说完,扔掉拐杖,挨着方休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方休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家伙也就这点出息……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桌上的美食。 他们坐的位置是伊人居特意为达官贵人所留,宽敞不说,还有瓜果点心,茶水清酒。 吃腻了方府的红豆糕,伊人居的梅花糕味道便显得不错。 配上壶里叫不上名字的绿茶,味道清甜,很是好吃。 “我听说你为了婉晴姑娘,卖了宅子?” 吴毅灌了一杯酒,眼睛盯着台上,随口问了一句。 方休点了点头,面露坚定之色,说道:“今天若是能为婉晴赎回自由,便是卖了我方家那几亩地,又有何惜。” 吴毅诧异地看了方休一眼,狐疑道:“真的?” “真的。” 吴毅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怎么没见你如此专情。”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懂,人总会变的。” 男人的变化最先始于女人,地球如此,楚国也是如此。 吴毅这样的风流纨绔,从未真心爱过一个人,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我了解你,挥霍为红颜的事情,你做不出来。” 吴毅认真的看着方休,眼中似乎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正当方休以为自己的计划被他看穿时,他突然开口:“你一定是想趁你爹不在,拿着银子跑路!” 方休目光复杂,想了想,说道:“你可真是……睿智。” 吴毅嘴角微翘,面露得意之色,说道:“不管你跑到何处,只要还在楚国境内,安平伯就一定能找到你,为兄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方休无奈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前方。 台上舞姬仍在跳着舞。 “不要脸!” 身后传来一声轻啐,在一片叫好声中显得有些突兀。 方休和吴毅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俊俏小生面红耳赤,偏着脸,目光中带着慌乱。 方休见状,面露古怪之色,转过了头,不去看他。 吴毅则是一脸厌恶,低声骂道:“一个大男人,娘里娘气的,煞风景……”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个俊俏小生站到面前,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方休,说道:“两位兄台,不介意我坐在这儿吧?” 吴毅刚想拒绝,看见俊俏小生望向方休的眼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方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说了句:“不介意。” 俊俏小生笑了笑,挨着方休坐下,顺势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塞进嘴里。 方休张了张嘴,很想告诉他,那块刚刚被自己咬过,想想看还是算了。 至于一旁的吴毅,表面上在看台上跳舞的女子,实际却偷偷撇向方休和那俊俏小生。 刚才那俊俏小生看方休的眼神很不一样,混迹花丛多年,他一看便知。 男人和男人。 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少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有这种癖好,还美其名曰‘龙阳之好’。 只是他没想到,自家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竟也有这种爱好。 想到这,他一阵恶寒,屁股不由往旁边挪了挪,离方休远了些。 方休懒得理他,将脸贴近俊俏小生,低声问道:“你一个女子,逛什么青楼?” 在这个化妆术还未到达出神入化境界的时代,方休一眼便看出来这俊俏小生是女扮男装的赵嫣。 因此才会容忍这个看上去就是‘小受’的死玻璃坐在身边。 “谁说女子便不能逛青楼了?” 赵嫣不满的撇了方休一眼,暗自啐了一口,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说道:“我还以为你来这儿是为了婉晴姑娘,没想到却是为了寻欢作乐。” 方休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随你怎么想,我自认无愧于心。” 说完后,举了举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 赵嫣瞪了方休一眼,便不理他了,专注于桌上的梅花糕。 似乎要将心中的怨气全撒在食物上,几口便把剩下的全塞进嘴里,鼓囊囊的脸颊像极了收集食物过冬的松鼠。 无意瞥见这一幕的吴毅,心底泛起一阵恶寒,更加确信这俊俏小生与方休的关系不简单,起身抬起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嘿,这位兄弟看起来面生啊,第一次来这儿吧?” 赵嫣正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方休,冷不防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转过头便看到一个大汉坐到了她的身边,身上一股熏人的味道,令人作呕。 第十五章 方公子买单! 赵嫣面露厌恶之色,急忙往方休身边挪了挪。 大汉脸上露出笑容,继续说道:“第一次见这位兄弟,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赵嫣脸色铁青,厉声道:“滚!” 被骂的大汉居然也不恼,反而笑容更盛,说道:“小兄弟别生气,哥哥只是想多交个朋友而已……” 他说着就伸手要去摸赵嫣的脸。 砰! 赵嫣再也忍不下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便泼向那汉子。 周围众人的注意力本来都在舞台上越发妖娆的舞姬身上,冷不防听到一声呵斥,纷纷转过头来。 “原来是他。” “这家伙又来物色那些俊俏的小公子了?” “倒是可惜了这位俏相公……” “……” 众人明显对这汉子很熟悉,脸上纷纷露出厌恶之色。 那大汉的眼神眯了起来,看着赵嫣,冷冷道:“交个朋友而已,不至于吧……” 看着那面色不善的大汉,赵嫣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从小便在象牙塔中长大,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不由担心起来。 正打算向方休求助,便看见白小纯挡在了她和大汉的中间。 “滚,别打扰了我家公子的兴致!” 赵嫣见状放下心来,侧脸看了一眼方休。 见他安然躺在椅子上,正调笑般看着自己。 赵嫣脸忽地红了,小声道:“登徒子,不要脸……” 另一边,白小纯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不屑的看着大汉,将一个狗腿子的样子演绎到了极点。 几名藏在暗处的护卫已经悄然围了过来,那大汉只要有任何异动,立刻就会被大卸八块。 “呦,这位小兄弟长得也挺俊俏啊……” 那汉子本想发怒,看到他背后的方休居然是一个同样俊俏的公子时,脸上又露出笑容。 “噗……哈哈哈!” 赵嫣听见这话,捂着肚子不顾仪态的大笑起来。 她弯着腰,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使劲的拍打着方休的肩膀,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样子…… 方休的表情逐渐凝固,冷着脸,淡淡的说了句:“留条命。” 留条命的意思很简单…… 只要打不死,便往死里打! 大汉对他的话不明所以,白小纯心里却清楚的很。 他上前一步,一只手摁住大汉的肩膀,一只手随意挥了挥。 人群中便有几个护卫走了上来。 看着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们,大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开始有些发白。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徒然爆发。 伴随着拳打脚踹的撞击声,显得与大堂内和谐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我是……啊!” 他话还未出口,便被白小纯一脚踩在脸上,痛苦万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ui!” 白小纯啐了一口,怒道:“还敢威胁我家少爷,给我往死里打!” ………… 伊人居是京师有名的青楼,有自己的规矩。 闹事者会挨一顿毒打被丢出去不说,事后还要呈上一笔银子作为赔偿。 方休虽然不惧,但打狗还要看主人,京师各大产业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达官贵人的影子,因此他也没有做得太过…… 那汉子被打到皮开肉绽时,便被方府的护卫拖了出去。 经过这出变故,众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许多。 不少人时不时的看向方休,似乎在猜测这俊俏小生是哪位世家公子。 更多的人则是面露不忿之色,显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方休坐回椅子,想了想,唤来白小纯,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然后便听见一道喊声传遍伊人居。 “刚才之事,多有叨扰,为表歉意,诸位今日在伊人居的花销,全由方公子买单!” “哗——” 全场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方公子是谁,他们不在乎。 只要能为他们的花销买单,便是好人…… 好人在任何地方都受欢迎,青楼也不例外。 因此很多人都默默记住了‘方公子’这个名号。 其中就包括伊人居的主人。 二楼,老鸨一双眼睛看着方休,许久才挪开,问道:“查清楚了?” 一个青衣小厮低头回道:“是,方府的宅子和珍宝,一共在宝乐坊抵押了两万两银票,全被他带在身上。” 老鸨目露精光,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楼下。 ………… 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某处幽静的房间里,女子静立桌旁,怔怔地望着铜镜。 “婉晴,殿下吩咐你的事情,一定不能忘了……” 伊人居老鸨站在她的身边,继续说道:“安平伯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是有他的支持,殿下大事可成,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记下了。” 女子低头看着铜镜中的倒影,漫不经心的说道。 老鸨叹了口气,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到时候出了变故,殿下问责,你我都承担不起。” 女子笑了笑,说道:“若方家公子真的倾心于我,又能有什么变故……” “就怕他另有所图,所以才让你小心行事,万万不可任性。” 老鸨叮嘱道。 “知道了……” 女子无奈的叹息一声。 “那就好,妈妈这就去准备。” 老鸨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急急忙忙的退下去了。 贴身丫鬟玉儿兴致高了起来,说道:“小姐,听说方公子非常俊俏呢,很多女子都倾心方公子,不过被方公子拒绝了,她们都说,方公子的心里只有小姐你……” 玉儿还在一旁说个不停。 林婉晴从囚笼一般的房间里面,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美眸中浮现一丝渴望,但很快化作了无奈。 一个人真的会对从未见过的女子如此倾心吗? 林婉晴不得而知。 她知道的是…… 这一切不管是真是假,都由不得她做主。 林婉晴叹了口气,看向镜中那张美丽的脸庞。 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个下午,那片湖畔……那道有些消瘦的身影。 “玉儿。” 自说自话的少女抬起头。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第十六章 花魁大会 “快看,是婉晴姑娘!” “听婉晴姑娘抚琴,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可惜脸上蒙着面纱,看不真切……” “婉晴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想必也是绝佳。 不然那方家公子怎会卖了宅子,也要为她赎身?” ………… “竟然是她……” 方休瞄了一眼台上的那道身影,端起的茶杯停在嘴边。 京师关于他和婉晴姑娘的传闻,是他放出的消息不错。 可他并没有见过这位婉晴姑娘,只是觉得这个名字顺耳,恰巧又是伊人居的头牌清倌儿,便选中了她。 没想到竟然是那天湖畔边落水的女子。 那日一别,本以为再不会相见,没想到才短短三四天,便又在此相会…… “上次花魁大会,婉晴姑娘并未参与,这次出山,定然能夺得魁首之位。” “此言差矣,婉晴姑娘与方家公子情投意合,未必在乎一个花魁的虚名。 若是方公子出手,为她赎身,魁首之位怕还是要落在别人头上……” “只怕,伊人居不愿轻易放走这位头牌……” 周围人的目光投向前方的一处位置。 那儿,一名华服公子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望着台上那道身影…… ………… 一曲琴声还未结束。 大堂靠后的位置,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青年缓缓起身,面露笑容。 “婉晴姑娘琴艺高超,实在叫人赏心悦目,但有琴声而无诗词,总不太应景,在下愿抛砖引玉,吟诗一首,聊以助兴……” 每年的花魁竞争,会考虑到很多方面。 除了参选之人本身琴棋书画、容貌姿态外,起决定性因素的,便是这些才子文人。 没有什么比一首传播广泛的诗词更能让青楼女子扬名。 当诗词被人口口传颂,不管那人之前是多么的籍籍无名,一夜之间,便能被无数人知晓。 可惜这白衫青年并没有作诗,只是吟了一首《夜筝》,并没有在会上引起太大的涟漪。 不过有人带头,倒有不少文人墨客争相站起,吟诗作对…… 大堂被分成两部分,前面坐的大都是权贵子弟。 后面则是一些商贾和不得意的文人墨客,也可以说穷酸书生。 此刻,花魁大会俨然成了一场属于这群穷酸书生的小小诗会。 歌声与笑声在台下徘徊,起了又散,散了又起。 “袁兄高才,愚弟愧不可及……” “今夜袁兄这首佳词,怕是要声名远扬了。” “呵呵,偶有所得而已,还需诸位品评指正。” 被众人吹捧的书生推脱了几句之后,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之色。 今夜虽不是什么正经诗会,就算作品传出去,也只能在小范围中流传。 但最起码在此刻,对于身边之人的称赞,袁姓青年心里面还是极为受用的。 待会儿若是引得婉晴姑娘的青睐,虚荣心更是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只是…… 袁姓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方休身上。 片刻,他脸上露出阴沉之色,大声喊道:“久闻方公子才华出众,今日为何不发一言?” 众所周知,安平伯之子乃是有名的纨绔,最擅长的便是败家。 前两天还在醉花阁闹出了一通荒唐事,隔夜便趁安平伯不在,偷偷卖了家中祖产。 何来才华出众之说…… 众人疑惑的转头望去。 只见青年口中的方公子正与还在抚琴的婉晴姑娘四目相对,隐隐有传情之意。 众人恍然大悟。 刚才作诗的青年倾心婉晴姑娘已久,看见这一幕自然是心有不忿,所以才会开口为难那方家公子。 想到这,周围的文人墨客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实际上,方休的注意力都放在林婉晴身上。 身后文人墨客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专心赏曲,都没有传到他的耳中,更何况是一个书生赌气的话。 袁俊哲看着方休的背影,本以为他会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呕血三升。 却没想到人家压根没理自己,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 他瞬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提高声调道:“方公子既然倾心婉晴姑娘,何不为婉晴姑娘作诗一首,以表情意!” 他的声音很大,隐隐带着怒气。 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投去目光…… ………… 前方的太师椅上,方休贴在赵嫣耳边,疑惑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赵嫣还在为他刚才看艳舞一事赌气,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说道:“谁会喊你个淫贼的名字,自作多情……” 说完拿起一块梅花糕,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不理他了。 刚刚才救了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骂我淫贼…… 我要是淫贼,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儿吃点心? 方修暗自吐槽了几句,转过脸,心中还是疑惑。 刚才明明听到了‘方公子’三个字…… 难道幻听了? 都是后面那帮穷酸书生,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闹得他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 寒冬腊月,倒像是夏天一样,耳边一堆蚊子苍蝇…… 他摇了摇头,便不再纠结,抬头看向台上。 …… 另一边,袁俊哲见方休转头,还以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喊声,脸上露出喜色。 没成想,他只是跟身边的俊俏公子耳语了一番,还是没注意到自己。 袁俊哲宁愿这位纨绔公子哥回头骂上几句,或者吩咐手下狗腿子把他暴打一顿,也不愿他这样。 对于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而言,还有什么比无视更让人感到屈辱的? 偏偏面对这等赤裸裸的侮辱,他还说不出什么。 自古文人墨客都自诩高人一等,不愿同世俗之人一样高声喧哗。 两人之间又相隔甚远,那方公子没听到他的声音完全在情理之中。 恰恰,这情理之中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周围好友见他脸憋得青紫,不由生出同情之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不过更多人看他出糗,则是觉得好笑,一个个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偏偏此时,一个不明所以的少年郎中走了过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兄台,我观你面色潮红,应当是肾精不足所致,当以滋阴育阳、补肾益精。 我这有颗十全大补丸,只要一两银子,兄台可要考虑考虑……” 第十七章 酒囊饭袋之徒 “考虑你……” 袁俊哲气的想破口大骂,但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后面那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直到脸憋得都有些扭曲了,才咬牙吐出两个字:“……不用。” “噗——” 旁边了解内情的人却再也忍不下去了,大笑起来。 袁俊哲眼里闪过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瞪向那人,近乎是吼着问道:“你笑什么!?” 那人平日与袁俊哲以兄弟相称,此刻却实在忍不住笑意,只好一边笑一边回答:“我,我家娘子生孩子了,哈哈哈……” 袁俊哲与那人交好,自然知道他未曾婚配,何来的娘子,又何来生孩子一说。 不过是借口罢了,他笑的毫无疑问是自己。 从头到尾,自己就像一个戏班子里的猴子一样,自说自话,供人取乐。 想到这,一股怒火在袁俊哲胸中翻腾。 他看向方休的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厉声吼道:“方休——!” 全场顷刻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包含怒火的吼声吸引过去。 就连台上的婉晴姑娘都被他吓到,手指下意识地一顿。 琴声出现一丝杂音,又很快恢复如常。 方休更是诧异,回头看向袁俊哲的眼神中写满了疑惑。 你哪位? 你喊啥? 我认识你吗? 一通自我疑问后,方休发现……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这书生。 不过,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跟自己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 “你有何事?” 方休开口问道。 袁俊哲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沉,说道:“不知方公子可否为婉晴姑娘作诗一首?” 众人听见这话,全都呆了。 方休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听说古代书生深受八股文的摧残,除了四书五经外,一窍不通,读书读的脑子都不太正常了。 楚国虽然没有八股文,但科举制度想来不会相差太多。 眼前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好好的人竟被折磨成了傻子。 哎,可悲可叹…… 方休叹了口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继续赏曲。 众人也只觉得可笑,议论了片刻,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再去看那发疯的书生。 袁俊哲又一次被无视,心中怒火到达了极点。 他一拍桌子,骂道:“酒囊饭袋之徒,便连作诗都不会吗?” 他这话一出,伊人居再次安静下来,除了台上传来的琴声,一片寂静。 方休听见这话,才明白这位是来找茬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是方休为人处世的理念之一。 现在人家明显想打自己的脸,再没点反应就说不过去了…… 他缓缓起身,看向说话的书生,冷冷地道:“不会作诗便是酒囊饭袋之徒? 我楚国太祖,戎马一生,不曾做过一首诗,却为我等百姓赢得了百年安逸,他老人家是酒囊饭袋之徒? 你父母耕田织布,劳苦半生,只为供你读书,他们也不会作诗,他们是酒囊饭袋之徒? 你住的房子,吃的粮食,穿的衣服,读的圣贤书,都是一群不会作诗的人以汗水凝结而成。 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骂他们是酒囊饭袋之徒,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我……” 袁俊哲还没来及的反驳,就听见方休继续道:“没有博爱之心为不仁,不识民族大义为不义,不知敬畏天子为不忠,受父母恩育而不图回报为不孝。 像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怎么有脸站在这里,指责别人?” 方休这番话如一记重锤砸在袁俊哲胸口,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情知自己说错了话,还没来得及挽回,便被方休抓住把柄一通指责,竟然直接把他定为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偏生他还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默默承受。 若是这番话传了出去,他的名声,他的仕途,他的一切全都将坠入谷底,且永无翻身之日。 想到这,他脸色惨白,身如筛糠,只觉得天旋地转,后退了数步,‘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了地上。 此时,全场仍是一片安静。 众人只觉得方休那一番话简直振聋发聩。 有一瞬间,他们竟真觉得刚才对方休发难的书生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但实际上,他们都明白,那个书生不过是出于嫉妒,想要让方休难堪罢了。 最多算是小人,跟那穷凶极恶之徒比还差得远。 台上,林婉晴一曲终了,望向方休的美眸中闪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位众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似乎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 这一场小插曲终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几个同行书生将袁俊哲抬出伊人居后,一切便恢复了原样。 方休坐回椅子,刚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便看见身边赵嫣和吴毅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尤其是吴毅,一双眼睛瞪得好像见了鬼一样。 要不是他头上还裹着纱布,方休忍不住就要给他一拳了。 “方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吴毅看着方休,一脸惊奇,说道:“放在以前,你如何也说不出这番话,还有醉花阁那次,也是你急中生智……” 他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狐疑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药了?” 方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说道:“你猜的没错,十全大补丸,不仅补肾,还补脑子,一万两银子一枚,我这儿刚好还剩一枚,你要不要?” 吴毅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说道:“一万两银子太贵,你我兄弟一场,一千两银子卖不卖?”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要真有这种药,我肯定第一个给你……” 吴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他脸上露出感动之色,拍了拍方休的肩膀,哽咽道:“不枉为兄疼你一番。” 一旁的赵嫣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他在骂你蠢啊……” 方休瞪了她一眼,说道:“之前谁救的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赵嫣想起刚才那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训斥,脖子一缩,真的不敢再说了…… 第十八章 搅局之人 二楼,一名青衫女子掩嘴笑了笑,说道:“那是谁啊,伶牙俐齿,几句话便让那书生连血都吐出来了。” 另一女子想了想,诧异道:“好像是安平伯家的公子,方休方公子。” “方公子……” 那青衫女子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传言方公子不是纨绔败家子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急智。” 另一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败家子未必就是愚蠢之人,不管怎样,他卖了祖产总是事实……” 青衫女子听到这,一双眼眸不由看向台上,喃喃道:“若方公子中意之人是我,该有多好……” ………… 没招谁没惹谁,平白无故被人骂作酒囊饭袋之徒,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 方休看着吴毅,问道:“那个书生是什么人?” 吴毅经常出入各大青楼,也是伊人居的常客,来来往往总比他这个从未踏足烟柳之地的人,熟悉的多。 “一个穷酸书生,我怎会认识……” 吴毅灌了杯酒,随口说道:“大概是婉晴姑娘的倾慕者。” 方休明白了。 原来是个争风吃醋的家伙。 不过他和婉晴姑娘,除了一些风言风语,并没有什么实际进展。 所以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方休想到这,心里更加郁闷。 吴毅看着他,提醒道:“婉晴姑娘琴艺无双,名动京师,自然少不了倾慕者,这里不知有多少人对你不满,你一会儿最好还是小心点儿……” “不满又怎么样……” 方休一脸不以为然:“他们还能动手不成?” 吴毅想了想,点头道:“可能真会。” 方休看了看身旁。 不少男子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有人怒目而视,不知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方休偏过脸,心中不屑。 呵,动手就动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不合就是干,谁怕谁啊? 片刻之后…… 白小纯和几名方府护卫看着方休,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想了想,低声说了几句。 白小纯立刻会意,抬头望向了台上。 那儿,蒙在面纱下的婉晴姑娘,刚刚弹奏完一曲,正准备离开。 几名披着轻纱的女子步履轻盈,款款而来…… 婉晴姑娘的表演已经结束,接下来该由其他清倌儿上场了。 白小纯神色一振,急忙喊道:“我家……” “在下钦慕婉晴姑娘已久,今日正值良辰美景,在下愿出五千两银子,为婉晴姑娘赎身!” 在大堂的一处角落,一道喊声传遍伊人居前后。 顷刻间,众人的目光全被那人吸引过去。 那儿,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缓缓起身,看向婉晴姑娘,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那是何人?五千两银子随手便能拿出......” “五千两银子啊,便是再开一家青楼也绰绰有余……” “听说方家公子也有意为婉晴姑娘赎身,如今却被别人抢了先……” 说话那人眼睛不由望向方休,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太师椅上,方休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轻纱舞姬们,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旁边,赵嫣却是面色焦急,一边看向那白袍男子,一边使劲地拍着方休的肩膀。 “你的婉晴姑娘就要被人家抢走了!” 她手劲很大,拍起来真的很疼…… 方休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咬牙说道:“我相信婉晴。” 一旁的吴毅摇了摇头,说道:“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即便婉晴姑娘不愿委身于他,也难保伊人居的老鸨不会心动。” 方休想了想,抬头看向那白袍男子。 恰好,白袍男子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 片刻之后,白袍男子先转过了头。 紧随其后,方休也偏过头,面露沉思之色。 若是他刚才没有看错,那男子眼中竟然有一丝慌乱。 明明是自己处于被动,他为何慌乱? 方休想了想,看着吴毅,问道:“那人你认不认识?” 吴毅看向那白袍男子,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见过,应该不是京都府人。” 京师的勋贵子弟,吴毅大都认识。 至于经常出入烟柳之地的,只有那么几十人,他不说熟络,起码见过。 可这人,他很确信,从未在伊人居出现过。 可五千两银子又不是小数目,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拿得出的。 因此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白袍男子是京都府外的世家子弟。 但方休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想了想,吩咐身旁白小纯几句。 白小纯立刻放声大喊:“我家公子愿出六千两!” 听见这话,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我便知道,方公子绝不会坐视不理,你们看着吧,精彩之处还在后头呢……” “什么方公子,不过是一个败家子罢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连祖产都卖了个干净…… 安平伯何等人物,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家伙,这若是我儿子,宁可断子绝孙,也非掐死不可!” “……” 议论声越演越烈,一道声音却让伊人居再次安静下来。 “在下愿为婉晴姑娘上刀山下火海,区区一些银子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得到婉晴姑娘的青睐,一万两银子也不足为惜!” “哗——” 那白袍男子此话一出,伊人居再次爆发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一万两银子怕是足够买下伊人居了,这人难道是京师首富马健林的私生子吗!” “这人怎么像是与方休有仇一样,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方休要为婉晴姑娘赎身时出来……”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纸卖身契便由五千两到了一万两,就算方家公子卖了宅子,怕也架不住这般折腾……” “……” 二楼,伊人居老鸨看着仍气定神闲的方休,脸上露出喜色,说道:“若是能让他将两万两银子全留在伊人居,殿下的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一旁,青衣小厮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您这一手真是高明,方休那小子如何也想不到,这人是您派去的……” 第十九章 嚣张跋扈 大堂内依旧议论声不断。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方休身上,想看他如何抉择。 “一万两银子非同儿戏,便是卖了安平伯府的祖产也未必能够……” “你未免太小看安平伯了,前两年土司叛乱,安平伯带兵镇压大胜而归,陛下的赏赐怕都不止万两银子。 只是这方家公子愿不愿意为一青楼女子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那就另说了……” 赵嫣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虽然久居深闺,但她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她还有所了解。 那人今日能拿出一万两银子,方休与婉晴姑娘最后在一起的机会怕是也要化为泡沫了。 赵嫣叹了口气,眼中担忧逐渐转变为挣扎。 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方休,说道:“方休,你银子不够,我可以借你一些,你千万不要冲动……” 方休面露疑惑之色,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赵嫣这才发现,这家伙一脸淡然,哪里有半点焦急…… 她气的粉面生煞,看方休的眼神像是看负心汉一般,咬牙道:“你的婉晴姑娘要被人抢走了,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方休想了想,喃喃道:“是该着急一些……” 说完,他目光望向那白袍男子,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众人冷不防听到这一声,顷刻间安静下来,目光齐齐望向方休。 只见方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缓缓向白袍男子走去。 在他身后,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亦步亦趋。 见到这一幕,众人脸上露出愕然之色,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白袍男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方休,神色慌张,手足无措的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就要逃跑。 可想起事成之后丰厚的奖赏,那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只好咽了咽吐沫,强装镇定,说道:“婉晴姑娘是我的,你放弃吧……” 此刻,方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脸上露出笑容,附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放你老母……” 那白袍男子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大变,怒道:“你,你怎么骂人!” 方休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小声道:“不仅骂你,我还要打你!” 白袍男子看着那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就在他刚刚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看到那笑容猛地收敛,随后变得无比冰寒。 一道残影在他眼中飞速放大,下一刻就落在他脸上,剧烈的疼痛瞬间就将他的意识淹没,让他整个人打了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早特么看你不爽了,给老子狠狠地打!” 方休看着白袍男子,厉声道。 身后白小纯和方府护卫得令,如猛虎下山般,扑向地上的白袍男子。 凄厉的惨叫声顷刻间响彻伊人居。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看热闹的众人已经呆了。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刚刚两人还在为婉晴姑娘较劲,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难道方公子身上银子不够,恼羞成怒想要暴揍那人一顿出气? 就算如此,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啊…… 二楼,老鸨脸色骤变,难以置信的望向方休。 恰巧,方休也在看她。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短短片刻便又分开。 老鸨看向身旁的青衣小厮,声音徒然变得凌厉:“快去,把他救下来!” ………… 谁也没有想到,方家公子竟然嚣张跋扈到这般境地,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他人,丝毫不将楚国律法放在眼里。 几名青衫士子实在看不下去,本想上前阻拦,却被他狠辣的眼神吓退。 好在没一会,伊人居看家护院的打手便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青衣小厮,看着方休,低声道:“方公子,伊人居的规矩想必您也知道,还望您能给个面子,把他放了……” 白小纯和几名方府护卫见自家少爷被人围住,齐齐凑了上来。 方休瞪了他们一眼,骂道:“让你们停了吗?继续打!” 白小纯凑到方休耳边,轻声说道:“少爷,不能再打了……” 方休想了想,抬头看向青衣小厮,走近两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今日之事为何发生,你我心知肚明,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公子最讨厌的便是偷奸耍滑之人,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本公子翻脸!” 青衣小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 见老鸨点头,他松了口气,低声道:“在下明白了……” 方休目光同样看向二楼,挥了挥手。 身后白小纯和方府护卫立刻让出了一片空地。 地上,白袍男子半张脸肿的像猪头一样,口中只剩几颗牙齿,可谓惨不忍睹。 几名打手上前架住白袍男子,便匆匆地离开了大堂。 目睹了这一幕,众人全都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江夏侯之子因为一点口角,在伊人居内闹事,打伤了一名书生,被伊人居的打手反打一顿,扔出了大堂。 江夏侯只是谴责两句,便没有后续动作。 那时,众人便知道这伊人居背后的能量定然不小。 可如今,方家公子众目睽睽之下在伊人居内将人打成这样,伊人居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这怎么可能? 一直到方休坐回座位,全场还是一片寂静,所有人似乎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角落里才响起零零星星的议论声。 太师椅上,方休端起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旁边,赵嫣一脸不忿,压低声音道:“就算你心中有气,也不该仗势欺人啊!” 方休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谁告诉你,我心里有气了?” 赵嫣怔了怔,说道:“你不是记恨那人跟你抢婉晴姑娘,所以才对他大打出手的吗?” 方休抿了口茶水,说道:“我打他是因为想打,并没有其他原因……” “这是什么理由……” 赵嫣怒道:“你太过分了!” 方休撇了她一眼,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伊人居会把那人带回后院?” 第二十章 过分 赵嫣一脸疑惑,似乎没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吴毅则是露出恍然之色,看着方休,说道:“你的意思,他是伊人居的人?” 方休面色淡然,点了点头。 “太过分了!” 赵嫣杏眼圆睁,怒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吴毅道:“青楼里,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只要能多赚银子,什么事情,老鸨都做的出来......” 赵嫣看着方休,问道:“那婉晴姑娘怎么办?” 方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不信他们能将婉晴藏一辈子......” 其实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为林婉晴赎身。 但如今,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并非真的有意林婉晴,传出那个消息,只是为了告诉皇帝自己心有所属。 若是今日五千两银子便能为她赎身,方休倒不介意顺手为之。 可一万两已经超出他的底线...... 婉晴姑娘离开后,又有几名清倌儿上场,或抚琴吹箫,或跳舞唱曲。 但台下的看客们却无心于此,反而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方休等人。 后上场的清倌儿无论是容貌还是琴艺都无法与林婉晴相提并论。 方休瞄了一眼,便没有了兴趣,转身带着赵嫣和一众家仆离开了伊人居...... ............ 伊人居隔壁,是一处瓦市。 里面空间很大,大都是临时搭起来的看棚,十分简陋,外面用栏杆围起来,里面唱戏的跳舞的,唱歌的一应俱全。 只需要在门口付上十文钱,便可以随便欣赏里面的节目。 在娱乐活动匮乏的古代,这里便是许多寻常人家平日里消遣的地方。 隔壁的花魁大会经过昨天一出闹剧,人气不减反增。 但那是公子与富商的盛宴,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 大多数人还是聚集在这儿,听听小曲看看戏。 “方府那个败家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大清早便听他们在那儿议论......” “好像是与外乡人争一青楼女子的卖身契,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斗殴......” “那败家子有何底气,敢在伊人居闹事......” 瓦市内,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人,小声议论着。 “咳咳......” 台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说道:“各位看官,今日的故事便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有人不满了。 “你这老头,吊什么胃口,继续往下讲啊!” “那贞儿爬出井口,然后怎么了?” “下回分解,分解个屁,再赏你些铜子儿,接着说!” 众人嘟嘟囔囔了几句,纷纷从怀里摸出铜钱扔到了台上。 “既然诸位看官抬爱,那小老儿就接着说了......” 看到脚下落了一地的铜子儿,老者脸上的皱纹如菊花一样盛开,又立刻坐了下去,清了清嗓子。 “且说那贞儿被富商谋害,扔下井口,心中怨气难平,死后便化作了厉鬼...... 他因为那富商而死,所以十分痛恨商人,每天晚上,子夜时分,便会从井中爬出,爬上那些商人的床榻,用簪子划破他们的脸......” ............ 方府。 方休一走近庭院,就看到赵嫣那丫头单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俏脸上表情变化,时而愁容满面,时而嘴角带笑,有那么一刻,眼角居然出现了泪光...... 十四五岁,本应是少女天真烂漫的年纪,放在地球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这儿却要为婚姻大事发愁。 方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同情之意,准备上前安慰两句。 这时,少女突然看了过来,柳眉一竖,嗔怒道:“看什么看!” 方休心中的同情在这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他看着少女,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少女怔了一下,顺着方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 “你!” 明白了方休的言外之意,赵嫣面露愠色,端起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 方休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你吃我的,用我的,还用我家的茶杯砸我,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赵嫣目光闪躲,心虚道:“这是你欠我的。” 方休走近两步,看着少女,说道:“就算我家仆人真打了你,让你白住五天,也该还清了吧......” 赵嫣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目光望向别处,嗔怒道:“又没说不给你银子,小气鬼!” 方休坐了下来,看着她,伸出手,说道:“今天吃的三顿饭菜,每顿五十文。 昨天练剑时踩碎的青砖,每块两文。 还有刚才砸碎的茶杯,算作十两银子。 加在一起,一共是十两零三百一十文,还钱!” 少女怒道:“一个破茶杯,能值十两银子!?” 方休道:“你见过魏晋官窑烧制的破茶杯?” 少女低头看去,只见一堆碎片中隐约可见‘正元年制’四个字。 正元是当今圣上登基时的年号,距今已有二十九年,与魏晋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是敲诈!” 少女一脸不服气。 方休看着她,笑道:“不错,就是敲诈。” “你!” 少女粉拳紧攥,轻咬下唇。 片刻之后,她终于低下了头,细声细语道:“我错了......” 方休嘴角微翘,侧着脑袋,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少女咬着牙:“别太过分了!” 方休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捂着胸口,看向地上那堆碎片。 “魏晋官窑烧制的茶杯啊......”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拔剑的冲动,咬牙道:“我错了……” “要是认错有用,还要京都衙门做什么?” 锵——! 清脆的剑鸣声响起。 方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说道:“银子的事情好商量,别冲动。” 少女握着剑,问道:“那茶杯值多少钱?” 方休想了想,说道:“十两。” 眼看着少女的眼神又变得不善,方休急忙改口:“但看在咱俩一同逛青楼的交情上,这点银子,给你免了。” 少女俏脸红到了耳根处,嗔怒道:“谁跟你一块逛青楼,不要脸......” 方休走近两步,小心翼翼地把剑锋推往一边,说道:“银子可以免了,但我有个条件......” 第二十一章 白衣女鬼 少女问道:“什么条件?” 方休走近两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明日子时......” 感受到男人炙热的鼻息,少女俏脸通红,如受惊般的兔子跳开,嗔怒道:“登徒子!你别妄想了,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方休一脸疑惑,问道:“妄想什么?” 少女看着他,一双美眸好似喷火一般,咬牙道:“子夜时分,你想做什么,当我不知道吗?” 方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少女,说道:“我还没说完呢,着什么急,过来......” 少女偏过脸:“我不!” 方休低头看向地上的碎片:“魏晋官窑......” “够了!” 少女红着脸,走到方休身侧,说道:“你说吧......” 这次,方休保持了一定距离,轻声说道:“明日子时,城南的几处商铺,你先......” 少女脸上起初还是不以为意的表情,片刻之后,表情逐渐发生了某些变化。 她看着方休,眼神中带着鄙夷,说道:“这种下作的事情,我才不会做呢!” 方休叹了口气,再次低头,看向地上的碎片。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少女坚定的声音:“大不了还你十两银子,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方休看着她,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说道:“事成之后,我拿出一半的银子,施粥救济穷苦百姓,可好?” 少女想了想,问道:“这算劫富济贫吗?” 方休认真的点了点头:“算!” 少女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只这一次,当我还你的......” ............ 城南,瓦市。 老头讲到精彩之处,台下听书的,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这时,一个小丫头似乎看到了什么,脸色惨白,伸出手指,徒然发出一声尖叫:“鬼啊!” “嘶——” 在那少女发出尖叫声音之后,他身后的一个汉子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膝盖磕在凳子上,又急忙蹲下,抱着膝盖直吸气。 其他人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只是一只跳上桌子,偷吃的黑猫...... “小丫头,没事瞎叫唤什么!” 那汉子瞪了少女一眼,疼的龇牙咧嘴,语气中满是埋怨的意味。 刚才他听故事正听得入神。 贞儿竟然变成了白衣女鬼,而那商人还不知道,躺在床上,一睁眼便看见一张血淋淋的脸庞。 一想到这个画面,他的心里面就有些发憷。 冷不防听这少女鬼叫一声,他魂都快吓没了,浑身汗毛直立,下意识跳了起来。 “就是,好好听故事,别瞎叫唤!” “老头,继续讲啊,那商人被贞儿划破脸,后来怎么样了......” 大汉周围还坐着几名男子,也被刚才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时候,纷纷开口催促。 说书的老头也被尖叫声吓的不轻,颤颤巍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定了定神,说道:“那贞儿虽然大仇得报,但怨气太重,每隔七年便会从井中爬出,为祸一方...... 恰巧,明日子时,便是七年以前,贞儿出世之时......” ............ 城南,春风楼。 掌柜看着冷清的街道,叹了口气,吩咐小厮道:“二牛,打烊吧。” 小厮诧异地看着自家掌柜,问道:“掌柜的,天还没黑呢......” “没黑,也不会有人来了......” 掌柜脸上露出一丝落寞,边说边往后院走:“这两天,客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还不如趁早关门。” 小厮看着掌柜的背影,摇了摇头。 不知道哪传出的消息,说城南有一白衣女鬼即将现世,每到子夜时分,便会从井中爬出,索人性命。 偏偏城南各街道,只有他们酒楼门口,有一口古井。 闹得这些天,附近各家商铺人心惶惶。 虽说是无稽之谈,但偏偏城中百姓就信这个,每次路过酒楼都远远躲开。 连带附近几家商铺都受到了牵连,接连几日,生意惨淡。 原本城南最繁华的街道也越发萧条...... 为了挽回客人,不少店铺的门口都贴满了道士和尚画的符箓。 隔壁布庄老板,更是花了重金去道观请了一位高人作法。 本以为这样能留住客人,挽回颓势。 没想到,一番举动后,来这条街的人比前两日更少了。 商铺掌柜们的举动,落在附近居民的眼里,无疑是对白衣女鬼的证实。 已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离开这里,出去避避风头。 城中有亲戚的便去亲戚家暂住几日,没有亲戚的,就去远些的客栈躲躲。 只留下这些商人还在苦苦支撑。 入夜,万籁俱静,除了凛冽寒风呼啸的声音,只有偶尔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如同沉睡了一般。 寒风,依旧不停地吹着,酒楼后院的窗户已经几次被风吹开。 失去了阻挡寒风的最后屏障,小厮被一阵阵寒气冻醒。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骂骂咧咧地爬下床,走向窗户。 到了窗户旁边,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古井。 除了偶尔被风刮起的枯叶,别无他物,至于什么白衣女鬼,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虽然如此,但想到众人口中血淋淋的脸庞,小厮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伸手就要关上窗户。 “呼——” 就在这时,他冷不防听到了女人的呼喊声,隐隐约约是从井口处传来,听不真切。 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看向古井。 只有一片随风飞舞的枯叶...... 这两天白衣女鬼的故事听的太多,让他都有些幻听了。 小厮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回头准备再睡一会。 “我.......好……惨......” 这时,窗外突然传出了女人凄厉的哭声。 小厮被吓了一跳,急忙爬上床,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用被子蒙住头,似乎这样女鬼便不会发现他一样。 “呼......惨......” 女人凄厉的哭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小厮一直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窗外女人的哭声总算消失在了寒风的呼啸声中。 小厮壮着胆子,露出两只眼睛,看向窗外。 还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厮松了口气,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换了个姿势躺着。 这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看向床边。 那儿,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鬼,伸出血淋淋的手,正对着自己...... 第二十二章 讨价还价 第二天,清晨。 酒楼掌柜照常来到酒楼门口,连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动静。 “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偷懒。” 酒楼掌柜皱着眉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大声喊道:“二牛,开门!” 接连喊了几声,声音一次比一次大,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时,酒楼掌柜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二牛是他从乡下招的伙计,好像是家里老母重病,才不得不进城找个活计。 这人虽然脑子不太机灵,但好在不需要付他多少工钱,而且干活勤快,每日天还没亮,便起床打扫...... 片刻之后,酒楼掌柜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二牛,再不开门,扣你工钱!” “成天扣扣扣,扣个屁!” 一旁,面馆老板探出脑袋,怒道:“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酒楼掌柜脸涨得通红,低声骂了一句:“有辱斯文,粗鄙不堪......” “你说什么?” 面馆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句话的功夫,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酒楼掌柜的面前。 酒楼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说,刘大哥,能不能帮个忙,将这门打开。” 刘姓壮汉看了看酒肆的大门,拍拍手,说道:“小意思!” 砰! 大门被他一脚踹倒,溅起一片尘土。 “这......” 酒楼掌柜见到这一幕,本想开口让他赔钱,看了一眼他身上鼓鼓囊囊的肌肉,想想还是算了。 “等会给你安上。” 刘姓壮汉踹开门后,看着空荡荡的酒楼,说道:“对了,你们店里那个二牛呢?” 酒楼掌柜皱着眉头,说道:“我昨天让他留下守夜,不知道他自己跑去哪了。” 刘姓壮汉面色大变,喊道:“昨天夜里,我还听见他喊人来着,一定是出事了!”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与酒楼掌柜对视了一眼,猛地冲向后院。 酒楼掌柜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后院屋子里,一个消瘦的男子躺在床边,身上盖着被子,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仿佛呆滞了一般。 刘姓壮汉踹开门,一进去,便看见床边那道身影。 他咽了咽吐沫,颤声道:“二牛?” 没有回应...... 他看着那道身影,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 这时,那消瘦的身体缓缓转了过来,一张血淋淋的脸庞,呆滞的眼睛看着刘姓壮汉,颤声道:“有,有鬼!” ............ 城南。 原本繁华的街道如今已经变得无比萧条,残败零星的枯叶悬挂在枝头,显得尤为凄凉。 酒楼里,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昂着脑袋,四处打量着。 一旁,酒楼掌柜陪着笑:“您看,不说地段,就这宅子,少说也值个三千两吧......” 王宝乐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错。” 酒楼掌柜听他这么说,脸上绽放出笑容,忙不迭道:“不亏是宝乐坊的大掌柜,眼光就是不同凡响。” 王宝乐伸手摸了摸架子上摆着的瓷器,说道:“土地、宅子再加上家具,一共多少银子,开个价吧。” “您看......” 酒楼掌柜沉思了许久,伸出了两根手指,问道:“这个数目可好?” 王宝乐摇了摇头,说道:“二百两银子?多了......” 酒肆掌柜先是一怔,随后拉下了脸,勉强挤出笑容,说道:“王掌柜说笑了吧,在下的意思是两千银子。” 王宝乐停住了脚步,看着酒肆掌柜,说道:“若是一天前,两千银子还好,如今……”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二百银子,我都嫌多。” 酒楼掌柜皱着眉头,说道:“光是这些家具,便不止这个价了,若不是在下城北的布庄急缺银子进货,如何也不会两千银子便贱卖这处酒楼。” 王宝乐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缺银进货?呵......” 酒楼掌柜脸色阴沉,说道:“一千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既然如此,那你去找其他牙行吧,在下恕不奉陪。” 王宝乐说完,转身便走。 酒楼掌柜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咬了咬牙,还是没有答应。 春风楼开在京都城南最繁华的街道,每年能进账近万两银子。 不说宅子,便是这地也能卖上三千银子,再加上宅子、家具,少说也值五千两。 刚才开价二千两,已经是赔本的买卖。 一千两更是他的底线,低于这个数目,便是砸在他手里,他也狠不下心卖掉。 刚才宝乐坊开出的二百两,完全是趁人之危,漫天要价,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答应的。 更何况,未来的变化谁能知道,说不定过两天,这条街又能恢复到以前的繁华,这也是不一定的事。 ............ 在回宝乐坊的路上。 京师巨贾王家的二公子,王富贵看着兄长,不解的问道:“大哥,我看那春风楼至少也值五千银子,一千两,咱们算是占了大便宜了,为什么你刚才不答应那人?” 王宝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昨天去伊人居,就没听说到一些奇闻异事?” “我......” 王富贵本想矢口否认,但想了想,自己的行踪定然瞒不过这位兄长,于是大方承认道:“没听说。” 王宝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接管家里的产业。” 王富贵一脸不以为意:“反正家里有大哥你,我就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好了......” 王宝乐见他这样,气的火冒三丈,骂道:“你给我记住,再丰厚的家产也抵不过一个挥霍无度的败家子。 就说安平伯府,那在咱们京师也算得上世家大族吧,就因为一个败家子方休,如今便连祖产都抵押给了我们宝乐坊。 他倒是一时痛快,吃喝玩乐肆意挥霍,之后又该怎么办? 如今还有安平伯护着他,等安平伯西去了,他便连那街上讨饭的都不如了,你也想像他一样吗?” 王富贵见他动了真怒,忙不迭低头认错:“大哥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不会学那方休。” 第二十三章 春风楼 王宝乐见他认错还算诚恳,叹了口气,说道:“你逛青楼我不拦着你,但不能只知道寻花问柳。 青楼里,消息最是繁杂,若是稍加利用,便能大有收获。 就说这次,如果不是为兄......听店里的小厮说起白衣女鬼的事情,怎么能白捡这等大便宜。” 王富贵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白衣女鬼?” 王宝乐点了点头,说道:“相传城南有一古井,井中......” 王富贵听完,脸色煞白,颤声道:“那这闹鬼的酒楼,咱还要吗?” 王宝乐道:“为什么不要?就算这里真的闹鬼,那也是七年一次,只要过了这段日子,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王富贵疑惑道:“可等到那时,这条街已经衰败,应该也值不了多少银子了.......” 王宝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以后如何,能用这个价钱买下一处酒楼,已经算是占了大便宜。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为兄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吧。” 王富贵忙不迭低头,小声道:“弟弟知道了。” “呦,这不是王大掌柜吗?” 突然,前方传来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 王宝乐抬头看去,看清那道身影,忙不迭迎上前去,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小的当不起公子如此称呼,公子若是抬爱,称小的一声小宝,小的已是受宠若惊了。” 迎面走来的公子哥,正是被王宝乐挂在嘴边教育胞弟的败家子,方休。 方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小宝啊,本公子最近心血来潮,准备做些生意,你可有什么好的门路,说来听听。” 王宝乐低着头,陪笑道:“公子天资聪颖,随便做做什么生意,都大有可为,小的那点愚见,拿不上台面,说出来只会让公子取笑。”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不屑,想着:你一个败家子能做什么生意,无非就是挥霍家产罢了。 “哈哈哈......” 方休听见他的恭维,笑了两声,看向一旁的赵嫣,说道:“怎么样,本公子没说错吧,本公子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料。” 旁边,白小纯忙不迭谄媚道:“公子乃是那天上的星星下凡,不仅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更是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做什么事情那都是大有可为。 小纯今生能常伴公子左右,真是小纯百辈子修来的福分,小纯一想到这,便激动的不能自己,只觉得热泪盈眶......” 白小纯说着说着,竟然真的热泪盈眶,就要哭出声来。 饶是圆滑如王宝乐,都看的是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站在方休身侧,女扮男装的赵嫣则是一通白眼,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 “咳咳......” 方休也觉得白小纯的表演太过浮夸,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对王宝乐说道:“听说这附近的春风楼有意转让,本公子打算去看看,你若是无事,便跟本公子一同去吧。” “这......” 王宝乐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公子相邀,小的不胜荣幸。” 他说完之后,转头看了王富贵一眼,说道:“富贵,你先回去吧,我陪方公子四处转转。” 王富贵听见这话,才知道面前这位华服公子哥,原来就是传说中变卖了家产肆意挥霍的方府败家子,方休! 他忙不迭上前作了一揖:“方公子,小的先行告退了。” 方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径直走向春风楼。 ............ 春风楼前,酒楼掌柜看着寥落的门庭,心中有些后悔。 都一个多时辰了,今天还没有一个客人上门。 这样下去,只怕酒楼越来越卖不上价钱,到最后真的一文不值。 早知道这样,就该和宝乐坊再商量商量,让些银子,最起码还能收回本钱。 他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片刻之后,他收回视线,正准备往回走,突然看到不远处那道‘辽阔’的身影,面色一喜,忙不迭迎了上去。 “王掌柜,我仔细思虑了一番,觉得一千两银子......” 他走近了,才发现王宝乐身边还有三个人,两个容貌俊俏的公子哥和一个‘辽阔’不输王宝乐的大胖子。 看他们站的位置,明显是以那华服公子哥为主。 “这三位是?” 酒楼掌柜怔了怔,问道。 王宝乐介绍道:“这位是安平伯之子,方休方公子。” “方休......” 酒楼掌柜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强行站定。 他脸色煞白,勉强挤出笑容,作揖道:“小的春风楼掌柜,见过方公子。” “嗯......” 方休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春风楼的招牌,感叹道:“不错,是块好地方......”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不由想起醉花阁掌柜的遭遇。 人家醉花阁背后靠着礼部尚书杨大人,尚且被这位声名狼藉的败家子讹去了一千两银子,更何况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百姓。 他不知不觉沙哑了嗓子,颤声道:“方,方公子,我们春风楼最近遭了点变故,实,实在拿不出银子了。” 方休一脸疑惑。 我又不是黑社会收保护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咳咳......” 一旁,王宝乐对酒楼掌柜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方公子是来买你这酒楼的。”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表情瞬间变化,脸上露出花一般的笑容。 “方公子真是好眼光,我们春风楼无论地段、宅子还是招牌在城南都是赫赫有名的,如今出了点变故,才不得不贱卖,若您诚心要买,只要这个数......” 他说着,伸出了手掌,意思是五百两银子。 王宝乐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后悔。 若是刚才酒楼掌柜直接开价五百两,他说不定便答应了,可如今当着方休这位勋贵子弟的面,却是不好开口了。 楚国虽然没有士农工商之说,但跟勋贵相比,商人的地位并不算高。 方休再不争气,也是未来的安平伯,为了五百两银子得罪他,得不偿失。 至于酒楼掌柜,他开价五百两,已经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了,却还是看到方休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由想起伊人居那个外乡人的下场,面色一悲,抹着眼泪,哭道:“公子,五百两银子已经是贱卖了,不能再少了啊......” 第二十四章 感激涕零 方休脸上露出愕然之色,问道:“当真五百两?” 酒楼掌柜抹了抹眼泪:“公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方休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为了买这春风楼,本公子原先准备了五千两银票,既然你执意只要五百两,那就听你的。” 酒楼掌柜先是一怔,随后便面色大变,脱口而出:“五千两!?” “没错,五千两。” 方休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酒楼掌柜全身仿佛被抽掉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喃喃道:“银子,我的银子啊……” 一旁,王宝乐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向方休。 这人......疯了吧,五千两银子,你买一处闹鬼的酒楼? 这闹鬼的酒楼可招不来客人。 方休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酒楼掌柜,摇了摇头,对白小纯道:“小纯,拿五百两银票给这位掌柜,明天派个人过来守夜,从今以后,这春风楼就是我方家的产业了。” 春风楼的价值,他以前找人打听过,在一万两左右。 经过白衣女鬼这件事情,贬值一半,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没有想到,竟然直接贬值到了五百两。 看来,在古代,这鬼神之说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是,少爷。” 白小纯从胸口掏出一沓银票,开始翻找起来。 瘫坐在地上的酒楼掌柜看见那厚厚一沓银票,确认方休刚才所言不虚,更加心痛,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白小纯翻找了片刻,抬头看向方休,说道:“少爷,这次出门没带五百两的银票。” 方休想了想,问道:“一千两的,有吗?” 白小纯道:“有。” 方休看了眼好似要晕倒的酒楼掌柜,说道:“那就给他一千两的。” “是,少爷。” 白小纯从一沓银票中抽出一张,蹲下身子,递给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好似傀儡一般,浑浑噩噩地接过银票,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爬起身来,作了一揖,颤声道:“小的身上没带银票,等小的回去以后,就让家仆......”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方休大手一挥,十分豪迈道:“今天做成第一笔生意,本公子高兴,这五百两银子便当赏你的了。” 酒楼掌柜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眶湿润,颤声道:“公子宅心仁厚,小的感激不尽......” 一旁,王宝乐又一次露出震惊之色,怔怔地看着方休。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说赏便赏了? 要知道,在京师,一户殷实人家,一年花销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啊...... 败家,实在太过败家了! 这要是他胞弟王富贵做出这种事,他非得把他掐死不可。 方休见酒楼掌柜这副落魄模样,却有些不忍心了。 他本来只是想用手里的银子在城中多置办几处商铺...... 没想到竟把这些商铺老板逼成了这个样子。 实在……有些良心不安。 方休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大笑道:“不错不错,本公子最是宅心仁厚,就凭你这句话,本公子今天如何也不能让你吃亏,之前说五千两便是五千两,一两都不能少......” 他一只手拍着酒楼掌柜的肩膀,一只手伸到白小纯的面前,大声道:“小纯,银票!” 白小纯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贴在方休的耳边,小声道:“少爷,这地方闹鬼,压根不值五千两。” 方休瞪了他一眼,怒道:“鬼神之说,你也信?把银票拿来,本公子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白小纯垂头丧气地把银票放在方休手上,委屈道:“是,少爷。”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眼睛都直了。 他屏住呼吸,突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这幸福感令他有些眩晕,几乎要晕死过去。 还好方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酒楼掌柜也终于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地泪流满面,哭道:“公子大义,小的,小的感激涕零,感激涕零啊......” 一旁,王宝乐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好似呆了一般,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而站在方休身侧的赵嫣,则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酒楼掌柜跪在面前,声泪俱下的一谢再谢,方休的脸,竟然红了。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啊,毕竟白衣女鬼的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 “够了,不就是五千两银子,有什么好谢的。” 酒楼掌柜听方休这样说,忙不迭抹干净眼泪,站得笔直。 但一想到本来只值五百两的酒楼卖出了五千两,他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眼眶中不知不觉又满是泪水。 终于,他忍不下去,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喊:“小的,小的控制不住自己......” ............ 马车上。 赵嫣神色古怪,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方休。 方休被她盯的有些发怵,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赵嫣摇了摇头。 “那你看我做什么?” 方休问道。 赵嫣往方休身边挪了挪,疑惑道:“我不明白,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城南,假扮女鬼,不就是为了用最少的银子买下那条街的商铺吗? 你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方休看着她,认真地道:“我说最后时刻,我良心发现了,你信不信?” 赵嫣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有良心,就不会为了一个破茶杯,强迫我去学女鬼哭惨了。” 方休笑了笑:“你猜的没错,本公子就是没有良心,刚才之所以做出那番举动,完全是因为本公子开心。 千金难买我开心,本公子乐意用五千两买一处闹鬼的酒楼,银子多,任性!” 赵嫣知道他这话是玩笑话,不屑的‘哼’了一声,偏过头,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休看着她精致的俏脸,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别样的感觉,开口问道:“话说,一起住了那么多天,还不知道,你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赵嫣眼中露出一丝慌乱,又很快消失。 她瞪了一眼方休,嗔怒道:“谁跟你住在一起了......自己猜去,不告诉你!” 方休想了想,说道:“赵姓是当今国姓,京师赵姓世家并不算多,闺中女子更是只有寥寥几人,所以我猜...... 你便是那皇帝陛下怕嫁不出去,所以准备赐婚给本公子的安乐公主。” 第二十五章 花灯 赵嫣瞪了他一眼,气的俏脸通红,嗔怒道:“胡说!公主殿下长得好看,又善良大方,满京师的才俊都排着队想迎娶公主呢,怎么会嫁不出去!” 方休诧异地看着少女,问道:“你见过公主?” 安乐公主还未出阁,遵循规制,理应住在皇宫之中。 等到年满十六岁,才可出宫开府。 所以,若非皇亲国戚或者宫中女官,很难见公主一面。 方休想着想着,脸上露出狐疑之色,看着赵嫣。 难道这小丫头是某位亲王的女儿? 要不然怎么知道‘公主殿下长得好看,又善良大方’。 赵嫣眼神躲闪了一下,说道:“我猜的......”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听说,安乐公主脾气差、任性,胸还小。” “你!” 赵嫣听见这话,气的粉面含煞,拽住方休的胳膊就是恶狠狠的一口。 “嘶......” 方休冷不防被她咬上这么一口,疼的呲牙咧嘴,颤声道:“疼疼......松口!” 赵嫣听见他的声音中的痛苦不似作伪,忙不迭松口。 方休没好气地瞪着她,怒道:“又没说你,你生什么气!” 赵嫣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说道:“本姑娘就看不惯你污蔑公主殿下,咬你怎么了!” 她说完,似乎还不解气,朝方休扑了上来,嗔怒道:“不仅咬你,我还要打你呢!” 赵嫣要打方休,方休还不了手。 因为他两招就被赵嫣按在了毯子上,两只手被反扣住。 赵嫣从后面骑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让你以后再污蔑......公主!” “少爷,我......” 白小纯掀开车帘,便看见前些天还拿着剑要‘替天行道’的姑娘,正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骑在自家少爷身上。 然后又看见了自家少爷好似要杀人的目光。 他猛打了一个激灵,下一刻,便伸出手向前,一边摸索,一边说道:“少爷,我的眼睛刚才忽然看不见了,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白小纯摸索着转过去,放下车帘,才道:“我的眼睛好像又好了,不劳烦少爷了......哦,对了少爷,我们到了。” 赵嫣俏脸通红,恶狠狠地瞪了方休一眼,从他身上爬起来,下了马车。 留方休一个人躺在原地,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位大小姐...... ............ 事实证明,女人生气是不需要理由的。 一直到两天以后,赵嫣看见方休,还是没有一点好脸色。 方休也乐的如此。 她不理自己刚好,最起码不用再陪她练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了。 走出屋子,方休看了眼蔚蓝的天空。 阳光正好,和煦温暖,微风拂面,十分舒爽。 他如往常一样,躺在庭院里的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背靠着墙。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惬意至极。 两万两银子已经花去一半,城南古井一条街,所有商铺全都被他买了下来。 重新装饰,改造还需要一定时间。 等到完工,便是楚国第一条集餐饮、住宿、娱乐于一体的高端休闲娱乐区。 对于方休这么一个既不会制香皂、也不懂烧玻璃的文科男来说,用现代化理念打造娱乐产业似乎是唯一靠谱的赚钱方法。 虽说两万两银子已经足够常人挥霍一辈子,但方休可是要做败家子的男人。 不多赚些银子,怎么能更好的败家。 其实也不需要赚的太多,只要能等到让皇帝回心转意就好。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放心地像现在这样,过轻松惬意的生活了...... 方休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鬼神之说的威力远超他的预计,古井一条街能否恢复往日的繁华就成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大问题。 这次计划从头到尾都毁在了他突然的良心发现上,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希望前世耳濡目染学到的那些营销手段能派上用场吧...... 方休心中正感叹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偏头看过去,发现小丫鬟秀儿正蹲在旁边的地上,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这古怪的举动让方休有些疑惑。 他走到秀儿身边,问道:“秀儿,你在干什么?” 小丫鬟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说道:“在画画啊。” “画画?” 方休探头看去,依稀可以辨认出地上那一团图案。 他笑了笑:“好好的画什么老鼠......” 小丫鬟清秀的俏脸涨得通红,用树枝飞快抹掉图案,小声道:“少爷,这,这是兔子!” 画的兔子被别人认成老鼠,还好是小丫鬟秀儿,如果换作赵嫣,说不得会和方休拼命。 想到被画成一团肥老鼠的兔子,方休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看见小丫鬟红的好似滴血的俏脸,还是忍住了笑意,问道:“没事,画兔子做什么?” 小丫鬟俏脸通红,低着头,搓着衣角,小声道:“是为上元节画的,那一天晚上,府里要闹花灯......” 上元节就是元宵节。 与地球不同的是,第一次月圆之夜从正月十五往后推迟到了正月十九。 日子虽然变化,但其余风俗大抵和地球相似。 无非就是吃元宵、逛花市、赏花灯、猜灯谜、舞龙狮...... 对于这些府里的小丫鬟来说,最有吸引力的毫无疑问便是赏花灯这一项活动。 每年,到了上元节这一天,府里的丫鬟便会自己动手,制作花灯,互相不免暗自较劲。 茶余饭后,聊的最多的便是谁的花灯制作更加精巧、图案更加精美。 方休想了想,对她挥了挥手,说道:“去把你的花灯拿过来。” 秀儿对于自家少爷一向是言听计从,点点头进了偏房,不一会儿手上就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方休看了看秀儿手里用竹蔑扎成方架,外面糊上一层白纸的东西。 和前世花灯区别不大,就是粗糙了太多。 “少爷......” 秀儿也知道自己制作的花灯太过简陋,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去看方休。 方休则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她手里接过花灯,说道:“去屋里磨墨。” 第二十六章 画 秀儿这时已经明白方休想要做什么了。 她俏脸浮现一抹红晕,高兴地跑回屋子里面去拿笔墨了。 方休绘画技巧确实不错,不过不是丹青水墨,而是一些基础的简笔画。 前世为了凑齐学费,什么活计,他都尝试过,其中就包括做家教、给小学生辅导功课,一手简笔画的功夫就是在那个时候练成的。 屋内,秀儿俏生生的站在桌旁磨墨,方休将那盏花灯放在桌上固定好,脑海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画面。 一条条细线在笔下成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 女子怀中抱着一只灵动的玉兔,身后是仙气飘渺的宫殿。 寥寥几笔,勾勒成一副美奂美轮的广寒宫图。 秀儿踮起脚尖,一双杏眸看向花灯。 随着花灯上画面逐渐成型,她灵动的眸子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疑的东西。 毫无疑问,眼前的简笔画,给她小小的心灵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她根本不能想象,不用任何的色彩,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就能组成一副惟妙惟肖的画面。 原本,她只是打算简单画一只兔子的...... ............... 拿着画好的花灯,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走出了院子。 她刚走出院子,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俊俏少女。 “赵姑娘......” 秀儿脸上洋溢着满足地笑容,看着少女,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赵嫣点了点头,看着她手中的花灯,疑惑道:“秀儿,那是什么?” 秀儿喜滋滋地举起花灯,说道:“少爷为我画的花灯。” “他还会作画?” 赵嫣撇了撇嘴,显然对方休这个纨绔败家子的绘画水平十分不屑。 秀儿见她这副表情,急忙为自家少爷辩解,说道:“少爷是读书人,画作的很好的......” “他画的再好,还能比翰林院的画师更好?” 赵嫣随口道。 秀儿听见这话,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低下头,不说什么了。 她想为自家少爷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夫人和少爷宠她,但她也只是个小丫鬟,没有见过世面,跟赵姑娘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自然不同。 少爷为她作的画在她看来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但跟皇帝陛下身边的画师比,肯定有所不如...... 见秀儿神色黯然,赵嫣俏脸浮现一抹慌乱,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道:“明年上元节,我去求我爹,让京师最好的画师给你作画,你想要什么就画什么。” 秀儿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秀儿觉得,少爷的画就是最好的......” 赵嫣无奈地看着小丫鬟,心里有些郁闷。 真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好的,让小丫鬟那么崇拜。 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赵嫣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说道:“我能看看......你家少爷的画吗?” “嗯。” 秀儿脸上一喜,将那竹蔑撑开 简单的线条组成了并不简单的画面,一种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的全新的绘画方式,出现在了赵嫣的眼前。 “这......” 虽然和宫中那些水墨丹青并不一样,但赵嫣也说不出来这看似简单的线条组成的画作到底有哪点不好。 事实上,第一次见到这种画时,她的心里面除了震撼,什么都没有。 少女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可思议,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流露出一丝惊羡的神采。 秀儿看见她神色的变化,不由得有些得意。 让你嘲笑少爷,这下好了,被少爷吓到了吧...... ............ 小丫鬟离开院子后,方休又回到他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白小纯从院子外走进来,看见方休,忙不迭上前,半蹲在躺椅旁,小声道:“少爷,我来了。” 方休闭着眼睛,随口问道:“上次的银票,还剩多少?” 白小纯想了想,说道:“不到三千两。” 方休道:“拿出一千两,去钱庄换成银子,另外放出消息,明日上元节,古井街将举办为期三天的花灯盛会,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奖品丰厚。” “是,少爷。” 白小纯立刻恭敬称是。 方休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前些天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白小纯道:“都放在别院了。” “嗯。” 方休点了点头,从躺椅上起身,往别院走去。 白小纯忙不迭跟了上去。 方休走到别院,迎面就看到摆在院子里的几大坛子酒。 他走上前去,打开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一旁,白小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介绍道:“少爷,这是越州特产的阳江春,已经是咱们京师能找到的最烈的酒了。”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这种酒多买几坛,屯在府里。” 白小纯听见这话,有些为难,小声道:“少爷,京师的阳江春已经全在这里了,要从越州运酒过来,怕要等到开春才行。” 方休想了想,说道:“只要是这样的烈酒都行,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等会去账房那里再领一千两银子。” “少爷,又不是逢年过节,买这么多酒干什么?” 白小纯疑惑地道。 “谁说不过节?” 方休挑了挑眉,回头看着白小纯说道:“过几天不就是元宵了吗,这些天忙着古井街的事情,大家都辛苦了,到时候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白小纯闻言,眼睛一亮:“这些酒是上元节喝的?” “不是。” 方休很干脆的说道。 这些烈酒是他用来制作更烈的蒸馏酒的,不能被白小纯这帮家伙糟蹋了。 白小纯脸上表情一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方休看了他一眼,说道:“让你找铁匠造的锅呢?” 蒸馏酒,当然不是简单的放在锅子里面加热。 这样温度太高,酒精和水一起蒸发,冷凝之后得到的,依旧是低浓度的酒精,起不到提纯的效果。 所以他提前让白小纯找铁匠打造了一口特制的铁锅,作为简易的蒸馏装置。 “在屋里,小的这就去拿过来。” 白小纯忙不迭冲进屋里,没一会,就抱回来一口大铁锅。 看着他身上因奔跑而颤抖的一圈肥肉,方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也该减减肥了。” 第二十七章 蒸馏酒 白小纯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已经瘦了不少了,少爷。” 方休摇了摇头,接过铁锅。 铁锅很重,必须两只手才能提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锅盖,圆锥形,边上一圈凹槽,特意留了一个可以插上管子的开口。 这是一个简易的蒸馏装置,方休以前只是见过,真正的构造比这要复杂些。 事急从权,只能将就着用。 蒸馏的过程并不难,不过方休一个文科生,对蒸馏的记忆只存在于高中的化学课本里。 大概的流程,勉强能回忆起,具体的操作,还要经过多次实验来总结。 他想了想,吩咐白小纯把几坛子酒倒入锅内,然后盖上盖子,用竹管插在上面。 这样加热,酒精的沸点比水要低,酒精挥后遇到冷的锅盖凝结成液体,顺着锅盖的斜面流入凹槽,再沿着竹管流入容器内。 看着正在加热的铁锅,方休有些紧张。 很快,酒开始沸腾,蒸汽上升,遇冷凝结。 一点透明的液体从竹管中滴入早就准备好的酒杯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 不多时,蒸馏完毕,方休端起酒杯,闻了闻。 酒味还是太淡,得多蒸馏几遍。 将蒸馏过一次的阳江春重新倒入铁锅中,重复之前的步骤,再次加热。 反复蒸馏了三次,一股越加浓郁的酒香飘荡在空气中。 方休闻着酒香,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香醇的液体攸然滑过喉咙,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半斤的阳江春蒸馏出来也就有一杯左右。 看样子,酒精在中间蒸馏过程中浪费了不少,一方面是蒸馏装置太简易,一方面也是楚国的酒本身浓度不高。 “咕嘟......” 方休正思考如何让蒸馏的效率更高,就听见身后传来咽口水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吴毅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视线盯着地上的酒杯,不住地咽着口水。 注意到方休的眼神,他立刻抹了抹嘴角,视线从竹管下方的酒杯里移开,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是什么酒……” 方休想了想,说道:“新酿的,还没取名字,一杯十两银子,给你尝尝?” “成交!” 吴毅闻言,眼中大放光芒,端起酒杯,便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 蒸馏过的酒不比楚国的酒,度数极高,一杯下肚,吴毅白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整个人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高声说了一句:“好酒!” 扑通! 他刚说完这两个字,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方休没想到吴毅的酒量如此差,不过一杯,便醉死过去。 不过他的反应也给方休在楚国售卖高度酒提供了信心。 因为直到他被府里的小厮抬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好酒’两个字。 楚国酒风之盛,丝毫不亚于地球。 像阳江春这样粗酿的粮食酒,已经称得上是烈酒,在京师内受无好酒之徒的追捧,一斤便能卖上十两银子。 经过蒸馏的高度酒一经推出,怕是会引得无数好酒之徒哄抢,还愁赚不到银子? 不过在正式的拿出去售卖之前,还需要给它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就叫蒸馏酒吧......好像有一点太俗。 作为一个文化人,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就被方休否定了。 要不......就叫‘茅台’? “咕咚......” 方休正在思考新酒的名字,就听到耳边又传来咽口水的声音,转头看去,这次是白小纯。 注意到少爷看向自己,白小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少爷,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方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给这酒想个好名字,你想喝多少便让你喝多少。” 白小纯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少爷,你看‘一醉方休’如何?” “一醉方休......” 蒸馏酒的度数极高,饶是吴毅那样的好酒之徒,也不过一杯,便倒地不起。 叫它‘一醉方休’,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 方休抬头看了看白小纯,转念一想,顿时看向他的眼神就变的古怪起来。 一醉方休,方休。 这家伙还真是无时不刻不想着奉承自己啊。 有关蒸馏酒名字的事情,就这么愉快的被敲定了。 后续的制作被他交给了白小纯,而他则盯着面前的铁锅,认真思索着如何提高蒸馏的效率。 这蒸馏装置还是太过简陋,想要提高效率,第一件事情,必须改进蒸馏装置。 可如何改进,他一时还没头绪。 就在他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做什么呢?” 方休回头看去,赵嫣那丫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铁锅,一脸疑惑。 他站起身,看着少女,说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赵嫣撇了撇嘴,说道:“这世上就没有本姑娘搞不懂的事情。” 方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你懂什么叫蒸馏,什么叫高度酒精,什么叫热力学第二定律吗?” 赵嫣倔强道:“那你懂吗?” 方休叹了口气:“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嫣见他岔开话题,嘴角撇了撇,递给他一个花灯,说道:“帮我作幅画,要和秀儿一模一样的。” 方休闻言一怔,很快就明白秀儿这丫头一定是拿着自己的花灯出去显摆了。 他看了赵嫣一眼,淡淡的说道:“童叟无欺,一幅画十两银子。” “你!” 赵嫣粉面含煞,一双杏眸瞪着方休。 “看什么看,再看十五两!” 方休眼睛瞪得比她还大。 这小丫头最近越来越嚣张了,不给她点教训,她还当这方府是她家。 赵嫣怒道:“奸商!” “没错......” 方休笑了笑,说道:“既然你都说我是奸商了,十五两银子,怎么能体现出我奸商的本质,二十两银子,绝不二价。” “欺人太甚!” 少女大喊了一声,扑到方休身上,拽起他的胳膊就要咬下去。 方休眼皮一跳,推开少女,喊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姑娘家家的别那么暴躁。” 赵嫣杏眸圆睁,瞪着方休,一副誓死不休的样子。 方休见她这样,一脸正色地说道:“之前跟你开个玩笑,都是一家人,谈钱多伤感情......” 第二十八章 上元节 方府上下筹备多日,上元节终于是到了。 入夜,方休一走出门,便可以看到火红色的灯笼挂满整个庭院,喜庆的气氛十分浓厚。 台子上摆放着炸好的瓜果和一些精致的点心。 赵焉坐在台子旁,一只手撑着俏脸,目光望向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前让她爱不释手的花灯就放在她的腿上,此刻却没有引起她的半分兴趣。 正值上元佳节,举目却没有一个亲人。 哪怕是饱经沧桑的老朽,心中也难免有些伤感,更何况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但路是她自己选的,产生的后果自然也要她自己承担。 有些事情,终究要一个人去作决定,没有人能够帮她。 方休叹了口气,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城南在办花灯大会,要不要去看看?” 赵嫣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摇了摇头,落寞道:“不想去。” “行。”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找秀儿了。” “等会......” 赵嫣俏脸微红,说道:“我又想去了。” 方休眉头一挑:“刚刚不还说......” 没等他说完,赵嫣就瞪了他一眼,嗔怒道:“你管我!” 反复无常。 口是心非。 呵,女人。 ............ 过节,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可惜方休来到这片天地,不过短短数日,熟络的人并不多。 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吴毅一个。 吴毅这人,方休了解,吃喝嫖赌,一样不落,此刻,不一定在哪家青楼寻花问柳。 想了半天,也只好把白小纯带上。 除了白小纯,还有秀儿…… 方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与府里的小丫鬟们在后院猜灯谜。 听说少爷要带她出府去玩,小丫鬟比谁都开心,换上了过年才舍得穿一次的新衣裳。 走到方休身边时,小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休、赵嫣、小丫鬟和白小纯一行四人上了马车,直奔城南而去。 安平伯府距离城南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便下了马车。 街上,车水马龙。 屋檐下、树上到处都挂着火红地灯笼,来往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即便是在寒冷的正月,街上也洋溢着火热的气氛,让人心中涟漪般荡漾着愉悦。 赵嫣和秀儿走在宽阔的大街上,都像是第一次进城。 眨着好奇的大眼睛东张西望,觉得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稀奇。 方休的心里面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古井街的改造已经基本完成,蒸馏酒的制作在白小纯的监督下,也已步入正轨,今早便有一坛蒸馏过的高度酒运往春风楼。 他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两王夺嫡。 按照常理,上次醉花阁一事不成,宁王一定还会想其他办法拉拢方家。 可如今半个月都要过去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实在不合乎常理。 当然,也有可能安平伯离京祭祖这件事,让两王明白,拉拢将军一事并不可行。 不过…… 身为安平伯唯一的继承人,在这方面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少爷,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方休正想得出神,就听见一道软糯的声音。 转头看去,只见小丫鬟正眨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一旁,赵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却时不时的撇向自己,显然也对小丫鬟口中的‘那边’十分感兴趣。 方休笑了笑,说道:“去吧。” 小丫鬟一双眸子弯成一轮新月,笑盈盈地道:“谢谢少爷。” 她说完之后,便拉住了赵嫣的胳膊:“赵姑娘,我们走吧......” 小丫鬟和赵嫣要去的地方是胭脂店,方休却是不方便再跟着了,只好随意找了个落脚的地方,歇息片刻。 白小纯站在一旁,做出防御的姿态,东张西望,好似随时会有歹徒袭击一般。 方休实在看不下去,踹了他一脚,说道:“别装模做样了,要是真有歹人,你怕是跑的比本少爷还快。” 白小纯揉着屁股,委屈道:“小的对少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方休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管他了。 因为上元节的原因,即便这条街临近闹鬼的古井,人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不得不说,楚国的美女质量还真不错。 在这个不能没有化妆、没有整容、没有ps的年代,所有的美女都是纯天然的。 即便是化妆,也只是抹了些淡淡胭脂。 当然,自家的小丫鬟秀儿和娇蛮大小姐赵嫣也算得上是小美人。 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等过几年长开了,不说倾国倾城,最起码放在地球,也是堪比明星的美女。 对于美女的抵抗力,方休如今要比前世强了太多。 府里除了秀儿,还有一堆姿色不错的丫鬟,大小美女整天在眼前晃,直接导致了方休对于美女的免疫力大幅度提高。 就算是在街上遇上漂亮的,最多也只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去扫视一眼...... 当然,这次例外。 不远处的糖人摊前,俏生生立着一道婉约的身影。 借着杨柳树梢上挂着的明黄灯笼,方休可以将那人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肤若凝脂,眸若秋水,琼鼻挺翘,红唇润泽,贝齿如玉...... 这些统统没有。 因为那女子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压根看不真切,只能在隐约之间,看出那是个美女。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白裙袅袅,秀发如云,身材婀娜。 方休看了一眼,两眼......好多眼,却还是没能挪开目光。 白小纯此刻也察觉到了方休的目光,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小声道:“少爷,要不要小的调查一二......” 欺男霸女,是身为狗腿子的必备技能。 可这是在京师,即便是路边的一棵小草也不能随意去踩。 说不定就是哪位亲王养在路边的奇花异草,更何况是长得漂亮的女人。 所以少爷看上了哪家女子,事先调查一番就必不可少。 方休瞪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转头再看,才发现那个女子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第二十九章 偶遇故人 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那绰约的身姿却是隐藏不了的。 京师最不缺的便是容貌俊俏的美人。 花魁大会那日,伊人居内登台献艺的清倌儿,哪个不是姿色绝佳。 可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世俗的风尘气,跟这位女子相比,缺了些气质。 这女子身上散发的妩媚,浑然天成,和久居青楼的风尘气完全不同。 方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此才多看了几眼。 四处看了看,确认那名女子已经离开,方休也没了兴致,抬头将目光放在夜空之上。 一轮圆月在云中穿行,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 月亮在传统文化中,总与故乡联系在一起。 虽然前世是个孤儿,但那里毕竟承载了他大半个人生。 生于厮,长于厮,很多东西,是刻在血液里,无法随时间流逝而消散的。 方休看着明亮的圆月,心中有淡淡的伤感。 那片土地,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 “公子,可是在寻奴家?” 一道女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轻柔软糯,入耳极其好听。 方休诧异地抬头看去,之前还在柳树下的蒙面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方休看着她,说道:“不是。” “奴家方才......” 那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本来想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片刻之后,女子再次开口:“方公子,不记得奴家了吗?” 方休看着她,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隐隐在哪里见过。 但他来这片世界才多久,除了花魁大会那日在伊人居呆了片刻,几乎没有和外面的人有过任何接触,更别说是外面的女人。 但这一种熟悉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 忽然间,方休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非她认识的是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 看着这女子一副幽怨的样子...... 难道是之前那位睡了人家姑娘没给钱? 方休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由有些心虚,开口说道:“在下前些日子患了脑疾,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若以往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女子看着方休,见他一脸郑重的样子,不似作伪。 叹了口气,说道:“那日湖畔边,奴家不慎落水,是公子将奴家从湖中救下,公子也记不得了吗?” 湖畔边? 方休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女子,诧异道:“你是婉晴姑娘?” 女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公子没有忘记奴家便好。” 方休看着她。 终于明白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那日花魁大会,婉晴姑娘曾经登台献艺,弹奏了一曲琴声,当时脸上蒙着的也是这层淡淡的轻纱。 京城城南是除了皇宫外,最繁华的地方。 很多商铺、酒楼都建于此处,人流量极大。 今日又正值上元节,来往游人络绎不绝,拥挤程度堪比前世节假日的旅游景点。 茫茫人海中,偏偏两人在此相遇,已经不仅仅是‘巧合’两字能解释的了。 不管是真的巧合,还是她有意接近自己,方休对她都不感兴趣。 虽然她身姿绰约,有气质,但方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方休。 以他如今对美女的抵抗力,虽然不能做到完全无视她的地步,但也不会轻易被她迷住...... 方休想了想,说道:“那日一别,没有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真的是好巧......对了,婉晴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前一句话还在寒暄,后一句便十分直白的问‘有什么事’,方休这话前后转弯太大。 林婉晴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语带幽怨地道:“她们都说,方公子对奴家一片痴情,卖了祖宅也要为奴家赎身,今日一见,似乎并不是如此......” 方休笑了笑,问道:“你听谁说的?” 林婉晴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说道:“奴家的姐妹们都那么说,奴家也就信以为真了,如今看来,是奴家自作多情了。” “咳咳......” 方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是人之常情,姑娘不要太过自责。”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婉晴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少爷的意思是,你说的没错,自作多情!” 秀儿从胭脂店走了过来,看了眼林婉晴微微露出的锁骨,小嘴撅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 林婉晴一双眸子望向秀儿,脸上的笑意扩散。 秀儿看着她,说道:“人家是少爷的贴身女婢。” 林婉晴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女子礼,说道:“奴家林婉晴,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秀儿听到林婉晴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感觉有些熟悉,微微一怔,回道:“我叫秀儿。” 林婉晴笑了笑,说道:“秀儿姑娘生的俊俏,又活泼可爱,方公子有你陪在身边,真是幸运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婉晴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之前她那句火药味十足的话而改变。 秀儿对她的印象也由‘勾引少爷的狐狸精’变成了‘不算太坏的狐狸精’,乖乖地站到方休身后,不再说话了。 秀儿年纪还小,心性单纯,自然不是久居风尘之地,稳坐伊人居头牌的婉晴姑娘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她搞定。 方休叹了口气,看着秀儿,问道:“赵姑娘去哪了?” 秀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朝胭脂店旁边的柳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赵姑娘还在胭脂店呢,秀儿自己先来找少爷了。” 方休和林婉晴眼睛的余光同时朝秀儿看的方向看去。 借着杨柳树梢上的灯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道身影。 林婉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说道:“既然是奴家自作多情,那奴家就不再叨扰公子了......方公子,有缘再见。” 她说完之后,微微躬身,朝方休行了一个女子礼,就转身离开。 不一会,便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第三十章 不是君子 不得不说,林婉晴确实是个尤物,一颦一笑,都别有一番风情。 若是放在以前,方休如何也做不到拒绝的如此果断。 林婉晴离开不久,赵嫣从胭脂店的方向走来。 到了方休面前,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问道:“刚才那是婉晴姑娘?” 方休点了点头。 身后秀儿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脱口而出:“那个狐.....女子就是少爷的婉晴姑娘?” 赵嫣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婉晴离去的方向,呢喃道:“我看你们之间,似乎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情投意合。” 突然,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她仿佛想通了什么,抬头看向方休,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冷冷地道:“那个故事该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 方休怔了一下,随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抬头望天,不由的感叹一句:“今夜月色不错......嗯……月亮很亮......” 赵嫣用危险的眼神盯着方休,继续道:“你是不是听说了陛下有意赐婚的消息,才故意编造和婉晴姑娘的故事,想让陛下改变注意?” 这小丫头平日里呆头呆脑的,遇上什么事情,从不用脑子,只想着暴力解决问题。 今天,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动了脑子。 虽然只是毫无依据的胡乱猜测,但不得不说......猜的竟然都对! 方休看向不远处杨柳树上悬挂的灯笼,笑道:“秀儿,你看,那个灯笼,多红......” 秀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灯笼外面罩着的红纸在烛火灼烧之下掉了色,呈现出来的便是明黄色,哪里像少爷说的那样...... 她偏过头,看着自家少爷,攥着衣角,小声道:“少爷,赵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不给两丫头一个交代,是逃不过去了。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不全是编的,我与婉晴姑娘在湖边确实有一面之缘......” 他看着赵嫣:“那日你也在场,还记得吗?” 赵嫣想了想,脸色一变,说道:“那天那个落水的女子就是婉晴姑娘?”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赵嫣冷冷地看着方休,问道:“那其他的呢?” 方休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西厢记?” 赵嫣和秀儿全都摇了摇头。 方休笑了笑,说道:“没听过啊,改天我讲给你们听......” 赵嫣瞪了他一眼:“你别想蒙混过关!” 方休道:“本公子像是那样的人吗? …… 对了,春风楼那边在办灯谜会,我们先去看看,这些事情,路上再说。” 赵嫣走近两步,挡在他的前面,小声道:“如果你再骗我,我就把你假扮女鬼的事情告诉秀儿。” 当初计划的时候,假扮女鬼的人明明是她。 后来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方休才改变主意,披上女子的衣服,亲自上阵。 说好了,这件事情两人都埋在心里,绝不告诉别人。 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她就变了卦。 果然,女子的话,都不可信。 方休俯身在赵嫣的耳边,小声道:“当初我们怎么说的?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赵嫣的个子刚刚好到方休肩膀的位置,方休微微附身,恰巧能贴在她的耳边。 在寒冷的正月,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耳垂处传来的炙热鼻息。 她俏脸微红,偏过头,说道:“我是小女子,不是君子。” 古圣人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真不错。 “算了,本公子不与你计较......” 方休叹了口气,带头朝古井街的方向走去。 路上,一边走,一边为她俩讲西厢记的故事,没一会,就走到了古井街的街首。 不同于几天以前,方休来买下春风楼时的萧瑟与冷寂,此时古井街显得热闹非凡。 还没进到街道里面,单是街首就有一群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方休不由地停下脚步。 身旁,赵嫣和秀儿听故事正听的出神,见他停下,纷纷开口。 “后来呢?张生考中状元了吗,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少爷......为什么崔母不同意莺莺嫁给张生......” 方休摇头道:“等会再跟你们讲......小纯!” 白小纯还在想‘少爷是从哪听说的崔莺莺和张生的故事’。 听见方休的呼喊,怔了一下,忙不迭上前:“少爷,什么事?” 方休看着被人群堵住的街道,说道:“去前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是,少爷。” 白小纯忙不迭上前打探消息去了。 他虽然肥肥胖胖,长相算不上凶神恶煞。 但可能是狗腿子当久了,身上莫名的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人群中,不少人一看见他,就主动地让出了一道空隙。 白小纯就借着这道空隙,往人群里走,没几步,便又折了回来。 “少爷,前面好像都是来参加咱们春风楼灯谜会的人。” 他躬着腰,对方休说道。 方休脸上浮现一丝诧异。 这灯谜会的火爆程度有点超乎他的预想。 看来,鬼神之说的力量在银子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赵嫣对此想必也是深有体会。 她怔怔地看着前面人头攒动的街道,面露不解之色,问道:“前两天,这条街不是还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吗?怎么今天这么多的人,你是怎么办到的?”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赵嫣看着她,问道:“什么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 方休说完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秀儿和白小纯自然是紧随其后。 赵嫣一个人怔在原地,想了许久也不明白。 仅仅一天,他是怎么让一个闹鬼的街道重新恢复昔日的繁华,甚至让它比以前更加繁华的。 在方休身边越久,赵嫣越觉得这个人琢磨不透。 经常做出一些常理之外的事情,却又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比如坊间流传的醉花阁之事,还有她亲身参与的白衣女鬼事件。 全都是在几乎不可能破局的情况下,挽回了局面。 赵嫣看着方休的背影,越发觉得他像是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也抓不住...... 第三十一章 灯谜会 “居然肯拿出一千两银子,这也有些太过大方了吧......” 人群边缘,一个年轻男子伸长了脖子,难以置信地说道。 在他旁边,另一个身穿儒衫的男子接话道:“若你知道这春风楼背后的主人是谁,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年轻男子看向他,疑惑道:“是谁?” 另一人笑了笑,说道:“这春风楼背后的主人,便是传言患了失心疯的方府败家子,方休。” 年轻男子听见‘方休’这个名字,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原来是他,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每猜对一道灯谜,竟然奖赏十两银子......” “灯谜......什么灯谜?” 赵嫣听见两人的对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们,开口问道。 那两人正聊的尽兴,被别人打断,心中自然不悦,回头看到打断他们的人是个女子的时候,眼中更是流露出不屑之色。 其中一人皱着眉头,小声道:“一个女子,不好生在家相夫教子,出来闲逛什么......” 他这话声音虽小,却逃不过赵嫣的耳朵。 她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说话那人:“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那人不甘示弱的看着赵嫣,不屑道:“再说一遍又如何,你听好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道:“……算了,你是女子,我不与你计较,快回家去吧。” 赵嫣虽然是个女子,但从小就对话本中刀光剑影的武侠江湖极感兴趣,最听不得的就是瞧不起女子的话。 女子怎么了? 女子便不能锄强扶弱,不能仗义江湖了? 谁规定女子就必须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做笼中之雀...... 赵嫣越想越恼,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就要冲上前去。 按照她的性子,那人挨上一顿暴打是躲不掉的。 赵嫣的武功跟一般的习武之人比,差的太多,但跟从未练过武的人比,其实并不弱。 最起码对上一个读书人,将他打趴下,跪着掐人中,求他不要死还是没有问题的。 此刻,赵嫣已经打定主意,要教训那人一顿。 却没想到,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正是方休。 方休拉住赵嫣纤细的手臂,说道:“京师内聚众斗殴,按照律例,是要被关进大牢的。” 赵嫣挣脱开来,看着方休,冷冷地道:“那当初在伊人居里,你纵容恶奴,把那个外乡人打到重伤,又算什么?” 白小纯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小声道:“赵姑娘,小的算不上恶奴......呵呵......算不上......” 在白小纯的眼里,赵姑娘跟自家少爷那肯定是有一腿的。 她又出身世家大族,算得上是大家闺秀,未来成为少爷的正房,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这几日,对待赵嫣就像是对待少夫人一样,听见她称自己为恶奴,当然忍不住要辩解两句。 赵嫣也知道白小纯对自己的态度不错,因此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而是盯着方休,大有‘你不解释为何拦下本姑娘,本姑娘今天誓不罢休’的意思。 方休本想说:你一个女子,在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暴打一个文弱的书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吗? 可看她那表情,估计这句话要是说出来,她就真要跟自己不死不休了。 方休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有把握打了人家,还能让人家不报官吗?” 赵嫣怒道:“报官就报官,谁怕谁!” “那你不怕到了京都衙门,你家里人知道你的行踪,接你回去,逼你成亲?” “我......” 赵嫣怔了怔,低下了头,咬牙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方休笑了笑,说道:“出口气还不简单,你过来,我跟你说......” 片刻之后,赵嫣抬头看向方休,问道:“那些谜底,你怎么会知道?” 她说完之后,立刻就有些后悔。 被刚才那人气昏了头,都忘了这灯谜会压根就是方大少爷自己办的,灯谜的谜底,他当然知道。 这下子,要被他笑话了...... 出乎赵嫣的意料,方休并没有因此取笑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些灯谜是我想的,我当然知道。” 是他自己想的?不是听别人说的,或者从书上抄的? 赵嫣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看方休的眼神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怪不得这些灯谜,她从未听过,而且各个晦涩难懂,若非灵光闪现,根本不可能解的出来。 原来竟然是他自己想的...... 在赵嫣眼里,方休虽然不学无术,但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鬼点子。 他说这些灯谜是他想出来的,赵嫣并没有太多质疑,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你......” 听见这声‘谢谢’,方休表现得比她还诧异。 今天能从这位大小姐嘴里听到‘谢谢’两个字,也不枉他将费了一番心思才想出来谜题告诉她。 再抬头看去,只见赵嫣已经走向人群。 前来凑热闹,或者说想要碰碰运气领赏钱的人太多。 写着灯谜的花灯被人群层层围住,若不是身体特别强壮的人,根本挤不进去。 赵嫣站在人群边缘,想了想,突然大声喊道:“本姑娘要猜灯谜,都给本姑娘让开——!”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少女声音最尖利的时候。 众人冷不防听到喊声,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传说中的白衣女鬼又现世了,争相往后走。 骚乱持续了一会,便有春风楼的小厮出来维持秩序,很快,人群就恢复了平静。 “哪家的小丫头,没事瞎叫唤什么!” “就是,好好赏灯会,别瞎叫唤!” 这里的人大都是成年男子,却被一个小丫头吓的失了魂,都觉得脸上无光,纷纷开口埋怨。 之前对赵嫣十分不屑的那名男子见状,看着赵嫣,说道:“你喊什么,刚才就让你回家了,怎么还不走?” 赵嫣没有理那人,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看见她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白衣女鬼的传说。 有些发怵,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第三十二章 赌约 赵嫣用挑衅的眼神看了那男子一眼,径直走向人群。 人群的最前方是春风楼。 春风楼下悬挂着近百个大红灯笼,在灯笼的底部垂有白色的布条,上面写着谜面。 赵嫣凑近了些,看见第一张布条上写着一句诗:日落半林中。 几个身穿儒袍的书生正围绕着大红灯笼争论不休。 “这是什么破谜题,既没有提示,也没说谜底是字还是物件,让人怎么猜?” “我看这春风楼就是故意刁难人,这十两银子根本不可能有人拿到!” “亏我等还真以为这春风楼如此大方,原来竟然是这样......实在可恶!” ............ 那男子看见赵嫣走向大红灯笼,脸上露出十分不屑的表情,嗤笑了一声,说道:“那么多书生都没能解开的灯谜,她一个女子还想猜出,真是可笑......” “我觉得,她猜得出来......” 一道声音从男子身后悠悠传来。 他面露些许怒容,回头看向说话那人,却看见了一位身穿锦衣的翩翩公子。 怔了一下,脸上恢复了平静,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兄台为何会这样以为?” 方休笑了笑,只说了两个字:“猜的。” “猜的?” 那男子心中不屑,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点了点头,看向赵嫣的方向。 方休看着他,说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如何?” “不赌。” 那男子看了方休一眼,十分干脆的开口。 他想的很简单...... 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跟一位看上去便是世家子弟的公子哥打赌。 不论最后输赢,吃亏的肯定是他。 所以才会拒绝的如此果断。 不过,从一开始,方休就没想过他会拒绝。 因为在他眼里,没人能抵挡得住银子的诱惑,最起码大部分人抵挡不住...... “如果我输了,给你一百两银子,如果你输了,就在这里喊一声‘我不如女子’,如何?” 果然,在听到方休的赌注之后,那男子的眉头挑了挑,似乎是有些意动的样子。 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一笔小钱。 他的夫人在布庄做工,一年最多也只能赚十两银子。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 既然这公子哥能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有一定把握。 可...... 即便是输了,也不过是喊一句话罢了。 在人山人海的上元节灯会中,并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要是赢了......就是一百两银子啊! 那男子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咬了咬牙,看着方休,问道:“兄台说一百两银子,可当真?” 方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担心自己赖账,伸出手,喊道:“小纯!” 白小纯立刻会意,忙不迭递上一沓银票。 方休从中抽出一张,递给男子:“这是一百两银票,先放在你这里。” 那男子犹豫了一会,说道:“不用了,我信得过兄台。” 一百两银票在他这里,可能要十年不吃不喝才能存下。 可对于面前这位公子哥而言,恐怕只是少逛一次青楼而已。 这一点,男子很明白,所以并不担心他会为了一百两银子诓骗自己。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从这第一个字谜开始......” “好。” 男子深吸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赵嫣,拳头紧攥,心中无比紧张。 一定要猜不出啊…… ............ 围绕在灯笼旁的,大都是一群书生。 赵嫣一身女子装束,便显得有些扎眼,不少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同时小声议论起来。 “难道这姑娘也想解灯谜?” “应该只是凑个热闹罢了,仅这第一个灯谜,便有个秀才苦思冥想了半个时辰,都没解出来,更可况她一个女子......” “我看未必,猜灯谜又不是做文章,不需要读过多少书......” 赵嫣听见耳边的议论声,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朝灯笼旁那小厮挥了挥手。 等他走过来后,微笑说道:“日落半林中,这一条的灯谜是一个字......東。” 见她果然要猜灯谜,周围的人群先是一愣,随后便立刻哗然起来。 “什么東,就算是瞎蒙也要蒙一个像的。” “是极,日落、半林和東有什么关系!” “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快让开,别挡路......” 旁边看热闹的人还算客气,在灯笼旁的书生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这些人各个饱读诗书,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久都没有猜对。 你一个女子要是猜出来了,岂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姑娘猜得不错,这灯谜的谜底正是一个‘東’字。” 那小厮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立刻躬身说道。 “什么?居然猜对了!” “为什么是‘東’?” “我知道了!日落半林......半林就是木,一个日在木中,不正是‘東’字吗?” 其实这灯谜的谜底并不算难,只不过没有提示,可猜的范围实在太广。 可以是字,也可以是物件,若是没有灵光一现,很难想到正确的答案。 所以当赵嫣说出谜底之后,很快便有人想通,原来谜底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只要转化一下思路,很轻松便能猜到。 不需要饱读诗书,不需要学富五车,甚至不需要读过四书五经,只需要认识一些常用的字便好。 看到这年方不过二八的姑娘从小厮手里接过那块沉甸甸的银锭,许多人顿时捶胸顿足。 心中感叹这姑娘运气好的同时,也十分的后悔,为何自己刚才没有想到这一环。 至于刚才嘲讽赵嫣的男子,则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难以想象......她居然真的猜出来了! 听见耳边传来的或叹息、或郁闷、或愤愤不平的声音。 赵嫣心情大好,还不忘回头看一眼之前嘲讽自己的那名男子,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第三十三章 最烈的酒 “这怎么可能......” 见赵嫣猜出灯谜,那男子脸上浮现出极度惊讶的表情,喃喃道。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输了。” 那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片刻之后,抬头看向方休,咬了咬牙,说道:“在下愿赌服输。” 他说完之后,没作任何停歇,猛地大喊了一声:“我不如女子——!” 喊完之后,转头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又是谁,没事瞎叫唤什么!”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患了失心疯了吗?” 众人正为没有猜出如此简单的灯谜而后悔,冷不防听到一声大喊,都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纷纷破口大骂。 方休看了一眼那男子的背影,心道这人倒也果断,并没有想着偷奸耍滑。 也还好他没有这样做,要不然……只会吃更大的亏。 方休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他,将目光放在了赵嫣身上。 作为第一个猜出灯谜的人,除了十两银子之外,还可以免费享受春风楼的一顿大餐。 这是方休想出的手段,一是为了宣传春风楼的招牌,二是为了更好的听取食客的意见,以改进菜品。 没想到,最后却被赵嫣占了便宜。 人群中,赵嫣听着众人的恭贺,觉得脸有些发烫,心虚地看了一眼方休。 恰巧,方休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仅仅一刹那,赵嫣便低下了头,罕见地露出了一副小女子的娇羞姿态。 这个灯谜是她靠作弊才猜出来的。 此刻听到诸如‘才女’之类的赞誉,得意过后,不免有些心虚和羞惭。 “我们春风楼新出了几道菜品,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品鉴一番?” 小厮将银锭递给赵嫣后,开口问道。 赵嫣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看着他,问道:“我还有几个朋友,可不可以把他们带上?” 小厮笑道:“当然可以,姑娘里面请......” 赵嫣脸上露出笑容,朝方休挥了挥手。 方休笑了笑,便带着秀儿和白小纯,跟了上去。 几人进入春风楼后。 小厮面对人群,大声喊道:“第一道谜题已被解出,余下的九十九道,无论何人,只要能猜出正确的谜底,便可以获得春风楼奖励的十两银子......望诸君踊跃参与!” 听见这话,众人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个小姑娘都能解出来的谜题,他们这群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还解不出来吗? 之前解不出来,只是因为没有寻到正确的方法。 如今有了方法,只要稍加思考,十两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抱着这样心态的人并不在少数,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猜灯谜的队伍中。 一时间,整条古井街又热闹起来。 ............ 之前与方休打赌的那名男子,进入了春风楼后,还是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在他心里,女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最大的用处便是在家相夫教子。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成就,寒窗苦读十余年,连生员的资格都没考上,更别提什么举人、进士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瞧不上女子。 今天因为一个赌约,承认自己不如女子。 尽管是在人声鼎沸之处,并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却还是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 坐在大堂的椅子上,他越想越恼怒,觉得有股气憋在心里,难受的紧。 片刻之后,他揉着眉头,看向在大堂招客人的小厮,大喊了一声:“小二,上酒.......要你们这里最烈的!” 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 酒,总是抒发抑郁的最好载体。 送别故人要喝酒,抒发愁绪要喝酒,便是下棋输了,也要喝酒。 此刻,百无聊赖下,他也只能借酒浇愁了。 听见喊声,一个青衣小厮忙不迭上前招呼。 他看了一眼那男子的装束,提醒道:“这位客官,我们春风楼的烈酒可不便宜。” 那男子冷声道:“怎么,瞧不起人?” 小厮急忙道:“小的绝没有那个意思。”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再贵的酒,我也喝过,越州的阳江春,知道吗?我告诉你,前两天......” 不管他说什么,小厮都是点头称是,没有丝毫怠慢。 那男子见状,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索然无趣,转而问道:“这酒要多少银子?” 本来是为了客人好,才向客人提醒酒的价钱,没想到反而遭到一通胡乱指责。 指责倒也罢了。 说了那么多,不还是要问银子。 小厮心中不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说道:“本店最烈的酒名为‘一醉方休’,一杯十两银子。 不过,今日正值上元佳节,一两银子便可品尝一杯。” 十两银子……一杯? 怎么不去抢!? 那男子起初听到十两银子,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可听到后半句话,又冷静了下来。 人家春风楼是明码标价。 事先已经提醒过你,买与不买,都是客人自己的决定,与酒楼并无半分关系。 那男子好歹也读过十几年的圣贤书,这点道理,还是懂得。 他犹豫了许久,咬了咬牙,说道:“一两银子便一两银子,我今天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烈酒,一杯竟然值十两银子!”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厮拱手告退。 没一会便端来了一杯酒,放在桌上。 那男子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杯中酒,清澈透明,好似琼浆玉液。 眼中不由放出光芒,便连刚刚花掉一两银子的肉疼感觉都减少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便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一张脸很快变成了红色。 紧接着,整个人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脸上露出极度满足的表情,高声说了一句:“好酒!” 扑通!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他身体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栽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一旁,青衣小厮看见这一幕,心中十分不屑。 就这点酒量...... 还大言不惭,要上最烈的酒? 第三十四章 灯火阑珊处 皇宫深处,幽静的有些可怕的暖阁中。 楚皇将一道从西南云州传来的奏章放下,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疲惫。 在他身旁,站着一位满脸皱纹的宦官,脸上洁白无须,身穿一件普通的青灰色袍子。 那宦官见楚皇放下奏章,缓步向前,站定躬身,低声道:“陛下,您该歇息了。” 楚皇叹息一声,问道:“嫣儿,寻到了吗?” 年老宦官低声道:“公主殿下现在安平伯府内。” “安平伯府......” 楚皇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丝诧异,说道:“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安平伯那个儿子,虽说不学无术了些,但还算忠厚,嫣儿住在他那里,朕倒没那么焦心了。” 那宦官听见这话,犹豫了片刻,开口道:“陛下,有件事,老奴不知当不当讲。” 楚皇看了他一眼:“说吧。” 宦官道:“老奴听说,公主殿下是被安平伯子强掳回府中的。” 楚皇听见这话,脸上浮现怒容,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当街强掳良家女子,那安平伯的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宦官见龙颜震怒,忙不迭低头,说道:“陛下息怒...... 据金吾卫调查,公主殿下虽是被强掳回府,但并未受到伤害。 那安平伯子反而以礼相待,所以公主殿下才会在那里住下。” 楚皇脸上的怒容稍微平复了些,说道:“朕听说此子为人忠厚,怎么会做出强掳民女这种视国法于无物的事情?” 宦官面露难色,小声道:“据说......据说是因为患了失心疯。” “失心疯?” 楚皇皱眉道:“好好的人,怎么突然患了失心疯?” 他看向宦官,见他欲言又止,说道:“你照实说,朕不怪罪你.....” 宦官俯身,小声道:“坊间流传,那安平伯子是因为听说......听说陛下有意降恩,所以......太过激动,因而患了失心疯。” 这话说完,宦官满是皱纹的脸憋得通红,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没咽过气去。 这件事实在是让他为难。 若是如实禀告。 岂不是告诉陛下,在那安平伯子心里,堂堂公主殿下还比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吗? 可若不如实禀告,陛下从金吾卫那里听说这个消息,他又犯了欺君之罪。 因此才避重就轻,说了这话。 太过激动...... 楚皇沉吟片刻,脸色便沉了下来,说道:“朕是念安平伯在外征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才......” 他说到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他们两个都无心于此,朕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便作罢吧。” 迎娶公主,那是何等光宗耀祖的事情。 无数豪门望族想要与皇家攀上关系,苦于没有门路。 即便是那英国公的嫡长子,在西北立下赫赫军功,他都没曾想过将其选为驸马。 若不是安平伯远离故土,领兵征讨西南长达七年之久,平定了让朝廷头疼近百年的土司之乱。 他怎会开恩,要选一个碌碌无为、平庸至极的纨绔子弟,做嫣儿的驸马爷。 偏偏这等恩赐,竟让那纨绔子避之不及,为此甚至耍起了‘失心疯’的把戏。 实在是...... 楚皇脸色阴沉,长身而起,在暖阁中踱了两步。 一旁,那宦官低着头,小声道:“陛下有所不知,那安平伯子最近确实做出了许多荒唐事......” “什么荒唐事,说。” 皇帝冷声道。 宦官道:“前些天,安平伯回乡祭祖,安平伯子非但没有随行,反而趁着安平伯不在,将方家的祖产兜售一空。 不只如此,他还将得来的银子,全都买了闹鬼的宅子,本来只值五百两的酒楼,花出去了五千两......” 公主殿下可以不愿意嫁,但安平伯子却不可以不愿意娶...... 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婚姻,公主的婚事是有关皇家颜面的大事。 这一点,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成比谁都清楚。 因此,他才极力将那安平伯子描述成一个患了‘失心疯’的智障。 既然得了脑疾,不愿意迎娶尊贵的公主殿下,那也在常理之中了。 果然,听见刘成这么说,楚皇的脸色好了一些。 他想了想,沉吟道:“安平伯忠心耿耿,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其子患了脑疾,朕自不当坐视不理。 传朕口谕,命御医诊治安平伯子,还有.......” 他本想让御医治好了那纨绔子,再狠狠惩罚。 可转念一想,身为天子,与一患了‘失心疯’的孩子计较,未免太小气了些。 于是叹道:“罢了,子不教、父之过,安平伯返乡祭祖,疏于管教,让此子变成顽劣之徒,也在常理之中...... 校阅在即,令此子参与校阅吧。” ............ 京师本就是楚国最繁华的城市,正值上元佳节,周围更加灯火通明。 城南的主街道上,拥堵异常,即便是数丈宽的地方,也车马难行。 络绎不绝的行人,摩肩接踵,手提肩挑的小贩,往来不绝,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似乎在这一夜,四处都是热闹非凡。 但在主街道旁的古井街,却有一处地方,灯火阑珊。 除了偶尔传来的两声凄厉的野猫叫声,一片寂静。 一个消瘦的年轻男子站在黑暗中,凌冽的寒风冻得他瑟瑟发抖。 若是附近有灯火,便可以借着明光,看清那男子脸上无比焦急和忐忑不安的表情。 虽然寒风刺骨,但他还是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走了过来。 那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忙不迭迎了上去。 黑袍人在男子面前站定,从袖口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银锭,递给年轻男子,小声道:“这是事先约定的一百两银子,你离开京师以后,再也不能回来,明白吗?” 年轻男子接过银锭,感受了一下分量,脸上露出无比激动的表情,不住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去吧。” 黑袍男子四处看了看,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留下年轻男子一个人站在原地,眼中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 不远处,京都府捕头,夏忆雪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中。 第三十五章 一醉方休 春风楼。 不少食客注意到了砸在桌上的男子,纷纷投去不屑的目光。 这点酒量...... 还大言不惭,要最烈的酒? 邻桌,一个彪形大汉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杯,拉住了一个小厮:“我问你,他喝的什么酒?” 小厮先是一怔,随后介绍道:“那位客官喝的是本店新推出的烈酒,一醉方休,十两银子一杯,今日上元节,只消一两银子。” “一醉方休?” 壮汉一脸不屑,啐了一口,大声道:“老子活了三十几年,还不知道什么叫醉!给老子来一碗!” 小厮为难道:“这位客官,本店的规矩,一醉方休,每人每次最多一杯。” 壮汉瞪着他:“你什么意思?当老子付不起银子?” 小厮连忙摇头:“小的绝没有这个意思,只卖一杯,是为了客官您考虑。” 壮汉脸上浮现怒色,拍着桌子,大声道:“你以为老子会像那个没用的玩意一样?别废话,快上酒!” 他说完,从袖口拿出一块银锭,拍在桌上。 “银子拿去!” 小厮为难地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掌柜的点了点头,才道:“客官稍等。” 小厮拱手告退,没一会便端来一个精致的瓷碗。 瓷碗里盛满了蒸馏酒,清澈透明,仿佛琼浆玉液。 酒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被壮汉一把夺了过去。 壮汉端着酒,深吸口气,眼睛猛的一亮,赞叹道:“好酒!” “咕咚,咕咚......” 他仰起头,猛灌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好一会儿才抹了抹嘴,再次赞道:“够劲道!” 蒸馏酒跟正常工艺酿造的酒比,无论醇香还是口感都差了太多。 但在只能酿造出低度酒的古代,已经算得上是琼浆玉液了。 壮汉显然是个好酒之徒,仅仅片刻,便再次仰头灌了起来。 一碗酒入喉,他的脸由黑变红,只觉得脑子发晕,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砸在了桌上。 这壮汉,食客们大都认识。 经常来此饮酒,酒量惊人,可以说是千杯不醉。 今日竟然只喝了一碗酒,便晕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自然是让他们万分震惊,不由对那‘一醉方休’产生了期待。 “小二,那个一醉,一醉......” 旁边有人提醒道:“一醉方休。” “对对,一醉方休,给我也来一杯。” “这边也要一杯……” 一时间,众人纷纷开口,要买一醉方休。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从安平伯府送来的一坛子蒸馏酒就见了底。 可……大堂内,不信邪的人越来越多。 小厮只好厚着脸皮,上前大声喊道:“实在抱歉,一醉方休已经售完,诸位客官若想品尝,敬请明日再来......” 听见这话,那些没喝到酒的好酒之徒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纷纷开口质疑。 “这才多长时间,就卖完了?我看是你们故意藏起来,想等到明天再卖吧!” “今天是一两银子,明天就成了十两,足足翻了十倍,要说没有猫腻,鬼才信!” “我看刚才那两个人就是你们找的托!” 眼见不满的食客越来越多,春风楼掌柜当机立断,出面承诺:三天之内,‘一醉方休’都只卖一两银子。 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没买到酒,众人自然将目光放在了那些买到酒的人身上。 似乎是想看看,这酒是否真的那么神奇,让人一杯就倒。 那些买到酒的食客感受着周围投来或羡慕或质疑或好奇的目光,不免觉得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 便是平日里得了酒就即刻饮完的酒鬼,也一小口一小口的品了起来。 可他们显然低估了这酒的烈度,只当是和越州的阳江春一样,虽是小口品,但还是喝的太急。 酒一入喉,便如火烧一般,接着就是头晕目眩,眼神迷离。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纷纷醉倒,砸在了桌上。 其余食客看见这一幕,都是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一醉方休当真如此神奇? ............ 春风楼门口,赵嫣俏脸微红,低着头,小声道:“这次,谢谢你了......” 方休见她这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竟然有一种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他笑了笑,说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谢不谢的。” 谁跟你是一家人,不要脸...... 赵嫣暗自‘啐’了一口,说道:“刚才逛街有些累了,我们先进春风楼休息一会吧。” 方休看着赵嫣,问道:“你又饿了?” 春风楼是酒楼,进到里面,除了吃饭,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赵嫣听见这话,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道:“你嫌弃我吃的多?” 饿了……和吃的多,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不知道她是怎么将两者混为一谈的,好像自己不给她吃饭一样。 方休道:“没有,是我饿了……咱们先进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赏花灯。” 赵嫣瞪着他:“要不是春风楼送本姑娘一顿大餐,谁要和你进去休息...... 再说了,又没吃你家大米,我便是真的饿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休一阵莫名其妙。 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她反应是不是有些过了。 而且…… 这春风楼是方家的产业,说你吃我家大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方休暗自叹了口气,颇有些惆怅。 赵嫣却又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随后便一个人走进了春风楼。 方休有些无奈,跟了进去。 刚走进春风楼,便看见大堂内的桌子上趴满了人。 地上也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醉酒的酒鬼。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眼前的画面,倒有几分前世酒吧的意思。 不过…… 春风楼是酒楼,又不是青楼,哪里来的那么多酒鬼。 方休正好奇,就看见酒楼掌柜匆忙迎了上来。 他走到方休面前,作了一揖,恭敬道:“小的吕四,见过少爷。” 赵嫣看见酒楼掌柜毕恭毕敬的模样,突然想起,这春风楼原本就是方府的产业。 再想想之前说的那些话,她顿时感觉脸有些发烫。 自己吃的……好像确实是他家的大米。 第三十六章 必有妖孽 “不必多礼。” 方休挥了挥手,问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吕掌柜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桌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 他回过头,恭敬道:“他们刚刚喝了少爷的一醉方休。” 方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眼前的景象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些人将高度的蒸馏酒当作米酒,醉成这样,也在常理之中。 吕掌柜躬身道:“少爷,雅阁已经满了,小的这就派人给您清出一间。” “不用那么麻烦,吩咐后厨随便做两个菜就好。” 方休随口道。 “是,少爷。” 酒楼掌柜行了一礼,转身退去。 正值上元节,春风楼空余的桌子并不多,方休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又招呼小厮,添了三张椅子。 椅子有了,白小纯和秀儿却不肯落座,只是站在他的身后。 他反复招呼,两人才肯坐下来。 赵嫣则是早早就坐到了他的旁边。 一行人坐定,后厨上菜的间隙。 她突然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欠你的这些,以后我一定会还的......” 方休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本公子记下了,到时候你若不还,报官抓你。” 赵嫣没好气地白了方休一眼:“小气鬼!” “这位客官,您的菜来了,请慢用。” 春风楼的小厮大都是新招的,以前从未见过方休,只将他当作普通食客招待,并没有过多的殷勤。 将菜放下,便又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说是随便做两个菜,端上来的却是各种山珍海味,铺满了本就不大的桌子。 出府之前,已经用过晚膳,即便是满桌的珍馐,也没能引起方休的兴趣。 倒是秀儿,眼巴巴地看着桌上新炸的糖糕,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 安平伯府是延续了两百多年的世家,府上规矩森严。 下人是没有机会与主人同桌用膳的。 便是秀儿这般受宠的贴身丫鬟,也从未和夫人一块吃过饭。 也就是跟了方休以后,偶尔能得到几块糕点。 因此方休没有动筷子,秀儿和白小纯也不敢动。 至于赵嫣,虽然很想尝尝那炸的金黄、散发出诱人香气的糖糕,是什么味道。 但偏偏目不斜视,做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愣神的方休才发现桌上的菜还没有动过,问道:“怎么都不吃菜?”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赵嫣道:“本姑娘不饿。” 白小纯则是道:“小的不敢。” 让你吃饭,又不是去边疆打仗,有什么不敢的? 从地球穿越而来,方休并没有古人那么强烈的阶级观念。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说道:“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白小纯低头道:“小的也不饿。” 方休无奈,看了一眼身旁的秀儿。 秀儿本来正盯着桌上的糖糕,注意到方休的目光,忙低下了头,小声道:“秀儿,秀儿也不饿......” 方休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糕,放在秀儿的碗里。 “不饿也吃一点,再不吃就要凉了。” 秀儿俏脸通红,小声道:“谢谢少爷。” 声音软糯,像是蜜糖一样,让方休感到莫名的舒坦。 秀儿这样可甜可盐,温柔又不失活泼的女孩,放在地球,那是打着灯笼也不可能寻到的。 从这一点讲,穿越到古代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不过...... 也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像秀儿一样,就比如身边这位。 脾气差、任性、胸还小...... 除了脸蛋漂亮,腿比一般女孩长了些,几乎没别的优点了。 方休看着赵嫣。 突然觉得她逃婚,对她那位未来的夫君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注意到方休奇怪的眼神,赵嫣瞪了他一眼。 顺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方休本想问她:不是不饿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 赵嫣对他来说,终究只是生命中的一位过客,缘分一场,不妨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若是以后分开了,两人偶尔想起来这段往事,嘴角还能带着笑。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方休正准备招呼三人起身,突然看见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士走了进来。 那老道士穿着一身干净的道袍,左手握一柄桃木剑,右手捧一个铜质罗盘。 剑尖上还挑着一张黄色的符纸,踩着奇怪的步子,口中念念有词。 只一眼,看到这在影视剧中看到过无数次,再也熟悉不过的架势。 方休就知道,这老道士准备玩的是什么把戏。 赵嫣倒是满脸好奇,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老道士。 酒楼掌柜看见这老道士,忙走了上来。 他从袖口掏出几枚铜板,放在那罗盘上,小声道:“道长心系百姓,捉妖辛苦,这点小钱,还望道长收下。” 这种方术之士,在京师外,经常可以见到。 无非就是借着普通百姓对鬼神的敬畏之心,耍一些小把戏,想从中捞取好处。 一般给几枚铜板,或者一顿便饭,就能打发走了。 如果碰上不识相的,报官将他捉走,免不了一段时间的牢狱之苦。 而酒楼生意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因此,商贾给钱,道士走人,逐渐成为了一种默契。 此时,老道士紧闭地双眼猛地睁开,盯着面前的酒楼掌柜,厉声道:“此地煞气冲天,必然是有妖孽作祟,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免不了生灵涂炭!”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脸色沉了下来,看着他,冷冷地道:“道长不要胡言乱语,本店经营了数十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鬼怪之事,何来的妖孽作祟。” 他说完,又从袖口掏出几枚铜板。 谁知,老道士却突然高声道:“绝不可能,此地曾经必有妖孽现身!” 刚才,老道士刚出现时,食客们已是议论纷纷。 此刻听见这句话,酒楼里顿时炸了锅。 “白衣女鬼,那老道士说的是白衣女鬼!”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春风楼里真的有白衣女鬼!” “这老道士,不,老神仙,怕是有几分真本事......” “吕掌柜,还不快求求老神仙,那可是白衣女鬼啊......” 第三十七章 老神仙 白衣女鬼...... 赵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方休,问道:“真的有白衣女鬼吗?” 方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说呢?” 赵嫣面露疑惑:“可是......” “呔,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赵嫣话说到一半,被这突然一声厉喝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那老道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了一张白纸。 一旁道童递上油灯,老道顺手接过,将白纸放在火焰上轻轻炙烤。 不一会,那白纸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鬼影。 周围食客看见这一幕,不由的后退几步,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 就连吕掌柜,脸色都不由的一变。 他们看着那白纸上的鬼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老道竟然真的用一张普通的白纸,令得白衣女鬼显形? “啊!” 赵嫣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躲到方休的身后,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颤声道:“鬼,真的有鬼......” “鬼你个头!” 方休的胳膊被她抓的生疼,忍不住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大惊小怪,你看人家秀儿......” 他话音刚落,另一只胳膊便被抓住。 秀儿可怜巴巴地看着方休,颤声道:“少,少爷,我怕......” ............ 老道士将那张浮现出鬼影的白纸放在桌上,对众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他环顾四周,说道:“贫道已经施法,将那一只妖孽封印在了白纸之上。” “老神仙法力高强!” “谢谢老神仙!” 食客们看见白纸上的鬼影,已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脸上露出虔诚的表情,纷纷行礼。 这时,那老道士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贫道法力有限,无法彻底封印这妖孽,只怕过些时日,这妖孽会再次现世......” 春风楼的食客大都是附近的居民,听见这话,脸色再次一白。 吕掌柜也是面色一变,走上前,将一个袋子塞在老道手里,低声道:“老神仙,这是我们的一点儿敬意,求您帮帮我们!” 老道士将袋子递给身后道童,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贫道袖手旁观,实在是法力有限......” 吕掌柜又塞了一只袋子在他手里。 老道士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贫道今日便施展禁术,收了那妖孽……” 他说完,目光望向了那角落里的一对年轻男女。 刚才妖孽显形时,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唯独这两人,不仅不害怕,还在打情骂俏。 若不敲打一番,怕是会生出变故。 “贫道此法,需一人协助,不知这位姑娘可否代劳?” 赵嫣脸色刷的惨白,慌忙地后退了一步。 老道士的目光又望向她身边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公子呢?” 方休怔了怔,问道:“我吗?” 老道脸上露出笑容:“就是你。” 之前驱邪,是他的弟子代劳,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有些不妥,这次假借这位年轻人之手,方可彻底打消众人的疑虑。 方休看了看他,笑道:“好啊。” “方休。” 没想到方休竟然会答应,赵嫣抓住了他的胳膊,小声道:“让别人去吧.....” 方休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没事。” 他起身,走到前面,问道:“我该做什么?” 老道士没有想到这锦衣公子哥答应的如此干脆,怔了一下,冲小道童使了个眼色。 小道童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碗,递给方休。 方休接过碗,听见那老道士说道:“贫道要施法将那妖孽封印,你只要捧着此碗,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贫道。” 方休点了点头,将碗竖了起来,对准老道士。 不远处,赵嫣面露担忧,对白小纯道:“你怎么不劝劝你家少爷。” 白小纯苦着脸,说道:“少爷动作太快,小的拦不住......” 秀儿一双眸子,紧盯着方休,两只手紧攥衣角,喃喃道:“少爷......” 春风楼内,除了吕掌柜,其余人都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只要不让他们和妖邪亲密接触就好。 …………… 酒楼中间的一片空地上。 那老道士左手拿着桃木剑,右手捏着法印,脚下踩着奇怪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 “四目老翁天元神,天罡八煞扫妖氛,吾目一视山岳倾,吾水一噀遍乾坤......急急如律令!”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老道士手中的桃木剑上。 吕掌柜面色巨变,赵嫣和秀儿脸色苍白。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老道士再次大喝一声,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手中的桃木剑迅速的抖动,指向方休手中的瓷碗。 “呼......” 片刻之后,老道士仿佛精疲力竭,晃悠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他深吸了一口气,悠悠说道:“那妖孽已被贫道封印在这碗中,只要将其摔碎,吞入肚中,便可令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谢谢老神仙!” “谢谢老神仙!” 众食客面露虔诚,纷纷朝拜,甚至有几人已经跪在地上,不知在念叨什么。 吕掌柜和赵嫣等人也是齐齐松了口气。 赵嫣快步走到方休身边,拽住他的胳膊,往回走,颇有埋怨地道:“就你胆大,万一被那邪物上身可怎么办?” 方休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嫣更加恼怒:“你还笑得出来,你已经患了脑疾,要是再被邪物上了身,我可懒得管你......” 她在方休身边碎碎念,那老道士却已经拿起了那封印住女鬼的瓷碗。 他看了看众人,说道:“这妖孽道行颇深,贫道耗尽了法力,才能将其封印在碗中。” 众人又是顶礼膜拜。 老道士挥了挥手,众人立刻禁声。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将那瓷碗摔在桌上,看了看众人,问道:“现在需要有人将这妖孽吞入肚中,方可令其魂飞魄散,有没有人愿意试试?” 围观食客忍不住后退两步,一脸惊惧。 便是普通的瓷片,吞入肚中,五脏六腑那也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封印了妖孽的。 他们又没有老神仙的本事,将这妖孽吞入肚中,还不得被它折磨的生不如死? 老道微微一笑,看着吕掌柜:“你可愿一试?” 吕掌柜看了看那堆瓷片,忙后退了两步,闭口不言。 老道又走到赵嫣面前:“这位姑娘呢?” 赵嫣忙躲到方休身后。 他最后看着方休,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这位公子,愿意试试吗?” 第三十八章 捉鬼 “好啊。” 方休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块瓷片,放入口中,嚼了起来。 老道表情怔住。 赵嫣脸色惨白。 下意识的伸手抓他,却抓了个空。 整个酒楼,一片寂静。 食客们看见这一幕,表情变得震惊。 这个年轻人竟然真的将碎了的瓷片吞了下去,他莫不是患了失心疯吧!? 一息。 两息。 赵嫣最先反应过来,猛的冲向方休,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大怒道:“你不要命了?快吐出来!” “没事,味道还不错......” 方休笑了笑,拿起一块瓷片,递给赵嫣,说道:“不信你尝尝。” 赵嫣神色焦急,伸出双手,捏住方休的脸,冲身后喊道:“秀儿,你家少爷的病又犯了,快来帮忙!” 秀儿和白小纯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冲到方休身边。 一人抱住方休,另一人则是伸出手,想要将瓷片从他嘴里抠出来。 三个人配合得当,行动犀利,方休差点栽在他们手里。 猛地后退了两步,他伸出手,高声道:“别动,我自己来!” 赵嫣三人停在原地,看着方休。 方休将瓷片吐在桌上,转头看向老道士,问道:“老神仙,可以了吗?” 老道士挤出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 方休就摇了摇头,看着桌上的瓷片,说道:“不对,这是鱼骨头,之前的瓷碗呢?” “鱼骨头?” 众人围了上来,仔细打量了那堆碎片几眼,发现方休所言不假,纷纷露出震惊与恐惧的表情。 “瓷碗不见了!” “白衣女鬼没有被封印住!” “老神仙,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老道士僵在原地,额头冒出冷汗,看了一眼方休。 心道这人看起来眉清目秀的,难道是个傻子? 他行骗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毫不犹豫吞下‘恶鬼’的人...... 此人行事,根本不按常理啊! 他不仅自己不按常理,也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 原本那封印了恶鬼的瓷碗,他并没有打碎,而是偷偷塞入了道袍。 扔在桌上的,只是一堆打磨好的碎鱼骨。 原本以为没人敢吞下恶鬼,到时候让自己的徒弟出马,又可以增加几分可信度...... 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真的将‘恶鬼’吞下,不仅如此,还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现在,他该怎么办? 老道士额头开始冒汗,颤声道:“贫道法力已经用尽,捉鬼之事,下次,下次吧......” “老神仙,救救我们吧!” “老神仙,你就收了这恶鬼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老神仙,求您了!” 周围的食客围了上来,将大门堵住。 老道士脸上露出怒容,看着他们,说道:“贫道警告你们,不要对贫道拉拉扯扯的,否则,贫道用尽法力,也要降下天雷,惩罚你们!” 之前跪在地上的食客,上前两步,抱住他的大腿,哭诉道:“老神仙,您今天就算是劈死我们,也要收了白衣女鬼,绝不能让她再祸害我们了啊!” “尔等不听劝诫,贫道要施法了!” 老道士踹开那名食客,猛地后退一步,手中结出法印。 刚要念咒,就听见方休高声喊道:“等会!” 他伸出手,指着地上,问道:“那是不是封印恶鬼的法器?” 老道士低头一看,之前那个瓷碗不知何时从袖袍中掉了下来,刚好落在自己的脚边。 他面色一白,手上的动作僵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跪在地上的食客脸上露出喜色,拿起瓷碗,猛地往地上一摔。 将瓷片捧起,递到老道士的面前,激动道:“老神仙,恶鬼在这,您开始吧......” 老道士打了个寒颤,说道:“贫道身体不适,下次行不行?” 一名汉子上前两步,抓住老道士的手腕,说道:“老神仙,我帮你!” 老道士深吸口气,忽然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你们退后!” 众人急忙退开,让出了一片空地。 老道士目光扫视众人几眼,噗通一声跪在空地上,满面苍白,恸哭说道:“饶命啊!” ............ 招摇撞骗的老道士被抓起来了,他的那个道童见大事不妙,本想逃跑,也被赶来的捕快抓住。 吕掌柜站在方休面前,满脸羞愧,说道:“少爷,是我的错,没能识破那老贼的骗术。” 方休看着他,叮嘱道:“白衣女鬼,乃是子虚乌有,以后若是再碰到类似的事情,直接报官。” 吕掌柜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方休问道:“有事?” 吕掌柜低着头,咬了咬牙,说道:“小的听说,白衣女鬼确实存在......” “说的没错!”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休回头看去。 一个身穿皂袍的女子走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道:“白衣女鬼,跟本官走一趟吧!” ............ 吕掌柜一脸疑惑,看着女子,说道:“这位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少爷可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是白衣女鬼......” 夏忆雪撇了他一眼,说道:“有没有误会,跟本官回一趟京都衙门,便知道了。” 吕掌柜听见‘京都衙门’四个字,脸色一变,上前两步,小声道:“我家老爷是定远将军方锐,与府尹大人也是相识......”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夏忆雪打断:“定远将军与此案有何关系?” “这......” 吕掌柜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平伯作为楚国九位重镇将军之一,在京师威名远播。 以往少爷犯了什么事情,只要搬出老爷的名号,不用方府的人操心,京都府的官差自己就能摆平。 可眼前这位女捕头,似乎是要秉公执法,不给老爷留一点面子...... 方休起身,看着夏忆雪,说道:“你说本公子是白衣女鬼,可有证据?” 夏忆雪道:“本官行事,无需向你解释……来人,带走!” 不远处,两名皂衣捕快走了过来。 方休一脸淡然,还没说话,就听到身旁传来声音:“你们不能带他走!” 第三十九章 大胆的想法 赵嫣拦在方休身前,昂着头,说道:“就算你是捕头,抓人也需要理由吧…… 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强行把人带走,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夏忆雪看着她,淡淡地道:“装神弄鬼,谋取私利,这个理由足够吗?” 赵嫣想了想,说道:“证据呢......” 夏忆雪道:“到了京都衙门,自然会有证据。” 赵嫣看着夏忆雪,问道:“既然没有证据,那我问你,你说他装神弄鬼,谋取私利,利在何处?” 夏忆雪微微一怔。 这一点也是她调查此案以来,最大的疑惑。 白衣女鬼之事在城南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整个城南的商铺都因此贬值,古井所在的那条街更是几乎成了荒街。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出手,必定能以低价购入原本价值极高的各种商铺。 可这段时间,却并没有商人愿意购买城南的商铺。 唯一一位购买商铺的人,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方休。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前后动机便能说得通了。 可偏偏,他并没有以低价购入商铺,反而是以高价。 仅仅这一处春风楼,便花费了原主人开出价格的十倍。 实在是......不合常理。 夏忆雪想了想,淡淡地说道:“利在何处,审案之后,自有分晓。” “你......” 赵嫣脸上浮现怒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方休打断。 方休拍了拍赵嫣的肩膀,笑了笑,小声道:“放心,没事......” 赵嫣面露忧色,看着他。 方休微微一笑,看向夏忆雪,说道:“我相信,京都府尹会还我一个清白。” 当初计划这件事的时候,便想过会被人发现,已经提前想好了对策。 即便是最后没能派上用处,也不过是赔些银子,并没有大碍。 现在自己有作坊,有商铺,还有酒楼。 等到‘一醉方休’的招牌传遍京师,大赚一笔,差的只是时间。 方休说完这句话,便主动向门口走去。 白小纯本想跟着,却被一干捕快拦了下来。 赵嫣看着方休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片刻之后,她面露坚定之色,跟了上去。 一个捕快拦住了她,问道:“你还有何事?” 赵嫣高声道:“白衣女鬼的事情,我也参与了,你们要抓,就把我也抓走吧!” 春风楼外,灯谜会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整条街道,热闹非凡。 众人听见这话,都将目光投向了她,脸上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不是刚才猜中灯谜的那位姑娘吗?” “她难道就是白衣女鬼?”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忆雪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啊......” ............ 前往京都府衙的路上。 赵嫣刚被方休训斥了一顿,正垂头丧气地跟在他的身后。 方休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知道错了吗?” 赵嫣不服气地偏过脸,不去理他。 方休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无奈。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因为自己才牵扯进来的。 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方休倒是不忍心再去责怪她了。 抬头看了一眼路边悬挂的火红灯笼,不由叹了口气。 京都衙门可不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对于一个女孩而言。 好在这个女孩也是世家小姐,那京都府尹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为难她。 不过,赵大小姐的逃婚之旅,怕是要在京都衙门划上一个句号了。 夏忆雪跟在几人的后面,美目从方休身上扫过的时候,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疑惑。 刚才老道士装神弄鬼,招摇撞骗时,她也在场。 平心而论,她虽然不会被那老道士唬住,却也做不到如此果断地将瓷碗放进嘴里。 方休这个人,她还未做京都府捕头时,便曾经听家中长辈提起过。 虽然不学无术,却为人忠厚,在一众纨绔子弟中,也算是一个清流。 后来听说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之后,便患了脑疾。 行事不按常理。 这一点,醉花阁那日,她便深有体会。 一个正常人,是如何也做不出点两份饭菜,扔掉一份这种荒唐事的。 可后来,他又表现出了非同常人的急智,并不像是患了脑疾。 实在令人费解。 “夏捕头......” 夏忆雪心中琢磨着方休假扮白衣女鬼的动机,便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一个布衣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沧桑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被刀剑所伤。 感受到布衣男子若有若无的煞气,夏忆雪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问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布衣男子看着她,说道:“还请夏捕头,将这两人放了。” 夏忆雪听见这话,脸色更加冰冷。 布衣男子却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牌子,放在夏忆雪的眼前晃了晃,说道:“叨扰夏捕头了。” 看到那一块牌子,夏忆雪怔了怔,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肃然。 想了想,沉声道:“臣......遵命!” ............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知不知道?” 方休看着赵嫣,说道。 赵嫣点了点头,脸上还有些不服气的表情。 “你们可以走了。” 夏忆雪从后面走过来,看着两人,美目扫过赵嫣的时候,流露出一丝异色。 赵嫣听见这话,俏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问道:“不用去京都衙门了?” 夏忆雪点了点头,说道:“白衣女鬼之事,已经调查清楚,与你们二人并无关联,只是一些市井小民,以讹传讹......”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 赵嫣面露疑惑,说道:“可......” “你们若是还有疑惑,可以去京都衙门询问府尹大人。” 夏忆雪淡淡地道。 赵嫣摇了摇头,说道:“那还是算了。”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送你们了,告辞......” 夏忆雪的目光至始至终都在赵嫣身上,只有转身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方休。 她走后,方休站在原地,面露沉思之色。 ‘夏魔头’铁面无私,对任何人都是秉公执法。 这件事在京师纨绔圈子中流传已久,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能让她前后态度变化的如此之大,只有一个可能。 方休看着赵嫣。 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四十章 会不会想我? “我脸上有东西?” 赵嫣伸手摸了摸脸,疑惑地问道。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堂堂公主殿下,怎么可能离开皇宫。 更何况,在楚国,公主自出生起,便要跟随女官学习礼仪。 虽然不需要像青楼花魁那般,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但刺绣女红之类,应该也是会的。 可看看这位,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在院子里练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要说她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倒还可信一些。 不过,据方休了解,这片世界虽然也有一些武学门派,但都不成气候。 与武侠小说中描写的,可以号令江湖、干涉朝政的名门大派比,差的太远。 更别提什么武林盟主了。 “小姐......” 走在繁华热闹的街上,方休心中正琢磨着夏忆雪为什么改变注意,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一个身穿布衣的刀疤男子站在他们面前,看着赵嫣,说道:“小姐,老爷想您了,希望您能回去看看。” 赵嫣怔了怔,说道:“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刀疤男子笑了笑,说道:“小的前些天才到府上,小姐不认识小的,乃是情理之中,不过,这个......” 刀疤男子从袖袍中取出一块牌子,递给赵嫣,说道:“......小姐应该认识。” 赵嫣伸手接过牌子,看清上面雕刻的图案,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片刻之后,她将牌子还给刀疤男子,犹豫了一会,抬头看着他,问道:“我可以过几天再回去吗?” 刀疤男子看了方休一眼,想了想,说道:“几天的时间,老爷应该不会介意。” “嗯。” 赵嫣脸上露出喜色,点了点头。 “方公子......” 刀疤男子看向方休,行了一礼,说道:“这些日子,叨扰您了。” 方休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刀疤男子笑了笑,朝赵嫣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不一会,便消失在了街角阴暗之处。 “家里的人?” 方休看了一眼那刀疤男子的背影,随口问道。 赵嫣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回家以后,欠我的银子,千万别忘了。” 听见这话,赵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甩给他一个白眼,或者扭着他的胳膊,大喊一声‘小气鬼’。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应了一声。 方休见她这样,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他看着赵嫣,说道:“如果你不想回去,没人可以从方府带走你。” 赵嫣一双美眸中闪过一道亮光,抬头看着方休,问道:“真的?” “真的。” 方休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嫣问道:“你不怕惹上麻烦?” 方休笑了笑,说道:“一个患了脑疾的疯子,会怕惹上麻烦?” 赵嫣看着方休,方休也看着赵嫣。 两人对视了一会,赵嫣忽然笑了。 “按照律例,拐卖少女,应该被关多久?” 赵嫣嘴角勾起弧度,俏皮地问道。 方休想了想,说道:“拐卖少女,自然当以死罪......拐卖妇女,就不知道了。” 赵嫣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天色渐暗,整个京师仍是灯火如昼。 街头悬挂着烛火摇曳的花灯,河中飘过盏盏的莲灯。 远方的夜空绽放出焰火,清晰的映照出方休清秀的侧脸。 赵嫣看着他,美眸逐渐迷离。 想到两人即将分别,方休失神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赵嫣还在看着他。 方休诧异道:“你不看莲灯,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赵嫣回了回神,立刻移开视线,小声问道:“我离开以后,你会不会想我?” 不远处传来烟花的响声,河边,夜空之上,焰火将整个京师映衬得更加明亮。 方休揉了揉被震到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赵嫣笑了笑,说道:“我们去吃汤圆吧。” ............ 和赵嫣在街上逛了一圈,回到春风楼的时候,秀儿和白小纯已经离开。 春风楼前,灯谜会还在进行。 一百个灯笼,被人解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虽然如此,聚集在这里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吕掌柜派人清出了一条进出酒楼的小道,方休和赵嫣说不定要被堵在里面。 因为人群拥挤,马车停在春风楼前,寸步难行。 方休和赵嫣只好走回方府。 女孩的体力到底要弱上很多,赵嫣才走到半路,便累的有些迈不动步子。 方休想要将她背上,她却是一个劲的推辞。 方休拗不过她,只好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会。 也许是明白两人即将分离,以后再也不能相见。 坐在方休身边,赵嫣开始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比如她小的时候,不愿意读书,想要练武,就自己雕了一把木剑,被父亲训斥了一通。 她不服气,就拿着一把木剑在院子里乱砍撒气,不小心砍坏了父亲最喜欢的花,只好坐在院子里哇哇大哭。 陪着她的小丫鬟们不知道怎么劝她,就坐在她旁边,跟着她一起哭...... 以往,这些儿时的囧事,少女是如何也不可能跟方休提起的。 此刻,说起这些,她却毫无顾忌,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方休看着她,有一瞬间,突然不想放她离开了...... 少女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方休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这时,方府的马车也已经寻到方休。 白小纯从马车上走下,看见方休,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喊了一声:“少爷......” 方休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噤声。 白小纯急忙闭上了嘴。 为了不弄醒少女,方休用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抱住她,上了马车。 白小纯跟在身后,驾着马车。 马车行的很慢,尽量不那么颠簸。 回到方府的时候,天边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亮光...... 第四十一章 故事 回房睡了一会,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正午。 阳光正好,和煦而温暖。 方休走出屋子,伸了个懒腰,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看见方休后,忙不迭迎了上来。 “少爷......” 方休抬头看去,是春风楼的吕掌柜。 吕掌柜站在方休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少爷,昨天晚上您离开以后,有人要用五千两银子买一醉方休的配方。 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想来问问少爷,这配方,卖不卖?” 五千两? 方休面露不屑之色,吐出两个字:“不卖!” 吕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仅仅昨天一个晚上,一醉方休便卖出了上百两银子,五千两银子也未免太小瞧了咱们。” “嗯。” 方休坐到躺椅上,随口应了一声。 “对了,少爷,还有件喜事。” 吕掌柜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说道:“白衣女鬼的事情,京都府尹派人来查过了,说是守夜的小厮半夜关窗的时候,误将枯枝看作了女鬼,惊慌之下,撞在了床上,才磕的头破血流。 后来流传的白衣女鬼的传说,完全是说书先生编造的故事,一些市井小民,以讹传讹,才到了今天这般地步......” 京都府衙的威严在京师百姓心中占有不小的地位,既然府尹大人都说白衣女鬼的事情是子虚乌有,大部分人自然也信了七八分。 即便有小部分人对这套说辞持怀疑态度,也不敢四处宣扬。 造谣生事,按照律例,是要处以重刑的。 方休看了吕掌柜一眼,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少爷。” 吕掌柜走了,赵嫣才鬼鬼祟祟地从屋子里探出一个脑袋。 “醒了?” “嗯。” 赵嫣走到方休面前,看着他。 莫名其妙,脸腾地红了。 那副小女子的娇羞样子,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方休见她欲言又止,问道:“有事?” 赵嫣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小声道:“我的衣服......” “噢......” 方休恍然大悟,说道:“昨天你睡觉流口水,我怕你着凉,就让秀儿给你换了身衣服。” 赵嫣咬着牙:“真的?” 方休点了点头。 “你睡觉才流口水呢!” 赵嫣走回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方休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无语。 这句话的重点明明是秀儿换的衣服,她在意的却是睡觉流口水。 不得不说,女人的关注点始终是个谜题…… 方休叹了口气,继续享受他的日光浴。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舒服,他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半眯着眼睛,感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忽然,温暖的阳光被挡住,方休只觉得眼前一黑,睁开眼,看到离开的赵嫣又出现在面前。 “还有事?” 方休挪了挪身子,不让她挡住自己的太阳,懒洋洋地说道。 赵嫣撇了撇嘴,问道:“张生和崔莺莺最后在一起了吗?” 方休道:“嗯。” “......” 赵嫣眨着眼睛,看着他。 片刻之后,意识到一个‘嗯’字就是他的答案,她才开口道:“后面的故事呢?” 方休挥了挥手,说道:“你先让一让。” 赵嫣往后退了两步,好奇地看着方休,问道:“你讲故事,不喜欢有人站在前面?”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不,你挡到太阳了。” 赵嫣眨了眨眼睛:“必须要有太阳,才能讲故事?那昨天晚上......” 怎么什么都能跟讲故事扯上关系...... 方休无奈道:“我现在只想躺着,想听故事,明天再说。” 赵嫣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不满道:“哪有你这样讲到关键处停下的?” 方休眯着眼睛:“我又不是说书先生,给你讲已经不错了,等明天吧......” “不行,就现在!” 赵嫣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崔莺莺和张生的故事,如果今天听不到,她做什么都觉得没有意思。 方休睁开眼睛。 赵嫣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个小板凳,毫无形象地坐在他的旁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后来,张生考上了状元,崔母同意莺莺嫁给张生,两人从此以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赵嫣怔了怔:“没了?” “没了。” 方休现在只想休息,没有功夫去给她讲什么狗屁爱情故事。 为了不让她一直缠着自己,只好随便给崔莺莺和张生编一个结局。 赵嫣想了想,突然问道:“什么是没羞没臊的生活?” “没羞没臊的生活就是......没羞没臊的生活。” 赵嫣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这种事情,还是不方便详细解释。 未来有一天,等她长大了,如果还有机会再见一面,方休会告诉她的。 “我不要他们过没羞没臊的生活......” 赵嫣看着方休,说道:“他们在一起的太容易了。” “故事的结局就是这样。” 方休随口道。 “我不管,故事是你编的,你就给他们增加一些阻碍,比如,比如......” 方休道:“比如有个将军,想要抢亲?” “对对......” 赵嫣脑袋点的飞快:“你继续讲,我想听。” 方休想了想,说道:“后来,一个将军想要抢走崔莺莺,张生考上了状元后,领兵击败了那个将军,将他关押进天牢,从此以后,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我马上要走了,你不能好好给我讲个故事吗?” 赵嫣的声音有些颤抖。 方休怔了怔,看着赵嫣。 许久之后,说道:“这段故事很长,一两天的时间讲不完,我把它写下来,让你带回家看。” “嗯。” 赵嫣眉目间含着笑:“我等你写完。” 第四十二章 校阅 赵嫣最后还是没能等方休将《西厢记》写完。 第二卷时,便在刀疤男子的护卫下,回家去了。 她走后,院子里没了舞剑声,冷清了很多。 方休本以为自己会喜欢这种没有人打扰的生活,可时间久了,总觉得有些无趣。 前两天,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太后病重,公主殿下心忧祖母,主动要求出家为道,带发修行三年,为祖母烧香祈福。 公主孝顺,陛下颇感欣慰,特许其在宫中修行。 既然公主殿下出家为道,三年之内绝不可能出嫁。 一直以来困扰方休的问题,就这么轻易化解了。 失去了目标,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生活是那么无趣。 每天除了睡觉和吃喝,就只剩下给小丫鬟讲故事,过着猪一般的生活。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冬天过去了。 初春,万物复苏,连院子里的柳树都发出了嫩芽。 这一天,方休如往常一样,到院子搬了躺椅,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给秀儿讲聂小倩的故事。 “宁采臣因为住到一个新地方,很久不能入睡,忽听屋子北面有低声说话的声音......” 秀儿胆子很小,当初白衣女鬼的故事听到一半,便怯生生的捂住耳朵,逃似的跑出了院子。 这次虽然没有上次那般不堪,身子也有些发颤,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方休正讲到聂小倩化作女子半夜敲响宁采臣的门,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他和小丫鬟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秀儿的脸色变得煞白,下意识的尖叫了出来。 “鬼啊!” 上一刻少爷才说道那只鬼敲响了门,下一刻就有一个人出现在院子门口...... “哎呦......” 进来的白小纯被少女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一不小心踩在门槛上,重重摔了一跤。 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拍干净身上的土,就一阵小跑,到了方休身边。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白小纯面露惊慌之色,气喘吁吁地道:“宫里来了个宦官,说今日亲军府校阅,陛下命少爷也一并前往,若是不去,便治少爷大不敬之罪。” 校阅? 这下子,方休糊涂了。 所谓校阅,并不是真的校阅,而是一场考试。 在楚国,想要入朝为官,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科举。 可楚国科举只考进士科,并不设武举,因此朝中的武官,除了在边疆立下军功,破格提拔上来的外,大都是通过这校阅考上来的。 校阅不同于科举,只有勋贵子弟,才能参加,考得好,便能在军中获得个差遣。 京里的勋贵子弟,但凡有点出息,都会参加校阅,入朝为官。 当然了,这里面自然不包括方休这一干不争气的纨绔子弟。 以往,楚皇也懒得去管他们。 这些人再不争气,祖上也为楚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没有差遣,靠着爵位的俸禄,也能度日。 可今天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指名道姓地命方休去参加校阅。 这种事情,那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 方休叹了口气...... 估计是之前做的那些荒唐事,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去了。 前两天,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他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可现在,已经确认安乐公主要出家休道三年,怎么也不可能嫁给自己。 在皇帝那里留下恶名,反倒让他不太舒心了。 “小纯,备车,去亲军府。” 方休从躺椅上起身,对秀儿道:“后面的故事,有空再讲。” “嗯,少爷......” 秀儿也反应过来进来的不是鬼,是人,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匆忙起身,帮方休整理衣服。 ............ 匆匆备了马车,赶到亲军府。 已经有不少勋贵子弟到场,这些少年郎个个精神奕奕,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们都是楚国的勋贵之后,其中不少人还是家族的嫡长子,未来爵位的继承人,却不愿在家混吃等死,希望能蒙宫中厚爱,博个差遣。 这次校阅的主考官是定国公徐景昌,这位年迈的国公看着满堂的少年俊杰,满怀欣慰。 这些都是我大楚未来的栋梁啊! 他颇为感慨,朝诸考生道:“尔等皆勋贵,蒙受祖宗恩荫,今日校阅,分三六九等,为的便是择选英才,出众者,便要和尔等父祖们一般,从上征伐,入侍帷幄,好生拿出你们的本事来,为你们的父祖争口气。” 众人纷纷恭敬道:“是。” 定国公说完,正要命人分发纸笔,却听到外头传来了喧哗声。 接着,便有一个年轻的公子哥不顾亲军的阻拦,闯了进来,嘴里喊着:“是陛下命我参加校阅,你们阻拦我,便是抗旨,便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定国公皱着眉头,冷声道:“今日校阅,兹事体大,何人竟敢扰乱秩序......” 左右的几个武官见定国公面露不悦之色,忙不迭道:“卑职去看看。” 过不多时,便见有人被两个亲军押来。 定国公见被绑来的人有些面生,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喧哗,你可知扰乱校阅秩序,该当何罪!” 前两句话已隐隐含有怒气,后两句话则是怒喝出声。 方休丝毫不惧,抬头看着面前苍老的将军,镇定地道:“小子名叫方休,乃是安平伯之后,奉陛下口谕,前来参加校阅。” 方......休...... 那个患了失心疯的方休? 周围的功勋子弟们,一开始还好奇朝这挪动着想来看热闹,一听方休这两个字,顿时像避瘟神一般的后退。 接着,有人哄堂大笑。 这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患了失心疯,反倒来参加校阅了? 可笑,可笑...... 定国公位极人臣,平日里公务繁忙,自然没有听过败家子‘方休’的荒唐事。 此刻见他并没有被自己的气势吓到,临危不乱的气魄,倒有几分大将之风,目光反倒柔和了几分。 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奉陛下口谕,老夫便饶你这一次......” “小子谢过......前辈。” 定国公不认识方休,方休也不认识定国公,憋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最后干脆喊了一声‘前辈’。 定国公听到这声‘前辈’,脸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朝靠前的一个空案头一指,说道:“今日校阅,老夫奉旨主考,既然你是陛下亲命,老夫便对你多费些心思......来人,分纸笔,方休,你坐这里。” 第四十三章 交卷 方休落座后,有人分发了纸笔。 定国公吩咐了一句,便有武官举着一个鎏金的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安国之道。 楚国校阅原先考的内容与前世的武举相似,以弓马为主。 文宗时更改为‘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 到了现在,只重谋略,武艺并不在考核之内。 安国之道便是此次校阅的题目,意思是:如何使国家安全。 楚皇以此为题,意图再明确不过了。 这是要考校京内这些勋贵子弟对国家大势的判断。 考生们看了题,个个眼中放光,提笔就写。 他们大都读过一些书,最擅长的便是答这种模棱两可的题目。 上来先歌颂一番当今圣上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气吞山河,楚国江山在陛下的治理下又是如何的国泰民安。 紧接着,便是对朝廷政策的各种分析,阐述利弊,提出改进之法。 看似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仔细分析,便会发现,尽是一堆废话,于国于民没有任何益处。 当然,校阅不同于科举,楚皇本身也没对这些锦衣玉食的少年郎抱有太大期望,只希望他们的文章还能入眼,提出的方法还算得当,便心满意足了。 定国公看着满脸激动之色的诸考生,不由叹了口气。 安国之道岂是他们想的那般容易。 如今...... 草原诸部隐隐有联合之势,更有崛起的乞颜部陈兵边境,对北方三州虎视眈眈。 西北,以小宛为首的西域诸国蠢蠢欲动,据密探来报,似乎有撕毁盟约、与草原联合进犯我楚国的可能。 西南,土司之乱平定不过两年,又有作乱的迹象。 陛下在校阅上出这个题目,可见安国已经成了动摇国本的大事,想来今年春闱,策论中也会有这道题。 定国公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方休身上。 这个名叫方休的年轻人,既然是陛下亲命,定然是有几分真本事。 便说此刻…… 别人答题,都是提笔就写,显然没有经过什么思考。 唯独他,目光深邃,面色如常,那一副深思熟虑的沉稳模样,倒像久居宦场的老臣。 不错,着实不错,有老夫年轻时的影子...... 定国公越看,越觉得这人是个可造之才,未来成为楚国的栋梁也未必不可期。 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怪异。 这小子......怎么还不动笔? 一炷香的时间,还不够他思考? 半个时辰过去了,定国公渐渐回过味。 这小子......莫不是睡着了吧! 刚才还睁着眼,现在倒好,眼睛都闭上了。 定国公面沉如水,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方休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 “谁,谁动我!” 方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成了新郎官,在婚宴上喝了很多酒,进了洞房,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看见的竟然是赵嫣。 他吃了一惊,刚想逃,就被人推了一下,接着便从睡梦中惊醒。 举目四顾,有些懵。 这是哪儿? 在做什么? “你小子在校阅!” 校阅...... 对,校阅! 方休回过神,看着面前那张苍老的脸庞,有些汗颜。 校阅场上,竟然睡着了。 实在......有些丢人。 徐景昌此刻脸已经彻底黑了。 这里,人人都抢着答题,想要争得个靠前的名次。 你倒好,一字未写,竟然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睡着了! 这天上可还挂着太阳,都能睡着? 耻辱啊,真是耻辱! 若不是要注重场合,徐景昌恨不得给这小子一巴掌,替他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绷着脸,压住怒火,低声道:“方休,你小子有出息,校阅场上睡觉,若非陛下口谕,老夫今日非得狠狠揍你一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造次!” 方休心里咋舌,现在这处境,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这位定国公看着不太好惹啊。 “答题!” 徐景昌冷哼一声,怒道。 方休打起精神,抬眸,看向那鎏金的牌子。 安国之道...... 记忆中,便宜老爹是镇守西南的重镇将军,回京时,在家中经常提起一些国家大事。 比如西南的土人如何的怙恶不悛,朝廷镇压数次,依旧不知悔改。 再比如北方草原的鞑子如何的狼子野心,几次陈兵边境,欲犯我大楚。 这些事情,听得多了,脑子里总记住了一些。 再加上他前世又是历史硕士,这些在华夏五千年历史中,总能寻到相似的痕迹。 想想当时的皇帝是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的,方休心里大概已经有了对策,自信的笑了。 案牍前的徐景昌看见他笑,刚刚强压下去的怒火又涌上胸口。 这小子......竟还有脸笑? 方休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拿起毛笔,奋笔疾书起来。 如何定西南,如何安西北,如何平草原...... 这些题目,前世的高中生都能对答如流,更何况他一个历史学硕士。 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放下了笔,大喊一声:“交卷!” 交......交卷...... 整个校阅场,一片寂静。 许多考生纷纷抬头,震惊的看着方休。 看清他那张脸,又各自窃喜。 原来是方府的败家子,怪不得...... 这人可是患了失心疯的,做出什么荒唐事都不稀奇。 一个时辰便提前交卷,跟变卖祖产去买鬼宅比,倒算不上什么。 方休却不理会这些目光。 反正题已经答完,能不能中,全看天命,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徐景昌却是怒不可遏。 亏他方才如此看好此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不争气玩意。 指着方休的手微微颤抖,本想骂上几句,可细细一想,作为国公,又是此次校阅的主考,为这么一个玩意失态,实在没什么意思。 这小子要丢人,那就丢人吧。 “收了他的卷子,封存!” 徐景昌压着火,咬牙道。 方休交了卷,也不停留,行了个礼:“老前辈,走了啊。” 说完,便疾步如飞,出了考场。 第四十四章 西厢记 白小纯早已在考场外等候多时,一看见方休,便迎了上去,谄媚的笑着:“少爷……” 他还未开口,便看见方休挥手道:“回府!” 白小纯不敢怠慢,忙不迭赶来马车,载着少爷,回府去了。 方休下了马车,本想去城南散散心,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校阅时做的那个梦。 赵嫣那张漂亮的俏脸在脑海中越发清晰,久久挥之不去。 方休叹了口气,走进书房,继续写他的西厢记了。 其实,西厢记的内容并不多,若有原本,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便能抄完。 可方休只记得大概的内容,如何遣词造句,还得现编,所以仅仅上半部便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 若不是之前答应了那丫头,一定将《西厢记》送到她手里,方休何须费这般功夫。 哎...... 自己约的炮,呸,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 ............ 第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方府的静谧。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看门的小厮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清秀的小丫鬟,怯生生的看着他,小声道:“这里是......安平伯府吗?” 小厮见这丫头衣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家,压住怨气,回道:“是安平伯府,你有何事?” 小丫鬟四处看了看,做贼似的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递给小厮,说道:“劳烦,将这个拿给你家少爷,就说故人求见。” 小厮伸手接过香囊,应道:“好,你在这等着,待我禀告一声。” “嗯。” 小丫鬟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在方府门口站了一会,小厮便去而复返,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姑娘,我家少爷有请。” 说罢,双手捧着香囊,递到小丫鬟的面前。 “劳烦了。” 小丫鬟接过香囊,跟着进了方府。 方府很大,若没有人领着,极易迷路。 小厮在前面带路,将人领到庭院前,止住步子,回头道:“姑娘,里面那位便是我家少爷。” 小丫鬟点头道:“谢谢。” 小厮走后,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竟然有些害怕。 公主殿下吩咐她的时候,她便听人说过安平伯子方休。 据说,暴戾恣睢,无恶不作。 旁人行事,稍微不合他的心意,便被他和恶奴吊起来打。 来这里之前,她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 为了公主殿下,这点危险,又算什么...... 可现在,站在这大魔头的院子前,心却克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双手也不住发颤,身体清晰感受到一股凉意。 踌躇了许久,小丫鬟咬了咬牙,心里大喊一声:“拼了!”。 踏入院子,便看到一个年轻人,清秀俊俏,仿若个翩翩公子...... 他便是安平伯子,方休? 看上去……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凶残。 小丫鬟低着头,走到方休身前,怯生生地道:“方公子,我家小姐让我来取书。” 方休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书册,递给她,说道:“书,本公子已经准备好了,你拿回去以后,别忘了告诉你家小姐,还有后半卷,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写完。” “谢,谢谢公子......” 小丫鬟颤抖着接过书册,只想尽快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偏偏此时,腿却不争气的软了。 怎么办,自己这样,会不会惹怒这魔头。 我不想死,我还要给公主殿下送书...... 小丫鬟想动,却动不了,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方休看着她,笑了笑,说道:“还没吃饭吧?不急,书等会再送,先吃了饭再走,大清早的,也应该饿了。” 吃......吃饭...... 不会是要将自己做成饭吧...... 小丫鬟呼吸一滞,挤出笑容,颤声道:“不,不了,谢谢公子......” 说完,感觉腿好了些,忙不迭抱着书册,逃似的离开了院子。 方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 总觉得这小丫头很怕自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 小丫鬟将书塞进怀里,一离开方府,便匆忙的往皇宫的方向走。 直到进了宫,确认后面没人跟着,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绕过诸多女官和太监,小丫鬟偷偷进了安乐宫。 公主殿下还未出阁,按规制,理应随母妃住在宫中。 当今圣上妃嫔不多,许多宫殿闲置下来,便单独赐她一座,取名安乐宫。 “殿下殿下,书,馨儿取来了......” 小丫鬟进了安乐宫,惶恐不安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激动与兴奋。 “快,拿来给本公主看看。” 赵嫣早已等候多时,方才还在心里埋怨,馨儿笨手笨脚的,下次一定要派别人去。 下一秒就听见她的声音,兴高采烈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伸手接过书册,翻了几页。 张生。 崔莺莺。 没错,是他以前给自己讲的西厢记。 他竟然没骗自己。 嗯……还算有点良心。 赵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由笑了。 小丫鬟馨儿看见这一幕,震惊地张大了嘴。 公主殿下笑了! 自从上次殿下出宫,到现在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她还是第一次见殿下笑。 赵嫣捧着这本西厢记,看了一会,呢喃道:“没想到,他的字还挺好看的。” 他? 他是谁? 馨儿震惊过后,总感觉,有些奇怪。 好像公主殿下的心思不在宫里,而在......其他地方。 “对了,馨儿,你见到方公子了吗?” 赵嫣抬头看着小丫鬟,问了一句。 小丫鬟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打了个寒颤,小声道:“奴婢……见到了。” 赵嫣又问道:“他过的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妥,好像自己很关心他一样。 她忙改口:“本公主的意思是,他看上去有没有......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比如忧心忡忡,思念成疾......” 小丫鬟看着公主,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别人都说,方家公子是败家子,是人间渣滓,动不动就将人吊起来打。 自己一个小丫鬟哪里敢看他。 也就转身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 好像,大概,也许......和普通人一般无二吧。 “没有......” 小丫鬟摇了摇头,说道。 赵嫣怔了一下,脸上浮现怒色,冷哼一声:“没良心!” 第四十五章 嫣儿不服 宫中,淑妃从养心殿出来,路过某处宫殿时,很远就听到了殿内传来的笑语声。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听不得喧闹之声,此处虽距离寿宁宫尚远,可若让陛下知道了,免不了责罚。 淑妃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何人的住处?” 旁边侍奉的宫女小声道:“娘娘,这是公主殿下的安乐宫。” “安乐宫?”淑妃的眉头皱着更紧,说道:“进去看看。” “是......” 淑妃进了安乐宫,便看见赵嫣捧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毫无形象地拍着桌子大笑。 一边笑还一边喊:“让他那么坏,活该被关进天牢!” “谁被关进天牢?” 淑妃眉头紧皱,问道。 赵嫣正在兴头上,头都没抬,回道:“就是那个谋反的将军。” 谋反!? 淑妃脸色大变:“谁谋反?” 赵嫣听见她的声音,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去,忙道:“不是谋反,是张生......不对,没人谋反,嫣儿刚才在看话本。” 淑妃松了口气,坐到赵嫣面前,苦口婆心道:“嫣儿,你已经长大,该懂事了,皇祖母身体不适,你身为公主,还在宫中喧闹,成何体统,若让你父皇知道,又免不了责罚。” 赵嫣撇了撇嘴,低头道:“嫣儿知道错了。” 淑妃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心不由软了。 握住她的手,好声说道:“不是母妃不近人情,你已经长大,最多三年,便要出宫开府。 在宫中,还有你父皇和母妃护着你,出了宫,若礼数不周,免不了落人口舌,到时候,又有谁能护着你?” 赵嫣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地道:“嫣儿知道了。” 这天下,能让她这般顺从,只有几个人。 一个是父皇,一个是皇祖母,还有一个,就是她的生母,淑妃。 此刻,听着母妃的教导,虽然心里不服,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知女莫若母...... 淑妃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说得再多,也没有任何用处。 不由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多说无益,母妃说的,有三分,你能记在心里,母妃便心满意足了......” “母妃说的,嫣儿都记在心里。” 赵嫣揽住淑妃的胳膊,眉目带笑。 淑妃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桌上的书册,说道:“这便是你说的话本吧,拿来给母妃瞧瞧。” 嫣儿这丫头一向不喜读书,只爱舞刀弄枪,前些天,还一个人溜出宫,嚷嚷着要行侠仗义。 今个儿竟然安安分分地待在寝宫,抱着一本书读…… 她倒真想瞧瞧,什么书,能让嫣儿都如此入迷。 “母妃,这可是嫣儿一个朋友所作,全天下仅此一本......” 赵嫣得意扬扬的将书送到淑妃手上。 “仅此一本?” 淑妃拿起书,翻开第一页,见上面端正的写了三个字:西厢记。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字,竟是一本没有署名的孤本。 淑妃出自定国公府,乃是当代定国公的妹妹,从小受世家熏陶,读书识字,偶尔还能做些诗词。 此刻听女儿说,自己手上拿的是孤本,不由起了兴致,翻看起来。 越看,越觉得有趣。 引人入胜。 里面的相国府小姐崔莺莺,竟让她找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不知不觉,竟看完了第一卷。 “母妃,这书好不好看?” 赵嫣揽着淑妃的胳膊,笑着问道。 “确实不错......” 淑妃沉浸在书中,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道:“但也不可多看,此等闲书,偶尔读来,解解闷还好,若是沉迷其中,免不了蒙蔽心智。” 赵嫣撇了撇嘴,嘟囔道:“哪有母妃说的那样严重,而且,母妃看的不也很入迷。” “嫣儿!” 淑妃瞪了赵嫣一眼,语带恼怒地道:“有你这般编排母妃?罚你一个月不得再看此书......” 将《西厢记》递给身后的宫女,道:“这书,母妃先替你收着,一个月后,再还给你。” 赵嫣一脸不服气:“一本书而已,母妃想要,嫣儿送给母妃便是,母妃这般强取豪夺,嫣儿不服。” 强取......豪夺...... 淑妃一怔,随后面露怒容,说道:“我是你母妃,还不能管教你吗? 上次你偷偷溜出宫,陛下震怒,不是母妃在养心殿跪了三个时辰,为你求情。 小没良心的,竟为了本书,顶撞母妃,母妃十月怀胎,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才有了你,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母妃,母妃......” 淑妃说着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赵嫣心中不以为意。 这招数,她还小,母妃便已用过无数次,如今早已有了免疫力。 虽然如此,她还是故作慌神,乖乖认错:“母妃不要生气,嫣儿知道错了……这书,母妃喜欢便拿去吧。” 淑妃抹干眼泪,纠正道:“是保管......母妃也是为你好,成日看这些闲书,不如学些女红,母妃小时候,可是琴棋书画......” 她还没开始唠叨,便听见赵嫣道:“嫣儿知道,母妃小时候琴棋书画样样俱全,时候不早了,母妃回宫歇息吧。” 淑妃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又开始唠叨:“母妃小时候,可不敢像你这般...... 你说你这性子像谁,母妃和你父皇,皆是端庄沉稳之人,怎么唯独你,还是个女孩儿,竟......” 赵嫣对此已经免疫,一个劲的点头,目光却偷偷瞥向别处。 淑妃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觉得喉咙有些干,便停了下来。 最后唠叨一句:“这书,母妃就带走了,这是为你好,你不要怨母妃。” “嫣儿恭送母妃。” 赵嫣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虽然很想留下那本书,但母妃想要,也没有强留下的道理。 反正,方休就在京城,改天让他再写一本就是了。 大不了给他些银子,不过,他好像不缺银子。 不管了,他若不写,就跟父皇告状,说他非礼自己。 不行不行,这样父皇一定会杀了他的。 该怎么办...... 第四十六章 安国之道 养心殿,暖阁。 几个宦官将亲军府呈上来的卷子摆在案头。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成躬身道:“陛下,您吩咐的校阅卷子,已经送到。” “看见了。” 楚皇取了案头一篇文章,扫了一眼,微微皱眉。 良久,才道:“不错,行书还算端正。” 说完,随手放到了一边。 这些勋贵子弟自小便锦衣玉食,能识文断字,将文章写的流畅,便算得上不错了。 接连看了几篇,楚皇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些虽是勋贵子弟,但都是大楚开国功臣之后,家中长辈也大都立下过功勋。 本以为耳濡目染之下,能学到些东西,却没想到...... 楚皇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卷子放下,揉了揉眉头。 一旁伺候的刘成,忙不迭递上一杯暖茶,道:“陛下,您已看了半个时辰,龙体为重,您歇息一下吧。” 当今圣上乃是明君,自即位起,勤于政务,一日不休。 堪堪二十余年,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作为楚皇的贴身内侍,刘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乎无时无刻不惦念楚皇的身体。 他的一切都源自楚皇的恩赐,若楚皇没了,他的存在也便没了意义。 楚皇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案头上。 “还剩两篇,朕看完再歇。” 说完,拿起仅剩的两篇文章,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楚皇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将那篇文章放下,他自嘲的笑了笑。 朕老了,也糊涂了。 内阁重臣议了半年,尚未能解决的军国大政。 朕竟将希望寄托在了一群少年郎的身上。 想到这里,楚皇哂然一笑。 心知自己过了头,便也不报什么希望了。 将最后一篇文章推到一旁,挥挥手,让宦官收拾起来。 刚想起身,目光一掠。 看清那篇文章的开头,猛地,精神一振。 忙将文章拿起,眼睛微微眯着。 这文章一开始,便分了三个部分。 如何定西南,如何安西北,如何平草原...... 条理清晰,思维缜密,其中更有很多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一下子来了兴趣,细细读了起来。 文章第一部分,乃是如何定西南,提了三个办法。 推恩、茶马互市、改土归流。 推恩不必多说,自太祖时期,将西南七州纳入大楚版图时,便竭力推行此政策。 可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前朝,为了安抚土人,朝廷设羁縻州,在西南册封了许多世袭的土司,延续近三百年。 何以到了今朝,便要推恩。 那些土司虽然没读过四书五经,不懂得遣词造句,却也不傻,此举大大削弱他们的实力,当然不会同意。 不过这篇文章的重点本就不在‘推恩’二字,只是草草提了一句,真正的措施,却是后面。 茶马互市,改土归流...... 茶马互市是手段,改土归流则是目的。 楚国地势以平原、山地为主,并不产马,而产马的北方草原却狼子野心,对楚国虎视眈眈。 以往,从北方草原换取一匹良马,朝廷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因为两边贸易,以铜钱为主,而铜钱又是铸造兵器的主要原料。 草原诸部便以此发展军力,逐渐强大起来,对朝廷构成极大威胁。 若从此以后,朝廷下令,正式禁止以铜钱买马,改用布帛、茶叶、药材等来进行物物交换,则可以大大消减这个威胁。 草原诸部一开始必有异议,甚至可能断绝两边贸易往来,可...... 茶叶是他们日常必需之物,而草原并不产茶叶,长此以往,最先承受不住压力的定然是他们。 以茶易马,在满足军需的同时,可以供给西南。 西南多山地,气候恶劣,茶能解毒去病,可以解油腻、助消化。 因此他们对茶叶的需求不亚于北方草原。 其他产品如丝绸、布料、铁器,土司也无法自足,只能仰赖内地。 茶马互市,时间一长,朝廷便等于握住了土司命脉,到时候再实行改土归流,效果必定显著。 一篇文章,堪堪一半,便解决了困惑朝廷的两大难题。 楚皇兴奋得猛地拍案:“妙哉,妙哉,哈哈......” 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都在思考西南和草原问题。 他心中焦灼,几近忧心成疾。 如今有了解决之法,怎能不激动,不兴奋...... “朕高兴,今日要小酌一杯,对了,嫣儿送上的酒,还剩多少,全都给朕取来。” 楚皇将文章放下,克制不住的笑。 刘成还是第一次见楚皇笑得如此开怀,也不由笑了,道:“公主殿下的酒,在御膳房保管,奴婢这就去取。” “去吧。” 楚皇挥了挥手。 刘成忙不迭行礼告退,取酒去了。 他离开后,暖阁里,只剩下楚皇一人。 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他起身,在暖阁里踱了几步,激情稍稍退却,方才重新落座。 拿起放下的文章,楚皇继续往下看,比之前更加认真,更加仔细。 逐字逐句看去,神色越加激动。 离间之法...... 怎么朕和这文武百官均没想到。 “这小家伙,当真是一个奇才。” 楚皇自言自语道:“草原诸部,互相征伐,若是与完颜部和阿古部互市,他们有了盐铁,粮食,很容易便能牵制住乞颜部。 到时候,诸部乱战,我大楚便可渔翁得利,草原之忧,迎刃而解!” 楚皇放下文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楚勋贵中竟有此良才,只要稍加培养,假以时日,必能辅佐太子,安定江山...... 想到太子。 楚皇微微一怔,随后,眼眸深处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朕的太子,那个一心只想着百姓的忠厚太子......已经没了。 此时,刘成已经捧着一小坛酒,走了进来。 “陛下,酒取来了。” 楚皇隐去眼中的痛苦之色,定了定神,吩咐道:“酌酒。” “是,陛下。” 刘成将酒坛开封,往玉杯中倒了一点。 顷刻间,一阵浓浓的酒香扩散开来。 即便是没有喝过酒的人,只是闻到味道,便知道这酒定然不会差。 楚皇闻到酒香,喉咙不由耸动了一下。 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一亮,赞叹道:“好酒!” 不知是何人,竟能将酒酿造的如此浓厚香醇。 也只有这般好酒,才能配得上这般好文章...... 第四十七章 火锅 小酌一杯后,楚皇苍老的脸庞浮现一抹红晕,捧起文章,反复读了三遍,越发觉得此人是个可造之才。 兴冲冲地撕了糊名,一个名字映入眼帘——方休。 这个名字,倒是有点印象...... 好像是...... 一下子,楚皇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将文章搁到一边,思忖了片刻,问道:“安平伯子,近来在做何事?” 安平伯子? 刘成一怔,忙道:“奴婢听说,安平伯子新酿了一款烈酒,放在酒楼中售卖,十余两银子一杯,慕名前去的酒徒,竟络绎不绝,一时之间,京师倒也传的沸沸扬扬,百姓们都说......” 顿了顿,继续道:“都说......安平伯子仗着勋贵的身份,强买强卖,欺凌良善。” 楚皇乃是一代贤君,听到欺凌百姓,脸上顿时露出了厌恶之色。 可转念一想,此子为人忠厚,如今又做出这等安国文章,字里行间,明辨是非,不似欺压良善的恶徒。 想必是有人在背后诽谤。 即便百姓所传是事实,此子也只是患了‘脑疾’,才性情大变,到这般地步。 若让御医好生诊治,休养些时日,未必不能变回忠厚之子。 楚皇想到这,怒火已经去了七分,沉声道:“派人去将安平伯子带来,朕要好生训斥他。” 刘成忙不迭躬身:“奴婢遵旨。” ............ 方府。 院子的石桌上摆着一口铁锅,正热腾腾的冒气。 火锅......这玩意在地球并不新鲜。 几乎每个城市都有无数的火锅店,尤其到了冬天,更是人满为患。 毕竟,冷风嗖嗖的寒夜,还有什么,比一顿火锅更能让人感到温暖。 此时,虽是初春,北方却仍有寒意,正适合吃这火锅。 可楚国并没有这等美食,因此方休便派人打造了一口铁锅。 锅里加了水,下面连着一个特制的炉子,里面放了油。 白小纯引了火,这锅下顿时升起了火焰。 锅里的汤,是早就炖好了的,用重金买来的牛骨熬汤,里头还放了一些蔬菜。 因而火一引,锅很快热起来,顿时开始沸腾。 顷刻间,院子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石桌上,摆满了一盘盘的羊肉,俱都切成了小小的薄片。 冬天虽已过去,新鲜的蔬菜仍极难寻找,即便是有,价格也比较昂贵,而且因为窖藏的缘故,口感和营养都不能和新鲜蔬菜相比。 因此,盘子里是以菌类为主,配上豆腐,萝卜,肉类,以及极少的白菜青菜。 方休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热气腾腾的铁锅,心里颇为感慨。 前世,他是极爱吃火锅的,奈何孤儿院长大,从小便生活在贫寒之中,只有上了大学,偶尔拿到奖学金,才敢约上几个好友,去火锅店搓上一顿。 如今,火锅还是那个火锅,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哎,造化弄人...... 方休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放入火锅中。 片刻之后,羊肉由红变白,将其取出,放在秀儿的碟子里,说道:“这就是我上次与你说的火锅,尝尝味道如何。” 秀儿俏脸通红,低着头,小声道:“谢谢少爷......” 能与主人家同桌吃饭,对一个小丫鬟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宠。 可少爷还亲自为她夹菜,让她竟感动的想流泪。 少爷患了脑疾之后,便像换了一个人。 以前,少爷虽然对他们不错,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她能感受到。 如今,少爷是真的没有将她当作奴婢...... 当然,这只是秀儿的感受,一旁站着的白小纯,就不那么想了。 他看着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火锅,闻着那诱人的香气,心里除了好奇,更多的是馋...... 喉咙不住耸动,咽着唾沫。 方休吃了几片涮好的羊肉,听见声音,才想起身后还站着一位。 挥了挥手,说道:“你也坐下,尝尝。” 放在以前,白小纯定然是左右推辞,再表一番忠心。 可现在,他只想尝尝少爷捣鼓出来的‘火锅’是什么滋味。 感激涕零的谢了一番,便坐在了另一边。 见少爷将羊肉放进嘴里,没空去捞锅里的食物。 白小纯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捞起一块羊肉就往嘴里塞。 被烫的像狗一样呼气,也舍不得吐出来,脸色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秀儿本来也像他一样,一块豆腐已经夹上了筷子,见到白小纯的样子。 学少爷,先晾了片刻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一个小厮急匆匆闯了进来,躬身道:“少爷,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宫里的宦官,来传旨意。” 又是宫里的宦官? 方休有些扫兴地放下筷子,随口道:“秀儿你先吃,本少爷去看看。” 秀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少爷出了院子。 白小纯嘴里嚼着羊肉,徒然反应过来,忙不迭起身,追了上去。 匆匆到了正堂,便见一个白面无须的宦官正背着手,一脸鄙夷的四处看着。 早听说这败家子患了脑疾,无恶不作,胆大妄为。 此刻一见,果真如此。 咱家是来传陛下的旨意,在此等候了半个时辰,那败家子竟还未来迎旨,实在可恨。 方休进了正堂,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容。 读了那么多史书,他明白,这些随时在皇帝身边的阉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虽身份卑微,却有匪夷所思的实力。 君子易交,小人难防。 也许是身体残缺,这些宦官心里或多或少比常人变态了些,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若没有过节,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走到那传旨的小宦官面前,方休拱手作揖,彬彬有礼地道:“见过公公,公公远道而来,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从怀里掏银子的动作。 在社会摸爬滚打那么些年,这点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 小宦官见此,脸色却徒然沉了下来,语带不悦地道:“方公子乃是贵人,咱是伺候人的奴婢,怎敢收你的银子。” 方休微微一怔。 此人似乎来者不善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小宦官阴测测地道:“银子,方公子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将来进了天牢,上下打点时,想必用得上......” 第四十八章 面圣 听见这话,方休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小宦官,问道:“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脑子却急速转动,想着最近做了什么事,竟让皇帝震怒,要将自己关进天牢。 这些日子,除了校阅,自己几乎没怎么离开方府。 若真出了什么问题,也是在亲军府,或者......校阅时写的那篇文章! 方休想到这,心里一凉。 难道是自己疏忽,不小心写下了什么被视为‘大逆不道’的语句? “什么意思?呵......” 小宦官对方休一丁点好脸色都没有,阴测测地道:“方公子心里应当知道!” 方休看着他,目光渐冷。 不论如何,自己也是安平伯的嫡长子,是祖上用命换来的勋贵。 你一个阉人,算什么东西! 给你面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小宦官见方休这副表情,微微眯眼,恶狠狠地瞪着他:“怎么?你一个罪臣,还想......”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方休笑了。 这笑容落在小宦官的眼中,竟让他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他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便看到那笑容猛的收敛,随后就变的无比冰寒。 一道残影迅速放大,下一刻就落在他脸上。 被方休狠命打了一拳,小宦官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呆住了。 疯了,简直疯了...... 这方家贼子,是要抗旨啊! 小宦官从地上爬起,咬牙切齿地盯着方休,厉声咆哮:“姓方的,你敢殴打钦使......你,你想要做什么?谋反吗!?” 方休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冷声道:“我要做什么?本公子倒要问问,你要做什么! 当着本公子的面辱骂陛下,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记重拳来的太过突然,白小纯和小宦官身后的几名禁军全都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为何忽然就牵扯到辱骂陛下了? 难道刚才张公公说的话,是在辱骂陛下? 这不可能啊! 张公公怎么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宦官额头血流如注,疼得面色扭曲,却来不及止血,而是发出嘶吼:“咱何时辱骂陛下了?你,你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咱......咱......” 他全身颤抖,竟气的说不出话。 方休却微微一笑,问白小纯道:“此人辱骂陛下,你方才可听见了?” 白小纯一怔,忙道:“对对,他刚才辱骂陛下,小的听的一清二楚,他说......” “好了。” 方休打断他,看向小宦官身后的几名禁军,问道:“敢问几位大人,辱骂陛下,该当何罪?” 张公公是否辱骂陛下,他们没有听见,但此人殴打张公公,他们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可此人毕竟是安平伯之子,安平伯乃是国之英雄,受万人敬仰,尤其是他们军伍之人。 若一口咬定,安平伯子殴打钦使,这件事,可就大了。 若将安平伯牵制进其中,他们实在......良心难安。 “这......” 几名禁军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这是根本就是诬陷!” 小宦官捂着脑袋,厉声咆哮:“你,你......来人,将他给咱绑了,绑了!” 几名禁军互相对视了一眼,走到方休身边,取了绳索,将他制住。 其中一人,一边绑,一边在他耳边小声道:“卑职也是奉命办事,方公子不要介意。” 方休知道这件事再闹下去,怕会无法收场,便老实的任他绑了。 小宦官看着这一幕,还是有些不解恨。 他心里清楚,这一次传旨,发生了这样的事,当然可以回宫里去告状。 可对陛下而言,方休固然有罪。 自己呢......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多半将来自己的前途也没了。 所以不能回宫告状,只好绑人,出口恶气。 禁军拿人,白小纯和方府护卫不敢阻拦,只好派人修书,快马送往青州,让老爷作主。 而另一边,方休已经被禁军绑的严严实实的。 小宦官放了几句狠话,觉得出了一口气,才命人押着他前往皇宫。 ............ 养心殿,暖阁。 楚皇还在琢磨那篇文章,连有人进来,都没有丝毫察觉。 传旨的小宦官跪在地上,恭敬地道:“陛下,安平伯子到了。” 楚皇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脑袋裹着一圈纱布,微微一怔,问道:“怎么回事?” 小宦官低着头,颤声道:“奴婢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磕到头,辱了陛下的眼,奴婢万死。” 磕到头......竟磕得这般头破血流? 楚皇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却也没有深究,说道:“让他进来吧。” “奴婢遵旨。” 小宦官起身行了一礼,徐徐退下。 片刻之后,一个清秀俊俏的年轻人走进暖阁,毫不犹豫地行礼道:“臣方休,见过陛下。” 楚皇坐在龙椅之上,上下打量着方休。 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并不算太坏,甚至令他感觉有点文质彬彬的。 楚皇放下文章,长身而起,走到方休身边,来回踱了几步,方才驻足问道:“你便是方休?” 语气慵懒,一脸值得玩味的样子。 方休的心里没由来紧张起来。 这是皇帝啊,楚国的最高统治者。 在这个时代,他的任何一个起心动念,都可能决定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生死荣辱。 方休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楚皇:“臣是方休。” 第一次面圣,竟如此沉稳,这份气魄,像是写出这般安国文章的英才。 楚皇心中对方休十分满意,面上却板起脸,厉声道:“方休,你可知罪。” 伴君如伴虎,方休算是深有体会了。 面对皇帝的厉声质问,他只得道:“不知。” 楚皇背着手,冷声道:“朕听说,你以高价兜售烈酒,一杯竟卖十余两银子,莫不是仗着安平伯府,强买强卖,欺行霸市?” 方休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听见这话,却落了地。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也不知哪个缺德的,竟如此造谣污蔑老子。 方休低头道:“臣卖酒,标了价格,绝没有仗势欺人,更没有强买强卖,请陛下明鉴。” 第四十九章 论酒 楚皇冷着脸,说道:“越州御贡的阳江春,在京师贩售,也不过二两银子,你的新酒,如何能卖出十两银子?” 这孩子沉着稳重,又有王佐之才,若稍加打磨,未必不是一块璞玉。 可......他若真的人品卑劣,虽然也可稍加栽培,却不会被视为辅佐未来储君的心腹重臣。 楚皇此番质询,便是为了打消心中疑虑。 若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便说明民间流传之事为事实,此人......也便不可重用了。 方休忙道:“请陛下听臣解释,臣的新酒,虽不似阳江春那般声名远播,却醇馥幽郁,令人回味无穷,即便千杯不醉的酒徒,最多也只消一杯,十两银子,并不算贵。” 限于工艺,这里的酒度数普遍不高,烈度不足,谈不上美酒。 便是经过简单蒸馏的‘一醉方休’,烈是够烈了,却少了真正的美酒应该拥有的醇香,同样够不上美酒的档次。 但两相对比之下,‘一醉方休’便称得上佳酿了。 “这世上竟有此等佳酿?朕身为大楚天子,为何从未听过?” 楚皇仍是冷着脸,分明是一点都不信。 他也是好酒之徒,身居东宫时,便时常因为买醉,被先皇训斥。 继承大典后,虽不似年少时那般嗜酒如命,却仍然时常小酌两杯。 每年的御贡清单上,各州的美酒均列其上。 作为楚国的最高统治者,想要品酒,还不是小事一桩。 若各地新酿出什么佳酿,定然会在第一时间送入皇宫,他绝不可能没有听过。 面对楚皇的质疑,方休并无慌乱,解释道:“臣酿造此酒,不过半月之久,陛下没有听过,乃是常理之中,若陛下想要品鉴一番,臣回府后,便即刻命家仆,将此酒送与陛下。” 见方休神色淡然,似是对自己所酿之酒十分自信,楚皇心中已经信了七分。 语气放缓,问道:“朕听说你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怎懂得酿酒之法?” 又是哪个狗娘养的污蔑老子! 方休一脸黑线,说道:“臣并非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臣在家中,时常温习......” “好了。” 他还没解释完,便见楚皇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打断他道:“朕都知道,你且说你从何处学得的酿酒之法。” 方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此酿酒之法,乃是臣自己领悟出的。” “哦?” 楚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小小年纪,竟然懂酒?” 方休想了想,说道:“臣......略懂。” 要论喝酒,他或许拍马也及不上楚皇。 但要论懂酒,让他再活几百年,也比不过。 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容易,为了凑足学费,除了出卖身体,什么事情,他都做过。 高二暑假时,便在超市里做过一段时间的白酒销售,对于白酒的种类,酿制方法,各自的特点,再也熟悉不过。 见方休谈酒时,身上散发的自信,楚皇眉头一挑,问道:“既然如此,你便给朕说说,这全天下的美酒,当如何区分。” 区分美酒? 方休想了想,缓缓道:“臣以为,美酒当以香气区分。 酱香突出,幽雅细腻,回味悠长,香而不艳,低而不淡,此为酱香。 窖香浓郁,绵甜甘冽,香味协调,尾净余长,此为浓香。 清香醇正,诸味协调,醇甜柔和,余味爽净,甘润爽口,此为清香。 蜜香清雅.入口柔绵,落口爽冽,回味怡畅,此为米香” 以香气区分美酒,而不是以地域,这种说法倒是有些新意。 只是......酱香、浓香、清香、米香,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楚皇怔了片刻,回过神,本想问他:你以此区分美酒,可有凭据。 可若真的如此发问,岂不显得自己身为天子,且纵横酒国数十年,见识还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不错。” 说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中。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楚皇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跪在地上的方休,却按耐不住了,开口唤了一句:“陛下......” “嗯?”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楚皇看着方休,突然想起了什么,坐回龙椅,说道:“来人,赐座。” 一番论酒,差点误了正事。 此子品性如何,暂且不论,那篇文章,却是实打实的安国之策。 若此文章果真能解楚国之忧,便是此子不可重用,也应当给予丰厚赏赐。 可......文章中有几处地方,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因此才将其传唤入宫,询问解惑。 “谢陛下。” 方休起身,朝楚皇行了一礼,躬身道。 听见暖阁中传来楚皇‘赐座’的声音,外面守着的小宦官心里一惊,忙不迭搬来了凳子。 “方,方公子,请坐......” 小宦官强挤出笑容,颤声道。 方休神色淡然,瞥了他一眼,便坐了下来。 小宦官看见他充满寒光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楚皇看了一眼小宦官,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片刻之后,突然问道:“茶马互市、改土归流,这是你的答案?” 楚皇的问题,完全不按套路,上一刻还在论酒,下一刻,却转到了军国大政上。 不过...... 方休知道,这......才是楚皇将自己传唤入宫的真正目的。 如此看来,校阅那篇文章,很符合楚国当下的困境。 方休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是臣的答案。” 楚皇沉默了片刻,才道:“茶马互市,若能实施,固然是安邦之策,可草原诸部并不乏目光长远之人,不会任由此策推行,因此,还是肤浅了。” 确实,一旦朝廷实施茶马互市,草原诸部定然会联合,断绝两边贸易往来,长此以往,朝廷能不能撑住,是个巨大的变数。 身为一国的最高统治者,楚皇绝不会冒险推行此策。 方休想了想,说道:“臣以为,草原诸部百年以来,互相征伐,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不胜数,如今乞颜部崛起,诸部关系才稍稍缓和。 可......百年积累的仇恨,如何能轻易化解,陛下可派使者,前往诸部游说,谁先施行茶马互市,便多给与些好处。 即便最后不能成功,长此以往,诸部之间,必生间隙,若是无粮食无盐铁,还遭受乞颜部的怀疑,定会被吞并。 到时候,再推行茶马互市,诸部中必有响应,因为他们不得不如此!” 第五十章 宫中问话 楚皇起初听得漫不经心。 毕竟茶马互市、改土归流,都有些不切实际。 宣方休,只是想了解他的真实想法,具体如何落实,还要与内阁重臣们商议。 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 这方休不仅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极有道理,与他的想法有诸多不谋而合之处。 比如…… 草原诸部为何总是剿之不绝? 就是因为朝廷将草原诸部视为一个整体,无论战争、谈判还是贸易,均是等同视之。 若施行茶马互市,挑起各部之间的内斗,朝廷便可坐享其成。 近十年,北方边境无忧! 楚皇越琢磨,越觉得此法可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说下去。” 方休看着楚皇,继续道:“改土归流,可以徐徐图之,先行推恩,再行互市,控制住西南土司的命脉,便可以施行改土归流,没了盐铁、钱粮,西南土司只得乖乖就范。” 楚皇面无表情,问道:“若土司叛乱,该当如何?” 方休回答道:“长痛不如短痛,这些土司,隔三差五总是要反的,只要能暂时将其镇住,便可推行国策,到那时,西南可定。” 听到这,楚皇已经彻底被方休镇住。 朝中君臣束手无策的问题,竟然被这样一个孩子分析的如此透彻。 且能对症下药,提出解决之法,实在......令人称奇。 他不由深深看了方休一眼,压下心中的震撼,说道:“朕听说,你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今日一见,却觉得传闻多有不实。” 方休道:“陛下明鉴。” 楚皇起身,走到方休的面前,突然问道:“张文头上的伤,是你所致?” 张文? 之前听那几名禁军唤小宦官为张公公,应该说的是他吧。 莫名其妙,怎么提到那小宦官头上的伤了。 伴君如伴虎,果真不错。 方休暗暗吐槽,抬头看了一眼楚皇,见他似乎并没有震怒的迹象,坦然承认道:“是臣打伤的,臣万死。” “你倒是坦诚......” 楚皇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可知殴打钦使,该当何罪?”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方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答道:“臣知道,只是张公公侮辱臣,臣一时激愤,前些日子又患了脑疾,神志不清,才打了张公公一拳。” 那小宦官只是个小人物,但出宫传旨,便代表了皇帝。 殴打钦使,往大了说,便是对皇帝不敬,有谋逆之心,即便问斩,也说不出什么。 可楚皇知道,眼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孩子,乃是忠良之后,绝不可能有谋逆之心。 平日里虽不学无术,却也没有胆子殴打钦使。 为何最后会这样…… 或许真如他所说,张文那奴才仗着钦使的身份,飞扬跋扈,让方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再加上脑疾,才闹到这般地步。 虽说如此,他毕竟是宫中传旨的钦使,代表了皇家的颜面。 若不惩罚方休,免不了他持宠而骄。 想到这,楚皇板起脸,冷声道:“殴打钦使,乃是死罪......不过,朕念你方家祖上劳苦功高,今日便饶你一命。” 方休松了口气,忙不迭行礼:“臣谢陛下隆恩。” 虽然知道楚皇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宦官,降罪朝廷重臣唯一的嫡子,但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此刻听他这么说,那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楚皇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赦,罚你将四书五经抄录十遍,来年秋闱,以官生之名参加科举。 到时,你若无法中举,朕必有重罚!” 参加科举? 方休一脸懵逼:“可臣乃是武勋之后啊......” 楚皇看着他,冷声道:“武勋又如何?大楚律例可曾规定,武勋之后,不得参加科举?” 说到这,他冷哼一声,厉声道:“你已是待罪之身,难道还想抗旨吗?” 方休低下头:“臣不敢,可......” “好了!” 楚皇拿起那篇文章,挥了挥手,说道:“朕乏了,你下去吧。” 这...... 方休看着楚皇,总觉得自己被他拉上了贼船。 明明自己从来没想过入仕,这次参加校阅,也只是迫于那道旨意。 怎么莫名其妙,参加完校阅,又要参加科举。 而且…… 这次,如果不中,还要重罚。 实在是......奇怪。 犹豫了片刻,见楚皇似乎并没有打消让自己参加科举的念头。 方休一脸无奈,起身朝楚皇行了一礼:“臣......告退。” 方休离开后,楚皇将手中的文章放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良久,才道:“斟茶。” 暖阁外,刘成端着一壶温茶走了进来。 楚皇一口将茶饮尽,问道:“方才,安平伯子所说,你可听见了?” 刘成低着头,用阴柔的声音道:“奴婢只听清了一二。” 楚皇抬眸,看了他一眼,颇为感慨地道:“朕遍览文史,历朝历代,所吸取的教训之中,尤以偏听偏信为甚。 朕心知,偏听则不明,偏信则暗,因而时常记在心里,引以为戒,不成想,今日,竟重蹈覆辙。” 刘成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忙不迭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奴婢万死。” 不一会,额头便渗出血迹,将暖阁的地毯都染成红色。 毕竟此人从小便侍奉在他左右,那么多年,即便是条狗,也有感情。 见他这样,楚皇不由有些心软,说道:“朕知道,你也只是偏信了坊间传言,此番教训,牢记于心,下次不可再犯,起来吧。” “奴婢谢陛下隆恩。” 刘成不顾自己头破血流,又重重地磕在地上。 “下去吧。” 楚皇挥了挥手,说道。 刘成惶恐地低着头,缓缓退去。 楚皇将案上最后一点酒倒入玉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看起了文章。 茶马互市,改土归流…… 真能像他所说那样,顺利施行吗? 第五十一章 回府 方府。 秀儿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红肿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 昔日灵动的大眼睛此刻仿佛失去了神采。 她就静静的坐在熟悉的位置,似乎身边还有一道身影,像以前一样,给她讲好听的故事,画好看的花灯...... 可她知道,从此以后,那道身影将只存在记忆,再也不会出现了。 想到这,她的鼻子不由有些发酸,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小丫鬟将小脑袋埋在腿间,有呜咽的声音传来。 “秀儿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少女猛地抬头,呆呆的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一道泪痕不由划过脸颊。 看着小丫鬟哭花的脸,方休心里不由一痛,急忙走过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轻声道:“说,是谁欺负你了,少爷帮你出气!” 感受脸上传来真实的触感,秀儿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思念成疾产生的幻觉。 “少爷!” 美丽的大眼睛中,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方休就感觉到怀里多了一具娇躯。 平日里害羞的小丫鬟,可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方休感受怀中颤抖的娇躯,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这时,院门走进一道身影。 吴毅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一幕,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又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猛地冲到方休身边,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诧异道:“真的是你?” 怀中少女的心情平缓了一些,见有外人在场,俏脸腾的红了。 下意识地将小脑袋埋在方休怀里,双手却抱的更紧,仿佛用尽了力气。 方休听见吴毅的话,额头冒出一排黑线,没好气地道:“这是方府,不是我,还能是谁?” 吴毅一脸兴奋,本想给方休一个熊抱,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疑惑道:“你不是被禁军抓进天牢了吗?” 天牢是由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狱。 一般只有犯下谋逆这种滔天大罪,才有可能被关押其中。 “你听谁说的?” 方休问道。 吴毅转头,看向身后。 院门处,白小纯缩了缩脑袋,小声辩解道:“小的也是听宫中传旨的宦官说的。” “这些都不重要。” 吴毅看着方休,说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眼见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秀儿轻轻从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俏脸通红。 站在方休身后,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角不愿松开。 皇宫在内城,与方府的距离很远,步行近半个时辰,方休早已口干舌燥,端起石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 才问道:“你来,就为了这事?” 吴毅大大咧咧地坐下,说道:“我也是到了,才知道你被......对了,你刚才去哪了?” “刚才......” 方休话说了一半,才想到,要是他说自己刚才在皇宫与皇帝讨论国策,似乎有些不太合适,转而说道:“刚才我去城南逛了一圈。” 吴毅面露疑惑:“可我听你家仆人说,宫里派人传了旨意。” 方休无奈道:“那我说,我在宫里与陛下商讨国事,你信吗?” 吴毅果断摇头,信誓旦旦道:“若你都能与陛下商讨国事,我岂不是可以领兵征战草原了。” 方休瞪了他一眼:“我再不济,也比你强一些吧。” 听见这话,吴毅竟面露得意的笑容,说道:“我来你这,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声……从今以后,我便要入宫当差了。” “你?” 方休十分诧异,脱口而出:“你们家可就你一根独苗,你入宫之后,你爹怎么办?” 入宫和我是我家独苗有什么关系...... 吴毅一脸疑惑,看着方休,问道:“什么意思?” 方休同情地看了一眼吴毅下面,摇了摇头,叹息道:“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入了宫,你们家便绝了后,你爹这把年纪,再生一个是不可能了,他要知道此事,不得活生生气死。” 吴毅怔了怔,片刻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怒视方休,吼道:“老子是进宫当差,又不是当太监!” 方休问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 吴毅从袖口取出一道圣旨,小心翼翼地在石桌上铺开,得意洋洋道:“此次校阅,本少爷名列乙等第七,陛下特封羽林卫校尉,看见没有!” 校阅分两榜。 甲榜三人,一般授予禁军十六卫中郎将之职。 乙榜二十人,授予校尉之职。 入榜,便意味着写的文章受陛下看重,未来可以说是前程似锦。 吴毅如何能不激动,不兴奋。 可惜...... 府里的人全都去了青州养病,与那些仆人炫耀又没有任何成就感。 往青州修了一封书信后,他便迫不及待赶来了安平伯府,想要与方休分享高中的喜悦。 当然......不无炫耀的意图。 咱们这帮纨绔子弟,最有出息的,还是我吴毅! 方休看了一眼那道纯白打底的圣旨,问道:“我怎么没在亲军府看到你?” 校阅时,你最后一个入场,第一个出场,又坐在最前面,能看到我,才奇怪了! 吴毅道:“我看到你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不知想起什么,竟深深的看着方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休道:“有事就说。” 吴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说吧。” 吴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休儿,咱俩是从小便在一起的好兄弟,又都是家中独子,那是比一般血脉兄弟还要亲的,有些话,作为兄长,我必须跟你说道说道......” 方休见他一本正经,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想看看,他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吴毅见方休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兴致更高,继续道:“你可知道为兄为何要参加校阅? 那是因为为兄不想让人家看低了吴家,男儿志在四方,咱们是勋贵子弟,总要为朝廷效力,不能只在家中混吃等死,对不对? 以前我不懂这个道理,让我爹操碎了心,可自从他走了,为兄才知道...... 人,不能只知道吃喝玩乐、混吃等死,也要有担当,要顶天立地!” 第五十二章 校阅头名 这话确实不错,可从吴毅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方休看着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为兄......” “好好说话。” “咳咳......” 吴毅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了...... 这些话,别人不愿意说,怕得罪人,世伯说了,你也定然不愿意听,就只好我来说了。 你仔细想想,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我会害你吗? 你再如此这般浑浑噩噩下去,未来又有谁能护的住你呢,如今还有世伯,世伯若是去了,你又该当如何?” 作为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接触到可以交心的人并不多,方休算是仅有的一个。 多年的兄弟情谊,非同一般,如今自己已经幡然悔悟,步入正轨,怎么也要拉他一把,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他自认为这段话说的情真意切,却见方休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 于是,继续劝道:“便说这次校阅,就只有你一人提前交卷,若让陛下知道了,一时震怒,削去你袭爵的资格,你未来该如何自处?” 他正说的起劲,却见一个青衣小厮急匆匆冲入了院子,嘴里喊着:“少爷,宫中来了钦使,还是上次那位!” 钦使...... 吴毅脸色一变,看了一眼方休,心道:不会那么巧吧...... 自己刚说陛下要可能削去方休袭爵的资格,后脚圣旨就来了,莫不是被自己猜中了? 方休也有些懵。 这才刚从宫中出来,还没休息一会,便又传了旨意。 而且还是派与自己有过节的张公公传旨,那皇帝老子不会言而无信,要借着殴打钦使这件事,收拾自己吧? 身后,秀儿脸色苍白,小手紧紧攥住方休的衣角,仿佛一松手,便再也见不到自家少爷。 方休定了定神,一脸淡然之色,轻轻拍了拍秀儿的手,安慰道:“没事。” 随后,便匆匆走出了院子。 吴毅见这一幕,也忙不迭跟了上去,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只脚刚迈入正堂,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头上裹着纱布,面白无须,果然是那名叫张文的小宦官。 不同于上次,这次跟在他身边的足足有一队禁军,均是手持刀剑,披着铠甲,如一尊尊雕塑,分列方家正堂两侧。 方休见到这一幕,不由有些忐忑。 难道皇帝老儿真的反悔,要治自己殴打钦使之罪? 而跟在身后的吴毅更是脸色苍白。 这个阵仗,能是小事吗? 定然是提前交卷的荒唐事传入陛下耳中,惹得陛下震怒了。 哎......自己这张乌鸦嘴呀! 小宦官张文看见方休,竟然表现得比他还要忐忑,猛地打了个寒颤,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旁的吴毅看见这诡异的笑容,心中更加苦涩。 看来,自己这位好兄弟今天是难逃一劫了。 恍惚间,小宦官已经将手上的圣旨打开,扯着嗓子道:“安平伯子方休接旨。” 方休忐忑不安地行礼。 只听他继续扯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安平伯子方休,学识广博,胸有经纶,献茶马互市、改土归流之策,解万民于倒悬,为国分忧,深得朕心,故赐校阅头名,敕为羽林卫左中郎将,入值宫中,钦此。” 校阅头名,羽林卫左中郎将? 不是要治罪吗? 方休看着那道圣旨,有些懵。 吴毅则是一脸震惊的模样,仿佛自己要窒息了。 校阅第一? 自己向父亲与安平伯求学,不知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骂,才考了乙榜第七,也就是第十名。 怎么他什么都没做,还提前交卷,竟能位列甲榜第一、校阅头名! 吴毅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绝不可能啊,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不知多久,还是张文重重咳了一声。 方休才回过神,起身接过圣旨,说道:“谢陛下......” 张文看了他一眼,本想计较他接旨礼数不周的问题,可想到临出宫时,干爹嘱咐的话,便当作没有看见一般。 脸上堆着笑意,恭维道:“咱恭喜方公子位列校阅头名,从此平步青云......”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方休打断:“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本公子一不留神就进了天牢,到时候,岂不连累了张公公。” 旁边,吴毅听见这话,恨不得上前捂住方休的嘴。 进天牢,这种话岂能乱说? 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免不了落人口舌。 而且眼前这位,可是宫里来的钦使,身份虽然不高,但能量极大,惹恼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没成想,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传旨的小宦官并没有计较方休的话,反而陪着笑,近乎用讨好的语气道:“方公子言重了,昨天是咱有眼不识泰山,惹您不高兴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咱是......” 他说到这,走近两步,贴着方休的耳朵,小声道:“当咱是个屁,给咱放了。” 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银两,往方休手里塞去。 吴毅看见这一幕,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钦使说什么,他没听清,可这塞银子的动作,他却看的一清二楚。 从来只有接旨的人给钦使塞银子,何曾有钦使给接旨的人塞银子。 这,这是什么情况....... 莫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再看去。 钦使还是那个钦使,方休还是那个方休。 并没有眼花。 吴毅心中的震撼已经到达了极致。 疯了,真是疯了! 他没想到的,更疯的还在后面。 方休竟然将那银子一把摔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义愤填膺地道:“你将本公子当什么人了!?本公子高风亮节,品格高尚,视金钱如粪土,岂会收受你这等不义之财!你,你......” 好似被气伤了肺,喘了好几口气,方才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公然向朝廷命官行贿,亏你还是宫中内臣,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随行禁军、小宦官张文、还是吴毅,全都呆了。 一时之间,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第五十三章 该当何罪 所有人心中此刻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这方家公子莫不是患了失心疯? 转念一想,坊间传言,此人似乎确实患有脑疾...... 想到这,众人对他刚才那番义愤填膺的言论,反而多了几分理解。 这人是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情就都不奇怪了。 几名禁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吴毅还处在懵逼地状态,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张文......则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怔了许久,才哭道:“方大公子,您就饶了咱吧......若您实在有气,就再打咱一次,咱绝不还手,让方公子打的心里舒坦了。” 再......再打一次...... 方休以前还动手打过这位钦使? 吴毅此刻觉得,自己才是最该疯的一位。 原本以为自己中了乙榜第七。便已是莫大的荣耀。 喜滋滋地跑来方府炫耀,还摆了一次兄长的架子。 没成想...... 人家竟是甲榜第一,还被陛下敕为羽林卫左中郎将,刚好是自己的顶头上官。 想起刚才说的那番话,他都觉得脸发烫。 实在丢人。 偏偏正羞愧难当的时候,又发生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传旨的钦使给接旨之人送礼,接旨之人不收,还堂而皇之地破口大骂。 钦使竟也不恼,反而哭天喊地,只差跪在地上给接旨之人谢罪。 这...… 莫不是我在做梦? 吴毅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方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 不是梦。 方休冷笑,看着一脸哭丧的小宦官,问道:“张公公,贿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张文的脸拧在一起,支支吾吾道:“这......” 他心中郁闷。 本来是奉了干爹的命令,向这方家公子赔礼谢罪,化解恩怨,却没想到会成这样。 咱虽然只是奴婢,那也是陛下身边的奴婢。 出宫传旨,还是第一次摆出如此低的姿态,这方家公子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若非不通人情世故,便是这方家公子实在小心眼,还记恨第一次传旨时,咱没给他好脸色看。 不过……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小心眼之人吗? “你不知道?” 方休冷哼一声,淡淡地道:“那本公子告诉你,按照大楚律例,贿赂朝廷命官,当以死罪!” 这时,吴毅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近两步,劝道:“张公公也只是一片好意,想请你吃酒,并没有贿赂的意思......” 他说着,看向张文,问道:“是不是,张公公?” 张文见有人帮自己解围,投去感激的目光,忙不迭道:“是是,这位公子说的对,咱只是想请方公子吃酒,可没有一丁点贿赂的意思……” 方休知道再闹下去,怕会无法收场。 上次受的气......其实并没有受什么气,反而是张文被自己打了一拳。 但他一看到这张脸,就想起当初阴阳怪调的那句‘进了天牢’,忍不住的来气。 此刻,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方休抬眸,瞥了小宦官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既是请客,便说清楚,别让人误解,你不说,本公子如何知道,你是想请客吃酒,而不是贿赂命官?” “是是......” 小宦官心中无比郁闷,面上却还是一副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方公子教训的是,咱以后一定注意,绝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吴毅听见这话,表现得没有方才那么震惊。 他已经麻木了。 无论方休说什么,钦使说什么,他都不奇怪......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高中校阅头名,更奇怪的吗? “这便对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是我们普通人呢......是吧?” 方休一副语重心长地样子。 小宦官本想说,圣人岂会犯错,可想想,还是罢了。 现在,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刻也不想多待。 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之后,无论方休说什么,小宦官都只是一句话:方公子教训的是、方公子说的对...... 方休说了一阵,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便停了下来。 小宦官听耳边许久没传来什么,忐忑不安地抬头,看了方休一眼,小心问道:“方公子,咱可以回去了吗?” 得,钦使回宫还要征求接旨之人的意见。 吴毅已经彻底麻木了。 “嗯?” 方休则是一脸诧异,问道:“你不是要请本公子吃酒吗?” 小宦官想死。 脸涨得通红,许久,才道:“方公子,咱还要先回宫交差,吃酒之事,下次,下次吧......” 听见这话,方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冷声道:“本公子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出尔反尔之人。” 小宦官觉得自己要疯,支支吾吾道:“要,要不......咱先将吃酒的银子给方公子垫上?” 方休皱着眉头:“这样似乎不妥......” 小宦官几乎瞬间便读懂了方休的意思,环顾四周,看了几名禁军一眼,便凑到方休身边,小声道:“方公子,咱们出去谈?” 方休一脸正直,大声道:“本公子正大光明,为何要出去谈!” 说完之后,抿了抿嘴:“说了那么多,嘴有些干了,出去喝杯茶,回来再说。” 说着,便走出了正堂。 小宦官忙不迭跟了上去。 几名禁军杵在原地,仿佛一座座雕塑,并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喝完茶回到正堂,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小宦官一脸痛苦之色,隐约间,可以看到眼眶中有泪水打转,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方休……则是无比淡然,眉目间有淡淡地笑意。 小宦官走了,带着痛苦、郁闷、乃至绝望,离开了方府。 方府正堂只剩下方休和吴毅二人。 方休看着吴毅,吴毅看着方休,两只眼睛互相对视,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方休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 吴毅一脸郁闷,颤声道:“没,没事,我先回府了,明天再见。” 说完,飞也似的逃了,背影竟说不出的狼狈。 第五十四章 中郎将 羽林卫左中郎将。 方休回到院子里,脸上露出恍惚之色。 好不容易重生成了纨绔子弟,他只想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投入到建设封建主义的浪潮中去。 当初校阅场上,也不过随手做的答案,前世一些初学历史的中学生都能信手拈来,怎么就得了校阅第一? 方休心情沉重,莫名其妙的被封了官,不开心...... 可方府其他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白小纯守在正堂外,最早得到这个消息,直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将军,将军啊! 老爷征战那么些年,才是将军,少爷还未及冠,竟然就成为将军了! 当然,他不知道,方休的左中郎将和安平伯的定远将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一个是掌兵数万、镇守一方的重镇将军,泱泱大楚,不过九位。 而中郎将,仅仅京师十六卫便有三十六个。 一般的勋贵子弟,只要不是太过一无是处,平生都能达到中郎将的位置。 至于想要更进一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将军,则要立下军功,才有可能。 自家少爷成了将军,整个方府,上到大总管杨管事,下到看门的门子,全都油然而生一股骄傲。 整个方府,如同过年一般,四处洋溢着愉悦的气氛。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小声交流的声音。 方休走进院子,对白小纯挥了挥手,情绪有些低落,说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都散了,散了......” 白小纯从小便侍奉方休左右,一眼便看出来少爷的心情有些不好,对围在门外的众人喊了几声。 紧着,便用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偷偷看着方休。 少爷可是被皇帝封官了啊,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看他这样子,倒像是被抢了银子一样。 难道,少爷是嫌封的官太小? 少爷非但没有被关进天牢,还被封了将军,秀儿开心极了。 可看到少爷好像不高兴的样子,也就没有说话,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少爷做了将军,那以后,秀儿岂不是将军的丫鬟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秀儿的俏脸变得通红,看向方休的目光更加崇拜。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院子里面安静下来。 方休失落了许久,脸上忽然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怒道:“狗皇帝,竟然陷害老子!” 先是命自己参加校阅,然后又命自己参加科举。 全天下,还第一次听说有人同时参加文、武两场考试,这不是陷害,是什么? 虽然不知狗皇帝究竟是什么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以后再也别想过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 春风楼,方休坐在桌旁,一个人喝着闷酒,思考着如何才能推掉中郎将之职。 消极怠工,贪污受贿,徇私枉法? 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他被削去官职,继续混吃等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但若是为此蹲了大狱,连累方府这一大家子,可就不划算了。 “少爷,您的酒已经备好了。” 正当方休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抬头看去,是吕四,捧着一壶雕刻精美的烈酒,走了过来。 方休随口道:“放这吧。” “是,少爷。” 吕四走后,方休看着桌上那壶酒,心中顿时更加郁闷。 这狗皇帝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到头来,还要给他送酒喝,上哪里说理去。 越想越烦闷,方休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 “一个人喝酒?”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夏忆雪站在面前,一双好看却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他。 一杯烈酒入喉,饶是方休,也变得微醺,抬头看向夏忆雪,目光有些迷离。 他与这位夏大捕头只有过两面之缘,且过程都不怎么愉快。 夏忆雪的性子,纵然没有交往过,他也略有耳闻。 不可能无故来找自己一个素不相识的纨绔子弟喝酒。 定然是有什么事情。 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方大败家子,而是羽林卫中郎将,并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因此,只是慵懒地道:“一起?” 如此轻佻的语气,夏忆雪听了,竟然罕见的没有发怒,而是淡淡地道:“不了。” 见此,方休立刻明白了。 这位冷面大捕头,看来是有事求自己啊。 只可惜,让这么一个性子的人,办这种事情,实在有些为难。 方休晒然一笑,轻轻抿了一口酒,说道:“什么事情,说吧。” 夏忆雪见状,也不再假意客套,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听方休这么说,反倒轻松了许多,开门见山地道:“有人让我将《西厢记》的最后三卷带去。” 方休看着他,问道:“《西厢记》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找书,到我这里做什么?” 夏忆雪面无表情地看着方休:“你知道《西厢记》?” 方休一怔。 对啊,《西厢记》在这方天地并不存在,知道的人,除了府里的秀儿和白小纯,便只有赵嫣了。 可赵嫣那里,已经有自己写的稿子,没必要找人求稿。 这夏忆雪......从何处知晓的《西厢记》? 夏忆雪看着方休,方休也看着夏忆雪,两双眸子对视了许久。 方休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摊了摊手,说道:“唯一一份稿子不在我手里,过些天,我要去宫中入职,没有时间再写,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夏忆雪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她的眼神看的人很不舒服。 而且…… 之前两次,自己能够脱身,都与这位夏大捕头,有不可或缺的关系。 方休想了想,站起身,说道:“你要是不介意,就在这里等我写完。” “好。” 夏忆雪轻轻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休看着她,心里暗暗道。 想不到这夏忆雪看起来冷若冰霜,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私下里竟也对儿女情长之事,如此热衷。 春风楼的后院备有书房,是给来年秋闱进京备考的学子准备的。 里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方休走近书房,在房中的桌旁坐下,也不再多说,提起笔开始写《西厢》的后三卷。 夏忆雪原本只是静静的看着方休动笔,不知怎么的,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情不自禁的小酌了一杯。 等方休写完,已是两个时辰后。 还没来得及揉一揉酸痛的手腕,回头一看,便见夏忆雪倒在书房的桌上,已经睡着了...... 第五十五章 书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虽然对方是块寒冰,但方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站起身,走到夏忆雪的身边,本想将她抱到床上,却突然发现这样似乎不太合适。 好在,春风楼里并不缺女眷。 他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准备喊人帮忙。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一道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书,写好了?” 方休转身,看了一眼夏忆雪,见她极好看的脸庞上有一抹红晕,心中诧异。 难道这块寒冰被自己正人君子的行径融化了? 似乎......并非没有可能。 一个喜欢《西厢记》的女人,坚强的外表下,未必没有一颗柔软的心。 夏忆雪此刻,却是柳眉微蹙。 方休这才发现,原本放在桌上的一壶酒,已经被人打开。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原来如此…… 方休更尴尬了,忙道:“写好了。” 回到桌上,将写好的稿子递给夏忆雪。 后三卷到手,夏忆雪没有停留,道谢一声,便匆匆离开了春风楼。 留方休一个人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原本以为赵嫣和秀儿喜欢这种故事,乃是人之常情。 没想到,如夏忆雪这般高冷的女人,竟也喜欢。 从她们三人便可看出,楚国的读者,对于这种调调还是极热衷的。 抄书......似乎也不失为一个赚钱的有效途径。 只是,方休是要脸的,也是有品德的。 私底下,给秀儿讲讲故事还好,真要用它来盈利,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 半炷香后,吕四站在方休面前,一脸诧异:“书坊?” 方休抿了口茶,淡淡地点了点头。 吕四想了想,说道:“隔壁的铺子一直空着,改成书坊,倒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少爷,我们没有书可以印啊。” 活字印刷早就有了,发展到今天,已经十分成熟,京师内的书坊大大小小,共有十余家。 平日里,除了帮人刊印书籍,还会招募一些固定的文人,专职写稿,产销一条龙。 文人墨客毕竟只占少数,大部分人最喜爱的还是闲情话本,这些也是书坊收入的主要来源。 因此,想要开书坊,就必须招募写稿的文人。 可文人墨客对闲情话本向来不屑一顾,只有少数科举失意、对考取功名不抱有希望的人,才会常驻书坊写稿。 最大的问题在于......这种人并不多。 在这个时代,科举是唯一的正道,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几个人会放弃科举。 “有。” 方休淡淡地道:“你先派人将书坊置办起来,书的问题,我来解决。” 吕四本想再劝,可见方休态度坚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小的这就去办。” ............ 相比于酒楼,书坊的置办要容易很多。 不到三天的时间,春风楼隔壁,便挂上了竹轩斋的牌匾。 吕四坐在椅子上,眉间隐隐有担忧之色。 旁边站着新招募的伙计,姓张,曾经在万卷楼做过一段时间的杂役,对书坊也算比较了解。 “掌柜,咱们要印什么书?” 张姓伙计看着吕四,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开口问道。 吕四撇了他一眼,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想了想,挥手道:“这段时间先不印书,休息一段日子,等有人投稿再说。” 等有人投稿...... 伙计一怔,兴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掌柜的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咱们竹轩斋并没有常驻写稿的文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书坊怎么盈利,靠帮人印刷那点微薄的银子? 这样赚到的钱,还不如将商铺租出去,收租金来的快。 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掌柜的,咱们书坊什么时候收稿?”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该问的不要问。” 吕四心里面正郁闷,听见他在这问来问去,自然没有好脸色。 见掌柜的不高兴,张姓伙计也不敢再问,小声应了一句‘是’,便去忙自己的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 读书人便只有那么多。 著书的更是凤毛麟角,整个京师也找不出几个,平日里印书都有固定的去处,自然不会来你这个新开的书坊。 大门敞开,整整一天,还没有一个客人上门,就说明了一切。 本以为离开万卷楼,能寻到一个更好的去处,没想到还只是做一些杂役的活计。 伙计叹了口气。 原来跃跃欲试的激动之情,早已随着掌柜的冷眼相对,烟消云散。 伙计郁闷,掌柜吕四的心里更加郁闷。 他原先在春风楼做掌柜,仅仅一个月,便进账万两银子。 虽然大部分都要送往方府,可从指缝中流下的银子,也足够一家老小过上不错的生活。 莫名其妙被调来置办这个狗屁书坊,什么时候能盈利还不知道。 就算等到了真正盈利的那一天,赚的银子也未必能比得上隔壁春风楼一日。 实在不明白,少爷为什么非要办这个书坊? 难道......少爷的脑疾病发了? 吕四想起坊间流传的言论,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他心灰意冷,觉得前途一片灰暗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张姓伙计正在扫地,见有人走进来,忙不迭迎上去,问道:“这位客官,印书还是投稿?” “投稿。” 白小纯手里拿着一叠稿子,环顾一周,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我在这......” 听见熟悉的声音,吕四忙起身,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问道:“小总管来此,可是少爷有何吩咐?” 白小纯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稿子递给吕四,说道:“少爷命你,先将这本《西厢记》的前三卷印出来。” 吕四接过稿子,草草看了一眼,问道:“可还有其他吩咐?” 白小纯道:“没有,少爷说了,竹轩斋这段时间,不用做其他事情,专心印书便好。” “可......” 吕四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道:“是。” 白小纯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将书稿放下,便匆匆离开了书坊。 吕四将目光放在少爷送来的书稿上,不由叹了口气。 一本书,如何能养活一个书坊? 少爷这次想的有些简单了...... 第五十六章 后三卷 宫内,楚皇刚与内阁重臣们商议完茶马互市之策,走出养心殿,路过某处宫殿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眉头不由一皱,随即,舒展开来。 因为皇祖母的事情,后宫比以往安静了许多,虽是孝心一片,却总显得死气沉沉。 此刻,多些欢声笑语,倒也无妨。 想到这,楚皇晒然一笑,迈入宫殿。 宫殿内,淑妃与华妃原先不知在聊些什么,竟没有发现楚皇。 一直到他走近,才纷纷起身,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楚皇坐下后,摆了摆手道:“朕在这里喝杯茶,歇息歇息,你们继续说,不用管朕。” 楚皇虽这么说,两位妃子却是没有再像刚才那么玩闹,只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楚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方才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淑妃笑了笑,说道:“嫣儿前些日子拿了本书进宫里来,臣妾觉得好看,便拿来给华妃妹妹看看。” 听见自己的女儿回宫时竟带了本书,楚皇面露诧异之色:“书?” 淑妃道:“只是闲情话本,闲来无事,可以解闷,登不得大雅之堂。” “嗯。” 楚皇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嫣儿平日虽闹腾了些,可一片孝心,却是难得......” 说到这,他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嫣儿出宫时给自己带的美酒。 一口饮下,如同毒药入喉,喉头烈火灼烧,腹中肠穿肚烂,之后却又余韵无穷..... 那滋味,实在教人难忘。 可惜,此等琼浆玉液,世间难得,纵然身为大楚天子,平生也不知能饮几次。 淑妃和华妃见楚皇神色恍惚,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都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楚皇回过神,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嫣儿最近在做什么?” 淑妃微微一笑,说道:“臣妾最近路过安乐宫时,经常听到琴声,想来,那孩子在磨练琴艺。” 琴艺? 楚皇摇了摇头。 嫣儿是他的小女儿,也是他最疼爱的公主。 全天下,除了她的母妃,没几个人比他更了解。 在宫中舞刀弄枪,倒还有可能。 练琴一说,想来,只是淑妃护着那孩子,编出的借口罢了。 舔犊之情,人皆有之,便是自己也不例外。 楚皇对淑妃的说辞倒也没有计较,只是道:“嫣儿已到了出嫁的年纪,虽有三年之约,却也不可像往常一样,任由着性子,你身为母妃,平日里要好生教导才是。” 淑妃道:“臣妾明白。” 楚皇点了点头,又与两位妃子闲聊了片刻,便准备起身离开。 偏偏此时,一个小宫女兴冲冲的闯了进来,嘴里喊着:“娘娘,娘娘,奴婢寻到后三卷了!” 她刚迈入宫殿,便发觉气氛不对,抬眸一看,椅子上竟坐着陛下。 小宫女匆忙跪下,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奴,奴婢不知道陛下来了,惊扰了陛下,奴婢,奴婢万死......” “不知者无罪,你不用这么紧张。” 楚皇挥了挥手,说道。 那小宫女知道当今圣上素来宽厚,听见这话,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却还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直到听见那声‘起来吧’,才起身行礼,站到了淑妃身后。 楚皇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稿,问道:“这便是你们方才所说的话本?” “是的,陛下......” 淑妃解释道:“这话本名为《西厢记》,嫣儿带来的只是前三卷,臣妾几个都觉得甚是好看,便托人去寻。 此书乃是孤本,其上又没有署名,臣妾本不报有希望,没成想竟寻到了,想来,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没有署名的孤本? 楚皇来了兴致,挥手道:“既然如此,便拿来给朕瞧瞧。” 淑妃朝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立刻会意,忙不迭将书稿双手呈上。 楚皇接过书稿,随手翻了几页,草草看过,心中更加诧异。 这篇《西厢记》,在他看来,不过是普通的男女情爱故事,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若是不出彩,又怎么能将自己的女儿和几名妃子全都吸引住? 莫不是此书本就是女子所喜的类型? 楚皇抬眸,看了淑妃和华妃一眼,见她们眼中隐隐有期待之色,心中不再怀疑。 只是,这天下的读书人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期盼未来有一天能考取功名。 又有何人愿意去琢磨女子的心思,并且为之著书呢? 楚皇不由对这《西厢记》的作者产生了几分兴趣,看向呈书的小宫女,随口问道:“你可知,此书是何人所作?” 小宫女听陛下问话,打起精神,鼓足勇气道:“奴婢听说,听说是一位名叫方休的人所作。” 方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楚皇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抿了口茶,随即释然了。 想来,只是名字相同罢了。 那纨绔败家子,虽给他的印象不错,可也仅仅只是不错。 若说他小小年纪,既懂得治国大道,又深谙女子心思,并能为之著书,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对了...... 楚皇突然想起,之前此子还说要送酒入宫,不知道何以到现在还没有音讯。 莫非,他骗了朕? 所谓美酒,只是借口,实则为了掩盖其强买强卖、欺压良善的行径? 想到这,楚皇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淑妃和华妃心思细腻,看见这一幕,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尤其是淑妃,脸色有些发白。 犹豫了许久,才道:“陛下,可是这书里有什么不当之处?” 楚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淑妃又道:“若陛下不喜此书,臣妾这就将此书烧了,以后绝不再看。” 楚皇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好的书,烧了做什么,朕方才是在想其他事情,与你们,也与此书无关。” 淑妃和华妃听见这话,都松了口气。 这后三卷,她们还没看呢。 就这么烧了......总觉得有些可惜。 ............ 片刻之后,楚皇走出宫殿,回到暖阁的时候,回头看着刘成,问道:“方休那小子,最近在做什么?” 自从上次殿前问策,陛下便对安平伯子格外关注,时不时,便要问上一问。 因此,刘成对他的行踪也是格外上心。 一听陛下问话,立刻回道:“方中郎将,前些天似乎开了一间书坊,名为竹轩斋。” 第五十七章 不能为官的病 “书坊?” 楚皇面色古怪。 听说这小子不学无术,怕是都没完整的读过几本书,如何能开书坊? 莫不是又和卖酒一样的路数,仗着安平伯府,强抢生意,中饱私囊? 想到这,楚皇的脸色沉了下来,过了许久,才释然般叹了口气。 茶马互市、改土归流乃安国之策,献出此策本身便是莫大的功劳,这些事情与之相比,反而算不上什么。 罢了罢了,既然他要折腾,就随他吧。 等他入值以后,能收敛些,本本分分的,朕......便安心了。 刘成站在楚皇身后,忽然说道:“陛下,方中郎将方才还差人送来了一壶美酒。” “哦,在哪?” 楚皇微微一怔,问道。 刘成从袖口取出一壶酒,双手呈上。 楚皇只看了一眼,便道:“酌酒。” 刘成忙不迭将酒开封。 随即,一阵浓浓的酒香铺面而来。 清澈透明,浓烈醇厚。 楚皇先是眼前一亮,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化,诧异道:“此酒倒与嫣儿献上的美酒极其相似。” 刘成默不作声。 其实刚才验酒之时,他便发现,此酒与前些日子公主殿下送来的酒,味道完全相同。 再结合之前公主殿下出宫时的事迹,几乎可以确定,此酒就是之前被陛下称赞为琼浆玉液的美酒! 楚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诧异之色,喃喃道:“味道竟也如此相似......” 微微愣神,楚皇立刻反应过来,面露笑容,说道:“此酒乃琼浆玉液,一杯十两银子,确实不贵,方休那小子,倒没有骗朕。” 楚皇高兴,不仅仅因为以后可以经常喝到此等美酒,更因为方休得以自清。 品德,乃是他极其看重的品质。 有德而无才,还可勉强仍用,有才而无德,除非是王佐之大才,楚皇皆是不屑一顾。 虽然这件事情并不能说明,方休是一个有德之人。 可最起码证明了,此子......并不像坊间传言那般不堪。 想到大楚江山未来又多出一位可造之才,且是一向忠心的勋贵之后。 楚皇心情大好,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不由连声赞叹:“甚好,甚好,哈哈哈!” ............ 不同于楚皇的好心情,安平伯府内,方休一脸郁闷。 明天,便是自己入宫当值的日子。 要上班了,不开心...... 前世,假期结束之后,上学的学生们通常会患上一种病态表现,一般为失眠、嗜睡、头晕、恶心、腹痛等等等...... 心理学家们称之为“开学综合症”,又叫“开学恐惧症”。 方休觉得自己就患了这么一种病,“为官综合症”,或者叫“为官恐惧症”。 总而言之,不能为官,更不能入宫当值,要不然便头晕、恶心、腹痛。 改天有机会得找皇帝说道说道,自己是有病的人,不仅有脑疾,还有为官恐惧症,让他将自己这个中郎将撤掉,另派他人。 只是......楚皇虽然仁厚,却也不是傻子,这样说,会不会让他怀疑? 方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此事的可行性。 俗语有云:酒壮怂人胆。 虽然方休不是怂人,但胆子却的确壮了几分。 三杯酒下肚,便做出了决定。 面圣! 要告诉皇帝,我有病,不能当官的病! ............ 养心殿,暖阁。 楚皇看着面前的方休,不动声色,问道:“何事?” 方休站正身体,端端正正的朝楚皇行了一礼,才道:“臣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旨意? 楚皇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现一抹怒容。 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更何况朕贵为天子,旨意既已发出,何以收回,又如何能收回。 即便收回,也不是你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在殿前发两句牢骚,说收回便收回的! 更何况,朕怎么不记得对你下过什么旨意? 方休见楚皇脸色不对,情知自己说错了话,本想改正,可转念一想。 老子患了脑疾,不正常才是正常,若如常人一般,如何能体现出自己有病? 于是,继续道:“陛下恩宠,敕臣为中郎将,臣感激涕零。 可......臣从小便有顽疾,每每想到做官之事,便会卧床不起,大病一场。 本以为长大之后,稍稍缓解,却没想到,前些日子,臣领旨之后,竟头晕腹痛,卧床几不能起。 臣实在无奈,才入宫面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楚皇见他说的情真意切,微微一怔,这是什么顽疾? 这世上,还有“不能为官”的病吗? 楚皇自然是不懂得什么叫“懒癌晚期”。 这全天下,无论文武百官,还是后宫妃子,也从来没有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和他胡说八道过。 心中兀自还在怀疑,难道这真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奇症? “不能为官的病?” 楚皇的怒容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古怪之色,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至于站立在旁边侍奉的大太监刘成,脸色则开始有些发黑了。 这安平伯子,分明是不愿入宫当值,偏偏编造出这什么“不能为官的顽疾”来搪塞陛下。 而陛下,竟还半信半疑! 这...... 若是此刻陛下没有在场,纵然此子为勋贵子弟,他也早忍不住拆穿了。 可......若自己此刻拆穿,岂不显得陛下眼拙,于是只好憋在心里,一直到脸都红了。 “罢了罢了,既然身体有疾,那这些日子便先好好休养,入宫当值一事,先不着急。” 片刻之后,楚皇摇了摇头,有些叹息地说道。 此子患有脑疾,刘成曾经与朕说过。 而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前朝不还有一名为范进的书生,中举之后,竟变的神情恍惚,到后来更是疯癫起来。 想来,两者之病同源同理。 也许酒饮多了,楚皇竟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相信了方休的话。 听见楚皇这么说,方休微微一怔。 这种鬼话,皇帝居然真的信了? 此刻,他的心里不由的微微的涌出一丝内疚。 欺骗这么一位仁厚之君,还真有些于心难安…… 第五十八章 偶遇 方休离开后,楚皇脸上仍有惊异之色,自言自语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竟还有不能为官的病。” 刘成脸憋得通红,犹豫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小声道:“陛下可曾想过,安平伯子只是不愿入宫当值,才编造出这不能为官的顽疾......” 听见这话,楚皇一下子反应过来。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竟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小子,竟敢骗朕!” 堂堂天子,竟被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这般搪塞。 楚皇怒发冲冠,几乎恨不得将方休捉回来,悬在这暖阁的房梁之上,吊起来打。 愤怒之中,又夹杂这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羽林卫左中郎将,若没有军功,朝中许多勋贵子弟穷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个位置。 此子仅仅校阅第一,朕便委以重任,本以为他会感恩戴德,在军中勤勤恳恳以回报自己。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简直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 又猛地灌了一口酒,喉咙如被烈火灼烧,让他的情绪略微平复了些。 刘成站在一旁,身子瑟瑟发抖。 陪在陛下身边数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震怒。 这次,那安平伯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刘成心也越忐忑不安,许久,才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命御医去安平伯府为方休诊病,若真有顽疾,便好生诊治,若没有......” 楚皇顿了顿,道:“更要好生诊治!” “是,陛下。” 刘成心中诧异。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狂风骤雨,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处置。 命御医诊治? 看来,陛下对这安平伯子还真是厚爱啊...... ............ 从宫中出来,时间还早。 待在府里这么多天,有些无聊,方休吩咐了白小纯一声,便自己一个人去了城南。 正午时分,正是春风楼最热闹的时候,无数酒徒闻着酒味便寻了过来。 虽然已经在郊外盖了厂房,加大生产,一醉方休还是有些供不应求。 才不到半个时辰,春风楼里,刚刚送来的一醉方休就又卖光了。 即便忙碌,春风楼掌柜依旧一眼看见人群中的方休,如见了亲爹般,无比热情的迎了上来。 躬身,谄媚道:“少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方休一脸黑线。 自己尚未及冠,放在前世,那也是青少年,顶多算个青年,怎么在他嘴里就成了老人家了...... “我路过这里,歇息歇息,你不用管我,去忙你自己的。” 方休摆了摆手,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那掌柜还想说些什么,见此,生怕惹得少爷厌烦,于是,只行了个礼,便又去忙活了。 方休一个人坐在桌上,看着大堂内人流涌动,颇有些欣慰。 如今,一醉方休的招牌已经响遍整个京师。 仅仅一个月,原先欠宝乐坊的银子已还了不少,这还不算上城南的几间铺子。 若将方休现有的资产折算成银子,这个月,至少净赚了一万两银子! 只要能保持这个势头,不出十年,京师首富的位置便要腾出来,让方休坐上去了。 方休坐了一会,面前的桌子便被各种山珍海味摆满。 身边还有个俊俏的小姑娘时刻侍奉着。 “哎......” 他不由叹了口气。 春风楼这个新掌柜,他还是很满意的,精明、能干,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太殷勤了。 斟酒,饮了一杯。 方休这才想起,自己来城南的正事,书坊。 书坊那边,还没去看过,怎么就坐在这里享受起来了。 真是堕落。 只饮了一口酒,桌上的珍馐一下没动,方休便起身,要往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竟迎面撞上一个熟人。 夏忆雪站在店门口,美目扫了一眼方休,便不再理会,而是看向前柜的酒坛,说道:“一杯一醉方休。” 声音清冷,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悦耳动人。 一个小厮忙不迭上前招呼,听见这话,面露苦色:“这位客官,实在抱歉,本店的一醉方休今日又售完了,还请您明天再来一次。” 好似过意不去,小厮说完之后,躬身行了一礼,又道:“实在实在抱歉......” 夏忆雪也不在意,只摆了摆手,便往门外走。 方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听这小厮的意思,夏忆雪好像来了不止一次,而且之前也都没买到酒。 鬼使神差,他开口道:“夏捕头!” 夏忆雪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方休,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方休想了想,问道:“夏捕头,可否赏脸,一起小酌两杯?” 夏忆雪越过方休,看向他身后。 桌子上摆着一壶酒,旁边是一盏酒杯。 酒杯之中,清澈透明,分明是她来了几次都没能品尝到的美酒——一醉方休。 夏忆雪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方休,终于点头。 片刻之后,酒桌上,方休看着夏忆雪,脸上不由浮现几条黑线。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亲眼看着夏忆雪是怎么一杯又一杯的灌酒。 一直到俏脸升起两坨晕红,眼神变得迷离,才停下来。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酒量,那种浓度的酒,即便如吴毅那样的好酒之徒,都是一杯就倒。 一壶下去,她居然还能好好的坐着...... “谢谢。” 从头到尾,夏忆雪只在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方休脸不由抽了抽。 自己真是脑抽了,才想起来要请她喝酒。 “没事,这春风楼是方家的产业,夏捕头下次要来,报我方休的名字即可。” 不管怎么说,夏忆雪也是京都府捕头,英国公的长女,只付出一些酒钱,便能取得她的好感,总还是划算的。 夏忆雪听见这话,却罕见的流露出犹豫之色,良久,才道:“下次,我请你。” 方休有些失望。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次自己请她喝酒,她下次再还回来,两不相欠。 看来,众纨绔口中的‘夏大魔头’绝不是浪得虚名,若能轻易被酒收买,还叫什么魔头啊...... 第五十九章 竹轩斋 不管怎么说,方休对于这种有信念的人还是十分尊重的。 堂堂英国公的长女,想要什么不都是唾手可得。 明明可以藏在深闺,做她的世家大小姐,却跑到京都府衙,做一个小小的八品捕头。 若非有崇高的理想、坚定的信念和高强的武艺,又如何能让京师无数纨绔闻而色变,称呼其为魔头? 方休目送夏忆雪走出春风楼,自己也起身,向隔壁书坊走去。 书坊的名字为竹轩斋,竹轩的意思乃是用竹子建造的房屋。 竹轩斋虽不是用竹子建造,周围却养了许多雅竹,很有文人气息。 苏轼曾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竹轩斋虽有竹,刊印的内容却并不雅,只有一本通俗话本《西厢记》。 可就这一本《西厢记》,还只刊印了前三卷,且没有发售,只是在隔壁春风楼做了宣传。 前一百名购买《西厢记》者,可以凭借此书在春风楼领取一杯一醉方休。 一本书不过五十文钱,只要抢到,便可以得到一杯十两银子的美酒。 这种买卖,便是傻子,也知道划算极了。 因此,竹轩斋门口,时常会有一些喝的醉醺醺的酒徒来回晃悠,似乎在看,这《西厢记》何时发售。 方休来时,便看见了两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蹲在竹轩斋的门口,时不时的抬头往里张望着。 绕过他们,走入竹轩斋正堂,一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前春风楼掌柜,吕四。 吕四原先正捧着《西厢记》的原稿,细细读着,抬头,看见方休,忙不迭迎了上去。 “少爷,您来了。” 吕四站在方休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方休摆了摆手,问道:“《西厢记》印多少本了?” 吕四看向身后忙活的伙计,想了想,回道:“禀少爷,至少一千本。” 方休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太少,明天再招些伙计,争取在清明之前,印出一万本。” “是,少爷......” 吕四应了一声,随即,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方休看了他一眼,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吕四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道:“少爷,这本《西厢记》,小的看过了,所讲的不过是一些男女之事,在小的看来,再普通不过,未必能在京师大卖。 若书印了,却卖不出去,屯在竹轩斋,岂不是做了亏本的生意......” 方休坐下,抿了口茶,淡淡地道:“竹轩斋只负责刊印,剩下的事情,本少爷解决。” 听方休这么说,吕四虽对《西厢记》不甚看好,却还是乖乖应了一声是。 当初老爷刚离府时,少爷要卖了祖产,他作为诸多管事之一,也是哭天喊地,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两个月过去了,这祖产非但被收了回来,凭借城南这几处宅子和一醉方休,竟还赚了不少。 在此期间,少爷还参加了校阅,斩获头名,被陛下御笔亲封为将军。 这一切,方府的管事们都看在眼里。 虽然,外面还都盛传,方府这位是败家子,人间渣滓。 他们心里却明白,少爷......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此刻,吕四便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少爷,回道:“小的这就贴告示,招伙计!一定在清明之前,印出一万本《西厢记》。” 方休点了点头,风轻云淡地道:“本少爷知道,当初让你离开春风楼,你心里多有不满......” 吕四吓了一跳,忙道:“小的对少爷,那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没有哪怕一丁点的不满。” 方休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本少爷让你来执掌竹轩斋,是信得过你,看重你,因为这竹轩斋,在本少爷的心里,是远远比春风楼要更加重要的。 这天下的酒徒,确实不少,可十两一杯的酒,又有几人能消受得起? 这是在京师,多达官贵人,因此,这一醉方休才可大卖,离开京师,除了江南两道那等富庶之地,一醉方休又能卖出几何? 可这书......不一样!一本书少则几文银子,多则十几文,至多也不过百文,那是全天下都能消受得起的。 若是能打出招牌,进账的银子,一个小小的春风楼,又如何能比? 即便这《西厢记》不能大卖,以后还有《东厢记》、《南厢记》,总有一本,能打出招牌。 到时,你这个竹轩斋掌柜,岂不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要好好做,用心做,万万不可糊弄,本少爷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且从头到尾,将这竹轩斋前前后后的利益,分析的一清二楚,极其透彻。 吕四还沉浸在方休描述的美好画面中。 将竹轩斋开遍大江南北。 到时,全天下的读书人,乃至识字的人,手中捧得书,皆是竹轩斋所出。 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一时之间,吕四有些痴了。 片刻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端端正正的站好,朝方休行了一礼。 颤声道:“少爷的苦心,吕四明白,吕四一定不辜负少爷,好好用心,将竹轩斋发扬光大!” 眼眶中有热泪,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方休却不以为意,一口将茶饮尽。 起身,挥了挥手:“其中利益关系,本少爷已经说的很清楚,这竹轩斋成与不成,有一半在你...... 多说无益,本少爷要回府了,你好好干吧。” 说完,迈步往门外走去。 吕四忙不迭上前相送,恭敬道:“小的恭送少爷!” 从竹轩斋走出,已是黄昏时分。 春风楼前人来人往,夕阳落在酒楼的角落,暗香浮动,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 多少有些“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味道。 方休摆了摆手,便有一辆马车迎了上来。 车夫下车,躬身行礼,问道:“少爷,去哪?”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黄昏,摇了摇头,道:“回府。” 城南距离方府,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 期间,车马颠簸,让方休一阵头晕。 心道:改日定要让工匠打造出一辆不会颠簸的马车。 下了马车,却突然发现方府门前,竟站着足足一队亲军。 心里顿时一凉。 莫不是,皇帝醒悟过来,恼羞成怒,派人过来杀人灭口了? 第六十章 御医 方休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抱着必死的决心,径直走入方府。 本以为会有亲军上前阻拦,却没想到那些全副武装的亲军只是目视前方,并没有任何动作。 刚迈入方府的大门,便看见白小纯守在门口,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微微一怔,似乎确认没有眼花,白小纯飞一般地冲到方休面前,哭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方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出事了。 白小纯抹着眼泪,说道:“府里来了好多......” 他四处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丘八,吃咱们的,喝咱们的,就是不走,少爷,他们要再呆下去,咱们方府非得被他们吃穷了不可!” 方休一头黑线。 感情你嘴里的‘大事不好’,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老子可是在醉花楼,上一份菜,扔一份菜的纨绔败家子! 在乎这点东西? 方休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怒道:“说正事!” 白小纯挨了踹,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委屈道:“少爷,这就是正事啊!” 方休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这些亲军不在亲军府或者宫里守备着,没事跑自己家里做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方休的疑惑,白小纯解释道:“张公公刚才传了旨意,说是陛下有命,派出一队羽林卫亲军常驻咱们方府,让他们守着......好教御医们安心为少爷您诊治。” 方休听了,更加疑惑:“御医?” 自己又没病,御医来做什么? 而且,即便自己有病,那也用不到御医,到街上随便拉两个郎中,不好吗? 太医署的御医,那是只有皇亲国戚们患了病,才用的上...... 便是自己的爹......定远大将军病了,若非病入膏肓,也不可能获得御医诊治。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左中郎将,便连军功都不曾获得,何德何能劳烦御医出马? 莫非......有诈? 方休沉思了片刻,抬眸,看向白小纯,问道:“张公公呢?” 白小纯面露古怪之色,回道:“张公公传了旨意,见少爷您不在,便先行回宫去了。” 钦使传旨,竟没有见到接旨之人,便匆匆离开。 这...... 方休同样面露古怪之色。 看来,前两次的经历,真的给这位张公公的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对了......” 听方休提起张公公,白小纯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袖口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给方休,说道:“这是张公公留下的银子,说是请您吃酒......” 方休接过银子,脸顿时沉了下来。 就这么一锭? 磕碜谁呢! 方休正准备发怒,又听白小纯道:“张公公说,剩下的银子,他没法带在身上,等以后有机会,一定亲自送到您的手上。” 听见这话,方休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这还差不多。 回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亲军,想了想,又问道:“宫里来的御医,现在什么地方?” 白小纯忙不迭回道:“他们在大堂候着少爷呢......” 他们? 来方府的御医竟然不止一个。 方休心中更加诧异,略作沉吟,说道:“走,去见见!” ............ 方府正堂。 两名胡子花白的御医,端坐在太师椅上。 一旁,有方府的丫鬟端茶递水。 其中一名御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身旁那人,问道:“刘公以前可曾听说过这不能为官的顽疾?” 被称为刘公的御医,面露不屑之色,说道:“老夫行医数十年,各种疑难杂症,稀奇古怪的病例,见了不少,却从未听过有不能为官的顽疾,想来,只是那名为方休的小子,糊弄陛下罢了......” 另一名御医闻言,却陷入了沉思中,良久,才道:“陛下乃是仁厚之人,可......若是遇上了这种事情,也难免发怒。 偏偏陛下没有如此,反而派我等前来为其诊治,如果方休此子没有患病,岂不说明陛下......” 他说到这,便顿住了,没有继续。 刘姓御医却明白他要说什么。 若此子没有患病,便显得陛下眼拙,连这等小把戏都看不出来。 方休此子固然难逃严惩,可自己......也难免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因此,这方休是装病也好,真病也罢。 今日的结果只能有一个,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两名御医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几分底气。 正在两人互相商讨,该如何诊病的时候,一个清秀的俊俏公子哥从门口走入。 两名御医立刻停了下来,看向那俊俏公子哥。 不得不说,方休此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即便是了解此人作风的人,第一眼见到他,也生不起丝毫厌恶之心。 这……便是长得好的好处。 两名御医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翩翩少年,真是百姓口中那个不学无术、横行霸道,且患了失心疯的纨绔败家子吗? 方休一进正堂,便看见太师椅上坐着两位胡子灰白的老者。 不用问,这两人定然便是皇帝派来为自己诊病的御医。 走到两位御医身前,方休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学生方休,见过两位先生。” 竟......这般彬彬有礼? 两位御医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惊异之色。 此刻,他们竟然有些过意不去。 孩子,不要怪老夫,老夫也是迫不得已啊...... 被称为刘老的御医,暗自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乃是太医署博士,奉陛下之命,前来为你诊病。” 方休又恭敬地行了一礼:“学生谢过两位先生。” 刘博士点了点头,看着方休,问道:“老夫听说,你患了一种不能为官的顽疾,可属实?” 方休毫不犹豫地道:“学生不敢欺瞒陛下,也不敢欺瞒两位先生,这不能为官的顽疾,学生年幼时,便已存在。” 刘博士想了想,继续问道:“有何症状?” 方休道:“头晕,腹痛,痛到极致时,卧床而不能起。” 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且十分流利,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一般。 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两位御医互相对视了一眼。 心道:这世上难道真存在不能为官的顽疾? 第六十一章 当以针灸之法 刘博士沉吟了片刻,看着方休,说道:“手伸过来。” 方休毫不犹豫将手伸到他的面前。 刘博士如前世的老中医,摁住他的手腕,良久,才松开。 面色古怪,看了方休一眼,喃喃道:“脉象平稳,不似身患顽疾之人......” 另一名御医道:“让老夫试试。” 方休的手腕又被他摁住。 又是半炷香的时间,那名御医抬眸,道:“脉象确实平稳,不过,许多顽疾,单单诊脉,并不能定论。 这不能为官的顽疾,世间罕见,想来,也不是这么容易便能诊断出的。” 刘博士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附和道:“是极,是极,既是顽疾,自然不同于寻常之病,也不可用寻常之法......” 他顿了顿,将目光放在方休身上,问道:“方才,方中郎将可曾说过,这顽疾发作时,头疼难耐?” 方休本想说是头晕,可转念一想。 头晕、头痛区别不大,头痛反而更能体现出这顽疾的可怕,于是点头道:“是。” “既然头痛,想必这病也属脑疾......” 刘博士拿起地上的药箱,从中取出一根寸长的银针,说道:“脑疾,还需用这银针诊治,方中郎将,来来来,莫怕,莫怕,这等顽疾,扎一针就好了。” 方休看着那根银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脱口而出:老子没病,别扎老子! 强忍住转身逃跑的冲动,问道:“能不能不扎针?” 刘博士一边施针,一边道:“方中郎将,切莫讳疾忌医,老夫这针灸之法,乃祖上传下来的,有病治病,没病还能健身,来,你躺稳了!” 说着,拿着银针便朝方休走去。 这么长的银针,扎下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方休又退后了一步,几乎就要逃跑,却徒然想起......自己这是在方府,不是皇宫,更不是他太医署! 在方府,一切,还不都是本少爷说了算,本少爷说不扎针,你便是医术再高明,又有何用? 方休想到这,冷静下来,不再后退,只是看着刘博士,淡淡地道:“先生还是将银针收起来吧,不然到时出了意外,对你我都不太好......” “意外?” 刘博士面露怒容,气呼呼地道:“老夫这针灸之法,传承百年,太医署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医脑疾,下可健身,岂会出现意外!” 方休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说道:“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刘博士觉得自己医术受到质疑,余怒未消,冷哼一声:“那是什么意思?” 方休看着他灰白的胡子,良久,方才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两位御医见状,觉得全身一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刘博士定了定神,心道:老夫乃太医署博士,地位仅次于太医令,数十年来,诊病无数,还怕你一个小小的左中郎将? 便是你爹,定远将军,在老夫面前,那也宛如一个孩子! 想到这,刘博士不由多了几分底气,冷声道:“老夫是奉了圣命,来为你诊病,你若不配合,便是违背圣命。 到时,若让陛下知道,即便老夫有心护你,也无能为力。” 听见这话,方休却笑了…… 那笑容落在两位御医,尤其是这刘博士的眼里,竟让他如临冰窟,全身上下都升起一股彻骨的凉意。 方休一边笑,一边看着他,问道:“先生可知道,学生除了不能为官,还患有其他顽疾?” 刘博士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何病?” 方休道:“脑疾,又称失心疯!” 寻常人患了失心疯,便疯疯癫癫,犹如狂犬,即便偶尔清醒时,也羞愧难当,恨不得藏在家里,一刻也不出现。 此子患了失心疯,倒彬彬有礼,翩若君子,谈起脑疾,竟颇有几分自傲之色。 实在......匪夷所思。 “刚好,老夫这针灸之法,也可医诊失心疯,多说无益,快来躺好,让老夫扎上一针,便什么都好了。” 刘博士显然没有意识到方休这话的另外一层含义,仍没有放弃的意思。 方休见此,只得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来人,关门,放小纯!” 方休猛地抬头,大吼了一声。 正堂外,十几个方府护卫闻声而动,如疯狗一般,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大门锁死。 一时之间,整个正堂暗了下来,只有几处窗户勉强透过一些阳光,让一切都蒙上一层阴影。 两位御医何时见过这个阵仗,一时竟被吓住,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博士更是大惊失色,颤抖的手指向方休,语带恐慌道:“你,你要干什么!?” 方休并没有理会他,看向身边的白小纯,吩咐道:“将这两个老东西给本少爷绑起来,本少爷要亲自为他们施针!” 白小纯作为方休的忠实狗腿子,当初张文面前,都敢指鹿为马,指责其辱骂陛下,更何况是面对两个御医。 二话不说,大声应道:“是,少爷!” 说着,便露出狰狞的笑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两位御医。 其后,几名方府护卫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不管了,天塌下来,还有少爷顶着,干! “老,老夫乃太医署博士,你,你们怎可如此!” “这,这成何体统,放手,快放手!” 任由两人哭天喊地,白小纯还是带着护卫将他们绑的严严实实。 方休走上前,看了一眼,不由赞叹。 小纯这绑人的手艺是越发娴熟了,不错,不错...... 双手双脚均被麻绳绑住,刘博士早已没了刚才医术圣手的风采,灰白的头发披散开来,一双布满皱纹的眸子,死死盯着方休。 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话,道:“小子,老,老夫乃是奉了圣命,你胆大包天,竟敢抗旨不尊,你,你......” 气到极致,想骂人。 却想起圣人的教导,当以德报怨,于是......只得憋在心里,一直到脸都红了,才忍不住骂道:“你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第六十二章 老先生 本以为被如此痛骂,眼前这小子定会呕血三升,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没想到,他竟一脸淡然,好似旁人骂的不是他一样。 脸皮......竟这般如城墙厚? 其实,方休还真没觉得眼前这老头是在骂自己。 前世在孤儿院长大,什么样的侮辱没有见过。 上学,别的孩子骂他没有娘没有爹,他从不皱一下眉头。 你骂我,我便打你,打到你不敢骂我! 这......是他小学时便领悟的道理。 穿越到楚国,顶着纨绔败家子的名头,走在街上,被人认出来,经常会被骂上一句人间渣滓,他也浑然不在意。 如今,他已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声音,都需去理会。 但他没有理会刘博士,单纯是因为他没觉得是在骂自己。 粗鄙不堪,白小纯和这几名护卫动手的姿势,确实有些不雅观。 有辱斯文,什么是斯文? 本少爷为何不知道。 因此,方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面露笑容,说道:“两位老先生莫怕,只是诊病而已。 学生这针灸之法,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病治病,没病还可以健身。 两位老先生纵然没病,上了年纪,扎上一扎,养生健身,也是好的......” 刚才还骂老东西,转眼间又变成老先生。 只得说,这变脸的本事练到了极致。 两位御医听见‘老先生’三个字,先是暗骂方休几句,随即又放下心。 即是老先生,总该有几分尊重吧...... 这针,想必不用扎了。 可听到后面几句话,他们的脸色却变了。 原本苍老的脸,变得煞白。 祖上传下的针灸之法? 你小子祖上十辈,那都是拿刀砍人的丘八! 何来针灸之法传下,你这一针,老夫这般行将就木的老骨头,如何承受的住。 还不如干脆杀了老夫吧! 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 因为看此子的架势,若真说出口,指不定便出门寻刀,咔咔两下,老命便交代在这了。 “方,方中郎将,有话好说,何必闹到这般不可开交的地步,是,是吧......” 眼看方休手里拿着银针,越走越近。 刘博士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惧,强挤出笑容,颤声道。 另一位御医此刻也回过神,忙不迭附和道:“对对,方中郎将既不想扎针,便不扎针。 老......我等行医多年,脑疾也医了不少,换个法子,效果也是一样的。” 方休看着他们,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方才不是两位老先生说,这针灸之法,扎上一扎,无病也可养身,如何又开口,不愿扎针?” 两位御医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尴尬之色,却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来,两位老先生是怕学生手艺不精,扎错了位置......”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 刘博士听见这话,忙道:“若方中郎将有心学这针灸之法,老夫愿收你为徒,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收本少爷为徒?” 方休面色古怪,看着这刘博士,心道:老子才没你这没骨气的师傅! 叹了口气,说道:“刘老乃太医署博士,学生祖上至今,不过丘八而已,如何能拜您为师。” 说完,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身旁的白小纯,将银针递给他,说道:“小纯,这针给你,你来动手。” 白小纯一怔,苦笑道:“少爷,小的哪里懂得针灸之法啊......” 方休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就是不懂才好,不懂便心无杂念,想扎哪里便扎哪里,随心所欲,方为大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对,无为而治,想来,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无......无为而治...... 两位御医吓的瑟瑟发抖,年迈的身子好似筛糠。 白小纯下意识地看向他们,为难地道:“少,少爷,小的,小的见不了血。” “你以为本少爷为何让你动手?” 方休冷哼一声,说道。 见......见血...... 两位御医又是一颤,几乎就要吓晕过去。 “少爷,可......” 白小纯这话还未说完,便被方休一脚踹在地上,怒道:“没用的东西,今天,这针,你扎也得扎,不扎也得扎,再不听话,给本少爷滚出方府!” 听见这话,白小纯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尘都没拍干净,便伸手接过银针。 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定,咬牙道:“小的......扎!” “呃......呃......” 一位御医见状,终于承受不住,仿若得了心梗,呜咽两声,直直倒在地上。 方休吓了一大跳。 还没动手,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这位御医,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心里虽这么想,动作却没有一点怠慢。 从桌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猛地窜到那位御医的身旁,将其身上的绳子切断。 伸出手,放在他的鼻前,试探了一下。 尚有鼻息,应该只是吓晕了,并无大碍。 一旁,刘博士眼睁睁地看着方休拿着刀冲过来。 心中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致。 原先还只是扎针,现在倒好,直接上刀子了。 这是不给老夫留活路啊...... 好狠毒的心! 刘博士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凄凉。 想老夫年幼便跟随师傅上山采药,十岁便熟读医书,十五岁便救人无数,二十岁便进入太医署为医师…… 五十岁终成大道,为陛下所重,距离太医令仅一步之遥。 最后竟然栽在一个尚未及冠的小疯子手上...... 命,这都是命! 刘博士一阵心哀,临死之前,终于明白,来时,同僚那句‘保重’是何意。 许久,身上并没有传来任何痛苦。 刘博士缓缓睁开眼,见方休站在面前,正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这自己,不由一怔,喃喃道:“这里便是地府?似乎与人间并无不同......” 听见这话,方休的神色更加古怪,说道:“先生还没死,如何看得到地府景象?” “老夫......没死?” 刘博士微微一怔,好似呆了一般,许久,没有言语。 方休看着他,心里竟有些过意不去。 这老头......莫不是被自己吓傻了? 第六十三章 老臣委屈 方休看着他,淡淡地道:“学生只不过开一个小小的玩笑,两位先生不必害怕......” 开玩笑? 又是扎针,又是动刀,你特么告诉我,这是开玩笑! 饶是如刘御医这般有修养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可......一刻没有走出方府,便一刻没有安全。 他只好陪着笑,想说些什么,憋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最后来了一句:“方中郎将真乃......性情中人啊!” 一旁,白小纯见到这一幕,心中十分诧异。 原来这种威逼利诱,不,威逼......的下作手段,在这些读书人的眼里,竟是性情所致?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方休听见这话,也是晒然一笑,问道:“不知老先生,接下来准备如何医治学生的脑疾?” 这人畜无害的笑容,落在刘御医的眼睛里,竟让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忙不迭道:“方中郎将身体好得很,没有脑疾,不需要医治,老夫回去以后便禀告陛下......”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方休打断。 “怎么会没有脑疾,你觉得本少爷像是没有脑疾的人吗?” 方休恢复了之前的恶霸作风,不善地打量着刘御医。 刘御医徒然反应过来,急忙改口:“不不,有病,而且病的很重!” 方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既然病的很重,那该如何医治,可要扎针?” “扎针......” 刘御医看了一眼方休手中那根寸长的银针,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恐惧之色,急忙摇头。 “不不,不扎针,方中郎将这病虽是顽疾,却不可用药,依老夫看,只需要静养一些时日,便可痊愈。” 这老头......够上道! 怪不得人家能混到太医署博士的位置。 方休对他这番说辞十分满意,笑道:“老先生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 刘御医不住点头。 方休面露笑容,摆了摆手,冲身旁的白小纯道:“刘御医乃是太医署博士,医术圣手,怎么能坐在地上,快,去将刘老先生扶起来。” 白小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为刘御医松绑,并将他扶到了太师椅上。 没了绳子的束缚,刘御医觉得全身一阵轻松。 可……腿已经麻木。 若不是有人搀扶着,还真站不起来。 坐回太师椅,抿了口茶,稍稍定了定神。 刘御医这才发现,与自己同行的同僚竟不见了踪影。 匆匆一瞥,只见那位同僚,正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这一幕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光天化日之下,方休此子......竟真敢谋害朝廷大臣? 一股彻骨的凉意袭来,随即又是一阵侥幸。 还好,躺在地上的不是自己。 方休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看着刘御医,说道:“先生为学生诊病,学生感激不敬,不如留下用了晚膳,再回宫禀告也不迟。” 刘御医现在已经摸索出方休说话的规律。 只要他自称学生,称自己为先生,便说明他的行为举止正常。 若他自称少爷,那便大事不妙,自己必定遭殃。 趁着此子现在还算正常,赶快离开才是上策。 鬼知道再在这里呆上片刻,他会不会像之前那样,突然发疯。 于是,忙道:“方中郎将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不过陛下那边,还在等着,万万不可怠慢了圣命,下次,下次吧......” 方休脸上露出惋惜之色,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下次。” 听见这话,刘御医心中狂喜,却不敢表露在脸上,只是匆匆起身,朝方休行了一礼,说道:“方中郎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老朽便先行告退了。” 方休也起身,说道:“学生送送先生。” “送君千里,终于一别,方中郎将还请留步......” 这番景象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再正常不过了。 可了解其中内情的白小纯和方府护卫们,却十分诧异。 怎么这老头挨了绑,还好似没事人一般。 要不说人家能当御医,自己只能做个奴仆呢...... 方休目送刘御医离开正堂,脸上仍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表情才发生变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东西,还想扎本少爷,he......tui!” 说完,目光看向白小纯,说道:“走,回去吃火锅。” 火锅? 白小纯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睛中放出光芒,乐呵呵地道:“好嘞,小的这便去准备......” ............ 一个时辰后,方家正堂,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缓缓睁开,四处看了一眼。 发现周围竟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甚至,什么都看不见。 深深的恐惧袭来,一个无比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难道......老夫死了?” 被众人遗忘的御医自言自语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苍老的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老夫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皆仰仗自己。 如今,老夫没了,他们在这京师,该如何自处? 除此之外…… 老夫行医多年,虽救人无数,却也医死了不少人。 若他们怀恨在心,趁机报复,又该如何。 心里想着家里的妻子儿女,这位御医心忧成疾,脑袋一阵发晕。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便两眼一抹黑,又倒了下去。 ............ 养心殿,暖阁。 楚皇看着憔悴到了极致的刘御医,一脸诧异,问道:“刘爱卿不是为安平伯子诊病去了吗?” 刘御医跪在地上,颤声道:“陛,陛下......” 话未出口,已是老泪纵横。 楚皇本就仁厚,看见这一幕,自然不忍,开口安慰道:“刘爱卿不要哭了,发生什么事情,说与朕听,朕一定为你作主。” 刘御医听见这话,想起在方府遭遇的一切,心更加痛了...... 泪如雨下,止不住。 年逾半百的人,竟哭的像个孩子。 楚皇知道,此刻什么安慰都是徒劳,于是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足足哭了半炷香的时间,刘御医的泪水才堪堪止住。 抬眸,泪眼婆娑地看着楚皇,大声道:“陛下,老臣委屈啊!” 第六十四章 臣冤枉 刘御医一把鼻涕一把泪:“老臣奉陛下的圣命,前往方府为安平伯子诊病,没想到......” 想到伤心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抹干净了,才继续道:“那小子竟将老臣祖上传下的银针夺去,又命府中恶奴绑了老臣,扬言要用银针扎老臣的脑袋。 老臣这具残躯,已是行将就木,如何能承受的起这般折磨。 随老臣同行的同僚看不惯他如此行事,便说了他几句,没想到,他竟拿出一把刀子,将老臣那位同僚......” 说到这,已是伤心到了极致,连话都说不出。 楚皇一开始,脸色还只是阴沉了些。 毕竟那小子患有脑疾,见到御医,讳疾忌医,一时病发,倒也能理解。 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是怒不可遏,腾的一下从龙椅之上站起。 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尔等是朕派去的,他不好生相待也便罢了,竟敢行加害之事,简直胆大包天!” 刘御医拜倒在地,哭道:“陛下一定要为臣等作主啊!” 楚皇心中震怒,看着几乎哭成泪人的刘御医,冷声道:“传朕旨意,命金吾卫前往安平伯府,捉拿方休,朕......要亲自审问他!” 此话刚出,候在一旁的刘成,忙不迭躬身:“是,陛下。” ............ 方府,后院。 石桌上,特制的铜锅冒着热腾腾的气。 方休、秀儿、白小纯和之前那位随行的御医围坐在一起,时不时的夹起一片肉,放入锅中。 严御医第一次品尝火锅的滋味,便深深的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沾了特制酱料的羊肉仍滚烫,就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烫的嗷嗷直叫。 秀儿见到这一幕,不由笑了,又觉得不好,强忍住笑意,起身,夹起一片涮好的毛肚,放入少爷的碗里。 方休将毛肚放进嘴里,也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宫中已有刘御医禀告,先生不用着急,慢慢吃。” 严御医听方休提起刘御医,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愤愤之色,说道:“我与刘润共事十余年,今日方知其本性......” 说到一半,似乎觉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不太合适,又停下。 方休听了,只是晒然一笑。 他当然明白这位严御医的意思。 大难临头时,同林鸟尚且各自飞,更何况是同僚。 不过,他也却没有想到,那刘御医竟害怕自己到这般地步。 看见同僚倒在地上,不管不顾,只想着一个人逃回宫。 就连身边还有亲军随行这件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哎......” 想起了伤心事,严御医吃火锅也没有刚才那般香了,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望向远处。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洒下月光,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方休见他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出声安慰道:“人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便说学生…… 虽出身勋贵,又有何用,还不是身患顽疾,既不能为官,也不能造福百姓,空有一身抱负,却无施展之地,时不时,脑疾还会病发......” 严御医抬眸,看了方休一眼。 心道:你个臭小子坏得很,老夫信你才怪! 方休正感慨自己命运多舛,院子外突然传出动静。 刚准备让白小纯出去看看,便有一队身披铠甲的亲军手持刀剑,冲了进来。 为首之人,一脸狰狞,身上透出一股煞气,刚迈入院子,大声吼道:“方休何在!” 方休见他们这副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脸上却是风轻云淡,拍了拍秀儿紧攥的小手,起身,说道:“我就是方休,你们是谁,有何事?” 那名亲军首领,上下打量了方休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挥了挥手,吼道:“陛下有命,捉拿安平伯子方休,进宫面圣......来人,带走!” 话音刚落,几名亲军就冲上来,用绳子绑住方休,押着他赶往宫中。 看着气势汹汹的亲军,方休的内心第一次如此忐忑不安。 方府距离皇宫并不近,本就漫长的路程,因为心情焦灼,显得更加遥远。 双手被绑住,一直到了暖阁,才被解开。 抬眸,看着一脸怒容的楚皇,方休二话不说,大声吼道:“陛下,臣......冤枉!”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坐在一旁的刘御医,被吓了一跳,强忍住,才没有起身逃跑。 楚皇则是一脸黑线,冷声道:“你说你冤枉......好,说来听听,朕如何冤枉你了......” 方休瞥了一眼身旁的刘御医,脖子一梗,道:“臣有脑疾。” “......” 此话一出,楚皇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道:“有脑疾便可胡作非为,嚣张跋扈......加害朝廷大臣!? 你可知,欺君罔上,乃是死罪!” 方休微微一怔。 胡作非为,嚣张跋扈,倒还可以理解。 这......加害朝廷大臣,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陛下冤枉臣,臣没有胡作为非,没有嚣张跋扈,没有加害朝廷大臣,更没有欺君罔上。” 方休一脸委屈巴巴,辩解道。 楚皇的怒火到达了极致,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事到如今,还想狡辩,朕问你,朕派去的御医,如今在何处!?” 方休看向身旁的刘御医,说道:“刘御医不是在这里坐着吗?” 楚皇看着方休,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心中升起一股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朕说的不是刘御医!” 楚皇冷声道。 方休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说道:“陛下说的可是严御医?” 楚皇仍在气头上,只是冷眼看着方休,并没有理他。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 怪不得楚皇这次如此大动干戈,连亲军都派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方休看着楚皇,大声道:“严御医如今正在臣府上吃火锅,分毫无损,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到臣府上的亲军。” 虽然不知火锅是何物,但听他话里的意思,绝非毒物...... 楚皇听见方休的话,看了一眼身边的刘成。 刘成立刻会意,行了一礼,便走出暖阁,片刻之后,回到楚皇身边,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楚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过,这次,他的目光看的却是刘御医...... 第六十五章 入宫当值 楚皇冷冷地看着刘御医,说道:“严卿家在方府被人所害,可是卿家亲眼所见?” 听见陛下称呼自己卿家,而不是爱卿,刘御医下意识觉得不妙。 偷偷瞥了一眼方休,咬了咬牙,回道:“老臣虽没有亲眼看见,可方......中郎将拿刀冲向严御医,老臣却看的一清二楚。” 方休目光转向刘御医,说道:“我拿刀,是给严御医削苹果,怎么落在刘御医眼里,便是行凶害人了?” 削......削苹果...... 这话敢再假一点吗? 刘御医看向方休,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还没出口,便被楚皇打断:“既然你没有看见,如何确定严卿家被人所害,又如何到朕面前哭诉?” 刘御医听见这话,心里顿时一凉,忙不迭跪在地上,叩首道:“老臣该死......” 楚皇冷哼了一声,站起身,说道:“朕从前便说过,偏听偏信乃为君大忌,朕一直铭记于心,没想到,今日,竟又犯了同样的错,朕......” 叹了口气,继续道:“朕乏了,刘卿家,你下去吧。” 刘御医明白。 严御医没有遇害,便说明自己之前的话,全都是毫无根据的诽谤。 无论事实如何,真正的责任在谁,陛下都已不在意,他在意的是...... 信任的臣子,欺骗了他。 陛下仁厚,没有任何惩罚,已是格外开恩。 若继续辩解,最后的结果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便不好说了。 虽然心里不服气,却无可奈何。 刘御医面露苦色,重重叩首:“老臣......告退。” 他走后,楚皇看着方休,淡淡地道:“你也下去吧,回去好生准备,明日入宫当值。” 方休有些懵。 这是什么意思? 刘御医没说过,自己有不能为官的顽疾吗? 虽然很不情愿,可看楚皇这架势,饶是胆大如方休,也不敢再放肆,行了一礼,说道:“臣遵命。” 说完,徐徐退去,离开了暖阁。 一时之间,暖阁只剩下楚皇和贴身宦官刘成。 楚皇好似有些疲惫,坐回龙椅,轻声道:“斟茶。” 刘成忙不迭将茶杯满上。 楚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口问道:“依你看,这方休是真傻,还是装傻?” 刘成躬身,回道:“奴婢以为,真正的傻子,恰是有大智慧之人,便如......方中郎将这般。” 楚皇回头,看了刘成一眼,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从案头上拿起一叠奏章,细细看起。 ............ 方府。 回到院子,已是深夜。 秀儿和白小纯都没有入睡,而是在门口等着自己。 方休安慰了他们几句,便回到房间。 来回奔波这么一趟,即便他有再多的精力,也已被消磨殆尽。 一躺到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正午。 秀儿早早便在房门外等候,一听房里传来动静,立刻推门走入。 昨天,少爷回府时说过,今早可是要入宫当值的。 作为少爷的贴身丫鬟,自然要将一切都打理好。 因此,整晚,她都没怎么睡好。 天还没亮,便起床,整理少爷的衣物,烧好了热水,站在门口候着。 万事俱备,只等少爷睡醒。 方休睁开眼,还没回过神,耳边就一道软糯悦耳的声音:“少爷,奴婢伺候您更衣。” 第一次入宫当值,穿戴自然要讲究些。 平日里,方休的衣服全都是小丫鬟打理。 以往,她对此便格外上心,今日更是如此。 挑选的玉佩、衣物,均是极品,且搭配得当。 换好衣服,站在铜镜前,照了照。 方休自己,都不由赞叹一声:好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贵公子。 小丫鬟站在一旁,看着穿戴好的少爷,俏脸通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少爷入宫去了,你在家里好好的,不要到处乱跑,被人欺负了,可没少爷护着你。” 小丫鬟本就通红的俏脸更加红了,小声道:“秀儿是少爷的贴身丫鬟,不会有人欺负秀儿的......” 在这个时代,贴身丫鬟大都会成为主人的侍妾,更何况秀儿还深受少爷和夫人的宠爱。 府里的下人们,自然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因此,没人敢欺负秀儿。 方休对此也心知肚明,揉了揉秀儿的小脑袋,就迈步走出了院子。 方府外,早有马车等候多时。 走上马车,朝秀儿挥了挥手,马车就缓缓前进,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 楚国的皇宫分为内城、外城。 内城便是后宫,乃是皇室衣食起居的地方。 外城,则是文武百官办公的地方。 亲军十六卫,其中有八卫就驻扎在皇宫外城的外围,负责皇宫的安全。 也是皇帝最直接的武备力量,大楚天子近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八卫的亲军祖上大都有过从龙的经历,与普通的士卒比,忠诚毋庸置疑。 其中校尉、中郎将,乃至将军,均是勋贵之后。 因此,皇帝对其也是十分信任。 马车停在距离皇宫五百步的位置,便不能再向前。 方休从马车上下,径直走入宫中。 这两日,进出皇宫频繁了些,导致拱卫的亲军都认识了这张面孔。 没等方休出示入宫的腰牌,便主动放行。 羽林卫新来了位左中郎将,姓方,乃是定远将军安平伯之子。 在亲军中,已传的沸沸扬扬。 尤其是羽林卫的营地,不少人聚在一起,只为了谈论这位方中郎将。 “听说,新来的方中郎将是个无恶不作的人间渣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曾经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女子......” 一个看上去有些消瘦的年轻士卒,兴致勃勃地对周围的同僚说道。 身旁,另一士卒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不会,如果那方中郎将真的如此不堪,陛下怎么会赐他校阅头名?” “可能......陛下只是念着定远将军劳苦功高,才如此厚爱他的儿子?” “劳苦功高的又不止定远将军一人,其余勋贵子弟,怎么没见得到陛下的厚爱,依我看,这位方中郎将,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六十六章 不好对付 一个校尉看见士卒聚在一起,吼道:“你们这群狗崽子,竟敢偷懒,难道本校尉拿鞭子,你们才知道好生操练!” 士卒们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听见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如惊弓之鸟,瞬间散开。 那校尉仍站在原地,嘴里骂骂咧咧。 这时,大营外,出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翩翩贵公子。 校尉目光望去,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快步迎了上去。 “卑职梁虎,见过方将军。” 梁虎朝方休行了一礼,站得笔直,刚毅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看上去狰狞可怖。 方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问道:“本将军的营帐何在?” 梁虎拱手道:“营帐在前方,卑职随将军前去。” 羽林卫乃是亲军十六卫之首,精锐中的精锐。 一路走过,所有士卒都是虎背熊腰,身体无比强壮,且纪律性极强。 虽有几人侧目望向方休,却只一眼,便又转回去,专注于校场操练。 亲军十六卫,严格来说,只有八卫。 便如羽林卫,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左右各一卫。 方休当值的是右羽林卫。 楚国以左为尊,所以理所应当,右羽林卫稍弱一些,营帐比之左羽林卫也简陋一些。 方休对此,并不在意,进了营帐,四处打量了一眼。 觉得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最起码......还有睡觉的地方。 梁虎领方休到了营帐,停住脚步,端端正正的站好,行了一礼,说道:“这里就是将军的营帐,将军若有吩咐,只要与外面的士卒招呼一声,卑职立刻便会来见将军。” 对这个行事不卑不亢,分寸得当的汉子,方休还是十分满意。 挥了挥手,说道:“本将军知道了,若没有其他事情,你便下去吧。” 梁虎拱手:“卑职告退。” 说完,徐徐退去。 梁虎走后,诺大的营帐只剩下方休一人,一时之间,显得空荡荡的。 方休四处看了看,觉得无趣,就寻了一个毯子,躺在上面,开始闭目养神,心里想着。 如果未来的日子都像这样,那么......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 与方休营帐相隔数百步,有一处营帐。 右羽林卫的右中郎将,和他手下的几名校尉,正聚在一起,商讨如何对待这位从天而降的左中郎将。 其中一名校尉一脸愤愤不平之色,怒道:“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竟派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任我们羽林卫的左中郎将,那姓方的毛头小子何德何能,担当得起如此重任?” “杨兄说的对,那小子上了战场,怕是连刀剑都握不住,不吓的哭爹喊娘就不错了…… 何德何能,竟然能做左中郎将,老子第一个不服气!” 另一名校尉附和道。 “够了!” 坐在首座的青年挥了挥手,说道:“陛下派他做左中郎将,自有深意,尔等不要擅自揣摩。 本将军让你们来,也不是听你们抱怨,是让你们商讨,如何应对这位左中郎将......” 青年姓孙,单名腾字。 祖上从龙,博得一个新宁伯的封号。 及冠时,参加校阅,高中乙榜第二,被陛下封为龙武卫校尉。 在军中摸爬滚打十余年,才从一个小小的龙武卫校尉,晋升为羽林卫右中郎将。 本以为这次能更进一步,成为梦寐已久的左中郎将。 没想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竟被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夺去。 他的心里自然比这些抱怨的校尉更加难受。 可难受归难受,有些事情,还必须去想。 亲军十六卫中,职位最高的乃是将军,其次是左中郎将,右中郎将,校尉,伍长。 将军一般不问操练之事,因此,这大营中,实际的最高统帅就是左中郎将。 依照惯例,新官上任三把火。 隔壁,虎豹卫的左中郎将上任时,便烧了一把旺火。 罢免了一众校尉,换上自己的亲信,又是整顿军纪,又是加强操练,闹得虎豹卫的亲军苦不堪言。 类似的事情绝不能在右羽林卫发生! 孙腾脸色阴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良久,方才说话的校尉开口道:“一个尚未及冠的毛头小子,懂什么,这羽林卫终归是咱们孙将军说了算,若他不识好歹,胆敢造次,咱们便去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此话一处,其余校尉都是齐声附和。 “说的没错,在这羽林卫,咱们只听孙将军的,他算什么东西?”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怕是吓一吓,就哭天喊地,回去找他爹娘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大笑。 可笑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左中郎将的爹是谁来着? 想到这一茬,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了。 定远将军......那是出了名的护短。 虽然,他人在青州,可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在羽林卫被人欺负了...... 凭定远将军的功劳,陛下一定会好生安抚。 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他们。 孙腾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更加阴沉。 一时之间,整个营帐鸦雀无声。 这时,一个士卒闯入营帐,行了一礼,大声道:“禀告将军,方中郎将到了。” 孙腾面无表情,看着他,问道:“在什么地方?” 士卒回道:“方将军一到大营,就直奔营帐,至今没有出现。” 听见这话,孙腾和一众校尉都陷入了沉思中。 依照以往的经验,左中郎将第一天上任,会巡视一圈大营。 而后,召集众校尉与右中郎将,高谈阔论。 在接下来的几天,‘寻衅滋事’,杀鸡儆猴,用以彰显自己的威严。 可……这位方中郎将却不按常理行事,一开始就回到营帐,什么也不做。 若他像虎豹卫那位左中郎将一样,一出场就立下马威,到还好。 无论孙腾,还是众校尉,都有对付他的办法。 可他什么都不做,反而让人摸不着头脑。 孙腾和众校尉不由忐忑起来,心道:这位方左中郎将不像想象中一样好对付啊! 第六十七章 元气满满的一天 沉默了许久,孙腾皱着眉头,挥手道:“去方将军的帐前候着,若有什么事情,立刻向本将军禀告。” 那士卒躬身道:“是,将军!” 说完,徐徐退去。 他走后,一名校尉不解的问道:“这小子想做什么,为何直奔营帐?” 另一名校尉想了想,回道:“难道......他自知实力不足以抗衡将军,就自暴自弃?” “不是没有可能......” 听着手下校尉们的议论声,孙腾莫名变得有些烦闷。 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将军一个人静静。” 几名校尉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起身,行礼告退。 诺大的营帐内,孙腾从案下取出酒杯,倒了杯酒,猛灌一口,自言自语道:“方休,你究竟要做什么?” ............ 方休一觉醒来,已经过了申时。 睁开朦胧的双眼,举目四顾,有些茫然。 这是在哪? 片刻之后,回过神。 原来自己还在宫中当值。 天黑了,该回家了。 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从毯子上起身,径直走出营帐。 帐外,一个士卒站得笔直,看见方休,忙不迭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将军!” 方休摆了摆手,便往前走去。 羽林卫驻扎的营地距离宫门并不远,不需要引路,顺着来时的记忆,他自己一个人便出了宫。 宫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走上马车,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方休不由感慨一声:“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啊......” ............ 天都黑了,为何左中郎将那边还没有传出一点动静? 越是平静,众校尉心里就越不安。 下值后,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孙腾的营帐。 孙腾看着他们,问道:“方休今日可曾找过你们?” 众校尉都是摇头。 孙腾脸上浮现一丝诧异,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一个也没有?” 众校尉面面相觑,也不太相信。 不管如何,他也是左中郎将,上任第一天,竟然只是在营帐里待着? 实在......有些奇怪。 孙腾想了想,说道:“今天守在方休帐外的是谁,让他过来,本将军有话问他。” 片刻之后,之前那名士卒走入营帐,恭敬道:“见过将军。” 孙腾看着他,问道:“方将军今天都做了什么,你可知道?” 那士卒回道:“方将军只是待在营帐里,一直到天黑才出来。” 孙腾又问:“那他现在在哪?” 士卒想了想,说道:“卑职刚才见方将军往营外走,想必是回家了。” 回......回家...... 众校尉面面相觑,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孙腾也是一脸诧异,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将军。” 士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了营帐。 他走后,营帐里,众人陷入了沉默。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最后,孙腾皱着眉头,摆手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一名校尉抬头,看着孙腾,问道:“将军,那方休,卑职等该如何应对?” 孙腾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句话:“以不变......应万变!” ............ 事实上,才短短几日,他们便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 这位方中郎将,每天在营帐中,竟然真的只是睡觉。 从早上睡到晚上,偶尔士卒送去热茶,也会撞见他在著书。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校尉们早在得到消息时,便做足了准备,此刻,倒没派上一点用场。 至于孙腾......比之前更加郁闷了。 本以为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血气方刚的年纪,定然会闹出一番动静。 到时候,只要稍微撺掇一下,便可引起他与众人的矛盾。 时间一长,必定有人心生不满,到陛下那里告状。 陛下一时震怒,说不定,这左中郎将的位置便换成自己了。 可...... 这位方中郎将却什么也不做。 不做事,也就不会做错事,更不会与校尉们产生矛盾。 有一位不成天挑刺、不没事找事的上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幸福。 不说别人,就连他手下的那几名亲信校尉,对这方休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敌视渐渐转变成了无视。 孙腾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只好成日待在营帐里,借酒浇愁。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瞬即逝。 不知不觉,已是半个月后。 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空气中最后一点寒意,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四处都是生机盎然,一片欣欣向荣。 方府院子里的柳树,发出的嫩芽也已经长了不少。 今天是休沐的日子。 方休如往常一样,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庭院,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隔壁的一处院子里。 秀儿和方府的小丫鬟们捧着一本《聂小倩》,看的津津有味。 读到某处,一个小丫鬟脸上露出惊异之色,脱口而出:“聂小倩竟然是鬼,怪不得只在天黑时才会出现......” 另一个小丫鬟听见这话,问道:“你们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 秀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上元节那晚,少爷毫不犹豫地拿起瓷片,放入嘴中的画面。 想了想,小声道:“应该......没有。” 那小丫鬟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秀儿俏脸微红,小声道:“因为少爷说没有......” 这话一出,几名小丫鬟都是用别样的眼神打量着秀儿。 “我发现,秀儿姐自从跟了少爷,什么话,都带着少爷。” “对对,少爷说没有,少爷说有,全都是少爷......秀儿姐,你是不是喜欢少爷?” “少爷生的如此英俊,又懂的那么多,谁不喜欢少爷?” 一时之间,小丫鬟们纷纷开口,调戏起秀儿。 秀儿听见这些话,俏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低着头,不说话了。 小丫鬟们嬉戏玩闹了一会,见秀儿不说话,都觉得无趣,又转而讨论起城南的竹轩斋。 “你们听说了吗?竹轩斋最近又要出新书了,好像......叫《射雕英雄传》。” “又出新书?《西厢记》和《聂小倩》,我还没看完呢,这竹轩斋也太厉害了,不到半个月,竟然能印出那么多好书......” 第六十八章 一售而空 城南,如今的古井街热闹非凡。 无数人慕名而来,其中不少乃是酒徒,存了半个月的银子,想要进春风楼,尝尝一醉方休的滋味。 而大部分人则聚在竹轩斋的门口,排着队,抢竹轩斋的新书《射雕英雄传》。 一个满脸胡渣的粗犷大汉,一边排队一边抱怨:“这竹轩斋能不能慢点再出新书,上次那本《西厢记》,老子就排了两三天的队才买到。 这才几天,又出了本《射雕英雄传》,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让我家那个婆娘那么惦记!” 周围排队的大都是成年男子,听见这话,都投去感同身受的目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不知排了多久,粗犷大汉终于到了竹轩斋的门口。 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站在桌子后面,忙的头都不抬,问道:“《西厢记》还是《聂小倩》?” 粗犷大汉听见这声音,眼眶中有晶莹的泪水打转。 终于......到我了! “我要一本《射雕英雄传》。” 粗犷大汉控制住情绪,颤声道。 青衣小厮听了,立刻道:“一百文钱。” 一百文? 前两本书不都是五十文吗? 粗犷大汉的脸不由有些抽抽,却还是从怀里取出一百文铜板放在桌上。 青衣小厮收起钱,从桌下取出一本书,递给粗犷大汉,大声喊道:“下一位!” 粗犷大汉知道后面还有无数人排着队,匆忙将书塞进怀里,便转身离开了竹轩斋。 走出古井街,粗犷大汉取出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才买到书,仔细的看了看。 普通的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五个大字——射雕英雄传。 翻开第一页,上面有金......后面那个字,他不认识,想来,是作者的名字。 “真不知道这破书有什么好的,让那么多人排队也要买去看。” 粗犷大汉颇有些郁闷的抱怨了一声,突然升起了翻开看看的冲动。 回家的路上,鬼使神差的翻开后面的内容,看了起来。 草原? 方才看到第一页,上面所描写的画面就将粗犷大汉的目光深深吸引住了。 哪一个男人,曾经没有幻想过在草原上纵马疾驰,拿着一把神弓,弯腰射大雕。 看着,看着,粗犷大汉就入了迷。 不知不觉竟将第一章看完了。 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竟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可......仍意犹未尽。 粗犷大汉内心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时,一个看上去体格健壮的妇女走出屋子,看见粗犷大汉,问道:“书买到了吗?” 粗犷大汉不知在想些什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飞似的将书藏到了身后,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没有。” 妇女看着粗犷大汉,那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像是看穿了什么,问道:“真的?” 粗犷大汉脸憋得通红,咬了咬牙,说道:“去竹轩斋买书的人太多了,我没挤进去......明天,明天我一定把那本《射雕英雄传》给你买过来。” 妇女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变了,伸出手,指向大汉的身后,冷声道:“没买到,那是什么!?” 粗犷大汉脸色一变,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想要辩解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妇女见他这样,知道自己猜对了,眼泪瞬间便下来了,拉着粗犷大汉的胳膊,便哭天喊地:“你个没良心的,当年追人家的时候,说得多好,要一辈子对人家好,要什么都给人家买,哪怕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 现在倒好,一本书都藏着掖着,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你究竟还爱不爱我了......” ............ 竹轩斋内,吕四看着手中的账簿,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过短短的半个月,原先刊印的《西厢记》已经全部售出。 按每本三十文钱的利润计算,一万本,也就是三百两银子的纯利润。 虽然跟一醉方休想必,差的还远。 可就目前的趋势来看,未来在整个大楚,《西厢记》一日的销售量便可达到一万本。 这样算下来,可就一醉方休要厉害的多了。 最重要的,竹轩斋可不只有一本《西厢记》,还有少爷前些天新送来的《聂小倩》,也是大卖。 不到三天,原先刊印的一千本就被一抢而空。 每天,门外都聚集无数人,排着队想要抢购《聂小倩》。 直到这时,吕四才真正领悟少爷的苦心。 未来,这竹轩斋进账的银子,可要比春风楼多得多得多。 做竹轩斋的掌柜,自然也比做春风楼的掌柜,前途远大的多。 方府的管事很多,精明能干者也不在少数,偏偏此等重任,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实在是少爷厚爱自己啊! 想起刚到竹轩斋时,自己不情愿的态度。 吕四的脸不由红了。 羞愧啊...... 随即,眼眶又红了。 这是感动的,感动少爷对自己的信任。 如今,竹轩斋成立才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有超越万卷楼,成为京师书坊头牌的趋势。 除了这些值得高兴的事情外,还有一件事情则深深的困扰着吕四。 那就是供不应求的问题。 竹轩斋的牌子已经打了出去,未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前往竹轩斋购书。 可......以竹轩斋如今刊印书籍的速度,远远达不到供应京师读者的地步。 别看现在门外排的队足够长,经常不到正午,就骂骂咧咧的一哄而散了。 原因很简单,书......卖完了。 以往,各大书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脱销的情况。 因此,对于竹轩斋而言,购置地产、宅子,用以加大生产,便迫在眉睫了。 吕四想到这,不由激动起来,朝身后挥了挥手。 之前那个张姓伙计忙不迭上前,问道:“掌柜的,有何吩咐?” 吕四道:“备马车,我要回一趟府。” 掌柜的是方府的管事,所说的回府自然是指方府。 张姓伙计立刻会意,忙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吕四点了点头,起身,走出门外。 驻足,看着排着长队的人群,心中更加急切。 第六十九章 踏青 当务之急,是尽快建立作坊,让书籍的刊印更加流程化。 走上马车,吕四迫不及待地道:“去方府!” 车夫见他神色焦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忙不迭驾着马车,赶往方府。 原先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足足提前了一炷香的时间。 吕四下车,跟门子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入后院,看见方休,走上去,恭敬地唤了一声:“少爷......” 方休正在晒太阳,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竹轩斋出了什么事情?” 吕四道:“竹轩斋没有出事,小的是有事想请示少爷。” 方休点了点头,道:“说。” “是,少爷......” 吕四端端正正的站在一旁,说道:“最近,竹轩斋的书已经远远不够卖了。 之前存的一万本《西厢记》,三天前就已经卖完,新刊印的《聂小倩》,也是供不应求,您昨天送来的《射雕英雄传》,仅仅在斋内做了一点宣传,今日便有无数人排队求购...... 依小的看,我们不如在郊外买些宅子,专门用以刊印书籍,然后再运到京师,由竹轩斋贩售,这样一来,既省了银子,又可解决供货不足的问题。” 方休想了想,说道:“按你说的办,所需要的银子,去找杨账房,从府里的账上出。” 见少爷答应的如此爽快,吕四脸上不由露出兴奋之色,强忍住心中的激动,躬身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快步离开了院子。 他走后,方休重新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找不回刚才惬意的感觉,于是,又睁开双眼。 叹了口气,从躺椅上起身。 大声吼了一句:“小纯!” 瞬间,一道胖乎乎的声音从院门外,飞奔而入。 人未到,声已至:“少爷,小纯来了,您有何吩咐?” 方休看着他,不由感概一声。 不亏是狗腿子中的狗腿子,够贴心。 “上次让你找铁匠打造的烧烤架,准备好了吗?” 白小纯躬身道:“准备好了,就放在别院,只等少爷您吩咐。” 方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准备一下,本少爷要出去踏青。” “是,少爷!” 听见踏青,还要带上烧烤架,白小纯的眼睛顿时放出光芒,激动地下去准备了。 踏青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未免无趣了些。 可惜,这片天地,方休认识的人不多。 秀儿一个,吴毅一个,夏忆雪一个,除此之外,楚皇也算一个。 这四个人中,唯一能陪自己的,就只有秀儿。 于是,喊上秀儿,方休一行的马车出了京城。 一路上,车马颠簸。 可想到郊外美景,方休和秀儿心里都没有太多的抱怨,反而对这次踏青更加期待。 马车行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郊外。 下了马车,迎面可以看到一片草地,四周围绕着各种树木,其上绽放五彩缤纷的花朵,远远看去,美丽极了。 往前走近几步,可以闻到草地的清新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的味道,引来不少采蜜的蜜蜂。 “就是这里了!” 方休只看了一眼,便决定在此野餐。 秀儿看见这番美景,也是双眼放光,跟在方休的身后,亦步亦趋,四处看着。 至于白小纯,则和车夫往下搬着各种野餐所需的东西。 其中最重的毫无疑问是由精铁打造而成的烧烤架。 除此之外,还有早已经穿成串的各种食材。 距离用膳的时间还早。 将烧烤架放下,点燃了木炭,趁着火刚刚烧起的时候。 方休从怀里取出一副用竹片做成的扑克牌,在铺好的地毯上,与秀儿和白小纯玩起了斗地主。 古代的生活乏味而又无趣,即便是在楚国最繁华的城市,娱乐项目也是极其匮乏。 方休只好苦中作乐,自己制造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这竹片扑克便是其中的一项。 这个时代的纸张太软,不足以制成扑克,相比较而言,竹片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选取质地相同的竹片,用小刀切割成相同的形状,上面写着从壹到什。 JQK还是原来的形状,虽然秀儿和白小纯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的学着少爷的读法。 至于大小王,则简单的写了大、小两个字。 一切从简,能玩就好。 事先已经与两人讲过规则,因此,秀儿和白小纯对此都十分熟悉。 打牌,就是要有些赌注,才更有趣。 每一局,输的人脸上便要贴上一张纸条,作为输了的凭证。 三人才玩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白小纯和秀儿的脸上已经贴满了纸条。 又是一轮新的开始,地主是方休。 仅仅片刻,手中的竹片,便甩出去了大半。 作为农名的白小纯和秀儿,皆是紧张兮兮的看着方休手中的竹片。 尤其是白小纯,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数错了剩下竹片的数量。 方休随手甩下一张竹片,淡淡地道:“一张三,还剩四张。” 白小纯听见这话,纠结了许久,终究是按耐不住,将最后的底牌甩了出来:“小王!” 千万不要是大王! 白小纯紧张兮兮地看着方休手中的竹片,在心中默默的自言自语。 他的脸上贴满了纸片,再贴就没有位置。 按照约定,最先贴不下纸片的人,可是要去采野果的。 “大王......” 秀儿一脸呆萌,甩下手中的竹片。 白小纯顿时如同呆了一般,怔怔地看着那张大王。 许久,才反应过来。 生气,想骂人。 可...... 白小纯似乎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控制住了情绪。 越想越气,却不能说什么,脸憋得通红,终于忍不住道:“我们都是农民,你出牌做什么?” 秀儿想了想,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出牌?” “......” 白小纯微微一怔,竟然无言以对。 方休见到这一幕,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局,不管秀儿怎么出牌,你们都输了......” 接着,将手中的牌全部甩出,极有气势地喊了一句:“炸!” 第七十章 小男孩 看着那四张相同的壹字,白小纯一脸绝望。 今天......他还没有赢过一次。 白小纯是个极没品的人,答应人的事情,从不做到。 当然,仅仅是在外人面前。 在少爷这,他绝对比任何人都更加守诺。 愿赌服输,既然答应了输的人去采果,那便去。 白小纯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烧烤架,无奈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这烧烤的食材,是他一串一串的穿起来的,看来,今天是没有机会尝尝是什么滋味了。 方休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随口道:“等会再去,先把烧烤弄好。” 白小纯听见这话,原本有几分黯淡的眸子,猛地放出光芒,脑袋点的飞快,兴奋道:“是,少爷!” 烧烤这种烹饪食材的方式,人类懂得利用火时,便已经存在。 在方休那个时代,烧烤也是与火锅并驾齐驱的聚餐方式。 每年一到夏天的时候,大街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烧烤摊,一到晚上,四处都是被烟雾笼罩。 烧烤......是门艺术。 俗语有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吃烧烤。 因为缺少调味料的原因,烤出来的串并没有前世味道那么丰富。 但依旧散发着十分诱人的香气。 羊肉,方休已经让春风楼的厨子,提前腌制,又抹了些蜂蜜。 蜂蜜在前世已经成了常用的调味品,用在烧烤上,不仅可以提鲜,增甜还可以提色。 在炭火的炙烤下,羊肉的表面变得金黄,散发出诱人的清甜气息。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烧烤架上传来的香气越发浓厚。 一旁,白小纯眼巴巴地看着各种烤串,不住地咽着唾沫。 秀儿比他,也好不到哪里,一双好看的眸子紧紧盯着烧烤架,不时地还回头看一眼方休。 方休见他们这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从烧烤架上拿起一串羊肉,递给秀儿,笑道:“尝尝......” “谢谢少爷......” 秀儿俏脸通红,接过羊肉串,诺诺地应了一声。 虽然楚国也有烧烤,可从没有像这样,将食材串在一起的做法。 因此...... 虽然烤串的味道十分诱人,秀儿却不知道如何下嘴。 还是方休先吃了一串,秀儿和白小纯才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很快,带来的食材便下去了大半。 不得不说,春风楼厨子的厨艺可圈可点,在仅有的几种调味料下,都能将肉腌制的如此美味,配合上清香甘甜的蜂蜜。 即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方休,都不有一阵赞叹。 三人正沉浸在沉浸在食物的美味中,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们是谁,这里是我的地方,你们不能在这里!” 方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自己。 方休只以为是捣乱的熊孩子,便没放在心上,继续烤串。 这种事情,白小纯自会处理。 果然,白小纯听见这话,忙从毯子上起身,取出几个铜板,递给小男孩,说道:“小公子,给你几个铜板买糖吃,我家少爷在此有事要办,一会便离开......” 小男孩看了一眼铜板,昂着头,一脸傲娇,用稚嫩的声音道:“公子便是公子,为何要加个‘小’字,而且,本......公子不爱吃糖。” 白小纯笑了笑,半蹲,看着小男孩,又道:“那这位公子爱吃什么?” “本公子爱吃......” 小男孩刚准备回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说道:“本公子爱吃什么,与你无关,你们占了本少爷的地方,快点离开,要不然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这话若是从一个成年人嘴里说出,不免让人觉得气恼,随即引发一场争斗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嘴里说出,就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了。 毕竟是个孩子啊...... 方休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也从毯子上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白小纯见状,立刻后退了一步,站在后侧。 方休看着小男孩,半蹲下身子,说道:“你是公子,我也是公子,即便不讲究先来后到,我们两个也并无区分,为何我们就要让你?” 小男孩想了想,说道:“因为这地方是我的!” “......” 这下子,方休有些无奈了。 沉默片刻,又道:“要不这样,我们打一个赌,如果你赢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怎么样?” 小男孩看着方休,想了想,说道:“这地方原本便是我的,为何我赢了,你才肯离开?” 方休一时噎住。 罢了,一个孩子。 本少爷是那种与孩子计较的人吗? 于是,改口道:“既然如此,那你输了,便允许我们在此地踏青,可好?” “若我赢了呢?” 小男孩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道。 方休伸出手,指向身后,说道:“那本公子便为你烤肉,如何?” 烤肉? 小男孩看向方休身后的烧烤架,看着底下的炭火,顿时明白了。 原来自己之前闻到的那股香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好。” 小男孩一脸认真,点了点头。 方休笑了笑,心道: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太天真了。 连赌什么事先都没有打探清楚,便贸然答应。 若是比扳手腕,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比得过。 不过......方休是个有品德的人,高尚谈不上,可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他只是从地上捡了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紧接着,将石头握在手心,将两只手臂举到同一高度。 小男孩看着方休,一脸疑惑,正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便听到他说:“这个赌约很简单,你只需猜一猜,当我松手的时候,这两块石头哪一块先落地。 若是你猜对了,那便算我输,我们立刻便走,若你猜错了,就必须履行诺言,让我们在此休息。” 小男孩听见这话,眼睛不由瞪大。 这个赌约如此简单,他幼小的心灵却产生了怀疑。 当然,不是怀疑自己,而是怀疑眼前这人的智商。 两块石头从同样的高度落下,必定是重量大的先落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用得着打赌吗? “怎么,敢赌吗?” 方休看着小男孩,颇有些挑衅的开口道。 第七十一章 收徒 六七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 见方休挑衅,小男孩如同炸了毛的斗鸡,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的!” 虽然他年纪不大,可重物掉落的更快,这种简单的道理,还是懂得。 他不相信,这个赌约,自己会输。 “击掌为誓!” 方休放下石头,半蹲下来,举起手掌说道。 啪! 小男孩伸出小小的手掌,和他击了一次掌。 “我猜你左手的石头先落地。” 小男孩指着方休的左手,说道。 方休左手握着的,正是那块大一点的石头。 “别急......” 方休没有直接开始,一脸认真地说道:“既然是赌约,自然要有见证人,不然我若是反悔,你又该如何?” 小男孩听见这话,诧异地看了一眼方休。 竟然生出一种错觉...... 这人......倒也不算太傻。 片刻之后,小丫鬟站在两人身边,看了看方休,又看了看小男孩,说道:“少爷,可以开始了。” 说完,她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方休的双手上。 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少爷的失心疯......又犯了。 “看好了。” 方休将手臂举到同一高度,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松开手,两块石头向地上落去。 砰! 两块石头从空中落下,撞击在地面,只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这不可能!” 看到这一幕,小男孩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惊讶,不由的惊呼出声。 一旁,秀儿和白小纯也是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从同样的高度落下,重物必定要比轻物先落地,这是傻子都知道的常识。 可......他们刚才看的十分清楚。 大小不一的两块石头,分明是同时落地的! “你一定是使诈了!” 许久,小男孩才从震惊回过神,抬头看着方休,语气笃定的说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方休一脸无所谓,说道:“既然你想耍赖,那本公子也没有办法......” 说着,转身走向烧烤架,吩咐道:“小纯,收拾一下,我们走。” “等一下!” 小男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休回头看去,只见小男孩一脸纠结,说道:“愿赌服输,我输了,你们留在这里吧...... 以后,只要你们想来,也可以过来,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两块大小不一样的石头,会同时落地?” 眼前这个衣着华贵,一看便出身勋贵子弟的小男孩,有着超出他年纪的成熟与冷静。 虽然跟成年人相比,还差的远,可......放在同龄人中,已经极为难得。 方休看着他,笑了笑,说道:“你不自己试一试吗?” 小男孩听见这话,眼睛一亮,蹲在地上,精挑细选了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学着方休的模样,将石头举高。 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只能踮着脚,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却并不在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面。 当看到两块石头在他手里也是同时落地之后,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仿佛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小男孩一脸茫然,盯着那两块石头,自言自语。 方休看着他,心里竟有些内疚。 用这种方法,欺骗一个孩子,手段会不会太残忍了? 正准备上前安慰鼓舞两句,小男孩却抬起了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两块石头会同时落地?” 对于一般的孩子,输赢远远比原因更加重要。 可这个小男孩却不是如此。 方休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股深深的求知欲。 同样的眼神,前世,他也在镜子中看过。 那是一种渴望,对知识的渴望。 方休渴望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疯狂的看书,疯狂的学习。 这个小男孩的眼神则更加清澈,他只是想知道...... 为什么......两块石头会同时落地? 一旁,秀儿和白小纯也瞪大眼睛看着方休,里面满是求知的光芒。 让方休向一群没有接受过科学知识熏陶的古人,讲述什么是自由落体运动。 实在......有些困难。 毕竟,基础物理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建立,这里面涉及到的加速度,古人根本不可能理解。 方休想了想,抬眸,看着小男孩,说道:“因为,石头落下的速度与本身的重量并没有关系,无论多重的石头,只要处在同一高度,都会同时落地。” 这个解释......其实和没有解释一样。 秀儿和白小纯都是一脸茫然,显然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小男孩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良久,小男孩抬起头,看着方休,问道:“你能做我的师父吗?” 师父? 这下子,轮到方休诧异了。 难得出门一趟,竟还收了个徒弟? 方休本想拒绝,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个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鬼使神差......答应了。 小男孩见方休点头,小脸露出欣喜的笑容,二话不说,拜倒在地,用稚嫩的声音 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方休额头上出现一排黑线。 即便没有读过古书的人,也知道...... 在古代,拜师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绝不是往地上一跪,磕个头,喊一句:“师父在上.....”,就可以的。 不过,看着面前不顾华贵衣物,拜倒在草地上的小男孩。 方休心里也就不再计较了。 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遇见......已经算是极大的缘分。 拜师,也只是一时起意。 小孩子,即便比同龄人成熟一些,说不定,过些日子,心中的激情消减,也就忘了。 这样......倒也挺好。 只是......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这句话,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方休想了想,突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在羽林卫大营中,凭借记忆刚刚撰写完的《西游记》,便大量的使用了这句话。 《西游记》还没有在竹轩斋开售,仅有的几本,全都放在府里,作为原稿保存。 只有一份,借由小丫鬟的手,送给了赵嫣。 这小男孩......莫非与赵嫣有什么关系? 第七十二章 为什么 方休心里这么想着,不远处几名虎背熊腰的护卫冲了过来。 为首之人,一脸横肉,身上透出一股煞气,显然是位见过血的狠人。 看见小男孩拜倒在方休脚下,他先是一怔,随后面露怒容,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二话不说,便劈向方休。 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大胆狗贼,安敢辱我家公子!” 被锋利的刀刃指着,方休的心脏仿佛停止跳动了一般,想逃,却迈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利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与死亡如此接近。 小男孩见到这一幕,怔住了。 片刻之后,猛地反应过来,腾的一声从草地上爬起,毫无畏惧地拦在方休面前,大声道:“住手!” 那护卫首领见小男孩这样,大惊失色,硬生生停住已经砍出地刀式。 锋利的刀刃距离小男孩的头顶,只有方寸的距离。 护卫首领惊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跪,低头道:“惊扰了公子,小的万死!” 小男孩也被吓的不轻,刚才挺身而出,挡在方休面前,仅仅是下意识的反应。 此刻,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他心中无比后怕。 毕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眼眶中有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故作镇定,颤声道:“他是本公子的师父,你.......不可造次。” 师父? 护卫首领震惊地抬头,看向方休,想了想,小声道:“公子,拜师之事,兹事体大,不可如此草率啊......”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道:“拜师礼,我已经行过了,这件事情,没有改变的余地。” 明明只是个孩子,说的话倒像个大人。 护卫首领脸上不由露出苦色,小心翼翼地道:“夫人那边......” “从小,母亲便教导我,要尊师重道,如今,我已经行了师礼,他便是我的师父,你接二连三的开口,是想让我背叛师父吗?” 小男孩看着护卫首领,一本正经的道。 方休在旁边看的瞠目结舌。 这小男孩的表现,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像是前世各种网络小说中描写的主角,出生自带王霸之气。 收了这么一位看上去就非同常人的孩子作弟子,会不会......误人子弟? 护卫首领听见小男孩的话,在草地上重重叩首,道:“小的不敢!” 小男孩对眼前的场景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 护卫首领不由抬眸,看了一眼方休,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可...... 看了看小男孩,知道他下了决心的事情,很难改变,只得起身,说道:“公子,小的告退......” 护卫首领说完,便带着一众虎背熊腰的护卫离开了这片空地,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远处,时刻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他们离开后,小男孩又拜倒在地,恭敬地对方休行了一礼,说道:“让师父受惊了,徒儿不胜,不胜......” 终究只是个孩子,虽然读过些书,词汇还是有些匮乏,憋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只好道:“惭愧。” 方休看着面前这张稚嫩的面孔,心中不胜感慨。 自己与他相识不过半个时辰,危险来临时,他竟然挡在自己身前。 要知道......这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啊! “为师名为方休,在这京师颇有名望,你若有事,便派人到安平伯府寻为师,为师自当为你解惑......” 经历了这件事,方休对这小男孩比之前上心了许多,开口道。 小男孩听见这话,眼睛放出光芒。 再次行礼,问道:“不知道师父如今能否告诉徒儿,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为何会同时落地?” 这小男孩如此痛快的拜师,原来......是因为这个。 听见自己徒弟的问题,方休不由有些尴尬。 总不能说,自己对于这自由落地定律,也只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向他解释其中道理。 刚刚收了徒弟,自然要树立起师父的尊严。 方休只好故作高深,说道:“这其中蕴含的道理,十分深刻,远不是你可以领悟,等你长大些,学到了更多的知识。 到那时,为师再告诉你,为何......两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为何会同时落地。” 小男孩是个孩子,单纯不错,却并不傻。 听方休这么说,一开始还觉得师父用意深远。 可仔细琢磨了一下,就觉得......师父,会不会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师父,是不是也不知道?” 片刻之后,小男孩坐在毯子上,一边往嘴里塞着烤肉,一边问道。 “......” 方休正在喝茶,听见这话,差点被呛到。 自己这位徒弟真的是......聪明。 不过,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好青年,怎么会被这点问题难倒。 方休抿了口茶,看着他,问道:“你知道后山的河水流向哪里吗?” 这个问题......有点蠢。 小男孩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童言无忌,可母亲教导过他,要尊师重道。 于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山下。” “为什么?” 方休问道:”为什么河水总是从山上流向山下,而不是从山下流上来呢?“ “因为......” 小男孩下意识的开口解释。 可......刚说出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水本来就是从高处流向低处,这是傻子都知道的常识,需要什么理由吗? 方休的问题却没有就此停止。 “成熟的野果为什么总是会落在地上,而不是飞向天空?” “为什么水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个个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从方休的嘴里冒了出来。 小男孩已经彻底的怔住,看上去,有些呆。 显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河水流向山下,野果成熟会落在地上,水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些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可是......为什么呢? 不止小男孩,本来开开心心吃着烧烤的秀儿和白小纯,听见少爷一连串的问题,也怔住了。 原来,平日里他们并没有注意过的这些细微的事情,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第七十三章 儿臣没错 方休看了他们一眼,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成就感,淡淡地道:“即便是很小的事情,其中也隐藏有大学问......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任何问题都有解释的。” 小男孩听见这话,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许久,才行礼,恭敬地道:“谢恩师为徒儿解惑。” 白小纯也是做出思考状,但是,没一会,便又将目光放在了烧烤架上。 肉......熟了。 秀儿则歪头,看着方休,开口问道:“那么,少爷,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方休:“......” ............ 宫中。 淑妃正捧着一本《聂小倩》,认真的读着。 当读到黑山老妖现身时,她的身体不由微微颤抖。 即便沉稳如她,也不由深深陷入了书中的世界,跟随着聂小倩和宁采臣,一同紧张起来。 “母妃!” 正读到关键处,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带兴奋。 淑妃被吓了一跳,玉手一颤,书掉落在了地上。 不动声色的捡起书,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中满是宠爱,问道:“昊儿,何事这么高兴?” 赵昊看着自己的母妃,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母妃,儿臣今日拜了一位师父。” 淑妃听见这话,眉头不由一皱。 民间百姓尚且视拜师为重中之重,更何况是皇子。 如此草率的拜师,难免礼数不周,被朝中那群言官知道,免不了又是一堆折子送到陛下那里。 而且......皇子拜师,岂是想拜便拜的,若不是陛下钦命,何人敢做皇子的师父? 真不知那胆大包天,竟敢收昊儿为徒的,是何人。 淑妃皱着眉头,说道:“昊儿,你身为皇子,拜师乃是要事,如何能如此轻率,没有你父皇的恩准,又有何人能做你的师父。” 赵昊听见这话,有些不服气地道:“儿臣行了拜师礼,没有轻率。” 淑妃道:“行了师礼,又如何?这天下的博学之士何其多,能做你师父的,又有几人,你不过去郊外游玩了一趟,便随意拜人为师,若让你父皇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番责骂......” 赵昊一脸倔强,大声道:“那些都是腐儒,比不上儿臣的师父!” 听见腐儒两个字,淑妃脸色一变,语带责备地道:“谁教你这么说的,是不是那个误人子弟的贼子?” “没人教儿臣这么说,这是儿臣自己想的,翰林院的庶吉士整日只会之乎者也,除了一些什么人都会说的空话,什么都不知道......” 赵昊昂着头,显然已经做好要与母妃好好辩驳一番的准备,继续道:“师父不一样,他会教给我世间万物的道理。 这些,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们远远比不上的,所以母妃如此诽谤我的师父,儿臣不服。 师父......他是有极大才能的人,不是贼人,更不会误了儿臣” 诽......诽谤...... 这次,淑妃显然动了真怒,从椅子上站起身,严厉地道:“跪下!” “儿臣没有说错,为何要跪!” 赵昊毫无畏惧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你......你......” 淑妃被气得不轻,再也无法保持端庄,指着自己宝贝儿子的纤纤玉手,颤抖不止。 赵昊却并没有退缩,继续道:“母妃以前教导过儿臣,要尊师重道,不管母妃和其他人承不承认,儿臣已经行了拜师礼,他便是儿臣的师父,母妃如此诽谤儿臣的师父,儿臣自然要为师父辩驳。 而且,父皇曾经告诉儿臣,孔圣人说过一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意思是,三个人同行,总有一个值得你学习的人,那么值得你学习的人,便有资格做你的师父,父皇告诉儿臣这句话,是想让儿臣多学习别人的长处。 父皇说的话,儿臣一直铭记于心,所以见到有才能的人,才会拜他为师,如今,母妃却因为这件事情,责备儿臣,儿臣实在......想不明白。” 说着,眼眶中不知不觉噙满泪水,最后一句话几乎带着哭腔。 毕竟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即便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可受到了委屈,依旧难过。 片刻之后,便小声呜咽起来。 淑妃听见这番话,本来想驳斥,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尤其是最重要的两句话,尊师重道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都是自己曾经说过的。 可想到‘诽谤’两个字,心中还是有些怨气。 尤其说这话的人,是自己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儿子。 刚想开口,却又看到自己的儿子落泪,心不由软了几分。 紧接着,又开始反思。 既然昊儿说的没错,为何还有责备他? 自己......真的错了吗?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 淑妃心软,上前将赵昊揽入怀里,说道:“既然你如此称赞你那位师父,不如让他来见见母妃。 若他真的如你所说,有庶吉士们远远不能相及的才能,母妃便将他举荐给你的父皇,让他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师父。” 赵昊流着泪,抬眸,看着自己最亲近的母妃,纠正道:“他本来便是儿臣名正言顺的师父。” 这孩子...... 淑妃不由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么,你那位师父叫什么名字?” “方休......” 赵昊看着淑妃,似乎怕她没有听清,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我的师父,他叫方休!” ............ 赵昊离开后,淑妃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自己这个儿子性情不知道随谁,又倔又犟。 可常常又能说的你哑口无言。 与其他同龄的孩子,倒没有一丁点儿相似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自己的儿子,不说在众皇子中,放在全天下,也是极其聪敏的。 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偶尔背书,也是读几遍,就能烂熟于心。 这份天资......便连陛下,都称赞不已。 可惜,年纪尚幼,不然,未必不能...... 想到这,淑妃不由叹了口气,心中有些迷茫。 真不知,这份异于常人的天资,对于昊儿来说,是福......还是祸...... 第七十四章 竖子 不管是福,还是祸,都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不如就安心走下去,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没人能够知道。 淑妃自认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即便面对再大的艰难险阻,依旧能笑着面对。 可......事关自己的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淑妃面沉如水,口中呢喃道:“方休......” 片刻之后,挥了挥手。 一个宫女立刻上前,轻声唤了一句:“娘娘,有何吩咐?” 淑妃淡淡地道:“找人打听打听,京师中可有方休这号人物,如果有,品性如何,才能如何,本宫都要知道。” 宫女还是第一次见娘娘的脸上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忙不迭躬身,应道:“是,娘娘。” ............ 两个时辰之后,宫女匆匆进入,手中拿着一份信笺。 看见淑妃,忙不迭跪下,双手将信笺呈上。 淑妃接过信笺,拆开,细细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的脸上露出怒容,猛地一拍桌子:“无耻竖子,安敢欺骗昊儿!” 信笺上写的明明白白。 方休,安平伯子,京师人士,性情暴戾,身患脑疾。 这么一个人,如何能做昊儿的师父? 显然,自己那心性单纯的宝贝儿子,教人给骗了啊! 周围宫女还是第一次见娘娘如此震怒,不由瑟瑟发抖,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淑妃又将信笺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心中更加愤怒。 却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表现在脸上,只是阴沉着脸,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许久,抬眸,看向之前那名宫女,吩咐道:“派人传信给那安平伯子,就说,本宫是她徒弟的母亲,想要约他在酒楼见一面,时间,定在下月中旬,到时,本宫通知他。” 那名宫女知道娘娘正在气头上,不敢多说,只是躬身行礼,应道:“是,娘娘。” ............ 从郊外回京师的马车上。 方休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块写着‘私人庄园,外人禁止入内’的石碑,饶是脸皮厚如他,也不由觉得一阵阵发烫。 亏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那徒弟是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原来,那片庄园真的是他家的资产。 想起当初,用自由落地定律欺负那么一个半大的孩子,实在觉得......有些丢人。 秀儿坐在方休的身旁,见他眉目之间似乎有疲惫之色,伸出纤纤玉手,放在方休的肩膀上,轻轻按摩了起来。 小丫鬟的手法很熟练,应当是以前伺候方府夫人时练成的。 一段时间过后,方休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马车已经到了方府门口。 刚走下马车,一只脚还没有迈入方府,就听见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是方休方公子?” 方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小丫鬟。 身上衣着虽算不上华贵,但所用布料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一般寻常人家的小姐都未必穿的起。 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大户人家。 方休停住脚步,看着她,开口问道:“我是,你有何事?” 小丫鬟见他承认自己的身份,走近两步,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女子礼,而后说道:“奴婢见过方公子......” 行完礼,问道:“今日,我家公子可是拜了方公子为师?” 听见这话,方休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问道:“你家公子姓赵,名昊?” “是。” 小丫鬟立刻点头。 原来是自己那个便宜徒弟家的人。 自己才刚回京师,便找上门来了,这消息简直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要灵通。 方休脸色古怪,看了一眼那小丫鬟,说道:“不错,本公子确实收了你家公子为徒。 不过......你家公子毕竟只是个孩子,若你家主人不愿意他拜本公子为师,只要昊儿同意,本公子便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权当小孩玩闹。 若是,昊儿不同意,即便你家主人不认同本公子为昊儿的师父,本公子也无可奈何。” 小丫鬟听见这番话,脸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眼前这位方公子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不堪。 反而给她留下了彬彬有礼的印象。 因此,放松了许多。 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呈上,说道:“如果可以,我家夫人希望能见公子一面,地点在醉花阁,时间大约在下月中旬,到时,奴婢回与公子传信,望公子能够赏脸。” 方休接过信笺,并没有立刻拆开,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劳烦传信与你家夫人,届时,本公子一定到场。” 听见这话,小丫鬟看上去放松许多,松了口气,说道:“奴婢谢过方公子......” 方府败家子的名头,刚出宫时,她便听人说过。 据说,什么歹毒的词,用在他的身上都不会过。 即便路边三岁的孩童,听见‘方休’这两个字,都会骂上一句‘人间渣滓’。 可......今日一见,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方家公子非但生的十分俊俏,而且明是非、懂礼数,对待自己一个小丫鬟都是以礼相待,与民间传言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小丫鬟看着方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奴婢告退。” 方休道:“慢走。” 小丫鬟朝方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便转身离开。 方休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转过目光。 挥了挥手,白小纯忙不迭凑了上来,躬身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想了想,说道:“选两个精明能干的人,跟上那位姑娘,不可让她发觉,更不能暴露行踪,随后,向本公子禀告,你可明白?” 白小纯立刻道:“小的明白,这就派人去!” 方休拦住他,强调道:“切记,不可暴露行踪。” “是!” 白小纯一脸自信,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方休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赵姓......乃是当今国姓。 能在郊外拥有如此大的一处山庄,定然并非一般世家。 再加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便能拥有如此气度。 看来......自己这位徒弟来头不小啊。 第七十五章 休沐结束 回到方府,休息一会,天色已暗。 白小纯派去跟着那小丫鬟的小厮,也已经回府。 不出方休的意料,那小丫鬟最后消失的地方,在皇宫。 因为驻守亲军的原因,小厮们不敢继续跟着,只好回来禀告。 奖赏了他俩十两银子,又嘱托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方休转身回房,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他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毫无疑问,自己新收的这位徒弟,定然是几位皇子中的一位。 六七岁的孩子,对皇位倒没有任何竞争力。 只是......夺嫡之争,何其残忍。 即便是六七岁的孩子,也未必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如今,宁王、康王春风得意,自然不会将小小的赵昊放在眼里。 可若是楚皇的身子能再撑个十年半载。 到时,成年的赵昊,不免成为宁王、康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赵昊的天资,只要不是双目无珠,都可以看出。 想到这,他有些纠结。 收下这个徒弟,到底会不会影响自己过上梦想中混吃等死的生活? 答案不言而喻。 可...... 不知怎么,草地上,一个幼小的身躯毫无犹豫的挡在身前的画面,又一次再脑海中浮现。 罢了罢了...... 一切都是天意。 京师如此多人,偏偏自己,在今日选择出城踏青。 又刚好闯入那个庄园,与赵昊相遇。 又又又刚好,收了赵昊为徒...... 这一切,除了‘天意’两个字,恐怕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既然是天意,那么......就顺从自己的心意,放手去做吧! 想通了一切,方休不再纠结,收回目光,缓缓闭上了双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睡意渐渐袭来。 没一会,方休便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一缕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 略微有些刺眼。 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秀儿就站在床边。 手里端着瓷盆,里面是已经烧好的温水,不热不凉,在春天,刚刚好。 洗了一把脸,方休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意识也渐渐回归脑海。 沐休只有一天,今日,又是入宫当值的一天。 想到这,方休刚刚打起的精神,再次变得颓废。 楚皇那个狗一样的东西,莫名其妙,竟选自己一个纨绔败家子成为校阅头名。 如果不是他,自己会做羽林卫左中郎将吗? 会每天入宫当值,连一点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吗? 虽然入宫当值,也只是在营帐里睡觉。 可在营帐中睡觉,总不如在家里睡觉来的舒服。 方休心中暗骂了楚皇一通,走出屋子。 白小纯早已经等候多时。 方休一出现,便恭敬地行礼,说道:“少爷,今日是您入宫当值的日子,马车已经备好,就在门口......”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方休打断:“狗一样的东西,老子入宫当值,还需要你提醒?滚!” 说罢,朝他屁股上猛踹了一脚。 白小纯挨了踹,捂着屁股,一脸委屈巴巴。 很想反驳:明明是少爷你让我提醒,怎么到头来,受责备的还是我...... 可张了张嘴,这话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他已经总结出了规律。 每次沐休结束后,第一天当值,少爷的脾气总会变得很怪。 其实,用‘差’这个词可能更贴切一些。 上次,也是这个时候,自己挨了一顿骂。 这次更惨,直接挨了踹。 下次会怎样......还不一定。 想到这,白小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心道:下一次,休沐结束后,一定让别人伺候少爷。 踹了白小纯,方休还有些不解气。 可终于是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 毕竟是陪伴在自己身边十余年的人,总拿他撒气,终归不太合适。 方休看了白小纯一眼。 想着,要不要给他道个歉,可终究也只是想想。 自古以来,只有仆人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乞求主人原谅。 哪有主人向仆人道歉的道理。 可转念一想,自己可是从新时代穿越而来的三好青年啊...... 一颗纯洁的心灵,怎能被罪恶的封建主义所污染。 哎,封建制度.......害人不浅! 方休叹了口气,走出方府。 府外,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一看见方休,立刻躬身行礼:“少爷。” 方休点了点头,便走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看着道路两旁的街景,有些郁闷。 又是一天没有自由的生活。 真教人......痛苦。 马车缓缓行驶,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停在皇宫前。 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宫中。 当值的亲军看见他,无不躬身行礼,唤一声:“方将军。” 按理说,这是何等风光的事情。 大丈夫,生当如此! 无数寒门子弟,寒窗苦读十余年,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难,依旧抱着四书五经,一日复一日。 究其原因......为何? 还不是为了走在路上,别人能升起敬畏之情。 可对于方休这样的纨绔败家子,方府大少爷来说,这种场景,却是自从出生起,便司空常见。 因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遇见有人行礼,也只是淡淡的颔首。 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羽林卫的大营终于出现在眼前。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方休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熟悉的书桌,熟悉的椅子......还有熟悉的毛毯。 方休脱去鞋子,往毛毯上一趟,嘴里不由吐出两个字:“舒服!” 这毛毯,京师内并不罕见,寻常人家存些银子,都能买到。 回方府时,便曾让白小纯买来几条。 可......怎么躺,都没有在这营帐中惬意的感觉。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总而言之,还是那两个字——舒服。 方休躺着,还没舒服一会,就听见帐外传来声音:“校尉梁虎,求见方将军!” 梁虎这个人,可以说是方休在这羽林卫中唯一一位熟悉的校尉。 当初自己刚来羽林卫,便是他接待的自己,这营帐......也是他领着自己来的。 除此之外,他与自己一样,都是这羽林卫的新人。 不同的是,他乃是在边疆立下军功,杀敌无数,才破格提拔的亲军羽林卫校尉。 而自己......则是因为校阅头名。 第七十六章 要事 在外人面前,总归还要保留一些形象的。 方休匆忙起身,坐在椅子上,这才开口道:“进。” 话音刚落,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魁梧汉子,便走了进来。 行了一礼,说道:“方将军,卑职有要事禀告,不知将军可方便?” 虽然只相处了半个月,方休对这位梁校尉却是十分了解。 边境厮杀多年,此人一向简单,不屑于勾心斗角之事,更不屑于阿谀奉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效率极高,很少会说废话。 可见,他口中的要事,定然不好处理。 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说。” 梁虎抬眸,看着方休,说道:“卑职昨日巡查武备库,发现......武备库中的刀剑与册上并不相同。” 方休微微一怔。 昨日休沐,留下当值的并不是他,他为何会去巡查武备库? 似乎知道方休在想什么,梁虎解释道:“卑职带领士卒操练时,便觉得操练所用之武器,与卑职在边疆上阵杀敌时不同,轻了许多。 因此便擅作主张,寻来了记录的册子,在昨日休沐,装扮成一名普通士卒,潜入武备库,探查一番,果然,发现了蹊跷之处...... 不过,卑职确实违反了军纪,甘愿受任何处罚!” 亲军武备库中的武器比边疆所用杀敌之器,轻了许多? 方休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亲军乃是大楚天子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若亲军都出了问题,那遥远西南、西北边疆的武备库,更不必说了。 这件事,岂止是要事! 方休目光深沉如水,看着梁虎,说道:“处罚之事,日后再说,本将军现在只问你一句,方才之事,你可确认?” 梁虎面无表情,拱手道:“卑职愿用人头担保!” 方休听见这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梁虎端端正正地站在营帐之中,也是一言不发。 许久,方休抬眸,看着梁虎,问道:“可有证据?” 梁虎立刻道:“不需要证据,只要将军派人去武备库,照着册子,查验一遍即可。” 方休想了想,又问:“这件事情,你跟其他人说过没有?” 梁虎道:“没有。” 他虽然是个只知道上阵杀敌的粗人,却也粗中有细。 很多道理,不用说,也明白。 武备库乃是羽林卫所掌管,若是出了问题,羽林卫中的人定然脱不了干系。 而方休与他一同到这羽林卫,且成日只在营帐中,并未有其他动作,定然不会与其余人等勾结。 若说这羽林卫中,只有一个人可以信任,那就是这位左中郎将——方休方将军! 听见梁虎这么说,方休又沉默下来,许久,才道:“这件事,本将军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卑职告退!” 他走后,方休又躺回毛毯上,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 实在是梁虎说的这件事......太过重大。 若是熟视无睹,他良心难安。 毕竟楚国,如今外敌当前。 北方边境,有草原诸部虎视眈眈,西北,有异族蠢蠢欲动。 便连楚国境内,西南的土司也是一点都不安分。 武备......乃是一国重中之重,若是武备出了问题,楚国的士卒即便再悍不畏死,再英勇奋战,上了战场,也不过只是一个‘死’字。 毫不夸张的说......必败! 翻来覆去了许久,方休还是无法做到将这件事烂在心里,起身,走到书桌,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笺。 自己研磨,润笔,坐在书桌前,静静思考。 ............ 许久,一封没有署名的匿名信通过小宦官张生传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成的手里。 刘成看着那封上面写着安国之策四个字的信笺,目光深沉,不知在想写什么。 张生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刘成抬眸,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张生,问道:“这封信,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张生颤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刘成听见这话,只是沉默,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他。 终于,张生承受不住压力,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颤声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昨天醒过来,便发现床头多了这么一封信,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给奴婢的信,上面...... 上面说,让奴婢将这封信交给干爹,让干爹转交给陛下,若是奴婢不照着做,便杀了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说着,泪水便止不住的落下。 刘成却不以为意,只是挥了挥手,冷声道:“滚!” 一声阴柔的‘滚’字,落在张生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之声。 不住的磕头,直到头破血流,才敢转身,爬着离开。 宦官,尤其是无权无是,背后也没有大人物罩着的小宦官,在宫中是最没有地位与尊严的。 便说张生,自从小时候被家人送入宫,成天就如履薄冰,时时刻刻都得小心伺候着。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免不了一阵毒打,就这,还只是奢望。 因为在宫中,活下去已经是幸福。 跟他同一批入宫的小宦官,二十人,如今活下来的就只有一人,依靠的便是这做什么事都如履薄冰的心态。 本以为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不去招惹别人,就能好好活下去。 谁知,无缘无故,竟也能摊上祸事。 哎...... 爬出司礼监,张生抬头,看着明媚的阳光,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张生走后,刘成看着手中的信笺,尤其是那‘安国之策’四个字上。 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将信......拿给陛下! 作为陛下另一双眼睛,另一对耳朵,他并没有决策的权力。 能做的,只是让陛下看见更多平日里看不见的事情,听见更多平日里听不到的声音。 这封信,虽然来路不明,可一定是某位达官贵人呈上来的。 而且,这信中的内容,不看那‘安国之策’四个字,也定然知道......绝对乃是要事。 不然…… 那写信之人为何要冒着风险,绕过朝廷,直接将信送到陛下手里? 因此,这信......必须要送! 第七十七章 楚皇震怒 养心殿,暖阁。 楚皇看着眼前的奏章,眉头微微皱起。 这道奏章是由羽林卫右中郎将孙腾呈上来的,内容乃是弹劾左中郎将方休。 指责其尸位素餐,任职半个月,成日只是待在营帐之中睡觉,便连士卒操练,都不曾过问。 这种事情,一般来说,传不到楚皇的手上,内阁看过后,便可以作主。 可......方休乃是校阅头名,陛下钦命,还是定远将军安平伯唯一的嫡子。 这件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若非陛下开口,没人能够作主。 楚皇看着那份奏章,不由叹了口气。 当时,方休献上安国之策,自己才格外开恩,命他为羽林卫左中郎将。 可之后,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朝堂之上,都对这个任命,颇有微词。 所说的,大抵也就是那些。 楚皇权当没有看见,只是希望这位有王佐之才的年轻人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半个月过去了,惊喜没有,倒是有不少惊吓。 派去的御医,被他吊起来打,用银针扎。 如今,又有他的副手上奏章弹劾。 若是再熟视无睹,难免落人口舌,百官之中,必定有人心生不满。 到那时,再想补救,恐怕为时已晚。 虽然很看好方休,楚皇却无可奈何,挥了挥手,吩咐身旁的侍读道:“命人去羽林卫传旨,让左中郎将方休来见朕。” 侍读立刻躬身,行礼道:“是,陛下。” 说着,便离开了暖阁。 他走后,暖阁之中,只剩下楚皇一人。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目间是散不开的疲惫。 西南刚上奏折,有土司叛乱,地方藩镇派出重兵五千,围剿五百贼兵,竟然没有成功。 非但没有成功,还被反杀二百余人,实在是奇耻大辱! 主将负荆请罪,已经被免掉官职,却仍难解心头之愤。 想当年,太祖戎马一生,才有了这大楚天下。 可如今,不过区区百余年,他的儿孙们,却连小小的土司叛乱,都无法平叛。 想到这,不由心生愧疚。 实在......对不起祖宗。 此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走入,二话不说,便拜倒在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动作浑然天成,好似已经成了习惯。 这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成。 刘成低着头,声音阴柔,说道:“奴婢有要事向陛下禀告。” 楚皇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放回奏章上,淡淡地道:“说。” 刘成从怀里取出之前那封信笺,双手呈上,说道:“奴婢手下,一名叫张生的小太监,睡觉时,被人送来一封信笺,说要呈于陛下。 奴婢看那信笺之上写着‘安国之策’四个字,不敢怠慢,立刻便前来见陛下。” 信笺? 楚皇微微一怔,随即面露怒容,猛地一拍桌子,说道:“朕这宫城,竟让人随意进出,今日只是送来信笺,若是以后,送来刀剑,朕又当如何? 这拱卫宫城的亲军,难道都是酒囊饭袋之徒,连一封小小的信笺都拦不住?” 刘成来时,已经做好了面对楚皇怒火的准备,因此,只是拜倒在地上,颤声道:“奴婢万死。” 紧接着,便是沉默。 楚皇看着他手中的信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有错也是亲军的错,与你何干......将信笺呈上,朕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 刘成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起身,呈上信笺。 同时,站到楚皇身后,小声提醒道:“陛下,这信笺乃是匿名的。” 楚皇脸色阴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拆开信笺,粗略扫了一眼。 一开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片刻之后,看到某一处,表情迅速变化。 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脸色也更加阴沉。 细细的读完一遍,楚皇不由震怒,抄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地上砸去,厉声道:“该死的东西!” 跟在楚皇身边数十年,刘成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失态。 以往陛下即便愤怒,最多也只是在脸上露出些许怒容,当面骂上几句。 像今天这样,连茶杯都摔的稀碎,从未有过!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刘成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如筛糠一般,重重磕着头,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楚皇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刘成,心中怒火没有丝毫减少,怒道:“这件事,又与你有何干系,为何什么都不知道,便急于认错? 你们这些人,当着朕的面,动不动就跪下磕头,高呼万死,转过身,便又是另一套做派,当朕不知道吗!?” 刘成听见这话,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本想开口辩解,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只能受着。 不管怎么说,听陛下这句话的意思,震怒的原因只是因为信中的内容,与自己呈上这封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楚皇训斥了一通,便转过头,目光再次看向案上的密信。 目光阴沉似水。 不知过了多久,刘成觉得自己的腿已经麻木的时候。 楚皇深沉的声音才在这暖阁之中响起:“传内阁大学士颜庄、杨哲、欧阳华,兵部尚书马文华,羽林卫将军田安。” 跪在地上的刘成听见这一连串名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羽林卫将军,皆是朝廷重臣之中的重臣。 同时传他们进宫面圣,定然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再结合之前陛下看过那封信之后的反应,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与自己呈上的那封信笺有关系! 想到这,刘成神色不由一振。 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纵然挨了骂,心中却也十分欢喜。 因为他知道,楚皇骂他,不过是在气头上,气的并不是自己。 等陛下冷静下来,想到这封重要的信笺,是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呈上。 定然会对自己更加信任,更加重用。 虽说,司礼监掌印太监已是宦官的巅峰,可谁不想获得陛下更多的信任? 想到这,刘成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喜色,忙不迭起身,恭敬道:“是,陛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 刘成瑟瑟发抖,离开暖阁,传旨去了。 楚皇余怒未消,不知过了多久,才好了一些。 只有看见赵昊的时候,眉头才舒展开。 如今,赵昊......已经是他仅有的宽慰。 “这些......也是方休教的?” 楚皇看着赵昊,问道。 赵昊想了想,说道:“师父只是带儿臣去救济灾民,百姓疾苦......是儿臣看见的。” 楚皇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仿佛陷入了沉思,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赵昊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 片刻之后,楚皇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昊,问道:“昊儿可曾想过,如何能使百姓安居乐业。” 赵昊稚嫩的小脸,露出沉思之色,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父皇,儿臣以为,使百姓安居乐业,只要让他们吃饱饭即可。” 楚皇笑了笑,摸了摸赵昊的小脑袋。 叹了口气,说道:“让百姓吃饱饭,何尝容易。” 在楚皇眼里,赵昊一直是个孩子。 直到刚才哭诉百姓疾苦,才让他觉得,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比他的两个皇兄更加懂事。 所以才有了考校的想法,虽然得到的回答并不如意。 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并不算太差。 毕竟,身为皇子,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厚之心,要懂得爱民。 离京就藩后,也要爱一方之民。 只有这样,大楚的江山才能长久。 “师父也是这样说的。” 赵昊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激动地道。 听见这话,楚皇有些诧异,问道:“方休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赵昊道:“师父只是告诉儿臣,让百姓吃饱饭并不容易,即便是再贤明的君王,再清廉的文武百官,也未必能做到百姓安居乐业。 师父还送给儿臣一句话,若要百姓安居乐业,需要懂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楚皇眼前猛地一亮。 随即,又有些不敢相信…… 这样的话,是方休那小子说的? 莫非此方休非彼方休? 楚皇问道:“昊儿,你师父年纪多大?” 赵昊道:“师父应该比儿臣年长十余岁。” 比昊儿年长十余岁,尚未及冠。 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虽多,能有机会与皇子相识的,无非只有京师中的勋贵。 勋贵子弟、尚未及冠,又名方休…… 想来,也只有他了。 实在没有想到...... 那小子,平日里表现的不学无术、懒散至极,竟然能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种话。 不知怎么的,一幅幅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先是进献茶马互市、改土归流之策。 而后,查出武备库一案,顺藤摸瓜,牵出其背后的工部与勋贵。 如今,又教导皇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若天下的臣子都如他这般一颗赤诚之心,为国为民。 朕......又该省多少心。 ............ 方府。 怀有一颗赤诚之心的方休,正在尝试着新的冰沙。 他发现酸梅汤加上冰沙之后,口感也要比之前好上不少。 京师的百姓,善于接受新奇事物。 他相信,冰沙一经推出,必定会引无数人趋之若鹜。 “在弄什么呢?” 突然,一道声音出现在方休的身后,将他吓的不轻。 方休猛地回头,差一点就要挥拳,看清了那张脸,才收回拳头,说道:“下次进院子,先说一声。” 吴毅不以为意,一双眼睛看着碗中的冰沙,咽了咽口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方休将碗递给他,说道:“酸梅冰沙,一碗十两银子,尝尝?” “十两银子!?” 吴毅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不去抢!” 方休耸了耸肩,淡淡地道:“抢哪里有这个赚钱。” “你......” 吴毅一脸无语,看着碗中从未见过的冰沙,咬了咬牙,说道:“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方休伸出一只手。 吴毅一脸肉疼,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他的手上:“给你。” 方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还有上次一醉方休的十两,欠了一个多月,算上利息,十五两。” “......” 吴毅又取出一张银票,这才从方休的手里拿到冰沙。 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瞬间觉得全身上下一阵舒坦,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十两银子换一碗冰沙,并不算亏。 这时,白小纯出现在了院子,朝两人行了一礼,看着方休,问道:“少爷,李掌柜让我问您,这绿豆冰沙应当定价多少银子?” 方休想了想,说道:“一碗十文。” “噗......” 一旁,吴毅刚入口的冰沙,喷了出来。 十文钱,到自己这里怎么就变成了十两!? 这也太黑了! 方休似乎看出了吴毅的想法,安抚他道:“这只是绿豆冰沙。” 吴毅心情稍微平复了些,问道:“那酸梅冰沙呢?” “五文......” 酸梅的原料是梅子,在京师中的价格,比绿豆要便宜许多,定价五文钱,应当是比较合适的。 吴毅听了,却想骂人。 五文钱...... 感情还不如绿豆冰沙。 他刚要说话,便听方休道:“你这一碗是第一碗,自然要比以后的贵一些,十两银子并不算贵。 当然,你要真觉得贵,那也没有办法,本府所有商品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 吴毅已经彻底无语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今天来这儿。 这里哪是方府,简直是土匪窝! 土匪抢钱,都没有他方休那么明目张胆。 方休看见吴毅一脸吃了x的表情,想了想,说道:“你要实在觉得吃亏,这酸梅冰沙以后就用你的名字,叫吴毅冰沙,如何?” 吴毅问道:“什么意思?” 方休道:“你想想看,冰沙一经推出,定然是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可制冰之法,只有我有。 若是没有方府的授权,其他人,别想打冰沙生意的注意。 因此,用你的名字命名酸梅冰沙,别人也只能听着。 这么一来,京师中的百姓,便会记住,有一种冰沙名为吴毅,接着,又会好奇,这吴毅是谁。 时间久了,你吴毅不也相当于青史留名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亲军校阅 “......” 吴毅想打人。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吃碗冰沙?” 吴毅摇了摇头,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亲军校阅,我是想问问你,对这个有什么想法。” 亲军校阅,又名亲军大比。 顾名思义,就是亲军十六卫,各挑出一百名精英,聚在一起,参加各种比试。 胜者可以得到皇帝的嘉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每四年一次,目的也是为了让平日里缺少实战的亲军们,保持一定的战斗力。 因为刺客一事,方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亲军,对此,没有一点兴趣。 他坐在躺椅上,随口道:“能有什么想法,以往怎么比,如今还怎么比。” 吴毅也搬来了一个椅子,坐下后,一边吃着剩下的冰沙,一边说道:“听说,这次亲军大比,户部和兵部都不准备拨款,所需银子,由各卫将军自行筹措。” 自行筹措?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 各卫将军只是挂着虚名,虽有实权,平日里却压根懒得过问这等事情。 更何况是筹措银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到时候还不是要落在他们这些中郎将的肩上。 方休看着吴毅,问道:“你听谁说的?” 吴毅表情奇怪,反问了一句:“这两天你没去当值?” 方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想要偷懒,所以才借着刺客一事向羽林卫将军请了一个月的假期。 随口道:“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大夫说了,需要静养几天......” “得了吧......” 吴毅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就是想要偷懒,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了解。” 方休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这样诽谤上官,小心本将军罚你的饷银。” “......” 吴毅还真不敢说话了。 虽然那点饷银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可,不知怎么的,听到‘上官’两个字,总觉得有些发怵。 似乎察觉到自己失态,吴毅恼羞成怒,说道:“还好我只是个小校尉,不然还得白白损失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 方休微微一怔。 吴毅点了点头,说道:“最新消息,各卫将军已经商议过了,这次亲军校阅,各卫筹措五千两银子,由左中郎将负责。 士卒们,每个月的饷银只够养家糊口的,到时候,这笔钱不还是得从你们中郎将身上出。” 方休想了想。 这话倒是没错。 虽说五千两平摊到每个士卒身上,并不多。 可他们的每个月的饷银就只有那么一点,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必定引他们心生不满。 到时候,人心散了,问题可就大了。 方休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中。 五千两银子,对如今的方府而言,不过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虽说竹轩斋如今已经没了收益,可春风楼每月却仍有近万的流水。 除此之外,还有京师大剧院,如今也是办的风风火火,吸引了无数的达官贵人。 虽是短短三个月,方府的银子却已经达到了两万余两。 这还是在还清了宝乐坊两万两债务的情况下。 可...... 方休想了许久,脑中突然有一道灵光闪现,抬眸,看着吴毅,问道:“你说,若是我出八万两,凑齐银子,陛下会不会同意,让我操办这次亲军校阅。” 吴毅一脸诧异,怔了怔,问道:“你哪来的八万两银子?” 方休不以为意,说道:“虽然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距离亲军校阅,不是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吗?” 吴毅想了想。 倒也对。 可随即,又皱起眉头,问道:“那你图个什么,八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白白扔了出去,你不怕世伯回来,一怒之下,把你吊起来打。” 八万两银子啊...... 吴毅估摸了一下,即便把安庆候府,连宅子带地,全都卖了,也未必能够凑齐。 虽说安平伯因为立下平西之功,得了丰厚的赏赐,可也架不住一个败家子这么挥霍。 更可况,这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啊! 当今陛下,乃是贤君,最厌恶的便是溜须拍马、想要以各种手段取悦讨好自己的奸邪小人。 这八万两银子砸下去,非但不会博得陛下欢心,反而有可能让陛下心生厌恶。 这种吃力不讨好、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莫非......这家伙的脑疾又犯了? 吴毅一脸奇怪的看着方休,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方休却懒得跟他解释,说道:“这些事情,不用你管,只要陛下同意将此次亲军校阅的主办权交给我,这八万两银子,就一定能收回来!” 吴毅听见这话,更加确信,这是脑疾复发了! 砰——! 他还想再劝。 院子后面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在亲军操练了三个多月,如今的吴毅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拄着拐杖,也要参加花魁大会的肾虚公子。 几乎是巨响传出的一瞬间,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目光望向后院。 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根竹子,冷静的道:“可能有刺客,等会躲在后面,不要逞强。” 这话倒没有瞧不起方休的意思,实在他太了解方休了。 这家伙虽然不似他们厮混烟柳之地,可平日里却也是从不锻炼的主儿。 即便是校阅头名,成了羽林卫的左中郎将,也没有半分长进。 他......不一样。 自从立志要领兵驰骋草原,这段时间,每一天,他都在苦练武艺。 虽然与身经百战的老卒,仍有不小的差距,却也长进了不少。 最起码,面对刺客还有一定的还手之力。 身后,方休却是处变不惊。 似乎并没有听见不远处的厮杀声,十分淡然的摆了摆手,说道:“应该是小纯在后院操练府丁,放心,没事......” 操练府丁? 听见这话,吴毅诧异的看了一眼方休。 这激烈的厮杀声,还有刀剑碰撞的铿锵声,怎么都不像是操练府丁能发出声音。 反倒......更像是搏杀的声音。 只是,见方休一脸淡然。 他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 这里不仅仅是安平伯府,还是定远将军府,戒备虽不可能比得上皇宫,在这京师中,却也算得上十分森严。 即便真的有刺客,也未必能来到他们的面前。 于是,坐回椅子,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操练府兵?”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主办权 方休笑了笑,说道:“还不是因为前些天的刺客。” 吴毅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确实,平白无故遭遇刺客,当然想着要加强一下身边的防卫。 便是他,也在那日刺杀一事过后,给自己增添了几名护卫。 毕竟,谁也不想,时刻保持警惕的状态,那样,生活也太过无趣了。 不远处,厮杀声还在继续。 吴毅与方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突然,吴毅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的问道:“最近,宫里出了件大事,听说了吗?” 方休有些无语。 有的时候,他总觉得吴毅这家伙很有前世整天八卦的小区大妈的风范。 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吴毅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凑到方休的耳边,小声道:“听说,昨日陛下震怒,大太监,就是那个死阉人刘成,被茶杯砸的头破血流...... 你猜猜看,是因为什么事情。” 方休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吴毅,说道:“爱说说,不说滚。” 吴毅吃瘪,没了那么高的兴致,却还是道:“有人看见,刘成去宁王府宣旨,宁王匆匆入宫,直到深夜,才从宫里出来,一只腿瘸了,脸上也全都是伤。” 方休问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吴毅顿了顿,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对啊。 武勋一向不参与夺嫡之事,即便参与,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远远不如文官。 宁王、康王哪位得宠,哪位失宠,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反正,大部分武勋都为开辟新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没有什么诸如谋反之类的大罪,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只是闲聊而已,那么认真干什么。” 吴毅道。 其实,方休听见这个消息,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 毕竟支持宁王夺嫡的朝堂力量中,便有礼部尚书杨家。 礼部尚书府的那个杨公子,又与自己的关系不太好。 “少爷......” 正在方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抬眸看去,一道浑身满是鲜血的微胖身影走到自己的面前。 白小纯看了一眼吴毅,说道:“少爷,今日操练已经结束,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方休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自行处理吧。” “是,少爷。” 一向只知道谄媚,在方休面前如同一条狗的白小纯,在鲜血的映衬下,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吴毅见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操练府兵......怎么会到这般地步。 可即便方休不愿意说,他也懒得多问。 起身,摆了摆手,说道:“今天来你这里,主要是为了告诉你,亲军校阅的事情,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先走了。 下次,春风楼,我请你。” 方休一脸嫌弃,摆了摆手,说道:“滚吧。” 吴毅走后,方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陷入了沉思中。 亲军校阅...... 这件事情若是办得好了,八万两银子,算不上什么。 毕竟这个时代,既没有门票,也没有招商、投资,更没有广告。 如果能劝说皇帝,将亲军校阅的主办权交给自己。 那么,便可以凭借这些,大赚一笔。 京师的商人们,一个个可都精明着呢。 这种能在陛下面前露脸的事情,绝不会放过。 只是...... 如何说服皇帝......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需要好好思考一番。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白小纯走入院子,站在方休的面前,说道:“少爷,这次潜入的刺客共有七人,其中四人被杀,三人被擒,没有一个逃脱。 您看,该如何处置? 方休想了想,说道:“分开关押,先饿他们几天,到时候,本少爷自会处置。” “是!” 白小纯恭敬的应道。 要说以前,他对方休恭敬,是因为自从被方府买下,便立下的决心。 那么,如今他对方休恭敬,则更多的是发自真心。 别人都说少爷患了脑疾,可是患了脑疾的人,能在短短三个月内,赚到四万两银子? 能面对刺杀,临危不惧,面不改色;能发明出火锅、冰沙;能知晓不同重量的物体同时落地。 能猜到......刺客的同伙必定会潜入方府,营救刺客? 现在,在他的眼里,少爷就是诸葛亮、姜子牙一般的人物。 上知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能。 对他也越发崇拜。 方休却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想着,如何措辞,才能说服皇帝。 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方法。 干脆,豁出去,破罐子破摔,喊了一句:“来人,笔墨!” ............ 养心殿,暖阁。 楚皇看着案头上的一封奏章,有些诧异。 这封奏章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能引起楚皇的关注,只是因为它是方休呈上的。 方休这小子,平日里是懒散到了极致。 听说,已经半个月没有当过值。 偏偏每一次,都能让他找到理由。 不是身体不适,就是脑疾复发,再或者,就是因为这不能为官的病,卧床不起。 如今,刺客一案,更让他找到理由,足足请了一个月的假。 不过,武备库一案和昨日皇子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倒让他对这个懒散的方休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想了想,便随他去吧。 今日,难得竟然会呈上奏章。 楚皇带着好奇,翻开了奏章,一目十行的看去。 看完之后,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亲军校阅,是太祖时期便一直留下的传统。 每四年一次,除非遭遇什么大的变故,从没有停止过。 所需的银子,一直是由户部和兵部共同分担。 只是,如今西北、西南、草原均不安定,需要有大量的银子用作支出。 两相对比之下,亲军校阅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为了保证边军的饷银能够按时发放,所以只能从原本亲军校阅的银子中出。 让亲军各卫自行筹措,本就是无奈之举。 这件事情,楚皇是考虑过的。 实在不行,大不了便停办一次。 特殊时期,特殊情况,特别对待。 可...... 方休这小子,竟然为此上了奏章。 要以一己之力,承担亲军校阅所需要的所有银子。 这......就有些奇怪了。 莫非这小子想要借此机会,讨好朕? 楚皇有些疑惑。 这不像是这小子的作风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西厢记的魅力 楚皇思忖片刻,决定让他先出个章程。 虽然亲军校阅并没有秋闱那么重要,却也不是儿戏。 放下这封奏章,又从案头上拿起另一封奏章,细细看去。 匆匆扫了一眼,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这一封奏章是京都府呈上来的,说的是京师城南有暴民作乱,殴打捕快,还撕了朝廷的布告。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楚国疆域何其辽阔,总有一些贼子不安守本分,四处煽动民变。 可......以往距离京师较远的偏僻之地,在天灾频发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 京师......记忆中,还是头一遭。 难道是从中原迁移过来的流民? 楚皇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看去。 当他看完奏章,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 竹轩斋...... 《西厢记》、《聂小倩》、《射雕英雄传》。 竹轩斋,这个名字。 以往,他便在后宫听诸妃说起过。 好像是专门刊印闲情话本的书坊。 前段时间,在后宫中备受喜爱,甚至受到皇太后称赞的《西厢记》,就是出自此处。 好端端的,为何礼部要封禁这些书。 楚皇先是疑惑,随即,又有些心悸。 仅仅只是几本书而已,竟然让成千上百温顺的百姓变成了殴打捕快、撕毁布告的暴民。 这......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如今,这些话本描写的只是儿女情长之事,尚且有如此的号召力。 若是...... 楚皇眉头紧皱,开始有些明白......为何礼部要将这些书列为禁书。 如今,看这些闲情话本的还只是一些成年人,只是闲来无事时,聊以解闷。 可......长此以往,京师的少年郎们,尤其是那些家境优越的士大夫,还有谁愿意寒窗苦读,报效朝廷。 楚皇想了想。 书......要禁。 可那些参与殴打捕快的百姓们,却不能全部定罪。 抓几个领头的,关个两三年,以儆效尤,此事便算了了。 楚皇刚准备让刘成草拟,就见到一个小宦官慌慌张张的闯入暖阁。 “大胆!” 刘成见到这一幕,心猛地一跳,匆忙呵斥。 小宦官却是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上,一脸哭丧,哀声道:“陛下,不好了,太后,太后她......” 听见这话,楚皇脸色猛地一变,腾的一下起身,着急道:“太后怎么了!?” 小宦官低着头,颤声道:“太后她晕过去了。” 太后年事已高,平日里便是静养,这一晕,极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楚皇对此,显然心知肚明,一脸的焦急,大声道:“御医,宣御医!” 小宦官道:“陛下,御医已经到了,正在为太后诊治,太医丞黄大人让奴婢,让奴婢请陛下去见一见......” 楚皇心里咯噔一下。 太医丞这话说出来,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就是请他去见太后最后一面啊! 想起往事种种,楚皇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天要塌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再也无法保持淡然,匆忙的走出暖阁,吩咐道:“让太医院的人全部过来,无论如何,也要保太后无事!” 一旁,刘成快步跟在楚皇的身后,连连称是。 寿安宫内。 一群宫女、宦官忙作一团,见到楚皇,忙不迭跪下行礼。 楚皇着急见太后,只是大手一挥,便急匆匆的冲入宫殿内。 宫殿里,十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正在议论着一些什么,见到楚皇,纷纷跪下。 楚皇见到他们这样,脸上浮现怒色,刚准备开骂,就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可是皇帝到了?”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楚皇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喜色,走到床榻前,握住张太后的一只手,轻声道:“是儿臣。” 天朝以孝治天下,虽是皇帝,在面对太皇太后、太后时,仍称儿臣。 张太后眉目之间有一些疲惫,费力的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随即,又有些欣慰似的闭上了双眼,说道:“这些太医,皆是忠良,若是没有他们,今日,哀家怕要追随先皇去了,你要好好奖赏他们。” “是......” 见太后思维清晰、说话也还算流畅,楚皇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点了点头,说道:“儿臣一定好好奖赏他们......” 歇息了片刻,太后又道:“好了,哀家这里无事,你是皇帝,政务繁忙,不用守在哀家这里,去忙你的。” 楚皇道:“儿臣再陪您一会。” 太后笑了笑,说道:“哀家乏了,要歇息,你是皇帝,守在这里,成何体统,去吧。” 楚皇见状,只好道:“那儿臣等您歇息完了,明日再来瞧您......” 太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闭上了双眼。 楚皇看了太后一眼,见她凤体无恙,便放下心,起身,缓缓离开。 一直走出寿安宫,才开口问太医丞:“太后的凤体如何?” 太医丞见皇帝问话,不敢有丝毫怠慢。 恭敬的行了一礼,才道:“太后她老人家,凤体无恙,方才只是急火攻心,心血不通,因此,才晕了过去。 臣等为太后开一个去心火,安心神的方子,只要静养数日,便可恢复如初。” 急火攻心,心血不通? 楚皇怔了怔,随即表情变化,脸上浮现怒色,看向一直伺候太后的宦官,冷声道:“怎么回事?” 那宦官已经是吓的冷汗直流,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上,颤声道:“今日,太后娘娘正在看《西厢记》,看完之后,便差遣奴婢出宫购书。 奴婢到了竹轩斋,才知道《西厢记》被列为了禁书,门口还有一则告示,奴婢看了,记在心里,回来便向娘娘如实禀告。 娘娘听了,娘娘听了便晕了过去...... 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楚皇原先想要发怒,可听到这,却是怔住了,表情奇怪。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晕倒,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情。 再结合之前那封奏章,他有些不敢置信。 一本小小的《西厢记》,竟然有这般魅力? 《西厢记》这本书,他并不是没有看过。 只是看了几页,便觉得索然无味,弃之如敝履。 《西厢记》,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本描写儿女情长的闲情话本而已...... 怎么能让那么多人,尤其是女子奉之如甘泉,便连太后都...... 一时之间,楚皇懵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申饬 “布告上写的什么?” 楚皇看着那宦官,问道。 宦官低着头,重复了一遍。 楚皇听后,终于明白,为何太后会怒火攻心。 礼部将《西厢记》定为伤风败俗、有辱斯文的读物。 岂不是说,喜欢此书的人也是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太后母仪天下,怎么能受得了如此侮辱? 听说此事,一气之下,晕倒在寝宫内,也在情理之中。 楚皇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有些为难。 礼部将这三本书列为禁书,虽然不是他的意思,但也算歪打正着,正中他的下怀。 可...... 如今,太后因为此事,怒火攻心,若是再将其列为禁书,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更可况,谁知道,太后歇息过后,想起此事,会不会旧疾复发。 太后年事已高,可经不起这等折腾。 楚皇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太后的凤体为重。 叹了口气,吩咐刘成道:“下旨,申饬礼部郎中,撤回布告。” 这里的礼部,指的是礼部下辖的礼部司,负责的乃是礼乐之事。 刘成听了,瞬间明白。 这礼部郎中算是无故背了黑锅。 偏偏还说不出什么。 没办法,谁让太后喜欢《西厢记》呢...... 刚准备下去传旨,又听楚皇道:“等会,先去传方休入宫。” 刘成微微一怔,立刻领命:“是,陛下。” ............ 马车行驶在通往皇宫的路上。 方休有些忐忑。 这次入宫,距离上次,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 总觉得有些入宫有些频繁了。 估计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天,没有太监领路,自己也能摸到养心殿。 马车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停在了皇宫前。 一下车,便看见刘成从后面的马车走下。 似乎是察觉到方休的目光,这位大太监,宦官们口中的老祖宗,脸上竟然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落在方休的眼里,却是一阵恶寒,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本来想问的话,也没问出口,径直走入宫门。 路上,刘成始终保持着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快要走到养心殿的时候,方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公公,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莫非本公子有什么不当之处,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若真有什么事情,还是说出来好,本公子并非蛮横无理之人,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也好解决......” 刘成听见这话,一脸苦色,为难地道:“方公子,上次您说不喜欢咱家笑,也不喜欢咱家不笑,咱家......” 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心里苦...... 笑也不行,不笑也不行,如今皮笑肉不笑,还是不行。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方休的表情则有些古怪。 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家伙还真记在心里了。 摆了摆手,说道:“本公子只是随口一说,刘公公想笑便笑,想不笑便不笑,只要别再用这种表情看本公子便好......” 方休说完之后,不再去看刘成的表情,径直走入养心殿。 “臣方休......参见陛下!” 第四次来这暖阁,方休早已轻车熟路,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楚皇端坐在龙椅之上,看向方休的表情有些奇怪。 对于这个年轻人,他的感情一直比较复杂。 一方面,爱惜他的才华,想要对他委以重任,将其培养成王佐之才,成为大楚帝国的良相。 可另一方面,又看不怪他懒散的作风,和贪图利益的性格。 尤其对他沉浸商贾之道,颇为不满。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忠良之后,而且还说得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种心怀天下百姓的热枕之言。 对待他,总归是较为和善的。 “平身吧......” “谢陛下。” 方休起身,看着楚皇,眨了眨眼睛。 楚皇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赐座。” “谢陛下......” 一旁,有宦官搬了椅子。 方休坐下,便不再说话。 对于皇帝,他只有一个原则。 惹不起,总躲得起。 没有事情,尽量不去招惹他,除非特殊情况,比如这次的亲军大比。 不过…… 出乎意料,楚皇说的,却并不是亲军大比,而是另一件事...... “方卿,可知道竹轩斋?” 楚皇看着方休,表情有些玩味。 方休抬眸,偷瞥了楚皇一眼,瞬间,心里就有了数。 起身,说道:“臣不敢欺瞒陛下,竹轩斋是臣派人开的,里面的三本书,也是臣请人写的。 若是书中真有不当之处,臣愿意协助京都府,将写下这三本书的文人捉拿归案,只是...... 他们行踪不定,尤其是蒲松龄,便是那个擅长描写鬼怪之事的文人,常常居住在郊外,便是臣也不知道他们所在何处......” “好了......” 楚皇瞥了方休一眼,说道:“竹轩斋一事,乃是礼部郎中擅作主张,朕已经下旨申饬。 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 方休有些诧异。 下旨申饬? 不应该啊...... 只是三本闲情话本而已,与朝廷的威严比,算不上什么。 按理说,即便真的禁错了,也应该只是敷衍两句,私下给一些赔偿了事。 怎么可能收回已经发出的布告,还申饬礼部郎中? 难道是因为赵依?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被方休否定。 一个小小的公主,即便再受宠爱,也没有到可以改变百官决定的地步。 正当方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楚皇又道:“虽是如此,聚集在竹轩斋门口闹事的暴民,却仍不可轻饶。” 说完,深深的看了方休一眼。 方休见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瞬间读懂了楚皇的画外之音。 想了想,说道:“臣......明白。” 以后,竹轩斋需要让一些利益出来了。 只有让其余书坊也有贩售《西厢记》的资格,才能打消楚皇的疑虑。 毕竟,如今的竹轩斋在京师的影响力,确实有些不合适...... 楚皇知道方休是个极聪明的人。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多,自然明白。 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朕想听听,亲军校阅一事,你是如何想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商人参办 总算进入正题了...... 方休看着楚皇,说道:“臣听说,此次亲军大比,所需银子,折合共计八万两。 可......如今,朝廷施行茶马互市、改土归流。 西南与北方边境,战事将起,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用作军饷,中原之地又刚刚受灾,朝廷为了救济,同样要花费大量的银子,如此,国库何以承担。 臣便想,若是能借着此次亲军大比,筹备军饷,那我大楚边疆奋勇拼杀的将士,便有可能多一把锋利的刀剑,多一套护体的铠甲。 因为这,便增加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我大楚也多了几分胜算......”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楚皇打断:“筹备军饷?” 楚皇微微皱眉,看着方休,问道:“亲军大比,如何能筹备军饷?” 等的就是这句话。 方休笑了笑,说道:“臣未参加校阅前,曾认识不少商贾,其中有一人,名为王宝乐,听闻朝廷有意与草原诸部于北方边境一决雌雄,愿意献出五千两银子,用作军费。” 楚皇听到这,眉头皱的更紧,却没有说话。 方休顿了顿,继续道:“除此之外,臣还听说,京师一些商贾,听闻此事,均是热血昂扬,有心......” 楚皇越听,脸色越冷,看着他,厉声道:“那些商贾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为他们说话!?” 楚皇的反应,在方休的预料之中,却仍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忙道:“臣只是想要为陛下分忧,绝没有收受任何好处。 臣虽然爱财,却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陛下明鉴。” 楚皇冷哼了一声,冷声道:“商人重利,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们为何要去做,草原诸部的事情,已有百余年之久,从未有过商人进献银子一事,偏偏这次...... 国朝虽轻商贾,却也有国法在上,莫不是......”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朝廷跟草原诸部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一次,商贾们就热血激昂起来。 一个人就是五千两银子,这些商贾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如果没有威逼利诱,或者许下各种好处,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奉上银子? 楚皇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民间疾苦,却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这种事情,略微一想,便可以察觉出蹊跷之处。 因此,才会如此愤怒,也就是念着方休乃是忠良之后,又进献安国之策,才表现得极为克制。 若是别人,恐怕已经让人拖下去打了。 楚皇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看着方休,冷声道:“说,怎么回事?” 方休低着头,解释道:“回陛下,即便中原没有受灾,草原诸部不似这般狼子野心。 亲军十六卫每年一小比,四年一大比,花费也是极多。 臣深知国库的银子来之不易,且......” “说重点!” 听见这话,方休十分直白的道:“国库里没有银子,即便是有,也不可能用在亲军大比上。 而亲军十六卫每四年便要平白花费掉近八万两银子,对于朝廷,是极大的负担。 于是,臣便想,若是京中富商参办,捐出银两筹备大比,岂不是为朝廷省下了银子。 所付出的,不过是让富商们在校阅场上,摆上几块牌子,用以宣传他们的商铺。 除此之外,还可以售卖门票,所得三成归于国库,三成回馈给筹办的商人......剩下的四成,归于陛下的内库。 这样一来,商贾们得了好处,朝廷也省下了一大笔银子,还显得朝廷体恤...... 臣以为,此法乃是三全之法,对朝廷,对商贾,乃至对陛下,皆有益处,所付出的,仅仅只是一些清流们的口舌是非......” 方休深知...... 想要说服别人,最好要以别人的利益为出发点,表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当然,在这之前,首先要明白对方需要什么,喜欢什么......,这叫投其所好。 银子,没有人不喜欢,哪怕他是皇帝...... 更可况,这件事情即便办成了,也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而是站在朝廷,站在国库。 说到这,方休抬起头看了看,从楚皇有些意动的表情来看。 这次......他猜对了,而且很有可能都不需要讨价还价。 其实,他来之前,已经做好准备,哪怕让出八成的利益,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方休只说了一半,楚皇就有一种直击内心的感觉。 作为皇帝,他是整个楚国最富有的人,同时也是最贫穷的人。 打仗......六部要钱。 不打......六部也要钱。 给文武百官们发放俸禄要钱,中原受灾,救济百姓也要钱。 即便什么都不做,后宫近千人,每天吃喝用度,也要花费不少银子。 钱钱钱...... 什么地方都要钱,国库的银子再充盈也不够。 平日里他也是能省则省,即便如今天气已经十分燥热,却仍然没有动用一点儿储冰。 后宫有些宫殿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年久失修,他也一直托着,没用内库的银子修缮。 若是......这次,商人筹办亲军校阅的事情真的能够办成,即便朝中一些清流上书反对,又有何妨? 只是,此法虽好,但也有些问题。 楚皇想了想,看着方休道:“朝廷有朝廷的威严,怎可用这种方式来充盈国库?” 来之前,方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听见这话,立刻道:“陛下,亲军校阅,乃是四年一度的盛事,朝廷既然邀请了他国使臣,何不邀请京中的百姓,让他们一同见证十六卫之威严,见证朝廷之威严...... 亲军校阅,百官可观,权贵可观,外邦使者可观,为何唯独我楚国百姓不可观? 若是陛下格外恩典,邀请京中百姓观礼,乃是建国以来的开创之举,有助公正之风,使得百姓齐心,百姓心齐,则国家安稳......” 楚皇表情变化,片刻之后,仿佛做出了决定,开口道:“四......” 眼见楚皇要讨价还价,方休不等他开口,立刻道:“此外,臣还有一个想法,想要请示陛下。” 楚皇被打断了思路,看着他,问道:“什么想法?”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人 方休道:“以往,亲军校阅所比试的,无非就是弓马、队列,内容太过枯燥,虽然可以显示出十六卫实力的高下,却显得有些空洞。 臣以为,可以在弓马、队列之上,增加几个项目。” 楚皇颇有些兴趣,看着方休,问道:“什么项目?” 方休道:“臣苦思冥想,几个日夜未眠,想出了两个项目,一曰足球,二曰夺旗,即可展现十六卫的协同能力,又十分有趣。” 楚皇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词,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足球......是何物?” 方休解释道:“足球,形似蹴鞠,却又与蹴鞠不同,每卫各出十一人,将校阅场分成两部分,置两门,选出一人,为门卫,可以用手接球,保护球门不失。 其余十人,可用除手以外的任何部位接球,将球攻入对方球门,是为进球,得一分,终场时,分高者为胜。” 前世,足球是方休最喜欢的运动之一,紧张而又刺激。 一直以来,他都有在这片世界推广足球的想法,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 刚好,这次亲军大比,京师中的百姓和不少权贵都会观礼。 方休相信......到时候,只要看过一场足球赛,不需要特别宣传,这项运动便会在京师风靡一时。 楚皇对此,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毕竟足球的魅力在于现场的气氛、那种心系主队紧张刺激的感觉。 只是听一听规则,什么都感受不到。 不过,十一人协同,分组对抗,倒也附和亲军校阅的初衷,用作弓马、队列之后的娱乐,倒没有太大的问题。 楚皇点了点头,问道:“夺旗,又是何物?” 见楚皇同意,方休脸上露出笑容,解释道:“夺旗,顾名思义,要点,在于抢夺旗帜。 与足球相同,将校阅场分为两个部分,每一部分插上各卫的旗帜,每卫选出一百人,守卫自己的旗帜,先夺得旗帜,并先将其带回自己的位置者,为胜。” 这个夺旗,有点类似于前世的橄榄球,只是人多了一些。 不过,这样也可以更好发挥士卒们的实力。 同时,让各卫的将军,有机会参与其中,排兵布阵,对于实战还是有一点借鉴作用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 人家花了银子,买了门票,总不能只让他们看弓马、队列。 虽说,对于百姓们而言,弓马一样紧张刺激,可毕竟时间太短。 时间一短,待在校阅场的时间也会变短,自己的冰沙怎么卖? 楚皇看了方休一眼。 有些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患了脑疾? 怎么总是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挥了挥手,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别忘了呈上章程,总之,不可儿戏。” 听见这话,方休心里明白,这件事情......成了。 “臣告退......” 方休压下心中的兴奋,缓缓退下。 走出暖阁,天色已经渐渐暗下。 一旁,有小宦官领着他,走出宫中。 宫外,方府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街道上,天色渐晚,京师的夜生活却才刚刚开始。 街上,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游人,络绎不绝。 方休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有些诧异。 为何街上那么多的人...... 想了想,才突然发觉,明日便是端午了。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时间过的真快啊...... ............ 第二天,一早。 还未睁眼,便听见院子外有些闹腾。 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争论着究竟是甜粽子好吃,还是咸粽子好吃。 见到方休,都是行礼。 这些小丫鬟在方府待的久了,也发觉,这段时间少爷的脾气比以往好了许多。 对待她们这些下人,十分和善。 有的时候,甚至会给她们讲一些从未听过的有趣故事,因此,见到他,都没有从前那般畏惧。 只是诺诺的唤一声少爷,便跑开了。 方休听见她们的话,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甜党与咸党的争论,在楚国也存在。 “方公子......”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方休的耳边。 方休抬眸,看见那道许久不见的人影时,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原来是婉晴姑娘,好久不见。” 林婉晴是方休穿越这片时间,遇见的第一个女人。 当日,跳湖救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一晃之间,竟然已经是三个多月了。 林婉晴一双好看的眸子望着方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道:“这次,公子不赶妾身走了吗?” 方休笑了笑,说道:“本公子又非钢铁直男,更可况婉清姑娘与本公子还有一段缘分,为何无故拒人千里之外。” 这话说的,仿佛当初上元节几句话便让林婉晴恼羞而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婉清不懂钢铁直男是什么意思,却不妨碍她理解后半段话。 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方公子难道不好奇,妾身冒昧拜访的理由?” 方休笑了笑,说道:“无论什么理由,婉晴姑娘这般绝色佳人拜访,本公子岂有怠慢之理。 不过,本公子还没有吃过早饭,有些饿了......” 早在上元节时,他就在怀疑这位婉晴姑娘的居心了。 如今,更不用说,平白无故,在端午节上门拜访,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对自己一定有什么企图。 若是以前,他可能毫不留情地便拒绝了。 可现在,闲来无事,他倒是有些兴趣,想要弄清楚这婉清姑娘三番两次接近自己的目的。 林婉晴听见方休这么说,倒也不恼,只是笑道:“刚好,妾身也没有来得急吃早饭,方公子不介意与妾身一起吧。” 院子里。 石桌上,方休和林婉晴相对而坐。 秀儿俏生生的站在一旁,问道:“少爷,您要吃什么味道的粽子?” 方休道:“咸的。” “好的,少爷。” 秀儿一双眸子,又看向林婉晴。 方休问道:“婉清姑娘,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林婉晴略一思忖,说道:“甜的。” 方休挥了挥手,说道:“一个咸的,一个甜的,再吩咐后厨,煮两碗白粥。” “是,少爷。” 秀儿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方休和林婉晴两个人。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正当方休准备开口的时候,林婉晴却突然道:“方公子是不是在想,妾身刻意接近,有何意图?”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能卖多少银子? 方休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副不知可否的样子。 林婉晴沉默了片刻,说道:“今日,宁王邀宴......” 方休听了以后,立刻明白。 原来,林婉晴竟然是宁王的人。 方休问道:“这次你来,只是做宁王的使者,邀请本公子参加他的端午宴?” 林婉晴摇了摇头,表情复杂,说道:“当日妾身落湖,并不是为了接近公子,只是凑巧。 妾身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说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精美的香囊,递给方休。 “这个香囊是妾身亲手缝制,里面的香草,有静心凝神之效,望公子不要嫌弃。” 林婉晴的声音十分软糯,极其悦耳。 方休伸手接过,顺手放在一旁。 香囊这种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 还不如直接送银子给她。 伊人居的头牌清倌人的性命,怎么说也值个万八两银子吧...... 不过,方休是一个正直的人,也是一个有品德,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这种想法也只是存在脑海里一瞬,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 他看着林婉晴,问道:“这香囊,能卖多少银子?” 林婉晴微微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如果是经常光顾伊人居的公子,应该......能值一千两银子。” 毕竟是花魁大会选出的花魁,亲手缝制的香囊,即便用的只是最下等的布料,也会有无数富家公子哄抢。 一千两银子,倒不是戏言。 不过...... 毕竟是人家费了一番心思,送给自己的礼物,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卖掉。 方休笑了笑,说道:“只是开个玩笑,这个香囊,既然是婉晴姑娘亲手缝制的,哪怕不值一文钱,也值得本公子珍藏。” “少爷......” 秀儿和几个小丫鬟走入院子,将粽子和白粥摆在石桌上,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粽子是已经剥好的,冒着热气,看上去十分香甜。 林婉晴轻轻咬了一口,便起身,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女子礼,说道:“今日多谢公子的粽子,晚上的端午邀宴,还望公子能够参加。 毕竟宁王殿下......是个极记仇的人,对于公子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未来宁王殿下未能......”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也未必有什么坏处。” 这话已经超出她的本分了。 方休有些诧异,表情却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提醒,宁王的邀宴,本公子会去的。” 林婉晴走了,方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吃着粽子,思绪万千。 宁王前两天才被楚皇狠狠揍了一顿。 在朝堂上十几年积累起来的威严,一扫而空。 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情过后,宁王几乎再无角逐储君之位的可能。 因此,朝廷很多大臣都倒向了康王。 听说,康王因为此事,大摆宴席,可谓春风得意。 偏偏这个时候,宁王不好生休养生息,反而借着端午,摆了一宴,且邀请了京师内的几乎所有文武百官和勋贵。 虽说,除了早早便站定在宁王阵营的一脉死忠外,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不管怎么样,宁王也还是宁王。 只要陛下一日不驾崩,康王一日没有登上皇位,就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得罪宁王。 因此,今日的宴会,大部分的文武百官和勋贵,只要不是康王一脉的,都会参加。 虽然,自己与礼部尚书府的那个杨公子,不太对付。 可这种场合,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的,即便只是走个过场。 方休正在思考,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的时候,一道声音却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少爷......” 方休抬眸,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一脸的恭敬。 竹轩斋的掌柜,吕四。 方休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吃自己的粽子,随口问道:“什么事情?” 吕四的脸上有些激动,说道:“少爷,京都府来人了,说是之前的下令禁书,是朝廷一个礼部...... 礼部什么中擅自主张,然后便撤回了布告。” 刚从养心殿出来,早已经得知这个消息的方休,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点了点头,说道:“本公子知道了。” 吕四见状,脸上的敬意更加浓厚。 什么叫处变不惊,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不愧是少爷。 听见这种喜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是在教人敬佩。 方休将剩下一点粽子塞进嘴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看着吕四,吩咐道:“对了,这些天,《西厢记》三本书先不要卖......” “不要卖?” 吕四有些诧异,疑惑的道:“可少爷,京都府的布告已经撤回,当日在书房前闹事的人,也大都被放了出来。 如果不卖书,小的怕......” 后面的话不说出来,意思也已经很明白。 那些《西厢记》的死忠粉,为了能够看到最新一期的《西厢记》,便连京都府的捕快都敢打。 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恐怕会生出变故。 说不定,连竹轩斋的牌匾都会被人拆下来,砸了。 方休想了想。 吕四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脑残粉的威力,在前世,他便已经在各种社交网络上见识过了。 既然必须要卖,那就不能只是竹轩斋一家卖。 只有这样,才能降低竹轩斋的影响力。 可...... 如此一来,竹轩斋就必须让出一部分利益。 本来就有一些藏在暗处的小书坊,以盗版竹轩斋的书籍为生。 若是将《西厢记》等书的拓版交给其他书坊,伊人居的收益可能会损失大半。 这些可都是银子...... 方休总觉得有些心疼。 就在他准备狠下心,放弃这些本来属于他的银子时,一道灵光突然闪过。 他抬眸,看着吕四,说道:“《西厢记》这些书,暂时还是不要卖,本公子有一样新的东西,要教给你......” 新的东西? 吕四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随即,便认真的听了起来。 听着听着,他的表情逐渐发生了变化,有些奇怪。 看向方休的眼神也变得不太对劲,总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在看智障。 第一百三十章 赴宴 片刻之后,吕四看着方休,面露难色,说道:“少爷,一张报纸,只卖一文钱,还另外附赠一本《西厢记》,这......” 方休看了他一眼,说道:“附赠《西厢记》,只是为了推广报纸,且仅限于前两日。 如果这样,能将报纸在京师推广起来,这些银子算不上什么。” “可......” 吕四低着头,小声道:“小的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觉得,这报纸只卖一文钱,恐怕连本钱都未必能够。” 方休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竹轩斋刚创立的时候,本少爷说的话吗?” 吕四听见方休提起这件事,面露之色,说道:“少爷的话,小的一直牢记于心,绝不敢忘记。 少爷教导小的,不可目光短浅,计较一时的得失,竹轩斋的目标,是整个楚国。 未来,总有一天,楚国内,无论士子,还是平民,读的书皆是竹轩斋所出......” 方休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吕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吕四抬头,看着方休,惭愧地道:“少爷,小的明白了,这报纸便是一个契机,将竹轩斋发扬光大的契机。 一份报纸只卖一文钱,虽有亏损,与《西厢记》等书带来的巨大利益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只要将这报纸推广开来,让京师的百姓习惯于每日看这报纸,未来,竹轩斋便有了一个推广《西厢记》等书的机会。 有报纸的地方,便有西厢记,便有竹轩斋,便有少爷......” 方休忙道:“打住......” 吕四正说的兴起,听见这话,忙不迭停住,一双眼睛看着自家少爷,眨了又眨。 方休道:“记住了,有报纸的地方,便是王土,即是王土,便有陛下的光辉,与竹轩斋无关,更与本少爷无关。” 吕四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小的记住了。” 方休这才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争取在这两日将报纸印制出来,第一篇文章,过两日,本公子会差人送去。” “是,少爷!” 吕四一脸激动之色,恭敬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院子。 …………… 时间一晃而逝,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傍晚。 宁王府前,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树上,屋檐上,均是挂起了火红的灯笼。 张灯结彩,端午节,倒有几分过年的气氛。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具都是达官贵人,其中有几人,方休还曾经在养心殿见过。 今日,康王府并没有举办任何宴会。 因此,除了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天官外,朝中文武百官大都到了,且都备了厚礼。 唯独方休。 两手空空,站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扎眼。 其实,关于送礼这件事情,方休是想过的。 只是,思来想去,觉得宁王肯定也不差自己这点礼物,便没有准备。 最主要的,过几日便是亲军校阅,他还要省下银子,筹措用度。 毕竟今年的亲军校阅,不同往日。 既然卖出了门票,总不能让观礼的百姓们都站着吧,因此,座位是要有的,这便比预计的多了不少银子。 除此之外,还多了两个项目,角旗杆,足球全都要花钱,虽然单拿出来,花费不了多少。 可零零总总,加在一起,花销便十分惊人了。 宁王府的门前,有十几个门子,引领着客人,往府里走。 方休走下马车,刚往前走了两步,便有一个门子上前。 “欢迎,欢迎......” 宁王府的门子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微笑,面对方休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什么恭敬的表情。 可能是接待了太多的勋贵,见得多了,也便麻木了,伸手接过方休递上来的拜帖,翻开扫了一眼。 羽林卫左中郎将,方休。 确认了身份,那门子脸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表情变化,有些古怪。 想了想,试探道:“方中郎将,您的拜礼......” 有多少的勋贵,便有多少的拜礼。 这些拜礼自然不可能是在勋贵们的手上的。 一来,勋贵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可能亲手拿着礼物。 二来,除了一些奇珍异宝,送礼绝不可能只送一件,那么多的礼物,一双手也拿不下。 所以,后面都会跟着一些仆人,带着拜礼。 仆人们自然是没有资格入宁王府的大门,因此,门子还要负责收礼这一项。 “拜礼?” 方休显得有些错愕,看着那门子,问道:“没有拜礼,是不是就不能进去了?” “没有,没有这条规矩......” 那门子愣了一下,随后便立刻摇了摇头说道。 宁王府当然没有不送拜礼不能登门的规矩。 但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登门之时备上一份薄礼乃是最基本的礼节,也是对宁王殿下的尊重。 “方中郎将请。” 那门子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说出来,只能无奈的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他知道宁王殿下是不会在乎有没有拜礼的事情的,可这做客人,竟也这么的不懂事? 方休刚准备走入宁王府,便见原先接待自己的门子,脸上突然露出谄媚的笑容,迎上了一个年轻人。 “杨公子,快快请进。” 方休转头看去。 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有些俊俏的年轻人刚刚走下马车。 在他身后,一个仆从将一个锦盒递给那门子,说道:“这是颜公真迹,知道宁王殿下喜欢颜公的字,杨公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寻得的。” 听到“颜公”这两个字,方休略微失神了片刻。 楚国当得起颜公尊称的人并不多,若是不出意外,便是当朝内阁首辅颜庄。 以前便曾经听说过,内阁首辅颜庄不仅在朝中的地位崇高,草书也堪称一绝,古往今来,能与之媲美的人,并不多。 能弄来颜庄的草书,又被那门子如此对待,称其杨公子。 方休的目光下意识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那位杨公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方休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停留了一瞬便分开。 方休并没有过多理会,摇了摇头,便踏进了宁王府。 杨明收回目光,瞥了那门子一眼,随口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冤家路窄 门子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谄媚道:“是一位姓方的中郎将。” 一个小小的左中郎将,是不值得宁王府的下人特别注意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连拜礼都没有准备的家伙,说不定是刚从边疆调回京师的穷丘八。 杨公子听见这话,表情却发生了一些变化,一双眸子闪过阴冷之色。 至于方休,则顺着人流走入了宁王府里面一处面积极大的楼阁。 楼内灯火通明,时而有人进进出出,周围是阵阵喧闹之声,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各类蔬果糕点。 让方休有些诧异的是,这次宴会所用的饮品竟然是一醉方休。 如此的规格,摆上价值不菲的一醉方休,由此可见,这位宁王也是一个极其讲究的人。 两边是一排排桌案,此时有一部分桌案上已经有人落座。 因为没有门子引导,方休便随意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落座。 不得不说,宁王府的糕点,味道还是极其不错的。 闲来无事,环顾一圈,也没有几个熟悉的人。 方休便坐在角落里,吃着糕点。 突然,嘈杂的人群忽然变的安静起来,人群开始向门口的地方涌去。 方休转头一看,看到以宁王为首的几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主来了,为了表示对宁王的尊重,大多数人都从席位上站起来,不管身份高低,都纷纷上前迎接。 方休的位置就在殿内最偏僻的角落,看了看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宁王,他很明智的决定就坐在这里。 其实就算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他也懒得起身。 人群很快就散开,宁王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前走去。 在他的身后,刚才在门口见过的那位杨公子,亦步亦趋。 方休看过去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也刚好放在方休的身上。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两次。 方休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今天不想招惹麻烦,可似乎这位杨公子有些来者不善...... 不过也是,这段时间,猪头和杨公子的爱恨纠葛,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 上到勋贵百官,下到市井百姓,无不对此津津乐道。 杨公子这三个字,在京师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任谁知道陷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就站在面前,也无法保持淡然。 不得不说,这位杨公子还算是极其克制的。 若是换成吴毅,即便宁王就在旁边,恐怕也要拎着刀冲上来了。 视线从杨明的身上移开,忽而心有所感,隐隐觉得,又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方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在斜对面靠前的位置,又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忆雪...... 没有想到她也会参加这个宴会。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捕头,但英国公长女这个身份还是足够资格收到邀请。 英国公的两个儿子,全都在驻守边关。 英国公本人,在楚国威望极高,自然不会参加这场小小的宴会。 夏忆雪受邀参加宴会,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英国公府。 宁王端着酒杯,站在人群的前面,开口说道:“多谢诸位,来参加王府的宴会,这第一杯酒,本王先干为敬。” 宁王先喝下一杯酒之后,场内的气氛就变得热烈起来。 吃好喝好玩好才是宴会的主旋律。 有些人趁着这个机会和老朋友联络联络感情,有些人和宁王小声的交谈,满面春风,目露春情,唾沫星子乱飞,听的宁王连连点头。 一群大男人,窃窃私语,耳鬓厮磨,知道的认为这是宁王的宴会,不知道的还以为…… 方休,则一个人坐在偏僻的角落,小口抿着春风楼的一醉方休,不时看向台上翩翩起舞的舞姬,倒也悠闲。 方休的心情好了,有的人心情却很差,杨明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虽然并没有爵位可以世袭罔替。 但以他的才华,只要参加科举,必定榜上有名。 未来进入仕途,凭借自己的才名,定然能有一个锦绣前程。 可...... 两个莫名其妙的猪头,却使得他在一天之内,颜面尽丧,多年积累的名声,一扫而空。 到现在,“猪头公子”的帽子还牢牢的扣在他的头上,成为了一辈子的耻辱。 即便是一向处变不惊的他,此刻想到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仍然十分恼怒。 想到这,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偏僻角落里的一道身影。 今晚的宴会,他的任务很明确,就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宁王身后。 虽然如今的宁王处于下风,可作为宁王的坚定支持者,礼部一脉却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 今天,他的作用,便是表明礼部尚书府的态度。 “杨公子好!” 杨明举起酒杯,频频和周围的人虚空相敬。 这些人多少都和礼部有些关系,亦或者是宁王身边的人,对于尚书的公子自然也是十分尊敬。 杨明一一回敬,最后,猛的灌了一口酒。 视线再次在人群中扫了一圈,那张可恶的脸便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咬了咬牙,终于没有忍耐住渐渐升腾的愤怒,迈步,朝方休的方向走来。 方休看见这一幕,有些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对自己动手? 想到这,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然后,方休笑了。 虽然自己这具身体不怎么样,可毕竟在亲军里磨练了一阵,对上一个细皮嫩肉的勋贵公子,还不成问题...... 但凡这位杨公子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都不可能对自己动手。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方休收回目光,看向台上翩翩起舞的舞姬。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曲终了。 身材曼妙的舞姬们一甩丝绸所制的华美衣袖,朝在场众人行了一个端庄的女子礼,便走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从台下走上。 几名舞女合力搬来一架古琴,摆放在舞台的正中央。 阁内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宁王府再次安静下来。 方休看到这道身影,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诧异。 早在几个时辰前,他便知道,宁王府的宴会上,这位伊人居的头牌清倌人一定会出现......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为人所不齿 在场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对于林婉晴的登台献艺,虽然有些惊讶,可也只是那么一小会。 宁王殿下何等身份,能邀请到伊人居的头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众人只是小声议论了片刻,便继续自顾自的谈论起来。 台上的婉晴姑娘,则开始弹奏曲子。 一时间,整个宁王府都沉浸在这悠扬的琴声中。 此时,杨明也已经走到方休的面前。 他的目光中有阴沉之色,脸上却带着笑容,开口道:“方......” 话还未出口,就看见方休从座位上站起,径直走向旁边的桌子。 似乎没有看见他一般。 他微微一怔,原先淡然自若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冷与愤怒。 自从他出生在礼部尚书府的那一刻,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如此无视过他。 即便是宁王殿下,见到他,虽不至于像见到他父亲那般礼敬,却也给足他面子。 他一个小小的左中郎将,父亲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 虽手握兵权,可在重文轻武的楚国,与礼部尚书的地位还是差了一些。 他凭什么...... 有什么资格,无视自己!? 杨明目光死死盯着方休的背影,目光越加阴冷,挥了挥手。 一旁,贴身的下人立刻凑了上来,低着头,恭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杨明看着方休坐到夏忆雪的身旁,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附身在那下人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另一边,方休坐在夏忆雪的身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问道:“夏捕头怎么坐在这等偏僻的位置?” 夏忆雪瞥了方休一眼,淡淡地道:“你不也一样?” 方休笑了笑,说道:“本少爷天生性格寡淡,不喜欢凑热闹,没想到,夏捕头也是同道中人,既然如此,本少爷先敬夏捕头一杯。”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夏忆雪见到这一幕,略微有些动容。 身为一个爱酒之人,一醉方休的烈度,没人比她更清楚。 这么一杯灌下去,即便是嗜酒如命的酒徒也未必能承受的住,可这家伙...... 竟然好似没事一般,只是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 没想到......他竟有这等酒量。 夏忆雪想了想,同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她这杯酒,却只有一半,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宁王殿下这次宴会,倒是大方,十两银子的一醉方休,平日里,我自己都舍不得多喝......” 方休把玩着玉制的酒杯,笑道。 这话只是玩笑话,对于其他人来说,十两银子的一醉方休,可能确实贵了一些。 可对于方休而言,与水并没有多少区别。 毕竟,经过数次改进,方府的蒸馏装置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改进,蒸馏效率大大提高,因此,成本也下降了不少。 夏忆雪一双好看的眸子望向宁王的方向,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方休见夏忆雪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懒得自讨没趣,便借着林婉晴的琴声下酒,一杯一杯的喝了起来。 很快,桌上的一壶一醉方休便空了。 好在…… 每一桌的不远处,都有宁王府的下人盯着。 什么糕点蔬果、美酒茶水少了,立刻便会添上。 方休将酒倒入玉杯,却突然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在打量自己。 转头看去,只见那位杨公子正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第三次短暂交汇,这次,却没有分开。 杨明在后世算得上小鲜肉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方休微微致意。 冤家宜解不宜结。 两人以前的矛盾也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为了一些生意场上的利益罢了。 既然他都放下了,那方休也没有不放下的理由。 方休看着杨明,同样面露笑容,举起酒杯。 杨明看着方休将杯中酒饮尽,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久闻方公子俊逸潇洒,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杨明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 仿佛面对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再加上他显贵的出身,简直可以说是爱情故事中的标准主人公,万千少女梦想的对象。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是一条狗,在你面前摇摇尾巴,也该赏它几根骨头不是...... 方休看着杨明,面露笑容,说道:“你也一样......” 杨明的表情微微一滞,却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以前的笑容。 他走近两步,附身在方休的耳边,小声道:“那件事情......是不是方公子所为?” 方休一脸的疑惑,问道:“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很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杨明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淡淡地道:“方公子是个聪明人,何必故作不知?”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杨公子说的可是醉花阁一事?” 他本就刻意提高了声调,再加上林婉晴的琴声刚停,四周安静了许多。 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到了‘杨公子’和‘醉花阁’这两个词。 这两个词单独说出,都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组合在一起,便代表了一段在京师内人尽皆知的凄美爱恨纠葛。 一时之间,周围竟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究竟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宁王府,在杨公子的面前,提起‘醉花阁’一事。 方休却好似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继续道:“醉花阁一事,本少爷了解甚少,只知道杨公子的两位...... 两位朋友似乎对杨公子有些偏见,辱骂了杨公子。 这怎么能行? 别人不知道,本少爷还能不了解,杨公子是个体面的人,又是尚书大人的长子,才高八斗,英俊潇洒。 两个来历不明的猪头,有什么资格辱骂杨公子。 本少爷一想到这件事情,便为你杨公子感到愤然。 那两个猪头算什么东西,他们说与杨公子你有染,便真的有染? 说你杨公子乃是负心汉,便真的是负心汉? 依本少爷看,这简直是血口喷人,是污蔑......为人所不齿,呸!”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好惹的方中郎将 方休一脸的义愤填膺之色。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在为杨明打抱不平呢...... 可...... 众人的目光不由聚集在方休的身上,脸上纷纷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这些人大都和宁王府和礼部没有多少纠葛,对于‘猪头公子’这件闹得京师人尽皆知的趣事,没有太大的感触,倒是对杨明出糗十分感兴趣。 当然,也有人面露愤然之色,对方休怒目而视,若不是顾及宁王的面子,怕要冲上去给方休一拳。 毫无疑问,这些人自然是宁王的亲信,亦或者是礼部的官员。 至于这件事情的主人公,杨明。 他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双拳紧攥,咬牙切齿的看着方休,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 方休见到这一幕,却停了下来,一脸关切,问道:“杨公子,你的脸......为何这般红?” 杨明的身子微微颤抖,几乎忍不住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可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不仅宁王殿失了面子,他的名声也会进一步恶化。 而这......应该正是方休想要看见的。 若是能忍而不发,这件事情传出去以后,京师的百姓,便知道杨公子是一个性情温和的翩翩公子。 毕竟,他以前便是以这种形象示人。 而方休,则会多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恶名。 对于楚国的勋贵而言,名声比一切都更加重要...... 因此,杨明强忍住冲上去揍方休一顿的冲动,摇了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事......” 此刻,即便是方休,都不由佩服杨明的忍耐力了。 自己这样对他,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我曾经与太医署严御医有过一段交心之谈。 听他说起过,面色潮红,应当是肾精不足所致,当以滋阴育阳、补肾益精。 以我看,杨公子似乎有此症状,需不需要本少爷去太医署为杨公子求一求药?” 这...... 众人听见这话,表情十分精彩,想笑,却又觉得这样不好,只能强忍住,一个个的,憋得脸都红了。 杨明面露狰狞,伸出手,指着方休,厉声道:“方休,你!” 说到这,看见方休脸上露出笑容,却是顿住了。 要忍,千万不能中了方休这贼子的奸计。 杨明,你要忍住! 杨明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本公子的肾......很好,不劳方公子担心了。” 方休笑了笑,说道:“既然杨公子这么说,我也便放心了,毕竟两个猪头,可不是人人都应付的过来的。 也只有杨公子这般金刚铁肾......” “方休,你别太过分了!” 终于有礼部的官员看不下,厉声呵斥。 方休转头看去,是一个年纪比他稍长几岁的青年。 估计是刚入礼部的主事,见到方休如此侮辱礼部天官的公子,看不下去,为其出头。 亦或者,单纯想要借此机会,获得杨明的注意。 若想在礼部获得升迁,必须要有尚书和侍郎的首肯。 对于一个小小的主事而言,没有什么比讨好顶头上司更直接的方法了。 虽说杨明还未参加科举,未有功名在身,可毕竟是礼部尚书的儿子,说的话也是极有分量的。 方休瞥了他一眼,表情的十分不屑,说道:“本少爷在与杨公子说话,与你何干?” 那人一脸的愤然之色,好像与方休有深仇大恨一般,怒道:“你分明是在侮辱杨公子!” 方休笑了,问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本少爷侮辱杨公子了?” 那人刚想说话,便听方休提高语调,大声道:“若是本少爷真的侮辱了杨公子,杨公子岂会没有反应。 以杨公子的才华与智慧,怎么可能连侮辱和真诚的建议都分辨不出,还需要你在这里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你......” 那人表情一滞,想要说些什么。 方休却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再者说,你说本少爷侮辱杨公子,可有证据? 方才,本少爷哪一句话不是情真意切的关心杨公子,若不是关心杨公子的身体,本少爷又怎么会冒着被人误解的风险,提出建议? 本少爷看,你才是真的见不得杨公子好,想要借此机会,挑拨离间,让本少爷与杨公子心生间隙。” “我......” 那人张了张嘴,却觉得百口莫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休十分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少爷与杨公子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岂是你这种小人说离间便能离间的,你未免太过小瞧杨公子了......” 他说完这番话后,整个楼阁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包括台上的林婉晴,都是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目光看着方休。 杨明则是气的浑身发抖,想要骂人。 即便是如他这般有涵养的人,面对方休如同市井混混一般的胡搅蛮缠,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一向足智多谋的他,何曾见过这种阴损招数,只觉得有一口血堵在胸口。 其他人,心中也都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个名叫方休的家伙......不好惹。 倒不是他们畏惧方休的身份与地位。 事实上,在场有不少人,无论出身,还是官阶都比方休要高上不少。 可...... 他们都是要脸的人,面对如方休这般不要脸的玩意,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招惹他。 作为楚国的贵族阶级,像市井混混一样骂人,他们是做不出来的。 派打手背地里打他一顿...... 定远将军虽然只是个伯爵,却手握兵权。 平日里,大家虽然在背地骂一声丘八,可真见到了他,哪个不是毕恭毕敬。 即便是宁王殿下,见到定远将军,那也是礼敬有加,更可况他们。 而定远将军,又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若是让他查到了背后下黑手的主使。 除非陛下出面劝和,定然是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想陛下上奏章,弹劾他? 这就更不用想了。 既然当初校阅时,陛下选他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作为校阅头名,又破天荒的册封他为羽林卫左中郎将......便说明了一切。 更可况,宫中有消息。 最近这段日子,这位方中郎将进入暖阁的次数,比颜公都要频繁...... 这样一个油盐不进,不敢骂,更不敢打的主,你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晕厥的杨公子 方休好似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仍是一脸淡然之色,转过头,看着杨明,问道:“杨公子,我说的可对?” 杨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觉得喉咙一甜,‘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 好在...... 一旁的仆人眼疾手快,抱住了他,才让他避免了第二次伤害。 众人见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随即,下意识地对杨明升起了敬意。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是教人佩服啊...... 随着杨明的晕倒,楼阁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乱。 尚书府的仆人,抱着自己的公子,手足无措,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周围的人,大都是围观,没人想要去招惹是非。 即便是礼部的人,也都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出手相助。 毕竟吐血而晕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为难。 救的话,救好了,也没有多大的好处,最多让杨公子多看一眼。 可要是救不好,那罪过可就大了。 虽说主犯毫无疑问是方休,可万一被尚书大人记恨上了,得不偿失。 人家方休,背后还有定远将军为他撑腰。 自己又有什么呢? 方休见到这一幕,简直看不下去。 一个个道貌岸然之徒,嘴上说的永远比实际做的要好。 就这样的人,竟然都是楚国未来的栋梁,这让他不由为楚皇捏一把汗。 有什么样的文武百官,就有什么样的朝廷,等到楚皇驾崩以后,还不知道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方休一脸的鄙夷,却没有想过,杨明之所以晕倒,是因为谁...... 四处看了一眼,随手拿起装着一醉方休的酒壶,走到了杨明的面前,呵了一句:“让开!” 礼部的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愤然之色,怒道:“杨公子都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要做什么!?” 方休朝那人瞥了一眼,说道:“人之所以晕倒,乃是因为怒火攻心,心血不通,最需要的便是流通的空气,你们聚在这里,是想害死你家公子吗?” 这话说的并没有错。 可...... 众人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捉摸不清......这家伙究竟是真想救人,还是落井下石,欲对杨公子不利。 方休见到这一幕,表情淡然,说道:“杨公子乃是礼部尚书的独子,又是未来的新科进士,本少爷即便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众人听见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缓缓退了几步,让出了一片空地。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跟严御医是好友,应该会一些医术。 而且...... 他应该不至于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吧。 方休走到杨明的面前,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尖试探了一下。 竟然真的晕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怎么也不相信,人真的能被气到吐血。 他以前一直以为,那只是电视剧里面用的一种夸张手法。 打开酒壶,闻了闻传来的酒香,确认是自己桌上的那一壶酒。 伸出手,用尽全力,朝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瞬间,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出现在杨明白嫩的脸上。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愤怒到了极致,眼睛好像要喷出火一般,齐声骂道:“你竟敢殴打杨公子,你......你......” 手指着方休,气的几乎说不出话。 方休却只瞥了他们一眼,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的道:“不这样,本少爷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晕了。” 有人怒目而视,大声道:“你不能温柔一些吗?” “......” 方休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掰开杨明的嘴,猛灌了一壶酒。 “你又要做什么!?” 周围的人忍不住要冲上来。 “咳咳......” 一醉方休入喉,杨明猛地咳嗽起来。 方休一脸淡然,看着四周义愤填膺的人群,说道:“这不是醒了吗?” 众人,尤其是礼部的人,见到这一幕,都懒得再去理方休,纷纷冲到杨明的身边,面露关切之色,轻声问道:“杨公子,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请郎中?” 杨明咳嗽了好一阵,才从被呛到的状态恢复过来。 与此同时,一阵酒劲涌上,觉得头脑发昏,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模糊起来。 随之时间的流逝,越发觉得胸口有股气,整个身子都变得燥热起来,如同这六月的天气一般。 “杨公子,您怎么了?” 一道道关切的声音,让杨明的神智略微恢复了一些。 努力睁开朦胧的双眼,在看清面前的一切之后,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伸出手,指着地上的酒壶,看向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方休,问道:“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方休笑了笑,说道:“春风楼的一醉方休,杨公子觉得味道如何?” 杨明听见这话,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难得露出惊恐之色。 一双眼睛怒视方休,厉声道:“我问的是哪一壶!?” 方休的表情有些奇怪,问道:“哪一壶,又有什么区别? 这酒是宁王府的下人送上来的,从头到尾,本公子都没有动过一下,你莫非还怀疑本公子在酒里下毒不成? 还是你觉得......宁王殿下会害你?” 杨明看见方休这副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大声道:“你,你怎么还没有事情?” 话刚出口,便戛然而止。 杨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苍白,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 方休则是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围观的众人听见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只有几个一直不出声的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酒壶,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杨明还没有从地上站起的动作。 一旁,他的仆人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一把推开。 只见杨明面色涨红,喘着粗气,冲着仆人和围观的人群,厉声喊道:“让开,都给本公子让开!” 那仆人见到这一幕,更加忐忑不敢,走近两步,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你......” 杨明面露狰狞之色,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家仆人,喘着粗气。 猛地......扑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告辞 “公子......” 那仆人面露惊恐,猛地后退了两步,却还是躲闪不及,被杨明抓住手腕。 “过来!” 杨明死死盯着那仆人,面色狰狞,低声怒吼了一句。 那仆人见他这样,立刻停住了,不敢再有丝毫反抗。 就在他放弃抵抗的那一刻,杨明猛地用力,竟然将他拉进了怀里。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一幕,全都呆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们不忍直视。 只见杨明伸手将那仆人揽入怀中,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那表情似乎...... 不知从什么时候,忽然有人发出一阵唏嘘声。 更有人小声议论,莫非‘醉花阁’一事并非子虚乌有、或者奸人陷害,而是......确有此事? 看着真切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幕,众人已经不敢再想。 这位可是堂堂礼部尚书的公子,又极具才名,即便是在整个楚国,都是有名的才子,怎么会...... 哎。 有人发出了叹息声。 也有人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甚至有一两个家伙,莫名露出笑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着,终于有人想起...... 这可是在宁王殿下的宴会上。 若是让宁王殿下看见了这一幕,他的颜面何在,礼部的颜面又何在? 这也便罢了,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被京师中的百姓知道,那该是怎样一件可怕的事情。 礼部尚书的公子在宁王殿下的宴会上...... 想到这,围观的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不能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了,必须有人出面制止! 可......谁愿意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礼部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了。 事实上,早在察觉到杨明不太对劲的时候,礼部的人都已经躲了起来。 毕竟都是楚国的栋梁,人中龙凤......要脸。 其他的人也不愿意惹上麻烦。 问题来了...... 这里有谁,即不怕惹上麻烦,也不要脸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方休。 一旁,方休正看着杨明,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着什么,脸上还露出惋惜的表情。 至于那仆人,正在拼死抵抗,时不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哀嚎。 终于,方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四周,问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众人还是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方休面露凶悍之色,又道:“你们再看我,小心本少爷不客气!” 众人还是不说话,仍旧没有移开目光。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方休敢在宁王府对文武百官们动手。 毕竟人家是患了脑疾的人,除了陛下,谁都没办法制住他。 可...... 这里的人,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 别说是他方休,就是他老子定远将军来了,也未必能以一当百。 方休看着这群家伙,算是彻底服气了。 自从穿越到这片世界,他还是第一次有吃瘪的感觉。 不过...... 方休还是那个方休。 不就是瞪眼,谁怕谁啊! 于是,方休也不说话,瞪大了双眼,望向之前说话的那个礼部主事。 那礼部主事见到这一幕,在心中叫苦不迭。 这里的人这么多,怎么这家伙就盯上我了? 又是十几秒过去了,嘶吼的杨明又一次抓住那仆人。 “咳咳......” 那礼部主事终于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小心翼翼地道:“方公子......” 方休十分不屑,说道:“别叫我公子,当不起!” “咳咳......” 那礼部主使一脸尴尬,走近两步,小声道:“方公子,您看,这酒是您......” 听见这话,方休瞬间怒了,瞪着他,大声道:“这酒是宁王殿下府上的,本少爷可从没有碰过,在场那么多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你别想污蔑本少爷!” 众人听见这话,脸上都是露出古怪之色。 在场的人,都是楚国的人中龙凤,经历艰难的科举,又在宦场沉浮了数年,才有机会被宁王殿下邀宴。 一开始,或许以为杨明是酒劲上头,所以才失去理智,在宁王府做出这等难以入目之事。 此刻,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按照常理,一个人真的喝醉了,是不可能有任何反应的,可以说......力不从心。 在场的都是男人,楚国又崇尚酒风,没人不知道喝醉之后的感觉。 可...... 杨明完全不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反而倒像是......被下了药。 至于下药的人是谁...... 不用多想,就可以猜到。 无非是方休,或者杨明自己。 即便方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时刻想着算计别人,更不可能进宁王府的时候身上带着药。 所以...... 众人想到这,都是神色古怪,继续保持沉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那礼部主事听见这话,更加尴尬,犹豫了半响,才道:“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刚出口,便被方休一声怒斥打断。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方休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怒道:“从本少爷一进宁王府开始,你们礼部的人便针对本少爷,先是杨明,又是你。 无非就是见我患了脑疾,觉得本少爷好欺负,想要仗势欺人。 如今又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污蔑本少爷给杨明下药,在场的都是朝廷未来的栋梁,都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大家评评理,这件事情,究竟是本少爷的错,还是他杨明的错!?” “我......” 那礼部主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出口,便被方休打断:“你闭嘴!” 方休的眼睛好似要喷出火一样,大声道:“本少爷受宁王殿下所邀前来赴宴,心中怀着对宁王殿下的尊敬,踏入这宁王府,却没想到为奸人所辱...... 既然如此,本少爷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顿了顿,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告辞!” 说完,便迈步往阁外走去,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 众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怔了。 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齐齐看向那说话的礼部主事。 那名礼部主事也是一脸懵逼,从头到尾,都没有来得及反驳一句。 此刻,面对众人的目光,他觉得一阵委屈,辩解道:“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待人和善的宁王 正在气氛越发尴尬的时候,宁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了楼阁。 一进入到楼阁,他就察觉到了什么,刚准备开口询问,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极其凄厉的哀嚎声。 听见这声音,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只不过离开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楼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恰巧此时,方休迎面走来,见到宁王,面露笑容,说道:“宁王殿下好啊......” 宁王见到方休,也是一脸笑意,微微颔首:“方将军......” 站在一个亲王的角度,宁王的态度简直是和善至极,没有一点架子。 方休脸上带着笑容,径直走过宁王的身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府外走去。 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面露诧异之色。 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曾经与宁王有过接触,很少见他用如此和善的态度对待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与此同时,留在阁中招待客人的总管快步走到了宁王的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些什么。 宁王听后,面色大变,犹豫了片刻,转身,冲没走多远的方休喊道:“方将军,请留步!” 毕竟是楚国的皇子,皇位有力竞争者中的一位,对于宁王,方休并不想过多招惹麻烦。 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宁王,笑道:“宁王殿下,有何事?” 宁王想了想,说道:“本王方才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府中下人怠慢得罪了方将军,是本王考虑不周,一会儿先行罚酒一杯!” 如果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意外。 那么,眼前这一幕,足以让在场众人感到无比震惊。 要知道,这位方将军刚才还和杨公子发生了冲突。 而且,看宁王的样子,似乎也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待方休的态度,竟然还如此和善...... 岂止是和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礼敬。 即便面对定远将军,也不过如此吧...... 这方休究竟何德何能,让宁王殿下如此看重。 为此,甚至不惜冒着让礼部文官们心寒的风险。 莫非...... 宁王殿下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 就在宁王和方休说话的同时,一队虎背熊腰的护卫穿着便服,从阁外走入,将杨明和那仆人分开,拖出了楼阁。 方休和宁王对于这一幕,保持了彼此的默契,全都当作没有看见。 “殿下客气了。” 方休笑了笑,说道。 宁王似乎全然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情,对杨明的遭遇绝口不提,亲自将方休迎进殿内,并将他的位置调整到了最前方的席位。 在这张桌子上,一共摆了五个座位,除了宁王和方休之外,还有两人。 另一个座位则是空着的。 不过,方休却清楚的记得,原先坐在这张座位上的人,是杨明。 宁王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对桌上的另外两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本王一直跟你们提过的方将军,不要看他年纪轻,父皇对他的评价和赞赏,可是连本王听了都要羡慕。” 说罢,又向方休一一介绍了身后的两位。 一位是魏国公的长子,另一位则是礼部左侍郎的次子。 两人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可是原原本本的看了个明白。 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对于礼部,乃至宁王府,都是巨大的打击。 可宁王殿下对此,却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 难道宁王殿下在上次入宫之后,明白自己没有成功夺嫡的可能,便自暴自弃,不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 听到宁王介绍魏国公府的长子柳子正时,方休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之色。 上次在春风楼,自己便是用了他的名头,将那个两个猪头暴揍了一顿,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方休面露笑容,说道:“久闻两位潇洒俊逸,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着这熟悉的语句,柳子正两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想起刚才杨明的下场,两人都是挤出笑容,恭维道:“方将军客气了。” 方府败家子的名声,不止是在京师的百姓中流传甚广。 即便在同为纨绔的勋贵子弟中,同样不受待见。 毕竟大家都是要脸的人,有些事情,虽然做的还未必有方休光彩,可面上总还过得去。 哪里像这位,仗着自己患了脑疾,四处作恶。 听说前几天还教唆几十名流民,明目张胆的将京师的几处书坊砸了。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 可......光天化日之下,这位方公子竟然一点都不避讳,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被砸的书坊前。 面对那些书坊的掌柜,还说一些诸如‘版权’‘正版’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那些书坊的掌柜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甚至有一位心灰意冷之下,直接离开了京师。 简直是...... 哎。 落座以后,宁王先是自罚了一杯,又举起酒杯,对着方休,笑道:“方将军尚未及冠,便为校阅头名,被父皇亲自授予羽林卫左中郎将一职,实在是年轻有为啊......” “殿下谬赞了。” 方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却也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宁王的拉拢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事实上,自从夺嫡之争越演越烈以来,对于武勋们,尤其是九位重镇将军的拉拢,就一刻没有停止过。 然而方休没有想到的是......他拉拢的方法就是夸人,什么少年英杰,国之栋梁。 到情深意切处,甚至说出了如果他以后继任帝位,一定会重用于他,他是帝王的福气,楚国的福气之类,几乎可以说是僭越的话...... 方休一向认为自己的脸皮算是比较厚的,可听了这些称赞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 或许是夸得累了...... 终于,宁王抿了一口茶,看着方休,笑问道:“有人告诉本王,父皇曾经有过一道旨意,受命之人乃是方将军......” “不知方将军能否为本王解惑一二?” 宁王笑眯眯的说着,之后视线便放在了方休的身上。 楚皇给方休的旨意很多,可不为人所知的只有一个,这个秘密,却是方休不能说出来的。 只能故作不解,说道:“难道陛下没有告诉宁王殿下?” 宁王摇了摇头,说道:“父皇不曾提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丧失理智的杨明 方休略微一想,很快便明白。 武备库一案,牵扯甚广,为此,已经有两位侍郎进了天牢。 背后定然还有势力更大、地位更高的主使之人,其中嫌疑最大的......便是京师中的两位亲王。 夺嫡之争,何其凶险,胜利者可以得到整个天下,而失败的人,则只能灰溜溜的离开繁华的京师,前往楚国某处偏僻之地,在懊恼中度过余生。 因此,无论宁王,还是康王,定然要为此付出全部,甚至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精神。 对于宁王来说...... 武备库一案,便是他借此翻身的一个契机。 若能将康王与武备库一案联系上,即便宁王以前犯下再大的罪过,两人也都会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所以,他才会冒着让礼部的支持者心寒的风险,也要与方休交好,进而达到他的目的。 方休对于这种事情,没有丝毫兴趣,也不想被牵扯其中。 想了想,说道:“既然陛下没有告诉殿下,说明此事还不能让殿下知道,而且陛下曾经有过口谕,绝不能泄露圣旨内容,所以......” 方休的话没有说完,他相信宁王肯定懂他的意思。 果然,宁王怔了一瞬间之后,立刻笑了笑,说道:“既然父皇有令,倒是本王唐突了。” 宁王笑了两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被袖子遮挡住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不悦之色。 此时,阁外却传出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宁王将酒杯放下,微微皱眉,吩咐一旁的下人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殿下。” 那下人应了一声,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一道饱含愤怒的厉声传来:“方休!” 杨明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坐在座位上喝酒的方休,身子不住颤抖,整个人都好像丧失了理智一般,厉声道:“方休,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 这时,阁内的众人才发现,杨明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把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寒芒。 众人见状,纷纷面露惊惧之色,猛地往后散开。 其中,有几个礼部的年轻主事一边退,一边劝道:“杨公子,宁王殿下在此,万万不可放肆啊......” 杨明已经完全被愤怒支配,丧失了理智,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现在眼里只有一个人......方休。 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杀了他! 虽然杀掉方休并不能洗刷发生在他身上的耻辱,可处在极端愤怒的状态下,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即便一向镇定,一向隐忍,面对这等屈辱,他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杨明提着剑,双眼通红,一步一步走向方休。 方休却好似没有看见他,继续喝着酒,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对于他的话,也像是没有听见。 虽然现在的身体素质与前世相比,差的太多,可对付一个丧失了理智的勋贵公子哥,他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一旁的宁王,虽然脸上仍是一副淡然之色,却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朝身后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立刻有两个青衣护卫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护在宁王的左右。 宁王这才放下心,看着越走越近的杨明,脸上露出阴沉之色,陷入了沉思中。 虽然经过今天这件事,杨明的名声已经完全被毁。 可......仅仅凭借礼部尚书之子这个身份,也能在朝廷获得一席之地。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未来参加科举,不说名列三甲,进士及第,绝不成问题。 对于宁王而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至于方休...... 这个人,他并不了解。 可......据他所知,不过是一个患了脑疾的纨绔败家子。 不知道什么运气,被父皇看重,先是提拔他做羽林卫的左中郎将,又暗中传给他一道密旨,听说与武备库一案有关...... 调查武备库一案,是何其重要的事情,父皇竟然将这个任务教给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足以说明,父皇对他的看重。 当然...... 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却只有方休和父皇自己知道。 本来以为今日能从方休这里得到一些信息,却没想到...... 宁王脸色阴沉,一双眸子看向了手中紧握长剑的杨明。 不管怎么样,杨明这个人都代表了礼部,刚才与方休把酒言欢,很大程度上已经伤了在场礼部之人的心。 如果再不有所表态,恐怕礼部会发生变故。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一旁看着事态的发展。 不到最后的关头绝不出现...... 如果方休招架不住杨明的剑砍,便出面劝和,说不定能让方休告诉自己那道密旨的内容。 如果...... 没有另一种如果,一个只知道欺男霸女的纨绔败家子,面对长剑,能有什么抵抗之力? 想到这,宁王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了一片空地,饶有兴趣地看着杨明一步步走向方休。 “方休!” 又一次被无视,杨明已经愤怒到了极致,眼睛通红,好似要喷出火一样,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给我死!” 伴随着这道饱含愤怒的吼声。 杨明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方休砍去。 方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些好笑。 看这家伙的动作,应该还是第一次拿剑。 那么慢的速度,不说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他,即便是从街上随便拉来两个街头混混,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在长剑落下的那一刻,方休动了。 他猛地抄起桌上的酒杯,手腕一用力,便将酒杯掷了出去。 只见酒杯在空中飞速行进,下一秒便撞在了杨明的鼻梁上。 下一秒,酒水便从酒杯中四散分开,蒙住了杨明的双眼。 接着,便听见杨明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声,握着长剑的手瞬间松开。 一只手捂住鼻梁,一只手抹着眼睛,哀嚎道:“我的眼睛!” 于此同时,鼻梁上传来一股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直。 终于,杨明再也坚持不下去,忍不住跪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哀嚎声。 与之前手握长剑,一副挡我者死的霸气模样,判若两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方疯子 整个宁王府,鸦雀无声。 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方休有可能制伏杨明,却没有想到是用这么轻松的方式。 毕竟杨明手里可是握着锋利的长剑。 在场的人,大都是文官,一辈子与纸笔打交道,没有与人发生过械斗,见到长剑,便觉得落了下风。 却不知道,只有双方的武力在同一水平线上,武器才会成为决定因素。 大部分情况下,身体素质差的一方,更加吃亏。 对付一个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羸弱公子哥,随便一个小混混,都能轻松收拾他。 方休一脸淡然,仿佛刚才一招制敌的人不是他一样,缓缓走到杨明的面前。 捡起被杨明丢在一旁的长剑,清秀的脸上露出一股狠辣之色。 举起手中的长剑,猛地砍向杨明的胳膊。 礼部众人见到一幕,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声怒吼。 “竖子,尔敢!” “方休,你若是敢伤杨公子,我等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宁王显然没有想到方休的胆子大到这般地步,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杨明下手。 他怔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方将军,手下留情!” 不管怎么样,杨明都是杨公的独子。 如果他在宁王府出了什么意外,杨公心灰意冷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极大的可能,他唯一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便从此消沉下去。 甚至有可能更糟。 杨公乃是老来得子,对杨明宠爱有加,自从出生起,便捧在手心里...... 若是让他知道,杨明出事与自己有关,说不定会怨恨上自己,转而投向康王。 到那个时候,自己便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明出事。 可…… 楼阁中央,方休却好像没有听见这些声音,挥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噗——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杨明的一条胳膊硬生生被砍了下来,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啊——” 杨明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整个人疼的死去活来,表情十分狰狞。 终于,忍受不了胳膊传来的剧痛,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宁王府的下人们见状,匆忙上前,将他抬了出去。 方休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握着长剑,面无表情。 杨明断臂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十分狰狞。 礼部的人见到这一幕,愤怒到了极致。 若不是见方休浑身是血的样子太过狰狞,早就冲了上来。 不过…… 不敢动手,嘴皮子却没有停。 毕竟,这些礼部的人,最擅长的事情便是耍嘴皮子。 “方休,你可知道,当众行凶,是何罪过!?” “杨公不会放过你的,你的死期到了,方休!” “简直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竟然敢在宁王府行凶......” 一时之间,宁王府被一道又一道愤怒的吼声淹没。 方休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剑扔在杨明晕倒的地方。 回过头,看着他们,说道:“所有人刚才都看的清楚,想要行凶的,似乎是杨大公子,我只不过是防卫一下,这恐怕够不上行凶吧?” 有人愤怒地吼道:“杨公子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要对你动手,而你却砍了他的胳膊,这还不算行凶!?” 方休看着他,反问道:“你的意思,如果有人想要杀你,也得先砍下你的一条胳膊,才算行凶?” 那人仍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紧接着,有些恼羞成怒。 “强词夺理!” 他怒视方休,厉声道:“当众行凶,还强词夺理,颠倒黑白,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楚律法,有没有宁王殿下,有没有陛下!?” 方休听见这话,有些无语。 这些人上纲上线的本事实在是一流。 自己不过说了实话,他们却能扯到皇帝的身上...... 方休摇了摇头,面露笑容,便不准备搭理他们了,径直朝门外走去。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想要留下来喝酒是没有可能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回去,足球和夺旗的规则,他还没有制定。 还有竹轩斋的报纸,春风楼的冰沙...... 明明只是想要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咸鱼,却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 方休不由叹了口气。 生活艰难啊...... “等下!” 一直到现在,宁王才从惊愕中回过神,脸色阴沉的看着方休,冷声道:“方将军,这就想走吗?” 方休听见这话,转过身,拍了拍衣襟下摆,抬头看着宁王,脸色平静地道:“宁王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宁王一怔。 这家伙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在宁王府当众行凶,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暂且不说这件事情被杨公知道以后,会引发什么样的震动。 单说宁王,便不可能放过他。 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让方休离开宁王府,恐怕从此以后,宁王府便会沦为京师的一个笑柄。 后果严重之程度,在某一方面甚至不亚于救济粮一案。 面对这种局面,宁王其实也很头大。 对方休动手,理亏...... 可若是不管不顾,又拿什么和杨公交代。 礼部和他早就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他岂能让礼部诸公和杨公寒心? “杨明刚才不过是被愤怒冲昏了理智,说的一些话,也只是无心之失......” 宁王沉着脸,说道:“羽林卫左中郎将方休,当众行凶,其心险恶,当由宁王府暂押,明日移交刑部处置。” 方休听见这话,目光微动。 宁王刚才一直在这里,对于发生了什么,不可能不清楚。 却为了自己的利益,颠倒黑白。 这样的人,除非楚皇瞎了眼,才会把皇位传给他! “当众行凶?宁王府暂押?” 方休面露笑容,看着宁王,问道:“宁王殿下,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陛下,还是你自己?” 方休此言一出,宁王的脸色猛地一变,彻底的阴沉下来。 周围众人听见这话,心里也都是一颤。 这话说出来,可相当于彻底和宁王撕破脸了啊! 究竟是谁给方休这家伙的胆子,让他那么肆无忌惮…… 先是砍了杨明的一只手臂,紧接着又跟宁王殿下彻底撕破脸。 这家伙......简直是个疯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字字诛心 宁王面沉如水,一双眸子闪过阴冷之色。 他虽然是亲王,若是在他自己的封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管他。 可这里是京都,严格来说,已经成年的宁王早该滚回他的封地去了。 只是因为太子,也就是他的皇兄突然过世,才得以继续留在京城,与康王竞争空出来的储君之位。 在这里,不管是不是站在他一边的文武百官,除了内阁的几位阁老,人人见了他都得行礼,恭称一声“宁王殿下”。 可事实上,他真正拥有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名号而已,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权力。 因为他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 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被搬上台面,闹到楚皇那里,楚皇会怎么想? 不管怎么样,方休都是楚皇钦命的羽林卫左中郎将,又是定远将军的独子,地位非同一般。 这句话从他这里说出来,谁都得掂量一番分量...... 刚何况,瞎子都能看出来,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孰是孰非,公道自在人心,在场的人中不乏仗义执言之辈,或许在宁王府,估计宁王的脸面,不好直说。 离开宁王府以后,宁王想要再约束他们,就十分难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言官的威力,即便是皇帝,也要顾忌三分。 在方休撕破脸面之后,宁王已经被逼进绝境。 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是陛下,还是你自己? 宁王几乎悲哀的发现,方休的这句话,他根本无言以对。 父皇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权力,自始至终,他不过是被当成猪养的众多亲王中的一个。 只不过因为太子意外过世,适龄的储君继承人又只有两位,所以地位比较特殊。 可...... 如今,父皇的身体还非常安康,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对于宁王而言,方休的这句话可谓字字诛心。 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这句话甚至将他的遮羞布一把扯掉,让他有一种赤裸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 他是亲王不错,但这里是京师。 正因为他是亲王,是皇子,是二位成年皇子中的一位,行事才更加不能随心所欲。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指出这一点而已,没有人愿意得罪他,他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在阿谀奉承,都在溜须拍马...... 即便是康王阵营的人见到他,也都是笑颜以对...... 然而,没有人愿意得罪,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敢得罪。 宁王的脸色说不出的阴沉,再也无法保持刻意的镇定。 场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无论柳子正,还是夏忆雪,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大多数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事情发展成现在的情形,早就不是他们能插话的了。 “要是殿下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方休。 他先是对宁王微微一笑,随后便转过头,径直朝向外面走去。 宁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一旁,宁王府的护卫没有一人上前阻拦,十分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 坐在马车里回方府的时候,方休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虽然宁王最后还是选择了坚定的与礼部站在一起,为杨明撑腰,可在事态没有恶化之前,他的一系列举动却十分古怪。 身为储君竞争者,对一个在朝廷冉冉升起的新星伸出橄榄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可况方休还有安平伯子的身份。 可...... 一个羽林卫左中郎将,值不值得一个亲王,用如此态度去对待,答案不难猜到。 能让自己被宁王如此重视,恐怕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楚皇给自己的那道旨意。 武备库一案,涉及甚广,绝不是两个侍郎便可以一手遮天的。 毕竟在他们之上,还有尚书,很多事情,没有尚书的首肯,他们是做不成的。 而且,做到尚书侍郎这个位置,各地官员和下属们送来的冰敬和碳敬便已经足够了。 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没有必要冒着砍头的风险去贪墨这些银子。 在他们的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幕后主使。 原先,方休猜测可能会是宁王。 宁王贪墨朝廷拨给京都府救济灾民的四万两银子,修建宁王府,这件事情,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赵昊却是跟他提起过。 所以,这段时间,方休的调查目标一直都是宁王府。 这次接受宁王的邀请,参加端午宴会,某一方面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毕竟楚皇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若是一点行动都没有,不说楚皇那边没法交代,就是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辜负信任。 虽然方休并不喜欢楚皇这家伙,总是无缘无故交给自己一些差事,还十分吝啬,从不给什么赏赐。 唯一一个从皇宫中得到的东西,就只有一块金牌,还是用铜做的。 可......凭良心说话,在某一些方面,楚皇对自己还是十分不错的。 比如,调查武备库一案,楚皇便给予了方休充分的信任。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一点儿进展,楚皇仍没有过多的干涉。 方休这个人的宗旨很简单,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明面上对武备库一案不管不顾,好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可实际上,这些天,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与武备库一案有关的人员。 甚至用银子收买了几个乞丐,让他们盯着宁王府,密切注意宁王车驾的动向。 虽然在武备库一案上没有任何进展,却意外发现了一些其他事情。 比如,宁王的车驾总会在深夜的时候出府,前往郊外的一处的宅子。 恰巧,相同的时间,宋国公府也会有一辆车驾,同时前往那处宅子。 两辆车驾总会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同时离开。 宋国公乃是卫戍京师的三位国公之一,在京师的威望,虽不如英国公和魏国公,可仍掌管一定的亲军。 卫戍京师的外八卫中,有三卫在太祖时期,便是跟随第一任宋国公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才被选为京师十六卫。 虽然距离太祖时期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可宋国公说的话,在这三卫中,还是极具分量的。 毕竟不同于勋贵子弟历练的内八卫,外八卫实行的乃是军户制,军丁父死子继,世代为兵,随军屯戍...... 第一百四十章 给你们一秒钟的时间 这些人,从小便听着祖辈们的事迹长大,知道当年祖辈们跟随的乃是宋国公。 虽然很少见到宋国公,甚至一些人,从没有见过宋国公。 可他们却知道,当年自己的曾曾祖父,便跟着上上上任宋国公出生入死,南征北战。 谁谁谁得了宋国公的嘉奖,谁谁谁被砍了一刀,是宋国公亲自疗的伤。 说来说去,他们便潜移默化的认为......宋国公是自己人! 这也是历代皇帝一直留着三位国公卫戍京师的原因。 这些心性纯良的士卒们相信自己人,只有三位国公在,便会极大的降低士卒们哗变的可能。 除此之外,在太平年间,不给三位国公兵权,有各卫将军在,也不可能出现什么谋反的情况。 各卫将军和三位国公互为制衡。 可...... 宁王殿下却和宋国公府牵扯到了一起。 这背后就值得深思了。 尤其在救济粮一案发生过后,宁王府和宋国公在深夜接触的更加频繁。 这件事情,他们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可能有人察觉到。 可事实上,方休仅仅付出了不到一两银子,便让几个乞丐发现了这个秘密。 更不用说,皇帝的金吾卫了…… 一位失意的亲王和一位在军中极具影响力的国公,深夜密谋。 不论他们谋划的是何事,哪怕只是聚在一起,喝喝酒,聊一聊家常。 对于皇帝而言,也是大忌! 早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历史上,皇子谋反,夺了自己爹的皇位的例子还少吗? 楚皇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会怎么想? 在京师中,即便是路边五六岁大的孩童都知道,方休是一个脑残患者。 他也一直借着这个太医署御医亲自认证过的脑疾的名头,做出一些很肆意妄为的事情。 可这不代表他真的有脑疾,真的那么嚣张跋扈,谁都敢去招惹。 今天敢对杨明动手,敢公然挑衅宁王。 只是因为他心里明白…… 只要老皇帝没有心脏病发,突然暴毙,宁王就绝不可能登上皇位。 对于康王,方休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忌惮。 对于宁王…… 方休摇了摇头,收回思绪。 不过…… 目前来看,无论宁王,还是康王,自己怕是都要得罪一遍了…… 经过今天这件事情和宁王对待自己的态度。 方休心里有七成的把握,武备库一案……与康王有关! 只是,在调查这件案子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等着方休去做…… 马车在路上飞速行驶,很快停在了方府的前面。 方休走下马车,径直走向后院。 白小纯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进入到后院,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方休皱了皱眉头,已经两天过去了,这味道竟然还没有散去,可见前日的战况有多激烈。 怪不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那些刺客在什么地方?” 方休问道。 一旁,白小纯忙不迭道:“都按照您的吩咐,分别关押在不同的房间,由不同的守卫看管。” 方休点了点头,略微思考,说道:“去把他们全都带到这里。” 白小纯一脸庄重,恭敬道:“是,少爷。” 说完,走出了院子。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带着三个手脚均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男子走了进来。 身后,还有数名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紧紧跟着,时刻注意着他们三人的动作。 这三人,有一个看上去十分沧桑,大概四十多岁。 另外两人,都比方休大不了多少,略显青涩的脸上全都是血污,看上去平添几分狰狞。 这三个人就是前两日潜入方府,意图营救杨姑娘……应该说是女刺客的同伙。 当时,方休不想让吴毅知道女刺客的事情,便谎称是白小纯在操练府丁,实际上是在围攻刺客。 本来只想着能捉到一个活口便好,没有想到竟然捉到了三个…… 实在是意外之外的喜事。 只要抓到一个刺客,方休便有把握让他开口。 如今抓到了三个,让他们开口的把握,至少提高到了九成! 看着三个满脸血污,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散发一阵臭味的刺客。 方休一脸的不屑,拍了拍衣摆,用十分随意的语气说道:“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三人见状,脸上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方休看了他们一眼,面露笑容,说道:“本少爷是个极没有耐心的人,给你们一秒钟的时间,不说的话,本公子便杀掉你们中的一人。” 三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方休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时间到了。” 方休一脸笑意,看向站在最左边,比较年轻的一名刺客,淡淡的道:“就你了……” “什……”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面前有一道寒光闪过。 紧接着,脖子一凉,被白小纯一刀取了性命,整个人瞬间丧失了支撑的力量,倒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另外两人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都有些呆了……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可却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那么突然,那么……草率。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伙伴,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倒在面前。 甚至临死之前,都没能念一句诗,或是说两句“十八年后又是一天好汉“”之类的话。 站在他旁边的那名年轻刺客,好似崩溃了一般,表情十分痛苦。 他不是不能接受死亡…… 事实上,在决定参与营救行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所不能接受的,是死亡来的那么草率。 一秒钟,仅仅一秒钟…… 眼前这个容貌清秀,笑起来有些好看的年轻公子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们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刻,看着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的方休,那名年轻刺客露出极度愤恨的表情,大声道:“你,你这个疯子,一秒钟的时间,谁能来得及回答!?” 方休看着他,想了想,说道:“一秒钟的时间确实有些不够,本少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公子便给你一个机会…… 一天的时间,你们两个,谁先回答出本少爷,就可以不用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黄牛 那名年轻刺客听见这话,脸上流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目睹刚才那一幕,他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听这年轻公子哥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回答他的问题,便可以免于一死? 对于一个人而言,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绝望,而是给予希望之后,又让他无能无力,进而还是绝望。 同理而言,最幸福的事情自然是绝望之后,又看到希望。 一开始,年轻刺客并没有想过背叛,直到见到了轻如鸿毛的死亡。 那一瞬间,他才明白,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还很年轻,还没有娶妻,没有生子,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他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可能连个埋葬尸骨的地方都没有。 可...... 内心的道德又在谴责他的行为,让他为之不齿。 年轻刺客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 即便自己不说,也会有别人说。 即便别人不说,凭借他们的实力,早晚也会查出来。 既然如此,自己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年轻刺客咬了咬牙,抬眸,看向方休,开口道:“我......” 刚开口,就见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本少爷说过,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少一分少一秒,都算不上一天。 明天这个时候,本少爷希望听到想要的答案。” 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了院子。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刺客,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直到刚才见到伙伴倒在身旁,表情才发生一些变化。 到了现在,他的脸上已经露出近乎绝望的表情,看向身旁的年轻刺客,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方府护卫捂住了嘴。 两名刺客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再次分开,关押在不同的屋子。 走出院子以后,方休看了一眼白小纯,吩咐道:“明天这个时候,派两个人分别审问他们。” 白小纯恭敬地点了点头:“是,少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回了平日里生活的后院。 方休坐在躺椅上,微微眯起双眼。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第一次有疲惫的感觉。 不远处,不知名的虫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夜空中,闪烁点点星光,十分璀璨。 休息了片刻,方休才重新睁开双眼,看向一旁的白小纯,问道:“竹轩斋那边怎么样了?” 白小纯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递给方休,说道:“您吩咐的报纸已经在全力印制,过两日便可发售,因为京师的几处盗版书坊前两日被您砸了......” 方休瞪了白小纯一眼,说道:“什么叫被我砸了,谁看见我动手了? 那是那些流民做的,与方府无关,更与本少爷无关,记住了!” 白小纯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改口道:“是小的口误,那几处盗版书坊被流民砸了以后,京师中可以印制《西厢记》的书坊,就只有竹轩斋。 因此,《西厢记》等书的印制,吕掌柜也没有落下。 具体的情况,吕掌柜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请您过目。” 方休接过信笺,拆开以后,随手翻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问道:“吩咐王宝乐的事情,办的如何?” 经过亲军校阅一事,方休渐渐的察觉到了王宝乐和宝乐坊的价值。 而王宝乐也需要强大的背景,在京师立足。 方府俨然是他最好的选择。 一来,他与方休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二来,对于他这种无权无势的商贾而言,方府的实力也足够强大。 不说身为重镇将军之一的安平伯,便是方休,也是朝廷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羽林卫的左中郎将,不出意外的话,未必不能达到安平伯的高度,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而方休,也需要宝乐坊的银子用以举办这次亲军校阅。 两人一拍即合,虽然在明面上没有什么关系,可实际上,彼此之间,心里都明白...... “王掌柜已经筹备了一支足球队,明天便可以登场。” 白小纯回答道。 方休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天,方府足球队操练的如何?” 白小纯面露为难之色,想了想,说道:“足球的规则太过复杂,这些人在训练场上还能踢出几分样子,到了场上就不一定了。” 方休摆了摆手,说道:“能上场就好......” 反正他也没有想过,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蹴鞠都没有见过的人,能踢成什么样子。 他所需要的,只是两支了解规则,足以产生对抗的足球队,让明日的友谊赛得以顺利进行...... 想到可以在这个世界重现足球,方休莫名有一股成就感,心里面升起了几分期待。 时间流逝,转眼间,便到了第二天的正午。 京师大剧院前宽阔的空地上,热闹非凡。 无数人从京师各处涌来,想要一睹这足球的风采。 当然......最重要的是,足球赛结束以后,可以在售票处免费领取一张《聂小倩》的票。 这段时间,随着《聂小倩》连续剧的爆火,京师大剧院一张仅仅只需要一百文钱的影票,已经卖到了一两多银子。 这......还是有价无市。 许多人想要去卖,都苦于没有门路。 因为这票,又衍生出了许多职业。 有人排队代为购票,只需两百文银子,虽然比票价还要贵出一倍,可相比于从其他人手里买票,却要便宜了太多。 其中,最为可恶的,是一些专门抢票的二道贩子。 因为京师大剧院的售票处,每日开启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因而,这些抢票的二道贩子便早早的在售票处前等着,一旦售票处开启,便一哄而上,大肆抢购。 一个人往往能买上几十张,导致那些真正想要看剧的人没有票可以买。 因为这些人抢票的时候,有如黄牛群之骚乱,因此,有人便称呼他们为黄牛,一来二去,便成了定式。 在城南,乃至京师,人们提起黄牛,指的便是这些守在京师大剧院门前抢票,再高价出售的二道贩子。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京师大剧院前两日新出了一项规矩,一个人只能买三张票,极大的遏止了黄牛的泛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届京师联赛 从黄牛这个职业上面,便可以看出京师大剧院的一张票是何等珍贵。 对于京师中大多数百姓而言,这一张票不代表能看到《聂小倩》,代表的是......一个月,乃至两个月的吃穿用度。 因此,得知足球赛结束后,京师大剧院会免费发放两千张票后,整个京师都几乎沸腾了。 无数的百姓,从京师各处涌入城南,涌入京师大剧院,不为了足球赛,为的是这两个月的吃穿用度。 当方休走下马车,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有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京师大剧院的一张票,竟然变得那么金贵了。 还记得,京师大剧院刚开幕的时候,一张票卖一百文都没有人愿意付钱,最后还是免费放票,才避免了首映上座率为零的尴尬。 如此看来,自己所作的这些事情,大有可为啊...... 方休看着拥挤如潮水的人群,不由感慨了一声。 “安静——!” 就在人群渐渐开始变得躁动的时候,一道极其雄厚的声音从售票处的房顶上传来。 众人听见这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吵闹,齐齐看向那人。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手里拿着奇怪的上宽下窄的直筒,大声说着:“今天,是京师第一届足球联赛,季前赛开幕的日子......” 京师第一届足球联赛是什么? 季前赛又是什么? 众人听着那商贾的话,有无数的疑惑,又开始议论起来。 王宝乐见状,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参赛的双方是宝乐坊的方将军英俊潇洒队和春风楼的杨明不是禽兽队,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他话音刚落,便从京师大剧院中走出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个人手里举着‘方将军英俊潇洒’的牌子,另一个举得则是‘杨明不是禽兽’。 人群中,有人见了这两个牌子,不由发出疑问:“方将军是谁,这杨明又是谁? 为何方将军便英俊潇洒,杨明便不是禽兽?” 旁边有人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致地道:“方将军之名,在下从未听过,可这杨明......” 年轻男子目光望向旁边的人,问道:“这位兄台,听说过杨明此人?” 说话那人笑了笑,说道:“岂止是听说过,杨明这个人,在下可是如雷贯耳。” “哦?” 年轻男子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问道:“那兄台可直到,为何春风楼的足球队要以杨明不是禽兽为名?” 说话那人面露笑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兄台,可曾听说过猪头公子?” “猪头公子?” 年轻男子微微一怔,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难道杨明就是猪头公子?” 说话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春风楼与醉花阁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冲突,而醉花楼背后的主人,便是猪头公子杨明。 在下以为,这春风楼的名字便是因为这个,才叫做杨明不是禽兽......” 年轻男子一脸恍然,喃喃道:“原来如此......” 转过头,再去看那‘杨明不是禽兽’的牌子,顿时有一种杀人诛心的感觉。 春风楼这一招......实在够狠! ............ 两队的牌子就位以后,又有人从京师大剧院走出,身穿黑色的褂子,手上竟然拿着一个铜锣,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走近了些,才隐约可以看见,胸口上写着两个字——裁判。 裁判出场以后,紧接着便是两队的队员。 一队均是虎背熊腰的壮汉,身上穿着红色的褂子,背后写着‘杨明不是禽兽’。 另一队的队员与‘杨明不是禽兽’队相比,要清瘦了许多,身穿的则是黑色褂子。 围观的人群看见这一幕,纷纷发出嘘声。 虽然他们不知道足球是什么玩意,可两队的队员实力差距如此巨大,只看一眼就能猜到最后的胜负,又有什么意思? 场上的队员对于这嘘声显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不管场下的观众如何反应,球赛都还要进行。 随着裁判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发球的是杨明不是禽兽队。 场下的观众虽然发出嘘声,可目光还是没有离开足球场。 京师的百姓,对于新鲜事物,一向是比较感兴趣的。 此刻,看着场上二十二个男人,为了一个足球,互相争抢,倒是挺有意思的。 很快,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场上的比分并没有发生变化,仍是零比零。 可...... 局势却并不如他们原先预料的那般,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甚至,身体瘦弱的方将军英俊潇洒队,在大多时候,反而是占得上风的一方。 对于小小的足球而言,身体的强壮与否在灵巧的跑动和技巧面前,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无论什么时候,控球的一方总是更加灵活的方将军英俊潇洒队。 因为杨明不是禽兽队的队员,身体大都比较强壮,跑动起来,不如方将军英俊潇洒队那么灵活。 每一次,刚刚抢下足球,就又丢掉了球权,看的场下观众是一阵揪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队之间所表现出的差距也越发的大。 因为杨明不是禽兽队的队员很少控球,所以为了不让方将军英俊潇洒队进入禁区,他们只要付出更多的体力,跟着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队员。 时间一长,体力便渐渐不止。 体力不支,便导致原先用频繁跑动换来的防线,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很快,便有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队员发现了防线的漏洞,一路带球,冲进禁区。 二话不说,起脚便是一脚极其有力量的射门。 守门员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足球朝球门的方向飞去。 砰——! 足球重重的撞在球门的门框上,发出一道巨大的声响。 见到这一幕,场下的观众们不由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叹声。 随即,看好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观众发出一声声惋惜。 只差那么一点点...... 方将军英俊潇洒队就能领先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让他们接着踢! 而另一边,杨明不是人渣队的支持者则是一阵捶胸顿足。 有脾气火爆的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毕竟在他们看来,方将军英俊潇洒队不过是一群灵巧些的瘦猴子罢了,面对杨明不是人渣队虎背熊腰的壮汉们,不可能有一丝反抗之力。 可如今事实却恰恰相反,下意识地便觉得杨明不是人渣队是在敷衍。 “太蠢了!直接抱着球冲进球门不就好了,我不信,这么大的块头,方将军英俊潇洒的瘦猴子能挡得住!” 一个穿着背心的汉子,一边看着比赛,一边吐槽着。 在他的旁边,一个瘦弱的书生听了顿时有些不太乐意,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足球足球,顾名思义,乃是用足的球,用手当属违规...... 除此之外,在下以为,正因为杨明不是人渣队身体健壮,所以才落得下风,脚下功夫,越灵巧之人越占得上风。 现在比赛的时间还不是太长,只要再以这种速度继续对抗,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杨明不是人渣队必定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失球!” 书生说的有理有据,那汉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憋得脸通红。 半响,转头看着那书生,咬了咬牙,大声道:“那你敢不敢跟老子打个赌?” 那书生看了汉子一眼,一脸的风轻云淡,说道:“有何不敢......” “好,一百文钱,我赌杨明不是人渣队先进球!” 汉子从怀里掏出一贯铜钱,大声道。 书生看着那一贯铜钱,有些懵,显然没有想过会有人随身带着那么多的铜板。 犹豫了片刻,说道:“我身上没有银子,不过我可以将这本书抵押在你这里,若是我输了,这本书便是你的了......” 说着,举起手中的书在汉子眼前晃了晃。 “老子要你书做什......” 汉子一脸的不屑,刚准备拒绝,突然看到书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射雕英雄传》,顿时停住了,立刻道:“好,如果杨明不是人渣队先进球,这一百文钱就是你的。 如果方将军英俊潇洒队先进球,这一百文钱还是你的,不过这本《射雕英雄传》就是我的了!” 因为竹轩斋最近被官府关停的原因,京师中流通的《射雕英雄传》极少,一些勋贵子弟,甚至愿意出一两银子买这么一本闲情话本。 即便是付出了一百文钱,能得到一本《射雕英雄传》,也赚大发了。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杨明不是人渣先进球的基础上。 两人达成了赌约,便不再说话,转头看着场内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足球赛。 虽然两人的表情与之前比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从刚才达成赌约的那一刻起,场上的足球赛便不仅仅只是场上二十二个人的比赛,还是场下,他们两人的比赛。 同样的事情在场下各处上演,当比赛进行到接近中场休息的时候,可以明显察觉到场下的观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一开始,这些观众还只是抱着瞧热闹的心思看比赛,可现在,似乎每一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所支持的球队。 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这种对球队的认同感便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甚至有不少人自发组织起了啦啦队,喊着口号为自己的球队呐喊助威。 不过,可能是因为喜欢杨明不是人渣队的都是一些身强体壮的壮汉。 所以在大部分的时候,杨明不是人渣队的呼声要远远超出方将军英俊潇洒队。 每一个人,都是用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在为自己的球队呐喊助威,声音甚至能传到两三公里外。 距离京师大剧院不远处,一驾装饰华贵的马车在城南的大道上缓缓行驶。 马车里,一个衣着华贵,相貌有些清秀的年轻人正在捧着一本《秦史》,看得十分入迷。 突然,耳边传来‘杨明不是人渣’的喊声,年轻人微微皱起眉头,掀开马车的车帘,却看到整条街上都没有一个人。 显然,这声音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而且,一阵比一阵清晰。 杨明不是人渣? 当听清喊声的内容,年轻人怔了怔,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探头,小声道:“殿下,前面的路被人群堵上了,要不要从其他地方绕一下?” 被称为殿下的年轻人想了想,说道:“可知道堵路的那些人是在做什么的?” 粗犷汉子挠了挠脑袋,说道:“只听见他们在喊一些诸如‘杨明不是人渣’‘方将军英俊潇洒’的话,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年轻公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恍然之色,吩咐道:“去打听打听......” “是,殿下!” 粗犷汉子领命之后,便离开了马车。 年轻公子重新捡起放在一旁的史书,翻开以后,却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片刻之后,放下书,面露恍惚之色,喃喃道:“方将军......” ............ 京师大剧院门口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足球场上,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一旁的沙漏显示时间已经快要结束,可两边还是没有人先进球。 终于,随着裁判的一声锣响,半场比赛正式结束。 两队的队员都是骂骂咧咧的走入了休息室。 场下的观众们的喊声则是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的看着两队队员离开,有些懵。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退场了。 之前打赌的汉子和书生,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两个人的赌约是谁先进球,可如今比赛都已经结束了,却还没有一个队进球,那这赌约该怎么算?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场下很多人的身上。 这些人先是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反应过来后,都十分不满。 终于,有脾气火爆的人,冲着坐在售票处上的王宝乐大声喊道:“还没有分出胜负,怎么就不比了!? 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们没有买票吗?老子有的是银子,把他们喊出来,继续比,没有分出胜负,不能离场!” “对,又是敲锣,又是离场,不就是想要赏钱吗!给你,让他们出来接着比,再不济,也要进一个球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都不见 一时间,整个足球场被球迷们愤怒的喊声淹没。 甚至有不少人从怀里掏出铜板,扔向足球场。 王宝乐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忙不迭拿起用硬纸壳做成的话筒,大声喊道:“比赛还没有结束,现在只是一炷香时间的中场休息,大家不要激动!” 虽然他的声音已经很大,可与成千上万汇聚在一起的声音相比,还是差的太多,没传出多远,就被淹没。 坐在一旁休息的队员们也没有想到下面的观众们会这么热情,一阵恍惚后,纷纷露出激动之色,暗暗下定决心,下半场一定要率先取得进球。 而王宝乐万般无奈下,也只好让裁判提前开始比赛。 裁判早在五分钟前,就已经被群情激愤的球迷们吓的躲了起来,听见王宝乐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售票处后面探出头,猛地敲了一下锣声。 队员们听到这锣声,纷纷起身入场。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出场方式,二十二名队员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他们想的只是完成少爷的吩咐,将比赛进行到最后。 可......经过了上半场激烈的比赛,见到了观众无比的热情,他们也觉得热血澎湃。 原先的一身疲惫一扫而空,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场上开始比赛。 随着队员们的出场,场下的叫喊声渐渐小了下来。 不过也只是那么片刻,很快就重新热闹起来。 只是由叫骂声变成了球队的加油声。 ............ 方休站在京师大剧院二楼的贵宾室,看着足球场上发生的一幕幕,骂道:“一群不争气的玩意,这球早点传不就进了,还要带,不被人断了才怪!” 这贵宾室是前些天刚刚完工的,其实就是在京师大剧院的二楼单独开辟了几个房间,两面都留有一扇窗户。 里面的一扇可以看到京师大剧院内部的舞台剧,外面的则刚好可以看到足球场的全貌。 在这贵宾室里,摆着全套的红木家具,桌椅板凳,乃至餐具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每一间贵宾室都配有专属的服务员,瓜果点心,清茶烈酒,一旦缺了立刻补上。 与一楼的普通座位相比,可谓是奢华到了极致,当然了,价格与前者相比,也要贵了不少。 十两银子一间,这个价格,即便是对于许多勋贵或者富商而言,都是一比不小的花销。 可即便如此,这贵宾室第一次售票时,依旧一售而空,甚至比普通的座位还有抢手。 原因很简单,京师中的勋贵或是商贾,想要到京师大剧院看戏,也要买票,对票入座。 入座以后,可能旁边坐的就是自己的下属,亦或者是与自己有过冲突的对手。 这样一来,整场戏还没有看便等于毁了。 毕竟人家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愿意与他们眼中所谓的‘百姓’坐在一起。 贵宾室的出现恰好解决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只需要花上十两银子,便可以得到一个独立的空间,跟在家里也没有太多的不同,这在他们看来,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即便十两银子已经足够听一百场戏了,可还有无数人愿意去抢这贵宾室...... 因为这贵宾室的出现,京师大剧院这两日的收入也增加了不少。 勋贵们不用担心失了身份,普通百姓不用担心无故得罪了勋贵,京师大剧院也可以多挣银子,可谓一箭三雕。 足球场上,比赛越来越激烈,尤其是在沙漏已经流失一半的时候,两队都想先进一个球,稳定一下局面。 可能是踢得太过僵持,又或者每个人都想做第一个进球的人,亦或者是因为体力不支。 场上的情况越发混乱,尤其是杨明不是人渣队,已经半炷香的时间没有碰过球了,再这样下去,被方将军英俊潇洒队攻破球门只是时间的问题。 方休看着这一切,气的想骂人。 这帮不争气的玩意,亏得自己亲自给他们讲解规则与战术,到头来就踢成这个样子。 自己下场去踢都比他们要好! 方休正口吐芬芳的时候,白小纯从外面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道:“少爷,外面有个人要见您。” 方休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不见!” 白小纯犹豫了片刻,又道:“他自称赵家人,说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方休听见这话,瞪了白小纯一眼,骂道:“老子说了,不见就是不见,管他是谁家的,比赛没有结束,谁都不见!” 白小纯挨了训,一脸的委屈巴巴,说道:“可小的听见有人称他为殿下,所以......” 方休终于忍不下去,上去就是一脚,将白小纯踹出了几米远,骂道:“殿下又如何,老子还是在下呢! 你下去告诉他,不管他是谁,都给老子等着,什么时候比赛结束了,老子心情好了,再见他! 狗一样的东西,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 白小纯捂着屁股,逃似的出了屋子。 没有一炷香的时间,白小纯又捂着屁股,回来了,一脸的委屈巴巴,小声说道:“少爷,他说自己是康王殿下,有要事与您商议,小的看他那一身行头,不像是假的,要不......” 白小纯的话还没有说完,下面的足球上突然传出一阵惊呼声。 方休忙不迭低头看去。 原来是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七号又一次射中门框。 不得不说,这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运气实在是差了些,上半场比赛就有一个门柱,下半场又来了一个门框。 “不争气的东西!” 支持自家‘杨明不是人渣队’的方休见到这一幕,自然是无比愤怒。 和场下无数‘杨明不是人渣队’的球迷一样,恨不得上场将‘杨明不是人渣队’的队员暴揍一顿,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随即,余怒未消的方休转过头,瞪着白小纯,问道:“你说什么?” 白小纯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小的说......” “好了!” 方休像是被气昏了头一样,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除了皇帝陛下,谁都不见,再者说了,两位亲王殿下何其尊贵,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这等嘈杂之地。 那人一定是假冒的,你下去将他赶走,如果他不走,就带人把他关起来,以假冒亲王之罪移交京都府查办!”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胆! “这......” 白小纯一脸犹豫。 方休见状,顿时怒了,上去又是一脚,骂道:“狗一样的东西,快去!” “是,小的这就去!” 这下子,白小纯再也不敢怠慢,连滚带爬的出了贵宾室。 白小纯走后,方休表情变化,没有了之前的轻狂与张扬,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一双眸子闪烁着说不清的光芒。 ............ 京师大剧院的门口,之前那个马车上的年轻公子折扇轻摇,看着面前几乎状若疯狂的球迷们,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粗犷壮汉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看到‘杨明不是人渣’队被踢得节节败退,只能龟缩在自己的禁区防守时,下意识地发出一阵阵叹息声。 年轻公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面色更加阴沉。 寻常人看这球赛,想的只是进球或者失球。 而他却从这足球之外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仅仅只是一场球赛,便能让数以万计的人为之疯狂。 这位方中郎将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前段时间,他便曾经听人说起过。 京师城南有近百人,因为禁令买不到竹轩斋的书,而迁怒布告的京都府捕快。 这些平日里无比忠厚的百姓,竟然仅仅因为几本书变成了殴打朝廷捕快的暴民。 可见这些书以及背后书坊主人的手段...... 蛊惑人心,到了这般地步,若只是写书赚些银子还好,若是有不臣之心,意图造反,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时候,康王赵宇便记住了一个名字——方休。 不是因为他是本届校阅的头名,也不因为他是楚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左中郎将,更不是因为他深受父皇的器重,几次召其入宫面圣...... 而是因为......他是竹轩斋背后的主人。 以前,他还曾经怀疑过坊间的传言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 毕竟,因为几本书,而做出殴打捕快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可今天,就是此时此刻,见到无数的人因为这所谓的足球而疯狂...... 康王相信了。 这个人就是拥有如此强大的手段,做出的东西,总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当初竹轩斋的《西厢记》,后来京师大剧院的《聂小倩》,还有现在的足球,都是如此...... 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康王想要见方休一面的愿望,更加强烈。 “赵公子......” 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康王回头看去,是之前传信的那个下人,笑了笑,问道:“本王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对于白小纯的公子称呼,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相比于陛下而言,其实他更喜欢公子这个称呼。 以往,每次离开王府,他也都是自称赵公子,总有一种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的感觉。 白小纯有些为难,咬了咬牙,还是道:“抱歉,赵公子,我家少爷现在有要事需要处理,恐怕要劳烦您再等上一段时间了。” “大胆!” 粗犷汉子听见这话,顿时怒了,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怒视白小纯,呵斥道:“康王殿下何等身份,他方休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让殿下等他!?” 对于白小纯而言,方休是他的主子。 主辱仆死。 虽然方休经常骂他,让他去做各种脏活累活,可在他的心里,任何人都不能骂少爷,即便这个人是当朝的亲王。 白小纯的目光渐冷,一双眸子盯着那粗犷汉子,冷声道:“康王殿下自然身份高贵,可你却未必...... 我家公子乃是羽林卫左中郎将,是陛下钦命的朝廷命官,任何人都不可轻辱,你若是再敢口出狂言,小心我不客气!” “不客气!?” 粗犷壮汉听见这话,上下打量了白小纯一眼,脸上露出十分不屑的笑容。 虽然白小纯的身体十分‘宽阔’,可也只是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与他这种虎背熊腰的壮汉相比,便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客气!” 粗犷壮汉撸起了袖子,往前走了两步,贴到白小纯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脸的轻视。 一旁,康王却并没有阻拦。 作为京师仅有的两位亲王,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哪一位见到他不是毕恭毕敬。 他自认为亲自登门拜访方休,已经是给了他十足的面子,却没有想到他那么不识好歹,竟然三番五次拒绝见自己。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容忍? 君王之道,一张一弛,对于这种自视清高、仗着自己有些才能便目中无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就是要好好敲打敲打。 白小纯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粗犷壮汉,一双眸子闪过锐利之色,猛地出脚踹向他的下身。 粗犷壮汉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脚,整个人都蒙了。 额头上满是冷汗,几乎瞬间失去了进攻的能力,强忍着才没有喊出声。 半响,才从那种痛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伸出一只手指着白小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阴险狡诈之徒,竟然偷袭......” 白小纯压根懒得理他,挥了挥手,冷声道:“这两个人假冒康王,欲潜入足球赛场,意图不轨,将他们拿下,送往京都府衙门!” 身后,从京师大剧院走出十几个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缓缓走向康王和他的那个护卫。 康王见到这一幕,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个护卫会以雷霆之姿战胜这个家伙,然后他在求饶声中缓缓走入京师大剧院,走到方休的面前。 却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会用出这么卑鄙无耻的手段,一言不合便偷袭,而且还是这种地方...... 来城南之前,他便曾经听说过,方休之前是个无恶不作、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却没有想到,方府的下人竟然也这么无耻。 康王看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方府护卫们,面沉如水,却仍然保持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他身旁的粗犷汉子则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说道:“此玉牌乃是陛下钦赐之物,瞪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清楚了,冒犯了康王殿下,你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将军的基本修养 “竟然还不死心......” 白小纯冷冷地看着他们,大声道:“把他们两个抓起来,给我狠狠地打,看他们还敢不敢冒充康王殿下!”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粗犷汉子一只手捂着下半身,一只手指着白小纯和方府众护卫,一副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 康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面露愠色,深深的看了一眼京师大剧院的二楼,淡淡地道:“告诉你们家公子,本王希望他以后不会后悔,张硕,我们走!” 康王的脸色无比阴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那粗犷汉子见状,只好恶狠狠地瞪一眼白小纯,转身跟上自家主人。 方府护卫们看着他们离开,刚准备去追,就被白小纯拦了下来:“少爷只是不让他们进门,既然他们愿意离开,就没必要再追了。” 几名护卫心道:刚才不是你说要狠狠地打? 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地表情,只是恭敬地道:“是,小总管。” 白小纯目送康王和他的护卫消失在人海尽头,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 跟在少爷身边多年,见过的勋贵绝不在少数。 凭借他识人的经验,刚才那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康王殿下。 同时,他心里也明白,少爷肯定知道,想要见他的是康王殿下,只是故作不知...... 他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既然少爷这么吩咐,他就只能这么做。 只希望......少爷刚才不是犯了脑疾。 二楼的贵宾室里,方休看着已经快要进入尾声的足球赛,并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方府在想一些其他事情。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吴毅走到方休的身边,从桌上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把宁王康王得罪了个遍,如果有一天陛下去了,你......还有你们方府,该怎么办?” 方休回头看了一眼吴毅,一脸的无所谓,说道:“老子是有脑疾的人,还怕他们? ......再者说了,宁王康王又不是太子,得罪他们,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毅看着方休,说道:“除了宁王康王,还有谁能坐上太子的位子?” 方休同样看着吴毅,不说话了。 吴毅见到方休的表情,脸上露出恍惚之色。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度惊讶地道:“难道你想......” 这家伙总是这样,一惊一乍,以为当了校尉能稳重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 方休懒得理他,转过头,继续看场上的比赛,随口道:“别整天胡思乱想,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操练操练你的士卒。 过两天就是亲军校阅,若是第一轮就被人淘汰,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 吴毅耸了耸肩,同样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说道:“那群家伙再怎么操练也都一样,这两天刚好让他们休息一下,我也出来散散心......” 吴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方休,说道:“城西博坊那边开出了盘口,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方休说道:“第一名是谁?” 城西博坊顾名思义,是京师的赌鬼们玩乐的地方,经常会开出一些盘口,历年亲军校阅,春闱秋闱,都有他们的参与。 “还能是谁......” 吴毅看上去有些郁闷,说道:“左羽林卫已经连续三次拿到亲军大比的头名,往年也只有你们右羽林卫能与他们较量较量,除此之外,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说道:“世上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轻言结果......” 吴毅看着方休,说道:“你能带右羽林卫赢过左羽林卫?” 方休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吴毅看了一眼方休,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摇了摇头,叹息道:“虽说你们右羽林卫实力也不差,可跟左羽林卫比还是缺了些什么,更可况有你这么个左中郎将......” 听见这话,方休不乐意了,瞪了吴毅一眼,怒道:“这话什么意思?” 吴毅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做右羽林卫的左中郎将也有两个多月了吧,一共去过校阅场几次? 不用想也知道,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这样都能让右羽林卫赢过左羽林卫,那还有没有天理了。” 方休一脸不屑,说道:“一个将军,所要做的不仅仅只是操练士卒,那是你们校尉应当做的事情。” 吴毅不以为意:“那请问......将军应该做什么事情? 莫不是在营帐之中睡觉,在梦中与敌人厮杀?” 方休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才是一个将军的基本修养。” 基本修养? 吴毅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随即也懒得去问。 这家伙自从患了脑疾,总能蹦出一些以前从未听过的词语,他已经逐渐习惯了。 “运筹帷幄,说的简单......” 吴毅对方休的话可谓十分不屑。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说起来简单,可要做起来,却要比登天都难。 以前做纨绔的时候,对于这句话没有太大的感触。 自从参加校阅,当了校尉,他才明白,领兵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每一个士卒,你都要去留意。 同样的校阅场,同样的训练强度,有些人可能留有余地,有些人则可能支撑不住。 这就要做到合理操练,既不可太过,也不可随意。 除此之外,还要照顾士卒们的情绪,防止哗变。 毕竟,在营帐之中待得久了,人总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心思。 一般而言,想念家乡,想念亲人,是最主要的问题。 好在,亲军中的士卒大都来自京师,免去了这个问题。 可就是这样,平日里还是有无数的琐事,让他不胜其烦。 这还没有上战场,便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解决。 若是上了战场呢? 多少人,需要准备多少粮食,能吃几天,提前吃完了该如何,剩下了又该如何。 行军途中,士卒生病了该怎么办,有人哗变,又该如何处置...... 奋勇杀敌之人该如何奖赏,畏缩怯战之人又该如何惩罚。 这些......都是问题。 第一百四十七章 愤怒的球迷 未入亲军以前,以为自己所需要做的只是在沙场上敌人厮杀。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想要做一个将军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韩信一样领兵多多益善,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仅仅统领一万人的军队,能让这支军队尽量顺利到达预定的地点,便已经是极难的事情了。 “进球了!” 突然,足球场上传来一阵热烈的惊叹声。 方休和吴毅同时向下看去,最先取得进球的竟然是‘杨明不是人渣’队。 与一开始大家预料的结果相同。 可......明明‘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稳占上风,怎么偏偏让‘杨明不是人渣’队进了球。 作为‘杨明不是人渣’队的俱乐部主席兼任球队主教练,方休自然是高兴的。 足球的魅力便在于此,你永远不知道进球的人会是哪一方。 即便两队的实力再悬殊,也有极大的可能爆出冷门。 相比于其他运动而言,足球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 场下的球迷们却不这么想。 之前‘方将军英俊潇洒’队,两次中柱已经让他们十分郁闷,偏偏在最后一刻还丢了球,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 可...... 事实确实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辩驳,只好将目光对准了裁判。 为什么刚才‘杨明不是人渣’队拉人就不算犯规,‘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碰了一下对方就要被罚球。 有问题,这裁判有问题! “老子刚才亲眼看见,‘杨明不是人渣队’踩人,这还不算犯规,裁判,你的眼睛是瞎的吗?” 终于,有人发出了愤怒的呐喊。 接着,像是洪水决堤一般,无数‘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球迷开始为之不忿。 “就是,刚才‘杨明不是人渣’的七号还将人拉到,裁判都不管吗?” “这个裁判就是个是非不分、有眼无珠的狗东西,XXXXXX.......” 有人攻击裁判,自然也有人维护裁判。 说是维护裁判,其实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主队。 ‘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球迷们听见这些话,顿时不乐意了,一个个的与对方争吵起来。 “难道你们就没有拉人吗?五号,三号,还有你们那个守门员,都用手从人家脚下抢球,这不算犯规?凭什么只说我们‘杨明不是人渣’队!” 两队的球迷越骂越凶,几乎到了要打起来的地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声音:“都是这个狗裁判,打他!” 此话一出,无论是‘方将军英俊潇洒’队,还是‘杨明不是人渣’队,齐齐将目光对准了裁判,一双双通红的眼睛中饱含愤怒。 场上的裁判见到这一幕,浑身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有人大喊:“打死狗裁判!” 裁判听见这话,面色一变,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你的球队输球了,与我有何干系!? 但是人在丧失理智的时候,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输的人觉得自己的主队是因为裁判而输,因而去骂裁判。 赢的人或多或少也总觉得自己的主队被吹了几个不利的球,心里同样不爽,见到裁判被人围攻,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裁判的问题,若是没有这个裁判,自己的主队说不定能再进两个球。 因而,一场比赛结束后,最受伤的总是裁判。 可惜......场上的裁判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没有想过为什么吹罚一场比赛会得到十两银子的报酬。 此刻,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他懵了,下意识地想逃。 可想到比赛还没有结束,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愤怒的叫骂声越演越烈,很快,连场上比赛的队员也停了下来,看向球迷们的眼神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害怕。 这些人要真的冲上来,他们免不了也要被误伤。 混乱之中,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京师大剧院的二楼,方休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也有些懵。 其实他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只是他没有想到...... 一场小小的友谊赛,而且还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场足球赛,竟然会如此火爆。 不到两个时辰,两支球队竟然能够吸引那么多的粉丝,为之疯狂。 这...... 好在,方休的反应极快,立刻唤来了白小纯。 绝不能让球迷冲入场内,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谁都不知道。 到时候,说不定连京师大剧院都要被他们给拆了。 白小纯领命以后,立刻飞奔到了售票处,从手足无措的王宝乐手里抢过喇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请大家冷静!” 冷不防听到这道声音,球迷们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整个京师大剧院,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白小纯清了清嗓子,继续喊道:“根据《京师足球超级联赛相关规章制度》,任何人没有许可不得进入球场,违反者,罚款一两银子。 视情节严重程度,处以禁止观赛的处罚,最高可达十年!” 听见这话,有好事者顿时不高兴了。 什么意思? 敢威胁老子? “老子就进了,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距离售票处较近的位置,有一个身穿麻布背心的汉子一脸不屑的喊道。 说着,一只脚迈入了球场。 白小纯见到这一幕,面色一冷,朝身旁的方府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这些曾经跟随定远将军南征北战的护卫们,立刻便明白了白小纯的意思,如狼似虎般冲向闹事的男子。 仅仅一瞬间,刚才还十分嚣张的大汉便被方府护卫们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在场的球迷大都是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刚才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做出一些平日里不太敢的事情,见到这些虎背熊腰的护卫,一下子冷静了许多。 这足球联赛是京师大剧院办的,京师大剧院的背后又是定远将军府。 作为平地西南的大功臣、大英雄,定远将军在京师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人家说要罚你一两银子,就真的会罚一两银子。 这可不是玩笑话...... 终于,看着被摁在地上的壮汉,球迷们渐渐冷静下来。 虽然仍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却没人敢像之前一样,叫嚣着要冲入场内,殴打裁判......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很丑 比赛很快结束了,胜者毫无疑问是在最后阶段攻入一球的‘杨明不是人渣’队。 虽然大部分球迷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十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拿着刀,在球场旁边站着...... 这些可都是跟着定远将军南征北战的士卒,退下来以后留在方府做了护卫,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血腥气。 普通的百姓们远远闻到这股血腥气,便躲开了,有谁敢去触他们的眉头。 京师大剧院二楼。 看见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方休也松了口气。 在场的球迷有近万人,若真是闹起来,便是京都府和刑部的捕快全部出动,也未必能压得住。 到时候,恐怕还需要调动亲军十六卫,那样,事情可就大发了。 方休从来不是一个惹事生非的人。 他想要做的,只是在这片世界做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提前安享自己的晚年生活。 如果没有校阅,说不定,他的梦想已经达成了。 方休叹了口气,看向吴毅,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不用当值了?” 吴毅坐到太师椅上,从桌上拿起一串葡萄放入嘴里,说道:“你一个左中郎将,半个月都没有入宫,我偷懒一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休瞪了吴毅一眼,纠正道:“本少爷这是在养病!” 吴毅瞥了方休一眼,问道:“什么病?” “脑疾!” 方休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太医署的严御医亲自确认过的。” “......” 吴毅说不出什么了。 半响,才道:“我现在说我患了脑疾,还来不来得及?” 方休:“......” 本以为这家伙做了校尉,能比以前上进一些,没想到还和原先一样。 这个样子,怎么能做将军? 怕是上了疆场,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灰溜溜的逃回来了。 足球场上正处于比赛刚结束,疯狂抢票的混乱状态。 两个人很明智的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贵宾室里瓜果酒水一应俱全,两人便在这里闲聊起来。 片刻之后,吴毅看着方休,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方休见了,说道:“什么事情,直说,别像个蔡XK一样。” “蔡XK?” 吴毅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方休摆了摆手,说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别娘们唧唧的,有话就说。” 吴毅这才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康王......” 要说用这种态度对待宁王还可以理解,毕竟经过宁王府一事以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开解的地步。 可...... 在他的记忆中,康王可与方休没有过任何冲突,甚至以前都没有见过几面。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面露疑惑之色,问道:“康王?” 片刻之后,猛地想起来,自己刚才派人赶走的是康王。 方休想了想,看向吴毅,一脸认真的道:“因为,我不喜欢康王......” “为什么?” 吴毅问道。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两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人,何谈喜欢与不喜欢? 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方休刚与宁王闹翻,这个时候,更应该依附康王,借着康王的势力对抗宁王。 虽说定远将军的虎皮足以保住方休,可......这个天下毕竟是赵家的。 方休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他很丑。” “很......丑?” 吴毅的表情十分精彩,看方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睿智。 方休一脸认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很丑。” “......” 吴毅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仅仅因为人家长得丑,便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那位可是大楚的亲王,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啊! 莫非...... 吴毅看着方休,心道:莫非这家伙真的有脑疾? ............ 比赛结束的半个时辰后,方休乘马车来到了皇宫门前。 看着巍峨的皇宫大门,有些恍惚。 好像......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去过羽林卫了。 不知道羽林卫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不管怎么样,那些校尉还在,总不出太大的问题。 径直走入宫门,走向羽林卫的驻地。 校阅场上,成千上百的士卒,分成了数支小队,两两拼杀,远远看去,倒像是走上了真的沙场。 这些士卒,无论气势还是身体都比半个月前有了长足的进步。 便连纪律都比以往好了许多。 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羽林卫的时候,看到的士卒可都是一副闲散模样。 为什么没有中郎将坐镇,这些士卒反而比以前更加尽力? 突然,方休从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现在就是在疆场上,你面对的,不是你的同僚,而是你的对手,你的敌人! 你的任何犹豫,都有可能导致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要留有任何余地,用出你们所有的力气,击败你的敌人! 被击败的一方,今天晚上,罚你们没有饭吃! 赢的一方,吃两份饭!” 原来是他...... 方休看着那道身影,立刻明白了。 恐怕也只有梁虎这种真正在战场上厮杀,九死一生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 也只有他,见识过真正的疆场是什么样子,因而,如此严格的对待这些士卒。 因为他知道,如果平日在校阅场上偷奸耍滑,可能在沙场上便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烈日当空,方休就驻足原地,静静的看着在校阅场上用出十二分力气搏杀的士卒们。 忽然有一个想法...... 人贵有自知之明,练兵......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何不把权力交给梁虎,让他替自己操练整个右羽林卫的士卒。 毕竟就目前来看,似乎没有人比梁虎更加合适。 而且,明显可以看出,这些士卒比以前有了长足的进步。 刚好,现在自己的右羽林卫缺少一个副手,也就是右中郎将。 改天有机会,可以向老皇帝提议一下。 这个小小的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 这时,梁虎终于注意到了烈日下的方休,迎了上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将军!”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选拔 梁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对待自己手下的士卒一向以严格著称,面对方休时,却总显得十分恭敬。 可能是因为武备库一案,只有方休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向皇帝上奏此事,所以他才会如此...... “亲军校阅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方休看着梁虎,开口问道。 梁虎面露犹豫之色,片刻之后,回答道:“禀将军,弓马、队列两项,卑职已经开始挑选精锐,着手准备。 可......足球与夺旗,卑职以前从未听说过,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去办。” 足球和夺旗,全都是方休自己创立的新项目,在亲军校阅的考核中也占有一定的比例,虽然与弓马队列相比,并不甚重要,可也足以影响到最后的排名。 因此,梁虎对待这两项也是十分慎重。 不止梁虎,其余各卫在得知今年的亲军校阅会新增两个项目时,也都是慎之又慎。 甚至有几卫特意请了蹴鞠高手,来为自己的队员训练。 当然,蹴鞠与足球完全是两种东西,但是......总归有相似之处。 在那几位蹴鞠高手的指导之下,各卫球队的实力增长十分迅速。 右羽林卫在这一项上,已经落后了他们太多。 至于夺旗...... 这个项目比之足球,无论是规则还是练习难度,都要简单了太多。 总而言之,就是互相肉搏,抢到球并且守护到最后的人就是最后的胜者。 不需要费心思去挑选擅长脚下功夫的球员,只要选出一些身体强壮的士卒即可。 “你只需要负责弓马与队列,其余的事情,交给本将军。” 方休拍了拍梁虎的肩膀,说道:“这次亲军大比,不止陛下与文武百官,还有外邦使节与京师中的百姓,一定要用心,万万不可落了我们右羽林卫的威风......” 梁虎一脸庄重,行了一礼,说道:“卑职遵命!” “好了......” 方休摆了摆手,吩咐道:“今天的操练到此为止,派两个人去拿十个足球过来,本将军要挑选足球队员。” “是,将军。” 梁虎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校阅场,大声道:“今天的比试提前结束,所有人站成队列,将军要选拔足球队员,被挑中的人,这段时间可以不参加操练,专心练习足球!” 此话一出,正在校阅场上互相搏杀的士卒们全都停了下来,脸上纷纷露出激动之色。 梁校尉刚刚说什么? 可以不参加操练!? 对于这些快要被折磨疯的士卒们而言,这毫无疑问是最大的赏赐。 没有什么能比不参加操练,更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了。 “都愣着干什么,要本校尉拿鞭子抽,你们才知道站好!?” 梁虎见到这一幕,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煞气,猛地一吼。 这一下,不要说校阅场的士卒们,便是方休,都被吓了一跳。 很快,在梁虎的‘温柔’的督促下,士卒们便站好了队列,与方休离开之前相比,整齐划一,堪比后世的经过无数训练的军人。 接着,又有几名士卒拖着装满足球的麻布袋子走入校阅场。 方休见状,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先是扫视了士卒们一眼。 看见他们眉目间流露出对于成为足球队员的渴望,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亲军大比,非同一般,不止陛下,文武百官,外邦使节与京师百姓,均会到场观看...... 所以,你们一定要用心,要用出十二分的力气,万万不可敷衍。 本将军与人打了一个赌,这次亲军大比,最后夺得头名的一定是我们右羽林卫,赌注是一万两银子! 如果你们谁拖了后腿,让本将军输了赌约,本将军打断他的腿!” 场下的士卒们看着这位年轻的将军,第一个反应都是...... 这位将军怎么那么年轻。 接着,听见他鼓励的话,心里又升起几分暖意。 虽然方将军走马上任了三个月,他们都没有见过他一眼,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右羽林卫的将军,总归是向着弟兄们的。 可...... 听到后半段,他们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万两银子的赌约。 输了就要打断我们的腿? 这...... 士卒们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看向方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旁,梁虎听见这话,粗糙的老脸也是抽了抽,强忍着,才没有表现出异样。 方休看着这些士卒们,继续道:“总而言之,这次亲军大比,一定要用心! 剩下的,本将军便不在这里与你们闲扯了,从第一排开始,每个人领一个球,成功颠球五次者,留下,失败的人,离开......” 方休说着,朝身边的士卒们使了个眼色。 他们立刻打开麻布袋子,十几个足球从袋子里面滚出。 “第一排,上来领球!” 梁虎站在一旁,大声吼道。 被点到的第一排的士卒,大约有十来人,依次上来领球。 领到球以后,站回原位,用略显紧张的目光看着方休,手里拿着球,有些不知所措。 蹴鞠在楚国属于一项冷门的运动,而且更多的是表演的兴致,而不是竞赛。 平日里,很少有人接触,因此,这些士卒拿到球以后,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更不理解方休口中的颠球是什么意思,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方休。 “颠球,顾名思义,乃是除了手以外的任何部位连续不断地将处于空中的球轻轻击起,球完全离开身体且不落地,算作一次。 成功五次者留下,其余的人便可以离开了。” 方休看着拿球的士卒们,解释道。 士卒们听见这话,窃窃私语了好一会,才算是明白规则。 “好了,从现在开始,成功颠起五次即可,没有时间限制......” 方休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士卒开始了他的尝试。 他将球轻轻的放在脚上,猛地一用力,将球挑起,然后便看见足球飞到了半空中,很快就落下。 那名士卒奋力追赶,想要在球落地之前,将球接住,可球下落的速度太快,刚走到一半,球就已经落了地。 与此同时,方休的声音传来:“你可以离开了......”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轮 那个士卒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怔在原地。 这......就结束了? 他露出悔恨和懊恼的表情,如同斗败的公鸡,离开了校阅场。 有了前车之鉴,剩余的几人都谨慎了许多。 先是思考了许久,才开始尝试。 可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对于这些以前蹴鞠都没有见过的士卒而言,连续颠球五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休见到这一幕,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能颠球五次,就让方府的护卫上场。 反正大部分的方府护卫以前都是亲军出身,重新回到亲军,也没有什么惹人非议的地方。 接着又有三四排人上场,却没有一个人成功,最多的一个人也只是颠球四次,距离方休的要求还差一个。 就连方休自己都有些怀疑,五个的标准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不过,右羽林卫有近两千人,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下一队!” 一旁,吴毅看着剩余的士卒们,大声吼道。 又一排士卒上前。 相比于之前的兴奋与激动,这些士卒的脸上已经没有太多期待的表情。 在见证自己的同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他们心里明白,想要达到方将军的要求,实在是太难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能够成功的颠球一次,已经算是不错的。 事实上,刚才上场的人,至少有一半,连一次都没有成功。 坐在太师椅上的方休,对于这些士卒也已经失望。 本以为能从这两千人中挑出十一个对足球稍微有些天赋的人。 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开始!” 随着梁虎的一声令下,十几名手拿足球的士卒开始颠球。 没有任何的悬念,其中有超过一半,第一次颠球,足球便飞了出去。 剩下的人,也都是磕磕绊绊,做的并不轻松。 唯独一个身材健壮,个子很高,目测一米八零以上的士卒,很轻松的便用脑袋颠起了第二次。 到了第三次,除了高个子士卒之外的所有人,全部失败。 唯独那高个子士卒游刃有余。 第四次......成功! 见到这一幕,方休来了兴趣,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终于......要有人成功了吗?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一百三十二次......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方休,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高个子士卒,用脑袋一次又一次的将球顶起。 简直......稳如老狗。 终于,有人发出了疑问:“他的头......不疼吗?” 此话一出,附和声一片。 之前站在高个子士卒旁边,与他关系较好的士卒似乎想到什么,表情奇怪,半响憋出了一句:“可能......他的头比较铁。” 一旁的方休听见这话,无比感慨。 这特么哪里是铁......简直是钛合金。 用头颠球一百多次,前世的职业足球运动员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职业足球运动员只能颠一百多个球。 而是,颠球到了这种地步,数字已经没有了意义。 只要有足够的体力和合适的环境,这些人可以一直颠球,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第二百一十二次...... 第二百一十三次...... 终于,方休看不下去了,说道:“不用继续了,你已经被录取了。” 高个子士卒听见将军说话,微微一怔,分神之下,没有接住球。 “录取?” 高个子士卒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不解地问道:“将军,什么是录取?” “......” 方休摆了摆手,说道:“总而言之,你已经颠够五个球,不需要再继续,先坐下来休息一会。” 高个子士卒点了点头,说道:“是,将军。” 说完,就席地而坐,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 这要是用脚背颠球,一百多次没有任何感觉,还可以理解。 这家伙用脑袋颠了那么多,竟然能做到头不晕眼不花,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方休看了一眼高个子士卒,暗暗吐槽了一句:这位小老弟,头是真的铁! 足球是团队运动,至少也需要十一个人。 这么长的时间,只凑了一个人,任重而道远啊...... 方休叹了口气,朝梁虎使了个眼色。 梁虎立刻会意,继续喊道:“下一队!” 烈日当空,右羽林的校阅场上,人越来越少。 仅仅半个时辰,原先两千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可......成功颠球五次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加在一块也不到二十人。 方休准备的一整套完整的选拔体系,如今看来,有极大的概率是用不上了。 原因很简单...... 到了第二轮,能剩下的,恐怕就只有不到十一人。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又是半个时辰。 校阅场上已经是空空如也,剩下的人加在一起,只有三十二个人。 与方休原先预料的数字,相差了太多。 足足两千人的右羽林卫,能颠球五次的人竟然只有区区三十二个。 这...... 方休已经无力吐槽。 被淘汰的人灰心丧气的离开校阅场,留下的人,则或多或少有些激动。 虽然不知道足球队员的训练是什么样子的,可不管怎么,也要比待在梁校尉手下好得多。 每天公鸡还没有打鸣,梁校尉便拿着铜锣,挨个营帐敲去,谁要是起的晚了,没有在规定的时间赶到校阅场,便要消减一顿口粮。 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在训练。 清晨,校阅场上练队列...... 正午,校阅场上练队列...... 到了傍晚,已经校阅场上练队列...... 要是再这么下去,他们觉得自己迟早都要被逼疯! 当最后一队失败者离开校阅场,方休从太师椅上站起,走到成功颠球五次的士卒们面前,说道:“恭喜你们,成功通过第一轮考验......” 此话一出,士卒们全都懵了,怔怔地看着方休,强忍着才没有骂出声。 第一轮考验? 折腾了这么半天,费劲了千辛万苦,不知流了多少汗,费了多少心思,竟然只是第一轮考验...... 那后面的考验该有多难。 士卒们都有些怀疑人生。 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爱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陛下英明神武队 在士卒们怀疑人生的时候,方休继续说道:“给你们一炷香的休息时间,接下来进行第二轮的考验......” 对于这些士卒们而言,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足够休息。 事实上,平日里参加操练,除了正午的吃饭时间,没有一刻是可以离开校阅场的。 每一个士卒听见方休的话,或多或少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席地而坐,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休息。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到了。 一旁,梁虎看着士卒们,仍然是那副凶残的样子,大声吼道:“休息时间到,全都起来!” 不得不说,在这些士卒眼里,梁虎的话极具威力。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已经起身,站得笔直。 方休见状,也从太师椅上站起,走到他们的面前,说道:“第二轮考验很简单,八人一组,一共四组,从这里跑到本将军的营帐前,再从营帐跑回来,往返两次。 每组中,先完成的四人留下,其余的人,可以离开了。” 羽林卫的校阅场距离方休的营帐并不远,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往返两次,也不过只有四公里。 拥有好的体力是一个士卒所需要具备的基础品质,因此,这件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并不算难事。 难的是......怎么样赢过自己的同僚,成为率先完成的前四个人。 士卒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互相之间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刚才的颠球五次,还只是与自己比试,这一次,可是要和其他人比试。 无论你跑的多快,只要没有自己的同僚们快,便算失败。 成功颠球五次并不容易,他们既然已经做到了,就绝不会轻言放弃。 每个人的眼中均都燃烧起熊熊的战意...... 既然如此,那就尽力去做吧! 八个人排成一队,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梁虎站在营帐旁边,观察着每一个士卒,防止有人偷奸耍滑。 方休则坐在校阅场上,发号施令。 “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八个人全都用出了所有的力气,疯了似的往前冲去。 亲军本就是大楚军队中的精锐,羽林卫又是亲军中的精锐。 这些士卒们每一个都是身强体壮,看上去不似方府护卫那般虎背熊腰,实际上都是精壮汉子,衣服下隐藏着巨大的力量。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冲到营帐旁边,开始往回跑。 其余七人见到这一幕,更加拼命,脸部的肌肉因为用力摆臂而显得有些狰狞。 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入选足球队的机会。 一想到平日操练的辛苦,他们就像是疯了一般。 有些落在后面的人已经发出了不甘的嘶吼声,想要冲到前面。 领先的人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即便全身上下已经用不出一丝力气,还是咬着牙,强撑着保持着冲刺的速度。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已经有人率先冲回校阅场,成功完成四公里往返跑。 这个速度,即便放在前世也极难做到,除了身体素质十分强大,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运动员,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 饶是铁石心肠如方休一般,见到这一幕,也不由觉得有些同情。 梁虎这家伙,平日里对这些士卒该有多狠。 让他们拼了性命,也想要入选足球队,摆脱校阅场。 很快,八个人中已经有一半过了线,落在后面的人看见这一幕,全都像是失了魂一样,瘫倒在地上,流露出懊恼和悔恨的表情。 尤其是第五名,看他的样子,几乎要哭出声了。 一个铁打般的汉子,因为没能入选足球队而变成这样...... 方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营帐的方向。 这位梁校尉......却是有些手段。 “前四名留下来,后四名休息一会便可以离开了,下一组准备......” 就这样,一组接着一组。 很快,四组的士卒已经全部完成比试。 可惜的是,之前那个颠了上百次球的高个子士卒并没有冲到前四,而是落在最后。 虽然他的个子比较高,可是奔跑起来却远没有其余人那么灵巧。 方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将他留下。 毕竟在足球的世界里,个子高也是一种优势,更何况......他的头如此铁。 其余失败的士卒见到这一幕,虽然有些郁闷,却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人家可以成功颠球一百多次,能被破格......‘录取’,没有人会不服气。 只恨自己没有铁打的脑袋。 休息了大约半炷香,失败的士卒们朝方休行了礼,便很自觉的离开了校阅场。 这时,场上剩下的人只有十七人。 见到方休起身,他们也全都从地上站了起来,排成队列,看着方休。 虽然全身上下都十分疲惫,却显得斗志昂扬。 正当他们以为要开始第三轮考验的时候,方休说话了。 “恭喜你们,成功入选右羽林卫足球队,从今天起,你们便是右羽林卫足球队‘陛下英明神武’队的一员,本将军兼任主教练与训练指导。” 这......就入选了? 一支足球队不是只需要十一个人吗? 而且......‘陛下英明神武’队是什么鬼? 一时之间,入选的士卒们都有些懵,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将军,欲言又止。 方休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解释道:“一场足球比赛需要有十一个人上场,可一支足球队却不仅仅只有十一个人。 如果场上谁出现了意外,受了伤,或者老婆突然生孩子需要离场,便需要替补顶上。 因此,训练一段时间以后,本将军会根据你们的实力、位置,进行调整,你们中的有些人会成为主力,剩下的人则会以替补的身份出现在场下。” 听见这话,原先松了一口气的队员们又变得有些紧张。 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心里明白,将军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入选的只有十一个人,那么无论怎么样,哪怕训练偷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整支足球队只有这么十一个人,缺一不可。 可要是十七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谁表现的不好,将军完全有理由将他踢出足球队,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十七个人,就算离开三分之一,还是能凑出上场的人。 将军这一招......高明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门票预售 城南,春风楼。 一个中年男子抿了一口一醉方休,饶有兴致地道:“听说了吗?今年的亲军校阅不同往年,除了陛下、百官与外邦使节,咱们普通百姓也有机会参加......” 与他一同喝酒的几人纷纷露出质疑的表情,说道:“这怎么可能,亲军校阅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咱们既无功名,也无军功,凭什么参加。” 说话的中年男子见状,大声道:“我外甥的表兄的朋友的邻居就在兵部任职,这件事情是他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真的?” 另外几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以往的亲军校阅,只有勋贵们才有资格参加,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最多也只有在酒桌聊天的时候,凑凑热闹。 中年男子用十分坚定的语气道:“绝不可能有假,我以半个月喝不到一醉方休发誓,今年的亲军校阅,只有买到票,即便没有功名官职,也可以参加!” “票?” 众人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他们知道,去京师大剧院看戏需要买票,怎么参加亲军校阅也需要买票? 再者说,京师大剧院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四年也不过一次,陛下的御驾还会亲临,只需要买票就能参加,那成了什么样子? 众人听见这话,更加觉得中年男子的消息......不靠谱。 “莫不是你那外甥的表兄的......邻居喝醉了酒,误将梦中的荒唐事当作现实吧...... 如果买票就能参加亲军校阅,见到陛下,那这一张票该卖多少银子?” 见自己的话没有一个人相信,中年男子有些生气,说道:“不相信我没有关系,方......公子,你们总该相信吧? 昨天,方府已经贴出了告示,叫做预售,一张亲军校阅的门票,一百两银子,只要没有作奸犯科的经历,全都可以购买,一共一百张,售完为止。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刚好,这春风楼乃是方府的资产,等会刘掌柜来了,你们可以问问他,有没有此事!” 这个世界上姓方的公子很多,可在京师,能被人‘尊称’一句方公子的,却只有一位。 那就是安平伯府的公子,羽林卫左中郎将,方休! 称呼方公子,倒不是他有多得人心。 恰恰相反,这个人欺男霸女、欺压良善,可以说无恶不作,在京师的风评极差。 上次的京师大剧院的门口,便有一个人在与朋友聊天时,说了一句‘方疯子’,便被方府的护卫,一个叫白小纯的狗腿子吊起来打。 回去足足修养了三天,都没能下床。 除此之外,听说前段时间,这位大名鼎鼎的恶人竟然在宁王府当着宁王殿下的面,砍了礼部尚书家大公子的手臂。 这等人物,他们普通百姓如何招惹的起。 万一哪句话被有心人听见,去方府告了状,保不齐就落得之前那位仁兄的下场。 人家礼部尚书的公子,那是何等身份,不是照样被方公子砍了手臂。 “方公子......” 果然,见中年男子将方公子搬出来,众人全都沉默了。 虽然传闻方公子患了脑疾,可不代表人家就真是智障...... 亲军校阅是一件何等严肃的事情,就算是内阁的阁老都不敢在上面乱动手脚。 他一个小小的左中郎将,还是武勋,如何敢在这上面搬弄是非。 如此说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下子,众人都有些凌乱了。 只要花费一百两银子,提前预定门票,便可以参加校阅,见到陛下的尊容。 这件事情怎么听的有点像是天方夜谭。 可他们心里明白,既然方公子敢在方府贴出告示,那么这一切十有八九确实属实。 难道....... 陛下......老糊涂了吗? “一百两银子倒不算贵,不过是十杯一醉方休,如果是真的,我倒是想要凑凑这个热闹,不知道方府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售票?”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手上戴着一个玉扳指的商贾开口问道。 之前说话的中年男子笑了笑,回答道:“就在明日正午,京师大剧院售票处,先到先得,据我所知,京师中想要购票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年头,一百两银子谁凑不到,即便被方......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赚大发了,一百两银子就可以参加亲军校阅,见到陛下,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听他这么说,春风楼内喝酒的商贾们都有些心动,掂量着到底要不要派人去京师大剧院看看。 中年男子见状,又道:“如果各位真的想买,我奉劝一句,最好现在就出发。” 有人不解的问道:“不是明天正午才开始售票?”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兄台有没有在京师大剧院看过戏?” 那人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傲然之色,说道:“那是当然!” 如今,在京师大剧院看戏已经成为一件附庸风雅的事情。 没有什么比在京师大剧院看戏,更能彰显出身份的事情了。 一来,京师大剧院的环境与氛围,是其他勾栏瓦市所不能相比的。 二来,一张门票,尤其是《聂小倩》系列的门票,可谓是千金难求。 能买到票,本身已经是一种身份的体现。 最后...... 京师大剧院的戏确实十分吸引人。 看过他们的戏,便连伊人居的花魁上台弹奏《高山流水》都显得有些枯燥无趣。 若不是有那方面的需求,很多人已经不屑于前往伊人居那等烟柳之地看戏听曲...... “既然看过,那这位兄台应当知道门票有多难抢吧...... 京师大剧院的门票尚且如此,更可况是亲军校阅。 不瞒各位,其实在下已经派遣家仆三人,带着板凳、被褥与干粮在京师大剧院门口候着。 虽然如今只是预售,可谁知道正式开售以后,这票价会不会疯涨。 如今还只是一百两银子,晚几天,保不齐便是一千两,一万两! 诸位,这可是亲军校阅啊! 古往今来,只有百官与勋贵可以参加,如今,陛下体谅百姓,愿与京中百姓同乐,让我等一睹亲军之雄威,这是何等难得的事情。 若是错过了,在下必将悔恨一生!”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次训练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全都变了。 中年男子见状,继续道:“这次亲军校阅可是百年难得一次的盛世,除了弓马与队列,还有两个项目,分别是足球与夺旗。” 他话音刚落,整个春风楼便沸腾了。 “足球?这次亲军校阅竟然会有足球比赛?” “不知道‘杨明不是人渣’队和‘方将军英俊潇洒’队会不会参加,这次我敢保证,赢得一定是‘方将军英俊潇洒’队!” “放屁,那些瘦猴子能与‘杨明不是人渣’队的壮士们相比? 怕是轻轻一撞就散了架,上次的比赛结果已经证明了一切!” 眼见春风楼内食客们吵成一团,刘掌柜从二楼匆匆走下,问身边的小厮:“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也是一脸懵逼,说道:“好,好像是因为什么足球......” 足球在京师还没有完全推广,见过的,只有当日京师大剧院观赛的那一批人。 虽说‘杨明不是人渣’队被冠以春风楼的名号,春风楼的掌柜和小厮却都没有听说过...... 因此,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春风楼的菜品出了问题,陪笑道歉便好。 实在不行,赔上几两银子,一般来说,食客也就不会再胡搅蛮缠。 可......足球是什么玩意? 正当刘掌柜手足无措的时候,中年男子的一句话,让整个春风楼都安静下来:“别吵了,这次亲军校阅,乃是十六卫之间的比试。 ‘杨明不是人渣’队和‘方将军英俊潇洒’队自然不会参加!” 听见这话,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失望之色,平静了许多。 “没有‘杨明不是人渣’队,这足球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不看......” 一个明显是‘杨明不是人渣’队的球迷一边叹气,一边说道:“不知道京师足球超级联赛的第二轮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 坐在他旁边的年轻男子听了,开口说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这次亲军校阅虽然没有这两队参加,却有各卫共计十六队,互相比试,精彩程度一定远超京超......” 自从中年男子提到‘足球’二字,话题便又亲军校阅转到了足球上面。 中年男子见状,连忙改口,大声道:“除了足球和夺旗,这次亲军校阅还会抽出两名幸运观众,赠送一份幸运大礼包,据说,礼包内容十分丰厚。” 出乎意料的,听见幸运大礼包,食客们的反应都很平静。 能在春风楼吃饭的人,哪一个没有银子。 一杯一醉方休便十两银子,再加上几个下酒菜,一顿饭菜便要近五十两银子,普通百姓如何承受的起。 这些食客大都是京师的富商,虽然自称普通百姓,可相比于一般的百姓,条件要好了太多。 对于一个小小的礼包,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们在乎的是陛下,一百两银子便有可能见到陛下的尊容,甚至有可能接触到文武百官。 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在下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先行告退了,诸位吃好喝好......”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起身离开。 虽然说要回家,可看马车前进的方向,明明是京师大剧院。 这家伙为了提前占的一个好位置,竟然想要亲自上阵。 春风楼内,众人见到这一幕,也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 付了银子,便往京师大剧院赶。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春风楼内就只剩下中年男子一人。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大堂,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京师中各个酒楼的名字。 从怀中取出一支毛笔,问掌柜借来笔墨,在春风楼上划了一道横杠,这才起身。 临走之前,呢喃了一句:“下一家,该是醉花阁了......” ............ 右羽林卫营地。 方休派人用石灰在校阅场旁的一片空地上划出一块足球场。 十七位‘陛下英明神武’队的队员便站在这片简陋的足球场上,静静的等待着方休的命令。 “距离亲军校阅只剩下七天的时间,其余各卫已经训练多日,因此,为了不落在他们后面,这几天,本将军会加大训练强度。 承受不了的人可以离开,不过,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足球队,希望你们离开之前,思考清楚再做决定。” 方休站在队员们的面前,一脸认真的说道。 队员们见状,也都是一脸严肃。 虽然方将军看上去十分清秀,不似梁校尉那般凶神恶煞。 可...... 他们或多或少都曾经听说过方将军的‘光辉战绩’。 当街欺辱良家女子,一言不合将人吊起来打,最令人生畏的便是前两日,在宁王府砍掉礼部尚书之子的手臂。 这种事情,除了方将军,还有谁敢去做? 也只有方将军这种患了脑疾的残障人士,犯了这等罪过,还能让陛下宽恕...... 堂堂礼部尚书之子都被砍了一条手臂,他们这些小小的士卒,如果惹恼了将军,那还有命可以活吗? 因此,在得知这位方将军便是京师内鼎鼎有名的方府败家子——方休的时候,每一个士卒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方将军不开心了。 虽然心里无比后悔,表面上却总是一副‘能成为方将军手下的队员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与荣耀’的样子。 方休看了队员们一眼,继续道:“如果没有人离开,便代表愿意留在足球队接受本将军的训练,既然如此,就要用心! 本将军的脾气一直不好,脑子也有顽疾,若是让本将军得知,你们中有谁偷懒,本将军会做出什么事情,本将军自己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队员们站的更加笔直,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不过...... 方休总觉得......他们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别扭,像是在强颜欢笑,很僵硬,不自然。 不管这些队员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既然入了足球队,就必须要用出十二分力气,没有后退的余地。 方休看着队员们,面露庄重之色,发出了自己主教练生涯的第一个命令:“今日训练,第一项内容,每个人带球往返跑,十次!”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抢票 往返跑? 队员们纷纷露出疑惑之色,听完方休的解释,才明白往返跑是什么东西,开始奋力训练。 本以为区区十次往返跑会很轻松,却没有想到,仅仅跑到一半,全身上下都变得无力。 十次跑完,不少人都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正当他们以为训练已经结束,可以解脱的时候,方休却将他们喊了起来,发出了第二个命令——颠球五次......一百组! 顿时,训练场上,哀嚎声一片。 ............ 三日以后,京师大剧院,售票处。 上千上万的人聚集在这里,大部分人眉目间都有疲惫之色,眼睛中冒着血丝,好似几天几夜都没有合过眼。 事实上,确实有不少的人,为了抢到亲军校阅的门票,已经好几个日夜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昨天预售的时候,他们没有赶上。 结果,今日一张票便卖到了一千两,一日之隔,足足翻了十倍,等到明日,还不知道会涨到什么地步。 在场的人都立下了决心...... 这两日,哪怕不吃不喝不睡,也一定要抢到门票! 靠近售票处的空地上,两个身穿长袍的书生席地而坐,旁边放着锅碗瓢盆与枕头被褥,显然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已经是正午,还没有吃过饭,两人都有些饿了...... 其中一个书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队,叹了口气,从被褥下取出一个包裹。 包裹里面放着两三块硬的好似石头的干粮,看上去便难以下咽。 又从盆里倒了一些水,将干粮放进碗里,用冷水泡了一会,便当作粥,狼吞虎咽起来。 另一个书生见状,摇了摇头,同样从怀里取出一块豆饼,放进嘴里,一点一点嚼碎,再咽进肚子。 不知道的人,看见他们,还以为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流民。 “刘兄,为了一张门票,究竟值不值得如此?” 一个书生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 另一个书生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亲自参加的校阅,给予我等士子陪同的机会,乃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若是不值,为何有那么多的人为了这么一张门票,散尽家财?” 叹气的书生听了,觉得有些道理。 一个人抢这门票,可能是这一个人的问题,但是每个人都抢这门票,就说明了门票的珍贵...... 可...... 为了这么一张门票,散尽家财,每日席地而眠,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对于大部分的普通百姓而言,真的值得吗? 另一个书生见他这副表情,心里知道他在想写什么,开口说道:“这次亲军校阅,放中郎将会从中挑选两名幸运观众,送出幸运大礼包一份。 春风楼贵宾卡,京师大剧院贵宾卡,竹轩斋终身会员购书券,还有京师足球超级联赛的会员年卡,这里面的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 如果我们能够被选为幸运观众,这一千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为兄没有记错,贤弟去年花在博坊的银子,便不止一千两吧......” “这......” 叹气的书生说不出什么了。 他岂是算不上什么富贵子弟,去年在博坊的豪赌已经让祖上留下的资产所剩无几。 今年的亲军校阅,他本无意参与,只是看见身边的亲朋好友全都在托人抢票,也就禁不住诱惑,凑了这个热闹。 本来排到售票处门口,升起了退意,可听见这话,心里不免又有了希望。 万一......这幸运观众便是自己呢? “今日放票两百张,仍是昨天的原价,一张一千两银子,先到先得,插队者,终生禁入!” 正在那书生胡思乱想的时候,售票处的门打开了。 一个身穿绿色马褂的小厮,手里拿着形状奇怪的纸筒,大声喊道:“有序排队,不得寻衅滋事,违者罚银一两!” 话音刚落,整个京师大剧院便被一阵嘈杂的议论声淹没。 “一百张!?昨天还是一千张,怎么到了今日,就只剩一百张了?” “老子从前天就开始排队了,本来以为到了今天,总能买到票,结果只卖一百张,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你们有什么好吵的,老子特么是一百零一名,找谁说理去!?” 京师大剧院的二楼,贵宾室内,王宝乐看着面前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京师中竟然有那么多的富人,愿意花一千两银子观看一场表演。 当初方休跟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他表面上极力赞成,可实际上,心里面是没有一点儿谱的。 本来想着...... 如果实在没有人买,就自己的下点血本,全部买入,权当作讨方休的欢心了。 却没有想到...... 旁边,有方府的护卫走到他的面前,问道:“王掌柜,下面的人希望今日能多放一些票,你看?” 王宝乐朝那护卫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不是我说了算,少爷当值之前有过吩咐,无论如何,今日只放一百张票,剩下的票,等明日再放......” 那护卫听说是方休的命令,也就不在说什么了,朝王宝乐拱了拱手,便带着一众护卫下场,开始维护秩序。 排队的人大都是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被方府护卫们拿着棍子一哄,便吓的纷纷后退,不敢再闹事。 只不过,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们......不服气! 王宝乐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想了许久,换来了一个下人,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那下人听完之后,诧异的看了一眼王宝乐,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便下去传令了。 没有买到票的人们,聚在京师大剧院的门口,脸上或多或少露出愤怒的表情,瞪着售票处,时不时,嘀咕一些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问候京师大剧院的祖辈...... “这京师大剧院也太欺负人了,他们说卖多少票就卖多少,一点余地都不留,不就是欺负我们无权无势,拿他们没有办法......” “话不能这么说,票在人家手里,自然想怎么卖就怎么卖,只是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连票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心里实在不痛快。” 场下,众人议论纷纷,正准备离开,却见到售票处的门,重新打开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有其深意 “为回馈广大观众的热情,经过一系列讨论,决定给予在场每一个参与排队的人,一两银子的补偿,凭号牌来此领取,过期不候!” 此话一出,整个广场全都沸腾了。 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在这里排队,领到了号牌,便可以平白得到一两银子。 这...... 在场排队的人,大部分都是受人所托,根本付不起亲军校阅的门票钱。 本以为排了三天三夜的队,什么都没能得到。 回去以后,说不定还要被那些委托的勋贵老爷们数落一顿。 对于勋贵老爷们而言,一两银子,可能连一顿饭钱都不够付。 但是,对于这些想着替人排队以补贴家用的穷苦百姓们,却是一个月的吃喝用度! 这下子,原先暗自唾骂京师大剧院的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发生了变化,开始对京师大剧院和背后的方公子感恩戴德起来。 无论男人,女人,亦或是老人,小孩......总是善变的。 前一秒可能还面露笑容,下一秒就变得横眉怒目。 ‘陛下英明神武’队的队员们便对此深有感触。 刚刚跑完十圈往返跑,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就被赶去颠球。 颠完了球,又要互相传球,几乎没有一刻停歇,比在梁校尉手下练习队列,还要辛苦一万倍......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身体上的疲劳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心累。 梁校尉虽然凶了一些,可总归能摸得透他的脾气。 只要不去招惹他,就不会挨骂,若是做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到两句嘉奖。 可这位方将军...... 性情实在教人捉摸不透,仅仅只是因为传球的声音太大,吵到了他晒太阳,便被骂的狗血淋头。 这让他们有些无法理解。 一开始,或许还以为方将军这是在故意设置障碍,磨练他们。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发觉得,方将军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人。 每天的训练就是催促他们做一套又一套的动作。 自己呢......却搬了一个躺椅,平日里晒晒太阳,喝一喝‘吴毅’冰沙,比从朝廷致仕的老爷们还要悠闲...... 这就让人有些难受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套训练方法究竟有没有作用。 别的亲军足球队都已经踢了三四场的友谊赛,可到了羽林卫这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偶尔听到其他各卫队员的冷嘲热讽,都没有办法反击回去。 毕竟,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什么位置。 久而久之,不免对自己与方将军产生了怀疑。 这样......能行吗? “偷什么懒,今天的射门练好了吗!?” 躺椅上,方休从睡梦中惊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训练场上的队员们,心里莫名的不爽。 自己一个脑疾患者,不畏艰辛,顶着烈日,督促他们训练,容易吗? 这些家伙还如此的不争气,自己睡觉都不得安生,不得找个理由训他们两句。 可他刚准备开口,就看见队员们走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道:“将军,今天的训练已经全部完成了......” 看着委屈巴巴的队员们,方休一脸的不爽,想了想,骂道:“狗一样的东西,学无止境,没有听过吗? 既然完成了,不会自己加练,到这里吵什么,罚你们再跑十圈,跑完了滚蛋!” 果然,吼了两句,心里舒服多了...... 十七个队员们却像是日了狗,偏偏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乖乖的排成一队,绕着训练场跑了起来。 方休则眯起眼睛,继续休息。 过段时间,便是秋闱了,既要操办亲军校阅,又要苦背四书五经。 方休觉得,前世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过...... 训练场上,队员们正在跑步。 到了第二圈时,终于有人忍不住抱怨道:“真不知道将军怎么想的,成天让我们跑步,颠球,再不然就是传球、接球。 这种东西,练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到了球场上,还不是被人家踢成‘猪头公子’......” 如今,‘猪头公子’在京师已经是一个形容词,意思大概等同与后世的‘翔’。 “乔晓,你不要命了,要是让将军听见你说这话,不得将你吊起来打!” 跟在他身后的队员小声道。 名叫乔晓的队员听见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休的方向,见他没有朝自己这边望的动静,壮着胆子继续道:“将军听见了又如何?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再过两日,便是亲军校阅,一直练这些有的没的,到时候能比的过那些已经身经百战的球队吗?” “算了,少说两句......” 另一个队员劝道:“反正大家都是为了躲开梁校尉才参加的球队。 还有两天,忍一忍便过去了,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将军。 将军是何等人物,你们又不是没有听过。 若是惹恼了将军,别说留在球队,小命能不能留住,还是两说......” 听见这话,大部分的队员都是露出惆怅的表情。 刚进入足球队的时候,他们也曾经胸怀大志,希望能跟着将军闯出一番名堂。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亲军校阅一定要拿到一个靠前的名次。 可...... 渐渐的,这股志气就在一天又一天枯燥而乏味的训练中被磨平了。 直到今日,几乎已经消磨殆尽。 就在所有人都垂头丧气,跑步的速度也逐渐放缓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觉得......将军这么做,自有他的深意,咱们只需要遵循将军的吩咐,到时参加比赛便好!” 众人听见这话,表情都有些奇怪,看了一眼说话那人,摇了摇头,都没有多说什么, 说话的那个人便是当时被方休破格录取,成功颠球一百多次的高个子士卒,名字叫做张虎,与梁校尉同名却不同姓,性格倒是有不少相似之处。 因为脑袋颠球和性格的缘故,又被人称作‘铁头娃’。 平日里,与众人相处的比较融洽,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因此,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人出声反驳。 事实上,他们也不敢反驳。 对于方将军,吐槽两句已经是极限,若是再敢非议,后果...... 毕竟,宁王府里面可就有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赌约 于是,队员们只能默默的承受着方休的摧残。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便是两日以后,亲军校阅的日子。 亲军大比的规则很简单,十六卫分为四组,互相比试。 四组之间,积分前二者,可以晋级,剩余的继续抽签比试,最终决出头名。 这种赛制,倒是与后世诸多体育项目的杯赛有异曲同工之妙,极大的保证了比赛的公平与公正。 第一日,比的是弓马与队列。 来观看的百姓很多,抢到票的人,几乎全部到场,让整个校阅场显得十分拥挤。 文武百官和外邦使节,则没有见到几个。 一般而言,只有在比赛的最后一日,也就是决出头名的总决赛,陛下和勋贵才会到场。 其余时间,全都是各卫之间互相比试,除了各位将军与兵部的监察外,没有观众。 当然,这只是往日...... 如今,既然已经卖出了票,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只看一场。 校阅场的四周摆满了板凳,互相之间交错有序,尽量保证每一个观众都能看到校阅场的全貌。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的小厮推着推车,售卖各种茶水、食品,只是价格相比于外面,贵上一些。 作为右羽林卫的左中郎将,方休自然不可能缺席。 只是......昨晚背书太晚,秀儿见他眉目疲惫,没有忍心喊他。 一直到正午,才匆匆赶往校阅场。 等到他赶到校阅场时,右羽林卫和他今日的对手——左龙武卫已经上场了,不过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 左龙武卫的一个校尉,也就是吴毅见到方休,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他,问道:“你怎么才过来?” 方休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有点事,耽搁了。” 吴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昨天晚上去了伊人居?” 方休的目光望向他。 “我只是猜的......” 吴毅见他这副表情,面露诧异之色,问道:“难道......猜中了?” 方休只是看着吴毅,考虑着要不要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柳子正从旁边走过来,疑惑的问道:“猜中什么?” 吴毅回过头,解释道:“我们刚才打了个赌,如果右羽林卫赢,他输我一百两银子,如果左龙武卫赢,我输他一百两银子。” 柳子正瞥了方休一眼,说道:“队列一项,想要赢左龙武卫,回去再练四年吧。” 按照以往的战绩,右羽林卫与左龙武卫一直不分上下。 可......这只是最后的总成绩。 在队列一项,左龙武卫一项是遥遥领先,甚至左羽林卫也未必能比得上。 如果不是弓马一项太过弱势,上一次校阅的头名,说不定便是左龙武卫,而不是左羽林卫! 吴毅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说什么。 同为武勋,柳家与吴家、方家关系一直十分融洽。 可前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京师三位国公的魏国公,竟然隐隐有倾向宁王之势。 宁王府一宴,柳子正更是跟宁王站在了一起。 他如此说话,想必也是因为宁王府一宴,方休挑衅宁王一事。 方休却是十分平静,看着柳子正,问道:“敢不敢赌?” 柳子正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淡淡的不屑之色,问道:“赌什么?” 方休道:“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 吴毅一脸震惊,悄悄地拽了拽方休的衣角,小声道:“左龙武卫的队列一向是头名,赌一万两,你疯了吗?” “好!” 柳子正同样有些诧异,怔了片刻,回过神后,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如果左龙武卫没能胜过右羽林卫,我输你一万两银子......” 说完,便将目光放在校阅场上,静静的看着正在准备的士卒们。 甲组的比赛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乙组的两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比赛即将开始,除了吴毅,其余左龙武卫的几位校尉全都聚在了柳子正的旁边,表情颇为紧张。 虽然他们对于自己的左龙武卫很有信心,可这次亲军校阅不同往日。 北边草原诸部特意派出使节,参加校阅,这可是楚国历史以来的第一次。 因此,每一卫都想要拼劲全力,赢得头名,得到和草原诸部使节较量的机会。 若是能够在陛下、文武百官和京师百姓的见证下,击败草原诸部的使节,未来的前途,定然一片光明。 除此之外,名垂青史,也未必没有可能。 亲军校阅,不仅仅是比试排名而已。 亲军十六卫有卫戍京师之责,然而京师向来太平,即便是凶悍如草原诸部,也不可能迫近京畿之地。 因此,根本不需要守卫,京中将门子弟的晋升,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成绩。 除了参加一年一度的亲军府校阅,就只有前往边关,在沙场上立下军功。 这是何其凶险的事情,而且还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 毕竟,周边的邦国,除了草原诸部,均奉楚国为天朝上国,朝贡称臣,没有人敢动异心。 这两年,楚国的实力稳步发展,即便是草原诸部,也鲜有挑衅之举,想要通过征战沙场立下军功,又谈何容易...... 柳子正从校尉晋升右中郎将,已经有十年之久,若是没有功绩,如何能成为左中郎将。 身为魏国公之子,他从来不甘心做一个别人眼中的酒囊饭袋之徒,依靠祖辈的庇护,显贵一生。 他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辉煌与荣耀! 因此,这次亲军校阅,左龙武卫必须取胜! 尤其,第一战还是左龙武卫一向擅长的队列,无论如何,都不能输给右羽林卫! “这里要比朕想象的热闹的多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陡然从后面传来。 方休回过头,看着坐在他们后排的几道人影,立刻道:“参见陛下。” 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同时躬身道:“参见陛下!” 楚皇站在方休等人的面前,目光放在校阅场上,笑了笑,说道:“朕只是凑个热闹,你们不必拘谨......” 方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是十分不屑。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谁见了你,能不拘谨。 一大把年纪的人,心里没有点B数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碾压 心里虽然这么想,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 正想着要不要恭维两句‘英明神武’、‘尧舜禹汤’之类的话。 就听见楚皇说道:“这场比试,朕要观战,你们拿出各自的本事,不要让朕失望......” “是!” “遵命!” 方休和柳子正听见这话,只能躬身称是。 其实...... 对于方休而言,楚皇在不在场,并不重要。 他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这场比试,右羽林卫一定要赢! 不仅要赢,还要赢的有水平,有技巧...... 一声锣响之后,乙组的两场比试开始。 比试的内容十分枯燥,就是简单的列队、行进。 中间会设置各种障碍,用以阻拦队列的前进,目的是为了考察在极端环境下,士卒们的凝集力和纪律性。 沙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除了武器装备、身体素质和天时地利,最重要的便是士卒们的纪律性。 尤其是在冷兵器时代,一令冲锋,一令撤退,受令者稍有差池或延误便会造成难以估量的严重后果。 对于这些没有经历过实战的亲军士卒们而言,纪律更加重要,只有在平时强化士卒听从命令的意识,做到令行禁止,才能在战士发挥出足够的战斗力! 跟在楚皇身后的兵部尚书,马文华看着场上正在比试的两卫,忍不住道:“记得四年以前,右羽林卫的队列还名列末位。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即便是不懂兵法之人,见到右羽林卫的队列,也可以看出非同凡响。 一令动,一令止,整齐划一,宛若一人,实在让人为之惊叹。 即便一向以队列著称的左龙武卫与之相比,都落于下风...... 楚皇见到这一幕,望向方休,问道:“这些士卒,是你训练的?” 方休拱手道:“臣不敢冒功,右羽林卫的队列,乃是梁虎梁校尉训练的,与臣并无关系......” 场上的比试还在继续,胜负渐渐变得明朗。 一旁,柳子正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想要离开,却因为楚皇的原因,不敢有太多的动作。 “梁虎?” 楚皇面露疑惑之色,想了想,还是没能从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感慨道:“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有这等练兵的才能......” 方休听见这话,面色一动,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斗胆启奏。” 楚皇看了方休一眼,笑了笑,说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何必如此拘谨,有什么想要说的,便说吧。” “回陛下,梁虎此人,性格忠厚,治兵严谨,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虽然出身贫贱,却曾在边疆立下军功...... 臣以为,他足以胜任右羽林卫右中郎将一职!” 楚皇显然没有想到方休会为一个校尉请功,面露诧异之色,没有立刻允诺。 他想了想,望向马文华,问道:“马卿家,以为如何?” 马文华看了一眼场上右羽林卫整齐划一的队列,拱手道:“臣以为,此人有练兵之才......” 一个合格的将军,不止要懂得领兵,还要懂得练兵,让士卒在太平年间保持足够的战斗力。 梁虎此人是因为在边境立下军功,才被调往亲军,升任校尉。 由此看来,领兵之才,是不缺的。 一个人,既有领兵之才,又有练兵之才,为何不能破格提拔? 楚皇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说......” 方休拱手道:“谢陛下!” 话音刚落,场上的比试已经结束。 毫无疑问,胜者是方休的右羽林卫。 曾经,队列一项,左龙武卫可是冠绝群雄,竟然被一向不善于此的右羽林卫击败。 不止兵部尚书马文华,其余各卫的中郎将也是十分诧异。 若不是兵部的监察在此,差一点就要以为有人出了差池,将右羽林卫的牌子与左龙武卫混了。 方休见到右羽林卫取胜,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看上去十分平静。 他先是朝楚皇行了一礼,恭维了一番。 紧接着,又将目光放在柳子正的身上,问道:“不知柳将军的一万两银子,何时能送到方府?” 方休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距离不远的楚皇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他望向柳子正,问道:“什么一万两银子?” 柳子正原先还在对方休怒目而视,听见陛下问话,忙不迭回答道:“只是臣与方将军的玩笑话......” “玩笑话?”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怒了:“姓柳的,你还有没有一点信用? 君子之约,在场的众位全都听的一清二楚,若是右羽林卫在队列一项赢过左龙武卫,你便给我一万两银子...... 这才多长时间,就想抵赖?” 楚皇看向柳子正,问道:“可有此事?” 柳子正冷汗直流,咬了咬牙,点头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只是臣以为......” “好了......” 楚皇面露不悦之色,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可况你是魏国公的子孙,怎能言而无信。 既然答应了人家一万两银子,便一分都不能少,说什么,都只是借口......” 柳子正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全身发冷,颤抖道:“臣......明白。” 说完之后,面色发白,第一次产生‘心疼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不是心疼一万两银子,而是......陛下的态度。 本来以为这次亲军校阅,可以引起陛下的注意,让陛下对自己刮目相看。 却没有想到...... 柳子正转过身,面露愤恨之色,偷偷瞥了一眼方休,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 他可以确定......这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他在陛下提起此事,陛下怎么会过问两个后辈之间的赌约,又怎么会认为自己没有‘君子’风度。 这一切......都是因为方休! 方休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情,见他望向自己,脸上露出纯真无害的笑容,十分关切地问道:“柳将军,你的面色为何这般红? 不瞒你说,在下曾经与太医署的严御医有过一番交谈,面红且耳赤,乃是肾精不足所致......万万不可轻视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什么杨姑娘? 柳子正听见这话,青筋暴起,一双眸子好似要喷出火。 若不是陛下在此...... 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在下好得很,不劳方将军关心。” 方休看着柳子正,摇了摇头,说道:“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不要等到年老再追悔莫及。” “你!” 柳子正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偏过头,望向校阅场,不再理方休了。 正午的比试很快结束,乙组以右羽林卫和右神武卫取胜结束。 楚皇看了一会,便离开了校阅场,方休等人均是躬身相送。 “方休,你欺人太甚!” 楚皇刚离开校阅场,柳子正便走到方休面前,用愤恨的眼神等着他。 方休却是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说道:“这些话不是本将军说的,你该去寻严御医......” 柳子正怒道:“老子说的不是这件事!” 方休面露疑惑,问道:“那是什么事情?” 没等柳子正回答,便自问自答的说道:“莫不是一万两银子的赌约,这可是陛下亲自见证的,莫非你还想赖账?” 柳子正见方休将陛下搬出来,原先想要骂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咬了咬牙,说道:“未来的路还长着,方休,我们走着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校阅场。 方休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赌约是他自己提出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好像自己拿刀强迫他一样。 堂堂魏国公府,难道连一万两银子都没有? 方休摇了摇头,看着柳子正渐行渐远的背影,不忘提醒一句:“柳兄,一万两银子可别忘了!” 左龙武卫的校尉们见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了片刻,便跟着柳子正离开了校阅场。 除了吴毅,走到方休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可以啊...... 短短七天的时间,竟然能将右羽林卫的队列训练成现在这样,不亏是方世伯的儿子......” 方休瞪了吴毅一眼,已经懒得骂他,说道:“刚才便说了,队列是由梁虎训练的,和我没有关系。” 吴毅一脸的不以为意,说道:“从小你便喜欢藏拙,如今还是一样。 梁虎一个小小的校尉,如何能让众士卒信服,若是没有你,怎么可能训练成这样。” 方休有些无语,瞥了吴毅一眼,说道:“你可真是......睿智。” 这个时代,睿智还是褒义词。 因此,吴毅只当自己猜中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自从亲军府校阅,你被陛下钦点为头名,我便仔细的想过了......” “想过什么?” 方休疑惑的问道。 吴毅看着方休,一脸认真的回答道:“想过......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些天,回忆起种种往事,我才发现,原来......你才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一个。 因为你懂得藏拙,一个重镇将军在陛下眼里,算不上什么。 若是几个重镇将军互为莫逆之交,他们的子嗣又为莫逆之交,且均有父辈之才。 陛下便免不了升起猜疑之心,此乃人之常情。 因此,你便故作纨绔,每日饮酒作乐,不学无术,直到醉花阁一事之后,才渐渐恢复本色。 与此同时,装作‘脑疾’患者,四处惹是生非,目的便是为了让陛下对你打消猜疑之心......” 说到这,他抬眸,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才附身到方休的耳边,小声问道:“我猜的对不对?” 方休已经彻底无语了。 这家伙的想象力,便是后世网络小说的作者也自愧不如啊...... 方休看着吴毅,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滚!” “别啊......” 吴毅道:“等会还有足球比赛,等我看完了比赛再走。” 今日比试的内容,除了甲乙两组的队列,还有甲乙两组的足球,丙丁两组的弓马、夺旗。 正午比试队列、弓马,傍晚比试足球、夺旗。 对于吴毅而言,军中的事情有左右中郎将操心,他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留下来看看热闹,或者美其名曰‘了解对手’。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方休就不一样了。 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 不止右羽林卫,府中的事务,春风楼、竹轩斋、京师大剧院,有什么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 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干脆一些,迎娶安平公主,便不会有那么多操心的事情了。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先回府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等到傍晚足球赛开始了,再回来。” “你能有什么事情?” 吴毅看着方休,随口道:“莫不是思念杨姑娘心切......” 他话音未落,便被方休打断:“什么杨姑娘?” 吴毅用十分暧昧的眼神看着方休,说道:“不就是城南勾栏的杨姑娘...... 昨天我去方府寻你,刚走到后院便看见你和杨姑娘眉目传情,怕打扰到你,我就先离开了。 “我......” 方休刚想反驳,便听见他又道:“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别想抵赖...... 再者说了,这种事情乃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你虽然还未及冠,可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有一两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姑娘身姿绰约,容貌俊俏,在整个楚国都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只要是正常的男人,谁见了也不免心动,更可况城南勾栏又是方府的资产。 为兄是过来人,懂你......” 懂你MMP...... 方休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看了吴毅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解释。 这种事情,解释了也没有意义。 城南勾栏的头牌,竟然是武功高强的刺客。 偏偏这个刺客的目标还是自己。 这种话说出来,方休自己都有些不信。 更可况,这女刺客的事情,他也不想告诉别人。 误会就误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姑娘,什么杨姑娘?”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休微微一怔,面露诧异之色,回头看去。 果然...... 赵嫣站在后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方休,十分不善的道:“本公子怎么没有听说,方将军身边还有一位杨姑娘......”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吴毅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嫣,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走上前,拍了拍方休的肩膀,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方休瞪了他一眼,问道:“不是要留下看球赛吗?” 吴毅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临时有事,等到比赛开始,我再过来......” 吴毅走后,气氛变得更加奇怪。 方休看着女扮男装的赵嫣,总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 想起往事种种,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与所谓‘杨姑娘’的关系。 “咳咳......” 方休走到赵嫣的面前,面露笑容,说道:“别听他胡说,杨姑娘与我只是普通朋友......” 赵嫣撇了撇嘴,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屑之色,说道:“这与我没什么关系,你不用跟我解释。” “......” 方休一脸懵逼,心道:不是你问的‘杨姑娘是谁’吗? 为了缓解尴尬,方休只好岔开话题,看着赵嫣,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赵嫣的表情更加不善,看着方休,反问道:“怎么,不欢迎?” 方休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在这里见到你,有些惊喜。” “惊喜?” 赵嫣的表情变得有些缓和,随即,又板起了脸,冷声道:“确定不是惊吓? 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回到方府,和你的杨姑娘在一起了......” 方休有些无语。 怎么两句话离不开‘杨姑娘’。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坦白从宽,虽然他对于赵依并没有什么需要坦白的。 “我的府上确实有一位杨姑娘......” 方休这话刚说出口,就看见赵嫣的表情飞速变化,一双好看的眸子好似要冒出火。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与她有夺妻之恨,呸......应该是夺夫之恨。 见到这一幕,方休急忙加快语速,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 “不过是一个女刺客,一个月前带着一把匕首趁着夜色想要刺杀我,被白小纯拦了下来,将她留在方府,只是为了搞清楚她背后的指使之人。” 赵嫣听见这话,表情变化,眉目间竟然露出几分担忧之色,问道:“她没有成功吧?” “......” 方休已经彻底无语了。 三个月不见,这丫头似乎比以前更傻了。 赵嫣说完以后,也回过神,俏脸浮现一抹红晕,啐了一口,说道:“活该,像你这样的人间渣滓,就该得到一点儿教训。” 方休摆了摆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片刻之后,叮嘱道:“这件事情,除了方府的管事,只有你知道,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赵嫣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为什么?” 方休解释道:“如果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京都府的捕快一定会上门调查,到时候,再想得知这件事情的真相便不那么容易了。 我想要自己查出,究竟是谁指使刺客潜入方府!” 赵嫣面露恍然之色,点了点头,说道:“有点儿道理。” 方休看着赵嫣,问道:“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赵嫣想了想,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好似想起了一些事情,没好气的瞪了方休一眼,说道:“要你管!” “......” 只有在赵嫣的面前,方休才会有人间如此艰难的感觉。 明明只是朋友之间的寒暄之词,怎么到赵依这里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你家里的人,还逼你成婚吗?” 沉默了片刻,方休突然开口问道。 其实,这句话有些明知故问。 以目前他所得到的信息,几乎可以肯定赵嫣然便是当初差一点与自己订下婚约的太平公主。 赵嫣当初想要逃离京师,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后来,皇太后病重,太平公主主动请求带发修行,为皇太后祈福,婚约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果然,赵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失望。 总之,与方休预想中的欢天喜地不太一样...... “你的信,我收到了......” 赵嫣突然想起了什么,面露期待之色,说道:“我这次出来,就是想要尝一尝你在信中提起的火锅。” 火锅? 方休笑了笑,说道:“火锅是冬天吃的东西,已经夏天了,还有谁会吃火锅。”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呢喃道:“原来冬天才有,早知道便早些见你了......” 方休没有听请,问道:“什么?” 赵嫣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既然没有火锅,我们去吃元宵,我记得春风楼的桂花酿味道不错。” 听她提起元宵,方休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三个月过去了。 在上元夜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方休抬眸,看着赵嫣,不知怎么的,心中升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出发,你不是要回府吗? 把我送到春风楼,你就可以走了......” 赵嫣看着方休,说道。 顿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心中仅存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方休感觉一阵庆幸。 还好...... 当初的婚约没有定下。 ............ 马车停在春风楼前。 赵嫣走下马车,看着春风楼的牌匾,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上元夜那晚明亮的花灯,脸上露出恍惚之色。 驻足了片刻,才走入春风楼。 难得与赵嫣见上一面,方休自然没有将她一个人丢在春风楼。 雅间里,赵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方休,俏脸上露出淡淡嫌弃的表情,问道:“你不是要回府吗? 跟着我做什么?” 与赵嫣‘同居’的那段时间,方休已经习惯了她的嫌弃,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比陪你还要重要......”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已经做好承受赵大小姐的怒火的准备,却发现......对面半响都没有传出动静。 抬眸,看向赵嫣,只见她的俏脸上竟然露出淡淡的红晕。 这下子,心里更加慌了。 前世,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暴风雨来临之前一定是平静的,女人也是如此。 此刻,他只希望,赵嫣的袖口里没有藏着一把匕首...... 第一百六十章 报复 过了许久,也没见赵嫣有什么动作,方休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刘掌柜走到方休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摆了摆手,说道:“上一份元宵,一壶醉花酿,再来一碗‘吴毅’冰沙。” “是,少爷。” 刘掌柜偷瞥了赵嫣一眼,转身离开了雅间。 不一会,便有俏丽的侍女端着一碗‘吴毅’冰沙走了进来。 赵嫣看着桌上的冰沙,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方休刚准备吃上一口,听见这话,又放下了碗,推到她的面前,说道:“尝尝?” 赵嫣看着冒着冷气的冰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只尝了一口,便见她的脸上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 接着,似乎是怕方休跟他抢一样,几口就将冰沙全部吞进了肚子。 方休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叫做‘吴毅冰沙’,是用酸梅汤和冰制作而成,五文钱银子一碗。 你若是喜欢,跟我说一声,我可以派人给你送去。” 赵嫣听见这话,还以为方休是在问她要银子。 撇了撇嘴,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本姑娘可不是当初那个吃饭都要看你脸色的人了! 诺,欠你的二十两银子......” 方休见状,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义正言辞的道:“咱俩可是朋友,朋友之间的感情是银子能够衡量的吗? 更何况你也没欠我多少银子,别说二十两,就算是二百两,二千两,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说着,伸出手将那锭银子揣进了怀里,又道:“元宵和桂花酿算我请你,‘吴毅冰沙’的五文钱,一道给我吧,省的等会忘了。” “你!” 赵嫣杏眸圆睁,气的差一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可况是朋友。” 方休却是理直气壮。 赵嫣知道他是在故意拿自己取乐,强忍住拔剑的冲动,偏过头,不理他了...... ............ 春风楼外,某处深巷。 十几个混混聚集在一起。 其中一个较为强壮,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男子开口问道:“你确定刚才那人就是方休?” 在他的面前,一个体型较为瘦弱的混混忙不迭点头,说道:“小的确定,而且他还带着一个女人,长的挺好看。” “女人?” 疤痕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别怪哥几个不讲道义...... 六子,准备家伙!” 一声令下,十几个混混纷纷从地上捡起木棍之类的东西。 刀疤脸和另外几个较为强壮的混混则是干脆拿出了匕首。 “等会进去以后,不要管其他人,直接制住方休和那个女人,如果他们敢反抗,直接打,打到他们不能动弹为止,你们听明白了吗?” 刀疤脸看着混混们,问道。 混混们握紧了手中的木棍,纷纷开口道:“明白了,老大!” “出发!” 刀疤脸面露狰狞之色,带头朝春风楼走去。 春风楼内,正在算账的刘掌柜突然看到这么一群来势汹汹的家伙,整个人吓的一颤。 可想到少爷还在楼上的雅间,便鼓足了勇气,走到他们的面前,拦住他们,问道:“这里是春风楼,你们有什么事情?” 领头的刀疤脸恶狠狠的看着刘掌柜,说道:“我们找方休,与你们没有关系,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开!” 刘掌柜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朝楼上看了一眼。 刀疤脸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上看去,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冲身后的混混说道:“方休那家伙就在二楼,兄弟们,给我上!” 刘掌柜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瞬间便慌了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少爷,快跑!” 实际上,没有他的喊声,雅间里的方休对于下面这么吵闹的动静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秉承的信念,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烦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除此之外,还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英雄不吃眼前亏。 面对惹事生非的人,一定不能轻易放过。 可听下面传来的动静,这次惹事的家伙,至少也有十几人。 方休的身体素质虽然比普通百姓要强了很多。 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 三四个人还好,凭借身体素质的优势,说不定还能打赢。 一下子面对十几个人便有点难度了。 因此,方休决定......跑! 起身,拉住赵嫣的手臂,叮嘱道:“等会我先跳窗,然后你再跳,你放心,我一定能接住你......” 赵嫣的俏脸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跳窗?” 方休一脸的无语。 外面传来这么大的动静,明显是有人想要找自己的麻烦,这个时候不走,难道留下来陪他们喝酒吗? 方休没时间给她解释,只好长话短说:“有人要找我的麻烦,咱们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找人报仇。” 赵嫣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刚准备起身,却又坐了下去,问道:“那我的桂花酿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桂花酿? 三个月没见,这个丫头果然变得比以前更傻了! “桂花酿有的是,咱们下次再喝。” 方休拽住赵嫣的胳膊,想要带她跳窗。 谁知道赵嫣却是从方休的手中挣脱了出来,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喝......” “这都什么时候,还要和我怄气,等会要是打起来了,我可保护不了你!” 自从穿越以来,方休还是第一次如此焦急。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反而不会如此慌乱。 一群街头小混混而已,大不了和他们拼了,拼不过再跑也为时不晚。 可身边多了一个赵依,情况就变得完全不一样。 那些街头混混,真正的人间渣滓,可不会因为你是女人,下手便轻一些。 到时候,赵嫣这个小身板,能不能撑到京都府捕快赶到还是一个问题。 他不敢,也不能冒这个险,让赵依处于危险的境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摘叶飞花 赵嫣却是十分轻蔑的瞥了方休一眼,说道:“本姑娘还需要你保护?” 方休没好气的瞪着她,说道:“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能打得过谁,也就是我让着你,不与你计较。” “你!” 赵嫣俏脸上浮现一抹怒色,刚要说话,便听见一声巨响。 雅间的门被人踹开,十几个街头混混手里拿着各种武器,鱼贯而入。 领头的刀疤脸上下打量了方休一眼,用十分不善的语气问道:“你就是方休?” 方休一脸淡然,看着他,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刀疤脸没有回答,面露狰狞之色,摆了摆手,大声道:“弟兄们,上!” 他身后那十几个街头混混得到命令,纷纷冲了过来。 落在后面的几人,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麻布袋子,看上去是用来装方休的。 方休见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 这些家伙绝对是有备而来,自己刚迈入春风楼,他们便冲了上来。 排除春风楼内有人通风报信的可能,就只能说明他们早早的便在春风楼外候着自己。 看着十几个手持木棍的混混越来越近,方休清秀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回头看了一眼赵嫣,吼道:“快走,去方府找白小纯,或者京都府衙的夏忆雪!” 赵嫣看着方休,说道:“我不!” “你!” 方休恨不得直接把她踹下窗。 都这个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方休!” 转眼间,十几名混混便已经来到方休的面前,举起手中的木棍,便要朝他砸去。 千钧一发,方休本想后退一步,可想到身后的赵依,硬生生的停住了。 要是自己后退,这些人的目标便会从自己一个人,分出一部分攻击赵依。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赵嫣受到伤害。 方休已经做好承受痛苦的准备,却没有想到那些木棍竟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转眼看去,面前发生的一幕,简直让方休不敢相信。 一根根筷子竟然直接插在那十几名混混的手上。 更为可怕的是,筷子是穿透木棍,才插在他们的手上,直接将木棍和他们的骨头穿在了一起。 这是何等的力道! 以方休的任职,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人力的范围,即便是在后世,也只有借助工程机械才能做到。 “啊——!” 那些混混们与方休一样,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没了力气。 片刻之后,才感受到手掌传来的穿心刺骨的疼痛,一个个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偏偏因为木棍和骨头穿在一起的缘故,还不能触碰,碰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想要捂住伤口,却无能为力的模样,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怜。 刀疤脸见到这一幕,脸上浮现极度惊恐的表情,伸出手指着赵嫣,颤声道:“你,你是谁?” 方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赵嫣一副傻白甜的样子,正用炫耀似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是......你做的?” 方休有些不敢置信,面露怀疑之色。 赵嫣的武功,他可是见识过的。 对付一两个街头混混绝不成问题,但是面对十几个人,也只能束手无策。 更可况...... 方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住哀嚎的混混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摘叶飞花,杀人于无形...... 这明显是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怎么会...... “本姑娘这一手暗器功夫,用的如何?” 赵嫣却是得意洋洋的问道。 方休看着赵嫣,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道:“内功深厚,指力强劲,不错不错.....” 赵嫣见他如此淡然,微微一怔,随即面露愠色,问道:“只是不错?” 方休问道:“还要怎样?” 赵嫣怔了怔,赌气似的偏过头,不理他了。 “你,你......” 刀疤脸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缓缓后退了几步,想要逃跑。 用筷子杀人,这小姑娘的武功该有多高。 而且又生的如此俊俏,肤若凝脂,全然不似练过武功的人,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赵嫣见到这一幕,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若是你再敢动一步,小心本姑娘下手无情!” 听见这话,刀疤脸全身上下猛地一颤,听着身边凄惨的哀嚎声,顿时不敢动了。 方休走到赵嫣的身边,附身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这次是陛下允许你出宫的?” 堂堂大楚公主,离开宫城,自然会有皇室高手贴身保护。 前提是......她不是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宫城。 赵嫣听见这话,身子微微颤了颤,故作镇定,瞪了方休一眼,说道:“要你管!”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方休的脸上露出笑容,转过身,看了那疤痕男子一眼,淡淡地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我......” 疤痕男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停住了。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不敢说! “少爷!” 方休刚想要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片刻之后,便看见白小纯带着数十个方府护卫出现在了门外。 白小纯刚冲进雅间,便看见地上躺着哀嚎打滚的街头混混。 表情变化,原先的焦急担忧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他抬头看了一眼方休,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行了一礼,语带愧疚地道:“少爷,小的来晚了......” 方休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随口吩咐道:“把他们几个拖下去,分开审问,本少爷要知道,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是,少爷!” 白小纯站得笔直,脸上浮现一抹狰狞之色,看向地上的混混们,大手一挥,说道:“带他们下去,别污了少爷的眼!” “是!” 方府护卫们鱼贯而入,三两成队,不顾他们的疼痛,将他们抬出了雅间。 一时之间,春风楼内被无比凄惨的哀嚎声淹没。 好在,这件事情刚刚发生,刘掌柜便已经让酒楼的食客离开。 因此,听到这凄厉哀嚎声的,除了赵依和方府的人,只有瑟瑟发抖的刀疤脸......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行刺公主殿下 “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方休看着刀疤脸,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啊——!” 隔壁的雅间突然传出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刀疤脸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颤声道:“是,是杨公子......” “杨公子?” “对,礼部尚书府的杨明公子,他给了小的一百两银子,让小的带您到郊外,自会有人......”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方休,说道:“有人处置您。” 方休砍了杨明一条手臂,他花银子雇人报复,乃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知道这个处置......是什么样的处置。 方休看着刀疤脸,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刀疤脸低着头,就这么毕恭毕敬的站在他的面前,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片刻之后,方休突然问道:“杨明为什么要行刺公主殿下?” “行刺公主殿下!?” 刀疤脸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赵依。 接着,‘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上,哀嚎道:“公子明察,小的绝没有想过要行刺公主殿下,小的压根不知道......”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方休打断。 “老子什么时候说你要行刺公主殿下了?” “可......” 刀疤脸听见这话,怔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可见方休一脸不善,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开口。 片刻之后,他似乎想通了一切,说道:“小的也不知道杨明为什么要行刺公主殿下,但小的绝没有这个意图,也没有这个胆子。 小的即便再丧心病狂,也不会起行刺公主殿下的念头啊! 小的只是想赚一些银子,养活一家老小。 小的......小的求公子看在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命。” 说完,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 方休看着他,问道:“若是此刻被处置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放过我?” 刀疤脸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不说话了。 方休见状,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放了你,仅仅因为你上有老下有小? 这京都府关押的犯人,又有几人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你可知,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刀疤脸看着方休,颤声道:“小的没有想过要刺杀您,更没有想过行刺公主殿下!”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以为京都府尹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即便他相信了,杨明也为你作保,将你从京都府衙捞出来。 难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刀疤脸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不再说话了。 片刻之后,他抬眸,看向方休,颤声道:“请公子为小的指一条明路,小的愿意效犬马之劳。” 方休又摇了摇头,说道:“行刺朝廷命官,乃是死罪。 行刺公主殿下,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帮不了你,只有你能帮自己。” 刀疤脸跪在地上,变得沉默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刀疤脸突然抬起了头。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看向方休,说道:“小的有一个六十岁的老母,体弱多病,住在城南北街。 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还在学堂念书...... 小的乞求公子能够放过他们。”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一切顺利,你的老母会在方府寿终正寝,在郊外有一处安身之地。 你的儿子,会在越州安家,有足够的银子寒窗苦读,即便没能考取功名,也能够安稳度过一生。” 刀疤脸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朝方休磕了几个响头。 而后,一脸坚定的看着他,用十分确信的语气道:“今日正午,杨明公子派人给小的送来一封信,告诉小的,会有一男一女进入春风楼。 到时,小的只需要带人冲入春风楼,将那一男一女杀死,便会有一千两银子的报酬,而后远走高飞,富贵一生......” 方休看着刀疤脸,淡淡的问道:“那封信在何处,那些银子又在何处?” 刀疤脸回答道:“银子,事情办成之后才有,信......” 说到这,顿住了。 方休道:“信,是不是在你家里?” 刀疤脸面露恍然之色,说道:“是在小的家里。”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无论何人问起,都要如实回答,万万不可有丝毫的欺瞒!” “是,小的明白!” 刀疤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应道。 一旁,赵嫣看着这一幕,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偏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好了,下去吧,等会京都府的捕头到了,希望你也能记住自己说的话。” 方休摆了摆手,说道。 “是......” 刀疤脸颤抖的从地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出了雅间。 赵嫣转过头,看着方休,只说了两个字:“人渣!” 方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道:“谢公主殿下夸奖。” “呸!” 赵嫣啐了一口,说道:“不要脸!” 方休看着赵嫣,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捂住胸口,说道:“臣拼了性命,想要护公主殿下周全,却没有想到殿下却如此对臣,臣的心......好痛!” 赵嫣白了方休一眼,懒得理他,抿了一口茶,问道:“那个杨明与你有仇?” “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方休放下捂住胸口的手,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在你皇兄的宴会上,砍了他的一条手臂。” “......” 赵嫣有些无语。 砍了人家的一条手臂,还不叫深仇大恨? 方休看着赵嫣,解释道:“当时他想要砍我,没有握住刀,被我夺了过来,失手之下,才砍了他的手臂。” 赵嫣好奇的道:“如果没有失手,你会不会放过他?” 虽然她对于朝廷上的事情并不了解,可也知道......礼部尚书是除了内阁阁老之外,名义上的文官之首,地位非同凡响。 他的儿子,即便没有功名在身,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得罪的。 方休不是普通人,他是人间渣滓,可面对礼部这个庞然大物,总该有几分忌惮...... “如果没有失手?” 方休想了想,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可能他的脑袋就没有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夏捕头好不好看? 赵嫣白了一眼方休,说道:“这三个月,你一点儿都没有变。” 方休不知可否的笑了笑。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几个皂衣捕快推门而入,分列两侧。 毫无疑问,接着进来的是京都府唯一的捕头——夏忆雪。 夏忆雪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又将目光放在赵嫣身上,片刻之后,才望向方休,问道:“又是什么事?”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有些不太乐意。 什么叫做......又? 好像自己总惹麻烦一样。 明明是麻烦总莫名其妙的找上自己! “夏捕头,你总算到了......”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走到夏忆雪的面前,说道:“刚才,我和赵姑娘正在吃饭。 突然出现十几个壮汉,手持各种武器冲了上来,意图谋害我与赵姑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贼人竟然敢如此猖狂,这让我等普通百姓如何能够心安......” 方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夏捕头,试想一下,你与朋友正在酒楼吃饭,吃着冰沙唱着歌,突然就出现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叫嚣着要取你性命,并且还真的动了手,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说......夏捕头,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 夏忆雪对于方休已经十分了解,知道他的话,十句中有九句是假的,另外还有一句半真半假。 因此,并没有过多理会,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 谁知方休听见这话,却是面色一变,义愤填膺地道:“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陛下钦命的从五品羽林卫左中郎将,在京师酒楼中被人当众行刺。 你身为京都府捕头,仅仅只是一句知道了?” 夏忆雪瞥了方休一眼,问道:“那方中郎将准备如何?” 方休想了想,说道:“怎么也该重视一下,派人抚慰一下本将军脆弱的心灵。” 此话一出,旁边的赵嫣都看不下去了,拉住他的胳膊,没好气的道:“别丢人,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回去看球赛去。 我相信,这里的事情,夏捕头会处理好的......” 说完,望向夏忆雪,说道:“夏捕头,对不对?” 夏忆雪仍是一副冰冷的样子,唯独见到赵嫣的时候,面色缓和一些,说道:“这是本捕头的职责,自当尽力而为。” 赵嫣笑了笑,说道:“如此便谢过夏捕头了......” 说完,拽住方休的胳膊,往春风楼外走:“快点,再磨蹭一会,该赶不上羽林卫的比赛了!” 赵嫣和方休离开春风楼以后,夏忆雪望向他们的背影,目光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是在惋惜。 前往校阅场的马车上。 赵嫣一双好看的眸子盯着方休,什么也不说。 方休被盯的有些发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赵嫣摇了摇头,凑到他的身边,一脸的好奇之色,问道:“你和那个夏捕头......” 方休面色一变,急忙否认道:“我们没有,我们不是,你别瞎猜......” 赵嫣瞪着他,冷声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方休一脸认真,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我的回答都是这个。” “你!” 赵嫣刚想发怒,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笑容,问道:“那......你是不是男人?” 方休听见这话,同样露出笑容,看着赵嫣,问道:“你要不要试试?” 锵——! 赵嫣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方休忙不迭举手投降:“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赵嫣这才收起匕首,又问道:“你觉得夏捕头好不好看?” 这个问题可是一个送命题。 如果说不好看,便有些虚伪。 毕竟人家的相貌在那里,比之各大青楼的花魁,都毫不逊色,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见, 如果说好看...... 方休看了一眼赵嫣手中的匕首,沉默了。 女人之间,最看重的便是容貌,最见不得的就是比自己好看的女人。 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看看白雪公主里面的王后便知道了,只因为白雪公主比她好看,便想方设法的除掉她...... 对于大部分的女人而言,王后就是内心伸出某种欲望的真实写照。 思考了许久,方休终于想到了一个较为合适的答案。 那就是......“好看,但不如你好看。” 这样,既不显得虚伪,又变相的夸赞了赵依,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回答。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智慧折服了。 “咳咳......” 方休清了清嗓子,看着赵嫣,说道:“我觉得......好看!” 话音刚落,赵嫣便面露怒色,瞪着方休,大声道:“好看,你怎么不留在那里看她,看什么足球赛!” “我......” 方休想要把后半句话补充完全,赵嫣却压根不给他机会,转过了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同时说道:“不要再说了,本姑娘现在不想理你!” 方休:“......” 马车在大道上飞速行驶,很快就回到了校阅场。 相比于正午,校阅场上的观众数量更加多了。 除了天气的因素,还因为这新出的足球赛比队列和弓马更加吸引人。 购票的百姓中,至少一半是因为对十六卫的足球赛感兴趣,才愿意花费这么多的银子。 校阅场的观众区被分为了两个部分,普通区和贵宾区。 大部分观众所在的位置是普通区。 方休的位置则是贵宾区。 普通区的座位是极为寻常的板凳,而贵宾区的则是太师椅。 除此之外,在贵宾区还有专门的圆桌,上面摆放着各种瓜果点心、清酒茶水...... 整个校阅场,贵宾区的座位不过只有一百多个。 其中大部分都是为文武百官所留,只有几个是方休留给自己的座位...... 方休带着赵嫣走到贵宾区,刚刚落座,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吴毅站在距离方休不远处的推车前,与推车的小厮争吵着什么。 见到方休,脸上露出不忿之色,走到他的面前,大声道:“姓方的,你过来给我评评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市场决定价值 方休走到吴毅的面前,问道:“怎么回事?” 吴毅脸上露出不忿之色,从推车上拿起一碗酸梅冰沙,问道:“这碗冰沙卖多少银子?” 方休看了一眼推车的小贩。 推车的小贩面露难色,回答道:“回大人,一碗酸梅冰沙一两银子。” 吴毅怒道:“一碗冰沙卖一两银子,这和抢有什么分别? 更可况,这冰沙,春风楼才卖十文钱,怎么到了这里,便要卖到一两银子。” 推车的小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休却是笑了,说道:“我当是什么事情,不就是一碗冰沙,堂堂吴大公子,还在乎这一两银子?” 吴毅道:“不是银子的问题,只是这些奸商实在可恶,十文钱银子的东西仅仅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就卖到一两银子,过分!” 方休听见这话,瞬间不乐意了,说道:“人家明码标价,买与不买,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什么叫做过分,什么叫做奸商?” 吴毅看了方休一眼,问道:“你跟谁是一伙的,怎么尽帮着这些奸商说话。” “咳咳......” 方休咳嗽了两声,说道:“我这叫做帮理不帮亲。” 吴毅见他这副样子,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上下打量了那小厮一眼,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终于,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他想起来了,这家伙不是方府的护卫吗? 吴毅瞪着方休,怒道:“我说你为什么帮着他们说话,原来那个奸商就是你!” “你说谁是奸商?” 方休据理力争,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市场决定价值。 同样一碗冰沙,春风楼里卖十文钱银子,校阅场上卖一两银子,这是由市场决定的。 在春风楼,除了冰沙,还有其他清凉解暑之物,实在不行,一碗茶水也不过三四文钱。 可在校阅场,真正能够清凉解暑的,却只有冰沙,而且,烈日之下,保存冰沙谈何容易,一两银子乃是正常的价格。 更可况,这是明码标价,想要买的人自然会买,不想买的也不会强求,何来奸商一说?” 吴毅被方休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想要辩驳,一时之间,却找不到理由。 只好摆了摆手,说道:“我说不过你,反正奸商就是奸商,今天我吴毅就是渴死,热死,也绝不会吃你一口冰沙!” 方休耸了耸肩,说道:“随便你。” 接着,从小贩手里取出两碗绿豆冰沙,走回座位上。 一碗递给赵嫣,一碗自己吃了起来。 吴毅见状,回头看了那推车一眼,咬了咬牙,还是没有掏钱。 气呼呼的走到方休身边,坐了下来。 不远处,原先的校阅场已经搬上门框和角旗杆。 乙组两队的队员也已经在场边热身,比赛即将开始。 观众们陆续进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整个校阅场填满。 除了为楚皇和百官预留的贵宾区,普通区可谓是座无虚席。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与兴奋的表情。 场上场下,一片大战在即的热闹气氛。 与此同时,十几个满载着各种点心和冰沙的小推车也在校阅场上四处走动起来。 每到一处地方,便要驻足许久。 之前被吴毅痛骂奸商的那辆推车,刚进入普通区,车上的冰沙便被一扫而空,便是点心,都只剩下几块较为油腻的。 吴毅见到这一幕,脸上浮现极度诧异的表情,脱口而出道:“一两银子的冰沙,竟然卖的这么快,京师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多的有钱人?” 方休吃着冰沙,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就叫做市场决定价值,你刚才不买,现在想买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了。” 吴毅定了定神,倔强地道:“我说过了,我吴毅就是渴死,热死,也绝不会吃奸商的一口冰沙!” 方休摇了摇头,懒得理他。 旁边的赵嫣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校阅场,像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丫鬟。 又像是一个天生好奇的问题宝宝,不停的向方休询问各种问题。 “足球是什么样子的?” “和蹴鞠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个人为什么要拎着一个铜锣?” “那是裁判。” “裁判是什么东西?” “裁判是......” 方休看向赵嫣,想了想,说道:“赵依,要不要跟我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赵嫣面露好奇之色,问道。 方休想了想,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谁都不说话,先说话的人,输给对方一碗冰沙,怎么样?” 对于赵嫣而言,一碗冰沙不值多少银子,可只要是能赢过方休,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好,从现在开始!” 赵嫣道。 方休笑了笑,点了点头,便转过了脑袋,看向校阅场。 吴毅见到这一幕,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看了赵依一眼,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间,两队的队员已经入场。 这场比赛的双方是右羽林卫的‘陛下英明神武’队和右神武卫的‘神武’队。 两队的名字很有相似之处,球风却完全不同。 相比于‘陛下英明神武’队,‘神武’队的队员身体更加强壮,每一个都是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颇有京师联赛中‘杨明不是人渣’队和‘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的风范。 不过...... 与‘方将军英俊潇洒’队相比,‘陛下英明神武’队的队员体型并不算小,只是相对而言,更加灵敏。 两队队员排成两列,互相握手致意。 这是京超联赛中的规矩,被延续到了十六卫大比上。 观众们见到这一幕,纷纷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心情更加澎湃。 各自的球迷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主队摇旗助威。 整个校阅场人声鼎沸,一片热闹。 随着裁判的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率先发起进攻的是‘神武’队的队员。 他们凭借着身体的优势,在球场上横冲直撞。 ‘陛下英明神武’队的队员因为身体上的劣势,再加上没有控球,只能被动的防守,略显狼狈。 砰——! 开场仅仅一分钟的时间,‘神武’队的前锋便完成了一次打门。 见到这一幕,整个球场瞬间沸腾了。 大部分人明显对于‘神武’队更加看好,甚至已经有人喊出了‘陛下英明神武’队必败的口号!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胜负未知 十六卫当中,只有右羽林卫的足球队没有和别的球队进行友谊赛。 因此,右羽林卫足球队的实力也一直是一个谜团。 博坊对于右羽林的赔率相对而言比较保守,处于中间的位置,略低于‘神武’队。 可...... 如今球场上的情况似乎与博坊预测的并不相同,右羽林卫完全是处于被碾压的位置。 随着比赛时间的推移,‘神武’队射门的次数越来越多,其中有几脚射门差一点威胁到球门。 场下观众的呼声也是此起彼伏,大部分人都是在为‘神武’队呐喊助威。 只有小部分人期待着‘陛下英明神武’队能够成功反击。 当然,以目前的形势,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特么的,老子压了五百两银子右羽林卫胜,现在全砸进去了!” 接近半场休息的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破口大骂。 旁边那人听见这话,比他更加郁闷,悠悠的说了一句:“我压了一千两。” “右羽林卫的狗东西们,怪不得一直不愿意露面,原来是因为实力太弱,亏老子以为他们是在隐藏实力!” 那人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指着场上‘陛下英明神武’队的队员破口大骂。 因为耳边传来的叫骂声太多,场上的队员的注意力分散,一个没注意,竟然让‘神武’队的队员带球撕破了防线。 霎时间,形势急转直下,整道防线只剩下守门员一个防守队员。 ‘神武’队的前锋带球突进,面对守门员,不慌不忙,一脚劲射,足球径直入网。 场上比分改写,‘神武’队1:0领先‘陛下英明神武’队。 场下的球迷,尤其是买了右羽林卫胜的球迷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大声叫骂。 ‘神武’队的球迷则是高兴的如同过了年,甚至有人领头唱起了小曲。 整个校阅场再次被叫喊声淹没。 贵宾区,吴毅目睹进球,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振臂高呼。 半响,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坐回座位后,看向方休的眼神中洋洋得意,说道:“我压了一千两银子右神武队胜,要是保持这个比分,能赚回两千两!” 方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刚想要说些什么。 一旁的赵嫣却突然开口:“你玩这个游戏,不会是因为嫌弃我说话吧?” 吴毅听见这话,有些无语。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这都多长时间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方休却是摇了摇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没有。” 赵嫣的俏脸浮现一抹怒色,瞪着方休,冷声道:“你有!” 方休有些无奈,说道:“输了游戏就想耍赖,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一碗冰沙,等会推车过来了,你去买来给我......” 赵嫣怒视方休,一言不发。 方休看着她,故作镇定,说道:“实在不行,你把银子给我,我自己去买。” 一旁,吴毅问道:“这些推车本来不就是你们方府的吗?” 方休瞪了吴毅一眼,想了想,看着赵依,说道:“要不......我请你吃一碗冰沙?” 赵嫣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偏过头,不理方休了。 看的出来,这次真的生气了。 方休见到这一幕,本向上去哄哄她。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顶多算是朋友,还只是一般的普通朋友,为什么要费这个功夫。 是冰沙不好吃了,还是足球不好看了? 于是,方休转过头,看着吴毅,说道:“你该买右羽林卫胜。” 吴毅面露不解之色,问道:“为什么?”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男人的直觉。” “......” 吴毅看了一眼场上的比分,摇了摇头,说道:“你的直觉有误,右羽林卫不可能赢过右神武卫。” “喂!” 赵嫣见没有人管她,自己转过了头,看着方休,问道:“你们说的买右羽林卫......是什么意思?”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很简单,就是花费一定的银子,支持自己喜欢的球队。 球队赢球,能分到更多的银子,球队输球,原先的银子全部充公......” 赵嫣面露思考之色,说道:“这不就是......” 她话音未落,就被方休打断:“不要说的那么难听,这是为了足球事业的发展做出贡献。” 吴毅听见这话,面色古怪。 这种事情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好像还成了利国利民的好事? 赵嫣想了想,问道:“那......我也能贡献一些吗?” 方休问道:“你有多少银子?” “好像......” 赵嫣从胸口取出一叠银票,刚准备看一看,就被方休夺了过去。 “没关系,银子不在于多少,只要心意到了便好。 这些银子一共是一千两,等到下场比赛,全部给你买右羽林卫胜,赚到的银子,咱俩平分。” 方休将银票塞进胸口,大气凛然的道。 “我......” 赵嫣看着自己的银子进了方休的口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方休笑了笑,说道:“咱们俩什么关系,我会骗你的银子吗?” 赵嫣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会!” 得到这个回答,方休感觉自己很受伤。 明明想着帮她,到最后好像自己是在害她...... 哎...... 做好人......难啊! “右羽林卫胜?” 吴毅面色更加古怪,看了一眼赵依,又看了看方休,附身在他的耳边,小声道:“都踢成这样,还要买右羽林卫,你疯了?” 方休却是不以为意,说道:“比赛不过踢了一半,究竟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你怎么知道,这场比赛最后赢的一定是右神武卫?” 吴毅用看脑疾患者的眼神看着方休,说道:“这还用想? 右羽林卫比分落后,又一直被压着踢,能守住现在的比分已经算运气好,怎么可能会赢?” 方休摇了摇头,问道:“你可知道,为何足球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风靡整个京师?” 吴毅想了想,问道:“因为什么?” 方休笑了笑,说道:“因为......不到最后一秒,没有人会知道,最后的胜者是谁!”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追平比分 吴毅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方休的话。 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他不相信,右羽林卫能在被‘神武’队全面压制且比分落后的情况下,追平乃至反超比分。 上半场的比赛很快结束,裁判一声锣响,队员纷纷退场。 场下的叫骂声与喝彩声并没有因为队员的退场而消失,反而更加热烈。 为了防止有人偷偷混入,观众们在中场休息的时间是不允许离开校阅场的。 因此,有人渴了、热了、饿了,只能在来往的小推车上购买点心茶水。 小推车来回数次,每一次都是满载而来,空车而归,可见生意之火爆。 吴毅看着方休和赵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冰沙,暗自咽了咽口水。 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向贵宾区外走去,自言自语道:“出去逛一逛,这里太闷了。” 走到普通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方休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他放松了许多,走到小推车旁边,拿起一碗冰沙。 小贩立马道:“二两银子一碗。” 吴毅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刚才还一两银子,怎么现在就要二两?” 小贩回答道:“加量加价,如果您觉得贵,可以不买。” 吴毅听见这话,顿时不爽,瞪着小贩,大声道:“二两就二两,本少爷不缺这点银子!” 说完,抱着自己花了二两银子的冰沙,小口小口地细细品尝。 一直到中场休息结束,才回到贵宾区。 “刚才四处逛了逛,发现这里的风景还挺不错。” 吴毅坐下后,随口说了一句。 方休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刚才是去看风景?” 吴毅故作镇定,反问道:“不然呢?” 方休面色古怪,指了指他的嘴角,说道:“什么风景是紫色的?” 吴毅心里‘咯噔’一下,抹了抹嘴角。 果然,袖口被酸梅汁染成了紫色。 这……就有些尴尬了。 “咳咳......” 吴毅咳嗽了两声,想要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想了半天,脸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的,最后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不错,云......很好看。” 方休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比赛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场上便传来了一声锣响。 随着这声锣响,两队的队员再次入场。 整个校阅场再次热闹起来。 相比于刚开场,这一次,‘神武’队的球迷显然增加了不少。 能买得起京师校阅门票的人,非富即贵。 大部分人并不是赌徒,对于谁胜谁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谁的实力更强,他们便支持谁。 很明显,认为‘神武’队比‘陛下英明神武’队的人要多的多。 不同于上半场,这次发球的一方变成了‘陛下英明神武’队。 他们控球的方式与上半场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都是互相之间不停的传球,从而保持对球的控制。 这种控球的方式相较于单人控球,范围更加广泛,也更加稳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队员互相之间传球的时候,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失误。 每次接近对方球队禁区的时候,便会有人将球传到对方球员的脚下,给予对方一次进攻的机会。 这种情况在上半场已经出现数次,到了下半场,还是没有任何改善。 不得不说,这种控球方式十分有效,可队员们的技术和配合差了太多,导致他们无法完成一套完整的动作。 就这样,再一次又一次的丢球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很快,下半场的比赛又过去了一半的时间。 场下,即便是‘陛下英明神武’队的球迷也已经不对赢球抱有希望。 他们只期待队员们能在最后的阶段,把握住一次机会,进一个球。 就在这时,场上的形势突然发生变化...... 在数次传球之后,‘陛下英明神武’队竟然没有将球弄丢,反而带着球冲入了禁区内。 可能是比赛接近尾声,队员们的体力消耗太大,‘神武’队的队员没能断下‘陛下英明神武’队的球,反而因为失误,空出了一片开阔地带。 ‘陛下英明神武’队的控球队员,敏锐的察觉到了防守的空当,迅速分球。 前锋接到球,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射门。 足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径直入网。 场上比分改写,‘陛下英明神武’队1:1‘神武’队! “怎么会这样!?” ‘神武’队的球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怒道:“这么简单的球都没有防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这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去断球,跟住防守,这球绝对不可能进!” “一群没用的东西,老子上去踢得都比他们好,被右羽林卫追平比分,丢不丢人?” 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是‘神武’队的球迷,欢喜的自然是‘陛下英明神武’队的球迷。 ‘陛下英明神武’队的球迷们看着足球入网,先是诧异,随后激动而又兴奋,纷纷站了起来,呐喊助威。 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主队是因为对方的失误才进的球,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为之欣喜。 更可况,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一定的时间。 万一......能够反超呢? 当初他们觉得‘陛下英明神武’队面对‘神武’队如此强势的进攻,一定会再次丢球。 可场上的队员一直坚持到现在,都守住了球门,甚至如今还进了一球,追平了比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进一球,反超比分? 一时之间,所有的球迷全都兴奋起来,一改之前垂头丧气的模样,摇旗助威,高呼必胜。 一边是‘陛下英明神武’队的球迷,另一边是‘神武’队的球迷。 欢喜与愤怒,兴奋与担忧…… 两者之间,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贵宾区。 吴毅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愤然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只差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结束比赛,竟然被追平了。 还特么的愣神,还不快点进攻,争取重新领先!” 方休看着场上的比分,十分镇定,笑了笑,说道:“放心,还会有进球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灰意冷 吴毅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球场上面,紧张的不住颤抖,口中念念有词:“再进一个,再进一个!” 比赛进入尾声,只剩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队队员的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无论逼抢还是传球都没有刚开场时那么有力。 因为比分被追平的缘故,原先一片欢呼声的‘神武’队的球迷也开始紧张起来。 十六卫大比,足球与其他各项目不同,除了胜负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平局。 胜者,积三分,败者,积零分,打平,双方各积一分。 在这种规则下,对阵双方一定是全力争胜。 因此,即便是到了比赛的最后阶段,‘神武’队的队员还在拼尽全力上前争抢。 球迷们也是疯了似的为自己的主队呐喊助威。 可惜......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场上的比分依旧是1:1。 正当所有球迷已经绝望,认为不会再有进球产生的时候,场上的形势却突然发生变化。 ‘神武’队的队员在后场传球的时候出现失误,竟然被‘陛下英明神武’队的队员成功断球。 断球成功的十一号球员没有丝毫停歇,带着球直冲禁区。 一连三四个防守队员想要阻拦,奈何体力不支,全都被甩在了身后。 场下的球迷见到这一幕,全都站了起来,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一时之间,整个校阅场竟然安静了许多。 “射门!” 一声怒喝,只见十一号队员做出了射门的动作。 ‘神武’队的守门员忙不迭摆出防守的阵势,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十一号队员。 此刻,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突然发生。 十一号队员并没有选择打门,而是在即将接触足球的一刹那,停顿了片刻,将球横传给了自己的七号队友。 七号队员迎球,直接起脚射门。 守门员压根没有想到,十一号在最后一刻会选择传球,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足球冲入球网。 比赛的最后阶段,场上比分再次改写,‘神武’队1:2‘陛下英明神武队’,绝杀! 整个校阅场出现了数秒的寂静。 所有观众都好似不敢相信一般,怔怔地看着‘陛下英明神武’队的队员疯狂庆祝。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陛下英明神武’队......赢了! 接着,便是一阵呼声瞬间淹没整个校阅场。 欢呼声、痛骂声此起彼伏。 当然,相比于欢呼声,更多的还是痛骂声。 一旁,吴毅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怔怔的望着球场的方向,半响说不出话。 整个人都好似呆了一般。 方休见到这一幕,也有些不忍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一千两银子而已,要相信,千金散尽还复来......” 不劝还好,这么一劝,吴毅彻底崩溃了。 一向铁骨铮铮的汉子泪眼婆娑,先是哽咽,而后嚎啕大哭,喊道:“我的银子啊!” 前一秒还是净赚一千两,下一秒便连本钱都输个精光,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同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吴毅一个人身上。 一时之间,整个校阅场一片哀号声。 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球迷冲入场内,对双方球员和裁判破口大骂,被守卫的亲军赶了出去。 也有买右羽林卫胜的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不住亲吻土地。 人间百态,在这小小的一片足球场上纷纷呈现。 不知过了多久,球员已经离场多时,大部分球迷们还是不愿意离开。 他们留在座位上,怔怔的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校阅场,一动不动,那副模样,仿佛一具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吴毅便是其中的一员。 方休本想再劝,可见他面如死灰,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叮嘱安庆侯府的下人照看好他。 虽说安庆侯府不差这一千两银子,可那些银子只是安庆侯的,可供吴毅自由支配的并不多。 更何况,安庆侯离开京师养病之后,府上的花销便被管事们一一记下。 想要像以前那样,时不时的‘偷’一些银子,已经是难上加难。 对于吴毅而言,这一千两银子极有可能是他最后的积蓄,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便挥霍一空,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看着呆若木鸡的吴毅,方休不由叹了口气,陪他坐了片刻,才走出校阅场。 一走出校阅场,方休便将望向身边的赵嫣,问道:“这次有住的地方吗?” 赵依点了点头。 “那......我送你回去?” 方休看着赵嫣,问道。 赵嫣想了想,说道:“算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方休的脸上露出笑容,朝她挥了挥手,说道:“好,再见。” 转眼间,便不见方休的踪影。 气的赵嫣一个人留在原地直跺脚。 “殿下......” 此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出现在了赵依的面前,躬身行礼。 赵嫣见了她,立刻变得乖巧起来,再没有半点刁蛮公主的样子。 老婆婆身穿布衣,虽然上了年纪,走起路却并不蹒跚,与同龄人相比,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她走到赵嫣的面前,表情淡漠,语气平缓的道:“殿下,该回宫了。” 赵嫣点了点头,便朝皇宫的方向走去,与她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校阅场与皇宫的距离并不远,两人步行,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走入宫中,赵嫣本想回自己的宫殿,可路过养心殿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 望向养心殿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为难。 片刻之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并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径直朝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外,守卫的宦官见有人过来,本想拦住,可看清是赵嫣,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安乐公主一向受陛下疼爱,在宫中地位特殊,是除了皇太后之外,仅有的几个面圣不需要提前通报的人。 赵嫣一路毫无阻拦的走入暖阁,刚看见楚皇,便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父皇......” 一声充满了委屈的呼唤后,赵嫣便泪眼婆娑的看着楚皇,眼眶中的泪水不住打转,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哭诉 楚皇见自己疼爱的女儿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立刻放下奏章,看着赵嫣,安慰道:“谁欺负嫣儿了,说出来,父皇为你作主。” 赵嫣更加委屈,哭诉道:“父皇,嫣儿差一点就见不到您了......” 楚皇听见这话,面露怒容,看向身边的刘成。 皇宫和皇室成员的安全,全由金吾卫和刘成负责。 公主殿下出了问题,最先倒霉的便是离楚皇最近的大太监刘成。 刘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额头上渗出冷汗,急忙低头认错:“没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奴婢有罪......” 楚皇只是冷哼了一声,再次看向赵嫣。 赵嫣泪眼婆娑,哽咽道:“嫣,嫣儿去春风楼吃饭,还未坐下,便,便有一群手持武器的暴徒冲入雅间,想要置嫣儿于死地...... 若不是有段婆婆在,嫣儿便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楚皇虽然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可听见这番话,却觉得有些奇怪。 赵嫣这次出宫是经过他同意的,原先只是说去校阅场看一看亲军大比,为何会跑去那个什么春风楼。 这一点倒也能够理解,观看比赛的途中,肚子饿了,想要去吃些东西,又不愿回宫那么麻烦,随便找一个酒楼,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手持武器的暴徒从何而来,又为何要冲入雅间,欲行刺大楚公主,这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首先,既然是在雅间,这些人定然是早有预谋,并不是临时起意。 赵嫣离宫的事情,除了楚皇自己,极少有人知道,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关心。 这些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够得知这个消息。 其次,行刺皇室成员,按照楚国律例,是诛三族的大罪。 即便是走投无路,到了绝望的境地,也没有几个人会丧心病狂到做这种事情。 毕竟,如今的世道,除了受灾的中原地区,其他地方的百姓,若是勤恳一些,还不至于没有活路。 没必要冒着诛三族的风险,犯下这种大罪。 因此,楚皇并没有着急下旨捉拿那些所谓的暴徒,而是开口问道:“春风楼在什么地方,雅间中除你之外,还有没有别人?” 赵嫣抹了抹眼泪,想了想,如实回答道:“雅间中除了嫣儿,还有右羽林卫的左中郎将方休,是他带嫣儿到春风楼的。” 方休? 楚皇听见这个名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方休这个孩子,虽然平日里懒散了些,可心性还是十分纯良。 又是出自忠良世家,对朝廷和宫里都是十分忠诚,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而且...... 无论从什么角度,他都没有理由对嫣儿不利。 因此,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些暴徒的目标是方休,对嫣儿,只不过是殃及池鱼。 即便如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天子脚下如此明目张胆的对朝廷命官和大楚公主行凶,实在是太过嚣张了。 楚皇的面色沉了下来,吩咐身边的刘成道:“命金吾卫去查,无论这件事情背后是谁主使,绝不能姑息!” 刘成忙不迭道:“是,陛下!” 楚皇说完之后,看向赵嫣,表情柔和了许多,轻声道:“放心,这件事情,父皇一定会为你作主。 所有的人,包括幕后主使,没有一个能够逃脱。” 赵嫣抹着眼泪:“嫣儿谢过父皇。” 楚皇又安抚了赵嫣几句,说道:“好了,你下去吧,父皇还有奏章要批。” “嫣儿知道了......” 赵嫣朝楚皇行了一礼,便走出了暖阁。 她离开暖阁之后,楚皇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奇怪,喃喃道:“方休......” 片刻之后,楚皇看向身边的刘成,问道:“春风楼在什么地方?” 刘成想了想,回答道:“回禀陛下,春风楼位于城南,掌柜原先是方府的管事。” 得到这个答案,楚皇的表情更加奇怪。 半响,摇了摇头,喃喃道:“朕真的老了,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朕是一点捉摸不透。” ............ 方府。 方休从春风楼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那些在春风楼闹事的街头混混全都被京都府的捕快们带走,如何处置,还没有定论。 但是...... 他相信,只要有那个刀疤脸在,无论夏忆雪怎么审问,最后的矛头一定直指杨明。 对于夏忆雪,方休还是十分信任的。 这个人不近人情没错,可从某一方面讲,也叫铁面无私。 只是,这件事情会不会祸及杨明,还得要看京都府尹的态度。 希望京都府尹能够秉公执法,不然...... 方休想到这,眼睛微微眯起。 若是熟悉他的人见到这一幕,便知道,他又在想一些坏主意了。 “少爷,那些刺客全都招了。” 方休回到自家的院子,还没有休息一会。 白小纯便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两名刺客的口供大同小异,只是相比于那个中年刺客,年轻刺客说的更多一些。” 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册,上面记着两名刺客的口供。 方休接过小册,翻开以后,扫了几眼,顿时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过去。 他的猜测没有错。 这些刺客来自西南的土司,因为三年前被定远将军的大军横扫,因此心生恨意。 尤其是那位所谓的杨姑娘,身为土司的女儿,更是对定远将军和朝廷的兵马恨之入骨,不远千里,赶往京师,想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只可惜,定远将军沙场厮杀多年,武力和实战经验均是天下顶级,作为一个半道出家的刺客,他们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刺杀的目标换成了他不学无术的败家儿子,也是自己...... 因为,定远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杀了他,也就以为这方家绝了后。 对于定远将军而言,这可能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方休看到这,有些无语。 别人报仇,如果杀不掉的话,都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要么回家苦练武艺,要么筹谋以智取胜。 怎么到了这些家伙这里,就变成了......杀不掉老的,杀小的? 俗语有云,冤有头债有主。 明明是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惹出的事情,凭什么要他承担? 这些家伙......不厚道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骨气 两份口供大同小异,只是年轻刺客提到了一个词‘毒蛊派’引起了方休的注意。 毒蛊派...... 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有几分武侠小说中门派的感觉。 虽说这片世界并不像金庸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武者飞檐走壁,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但是,对于一些武功高深的人而言,身轻如燕,轻松翻过数米高的院墙,并不是一件难事。 除此之外,还有昨天隐藏在暗处保护赵嫣的皇室护卫,一手暗器功夫可谓出神入化,仅仅用筷子便达到了子弹的效果。 这一切都说明了这片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 或许不会出现武侠小说中好似‘降龙十八掌’那般玄妙的功夫,可基础武学练到高深处的武功高手,却不一定是子虚乌有。 这个毒蛊派,会不会就是善于用毒的门派? 方休对此颇感兴趣,问道:“那两个刺客关押在什么地方?” 白小纯立刻恭敬道:“在后院。” 方休点了点头,便向后院走去。 两个刺客分别关押在两个小屋子里,由四名护卫看守。 他们见到方休,忙不迭行礼:“少爷。”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把门打开。” “是!” 屋子的门锁被护卫打开,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方休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的空间很小,除了一张床,便只有一个木桶。 吃喝拉撒全都在这个地方,又是夏季,时间久了,味道如此刺鼻,也在情理之中。 黑黝黝的木床上,一个眼神麻木的年轻人,身上穿着破败不堪的衣服,怔怔地望着地面,对于有人进入屋子这件事情,没有丝毫察觉。 “咳咳......” 看守的护卫咳嗽了两声,年轻刺客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当看到方休的时候,他微微一怔,目光有些迷茫。 片刻之后,猛地起身,跪在地上,哀嚎道:“方少爷,您要我说的,我全都说了,您放过我吧...... 小的来世做牛做马,一定回报您的大恩大德,您就饶小的这一次,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几天前还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年轻人,此刻已经彻底崩溃,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乞求方休的怜悯。 整个人好似一个没有丝毫尊严的乞丐。 方休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淡淡地道:“问你几个问题,若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年轻刺客听见这话,浑浊的眼睛重新放出光芒,伏在地上,大声道:“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休看着伏在地上的年轻刺客,问道:“毒蛊派是什么?” 年轻刺客微微一怔,面露为难之色,想了想,说道:“小的只听大小姐,呸,是柳青那贼女偶尔提起过,具体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 柳青......便是那女刺客。 自称姓杨,实际姓柳,这一点已经得到两个刺客的证实。 方休看着年轻刺客,淡淡地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年轻刺客听见这话,疯了似的磕头,不住哀嚎道:“小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没有丝毫欺瞒,方少爷明鉴啊!” 方休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径直走出了屋子。 一开始,他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年轻刺客身上。 这么一个人,只要柳青不是傻子,都不可能让他接触到核心机密,可是另一位就不一定了...... 走入另一间屋子。 同样狭小的空间,同样刺鼻的恶臭,相比于年轻刺客,坐在床板上的中年刺客显得异常平静。 察觉到门被人打开,他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语调平淡的道:“我知道的,全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如果你们还不相信,就杀了我吧。” “有骨气......” 方休看着中年刺客,笑了笑,说道:“本少爷最欣赏的便是你这种人。” 听见方休的声音,中年刺客显得有些诧异。 不过,仅仅一瞬间便恢复了原先平静的模样,看向方休,说道:“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一旁,看守的护卫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厉声道:“怎么跟少爷说话,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中年刺客没有回话,只是嗤笑了一声,对于护卫的危险显得十分不屑。 方休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逞英雄,本少爷便给你这个机会。” 说完,看向身边的护卫,命令道:“给他留一口气。” 两名护卫微微一怔,猛地反应过来,低头道:“是,少爷!” 方休离开屋子以后,两名护卫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看着中年刺客,一步步走近。 中年刺客有些懵,显然没有想到...... 方休会在这个时候对他用刑。 直到坚硬的鞭子落在他的身上,造成刺骨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方休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传来的惨叫声,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 如果不是方府的护卫森严,此刻在鞭子下惨叫的便是他自己。 因此,无论这些刺客在他面前表现的多么可怜,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足足半个时辰,屋内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下来。 门被人推开,满头大汗的护卫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方休的面前,低头恭敬道:“少爷,他晕过去了。”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去打一桶凉水。” “是!” 护卫领命打水去了。 方休走进屋子,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中年刺客。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见到他这副惨状,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整个身子已经被鞭子抽打的血肉模糊,血水混合着污水显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方休几乎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 “少爷,凉水来了......” 不一会,之前离开的护卫拎着一桶凉水走进了屋子。 方休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中年刺客,吩咐护卫道:“把他弄醒。” “是!” 护卫拎着水桶,将里面的凉水一股脑的朝中年刺客倒去。 “呼——” 一道急促的呼吸声传来,中年刺客猛地清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神智,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方休,咬着牙,用尽全力吼道:“你杀了我吧!” 第一百七十章 再见柳青 方休看着中年刺客,摇了摇头,说道:“在我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前,你不能死......” 中年刺客咬着牙,死死盯着方休,问道:“你想要什么答案?” 方休笑了笑,问道:“什么是毒蛊派?” 听见‘毒蛊派’三个字,中年男子的表情一滞,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原先的模样,淡淡地道:“我不知道。”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中年刺客低着头,一言不发。 方休又道:“你以为‘毒蛊派’这三个字,我是从哪里听说的?” 中年刺客仍旧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方休见到他这副模样,想了想,说道:“你不愿意没有关系,你觉得你的那个外甥会不会告诉我们?” 中年刺客摇了摇头,说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试探我。”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他的确不知道毒蛊派是什么,可他知道你们在京师的藏匿地点,知道你们与毒蛊派的关系......”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明显在提到藏匿地点的时候,中年刺客的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人自身如何控制都无法避免的。 因此,方休可以肯定,这所谓的毒蛊派在京师中还有余孽! “这样,我再问你三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便放了你的外甥,如何?” 方休看着中年刺客,笑着问道。 中年刺客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片刻之后,问道:“什么问题?” 方休想了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柳青和毒蛊派是什么关系?” 中年刺客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毒蛊派。” 方休笑了笑,换了一个问题:“柳青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中年刺客回答道:“她是我们的大小姐。” 方休问道:“什么的大小姐?” 中年刺客吐出一口血水,说道:“这是第二个问题。” “好。” “大小姐是土司的长女。” 方休点了点头,问出第三个问题:“如果你们的大小姐被我杀了,你会怎么样?” 中年刺客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用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方休,声音沙哑的怒吼道:“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方休看着面目狰狞的中年刺客,笑了。 笑了许久,淡淡地道:“你杀不了我,不过我想杀你......和你的大小姐,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说完,转身离开了屋子。 站在院子中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方休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放了他们。” 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方休突然说道。 白小纯微微一怔,问道:“少爷,两个都放?” 方休点了点头,吩咐道:“年轻的那个,等会直接放了。 另一个,找合适的机会,让他自己逃出去。” 白小纯想了想,点头道:“明白了,少爷。” 方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选几个精明能干的人,不要跟丢了。” “是,少爷!” 白小纯恭敬道。 方休点了点头,又走向后院最深处的一件屋子,那里关押着这一切的根源......柳青! 距离上次见到柳青,已经有十几天。 她的衣服更加破败不堪,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恶臭。 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瘦了许多,看上去像是一个逃荒的流民,面黄肌瘦,没有半分当年容貌俊俏、身姿绰约的杨姑娘的影子。 只是眼睛依旧保持了清明。 “好久不见。” 方休走到距离柳青五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看着这个好似乞丐的女人,心中也不由有些感概,说道:“当年朝廷派兵平叛,乃是兵部拟的章程,内阁票拟,皇帝批红。 我父亲不过是奉旨行事,柳姑娘想要寻仇,应该找兵部尚书、内阁阁老和大楚皇帝,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即便与我父亲有一些关系,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柳青听方休提起往事,消瘦的脸庞浮现怒色,看着他,语调平淡地道:“领兵的是你父亲,抢掠的是你父亲,杀人的依旧是你父亲,怎么会与你父亲没有关系?”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所谓定远将军,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刀的确可以杀人,可是......刀有错吗?” 柳青淡淡地道:“这是诡辩。” “不管是不是诡辩......” 方休看着柳青,说道:“刀没有错,若是有错,错的也是持刀的人。” 柳青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偏过了头,不再去理方休。 方休笑了笑,说道:“即便刀有错,刀的儿子,当然,刀没有儿子,我说的是如果...... 如果刀有儿子,那么刀的儿子又有什么错?” 柳青还是没有说话,显然已经失去了跟方休争辩的兴趣。 方休见她这样,也不在这方面继续纠缠,而是转移话题,开口说道:“你与‘毒蛊派’什么关系? 或者说,你的部族与‘毒蛊派’什么关系?” 柳青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只有听见‘毒蛊派’三个字,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当然,仅仅只是一瞬间。 不过,方休却看的出来,她的瞬间反应和中年刺客的瞬间反应截然不同。 如果说中年刺客是太过在意‘毒蛊派’,所以强装镇定,装作一无所知。 那么...... 柳青就是对‘毒蛊派’毫不在意,所以对于方休的问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前两天,毒蛊派的人想要救你出去,一些人被抓了。” 方休若有所指的说道。 柳青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说道:“不用试探,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全都是‘毒蛊派’的人,与我和我的部族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只是想要救我出去,抓到了他们,对你们而言,没有任何的价值。” 她的回答十分干脆,与方休想象的完全不同。 虽然审问那两名刺客之后,对于‘毒蛊派’和柳青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可得到这个答案,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既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潜入方府想要救她出去? 还有,既然没有关系,为何他们两个要称呼柳青为‘大小姐’? 莫非...... 这个大小姐的称呼并不源于她的部族,而是‘毒蛊派’?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隔墙有耳 方休看着柳青,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做个交易......” 柳青抬眸,看了方休一眼,又低下头,并没有回答。 方休走到她的面前,继续道:“我对毒蛊派很感兴趣,毒蛊派又对你很感兴趣。 只要你帮助我府上的护卫抓住毒蛊派的余孽,再在京师大剧院为我工作五年,我便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放你离开,如何?” 柳青明亮的眼眸闪烁数次,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也许,对于她而言,与自己的杀父仇人做交易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片刻之后,见柳青仍旧保持沉默,方休笑了笑,说道:“给你时间考虑,一个月内,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找我。” 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身后的方府护卫跟着离开,一时之间,狭小的屋子再次恢复黑暗与平静。 柳青坐在木板上,看着紧锁的木门,眼眸中数次闪烁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 ............ 春风楼的雅间内。 吴毅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方休,说道:“只要再给我一千两银子,这次绝对能够翻盘。 你放心,别的我一概不买,只买右羽林卫胜。 这次回去以后,我详细分析过了,你的右羽林卫是八场比赛中回报率最高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在桌上铺开。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方休扫了一眼,发现全部都是上一场比赛的结果和对比赛走势的分析,以及各队的强弱对比。 吴毅面露坚定之色,说道:“下一场比赛,右羽林卫对阵左骁卫,左骁卫的足球队就是一群垃圾。 校阅之前的友谊赛,他们便曾经零比三输给过左神武队,第一轮又零比二输给右虎豹卫。 以他们的实力,对上你的右羽林卫,绝没有丝毫胜算!” 方休看着一脸兴奋的在桌子上摆出各种分析的吴毅,面露思考之色。 片刻之后,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数据,其他人分析不出来?” 吴毅听见这话,怔了怔,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方休说的没错。 第一轮比赛,热爱足球,尤其是热衷于博球的人,一定认真的看完了每一场。 他们对于各队的了解,对于足球的理解,未必比吴毅弱。 这么简单的事情,既然吴毅能够看的出来,他们为什么看不出来? 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银子,没有人会大意。 比如下一轮右羽林卫对阵左骁卫的比赛,显而易见,右羽林卫取胜的概率大。 既然如此,就没有多少人会去买左骁卫胜,而是一股脑的将宝压在更为稳妥的右羽林卫上面。 这样,就算一千两银子全部投进去,又能赚回多少? 吴毅暴富的梦想落了空,整个人都显得无比失落,倒了一杯一醉方休,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方休见他这样,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场比赛赢的不是右羽林卫呢?” 吴毅一副颓败的样子,说道:“左骁卫的实力太弱了,右羽林卫不可能输的。” 方休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右羽林卫不可能输,在足球的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当初,你不相信右羽林卫会赢左神武卫,最后的结果呢? 没有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最后的胜者是谁!” “可是......” 吴毅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方休,大声道:“你的意思是,让左骁卫赢!?” 方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上一场赢过左神武卫,已经得到了三分。 既然如此,输掉一场比赛,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最后一场比赛,保证赢下,从小组出线就没有任何问题。” “你确定要这么做?” 吴毅瞪大了眼睛,看着方休。 方休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有何不可?” 他话音刚落,隔壁的雅间,突然传出一声酒杯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见隔壁传来小厮的声音:“柳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没事,你可以出去了。” 方休听见这道声音,端着一壶酒,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隔壁雅间。 推门而入,看见里面那道熟悉的身影,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柳将军,真的是好巧。” 柳子正看见方休,出人意料的没有计较上次校阅场上的事情,而是报以同样的笑容,寒暄道:“确实是好巧,我与几位朋友约在此处饮酒作诗,不知道方将军有没有兴趣一同......”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一个粗人,饮酒还好,作诗就算了吧......” “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柳子正笑了笑,说道。 方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问道:“方才......柳将军有没有听见......”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柳子正一脸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什么都没有听见。” 方休得到这个回答,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柳将军了,告辞。” 说完,转身离开了雅间。 方休走后,柳子正的表情瞬间发生变化,面色阴沉,看着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雅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几个衣着华贵的勋贵子弟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看见柳子正的表情,面露疑惑之色,开口问道:“柳兄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柳子正听见这道声音,从恍惚中回过神。 抬头,看着自己邀请的几位朋友,站起身,笑道:“刚才想一些事情入了神,没有看到几位,多有怠慢,我自罚一杯。”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余几人见到这一幕,心情缓和了一些,没有多说什么,纷纷落座。 之前说话那人坐下以后,笑了笑,问道:“什么事情竟让柳兄如此入神,莫非是因为两日以后的第二轮十六卫大比?”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假赛? 柳子正想了想,说道:“确实与十六卫大比有关。” 其他人听见这话,纷纷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柳子正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下一轮足球赛,右羽林卫会输给左骁卫。” “这怎么可能......” 有人不相信,说道:“虽然右羽林卫的实力在十六卫中并不算强,可赢过左骁卫还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柳兄何以认为右羽林卫会输给左骁卫?” 柳子正看了一眼雅间的门,说道:“刚才方休在隔壁与人商议假赛的事情,被我听到。” “假赛?”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露出沉思之色。 方休是右羽林卫的左中郎将,也是此次亲军校阅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如果他要操纵比赛,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而且,此人贪婪成性,一碗五文钱的绿豆冰沙仅仅只是因为加了点量,推进校阅场便卖出五两银子的高价。 说他为了银子,让右羽林卫的队员故意输给左骁卫,从而在博坊获利,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一时之间,整个雅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计算自己能够从这件事情里获取多少利益。 以目前博坊的赔率,只要稍微投入一点银子,就能获得几乎无法想象的回报。 谁知道了,会不心动? 众人想到这,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起身说道:“实在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家老婆要生孩子了,我要赶回去陪她,各位告辞......” 说完便朝众人拱了拱手,走出了雅间。 “巧了,我老婆也要生孩子......”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自然也坐不住,纷纷起身离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雅间只剩下柳子正一人。 他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断回想方休刚才的表情与动作,怎么都不像是故意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吩咐外面候着的下人道:“备车,回府取银子!” ............ 很快,又到了十六卫大比的日子。 照例,先是队列与弓马。 这两个传统项目,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排在各组前两位的均是传统强队,诸如左右羽林卫,左右神武卫,左右龙武卫...... 场下的观众看上去也比前两天少了许多。 一直到下午的足球和夺旗,观众才渐渐多了起来。 在比赛开幕之前,整个校阅场已经是座无虚席,一片热闹的景象。 贵宾区。 除了方休、吴毅和赵嫣外,又多出了柳子正几人。 可能是刻意为之,他们坐的位置距离方休三人很远。 方休对此,当然是乐意至极。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些家伙,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乙组第二轮比赛,右羽林卫对阵左骁卫,正式开始!” 随着裁判的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观众们的热情也被激发了出来,整个校阅场呐喊助威的欢呼声响彻天际。 “刘兄这次压了多少?” 柳子正的旁边,几个勋贵子弟小声交流着。 “不多,三千两,如果左骁卫真的能够取胜,也能赚的一千余两银子,足够下个月的花销了。” “三千两?” 一个看上去有些贼眉鼠眼的家伙偷偷瞥了一眼柳子正,俯身在那人耳边,小声说道:“刘兄还是太过谨慎了,听说这次柳小公爷可是压了足足一万两!” 那人听见这话,表现得十分诧异:“一万两!?” 贼眉鼠眼的家伙点了点头,说道:“柳小公爷应该是将全部的家当都压在了这场比赛上面。 可见上次在春风楼,柳小公爷说的那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那人瞥了他一眼,说道:“要不然我怎么敢压三千两买左骁卫胜......” 贼眉鼠眼的家伙叹了口气,感慨道:“如果不是我家里面那位,我也一定追随柳小公爷的脚步,压他个一万两,只可惜......哎......” 他话音刚落,校阅场突然被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淹没。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校阅场内...... 右羽林卫1:0左骁卫。 开场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右羽林卫便取得了进球! 两人见到这一幕,全都露出震惊的表情,嘴巴张大,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贼眉鼠眼的家伙喃喃道。 场上的比分和柳小公爷说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观众们仍在欢呼,气氛一片火热,他们的心确实冰凉冰凉的。 不知过了多久,贼眉鼠眼的家伙终于冷静了下来,安慰身边的朋友和自己:“意外,意外而已...... 我昨天亲眼所见,方府的仆人在博坊买了一千两银子左骁卫胜,不可能有错的。 这只是意外......” “哄——” 他还未说完,便听见校阅场内的观众再次沸腾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又有人取得进球了! 贼眉鼠眼的家伙面露激动之色,说道:“我就知道,刚才肯定是意外,这次进球的一定是左骁卫!” 说着,抬头望去。 只见记分牌上明确的画着几个特殊的符号。 2:0 右羽林卫又进球了! 半场还未结束便两球领先,这在这么多场比赛中还是头一次。 贼眉鼠眼的家伙见到这一幕,彻底慌了神,想要从座椅上站起来,却觉得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他身边那人也没有好到那里,整个人好似疯了一般,双眼通红的盯着场上的记分牌,紧紧咬着牙,不发一言。 贵宾区内,坐在柳子正身边的几人表现得大同小异,都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更有甚者,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柳子正表现的就要镇定许多,安静的坐在原地,看不出一点儿异样。。 众人回过神以后,见到柳子正这副泰然自如的模样,心里也都平静下来。 柳小公爷可是压了一万两银子左骁卫胜,他都这般镇定,自己有什么好慌的? 在足球的世界里,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最后的胜者是谁! 虽然如今场上的比分是2:0,可谁知道结束以后会不会变成2:3...... 不管怎么样,柳小公爷可还在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赚了 柳子正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目光越发阴沉,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拳头紧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心里已经十分明白,自己被方休那个家伙坑了! 可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丝毫异常,否则他身边这些将全部家底投进博坊的家伙,在极端的愤怒下,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 虽然自己是魏国公的长子,也抵不住十几位勋贵子弟的围攻。 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怒,目光望向贵宾区另一角的方休。 恰巧,方休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的交汇。 与此同时,方休举起手中的酒杯,遥相致意。 “方休!” 柳子正见到这一幕,几乎要冲上去将他暴揍一顿,强忍着才没有付诸实践,只是在心里已经将他骂上了千遍万遍。 ............ 另一边,赵嫣顺着方休的方向看去,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方休摇了摇头,随口道:“没事,看见了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吴毅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柳子正,突然露出笑容,说道:“原来是他...... 这次柳子正他们可被你坑惨了。” 方休笑了笑,说道:“我可从来没有让他们买左骁卫胜,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吴毅看了一眼方休,说道:“还好咱们是兄弟,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下套坑了。” 方休瞪了他一眼,说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话需要负责任的,不要无故辱人清白!” “哄——” 方休话音刚落,校阅场内再次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场上比分又一次被改写。 3:0! 比赛仅仅进行到一半,右羽林卫便三球领先左骁卫。 柳子正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看见这一幕,已经彻底失去了希望,纷纷瘫倒在座椅上。 即便柳子正,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感受着身边或愤怒或焦急或悲伤的目光,柳子正再也坐不下去了,朝身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便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各位,本公子府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明天再见,告辞。”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校阅场。 “柳兄!” “柳公子!” “柳小公爷!” 众人见到这一幕,彻底慌了神,纷纷起身,想要上前问个究竟。 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柳府的护卫拦了下来。 “少爷有要事需要处理,各位公子还是明日再见吧......” 众人听见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纷纷露出焦急之色,说道:“柳小公爷方才还坐的好好的,为何突然便有要事处理?” “我们最少的也压了三千两银子买左骁卫胜,如今场上却是这个比分,难道柳公子不给我们解释一下?” 柳府护卫看着这些焦急的勋贵子弟,额头上渗出冷汗,劝道:“少爷也压了一万两银子在左骁卫上,与诸位公子相比,只多不少。 虽然场上的比分不佳,可比赛还未结束,谁知道左骁卫下半场会不会突然发力,反超右羽林卫?” “呸!” 终于有人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都特么三比零了,还想着翻盘,做梦去吧! 当初是柳子正说左骁卫一定会赢,如今出了事情,便一走了之,置我们这些好友于不顾,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柳府的几名护卫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多说什么。 眼前这些人均是勋贵子弟,家里虽然比不上魏国公,可在京师也都算得上显贵,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那人越说越气愤,大声道:“回去告诉你家少爷,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果他不见我们,我们就去见魏国公。 我不信,堂堂魏国公府,传承百年,竟然会用行坑蒙拐骗之事!” 他说完之后,径直朝校阅场外走去,没有丝毫停留。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都跟着他离开了校阅场。 只剩下极少数的人重新回到座位,暗自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可惜......奇迹并没有上演。 一直到比赛结束,都没有再产生一个进球,最后的比分定格在了3:0。 右羽林卫大胜左骁卫! 吴毅看着场上庆祝的队员,激动的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次他压了三千两右羽林卫胜,还了从宝乐坊借来的银子,净赚一千两。 虽然除去上次输掉的一千两,等同于没有赚,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让他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极度激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这次你赚了多少银子?” 吴毅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身边的方休,开口问道。 方休的表情十分平静,摇了摇头,说道:“不多,五千两。” 五千两!?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听见这个数字,他还是不由颤抖了一下。 仅仅一场比赛便净赚五千两银子。 距离亲军大比结束至少还有十几场比赛,若是常常都能净赚五千两,这家伙岂不是成了京师首富!? 相比于吴毅的震惊,方休表现的有些失落。 若是以前,五千两银子确实能让他高兴好一会。 可如今,仅仅操办亲军校阅,便花费了他八万两银子。 即便往后每一场比赛都能够压中,也只是刚刚够上回本。 加上门票和推车的收入,还不如在京师再开一家剧院或者酒楼,回报率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 原本以为能够趁着这次亲军校阅的机会,翻身做地主,如今看来,实在是异想天开...... 方休摇了摇头,由衷的感慨了一句:“穷人家的孩子......苦啊!” 一旁,吴毅听见这话,差一点吐出血。 你......穷人家的孩子? 那本公子算什么,乞丐家的孩子? 吴毅看了一眼方休,决定不跟这个装X犯交流。 他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赵嫣,好奇的问道:“不知道赵公子这次赚了多少银子?” 女扮男装的赵嫣看了吴毅一眼,想了想,说道:“应该......我也不知道。” 吴毅有些无语,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我也不问了,不管怎么样,总比我赚的要多。” 赵嫣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俯身在方休的耳边,小声问道:“压五万两右羽林卫胜,能赚多少银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是问题 方休诧异的看着赵嫣,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五万两银子,足够买下春风楼加京师大剧院了。 整个京师,能够拿出五万两银子的人也是少数,她虽然贵为公主,可每月的俸禄最多不过十两银子。 从出生到长大,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两千两,从哪里能弄到五万两银子? 赵嫣想了想,说道:“捡的。” 方休:“......” 说谎也要编一个像一点的,五万两的银子,全部换成银票,也是厚厚的一叠,谁有那个运气,能捡到五万两? “在哪里捡的,我也要去。” 方休看着赵嫣,脸上露出期待之色,问道。 赵嫣想了想,说道:“忘了。” “......” 方休有些无语。 这家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脑疾患者了? 这个理由,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赵嫣显然不想告诉方休这些银子的来历,只是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方休,问道:“到底能赚多少银子?” 方休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回答道:“应该能赚......一万多两。” “一万多两?” 赵嫣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在强忍着笑意。 方休见她这样,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试探的问道:“你真的把五万两银子压在了右羽林卫上面?” 赵嫣果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随口问一问。” 方休一脸狐疑的看着赵嫣。 赵嫣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方休见到这一幕,表情变化,由怀疑变成了肯定,由平静变成了震惊。 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在赵嫣的耳边,小声道:“这样,下一场比赛,我告诉你该压哪一支球队,赚到的钱,咱们平分,如何?” 赵嫣狐疑的看着方休,想了想,用十分坚定的语气道:“不!” 方休凑到她的面前,劝道:“赚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这次运气好,压中了右羽林卫,下次呢? 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压中,如果没有,五万两银票便等于扔进了河里,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我就不一样了,身为足球这项运动的开创者,我敢保证,整个京师没有人在足球以及各种球队的了解上胜过我! 只要你听从我的建议,一定百压百中,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小姐姐,考虑考虑?” 小姐......姐? 赵嫣听了方休的话,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可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说道:“我只要跟着你压就行了,为什么要分一半的银子给你?” “......” 方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对于赵嫣的话......他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道理。 方休想了想,咬牙道:“九一分,你九,我一!” 赵嫣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 方休看着赵嫣,威胁道:“你要是这样,下次去博坊之前,我一定挑在深夜,绝不让你看见!” 赵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就住在你家了,你去哪,我去哪,你什么时候去,我也什么时候去。” 方休一脸悲愤,说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仗势欺人,欺负我们这些无辜弱小的平民百姓。” 赵嫣瞥了一眼方休,还是无动于衷,显然对于他的这些手段已经有了十分深刻的理解。 方休见到这一幕,终于放弃了。 这丫头平日里看上去傻乎乎的,一旦牵扯到了银子,比谁都要精明。 一旁,吴毅看向他们,问道:“你们说什么?”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我们在聊无良公主欺压平民百姓的故事......” ............ 京都城北,魏国公府。 某处幽静的庭院内。 柳子正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不发一言。 不远处,一个身穿布衣的老者在给花浇水,看上去十分专注。 婉转清亮的鸟鸣声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中回荡,给幽静的庭院增添了一份别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放下手中的水壶,坐到石凳上,端起石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说道:“知不知道,这次错在哪里?” 柳子正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身子已经有些发颤,听见老者问话,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孙儿错在不该听信方休那贼子的一面之词。” 说到‘方休’两个字的时候,还咬了咬牙,一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骨的模样。 老者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摇了摇头,说道:“错,再想。” 柳子正跪在地上,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祖父,魏国公柳恭,说道:“孙儿不知,请大父责罚!” 魏国公端茶的手微微一颤,将茶杯放了下来,看着柳子正,说道:“你错在没有分清孰轻孰重! 银子......对于我们魏国公府而言,只是一个数字,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一点儿银子,得罪那些侯府伯府,得不偿失,更可况,你躲进魏国公府,能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 子正,你要记住,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柳子正听见这话,心里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大声道:“孙儿明白了,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魏国公见他这副样子倒是有一些男子汉的担当,苍老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问道:“你欠那些家伙多少银子,跟账房说一声,要多少取多少,全部记在你的账上...... 别让他们再到老夫这里,老夫丢不起那个人!” 柳子正听见‘记在账上’,有些失望。 原先以为这件事情算是了结,却没有想到还是要他自己承担。 不过这样,总比一直躲在府里不敢出去要好。 柳子正从地上缓缓站起,恭敬的朝魏国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大父,孙儿觉得府里的银子可能不够...... 还需要劳烦张先生去钱庄走一趟,借一些银子......”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魏国公瞪大了双眼,气咻咻的看着他。 见到这一幕,柳子正立刻停了下来,不敢再说。 魏国公则是一副被气到了的样子,瞪着柳子正,怒道:“你个不争气的败家东西,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银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要再提 柳子正面露畏惧之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祖父,小声道:“大约......三万两。” “什么!?” 魏国公听见这话,怒气冲冲的抄起手边的木棍,虎虎生风的走到柳子正的面前,厉声道:“给我趴下!” 柳子正吓的停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趴下!” 魏国公出身行伍,年轻时曾经在守卫边疆,与草原诸部作战多年,即便老了,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 虽然平日里喝茶养花的时候,一副心平气和的和蔼老人模样。 可要是遇见了什么让他发怒的事情,整个京师城,没有几个人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更可况在这个时代,老子打儿子或者孙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要说这些勋贵,就是当今圣上,小的时候也是被先皇打着长大的。 柳子正不敢有丝毫反抗,以一种十分屈辱的姿势,乖乖趴在了石桌上。 魏国公二话不说,挥舞手中的木棍,便朝他的屁股砸去,一下比一下重。 一开始,柳子正还紧咬着牙关,不喊出声。 可十几棍下去,即便是镇守边疆的糙汉子也受不住,更可况他一个细皮嫩肉的纨绔。 一时之间,凄惨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魏国公府。 便连魏国公府外的行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过了多久,柳子正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魏国公才放下手中的棍子。 旁边,闻讯而来的众女眷看着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柳子正,想要上前劝一劝,可看见老头子的表情,全都停在了原地。 很显然,这次老爷是真的动了怒气,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魏国公扔掉棍子,也觉得打的累了,喘了几口粗气,坐了下来。 一旁,女眷们见状,忙不迭上前端茶递水,眼神示意身后的下人们。 下人们见状,也立刻上前为柳子正敷药,搀扶着他站起来。 “爹,子正这次一定知道错了,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柳子正的母亲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打的几乎走不动道的儿子,劝道。 魏国公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看着几名女眷,说道:“这件事情,你们不要管,老夫今天不打死这个败家东西,便不姓柳!” 说着,推开几名女眷,又一次从地上捡起木棍,怒气冲冲的瞪着柳子正。 柳母见到这一幕,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跪在魏国公的面前,说道:“爹,不能再打了,您要是不解气,就打我吧!” 魏国公看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知不知道他这次犯了什么错就这样护着他,他之所以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们!” 柳母只是哭,也不回话。 魏国公见状,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下去吧,老夫不动手了。” 柳母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喜色,忙不迭拉着柳子正跪下:“子正,还不谢谢大父。” 魏国公冷着脸,说道:“不要谢,你们出去,我有话要与这个逆孙说。” 柳母表情变化,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看见魏国公的表情十分认真,还是没有说出口。 “爹,儿媳告退......” 柳母纵然再心疼,再担心儿子,也知道魏国公对柳子正的爱护不比自己少。 只是恨铁不成钢又在气头上,所以才会如此严厉。 既然气已经消了大半,又承诺不再打子正,她心里也就安稳了一些,起身行礼告退。 一众女眷和下人退下后,整个庭院只剩下魏国公和柳子正两个人。 魏国公坐在石凳上,看着强撑着跪在地上的柳子正,说道:“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府里,老夫这张老脸还值一些银子。”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是要赖账了。 魏国公府不像那些文武大臣,可以开一些酒楼、书坊,赚一些银子。 作为国公,京师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勋贵、大臣不能经商,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时间长了,虽然没有太多的人严格遵守。 可......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却是绝不能违背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国公便属于这些人...... 因此,三万两银子对于魏国公府而言,可能要卖了祖产才能凑齐,既然如此,便只能仗着身份赖账了。 小辈的事情让小辈们去解决。 银子还不上不成问题,大不了用一辈子去还。 等到魏国公和柳子正他爹百年之后,柳子正便是新一任的魏国公,到时候还有谁敢找他要账? “孙儿明白了。” 柳子正强忍着没有哀嚎,用尽仅剩的力气回道。 魏国公见到这一幕,苍老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问道:“你方才说这件事情与谁有关?” 柳子正听魏国公提起此事,脸上露出极度愤恨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方休!” 在他眼里,自己之所以欠下那么多的银子,之所以被魏国公打成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方休! 如果方休没有故意给他下套,他又怎么会将这个‘秘密’告诉那些朋友,又怎么会用尽所有的积蓄压左骁卫胜...... 方休,你我势不两立! 柳子正眼睛通红,在心里暗暗发誓。 “方休?” 魏国公听见这个名字,却显然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便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更不要记恨方休。” 柳子正猛地抬眸,看向自己的祖父,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魏国公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惆怅,反问道:“前些日子,老夫命你参加宁王府宴,那日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柳子正听见这话,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方休满身是血,杨明被断去一只手臂,疼的死去活来的画面,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礼部尚书的长子被方休砍去一只手臂,到了今天,仍没有任何回应。 甚至杨明都没有再在外面露面,这件事情本身便说明了一些问题。 再加上,堂堂宁王殿下,虽然在夺嫡之争中占据下风,可仍是两位亲王之一,被方休撕破了脸面,却没有任何的报复...... 两件事情加在一起,不由让人心生猜想...... 陛下对于宁王殿下和在京师横行霸道的方中郎将究竟是什么态度? 第一百七十六章 草原骑士 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十分明显。 安平伯虽是定远将军,与礼部尚书和宁王相比,分量还是差了一些。 方休在宁王府宴上如此嚣张,若是没有陛下的授意,礼部尚书和宁王殿下事后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应。 柳子正经过魏国公的提醒,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咬着牙,低头道:“孙儿......明白了。” ............ 方休和赵嫣离开春风楼,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赵嫣总算如愿吃到了元宵,而方休在费尽了口舌之后,也成功的收获了一成的分红。 如今的古井街已经是城南最繁华的街道,这里有春风楼,有竹轩斋,不远处还有京师大剧院。 京师中风头最盛的三处地方均在古井街,连带附近的宅子都涨价了不少。 虽然正午烈日当空,却仍有许多小贩沿街叫卖各种小吃,这些小吃中又以冰沙为主。 这些人的冰沙全都来自方府。 春风楼冰沙的销量一直居高不下,可受平台限制,并不能满足大部分平民百姓的需要。 因此,方休便在城南开办了一家制冰厂,每日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不停的制冰,再以低价出售给京师各地的小贩。 虽然一份赚不了多少银子,可胜在薄利多销。 整个京师的冰沙加在一起,每日的流水至少也在一千两,比之春风楼,都不落丝毫下风。 “吃完元宵,之后有什么打算?” 方休走出春风楼,看着身边的赵嫣,开口问道。 赵嫣想了想,说道:“陪我四处逛一逛?” 陪女人逛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更何况是在烈日之下。 奈何刚刚才说服赵大小姐让出一分的红利,自然要将她陪好喝好,万一反悔,可就是成千上万两银子...... 方休心中有些郁闷,表面上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好,那就四处逛逛......” 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方休和赵嫣全都下意识地抬眸看去,只见古井街的尽头,不远处的街道口,尘土飞扬。 接着,便是一阵战马嘶鸣的声音。 很快,街道尽头便出现了几个衣着古怪的黑脸骑士,骑着枣红色的马匹,毫无忌惮的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小贩们见状,纷纷躲开,既然如此,还是躲闪不及,被马鞭抽到,发出一阵哀嚎声。 围观的路人们见到这一幕,纷纷破口大骂。 “这些草原蛮子到了咱们京师城,还如此猖狂,真当咱们大楚军民是好欺负的了!” “天子脚下,这些蛮子竟然还不知收敛,我大楚铁骑早晚有一日要马踏草原!” 这些人也都只是骂一骂,解一解心中的愤怒。 毕竟......草原诸部的实力,即便是远离边疆的平民百姓也略有耳闻。 这些吃着牛羊肉、喝着羊奶、在马背上长大的家伙,什么事情都不行,唯独在打仗这一方面,实力极强。 楚国立朝至今,除了太祖时期几次将草原诸部击退至北方荒漠以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楚国被动挨打。 有的时期,甚至要联姻赔款,才能获得几年太平。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草原蛮子在京师之中行事才是如此猖狂。 方休听着耳边的议论声,这才明白...... 这些身着异服的黑脸汉子竟然就是草原诸部的骑士,与前世各种影视作品中的形象没有太大的区别。 对于这些人,方休虽然并没有什么好感,却也没有到厌恶的地步。 可能因为来自地球,对楚国的归属感没有京师中的百姓那么强烈。 因此,见到这些异族骑士在京师街道横冲直撞,除了觉得这些人有些嚣张,让人升不起好感之外,没有太大的愤怒。 赵嫣却不一样,身为楚国的公主,见到这些草原蛮子来到楚国的京城还如此猖狂,变得无比愤怒。 在这些草原蛮子距离春风楼还算比较远的距离,赵嫣站了出来,走到街道上,停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纵马狂奔的几人,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诧异之色,劝道:“姑娘,快点回来,这些草原蛮子可不管街上有没有人,万一被撞到了,小命可就没了......” “对对,这些草原蛮子,京都府的捕快都管不了,你一个小姑娘何必趟这趟浑水。” 赵嫣好似没有听见这些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几名草原骑士离她越来越近。 方休虽然知道她的身边有高手护卫,见到这一幕,却仍有担心。 想着,要不要在前面横一根绳子,将这些家伙连人带马拦下来。 “吁——” 几名草原骑士远远的便看见了赵嫣,却没有丝毫减速,一直到距离赵嫣一两百步的位置,才开始勒紧马绳。 不得不说,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家伙,对于马匹的控制已经到了近乎出神入化的地步。 一共五个人,五匹马,刚刚好停在了距离赵嫣五六的位置。 领头的那人,粗糙的脸上有两道长长的刀疤,看上去十分狰狞。 他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小姑娘,露出颇感兴趣的表情,用并不熟练的汉语说道:“你......站在这里,不怕死吗?” 赵嫣听见这话,俊俏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说道:“这里是大楚京师,身为大楚的子民,没有违反任何的律法,本姑娘为何要怕死?” 领头那人有些不理解这话背后的含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她在这里纠缠,说道:“你......让开,我们过去!” 赵嫣看着这些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冷声道:“京师之中,禁止纵马狂奔,你们违反了楚国律法,应当去京都府自行领罚!” 领头那人的汉语虽然不好,却能听得懂领罚两个字。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双透着煞气的眸子,冷冷的看着赵嫣,只说了一个字:“滚!” 此话一出,围观的楚国百姓们顿时哗然。 若在其他地方也便罢了,京师之中,还如此猖狂,全然不把大楚律法放在眼里。 这些家伙......未免也太过嚣张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扬眉吐气 赵嫣一双好看的眸子变得有些冰冷,冷声道:“这里是大楚京师,该滚的人是你!” 领头的草原骑士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挥舞手中的马鞭,抽向赵嫣,厉声道:“你......找死!” 马鞭的速度极快,急速朝赵嫣冲去,力道之大在半空中划出一阵音爆。 方休见到这一幕,眼神微微眯起,正准备上前拦住那草原骑士,却见到那马鞭在半空中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拦了下来。 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一块小小的石头。 石头的速度极快,丝毫不逊色与马鞭挥舞的速度,在半空中相撞产生的冲击力,震的那草原骑士的手腕生疼。 虎口传来一阵剧痛,不得不松开了握住马鞭的手。 马鞭落在地上,捡起一片尘土。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一幕,纷纷发出叫好声。 那草原骑士伸出一只手握住仍然不断发颤的虎口处,目光凛冽,看向赵嫣身后的某处巷子,略显狰狞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忌惮的表情。 “我......记住你了!” 领头的草原骑士目光凛冽,看着赵嫣,放下一句狠话,便要转身离开。 他身后的同伴见状,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们不明白,自己的队长为什么会惧怕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这些楚人让道。 在他们眼里,楚人便如同草芥一般,可以随意宰杀,尤其是在北方的草原边境,更是如此。 如今只是身在楚国要地,所以他们才收敛了一些,却不代表他们畏惧楚人。 队长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对楚人的妥协,有辱他们草原雄鹰子嗣的身份。 虽然他们心中十分不满,却没有违抗领头骑士的命令,纷纷勒紧马绳,准备转头离开。 赵嫣见状,却是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冷声道:“你们违反了楚国律法,应当受到惩罚!” 几名草原骑士对于她的话,没有任何的回应,就要骑马离开。 赵嫣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往前迈了一步,准备走上前,拦下他们。 此时,一个身穿皂衣、英姿飒爽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那些草原骑士的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当街纵马伤人,跟本官回京都府接受调查!” 那几名草原骑士见到又有一个女人拦住他们,脸上的不屑之色更加浓厚。 领头的人见她身姿绰约,不似草原上的女战士一般虎背熊腰,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厉声道:“让开!” 夏忆雪冷冷的看着他们,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这些草原骑士,冷声道:“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下马跟本官回京都府接受调查!” 领头的草原骑士见到这一幕,面露怒色,同样从腰间抽出了马刀,直指夏忆雪,狰狞的笑了笑,说道:“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开!”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一幕,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些草原骑士的战斗力,他们都略有耳闻。 如果真的打起来,这位女捕头即便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以一敌五。 前有赵嫣,后有夏忆雪,这些草原骑士被困在古井街道的中间,进退不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双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领头的草原骑士突然面露狰狞之色,勒紧马绳,就要朝夏忆雪冲去。 夏忆雪见状,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摆出了迎敌的姿势。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住手!” 这些草原骑士一听到这个声音,粗糙的脸庞纷纷露出恐惧之色,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马刀,低下了头,仿佛一个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夏忆雪、赵嫣、方休同时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草原服饰、身材高挑的女子缓缓走来。 女子的容貌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 不同于赵嫣、夏忆雪和林婉晴,她的美不在于所谓‘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而是给人一种活泼的感觉,健康的小麦肤色映衬着别样的美感。 围观的人群已经有人发出了赞叹声。 无非就是......草原上竟然也有如此动人的女子。 女子缓缓走到草原骑士们的面前,面露冷色,看着他们,用草原部落的语言训斥了他们一通。 草原骑士们全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发出丝毫的声音,显然对于这名女子十分信服。 以至于在被训斥的时候,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方休见到这一幕,面色微动。 以前便听说,草原以武为尊,即便是诸部的首领,没有强大的实力,也会被赶下首领的位置。 因此,在广阔的草原上,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 眼前这个女子的皮肤与后世的女运动员们十分相似,可是腿与胳膊看上去并不像是习武之人,怎么会让这些草原骑士们如此畏惧? 女子训斥了一会草原骑士,便转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夏忆雪,端端正正的站好,行了一个草原礼,说道:“我的族人们无意冒犯楚国的律法,我代表他们向楚国的百姓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我也可以保证,他们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还请这位大人能够饶他们一次。” 夏忆雪看着这个女子,目光微动,说道:“这件事情不是本官能够决定的,他们必须跟随本官回京都府衙,如何处置,需要府尹大人定夺!” 女子听见这话,想了想,说道:“好,还请这位大人带路。” 围观的人群,包括方休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要知道,自从上次楚国战败,草原的人进入楚国,一直是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全然不将楚国律法放在眼里。 楚国的百姓们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敢怒而不敢言。 毕竟草原诸部拥有强大的实力,在他们的面前,楚人不由自主的便觉得矮了一截,即便心中不满,也只敢在背后骂上两句草原蛮子。 可......今日,这些草原蛮子竟然向自己,向大楚的百姓道歉,并承诺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甚至愿意到京都府衙接受处罚...... 围观的百姓听见这些话,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八章 罚银 枣红色战马上的草原骑士们听见女子的话,先是诧异,然后露出屈辱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反驳,乖乖的下马,站到了女子的身后。 这一行人显然以这名女子为尊,不知道她在草原诸部中是什么身份。 方休看着不远处高挑的女子,有些好奇。 夏忆雪冷冷的瞥了一眼下马的草原骑士们,没有说话,转身便朝京都府衙的方向走去。 此时,却有一个身穿皂衣的捕快从远处赶来。 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得气喘吁吁的,走到夏忆雪的身边,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了一些什么。 夏忆雪静静的听着,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直到最后才瞥了一眼那个草原女子。 捕快说完之后,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夏忆雪转过身,看着那个草原女子,说道:“闹事中纵马伤人,按照律例,应当关押入地牢。 府尹大人念你等对大楚律法不甚了解,又是初犯,决定给你们一次机会,每人交纳十两银子的罚银,便可免去牢狱之灾。 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草原女子听见这话,面露笑容,朝夏忆雪行了一礼,说道:“谢过府尹大人......” 说完,从怀中取出几锭银子,递给夏忆雪,说道:“这里是五十两罚银,夏捕头还请代为收下。” 夏忆雪面无表情的接过银子,便不再去看他们,而是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赵嫣,说道:“京师之中的事情,自然有京都府衙处置,赵姑娘身份特殊,还请......”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赵嫣打断:“凭什么他们只需要交纳十两银子的罚银,就可以免去牢狱之灾? 仅仅因为他们是草原中人? 若是本姑娘在闹市之中纵马而行,是不是也只需要交纳十两银子,毕竟本姑娘也不懂大楚律法,也是初犯!” 赵嫣一脸的不服气,瞪着夏忆雪。 夏忆雪听见这话,沉默了片刻,走到赵嫣的身边,小声道:“当年白衣女鬼一事......” 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夏忆雪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赵嫣,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嫣听见‘白衣女鬼’四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怔,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她冷哼了一声,回到方休的身边,语带不满的道:“我们走,眼不见心不烦!” 方休冲夏忆雪笑了笑,安慰赵嫣道:“夏捕头也有苦衷,我相信她也不想这样......” 赵嫣瞪了方休一眼,眼神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问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这是一道送命题。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眼见赵嫣和夏忆雪的目光汇聚在自己的身上。 方休想了想,一脸认真的回答道:“我站在正义的一方,你和夏捕头全都代表了正义,只不过方式有所不同。” 赵嫣听见这话,冷哼了一声,伸出手在方休的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夏忆雪也是收回了目光,瞥了一眼那草原女子,便离开了古井街。 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一幕,心中虽然有些不满,可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是府尹大人的命令,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即便看不惯,也无力改变,纷纷散去。 那些草原骑士们虽然免去了牢狱之灾,可平白无故损失了十两银子,一个个的也心有不满。 他们中的一些人并不是第一次来到楚国京师,以往在京师中纵马狂奔,虽然有楚人破口大骂,却没有人敢出手阻拦。 没想到,今日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小丫头,实在是有些郁闷。 当然,在七公主的面前,他们的郁闷,只敢藏在心里,不敢表现在脸上。 草原女子看了一眼赵嫣身边的方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走到赵嫣的面前,面露笑容,说道:“这件事情是我的族人们的错,希望这位姑娘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嫣瞥了她一眼,说道:“本姑娘可没有那个本事,给他们机会。” 草原女子笑了笑,说道:“像姑娘这么勇敢的女子,即便在辽阔的草原上,也难得一见。 我十分敬佩姑娘这样的女子,不知道姑娘可否接受我的邀请,给我和我的族人们一个机会,向你赔礼道歉。” 赵嫣看着那草原女子,想了想,问道:“什么邀请?” 草原女子看向不远处的春风楼,笑道:“我们草原人一向以酒待客,这里是楚国京师,距离草原距离遥远,要邀请姑娘前往草原做客,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不如这样,我便在这处春风楼设宴,为姑娘赔礼道歉,如何?” 赵嫣看了一眼方休,没有回话。 方休笑了笑,俯身在赵嫣耳边,小声道:“他们请客,不吃白不吃......而且,在春风楼,他们别想耍什么花招。” 赵嫣听见这话,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看向草原女子,说道:“好,我接受你的邀请,但是我的朋友要跟我一起去。” 草原女子面露笑容,说道:“这是当然,不知道姑娘芳名?” 赵嫣十分爽快的说道:“赵嫣!” 草原女子笑了笑,说道:“完颜嫣然......” 显然,完颜嫣然是她的汉名, 与赵嫣一样,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嫣字,不得不说,也算是一种缘分。 完颜嫣然看向方休,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 方休想了想。 这些草原来的家伙不一定能在京师待多久,告诉他真名也无所谓,于是回答道:“在下......方休。” 完颜嫣然听见‘方休’这两个字,面露诧异之色,说道:“原来是方公子,失敬失敬......” 完颜嫣然对于楚国的礼仪十分熟悉,面对方休行的是标准的女子礼,端庄而不显拘谨。 方休听着完颜嫣然恭维的话语,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的名字在京师的百姓中确实流传甚广,可他不认为,一个从草原来的女子也听过他的名字,只当作恭维,并没有太过在意。 完颜嫣然在草原骑士中间,显得十分端庄,至始至终都是面带笑容,看着赵嫣和方休,说道:“赵姑娘,方公子,请......”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服气 春风楼。 五名草原汉子坐在完颜嫣然的身旁,低着头,没有丝毫的动作。 那副小女子的模样,饶是店内的其他食客见了,也不由感慨,原来威胁大楚边疆上百年的草原蛮子竟然是这副模样...... 方休看着对面让人觉得十分温和的完颜嫣然,心中更加好奇。 这个草原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够让这些草原汉子畏之如虎。 “少爷,您的酒......” 春风楼的小厮端着一壶一醉方休放在几人的桌上,恭敬地道:“剩下的菜品,马上便到,请您稍等片刻......” 方休摆了摆手,那小厮立刻心领神会,退到了一边。 听见‘酒’,五名草原汉子齐刷刷的抬起了头,看向方休面前的一小壶‘一醉方休’。 看清之后,脸上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即,眼神中似乎带有不屑之色,显然对于楚人的酒量十分鄙夷。 完颜嫣然看了一眼酒壶,表情也有些奇怪,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笑了笑,说道:“今日既然是我请客,便准备好了足够的银子。 这酒虽然价格昂贵,却没有超出我的承受范围,方公子不必为我节省......” 完颜嫣然虽然熟悉楚国的礼仪,可性格上还是带着草原人的率直,说话也是十分直白。 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用为她省银子,尤其是在‘酒’这一方面。 方休听见这话,面露笑容,看了那五名草原汉子一眼,吩咐身边的小厮道:“给这几位每人一壶‘一醉方休’。” 那小厮面露犹豫之色,却还是应道:“是,少爷。” 说完,朝方休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大堂。 不一会,便端来了六壶‘一醉方休’,摆在完颜嫣然和五名草原汉子的面前。 草原汉子们见到这一幕,仍有些不屑。 在他们的家乡,喝酒都是用碗计数,这么一壶最多只相当一碗,六个人的酒加在一起还不够一个人喝的! “这次是我看管族人不力,让他们冲撞了赵姑娘和方公子,我先干一杯,代表他们向两位致歉。” 完颜嫣然站起身,举起酒杯,朝方休和赵嫣致意,随即一饮而尽。 方休见到这一幕,笑了笑,说道:“完颜姑娘好酒量。” 一旁,之前领头的草原汉子听见这话,表情十分不屑,脱口而出道:“在我们草原,真正的男人用碗喝酒,像这样的杯子,只有孩子才会用!” 完颜嫣然瞪了那草原汉子一眼。 领头的草原汉子立刻噤声,不敢说话了。 不过,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不服气! 方休的目光在其余四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从他们的脸上,方休看见了不屑,看见了鄙夷,看见了傲然。 “既然如此,那便给你们用碗,只要你们能够喝够五碗,这酒,本少爷请了......” 方休看着他们,淡淡地道。 完颜嫣然一杯酒饮完,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酒显然与草原上的酒不太一样,入喉给人一种火辣辣的感觉,犹如毒药,烧的五脏六腑全部难受。 她本想阻拦自己的族人,还没开口,就听见身旁那个领头的草原汉子的声音:“好,我们喝酒,你请客!” 听见这话,完颜嫣然心里‘咯噔’一下。 她设宴邀请赵嫣和方休,便是想在京师之中多交几个楚人朋友,如今看来,这个计划又要失败了。 这些族人,对于楚人的态度实在太过恶劣。 如果不是父亲命令她带上这些族人,其实她想一个人来这楚国京师参加亲军校阅。 反正这些族人也没有谁能在弓马上面超过自己。 正午时分,春风楼的食客达到了一天的高峰期。 他们见到方休方公子带着六个草原人出现,已经是极为好奇,或多或少都注意了这边的动静。 此刻听见方休和这些草原人的话,全都来了兴趣,将目光放在了他们的身上。 尤其是在听见这些草原人大言不惭要喝五碗‘一醉方休’的时候,纷纷笑出了声,显然十分不屑。 这些草原汉子听见食客们的笑声,越发觉得楚人的酒量实在不值得一提。 仅仅五碗酒,随便从草原上拉一个孩子,也能轻轻松松的喝完。 更何况他们都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 “看!” 领头的草原汉子站起身,面露傲然之色,端起酒壶便开始灌酒。 喉咙上下,一壶酒很快便被喝的一滴不剩。 其余四人见到这一幕,纷纷起哄。 春风楼的食客却是沉默了下来。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些草原蛮子的酒量竟然这么好。 虽然对‘一醉方休’的烈度十分自信,可见到这个草原蛮子将酒当作水喝,仍不由有些怀疑...... 这些家伙该不会真的能喝五碗? “一碗!” 领头的草原汉子将酒壶重重的砸在桌上,伸出一个手指,环顾四周,面露傲然之色。 接着,拿起身旁的第二壶酒,还没有喝,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感来袭。 然后......便感觉腹中犹如穿肠破肚般疼痛,喉咙发干,想要稳住身形,却还是无能为力。 其余四人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还在起哄,用十分蹩脚的汉语喊着:“二!二!二!” 意思是第二壶酒。 他们还没喊完,便看见领头的草原汉子一个踉跄,竟然摔在了地上。 其余四人见状,全都懵了。 片刻之后,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起身,怒视方休,吼道:“有毒!” 方休有些无语。 这些家伙,喝不过别人就污蔑酒里有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混迹江湖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能喝就不能喝,没有人会嘲笑你们,污蔑酒里有毒,未免太过可笑了吧......” 其余四人的汉语不像领头的汉子和完颜嫣然那般,听不懂方休的话,还以为是在挑衅,纷纷露出怒容,想要动手。 完颜嫣然见到这一幕,急忙制止。 厉声喊了一句,虽然用的是草原语言,却可以听出其中蕴含的怒火。 四名草原汉子听见完颜嫣然的声音,全都冷静下来,将目光转移到领头的汉子身上。 见他面色通红,不像是被下毒的样子,反而像是......醉了。 纷纷露出震惊和怀疑的表情。 第一百八十章 没有弱点 一壶酒就醉成这个样子,这......怎么可能? 虽然万分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四人也不得不信。 只好认为领头的汉子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因此才会只喝一壶酒便醉倒在地。 其中一人用质疑的目光看了一眼酒壶,二话不说,猛灌一口,瞬间,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其余三人见了,全都被震住了。 草原喝的大都是马奶酒,度数极低,稍微有点酒量的人都能千杯不醉。 因此,一壶酒在这些人的眼里,实在是......小菜一碟。 可真正喝了一口,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经过蒸馏的高度粮食酒与马奶酒完全不是一种东西,两者的烈度相差太大。 以至于这些草原汉子都没有反映过来,便醉倒在了地上。 眼见身边三个兄弟醉倒在地,仅剩的两人还有些不信邪,互相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拿起酒壶,猛灌起来。 毫无疑问,春风楼的大堂又多出两具喝醉的‘尸体’。 完颜嫣然见到这一幕,俏脸变得通红。 除了酒精的作用,更多的是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有些丢人! “赵姑娘,方公子,我的族人们性格太过率直,说的话没有经过思考,希望你们不要在意......” 完颜嫣然看着赵嫣和方休,略带歉意的说道。 方休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至于赵嫣...... 她虽然讨厌这些草原蛮子,可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 这位名为完颜嫣然的草原姑娘一直笑脸以待,从头到尾都称得上彬彬有礼。 即便想要挑刺也说不出什么,因此,也只是摆了摆手。 这场宴会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 几个小厮抬着已经喝的烂醉的草原汉子们上了马,唯一还保持清醒的完颜嫣然便一个人牵着五匹马朝城西的方向走去。 方休和赵嫣站在春风楼外,目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 “他们是不是参加这次亲军校阅的草原人?” 赵嫣看着完颜嫣然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突然开口问道。 方休想了想,说道:“京师的草原人并不常见,他们这般体格即便在草原的战士中也算的上佼佼者,更可况又是一支完整的队伍。 若是不出意外,应当便是草原诸部派出的代表。” 赵嫣看向方休,好奇的问道:“亲军十六卫的人,能赢过他们吗?” 虽然对这些人十分鄙夷,可她心里明白...... 这些人的战斗力极强,无论是身上散发的煞气,还是强大的武力,都不是普通士卒可以相提并论的。 尤其是刚才正面与他们对峙时,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们带来的压力,远超大楚的士卒。 即便是亲军十六卫的队列都没有给她如此大的压力。 方休看着赵嫣,想了想,说道:“不管能不能,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能......” 赵嫣面露疑惑之色,问道:“为什么?” 方休笑了笑,说道:“因为......这是在咱们大楚的京师!” ............ 与草原战士的比试是亲军校阅的最后一个环节,在此之前,要从十六卫中选出一支最强的卫队。 再从中挑选出五名士卒,与他们比试射箭、骑术等等...... 今日,便是十六卫大比的第四个比赛日。 前三个比赛日的项目总计前两位者出线,进入小组赛。 毫无疑问,晋级的是传统的强队,左右羽林卫、左右龙武卫、左右神武队,左虎豹卫和一匹黑马......右骁卫。 按照之前的抽签,与右羽林卫对阵的是右龙武队。 右龙武卫的弓马和队列并不是很强,与左羽林卫同组依旧出线,是因为他们强大的足球实力。 三场比赛全胜,净胜球7个! 他们也被公认为亲军十六卫中实力最强的足球队。 相比于同样三场比赛全胜出现的右羽林卫队,他们的对手要强大的多,他们在赛场上的表现也要耀眼的多。 因此,下午的足球比赛,大部分人都更加看好右龙武卫,虽然他们的对手是同样三战全胜的右羽林卫队。 贵宾区,吴毅早早的便来到了校阅场,买好了冰沙,拿着笔墨,全神贯注的看着正在校阅场内热身的各队队员们。 方休和赵嫣来到贵宾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的身影。 走到吴毅的身旁,方休扫了一眼他记在宣纸上的内容,有些好奇的问道:“写的什么?” 吴毅被方休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 “这是右羽林卫队和右龙武卫队的足球分析。” 吴毅吃了一口冰沙,定了定神,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宣纸,说道。 方休看着那张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宣纸,问道:“这上面的内容,全都是你写的?” 吴毅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 “......” 方休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无语。 当初校阅的时候都没有见他这般认真。 如果放在后世,这家伙一定是个足球评论员或者什么足球分析师。 “你觉得这场比赛谁会赢?” 吴毅写了一阵,放下笔,看向方休,问道。 方休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吴毅便自问自答道:“不用说,一定是右羽林卫,毕竟是你的球队。” 方休笑了笑,说道:“我相信我的队员......” 吴毅听见这话,摇了摇头,说道:“右龙武卫队很强...... 第一场比赛,我没有看,后面两场比赛,我全都看了。 他们的队员几乎没有弱点,无论传球、射门、组织、体能还是心态都称得上顶级,一共三场比赛,七个进球,零失球,在十六卫中名列第一。 以我的眼光,这支球队几乎可以说......没有弱点! 你的右羽林卫也很强,在十六卫中可以排到前三,可与右龙武卫队比,还是相差甚远......” 他用的词语是相差甚远,而不是差了一些...... 可见右龙武卫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档的。 方休听见这话,对于右龙武卫队的实力也产生了一些好奇。 当然......也仅仅只是好奇。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这场比赛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右羽林卫队!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七万两银子 比赛开始,率先发起进攻的是右龙武卫队。 即便是看惯了各种高水平足球联赛的方休,也不得不承认右龙武卫队的水平十分高超,放在后世几乎堪比乙级联赛的球队。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足球刚刚兴起,很多战术都没有被发明出来,技术水平也十分粗糙。 在缺乏专业的技能教练、体能教练和战术教练的情况下,能将足球踢到这个水平,可以说是令人震惊了。 方休看着场上的右龙武卫队员们,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叹。 一旁,赵嫣看见这一幕,有些慌了,拉住方休的衣角,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道:“你不是说这场比赛右羽林卫一定会赢吗?” 方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对。” 赵嫣又道:“你看场上的形势,右羽林卫怎么可能赢过右龙武卫队。” 经过这几场比赛,赵嫣对于足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虽然不如吴毅和方休那般深刻,对于场上的形势还是有自己的判断力。 目前而言,右羽林卫完全处于下风,很难有翻盘的机会,偶尔几次反击,球还没有运过中场便被对方断下,怎么都不像是能赢的一方! 方休看着赵嫣,笑了笑,说道:“刚刚开局,你又怎么知道右羽林卫不能赢过有龙武卫?” 赵嫣听见这话,哑口无言。 片刻之后,伸出白嫩的柔荑,狠狠的在方休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冷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方休吃痛,顿时不出声了。 没办法...... 客户便是上帝。 为了那一成的红利......忍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高挂天空,散发出炙热的辐射,场上的气氛也越加热烈。 右羽林卫和右龙武卫的支持者旗帜鲜明的分列两侧,各自为自己的主队摇旗助威。 只是...... 相较而言,右龙武卫的球迷要更多一些。 普通区,几个身穿锦衣的商人聚在一起,闲聊着什么。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看着另外几人,笑着问道:“诸位这次压了多少银子?” “一千两,上次输了三千两,这次只剩下这么多了......”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回道。 商贾看向那人,笑道:“孙兄可要比我们富裕多了,怎么才压一千两......” 那人摆了摆手,说道:“李兄不要拿我取笑,就这一千两还是从钱庄里借来的,家里的银子,全被婆娘管着,一文钱那也拿不出来啊...... 更可况,上次已经输了三千两,这次无论说什么,家里的婆娘也不会同意的。” 商贾笑了笑,说道:“这场比赛可不同以往,自从有足球以来,右龙武卫何曾输过? 这是白给的银子,压多少赚多少......” 那人听见这话,抬头朝场内看了一眼,也有些后悔,却没有抱怨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全部依仗天意,玩一玩还好,不可认真,不可认真......” 商贾笑了笑,也不回话了。 “进球了!” 此时,旁边突然传出一道兴奋的喊声。 众人看向场内,只见记分牌上清晰的写着两个特殊的符号1:0。 顿时,众人全部紧张起来。 虽说在座的几人都是京师中有名的富商,一千两银子对于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 可......毕竟是一千两银子啊! 这世上,谁嫌弃自己的银子多的? 之前说话的两人更是擦亮了眼睛,看着场上的记分牌,上面分明的记着...... 右羽林卫0:1右龙武卫 “进球了,右龙武卫进球了!” 商贾见到这一幕,激动的跳了起来,振臂高呼,看上去无比激动。 另外一人虽然同样激动,却总觉得有些后悔。 这银子完全是白送啊...... 看过球赛的人,谁不知道,右龙武卫一定会赢。 要是上一场比赛没有输,这次便有四千两银子可以压在右龙武卫上了,实在......有些可惜。 “右龙武卫进球了!” 贵宾区,赵嫣面露紧张之色,紧紧拽住方休的衣角,大声喊道。 方休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是因为右羽林卫落后,也不是因为自己压的银子极有可能收不回来,而是......赵嫣的力道太大,弄疼他了。 “松手,先松手......” 方休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道。 赵嫣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忙不迭松开了双手。 “进球就进球,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方休揉着被捏疼的胳膊,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赵嫣见到这一幕,有些生气,瞪着方休,说道:“当初是你要我压右羽林卫胜,足足七万两银子,你现在又这样说! 我不管,如果这场比赛右羽林卫输了,你要赔我七万两银子!” “七万两!?” 一旁,吴毅听见这话,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看向方休和赵嫣,大声道:“七万两,你们压了右羽林卫胜!?” 赵嫣见他这样,下意识地低下头了,觉得有些丢人。 方休则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反问道:“怎么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吴毅的表情更加震惊,看着方休,脱口而出道:“方休,你的脑疾不会又犯了吧?”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怒了。 什么叫做脑疾又犯了? 这家伙看了几场足球,便真以为自己是个足球专家了? 也不想想看,这足球是谁发明的! 方休瞪了吴毅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才犯了脑疾,你全家都犯了脑疾!” 赵嫣听见‘脑疾’这两个字,微微一怔。 这段时间,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脑疾’这一茬。 此刻,听见吴毅的话,她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自己的七万两银子,可以在春风楼吃一辈子元宵都用不完的七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产生了一股悲凉的情绪,想哭...... 吴毅没有计较方休的话,只是用十分惋惜的语气道:“七万两银子,压什么不好,偏偏压右羽林卫胜......” 方休听见这话,更加不乐意了,说道:“右羽林卫怎么了? 这场比赛最后的胜者一定是右羽林卫,不要看右龙武卫先进一球,还有下半场…… 到时候,谁胜谁负,自有分晓!”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是作弊! 吴毅听见这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他一想到方休和赵嫣的七万两银子,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便将目光转向了球场。 不止吴毅和大部分的球迷,博坊对于这场比赛也是态度鲜明,认为右龙武卫的赢面远超右羽林卫。 毕竟自从亲军校阅开始,右羽林卫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较强的统治力。 第一场比赛,一直到比赛的最后一刻,才依靠一个运气成分居多的进球获得胜利。 第二场、第三场,对手实力太弱,不具有代表性。 因此,这场比赛,右羽林卫胜的赔率也是极高,一两银子便可以获得三两银子的回报,将近三倍的收益率。 七万两银子,三倍便是二十一万两,除去投入,也有十四万两...... 方休看着场上的记分板,目光微微收缩,挥了挥手。 身后,白小纯立刻凑了上来,恭敬地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白小纯听见以后,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下意识地朝球场看了一眼,领命道:“是,少爷。” 说完,便离开了校阅场。 片刻之后,右羽林卫场上的队长便提出了换人的要求,九号球员下场,十号球员上场。 上半场比赛还未结束,便用掉一个珍贵的换人名额,这在亲军十六卫大比中还是头一次。 场下的观众见到这一幕,纷纷发出嘘声。 心中越加肯定,右羽林卫......黔驴技穷了! 十号球员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粗犷大汉,一上场便给右龙武卫的队员极大的压力。 这个十号队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以前只在场下见过,那个时候看上去还是一副瘦弱的样子,仅仅半个月,便变得如此强壮。 可见这段时间,并没有参加训练,不然不可能短时间内增加如此多的体重。 虽然如此,对于这个第一次上场的十号球员,右龙武卫的队员还是给予了足够的注意力。 一个灵巧的防守队员便时刻跟在他的身边。 那么多场比赛,他们已经总结了一些经验。 对付这种身强体壮的对手,最好的方法便是派上一个灵活的防守队员,跟在他的身边,积极断球。 一般来说,身体越强壮,灵活性便越差,控球的时候,很容易被防守队员抢断。 即便没有抢断成功,也能及时补防。 “刘勇,你防守那个十号!” 右龙武卫的七号队长看了一眼十号,大声喊道。 名为刘勇的队员听见之后,大喊了一声“好”,便走到了十号的身后。 球权交换,如今控球的是右羽林卫一方。 对于右羽林卫的技术特点,有龙武卫的七号队长已经有了大概的对策。 既然右羽林卫喜欢互相传球,便派人紧紧跟防,积极上抢,只要对方出现失误,自己的进攻队员便可以发起快攻,突入对方的防线。 他们的第一个进球,便是因为右羽林卫传球失误,被己方的进攻队员抢到,快速反击,一击即成! 只要贯彻这个打法,这场比赛,右羽林卫......必败! “他们只要传球,咱们就积极上抢,不要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七号队长目光盯着对方的持球队员,大声吼道。 其他队员听见这话,全都打起了精神。 距离持球队员最近的右龙武卫十一号,更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了持球队员,想要逼他传球。 此时此刻,面对右龙武卫的上前逼抢,右羽林卫的队员却做出了令所有人不解的动作。 他并没有选择传球,而是转身将球护住,这个动作并不稀奇。 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人感到十分不解。 只见附近几名右羽林卫的队员全都涌了上来,围在那名队员的身旁,形成了一个保护圈,紧紧将他护住。 周围的右龙武卫的队员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由球员组成的保护圈一步一步的朝球门的位置靠近,却没有一点儿办法。 “这是作弊!” 右龙武卫的七号队长见到这一幕,顿时怒了,挥手朝裁判抗议。 裁判看见这一幕,也有些懵逼...... 足球在楚国才刚刚兴起,规则并不完善。 只是规定了一些最基本的规则,比如不能用手触球,持球出界的一方需要交换球权等...... 却没有规定不能联手将球护住。 实际上,在后世的足球规则中,也没有强制规定右羽林卫的做法属于犯规。 只是后世的足球规则中多了一项越位,只要所有防守队员走到对方球员的身后,这个战术便失去了意义。 “还特么可以这样?” 球员懵,裁判懵,场下的观众更是一脸懵。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冲着右羽林卫的队员,怒吼道:“这是违规,投机取巧,呸!” “右羽林卫的人还要不要脸了,这种方法都想的出来!” 有人破口大骂,自然也有人为之辩护。 “规则中哪一项规定不允许这么做?既然没有规定,便证明这种方法是被允许的,你们也可以这样,又没人拦着你们!” “就是,自己没有脑子,不知道运用规则,反而用语言攻击右羽林卫,依我看,不要脸的人是你们!” 双方球迷各持己见,互相攻击。 当然,这种情况在足球场下时刻都在上演,只不过因为右羽林卫的这个战术变得更加激烈。 场上的裁判看着右羽林卫组成的人......圈,朝右龙武卫的球门一点一点挪动,却不知道该不该吹罚。 毕竟......规则中确实没有这个规定。 沉思了片刻,裁判终于做出了决定,没有吹罚! 规则就是规则,身为裁判,应当是规则最忠实的维护者。 即便存在不合理的地方,也理应严格执行。 这......是一个裁判的基本素养。 除非有一天,足球规则的制定者们决定修改规则,否则他没有权力临时改变规则。 因此,右羽林卫的做法......没有问题! “保持队形,继续前进!” 相较于场外的喧闹,右羽林卫的队员们则显得十分平静。 前三场比赛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十分确切的了解。 他们知道...... 即便没有这个战术,只要他们发挥真正的实力,一样可以赢过右龙武卫!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允许失败 至始至终,他们都在隐藏实力! 虽然不知道方将军此举的用意,只当作是将军的高深莫测之处,认真的执行。 第一场比赛的时候,将军便曾经对他们说过,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要善于隐藏自己。 于是,往后的三场比赛,他们都是只用了一半的实力。 即便是面对实力强悍的左神武队,他们也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先进一球,而后再寻求机会破门,最后一刻完成了反超。 不得不说,今日的对手......右龙武卫的实力十分强悍,是他们对阵的四支球队中最强的,依旧有不少的破绽。 比如,上抢的速度太慢,不足以形成威胁,传球的精准度不高,很容易被抢断。 这些缺点足以决定比赛最后的结果。 只是,他们依旧听从了方将军的命令,示敌以弱,使用曾经演练过的圈圈战术...... 圈圈战术是方将军的杰作,当初听到这个战术的时候,他们也是一脸懵,从来没有想过足球还可以这么踢。 可尝试过一次后,他们便发现这种战术在实际中是可行的,却也不是无敌的。 只要在他们形成保护圈之前,快速阻隔对方球员,便可以有效的克制这种战术。 可惜......右龙武卫的队员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因此,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目送右羽林卫的队员将球送到禁区。 眼睁睁的看着队员散开,露出一道足以射门的空隙。 眼睁睁的看着足球飞入球网,比分被改写为1:1。 随着裁判的一声锣响,右羽林卫队......进球有效! 瞬间,整个校阅场沸腾了。 右龙武卫的球迷们愤怒到了极致,冲着裁判破口大骂。 不要说直系亲属,旁系亲属都被问候了无数遍。 裁判对此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无表情的看着足球,做出了重新开球的手势。 按照规则,一方进球,另一方发球。 这次,轮到右龙武卫发球。 右龙武卫的七号队长面露愤怒之色,瞪着右羽林卫的队员们,突然喊道:“既然不算犯规,那我们也用这个战术! 张硕,等会我们保护你到禁区,你来射门!” “是,队长!” 旁边的九号队员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应道。 “开球!” 随着裁判的一声锣响,比赛再次开始。 开球的七号队长果断将球传给了身旁的中锋——九号队员。 九号队员接球以后,学着之前右羽林卫队的队员将球护住。 四周,右龙武卫的队员纷纷跑向他的身边,想要将他围住。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右羽林卫的队员竟然赶在他们之前,围住了右龙武卫的七号队员,导致他进退不得,只能站在原地。 令他感到无比郁闷的是......这些家伙只是围住了他,既不上抢,也不移动。 显然是想将他困在原地。 只要保持这个比分顺利结束上半场,下半场轮到右羽林卫开球。 他们便可以利用这个战术,故技重施,再次获得一个近乎百分之百进球的机会! 这些家伙真是...... 名为张硕的七号队员对于右羽林卫的这些家伙已经彻底服气了。 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能够想出这种战术。 张硕犹豫了片刻,决定不再坐以待毙,猛地踢球,想要将球踢出右羽林卫队的包围圈。 然而......事与愿违。 足球砸在右羽林卫队组成的人墙上,又弹了回来,落在了右羽林卫队员的脚下。 这些家伙显然已经演练过无数次这个战术,动作飞速。 球一离开对方球员的脚下,便立刻将球围住,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三秒。 张硕看着原先围住自己的球员,瞬间围住足球,彻底懵了。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悲剧再次重演。 右羽林卫队获得机会,成功的将球带入禁区,又是一个绝佳的射门机会。 守门员被人墙挡住视线,只能眼睁睁的目送足球飞入球网。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比分再次改写。 右羽林卫2:1右龙武卫 “疯了,真是疯了!” 场下,右龙武卫的球迷愤愤不平,一双眸子好似要喷出火,看着场上的裁判和右羽林卫的队员,骂道:“这些家伙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之心,竟然使出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狗裁判,he......tui!” 与右龙武卫球迷的愤怒相比,右羽林卫的球迷则是陷入了无比的激动与兴奋之中。 这场比赛,博坊的赔率可是一赔三,只要右羽林卫获得最后的胜利,他们就赚大发了! 因此,每一个人见到场上的形势发生逆转,全都疯了一般,用尽各种方式为右羽林卫加油。 整个校阅场,全都被他们呐喊助威的声音淹没。 纵然场下闹的再凶,场上的比赛还要继续。 这次,右龙武卫显然学了乖,开球的时候选择回传,而没有将球传给身边的队员。 这样,即便右羽林卫的人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赶在自家队员之前将球围住。 虽然是第一次使用所谓的‘圈圈’战术,右龙武卫的队员却也用的有模有样。 组成的保护圈缓缓朝右羽林卫的球门移动。 场下的球迷们见到这一幕,瞬间哑然。 尤其是右龙武卫的球迷们,原先他们还可以骂右羽林卫用卑鄙下流的手段,为人所耻。 可如今......他们的主队也用了这种手段,再骂,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一时之间,右龙武卫的球迷们竟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场上的球员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件事情......赢得比赛! 既然这种战术不算违规,又足够有效,为什么不用? 换一种说法,即便他们不用,右羽林卫也会用...... 这样,比分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用了这种战术,守门员还有一线机会将球扑出,最后的胜负,还未可知。 若是不用,最后的结果只有一种,那便是右羽林卫胜,右龙武卫败! 要知道,现在的比赛可不是小组赛阶段的积分赛。 而是......淘汰赛! 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在这次亲军十六卫大比中获得足球赛的冠军! 他们绝不允许失败,尤其是以这种方式! 第一百八十四章 获胜 右龙武卫组成的保护圈逐渐靠近右羽林卫的球门。 正当所有人以为右龙武卫即将扳平比分的时候,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 只见右羽林卫场上的所有队员,一共十一人,全部站在了球门前,竟然将球门完全堵了起来,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当右龙武卫前排的队员散开,承担射门重任的九号队员看见球门的那一刻,他......凌乱了。 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空隙的球门,他有些怀疑人生。 竟然......还能这样? 原来......还能这样! 不止是右龙武卫的队员,场下的观众见到这一幕,也已经彻底服气。 原先以为这只是右羽林卫在落后的状态下无奈想出的战术,却没有想到人家已经将这个战术发展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进攻、防守,各有策略,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贵宾区,吴毅看见这一幕,完全懵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方休,恍然大悟道:“你说的右羽林卫必胜......原来是因为这个!” 方休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如此普通,可落在吴毅的眼里却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这样的战术,也只有方休这个不要脸到一定地步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正常人,稍微有些礼义廉耻之心,都不会使出这种招数。 吴毅......彻底服气了。 场上,右龙武卫的队员们怔怔地看着被人墙堵的严严实实的球门,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开口说道:“要不......咱们射门试一试?” 七号队长想了想,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说道:“只能如此了......” 九号队员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一眼人墙,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让开,我试一试......” 众人闻言,全都让开,留出了足够的射门空间。 比赛进行到这一步,实在有些......无法形容。 九号队员站在足球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然没有攻破右羽林卫队的球门。 足球砸在右羽林卫队员的身上,弹出了边界。 从此以后,场上的局势便陷入了死循环。 一方控球,另一方便在球门前摆人墙。 任何一方都没办法攻破另一方的球门。 比赛便在这毫无意义的对峙中结束。 即便场下的观众骂破喉咙,场上的球员万般无奈,却也没有办法改变这种局势。 场上的比分最终定格在了二比一。 右羽林卫......胜! 太阳逐渐落下,无论是场上的球员,还是场下的观众都留在了原地,久久不愿意离去。 他们......成为了足球历史的见证者。 这样一场跌宕起伏、充满戏剧性的比赛,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这...... 他们......想骂人! 吴毅便是其中的一员。 他看着身旁的方休和赵嫣,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半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在嘲讽他们买了右羽林卫胜,半个时辰之后,却没有想到,右羽林卫真的胜了,以这样一种没有人可能想到的方式。 他......又能说什么。 赵嫣对于这场比赛却没有太大的感触,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 她的七万两银子。 “这次咱们能挣多少银子?” 赵嫣的俏脸露出兴奋之色,激动的看着方休,迫不及待地问道。 方休表面上没有她那么激动,实际上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七万两银子,三比一的赔率,便是净赚十四万两银子,一成的红利便是一万四千两。 等于......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看了一场比赛,便净赚了一万四千两的银子。 这可是春风楼、京师大剧院和竹轩斋加在一起一个多月的收入! “大约十四万两银子,去除我的一万四千两,有十二万六千两......” 虽说这是没有成本的生意,计算赵嫣这次赚的银子的时候,方休还是有些肉疼。 怪不得前世总听人说,最赚钱的生意便是钱本身,果然如此。 赵嫣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将七万两银子交给自己,便有十二万六千两的收入,自己找谁说理去。 人比人气死人...... “你的一万四千两?” 赵嫣听见这话,却是露出疑惑之色。 方休见她这个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这家伙该不会要赖账吧? 她的公主,七万两银子又是她的,她要真的赖账,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那可是一万四千两银子,总不能说让便让,该提出什么条件呢? 方休在脑海中急速思考,赵嫣却是面露恍然之色,说道:“哦,我想起来,确实要分你一万四千两银子。” 方休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 还好...... 十四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影响到皇帝与朝廷的决定。 要知道,当年与草原诸部发生战争的时候,兵部拨给北方两个重镇的粮饷,也仅仅只有十万两。 因此,银子到手,怎么用......便成了一个大问题。 赵嫣显然没有意识到十四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她的脑子里只有吃...... 方休看着赵嫣,脸上露出沉痛之色,问道:“赵兄可知道朝廷每年需要花费多少银子赈济灾民......” 赵嫣冷不防听见‘赵兄’两个字,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才突然明白‘赵兄’说的是自己,看向方休,想了想,摇了摇头。 “五万两......” 方休自问自答以后,看着赵嫣,又问:“那赵兄可知道为了举办此次亲军大比,朝廷又花了多少银子?” 赵嫣还是摇了摇头。 方休见状,咬牙切齿道:“是......零! 这次亲军大比所需银子,一共八万两,全是在下资助,朝廷没有出一分钱。 这些银子原先是兵部所出,如今却用在了赈济灾民,成千上万的灾民因为这笔银子,获得了活下去的希望。 当然,我不是炫耀自己的功绩,我只是想问赵兄一句...... 赵兄可曾想过,若是没有我的银子,这些灾民能不能活下去,这场亲军大比还能否举行,若是亲军大比不能举行,赵兄这十四万两银子又从何而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世上最大的善人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警惕之色,看着方休,问道:“你要干吗?” 方休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这十四万两银子放在你那里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不如交给我打理,赚到的银子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赵嫣想了想,抬头看向方休,只说了一个字:“不。” 方休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仅仅片刻又重新恢复原先的样子,笑道:“三七?” 赵嫣还是摇了摇头。 方休见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三七分是我的底线,不能再低了。” 赵嫣听见这话,低头露出沉思之色。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她重新抬起头,看着方休,说道:“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方休有些无语。 你可是大楚的公主,全天下,有几人敢骗你? 但是这话说出来,赵嫣肯定不会相信。 方休想了想,看着赵嫣,承诺道:“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为你赚二十万两,如何?” 赵嫣问道:“如果赚不到呢?” 方休道:“方府的祖宅便是你的了!” 赵嫣听见这话,撇了撇嘴,说道:“我要你的祖宅做什么......” 经过长达......一炷香时间的谈判,最终的结果定格在三七分成,每年的分红利润最低在二十万两,缺少的部分由方休自己补上。 一旁,吴毅听见他们的对话,感觉......心很痛。 人家言语之间全都是几万两、十几万两,到了自己这里,便连一千两都是向宝乐坊借的,而且一场比赛全都砸了进去。 哎...... 人比人气死人,果真不错! ............ 清晨,东方刚刚出现一抹鱼肚白。 京师大剧院内,一个名为张成的孩子很早便起了床。 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洗脸,也不是吃饭,而是打了一桶井水,将抹布在里面洗了个干净。 而后,飞快的在京师大剧院的桌椅上擦拭起来。 他要赶在京师大剧院开门以前,将所有的桌椅板凳擦拭的干干净净,不能留有一点污痕,不然便会被罚上五文钱的银子。 对于京师中的大部分人家,五文钱可能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孩子的一个糖人,女子的一支木簪。 可对于张成而言,这五文钱便是中午一顿饭钱。 没有了这五文钱,他极有可能要饿上半天的肚子。 按照旁人的想法,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如此苛刻的工作要求,年仅十五六岁的张文做着这样的事情,一定心有怨气。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一个伙计,多么来之不易。 他来自中原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家里一共四口人,父亲、母亲和姐姐,全都在那张饥灾中永远的离开了他。 转眼间,曾经圆满的家庭只剩下他一人,因为年纪小,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为了活命,他只能跟随同乡的伙计逃荒来到京师,一路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 树皮、草根,只要能吃的,他都没有放过,甚至在京畿之地,还与野狗抢过吃的。 可能上天见他可怜,给了他一条活路,终究没有在逃荒的路上饿死。 到了京师,本以为能找到一个养活自己的活计,却没有想到,还是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力气,什么都做不了。 又因为没有银子,学不到什么手艺,只好在街边乞讨,等着饿死。 天气越发炎热,他和同行的几个乞丐一边躲着捕快的追捕,一边艰难的活下去。 日子一天过的不如一天,正当他以为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一个消息却给了他希望。 京师中,一位姓方的善心老爷,要在城南赈济灾民。 任何人,只要去,不要任何要求,便可以领到一碗热腾腾的菜粥。 虽然每个月只有一天可以领到,却足以让他的幼小的生命继续存在下去。 怀着活下去的希望,他步行三个时辰,走到了城南。 见到了那位善心老爷,领到了属于他的那碗粥。 虽然只有一碗,却让他觉得......世上竟然有如此美味的东西,让他觉得活下去是有意义的。 从那以后,原先几乎已经放弃希望的他,幼小的心灵又重新燃起希望。 他......要活下去! 又是沿街乞讨的几天,经过城南某处巷子的时候。 他突然听到,不知道谁说,城南有一处地方,叫做京师大剧院,招募杂工,任何人都可以去碰碰运气。 只不过薪酬之微薄,让交谈的几人不屑一顾。 可......这些银子,对于他而言,却是无比的珍贵。 怀抱着一丝希望,他来到了京师大剧院。 他见到的是一个和蔼的老人。 老人给了他几个包子,让他饱餐了一顿,而后交给了他一份活计,给了他一个住的地方,甚至承诺只要做工,每天便给他二十文钱。 老人不嫌弃他年纪小,不嫌弃他没有力气,不嫌弃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更不嫌弃他曾经沿街乞讨。 自从离开故乡,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像老人这般的好心人。 他跪在地上,想要感谢老人的大恩大德,却听见老人提起一个名字‘方休’。 老人告诉他,他需要感谢的人不是他,而是这位方休,方公子。 是他,建造了京师大剧院,给了自己这样的灾民的容身之所。 也是他,在城南建造了粥棚,给了无数草芥一般的人活下去的希望。 在他的心里,方公子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善人! 后来,在京师大剧院的时间长了,他听到的、见到的,都比以前多的多。 那些客人...... 他们总说皇帝有多么的伟大,皇帝是龙的孩子,皇帝做了这件事情,造福万民,皇帝又做了那件事情,造福千万百姓。 可是,张成认为,全天下没有任何人比方休公子更加伟大......即便是皇宫中的皇帝! 皇帝没有让他的父母和姐姐活下来。 皇帝没有在他饿的全身肿胀的时候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菜粥。 皇帝没有在他最绝望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一处容身之所。 如果龙可以选择孩子,可以选择谁做皇帝,那么也一定会选方休公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要过饭吗? 虽然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背心,可在这炎炎夏日,干起活来,依旧十分炎热。 张成只忙活了一小会,额头上便泌出了细密的汗水,忙活了半个时辰,更是觉得体内热气腾腾。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刚刚将最后一个座椅整理干净,舞台的帷幕突然被人拉开。 上面隐约可以看见几道人影,小声说着什么。 张成知道,‘演员’们要开始排练新戏了。 演员便是戏子,孙爷爷说过,是方公子这么称呼,他们也便跟着这么称呼了。 开门的时间尚早,张成随便挑了一个座椅坐下,静静的观看演员们排戏。 到这里之前,他是不知道有戏子这个职业的。 花钱请人表演,这在他看来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京师中的人好像很喜欢这样,听说进来观看表演,需要买门票,一张门票需要将近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钱,足够他吃喝两三个月。 有的时候,他会思考一件事情。 为什么这些人愿意花上一两银子来这里看戏,却不愿意给即将饿死的人施舍一文钱的馒头......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会浮现父亲、母亲和姐姐饿死时候的形象。 他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为饥饿,身体肿胀的好似一个球,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便不由自主的产生刺痛的感觉。 他不愿回忆这些事情,可一看见这些身穿锦衣的京师人,他便克制不住自己。 他不明白......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孙爷爷曾经说过,这个世上有太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 于是,心里难受的时候,他便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命,是老天的安排。 可......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安排? 有的时候,站在帷幕旁边,看着全神贯注看戏的人们,他会想......如果这些人能把他们的银子分给自己一部分,那该有多好。 甚至会萌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凭什么他们一生下来,便有香喷喷的馒头,有丝绸制成的舒服的衣服,有睡觉的地方...... 而自己就要从遭受这些苦难。 每当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就会想到方公子。 同样是京师人,方公子和他们就不一样,可见......并不是所有京师人都是没有同情心的坏人。 演员们排戏的时间很长,大约一个时辰,才将今天需要表演的剧目大致排练一遍。 这个时候,外面的售票处也已经开始售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张成急忙起身,站到了一边。 客人进来以后,他的职责便是给他们端茶倒水,然后在这一批观众离开之后,清理他们留下的东西,顺便擦拭一下座椅。 今天的第一场戏是《聂小倩》的第十集,观众全部坐下后,没多久,帷幕便缓缓拉开。 演员们纷纷就位,开始自己的表演。 这个时候是张成最清闲的时候,客人们专注看戏,没有人会想着喝茶或者做一些其他事情。 他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会。 在他的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女人。 中年男人显然不止一次看过《聂小倩》的第十集,对剧情毫无兴趣。 百无聊赖之下,他将目光放在了身旁小厮的身上。 “喂......” 中年男人看着张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张成听见这话,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声‘喂’是在喊自己。 他转过身子,看着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十五岁。” 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多大,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他也没有问过。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上下打量了张成一眼,摇了摇头,说道:“看着不像,我还以为你十二三岁呢...... 这京师大剧院也真是的,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当伙计......”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又问道:“对了,你在这里干活,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 张成不喜欢这个人,可孙爷爷曾经说过,对待每一个客人又要用心。 因此,虽然有些不情愿,他还是回答道:“每天二十文钱。” “二十文?”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有些诧异。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语带不屑的道:“差点忘记了,京师大剧院是方家的,方休那个败类人渣,也真的没有人性。 让十二三岁的孩子做工也便罢了,一天还只给二十文钱,要饭也比这个强啊!”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台上,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略显僵硬的声音:“你要过饭吗?” 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向张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要过饭?” 张成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要饭是什么感觉吗?” 中年男人看见张成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劲,摆了摆手,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张成没有理他,自言自语的道:“要饭的时候,面前每路过一个行人,我都期待着他能扔下一文钱,或者一个......哪怕半个馒头。 可是,常常一整天,都没有人愿意扔下半个馒头。 每个路过的人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你,看的你发慌,看的你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还有的人,指着你说,不要学这个臭要饭的,要自食其力,努力养活自己......” 张成自顾自的说着,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了,摆了摆手,说道:“老子不想听你说这些,要说可以,离老子远点儿!” 张成仍然没有理他。 他的眼眶中有泪水打转,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我也知道自食其力,知道只有努力才能养活自己,可谁给我努力的机会? 为了来到京师,我吃过树皮,吃过草根,跟路边的野狗抢人家吃剩下的半个豆饼。 可京师里的人,只会告诉我,你太瘦了,你太矮了,你的力气太小了,我不怨他们不给我活计...... 也不怨要饭的时候,别人宁愿将剩下的饭菜喂狗,也不给我一口。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凭什么觉得别人没有努力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过程重演 此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转移到张成的身上。 中年男人更是眉头紧皱,冷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张成却好像没有看见他们的目光,只是继续自言自语:“我想要努力,想要自食其力,不想做乞丐,不想被别人用那样的目光盯着...... 如果没有方公子,可能我现在还在路边,用一个破烂的碗,奢求过往的路人扔下半个馒头。 没有方公子,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 张成抬起头,眼睛通红,冷冷的看着中年男子,用令人发寒的语气道:“你凭什么侮辱方公子,侮辱我的恩人?” 中年男人本想发火,可看见面前这个十二三岁孩子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想要训斥,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可以侮辱我......” 张成目光闪烁着寒芒,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中年男人:“却不能侮辱我的恩人,不能侮辱方公子!”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了出来。 张成走到中年男人的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中年男人一巴掌。 一声怒吼响彻整个京师大剧院,一时之间,全场都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成和中年男子的身上,便连台上的演员都停了下来。 “你,你......” 中年男人捂着脸,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勾栏小厮竟然有胆子殴打自己。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张成,声音颤抖:“你竟然敢打我!?” 张成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中年男人,说道:“对,我就是要打你! 哪怕因为这件事情,丢掉这份工作,被捕快关进地牢,我也要打你,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我的面前,侮辱方公子!” 说完之后,又是两个巴掌。 一连三个巴掌,中年男子被扇的有些懵了。 只是用手指着张成,嘴里念叨一些‘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打我!’‘等死吧!’之类的话。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击。 “怎么回事?” 京师大剧院对于意外情况的处理一向及时。 这件事情发生还没有半炷香的时间,便有人走到他们的面前,询问事情的经过。 中年男人见到他,捂着脸,指着张成,愤怒的大喊:“你们京师大剧院还讲不讲理,我只是讲了几句玩笑话,这个小厮竟然敢动手打人!” 方府护卫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又转头看了看张成,问道:“你说,怎么回事?” 张成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中年男子,咬牙道:“他侮辱方公子!” 方府护卫听见这话,神色也冷了下来。 张成这个孩子,他很了解,做事勤快,为人处世也是十分实诚,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而且,平日里待人都是恭敬有加,若是没有特殊的理由,不可能主动出手打人。 方府护卫的目光转向中年男子,问道:“他说的是不是事实?” 中年男子一脸的愤怒,大声道:“我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 更可况,即便是事实,他也不能打人!” 方府护卫听见这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他看着中年男人,笑了笑,说道:“你放心,我们剧院对于观众一向是尽心尽力的服务。 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脸上的愤怒之色稍稍缓解,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把这个小兔崽子扔出去,再赔给我十两银子,我便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张成愤愤不平道:“你侮辱方公子,还敢要十两银子,就算离开了剧院,我见你一次也打你一次!” 说着,就要冲上去,再打中年男人一顿。 方府护卫伸手拦住了他,看着中年男人,淡淡地道:“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不可能听信你们两人的片面之词。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配合我还原事件的过程。”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大声道:“这有什么不相信的,你们剧院的小厮动手打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需要还原什么!?” 方府护卫神色变得有些冰冷,说道:“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否则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都算作寻衅滋事。 到时候,轻则终身禁入剧院,重则移交京都府衙,在地牢里关押一段时间!” 中年男子对于方府护卫的话,虽然表现的十分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京师大剧院的背后是方府,方府的主人是方休,而京都府的捕头夏忆雪又与方休关系匪浅。 因此,移交京都府衙,绝不是一句戏言! “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是你们必须要公平公正!” 中年男人想了想,只得答应。 “好。” 方府护卫应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先跟我出去,不要打扰其他观众。” 张成对于方府护卫的话还是比较听从的。 中年男人不想听从,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安抚了一下身边的女人,走出了京师大剧院。 京师大剧院的空地外,方府护卫看着站在面前的张成和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问道:“这位观众,你刚才说我们剧院的小厮打你,那么请问,他是怎么打你的?”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愤然之色,说道:“当然是用手,还能怎么打!” 方府护卫摇了摇头,说道:“打人当然不止用手,还有腿、脑袋、刀剑...... 即便用手,也用许多种不同的打法,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打法?” 中年男人看着方府护卫,总觉得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可看他的表情又十分认真,不似在戏弄自己,想了想,回答道:“他刚才打了我两巴掌,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看见了!” “我明白了......” 方府护卫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张成,问道:“你刚才打了他两巴掌?” 张成一脸的倔强,用愤怒的眼神盯着中年男人,大声道:“是他先侮辱方公子的!” 方府护卫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问你这个,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刚才是不是打了他两巴掌?” 张成听见这话,低下了头,咬牙道:“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欺人太甚 方府护卫看着张成,又问:“你是怎么打的?” 张成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方府护卫见状,重复了一遍:“你是怎么打他的,用的哪一只手,用的多大力气,打的哪个位置?” 张成怔了怔,说道:“我......忘了。” 方府护卫摇了摇头,说道:“忘了没有关系,既然是过程重演,便要付诸实践,你再打他一巴掌,尽量和之前在剧院内的动作保持一致。” “什么?” 中年男子听见这话,彻底懵了。 张成却是反应了过来,将目光转向中年男子,走到他的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扇了一巴掌。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中年男子捂住脸,伸出手,指着张成和方府护卫,颤声道:“你,你们欺人太甚!” 方府护卫却是笑了笑,说道:“刚才便与你说了,我们要进行过程重演,既然是重演,当然要对原先发生的事情进行还原。” 中年男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怀疑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明白了,这两个家伙从头到尾都是一伙的! “你们京师大剧院实在是欺人太甚,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要报官!” 中年男子指着方府护卫和张成,怒吼道。 方府护卫见他这样,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客官,过程重演才进行到了一半...... 刚才可是你要讨个公道,既然要讨公道,我们今天便好好的理一理,没有理清,还是不要离开了,免的到时候产生误会,对大家都不太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看着四周出现的几名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想要逃跑,可他知道,以他的速度,可能还没跑出售票处,便会被抓回来,只要留在原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之前那名护卫笑了笑,说道:“还请你配合我们,不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不知道。” 中年男子看见他的笑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方府那位人间渣滓的故事,他可是如雷贯耳。 还没有成为左中郎将的时候,便仗着自己安平伯独子的身份,横行霸道,一言不合便将人吊起来打。 成为羽林卫左中郎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甚至在宁王殿下的宴会上,砍去了礼部尚书大人的长子的一条手臂,丝毫不给宁王殿下面子。 他只是一个小商人,有一些小钱,在京师之中,却算不上什么。 连参加宁王府宴会的资格都没有,这些事情,都是他听朋友说的。 方府的主人如此横行霸道,他手下的狗腿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若是惹恼了他们,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中年男子看着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们,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说道:“你们要我怎么配合?” 领头的护卫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旁的张成,问道:“你觉得刚才那一巴掌和你之前的那一巴掌,力道一样吗?” 张成怔了怔,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不一样。” 护卫听见这话,思考了片刻,说道:“既然不一样,便多试几次,总能试出之前的力道。” “没问题!” 张成稚嫩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向中年男子。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响声,中年男子的脸上顿时又多出了一道掌印。 “你!” 中年男子瞪着张成,却是敢怒不敢言。 护卫瞥了一眼中年男子,问道:“客官,这次的力道和之前的一不一致?” 中年男子用极度愤怒的眼神看着那名护卫,咬着牙,没有说话。 护卫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没有说话,就是不一致,张成,继续!” 一巴掌打完,又是一巴掌。 不知过了多久,张成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疼了,才停下来。 而那名中年男子的脸也已经肿的像个猪头。 期间他多次求饶,然而没有任何作用,之后也就放弃了。 他算是明白了...... 从头到尾,这些家伙就没有想要放过他,一个人打完,另一个人接着打。 而且都是打的巴掌,打的部位还都是嘴。 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嘴火辣辣的疼,几乎说不出话。 之前那个方府护卫走到中年男子的面前,看着他,冷声道:“侮辱我家少爷,便是这个下场,这次饶你一命,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中年男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喜色,忙不迭点头。 “滚吧!” 方府护卫摆了摆手,喊道。 中年男子立刻灰溜溜的逃出了京师大剧院。 “谢谢你。” 张成见到这一幕,稚嫩的小脸满是笑意,看着方府护卫,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几个方府护卫见状,纷纷摆手,说道:“刚才那个人侮辱少爷,即便你不动手,我们也会动手,没什么好谢的。” 张成点了点头,想要说一些感激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当他想好以后,却发现之前那些护卫们已经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站在原地,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是在做梦。 他只是一个小厮,动手打了尊贵的客人。 原以为会被惩罚,甚至送到京都府衙,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为自己出头。 清晨的太阳逐渐升起,照在他的身上,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看着京师大剧院的牌匾,家人死后,第一次,张成重新有了家的感觉...... “这件事情,你做的没有错......” 一道沧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成转过身,看着面前的身影,低下了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小声道:“孙爷爷。” 孙老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这处剧院是方公子资助修建,是方公子的财产。 有人辱骂方公子,我们身为剧院的一部分,绝不能坐视不理!” 张成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孙爷爷。” 孙老头笑了笑,继续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因此,有些事情,孙爷爷愿意跟你说...... 你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处剧院全都依仗方公子,不论什么时候,方公子总是摆在剧院的第一位。” 第一百八十九章 剧院产业化 “我明白,孙爷爷......” 张成的眼眸闪烁着明亮的光,用略显稚嫩的声音道:“如果没有方公子,我还在街边要饭呢。” 孙老头苍老的脸上露出笑意,摆了摆手,说道:“明白便好,这件事情,不要放在心上,继续忙你的......” “是,孙爷爷!” 张成听见这话,放下了心,一溜小跑回到了剧院内。 第一场戏已经演完,接下来,他还需要清理座椅。 看着孩子麻利的动作,孙老头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无论在什么地方,手脚勤快的孩子都是饿不死的。 即便是要饭,也总有办法活下去...... 看着张成,孙老头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第一场戏已经结束,观众纷纷退场,整个剧院显得空荡荡的。 但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被客人坐满。 《聂小倩》演到了第十集,还能再演上一段日子。 过段时间,《聂小倩》即将完结的时候,便可以减少《聂小倩》的场次,《西厢记》和《射雕英雄传》就可以正式登台了。 只要竹轩斋还在京师,类似《聂小倩》的好故事就不会少,自然也不需要担心客人的问题。 作为四处漂泊、只能依靠路人赏钱为生的戏子,及时有过这种稳定而幸福的生活? 当一个人沉浸在美好事物的时候,不由自主会想起一些伤怀的事情。 戏子的日子不好过,当年在城南一块讨生活的几位好友,如今还在勾栏之中的,除了他以外,只剩下一人。 那位好友如今在城西,距离京师大剧院很远的一处勾栏内,依靠以前的手艺,勉强赚一口饭钱。 可惜,前几日,天公不作美,京师下了一场暴雨。 勾栏的顶棚便被风雨压了下来,那位老友当时刚好在勾栏中,受了伤。 虽然伤势不重,但一把老骨头,怕是至少也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才能下床。 如果当年没有捡到这张地契,没有将这张地契交给方公子,原先的勾栏没有变成现在的京师大剧院...... 他的生活可能还不如那位老友。 如今的他......算是熬出了头。 可在这京师,还有无数的戏子、优伶连讨一些赏钱、混口饭吃,都十分艰难。 自从京师大剧院建起来,有无数的戏子优伶找过自己,希望能在这里混一口饭吃。 只是方公子有过命令,不允许招一些无用之人。 这些伶人界的老人当然不是无用之人,可相对于京师大剧院的剧目而言,确实没有太大的用处,再加上人员已经接近饱和...... 孙老头面对这些曾经的朋友、同伴,只能无奈的摇头拒绝。 在捡到地契以前,他的上半辈子过的颠沛流离, 对于这些优伶的处境,没人比他更能感同身受...... 若是有什么能帮衬到他们的地方,自然会不加犹豫的伸手帮上一把。 只是......他的力量实在有限,当初的城南勾栏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与钱财,仍旧无法改变什么。 戏子和优伶在这个时代,终究不是什么可以养家糊口的稳定行当。 除非...... 将勾栏变成剧院,以京师大剧院为模板,表演连续剧为主,穿插各种传统戏法,系统化的出售门票,给‘演员们’固定的工钱...... 只是这种模式需要大量的银子做先期的投入,这些穷苦的戏子优伶,怕是把身上的行当全部卖了,也建不起一座剧院。 孙老头想到这,不由叹了口气。 如果有人愿意在京师多建造几家剧院,该有多好。 他坐在角落里胡思乱想,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抬起头,急忙站了起来。 “方公子......” 方休从剧院外走了进来,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笑着问道:“昨日的生意,可还好?” 孙老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很好,从早到晚,座无虚席,除了门票的营收,还有各种冰沙和零食,也都卖的很好。” 方休笑了笑,寒暄了两句,接着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本公子有件事情,想要和孙老商量一下。” “小老儿当不起公子如此称呼,公子有什么事情,知会一声便是,怎能劳烦您来这一趟。” 孙老头听见这话,连忙说道。 对于孙老头这样的人,方休一直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即便从某种意义上,他是自己的下属。 因此,方休并没有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而是用商量的口吻,看着孙老头,缓缓说道:“过些日子,亲军十六卫大比就要结束,剧院里肯定会增加一批客人...... 原先的客人,剧院已经难以容纳,更可况再增加一批。 因此,本公子有一个想法,便是再多招揽一些优伶,在城北城西都建起像这样的剧院,和他们签下契约,提供给他们剧本和节目,给他们发放固定的工钱。” 这个想法,不是最近才冒出来的。 京师大剧院自从建造以来,营收一直很高,而且与春风楼和竹轩斋相比,不需要付出太大的成本。 除此之外,相对于酒楼和书坊,京师之中,剧院的产业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人去做。 除了几处并不挣钱的勾栏,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场所。 之前一直没有去做,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银子建造剧院,招募人手。 可从赵嫣那里得到了十四万两之后,建造剧院、招募人手的银子便算不上什么了,因此,方休便产生了在京师多建造几处剧院的念头。 开剧院需要的是好的故事、剧本和演员。 故事和剧院,他完全不缺,竹轩斋目前的三本畅销话本,只有《聂小倩》被改成了连续剧,另外两本足够应付一段时间。 等到表演完以后,还有那么多的武侠小说,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辈子也用不完。 因此,他所缺的只是高质量、高素质的优伶,也就是后世的‘演员’。 见识过后世那些捞钱捞的手抽筋的所谓明星,再看看他们混的无比凄惨的前辈。 方休的心里面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他很有兴趣对这个行业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第一百九十章 招募人手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首先,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在这个时代,戏子优伶毫无疑问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可怜人。 方休一向自诩是个乐于助人的三好青年,如果建造剧院使娱乐产业化,能够让这些可怜人生活的更好一些,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当这个世界的娱乐业开始繁盛起来的时候,身份卑贱的伶人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偶像,被无数人追捧。 随手写下一个名字便如传世诗词般价值千金,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人簇拥,听到无比热烈的欢呼。 人们知道哪个伶人舞蹈冠绝天下,歌声举世无双,却不知道皇帝是谁。 这样的场面,总能勾动他心底深处的某些回忆。 人活在世,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都是不可或缺的。 当人们不再饿肚子的时候,就会在精神上追求更高的愉悦。 这一点,从场场爆满的《聂小倩》便能看出来。 这是一块巨大的蛋糕啊,一块还没有被人注意到的蛋糕,必须趁着别人还没有发现的时候,抢占先机! 这也是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某些方面而言,比竹轩斋更加强大,方休必须要将它掌握在手里。 自从宁王府事件发生以后,京师中虽然如往常一般平静。 实际上,只有方休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可能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混日子了。 “公子......你,你刚才说什么?” 孙老头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等方休开口,他就再次问道:“您愿意收下那些四处漂泊的可怜人,给他们一口饭吃?” 老头的声音还有些发颤,生怕自己听错了话,或者会错了意。 在他的记忆中,京师的戏子优伶能不能吃饱肚子,完全依靠运气,尤其是勾栏以外,四处漂泊的人。 若是遇到大方的客人,好久都不用饿肚子,可......如果碰上的客人只看表演不给赏钱,后面几天就得勒紧裤腰带。 只有固定的工钱,才是拯救他们,让他们脱离苦海的唯一办法。 方休见到孙老头这副样子,有些纳闷。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觉得每月给他们一两银子,怎么样?” “太多了,太多了!” 孙老头激动的胡子直哆嗦。 干这一行,能吃饱饭就已经是老天眷顾,每个月能有足足一两银子的工钱,大多数人做梦都不敢想。 这种好事不干,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 “这段时间,你多留意一下,实在不行,可以先招募一些人在剧院里面试一试,觉得合适的再留下来。 记得......宁缺毋滥。” 孙老头拍着胸膛保证:“公子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小老儿了,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帖帖的。” 想到这,他的脸色涨红。 公子出银子建造剧院,给戏子优伶发固定的工钱,这对于京师......乃至全天下的戏子优伶都是莫大的喜事。 能让这些同行有口饭吃,他的心里也无比的高兴。 方休抬起头,望着被幕布遮盖人影绰约的舞台,眼中露出期许之色。 这个世界第一家产业化的娱乐公司,即将在自己的手下诞生...... ............ 城北郊外,某一处破败的茅屋。 一个老者头上裹着纱布,躺在床上。 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用担忧和关切的目光看着老者,眼睛中有泪光闪动。 老者见他这样,也觉得有些伤感,脸上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说道:“哭什么,师父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小男孩看着老者,面露犹豫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些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老者的眼睛。 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暗自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勾栏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等哪一天,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下去了,你便将行当卖了,换一些银子,去跟别人学一些手艺,未来也能养活自己。” 小男孩是老者的徒弟,如果不是勾栏的生意太过惨淡,谁又愿意自己的一身本事无人继承...... 对于老者而言,做出这个决定,无异于往自己的胸口插上一刀。 可是...... 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如今,不止城北,所有的勾栏生意都是一日比一日惨淡。 自己这个徒弟又是个老实孩子,一定不忍心将自己一生所学弃之不用。 如今有他撑着,勉强还能混一口饭吃,等他百年之后,怕是连混口饭吃都是难上加难。 “师父......” 小男孩听见老者的话,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再也忍不下去,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别哭,去,看看是谁......” 老者伸出苍老的手掌,抹去小男孩的眼泪,挤出一抹笑容,说道。 小男孩擦干净眼泪,站起身,打开了门。 老者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一道身影,脸上露出笑容,强撑着从床上爬起。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老友,笑着说道:“姓孙的,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孙老头毫不客气的说道。 老者听见这话,原先有些萎靡的气色竟然变得有些好了。 多年的老友,经常开这些玩笑,也不生气,反唇相讥道:“放心,怎么也得看着你死了,我才能闭眼。” 孙老头将手上拎着的一堆东西放在床边。 旁边,小男孩立刻捧着一个瓷碗过来,恭敬的说道:“孙爷爷,喝水。” 孙老头接过瓷碗,摸了摸少年人的脑袋,笑着说道:“你倒是收了一个好弟子。” 提起眼前的小男孩,躺在床上的老者眉头也舒展开。 知道师父和孙爷爷有话要说,小男孩放下瓷碗,便走出了屋子。 两位老友看着彼此,寒暄了几句。 只说了几句,老者脸上便露出庄重之色,看着孙老头,说道:“闲话不多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好活了。 前两天,听说你的场子被改成了什么剧院,自此以后,客人源源不断,硬生生将原先快要散伙的场子盘活了。 打心底,我佩服你的本事,我们俩认识那么多年,这一辈子都没求过你什么。 如今,我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只求你一件事情,希望我死了以后,你能给这孩子一口饭吃。 孩子还小,除了唱戏又没什么手艺,孤零零的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只要不让他一个人饿死,你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又赢了 “不行。” 孙老头还没有听完,便十分直白的拒绝了他的请求。 老者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恼怒之色,说道:“姓孙的,我们认识了一辈子,你落魄的时候,只有我愿意收留你,给你一个住的地方。 你发达以后,开了勾栏,我也从来没有求你什么,到了现在,你就连这么一点忙都不愿意帮? 而且,这孩子不说天赋异禀,也比你我要好了太多,如果能好好培养,不出几年,就能为你赚钱,怎么你都亏不了本。” 孙老头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意思,你先别急着死,你的弟子,还是你自己培养。 我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到时候让大夫开剂药方,让你那徒儿每天给你熬上两次,你这点小病,很快就能好。 到时候,我还有事情要你帮忙,你这老家伙虽然脾气犟了一些,一身本事确实不错,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老者听的一脸的茫然,孙老头说了一大堆,他一句都没有听明白。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说这些拐弯抹角的!” 他撑起身子,瞪着孙老头说道。 孙老头走近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事,大好事!” 片刻之后,老者一脸的狐疑,看着孙老头,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一个月一两银子,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孙老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爱信不信,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把你的徒弟交给我,你这把老骨头就留在这里养病吧。” “不是不信......” 老者面露犹豫之色,想了想,咬牙道:“罢了,信你一次,城北剧院,我入伙!” ............ “小王!” 安平伯府,幽静的后院里,方休将手中的牌搓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甩在石桌上。 看着手里的仅剩的几张竹牌,他的脸色颇为郁闷。 今天幸运女神明显不太眷顾他,三把下来,已经输了七两银子了。 “大王!” 赵嫣的脸色比方休更加郁闷。 她已经输了十两。 “你压我做什么!?” 方休看着那张画着小鬼图案的竹牌,一脸震惊的看向了身旁的赵嫣,用近乎绝望的语气道:“我们俩都是农民,你应该压她啊!” 赵嫣听见这话,知道自己出错了牌,俏脸上露出一抹红晕。 仅仅片刻,原先的羞愧就变成了恼羞成怒。 她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说道:“我乐意,你管不着!” “炸......少爷,赵姑娘,我又赢了。” 秀儿将手中仅剩的四张竹牌放在石桌上,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少爷和赵姑娘的银子,全都被她赢去了。 “不行,再玩一把,本姑娘不相信,今天赢不了!” 赵嫣一脸不服气说道。 又是新的一轮,等到方休出牌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大腿被人掐了一下。 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赵大公主在下面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这是三的意思。 方休看着这一幕,抬眸瞥了她一眼。 打牌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她居然想要作弊…… 不过,想了想,赵公主如果继续输下去,怕是有人会遭殃。 为了小家的和谐、世界的和平,方休只能无奈的将自己的牌拆开,单出了一张三。 “压你!” 看着这张二,赵嫣迫不及待的扔出了一张四。 对于他的识相很满意,走了这张四,剩下的就可以一把出完了。 刚才的小动作瞒不过方休,但是骗骗秀儿还是没有问题。 小丫鬟今天运气太好了,得压一压她的气焰。 “七。” 方休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发现自己没有机会走完,便随手打出去了一张。 “炸......” 小环看见那张七,伸出白嫩的小手,从自己的一堆牌中抽出四张,轻轻放在桌上。 赵嫣见了有些郁闷,只剩下最后六张牌,一张大王和一个顺子。 本来以为不管怎么出,都能赢,却没有想到秀儿直接炸了,只能无奈的道:“不要。” 方休看了一眼秀儿手中的牌,看上去得有十几张,怎么都不可能一次性出完,想了想,跟着道:“不要。” 秀儿听见这话,笑的酒窝都露出来了。 “顺子......少爷,赵姑娘,我又赢了。” 这两天,方休和赵嫣的关系明显拉进了许多。 因为方府里面,算上那么多的小厮和丫鬟,只有他们两个人斗地主一次都没有赢过。 弄出竹牌本来是为了解闷的,结果越打越郁闷。 输了钱倒是没什么,面子总得找回来吧...... 赵嫣一直是个好强的女......孩,无论是哪方面都不容许自己输给别人。 因此,这几天,她好像住在了方府,天刚刚亮,便从皇宫乘坐马车来到方府,拉着方休和秀儿打牌。 方府的牌局几乎没有停过。 然后......两个人就越输越多。 方休到了这个地步,总算明白了自己在这方面欠缺天赋,不可能赢过秀儿。 生而为人,总有值得说道的长处,以前一直以为秀儿的长处便是温柔、善解人意。 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是在这个地方。 方休不像赵嫣,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在家里打打牌,就能有成千上万的银子入账。 事实上,他连每个月能否赚到承诺赵嫣的银子都没有完全的把握。 为了不被赵大公主拉去打牌,他只好起个大早,前往城南,忙自己的生意。 这两天,他为了在京师各地开剧院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在赵嫣面前是这么说,实际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孙老头去做。 他要做的就是在剧院里面看看戏,挑选新招募的演员。 这个工作说不上繁重,却也没有别人想象当中的那么清闲。 毕竟这些演员的素质水平参差不齐,也只有方休这种艺术眼光极高的人,才能辨别出好坏。 这些日子,亲军十六卫的比赛照常进行。 右羽林卫的事情交给了梁虎,方休不需要事事过问,只要每次比赛结束之后,鼓励一下各队的士卒。 除此之外,城北、城西和城南郊外,三座剧院同时开建,相信,在足够银子的支撑下,不久便能完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决赛 建造剧院,不同于搭建勾栏。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勾栏和搭窝棚是一个道理,一般几天时间就可以搭建起来,不需要那么结实和牢靠,够用就行。 除了冬天的时候容易被大雪压塌,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勾栏而已,能挡挡风、挡挡太阳就好,要什么自行车。 至于演员,受限于娱乐行业的落后,有些姿色的伶人都去青楼做了清倌儿,留下的只是少部分,素质参差不齐。 综合考虑,暂时只招揽了六十多人。 这个问题,方休想过,也孙老头讨论过。 结合京师大剧院的成功案例,最终得出结论:一个中等规模的剧院,以二十人为宜,既能够满足表演要求,又便于管理。 对于这些戏子优伶而言,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情。 提供住处,每月还可以领到固定一两的工钱,这在戏子优伶眼里,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拒绝。 事实上,这些戏子优伶起初还以为孙老头在骗他们。 直到看见了京师大剧院和白纸黑字的契约,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短暂的惊讶之后,似乎是怕孙老头后悔,立刻在上面按上了手印。 契约的内容是方休和孙老头等人商议过的。 除了规定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外,还有诸多的要求。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们不能将在这里学到的东西传扬出去。 这一点,所有人全都能够理解...... 对于他们这一类依靠手艺吃饭的人来说,这些东西要是被别人学去,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以后多出了一堆的竞争者,能不能吃饭都成了一个问题。。 因此,没有人会违背契约。 更可况,这个时代,白纸黑字的契约是很重要的东西,有京都府衙和朝廷做保证,没人敢违背契约。 双重保障之下,京师大剧院的演员们才能将自己总结出的舞台经验传授给他们。 舞台连续剧的诞生,到现在为止也不超过半年,是一样十分新颖的东西。 对于那些新招揽的演员来说还很陌生。 孙老头原先准备让这些新招募的人先熟悉剧本,在听了方休的建议后,琢磨了很久才决定由京师大剧院的演员对他们进行一番培训。 《聂小倩》的热度仍在,但是仅限于整个京师只有一处剧院的情况下。 如果城北、城西和郊外剧院同时开业,那么原先京师大剧院的观众必定会被分流。 到时候,《聂小倩》是否还能吸引足够的观众就成了一个问题。 因此,方休准备让《聂小倩》在最近几日完结,然后将《西厢记》搬上舞台。 等到其他三个剧院开幕,再重新复播《聂小倩》,一来保持了京师大剧院的上座率,二来宣传其他三个剧院,可谓一箭双雕。 当然,这只是方休的初步想法,并不成熟,具体怎么实施,还需要孙老头等人自己琢磨。 总之,这件事情一定要在亲军十六卫大比之前完成。 过几日,便是亲军十六卫大比的最后一场。 目前的综合排序,毫无疑问,上一届的冠军,左羽林卫依旧排名第一。 排在第二的则是方休的右羽林卫。 队列和弓马是积分赛,计算比分,不同于足球和夺旗的淘汰赛。 前两项产生的积分已经固定,决定这次冠军归属的便是最后一场的足球和夺旗。 恰巧,这两项最终对决的双方都是左右羽林卫。 因此,这场比试对于左羽林卫和右羽林卫很重要! 方休一处理完剧院的事情,便赶到了宫中,对右羽林卫的士卒们进行最后的训练。 ............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间便到了亲军校阅最后一场比试的时候。 皇帝出席的场合,安全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事情。 亲军十六卫足球、夺旗决赛之日,除了极少数宫中之人,大部分的观众都需要提前半个时辰进场。 除此之外,还要接受金吾卫严密的检查,合格之后,方可入内。 皇帝的位置自然也要与众不同,位于贵宾区的最中心,视野最清晰的地方,与两边的看台隔绝。 在贵宾区的最前方,楚皇端坐在龙椅之上,不怒自威。 他的身侧分别是宁王和康王,之后便是三位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 在阁老和尚书后面的位置,则坐着外邦使节。 至于其他诸如郎中、中郎将之类的人,就只有在贵宾区边缘的位置。 今日只有两场比试,上半场进行夺旗,下半场进行足球,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 因此,在两场比试开始之前,还有几个助兴节目。 这其中,有一半的节目,都是那几个西域小国带来的。 这是往年的惯例,西域和草原对楚国的意义不同。 草原诸部虽然内部也有摩擦,可整体而言还是一个整体,对于楚国的威胁极大。 而西域就不一样了,他们中间虽然也有部族对楚国抱有敌意,可是大部分的部族对于楚国,都是朝贡称臣的态度。 除此之外,各个部族之间,各自为政,争斗摩擦不断,不可能联合起来。 既然无法联合,对于楚国自然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胁。 一支极具异域风情的舞蹈跳完,几名西域女子跪倒在地,面对楚国,双手托着一物。 一名西域使者走上前,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 楚皇端坐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西域使者,转头看向身边的随从,问道:“他说什么?” 一名鸿胪寺主簿走上前,说道:“回陛下,这是在西域发现的一块绝世美玉,这位西域使节,想要借亲军校阅的机会,进献给陛下。” 楚皇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呈上来。” 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走上前,双手接过美玉,呈在楚皇的面前。 楚皇低头看去,只见这块宝玉通体明黄透亮,尚且未经雕琢,还是一块璞玉。 一旁,康王见到这一幕,立刻拱手道:“父皇,此宝玉色泽纯正,明黄透亮,通体没有一点儿瑕疵,实在是玉中极品,儿臣在此恭喜父皇得此宝玉!” 宁王刚刚张开嘴,想要恭维一番,还没有说话便被康王抢了先。 想要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其他的,只能面色不悦的闭上嘴巴。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杂乱无章 对于这件礼物,楚皇显然十分满意,望向下方的西域使节,说道:“难得尔等有心,这件礼物,朕便收下了。” 他语气没有停顿,又道:“既然尔等送下如此厚礼,泱泱大楚,自然不能小气,便赐予尔等茶叶百斤,丝绸千匹,瓷器百件......” 一块玉换得如此多的东西,西域使节听了,脸上露出喜色,忙不迭行礼,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话,这才退下。 西域使者退下之后,站在楚皇身侧的刘成便走上前,恭敬道:“陛下,比试的时辰到了......” 亲军十六卫大比的最后一场,决定了最终的头名是谁,与此同时,也决定了谁能代表楚国的将士,与草原诸部选派的所谓‘勇士’比试。 这场比试对于左右羽林卫来说,无比的重要,对京中的不少人同样如此。 因为比试的结果,与他们口袋中的银子息息相关。 第一场比试的内容是夺旗。 相比于足球,这场比试没有那么的悬念。 在大部分人的眼里,今年的右羽林卫虽然很有长进,队列和弓马几乎不逊色于左羽林卫。 可相较而言,综合实力还是差了一些。 夺旗......考验的恰恰是一支卫队的综合实力。 当然,指挥者行兵布阵的能力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比试开始之前,羽林卫的将军田安出现在校阅场上,当着所有观众的面,再次念了一遍规则。 虽说比试的规则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已经贴在告示上。 可这次观看比赛的,除了京师中的百姓,还有陛下和诸多外邦使节。 因此,规则还是需要再讲一遍。 不同于足球规则的繁琐,夺旗的规则很简单,一共有三条。 一,使用木质的武器,不可攻击要害。 二,武器上沾有染料,任何人的身上出现染料的颜色,即为淘汰出局,不可继续留在场内。 三,左羽林卫身穿白色布衣,右羽林卫身穿红色布衣,以此区分敌友,帅旗被夺或所有队员被淘汰出局,即为失败。 主要规则就这三点,田将军读完之后,便退到了场边。 一旁,裁判上场,铜锣一响,比试正式开始。 两军对阵,一般会有阵型,根据敌人的特点和自身的优势,组成方阵、圆阵等...... 夺旗便是基于此创造出来的比赛项目。 可就目前场上的形势来看,右羽林卫的站位却是杂乱一片,毫无任何阵型可言,似乎只顾着一头往前冲。 这种打法,虽然使左羽林卫的阵型也有些乱,但只要两军交缠在一起,落入下风的定然是个人实力较弱的右羽林卫。 真不知道,右羽林卫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兵部尚书马文华坐在内阁首辅颜庄的旁边,看着场上的乱象,诧异道:“这是什么打法,哪个家伙排的兵布的阵?” 便连吴毅都看出来场上的形势不对,望向方休,问道:“你们右羽林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方休是亲军校阅的主要策划者,因此,贵宾区的位置都是由他拟定。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除了中间区域,视野最好的位置,有不少被淘汰的亲军中郎将都是站在这里观看。 上一场被右羽林卫淘汰的左骁卫中郎将听见这话,看向身旁的方休,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说道:“右羽林卫不过只是运气好而已,每次都是险胜,到了决赛,遇上真正的强者,便什么都不会了。 你看看他们,和街上的地痞打架有什么区别?” 方休瞥了他一眼,说道:“敢不敢打个赌?” 左骁卫的中郎将怔了怔,问道:“赌什么?” 方休道:“左羽林卫赢了,我输给你一万两,右羽林卫赢了,给我一万两银子,敢不敢赌?” “我......” 左骁卫的中郎将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 虽然说他不认为右羽林卫面对左羽林卫有赢的可能。 可是一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是他的家族,一时之间想要拿出那么多的银子,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不会逞一时之能。 万一右羽林卫真的赢了,自己到哪里去弄一万两银子给他。 “不敢?” 方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敢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左骁卫的中郎将听见这话,脸涨的通红。 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方休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若是不答应,显得自己没有骨气,怕了他。 这对于一个勋贵子弟而言,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好......” 左骁卫的中郎将,咬了咬牙,说道:“赌就赌!”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方休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说道:“这是一万两银票,你的呢?” 那左骁卫的中郎将看见这么一沓银票,怔住了。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校尉和中郎将见到这一幕,也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一万两银票,竟然带在身上...... 这家伙该是多有钱! 那左骁卫的中郎将,看着他,摇头道:“我没带那么多。” “没关系,立个字据也行。” 方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和一支毛笔,说道:“这里有纸笔,别忘了签上你的姓名。” 那左骁卫的中郎将看见这一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抬眸,朝校阅场内看了一眼,发现左羽林卫的优势依然明显,场上身穿白衣的人明显多于身穿红衣的。 心里这才安稳了一些,提笔立下字据。 “你脑疾又犯了?” 女扮男装的赵嫣看着方休,皱眉道:“为什么要给他打这样的赌,银子多的没地方花?” 虽然她不懂排兵布阵,也不懂夺旗的规则,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 场上身穿白衣的人明显多于身穿红衣的,而且两者之间差距越来越大。 不用想也明白,左羽林卫赢得几率一定远超右羽林卫,他这一万两银子,和白送给别人有什么区别? 方休却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看着赵嫣,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问道:“你也想赌吗?” 赵嫣看着他,生气的攥起拳头,说道:“好,赌就赌。” 她话音刚落,校阅场上突然传出三声锣响。 锣响一声表示比试开始,三声表示结束。 也就是说...... 场上的比试已经分出了胜负! 第一百九十四章 获胜 听见三声锣响,整个校阅场都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寂静。 赵嫣、吴毅和左骁卫的中郎将同时朝校阅场内看去。 就算是左羽林卫实力远超右羽林卫,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将右羽林卫的队员全都淘汰。 校阅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左骁卫的中郎将看着白色衣服的士卒手中握着己方的帅旗,有些摸不着头脑,目光望向前方,才发现场上的气氛有些奇怪。 不止场上,场边观看之人的面色也格外古怪。 田安将军站在原地,怔了许久,才回过神,向前两步,用厚重的声音喊道:“第一场比试,右羽林卫胜!” 左骁卫的中郎将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不止是他,观看比赛的众多观众也是发出了一阵质疑声。 场上的队员明明以白色布衣居多,为什么获胜的却是身穿红色布衣的右羽林卫? “安静!” 田安将军喊了一声,待全场安静下来,这才开口解释道:“右羽林卫的几人,趁乱将身上的红色布衣换成了白色布衣,绕至左羽林卫的后方,突袭了守旗之人,拿下了左羽林卫帅旗......” 左骁卫的中郎将听见这话,怔立原地,整个人好似呆了一般,喃喃自语道:“帅,帅旗......” 方休站起身,从他的手中拿过字据,一副淡然的样子,说道:“用兵贵在出奇制胜,兵法有云:正兵贵先,奇兵贵后。或先或后,制敌者也......” 夺旗之争,不一定要将对方所有人都淘汰才算获胜。 三个基本规则中讲的明明白白,夺取对方帅旗者为胜。 在真正的战场上,帅旗便是一支军队的精神支柱。 两军交战,哪怕是一方溃不成军,也会守护好帅旗。 帅旗被夺之时,便是一只军队几乎被全歼的时候。 当然,若是所有人都被淘汰,夺旗也就是对方伸伸手的事情。 正因如此,以往的比试,无论哪一卫,都对帅旗十分看重,不会让对方攻到帅旗之下。 可谁想到,右羽林卫竟然会想出这种近乎卑劣的办法...... 先将整个战局彻底搅乱,之后趁乱假扮对手的方法,偷到帅旗。 如果这是两军交战,即便一方偷到帅旗,若是劣势过大,仍旧会是失败的一方。 可若是相差不大,一定是夺得帅旗的一方气势大振,以一敌百也未必没有可能。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假设,因为这是比试...... 比试有比试的规则,拿下帅旗,哪怕是右羽林卫在场上只剩下一个人,也算获胜! 左骁卫的中郎将看着田安将军宣布最后的获胜者,脸色变得铁青。 片刻之后,他猛地看向方休,眼睛像是冒出火一般,大声道:“你们这是作弊,无耻,你们不配赢!” “你们......” 他一脸怒色,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校尉拦了下来。 那校尉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将军,陛下在这儿。” 左骁卫的中郎将这才恢复理智,朝楚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敢再这么大声吵闹了。 自始至终,方休都是淡然自若的模样。 听见这左骁卫中郎将的话,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问道:“难道你想抵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立下的赌约,这个时候要是抵赖,以后在京师还有何颜面可言,他的话还有谁会去信? 一万两银子,对于他而言,虽然是一笔巨款,可是相比于一个家族的名声,还是轻了一些...... 左骁卫的中郎将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平静下来,咬牙道:“不就是一万两银子,过些日子,我便给你送去。” 方休摆了摆手,对于他的话,显得十分不以为意,仿佛这一万两银子算不上什么。 众人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同时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招惹方休这个家伙! ............ 贵宾区中间的位置,楚皇饶有兴趣地看着校阅场上的比试。 事实上,包括楚皇在内,在场的大部分文官都不懂所谓的夺旗、更看不懂其中的排兵布阵。 今日过来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因此,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将军不停在为他解说。 看着场上白色布衣的队员越来越多,红色布衣的队员越来越少。 楚皇和大部分文官都是露出诧异的表情。 武将们的表情则有些奇怪,似乎在感慨一些什么...... 看了片刻,楚皇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将军,问道:“白色布衣的是哪支卫队?” 那将军回道:“回陛下,是左羽林卫......” 楚皇听见这话,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方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当初之所以让他做右羽林卫左中郎将,完全因为亲军府校阅那一篇安国文章。 本以为他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没有想到,终究还是不如真正的将门虎子。 不过,即便最后没能带领右羽林卫超越左羽林卫,能够让右羽林卫校阅总成绩稳居第二位,也足以说明他在这方面,的确有一些常人所没有的天赋。 当然,他看重方休,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天赋,更多的是他的大局观、对百姓的热忱之心和一片忠心。 楚皇看向不远处的方休,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校阅场内响起了三声锣响。 比试......结束了! 楚皇收回视线,看向校阅场内右羽林卫帅旗的位置。 右羽林卫的帅旗还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被人抢下。 既然比试没有结束,为何要响锣三声? 楚皇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下意识地看向左羽林卫的位置。 当看清左羽林卫帅旗位置发生了什么,饶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楚皇,也不由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如果他没有看错,赢的竟然是刚才还处于绝对下风的右羽林卫? “怎么回事,为何赢的是右羽林卫?” 楚皇收回视线,看向身旁为他讲解局势的将军,开口问道。 那将军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校阅场内田安将军的解释。 听完之后,楚皇和众人顿时凌乱了。 竟然......还可以这样? 第一百九十五章 震惊全场 不止是楚皇和那位随行的将军,文武百官、外邦使节,京师百姓全都被右羽林卫这一番‘突袭’给震住了。 整个校阅场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突然有人发出了愤怒的喊声:“这是投机取巧,是作弊,不能算数!”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一时之间,整个校阅场都被愤怒的吼声淹没,直到负责维持秩序的金吾卫上前制止,才逐渐安静下来。 “兵者,诡道,右羽林卫并没有违反规则,应当算作胜者......” 楚皇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说道:“不过,右羽林卫以这种方式取胜,确实出乎朕的意料.....” 他抬眸,朝方休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楚皇这几句话已经给比试的结果画上了句号,文武百官们不会反对,京师中的百姓赢了钱的也不会反对。 输了钱的无论谁胜,都能找出理由想要重赛,没有必要理会他们。 第一场比试结束,休息了一小会,很快便要进行第二场比试。 经过上一场的比试,右羽林卫的综合积分已经十分接近左羽林卫。 只要这一场比赛取胜,便可以轻松超越左羽林卫,成为此次十六卫大比的冠军! 因此,这场比赛决定了十六卫大比的最终结果,无论左羽林卫还是右羽林卫都必须取胜! “要我说,这次获胜的一定是左羽林卫! 虽然右羽林卫还没有输过,可每一场比赛都是最后阶段侥幸取胜,对上实力更强的左羽林卫......悬!” “当初公认实力最强的右龙武卫可是输在了右羽林卫手上,不要小瞧任何一支进入决赛的球队,我觉得以两队的实力,谁赢都有可能。” “呸,右羽林卫对阵右龙武卫的时候,我就在场下,看的一清二楚,若不是右羽林卫投机取巧,利用规则的漏洞,让右龙武卫措手不及,怎么可能赢过右龙武卫!” “别吵,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足球已经风靡整个京师,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普通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隐隐有向京师外传播的势头。 因此,这场足球赛的裁判并没有像上一场的田安将军一样再将规则读一遍,而是着重强调了一个新规则......越位! 裁判站在校阅场中间,面向楚皇的方向,大声道:“越位,顾名思义,即在进攻方球员出球的瞬间,在对方半场,接球球员比倒数第二名防守球员距离球门更近。 而且,同时比球距离球门更近,产生的进球,判罚越位,进球无效。 除此之外,角球和界外球、半场球,球门球不算越位......” 越位的规则是在右羽林卫和右龙武卫那场比赛之后,由裁判组商议出来的规则,目的是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出现。 经常观看足球赛的人对于这项新规则已经十分了解,因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一声锣响,比赛如期进行。 率先开球的是右羽林卫。 楚皇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双眸子饶有兴趣地望向校阅场。 他还是第一次观看足球比赛,这段时间,听说足球这项运动竟然受无数人追捧。 有些人为了观看一场足球赛,甚至愿意变卖家产,换取一张门票,可谓到了疯狂的地步。 因此,他很好奇,这足球的魅力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他的旁边,配备了一个专门解说的小宦官。 这小宦官对于足球比赛十分了解,因此,被刘成拉过来做了楚皇的专属解说。 站在离皇帝那么近的位置,小宦官显得十分紧张,不住擦拭着汗水。 一直到比赛开始,才平静下来,仿佛沉浸在足球之中,便忘掉了外界的身份与地位。 “陛下,足球比赛的精彩之处在于它的不确定,不到比赛的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一般而言,实力越接近,比赛的变数越大......” 小宦官低着头,目光看向场内,不停的为楚皇解说:“这场比赛,双方的实力极其接近,因此......” 他话音未落,突然,右羽林卫的前锋一脚吊射,足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冲球门。 左羽林卫的守门员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球员身在中场竟然敢起脚射门,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救,只能这么目送足球入网,后悔的捶胸顿足。 比赛仅仅开场一分钟,右羽林卫便取得了进球! 比分......1:0。 楚皇看见这一幕,表情有些奇怪,看了一眼解说的小宦官,见他表情比自己还要惊讶,只当作是意外情况,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小宦官也被这一脚石破天惊的射门震住了,半响才回过神,匆忙道:“右羽林卫开场便取得了进球,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优势。 只要他们能够保持这个比分一直到比赛结束,那么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因此,奴婢猜测,接下来,右羽林卫的进攻会趋于保守,他们的重点一定会放在防守上面,甚至极有可能在下半场,换上更多的防守队员......”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校阅场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右羽林卫的队员并没有如他所说,在取得进球之后趋于防守。 恰恰相反,在取得进球之后,他们的进攻反而更加凶猛。 甚至连原先在中场组织传导的球员都冲到了对方的禁区内。 偏偏左羽林卫的队员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对方队员的配合实在是太过娴熟。 无论小范围内的短传,还是大范围的转移,脚法控制的都十分精巧,几乎没有一点儿漏洞。 除此之外,每一个球员的脚下技术也都无比的出色,远远超出之前几场比赛所表现出的水平! 场上的观众也是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原先以为右龙武卫球员的脚下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很难再有人能超越。 可见识了右羽林卫球员的实力,他们才发现......原来足球还可以这么踢。 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些人的脚下,足球仿佛活过来了。 楚皇看着校阅场,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问道:“左右羽林卫的实力真的很相近?”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夺冠 解说的小宦官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擦了擦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楚皇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球场上。 右羽林卫大举进攻,左羽林卫只得被动防守。 可是右羽林卫却只在禁区之外传导,并没有急于破门的意思。 他们现在处于领先的位置,并不着急,该着急的是左羽林卫。 果然,在长达一炷香时间的牵扯之后,左羽林卫终于按耐不住,开始上前逼抢。 右羽林卫的目的显然是逼迫左羽林卫上前逼抢,从而寻找他们防守当中的漏洞。 左羽林卫的队员也明白他们的想法,却不得不这么做。 有球员投入进攻,防守的力度势必下降。 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右羽林卫的队员便三次杀入禁区,其中有一次差一点便产生进球。 若不是左羽林卫的守门员拼死将球挡出,场上的比分又要改写。 当然,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防守状态,左羽林卫的队员一定会出现更多的防守漏洞。 不出所料,又一次进攻,右羽林卫的边锋带球过人,成功传中。 中锋争顶,成功将球打进! 比分再次被改写......2:0。 此时,比赛的上半场仅仅过去了三分之二。 楚皇的目光望向解说的小宦官,淡淡的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实力相近?” 小宦官听见这话,心里叫苦不迭。 原先明明实力相近,谁知道右羽林卫之前是在隐藏实力,还隐藏的那么深,几乎没有被人看出破绽。 万般无奈,只化作一句:“奴婢该死!” 楚皇摇了摇头,说道:“这足球的规则,朕也明白的差不多了,你下去吧。” “是,陛下......” 小宦官松了口气,缓缓退下。 楚皇的目光重新望向球场,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半时辰的比赛很快结束,毫无疑问,右羽林卫无比轻松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比分定格在了5:0,创下亲军十六卫大比的最大比分差距。 事实上,上半场,右羽林卫踢的还算认真,到了下半场,更多的就是在玩了。 比如那是又壮又高的十号中锋,在比赛的最后阶段,硬生生用脑袋颠球,冲进了左羽林卫的球门。 强壮的身体、铁一般的脑袋加上炉火纯青的颠球技术,让他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这一个进球也击穿了左羽林卫最后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几乎放弃了防守。 亲军校阅就这么结束了,右羽林卫的一百五十名队员,每人都获得了十两银子的奖金。 除此之外,还有皇帝陛下的夸奖。 在这个时代,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夸奖,无疑是一件光宗耀祖、值得铭记一生的事情。 每一个队员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骄傲之色。 三天之后,他们还将代表楚国的将士,与草原那些家伙进行三场比试。 因此,在短暂的庆祝之后,都返回营地继续训练。 比试结束,接下来的便是万众瞩目的抽奖环节。 获得大奖的人可以获得总价值将近三千两的幸运大礼包。 对于皇亲国戚、勋贵百官而言,三千两银子或许不算什么。 可对于大部分的普通百姓,三千两便代表着后半生的衣食无忧。 因此,无数人都是伸长了脖子,看向校阅场内抽奖的位置,暗暗祈祷,那个幸运儿会是自己。 楚皇站起身,四处看了一眼,问道:“方休呢?” “臣在。” 比赛刚刚结束,方休便走到了楚皇的旁边,等待着他的召见。 楚皇的目光望向方休,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朕听闻,大比结束之后,你要送出两份大礼?” 方休走上前,说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校阅场内有一个木箱,里面装满了写有座位编号的纸条,被抽中座位编号的人,即为中奖之人,可以获得一份幸运大礼包。 当然,为表公正,臣想要先请几位大人验证一番。” 他回头看着场内的文武百官,问道:“不知哪位大人愿意?” 兵部尚书马文华想了想,走上前,说道:“本官先试一试。” 他走下观赛台,走到校阅场的中间,绕着箱子看了看。 接着又将手伸进去,顿了片刻,这才伸出手,目光望向楚皇,行礼道:“臣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异常。” 方休听见这话,再次望向文武百官坐的位置,问道:“不知还有哪位大人还愿意上前检验?” 虽说抽奖这是方休个人所为,可这次参加校阅的还有外邦使节,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丢的是大楚的脸。 因此,文武百官中陆续有人走出,御史台的言官们更是仔仔细细的检验了一番。 每一个人都十分确信的表示抽奖箱没有任何问题。 方休见状,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诸位大人没有异议,那么......” “慢着......” 方休话音未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转头看去,只见宁王从楚皇身侧慢悠悠的站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宁王走到他的面前,脸上露出笑容,仿佛已经忘掉了两人之前的恩怨,用十分客气的语气说道:“本王也想凑一凑热闹,方中郎将不介意吧?” 方休看了他一眼,脸上同样露出笑容,说道:“殿下请。” 宁王见他面色如常,心里觉得有些不爽,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朝抽奖箱的方向走去。 在他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之色。 不同于其他人,对于检查抽奖箱这件事情,他显得格外认真,绕了箱子三四圈,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将手伸进了箱中。 宁王是个心细的人,之前文武百官检查的时候,虽然明确表示箱子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却发现,在手伸入箱子之后,有几人,尤其是御史台的几位言官的面色瞬间发生变化。 虽然变化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便恢复正常,可是直觉却告诉他,这其中决定有什么猫腻! 或许...... 问题就出在这里! 第一百九十七章 黑幕 宁王将手伸进抽奖箱,沿着箱壁摸索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稍稍探出手,摸了摸上方的箱壁。 终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容,将贴在上方的一张纸条取了下来。 前面的众位文武百官,包括兵部尚书和御史中丞在内,怕是没有人想到,方休会将这张纸条贴在箱子里面上方的箱壁! 也是,这么隐蔽的地方,只有如自己这般细心之人才有可能发现...... 他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见那纸条上写了一个数字“壹”。 黑幕,这是很明显的黑幕。 这座位编号为“壹”的人,便是方休事先内定好的人选。 到时候抽签,只要将这张纸条揭下,即可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让这位座位编号为“壹”的人成为两个幸运儿中的一位! 虽说这次的幸运大礼包是方休自己出银子办的,但亲军校阅却是由兵部主办,由朝廷主持的活动。 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在这上面动手脚,便是欺君之罪! 宁王将那纸条攥在手心,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有一道亮光闪过。 他的座号是“二”,这么说,座号为“壹”的人岂不是就在他的旁边。 自己的旁边...... 宁王抬起头,目光望向最前方,正好和楚皇的视线对上。 看清那道身影,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如遭雷击,怔怔地停在原地。 他的双腿开始有些发软,仅仅只是一瞬间,便觉得头晕目眩,前方似乎有浓的化不开的黑暗席卷而来。 当他发现自己取出的座号代表的正是自己的父皇的时候,这位宁王殿下瞬间便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么明显的东西,为何前面的所有人,包括兵部尚书和御史中丞都没有发现。 这次的抽奖的确是有黑幕,可这黑幕却不是身为皇子的他能够揭开的...... 方休看了看宁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宁王这样的人,是凭借什么活到现在还没有被康王完全除掉的。 虽说很想借着这件事情除掉宁王,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可这次亲军校阅和幸运大抽奖,毕竟是自己主办,若是当着外邦使节、文武百官和京师百姓的面,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难辞其咎...... 于是,趁着宁王失魂落魄的走回贵宾区的时候,方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殿下......” 宁王的脑海一片空白,停在原地,麻木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方休。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象全都变得模糊了,耳边的声音,也似乎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捉摸不清。 方休用力握住宁王的胳膊,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问道:“这个抽奖箱,有没有问题?” 宁王回过神,声音干涩嘶哑道:“没,没有......” 方休笑了笑,说道:“既然没有,为何不向陛下禀告一声?” 宁王这才反应过来,浑浑噩噩的起身,朝楚皇行了一礼,说道:“父皇,儿臣已经检查过了,这个抽奖箱......没有问题。” 楚皇的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来,说道:“既然没有什么问题,那便开始吧。” 听见这话,宁王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抽奖的人找不到那张纸条,第一个抽出的幸运儿不是父皇,那么...... 如果之前没有那么多的文武百官检查抽奖箱还好,可是他们检查完了抽奖箱,知道了其中的内幕。 到了抽奖的时候,却发现内幕没有如期上演。 那么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最后上场的自己。 宁王已经不敢再想。 “殿下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扶你坐下。” 方休站起身,扶着宁王,在他的位置坐下,隐晦的拍了拍他的手,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十万两,这次的奖让你来抽。” 宁王听见这话,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再次恢复了清明,抬头看向方休。 方休看着他,神色如常,压低声音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孰轻孰重,考虑清楚。” “好,十万两便十万两!” 宁王的眼中浮现希望之色,迫不及待的开口。 十万两对于这个世上的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那个人是最有可能继承江山的两位亲王之一。 可是...... 如果今天的事情搞砸了,那么他无论用多少个十万两都无法挽回。 孰轻孰重,完全不需要思考。 方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站起身,朝着文武百官道:“公平起见,接下来,我会从在座中选一人,抽取第一位幸运观众......” 他的目光环顾四周,最终停留在宁王的身上,笑道:“第一位幸运观众,不如就让宁王殿下选出吧。” 宁王听见这话,像是担心别人和他抢一样,忙不迭起身,快步走上前,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开始了......” 他话音未落,便迅速的将手伸进抽奖箱中。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的手在抽奖箱中搅动了片刻,这才缓缓取出,接着摊开手掌,掌心处有一张纸条。 “壹号。” 宁王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谁是壹号?” 他的目光在整个校阅场环顾一圈,最终定格在了贵宾区的最前方。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快步走上前,跪倒在地,高声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父皇福泽深厚,乃是天选之人......” 在宁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方休的目光却是放在了文武百官的脸上。 他发现这些文武百官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反倒是外邦使节和康王,表现得都有些诧异。 只是康王的反应也是极快,在宁王说话的同时,已经起身朝楚皇行礼:“儿臣恭贺父皇。”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之中,有不少人已经起身,走到楚皇的面前。 “臣恭喜陛下......” “陛下是为天子,连上天都眷顾陛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幸运观众 楚皇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眼神中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清的光芒。 他的目光望向方休,脸上露出笑容,随口道:“这么多人,偏偏选中了朕,此事还真是凑巧......” 方休看着楚皇,脸上露出庄重之色,认真的道:“陛下乃是天子,是天命之人,自然会被上天眷顾,这份礼物,臣会派人送到宫里......” 自从上次竹轩斋的事情之后,在这方面,方休便谨慎了许多。 无论什么时候,皇帝总是最好面子的那一批人,楚皇更是如此。 既然弄出了这个幸运大礼包,就要有始有终,选出一个幸运观众,自然不能忘了这位小心眼的皇帝。 众人恭贺之后,纷纷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内阁首辅颜庄坐在位置距离方休最近。 他苍老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看着方休,喃喃自语道:“陛下乃是天命之人,能够被抽中是情理之中,却不知道,下一位幸运观众会是谁......” 此言一出,刚刚坐下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来。 第一个幸运观众是陛下,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第二个幸运观众则是需要真正的运气了。 三千两对于在座的诸位算不上什么,可也算是个好彩头。 茫茫人海,只有一个人能被选中,只是想一想,就十分有趣。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笑,走到楚皇的面前,行了一礼,说道:“陛下乃是天子,受命于天,陛下的意思即是天意...... 因此,臣斗胆恳请陛下屈尊,抽取今日的第二人......” 在场的文武百官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后看向方休的眼神充满了诧异之色。 谁说这位方中郎将身患脑疾,连一般的孩童都有所不如? 瞧瞧这话,能是一个脑残患者说得出来的? “既然如此......” 楚皇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从龙椅上站起身,说道:“朕也凑一凑这个热闹。” 他在金吾卫的贴身护卫下,走到校阅场的中间,从抽奖箱中随便抽出一张,念道:“六百七十一。” 纸条上的数字是座位编号...... 座位编号越大,说明距离中心位置越远。 这个六百七十一显然已经超出了贵宾区的位置,普通区坐的可都是京师的普通百姓。 楚皇话音刚落,便有一名金吾卫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回一人。 这个人的衣着十分普通,相貌也很平凡,看上去精神还不太好。 被金吾卫带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当然,放在后世,谁要是突然中了彩票,表现的比他好不到那里。 “草,草民参......参见陛下......” 对于一个普通百姓而言,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皇帝陛下。 更可况是在近万人的目光之下,这位幸运观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见到第二个被抽中的幸运观众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原先已经无比安静的校阅场,再次变的嘈杂起来。 “六百七十一,六百七十一......我是六百七十二,只差一点,这三千两银子就是我的啊!” “这不是隔壁老王吗,前两天还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情,被人打了一顿,怎么成了幸运观众了?” ............ 随着抽奖的结束,亲军校阅也正式结束。 与草原的比试要等到三天之后,那个时候,没有这么多的外邦使节,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上去虽然有些无赖,可对于楚国而言,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楚皇摆驾回宫,外邦使节、文武百官也随之退场。 唯独宁王一个人坐在原地,面色苍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方休见到这一幕,走上前,小声说道:“殿下可别忘了......” 宁王抬眸,看了他一眼,挤出一抹笑容,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 方休见状,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走出了校阅场。 这十万两银子,他并不在乎。 无论宁王答不答应,那张纸条最后都会送到抽奖之人的手上。 如果宁王信守承诺,真的送来十万两银子,那便算是意外收获,若是没有,也损失不了什么...... 亲军校阅的最后一场比试,孰胜孰负,牵扯甚广。 比赛刚刚结束,便有无数的消息向着四面八方传去。 右羽林卫的取胜,让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在最后一场比试之前,左羽林卫开始领先于右羽林卫。 没有想到,右羽林卫竟然会赢的那么容易...... 同时,校阅场上抽出的两位幸运观众也成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 “亲军校阅的幸运大礼包竟然是真的,足足三千两银子,原先以为他们只是做做样子,最后还是会给自己人,没有想到......” “怎么没有给自己人,第一份礼包不是给陛下了吗?” “对了......听说陛下那份是宁王抽出来的,说不定就是他从中捣鬼,想要讨好陛下?” “要不是他捣鬼,说不定我也有机会!” 宁王府。 宁王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直视前方,面色阴晴不定。 这次想要算计方休,没有成功也就罢了,竟然无故背负了骂名,说不定还要损失十万两银子,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恨方休,更恨自己。 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在场那么多的文武百官一眼就能够看明白,偏偏自己没有发现...... 可是今天这件事情,却又确实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谁让他没有眼见,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通...... 宁王想到这,心里更加烦闷,胸膛像是快要炸开一样。 他深吸了几口气,咬牙道:“来人!” 旁边,宁王府的下人立刻走到他的面前,恭敬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宁王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片刻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定,说道:“准备十万两银子,送到方府!” 方休这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左中郎将,又与自己有仇。 可这半个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见到了父皇的态度,他心里明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与方休交恶。 原先以为能用这次的黑幕事件,让陛下认清方休的真正面目,却没有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 既然如此,不如将错就错,趁着这次机会,化解往日的仇怨...... 第一百九十九章 剧院出事了 方府。 方休刚刚走下马车,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府门前来回打转。 于是,开口问道:“孙老,出了什么事情?” 孙老头转过身,一脸的焦急之色,在看见方休的一瞬间,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快步走到方休的面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孙老头这个人,方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了一定的了解,爱装是真,沉稳也是真。 能让一把年纪的他如此焦急,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不要急,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有什么事情进去慢慢说......” 方休安慰了两句,便走进了方府。 孙老头听见方休的话,心里安定了许多,跟着走了进去。 后院的石凳上,方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老头,问道:“可是剧院出了问题?” 孙老头摇了摇头,仿佛想到了什么,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愤怒之色,说道:“不只是剧院,还有春风楼、竹轩斋,都出事了!” 方休听见这话,面色瞬间阴沉下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坐下,慢慢说......” 说着,递了一杯茶水给他。 孙老头接过茶水,缓了一口气,说道:“今日照例,我让张成那孩子去将剧院的门打开。 没成想,刚打开门,就冲进来一群泼皮无赖,不问青红皂白,便对桌椅和台子一通打砸。 张成那孩子想要护住台子,也被他们打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大夫说,没有半个月,很难下床......” 说到这,孙老头的眼睛变得有些浑浊,一大把年纪,却像个孩子般哽咽道:“小老儿没用,看着那孩子被人摁在地上打,也护不住他......” 方休听见这话,一双眸子好似要喷出火,‘腾’的站了起来,猛地一拍石桌,骂道:“狗一样的东西,竟然敢打老子的人!” 张成这孩子,他曾经见过,是从中原逃荒来到京师,为人忠厚老实,干起活来也是十分勤快。 几次陪赵嫣看戏,都是他在一旁侍候,没有想到竟然在自家的地盘被外人给揍了...... 不要说方休,就是脾气再好的人,听见这个消息,也会火冒三丈,怒发冲冠! “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方休面色阴沉,看着孙老头,开口问道。 孙老头摇了摇头,说道:“都是一群地痞无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他们说下午还会过来,让我们准备好银子,以后每月都要给他们十两银子的庇护费。 来的路上,听说他们还去了春风楼和竹轩斋,只是白小总管当时刚好在古井街,所以他们才没有动手......” 方休听见这话,更加愤怒。 这群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敢在自己的地盘玩这些招数。 不给他们点教训,还真当自己这个左中郎将是好欺负的了! 方休一双眸子变得锐利起来,大声道:“白小纯,备车!” ............. 京师大剧院,售票处。 几个文人打扮的男子看着里面的售票人员,脸上浮现恼怒之色,问道:“昨天的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今日下午有三场《聂小倩》,怎么说停就停了。 你们京师大剧院,还有没有信用了?” 售票人员解释道:“外面的最新的告示上写了,因为不可抗力因素,今日的表演全部取消,剧院暂时关闭。 已经提前预购门票的客官可以选择更改日期、或者退票,除此之外,每个人还可以获得一百文钱的补偿。” 几名男子听见这话,表情稍微缓和了些,问道:“什么时候重新开放?” “另行通知......” 几名男子凭借票根领了一百文钱的补偿,也就没有再做纠缠,离开了京师大剧院。 路上,几人闲聊起来。 “那些人怎么回事,有银子不赚......” “谁知道,也没说明白什么叫做不可抗力因素。” “管他呢,你们听说了吗,城北、城西和城郊也要新建剧院。 等到那些剧院建好,这边剧院的《聂小倩》就会完结,推出一个新的连续剧......” “新的连续剧?” “对,应该也是从竹轩斋的话本中挑选改编。” “如果真有此事就好了,我想看《鹿鼎记》!” “《西厢记》和《射雕英雄传》还没改编,哪轮得到《鹿鼎记》......” 类似的对话在京师大剧院的门前频频上演,无数人满怀着期待,想要来看新一集的《聂小倩》,却被告知因为什么不可抗力因素,只得延期。 想要看戏的人顿时没了去处,骂骂咧咧了两句,只能打道回府。 而此时,剧院里面,几个管事聚在一起,眉头紧锁。 “马老,我们就这样关门也不是办法,这几日正是《聂小倩》新一集的首映,一天不开门,观众们心里的怨气便多一分。 长此以往,即便咱们推出的新戏再吸引人,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火热。” 一个年轻的男演员愁眉苦脸的说道。 他话音落地,众人的目光就都放在了场内唯一一名老者的身上。 剧院里面,方公子最大,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其次,便是平日里真正管事的孙老。 当方公子和孙老都不在剧院的时候,有发言权的就只剩下孙老从城北勾栏请回来的马老。 马老还没有说话,就有年轻气盛的演员拍了桌子,怒道:“这帮见不得人好的畜生,咱们才吃了几天的饱饭,他们就动了坏心思。 剧本不能交出去,这是方公子给咱们的,比命还重要,一两银子就想买,这和抢有什么分别! 反正没了剧院,大家也没有好日子可以过了,要我说,不如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别冲动......” 一个女伶人开口说道:“别忘了,剧院是方公子的,有方公子给咱们撑腰,一群地痞无赖算得了什么。 只要方公子出手,这件事还不是小事一桩。” 被称为马老的胡须花白的老者听见这话,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一切自有方公子作主,咱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相信方公子会有办法的......” 第二百章 小人难防 老者话音刚落,剧院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众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打起了精神,警惕的朝门的方向看去,接着,便见到孙老头陪着一位年轻公子哥,径直走了过来。 “伤者怎么样了?” 年轻公子哥容貌俊俏,一走到众人面前,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剧院里面,有不少人都是跟着马老从城北勾栏过来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方公子’。 因此,望向方休的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但是看了孙老头一眼,再结合其他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心中立刻有了结果,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 马老曾经跟着孙老头见过方休一面,走到他的面前,说道:“已经请过大夫,他们受的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只是张成那孩子断了两根肋骨,可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方休面无表情,又问:“动手的人是谁,查清楚了吗?” 老者看了孙老头一眼,摇了摇头。 孙老头想了想,说道:“里面有一些是城南的泼皮,勾栏还在的时候,他们便曾经来过,说是勾栏在他们的地盘上,受他们庇护,理应给他们一些银子用作补偿。 当时勾栏里都是一些孩子,我不愿招惹他们,每月便给他们一些铜钱打发他们。 原以为您收了勾栏,改建剧院,这些泼皮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前几日又来到剧院,张口讨要银子。 我本不想惹事生非,像以往一样给他们一些铜钱,却没想到他们张口就是十两,除此之外,还要用一两银子收购咱们的剧本。 我没有同意,让刘兄弟将他们赶了出去,本以为他们见了刘兄弟会有所畏惧,没有想到......” 后面的话,不用说,方休也明白了。 孙老头所说的刘兄弟是方府留在剧院的护卫,每天会在剧院开门的时候赶到,看守售票处,防止有人闹事。 一群泼皮混混见到虎背熊腰,明显是大户人家的护卫,竟然还敢如此嚣张。 而且还要用一两银子收购剧本这种对他们没有任何用处东西。 可见在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方休想了想,说道:“都回去吧,一切回归正常,该做什么做什么,这些事情,我会处理的。” 俗话说,小人难防...... 对于这些地痞无赖,如果没有确切的消息,很难对付。 除非时时刻刻派人守着剧院,不然只要方府的护卫一离开剧院,这些人便会想方设法的捣乱。 即便方府的护卫在剧院,这些地痞无赖也会想出各种下三滥的手段恶心剧院和观众。 方休是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因此,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之前,剧院还需要再休整几日。 老者和孙老头看着方休,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突然看见从后面“哗啦”涌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胖子将双手的骨节捏的咔咔直响,一脸兴奋的问道:“少爷,这次要找谁的麻烦?” ......... 早上还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并且贴出至少需要休整三日的剧院,下午就开门大大方方的迎接客人了。 亲军校阅刚刚结束,闲在家里没有事情做的富商和勋贵子弟逐渐的多了起来。 人是不能一直闲着的,要不然会闲出病的。 因此,很多人都会在这些天里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这个时候,便凸显出青楼和勾栏的好处...... 勋贵子弟去青楼寻欢作乐,普通百姓就到勾栏看看戏听听曲。 当然,这只是以前,如今他们又多了一个好去处,那便是城南新建起来的京师大剧院。 勋贵子弟在青楼玩的累了,便可以来剧院的贵宾室喝点小酒,看些诸如《聂小倩》的新鲜玩意。 普通百姓咬咬牙,多出一些银子,也能够带着老婆孩子过来放松一次。 因此,京师大剧院便成了京师中比青楼和勾栏还要吸引人的去处...... 下午场一般都是《聂小倩》的复演,今日也不例外,因此来的人并不是很多。 当然,这也跟之前的休整有关。 很多人都不知道仅仅半天,京师大剧院便重新开门了。 售票处开门以后,陆陆续续有人走进剧院。 孙老头看着这些观众,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踏实。 方公子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 轻轻松松便能在京师各处建起四座剧院,凭借一己之力推广足球比赛,让足球运动风靡整个京师。 这一切,都不是一个普通勋贵所能做到的。 只是...... 泼皮无赖不同于别的,他们既不要脸,也没有在意的东西。 俗语有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就是这些人。 因此,就算方公子和他的手下能够赶走那些泼皮又如何? 赶走了一次,两次,能赶走无数次吗? 只要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只要给他们留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出现,趁着方公子不在的时候,给剧院重重的一击! 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 而且,找茬的泼皮也不是重点,背后指使之人,想要扰乱剧院,让剧院在京师无立锥之地的家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孙老头瞥了一眼还在品茶的方休,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嚣张的笑声传了过来。 “老家伙,生意不错啊,一上午的时间,想好没有,老子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拿出十两银子,再交出剧本,老子马上就走。” 十几个面相颇为凶恶的泼皮走到孙老头的面前,语气极为嚣张。 这些人都是这条街上的泼皮恶霸,生活在城南的居民没有几个不认识他们的。 “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是要讲王法的! 十两银子没有,剧本也没有,你们要是再咄咄相逼,休怪我们去报官。” 孙老头看了一眼方公子身后的几十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心中稍微踏实了一些,直视着领头的泼皮混混,强硬的说道。 “哎呦,兄弟们,我刚才没有听错吧?” 领头的泼皮混混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像是没有想到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会这么硬气。 仅仅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嚣张的狂笑,不屑的道:“这老家伙居然要和我们谈王法,还要去报官,实话告诉你,在这条街上,老子就是王法!” 第二百零一章 捕快赶到 身后的几名泼皮听见这话,哄堂大笑。 先不说交代他们办事的贵人本来就和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京都府衙根本就不可能多管闲事。 只说他们自己,平日里在城南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存在,还会怕王法这种东西? 再者说,那位贵人早就帮他们上下打点好了,到时候就算真的被抓进京都府衙,他们也有办法出来。 领头的泼皮混混抽了一条板凳,挡在剧院门口门口,翘起二郎腿,看着孙老头,用十分嚣张的语气说道:“既然你都已经谈到王法,那么老子告诉你,老子就是王法,今个儿十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 否则,老子就把你们这破剧院给砸了!” “砸剧院,是这样砸吗?”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侧传出,领头的泼皮混混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沙包大的拳头迎面而来,直接撞上他的面部。 几颗带血的牙齿从嘴里飞了出来,领头的泼皮混混整个人都被拍飞了,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么不禁打,还学人家做老大?” 白小纯拍了拍手,走到那领头的泼皮混混的面前,抬起脚,猛地一用力,直接踩在了他的身上。 “啊——” 那领头的泼皮混混感觉肚子传来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嚎声。 “杀,杀人了!” 眼看着老大被人一拳打飞,倒地之后就没了声息。 一个泼皮混混大叫一声,脸色煞白,全身上下猛地一颤,紧接着,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他们是泼皮无赖,不是亡命之徒,做的事情都是欺负老实人,从他们手里抢几个铜板换酒钱。 偶尔到大街上调戏一下良家妇女,占占小商贩的便宜,这种事情当然也没少做。 但是杀人放火...... 这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干啊! 这是原则问题,泼皮混混的原则。 他曾经有几个兄弟,就是因为没有遵守原则,不好好的做泼皮,失手弄出了人命。 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每年清明的时候都会给他的坟松松土...... 老大还没有见到人家的面,就被人家一拳头给打飞了,这一幕顿时镇住了在场所有的泼皮。 “这,这......” 孙老头和剧院的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都是脸色青,嘴唇都在哆嗦。 他们这些卖艺混口饭吃的,怎么可能遇不见泼皮混混。 其实,他们也都已经有些习惯了,无非就是几文钱的铜板,就当吃亏是福。 实在忍不下去,教训一下他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莫名其妙怎么就闹出来人命了呢? 在任何地方,打架斗殴都算不上什么大事情,可出了人命就完全不一样了! 剧院里面原先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地看客们见到这一幕,全都慌了神,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放心吧,这家伙死不了。” 白小纯拍了拍孙老头的肩膀,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自家下的手,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这家伙顶多断了鼻梁掉几颗牙,没有到出人命那么严重。 “大哥,你死的好惨啊!” 一个泼皮混混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眼泪还没下来,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脚。 “老子还没死呢!” 那领头的泼皮混混从地上爬起来,怒视自己的小弟,毫不留情上去就是一脚。 紧接着,用极度愤恨的眼神瞪着白小纯。 他这一辈子,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可是小风浪却是从来没有断过。 当初年轻气盛的时候,和人争强斗狠,半条命都差点没了,区区一拳,还要不了他的命。 “还特么愣着干什么,老子被人打了没有看见? 谁打的老子,就给老子揍谁,狠狠的揍,老子今天要敲断他两条腿!” 额头上的鲜血顺着头发流到了脸上,眼睛都被糊住了。 他却只想着敲断刚才偷袭他那家伙的两条腿,就连十两银子和剧本的事情都被他暂时抛在了脑后。 看见自己的大哥没死,挨了一脚的泼皮混混立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揉了揉胸口,大声道:“没听到老大说的吗,全都上去,敲断他的狗腿!” 话音未落,说话的泼皮混混满嘴的牙就没了一半。 白小纯‘硕大’的巴掌抽在这家伙的嘴上,让他连人带牙一起飞了出去,和刚才那领头的泼皮混混一样,躺在地上,立刻就没有了动静。 那领头的泼皮混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想要看清眼前站着的家伙,同时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仅仅只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迅速发生了变化。 几乎是在一瞬间,所有凶狠和嚣张化为烟云,看着白小纯身后几十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他差点哭出声来。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跟着他的十几个泼皮混混已经全都倒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在城南嚣张跋扈这么多年,第一次,他是那么渴望京都府衙捕快的出现。 似乎是听到了他心里面的呼唤,几道穿着皂衣的身影很快的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正准备上去哭诉一下,却见那领头的捕快走到了白小纯的身后,和一个容貌俊俏的年轻公子哥说了一些什么。 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很快的,他和他的小弟们就被铁链子套了起来。 在看清了那领头捕快的长相之后,领头的泼皮混混两条腿也变得有些不听使唤了。 宁惹京都府尹,莫惹夏大魔头...... 这句话,不仅仅适用于京师的纨绔子弟,也适用于他们这些地痞无赖。 被夏大魔头抓走的地痞混混,没有几个人能好好的从地牢里走出来的。 自从这位夏捕头走马上任,京都府衙地牢里的惨叫声,三里路外的街道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要是落在她的手里,那就真的和下地狱没什么区别了。 不...... 虽然他没有下过地狱,可是听旁人说起过,落在夏忆雪的手里,比下地狱还要惨! “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 “我们没有动手,打人的是他们,是他们!” “你们不能抓我,我认识杨公子,礼部尚书杨公子......” 一时之间,整个京师大剧院哀嚎声一片。 第二百零二章 没有地方去不得 夏忆雪冷冷的看着说话的泼皮混混,开口问道:“什么杨公子?” 说话的泼皮混混见夏忆雪发问,以为自己有了一线生机。 不管怎么说,杨公子都是礼部尚书的大公子。 虽然他弄不清楚礼部尚书究竟是什么。 可他曾经路过礼部尚书的府邸,那是何等的气派。 因此,礼部尚书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 说不定连皇帝都要看他的几分脸色,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京都府的捕快。 京都府的捕快也只要在他们这些地痞混混的面前,表现的比较强势。 遇上真正的诸如礼部尚书这样的大人物,还是只能乖乖的认怂。 说话的泼皮混混想到这,心里安定了许多,脸上露出几分骄傲之色,看着夏忆雪,说道:“杨公子便是杨明公子,礼部尚书的大公子!” 礼部尚书的大公子? 剧院的众人听见这话,顿时慌了神。 他们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见到过最厉害的人物就是眼前这位夏大捕头。 京都府尹这样的人物在他们眼里已经堪比皇帝,更可况是戏文中描述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大人。 没有想到找他们麻烦的竟然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变得面色铁青,眉宇间露出愁容。 泼皮混混们见到这一幕,更加确信礼部尚书是很厉害的人物,能够让夏大魔头如此重视,一定是了! 泼皮混混们纷纷露出傲然之色,说道:“我们的背后是杨公子,劝你们快点把我们放了,要不然,到时候杨公子过问起来,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走到泼皮混混的面前,问道:“什么责任?” 领头的泼皮混混看了一眼方休,见他面容俊俏,一身衣服虽然华贵,却不似官服。 只当他是某个到京师大剧院看戏的纨绔。 领头的泼皮混混面露不屑之色,说道:“你不配知道!” 啪——! 他话音未落,白小纯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 顿时,领头的泼皮混混半边脸全都肿了起来,整个人猛地一震,头晕目眩,什么都看不清楚,眼睛好似模糊了一样,只看到一片红色。 于此同时,脑子里嗡嗡作响。 “竟然敢这么跟我家少爷说话,你小子不要命了!” 白小纯面露狰狞之色,看着那领头的泼皮混混,大声道。 周围几个捕快见到这一幕,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可是看见自己的上官夏捕头没有什么反应,也只得作罢。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夏捕头与方中郎将关系匪浅。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到时候惹祸上身。 “你,你......” 其余的泼皮混混见到这一幕,全都呆了,用愤恨的眼神望着方休,怒道:“我们可是杨公子的人,你竟然敢打我们,不怕杨公子找你的麻烦吗?” “找我的麻烦?”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反问道:“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几名泼皮混混面面相觑,都没听懂方休话里的意思。 方休也懒得跟他们解释,走到夏忆雪的身边,看着她,小声说道:“上次春风楼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夏忆雪看了一眼方休,淡淡的道:“京都府查案,与你无关。” 方休笑了笑,语带调侃的道:“咱俩的关系都这么熟了,透露一点儿都不行吗?” 夏忆雪瞪了方休一眼,冷声道:“如果你再敢挑衅,休怪本捕头无情!” 方休听见这话,忙往后退了一步。 只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了恶意挑衅...... 罢了,夏忆雪这样的女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带到京都府衙的地牢,白白挨上一顿打。 “如果我没有猜错,上次的事情应该也是杨明所为......” 方休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在夏忆雪面前晃了晃,说道:“现在,能跟我说一说上次春风楼的案子了吗?” 这块金牌是半个月以前楚皇赐给他的。 据说……见金牌如见楚皇。 为了保守秘密,他还没有在别人面前拿出来过。 在夏忆雪的面前亮出金牌,并不是因为对春风楼的案子太过心切。 只是代表了他信任夏忆雪,相信她不会将金牌的事情透露给其他人。 夏忆雪看了一眼金牌,表情变得庄重起来,端端正正的站好,朝方休行了一礼。 不过,虽然行礼,却并没有称呼什么,只是用淡然的语气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方休表情同样变得有些认真,说道:“很简单,上次春风楼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杨明在背后搞鬼?” 夏忆雪看着方休,淡淡的道:“是。” “既然是,为什么不抓他?” 方休又问。 夏忆雪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并没有正面回答。 方休见她这副表情,脸上露出笑容,语气平淡的道:“原先还以为夏大捕头真的铁面无私,无论对谁,都能秉公执法,没有想到......”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夏忆雪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怒容,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一双好看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看着方休,说道:“本官如何行事,不需要你教,本官是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你来评价!”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带着上次春风楼的刀疤脸和这群在剧院闹事的家伙,到礼部尚书府拿人,你敢不敢?” 夏忆雪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同样很快消失不见。 她看着方休,说道:“礼部尚书府不是一个七品捕头和一个五品中郎将可以硬闯的。 如果尚书府不愿意打开大门,你我连进都进不去,如何能够将杨明带回京都衙门? 既然带不回京都衙门,你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笑话……”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相信我,尚书大人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他会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的。” “如果......” 夏忆雪刚刚开口,便被方休打断:“没有如果,即便有如果,有这块金牌在手,除了养心殿,楚国之大,没有地方是我去不得的!” 第二百零三章 你们也有今天! 夏忆雪听见这话,沉默了。 事实确实如此,有了这块金牌,见到任何人,都可以不行礼,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关押重犯的刑部天牢,都不会遭受任何阻拦。 这便是金牌赐予的权利…… 见金牌如见皇帝。 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将如此宝贵的金牌赐给这么一个不学无术......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不学无术的纨绔。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拥有金牌,而金牌也确实是真的。 夏忆雪仅仅犹豫了片刻,便答应道:“好!” 旁边的泼皮混混们还在等待着这些捕快将自己释放,却没有想到那个年轻公子哥和夏大魔头说了几句话。 看押自己的捕快们便没有了任何动作,甚至开始押着他们往京师大剧院外面走。 终于有人再次慌了神,大声喊道:“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们是杨公子的人啊!” “怎么搞的,杨公子的人,你们也敢动,到了京都府衙,这件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有胆子大的扯起杨明的虎皮,殊不知方休针对的便是杨明! 孙老头看着这些泼皮混混被捕快们带走,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走到方休的面前,开口问道:“方公子,这些人可是尚书大人派来的......” 方休看着孙老头,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尚书大人,可是我想,他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派一些泼皮混混来砸剧院的场子。” “那......” 孙老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咬了咬牙,问道:“可是公子与那位礼部尚书的公子有什么冲突?” 方休想了想,说道:“不算是什么冲突。” 孙老头听见这话,松了口气。 既然不算什么冲突,那么便还有缓和的余地,大不了让出一些利益,总归能回到原来的平静。 只要安稳下来,凭借竹轩斋送来的剧本,京师大剧院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在一场宴会上,砍了他一条手臂。” 方休淡淡的道。 “什,什么......” 孙老头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好似呆了。 砍掉了人家的一条手臂,这还不算什么冲突。 难道必须把人家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这才叫做冲突吗? 孙老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某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可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啊! 砍掉他的一只手臂,这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怪不得人家会派这么多的泼皮混混,来剧院闹事。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可能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方公子......” 孙老头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看着方休,小声道:“如果实在不行,您就收拾收拾家当,离开京师吧。 听说近些年越州那边也渐渐繁荣起来,虽然比不上京师与江南,却也足以生活。 剧院里面,除了我和老马两个老家伙,其他都是年轻力壮,跟在您身边,也有个照应。 再将春风楼和竹轩斋抵押出去,能换不少现银,足够您在越州东山再起。”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孙老头的肩膀,淡淡的道:“应该离开京师的不是我,而是杨明......” “这......” 孙老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显然还想再劝。 只是还没有开口,便被方休打断:“不要说了,今天下午剧院一切照常,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就去竹轩斋找吕掌柜,他会帮你的。” “是,方公子......” 孙老头担忧的看了方休一眼,想了想,还是说道:“保重,方公子。” 方休笑了笑,也没有再解释什么,跟着那些捕快走出了京师大剧院, 几个捕快加上十几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泼皮混混走在大街上,自然是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 “这不是庆丰街上的那些家伙,他们也有今天!” “夏捕头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这些地痞无赖在城南已经十几年了,前几任捕头还管一管,到了后面,压根没人过问。 即便有人击鼓鸣冤,最多也只是抓了又放,只有咱们夏捕头真正的为咱们城南的百姓着想,将这些家伙抓了起来!” “呸,狗一样的东西,你们也有今天!”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无数百姓沿着街道,跟着捕快的队伍,一路走一路骂。 这些地痞无赖在城南混迹已久,对于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以往每次捕快抓人,都是抓进去没几日,便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又给放了。 只要他们一出来,必定会报复一些人。 时间久了,大家渐渐的也就绝望了,对于京都府衙能够彻底关押这些人,也已经不报有希望。 直到如今夏捕头的出现,才看到了一线曙光。 夏捕头是什么样的人,整个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她抓到京都府衙的人,没有能够好好走出来的。 即便是勋贵子弟,出来的时候也都是遍体鳞伤。 这些,京师的百姓们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方休走在夏忆雪的身旁,看着道路两侧无比激动的百姓,也感觉到了一丝触动。 这些人虽然没有读过书,不认识什么字,却要比很多读书人都更加懂的道理,也更加质朴。 看见这些百姓,方休觉得像是看见了自己。 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质朴的人啊! 从这里到礼部尚书府需要走将近一个时辰。 因为京都府衙刚好在相反的方向,所以夏忆雪特意派了人回京都府衙。 她自己则是押着这些泼皮混混,朝礼部尚书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自发跟着队伍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方休看见这一幕,也有一点被震撼到了的感觉。 一个时辰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 很快,一行人便走到了礼部尚书府的街道口。 不远处,礼部尚书的府邸前,两个看门的下人正在闲聊。 其中一人抬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了远超拥挤的人群,顿时慌了神,吓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另一人见他这样,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转头看去。 看见眼前的一幕,他怔了怔,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揉了揉眼,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喃喃道:“我的乖乖......” 第二百零四章 尚书府 两人怔怔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震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快去向大总管禀告!” 其中一个门子突然反应过来,朝身边的同伴吼道。 “兄弟,挺住,我去去就回!” 那人听见这声怒吼,也回过神来,打开尚书府的大门,冲了进去。 留下来的那人看着朝尚书府涌来的人潮,脸上露出悲壮之色,走到他们的面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声道:“前面是礼部尚书府,无关人等不可入内!” 他说完之后,便看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容貌俊俏的公子哥,站在他的面前,一脸淡然之色,说道:“我们找杨明,让他出来。” 杨明? 尚书府的下人微微一怔,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家伙是来找大公子的。 看这些人的气势,绝不是什么善类,在老爷发话之前,绝不能让他们进入府内。 就算是拼了自己的这条小命,也要将他们拦在尚书府外! “杨明公子正在休息,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要见他?” 那下人强作镇定,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 方休看着他,淡淡的道:“杨明触犯律法,我们要押送他回京都府衙接受调查。” 下人听见这话,表情有些奇怪。 据他所知,满京师的勋贵子弟,没有几个不曾触犯律法,也没见有什么事情。 也就是最近这段日子,京都府衙有一个叫做夏忆雪的女捕头走马上任以后,一些勋贵子弟才受到惩罚。 更可况,这里可是礼部尚书府,在京师中的地位仅此于皇亲国戚、三位国公和内阁阁老。 这人看上去那么年轻,不像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有什么资格捉拿杨公子! 而且...... 捉拿一个犯事的勋贵子弟,需要那么多的人吗? 尚书府的下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休的身后,心里更加奇怪,想了想,说道:“先不说你们有没有证据,这里是尚书府。 即便是京都府尹也要手持文书,才能入府抓人,你们的人就算再多,也没有资格。” 方休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个看门的下人能掺和的,回去向你们家老爷禀告一声,就说方中郎将和夏捕头要捉拿杨明归案......” 尚书府的下人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庄重。 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连老爷的名头都唬不住他们,看来这次公子真的是闯了大祸。 “你们在这里等候片刻,小的去去就回。” 那下人想了想,朝方休行了一礼,转身走进了尚书府。 方休见到这一幕,也没有硬闯,就静静的站在尚书府外,闭目养神起来。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百姓聚在一起,不时的对着被京都府捕快押着的泼皮混混们骂上两句。 来往的路人见到这么浩大的一幕,全都停了下来,想要看看热闹。 这里可是礼部尚书府,这些人聚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难道尚书府出了什么大事? 一时之间,人越聚越多,整个街道都已经到了没办法穿行的地步。 尚书府内,某一处幽静的庭院。 一个身穿华府的老者手里捧着一本《礼记》,看得出神。 之前看门的下人匆匆走入,跪倒在老人的面前,小声道:“老爷,外面来了一群泥腿子,聚在府门前,不肯离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做方中郎将和一个叫做夏捕头的人,要捉拿大公子去京都府衙接受调查。” 老者将手中的《礼记》放下,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方中郎将和夏捕头? 对于他而言,这两个名字无疑是陌生的。 只是,一个中郎将一个京都府的捕头,怎么可能有胆子到尚书府拿人? “他们有多少人?” 老者看着那下人,开口问道。 下人跪在地上,想了想,回答道:“太多了,小的数不清。” 老者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想了想,吩咐身旁的下人道:“让杨明过来......” 他身旁的下人立刻躬身行礼:“是,老爷。” 说完,便走出了庭院。 老者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 片刻之后,开口问道:“他们手里可有抓人的文书?” 下人回道:“禀老爷,小的问过了,没有......” 老者听见这话,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 不管这些人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没有朝廷的文书,便代表陛下还不知道。 陛下不知道就代表了这其中还有回旋的余地…… 堂堂礼部尚书,朝廷一品大员,六部之首。 在宦海沉浮多年,才到了今天这个地位,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加上一个京都府衙的捕头,即便蛊惑了一些百姓,只要没有文书,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只是…… 杨明这孩子,最近确实有些不太安分。 上次宁王府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又惹出那么多的祸事。 看来,这件事情结束后,需要让他在府里好好修养一阵了。 老者想到这,不由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桌上的《礼记》,细细读了起来。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公子走进了庭院。 看上去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可若是仔细观察,便可以看出在他的一双眸子深处隐藏着怎样的仇恨。 除此之外,他的装束也十分古怪。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身上却穿着一身秋季才会穿的长袍。 与此同时,可以看见他的右边袖袍里面空空荡荡。 “父亲……” 年轻公子走到老者的身前,面无表情的唤了一声。 老者听见他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礼记》,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略过他右边袖袍的时候,表情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却又很快恢复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这段时间,你又惹了什么祸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杨明的表情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知子莫若父…… 见到他这个反应,老者立刻明白,今天这件事情确实与自己的儿子有关! 老者的脸上浮现一抹怒色,老者杨明,厉声道:“宁王府的教训还不够吗,你到底还要给为父惹出多少祸事!?” 第二百零五章 请他进来 杨明低着头,咬了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老者看着杨明,半响,叹了口气,说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如实跟为父说......” 他是老来得子,将近四十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 因此,从小到大都将其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让他养成骄纵的性子。 到了宁王、康王夺嫡之争最激烈的时候,还惹出那么多的祸事。 “方休......” 杨明抬眸,一双眸子隐藏着滔天的仇恨,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不是方休来了?” 方休? 老者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起来。 直到看见自己儿子的眼神,才猛地反应过来。 当初在宁王府宴上砍掉自己儿子一条手臂的那个家伙,安平伯的嫡子,陛下跟前的红人,好像就叫做方休! 而且,此人刚好担任羽林卫的左中郎将。 老者听见这个名字,面色也是阴沉下来。 这个家伙丝毫不给自己这个礼部尚书的面子,竟然敢当着百官和那么多勋贵面砍下杨明的一条手臂...... 这件事情已经让他有心要除掉此人。 只是后来看见陛下对于此事的态度,担心惹出什么变故,所以才没有行动。 而且,这个人怎么说也是安平伯的嫡子。 安平伯作为楚国的九位重镇将军之一,手上握有兵权,再加上又不在京师。 如果真的杀掉他的儿子,谁知道安平伯在陷入疯狂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到时候罪名还是要他这个礼部尚书来承担。 不过...... 即便如此,对于方休这个人,老者还是十分记恨的。 “确实是他......” 老者看向杨明的眼神中多处了几分理解,轻声问道:“你与他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得到了答案,杨明的表情更加阴沉,眼神也更加怨恨,说道:“我花银子收买了一些泼皮混混,让他们去找方休的麻烦......” 老者听见这个回答,暗自叹了口气。 人家砍掉你的一只手臂,你却只想着收买一些泼皮混混? 一群乌合之众,能做什么事情。 俗语有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其收买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做一些鸡毛蒜皮的下三滥的事情,倒不如什么都不做,蛰伏起来。 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出手,直接击中方休的命门。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这个饱读诗书的傻儿子怎么就想不明白。 老者的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 可实际上,他自己也明白,任谁被砍去了一只手臂,都无法做到冷静。 即便是实力再强的人,一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袖口,一想到当初的痛苦,当初流的血,心便会如同刀扎一般。 杨明这孩子从出生起,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一路顺风顺水。 作为礼部的代表,参加宁王府,本是一件风光无上的事情,却被人砍去了一条手臂,落下终身的残疾。 即便是他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未必能承受的住。 嘴上一直埋怨杨明给自己惹事。 可是这天底下哪里有老子不疼爱自己孩子的? 对于宁王府宴之后杨明的种种表现,老者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这次方休主动上门,便是一个化解杨明心中苦闷的大好机会。 不管他犯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的儿子,除非陛下亲自传达命令,否则没有人能够从尚书府将他抓走! 更何况,与泼皮混混勾结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者说,京师中的泼皮混混哪个不是仁义礼智信全无的人间渣滓,他们说与杨明勾结便真的与杨明勾结? 一群泼皮混混的一面之词,能有多少可信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整件事情已经在老者的脑海中过了数遍。 多年起起伏伏,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件事情在他的眼里,真的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为了化解自己宝贝儿子心中的苦闷,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以没有朝廷文书这个理由,便可以打发方休和那个小小的捕头滚的远远的...... 老者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之后,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下人,吩咐道:“出去将那个方中郎将请到府里来,跟他说,老夫有些事情想与他谈谈......” 那下人听见这话,起身行了一礼,恭敬地道:“是,老爷!” 尚书府外,方休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身为汉语言文学和历史学的双学位硕士,对于书法,他颇有研究,也十分感兴趣。 这‘礼部尚书府’五个大字,显然是前朝某位有名的书法大家所书,只是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名字。 也不知道若是将这个牌匾取下来,放在黑市上面,能卖多少银子...... “方中郎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之前说话的那个下人从尚书府的大门走出,看着方休,说道:“我家老爷有些事情想与你谈谈。”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好啊......” “请!” 那下人摆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方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本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就这么只身进入尚书府,若是遇上什么坏人,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啊......” 那下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怎么看......这家伙都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左中郎将,朝廷的命官,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的人,大放厥词,也不觉得丢人。 而且,这里可是礼部尚书府,能遇上什么坏人? 这家伙的意思,难道身为朝廷一品大员礼部尚书的老爷会是坏人? “那您看.......应该怎么办?” 之前老爷吩咐的时候,可是说的‘请’。 既然是请,就不能用一些强制性的手段。 更可况,这人的身后还站着那么多虎背熊腰的护卫。 要是真打起来,一百个他都不够打的。 因此......还是以和为贵,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若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倒是勉强可以接受。 毕竟老爷说过了......要‘请’! 第二百零六章 伶牙俐齿 方休的目光望向身后的夏忆雪,说道:“我要带一个人进去,没有问题吧?” 那下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夏忆雪,见到是个女人,微微一怔。 心道:这么多虎背熊腰的护卫不带,偏要带个女人。 这样也好,一个女人对老爷的威胁总归要小于那些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壮汉。 下人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只能带她一个人。” 方休笑了笑,看了一眼夏忆雪,说道:“她一个人便足够了。” 这娘们的强悍,他可是亲眼见过。 便连白小纯都跟自己说过,若是真与夏忆雪动起手来,恐怕坚持不了三个回合。 因此,面对夏忆雪的时候,方休的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害怕她突然失控,对自己动手。 那样的话,自己身边有再多的护卫都没有多少用,一样还是会被打趴下。 礼部尚书这个人,方休没有见过,不过这些尚书啊,阁老啊…… 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老奸巨猾,而且喜欢倚老卖老。 到时候,若是谈不妥,出了什么意外,也只有夏忆雪在自己的身边,心里才安稳一些。 夏忆雪听见方休的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这一举动,让方休颇为受用。 认识夏忆雪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站在自己的后面。 正当两人准备踏入尚书府大门的时候,那下人却又伸手拦住了他们。 “抱歉,外人进入尚书府,禁止携带任何武器......” 那下人说着,目光放在了夏忆雪的佩剑上面。 夏忆雪听见这话,目光中闪过一抹寒色,却还是解开了佩剑,交给了后面的一个小捕快。 那下人见到这一幕,点了点头,说道:“两位,请跟着我......” 尚书府的面积也很大,丝毫不逊色勋贵们的宅子,里面道路交错复杂,若是没有人领着,很难找到正堂在什么地方。 不过,出乎方休和夏忆雪的意料,那下人并没有领他们到正堂,而是左转右转,进了一个幽静的庭院。 庭院里面摆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 老者手里捧着一本古籍,依稀可见上面写着‘史记’两个字,正认真的看着。 那下人将方休和夏忆雪领到庭院里,恭敬地朝老人行了一礼,说道:“老爷,他们到了。” 老者听见有人说话,抬眸看了那下人一眼,又将目光转移到方休和夏忆雪的身上,尤其扫过方休的时候,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才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 “是,老爷......” 那下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便转身离开了庭院。 一时之间,幽静的庭院里正剩下四个人。 方休、夏忆雪、老者和老者身后的护卫。 不知道怎么的,总让人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方休看着老者,先开口道:“晚辈方休,见过尚书大人。” 夏忆雪只是站在方休的身后,没有说话。 老者抬眸,看了一眼方休,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重新拿起手中的古籍,继续看了起来。 方休见到这一幕,心里顿时不爽。 是你个老东西说要谈谈,自己来了,又装作没有看见,这是个什么意思? 方休看着老者,莫名其妙,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目光转向夏忆雪,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以为这老东西是尚书大人,没有想到竟然是个聋子。” 夏忆雪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没有接话。 老者听见这话,脸上浮现一抹怒色。 抬眸,看向方休,冷声道:“你便是方休? 别人都说,此人除了一张善于搬弄是非的伶牙俐齿之外,一无是处。 如今看来,果真没错。” 方休看向老者,没有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个聋子,这不是能听见话吗?” 老者脸上怒容更盛。 自从入主礼部,整个京师,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便是羽林卫的将军,见到他也是毕恭毕敬。 这小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 老者张了张嘴,显然还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有开口,便被方休打断:“老家伙要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这么大的年纪,倒像是泼妇骂街,害不害臊? 我要是你,非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你!” 老者听见这话,勃然大怒,‘腾’的一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指着方休,身子不住颤抖,显然愤怒达到了极致。 方休却是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淡淡的道:“你就只会说‘你’吗? 老家伙,如果没有记错,是你说有事要与本公子谈一谈的吧? 怎么见了面,除了骂街和‘你’,什么都不会说了。 亏你还是礼部尚书,堂堂一部之天官,说出去,实在是丢人。” “你.......” 老者的脸色涨红,感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来,难受的要命。 方休见到这一幕,却是饶有兴趣的笑了,说道:“我说......你别气死了。 这可是在你的府上,气死了也赖不到别人。” “呼......” 老者一双眸子好似要喷出火,看着方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身为朝廷一品大员,礼部尚书,位高权重。 整个京师,除了三位国公,三位阁老,哪一个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说句话都怕声音大了。 即便是宁王和康王,看见了他,也是做足了礼数。 刚才没有理睬方休,就是为了摆足架子,给他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让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部之天官。 却没有想到...... 这家伙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对于自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敬畏之心。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对自己这个礼部尚书,他一个小小的五品中郎将,竟然敢这么说话。 刚才听身旁的护卫说起过此人的经历与性格。 患有不知真假的‘脑疾’,行事嚣张,胆子极大,除了面对陛下时,有所收敛。 其他人,一概不给面子,即便是宁王和康王,都曾经在他这里吃瘪。 第二百零七章 逆子!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他却没有想到。 此人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老者冷静下来以后,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方休,说道:“你们既然要捉拿杨明归案,可有朝廷的文书?” 不得不说,这老东西的心态还真的够稳。 若是寻常人被这么骂,说不定便要狗急跳墙......再不济也可能丧失理智,与方休继续争吵,或者说对骂下去。 可人家偏偏能在短时间之内调整心态,并且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真的教人佩服...... 既然他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方休也懒得如此。 他看着老者,说道:“没有文书。” 老者面无表情,说道:“既然没有文书,你们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权力到尚书府拿人?” 方休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淡淡的道:“只是配合调查而已...... 杨明此人与京师中的泼皮混混相勾结,欺压百姓,这个理由,应该足够让他配合调查了吧?” “与泼皮混混相勾结?” 老者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问道:“可有证据?” 方休笑了笑,说道:“尚书府外成千上万的百姓便是最好的证据!”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又怎么知道那些百姓是不是受你的蛊惑,或者收了你的好处,故意与杨明作对?”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看着老者,说道:“堂堂礼部尚书,朝廷的一品大员,难道只会睁着眼睛说胡话吗? 外面那么多的百姓,整个楚国,除了陛下,又有谁能他们一呼百应? 若不是那些泼皮混混欺压的太过,谁又愿意在炎热的酷暑,到你的尚书府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者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道:“老夫从未说过,那些泼皮混混没有欺压百姓。 只是泼皮混混欺压百姓,与老夫有何干系,你们应该去京都府衙,到老夫的尚书府做什么?” 方休看着老者,反问道:“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该为百姓排忧解难,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竟然能说出与你何干这种视百姓于无物的话! 而且,刚才便曾说过,是你的儿子杨明与泼皮混混勾结,抓人自然要揪出幕后的主使!” 老者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不耐烦的道:“这些事情,老夫不愿与你纠缠。 既然没有朝廷的文书,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老夫找你来,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方休打断:“好,既然你不愿意承认杨明与泼皮混混勾结。 那么,他派人行刺公主殿下这件事情,你还要庇护他吗?” 听见这番话,老者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一些变化。 行刺公主殿下,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任何人触碰,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若是杨明真的做了这件事情,杨家多年积累起来的底蕴,将会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即便是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到时候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都绝不能承认! “住口!” 老者‘腾’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这是血口喷人!” 方休看着老者,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血口喷人,只要到了京都府衙,自有分晓。” 老者伸出一只手,指着方休,冷声道:“没有朝廷文书,今日无论如何老夫都不可能让你们将杨明带走。” 方休看着老者,问道:“真的?” 老者道:“你可以试试......”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方休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灿灿的牌子,上面雕刻着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瞬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块金牌,不知道尚书大人认不认识?” 方休手持金牌,淡淡的道。 老者的瞳孔微微收缩,片刻之后,仿佛失掉了所有的力气,点了点头。 方休见状,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板起脸,冷声道:“既然认识,为何不行礼?” 老者听见这话,眉头紧紧皱起,咬了咬牙,还是朝着金牌行了一礼。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万念俱灰......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如此珍贵的金牌,竟然会在这么一个小子的手上。 一时之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莫非......这件事情是陛下授意? 如果真是这样,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陛下出手,什么一品大员,什么礼部尚书,什么六部之首,这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只是...... 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宁王府那边有了什么动静,被陛下察觉到了? 方休看着他表情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变化数次,摇了摇头,说道:“别胡思乱想了,让杨明出来,跟我们走一趟,到了京都府衙,一切自有分晓!” 老者听见这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转身看向身旁的下人,吩咐道:“让他过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又老了十岁,整个人仿佛失掉了所有的力气。 若不是一股气撑着,只怕会立刻瘫倒在地上。 片刻之后,杨明走进庭院。 刚刚踏入庭院,他的目光便死死的盯住了方休,左手紧紧攥住。 从他的目光中,可以清晰的看到‘仇恨’两个字。 方休可以确定...... 如果不是他爹在这里,恐怕这家伙会直接冲过来,一口咬住自己的脖子。 对于杨明的这个表现,方休还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砍了人家的一条手臂...... 若是他故作大度,见到自己如见到多年不见得好朋友一般,那才让人觉得可怕。 可是面对这么一个明显已经被愤怒冲昏理智的人,完全不足以让方休放在心上。 其实即便他是前者,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只要刺杀公主的罪名作实,那么整个京师杨家都会消失,更可况一个小小的杨明。 “逆子!” 老者一看见杨明,脸上便露出怒容,厉声道:“跪下!” 杨明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在方休等人的面前如此呵斥自己。 他微微一怔,随即面露愤恨之色,看着老者,倔强道:“我没有错,凭什么要跪!” 第二百零八章 不一样的烟火 “你!” 老者伸出一只手,指着杨明,身子不住颤抖,似乎被气的说不出话了。 方休看着这一对父子在自己面前上演家庭矛盾的大戏,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话等他从京都府衙回来再说……如果他能回来。” 说完,目光转向杨明,说道:“跟我走吧!” 杨明怒视方休,显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老子凭什么跟你走!” 方休面无表情,看着他,淡淡的道:“你派人行刺公主殿下,难道不该回京都府衙接受调查?” “行刺公主殿下?” 杨明微微一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说道:“我都没有见过公主殿下,为何要行刺她?”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方休看着杨明,说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人证物证俱在,你逃不掉的。” 杨明虽然对方休恨之入骨,可是还残存着理智。 行刺公主这个罪名多么严重,没人比他更清楚。 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更可况,他确实没有派人行刺公主殿下...... “你这是污蔑!” 杨明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看着方休,大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行刺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去做这件事情,你血口喷人,想要借此打压本公子!”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是不是污蔑,到了京都府衙就全都知道了......” 杨明道:“你们有朝廷的文书吗?凭什么要我跟你们去京都府衙,我又没有犯事!” 方休见状,面露无奈之色,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老者。 老者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沉思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向杨明,说道:“你跟方将军去吧,记得,没有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为父会到陛下面前,请求陛下为你作主的。” 杨明听见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击。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从小到大都无比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真的忍心看着自己被方休这个家伙带走,而且还是去京都府衙。 “不!” 杨明仿佛失去了理智,眼睛呈现血红色,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说道:“我不去,你们杀了我吧!” 虽然断去了一只手臂,可是他还保留着自己的骄傲。 内心深处无法接受自己被关进地牢,和那些泼皮混混同吃同住的情形。 方休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可由不得你。” 说完,朝身后的夏忆雪使了一个眼色。 夏忆雪立刻会意,走到杨明的身前,一个手刀将他击昏了过去。 杨明只是一个羸弱的纨绔,一瞬间就瘫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老者见状,叹了口气,朝身后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下人立刻走上前,将自家公子搀扶起来,说道:“方将军,夏捕头,我们走吧......” 方休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老者,躬身朝他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告退了,尚书大人。” 老者面色铁青,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目送方休和夏忆雪离开。 方休和夏忆雪离开以后,他的表情迅速变化,面露焦急之色,说道:“备车,老夫要面圣!” 另一边,尚书府外,捕快和百姓们脸上同样露出焦急之色,目光望向尚书府的大门,心中无比担忧。 无论如何,这里也是尚书府,里面那位也是尚书大人。 夏大人虽然有英国公在背后撑腰,那也只是小小的七品捕头,到了尚书府,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该怎么办? 而且,听说杨明可是尚书大人的独子,如果尚书大人反咬一口,将这件事情定性为污蔑。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没一个会有好下场。 百姓们想的就没有那么多,他们只关心,那个给欺负他们的泼皮混混撑腰的坏人,究竟能不能得到惩罚。 他们相信夏捕头,可是又担心尚书府会以势压人,只能在外面焦急等待最终的结果...... “快看,他们出来了!” 不知等了多久,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听见这道声音,匆忙抬头看去。 果然,尚书府的大门打开了,那位姓方的公子和夏捕头并肩走出。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心里都凉了大半。 毕竟是尚书大人,对付一个小小的捕头还不是小事一桩......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只是...... 下一秒,突然有人看见在夏捕头的身后还站着一人。 看上去,那人还搀扶着一个身穿长袍的清秀年轻人。 成功了!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回过神,开始欢呼起来。 “我便知道,夏捕头不会让我等百姓失望的!” “这个人就是那些泼皮混混的头头?没有想到竟然长的这么好看,实在是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长的再好看,也抵不上一颗恶毒的心肠,亏他还是尚书大人的儿子,实在可恶,啊呸!” 百姓们议论纷纷。 方休的脸上也是露出笑容。 其实他原先没有想跟尚书府撕破脸面。 当初宁王府宴上,自己砍掉了杨明的一条手臂,已经出了一口恶气。 春风楼那件事情过后,他也没有再斤斤计较。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愿意将别人往死路上逼。 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这句话,方休虽然不太认同,可是一直是这么做的。 只是这次京师大剧院的事情,让他明白,有些人是不能迁就他的,否则他便会不知道好歹,得寸进尺! 尤其是张成的受伤,更让他明白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如果当初春风楼的事情过后,自己咬住这件事情不松口。 杨明现在说不定已经习惯了京都府衙地牢的生活。 这样,他也就没有机会收买这些泼皮混混。 没有这些泼皮混混到剧院惹事生非,张成那个孩子也就不会受伤。 悔不该当初想得太多。 宁王府宴那件事情过后,自己就变得谨小慎微,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考虑后果,到头来反而变的不像以前的自己。 现在,站在尚书府的门前,看着天空中散发着炙热温度的太阳。 他决定做回自己,做回那个不一样的烟火...... 第二百零九章 什么书信? 晕倒的杨明听不到这些百姓的呼声,不然恐怕走不到京都府衙,便会被活生生气死。 方休和夏忆雪走在前面,尚书府的护卫低头,搀扶着自家公子缓缓跟在后面。 人群主动让出一条通行的道路。 方休和夏忆雪便带着杨明和一众捕快回到了京都府衙。 按照常理,方休这样的外人是不能进入京都府衙的地牢,但有夏忆雪在,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 等到尚书府的那个护卫将杨明放下的时候,杨明悠悠的睁开了一眼,环顾四周,有些茫然。 自己......这是在哪儿? 杂乱的干草,刺鼻的气味,破败的墙壁。 终于,杨明猛地反应过来,从满是污泥的地上爬了起来,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看着不远处的方休,怒吼道:“方休,你究竟要做什么!?” 方休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你要做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 当日在春风楼,你为什么要指使别人刺杀公主殿下。” 杨明看了一眼方休,又看了一眼站在方休身旁的夏忆雪,咬了咬牙,说道:“我没有指使别人刺杀公主殿下,你这是污蔑!” 方休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有没有刺杀公主殿下,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他望向对面的另一间牢房,说道:“他说了才算!” 杨明顺着方休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壮汉站在牢房的围栏前,正看着自己。 他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他是谁?” 那个灰头土脸的壮汉伸出手,抹了抹脸,看着杨明,笑道:“杨公子,这才多久没有见面,您就不认得我了?” 杨明听见这个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却还没想起,此人是谁。 直到看清他的那张极具特色的刀疤脸,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么会认得你......” 刀疤脸听见这话,摇了摇头,说道:“杨公子,我全都已经招了,劝您也招了吧,免得到时候还要受皮肉之苦。” 杨明转过脸,看向方休,说道:“方休,你到底想要玩什么把戏?” 认出刀疤脸的一刹那,他的心已经凉了大半。 虽然他没有行刺公主殿下,可指使他人刺杀朝廷命官,依旧是一个不小的罪名。 如今,他所能做的补救之法就是打死也不承认。 无论方休的问题是什么,他的回答只有一个。 那就是......春风楼那件事情都是刀疤脸一人所为,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方休显然想到杨明会这么做,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刀疤脸,说道:“看来杨公子已经将他做过的事情忘了,你帮他回忆一下......” 刀疤脸点了点头,说道:“杨公子,当时,在春风楼外,您给了我两千两银子,让我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冲到春风楼里,帮你教训两个人,一男一女。 将他们打到半死不活,然后再装进麻袋,送到郊外。 您告诉我,到时候,你自会派人处置他们,这些事情,您都忘了吗?” 杨明听见这话,怔了怔,随即面露怒容,瞪着刀疤脸,大声道:“我什么时候给了你两千两银子,什么时候让你教训两个人。 你说话要负责任,不要张口就来!” 刀疤脸看着杨明,面露笑容,说道:“杨公子,我记得从春风楼那天到今天,也没有多长时间吧...... 怎么您什么都给忘了,要不,给您看看您当时传给我的信,帮您回忆一下?” 说完,看向夏忆雪,说道:“夏大人,劳烦您将那封信拿给杨公子看一眼。” 夏忆雪面无表情,朝身后捕快使了一个眼色。 那个捕快立刻走出了牢房,没一会便拿着一封信走了回来。 他将那封信展开,走到杨明的身前,让他能够看清上面的小字。 杨明看见那封信,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走近两步,仔细的看了起来。 与自己相似的笔迹,自己惯用的文笔...... 杨明越看越觉得疑惑。 他明明没有给刀疤脸写过任何书信,那么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 这信上的内容和刀疤脸所说的内容竟然完全一致! 当初,得到了方休会去春风楼的消息,他明明只是吩咐对方休一个人动手。 为何到这里就变成了两个人? 片刻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 方休这家伙是要置他,置杨府,置整个礼部于死地啊! 一旦刺杀公主的罪名作实,受牵连的绝不仅仅只是他们一家。 堂堂礼部尚书之子,为何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去刺杀公主殿下? 无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理由,心有不忠! 礼部尚书之子心有不忠,礼部尚书又如何让人放心? 一部之天官出了问题,那么礼部又如何让人放心? 方休这一招......实在恶毒! 杨明看着那封近在咫尺的书信,目光闪烁。 虽然他没有做过这个事情,可是这封书信伪造的太过逼真...... 如果让方休加以利用,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既然如此...... 终于,杨明下定了决心,猛地上前一步,夺过那捕快手中的书信,迅速撕成了一堆碎片,放进嘴里,想要直接吞下去。 众人见到这一幕,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尤其是方休,一脸震惊的看着杨明不停的咀嚼口中的书信,眼睛中流露出一抹敬佩之色。 “既然你没有写过这封书信,那么为何要毁坏他呢?” 方休看着杨明,表情十分严肃,问道:“你可知毁坏证物,该当何罪?” 杨明因为吞下书信的原因,一张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 片刻之后,他终于将撕成碎片的书信全部咽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脸上露出笑容,看着方休,反问道:“什么书信,什么证据,本公子怎么没有见到?” 方休看着杨明,摇了摇头,说道:“说句实话,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这么一个人,竟然有魄力做出这种事情,只可惜......”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一模一样的书信,在杨明的面前晃了晃,说道:“你吞的只是京都府衙誊抄的备份,同样的备份,我这里还有十几张,要不要再给你几张尝尝味道?” 第二百一十章 宽以待己 严于律人 杨明看着方休手上那一封与自己吞下的一模一样的书信,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方休笑了笑,将那封书信递给杨明,说道:“刚才看你吃的太快,应该没品出什么味道,再给你一封,别像之前那样了......” 杨明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书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和内容。 他的表情逐渐变化,眼睛通红,猛地抬头,看向方休,怒道:“方休,我与你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般与我作对!”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语气中充满了恨意。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方休要与他作对,明明最初的时候,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宁王殿下、尚书府与安平伯府也是往日无仇、近日无怨。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情不自禁的笑了。 他看着杨明,走近两步,说道:“杨公子,你的记性就这么差吗? 宁王府宴上,谁要拿刀置我于死地,这么快就忘了?” 杨明吼道:“若不是你找了那两个猪头,四处污蔑本公子是什么猪头公子,我为何要这般对你! 而且,我只不过是威胁了你两句,你却砍掉了我的一条手臂,这还不够吗?” 方休摇了摇头,看着杨明,说道:“知道你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吗? 原因很简单,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杨明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方休道:“你做什么事情,想的都是自己,却没有想过会给其他人造成伤害。 即便想过了,只要能给你带来好处,便会去做,以至于你自己都忘了你自己犯下了多少恶行......” 杨明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说道:“不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方休听见这话,面露笑容,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再给你多费口舌......” 他说完之后,转身朝夏忆雪使了一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夏忆雪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片刻之后,小声吩咐了手下捕快几句话,也跟着方休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整个地牢只剩下杨明和那几个面露狰狞之色的捕快。 其中一个捕快走到他的面前,从腰间取下一条鞭子,握在手上,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既然这样,就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鞭子硬!” ............ 京都府衙外。 夏忆雪看着方休,问道:“如果他招了,该怎么办?”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认识夏忆雪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向自己提出问题。 不过...... 杨明如果真的招供,的确是一件麻烦事。 不管那封书信是不是真的,堂堂礼部尚书都不可能参与刺杀公主这件事情。 可是,按照律例,刺杀公主殿下却是诛九族的大罪。 若是杨明的罪行坐实,整个杨府都会受到牵连。 要知道,杨府的长女,也就是杨明的姐姐,可是宫中的嫔妃...... 方休想了想,俯身在夏忆雪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夏忆雪本想躲开,可是听见他的话,却怔了片刻。 片刻之后,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抬眸看了一眼方休,欲言又止。 方休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朝她拱了拱手,笑道:“这几天就麻烦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京都府衙。 夏忆雪却是怔在原地,仿佛陷入了沉思中。 方休给她的建议很简单。 无论杨明招没招供,一律当作没有招供...... 该打的还是要打,打累了就歇一歇,歇好了接着打,不管他说什么,全当没有听见。 等到陛下那边传来消息,再决定.....他该不该招供。 目前来看,这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可是...... 总觉得对杨明有些不公。 夏忆雪在京都府衙的门前站了许久,终究只是摇了摇头,便走了回去。 而方休...... 因为这件事情来的突然,身边虽然跟着许多护卫,却没有一辆马车。 只好带着这些护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为了显得不那么招摇过市,方休一个人走在前面,护卫们分散在各处,暗中保护。 京都府衙与安平伯府的距离并不远,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已经可以看见方府门前的石雕。 就在此时,迎面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打扰了,我家主人请您到春风楼一叙......” 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走到方休的面前,微笑着说道。 声音听上去有些阴柔,不像是个正常的男人。 方休看着这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想了想,问道:“可否告知,令主人是谁?” 小厮显然不愿意透露自家主人的身份,笑道:“公子去了,自然知道。” “那不去!”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很干脆的扭头就走。 这家伙看上去明显是个宦官。 他在京师可没有什么宫中的朋友,赵嫣若是找他,绝不可能托人传信。 对方如果不愿意坦露身份,谁知道是不是宁王或者康王托人布下的陷阱。 自己若是去了,指不定又有什么麻烦事情。 既然如此,还叙什么叙? “公子留步,留步!” 那小厮也没有想到方休会拒绝的这么干脆,有些急了,上前一步说道。 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们见到这一幕,纷纷走了出来,站在方休的两侧。 只要眼前之人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立刻便能将其拿下。 “公子,我家主人并无恶意。” 小厮见到这一幕,被吓得不轻,强忍住转身逃跑的冲动,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方休,说道:“您先看看这个......” 方休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万一这家伙从怀里取出的东西是类似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暗器,这么近的距离,那自己岂不是要冤死? 好在这小厮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拿出来的东西,只是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看上去有些日子了,边角的地方有些微微泛黄,显然不是最近写的。 见到这一幕,周围护卫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了,看向自家少爷的眼神,带着一种佩服和羡慕。 同在一城,却托人传信,这代表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堪大用 方休的表情更加疑惑。 这个小厮明显是个宦官,只有宫中才有。 因此,他的主人十之八九也是宫中之人。 宫中待嫁的女子,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赵嫣一个...... 难道约自己在春风楼见面的真是赵嫣? 不对,以赵嫣的性格,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她要见自己,恐怕早已经坐在方府后院的太师椅上了。 “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方休抬眸,看着小厮,开口问道。 那小厮听见这话,也有些怀疑的看了方休一眼。 没错,和他在看过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一点与他想象中有所不同的时,这位公子,似乎年轻的有些过分了。 “公子可是姓方,乃是羽林卫左中郎将?” 保险起见,小厮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方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既然公子姓方,又是羽林卫左中郎将,那便不会有错了......” 小厮无比肯定的道。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 毕竟是在春风楼会面,身边还有护卫,出不了什么意外。 “你们几个先回去吧......” 方休对身边的护卫吩咐了一句。 这些护卫各个虎背熊腰,虽然战斗力不弱,可看上去未免太招摇过市。 方休是一个低调的人,走到哪里,都不希望引人注目,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护卫们自然不会耽搁自家少爷的约会,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公子请......” 小厮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等一下!” 方休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太保险。 上一次春风楼的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若是这次再出什么问题,赵嫣不在身边,可没有人保护自己...... 再者说,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毕竟自己生的这般俊俏,若是真有女子心怀不轨,觊觎他的美色,怎么办? 以他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反抗不过啊...... 春风楼位于城南,距离方府其实有不短的一段路程。 好在那小厮早有准备,换来了一辆马车,很快便到了春风楼的门前。 春风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楼下大堂坐满了客人。 酒楼掌柜在各个食客之间穿梭,忙的没有看见方休。 方休也懒得找他,跟着小厮走上了二楼。 小厮对于方休身后跟着的几名护卫一点也不在意,仿佛这些人在他的眼里,算不上什么。 “公子,我家主人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就行了......” 方休站在雅间的门外,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雅间里传来了轻柔的女声,听上去与赵嫣的声音有些相像。 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有想到除了赵嫣,在宫中还有什么认识的女人...... 方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雅间里面被一道帷幕分成了两个部分,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各种瓜果点心。 帷幕对面,隐隐有两道身影,看不真切。 方休往前走了两步,刚准备开口询问,便看见帷幕被掀开一角,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快步退出了雅间。 “你便是方休?”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帷幕后传来。 方休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帷幕行了一礼,说道:“臣是方休。” 帷幕后的女人怔了片刻,说道:“你猜到了本宫的身份?” 方休笑了笑,说道:“臣在三个月前,曾经请殿下给娘娘写过一封信,臣见了那封信,心里便知道了大概......” 女人听见这话,走了几步,将帷幕拉开,看着方休,说道:“那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要出宫见你?”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女人身穿华服,气质稳重端庄,一看便知道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女子。 他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片刻之后,低下头,小声道:“臣......不知。” 淑妃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你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出来,只是你不敢说......” 方休抬头,看着淑妃,笑了笑,说道:“臣患有脑疾,是一个病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事情是臣不敢说的。” 淑妃一双眸子紧盯着方休,问道:“好,那你告诉本宫,本宫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方休道:“娘娘想要让殿下参与夺嫡,谋取太子之位,却找不到值得信任的帮手...... 臣是殿下的师父,与殿下的感情非同寻常,与此同时,又与宁王和康王同时交恶,因此,娘娘信任臣,想要臣帮助殿下谋得大位。” 淑妃听见这话,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变化,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道:“有一件事情,本宫一直没有想明白,你为何要与宁王、康王交恶。” 这件事情,的确让京师中的大部分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安平伯府在朝廷中也算拥有不小的地位。 毕竟安平伯是九位重镇将军之一,手上握有兵权,又战功卓著,对陛下和朝廷一向忠诚,深受陛下的信任。 身为安平伯唯一的子嗣,方休无论向宁王和康王中的哪一方表现出好感。 两位亲王都会不惜余力的用各种手段拉拢他。 他却偏偏选择了同时与两位亲王作对。 当今圣上虽然身体安康,可是毕竟年事已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受天眷顾,最多也只能活个十几年,甚至几年。 到时候陛下归天,继承大位的还不是宁王和康王中的一位。 安平伯在的时候,或许还不会怎么样,一旦安平伯出了什么意外,还有谁能保他? 因此,对于方休的行为,大部分人也只能归结到脑疾上面了。 “宁王府宴上,杨明想要置臣于死地,宁王殿下非但没有制止,反而站在一旁,看臣的好戏,无非就是打的雪中送炭的念头......” 方休看着淑妃,笑了笑,说道:“臣虽然患有脑疾,但是没有犯病的时候,却也不是个傻子。 这等低级的笼络人心的手段,一个县令都不会去用,更何况堂堂亲王殿下。 因此,臣以为,宁王殿下不堪大用,不足以继承大统......” 第二百一十二章 门派秘籍 笼络人心,说的好听一些,便是帝王之术,乃是一个皇帝必备的基本手段。 可是...... 宁王的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低级,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不会被他这番举动所笼络。 要么一开始便派人将丧失理智的杨明拉走,要么下定决心,坚决站在礼部一方,治罪方休。 这般隔岸观火,只能让方休和礼部全都升不起好感,可谓两边不讨好。 因此,方休这番话说的一点没有错。 其他人在外面对于这件事情或许还有所保留,没有直接点出宁王所作所为的失当之处。 可是在春风楼的雅间,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的情况下,方休却是毫不留情,直指宁王就是个没用的草包,连最基本的笼络人心的手段都如此下等,不可能成为太子。 淑妃听了以后,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其实还是颇为认同的。 “那你为何与康王交恶?” 淑妃面无表情,看着方休,淡淡的问了一句。 方休笑了笑,说道:“臣觉得康王殿下长得太丑。” “......” 淑妃微微一怔,随即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想了想,说道:“既然你心里明白,可有什么想法......” 方休抬眸,看着淑妃,说道:“臣的想法,就是不要有任何想法。” 淑妃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之后,她面露笑容,看着方休,说道:“昊儿这孩子天资聪颖,却不喜欢四书五经,你作为他认同的师父,理应多多关照......” 虽然淑妃说的只是‘赵昊认同的师父’,可在方休的面前提起‘师父’两个字。 某种程度上,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的认同。 “臣明白。” 方休朝淑妃拱了拱手。 “本宫与你见面这件事情,除非陛下问起,不要告诉任何人......” 淑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方休,淡淡的道。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臣明白,除非陛下问起,臣便当作没有见过娘娘。” “你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本宫不需要多说,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 淑妃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说道:“本宫先回去了,前些日子,昊儿说要见你,本宫应允他,亲军校阅结束之后,便让你进宫见他...... 他却不愿意,说是世上岂有师父主动去见弟子这种事情,本宫想了想,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本宫便去请求陛下,让昊儿在安平伯府住上几日,这段时间,你准备一下。” 方休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臣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不用送了。” 淑妃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雅间。 她走后,方休站在雅间,不知过了多久,才回到方府。 楚皇只应允赵嫣在亲军校阅期间可以出宫。 如今,亲军校阅已经结束,赵嫣自然也不可能在每日往方府跑。 躺在后院的椅子上,望着天边落下的暮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清冷。 让他每日忙碌的亲军校阅已经结束,春风楼、竹轩斋一如既往的安稳。 除了京师大剧院外的其他三大剧院,也正在筹建,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 方休难得清闲下来。 若说真有什么事情,也只有几天之后与草原诸部的比试,需要他费一些心思。 除此之外,就是即将到来的秋闱。 每次想到这,他总觉得一阵郁闷。 自己一个武勋之后,安平伯的唯一继承者,到头来竟然需要去背四书五经,还需要参加科举。 真不知道楚皇那个老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不管怎么样,身处这个时代,方休也不敢做出什么有违这个时代的事情,只好乖乖的抽出时间看书背书。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每天就是不停的背书、做题。 借着夕阳的余光,趁着这段难得的空闲,方休从石桌下抽出一本《论语》,刚准备翻开看看,就看见一个护卫走了过来。 “少爷......” 那个护卫走到方休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柳青想要见一见您。” 柳青? 方休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他没有想到,这才几天,柳青就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当然......也不一定。 以柳青这个人的性格,说不定把自己哄过去,骂自己两句,解一解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怎么样,愿意交谈,总是一件好事。 对于方休,对于柳青,都是好事。 方休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偏院。 又是几日酷暑,偏院的味道更加刺鼻,也更加难闻。 原先三个屋子,如今只有两个还上着锁。 一个是柳青的屋子,还有一个则是中年刺客的屋子。 之前那名年轻刺客已经被方府的护卫放了出去。 方休走到关押柳青屋子的前面,推门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若不是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可能会直接吐出来。 缓了好一会,方休才恢复过来。 他看向不远处坐在床板上,面无表情的柳青。 枯瘦的身形,脏污的头发,破败的衣物...... 有那么一瞬间,方休对她甚至升起了几分同情。 不管怎么说,柳青当初在城南的勾栏也是‘女神’一般的人物,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谁能想到,这才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她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想好了?” 方休从回忆中恢复过来,看着柳青,说道。 柳青抬眸,充满着血丝的眼睛依旧明亮,说道:“想好了。” 方休笑了笑,说道:“既然想好了,有些事情,总该说说清楚......” 柳青面无表情,问道:“什么事情?” 方休看着柳青,想了想,问道:“你与毒蛊派是什么关系?” 柳青听见这个问题,低下头,说道:“毒蛊派的人尊我为掌门,我没有同意,因此,我与毒蛊派并没有实质上的联系。” 方休想了想,又问道:“他们为什么尊你为掌门?” 柳青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曾经修习过他们门派的秘籍。” 门派的秘籍?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秘籍,五毒神掌,还是九阴白骨爪?” 第二百一十三章 鸿胪寺 柳青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方休想了想,又问道:“那秘籍是内功还是轻功?” “都不是......” 柳青看着方休,说道:“是一本毒蛊之术。” 毒蛊之术? 在方休的印象中,蛊术属于极其邪门的东西,即便是会武功的高手,若是一个不注意,也极有可能中招。 方休思索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褐色的药丸,递给柳青,说道:“此乃含笑半步颠,是一种烈性毒药,服下之后,三天之内,若是没有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柳青接过以后,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看了一眼药丸,还是一口将它吞了下去。 方休见到这一幕,面露笑容,说道:“这只是为了防止你违反约定,我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你安安分分的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三年之后,我会解去你身上的毒性。” 柳青面无表情,并没有说话。 方休朝身后的方府护卫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去给柳青姑娘寻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准备一份饭菜。” 方府护卫立刻恭敬称是,转身离开了屋子。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还请柳姑娘好好休息,过几日,还需要姑娘帮忙寻找毒蛊派的余孽。” 柳青还是没有说话,眼睛望向外面,仿佛回到了刚才的状态。 方休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屋子。 毒蛊派的事情,并不着急,只要他们还在京师,有柳青和那两个刺客在,总有一天能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这两天,剧院和校阅场两边来回奔波,秀儿伺候完洗漱,方休倒在床上,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接连几日,方休都是这个状态,趁着清闲,每日背一背四书五经,给小丫鬟讲一讲聊斋中的故事。 到了晚上,就准时睡觉。 日子过的倒也十分惬意。 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转眼间便到了楚国接待草原使节的日子。 接待外邦使节一向是在鸿胪寺,这次也不例外。 之前在朝会上,草原的使节已经面见过楚皇。 这次在鸿胪寺是以宴会为主,除此之外,就是两国勇士之间的比试。 主持此次宴会的是鸿胪寺卿,邀请了诸多在朝廷中具有极高地位的人参加。 其中便有内阁首辅颜庄和兵部尚书马文华。 作为右羽林卫的指挥官,方休自然也不会缺席。 “这是我楚国的内阁首辅颜大人和兵部尚书马大人......” 鸿胪寺卿先是向众人介绍了颜庄和马文华,然后才望向下方,介绍道:“诸位大人,这是乞颜部的七王子......” 一番介绍之后,鸿胪寺卿拱手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鸿胪寺奉圣命接待,诸位请入座......” 宴会上,坐在最上方的毫无疑问是内阁首辅和礼部尚书。 楚国以左为尊,因此,颜庄坐在左边,马文华坐在右边。 而方休等人同样坐在左边,草原诸部的使节,以乞颜部七王子为首,分坐右侧。 身为右羽林卫的左中郎将,方休是这次宴会的主要人物之一,坐在楚国参加宴会的最前面。 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对面的草原人。 略微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之前在春风楼请他喝酒的那名草原女子就坐在对面,而且是在那位乞颜部七王子的旁边。 鸿胪寺的宴会是楚皇下过圣旨的国宴,规格极高,两边都是一人一座的案台。 中间有舞女伴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宴会进行到了一般,鸿胪寺卿站起身,面对草原诸部的使节,笑着说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不知道对我楚国的菜肴可还习惯。 楚国与草原诸部的习俗有所不同,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坐在鸿胪寺亲对面的那名年轻人手握折扇,站起来,说道:“久闻楚国的菜肴精致,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草原上俱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在烹制食物上,远不如楚人。” 这番话说的明褒暗贬,暗中讽刺楚国只会做菜,相比于草原上的勇士,全都是酒囊饭袋之徒。 鸿胪寺卿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看着他,说道:“早就听闻草原上的汉子擅长弓马。 前些日子,我楚国亲军十六卫大比刚刚决出头名,不知七王子可愿与我楚国勇士比试一场,也让我们见识见识草原勇士的勇猛?” 七王子面露笑容,朝旁边的两个草原汉子使了一个眼色,说道:“你们两个上前,让他们看看我草原勇士的勇猛。” 殿中的舞姬退了下去,两名草原汉子起身,走到了中间的空地。 单从体型而言,这两名草原汉子要比楚人高大威猛的多,手臂上的肌肉十分强悍,婉如野兽一般,极具视觉冲击。 除了饮食习惯和环境因素,观念和信仰也对他们的体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楚国人的传统观念是......只有读书科举才能体现一个男人的魅力,状元郎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读书人越是文质彬彬,越是手无缚鸡之力,就越是招女子的喜欢。 因此,他们认为草原上都是一群莽夫。 草原人的观念则恰恰相反,他们认为男人就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要有强悍的体魄和健壮的肌肉才称得上真正的男人。 七王子起身,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坐在最上方的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笑道:“草原上的汉子下手一向不分轻重,比试之前,还是让他们互相切磋一番,诸位再决定要不要比试......” 两名草原汉子听见这话,没有等鸿胪寺卿开口,便将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大喝一声,便扑在了一起。 他们比试的乃是草原传统的运动,形式上和摔跤极其相似。 规则很简单,先将对方摔倒在地上的人便是胜者。 对于大部分楚人而言,摔跤没有比武那么具有观赏性。 但是这种肌肉和肌肉的碰撞,总让人感到有一些震撼。 砰! 最终,那名体格稍稍瘦小一些的汉子,被对手摔倒在地,这场比试也决出了胜者。 获胜的那人却是没有立刻走下去,而是转过身,目光望向穿着轻甲的梁虎,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 鸿胪寺卿转过头,看着那七王子,问道:“这位勇士说什么?” 七王子笑道:“他想和这位将军比试比试,不知道这位将军敢不敢应战。” 鸿胪寺卿闻言,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内心却是无比的纠结。 在他看来,梁虎这个身板,对上这个草原汉子,几乎没有可能获得胜利。 若是直接拒绝,气势又落了下风,可谓是进退两难。 七王子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更甚,看着那汉子,故意用汉语说道:“下去吧,你力气这么大,万一伤着这位将军就不好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箭法之争 梁虎听见这话,转头看了一眼方休,见他微微颔首,站起身,说道:“梁虎,请赐教。” 鸿胪寺卿见到这一幕,看向方休,小声道:“方将军,梁将军他......” 方休挥了挥手,说道:“大人不用担心,梁将军他心中有数。” 梁虎虽然是依靠方休举荐才当上的右中郎将。 可他的实力,方休却是十分了解,在边疆厮杀多年,可谓是身经百战,战胜一个草原莽汉,还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的。 鸿胪寺卿听见这话,望向坐在最前方的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颜庄挥了挥手,说道:“让他们比吧。” 鸿胪寺卿听见这话,只好叹了口气,走过去,看着两人说道:“这次比试,点到为止,谁先倒地,便算谁输。” 那个草原汉子见楚人答应比试摔跤,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站在梁虎对面,等鸿胪寺卿宣布开始之后,便猛地向梁虎扑了过去。 他抓住梁虎的肩膀,咧嘴露出笑容,微微用力,对面之人纹丝不动。 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用出了一半力气,还是无法撼动对面之人分毫。 六成,九成...... 当他用出全身的力气,脸色憋得通红时,梁虎终于动了。 他抓着那汉子的腰部,直接将他举了起来。 梁虎将之丢了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拱了拱手,说道:“承让。” 不止楚国的文武百官,便连草原诸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显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七王子也是怔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却还是挤出一抹笑容,说道:“这位将军好本事。” 那汉子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梁虎,不服道:“摔跤,算你赢,你,敢比射箭吗?” “下去。” 七王子看了他一眼,说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话是用草原话说的,在场的人没有几个听得懂。 草原汉子却是一脸的不服气,瞪着梁虎,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兵部尚书马文华见到这一幕,起身离席,走到前面,说道:“宴席已经差不多了,咱们之间的比试也该开始了。” 七王子听见这话,也不好再拒绝,而是看了一眼四周,说道:“这里地方狭窄,施展不开,不如去外面。” 两国之间的比试,早在之前就已经有过沟通。 草原人在马背上长大,不善队列。 因此,比试的内容仅限于弓马。 既然那草原汉子主动提出比试射箭,便先比试射箭。 草原人擅骑射,自然是弓不离身。 进入鸿胪寺之前,他们的武器都被暂存在门房,此刻则是拿了两把弓过来。 鸿胪寺卿看向身后一名下人,说道:“去找一个靶子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 七王子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苹果,说道:“不如便将这一个苹果放于头顶,谁能在三十步外射中苹果,便算谁赢。” 鸿胪寺卿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说道:“这不好吧,若是射中了人......” 七王子笑了笑,说道:“若是有谁怕了,认输便是。” 他将那苹果顶在头上,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个汉子,说道:“你先射。” 那大汉走到三十步外,搭弓便射。 咻! 只听得一阵破风之声,那箭便射穿了他头顶的苹果,箭头没入墙中。 众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这箭再往下偏上两三寸,这位乞颜部七王子非得血溅当场不可。 由此可见,他对于这汉子的箭术极有信心。 七王子抚了抚头顶的乱发,看向方休和梁虎,笑道:“该你们了。” 方休将苹果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面色一变,捂着额头,立刻道:“方将军,本官身体不适......” 说完,往后退了几步。 方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了颜庄的身上。 颜庄见到这一幕,嘴角抽动,刚准备说些什么,便听见他道:“既然如此,还是本将军来吧......” 方休说完,便将苹果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宫中当值的时候,曾经见识过梁虎的箭法,三十步外射中苹果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三十步外射中苹果并不难,仅仅右羽林卫,便有不少人可以做到。 难的是射箭的勇气和沉稳的心理,射箭之人只要手抖一下,便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梁虎在边疆厮杀多年,若是没有沉稳的心理和过人的勇猛,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并且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成为羽林卫的右中郎将。 对于他,方休还是很有信心的。 梁虎没有想到方将军竟然对他这般信任,微微一怔,脸上露出坚定之色,毫不犹豫的拿过一张弓,说道:“将军,放心。” 方休听见这话,面露笑容,走到三十步外,还未转身,便大声道:“我准备好了。” 他话音刚落,梁虎搭弓放箭。 一瞬之后,方休转过身,将穿着苹果的箭捡起,走到众人的面前。 那只箭从苹果的正中穿过,和刚才那名草原汉子如出一辙。 七王子见到这一幕,脸上浮现诧异之色,不由赞叹道:“想不到楚人也有精于箭术的。” 方休笑了笑,说道:“草原人善骑射,但善骑射者,也并非是草原人。” 七王子看着他,问道:“胜负未分,我们再比一场,这一次,便比五十步如何?”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七王子将一只苹果扔给那名大汉,说道:“你去,这一场本王来比。” 那大汉接过苹果,正要离开。 方休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他,说道:“慢着。” 七王子看着他,问道:“这位大人,莫非是后悔了?”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这样比没有意思,不如这样,比试的时候,不妨让对方顶着苹果,若是顶着苹果之人胆怯,也算是那一方输了,如何?” 他看着七王子,说道:“此局仍然让你们先,七王子可以在我右羽林卫中随意选一人,不知道七王子敢不敢?” “有何不敢?” 七王子看了看他,说道:“不如便选方将军吧,却不知方将军你敢不敢?” 方休没有回答,从那汉子的手中拿过苹果。 梁虎见到这一幕,急忙走上前,说道:“方将军,不可......” 鸿胪寺卿也是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道:“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方休却是面露笑容,挥了挥手,看向七王子,说道:“没关系,本将军相信七王子的箭法。”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们认输 乞颜部以骑射闻名于天下,据说,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也拥有百步穿杨的箭术,更可况是堂堂七王子。 因此,对于他的箭术,方休还是十分放心的。 “可以开始了。” 方休走到五十步之外,回头看着七王子,一脸淡然的道。 梁虎见到这一幕,默默的站在了七王子的身边,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他手中的弯弓。 七王子瞥了梁虎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握住弯弓,缓缓抬起手臂。 他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前方,呼吸逐渐变的平稳。 咻! 七王子松开手,一道黑芒转瞬即逝。 方休拍了拍头上的苹果屑,转身走了十余步,将那只箭捡回来,走过去,说道:“七王子果然好箭法。” 七王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傲然之色,缓缓的放下弓,说道:“该你们了。” 方休笑了笑,抬眸,目光在乞颜部几人的身上扫过,最终目光定格在了七王子的身上。 “不如就选七王子吧。” 七王子眉头微微一挑,一名大汉立刻走上前,焦急的说了几句。 “无妨。” 七王子摆了摆手,瞥了一眼身旁的梁虎,说道:“这个人的箭术不弱,五十步的距离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拿过苹果,向前方走去。 于此同时,方休走到梁虎的身前,看着他,问道:“五十步,有把握吗?” 梁虎抬头,看了一眼七王子的背影,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那这场比试的意义何在?” 方休皱了皱眉,说道。 梁虎听见这话,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要不......” 方休看向他手中的弓和箭,说道:“这一局让我试试?” 梁虎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略有些诧异的问道:“将军也懂射箭?” 方休连剑都没有碰过几次,哪里懂什么射箭。 他摇了摇头,说道:“略懂一点,不懂也无妨,这一次便可以先试试......” 听见这话,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内阁首辅颜庄和兵部尚书马文华脸上都是露出奇怪的表情。 一旁的鸿胪寺卿则是急忙走上前,俯身在方休的耳边,小声说道:“方将军,您不懂射箭,还是交给梁将军吧,万一射偏了......” 方休瞥了鸿胪寺卿一眼,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随口道:“射偏了就射偏了,输一场有什么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人生在世,谁没有输过?” 说完,便举起手中的弓箭,作势要射箭...... 乞颜部的几人见到这一幕,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其中一个略微懂一些楚国语言的大汉喊道:“你干什么?” 方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射箭,不然还能做什么?” “等下!” 那名大汉挡在他的身前,怒道:“你这样射箭,箭会落下,射中王子......”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说完,略微将弯弓往上抬了一些,只是握弓的手开始变得有些颤抖。 大汉见到这一幕,额头上分泌出冷汗,匆忙纠正道:“你握弓的姿势不对,应该......”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方休不耐烦的道:“究竟是本将军射箭,还是你射箭?” 大汉听见这话,眉头紧皱,咬了咬牙,问道:“你懂不懂射箭?” “本将军懂不懂射箭与你有何干系?” 方休抬起弓箭,说道:“再者说,即便不懂,又如何,多射几箭,不就懂了,这世上有谁是生来就懂的射箭的? 即便是你们草原人,也要经过无数次练习,才能拥有优秀的箭术,对不对?” 乞颜部众人听见这话,都觉得有些道理,可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只有之前在春风楼见过的那名草原女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方休顿了顿,扬了扬手中的弓箭,对拦在自己面前的汉子道:“快点让开,不然本将军手抖,箭射偏了,不要怪本将军!” 大汉见到这一幕,急了,伸手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弓,说道:“不许射!” 一旁,梁虎和羽林卫的士卒们见到这一幕,脸上纷纷露出怒色,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这名乞颜部的汉子押下。 方休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接着,抬眸,看向鸿胪寺卿和七王子,摊了摊手,问道:“这怎么算?” 乞颜部的几人此刻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个楚国的将军明显是要用威胁七王子性命这一招,逼迫他们认输。 “你这是作弊!” 乞颜部的几人纷纷怒视方休,开口喊道。 方休神色淡然,瞥了他们一眼,说道:“规则是你们订的,一人一局,上一局已经比完了。 这一局轮到我,是你们胡搅蛮缠,阻拦比试的正常进行,怎么反倒污蔑本将军作弊?” 七王子见到这一幕,脸色阴沉,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见她点了点头。 于是,咬牙从前方走过来,看着方休,说道:“这一场,我们认输。” 方休听见这话,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本将军的箭法还可以,七王子真的不试一试吗?” 七王子脸色阴沉,却强作淡然,两种情绪参杂在一起,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奇怪。 “不用了。” 片刻之后,他挥了挥手,淡淡地道。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 方休信任他才会以身犯险,可他的信任换来的只是猜疑...... 以勇猛和骑射著称的草原乞颜部,在两个他们最得意的领域输的一败涂地,不仅输了,而且还输不起。 从鸿胪寺走出来后,乞颜部几人脸上仍有怒容。 其中,更是有脾气火爆的人,直接用草原语破口大骂。 内容无非就是形容楚国人都是狡猾的狐狸。 七王子虽然没有表现的那么愤怒,脸色却也是十分阴沉,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至于完颜嫣然,对此却显得并不在意。 她看了七王子一眼,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道:“我早提醒过你,方休此人诡计多端,不是你能够应对的。” 七王子听见这话,低下头,用不甘的语气道:“我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卑鄙无耻! 下一次,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们乞颜部的勇士,不是他依靠这些下三滥的招数能够对付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朝会 虽然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场鸿胪寺宴仍让许多人,尤其是楚国的文武百官感到惊奇。 他们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有想到竟然会以这种姿态碾压草原之首乞颜部。 草原诸部数年第一次派出使者出访楚国,自然不可能以一场宴会收尾。 更可况,这次乞颜部可是来了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如此阵仗,除了比试之外,必定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方休从鸿胪寺回来没多久,宫里又传来消息,陛下要邀请草原诸部使者一同上朝。 这次上朝,作为鸿胪寺宴的最大功臣,方休自然也要参加。 这是他被狗皇帝拉着做这个羽林卫左中郎将以来,第一次上朝。 秀儿听说这个消息以后,表现的比方休自己还要兴奋,提前两天准备好了上朝时应该穿的礼服。 当天,早早的便站在了方休的门前,伺候他起床洗漱,比以往更加认真仔细。 方休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感觉,毕竟皇帝见得多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 相比于今日的上朝,他反而更加关心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 方府的门口,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方休坐上马车,便径直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皇宫的守卫对于这位右羽林卫的中郎将可谓是无比的熟悉,没有任何过问,便恭敬的行礼,将他迎了进去。 皇宫,正殿。 “参见楚国皇帝陛下!” 文武百官行完礼之后,才是草原使者。 坐在龙椅上的楚皇看上去比暖阁之中的多了几分威严。 他的目光在七王子的身上停留一刻,淡淡的道:“使臣免礼。” 声音平淡,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谢皇帝陛下。” “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楚皇俯视着七王子,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道:“草原与我楚国虽然多有摩擦,但乞颜部既有求和之念,我楚国自当秉持以和为贵,互不侵犯……” “多谢皇帝陛下。” 七王子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楚皇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十分淡然,问道:“何事?” 七王子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帛,高声道:“小王仰慕贵国安乐公主已久,此行奉可汗之命,恳求迎娶安乐公主,愿与楚国结为姻亲,结万世之好……” 七王子话音还在殿内回荡,有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楚国朝臣虽然知道草原人刚来楚国,便大肆拜访官员,言语中透露出想要与楚国联姻的事情,但却没有人在意。 虽然楚国人视草原人为蛮夷,十分不屑,可草原诸部的战斗力却是有目共睹的强悍,这一点,即便再迂腐的腐儒也不得不承认。 因此,如果这位草原七王子说的是真的,可以用一桩联姻换取楚国和草原的和平,这无异于是帮助楚国除掉了最大的威胁,所带来的利益是无法想象的。 不等楚皇和文武百官有所反应,七王子继续道:“草原虽贫瘠,但也愿意每年送予贵国战马三千匹,作为迎娶公主的诚意,还望陛下答应......” 每年三千匹草原产的战马,对于楚国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朝中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动容之色。 楚皇咳了几声,没有开口。 一旁,大太监刘成却突然做出了一件让众人无比吃惊的动作。 他一脸的慌乱之色,走到龙椅旁,俯身在楚皇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楚皇听见之后,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却可以从他的眼眸中看出几分情绪的变化。 能让一向恪守规矩的大太监刘成做出这种僭越的举动,让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楚皇表情发生变化。 很明显,朝廷出事了,而且绝不会是小事! 殿内,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七王子都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一时之间,整个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片刻之后,楚皇抬眸,看向七王子,脸上难的露出笑容,说道:“联姻之事,事关楚国与草原之间的关系,还需从长计议。 你等使节千里迢迢从草原来到我楚国京都,想必也累了,准许你们在京都多休息几日,联姻之事,而后在议。 今日之朝会便到此结束,退朝。” 朝会才刚刚开始,便被楚皇一句话结束,这种事情,难得一见。 可见大太监刘成禀告的事情定然不是小事,陛下才会提前结束朝会,去处理此事。 一时之间,满朝的文武百官脸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担忧之色。 至于七王子则默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那副架势,似乎对于今天这件事情,早有预料一般。 站在武官一列的方休还在想今天晚上是吃牛肉火锅还是羊肉火锅,一抬头,便发现朝会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迷迷糊糊的跟着百官们走出正殿,他都有些发懵,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开正殿,一直走出近百米,他突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自己真的是太蠢了...... 在牛肉火锅和羊肉火锅中纠结那么长时间,直接两种火锅一起来不就好了。 想通了这一切,他的脸上露出笑意,走起路来,步伐都轻松了许多。 刚准备离开皇宫,去准备火锅的材料,就被一个身穿宦官服饰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方将军,还请留步......” 方休抬头看去。 眼前之人并不张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他以前从没有见过。 “什么事?” 方休心中疑惑,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看着小太监,开口问道。 小太监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在方休的眼前晃了一下,说道:“方将军,陛下有命,让您去养心殿暖阁候着陛下,陛下有事要吩咐于你。” 方休微微一怔。 楚皇? 他不应该在处理之前刘成禀告的那件事情吗? 再或者,与内阁阁老们商议联姻的可能性。 没事找自己干什么? 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即便有事情需要吩咐,派个小太监传话便好了,何必这么正式,让他到养心殿暖阁候着。 “我知道了,还请公公带路。” 不管怎么样,楚皇的命令还是不能违背的。 方休放下心中的疑惑,朝小太监笑了笑,看向养心殿的方向。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值得信任 小宦官在前方领路,方休跟在后面,不一会就来到了养心殿。 出乎他的意料,养心殿外早已经有几位眼熟的大臣等候,其中有几位,他还曾经见过,都是亲军中的将军。 这些将军,可不是方休这个中郎将能比的,都是实实在在将军,每一位都是一支卫队的最高指挥者。 方休看着面前站在暖阁外等待的将军们,下意识的想起七王子提出的联姻之事,再结合之前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对于楚皇召见自己的目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小子......” 突然,方休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边传来雄厚的声音。 下意识的转头望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兵部尚书马文华站在方休的身前,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许之意,豪爽的笑了两声,说道:“昨天鸿胪寺宴上表现的不错,没有给你爹丢脸。” 这话听起来总有些奇怪。 不过以马文华和他那个便宜老爹的关系,用这种语气说话,倒也没什么不对。 要是按照辈分讲,方休还需要喊他一声世伯。 “尚书大人客气了,晚辈只不过是......” 方休朝马文华笑了笑,刚准备说些什么,便听见暖阁的方向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陛下宣诸位大人觐见......” 小太监话音刚落,马文华便重重的拍了方休一下脑袋,大大咧咧的说道:“你小时候,老夫曾经还抱过你,怎么长大了反而变得如此生分...... 在老夫的面前,收起你对外人的那一套,随老夫面见陛下去。” 说完,迈步走向了暖阁。 其余的几名将军见状,跟在他的后面,走入了暖阁。 方休一个人站在原地,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肩膀。 马文华看上去没有六十,也有五十多岁了,没有想到力气竟然那么大。 四处看了看,见暖阁外除了宦官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他也走入了暖阁。 暖阁的空间并不大,平日里,皇帝若要召见群臣,一般都是在朝会时的正殿。 这一次,虽然到场的文武百官不多,却也不少,因此,整个暖阁显得有些拥挤。 朝楚皇行过礼之后,方休和几名将军全都站到了一侧。 因为,前面的几张椅子已经有了主人。 三位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分别坐在两侧。 楚皇面无表情的坐在案后,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以后,说道:“乞颜部联合草原其余诸部,集结十万骑兵,陈列边境,这件事情,诸位怎么看?” 楚皇话音刚落,站在内阁大学士旁边的几名将军脸上全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乞颜部七王子领头的使团目前还正在楚国京师,商议联姻之事,乞颜部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陈兵边疆。 难道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逼迫朝廷答应他们联姻的要求? 这......未免也太不将我大楚放在眼里了吧! 一时之间,几名将军脸上或多或少露出怒容。 至于三位内阁大学士则显得十分淡然。 马文华和身旁的户部尚书对视了一眼,起身,说道:“陛下,臣以为,乞颜部此举是对我大楚威严的挑衅,绝不能容忍!” 楚皇听见这话,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将目光移向了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 户部尚书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见到这一幕,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楚皇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腰,看着楚皇,掷地有声的道:“陛下,国库虽不充裕,可若是与乞颜部开战,臣保证,户部绝不会少边疆士卒一枚响钱!” 礼部尚书听见这话,抬头瞥了户部尚书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楚皇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此事还没有到开战的地步,不过也不可小视,召诸卿便是便是为了商讨应对之策。” 一般而言,这种事情,应当是由六部各部尚书和内阁三位大学士商讨。 可陛下却将京师中的几位将军召了过来,态度显然已经十分明确。 堂堂大楚,绝不会迫于压力将公主嫁到草原,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可是,对于朝堂上的某一些人而言,仅仅只是将公主嫁到草原便能解决一个困扰楚国近百年的问题,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在利益面前,一个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乞颜部答应不进犯楚国,草原其余诸部即便是联合在一起,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恰巧,朝堂之上的这股保守力量,为首的便是朝廷地位仅次于三位内阁大学士的六部之首,礼部尚书杨政! 满头白发的杨政朝周围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偏于保守。 除此之外,陛下还召见了一个小小的左中郎将,这说明了什么? 方休带人大闹尚书府的事情才过去几天,京师中应当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件事情,身为皇帝,楚皇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却在这种场合,将他也召见过来,除了此人确实有些才能之外,未免没有敲打他的意思。 宦海沉浮多年,一步步走上礼部尚书这个位置,杨政对于眼前的形势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保持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对策。 无论这些人说什么,只要陛下没有明确的表示,他便摆出一副不参与其中的姿势。 这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陛下......” 一个将军站了出来,朝楚皇行了一礼,大声道:“臣以为,乞颜部乃是狼子野心,即便陛下答应了他们联姻的请求,他们也不可能与我大楚保持和平的关系。 联姻之后,短时间内,边疆的摩擦可能会减少,草原强盗烧杀抢掠的事情或许也会减少。 可是,草原之上,各种物资匮乏,他们不可能因为一桩联姻,而放弃多年以来养成的抢掠的习惯,也不可能改变他们游牧的生活习惯。 我们一旦放弃对草原的警惕,他们立刻便会露出本性,只需要一个契机,便有可能撕毁联姻的条约。 草原蛮子,不值得我们信任!” 第二百一十八章 联姻之争 礼部尚书杨政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看了那名将军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楚皇则是不动声色,看向在场的其余大臣,问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今日之事,畅所欲言。”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有些热烈。 一时之间,整个暖阁之内,全都是那些将军的慷慨激昂之词。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 礼部尚书杨政起身,走到中间的位置,端端正正的朝楚皇行了一礼,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与乞颜部联姻一事,还需在朝会上与文武百官共同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可成,我大楚边疆百年无忧,此乃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之前说话的那名将军听见他这番话,脸上露出不忿之色,说道:“杨大人怎知这场联姻可使边疆百年无忧? 那些草原蛮子对于联姻一事,何曾有过重视? 再者说,他们若是真有诚意,为何要集结十万骑兵,陈兵边境,欲进犯我大楚?” 礼部尚书看了那名将军一眼,缓缓说道:“此乃谈判之手段,你自己也曾经说过草原之人乃是蛮夷,对于我大楚的礼数自然不是十分了解。 本官相信,只要联姻之事达成,十万骑兵自会退却。” 那名将军看着杨政,说道:“本将军曾经在守卫边疆长达十余年,对于那些草原蛮子要比尚书大人了解的多。 他们这种态度,表明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将联姻之事放在心上。 联姻之事成,这十万骑兵便会转头攻向不服乞颜部的草原其余诸部。 联姻之事不成,便会进犯我大楚边疆......” 他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杨政打断:“这只是你的臆想而已。” “杨政!” 其余几名将军听见这句话,脸上纷纷露出怒色。 其中更不乏有脾气火爆之人,直接怒吼出声。 杨政对此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仿佛被人怒视的不是他一样。 “够了!” 楚皇看着下面发生的这一幕,发出一声厉喝,冷声道:“让你们来,使上你们商讨应对之策,不是泼妇骂街。 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臣万死......” 这些大臣们听见这话,急忙起身行礼告罪。 楚皇见到这一幕,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些,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是我大楚的重臣,无论提出什么想法,都是为了朝廷和大楚的百姓,互相之间,和气一些。” “臣等明白。” 大臣们再次行礼。 楚皇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站在最后面的方休,开口问道:“方休,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听见这话,众人全都怔了片刻。 方休? 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虽然得了校阅头名,又带领右羽林卫获得了亲军校阅的第一名,可对于这等大事,又能给出什么成熟的建议。 陛下为何连内阁三位大学士都没有过问,直接问这个毛头小子?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向方休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奇怪。 方休对于楚皇突然问话也是感到十分诧异。 他本来只想安静的站在后面,时间到了,这群家伙商量出一个大致的结果,自己好回府吃饭,没有想到,突然就问到了自己。 而且,内阁这三个没法再精明的老家伙都没说话,自己又能说什么...... 方休心中万马奔腾,却还是站了出来,行礼之后,说道:“臣在想一件事情...... 若是这次联姻成了,草原人是否真的不再进犯我楚国边疆。 臣以为,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 第一个,他们撕毁条约,不顾联姻之亲,再次进犯我楚国边疆,那么联姻之事,便没有丝毫意义,是否联姻,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第二个,他们真的不进犯我楚国边疆。 臣又有一个问题,这种和平的状态能持续多久? 一年? 十年? 一百年? 臣没有去过草原,却也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草原物资贫乏,尤其使茶叶等生活的必需品,更是只有从我大楚才能获得。 若是不进犯边疆,他们从哪里获取这些物资? 因此,臣以为,若是他们不与我大楚通商,即便联姻了,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不出十年,他们一样会集结骑兵,进犯我大楚,以获取他们必须的资源......” 方休的话还没说完,杨政便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有些迫切的辩解道:“如你所言,若是草原诸部与我大楚通商,两邦便可以保持和平?” 方休听见这话,看了杨政一眼,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没错。” 杨政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联姻一事便是最好的契机,朝廷多的是勇猛之士,守卫边疆,并不是什么难事。 即便是长在马背上的草原人想要侵入我大楚边界,也绝非易事。 想必,这一点,草原诸部的部族首领也已经深有体会。 因此,才会派出使团,想要与我大楚结成友好之同盟。 朝廷也刚好可以借此机会,与草原通商,两邦缔结永不入侵之盟约,天下安稳,指日可待,实乃百姓之福,天下之幸!” 此话一出,便连内阁的三位大学士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几名将军更是愤怒到了极致,更有几人怒极反笑,开口嘲讽道:“尚书大人可真是心怀天下,三句话不离天下百姓。 不知道尚书大人可知道草原人为何被称为生在马背上? 草原之地,何其辽阔,尚书大人可曾想过,为何草原人放着如此辽阔之土地,不去耕种,反而要以兵戈入侵我大楚?” 杨政看了一眼说话那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淡淡的道:“将军想要说什么,直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反倒像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杨政,你别欺人太甚!” 终于,那个将军忍不下去,一双眼睛好似要冒出火一般,死死的盯着杨政。 眼看着局势又一次失控,方休及时站了出来,给那个将军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将军息怒,尚书大人久居庙堂,对于边疆之事不甚了解,乃是人之常情,还请将军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忍不住想笑 这话说的十分周全,既劝说了那名脾气火爆的将军,也给礼部尚书留足了面子。 对于方休不甚熟悉的人,对此到没有太大的反应。 而平日里与方休接触较多,对他比较了解的几人,比如楚皇和马文华则是一脸的诧异,显然没有想到方休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温和的话。 要知道,几天前,方休还曾经带着上百人到尚书府大闹了一场,不但没有给礼部尚书杨政丝毫面子,而且还带走了他唯一的儿子杨明。 除此之外,当年宁王府宴会上,也是方休,毫不犹豫的砍掉了杨明的一条手臂。 按照常理,方休和礼部杨家应该是不共戴天之仇。 毕竟杨明可是杨政的独子,而杨政又主张礼部,天下礼仪,天下教化,大权尽归于他一人,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容忍。 方休不是一个傻子,恰恰相反,他天资聪慧,先是在亲军府校阅提出各种国策,一举夺得头名,成为了近百年来亲军最年轻的左中郎将。 还发现了硝石制冰的法子,让京师中的普通百姓也能用上以往只有皇亲国戚和权贵们才可能享用的冰块,这是何等的功绩。 最近这段时间,更是带领一个并不算顶级的右羽林卫成功夺得了亲军大比的头名,并且在鸿胪寺宴会上重挫草原人的锐气。 不可能不明白杨政对他的敌意,却仍然能开口为他辩护...... 这...... 一时之间,几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马文华和颜庄则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方休的眼神中多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 方休对于他们的表现没有丝毫在意,他端端正正的站好,朝杨政行了一礼,问道:“尚书大人,下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想要请教尚书大人,不知道尚书大人可否为下官解答一下?” 杨政的表情一直很淡然,唯独在看向方休的时候出现了一瞬间的变化,不过仅仅只是一瞬间。 “说吧......” 杨政只看了方休一眼,便转过头,一脸的傲然之色,显然不愿意与方休对视。 方休对此却是毫不在意,淡淡的笑了笑,问道:“尚书大人,下官想要问你的这个问题很简单,尚书大人是否与草原人有过会面,或者有过交谈,商议过某些事情?” 此话一出,全场都变得有些寂静。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楚皇以外,全都是呼吸一滞,显然没有想到方休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与草原人私下会面......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指控! 换句话说,就是你堂堂大楚的礼部尚书,为何要处处向着草原人说话...... 是不是收受了草原人的什么好处? 或者和草原人有过什么私下的协定...... “方休!” 礼部尚书杨政听见这话,微微一滞,随即仿佛愤怒到了极致,怒视方休,大吼一声,喊道:“竖子,安可血口喷人!” 楚皇坐在龙椅之上,静静的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一直听到方休这个问题,才露出淡淡的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尚书大人,你怎么骂人?”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说道:“下官不过只是以晚辈的姿态,问了您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开口骂人呢? 你可是礼部之首,堂堂尚书大人,负责天下人的教化,陛下面前,竟然开口骂人,这......晚辈实在是不太能够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杨政被这一番话气的脸色涨红,仿佛一口气堵在胸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你,你......” 杨政伸出一只手,指着方休,身子不断的颤抖,整个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那副模样,即便是之前与他争吵的那名将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毕竟是头发花白的老者,又是朝廷的重臣,为朝廷立下这般汗马功劳,到头来却要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鬼给羞辱成这般模样...... 看见他这样,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笑。 几名将军目光古怪的看着杨政,长期在沙场作战晒出的黝黑的脸庞同样憋得有些通红,与杨政不同,他们是忍不住想笑。 下一秒,之前说话的那名将军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是,也许是觉得不太合适,他又强忍着不发出笑声,看向杨政,开口说道“杨大人,方休他说的没错,人家晚辈只不过是向你提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骂人呢?” 杨政目光通红,看向那名将军,却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心中的愤怒压了下去。 随即,转身朝楚皇行了一礼,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说道:“臣失态了,还望陛下能够原谅臣。” 楚皇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深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紧接着,开口说道:“无妨,你们继续,有什么意见和想法通通说出来,朕想要听......” “臣......” 礼部尚书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想通了什么事情,声音变得更加颤抖,说道:“谢陛下!” 再次转过头,他的表情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几乎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如果说之前那个礼部尚书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那么,此刻的礼部尚书杨政就仿佛是一头下山的暮虎,虽然已经老了,却仍有强大的威慑力。 而且,他的每一次捕食都关乎他能不能继续存活,因此,比壮年时期的老虎更加的可怕。 “老夫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除了在鸿胪寺内,老夫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草原人。 即便是在鸿胪寺内,老夫也从来没有单独见过任何一个草原人。 方休,老夫的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下官只不过是一个晚辈,怎么能谈得上满不满意。 不过,以尚书大人的威望,想必也没有可能,当然了,也没有必要欺骗下官一个晚辈,下官相信尚书大人说的都是实话。” 第二百二十章 掷地有声 杨政听见这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偏过头,显然不愿意再与方休有过多的交谈。 或者,换一句话说,不愿意再将方休放在自己的眼里。 方休对于他这种举动也没有多说什么,仍然像之前一样,看着他,继续道:“那么,尚书大人,可否再回答下官一个问题?” 杨政仍旧不去看方休,淡淡的道:“说。” 仍然只有一个字,仿佛与方休这种人对话,多说一个字,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晚辈这个问题,同样很简单......” 方休的脸上露出笑容,朝杨政的方向走了几步,开口问道:“尚书大人可否告知晚辈,既然大人没有与草原人深入的交流过,又怎么知道,联姻之后,他们便会与我大楚通商,与我大楚保持和平? 又怎么知道,草原诸部不会与我大楚发生战争,天下百姓可以和平?” 杨政看了方休一眼,说道:“你又不是老夫,你怎么知道老夫不了解草原人?”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十分不屑,说道:“尚书大人何必要说这种小孩子的气话,既然尚书大人这样说。 那晚辈倒是想要回答,尚书大人不是晚辈,怎么知道晚辈不知道尚书大人不了解草原人?” 众人听见这一番话,脸上纷纷露出笑意。 杨政听见这话,苍老的脸庞抽了抽,显然没有想到方休竟然有这般急智,只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该如何回答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显然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确实有些像小孩子赌气,登不上大雅之堂。 于是,想了想,说道:“你去过草原吗?与草原人有过深入的交流吗? 既然没有,你怎知道,联姻之后,他们不会与我大楚通商,不会与我大楚保持和平?” 这句话可以说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不得不说,杨政在宦海沉浮多年,果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和智慧,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尽量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回避方休提出的问题,而将这个问题的矛盾之处交还给方休本人,这个处理方式,在场的几名大老粗将军可想不出来。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笑了,说道:“晚辈和几位将军刚才已经讲的很清楚了,难道尚书大人没有听见吗? 首先,草原之人与我大楚互为邦交,互相联系,已经长达百年,对于我大楚的习俗与礼议显然已经十分熟悉。 可是他们依旧在联姻谈判的紧要关头,集结整整十万骑兵,陈兵边境,他们这种态度,难道是想要与我大楚联姻的态度吗? 显然,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将联姻之事放在心上,联姻成与不成,对于他们可汗的决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即便有,可能也只是在短时间内有一定微弱的影响。 其次,我们不可以只站在我大楚的角度去思考此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只有了解对方的意图,才可以准确的分析出此次联姻的利与弊。 关于这一点,之前那位将军已经分析的已经十分到位。 不过考虑到尚书大人可能没有认真的听,或者没有讲此事放在心上,所以晚辈在与尚书大人陈述一遍。 站在草原诸部,或者说乞颜部得立场上,这次与我大楚得联姻之事若能成功,集结得十万骑兵便可以转头攻向不服乞颜部的草原其余诸部。 碍于盟约,我大楚定然不会出兵阻挡,以乞颜部的实力,集结十万骑兵必然可以横扫草原诸部,从而整合草原的势力,进而扩大自己的实力。 乞颜部如今的实力已经十分强大,即便是我大楚铁骨铮铮的将士齐心协力,与之作战,也未必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更何况是整合了整个草原的乞颜部。 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与我楚国的联姻之事不成,那么他们便可以借着此事发挥,指责我大楚是破坏两国和平的罪魁祸首,从而大举进犯我楚国边疆...... 除此之外,几位在边疆与草原人作战过的将军已经讲的很清楚。 乞颜部的人都是狼子野心,即便陛下答应了他们联姻的请求,他们也不可能与我大楚保持和平的关系。 而且,草原之上,物资匮乏,如果想要获得茶叶与丝绸之类的物资,只能从中原获得。 而获得的方式也是十分简单,四个字,烧杀抢掠!” “这......” 杨政听到这里,表情已经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有开口,便听见方休提高了声调,继续道:“晚辈刚才说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草原人近百年对我大楚的边疆肆意抢掠,对我大楚的子民肆意屠杀,这一点,乃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常识。 若是尚书大人这都要为草原人辩解,那么晚辈真的不知道,尚书大人究竟是我大楚的礼部尚书,还是草原人的礼部尚书。 当然了,草原人的礼仪,晚辈不甚了解,当然,凭他们的行事作风,大概也可以推测出一二,无非就是两个字,无礼!”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甚至让几位将军有拍手叫好的冲动。 便是端坐在椅子上的三位内阁大学士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赞许之意,显然对于方休的这番话十分满意。 杨政见到这一幕,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虽然他内心并不认同方休刚才的那几句话,可是如果他为草原人辩解,今天的事情从内阁之中传了出去,让天下百姓听见了。 他怕是会被天下的百姓,或者说楚国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淹死,受到万人唾弃,遗臭万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他不敢冒这个险,只能用有些愤怒的眼神瞪了方休一眼。 潜在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老夫不认同你这些话! 事实上,他认不认同自己,方休并不在意。 反正他也没想过让他认同,只要楚皇认同,楚皇满意,那么他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方休抬头,看了楚皇一眼,转过头,继续道:“草原人以往都是游牧,数百年来,自从草原存在,中原存在的时候,便是如此。 尚书大人刚才说想要与草原人通商,那么晚辈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尚书大人,尚书大人愿意骑马牧羊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震惊全场 “老夫堂堂礼部尚书,饱读四书五经,自幼时便谨遵圣贤教诲,一刻不曾松懈,怎会去做这种事情?” 杨政瞥了一眼方休,冷冷的回答道。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尚书大人是否饱读四书五经,是否自幼便谨遵圣贤教诲,这些事情,其实晚辈并不能肯定。 但是有一件事情,晚辈可以确信,那便是尚书大人乃是血统纯正的楚国人......” 杨政听见前半句话,刚准备开口反驳,听见后半句话,怔了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士农工商乃是中原多年以来约定俗成的习惯,牧人自古以来便处于底层的地位。 因此,不止是尚书大人,即便是从京师中随便拉出一位普通百姓,让他到郊外去牧牛牧羊,他也一定是百般的不情愿。 这是中原多年以来的生活习惯和约定俗成的意识,想必,这一点,尚书大人不会反驳吧?” 杨政瞥了方休一眼,冷哼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方休笑了笑,继续道:“可是对于草原人而言,牧羊却是生活中必备的事情,就像是咱们楚人耕种。 对于他们,骑马射箭便如同咱们楚人苦读圣贤书。 既然尚书大人不愿意像草原人那样牧羊,也不愿意像草原人那样骑马射箭,做一个你眼中所谓的莽夫。 那么,晚辈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尚书大人,假如我们楚人与草原人互换身份,草原人又怎么可能愿意放弃近百年养成的游牧习惯,而改为耕种,与我大楚通商呢?” 杨政听见这话,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嘴角抽了抽,显然没有想到方休会突然这么说。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看了一眼四周的将军,片刻之后,他终于回答道:“不试一试,怎么能够知道,这条路行不通?” 这话说的全无底气,杨政似乎也明白这一点,表情十分难看。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缓缓走到杨政的面前,看着他,说道:“那么,尚书大人为何不试一试牧羊,为何不试一试骑马射箭,不试一试饮羊奶?” 杨政的脸色十分难看,偏过头,不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方休见到这一幕,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转过头,看向楚皇,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接着说道:“陛下,刚才尚书大人说,不妨试一试...... 可是臣以为,咱们大楚没有试一试的机会,这次联姻,事关重大。 乞颜部陈兵十万与边疆,臣乃是羽林卫左中郎将,对于行伍之事,比尚书大人还是要了解许多的。 十万骑兵意味着乞颜部已经做好了随时侵犯我大楚边境的准备,或者说,做好了一统草原的准备! 如果陛下答应与乞颜部的联姻,可能确实会获得短暂的和平,可是之后呢? 之后,咱们大楚面对的将是一个完整的草原,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 这个敌人的实力,毫不夸张的说,完全可以碾压咱们在边疆布置的卫所。 两邦之间,若是生变,定然不是小事,到时候,咱们大楚拿什么抵挡草原人的铁骑? 因此,臣以为,陛下应当下令三位国公,募集士卒,驰援边疆,同时在边疆设立新的卫所。 同时拒绝与草原人的联姻,若是草原人恼羞成怒,大举进攻,凭借几位国公的威望与实力,乞颜部与他的几名附属部族,绝无可能侵犯我大楚边疆一步! 若是草原人自知不可能成功,转而攻击其他不服从乞颜部命令的部族。 三位国公可以带兵直捣乞颜部本部,若是顺利,可以一举摧毁乞颜部,免去我大楚的心腹大患,若是不成,最起码也可以重挫乞颜部的实力。 我大楚边疆百年无忧! 如果草原人放弃进攻我大楚,同时放弃进攻他不服从乞颜部命令的部族,那么乞颜部可汗的威望必定受到重挫。 往后,乞颜部若再想召集其余诸部落,组成十万骑兵的联军,恐怕将变得无比困难。 臣以为,草原人此次以联姻逼迫我大楚,实在是一件无比愚蠢的事情,只要陛下拒绝楚国的联姻。 无论如何,最终受益的都将是我大楚,而乞颜部必将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击!”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逻辑缜密,即便是三位内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马文华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而且...... 方休这话落地,整个暖阁都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之中,很明显是在思考方休提出的各种方案的可能性。 片刻之后,内阁首辅颜庄首先抬起了头,看向方休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之色。 此人......乃是王佐之才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其余几人全都抬起了头,看向方休的眼神中或多或少也多了一些惊讶之色。 他们刚才想了许久,竟然发现方休所说的全都是事实。 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也许同样能够分析出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有可能...... 可是方休...... 他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几乎可以说是瞬间,便想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并且用简洁的语言陈述了出来。 这种思维能力,这种急智...... 是一个还未及冠,没有上过战场的少年能够想的出来的吗? 便是与方休有深仇大恨的礼部尚书杨政听完他的分析,也下意识的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对于自己所坚持的理念产生了动摇。 难道......拒绝与草原的和亲,真如这小子所说的,有百利而无一害吗? 虽然他的内心深处还相信着和平一定要好于战争,只有答应与草原人的联姻,才有可能获得和平。 可是方休的这一番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一时之间,竟然让他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想要开口反驳,想要挑出一点不对的地方,可是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甚至都不知道哪里是可以反驳的。 别说这些文武大臣,楚皇的表情也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变化,看向方休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与期望之色。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还有什么要说的? 片刻之后,方休看向楚皇,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要说的,就是这些......” 楚皇看着方休,笑了笑,点头道:“下去吧。” 众人见到这一幕,更加惊讶。 陛下竟然笑了,自从踏入暖阁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笑。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陛下对于方休的回答十分满意。 杨政见到这一幕,心里更凉。 虽然他之前已经猜到了陛下的态度,可是见到陛下露出这副表情,几乎可以肯定,陛下绝没有与草原人联姻的念头。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坚守的想法,更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理念。 联姻必定能够换来和平,有史以来便是如此,从来没有例外。 即便只是短暂的和平,也要远远好于生灵涂炭的战争。 他是礼部尚书,负责天下人的教化,同时也要为天下的百姓负责。 他不愿意看到大楚边疆生灵涂炭,一片狼藉。 哪怕需要以公主后半生的幸福为代价。 换一句话说,与天下苍生的和平相比,一个小小的公主,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可况,公主是嫁给草原的王子,又不是到草原受苦受难,又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更加坚定了劝说陛下的念头。 这个暖阁之中,全都是亲军的将军,还有较为激进的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没有一个是倾向于和平的大臣,相信在朝会上,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支持自己,并且有理有据的论述与草原人开战的利害关系。 不过...... 面对现在这个情势,还是保持沉默为妙,若是真的触怒了陛下,恐怕自己连参加下一次朝会的可能都被剥夺。 龙椅之上,楚皇看了一眼杨政,见他没有说话,主动开口问道:“杨卿家,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政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朝楚皇行了一礼,回答道:“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是,联姻之事,兹事体大。 臣还是希望陛下能够在明天朝会上与群臣共同商议此事。” 楚皇点了点头,没有多数什么,目光望向暖阁内的其他人,问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几名将军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方中郎将所说的便是臣等所要说的。” 楚皇点了点头,目光在三位内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身上扫视了一圈,问道:“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五个朝廷重臣见楚皇问话,全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朝楚皇行了一礼,说道:“臣等谨遵陛下旨令!” 见他们这样,楚皇也没什么好说的,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全都退下吧。” “是,陛下!” 暖阁之内,除了楚皇和大太监刘成,全都站了起来,面朝楚皇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山呼:“臣等告退!” 随后,内阁首辅颜庄先站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走出了暖阁,身后,分别是两位大学士,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 几位重臣走完了,才轮到几名将军。 不过,几名将军都没有动,反而将目光望向了方休。 方休还在思考等会是吃北方火锅还是南方火锅,配油碟还是配芝麻酱,却突然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几名将军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略微失神了片刻,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些人是要自己走在他们的前面? 方休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陛下在这里,他也不好多问,更不好谦让,要不然几个人站在暖阁之中僵持的时间长了,成何体统。 只好朝几位将军使了个抱歉的眼色,随着兵部尚书马文华走了出去。 几名将军见到方休走出暖阁,这才跟着他走了出去。 楚国乃是礼仪之邦,什么事情都讲究尊卑,在皇宫之中,更是如此。 按照常理,进出暖阁都是有约定俗成的秩序。 走在最前面的毫无疑问也是朝会时站在最前面的,无宰辅之名,却有宰辅之实的内阁首辅大学士,而后便是其余的内阁大学士,紧接着便是六部之首,礼部尚书。 其余则是剩下五部的尚书,一般而言,按照进士科的年份排序,早一年考取进士科的走在前面。 毫无疑问,无论是资历、地位,几名将军都排在方休的前面。 其中更有方休的直系上官,羽林卫将军。 这些人却让他走在自己的前面,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们对于方休刚才在陛下面前说的那番话十分信服,并且甘拜下风,承认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不如方休,尊重他,愿意让他走在自己的前面。 方休却没有想那么多。 之前,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阻止这场联姻。 虽然赵嫣那小丫头有的时候很讨人厌,身上有很多缺点,比如大小姐脾气,比如不讲道理...... 可是与他相处了那么久,互相之间也比较和谐。 这么长的时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不太现实。 因此,他也不想就这么看着赵嫣作为草原人和楚国之间的牺牲品,被送到草原。 虽说联姻的对象是草原的皇子。 可是楚国人重乡情,讲究落叶归根,远离故乡,终究让人心里无比难受。 除此之外,草原人的习俗也与楚国完全不同,赵嫣想要适应,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而且,草原的王子...... 当然了,最最重要的事情,赵嫣还有十几万两的银子在自己这里呢。 要是她嫁到了草原,问自己要回这十几万两的银子,自己该怎么办? 经过了刚才与礼部尚书的那一番辩论,方休相信,无论是楚皇,还是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没有可能支持联姻。 更可况,很明显,从一开始,楚皇就没有想过与草原人联姻。 所以,现在走出暖阁,他心里想的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火锅。 时间还早,方休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迈步走出养心殿。 来这里那么多次,从养心殿到皇宫外的这条路,他已经很熟悉,不再需要太监的引导。 就在方休即将走出养心殿时候,他的身后却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小子,走这么急干什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招揽 这道声音十分雄厚,方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兵部尚书马文华正满脸笑容的站在自己的身后。 “小子......” 马文华伸手拍了拍方休的肩膀,笑道:“几年没见,你现在比小时候长进多了,告诉世伯,刚才在陛下面前,你怎么想通的联姻之事的厉害关系?” 方休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是开始疯狂的吐槽。 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哪里有上来就称呼自己为世伯的。 虽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与他那个便宜老爹有过一些交情,可那么多年也没有多少来往,哪里攀的这门亲戚。 “尚书大人见笑了,晚辈只不过随口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方休看着马文华,笑了笑,说道。 马文华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高兴,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方休的肩膀一下,大声道:“什么尚书大人,叫世伯。 你小子平日里在路边欺男霸女的时候,怎么没见到这么有礼数,要不是老子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子,还真被你骗了!” 方休听见这话,脸色顿时黑了。 什么叫在路边欺男霸女,自己可是沐浴在春风里的三好少年,怎么到了这家伙的嘴里就变成了一个地痞混混,泼皮无赖? “世伯,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别无故辱人清白,到时候,京师中的女子没有人愿意嫁给我,你可要负责。” 方休没好气的道。 马文华听见这话,咧开嘴笑了,说道:“你小子还有清白,上次老子走在京师城南的路上,旁边一个小孩大喊一声,方公子来了,整个街道,男女老少,一个人不剩,全都躲起来了。 你小子要是还有清白,要是还有声誉,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方休听见这话,有些无语。 这老家伙到底想要干吗? 莫名其妙,过来挑衅自己的吗? 方休抬眸,看着马文华,撇了撇嘴,开口问道:“世伯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晚辈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回府去处理。” 马文华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说来给老夫听听。” 要是放在以前,方休给他说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定然不会放在眼里,想来无非就是那几件事情,逛逛烟柳之地,上街欺负一下良家女子。 再或者,就是约上两个狐朋狗友,到春风楼里喝喝酒。 这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小子能有什么正经的事情? 可是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尤其是今天的殿前问话。 对于方休这个人,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第一次参加亲军校阅就能获得头名,怎么可能将一支并不算顶级的卫队带到大比的第一名。 又怎么可能在鸿胪寺宴会上这般机智,重挫草原人的锐气...... 最重要的是,纨绔子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分析出联姻的利弊,丝丝入扣,逻辑缜密,毫无破绽可言吗? 若是这样一个人都算是纨绔子弟,他还只希望京师中的纨绔子弟能够多一些。 方休看着马文华,发现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好像真的是在关心自己,想了想,不忍心欺骗他,只好如实回答道:“吃饭。” “什么?” 马文华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 可是下一秒,见到方休的表情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脸色顿时黑了。 原来你这小子说的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去吃饭? 方休见到马文华一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俗语有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吃饭,乃是一个人所必须的事情,即便是如世伯这般英明神武的人,也没办法不吃饭吧? 所以晚辈认为吃饭这件事情,当然重要。” 马文华听见这话,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虽然知道这家伙是在狡辩,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他说的那句从没有听过的俗语...... 这家伙的脑子里总能想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新奇玩意,或者说一些别人从来没有听过的新奇词汇,因此,倒也不算奇怪了。 “别耍嘴皮了。” 马文华伸出手,拍了拍方休的肩膀,开口问道:“小子,有没有兴趣到世伯的兵部做个差事?” 方休微微一怔,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下意识的喃喃道:“兵部?”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个家伙说了那么多,原来是想拉自己跟他站在一起。 方休是右羽林卫的左中郎将,虽然名义上受兵部的管理,可实际上与兵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兵部尚书很大程度上,也没有权力命令亲军的将军。 当然,楚国士卒的调动,将军的任命与升迁,全都需要从兵部这里过一遍。 因此,兵部对于亲军,还是有一定的权力的。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我这个左中郎将是陛下任命的,如果陛下让我去兵部,我自然会去兵部。 如果陛下让我留在亲军,我自然会留在亲军,这一点,世伯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马文华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显然事先已经想到了方休会这么说,回答道:“如果你愿意到兵部来,老夫自会向陛下上书,自陛下登基以来,老夫恪尽职守,为陛下鞍前马后,这点面子,陛下还是会给老夫的。” 方休脸上浮现一抹诧异之色。 这么说,这家伙真的想要将自己从亲军拉拢到兵部? 为此,竟然愿意向陛下上书。 要知道,一般而言,楚国大臣的任命都是由陛下下旨。 而且,要在特定的时间,很少会有人在平日里向陛下上书,请求位置调动的。 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愿意麻烦陛下,让陛下劳烦。 二则是不让陛下心生猜忌之心。 毕竟,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结党私营,壮大自己。 当然了,兵部尚书马文华对此显然没有太大的顾虑。 因为他与之前几名兵部尚书不同,乃是武夫出身,在朝廷并没有多少好友,向陛下要一个中郎将,也没什么值得猜疑的。 只是...... 自己在亲军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兵部去做苦差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拉拢 方休看着马文华,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问道:“世伯,不知道我去兵部,有没有什么......” 马文华虽然只是一介武夫,可不管怎么样,也在宦海沉浮多年,一步一步走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人情世故自然比方休这个毛头小子了解的多。 方休一开口,马文华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想要好处?没问题,只要你来老夫的兵部,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方休听见这话,嘴角撇了撇,说道:“那我想要公主殿下......” 马文华听到这,脸色一变,急忙摆了摆手,说道:“在老夫的能力范围之内。” 方休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马文华,问道:“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马文华嘴角抽了抽。 这话说的是没有错,可你要的那是什么玩意,别说是他,就算是内阁首辅大学士颜庄出面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啊! “换一个吧......” 马文华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走近两步,拍了拍方休的肩膀,说道:“换一个,老夫一定满足你......” 说完之后,似乎怕他又提出什么惊人的条件,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只要是在老夫的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满足你。” 方休撇了撇嘴,想了想,问道:“那我想永远都不去当值,可不可以?” 马文华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大手一挥,说道:“只要你还在兵部,想来当值就来当值,不想当值,在府里睡觉都没有人管你!” 方休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看着马文华,问道:“真的?” 马文华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只要你答应随老夫来到兵部!” 方休想了想,说道:“哦剋......” “哦......剋......?” 马文华一脸的疑惑之色,显然没有听明白方休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没有问题。” 方休回答道。 “那,一言为定,哦.....剋......” 马文华听见这话,咧开嘴,笑的十分开心,再一次伸出手,想要拍了拍方休的肩膀。 方休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拦住马文华,匆忙道:“还有一个条件......” 马文华的手停在半空中,略有些紧张的问道:“什么条件?” 方休道:“以后不能随便拍我肩膀。” “不拍就不拍,只要你愿意到老夫的兵部,你想要拍老夫的肩膀,都没有问题!” 马文华将手伸了回来,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方休见到这一幕,算是彻底无语了。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 莫名其妙,为什么非要自己到他的兵部去,为此竟然还这么放低姿态...... 难道说...... 这老不正经的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见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自己,就忍不住起了什么奇怪的心思? 方休看着马文华的笑容,越看越觉得有些诡异,不由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这么后退一步,却感觉到撞上了什么东西,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竟然是羽林卫的将军田安。 田安站在方休的身后,用几乎和马文华一样的奇怪眼神看着方休,同时脸上的笑容和马文华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休见到这一幕,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田安却是伸出手,拍了拍方休的肩膀,看向马文华,开口问道:“不知道尚书大人找我们羽林卫的方中郎将,有什么事情?” 不得不说,这些习武之人的力气真的非常大,无论是马文华,还是田安,拍人都真的很疼! 马文华看着田安,说道:“方休是老夫的世侄,老夫身为长辈,自然要好好关照一番。” 田安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不变,说道:“方中郎将是亲军的中郎将,自然有我们亲军的诸位将军照顾,不劳尚书大人担心了。” 方休越听越觉得奇怪,开口打断他们两个,说道:“两位大人先聊,晚辈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先行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摆出要走的姿势。 “等会!” 谁知道,此刻其余几名将军同样围了上来,看向方休的眼神中同样充满笑意。 方休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的想逃。 这些家伙要是一人给自己一下,今天自己的肩膀恐怕就保不住了。 好在这几名将军似乎没有拍人肩膀的习惯,只是走到了方休的面前,便停了下来。 其中一名将军看着方休,笑道:“刚才在陛下面前,方中郎将的一番话真的是令人信服,我等虽是在边疆厮杀多年的将军,对于联姻一事,分析利弊却不如方中郎将。 方中郎将可真是少年英雄啊!” 这些家伙是怎么了,排着队过来恭维自己? 方休心中有万般无奈,脸上却仍是那副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开口说道:“将军们过誉了,晚辈只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自己关于联姻之事的看法而已......” 几名将军听见这话,嘴角都不由抽动了一下。 只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 这么说,自己这帮亲军的最高指挥者还不如你个毛头小子随口的几句话? 当然了,习武之人,尤其是行伍出身的将军们对于这些并没有太过在意。 不管怎么说,自己在这一方面确实比不上人家。 “呵.....呵呵......” 说话的将军看着方休,调整了一下心态,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说道:“方中郎将少年英雄,尚未及冠便取得如此成就,我们这些老家伙看来用不了几年就要退位让贤了......” 方休脸上表情不变,心中却是开始疯狂吐槽。 这些家伙到底想要干吗? 跑到自己面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确定是想要拉拢自己? 怎么听都像是在找自己的麻烦啊! 不得不说,这些将军在说话这一方面跟那些文官相比,实在是差的太远了,简直不是一个水平的。 原以为自己的情商已经够低了,这些家伙竟然比自己还低! 哎...... 还好这些家伙平日里不在亲军当值,要不然自己能被他们这些不会说话的‘丘八’们气死。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什么婚事? 几名将军和方休‘寒暄’了一阵,便各自离开了。 至于马文华,同样跟在他们的后面离开了养心殿,临走之前,还想要伸手拍一拍方休的肩膀。 不过,可能是想到之前的承诺,硬生生的克制住了拍他肩膀的冲动。 方休见到这一幕,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走出了养心殿。 皇宫外,白小纯和方府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 车夫见到方休,立刻躬身行礼,恭敬道:“少爷。” 方休摆了摆手,径直走上了马车。 马车逐渐开动,不一会便回到了方府。 在方府的前面,却早已经停了两辆以前从没有见过的马车。 方休看着那两辆马车,总觉得有些奇怪。 难不成吴毅那小子换了马车? 怎么也没有听他说起过......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那家伙的银子全都搭进了亲军校阅里面,他哪里来的银子购置新的马车。 他不把马车卖了,换成银子还他欠下的债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么......这两辆马车会是谁的? 走下马车,方休看了一眼身旁的白小纯。 白小纯看向那两辆马车的目光同样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方休见状,也就没有再问。 反正这里是方府,不管是谁,进去便知道了。 方休迈步走入方府,径直走向自己的后院。 沿途碰上了方府的小丫鬟,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府上来了什么客人吗?” 那小丫鬟见到方休,匆忙的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禀少爷,有两位舞娘正在后院等着您呢?” 两位姑娘? 方休微微一怔,脸上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 他大概已经能够猜到其中一位姑娘的身份,至于另一位,他想了想,还是没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方休摆了摆手,示意小丫鬟可以离开了,接着便走入了后院。 后院的石凳上果然坐着两位姑娘,互相对视着,彼此之间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些挑衅的意味。 其中一位,不出方休的意料,便是之前暖阁中争论的焦点人物,大楚的安乐公主赵嫣殿下。 另一位则或多或少让方休有些惊讶。 林婉晴...... 原先以为上次宁王宴会上与宁王闹翻以后,她就不可能在出现在方府,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回来方府......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她的目的是什么。 “公主殿下,婉晴姑娘......” 方休走到她们的面前,脸上露出笑容,唤了一声。 赵嫣和林婉晴听到方休的声音,同时回过了头。 “方公子......” “方休......”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赵嫣听见‘方公子’三个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瞥了林婉晴一眼。 林婉晴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一双好看的眸子只是看着方休。 赵嫣见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好像有些愤怒,又好像是在与林婉晴较劲一般。 她往前走了一步,与方休站在一起,同时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腰。 同时,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温柔的道:“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这个时候,林婉晴一双好看的眸子同样发生了一些变化,眼神中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开口说道:“奴家也等了公子许久。” 方休感受到腰间传来的疼痛,强忍着没有喊出声,咬着牙道:“我刚才在养心殿,陛下有事召见......” 这话说出口,明显可以感受到腰间的力道轻了许多。 赵嫣瞥了一眼林婉晴,而后,看着方休,问道:“父皇有什么事情找你?”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有要事,虽然你是公主,但是没有陛下的允许,也不能随意透露。” 赵嫣撇了撇嘴,白了方休一眼,小声道:“你能有什么要事......” 林婉晴脸上却是露出笑容,说道:“陛下与方公子商议的应当是公主殿下的婚事吧......” “婚事?” 赵嫣听见这话,整个人如同撒了欢的兔子一般抬起了头,猛地看向方休,问道:“什么婚事?” 方休的表情却是有些奇怪,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反倒是一旁的林婉晴一脸笑意,看着赵嫣,笑道:“当然是与草原七王子的婚事,难道公主殿下没有听说过吗?” “草原七王子......” 赵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目光看向林婉晴,眼神中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什么草原七王子,什么婚事,本公主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林婉晴看着赵嫣,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说道:“此次草原使者来访京师,除了派出勇士与我大楚亲军校阅的头名比试之外。 另一件事情,或者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陛下商议联姻之事。 联姻的双方,一位是草原乞颜部的七王子,还有一位就是公主殿下您啊...... 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整个京师都已经传遍了,公主殿下您还不知道吗?” 赵嫣的笑容彻底僵住。 虽然她的脾气很差,性格也不好,同时还有些傻乎乎的。 可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 草原诸部与大楚交恶已经有百年之久,边疆经常受到草原诸部的滋扰。 与此同时,草原人的战斗力又十分强悍,若是他们大局入侵,即便是强大如楚国,也不一定能够抵抗。 只要能够联姻,两邦之间,必定能够获得和平,这对于两邦,尤其是楚国而言,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因此,林婉晴所说的这件事情,绝不仅仅只是胡编乱造,空穴来风。 而且,她心里明白。 如果草原人真的有诚意与楚国联姻,那么朝廷上必然有许多大臣极力赞成此事。 到时候,即便是自己的父皇,也不一定能够阻止此事的发生。 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变得灰暗了。 “方休......” 片刻之后,赵嫣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看向身边的方休,小声的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草原人来京师的目的真的是要与我们联姻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是的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方休看了一眼林婉晴,想了想,回答道:“婉晴姑娘说的没有错,草原使团来京师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联姻。 草原乞颜部的七王子已经在朝会上向陛下提出了迎娶你的请求,只是陛下还没有答应。” 听见这话,赵嫣整个人微微一颤,接着,便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坐回了石凳上。 一旁,林婉晴看见这一幕,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方休看见赵嫣这样,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也有一些难受。 想了想,转身看向林婉晴,问道:“不知道婉晴姑娘来本公子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林婉晴看着方休,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笑道:“难道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来见一见方公子吗?” “是的。” 方休同样看着林婉晴,淡淡的点了点头。 “嗯?” 林婉晴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方休说了一句‘是的’,同时还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怔在原地,仿佛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休对于她的这副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用十分平淡的语气道:“如果婉晴姑娘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是请回吧。” 林婉晴听见这话,好像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方公子还和以前一样,对奴家那么敌意。”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婉晴姑娘误会了,本公子对你并没有敌意。 本公子对于宁王殿下同样没有敌意,只是婉晴姑娘来方府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本公子恐怕宁王殿下知道了以后,会对你产生一些误会。” 林婉晴听到‘宁王’两个字,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停滞,却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看着方休,笑道:“原来公子是在担心这个。 其实当初代表宁王殿下邀请公子参加宴会,只是因为宁王殿下是伊人居真正的主人,寄人篱下,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我与宁王殿下,除了在花魁大会上远远见过一面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接触。” 仿佛是担心方休不相信,她还补充了一句:“当时宁王宴上,也是伊人居派奴家前去表演,一曲歌舞过后,便离开了宁王府,没有其他的交际。” 方休笑了笑,说道:“婉晴姑娘与宁王府,与宁王是什么关系,不需要像本公子解释。 本公子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 林婉晴显然没有想到方休竟然会这么回答,表情又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片刻之后,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奴家来方府,只是为了告诉公子一件事情,那就是奴家已经为自己赎身,将年幼时,父母卖与伊人居的卖身契赎回。”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略微有些诧异,看着林婉晴,笑了笑,说道:“那本公子在这里恭喜婉晴姑娘了。” 林婉晴看着方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女子礼,笑道:“奴家谢过公子。” 方休紧接着问道:“那么,婉晴姑娘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便招呼白小纯送送姑娘......” “噗......” 一旁,坐在石凳上的赵嫣听见这句话,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婉晴听见这句话,则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无比郁闷。 明明当初在伊人居的时候...... 怎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婉晴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难道这位方公子平日里对待女孩儿就是这种态度? 既然这样,这位安乐公主怎么可能与他相处的这般融洽。 林婉晴自认为自己的脾气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可是几次与方休交谈,都有一种想要拿起板凳,砸向他的冲动。 真不知道这位安乐公主是怎么忍的下去的? 林婉晴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方休,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奴家知道上次宁王府宴,公子与宁王闹成那个样子,会记恨奴家......”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方休打断:“本公子真的真的没有记恨婉晴姑娘,姑娘不要误会了。 天色已经暗了,如果姑娘没有其他的事情要说,还是早点回去为好......” 林婉晴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下去,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女子礼,说道:“既然如此,方公子,告辞。” “告辞......” 方休朝林婉晴拱了拱手,而后喊了一句:“小纯,送客!” 林婉晴离开的时候,表情十分精彩,几乎难以用语言描述。 仿佛想要露出笑容,却显得那么牵强,同时眉间有淡淡的忧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于方休,目送林婉晴离开后院,心里想的却是十分明确。 林婉晴这个女人,虽然长的好看了一些,但是没法完全的信任。 前后与她的几次接触,都可以看出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甚至,他现在都开始有些怀疑,当初伊人居外,她的落水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当然,他还是相信,巧合的可能性要比故意为之大。 毕竟,当时他还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每天做到事情就是与一些狐朋狗友在酒楼中喝酒,唯一的价值就是有一个位列九位重镇将军的便宜老爹。 可是,重镇将军有九位,虽然不全都在京师,可是他们的子嗣却是全都留在京师,她没有道理盯上自己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纨绔。 林婉晴走后,方休走到赵嫣的面前,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看着她,问道:“刚才不是一副要哭的样子,这么一会,怎么不哭了?” 赵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要你管!”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到时候,陛下要是真的答应与乞颜部的联姻,将你嫁给乞颜部的七王子,本少爷可懒得帮你!” 赵嫣不屑的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好像你帮我,就能改变父皇的主意一样。 本公主已经想好了,如果父皇真的答应联姻,我就带着我的宝剑,离开京师,浪迹江湖!”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生辰 方休听见这话,只觉得好笑,瞥了一眼赵嫣,说道:“当初没有人看着,你都没能走出京师,还被我拐到了方府。 要是陛下派出人看着你,恐怕你连宫城的门在哪里都不一定能找到,还浪迹江湖,浪迹草原还差不多......” 赵嫣听见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恶狠狠的瞪了方休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方休摇了摇头,从石凳上站起身,看着赵嫣,问道:“说吧,你这次来我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到你这里了?” 赵嫣抬头,看着方休,淡淡的道。 方休想了想,刚准备回答,却看到了赵嫣充满杀气的眼神,最终还是放弃了。 林婉晴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说什么,她也管不到自己。 而且,依照他对于林婉晴的了解,对她说什么所谓的‘直男语录’都很难将其真正的激怒。 赵嫣这小丫头就不一样了。 方休可以肯定,只要自己用刚才回答林婉晴的话回答她,自己的方府今天算是别想安静下来了。 “当然可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只要陛下同意,你就算今天睡我房间里,我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啊......” 赵嫣听见这话,俏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瞪大眼睛看着方休,略带嗔怒道:“让本公主睡你的房间,还不如杀了我!” 方休摇了摇头,看着她:“所以,公主殿下,您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微臣?” 赵嫣坐在石凳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暗淡,喃喃道:“什么事情,现在也都没了意义......” 她的声音极小,宛若蚊蝇,一时之间,方休没有听请,于是问道:“什么?” 赵嫣抬起头,看着方休,说道:“过些日子就是本公主的生辰了,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我的那些银子,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焉儿了,脸上露出笑容,陪笑道:“恭喜公主殿下又长一岁。 只不过,公主殿下过生辰,跟那些银子有什么关系?” 赵嫣见他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大,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本公主过生辰,当然要给自己准备一些首饰,犒劳一下自己。 银子全都放在你那里,不向你要,难道我还要去向父皇要吗?”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只是一些首饰啊,公主殿下若是想要首饰,我哪天带你去街上看看,看上什么了就买什么,银子,我付!” 这话说的极其大气。 看上什么就买什么,这是后世多少人的梦想。 尤其是对于女人而言,想要什么首饰就能买什么首饰,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赵嫣是什么人...... 堂堂大楚的公主殿下,想要什么还不是要什么,区区一点儿首饰算得了什么。 而且,全天下最精致,最精美的首饰全都藏在宫中,街上能有什么好的首饰。 赵嫣想要的显然不是一些首饰。 “就一些首饰?” 赵嫣抬眸,看着方休,问道。 方休想了想,说道:“要不再带你去春风楼吃一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本少爷请客,怎么样?” 赵嫣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怒道:“小气鬼!” 这话说的...... 想当年,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只不过是在路边点了一碗牛肉板面,加了一个鸡蛋,加了一根烤肠,这已经算是极其奢侈。 自己又给她买首饰,又带她去吃大餐,这还叫小气鬼...... 做男人,真难。 “那你想要什么?” 方休脸上露出无奈之色,看着赵嫣,开口问道。 赵嫣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没好气的瞪着方休,半响,赌气似的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让你滚出本公主的视线,别让我再看见你!” “好嘞......” 这个要求倒是好满足。 方休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赵嫣,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说道:“这里好像是本少爷的方府,凭什么要我走,要走也是你走。” 赵嫣听见这话,被他气的不轻,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半响,她猛地站了起来,跺了跺脚,嗔怒道:“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以为本公主想留在你这里!” 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一半,就听见方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纯,去准备些牛羊肉,今天咱们吃火锅!” 听见‘吃火锅’三个字,赵嫣的步伐顿时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方休,脸上露出好奇之色,问道:“火锅是什么东西?” 方休看着赵嫣,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再过些时间,天就要黑了,到时候你一个女孩儿在外面闲逛,多危险。” 赵嫣听见这话,刚准备发火,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克制住了。 她看着方休,笑呵呵的道:“本公主又不想走了。” 反复无常。 女人啊...... 方休摇了摇头,懒得去管他了。 至于白小纯听见了方休的吩咐后,匆忙下去准备牛羊肉和新鲜的蔬菜去了。 秀儿则是和几个小丫鬟一起,搬上来了一口特制的铜锅摆在了石桌上面。 赵嫣走到石凳前面坐下,看着石桌上面特制的铜锅,眼神中闪过好奇之色。 这样的铜锅,她还是第一次见。 在她的记忆中,方休这个人总能捣鼓出一些新奇玩意。 《西厢记》、京师大剧院还有绿豆冰沙,酸梅汤冰沙等等等...... 每一个都让人感到有趣,尤其是绿豆冰沙,更是深得她的喜爱。 不止是她,整个后宫全都喜欢上了绿豆冰沙这种新奇甜点。 绿豆冰沙在后宫几乎已经取代了酸梅汤的地位,成为了妃子们首选的消暑甜品。 听方休刚才的意思,似乎这个火锅......也是可以吃的东西。 倒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 一向对吃情有独钟的赵嫣,赵大公主,在看见铜锅之后,对于那所谓的‘火锅’,更加感兴趣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放心 赵嫣看了一眼方休,推了推他的胳膊,好奇的问道:“火锅到底是什么?” 方休有些无语,想了想,试探了一句:“要不,你留下来尝一尝?” “好!”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顿时露出花一般的笑容。 方休见状,颇有些无奈,却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坐在她的身边,想了想,问道:“你想不想嫁到草原?” 赵嫣听见这话,兴奋的表情瞬间一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中闪过一道黯然之色,小声道:“这件事情,是我想不想,能够决定的吗?” 方休抬头,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嫣。 他真的没有想到赵嫣竟然会说出这句话。 以前,他一直以为赵嫣只是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对于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心性单纯。 可现在,他才猛地发现,赵嫣大大咧咧的性格之下,也有一颗细腻的心。 对于联姻一事会如何发展,她心里原来都明白。 “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 方休心里这么想,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看着赵嫣,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所以,你想不想嫁到草原?” 赵嫣白了一眼方休,说道:“谁没事想要嫁到草原去。 我听说草原人全都是蛮子,平日里就是骑马射箭,而且,那里离楚国那么远,要是我想父皇了该怎么办? 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够回来,说不定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父皇了,最重要的是......” 赵嫣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 方休看着赵嫣,有些好奇的问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嫣瞥了一眼方休,说道:“没什么......”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吧,这次暖阁之中,陛下召集商议联姻之事的,除了礼部尚书杨政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其余的人全都不支持联姻。 可见陛下心里其实也是支持不与草原议和的。 更可况,草原陈兵十万与边疆,朝廷里面那些将军也不会同意联姻和亲的。”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转过头,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方休,问道:“真的吗?” 方休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赵嫣见他这么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嘴角勾起的弧度,让方休见了下意识的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我就知道,父皇不会忍心将我嫁到草原去的!” 赵嫣好看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里面似乎闪烁着什么不一样的光芒,看上去美丽极了。 “少爷......” 这是,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方休和赵嫣同时回头,只见白小纯端着一大盘子的牛羊肉和新鲜蔬菜正站在后面。 “放在这里吧。” 方休吩咐道。 “是,少爷。” 白小纯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将盘子放在了石桌上。 石桌的面积不大,只能坐下三个人。 白小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方休身后的秀儿,很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院子。 方休也没有拦他,而是将目光看向身后的秀儿,笑道:“秀儿也还没有吃过晚饭吧,坐下一起吃一些。” 秀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赵嫣,想了想,怯生生的摇了摇头。 虽然之前与赵姑娘相处了很长时间,互相之间也算的上和谐友爱。 可自从知道了赵姑娘就是原先与少爷订婚的安乐公主之后,她对于这位公主殿下,就有点害怕了。 不管怎么说,这位都是公主殿下啊。 自己只是少爷身边一个小小的奴婢。 少爷抬爱自己,愿意和自己在一张桌子上共同吃饭,那是她的幸运。 可是公主殿下...... 虽然她也不介意这件事情,可是秀儿自己心里介意。 楚国上百年的尊卑观念,不是方休一个人一时之间可以改变的。 方休见到这一幕,故意板起脸,淡淡的道:“怎么,你连本少爷的话都不听了吗?” “不,不是......” 秀儿见他这样,立刻慌了神,急忙解释道:“秀儿只是,只是觉得......” “好了,少爷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外面的规矩与本少爷无关,本少爷让你坐下吃饭,就坐下吃饭,你到底是外面的丫鬟,还是方府的小丫鬟?” 方休看了一眼秀儿,笑着说道。 秀儿听见这话,终于不再拒绝,坐在了方休的身边。 而赵嫣则是坐在了方休的另一边。 铜锅下的火已经点燃。 之前熬煮过的骨头汤在铜锅里逐渐升温,渐渐的沸腾起来。 知道了自己父皇态度的赵嫣,心情大好,俏脸上写满了‘开心’两个字。 她看着火锅里面沸腾的骨头汤和盘子上已经切成薄片的牛羊肉,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两样东西为什么要放在一起。 看上去,这火锅似乎与御膳房熬制的骨头汤和乌鸡汤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温度更高了一些。 不过,温度这么高,也没有办法下咽啊...... 方休见她露出这副呆萌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肉,放在锅里涮了一下。 三秒之后,新鲜的牛肉卷由鲜红色变成了深灰色,显然已经熟了。 方休将这片烫好的牛肉在后厨已经调制好的味碟上蘸了一下,放在赵嫣面前的小碗里。 赵嫣见到这一幕,也算是明白了这火锅的吃法,好看的大眼睛中闪烁着小星星。 这种吃法,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即便是宫中御膳房的大师傅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新奇的吃法,真不知道方休这家伙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过,以这家伙的脑子,想出一种吃的东西,的确算不上什么难的事情。 赵嫣看着自己碗中的牛肉卷,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味道,也不顾其他,直接夹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充斥了整个味蕾。 牛肉的鲜味夹杂上特制蘸料的香气,几乎可以媲美御膳房大师傅亲手制作的任何一样美食。 最重要的,这种美食,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次尝到。 瞬间,她被这种名为‘火锅’的吃法吸引住了,忙不迭的伸出筷子,夹起一片牛肉,放在锅里,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吃!”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言为定 很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赵嫣看着铜锅中冒着热气的骨头汤,眼睛闪闪发光。 方休见到这一幕,颇为无奈,不由摇了摇头。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赵嫣这小丫头竟然对吃这么情有独钟。 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盘子上的牛羊肉和新鲜的蔬菜就被赵嫣一扫而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牛肉可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地方。 就这么几片牛肉,白小纯不知道跑了多少个菜场,几乎将整个京师都跑遍了,才在郊外找到了一家农户。 那家农户刚好有一头牛犊跑出去,被虎狼之类的野兽咬死,这才摆在市场上贩售。 下一次想要吃到这么鲜嫩的牛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毕竟在极其重视农业的古代,耕牛就是第一生产力。 朝廷对于耕牛的保护也是非常重视的。 赵嫣夹起盘子上最后一片牛肉,往铜锅里涮了一下,塞进嘴里,再想去夹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 见到这一幕,她的俏脸上顿时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目光望向身边的方休,略有些不满的道:“你怎么那么小气,才准备那么一点羊肉,还不够本公主一个人吃的呢!”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来气了,瞥了一眼赵嫣,说道:“你们家羊肉是这个味道的?” 赵嫣微微一怔,随即想了想,刚才吃到嘴里的羊肉,虽然十分嫩滑,可是与以前吃过的羊肉相比,好像却是少了很多膻味。 既然不是羊肉,那是什么? “难道那是牛肉?” 片刻之后,赵嫣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望向方休,略微有些诧异的问道。 方休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回道:“要不然呢?” 赵嫣听见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方休,说道:“好啊,竟然敢吃牛肉...... 你知不知道,私自宰杀耕牛是违反大楚律法的!” 方休见她这么说,更加不高兴了,说道:“私自宰杀耕牛自然是违反律例,可若是有朝廷颁发的宰牛的凭证呢? 再者说,本少爷请你吃饭,你竟然还说三道四的,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就算衙门要来抓人,也是第一个把你抓进去!” 赵嫣听见这话,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十分倔强的昂起了头,看着方休,说道:“要抓也是大家一起被抓,凭什么只抓我一个?” 方休看了一眼赵嫣前面的小碗,没好气的道:“这么多牛肉,全都被你一个人吃了,你说为什么只抓你一个。 你看看人家秀儿,从头到尾只吃了一片羊肉,还是一开始吃的。” 赵嫣听见这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休和秀儿面前的盘子。 果然如方休所说,空空如也。 见到这一幕,她的脸变得更加通红,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就是吃了你一些牛肉,至于这么说人家吗? 过几天,本公主的生辰,到时候请你们到本公主的宫中大吃一顿。 让御膳房的张师傅给你们做饭,你们想要吃什么就吃什么!” 方休听见这话,心里不以为意。 御膳房那些厨子的水平,在这个时代的厨师中确实称得上顶级,可是跟后世的厨师相比,还是差的太多了。 活在地球上这么多年,尤其是后来留校工作以后,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一个小小的御膳房,算得了什么? 方休将筷子放在桌上,看着赵嫣,十分淡然的说了四个字:“一言为定!” 至于坐在他另一侧的秀儿听见赵嫣这话,却是有些慌了神。 自己一个小小的奴婢,哪里有资格与少爷一起前往皇宫。 再者说,御膳房的大师傅不都是为皇帝陛下做饭吗? 让他为自己做饭,那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刚准备站起身,跟公主殿下,也就是赵姑娘说些什么。 还没有起身,就被方休摁了回去。 “秀儿,到时候,跟本少爷一起去尝一尝御膳房师傅的手艺......” 方休看着秀儿,脸上露出笑容,笑道。 秀儿见到少爷这副和煦的笑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俏脸浮现一抹红晕,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赵嫣见到这一幕,嘴角撇了撇,看向自己面前的小碗,颇有些埋怨的道:“牛肉没有了,总有羊肉吧...... 让白小纯再去弄一些羊肉过来,本公主还没有吃饱呢!” “要去自己去。” 方休听见这话,瞥了一眼赵嫣,没好气的道。 “你确定?” 赵嫣目光不善的看着方休,一双柔荑放在了自己的腰间,在那里挂着一个精美的皮革制成的刀鞘。 方休知道,刀鞘里面装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那是前些年,康王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方休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仿佛对于她的威胁完全不放在心里。 而后,目光望向自己的身后,大喊了一声:“小纯,再去拿些羊肉过来!” ............ 赵嫣吃完了火锅,天色已经渐暗。 按照以前的惯例,她也就懒得回宫,直接在后院她以前住过的屋子睡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再回去。 可是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以后,楚皇对于自己这位宝贝女儿的安全变得格外重视。 天色刚刚暗下来,之前在春风楼,那位以筷子为暗器的武功高手,也就是那位外表平平无奇的老妪便出现在了方府的后院。 恭敬的将赵嫣送回了宫城。 方休见到这一幕,心里感受到一股凉意。 方府的护卫虽然不如皇宫那般各种亲军和皇家供奉保护的那般周全,可是在这京师之中,也算的上是顶尖的。 很多护卫都是跟着安平伯在西南浴血奋战的老卒,战斗力十分强悍,武功虽然不是那么高强,可是联合在一起。 即便是一流的武功高手也没有丝毫办法,能够突破他们的防线。 可是这个看上去行将就木,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去世的老妪却能视其为无物,自由进出方府,而不被一个人发现,这就是实在让人感到恐怖了...... 方休看着赵嫣和那名老妪离去的背影,自从来到这片世界,还是第一次有一种全身发凉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章 悠闲 不过,略微思索了片刻,随即便释然了。 毕竟,大楚皇室是这片世界,除了乞颜部王室之外,最强的实力,养着几个实力超群的顶级高手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若是没有这些高手默默的在暗处保护,这么多的皇亲国戚,难免被一些乱臣贼子掠去,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想通了这一点,方休也就不再纠结,让几个小丫鬟收拾一下石凳上的铜锅,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躺下来睡觉。 这次参加朝会,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可是后来在暖阁中,与杨政辩论了半天,自己也有些累了。 一躺到床上,便睡了过去,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好在今天的朝会,自己不用参加,当然了,按照规矩,他也没有资格参加。 之前的亲军校阅已经彻底结束,右羽林卫那边有梁虎照看着,鸿胪寺那边的宴会,下一次举办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春风楼、京师大剧院和竹轩斋那边,最近也都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时之间,方休竟然清闲了下来。 要知道,自从他参加了亲军校阅以来,各种事情层出不穷,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有的时候,他都想过,干脆什么都不管了,跟自己那个便宜老弟一样。 找个由头,跑回青州老家去过几天悠闲快活的神仙日子。 可是,一想到楚皇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根据他的记忆,楚国的领土与地球上唐宋时期的领土相差无几,在这个没有火车、没有飞机,甚至连自行车都没有的时代。 想要依靠马车,离开楚国的控制范围,而且还能不被楚皇抓住,难度简直堪比登天。 想到这,方休不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推开房门,走出了屋子。 屋外阳光明媚,一缕阳光穿透门前的柳树,照在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营造出一种十分宁静的气氛。 “少爷......” 一声轻唤,方休转头看去,只见秀儿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品,俏生生的站在门外,等着自己。 方休洗漱完了之后,让人搬了一张摇椅,在后院里面,晒起了太阳。 休息了一会,又和小丫鬟玩了一会斗地主,还是觉得有些无趣。 于是,笑着看向小丫鬟,问道:“秀儿,想不想去郊外踏青?” 秀儿听见‘踏青’两个字,好看的大眼睛闪烁了一瞬光亮,随即低下了头,说道:“秀儿都听少爷的。”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某些叫不上名字的树上,叶子已经从深绿色渐渐变成了黄色。 方休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放过风筝。 风筝自古便有,楚国同样存在,一般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才会有孩子去玩。 当然,楚国的风筝与方休记忆中的风筝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风筝的高度。 在楚国,风筝的线一般很短,只有在风比较大的时候,才可以放飞起来,平日里,风较弱的时候,是放不起来的。 因此,一般只作为孩子的玩具,很少会有及冠的成人关注风筝。 方休想到这,心血来潮,突然想要做一个巨大的风筝,在郊外放飞。 反正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事情去做,到时候,便带着秀儿、白小纯,喊上自己的徒弟和他那个傲娇的姐姐,趁着还没有入秋,天气还不算太冷,再出去踏青一次。 “少爷......” 方休心里这么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唤。 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 方休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原来是王掌柜,王掌柜今日有什么事情,到本少爷这里来?” 宝乐坊的大掌柜,王宝乐正站在方休的面前,满脸的笑意,听见方休这么说,忙不迭摆手道:“小的只是少爷手下的一名小卒而已,称不上掌柜,尤其是在少爷面前。 少爷喊小的宝乐便好了,称小的掌柜,实在是折煞小的了。” 王宝乐这家伙,搭上了方休的便车,成功的拿下了亲军校阅的项目,在为期近半个月的亲军校阅中赚的盆满钵满。 半个月的收益几乎比得上以往的整整两三个月的收益。 又按照方休的吩咐,拿出了大量的银子,在京师各处建造了一些剧院。 剧院建成以后,又是一大笔可观的收益。 而这一切...... 都是方休带给他的。 王宝乐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不是方休和他背后的方府给自己撑腰。 别说是亲军校阅这么重要的事情了,即便是京师中的这么几个剧院,他也绝没有可能成功建好,而不被任何人阻拦。 要知道,很多事情,尤其是在京师,楚国最繁华的地方,很多事情,不是你有钱就能够办到的。 士农工商,商乃是最后一等,若是没有士,什么都算不上。 因此,他已经默默的做出了决定,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大腿,也就是自己面前这位,方休,方大少爷。 方休对于王宝乐这种恭维的态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随后道:“宝乐啊,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是剧院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本少爷那些银子出了什么问题?” 王宝乐听见这话,忙不迭回答道:“少爷误会了,剧院那边很好,几所剧院都正在建造当中,进度,小的一直看着呢,没有任何的问题,估计冬天之前就能够建成,正式投入使用。 您的那些银子也都在宝乐坊里存着,安全的很,没有一丁点问题,小的每日都要去查看一次,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小的自己补上,也绝不会让少年您吃一点儿亏......” 王宝乐这个态度,即便是从小跟在方休身边的金牌狗腿子王宝乐见到了,都不由心服口服,甚至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还好王宝乐是一个商贾,若是他愿意跟在少爷身边,做少爷的贴身护卫,自己还真不一定能留下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用人之道 不过,经历了白小纯前倨后恭态度的方休,对于王宝乐这一套已经见怪不怪了。 方休抬眸,瞥了一眼王宝乐,摆了摆手,淡淡的道:“什么事情,直说吧。” “咳咳......” 王宝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咳嗽了两声。 他走近两步,蹲在方休的身边,面露讨好的笑容,说道:“少爷,小的有一个朋友,刚从南洋那边回来,带回来了一些新鲜玩意,想要在京师里开一间商铺,但是...... 少爷,你懂的,在京师开商铺,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就委托小的,想要问问少爷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京师给他一个机会。” 王宝乐说到这,脸上的谄媚之色越加浓厚,挤眉弄眼道:“少爷,这小子祖上原先也是京师人,小的时候也是住在京师,我们俩家都是世交,所以平日里交往的也很频繁。 就是前些年,西南那边出了变故,他们家胆子小,害怕出事,就带着银子到南洋那边打拼去了。 这些年,在南洋倒也混出了一些名堂。 这不,趁着老爷子还在,就带着银子,一家老小回京师来了,当然了,来的路上,顺带弄来了一些南洋的特色货物,想要在京师做些小生意......” 方休听到这,已经大概明白了王宝乐究竟想要做什么,摆了摆手,说道:“城南那边确实还有几间商铺,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是你的朋友,便让出一间给他吧......” 王宝乐听见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带着些讨好的道:“少爷......” 还没开口,似乎由觉得有些不合适,表情瞬间变化,一双眼睛中莫名流出泪水。 他抹了抹眼泪,仿佛在抽泣一般,哽咽道:“少爷,你对小的实在是太好了,小的一想到少爷的好,心里便无比的感动,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少爷,小的......小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大恩,难以为报,小的以后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一定不让少爷您失望。” 这夸张的演技,这浮夸的辞藻,还有这确实止不住往下落的眼泪。 别说一旁的秀儿等人,就是方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家伙真的是宝乐坊的大掌柜? 怎么看上去,都像是路边的小混混或者是宫里的太监。 就算是宫里的小太监论起溜须拍马的功夫,都不一定能够比得上这位王掌柜。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王宝乐,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口道:“要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就下去吧。” 王宝乐听见这话,立刻明白了,少爷不喜欢这一套。 于是,急忙停下,可怜巴巴的看着方休,说道:“少爷,小的还有一件事情。” “快点说,早点滚,别打扰本少爷晒太阳......” 方休有些不耐烦的道。 “好嘞,少爷......” 不知道怎么的,挨了骂的王宝乐反而觉得更加亲切,仿佛之前心里的有些忐忑都落了地。 他看着方休,又讨好的语气道:“还是小的那位朋友,他这次从南洋回来,除了一些货物之外,还带来了一些奇珍异宝。 来到京师以后,得知了少爷您的风采,想要拜会一下少爷您,领会一下您的风采,顺便将那些奇珍异宝献给您,您看?” 奇珍异宝? 方休有些不以为意。 什么奇珍异宝,他没有见过。 不要说是南洋的,西洋,东洋,北洋,太平洋的奇珍异宝,他都见过。 这些家伙的见识还是太短了,什么东西都能够称得上是奇珍异宝。 要是让他们到现代去生活几天,见识过冰箱、电视、空调、洗衣机和各种高楼大厦以后,就知道,在他们的少爷眼里,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称得上奇珍异宝了。 再者说,南洋能有什么东西,无非就是香蕉椰子之类的水果,再或者就是一些海里面的稀奇玩意,珍珠珊瑚一类。 除此之外,他还真的想不出来南洋能有什么东西,是京师里面没有的了。 虽然如此,但是闲着也是闲着,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做,倒不如见一见王宝乐那位所谓的朋友,看一看他口中的奇珍异宝到底是什么玩意。 方休想到这,抬眸,看了一眼王宝乐,随口道:“本少爷今日没什么事情,要见就今日见吧。” 王宝乐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忙道:“好嘞,少爷,那小子现在就在外面候着呢,小的这就去唤他过来见您。” 方休看了王宝乐一眼,随口问道:“那奇珍异宝带了吗?” 王宝乐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忙不迭道:“带了,当然带了,若是没有那等奇珍异宝,我那位朋友不过是地上的蝼蚁而已,哪里有资格,又哪敢来见少爷您啊......” 方休算是明白了。 这家伙不管说什么,都要吹捧自己一番,都已经快要养成习惯了。 虽然吹捧的手段实在是简单粗暴,但是架不住人家声情并茂,感情丰富,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 “好,去吧。” 方休摆了摆手,随口道。 “是,少爷。” 王宝乐后退了两步,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朝方休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后院。 那体型配合着行礼的动作,看上去总让人感觉到有些滑稽。 不过,方休心里明白,王宝乐这种人天生便适合做商人,唯利是图,为了能够获得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因此,抱住了自己的大腿,就要做的极致,所以才会这么毕恭毕敬的。 可一旦自己失势,或者方家在京师之中没落了,最先离开的绝对也是他。 可以交往,却不可以推心置腹,这就是方休对于王宝乐这种人的态度。 虽然如此,王宝乐这种人,目前来说,对于自己而言,还是很有存在的价值的。 不说别的,就说宝乐坊能够提供给自己的银子,整个京师,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取代。 要不是从宝乐坊里借了那些银子,恐怕自己连亲军校阅都没有办法成功举办下来。 因此,对于王宝乐,方休的态度也没有太过恶劣,一直都是这样不咸不淡,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又不显得疏远。 这便是方休的用人之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南洋商人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王宝乐便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体型与他差不多的中年男子。 说是中年男子有些夸张了,看上去大约在三十岁左右,可能是因为长期在南洋做生意的愿意。 他的脸与京师人相比要黑了许多,不过依稀还是可以看出,此人是血统纯正的楚人。 “少爷,这便是我那位去南洋做生意的朋友,姓乔,名乐。” 王宝乐走到方休的身边,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向他介绍道。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那名为乔乐的南洋商人。 南洋商人见方休看向自己,忙挤出一抹笑容,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才道:“方少爷好,小的乔乐,京师人士,这段时间一直在南洋做生意。” 方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既然在南洋生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最近想着回京师了?” 南洋商人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眼眸中闪过一抹失落之色,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没办法,家父已经老了,想要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回来的那天晚上,家父将小的叫到跟前,特意吩咐小的,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楚国的土地上。 如果能在死前再看一眼京师的样子,死也瞑目了。 小的仔细琢磨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带着这一家老小回到京师了。”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充满了真情实感。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想起了另一片世界,颇为感慨。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在京师生活......” 方休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和煦的阳光,继续道:“竹轩斋旁边有一间商铺,空闲在哪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既然你是宝乐的朋友,便给你经营,你可以继续做你在南洋的活计,做不下去了,改作其他行当也可以。 每个月的租金就按照城南的市场价格,交给竹轩斋的吕掌柜便好。” 乔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感激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宝乐。 见他朝自己疯狂的使眼色,这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忙不迭道:“小的从南洋回来,无依无靠,除了宝乐这位儿时的同伴外,再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多亏了少爷您照顾,才有了一处立锥之地,小的对少爷您感激不尽。 所以,小的想将这间商铺所赚得的一半银子,孝敬给您......”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那名南洋商人。 乔乐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恭敬之色,低着头,忙不迭道:“少爷不要误会了,小的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心里对少爷感激。 感谢少爷给小的一个机会,让小的从南洋回来可以重新在京师生活,重新在京师赢得一处立锥之地。 小的知道,城南乃是京师最繁华的地方,城南的商铺,更是千金难求,尤其是古井街这一条街。 少爷的春风楼、竹轩斋全都在这条街上,每天的食客和看书的百姓络绎不绝。 小的商铺在春风楼和竹轩斋的旁边,乃是获得了地利,再加上少爷的支持,便是获得了天时......” 他话说道一半,方休的脸色却是变得有些难看了,开口改正道:“京师中的百姓,无论是谁,包括本少爷都是得到了陛下的保佑,才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因此,这天时乃是仰赖陛下的保佑,与本少爷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这件事情,你给本少爷记住了。 无论在哪里,即便是回到了南洋也不能忘!” 那南洋商人听见这话,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扇了自己一巴掌,改正道:“小的愚钝,小的愚钝,说错了话,还请少爷见谅。” 方休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南洋商人想了想,说道:“多谢少爷提点,既然少爷您没有什么意见,那商铺所赚得的银子,小的吩咐人每个月送到吕掌柜那里去?” 方休抬眸,看了南洋商人一眼,接着,又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王宝乐,说道:“这件事情,与本少爷没有太大的关系。 若是你真的想要感谢某人,就去感谢你这位朋友王宝乐吧。 至于那些银子,本少爷没有什么兴趣,你若是想要送,便送给王宝乐,本少爷没什么意见。” 乔乐听见这话,有些懵,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该怎么做,求助似的看了一眼王宝乐。 王宝乐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摇了摇头,随即,看向方休,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笑道:“既然少爷发话了,那小的就不客气了。 小的在这里谢过少爷了。” 说完,恭恭敬敬的朝方休行了一礼。 方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些,接着,开口说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的话,就下去吧。 乔乐刚回京师,很多事情还不知道,也不了解,宝乐,你可以多陪着他些,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要多提醒,多指点。” 王宝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忙不迭道:“小的知道了。” 接着,又朝乔乐使了一个眼色。 乔乐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准备的那些奇珍异宝还没有抬上来。 于是,走近了两步,看着躺在摇椅上悠闲晒着太阳的方休,微微躬身,恭敬的道:“对了,小的这些年在南洋收集了一些在楚国见不到的稀奇玩意,虽然比不上京师中那些奇珍异宝,但是胜在稀奇,想要敬献给少爷,还请少爷赏脸,品鉴品鉴。” 方休眯着眼,晒着太阳,没有说话。 乔乐虽然身在南洋,对于楚国,尤其是京师中的规矩不是十分的了解,可是毕竟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对于人情世故也是十分通晓。 见到这一幕,立刻便明白了方休的意思,转身朝自己身后的仆人摆了摆手。 那两名皮肤黝黑,一看便是南洋人的仆人立刻会意,合力将一个楠木制成的大箱子抬了过来。 而后,轻轻的放在了方休面前的空地上。 虽然两个仆人的力气很大,搬箱子的时候也很卖力,可是箱子依旧溅起了一片尘土。 可见,这箱子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大,可实际的重量十分惊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思绪 方休听见箱子落地发出的沉闷声响,睁开眼晴,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箱子的边竟然是用金子制作而成的。 而且,在箱子上面最中间的位置竟然镶嵌着一颗闪亮亮的钻石。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尤其是楚国,钻石还没有被发现,因此,仅仅只是这一个箱子,便无比的珍贵,即便如王宝乐这般的巨贾见了,也不由感到一阵惊奇。 怪不得刚才他提起奇珍异宝的时候,眼睛中会流露出那种表情。 别的不说,仅仅只是这个箱子,若是献给宫里,也必然会得到楚皇的重视。 物以稀为贵,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如此,这个箱子珍贵之处不在于金丝楠木,而在于这颗闪闪发亮的钻石。 即便是在后世,钻石也是很多人可望而不求的东西,一生可能也只有在结婚的时候,才会买上一枚。 当然,那个时候,地球上钻石的产量已经非常高了,而且,已经可以人工生产钻石,只是在钻石商的炒作之下,才将钻石的价格抬升到如此高昂,一般人难以负担的地步。 “少爷......” 乔乐将箱子放下以后,走到箱子的面前,看着方休,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轻轻唤了一声。 见到方休点头,他忙不迭蹲了下去,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将箱子上面用金子制作而成的锁打开。 顿时,里面各种珠宝和珊瑚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即便是王宝乐这位京城巨贾见了,也不由眼睛放光。 方休朝箱子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虽然比自己想象中的珍贵许多,但是还没有到让他惊奇的地步。 这些珠宝和珊瑚换成银子,应该能换个一万多两。 一万多两的银子,对于如今的方休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毕竟,几十万两的银子,他都已经见过了。 只要赵嫣的银子还放在他这里,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银子会超过赵嫣的银子,成为京师的首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当然了,他自己对于成为首富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只是,有很多事情,只有足够的银子才能办到。 比如,他想要在京师建成完整的娱乐产业,这件事情,光前期所要建造的剧院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再加上,还需要培养演员,在京师各地进行宣传,加在一起,就需要十几万两银子。 这仅仅只是剧院而已。 未来,他还准备在京师建造各种球场,足球场,篮球场,高尔夫球场...... 高尔夫球场就算了,毕竟建成了,他也不会去玩。 除了球场之外,还有可供平民前往消费的射箭场、骑马场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银子。 而且,未来在京师过腻了之后,他还想带着秀儿和赵嫣去周游世界...... 秀儿是一定要带上的,赵嫣......就不一定了。 不过,就目前而言,自己有一天要是真的离开京师,周游世界,赵嫣知道了以后,绝对不可能安分的待在宫里,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一定会赖在方休的身边。 就目前楚国的船只而言,环游世界,毫无疑问只是一个笑话,说不定还没有离开近海,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因此,建造一艘可以远航的大船就是一件必须的事情了。 建造可以远航的大船,这件事情听着容易,做起来可比想象中的要难多了。 首先,最困难的就是设计问题。 要知道,建造船只可不仅仅只是将原先的小船等比放大,船只一旦扩大,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因此,在建造之前,还需要培养相关的人才,还需要选择合适的材料。 仅仅这一项,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银子,耗费多少精力,耗费多少时间。 而且,远航不仅仅只需要一艘大船,还需要足够多的护卫,足够多的食物,足够多的淡水,足够多的等价交换物,换一句话说,还是需要足够多的银子。 最重要的是...... 方休是一个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不希望在远航的过程中,发生撞上礁石之类的意外,别到时候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因此,在真正远航之前,还需要派人先摸索出安全的航线,然后才轮到他带着秀儿和赵嫣出去旅行。 蹲在箱子面前的乔乐抬头,看了一眼方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他面露沉思之色,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顿时不敢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休才从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 他看了一眼乔乐,脸上露出笑容,笑道:“这些东西都挺不错的,刚好,过两天便是公主殿下的生辰。 到时候,这些东西,本少爷就帮你送给公主,表达你作为一个从南洋回到京师的楚人对公主殿下和陛下的尊敬之意。” 乔乐听见这话,脸上的露出灿烂的笑容,刚准备说话,就看见王宝乐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见到王宝乐的眼神,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忙不迭道:“少爷的大恩大德,小的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只是,这些稀奇玩意,是小的孝敬给少爷的,若是公主殿下不嫌弃小的,愿意接受小的的孝敬,小的这些日子,回去另外准备就是了。”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虽然相比于方休,他的内心更倾向于巴结公主殿下。 可是,他的心里明白。 对于公主殿下而言,一个从南洋回到京师的楚人,什么都算不上。 这些奇珍异宝,若是由方休送,或许还能引起一点注意,若是他送,即便是再珍贵的东西,恐怕也只能在公主殿下的脑海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过一段时间以后,记不记得,还不一定。 而且,这位方休,方少爷可是近在咫尺,就在自己的眼前。 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尤其是公主殿下,即便是送了这些奇珍异宝,能不能够说上一句话,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紧紧的抱住这位方休方少爷的大腿,绝对不要想着其他的事情。 什么公主殿下...... 在他的眼里,那都是虚的事情,只有这位方少爷,才是真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红薯 想到这,乔乐对于自己的想法更加的坚定,从诸多的奇珍异宝中取出一个小小盒子,捧在了手上。 他双手捧着这个金丝楠木制作而成的小盒子,缓缓走到了方休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少爷,这是小的在南洋的时候,从一个西洋人的手上买下的千年人参,耗费了一万两银子。 小的这么多年一直珍藏在这个金丝楠木的盒子中供着,原先是想等到家父晚年,给家父滋补身体。 可是自从回到了京师,家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如今看来,已经不需要这些大补之物滋补身子,所以小的便想着,将这个千年人参进献给少爷。” 千年人参?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有些诧异。 他对于人参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 前世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些品相好年份久的人参卖上了天价,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也那么值钱。 仅仅只是这么一株人参,竟然卖到了夸张的一万两银子,而且还是从一个西洋人的手里。 他好像记得西洋人对于人参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研究啊...... 可是见到乔乐这副毕恭毕敬,恨不得将这个装着人参的木盒子当作牌坊供起来的时候,心里也开始有些怀疑了。 不管怎么样,也是花了一万两银子买来的,就算没有什么效果,或者说自己不喜欢,卖给其他人,换成银子也总是好的。 想到这,方休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抬眸,看了乔乐一眼,笑道:“本少爷还从来没有见过千年人参,打开来,本少爷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卖上一万两银子。” “是,少爷......” 乔乐听见这话,面露谄媚的笑容,缓缓打开了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 只见金丝和蚕丝织成的丝绸上,摆放着一株暗红色的植物根茎一样的东西,而且真的如人参一般,有各种根须,层层交错。 除了颜色之外,和人参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一旁,王宝乐见到这人参的模样,也不由吃了一惊。 这么多年,什么人参,他没有见过,可是如这般品相的人参,他还是头一次见。 人参这玩意,其实就是物以稀为贵的代表,暗红色的人参,可以说已经是到了一定的地步了,说是能卖上一万两银子,没有丝毫的夸张。 即便是他,这种对人参没有什么特别研究的人,见到这一株人参,也不由得被震惊了,一万两银子,值! 相比于其他人的震惊,乔乐的表情则淡然了许多。 事实上,他双手捧着这株千年人参的同时,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方休的表情。 实际上,这并不是所谓的千年人参,也不是一个西洋人卖给他的,更没有花费一万两银子。 只是有一次在和西洋人做生意的时候,不小心发现这么一株植物。 他捡起来以后,发现和楚国的人参十分相似,于是便收藏了起来。 这次,回到京师,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珠宝固然珍贵,可是楚国有很大一部分的地方也生产有珍珠,因此,并不算特别稀奇。 而珊瑚,虽然比珠宝更加珍贵,也更加稀奇,可是以前也有藩属国曾经敬献给楚国的皇帝。 唯有这株‘千年人参’,以前从来没有人见过...... 本来想着有机会敬献给楚皇,可是听了王宝乐对于方休这个人的描述,又在京师听说了很多方休做过的事情。 他突然意识到,即便是楚皇,可能都没有方休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帮助大。 因此,将这株本来准备献给楚皇的‘千年人参’放在了箱子里,准备送给方休。 “这是......” 方休看着金丝楠木中的‘千年人参’,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抬眸,看向乔乐,表情十分奇怪,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千年人参?” 乔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可是,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面露坚定之色,看着方休,十分坚定的道:“没错,这便是小的从西洋人手中得到的千年人参。” 这...... 方休看着金丝楠木盒子中装着的红薯,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一个红薯,竟然能被装在金丝楠木制成的盒子里,还堂而皇之的被当成千年的人参,甚至还能在京师卖上一万两银子的高价。 一时之间,方休有些懵,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不过......仅仅只是几秒钟之后,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那金丝楠木中的红薯,迫不及待的夺了过来。 乔乐见方休伸手要夺自己手上的千年人参,下意识的想要逃。 可是转念一想,这东西本来就是献给他的,有什么好躲的。 而且,这位方休方大少爷,之前无论是面对箱子上闪闪发光的宝石,还是见到箱子里的珠宝和钻石,表情都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仿佛自己送的只不过是一些小玩意而已。 唯独在面对这株千年人参的时候,竟然失态的伸手抢夺,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自己今天带上这株千年人参,带对了! 乔乐怎么想的,方休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 因为,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楚国,栽种红薯。 虽然他一来到这片世界,便是出身勋贵,每天山珍海味,身边丫鬟和仆人成群,没有一刻受过冻,没有一刻挨过饿。 可是他知道,整个楚国并不是他所见到的这样。 别说遥远的西南和受灾的中原,就是在楚国京师,每天也有无数吃不饱的人,有无数的乞丐。 如今是夏天,情况还好一些。 到了冬天,郊外的破庙里面,景象惨不忍睹。 当时在自己的徒弟面前,给从中原逃灾来到京师的那群百姓施粥的时候,方休便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他都想要为这些人做一些什么。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些银子,即便全部换成了粮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因此,只是拿出一小部分银子,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在城南给这些乞丐施粥而已...... 可是,如今,有了这个红薯,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感激涕零 要知道,红薯的产量可是远远高于楚国现有的粮食的。 虽然红薯只是辅助的粮食,并不像水稻和小麦那样,可以当作主食,可是对于如今楚国的某些人而言,只要有东西吃就已经是莫大的奢望了。 更可况是红薯这种东西,毕竟即便在前世,红薯在很多地方,都是当作一顿的主食,尤其是一些减肥亦或者是健身的人。 都是将红薯当作一顿饭必须吃的东西,虽然不像小麦的水稻那样普及,却也已经被很多人接受。 而且,红薯并不一定需要单独去吃,可以加在粥里,与小米、大米、玉米等混在一起,可以很有效的起到饱腹的作用。 想到这,方休的心情越加激动,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欣喜之色的乔乐。 他想了想,看着乔乐,说道:“这株千年人参的确是无价之宝,如果你愿意,本少爷愿意出一万两银子去买它。” 虽然这片世界在很多地方都与地球有相似性,可是方休不确定这里的地理形势到底是不是和地球完全一样。 比如,在如今的楚国,就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西洋人,也没有所谓的丝绸之路,更没有听说西洋那边的风土人情。 红薯具体的产地究竟是在美洲,还是欧洲,这一点,方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可是,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楚国。 因此,想要再下南洋,找到之前那位西洋人,再买这么一株‘千年人参’,压根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 方休甚至不知道,这红薯会不会是世界上最后的一个红薯。 因此,一万两银子买下这个红薯,并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 乔乐听见这话,忙不迭道:“这株千年人参乃是小的送给少爷的,少爷收下便是,小的哪里敢要少爷的银子。” 方休看着乔乐,想了想。 这乔乐明显是想像王宝乐一样抱住自己的大腿,然后在京师里面行事可以方便许多。 只是,对于这家伙的底细,方休并不了解。 因此,也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交集,将春风楼旁边的那间商铺让给他,已经是方休可以接受的极限了。 不过,看他这副样子,自己用一万两银子去买,已经没有什么可能了,倒不如...... 方休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乔乐,开口说道:“这株千年人参乃是极品,本少爷是无福消受的,这普天之下,只有陛下才有这个资格。 所以,下一次入宫,本少爷会将这株千年人参进献给陛下,会以你的名义,也就是一个感受皇恩,从南洋回到京师的商人的名义。” 乔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恨不得立刻跪下给方休磕一个头,不住念叨着:“少爷的大恩大德,小的铭记于心,感激涕零,绝不敢有片刻忘却。 来生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少爷!”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要落下泪一样。 可是对于方休而言,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摆了摆手,随口道:“没什么事情就下去吧!” “是,少爷!” 乔乐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朝方休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看了王宝乐一眼,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缓缓走出了后院。 而王宝乐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方休,脸上的谄媚之色更加。 他张了张嘴,刚准备说一些什么,就听见方休的声音传来:“没什么事情的话,你也下去吧。” 王宝乐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恭恭敬敬的朝方休行了一礼,说道:“少爷,那小的也下去了......” 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方府的后院。 站在方府的院墙外,提前出来的乔乐已经在不远处的马车前等着。 他一看见王宝乐从方府的院门中走出,忙不迭迎了上去,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情不自禁的说道:“宝乐,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你,我才能见到方少爷,才能得到这么一个在陛下那里露脸的机会。” 原以为王宝乐会露出一些傲然之色,亦或者是什么其他的表情。 可是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宝乐却突然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乔乐,这件事情,其实我有些对不起你......” 乔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想了想,开口问道:“此话是何意思?” 王宝乐回过头,看了一眼方府高高的院墙,而后转过头,看着乔乐,开口解释道:“其实在京师里面得到一间商铺并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宝乐坊在京师就有许多闲置的商铺,虽然地段不如方少爷给你的那间,可是跟其他地方的比,也好了不少。 这次让你带着礼物来拜见方少爷,主要是为了一件事情,就是为了与方少爷搭上关系......” 听到这里,乔乐的表情更加的疑惑不解,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开口问道:“难道这还不算与方少爷搭上关系吗?” 在他的眼里,自己拜会也拜会了,礼物也已经送了出去。 最重要的是方少爷甚至答应自己,要将自己送给他的千年人参,入宫面圣的时候,送给陛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信任,意味着方少爷已经将他当作了自己人啊!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一时之间,乔乐有些懵了,脸上写满了疑惑的表情,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将心中的疑惑讲给了王宝乐。 王宝乐听了以后,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么想,倒也的确不怪你。 毕竟在很多人的眼里,包括我本人,经历了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再有疑心。 见了见了,礼物也送了,如果这还不叫搭上关系,那什么叫做搭上关系? 可是,这只是在别人那里,若是你了解方少爷,你就会明白,刚才少爷的那些话,那些举动,恰恰证明了,他没有接纳你,更没有将你当作自己人!” 乔乐听见这话,心里顿时一凉。 他知道,整个京师,除了方府里面的人和这位方少爷的至亲好友,只有这位宝乐坊的大掌柜,对方大少爷最为了解。 既然他这么说,那么事实便八九不离十,就是如此! 可是...... 他还是不能理解,抬眸看向王宝乐,开口道:“还请兄长为愚弟解惑......” 第二百三十六章 竹子 王宝乐看着乔乐,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方少爷在京师那可谓是风云人物。 无论是谁,除了陛下,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决定,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即便是在京师地位极高的宁王殿下,方少爷已经不给他一点儿面子,六部之首礼部尚书的儿子,得罪了少爷,也会被关押进京都府衙门的地牢...... 我说这么多,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若是少爷真的将你当作了自己人,绝对不会对于是这个态度......” 乔乐听见这话,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看着王宝乐,开口问道:“少爷对我的态度不是挺好的,虽然没有从躺椅上站起来,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骂过一句,也没有......”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王宝乐打断:“问题便出在了这个地方。 若是少爷真的将你当作了自己人,骂上两句都是轻的,最起码也要踹上一脚。 刚才少爷身后那位,方府的小管家白小纯,也是自年幼时便跟在少爷身边的护卫,哪一天不是挨上各种拳打脚踢...... 这才说明他是少爷的心腹,少爷将他当作了自己人。 你信不信,如果白小纯真的惹上了什么事情,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即便对方是宁王那种级别的人物,少爷也一定会出手相助。” 说到这,王宝乐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憧憬之色,说道:“我在少爷身边那么多长时间,也就是在今天挨上了一脚踹,要是往日,最多也就是骂上两句。 未来还需要努力啊。” 乔乐听见这话,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脑子里一阵发懵。 还可以......这样?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挨骂,甚至挨打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王宝乐惆怅了一会,回过头,看着乔乐,继续道:“要想得到少爷的信任,仅仅送礼是远远不够的。 一万两银子,若是放在以前,或许还能在少爷那里掀起一点儿波澜,可是自从亲军校阅结束以后,少爷得了十几万两银子。 这一万两银子就算不上什么了,所以未来的日子,万万不可松懈,更要谨言慎行,争取赢得少爷的信任,早日挨骂。 等到挨上少爷骂的那一天,整个京师,除了陛下和勋贵们,没有哪一个不长眼的还敢招惹你!” 乔乐看见王宝乐这副表情,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真的开始有些憧憬未来被少爷骂的场景了。 回过神以后,又觉得有些荒唐,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府高高的院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中莫名有些悲凉...... ............ 当然,后院里晒着太阳的方休可懒得去想外面这两个的想法。 他手里捧着那株价值一万两银子的千年人参,或者,换一个说法,捧着还没有发芽,只是有一些根须的红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屋子里面。 在一个较为阴凉的角落放下,同时叮嘱身旁的白小纯,说道:“这株千年人参放在这里,本少爷有大用处。 从今天开始,没有本少爷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间屋子,更不允许挪动这株千年人参的位置。 明白了吗?” 白小纯站在方休的身旁,听见这话,看向红薯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敬畏之情,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少爷,小的一定严加看管,决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千年人参一步!” 方休将红薯放下以后,最后看了一眼,确定那个位置不可能被老鼠发现,也不可能被什么蚊虫吃掉,这才转身离开了屋子。 他大学时期学的专业是历史和汉语言文学,对于农业这方面一窍不通。 可是小的时候,也曾经在外面偷吃过一些红薯,也跟着一些农民下地干过一些农活,见识过土豆的栽培技术。 虽然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可是大致也能猜测出一些。 这红薯还没有发芽,只有等到它发芽了,才可以切成小块,埋在土里种植。 虽然对于这红薯十分的期待,可是方休明白,如果没有种植成功,什么都是虚的。 因此,只有等他将这红薯种植出来,并且证明这玩意的确可以在楚国的土地上生长。 他才会把这个红薯送到皇帝那里去。 要不然,就这么一个红薯,即便送到了皇帝那里,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将红薯当作千年人参卖出去的本事,方休还是有的。 他不愿意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希望这天下的百姓有一天都能吃饱饭,即便不能做到,最起码也不像以前那样糟糕。 处理完了红薯以后,已经是正午时分,天上的太阳从和煦逐渐变得炙热。 虽然已经快要入秋,温度已经没有彻底降下去,只有清晨和晚上的时候,比较凉爽。 方休回到躺椅上坐着,旁边,自然有小丫鬟拿着遮阳的纸伞站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湛蓝的天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才跟秀儿说过出去踏青,还有放风筝。 方休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到的事情,一定也会做到。 虽然他没有制作大型风筝的经验,可是曾经在暑假的时候,给一些小孩儿做过家教。 期间学会了不少手工活,其中就有做风筝这一项。 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而且所作的风筝也只是十分简陋的风筝。 但是,方休相信,只要有充足的原材料和充份的时间,他一定能够研究出来能在天空中放飞的巨型风筝。 他从来都是一个行动派,既然想到了,当然要去做出来。 摆了摆手,将白小纯唤到身前,方休开口吩咐道:“小纯,带人出城去砍些竹子过来......” 其实京师内也有很多竹子,可是大都是一些士大夫和读书人种植的。 毕竟竹子在这个时代的士大夫眼里有十分特殊的含义。 虽然方休对于这些士大夫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可是不得不承认,若是他们闹起事情来,还是十分麻烦的。 因此,只好让白小纯麻烦一些,跑到郊外去砍竹子了。 不管怎么样,郊外的竹子,那些士大夫总管不到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帮他们回忆 “是,少爷。” 白小纯得了命令,转身就要离开,还没走出一步,又被方休唤了回来。 “等会,回来的时候,顺便到吕四那里,告诉他,本少爷需要一张足够大,而且足够坚硬的纸,用来做风筝......” 白小纯听见这个吩咐,微微一怔。 风筝? 少爷怎么突然想到要做风筝那种孩童的玩具了? 而且普通的纸张应该已经足够做风筝了,为什么还要吕四吕掌柜制作更大更坚硬的纸?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陪在少爷这么多年经验告诉他。 少爷吩咐的事情,不需要知道原因,更不要去问原因,只要去做好便行了。 于是恭恭敬敬的道:“明白了,少爷,小的去去就回。” 说完,转身离开了方府。 事实上,这一去便是小半天的时间,一直到了晚上,白小纯才拉着一车的竹子回到方府。 至于方休吩咐的纸张,还需要过些日子才能取出来,毕竟竹轩斋只是书坊,并不负责造纸。 在京师中,造纸有专门的作坊负责,竹轩斋所造出来的纸,质量远远比不上他们。 因此,方休只好先用这些竹子研究一下风筝的解构。 按照常理,三角形的风筝结构最为稳定,不容易被风吹散。 因此,方休便将竹子搭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形状。 白小纯在一旁,看着少爷用这些竹子忙活,不由在心中啧啧称奇。 少爷真是多才多艺,竟然连风筝这种玩意都有懂得如何去制造。 实际上,方休对于风筝的制造一窍不通,只能通过一遍又一遍的实验,去验证风筝结构的可靠性。 终于,在忙活了整整一天以后,方休所需要的风筝架子已经被制作了出来。 这风筝的结构便是最为稳固的三角形,当然了,在三角形的中间,还有无数小的三角形支架作为制成。 风筝的面积极大,即便是宽阔的方府后院,都快要摆放不下这个风筝的架子。 与此同时,吕四也派人送来了方休所需要的纸张。 相比于普通的纸张,这种特制而成的纸张由数张纸张复合而成,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高新的技术了。 为了让这个纸张在高空中飞行不被强劲的风力吹破,在纸张中间的部分还特意做了加厚处理。 见到纸张的方休,也是略微有些诧异,对于这个十分的满意。 当然,有了支架,有了纸张,下一步就是将两者整合在一起,制作成真正的风筝。 看着几乎铺满整个后院的纸张,方休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吩咐身旁的白小纯道:“取本少爷的文房四宝来。” 白小纯闻言,微微一怔。 少爷的屋子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了文房四宝,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 心里这么想,却完全不敢这么说,只好离开院子,到老爷的书房里面,寻了一套已经蒙尘的笔墨与砚台。 秀儿接过笔墨与砚台,自然而然的便开始研墨。 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方休伸手接过毛笔,在这张面积巨大的纸张上面开始作画。 毫无疑问,方休的画法便是之前给秀儿和赵嫣做孔明灯时用过的简笔画。 简单的几笔,完美的勾勒了一个翩翩公子的形象。 但是,方休的笔端并没有停下,而是在那个翩翩公子的身旁画了两个猪头一般的人物。 两个猪头一般的人物紧紧挨着那位翩翩公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那位翩翩公子的左袖乃是空的...... 没错,方休在风筝上画的人物,便是在京师鼎鼎有名的猪头公子。 虽然,如今猪头公子已经被夏忆雪关押在了京都府衙门的地牢里,但是他依旧还在方休的心里。 作为杨明杨大公子的好朋友,方休怎么忍心,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猪头公子的传说被京师中的百姓们遗忘。 因此,研制出来这种巨型风筝以后,想的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帮助京师中的百姓再次想起猪头公子在京师中所缔造的传奇。 方休的身旁,白小纯见到风筝上面画的内容,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 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由开始有些同情杨明了。 堂堂礼部尚书的公子,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只要参加科举,必定能够进入朝廷,成为无数人羡慕的对象。 可是,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便沦为了一个可悲的阶下囚,一只手臂还被自己的少爷砍去了,而且还以猪头公子的身份被京师中的百姓牢记。 最惨的是,过了一段时间,他虽然还没有出狱,但是京师中的百姓已经差不多将他遗忘了。 这个时候,少爷偏偏又制作了这么一个大风筝...... 可以想象,只要这个风筝成功的在京师城内放飞,未来的几天,整个京师街头热议的必然是这位曾经轰动整个京师,被无数人所唾弃的猪头公子。 这怎么是一个惨字能概括的,简直是......太惨了! 不过,这一切也只能怪他自己,用一句成语形容便是咎由自取。 如果他安心的做自己的礼部尚书的公子,安心的参加科举,本本分分的不惹事生非,怎么可能招惹到少爷。 如果没有招惹少爷,他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切只能怪他自己,自己行事太过嚣张,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懂得收敛,更不懂得一张一弛。 想到这,白小纯突然怔住了。 因此,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少爷,好像与被他整的无比凄惨的杨明,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当初杨明做过的事情,少爷几乎都做过。 杨明没有做过的事情,少爷也都做过,而且做的比他更加过分! 可是,为什么少爷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舒坦? 一时之间,白小纯懵了,完全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白小纯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少爷在风筝上面勾勾画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之所以少爷会获得成功,全都是只因为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些事情是少爷做的! 少爷之所以是少爷,便在于这个地方。 杨明和自己之所以不能成为少爷,也是因为这个。 如果少爷行事,自己能够想得通,那么自己岂不是也可以成为少爷这样的人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怎可如此! 经过长达一炷香的时间,方休的巨型简笔画总算是完成了。 方休从地上站起来,俯视地上的简笔画,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天色已经暗了,即便是将风筝放起来也没人能够看清,方休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巨型风筝在京师上空放飞。 现在的他,对于踏青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反而对风筝有了很大的兴趣。 像他这样的人,总是那么的寂寞,总是那么的无聊。 连找到一件有趣的事情,都是那么的令人感到喜悦。 回到房间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小纯和方府的几名护卫已经站在院子外面安静的等待。 只要方休一声令下,便会将这个风筝运出方府。 方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风筝,大手一挥,兴致勃勃的道:“出发!” ............ 城南。 京师大剧院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此刻聚集了成千上百的路人。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空地的中间,在那个地方,静静的躺着一个巨型的风筝。 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抬着风筝。 另外,还有一个体型壮硕的胖子,站在风筝前,将牵着风筝的线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在他们的旁边,一个身穿华服的翩翩公子,正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十分期待的表情。 终于,随着这位翩翩公子的一声令下,那位体型壮硕的胖子开始往前奔跑。 随着他的奔跑,后面的风筝也被拉动了起来,霎时间,腾空而起。 旁边,有路过的路人见到了这一幕,被吓得后退了数步,强忍住转身逃跑的冲动,凑上来,看了看,开口问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在他的身前,一个已经在这个看了许久的书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回答道:“风筝......” “风筝?”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越飞越高,几乎已经与天空平齐的巨型不明飞行物,喃喃道:“竟然有这么大的风筝?” 除了在京师大剧院广场的百姓以外。 整个京师,尤其是靠近城南的地方,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个腾空而起的巨大风筝。 大部分人的表现,还不如刚才被风筝吓到,差一点摔倒的那位。 甚至有人还以为是什么神话传说中的异兽现身,拉着自己的孩子,就往屋里面躲。 就连京都府衙门,都被这件事情给惊动了。 夏忆雪亲自带人,追查这个不明飞行物的来历。 当然,真正行动的人也就只有夏忆雪一个,其他的捕快全都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毕竟这么大的玩意,还飞在空中,他们只是凡人,实在是招惹不起...... 这种骚乱只是持续了一小会。 毕竟方休所作的风筝外形上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很多人冷静下来以后,再去观察那空中的不明飞行物,立刻便会认出,原来这只是一个风筝。 只不过这个风筝比孩童手上的要大了许多。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但是,一旦了解之后,这种恐惧便会极其快速的衰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很多人就敢于走出自己的房间,走到街头,抬头去观看天空中的庞然大物。 毕竟,这也算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屋子,观察,或者说观赏这个巨大的风筝。 终于有人发现了风筝上面好像还画着什么图案。 这可是一件稀奇事情。 莫非制作这个风筝的人,费了这么多的银子,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就是为了让京师所有人都欣赏一下他的画作? 有视力比较好的人,开始仔细的观察风筝上面的画作。 三个人,一个身穿华服的翩翩公子,另外两个是...... 在看清了那副画作的内容之后,他有些懵。 这画作不同于他以前见过的水墨丹青,只有寥寥的几笔,十分简单。 可是这寥寥的几笔,却成功的勾勒出了一个形象,让人感到无比的奇特。 当然,更加奇特的是这画作的内容。 一个公子,加上两个面容丑陋,宛若猪头一般的人物,三人之间还紧紧的挨着...... 终于,一道灵光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画上的人物,该不会是猪头公子吧! 略微思索了片刻,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初自己脑海中猪头公子的形象,不就是如此吗? 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败絮其中,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间渣滓...... 旁边,有看不清的小孩子拉了拉他的衣角,纯真的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哥哥,那风筝上面画的是什么呀?” 那人听见这话,低头看了一眼问话的小孩儿,再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略微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如实的回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上面画的应该是之前盛传的猪头公子,杨明杨公子......” “猪头公子?” 那问话的小孩儿听见这个名字,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身边的母亲,问道:“妈妈,猪头公子是什么人?” 那女人听见这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拉起小孩儿的手往屋里走去,同时开口说道:“猪头公子不是什么人,也不是什么东西,那位哥哥随口说的,以后不要再问了......” 旁边的人,大部分也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突然出现的巨型风筝,上面竟然画着猪头公子的画像。 要不是今天这个风筝突然出现,他们倒是又快要忘了京师中还有猪头公子这么一号人物。 一时之间,整个京师都变得沸腾了,大街小巷,盛传的全都是猪头公子的事迹。 既然谈到了猪头公子,百姓们自然会联想到另外一个人。 也就是猪头公子的父亲,六部之首的礼部尚书,杨大人。 儿子是这般的不堪,竟然能做出这般龌龊的事情,父亲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这么一个人,偏偏坐上了六部之首,礼部尚书的位置。 那可是堂堂的礼部尚书,负责天下人的教化...... 怎可如此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报纸 瞬间,京师中的百姓们在见到那个猪头公子的画像之后,或多或少的对礼部尚书杨政产生了一些不满之情。 子不教父之过,堂堂礼部尚书,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管教成人,又怎么能够负责天下的人的教化呢? 皇宫之中,楚皇用了午膳,走出养心殿,准备到御花园散散心,突然听见了耳边传来太监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要知道,能够陪在楚皇身边的宦官每一个都经过无数的训练,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楚皇不由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看向那几个宦官,却发现那几个宦官正在抬头,仿佛在看着一些什么。 他顺着那几个宦官的目光,抬头望去,之间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兽,似鸟非鸟,似兽非兽。 这一下子,即便是楚皇,也不由产生了一种想要后退的冲动。 可毕竟是楚国的皇帝,什么风风雨雨,没有见识过,没有经历过。 只是一瞬间,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再次看去,这才发现天空上的不明飞行物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风筝。 在风筝上面,似乎还画着一幅画。 因为处理政事,需要批阅奏折,再加上年纪有些大了,楚皇的视力相比于年轻的时候,已经下降了太多。 因此,轻声吩咐道:“看看,那风筝上面画着什么。” 御花园的宦官和宫女们听见楚皇这句话,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天上的巨兽竟然是一个巨型的风筝。 同时,立刻反应过来,陛下还在这里呢! 一个个的,忙不迭转过了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楚皇的身后,大太监刘成听见这话,立刻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是,陛下。” 随即,唤了几名小太监过来,询问过后,又走到楚皇的身边,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楚皇听了以后,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喃喃道:“猪头公子?”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十分古怪。 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湛蓝天空上翱翔的巨型风筝,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它,而是继续在御花园闲逛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楚皇回到养心殿,似乎想到了什么,吩咐身旁的刘成,说道:“命令厂卫将这几天京师中发生的事情,包括坊间热议的事情,全部整理在一张奏章上面,朕要看。” 刘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之前宁王的事情过后,陛下对于厂卫便一直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无数次将其置之不理,而是动用朝廷的情报部门。 若是再这么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厂卫是否还能存在,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好在,这一次,陛下总算提起了厂卫。 说明,陛下还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统领的厂卫,也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机会难得,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把握。 刘成在心中的默默的道。 楚皇吩咐完了之后,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起了案台上的一张报纸,粗略的看了一眼。 只见在这份报纸的第一页,赫然用加大的字体写着,草原使团鸿胪寺挑衅不成,大败于亲军右羽林卫。 上面的内容,十分详细的描写了草原使团在鸿胪寺的经历,若不是亲身参与的人,绝不可能了解的那么详细。 楚皇看着,看着,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将报纸放在了一边,这才开始翻阅奏章。 一旁,刘成见到这一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自从竹轩斋出了这个名为报纸的东西,陛下每日翻阅奏章之前,必定先要将报纸浏览一遍。 要知道,这报纸背后的竹轩斋,可是方府那小子创立的,若是长此以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即便是身为大太监,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的刘成也不由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还好自己没有得罪过方休那小子。 要不然,万一,哪一天这小子想起自己对他的坏处,在报纸上面写一篇不利于自己的文章,让陛下看见了,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真不知道方休那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的新奇东西。 先是酿出了一醉方休,接着又创建了竹轩斋,而后又是京师大剧院...... 就这,还到处惹事生非,称自己患有脑疾。 若是他这种聪明人都有脑疾,那整个京师就没有什么正常人了。 ............ 皇宫,某处宫殿内。 淑妃正捧着一本《白蛇传》,看的十分认真。 在他的身旁,皇子赵昊对着从树上落下的一片叶子,默默的发呆,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嫣则是坐在石凳上,一脸不服气的看着淑妃,小声道:“明明是自己想看,还说什么为了我好,哼......” 淑妃明显听到了赵嫣的抱怨,抬头看了一眼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低下了头,继续看自己的《白蛇传》。 这一副画面在和煦的阳光下,倒也显得十分和谐。 突然,湛蓝的天空出现一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巨型不明飞行物。 最先发现这个的,还是在一旁侍候的宫女。 “娘娘,娘娘......” 淑妃听见耳边传来的急促的呼唤声,因为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被人打断,不由皱了皱眉头。 抬眸,看了一眼那名宫女,略有些不满的道:“什么事情,这么慌里慌张的。” 那名宫女顾不上告罪,伸出一只手,指着天边的风筝,声音颤抖道:“娘娘,您看,那边是什么东西?” 淑妃听见这话,下意识的顺着宫女指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巨大的不明飞行物正朝皇宫的方向一点一点的逼近。 她被吓了一跳,从石凳上猛地起身,看向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呼唤道:“嫣儿,昊儿,快点到母妃这里来!” 赵嫣和赵昊正在发呆,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看向自己的母妃,顺着母妃的目光抬头看去,终于也发现了天边的风筝。 赵嫣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见这个巨型的风筝,都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第二百四十章 问你师父 然而,赵昊则是一脸的兴奋,兴致勃勃的看向天空中的巨型风筝,似乎在琢磨一些什么。 淑妃见状,更加着急,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两个拉进怀里。 正在此时,宫殿外面,一个小宦官走了进来,朝淑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解释道:“淑妃娘娘放心,亲军已经查明,天空中的东西不过只是一个风筝,没有任何的危险性。” 淑妃听见这话,才放心下来,颇有些埋怨的看向身旁的宫女。 那宫女见状,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低下了头。 其实淑妃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完全责怪她。 毕竟,无论是谁,看见了这等东西,第一反应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就比如自己。 见到这个风筝的时候,一样被吓得不轻。 只是...... 淑妃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两个孩子,莫名的感觉有些无奈。 这两个孩子都是心性善良,而且天资聪颖,可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反而落了下风。 就比如说今天。 好在天空中的只是风筝,没有什么危险,可若不是风筝,而是什么新制的武器,他们两个傻乎乎的站在原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想到这,淑妃再也安耐不住,起身走到两人的面前,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然后,她还没有开口,就看见赵昊一脸兴奋的望向自己,开口问道:“母妃,这风筝为什么如此巨大,还可以飞在空中?” 淑妃听见这个问题,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懵了。 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风筝这玩意,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 可是,那些风筝,无一例外,都是只有巴掌的大小,最多也就是大一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筝。 竟然可以飞在天空中,而且可以让整个京师都能够看见,这实在是有一些匪夷所思了。 淑妃下意识的想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回答道:“等下次你见到你师父,这个问题,让你师父去解答吧。” 赵昊听见这话,想了想,稚嫩的脸上露出期待之色,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对,师父一定会知道的!” 淑妃见到这一幕,不由叹了口气。 虽然她的内心已经接受了方休做昊儿的师父,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觉得方休这个人有那么一些不太靠谱。 说来倒也可笑,一个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有什么靠不靠谱可言。 如果他真的那么沉稳,当初在宁王府宴上就不会做出那件震惊整个京师的事情了。 当然,昊儿既然选择了方休作为师父,作为她的母妃,自然要支持。 最重要的是...... 方休这个人,的确不是常人能够比得上的。 尚未及冠,便成了五品的羽林卫将军,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 而且,就从最近的几件事情来看,比如亲军校阅,再比如鸿胪寺的宴会,方休的智慧,不是那些有些迂腐和顽固的士大夫们能够相提并论的。 除此之外,最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陛下的态度! 就目前来看,陛下对于这位羽林卫左中郎将可谓是格外的喜爱。 她已经听说了,前两日,陛下召集了一群重臣,在暖阁之中商议联姻之事。 内阁三位大学士,三部的尚书和几位将军,哪一位不是位高权重,在朝廷上地位极高,只有方休...... 一个小小的左中郎将,竟然能在这种场合说上话,并且赢得了除礼部尚书以外,几乎所有人的赞赏,这一点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风筝?” 一旁,赵嫣听见自己母妃和弟弟的对话,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天空中。 在她看清了天空中那风筝上面所画的图画以后,她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十分奇怪。 同时,仿佛陷入了什么思考之中,半响都没有说话。 淑妃见到这一幕,本想说一些什么,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亦或者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赵嫣突然从思绪中回到了现实。 “母妃,儿臣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赵嫣朝淑妃行了一礼,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门外走。 淑妃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接着就看见她停住了脚步,回头朝自己嫣然一笑,用近乎撒娇的语气道:“母妃,那本《白蛇传》,您先留着,过两天,我再拿回去......” 说完,便离开了宫殿。 淑妃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那本《白蛇传》,有些懵。 今日不是应该商议如何举办她的生辰吗? 怎么什么都没说,留下一本《白蛇传》就跑了。 哎...... 现在的孩子,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们了。 淑妃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石凳上,再次翻开《白蛇传》,仔细的看了起来。 ............ 京师大剧院,某处空地上。 方休看着白小纯带着风筝往前奔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伸手拦住了白小纯,吩咐道:“你先休息一会,让别人替你一会。” 白小纯听见这话,泪水瞬间便出现在了眼眶之中,泪眼婆娑的看着方休,声音略微带着些感动的说道:“少爷,小纯不累......” 方休听见这话,脸顿时变得有些黑了,开口说道:“不是累不累的问题,你这个速度太慢了。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炷香的时间,这风筝就要落下来了。” 白小纯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停了下来,将绑在腰间的绳子松了开来,递给身旁早已经准备好的方府护卫。 而后,乖乖的走到了方休的身边站着。 方府的护卫,各个都是虎背熊腰。 对于他们而言,这风筝的面积虽然很大,飞在天空中,所受到阻力更是惊人,可是每人一炷香的时间,还算不上什么问题。 就这样,方府十几名虎背熊腰的护卫轮番上阵,将风筝的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 这个画着‘猪头公子’的风筝,就在京师的天空中一直飘荡着。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与我无关 方休站在一旁,看着风筝在天空中飘荡,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公主殿下,赵嫣赵大小姐。 方休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看着赵嫣,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赵嫣听见这话,顿时变得有些不高兴了,瞥了方休一眼,冷冷的道:“怎么,大楚有哪一条律法规定了,本公主不能站在这里?” 方休见到这一幕,像是想起了什么,忙不迭改正道:“不是,我的意思的,殿下现在不应该在宫中和陛下娘娘他们商量生辰之事吗? 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看风筝?” 赵嫣想了想,说道:“没什么理由,本公主想出来就出来,想看风筝就看风筝,跟你又没有关系。”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说的倒也没错。 这位公主殿下,做什么事情,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能不能不要拍自己的肩膀? 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怎么想的,若不是对楚国和京师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他说不定真的误以为拍肩膀在这里是什么问候的礼仪了。 而且,这些人,无论兵部尚书马文华,那些将军,还是赵嫣,力气都不是一般的大。 即便是在右羽林卫打磨过几天的他,都感到一阵疼。 赵嫣拍了方休一下之后,就没有了什么其他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方休的身旁,和他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闻风而来,从京师各地赶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将整个京师大剧院围的可谓是水泄不通。 方休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便准备转身离开。 这个风筝好不容易才做了出来,又好不容易才放到天空中,不多放一会怎么对得起那些竹子,纸张,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最重要的是,怎么对得起如今还被关押在京都府衙门的杨明杨大公子呢? 赵嫣还站在原地,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空中的风筝,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下头,看向身旁的方休,准备说些什么。 谁知道,在她的旁边,除了一些准备接替白小纯放风筝的方府护卫以外,空无一人。 方休那家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嫣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怔,随即俏脸上浮现怒色,看向身旁的方府护卫,略带些怒气的问道:“你们家少爷呢?” 这些方府护卫如今也都已经知道了,原来赵姑娘就是曾经与少爷有过婚约的安乐公主,公主殿下。 见她问话,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回答道:“回禀公主殿下,少爷刚才已经回府了。”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的怒色更盛,转身便朝京师大剧院外面走去。 几名方府护卫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敢放心让她一个人走在城南的街上,纷纷跟了上去,保护在她的四周。 赵嫣在几名方府护卫的护卫下,终于走出了人群,四处张望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方休的踪迹。 这下子,她算是郁闷到了极致,转头看向天空中的风筝,大喊了一声:“方休!” ............ 方府,后院。 方休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怒色的赵嫣,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赵大公主,又有谁招惹您了,让您气成这个样子?” 赵嫣坐在马车赶往方府的时候,心中的怨气已经消散了几分,可是听见方休这话,怒火又蹭蹭的止不住涌上心头。 她一脸怒色的看着方休,没好气的道:“还能有谁!?”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 这位可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整个京师,除了楚皇和淑妃之外,真正不将她当作一会事情的,好像也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招惹她? 方休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了一眼将她送到方府的护卫,问道:“你惹公主殿下生气了?” 那护卫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惶恐之色,忙不迭道:“小的哪里敢惹公主殿下生气......” 方休的目光看向另外一名护卫。 那名护卫忙不迭摆手,否认道:“少爷,您就是借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惹公主殿下生气啊。”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倒也是。 虽然这些护卫都是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可是对于皇帝和公主这些人物,还是保有很大的敬畏之心。 如果不是安平伯,或者自己下令,对于赵嫣这位大楚公主,绝对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方休想到这,不由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嫣,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开口问道:“究竟是谁惹你生气了,跟我说,我帮你出气去!” 赵嫣听见这话,表情稍微变得好看了一些,却还是瞪了方休一眼,没好气的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方休听见她这句话,顿时感觉一阵委屈,自己就是害怕招惹到她,所以才趁着人还没有完全将京师大剧院堵死,跑出来了。 怎么这都能怪上自己? 记得以前有一句话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自己现在应该就属于这种情况吧! “你怎么无故辱人清白?” 方休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赵嫣,开口为自己辩解道:“我都没有跟你在一起,怎么这都能惹你生气?” 赵嫣见到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绷紧了俏脸,冷冷的道:“谁让你将本公主一个人晾在那里的? 你走的时候,不知道喊本公主一声吗?” 方休听见这话,更加委屈了,回答道:“刚才不是你自己说,你怎么样,跟我没什么关系吗? 怎么才这么一会,就改主意了? 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我走的时候,要通知你一声?” 赵嫣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想了想,走近两步,直视着方休,用近乎耍赖的语气道:“本公主是与你没什么关系,可是你与本公主却有关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千两银子一个 方休听见这话,更加不解,向赵嫣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赵嫣见到这一幕,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却没有再说什么。 半响,她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抬眸,看向方休,开口问道:“那个风筝,是你制作的?” 这话问了等于白问。 整个京师,最讨厌杨明的人,除了方休,还能有谁? 而且,这么堂而皇之的将杨明‘猪头公子’的形象画在风筝上面,不怕礼部尚书对其进行报复的,似乎也只有方休一个人。 更可况,放风筝的地点是在京师大剧院的空地上,放风筝的人是白小纯。 这风筝是由谁制作而成的,几乎已经可以说是不言而喻了...... 不过公主殿下既然问了,作为礼貌,总该回答一声。 “是。” 方休看着赵嫣,淡淡的点了点头。 赵嫣见他没有否认,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问道:“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风筝?”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句话。 他想了想,看向旁边被收起来的一些竹子和纸张,回答道:“没问题。” 赵嫣见他答应,俏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正考虑要不要说一声谢谢之类的话,就听见他接着道:“童叟无欺,一千两银子一个......” 赵嫣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刚准备发怒,就听见方休又道:“不过这次刚好是你的生辰,本公子便免费为你制作一个,当作这一次生辰的礼物,怎么样?” 赵嫣听见这话,脸色才变得好了一些。 不过,还是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方休见她这副模样,想了想,问道:“明天,你有没有空闲的时间?” 赵嫣瞥了一眼方休,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情?” 方休指了指还在天空上飘荡的风筝,说道:“明天我打算出去踏青,如果你有空的话,一起?”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想了想,说道:“什么时候?” 方休回答道:“明天正午,方府门前集合,一起乘马车去郊外,今天晚上,我会将风筝制作好,明天一块带到郊外去。” “好,那我先回去了......” 赵嫣竟然罕见的没有留下来蹭饭,点了点头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朝院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院门的时候,转身朝方休露出一抹笑容,淡淡的道:“明天正午,别忘了。” 说完,便离开了方府。 方休目送她离开院子,略微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离开的如此果断。 除此之外,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赵嫣不知道怎么的,似乎跟以前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若是放在以前,自己这般对她,骂上两句,甚至走上来踹上两脚,都是常事。 而且,那个时候,她的身边还没有那个武功高强的老妪守护,都如此嚣张。 如今,有了那个武功高强的老妪守护在身旁,而且她自己的功夫与以前相比也长进了许多,竟然反而没有以前那么嚣张,或者说泼辣了...... 实在是一件怪事。 难道是因为最近的草原联姻事件,影响了她的性格? 总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毕竟联姻这件事情,对于赵嫣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对于赵嫣这个人,方休还是十分了解的。 别说如今无论是陛下,还是朝廷上下,都不赞成与草原的乞颜部联姻。 就算是陛下和朝廷上下,都赞成与乞颜部的联姻,她也绝对不会理会,最多也就是在上演一次逃婚。 毕竟这种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虽然身旁多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老妪,但是对于诡计多端,或者说聪明伶俐的赵嫣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 方休摇了摇头,干脆不去理会,而是将之前准备制作风筝的材料整合起来,铺在地上,准备再制作一个。 当初那个风筝,差不多花费了方休一个时辰的时间。 当然,那是在之前没有太多的经验的情况下,如今已经成功了一次,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这点活计,对于方休而言,便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将风筝的支架搭建好,只花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接着便是在铺上风筝专用的纸张。 与此同时,秀儿已经从安平伯的屋子里面取来了文房四宝,在一旁静静的研墨。 等到纸张完全与风筝的支架融合在一起,秀儿已经将墨研好,递到了方休的身旁。 虽说用毛笔画简笔画,不如用炭笔那么容易。 可是这段时间,毕竟也是苦读四书五经,准备参加秋闱的人,对于毛笔的使用,说不上得心应手,却也是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 方休拿起毛笔,看着纸张,在脑海中构思了片刻,一个画面顿时涌现在脑海中。 思索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方休开始在纸张上面作画。 一道道简单的线条,逐渐勾勒出一个除暴安良的女侠形象。 一个风度翩翩的女侠,手中拿着一把宝剑,正站在河边,眺望着远方。 形象生动,仿佛是真的存在过的画面一样。 事实上,这个形象就是方休与赵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赵嫣留给她的形象。 当然,当时的赵嫣可不像画上的那般潇洒。 还记得,当时的赵嫣正准备行侠仗义,除‘方’安良,接着就被方府护卫们制裁了。 才短短一个回合,就被人家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方休当时便觉得这个小女孩真的是有些蠢,可时间过了这么久,如今想来,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傻的可爱。 毕竟不是所有人,在面对那种情况,都有胆子从人群之中站出,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出头。 从这一个角度说,赵嫣这人,还是有很多比别的女子强的地方。 当然,若是能够再温柔一些,就比较完美了。 只是,变得温柔的赵嫣,那究竟还是不是赵嫣?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风筝上的简笔画总算完成了。 方休看着这副自己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制作而成的风筝,自己都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风筝若是在京师的上空飘荡,吸引的目光恐怕不会比所谓的‘猪头公子”少......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入秋 风筝完全做好,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方休最后看了一眼风筝,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进屋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缕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照进屋内,显得十分安详与宁静。 第二天一早,方休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开眼晴,皱了皱眉头,目光看向门外,没好气的问了一声:“什么人?” 不出方休的所料,赵大公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休,你答应了给本公主做风筝的,怎么都这么晚了,还不起床!?”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起身,推开门,走到赵嫣的面前,看着她,伸手往院子里一指,没好气的道:“这么大的风筝在这里,你没有看见?” 赵嫣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院子的中间真的有一个巨大的风筝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是背面朝上,没有什么图画,所以她刚才进入后院的时候,没有看见。 发现了风筝,她的脸色浮现一抹红晕。 虽然她不知道制作风筝的过程和流程,可是仅仅只是看这个风筝一眼,心里便知道,制作一个这么大的风筝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自己昨天离开方府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今天一大早,这个风筝就已经做好了。 如果不是方休提前做了一个,一直到现在才拿出来,那么久只剩下一种可能。 这个风筝是方休连夜才赶出来...... 这么说,他刚才一定很困,想要睡一个安稳觉,还没有睡一会,就被自己喊醒了? 想到这,赵嫣的脸上露出一抹愧疚之色,缓缓的低下了头,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小声道:“对不起......” 虽然她的声音十分小,可是以方休的耳朵,还是听的十分清楚。 方休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嫣,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向自己道歉。 认识了她那么长时间,无论什么事情,这位赵大小姐都是一副娇蛮的样子,何曾有过这般表现。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位赵嫣,赵大公主吗? 半响,赵嫣抬眸,看见方休的眼神,脸上露出一抹恼羞成怒的表情,跺了跺脚,嗔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吗?” 听见这话,方休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赵大公主...... “美人倒是见了不少,可是母老虎还是头一次见。” 方休看着赵嫣,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笑之色,开口道。 下一秒,原先已经变得有些温柔的赵嫣,神色突然冷了下来。 方休见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伸出手,忙不迭道:“我错了!” 话音未落,赵嫣已经冲到了方休的身边。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方府。 ............ 淑妃入宫之前,也是京师中的大户人家,在郊外有一处园林。 自从淑妃成为楚皇的妃子,并且为楚皇生下一名公主,一名皇子之后。 这处园林便没有人再能进去,被用作了淑妃和皇子公主殿下出宫游玩的地方。 上一次,方休便是没有看到那个‘私人园林’的牌子,而误入了这个园林,并且结识了赵昊。 机缘巧合之下,认他做了徒弟。 虽然第二天就是赵嫣的生辰,可是挨不住赵嫣的软磨硬泡,楚皇和淑妃还是答应了她带着赵昊出宫游玩一圈。 当然了,并没有与楚皇提到,是与方休一起。 正午时分,已经快要入秋,天气凉爽了许多,太阳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毒辣。 空气中散发着桂花的香气,清新怡人。 赵嫣、秀儿和方休席地而坐,玩着已经很久没有玩过的斗地主。 而赵昊则围着风筝,看了又看,观察了不知道多少遍,似乎在琢磨,这么大的东西,为何能够飞到那么高的天空之上。 白小纯则在不远处生火,准备等会烧烤的食材。 若是仔细观察,还可以看见附近的草丛中,树林里,隐隐约约有人影在晃动。 那是亲军在护卫公主殿下和皇子殿下。 毕竟是楚皇准许了的出宫,自然不可能只有赵嫣和赵昊两个人,足足半支羽林卫集体出动,来到了这处园林,进行守卫的工作。 “炸!” 安静的园林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只见赵嫣一脸兴奋的看着秀儿和方休,见她们俩都没有反应,兴高采烈的将手中的最后一张竹牌扔在地上,大声道:“我赢了,给银子,给银子!” 方休见到这一幕,总觉得有些无奈,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两文钱的铜板,放在了赵嫣的面前。 不知道怎么搞得,今天玩了好几把,赢得人总是赵嫣和秀儿。 而他就像是中了什么‘倒霉’的BUFF,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次有过好牌,最大的一张牌也就是A。 不像赵嫣和秀儿,轮流赢下。 又玩了几局,最后的结果,毫无意外都是以方休的失败结束。 终于,他像是认命了一般,摊了摊手,无奈的道:“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吧。” “不行!” 赵嫣正玩得起兴,听见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瞥了一眼方休,说道:“本公主还没饿呢......” 方休听见这话,看着赵嫣,说道:“你饿没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饿了,我自己去吃。” 说完,便站起了身,朝白小纯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句:“你要是不来吃的话,等会说不定就没有了。” 赵嫣听见这话,像是想了什么,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跑向白小纯的方向,途中超越方休的时候,还回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秀儿则是安安静静的跟在方休的身后。 相比于上一次踏青,这一次多了两个人,气氛也活跃了很多。 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烧烤所用的烤肉都是提前了好几天腌制过的。 刚刚放上烤肉的架子,便响起一阵‘滋滋’的声响,紧接着,便是诱人的香气弥漫了开来。 仅仅只是一瞬间,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即便是站的地方,离这里很远的亲军护卫们,都下意识的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至于赵昊,更是二话不说,便放下了风筝,冲到了烤肉的前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画作 对于吃饭,方休还是很有研究的。 在这个只有醋、酱油、盐等基础调味品的时代,方休交给春风楼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便是寻找能够调味的香料。 春风楼的大厨们原先对于这个任务并不是太多上心,可是在银子的诱惑下,还是很积极的寻找以前从来没有被用作烹饪的香料。 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调味品太少,所以可以挖掘的空间也就十分大。 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春风楼的后厨便多出了十几种新发现的调味品。 这些调味品也让春风楼的菜肴变得更加美味可口,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无数和方休一样,喜欢吃的老饕。 原先的春风楼吸引人的,或者说真正让那些食客放弃比较近的酒楼,而愿意跑到城南的春风楼,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春风楼的烈酒‘一醉方休’。 如今,却变得有一些不太一样了。 很多的人并不喝酒,甚至从来没有尝过酒的味道,没有听说过‘一醉方休’是什么东西,却还是愿意从城北、城西、城东,跑到城南的春风楼。 就是为了尝一尝用了各种不同香料的菜肴。 春风楼也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一跃成为整个京师最大的酒楼,招牌比一些已经经营了上百年的酒楼还要响亮。 甚至于,每天的正午和晚上,用餐的高峰期,都必须像京师大剧院一样,在售票处排队领取号牌,等待上将近半个时辰,才有可能进去吃上一顿。 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的人愿意站在门口,或者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上足足半个时辰。 这......便是香料的魅力。 而今天烧烤所用的烤肉,也都是使用无数的香料腌制而成。 即便是御膳房的大师傅,有高超的厨艺,依旧没有办法做出这等滋味丰富的烤肉。 烤肉很快便熟了,白小纯充当起了小厮,用特制的工具,将烤肉剪成小块,放在面前的盘子里。 然后,赵嫣等人便搭配着各种蔬菜,最重要的是生菜,蘸着特制的酱料,包着烤肉,一口塞进嘴里。 瞬间,烤肉的香味在嘴里面弥漫开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忘却了一切,沉浸在了烤肉的香气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之间,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赵嫣、赵昊、秀儿都已经撑的吃不下了。 可是看见烧烤架上的烤肉以后,还是流露出一些可惜的表情。 方休见到这一幕,感到一阵无奈。 虽然这些人在楚国拥有极高的地位,想要吃什么,即便是在后世被保护起来的动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还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厨师,御膳房的大师傅,依旧抵挡不住现代美食的诱惑。 毕竟,现代的美食,每一样都是经历过了千年的演变,最终变成了最适合的口味流传下来。 若是不好吃,或者说不足够好吃,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毕竟,美食这种东西,又不像那些御用的陶瓷,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享用,留存数量极少。 吃完了烤肉,四人席地而坐,闻着桂花的香气,看着天边一群叫不上名字的鸟儿飞过,总觉得整个人都宁静了许多。 草地,桂树,青烟,四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构成了一副安详而又美好的画面。 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 赵昊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方休,兴致勃勃的道:“师父,我们放风筝吧!” 方休听见这话,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嫣。 毕竟这风筝是赵嫣的,既然送给了她,决定权便不在自己的手里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公主殿下,而且明天又是她的生辰,这一点,还是需要给予足够的尊重的。 赵嫣见方休望向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俏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红晕,看向赵昊,点了点头。 既然赵嫣自己都没有什么意见,那方休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站了起来,朝身后的白小纯挥了挥手。 白小纯立刻会意,带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赶了过来。 这几名护卫都在昨天放过风筝,对于风筝的结构和风向的变化,都已经十分熟悉。 “少爷......” 白小纯走到方休的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方休点了点头,随口道:“去吧。” “是,少爷!” 白小纯得了命令,转身朝几名方府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几名护卫便走到了风筝的前面,围着风筝站成了一圈。 赵昊见到这一幕,没有等白小纯说话,便很自觉的走到了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缓缓抬起风筝。 虽然风筝的重量并不算大,可就体积而言,却也不是一个人能抬起的,必须要几个人通力合作。 白小纯站在最前面,之前将风筝放上天的人是他,这一次自然也需要他出马。 将连接风筝的绳子缠绕在腰上,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风筝已经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夹角。 他猛地朝前奔跑起来。 随着一阵风吹过,风筝腾空而起,瞬间便升到了天空上近百米的距离。 刚刚飞起来的风筝看上去,比昨天在宫中,远远的看上一眼,要震撼了许多。 赵昊站在不远处,看着风筝逐渐爬升,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的盯着风筝,似乎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至于赵嫣,看见那个风筝下面所画的图画,微微一怔,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方休刚准备说些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赵嫣,却发现她的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风筝上面所画的图画,相比于之前‘猪头公子’的简笔画,多出了许多的东西。 虽然整体上还是只有几条简单的线条,可是却用颜色进行了补充。 白衣飘飘,手持宝剑的女侠,站在湖水旁,目光看向远方,给人一种出尘的感觉。 这幅画,即便是当今最有名的画师,也未必能够画出这个意境,更不用说,这幅画还十分的写实。 几乎与赵嫣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当然,她的记忆之中,自动的将那段不好的回忆,也就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回忆删除了...... 而在这副画的两旁,还分别写着两行字,准确的说是四个字,生辰与快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姑姑,我也想要风筝 赵嫣见到这四个字,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眉眼间均是笑。 赵昊却没有发现自己姐姐的异常之处,看见那‘生辰快乐’四个字,一脸的兴奋之色,拉着赵嫣的衣角,大声道:“皇姐,你看,上面写着‘生辰快乐’,明日不就是你的生辰了吗? 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个风筝......” 他话还没有说到一半,便被赵嫣捂住了嘴巴。 方休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意,却没有多说什么。 风筝逐渐升空,越飞越远。 几个方府护卫轮流上阵,牵着风筝往京都城的方向跑去。 京都城内,又是一个平静的傍晚。 大部分的人做完了一天的活计,全身上下都觉得一阵疲惫,正准备往家里的方向赶。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小声议论的声音,抬眸一看,这才发现,前两天刚刚出现过的巨型风筝,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京师城的上空。 顿时,不少人来了兴趣,全都停了下来,抬眸,看向天空中的风筝,极力睁大眼睛,想要看一看,这次又是画的什么内容。 片刻之后,便有视力比较好的人看清了风筝上面的画像。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站在湖边,目光望向远方,说不出的出尘感觉。 相比于上次的‘猪头公子’,多出了一份特有的意境和美感。 京师的巷弄之间,奔跑玩耍的孩子见到这一幕,也全都停了下来,饶有兴致的追着风筝跑了起来。 在娱乐极度匮乏的时代,一点儿新奇玩意的出现,都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虽然这些日子,京师里面多出了不知道多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新奇玩意,可是在孩子们的眼里,这些东西,依旧十分的具有吸引力。 至于大人们,相比于以前,娱乐的方式要更加的多样化了。 空闲的时候,可以在家里看一看竹轩斋出版的各种话本,若是有了银子,偶尔还可以去京都大剧院看一看戏。 若是普通人家,付不起京都大剧院的门票钱,也可以在京都大剧院门口的广场上,看一场免费的足球比赛,精彩程度绝不亚于一场所谓的‘连续剧’。 英国公府。 夏忆雪处理完一天的事情,拖着有些疲惫的步伐,走在幽静的小路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嬉笑声。 这是她的侄子,也就是他哥哥的孩子,小小英国公。 听见自己侄子稚嫩的声音,万年如冰山的夏忆雪竟然罕见的露出一抹笑容,走了过去。 小小英国公夏润正在与陪读的奴仆嬉闹,没有注意到自己姑姑,一头撞击了夏忆雪的怀里。 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刚准备说些什么,抬眸,看见是自己的姑姑,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十分清澈的声音喊了一句:“姑姑,你回来啦!” 夏忆雪蹲下身子,伸出手,揉了揉夏润的小脑袋,点了点头,笑道:“又在玩什么游戏,连路都不看了。 上次才刚跌到湖里,这才多久就忘了?” 听见自己的姑姑提起这事,夏润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道:“人家明明看着路了......” 这确实也不能怪他。 夏忆雪是习武之人,身轻如燕,平日里走路都是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即便在寂静的黑夜,也是如此。 一个正在兴头上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夏忆雪哑然失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自己怀里的小男孩突然喊了一声:“姑姑,姑姑,你看!” 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夏忆雪微微一怔,顺着自己侄子小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天空上飘过一个巨大的风筝,与上次的那个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是在底部的图画,似乎与上次不同。 见到这个风筝,夏忆雪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巨型风筝,让京都城内出现了短暂的骚乱。 虽然很快便平复下来,但还是有很多的地痞与混混趁乱浑水摸鱼,又偷又抢,给京都府衙的捕快新增加了许多任务。 除此之外,她准备调查风筝这件事情的时候,还被京都府尹特意告知,不要追究此事。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郁闷,连着抓了几天的地痞混混与纨绔子弟,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没有想到,才过去几天,这风筝便又一次出现了。 “方休......” 看见这个风筝,夏忆雪极好看的俏脸上露出一抹恼怒之色,喃喃了一句。 “姑姑,你看,风筝上面还有字!” 夏润稚嫩的小脸露出兴奋之色,伸出小手,指着飞在空中的风筝,蹦蹦跳跳的问道:“姑姑,那些是什么字啊?” 虽然夏忆雪对于方休在京都城内放这种巨型风筝感到十分的不满,但是听见自己侄子问话,却还是乖乖的抬起了头,看向天空中的风筝。 她的视力极好,几乎是瞬间,便看清了风筝上面所写的几个字——生辰快乐。 “上面写的是‘生辰快乐’。” 夏忆雪摸了摸自己侄子的小脑袋,柔声道。 夏润听见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稚嫩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之后,他突然昂起头,看着自己的姑姑,小声道:“姑姑,我也想要风筝......” 夏忆雪此刻,正在看风筝上面所画的女侠形象,俏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袭白衣,手中握着宝剑,临湖远眺...... 这一切怎么看都有点像是自己。 可是......自己的生辰似乎并不在这些天。 不对。 夏忆雪想到这里,冰冷的俏脸上十分罕见的露出一抹红晕。 自己这是在想一些什么。 自己的生辰与方休有什么关系。 这个风筝上面所画的人是谁,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想这些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姑姑......”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夏忆雪从恍惚的状态中惊醒,低头看向自己的宝贝侄子,问道:“什么?” 小男孩见到这一幕,撇了撇嘴,小声道:“姑姑,我也想要一个风筝。”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买一个 “风筝?” 夏忆雪微微一怔,俏脸上浮现了一抹疑惑之色。 随即,瞬间反应了过来,蹲下身子,看着自己的宝贝侄子,刚准备说一些什么,就听见稚嫩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姑姑,过几日也是润儿的生辰,润儿也想要一个风筝,也想要全天下都知道润儿的生辰。” 这话听起来十分的豪迈,可是由一个稚嫩的孩子说出来,总给人一种十分可爱的感觉。 这个时候,英国公从旁边走了出来,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伸手将他抱了起来,豪迈的道:“好! 过几日,我的乖孙儿过生辰的时候,大父一定也给你弄来一个风筝,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家的宝贝润儿要过生辰了!” 夏润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大声道:“谢谢大父,润儿最喜欢大父了!” 英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是英国公的嫡长孙,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全府上下,无论是冷若冰山的夏忆雪,还是地位卑微的一介奴仆,对于这位小祖宗都是十分的疼爱。 对于英国公而言,更是如此。 这可是他的血脉,英国公府一脉的血脉! 一个小小的风筝,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的宝贝孙儿开心,别说是在京都城上放飞一个小小的风筝,就是让他去求陛下,要什么珍贵的宝物,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去玩吧......” 英国公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宝贝孙儿放在地上,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语气温柔的道。 若是让亲军府的那些士卒们见到这一幕,恐怕要惊出一身冷汗。 自从他们认识英国公以来,一直是一副铁血铮铮的汉子,何曾见过这副模样。 夏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兴高采烈的跑去玩儿了。 留下来的英国公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儿,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而后,转身看向自己的女儿。 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他的情感一直比较复杂。 作为一个父亲,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做一些女红,嫁给一个英才,幸幸福福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可是,另一方面,作为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英国公,他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继承英国公府的铁血气质。 即便是一个女儿身,也要有一颗坚强的心。 纠结之下,他最终的决定,便是不去像别的人家一样干涉自己女儿的决定,任由她做自己。 事实证明,英国公府的血脉传承,还是十分强大的。 自己的这位宝贝女儿,自小便不同于寻常的女孩儿,不喜红妆,却喜欢舞刀弄枪。 为此,他还特意从亲军府寻来了一名老卒,教导夏忆雪的武功。 与此同时,在多年的习武之中,还养成冰冷的性子。 其实,对于外人所说的,他并不在意。 什么没有女子的样子,不可能嫁的出去之类的话。 他一向是嗤之以鼻。 谁要是敢在他的面前说这种话,绝对会被暴揍一顿,然后扔到亲军府‘磨炼’一阵。 他所在意的......是夏忆雪的性格。 实在有一些冰冷,只有在面对润儿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些温柔。 其他的大部分时候,都是用一副冰冷的外观,将自己保护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疏导,只能放任她这样,一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雪儿......” 看着夏忆雪,英国公将心中的想法收了起来,沧桑的脸庞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在京都府衙,对于京师中的很多事情,要比爹熟悉的多。 这两天,京都城上空的风筝,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夏忆雪听见这话,顿时明白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英国公见夏忆雪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他最怕的事情就是找不到这个风筝的来源。 虽然知道,这个风筝大概率是京师人士弄出来的玩意,可万一不是,想要去找就比较麻烦了,说不定最后还要叨扰陛下。 以他的功劳,让陛下下旨找一个制作风筝的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这种事情,能不劳烦陛下,还是尽量不要劳烦陛下为好。 “既然你有所了解,那这个风筝,你能不能给润儿弄来一个?” 英国公的脸上露出笑容,笑着问道。 在他的眼里,这个巨型风筝,虽然以前没有见过,而且比正常的风筝大了许多,可是要想制作,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身为京都府衙的捕头,去找一个,更不是什么难事。 再者说了,又不是抢,而是真金白银的去买。 一个风筝,即便是制作的再大,也不过只是一堆竹子和纸张,再贵又能值多少银子? 以英国公府的实力,还算得上是一个事情? 谁知道,他以为的很轻松的事情,却让夏忆雪罕见的皱了皱眉头。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是以英国公的实力,即便是再微小的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对于自己的几个孩子,英国公一向是一视同仁。 唯独对自己这唯一一个女儿,英国公的态度很不一样。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夏忆雪的性格,让英国公面对她的时候,都很小心,生怕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让她的性格变得更加冰冷。 “若是为难的话便算了......” 英国公看着夏忆雪,笑了笑,说道:“你只要告诉爹,制作这风筝的人是谁,爹自己派人去买一个。” 这个柔和的态度,若是被英国公的几个儿子看见了,定要大呼英国公偏心。 夏忆雪听见这话,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冰冷的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看着英国公,说道:“并不为难,只是女儿担心,这制作风筝的主人不愿意卖风筝......” 英国公听见这话,点了点头。 随即,怔住了。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雪儿刚才......笑了? 而且还自称女儿,这个称呼,似乎在她长大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今天...... 一时之间,英国公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流,鼻子忍不住的发酸,眼眶中似乎有热泪涌动。 这段时间,自己的女儿......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怎么是他? 这种变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了。 有多久? 似乎从她做这个京都府捕头衙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 若不是自己的女儿还站在面前,英国公几乎忍不住想要落泪。 夏忆雪见到这一幕,眼眶也变得有些湿润,冰冷的内心第一次起了涟漪。 自从她做了京都府衙门的捕头,见过了太多的恶事,世间的丑恶,尽收眼底。 作为捕头,只能以冰冷的面目示人,才可以震慑住那些宵小之徒。 事实上,她走马上任以来,京师的治安与以往相比,却是要好上了太多。 甚至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什么惊动全称百姓的大事了。 当然,这一切,自从她遇见了那个人以后,渐渐的发生了改变。 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方休。 “雪儿,你告诉爹,那风筝的主人是谁,爹在京师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相信求来一个风筝,还不成什么问题。” 英国公一脸的欣慰之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夏忆雪,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夏忆雪听见这话,俏脸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 片刻之后,还是如实回答道:“他叫做方休......” “哦,方休啊......” 这个名字一入耳,英国公就觉得有些熟悉,放松了许多。 他熟悉的人,无非就是朝廷上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即便是那自视清高的言官,见了他,也要躬身行礼。 再者说,一个小小的风筝,又不是不给银子,还求不来不成? 可是一下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脸上的表情仿佛有些诧异:“方休?” 夏忆雪见到自己的父亲露出这副表情,感到有些无奈。 自己的父亲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可惜面对方休这种无赖,还是没有什么办法。 想了想,夏忆雪还是点了点头。 英国公此刻感觉心里出现了一片广阔的草原,上面有无数的羊驼奔腾而过。 难道真的是......那个男人? “雪儿,你说的可是右羽林卫的左中郎将,方休,方中郎将?” 英国公难地没有称呼方休为小贼,想要开口确认一下。 “是的。” 夏忆雪点了点头,肯定道。 得到准确的答案,英国公瞬间感到一股无比郁闷的情绪弥漫在心间。 怎么是这个臭小子!? 这家伙开酒楼,建书房,将勾栏改为所谓的京师大剧院......等等行为,虽然在他的眼里,是下九流的路数。 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银子这个东西,全天下有几个人不喜欢? 就算是陛下,若朝廷的文武百官想要动内库的银子,也宛若是在割他的心头肉。 更可况是一个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当然,这些天,这位纨绔子弟所作的许多事情,稍稍改变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这一切仍然改变不了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事实。 只是...... 英国公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家伙没事做什么风筝? 他到底图个什么? 莫非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用这个风筝做生意。 在京师中新开设一家风筝坊? 这......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以英国公对他的了解,只要能够赚银子,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不过,这个法子未免有些......缺德了。 先在京师城中放飞两次风筝,吸引勋贵们的注意力,然后再趁机推出风筝坊,大赚一笔银子。 让京师中的勋贵们因为自己的孩子们,而不得不花高昂的银子去买一些平日里压根用不上的巨型风筝。 这种套路,这个小子已经不是第一次玩了。 英国公想到这里,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虽说一个小小的风筝,即便是卖出所谓的天价,英国公府也不是承受不起。 只是一想到被方休那个小子坑去自己的银子,就有一些不爽。 更可况,自己可是英国公,在京师之中,乃是德高望重之辈,若是让人知道了自己到方府去求一个孩子玩的风筝,那还不如让他去求陛下的。 思索了片刻,英国公仿佛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面前的夏忆雪,脸上露出笑容,笑呵呵的道:“雪儿,爹听说,这些日子,你和方......中郎将一起办了几件事情,抓了一批地痞混混?” 夏忆雪听见这话,表情微微一怔。 随即,几乎只是一瞬间便猜出了自己父亲的想法。 她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毕竟事实的确如此。 当初的几件事情,她都有参与,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也就是到礼部尚书府捉拿杨明,将其关入京都府衙门,更是她和方休一起去的。 这件事情,京师中的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甚至在之后的几天里,京师的纨绔子弟们都流传着一个谣言,说方休与夏大魔头走到了一起。 所以夏大魔头才对方休的种种行为置之不理,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对他各种纵容。 当然,这个谣言,在夏忆雪带人去过伊人居几次之后,便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可是,这件事情,却在众人的心中,记了下来。 不止是这些纨绔,便是他们府上当家之人或多或少也都听说了一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英国公府和安平伯府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个想法,也仅仅只是出现那么一瞬间。 以他们对夏忆雪的了解,其实心里面都明白,她不可能与方休那样厚颜无耻之人走到一起。 对于这种人,夏忆雪比谁都要讨厌,因为以她的性格和行事准则,面对这种不要脸的人,最没有办法。 若是一般的地痞混混,派出一两个捕快,带到京都府衙门的地牢中,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不出半个时辰,问题便会得到解决。 可是面对方休...... 这个办法就行不通了。 先不说人家可是陛下钦命的右羽林卫左中郎将,乃是实打实的五品,比他们的头夏忆雪还要高出两品。 就是人家背后的方府和手下的那帮从沙场之上走下的护卫们,也不是几个小小的捕快能够对付的。 因此,若说在京师之中,有一个夏忆雪最厌恶,又拿他最没有办法的人,那个人的名字,一定叫做方休! 第二百四十八章 巨响 英国公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的表情变化,立刻改口道:“罢了,这件事情,就不用你管了,润儿既然想要风筝,爹也答应了,就绝对不会食言。 爹明天就入宫去求陛下,方休那小子可能不会给爹面子,但是陛下的面子,他小子还是要给的。” 堂堂英国公,面对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子,竟然会说出这番话,若让别人听见了,也不由让人感到一阵唏嘘。 倒不是英国公害怕方休,或者其他种种,单纯只是不想与方休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 俗语有云,小人难防。 在京师之中大部分的眼里,方休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或者换一个说法,完全就是小人这个词的代表。 想想宁王,想想康王,想想礼部尚书杨政...... 这些人,无论是地位还是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都不弱于英国公,尚且落得如此地步。 有这么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该如何做,英国公自有分寸。 夏忆雪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一眼英国公,好看的俏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父亲,面对一件事情,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无奈的表情。 她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之后,看着自己的父亲,开口道:“过几日便是润儿的生辰,作为他的姑姑,女儿还没有准备什么礼物。 这个风筝便让女儿去办吧,也当作是给润儿的生辰礼物了。” 英国公听见这话,眉头一挑,脸上露出笑意。 虽然他说要去求陛下,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还是有些难开口的。 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入宫面圣,也许陛下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 可是英国公自己却觉得不太合适。 但是,如果让他因为这个风筝而屈尊去见自己的晚辈,他也觉得实在没有面子。 至于另一种方法......也就是让方休自己将风筝送到方府。 不用想,英国公便知道,以方休的性格,即便自己出再多的银子,也没有多少的可能。 可是,让自己的女儿去方府,他也不是那么的放心。 毕竟方府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小人,若是他对雪儿有什么非分之想...... 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十分了解的。 以夏忆雪的实力,即便是天下顶尖的高手,也没有办法能够将她强行留下。 而天下顶尖的高手,不是在深山老林之中修炼,就是坐镇门派,防止敌人上门。 亦或者宫中和草原,守护着陛下和乞颜部得可汗。 会出现在方府的,最多只能算得上一流高手,而一流高手,还不一定能够完全战胜自己的女儿,更可况是用武力将她留下。 “雪儿,这件事情,委屈你了......” 思考了片刻,英国公抬眸,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语气沉重的说出了这句话。 仿佛不是让夏忆雪到方府去求一个风筝,而是送她到狼窝虎穴一样。 夏忆雪见到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好笑。 方休这个人,她很熟悉。 或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他还不是很熟悉,只是以为他有一些别人想象不到的智慧,不是众人所说的那个患了脑疾的...... 可是,随着后面的几次见面,她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方休所谓的智慧,其实更多的只是不要脸再加上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已。 虽然......全天下这样的人可能只有方休一个。 夏忆雪依旧十分的不屑。 “父亲,女儿还有事情,先行告退了。” 夏忆雪好看的俏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看向自己的父亲,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英国公府。 虽然她才刚刚回来,可是这个风筝一出现,京师之中,那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混混必然又会趁乱捞取一些好处。 这个时候,京都衙门里面的那些捕快一定顾不过来,身为京都府衙的捕头,她自然要以身作则,回去统领全局。 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英国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竟然变得有些湿润,站在原地,看着夏忆雪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假山的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英国公从恍惚中回到现实,旁边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唤了一声:“公爷。” 英国公这才彻底的回过神,看了一眼老管家,像是想到了什么,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那老管家仔细的听着英国公的吩咐,片刻之后,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夏忆雪离开的方向,恭敬的点头道:“老奴明白,这就派人去办。” ............ 郊外的园林中。 天色渐暗,遥远的方向,出现了晚霞,照映整片大地都金灿灿的。 黄昏的阳光洒在赵嫣的身上,让她看上去格外的出尘。 片刻之后,赵嫣的视线从天空上的风筝移开。 她将目光放在方休的身上,眼眶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光芒。 她就这么看着方休,不知过了多久。 方休才察觉到这一幕,偏过头,看了一眼赵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 赵嫣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可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口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这时,赵昊突然昂起他的小脸,目光在赵嫣和方休之间看了看,又看向自己的皇姐,笑呵呵的问道。 赵嫣听见这话,没好气的瞪了赵昊一眼,没有理她。 赵昊见到这一幕,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抬眸,看向自己的师父,用稚嫩的语气问道:“师父,天都要黑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方休伸手,摸了摸赵昊的小脑袋,笑道:“现在就回去。” 说完,抬眸看了一眼京都城内,想了想,回头吩咐白小纯道:“小纯,准备马车,我们回去。” “是,少爷。” 白小纯站在方休身后的不远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回答道。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远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巨响...... 第二百四十九章 烟花 乍一听,这声巨响是从京都城内传来,可若是仔细想一想,便知道,这声巨响应该是在京都城与郊外的地方传来的。 赵嫣、赵昊和方休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灿烂仿佛流星的烟火在不远处腾空而起,而后直窜云霄。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在天空之中绽放开来,而后,便是一阵无比绚烂的烟火,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绚丽。 整个天空都被映照成一片白色。 即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这个巨型烟火的映照下,仿若白昼一般。 一时之间,整个京师的百姓,全都抬起了头,看向天空中那道绚烂的烟火。 整个京都城被一片赞叹声和惊叹声淹没。 无数的少女看着这团无比绚丽,近乎耀眼的烟火,眼眶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仿佛痴了。 京都衙门里面,夏忆雪刚刚走入正堂,看着一帮游手好闲的捕快,俏脸上闪过一丝冷色。 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一声巨响从身后的方向传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夏忆雪便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一团无比绚烂的烟火正在缓缓绽放。 而她的身后,那些捕快们则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手足无措,尤其是在看见夏忆雪的背影之后,匆匆的躲藏了起来。 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纷纷拿起佩刀,整理好仪容,走到夏忆雪的身旁,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大人。” 夏忆雪没有理睬他们。 她的眉头正微微皱起,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不远处天空中还在缓缓绽放的烟火,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旁边的捕快们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怒容,义愤填膺的道:“大人,我等刚刚准备出去应对巨型风筝一时,谁知道,刚拿起刀,郊外便有人燃放这种巨型烟火...... 这实在是太过嚣张了,简直是视王法于无物,卑职这便带人,去将那燃放这种巨型烟火的人捉拿过来!” “闭嘴!”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捕头大人发出一声喝斥,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夏忆雪回头看了说话的那名捕快一眼,眼神中闪烁着寒光,开口问道:“大楚律法中,有哪一条规定不允许燃放烟花?” 那捕快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仔细思索了片刻。 发现,大楚律法中确实没有明确禁止燃放烟花。 只是因为烟火这个东西,对于普通人家实在是一种奢侈品,平日里压根不可能去放,所以才导致了京都城内极少有人放烟花。 “卑职知错了。” 想到这,那名捕快也不敢再多说,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夏忆雪冷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天空中。 与此同时,不遥远的郊外,又是一声巨响传来,一束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烟火腾空而起,直窜云霄。 绽放出来的光芒和放出的绚烂,与之前那个一般无二。 随着这个烟火的再次升空,整个京都城彻底陷入了沸腾。 无数的人议论着,猜测着,究竟是谁,能有这个银子,将这么两枚巨型的烟花送到天空中。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这巨型烟花和之前的巨型风筝,似乎是在同一个方向。 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燃放巨型烟花之人和之前放飞巨型风筝之人,乃是同一个人? 众人越想越觉得可能,议论的也就更加激烈,对于此人的身份也越来越好奇。 一时之间,无数种说法在京都城内流传开来。 有人说是陛下,借此也表达对礼部的不满。 可是这种说法很快便被人否认。 一是陛下不需要用这种闹得满城皆知的方式表达对礼部的不满。 二是陛下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为此还特意弄出这个巨型风筝和巨型烟火。 第二种说法,就是鬼神作怪...... 毕竟中原大地几千年来,自从发现了烟花这个东西以来,还没有见过如此巨大,如此惊人的烟花。 对于那些熟悉烟花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因为他们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烟花能够变得如此巨大,难度与让巨型风筝飞起来不是一种概念。 因为,想要让烟花产生如此大的威力,如此绚烂的光芒,以目前的技术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还需要改变各种材料在烟花之中的比例,才能达到这个惊人的效果。 因此,只有鬼神才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办到这一点。 毫无疑问,这个说法,很快便遭到了驳斥。 毕竟,无论是风筝和烟火,都是寻常可见的物件,若是世上真的有鬼神,又何必用人间的物件来做这种夺目的事情? 最后一种说法,也是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便是这两个东西全都是安平伯府的方休方公子所为。 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这一点,还是有很多人颇为认同的。 并不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方大少爷有多么的智慧,能够制作出巨型风筝和巨型烟火这种东西。 他们猜测方休,仅仅只有一个原因....... 整个京都城,拥有这个实力,并且这么无聊的人,只有方休一个。 其他的人,要么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要么是不会做出那么无聊的事情。 事实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初第一次放飞风筝的时候,便有人传闻,是在城南的京师大剧院,由方府的护卫们放飞的。 既然如此,说明这风筝一定是方府所为,也可以说是方休方少爷所为。 至于为什么...... 推测别人做什么事情,还需要一个理由。 可是这位方休放大少爷,做事情,却是从来不需要理由,当然,这更多的也有脑疾的原因。 只是,他们还是不太明白,莫名其妙,患了脑疾的放大少爷为什么要制作巨型风筝和巨型烟火? 难道真的只是无聊? 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位可是曾经做出过各种‘名动京师’的大事的方少爷...... 众人看着仍然在天空中缓缓绽放的烟花,目眩神迷的同时,也在小声议论着。 可是,渐渐的,有人发现,那烟花绽放的时候,似乎隐约可以看见几个大字! 第二百五十章 生辰快乐 那字一开始还是十分模糊,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的清晰,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天空上的烟花,绽放的光芒逐渐消失,或者说逐渐淡化,可是那留下的字迹却是越发的清晰。 终于,又过了一段时间,天空上留下的字迹已经是清晰可见。 四个字......生辰快乐。 与之前那个风筝上面所书写的内容,几乎是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整个京师再次沸腾起来。 究竟是谁的生辰,竟然让方大少爷如此大费周章,先是弄出一个巨型的风筝,而后又是一个巨型的烟火,闹到如今,几乎是满城皆知。 不要说满城皆知,估计过那么一段时间,整个楚国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若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那么这‘生辰快乐’四个字,想必会被百姓们津津乐道许久。 看着那天空之中越发清晰的四个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那些男人们见了,脸上纷纷露出苦涩的表情,继而又是愤怒。 原先为了应付家里的那些娘们,已经足够麻烦,现在这个名叫方休的家伙又弄出这些花样,这让他们这些无权无是的普通人,还有什么活路。 而女人们,尤其是那些还未出阁的少女,则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脑海之中下意识的浮现出一个痴情的翩翩公子的形象。 早在以前,她们便听说过方公子和婉晴姑娘的故事,简直与话本中描述的剧情一般无二。 而后,虽然坊间流传了许多的流言蜚语,比如方公子乃是一个不知不扣的小人,纨绔子弟。 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大街上,行欺男霸女之事。 她们一开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时间久了,听见这么说的人也多了,心中不由自主的便产生了一些怀疑。 难道方休方公子痴情一片的传闻是假的? 后来,听说方公子与婉清姑娘并不熟识,那些故事只是说书先生们为了赚取银子,编造的故事。 她们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只是,后来的京师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宁王府一宴,方休方少爷不畏礼部尚书,将欲加害于他的杨明公子,砍下一只手臂,同时不给宁王殿下一点儿面子,转身便离开宁王府。 这件事情,在大部分的人眼里,或许是猜测方休的脑疾又犯了,神志不清,才会做出这种失智的事情。 可是,在某些少女的眼里,也可以说是不畏惧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敢于直面挑战,甚至于,是‘勇敢’两个字的代名词。 后来的亲军校阅和鸿胪寺宴会,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原先对于方公子的幻想,又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这次的‘生辰快乐’事件,更让这些还未出阁的少女,心中想着方休方少爷这位翩翩公子。 一个风流潇洒,才华横溢的君子形象自动便出现在了脑海之中,可谓是挥之不去。 尤其是在看见这绚烂的烟火之后,这种情绪更是几乎到达了极致。 与京师内的百姓们一样,宫中的人们,也见到了这无比绚烂的烟火,和清晰可见的‘生辰快乐’四个字。 这个时候,楚皇已经与内阁的三位重臣商议完一天的事情,正在暖阁之中,批阅奏章,突然便听见一道清晰的响声。 刘成的反应极快,立刻便唤来了护卫,楚皇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宫中有亲军守着,可谓是固若金汤。 若是亲军们都没有办法抵挡的东西,多出一些贴身的护卫,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因此,他只是很淡然的摆了摆手,走出暖阁,想要看一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众人的护卫下,他走出暖阁,抬眸,看向天空之中仍然在绽放的烟火。 他微微一怔,看着逐渐清晰的‘生辰快乐’四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 紧接着,他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看着那明显在郊外的方向,脸上竟然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而后,摇了摇头,重新回到了暖阁。 刘成的注意力只有一瞬间是在天空之上的烟火那里,其余的时间,都在楚皇的身上。 见楚皇露出这种表情,他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十分的古怪。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京都府衙门之中。 自从第一枚烟花在天空之中绽放,她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 此刻,见到‘生辰快乐’四个熟悉的字体,她的表情与刘成一样,变得十分古怪。 对于‘生辰快乐’这四个字,她并不陌生,刚才回到英国公府,便是因为这四个字耽搁了半天的时间。 毫无疑问,如今看来,这‘生辰快乐’四个字与自己绝对没有半点儿关系,即便那个女侠的形象与自己的形象十分相似,可是也仅仅只是相似罢了。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明日便是公主殿下的生辰,这巨型风筝和巨型烟花是为谁准备的,便不言而喻了。 不知道怎么的,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夏忆雪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虽然她内心深处并不在乎这个风筝和烟花,甚至于,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辰。 对于英国公府举办的各种生辰宴会,也只是为了不让亲朋好友失望,才会出现在府里。 当然,这一切,在后来已经长的了的她的眼里,只是英国公,也就是自己的爹为了与京师中的其他权贵联络情感罢了。 可是...... 夏忆雪抬眸,看向天空中正渐渐散去的‘生辰快乐’四个字,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涟漪。 若是有一个人在她生辰的时候,为她做这些事情,即便她内心觉得这些事情无比的幼稚,宛若孩童之间的玩闹。 自己......依旧会很开心吧。 想到这,她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其他捕快的眼中,自然是让他们无比的紧张。 因为,每当夏捕头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京师中要有某些人倒霉了。 而在另一边,英国公府。 英国公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一边看着天空中巨大的‘生辰快乐’,恨恨的喊了一个人的名字:“方休!” 第二百五十一章 恍惚 城外,赵嫣抬眸,怔怔的看着天上绽放的耀眼的烟花,和渐渐消失在云雾之间的‘生辰快乐’四个字,不知不觉,眼眶变得有些湿润了。 方休站在她的身旁,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想了想,既然是你的生辰,还是要有一些仪式感,不然......咳咳” 似乎想到了什么,方休说到这,便闭上了嘴。 赵嫣却是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异常之处,只是将脸偏到了一边,半响,才发生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回城吧。”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感觉有些郁闷。 这个时代的烟花工艺还是十分的落后,为了制作这么一支烟花,他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耗费了多少的精力,耗费了多少的银子。 甚至于,为了让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的时间能够持续的更久一些,他还亲自上阵,调配火药的比例,有好几次,都差一点被炸成了渣渣。 就这样,也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做成了这么两个。 也就是与自己相熟的赵嫣,生辰的时候,会让让如此上心。 要是换一个人,没有一万两银子,别想从他这里买走这两只烟花。 早知道这样,连一句敷衍的‘谢谢’都没有,何必那么劳神费力,带她去春风楼吃一顿饭,在城南逛一逛街,买上一些女孩都喜欢的精致的小饰品,难道不好吗? 这样的话,既能够让她开心,自己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哎...... 方休想到这,不由叹了口气,而后又摇了摇头。 果然,自己对于这些女孩的心思,还是太不了解的。 “少爷。” 这个时候,白小纯也刚刚从烟花的震撼之中恢复过来。 前段时间,少爷一直让他收集火药,并且常常一个人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做一些什么事情。 他守在外面,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十分担心。 与此同时,他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少爷要用这些火药做一些什么事情,会不会被火药给伤着了。 怎么他都没有想到,少爷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那些平平无奇、十分普通的火药制作出这么一个美轮美奂的烟花。 真不知道,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少爷不知道,或者做不出来的...... 一时之间,白小纯对于方休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怀有同样心思的,不止是白小纯一个人,还有方休身侧的赵昊,和他身后的秀儿,全都是一脸崇拜状的看着方休,眼睛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烟花这种东西,他们虽然曾经都见过,却不是十分熟悉,对于其中的原理,更是一窍不通。 在他们眼里,制作烟火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只有专业的师父耗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够制作出来。 怎么也没有想到,少爷(师父)竟然能够如此轻松的制作出来这么一个远超世间所有烟花的烟花。 方休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只是摆了摆手,唤了一声白小纯,便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在短暂的耀眼光芒之后,天空显得更加黑暗。 虽说这里是京畿之地,强盗与匪徒极少,却也难保不会出现。 虽然有亲军的士卒们护着,可难免会多处许多的麻烦。 因此,在天黑之前,还是早些回城为好。 赵昊和秀儿见到方休走向马车,全都回头看了一眼赵嫣,见她站在原地,目光望向月亮出现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轻声唤了一句:“皇姐(赵姑娘)......” 虽然已经知道了赵嫣便是传说中的安乐公主,可是秀儿还是习惯称呼她为赵姑娘。 赵嫣对此也是十分乐意,甚至于当初秀儿喊她公主殿下,她还总觉得缺了一些什么。 听见两人的呼唤声,赵嫣这才仿佛从记忆中回到现实,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赵昊听见这话,撇了撇嘴,有些无奈的道:“皇姐,回城了,听说晚上以后,郊外会有狼......” 对于赵昊而言,话本中经常出现的灰狼,便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几种生物。 赵嫣显然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走上了马车。 这次踏青的马车并不是方府的马车,而是宫中特制的马车,面积极大。 足够容纳近十个人。 当然,作为代价,舒适性相较于普通的马车,就大打折扣了。 即便如此,赵嫣还是选择了这辆马车作为出行的交通工具。 原因很简单,从郊外到城南,再回到宫城,需要将近四个时辰,这段时间,太过于无聊。 大一点的马车,她可以和赵昊、侍女们一块斗地主。 当然,这段时间,她又从方休那里学到了一个新的花样,叫做军旗,同样是用竹片制成,却和斗地主完全不一样的玩法。 有那么一段时间,斗地主和军旗风靡整个宫中,成为很多人日常的娱乐方式。 对于宫中的许多人,尤其是宫女和宦官们而言,如今的生活要比以前好了太多。 以前的生活枯燥而又乏味,如今,有了竹轩斋出产的各式各样的话本,还有斗地主和军旗等竹片制成的小玩意,娱乐方式大大增加,甚至于工作效率都有所提升。 当然,除了这些人,对于斗地主和军旗,最为喜爱的还是将其带入到宫中的安乐公主,公主殿下。 以前的公主殿下总喜欢在院子里舞刀弄剑,虽然她对侍女和宦官们的态度很好,也十分体谅下人们。 可是那些新入宫的宫女和宦官,依旧不敢到公主殿下的宫殿里,原因很简单,公主殿下时常喜欢找人练剑。 若是被选中,免不了会出现一些意外,被剑尖刺伤,乃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如今却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即便是有了一流的高手在身旁指导,公主殿下却不像以前一样,痴迷于舞刀弄枪,而是高兴的看起了话本。 有的时候,一看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除了话本,还有斗地主和军旗,也经常与下人们玩的兴高采烈。 可是,此刻,坐在马车上的公主殿下,一双好看的眸子看着摆在面前的军旗,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对军旗完全失去了兴趣一样。 第二百五十二章 街巷深处 方休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于赵嫣的心思,他完全猜不透。 在这之前,他以为这个巨型风筝和自己精心制作的烟花会让她感到十分开心。 可是,如今看来,似乎事实恰恰相反,赵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开心的表情,反而陷入了失魂落魄的境地。 他想开口说一些什么,见她这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表情,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将目光放在窗外。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当颠簸的马车驶入城内的时候,赵嫣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的方休,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方休,明日我的生辰宴,你一定要到场,我有事情要问你。”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本想追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干脆这个时候说了。 可是见到她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之下,只是点了点头。 马车还在宽敞的道路之上行驶,里面却又渐渐沉默下来。 经过一天的奔波,赵昊和秀儿都有些累了,依着马车,闭目养神起来。 赵嫣和方休则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 在距离他们的马车不远的地方,一个街巷里。 两名捕快,表情凝重的走到了这里。 一个身上穿着破旧衣服,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的乞丐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正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一名捕快见到这一幕,脸上浮现诧异之色,看了身旁同伴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乞丐的身边。 蹲下身子,仔细的观察了一会这乞丐的伤口。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转向身后不远处的同伴,朝他摇了摇头。 意思十分明确,这个人身上的伤口,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两个捕快全都是京都府衙门之中的精英,在夏忆雪没有担任捕头之前,他们便是捕头最有力的人选。 夏忆雪成为京都府衙的捕头之后,这两个人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更加的努力。 因此,很多重要的事情,夏忆雪都派他们两个去调查。 这次也是一样。 虽然说在京都城内燃放烟花,并不违法楚国的律例,可是依旧会引发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一次,派他们两个到城南也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浑水摸鱼的事情,与此同时,处理一些因为这次巨型风筝和巨型烟花引发的矛盾与事件。 两人一路寻踪,终于找到了最有可能燃放烟花的地方,也就是这个街巷。 却没有想到,一走到这个街巷,就发现了这么一个明显被人伤害了的乞丐。 看着这个全身上下全部都是大大小小伤口的乞丐,两名捕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之色。 因为,这个人身上的伤口,他们两个人竟然都没有见过。 要知道,这两人可是捕快之中的精英,他们都没有见过的伤口...... 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难道是一种新型的兵器,因为是最近发明出来的,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见过?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 即便在重文轻武的楚国,每年新制作出来的兵器也绝不在少数。 只是,谁会用这种兵器去攻击一个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的乞丐? 两名捕快想到这,不约而同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乞丐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其中一名捕快思索了片刻,蹲下身子,俯身在乞丐的耳边,小声问道:“是谁?” 乞丐还在痛苦的哀嚎着,对于捕快的问话,充耳不闻。 捕快又放大声音问了几遍。 这个乞丐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伸出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两名捕快见状,不约而同的望向街巷的深处,互相对视了一眼,冲向了那个方向。 对于他们而言,一个小小的乞丐,死了便是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值得他们去搭救。 更可况,就以这个乞丐身上的伤口而言,即便有好心人愿意将这个捕快送到医馆,也绝不可能救活。 退一万步,即便是救活了,只要这个乞丐还在乞讨,伤口便极易复发,到时候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而且会比如今更加痛苦,倒不如就这样,还能少受一些苦。 只是...... 两名捕快顺着乞丐手指的方向赶去,才发现街巷的深处竟然是一面墙。 看墙面上的痕迹,并没有人从这墙上翻过去。 既然如此,是谁伤害了那个乞丐? 两名捕快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对于这个乞丐,两人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懒得为他报仇。 只是这人手中的武器极其的残忍,若是任由其离开,到时候若是再伤害其他的普通百姓,就不是他们能够容忍的事情了。 因此,他们必须要在此人再次出手伤人之前......找到他! “这个墙面如此干净,绝不可能有人从这里过去!” 其中一名捕快看着墙面,开口说道。 另一名捕快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轻功极其高强之人,直接从这个墙面之上飞跃过去?” 之前说话的那个捕快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既然拥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实力也绝对强大,为何不从正面离开,反而要走隐蔽的小路? 这等高手,即便正大光明的离开,想必我等也无法阻拦吧。” 另一名捕快听见这话,觉得很有道理,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浓。 既然如此,那名之前用那等兵器伤害乞丐的......究竟是什么人? “等会!”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身旁的另一名捕快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皱着眉头,低头看向脚下。 在那里,有一堆燃烧过的灰烬,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这股味道十分的熟悉,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这种气味...... 想到这,那名捕快猛地反应过来。 这是火药的味道。 这便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个巨型烟花。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或多或少都能够从彼此的脸上看出诧异的表情。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难道...... 之前将那个乞丐伤到这般地步的......便是这个巨型烟花? 第二百五十三章 小事? 两名捕快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抹诧异之色。 烟花伤人的事情,在这京畿之地,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城内到处都是烟火,有不少的孩童便是因为调皮,没有注意,而被烟花所伤。 当然,最严重也不过是被烟花迸溅出的火焰烧伤,伤势一般都很轻,甚至不需要去医馆,过几天,就会自动愈合。 只是...... 之前那个乞丐身上的伤口那么严重,会是这个烟花所伤吗? 其中一名捕快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个事情并非没有可能。 当初那些伤人的烟花,之所以没能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只是因为体量较小。 若是换成了如这个烟花一般的体量,未必不能造成伤人性命的伤害。 而且,他们来到这里寻找这个烟花的原因之一,便是调查是否有人因为这个烟花受伤。 只是,他们之前没有将那乞丐的伤口与烟花联系在一起。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小小的烟花,能造成这般伤害。 不过......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倒是听见有行人提起过,街巷的方向传来过几声巨响。 想到这,那名捕快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开口说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之前我们见到的那名乞丐应该便是这个烟花所伤。” 另一名捕快低头看了一眼聚集成堆的灰烬,眉头皱了皱,显然对于这个说法不知可否。 他想了想,说道:“事情还没有定论,我们先将这些灰烬和之前那个乞丐带回衙门,试试看能不能将其救活。 若是那个乞丐能够活下来,一切问题自然而然便解决了。 若这个巨型烟花真的有如此惊人的威力,我等应该禀告夏大人,再由夏大人禀告府尹大人,让府尹大人上奏章于陛下,请求陛下能够禁止在京师之中燃放这等巨型烟花。 毕竟这个巨型烟花若是真的能够将那名乞丐伤害到这般地步,对于京师中的百姓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之前说话的捕快听见这话,表情十分严肃,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在此处理灰烬,你去将那个乞丐送至医馆。” “好!” 另一名捕快听见这话,并没有任何的抗拒,点了点头,转身便消失在了街巷的尽头。 ............ 马车很快便到了城南。 方休带着秀儿和白小纯走下了马车,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里面。 片刻之后,马车的帘子从里面掀开,一个稚嫩的脸庞探了出来,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朝三人挥了挥手,大声道:“师父,过几日,昊儿还来看您!” 方休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摆了摆手,说道:“天色已暗,还是快点儿回去吧。” 赵昊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师父,再见!” 便探回了身子,马车的帘子也放了下来。 从始至终,赵嫣都没有露面。 虽然几个人前一秒还坐在马车上,一块儿闲聊些什么,可是连一个告别的招呼都没有,还是让人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当然,方休对此却是并不在意。 不管这个生日礼物,她满不满意,自己的心意已经达到了。 只要她未来想起来的时候,还记得自己为她的生辰耗费了这些精力、时间与银子,不想着将她存在宝乐坊的几十万两银子取出来,方休就没有任何的意见。 天色已经暗了,巨型烟花带来的热闹也只持续了一小会,整个方府还是像以前一样,变得安静起来。 方休看了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便走入了方府。 “少爷......” 方休一踏入方府,一个仆人便迎了上来。 一般来说,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这些仆人见了自己,最多也只是行礼,并不会刻意的上前。 这个仆人这么做,显然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方休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一眼那个仆人,随口问道:“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名仆人刚刚行完礼,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俯身在方休的耳边,小声道:“少爷,府里来了一个京都府衙门的大人。” 京都府衙门的大人? 京都府衙门最大的也不过是京都府尹,虽然与自己相比,在京师之中的影响力要大上许多。 可是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从四品的文官,跟自己在地位上面,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况且,在这京畿之地,若说什么地方,最吃力不讨好,便是京都府衙门了。 京都府衙门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方休看了一眼仆人,见到他的表情,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猜出了来人是谁......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又很快舒展开来,摆了摆手,随口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少爷。” 仆人行了一礼,便退到了一边。 方休则是径直走向后院。 果然,在后院的石凳上,有一道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的神秘。 一袭皂衣,明显是京都府衙门的捕快。 “最近京师里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夏捕头一定很忙,怎么有空到本少爷这里来......” 方休漫步走到夏忆雪的身旁,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她,淡淡的道。 夏忆雪一双好看的眸子原先正盯着院子角落,听见方休的声音,转过了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丝毫的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的道:“之前京师上空出现的巨型风筝,可是你制作并且放飞的?” 方休一脸的不以为意,没有丝毫的狡辩,十分坦率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那两个风筝确实是本少爷派人制作而成的,也是我派人放飞的。 不知道夏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关心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了?” 夏忆雪听见这话,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还如之前一般的冰冷,冷声道:“两次放飞风筝,扰的京师百姓鸡犬不宁,甚至惊动了宫中,这难道还算是鸡皮蒜毛的小事?” 方休听她这么说,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说道:“夏捕头这可冤枉我了,京师中的那些百姓怎么样,亦或者宫中怎么样,跟我放飞风筝有什么关系?” 第二百五十四章 烟火气 说到这,方休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夏忆雪,继续道:“夏捕头,如果我没有记错,大楚律例应该没有任何的规定,京都城内不允许制作风筝,放飞风筝吧?” 夏忆雪听见这话,俏脸上没有露出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看着方休。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这次来方府主要也不是因为这个事情,而是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想要与你谈谈。” 方休听见夏忆雪这么说,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与夏忆雪相识了这么久,她一直都是一副公事公办、从不留情面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说,因为私人的事情,与别人相接触。 这还真是第一次见。 夏忆雪见方休没有说话,犹豫了片刻,准备先开口,询问他风筝一事。 谁知道,还没有开口,便听见方休道:“既然不是因为风筝一事,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当初春风楼里面的那一杯酒,夏大人已经还给了我,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私事’。”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笑意,看着夏忆雪,继续道:“天色已暗,夏捕头不管怎么说,也是女儿身,在这个时间,留在方府,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怕传了出去,会影响夏捕头的声誉,所以说,夏捕头还是快些离开吧。” 夏忆雪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即便是喜怒从不显色的她,听见这番几乎可以说是在‘赶人走’的话之后,也不由浮现一抹怒色。 无论是小的时候,还是长大后成为京都府衙的捕头,都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她。 即便是那些在京师之中没有办法再猖狂的纨绔子弟,见了自己,哪一个不像老鼠见到了猫。 唯独这个家伙,对自己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反而经常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最令人愤怒的是,自己还对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有这么一瞬间,夏忆雪看着面前这张令人厌恶的面孔,恨不得抽出自己的佩剑,一剑刺在他的身上。 曾几何时,夏忆雪几乎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自己的个人情感,无论对方做了什么事情,说出什么话,她都能够秉公处理,不受到任何的影响。 可......如今遇见了方休,她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所付出的努力,养成的心性,正在渐渐的崩塌。 深吸了一口气,夏忆雪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一双好看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芒,而后,看着方休,淡淡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这话说出来,夏忆雪或许没有什么感觉,方休听着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在之前那个世界里面,各种狗血的言情剧里,这句台词出现的频率总是最高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这两句话,无论用在哪里,无论用的人是反派还是正派,是主角还是配角,都很适用。 而且一般都是用在男人和女人之间。 “咳咳......” 方休将自己脑海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奇怪想法甩出去,而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夏忆雪,用有些委屈的语气道:“我在乎......” 夏忆雪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方休想了想,说道:“首先,我没有婚约在身,我的父亲大人也在几个月前带着我的母亲去青州养病,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回到京师。 也就是说,短时间之内,我不可能再有婚约在身。 而且,我方府在京师之中,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是勋贵之后,算的上是大户人家。 我又生的如此俊俏,又英俊潇洒,才华横溢......” 夏忆雪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方休一脸的严肃,看着夏忆雪,说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京师之中,像我这般优秀的人,必定会吸引很多少女的目光。 若是让她们知道夏捕头你在方府与我彻夜长谈,即便你我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们又该怎么想? 我至今还未曾婚配,也没有婚约,若是败坏了名声......” 方休话还没有说完,便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气出现在四周。 而后,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发现夏忆雪已经站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方休的脸上露出笑容,同样站了起来,继续道:“既然夏捕头明白我的意思,那我也就不再唠叨了。 还请夏忆雪多多保重,以后有机会......” 锵——! 话音未落,身前突然传来一声剑鸣。 眨眼间,便看见一把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长剑的剑刃在月光下还闪烁着寒芒,一看便知道非同凡物,必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方休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的就想后退,却听见夏忆雪的声音传来:“别动。” 方休听见这道充满了寒意的声音,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道会闹到这般地步,或者说,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容易被刺激到,自己就不说这些话了。 与自己的性命相比,清白算的了什么? “不动,不动,夏捕头可要慢一点,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人,就不太好了。” 方休挤出一抹笑容,忙道。 夏忆雪见到这一幕,冰冷的脸上难地露出一抹笑意。 她看着方休,嘴角撇了撇,冷声道:“方少爷怎么不继续说了?” 月光下,夏忆雪冰冷的俏脸上第一次出现烟火的气息,方休这么一瞥,便怔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夏忆雪,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冰山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露出这么烟火气息的表情。 原来,这位夏捕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没有丝毫的情感,就是一座冰山。 见到这一幕,他的心里也就安稳了许多。 一个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绝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真的动手。 再者说了,若是真的动手了,对自己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这一片世界,有很多值得他珍惜的东西,却还没有到值得他留恋的地步。 因此,有的时候,就比如现在,他真的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生与死......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风筝坊 方休看着夏忆雪,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往前走了一步。 夏忆雪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匆忙的移开了剑锋。 可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剑锋轻轻的划过方休的脖子,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轻微的血痕,在月光下显得如此的显眼。 “夏捕头想要我说什么?” 方休的目光十分的清澈,直视着夏忆雪,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恐惧之色,与之前的表现可谓是判若两人。 夏忆雪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半响,方休笑了笑,开口道:“夏捕头若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 之前人家要说话的时候,不让她说,现在又说出这种话。 即便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夏忆雪这个人竟然这么禁不住调戏,几句话就让她将自己的佩剑都拔了出来。 说这句话,一是给夏忆雪一个台阶,也是给自己的一个台阶。 夏忆雪看着方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的道:“我想要一个风筝,与之前那两个一样的。” “好。” 方休点了点头,然后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童叟无欺,十两银子。” 听见这话,夏忆雪怔了片刻。 方休见到这一幕,还以为她嫌自己报的价格太高。 确实,原先只要一两银子的本钱,卖给她就变成了十两银子,如此暴利,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更可况,两人虽然算不上什么朋友,也算是相识了,互相之间还请过酒喝,这么坑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最重要的是,万一这家伙又哪根筋搭错了,误以为自己还在调戏她,又伸手拔剑,自己该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往人家的剑刃上撞吧。 方休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掌,说道:“看在咱们是老相识的份上,五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夏忆雪听见这句话,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盯着方休,却什么都没有说。 五两银子还嫌多? 方休有些生气了,大声道:“二两银子,不能再少了,我这可是亏本卖给你了,只此一份!” 夏忆雪见到这一幕,总算不再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方休,而是点了点头,说道:“好,二两银子,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拿风筝?” 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 这下子,轮到方休觉得有些诧异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原先英国公府可是准备了将近一千两银子,准备到方府来买他的风筝。 方休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尤其是在做生意和察言观色这一方面。 没上大学的时候,他在外面摆摊,卖一些小玩意,依靠的就是这种本事。 虽然,夏忆雪也是一个喜怒不行与色,能够将自己的心情伪装的很好的人,可是还是逃不出方休的眼睛。 方休一看见夏忆雪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个生意,亏了! 于是,匆忙补救道:“这个价格只是针对你,而且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下一次买可就不只是这个银子就能够买得到了。” 方休这话,说的十分的笼统,说是下次不是这个价格,却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样的价格。 可以是十两,一百两,甚至一千两,一万两。 具体的定价,没有人能够知道。 方休还需要去了解一下市场的动向。 毕竟,这种风筝即便卖的价格再低,只是一两银子,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负担的起的。 京师之中的普通人家一个月花在衣食住行上的银子大概也就是一两银子,哪里来的银子去买这么一个哄孩子开心的玩意。 所以,这个风筝的目标客户还是京师之中的那些皇亲国戚、勋贵人家还有富商巨贾。 其实,一开始,方休并没有想过要去卖这个风筝,当初制作出来这个风筝,就是临时起意。 不过,既然都已经做了出来,那就不能闲着,更可况这玩意本身就有人要买。 自己还没有做出要开设风筝坊的决定,这位夏大捕头不就登门拜访了吗? 若是开设风筝坊以后,整个京师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买风筝呢。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 对于这些勋贵人家而言,看重这个巨型风筝的一点,无非也就是稀奇。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那些勋贵们的孩子,他们眼中的那些小祖宗喜欢。 孩子们总是有攀比心的,你有的东西,我也必须要有。 如果没有的话,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在朋友的面前也矮了一截。 曾经做过小学生家教的方休,对此是深有体会。 因此,这个风筝,前期必须要限量。 即便他的制作过程十分的简单,制作的原材料十分的容易得到。 也要营造出一副这玩意十分难地,需要极其高超的制作工艺,需要极其难的的原材料,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大量的精力,才能够制作而成。 并且,整个京师之中,所拥有的风筝的数量必须要恒定。 也就是说,若是风筝坊卖出了十个风筝,那就要保持京师之中只有十个风筝。 只有当其中的一个风筝坏了,才去再做一个风筝,然后再卖出去。 然后,还可以给客户定制风筝,按照客户的要求,制作不同的风筝。 不同的形状,不同的材料,不同的颜色,上面画着不同的画。 这样,风筝拥有者的优越感便体现出来...... 这个是我的风筝,独一无二,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没有! 只有这样,那些孩子才会哭着闹着,要自己的家长花费大量的银子给自己买风筝。 除此之外,还可以设置不同的分类,低空的风筝,高空的风筝。 小型风筝,中型风筝,大型风筝。 对于那些普通的人家,花不起大量的银子去买一个大型的风筝,那么可以同比制作一个小型的风筝,卖给他们。 形成高低搭配,既让那些勋贵人家的孩子有了优越感,也让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够玩的起风筝,促进风筝产业的发展。 方休站在原地,想到这里,嘴角已经忍不住上翘。 多亏以前自己在玩具店里当过几天的营销员,要不然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多法子...... 风筝坊,明天就要建起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宫城前 夏忆雪看着方休在自己的面前露出各种奇怪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冷色,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方休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向了自己。 “风筝制作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最快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所以,等一个月以后,再取风筝。” 方休的话音刚落,便看见夏忆雪皱了皱眉头,说道:“风筝,五日之后,我便要。” 听见这话,方休有些无语了。 你想要就得给你?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把风筝制作出来? 他想了想。 这是他的风筝坊的第一次生意,就当是图一个好彩头了,于是,抬眸,看向夏忆雪,说道:“五日之内,有点困难,这样吧,我之前还有两个风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派人将其中一个风筝改造一下,五天的时间应该能完成。” 夏忆雪听见这话,想了想。 反正都是风筝,形状、大小全都一样,只要能够飞起来,然后没有之前那两幅图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更可况自己的侄子也未必知道,他的风筝是别人的风筝改造而成的。 于是,点了点头:“好,五日之后,我来取风筝。” 说完以后,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方休。 “这是二两银子,希望你能够言而有信,五日之后,将风筝做好。” 方休伸出一只手,接过银子,撇了撇嘴。 自己做生意,无论是春风楼,还是竹轩斋,何曾有过欺骗顾客的行为。 夏忆雪这句话,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是对风筝坊信誉的诋毁。 只是,毕竟是第一个生意,而且夏忆雪这个人...... 想了想,还是不跟她计较这些东西了。 方休摆了摆手,刚准备说一些客套话,却看见夏忆雪已经转身离开。 兴许是之前的那个小插曲,让她觉得有一些没有面子,所以这次离开的时候,连跟方休打个招呼都没有。 方休目送着夏忆雪消失在拐角处,想起自己风筝坊的事业,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大吼了一声:“小纯!” 瞬间,白小纯便从院外冲到了院内,方休的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这个速度,即便是后世的跑步高手,见了也自愧不如。 方休看着白小纯,一脸的笑意,挥了挥手。 白小纯见状,立刻凑了过来。 方休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白小纯听完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喃喃了一句:“风筝坊......” “风筝的制作,你应该见过,过几日,带着府里几个信得过的伙计,一块再琢磨一遍,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琢磨出风筝的制作方法。” 方休看着白小纯,吩咐道。 白小纯听见这话,立刻点头,恭敬的道:“少爷,小的明白。” 方休想了想,又吩咐道:“还有,我记得竹轩斋的另一边,是不是还有一件空闲着的商铺,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用作风筝坊吧。” “是,少爷,小的这就去办。” 白小纯领命之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后院。 对于他而言,少爷的吩咐和命令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即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少爷吩咐的事情,也必须做完。 当然,无论是学习制作风筝,还是将竹轩斋旁边的商铺改造成风筝坊,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事情。 他离开后院以后,最多也只是去选一些信得过的伙计。 ......... 白小纯离开后院以后,方休便回到了屋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秀儿在屋子的外面站着,轻轻的拍了拍房门,小声道:“少爷,该起床了,今日是赵姑娘的生辰,还要入宫呢......” 方休一开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一听见‘赵姑娘的生辰’几个字,仿佛弹簧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二话不说,便穿戴整齐,洗漱完毕,走出了屋子。 外面,秀儿已经等候多时,看得出来,她也换上了新的衣服,对于这一次入宫显然极为重视。 于此同时,整个人明显比以往局促了许多,在见到自己得那么一瞬间,还深深得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方休见到这一幕,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这次入宫,有本少爷陪着你,不要那么紧张。 出了什么事情,有少爷我为你作主!” 秀儿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抬眸,看向方休。 恰巧,方休也在看她,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交汇。 那么一刹那,秀儿忙不迭低下了头,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轻轻的点了点头。 有少爷在,她什么都不怕...... 府外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 方休带着秀儿一走出府门,便看见马车的车夫朝自己行礼。 方休和秀儿走进马车,车夫便驾驶着马车缓缓的行驶起来。 方府距离皇宫,差不多要一个时辰,秀儿坐在马车里面,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十分的紧张。 可是,只要一想到之前少爷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心里面似乎没有之气那么紧张了。 好像真的如少爷所说,若是自己不懂规矩,真的在皇宫之中惹出了什么事情,也有少爷为自己作主! 通往宫城的道路相比于其他的几条路要平坦很多,马车行驶在上面,几乎没有什么颠簸的感觉。 若不是两边行人交谈的嘈杂声音,方休差一点就要在马车睡着了。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马车停在了皇宫的前面。 皇宫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停着的马车并不算多。 除了那些皇亲国戚和三位内阁大学士,朝廷上没有几个人有资格乘坐马车来到皇宫前。 方休算是其中的一个特例。 大概是之前在右羽林卫当差,来回都是马车接送,那些亲军守卫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 至于那些上朝的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想起之前礼部尚书杨政遭遇的事情,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就是那些言官,遇见了方休这般不要脸和不择手段的人,做什么事情也要事先思考几番。 没必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大费周章的弹劾方休。 至于其他人,就更没有这个胆子。 因此,方府的马车也就成了皇亲国戚和内阁大学士以外,唯一能够停在这里的马车。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偶遇熟人 当然,方休还没有嚣张到将方府的马车停在皇亲国戚旁边的对地步。 他只是让马车在距离皇城较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便带着秀儿走下了马车。 这一次,只是公主殿下的生辰,在京师之中和朝廷之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楚皇和赵嫣显然也没有想要将这个生辰宴大肆操办的意图。 因此,皇宫前面的马车并不是很多,守卫的亲军与以往相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 方休看了一眼那些马车,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 草原那些人也受邀参加此次宴会了? 方休看着那辆马车,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朝宫城的方向走了去。 这些亲军对于方休已经是十分的熟悉,一见到这位陛下眼中的红人,自己的直系上官,便忙不迭的行了一礼。 方休对此已经见惯不惯,微微颔首,便走入了宫城。 而跟在他身后的秀儿,见到这一幕,却是有些诧异,随即,对于自家少爷的崇拜之情比以前更甚。 便连宫城里的护卫见了少爷都要行礼,少爷可真是威风呢...... 或许是赵嫣之前已经有过吩咐,亦或者是出于对方休的信任,几名护卫见到了秀儿,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检查,便放她离开了。 相比于方休的轻车熟路,秀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方府这么远的距离,而且还是宫城这种在她的眼里无比庄严神圣的地方。 因此,一进入宫城,秀儿便低下了头,不敢四处张望,怯生生的跟在方休的身后,只是偶尔抬眸,看了一眼四周的风景。 沿途,还遇上了不少忙碌的小宦官。 这些小宦官不知道是得到了谁的吩咐,平日里见到那些文武百官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的他们,见了方休,反而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礼。 那态度,仿佛见到了他们的老祖宗,大太监刘成一样...... 方休从来都不太喜欢这些宦官。 当然,倒不是歧视这些宦官的身份或者身体上的残缺。 他只是觉得,这些宦官身体上残缺了以后,心理上或多或少也变得有些残缺,总给人一种消沉的感觉。 而且,一旦当他们遇到了比自己弱势的人,又会从消沉或者说卑微的态度中抽身出来,瞬间变成一个趾高气昂之人。 换句话说,就是反复无常,看人下菜。 从本质上而言,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即便是患了脑疾的方休,在见到了楚皇之后,神志也变得比‘平日’正常多了。 只是......这些宦官表现的太过明显,就让人十分不舒服了。 相比,朝廷上那些士大夫之所以讨厌这些宦官,除了皇帝容易听信宦官的一面之词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面对这些行礼的宦官,方休都是随意的摆摆手,便不再理会。 来到皇宫那么多次,去养心殿的路,方休已经十分熟了,不需要小宦官们领着,依旧能够找到。 只是,他一直走到养心殿,才突然想起来,这一次,公主殿下的生辰并没有公开,举办的宴会也只是在后宫的一座宫殿内举办的。 因为参加的人不多,所以只是挑了一个没有人居住,楚皇平日里去赏赏花的地方。 这个时候,也有小宦官看见了方休,猜出了他的意图,忙不迭迎了上来,行礼后,恭敬的道:“方大人可是要参加公主殿下的生辰宴?” 方休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人正是之前因为诓骗自己而被自己暴揍一顿的小宦官,脸上露出笑容,有些调笑的道:“原来是你啊......” 那小宦官听见这话,低下了头,笑呵呵的道:“是小的,上一次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方大人。 还劳烦方大人亲自惩罚,小的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错误。 若是方大人上一次还没有解气,这一次不劳方大人动手,小的自己便惩罚自己......” 话音刚落,二话不说,便动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边扇还一边说道:“狗东西,让你有眼不识泰山,让你冲撞了方大人......” 按照常理,两个人之前也算是有仇了,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对于宫里面这些宦官们而言,却不是如此。 虽说,外面这些勋贵们,即便是权势滔天,也影响不到他们,毕竟他们都是依靠皇帝吃饭,说的好听一些,乃是皇帝的内臣。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即便勋贵们无法干涉宫内的事情,只要费一点儿心思,上下打点一下,或者对宫内那些真正的内臣们打两声招呼。 也足够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宦官们受得了。 更可况这位方休方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又是出了名的受陛下的恩宠。 据说,上一次,内阁的阁老们商议事情,他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左中郎将都能参加,甚至插的上话,可见...... 自己如今之所以还过的好好的,只是因为人家没有想起自己。 若是哪天人家的心情不好了,突然想起了当初的那件事情,只要吩咐两声,自己不是倒了大霉了。 想到这里,那小宦官手上的动作更重,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念念有词的说这些什么。 方休见了,有些无语。 其实这么长时间,他都已经快要忘了当初那件事情了,何必如此呢...... “当初那件事情,我已经快要忘了,你不必如此,带路便好......” 方休摆了摆手,随口道。 那小宦官听见这话,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躬身道:“方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实在是敬佩。 这一次公主殿下的生辰宴在永福宫举行,小的这便给方大人带路。” 说完,朝方休的身后看了一眼,见到秀儿,脸上同样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这位贵人,您也请......” 说完,便转身走向后宫,在前面带起了路。 不得不说,在宫里面,这些小宦官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修炼到了极致。 即便是方休,看着那时不时回头说一些恭维话的小宦官,也不由感叹一声。 做人......难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参见陛下 那小宦官领着方休,还没有走出几步,便看见另一个身穿宦官服饰的小宦官走了过来。 恰巧,这个人,方休也是十分的熟悉,正是他来到这片世界以后,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宦官,张文。 那小宦官见到张文,微微一怔,随即立刻便反应过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张公公......” 张文虽然也只是一个小宦官,可却是任职司礼监,而且有一个随堂的位置,相比于他这个无权无是的小宦官,要强上不知道多少。 因此,那小宦官见了张文,自然是要行礼的。 张文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方休的身前,端端正正的站好,朝方休行了一礼,而后道:“方少爷,奴婢早就知道您今日要来宫中,特意准备好了,要出去迎您,却没有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奴婢真的该死......” 方休见到这一幕,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而张文则是看向了一旁的小宦官,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方休,笑呵呵的道:“对,方少爷,您上次交代给奴婢的事情,奴婢一直记在心里呢。 只是这段时间,宫里在忙公主殿下的生辰,奴婢做了司礼监的随堂,有一些事情比较忙,实在抽不出空来。 而且,奴婢上次也忘了问您了,之前冲撞了您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一旁,那小宦官表面上低着头,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可实际上一直注意着方休和张文的对话,此刻听到这里,全身上下都不由颤抖了起来。 冲撞了方大人,这明显说的是自己啊! 想到这,他不由在心里升起一股恐惧之情。 张文张公公虽然比不上掌印大太监们,可终究供职司礼监,而是还是一个随堂,对付一些大太监,或许没有什么办法。 可要是对付他,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小事一桩。 恐惧过后,又是一阵庆幸,还好自己机智,抢在别人前面招待了这位方大人。 要不然,自己以后可要倒了大霉了。 “没事,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方休看了一眼张文,随口道:“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滚了。” 对于张文,方休已经很熟悉了。 ‘滚’这个字,只有面对他熟悉或者认可的人,才会这么脱口而出。 张文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听见这个‘滚’字,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二话不说,便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走。 “好嘞,奴婢这就滚......” 临走之前,还笑呵呵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小宦官见到这一幕,心里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 张公公这等身份,这等地位,见了方休方大人,都如同草芥一样。 那自己....... 想到这,他的态度更加恭敬,不敢再有一丝造次,小心翼翼的将方休和秀儿领到了后宫的一处宫殿。 这处宫殿的面积很大,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一片姹紫嫣红,看上去十分的美丽。 秀儿见了,都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方休却是不以为意。 这种花圃,他见的太多了,或许放在这个时代,还是十分吸引人的东西。 放在他那个时代,最多也就只能放在路边,当作装饰,压根上不了什么大的台面。 或许是时间还早,宫殿里面的人并不多,只是几个宫女和几个宦官忙活着将各种精致的糕点摆放在案上。 方休看了一眼宫殿内的布局,刚准备随便挑一个椅子坐下,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听见这道声音,方休的动作顿时一滞,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看错,就是楚皇。 没有想到,没有见到赵嫣,反而先见到楚皇了。 匆忙之下,方休忙不迭拱手行礼,恭敬道:“臣参见陛下。” 一旁的秀儿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有些慌了,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方休见了,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拉住了她的衣角。 秀儿看了一眼少爷,瞬间便想起了来此之前少爷说过的话。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少爷呢...... 于是,整个人都变得镇静了许多,学着方休的样子,朝着楚皇拱了拱手,恭敬道:“草民参见陛下......” 楚皇见到这一幕,脸顿时黑了。 这个小丫头如此行礼也就罢了,方休这小子可是朝廷重臣,竟然行如此不伦不类之礼。 虽然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礼仪,可要是让那些迂腐的言官看见了,保不齐有惹出许多的麻烦。 想到这,楚皇便准备开口训斥一二。 而是,转念一想,这孩子患有脑疾,此刻说不定便是脑疾发作,忘记了行跪礼,自己若是跟他计较这个,成何体统。 于是,也就作罢了。 只是笑了笑,然后看向秀儿,随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皇帝陛下,在秀儿的眼里,那是只存在于话本之上的人物。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见到皇帝陛下。 因此,整个人都有些怔住了。 虽然她平日里十分的机灵,十分的聪慧,可谓是八面玲珑。 可是......见到楚皇,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紧张,便什么都忘了。 方休见到这一幕,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抬眸,看向楚皇,替秀儿回答道:“回禀陛下,她叫做秀儿,是臣府上的丫鬟。 公主殿下出宫私访之时,便是秀儿照顾的殿下。 因此,今日殿下的生辰,特意嘱托臣,一定要带上秀儿,一同参加殿下的生辰之宴。” 楚皇听见前面一句话,脸又有些黑。 什么叫做出宫私访。 说的好听一些叫出宫私访,说的难听一些便是不听话,逃婚。 堂堂的公主殿下,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有些丢人。 也就是嫣儿,若是其他人,朕非得将她的腿打断了不可! 只是,听见方休说的这些,他偏偏又无法辩驳,也无法喝斥。 毕竟,自己那位宝贝女儿当初却是逃出了宫,而且还住在了方府一段时间,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又见七王子 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会忍不住让人将方休这小子带下去打几板子。 刚好,楚皇留在这里,方休也觉得一阵别扭。 虽说楚皇乃是一个忠厚之君,很少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可是在他的面前,方休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些压力。 楚皇离开了以后,方休便带着秀儿在这里面随便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案上摆着各种瓜果和点心。 方休早上一起床便赶来了皇宫,因此,也没有时间吃早饭,刚好,看见了这些糕点,便随手拿起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哟,这不是方大人吗?” 就在此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听上去总觉得有那么一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过。 转头望去,这才发现竟然是草原乞颜部的七王子。 在七王子的身旁,是乞颜部的公主,也就是之前在春风楼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乞颜嫣然。 方休看了一眼七王子,脸上同样露出笑容,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七王子殿下,我还以为联姻之事不成,七王子已经返回草原,却没有想到还留在京师呢。 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去做,却没有做完?” 七王子听见这话,微微一滞,脸顿时变得有些黑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上一次联姻之事,他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毕竟楚国的士卒与草原的勇士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 多年的战争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这一次,父亲亲率十万大军陈兵边境,自己亲自带队前往京师求娶那个安乐公主。 怎么都没有想到楚国人竟然会拒绝的如此的干脆。 本来已经有些郁闷,此刻被方休直接点出来,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好了。 “呵......呵呵......” 怔了片刻,七王子才调整好心态,淡淡的道:“楚国的风土人情与草原大有不同,本王子素来仰慕,这段时间便想留在楚国京师多看一看楚国的风土人情。 若真的说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也就是这一件事了。”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楚国之风土人情,几天的时间可领略不完,若是七王子真的对楚国的风土人情十分仰慕,倒不如留居京师,相信陛下他老人家一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当然了,京师的宅子与草原相比,十分的昂贵,若是七王子殿下买不起宅子,我倒是可以借殿下一些。” 七王子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好了。 若不是在来之前身旁的乞颜嫣然对他再三叮嘱,要不然,以他的脾气,此刻早就拔剑相向,一刀砍下他的狗头了! “.......” 七王子强忍正在心中弥漫的怒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作为回击,想了想,干脆不去理他,自顾自的挑了个座位坐下。 一旁,乞颜嫣然见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后,目光移向方休的身侧,看到秀儿的时候,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停滞。 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这位姑娘十分面生,可否问一下姑娘芳名?” 乞颜嫣然对于楚国的了解,可远远不是七王子能够相比的。 这番话虽然说的有那么一些不伦不类,可是倒也符合楚国的礼仪。 秀儿听见以后,看了一眼自家少爷,见他点了点头,而后,才抬眸,看向乞颜嫣然,回答道:“我叫秀儿,是方少爷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 听见这话,七王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屑之色。 原先还以为是什么勋贵家的大小姐,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可是下一秒,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黑了下来。 方休不管怎么说,也是楚国名将定远将军唯一的儿子,本身也有羽林卫左中郎将的职位,参加这个生辰宴也就罢了。 可是,她身边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与自己一起参加那个什么安乐公主的生辰宴。 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身旁的乞颜嫣然的表情同样有些不太好看,不过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笑意。 在她的眼里,方休对于乞颜部最大的威胁,不是他足智多谋,对于很多事情看的十分通透。 而是......楚皇对于这个人十分的信任! 她之前以为楚皇对于方休的信任最多只是如此,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安乐公主殿下的生辰宴,邀请方休参加,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连他身边的小丫鬟都受到了邀请,实在出乎她的预料。 当然,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 楚皇信任谁,对于草原的影响并不算太大,可是......楚皇所信任的这个人明显对于草原诸部,尤其是乞颜部没有什么好感。 再加上楚皇对他信任有加,那么自己谋划的那些事情...... “秀儿姑娘生的好看,又如此的聪明伶俐,怪不得方大人参加生辰宴,都要带上秀儿姑娘。” 乞颜嫣然脸上露出笑容,看着方休,缓缓说道。 方休却是不以为意,懒得跟他们解释,只是敷衍般的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一块糕点,放在了秀儿的嘴边,笑道:“尝尝这个,御膳房的厨子就是不一样,同样的糕点,人家做出来的,味道就是要好一些。” 秀儿俏脸瞬间变得通红,咬了一口糕点,脆生生的点了点头。 七王子见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摆了摆手,身旁跟随他的草原护卫立刻凑了过来。 七王子一双眼睛盯着方休和他身边的秀儿,俯身在那草原护卫的耳边,小声说了一些什么。 那护卫听了以后,抬眸,看了一眼秀儿,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方休对于这一切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在了秀儿的嘴边。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皇宫,七王子就算是草原上的雄鹰,到了这里,也只相当于被关进了笼子。 他完全不担心那个护卫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或者秀儿的事情。 就算七王子想,他也做不到。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两点问题...... 第一,他很蠢。 第二,他真的很蠢...... 第二百六十章 答应你的画 方休和秀儿吃着糕点,不知不觉,时间逐渐流逝,很快,便到了正午。 一些与赵嫣和淑妃平日里走得近的皇亲国戚,还有三位内阁大学士全都来到了宫中,分别入座。 除了三位内阁大学士之外,其他的人,方休都不太熟悉,甚至有一些人,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又过了一些时间,终于,本次生辰宴的主角,赵嫣走了出来。 她站在殿内的中间,先是朝众人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女子礼,而后又说了一些客套话,便走到了最前面的某个位置坐下。 到了这里,宴会差不多便要开始了,只是,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场,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舞姬们也是站在一旁候着。 终于,楚皇从宫殿外,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大太监刘成。 楚皇走到最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环视了一周,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今日是嫣儿的生辰,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朕最亲近的人,今日之宴,只是家常之宴,诸位不必拘束,尽兴玩乐便好......”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露出笑容。 而后,楚皇朝身边的刘成低声吩咐了两句。 下一秒,舞姬们便纷纷走上了殿内,配合着礼乐,翩翩起舞。 方休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着在殿内翩翩起舞的舞姬,觉得十分的无趣。 当初舞姬和当初伊人居的舞姬几乎没有什么分别,还不如到京师大剧院看一看连续剧。 身旁的秀儿则是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称赞两声。 楚皇坐在最前面,时不时的举杯饮酒,亦或者与两边的国舅、内阁大学士交谈两句。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兴许是还有奏章没有处理完,楚皇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离开了宫殿。 楚皇走了以后,气氛顿时变得不太一样了。 虽说楚皇乃是一个仁厚之君,可是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有他在这里,不管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让人十分的放不开手脚。 楚皇一走,这些皇亲国戚们便轻松了许多,互相攀谈了起来。 也有一些人终于敢起身离席,与自己相熟之人饮酒作乐。 气氛一时间热烈起来。 三位内阁大学士见到这一幕,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抹笑意。 这种场合,终究还是不属于他们。 于是,也纷纷起身离开了宫殿。 他们走后,永寿宫就彻底变成了方休熟悉的宴会样子。 秀儿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此刻见到这一幕,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是在那些舞姬离开以后,更是不知道该做一些什么。 方休也觉得有些无语。 当初,无论是宁王宴,还是伊人居,最起码都有几个自己相熟的人。 可是这里,举目四顾,似乎都是一些没有见过的人,要说能聊上两句的,反而只剩下草原的七王子和乞颜嫣然。 想到这,方休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他们俩。 却见到他们俩正巧也在看着自己。 这一场面,怎么的都觉得有那么一些讽刺。 完颜嫣然还好,对于这种场面显然有心理准备,而且参加过不止一次,目光从方休的身上移开以后,便在众皇亲国戚的身上搜寻。 片刻之后,似乎是找到了合适的目标,便转身走了过去。 而七王子则有些茫然。 草原也时常举办宴会,尤其是作为王子,这种场合也是经常参加。 只是......草原上的宴会经常伴有骑术、箭术的较量。 而且身为草原乞颜部的七王子,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不是乞颜部可汗参加的宴会,他都毫无疑问是宴会的中心。 此刻,面对眼前的局面,他还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尴尬,准备起身,与方休攀谈几句。 却没有想到,一道婉约的身影先他一步,走到了方休的身前。 ............ “你不是经常参加这种宴会吗?怎么表现的像是第一次参加?” 赵嫣走到方休的面前,一双好看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略带些调笑的道。 方休看了一眼赵嫣,没好气的道:“谁告诉你,我经常参加这种宴会的? 这一次,要不是你的生辰宴,我去京师大剧院看看戏,不好吗?” 赵嫣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什么。 一旁的秀儿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人,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唤了一声:“赵姑娘......” 赵嫣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方休,便将目光放在了秀儿的身上,笑呵呵的道:“对了,秀儿,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到方府的时候吗?” 秀儿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盛,说道:“记得就好,上一次我答应过,要让全京师最好的画家为你作画。 现在他就在这里,我去请他为你作画,你想要画什么便画什么......”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之色。 作画?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秀儿也是有些发懵,想了想,这才明白赵嫣的意思,立刻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少爷的画,我已经觉得很好了......” 赵嫣却是拉住了秀儿的手,带她朝外面走去,笑着道:“来都来了,就看一看呗...... 你若是不喜欢,拿出去卖了就是了,吴师傅的画,若是拿到外面,也要值上百两银子呢...... 若是好的,都能卖到上千两,这一次,我也是特意去求了父皇,吴师傅才答应为我们作画,不能平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秀儿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更加焦急,想要说一些什么。 还没说出口,就被赵嫣打断:“你想要说什么,我都知道。 我不管,反正上一次我答应了要让全京师最好的画家为你作画,我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再说了,白送的东西,为什么不要,是不是?” 秀儿见赵嫣的态度坚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方休。 方休虽然不知道她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却听到了‘一千两银子一副的画’。 于是,朝秀儿投去了鼓励的眼神。 赵嫣说的这些话,他还是十分认同的。 不要白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第二百六十一章 画家 秀儿对于方休一向是言听计从,此刻见自家少爷点头,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犹豫,跟着赵嫣往后院走去。 而在另一边,七王子的护卫,一个身强体壮,看上去像只老虎一样的草原汉子,四处张望了一眼,跟着赵嫣和秀儿,走了过去。 恰巧,此时的方休正在低头,寻找之前自己喜欢的那种糕点。 虽说在前世,什么样的糕点,他都已经尝过。 可是,不得不说,御膳房的大厨之所以能够成为御膳房的大厨,还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即便是用十分匮乏的食材和调味品,依旧能够制作出来十分美味的食物。 ......... 另一边,宫殿的后院。 赵嫣拉着秀儿的手,笑呵呵的道:“吴师傅的画,不要说在京师,就是在整个楚国,那也是最顶级的。 即便是父皇,想要吴师傅作画,也从来都是好言好语,虽然吴师傅的画工十分的厉害,但是做人却十分的低调。 若是走在外面,见了吴师傅,大部分人估计都会将他当作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 而且,吴师傅的脾气很好,他既然答应了父皇要为你作画,那便不会出尔反尔,随便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都会满足的。” 赵嫣在一旁说个不停,秀儿只是笑,然后点一点头。 没一会,两个人就走到了后院。 永寿宫的后院,面积并不小,与方府的后院差不多。 布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在后院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石桌。 石桌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 吴师傅平日里当然不可能到后宫里面作画。 事实上,除了极少部分的皇亲国戚,即便是内阁三位大臣想走入后宫,也需要事先禀告一声。 因此,这些笔墨纸砚都是吴师傅刚刚从外面带过来的,还没等一会,便摆开来,准备画上一些什么。 “吴师傅,我们来了!” 赵嫣一走进院子,便大声喊了一句。 而后,走到吴师傅的身旁,朝他正在画的画作上看去。 只见一副意境深远,充满了仙气的山水墨画跃然纸上。 不要说是赵嫣,便是一旁不甚懂水墨画的秀儿见了,都觉得十分的好看。 不管怎么说,都是楚国最顶尖的画师,随手之作,放在外面,都能卖上极高的价格。 就这,还是有价无市。 因为吴师傅有一个习惯,就是遇见不满意的画作,便扔在一旁,不送给别人,不拿出去卖,也不让别人拿。 可是,在吴师傅的眼里,称得上是满意的画作,几天可能才有一副。 因此,整个京师,市面上流传的吴师傅的画作,只能说是极少数。 即便是楚皇手中,拥有的吴师傅的画作,也并不多。 由此可见,赵嫣为了秀儿,求得吴师傅半天的时间,其实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般容易。 被称为吴师傅的画家听见赵嫣的声音,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转身看向赵嫣,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吴师傅免礼......” 虽说赵嫣并不在乎宫中的这一套礼仪,但是既然吴师傅在乎,她也便懒得多生出许多的事端。 “这位便是秀儿姑娘吧?” 吴师傅行完礼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赵嫣身旁的小丫鬟,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带着些高人的语气,淡淡的道:“不知道秀儿姑娘想要老夫为你做什么画作?” 秀儿看着吴师傅,俏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红晕,想了想,说道:“谢谢吴师傅,吴师傅,我想要您画一个人。” 吴师傅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无论在什么时代,画家也是分类别的。 他所擅长的,乃是写意的山水画、水墨画。 人像画,他虽然也能画出一二,可是并不如那些大家画的好。 若不是之前知道这个小丫头对于画师的世界一无所知,他几乎以为这个小丫头是在故意取笑自己了。 吴师傅想了想。 不管怎么样,都已经答应陛下了。 而且,自己也不是没有画过人像画,既然这个小丫头想要一副人像画,自己花费一点儿时间,画出一幅,送给她便是了。 想到这,吴师傅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看向秀儿,笑道:“不知道秀儿姑娘想要谁的人像画?” 这话其实就是礼貌性的一问,因为一般要求画人像画的人都是画的自己。 一个不懂画作的小丫头,思来想去,也不可能画别人的画像。 秀儿见吴师傅答应,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抬起了头,看向吴师傅,脱口而出道:“我像吴师傅为我家少爷画一副画......” “好......” 吴师傅压根没有听秀儿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是谁? 吴师傅苍老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看向秀儿,问道:“你家少爷是......” 秀儿想了想,回答道:“我家少爷名叫方休,是羽林卫的左中郎将,他今天也来参加公主殿下的生辰宴了,就在外面,秀儿现在就去请少爷......” 说完以后,就准备转身往院子外跑。 还没有动身,便被吴师傅喊住了:“等会!” 秀儿停下了脚步,一脸疑惑之色的看向吴师傅,问道:“怎么了,吴师傅?” 吴师傅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想了想,问道:“你说的那位方休,可是宁王府宴上的那位方休?” 秀儿听见这话,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却没有说什么,想了想。 当初少爷好像的确参加过什么宁王府宴。 想必吴师傅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于是,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家少爷的确参加过宁王府宴。” 得到确切的答案,吴师傅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当初的宁王府宴,作为整个京师,乃至整个楚国最有名的画家,吴师傅自然也是受邀参加的一位。 在宁王府宴上,他曾经亲眼看见方休躲过礼部尚书之子的长剑,一刀砍下其手臂。 那血淋淋的一幕,至今还常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万一,这位方大魔头觉得自己的画并不像,或者并不合心意,岂不是要一刀......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谁派你来的? 想到这,吴师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赵嫣。 赵嫣见到吴师傅既委屈又可怜又恐惧的表情,俏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宁王宴上的方休......这是什么意思? 吴师傅见公主殿下似乎没有救自己的意思,咬了咬牙,刚准备狠下心拒绝的时候,院门的方向突然出现一个身穿黑色衣服,脸上蒙着黑布的强壮男子。 “你是?” 吴师傅看向那名男子,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开口问道。 那名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男子仿佛没有听见吴师傅的话一样,目光在赵嫣和秀儿的身上打量了片刻。 终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秀儿的身上,缓缓的朝她走了过来。 秀儿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此刻,即便是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能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奇怪的气氛。 这个人......有问题! 下一秒,赵嫣站了出来,拦在了秀儿的面前,抬眸,俏脸上露出冷色,看着这名不明身份的黑衣男子,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若是再不回答,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公主...... 听见这两个字,那名黑衣男子仿佛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赵嫣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向赵嫣身后的秀儿,想了想,说道:“不要你,要她,不要管!” 几乎在他开口的那一刻,院内的三人心中便明白了什么。 “你是草原人?” 赵嫣一双眼睛闪着寒芒,死死的盯着这名黑衣男子,开口问道。 黑衣男子想了想,摇头否认道:“不是,楚人。” “不是楚人?” 赵嫣有些无语:“那不还是草原人?” 黑衣男子听见赵嫣的话,似乎不想再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往前走了一步,大喊一声:“让开!” 赵嫣听见这话,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淡淡的道:“想让本公主让开,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一只脚往地面上一踩,整个人便如同一支箭矢,冲了出去。 那黑衣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赵嫣的行动竟然会如此果断,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好下意识的抬起手,抵抗一下。 经过之前那个老妪的指导,赵嫣的武功可谓是进步神速,如今已经有了江湖二流高手的水平。 这么一个只是身材壮了一些,徒有其表的黑衣男子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那黑衣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影子出现在自己的身前,下一秒,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腾空而起,倒飞出去。 脸上蒙着的黑布也被赵嫣顺手摘下。 砰——! 一声巨响,这名黑衣男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嚎声。 赵嫣见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淡淡的道:“果然是草原人...... 你是七王子手下的人,还是乞颜嫣然手下的人?” 可能是没有想到赵嫣一个弱女子的战斗力竟然如此的强悍。 那草原人哀嚎了一会,便强忍住痛苦,紧紧咬住牙,不再发出一点儿声音,似乎是想以这种方式,捍卫自己仅剩下的尊严。 赵嫣见到这一幕,更加的不屑,走到那草原人的面前,一脚踩在了他的小腹上。 小腹是人类身体上最柔弱的地方之一。 即便这个草原人一看上去便是皮糙肉厚,可是这么一脚踩在小腹上,依旧让他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秀儿和吴师傅见到这一幕,都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公主,可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表现出这么暴力一面。 “再给你一次机会......” 赵嫣一双好看的眼睛中闪烁着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寒芒,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不住哀嚎的草原汉子,冷声道:“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草原汉子紧咬着牙,从嘴里憋出两个字:“不!说!” 赵嫣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最见不得的就是旁人受苦。 原先还准备等他交代以后,便放过他,让他免受一些皮肉之苦。 如今看来,却是没有可能了。 我本良善,奈何...... 哎...... 赵嫣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脚,而后,猛地踩了下去。 “啊——!” 一声极其凄惨的哀嚎声瞬间响彻整个永寿宫。 便连外面的礼乐声都盖不住这声凄惨的哀嚎。 伴随着这声哀嚎,守在永寿宫外的厂卫们也终于反应过来,冲进了后院。 几名厂卫腰间别着腰刀,一看见后院的场景,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忙不迭躬身,齐声道:“奴婢等守卫不利,惊扰了公主殿下,实在该死......” 守卫永寿宫,乃是他们的职责,不管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只要是在永寿宫内,他们就免不了责任。 后宫出事。 这种事情,已经上百年没有发生过了,若是让陛下知道...... 几名厂卫想到这里,全都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赵嫣对此,却好像并不放在心上,摆了摆手,随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你们不要太过紧张了。 这个草原人偷溜进了后院,对本公主不敬,本公主现在已经将他擒下,却没有想到他拒不承认自己的来历。 既然如此,本公主便只好将他交给你们了。 本公主若是没有记错,你们最擅长的便是处理这种事情吧?” 几名厂卫听见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躬身齐声道:“奴婢等明白,一定给公主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把这个人带下去吧,你们自行处置。” 赵嫣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摆了摆手,随口道。 “是,殿下!” 几名厂卫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便分工合作,将这个草原汉子抬了出去。 几个人站的位置,极其巧妙,恰巧将他的身子挡住,没有让外面的宾客看见。 到了外面的时候,其中一人走了出来,看着满座的宾客,脸上露出严肃之色,大声道:“此乃宫中要地,还请诸位大人不要喧闹,尤其不要发出怪声,以免惊扰了太后娘娘,若是再有下一次,奴婢便要禀告陛下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宫中禁卫,与满座的皇亲国戚相比,地位确实十分的卑微。 只是,根据大楚的律例,外戚不得干政,因此,这些皇亲国戚的地位虽然很高,手上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与这些禁卫相比,还真没有什么优越感。 因此,这名禁卫用这种语气对皇亲国戚们说话,这些皇亲国戚们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满座宾客听了这名禁卫的话以后,面面相觑了一阵。 他们之前倒是听见了一道奇怪的声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难道真的如这名禁卫所言,有人故意发出这种十分奇怪的声音? 众人四处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角落里站着几个草原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也就只有这些粗鄙的草原人才会在如此高雅的宴会上发出如此奇怪的声音。 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邀请这些粗鄙的草原人参加公主殿下的生辰。 众人只是小声议论了以后,便继续沉浸在酒、乐之中。 后院内。 吴师傅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如此暴力的一面,以至于现在还有一些迷糊,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究竟是自己老眼昏花,还是确有此事。 片刻之后,吴师傅小心翼翼的走到赵嫣的身旁,小声问了一句:“公主殿下,刚才......” 赵嫣偏过头,看向吴师傅,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淡淡的道:“不过是有一个草原人闹事罢了,我已经让那些禁卫将他压了下去。 如何处置,他们自有分寸。” “哦......” 吴师傅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点了点头,说道:“那些草原来的蛮子就是不懂礼数,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还真当是在他们草原,想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 楚国和草原积怨已久,大部分的楚国人都不太喜欢草原人。 吴师傅一听说刚才被公主殿下一脚踹翻在地的是草原蛮子,也就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只是,下一秒,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转头看向秀儿,目光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其实,此刻的他,内心十分的纠结。 一方面,他不想为方休那个做出如此暴力之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作画。 另一方面,他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又从来都没有过食言。 而且,这一次答应的人还是皇帝陛下。 因此,他只好用略微有些可怜的目光,看着秀儿,希望这位叫做秀儿的姑娘,能看在自己一把老骨头的面子上,放过自己这一次。 可是秀儿似乎并没有理解他这个眼神的意思,反而用关切的语气问道:“吴师傅,您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吗?” 吴师傅听见这话,有些无语,更多的则是无奈,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 毕竟自己这条老命虽然不值什么钱,却也比自己的面子要重要的多。 可是,他刚准备开口,还没有说出话,就听见院门的方向,传来一道声音:“赵嫣,秀儿,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整个后宫敢称呼公主殿下为赵嫣的,除了皇帝陛下,似乎也就只有那个患了脑疾,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丝毫顾虑的方将军了...... 一瞬间,吴师傅硬生生的将自己准备说出来的话咽了下去,整张脸都憋得有些红了。 秀儿则是一脸欣喜的看向自家少爷,摆了摆手,笑嘻嘻的道:“少爷,没什么事,秀儿正在求吴师傅为你作画呢......” “作画?” 方休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看向秀儿身旁的老头,好奇的问道:“为我作什么画?” 秀儿笑道:“吴师傅答应为奴婢做一幅画,奴婢想让吴师傅为少爷做一副人像画。” 方休走到秀儿的身旁,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老头。 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老头的模样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出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于是便直接开口问道:“老......师傅,我们两个以前是不是见过?” 吴师傅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刚准备矢口否认,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止住了,而后道:“老夫......不,老朽曾经在宁王府与方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方休想了想。 宁王府一宴,自己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倒也想不起来这个老头坐在哪里,于是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晚辈总觉得与前辈有些熟悉......” 这话说的彬彬有礼,似乎并不像一个脑疾患者能够说得出来的。 而且这位方休方将军生就一副好皮囊,怎么看也不像坊间传言那般的凶神恶煞,无恶不作。 只是,吴师傅当初可是亲眼看见过这位彬彬有礼,生就一副好皮囊的方将军是怎么...... 想到这里,已经是不敢再想。 吴师傅忙不迭摆了摆手,说道:“老朽只不过是比小友虚长了几岁,称不上是前辈......” 一旁,赵嫣看着这两个人,俏脸上露出奇怪之色。 奇怪的原因倒不是方休。 因为方休这个人,她还是比较熟悉的。 虽然有的时候会突然‘犯病’,做出一些让别人意想不到的奇怪的事情,可是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十分的正常的,甚至于说素质极高,不亚于一般的士大夫。 她奇怪的是吴师傅竟然对方休,如此的礼敬有加。 要知道,即便是自己,这位在别人眼里尊贵无上的公主殿下,有什么事情想要过来问吴师傅的时候,吴师傅行礼过后,也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何曾有过这般模样,这般的表现...... 记忆之中,吴师傅似乎也就只有在父皇的面前,才会摆出这种较低的姿态。 “前辈很擅长人像画吗?”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方休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吴师傅听见这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苍老的脸上露出极度纠结的表情,似乎陷入了什么两难的境地。 方休只是随口一问,可是吴师傅却是不敢随口回答。 无论是回答是、不是,都需要仔细的考虑一番。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问你 如果回答是,等一会,画出来的人像画,万一不符合这位的心意,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回答不是...... 这不就等于是打人家的脸吗? 纠结了半天,吴师傅还是决定选一个比较稳妥的回答方式,点了点头,回道:“谈不上擅长,略有小成而已。” 方休听见这话,看了一眼身旁的秀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前辈可否现场做一副人像画......” 那......我说不答应,可不可以? 几乎是在一瞬间,吴师傅便做出了选择,点了点头,回答道:“好,不知道方公子想要老朽为谁作画?” 方休的脸上露出笑容,目光望向了身旁的秀儿,笑道:“公主殿下既然是要送秀儿一幅画,自然是要为秀儿作画。” 秀儿听见这话,忙不迭摆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见了自家少爷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至于吴师傅巴不得如此。 只要这幅画不是为这位方将军所作,自己得罪这位方将军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于是,笑呵呵的道:“好,老朽这便为秀儿姑娘作画。” 说完,走到石桌的旁边,伸手拿起了石桌上面的画笔,看向秀儿,笑道:“还请秀儿姑娘坐在这里,不要乱动,稍稍片刻,老朽便将画作奉上。” 秀儿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红晕,轻轻的点了点头,走到石桌旁边的石凳上面,坐下。 方休见到这一幕,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幕。 不由得觉得有些唏嘘,摇了摇头。 赵嫣则是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拉到了一边。 方休被赵嫣拉到角落的位置,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赵嫣见他好像一个小媳妇一样,不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还怕我对你图谋不轨不成?”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 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于是,又点了点头。 赵嫣见他点头,伸手在他的腰间狠狠的掐了一下,说出一个字:“滚!” 方休吃痛,却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到底什么事情,快点儿说......” 赵嫣见他这样,脸上露出笑容,手上的力气更重,说道:“以前碰一下你,就喊的好像别人要杀你一样,今天怎么不喊了?” 方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这里是你家,就算我喊救命,有用吗?” 赵嫣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顿时觉得没有意思,松开了手。 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方休真切的感受到了赵大公主这段时间武功上面的长进。 实在是......神速。 揉了揉自己的腰,方休开口问道:“刚才我听见你们这边传出了点儿声音,是谁?” 这个宴会上面,只有方休和草原七王子不认识其他人,所以注意力比较集中。 刚才那道声音分明是从后院中传来的,他听的分外真切,绝不可能有错。 偏偏那名禁卫又用这种低级的说辞敷衍他们。 几乎是在一瞬间,方休便明白,刚才后院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因此,第一时间便走了进来。 “没什么事情,一个草原人,想要对秀儿不轨,被本公主一脚踹飞了。” 赵嫣摆了摆手,故作江湖豪迈,随口道。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开口问道:“什么草原人?” 赵嫣回道:“无非就是七王子或者乞颜嫣然身边的人,今日参加宴会的草原人就只有他们,而且......本公主已经让禁军将那人带下去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方休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昨天你不是告诉我,今天你有些话想跟我说吗? 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没什么事情的话,此刻便说了吧......” 赵嫣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咬了咬牙。 片刻之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抬眸,看向方休,一脸严肃的问道:“我问你,如果...... 我是说如果,父皇要将我嫁给乞颜部的七王子,你会怎么办?” 方休听见这话,一脸的莫名其妙。 原先还以为这小丫头要跟自己告白呢...... 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像是电视剧里面的狗血桥段一样。 结果就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方休想了想,随口道:“这要看你想不想嫁给乞颜部的七王子了......” 赵嫣听见这话,怔了片刻,问道:“如果我想呢?” 方休回答道:“那就送你一些陪嫁的首饰,当作我的礼物,顺便祝你幸福......” 赵嫣听见这句话,顿时变了脸色,原先浮现一抹红晕的俏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略有些僵硬的问道:“如果我不想呢?” 方休道:“如果你不想,而陛下有执意要将你嫁给别人,作为你身边最好的朋友之一,本少爷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陷入刀山火海之中。 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总之,不会让你嫁出去的。” 赵嫣听见这话,脸上的冷色略微有些缓和,抬眸,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方休,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 没有发生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无非就是被朝廷通缉,楚国之大,无我立锥之地......” 赵嫣听见这话,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亮晶晶的小星星,又问:“那你也愿意这么做吗?” 方休听见这个问题,只觉得有些无语。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还会有别的回答吗? 真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过,她既然想问,自己也便回答了,谁让今天是她的生辰呢...... “当然!” 方休的脸上露出一抹坚定之色,斩钉截铁的道:“我可是答应过你的,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何曾有没有完成过的?” 赵嫣听见这话,俏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如花儿一般。 的确。 这个人虽然油腔滑调,做事不靠谱,经常的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可是,他答应的事情,确实没有一件是没有做成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作画 赵嫣想了想,抬眸,看着方休,突然问道:“我的生辰礼物呢?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用一种十分委屈的目光看向赵嫣,问道:“昨天的风筝还有烟花,难道不算生辰礼物?” 赵嫣撇了撇嘴,说道:“哪有在生辰前一天送礼物的,那两个只能算你送给我的礼物,但不是生辰礼物......” 果然,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感觉一阵无奈。 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贴身的玉佩,递给赵嫣,说道:“这次来得匆忙,没想着准备什么礼物,这块玉佩自从我出生的时候,我便一直带在身上。 这一次,忍痛割爱,送给你了。” 赵嫣看了一眼那有些发黑的玉佩,脸顿时变得有些黑了。 这块玉佩明明是上一次一起在春风楼逛街的时候买的。 因为上面画着一只奇怪的小猪,所以她记忆深刻。 记得当时方休这家伙还给小猪起了一个名字,好像叫做......佩奇。 具体的,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成色的玉佩,价值绝对不会超过十两银子。 方府乃是世家,怎么着都不可能给自家唯一的继承人一块不到十两银子的贴身玉佩。 “太敷衍了,我不要。” 赵嫣抬眸,看了一眼方休,淡淡的道。 方休听见这话,更加无奈了。 这次参加她的生辰宴,本就有些匆忙,也没想着再准备什么礼物,翻遍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个神似小猪佩奇的玉佩了。 莫不成,这位公主殿下还对自己有什么别的企图? 方休狐疑的看了一眼赵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开口问道:“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赵嫣听见这话,低下了头,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之后,抬眸,看向方休,俏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我要你为我做一幅画。” 方休微微一怔,看向不远处正在为秀儿作画的所谓‘吴师傅’,有些无语。 这楚国最有名的画师此刻就在这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还要自己作画? 刚想拒绝,转念一想,做一幅画又花不了多少银子,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既然她想要画,自己给她画一幅便是了,免得惹她不高兴,到时候她存在春风楼的那些银子,说不定就没有指望了。 “好,你想要什么画?” 方休看着赵嫣,开口问道。 赵嫣想了想,问道:“之前那个风筝上面的画,是你画的吗?” 方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毕竟整个方府,有精力和时间作画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一点,也没有必要隐瞒。 赵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笑了笑,说道:“那我要你给我画一副人像画,最好是像那风筝上面的一样的。” 方休想了想,点头道:“没有问题,笔墨纸砚......” 还没有说完,便听见赵嫣接过这话道:“笔墨纸砚,这里全都有,我去给你拿过来。” 说完,一溜烟小跑,从吴师傅那里拿过来了一些笔墨纸砚。 吴师傅正在专心致志的为秀儿作画,见到公主殿下过来,刚准备起身,说一些什么,就看见自己被公主殿下无视了。 只见公主殿下从自己不用的笔墨砚中挑了一些,然后又抽走一张宣纸,而后便一股脑的放在了另一张石桌上面。 同时,自己挑了一张石凳坐下。 吴师傅被赵嫣这一连串动作搞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刚准备开口询问,便看见方休那个家伙走了过来,原先想要问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方休过来以后,并没有注意自己,也没有看自己的画,而是拿起了纸墨笔砚,看向了公主殿下。 见到这一幕,吴师傅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的变化,心中对此确实十分的不屑。 作画和书法一样,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大量的精力,一日复一日的练习,才能够有所小成。 比如他,三岁开始观画,七岁开始作画,一直到了二十多岁,才有所小成,画出来的画作,在自己的县城能够卖上一些铜板。 到了三十岁,才在州府有了一些名气,作品引得一些士绅的青睐。 到了四十多岁,终于在楚国的画师界有了一定的名气和地位,最终吸引了陛下的目光,被陛下招入宫中,为宫中的御用画师。 一直到了今天,才有了这番成就和地位。 虽然,他对于方休这个人不是十分的了解,可是也知道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专心致志的练画。 因此,看到他在自己的面前,想要为公主殿下作画,就好像鲁班看见班门弄斧支之人一样,感觉到一阵可笑。 虽是如此,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在心底嗤笑了一声,便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画作上面。 目光看向不远处端坐在石凳上的秀儿。 在他的旁边,方休却没有注意到吴师傅略微有些异常的表现。 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放在了赵嫣的身上。 他以前不是没有为别人画过人像画,可都是用铅笔画的Q版头像画,用毛笔画人像画,他还真的没有尝试过。 手中握着毛笔,站在原地,过了不知道多久,还是没有下笔。 片刻之后,赵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没有好吗?” 方休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回道:“我以前从来没有画过人像画......” 赵嫣听见这话,顿时感觉有些无语,抬眸,看了一眼方休,用有些疑惑的语气问道:“之前风筝上面的画作,不是你画的吗?” 方休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回道:“那又不算是人像画。” 赵嫣听见这话,想了想,倒也没有错。 风筝上面的画,只有寥寥几笔,着重的乃是意境,和人像画完全不一样,方休不知道该如何落笔,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这,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开口,便听见面前的方休道:“你这里有没有炭笔?” 赵嫣听见‘炭笔’这两个字,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开口问道:“什么......叫做炭笔?” 第二百六十六章 素描 方休想了想,开口问道:“御膳房在什么地方?去那里找一块木炭,便是炭笔......” 木炭......还可以作笔? 赵嫣一脸的狐疑之色。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木炭做笔的。 不过,既然方休这么说了,她还是选择相信他一次。 毕竟之前的几次,他都没有让自己失望。 “等会,我现在派人去取木炭。” 赵嫣说完之后,起身对外面的宫女吩咐了两句。 没一会,便有一个俏丽的宫女捧着一块木炭走了进来。 方休接过木炭,在砖块前面上划了几下,而后看向赵嫣,说道:“好了,你坐回去吧。” 赵嫣见到这一幕,对于他能否用木炭作笔,画出一副人像画,更加的怀疑了。 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乖乖的坐下,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方休,显得十分的呆萌。 方休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嫣这样的一面,笑了笑,便开始用炭笔在宣纸上面作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休将手中的炭笔随手扔在一旁,脸上露出笑容,说道:“OK了!” 哦剋? 虽然知道方休这家伙总是喜欢冒出一些奇怪的词语,赵嫣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对于他这一点,赵嫣已经有些习惯了,因此也没有多问什么,站起身,走到方休的身边,有些迫不及待的道:“给我看看。” 走到石桌的前面,赵嫣的目光望向石桌上的宣纸,看到那副人像画的时候,瞬间怔住了。 这幅人像画和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完全不同。 毛笔画出的人像画,说是注重写实,可只是与一般的水墨画相比,与方休这个炭笔画出来的人像画,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画虽然是炭笔画出来的,可是看上去竟然无比的真实,与她在铜镜中看到的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和她以前见到的那些人像画,完全不一样。 看着宣纸上面的画作,赵嫣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她的身旁,吴师傅的画作也已经完成。 吴师傅看着自己的画,苍老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说道:“画好了,秀儿姑娘,看一看吧。” 秀儿听见这话,俏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站起了身,走向吴师傅。 只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是落在了一旁自家少爷画的人像画上面。 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她便怔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石桌上的那副人像画,或者说是‘素描画’。 此刻,吴师傅正在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精心制作的画作。 因为方休的原因,这一副画,吴师傅格外的用心,即便是为陛下作画,最多也就是画到这般地步。 虽然人像画,他并不擅长,可是以前为了生计,也为那些士绅们画过不少。 即便是以他的目光,都觉得这是一副不可多得的佳作。 当然,除了自己的实力以外,秀儿姑娘本身也是容貌清丽,为这幅画增添了不少...... 只是,他自顾自的欣赏了半天,却发现身旁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有些愤怒了。 这位秀儿姑娘竟然围着方休的石桌,似乎在看一些什么。 作为一个画师,他可以容忍很多事情,可以容忍没有银子,可以容忍饭菜寡淡,甚至可以容忍居无定所,却容忍不了别人对他画作的藐视。 即便这位秀儿姑娘从刚才到现在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是此刻的表现,却是对他画作不假丝毫演示的藐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将方休这个纨绔子弟画的东西撕掉。 愤怒几乎将他的理智撕碎,可是下一秒,不知道怎么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宁王宴会当时的场景。 想到当时亲眼目睹的那一幕,犹如一盆冷水从头而下,瞬间冷静了不少。 只是,心中的愤怒犹在。 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方休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随手的涂鸦之作,能比自己精心制作的画作更加有吸引力。 因此,他只将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当作是对自己的侮辱。 吴师傅走到石桌的前面,目光望向秀儿,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看到石桌上宣纸画的内容。 他和之前的赵嫣、秀儿一样,怔在了原地,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石桌上的人像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移开了目光,看向身旁的方休,开口问道:“方将军,这幅画是你所画?” 方休听见这个问题,觉得有些无语。 不是我画的,还是你画的不成。 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随口道:“是我所画。” 听见这话,吴师傅的眼睛一瞬间突然变得有些红了,里面甚至出现了一些血色。 方休见到这一幕,感觉有些奇怪。 这老头......怎么了? 吴师傅红着眼睛,看着方休,又问:“老朽想要问一句,方将军画这么一幅画作,花了多长的时间?” 花了多长的时间?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听见这句话,吴师傅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花了将近一炷香时间画出来的画,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用炭花一炷香的时间随手涂鸦出来的真实。 那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这么多年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一时之间,吴师傅感觉自己急火攻心,胸口像是有一口气,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难受的要命。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看向方休,问道:“老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方将军。” 这老头还没完没了了...... 方休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口道:“说吧。” 吴师傅开口问道:“不知道方将军练习人像画,练习了多久?”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我这个人比较笨,当初跟着同学练习素描,至少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画成这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震惊的吴师傅 吴师傅听见这话,怔在了原地,目光怔怔的望向方休,想骂人。 自己跟随师傅学习水墨画,一直到小有所成,花费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这家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学这种画,竟然还觉得自己太笨,学的太慢? 如果这都算愚钝,这都算慢,那自己这二十年,又算什么? 吴师傅听见方休的话,越想越觉得郁闷,胸口像是有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如果不是已经年老,心里承受力比年轻的时候强了很多,恐怕他现在已经一口血吐在方休的脸上了。 “方将军如果有空闲的时间,可否再为老朽表演一番此画是如何完成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吴师傅像是下定了决心,腆着老脸,开口问道。 其实,前一秒,对于方休,他还是十分的不屑,可是,见到这么一副几乎颠倒了他人生观、价值观的画作之后,他的观点却是发生了彻彻底底的转变。 这么一副画作,虽然并没有那么的精致,也没有那么的精美,可是画作技艺,构图方式,他以前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种画法,相比于传统的画法,贵在真实。 他画了这么多年,见过了无数的画,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真实的画。 即便是他认识的画人像的大家也未必能达到这位方将军万分之一的水平,这不只是说说而已。 从这幅画上,可以看出,方休这个人的作画的技艺并不高深,也并不熟练,之所以能画出这么一幅画,完全是因为画法和构图技艺不同。 如果能够亲眼看到他究竟是怎么画出这么一幅画的,说不定,便可以从中参悟出新的画法。 因此,他才会放下身段,去请求一个在画师界毫无名气,不值得一提的人,演示如何作画。 方休听见这话,却没有放在心上。 他高中时期的同桌,便是一个艺术生,主攻的就是素描画。 那个时候,还没有分科,他的同桌也没有开始艺考,平日里上课的时候,听的无聊,便会在课本上画一些简单的素描。 方休看了以后,便跟着他,学了一些,虽然比不上那些专业学习画画的艺术生,可是相比于普通人,也要高明许多。 说是高明,其实就是能看得过去,别人一眼见了,能知道,这个人......是练过的! “现在就有空,只不过,我为什么要为你画?” 方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抬眸,看了一眼吴师傅。 吴师傅听见这话,微微一怔,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想了想,说道:“如果方将军愿意作画,老朽愿出一千两银子买下这副画,如何?” 对于他而言,银子只是身外之物。 如今身在宫中,更是如此,不要说一千两银子,即便是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他还是拿不出来的,但是如果他愿意将自己之前所画的那些废稿拿出去卖,赚到一万两银子,却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方休听见‘一千两银子’,眉头顿时一挑。 就这么一副素描画,放在后世,白送给别人,别人还不愿意要,就算勉强收下,也只是当作垃圾,随手丢掉。 这糟老头子竟然愿意花一千两银子买? 这个吴师傅的画,方休刚才见过了,的确是意境高深,即便是放在后世,也是价值千金,更不要说这个老头还是楚国之内最著名的画师,附加价值就更不必说。 这么一个既有名气,也有实力的画师,竟然愿意用一千两银子买一副如同废纸的素描画。 那么,自己岂不是画素描,就能发家致富了? 方休看向自己刚才画的画作,突然有那么一点儿不想送给赵嫣了。 “好,一千两银子。” 方休答应了以后,便从旁边的抽出一张宣纸,摆在石桌上。 而后,看了一眼吴师傅,开口问道:“你想要画什么?” 吴师傅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略微有些兴奋的表情,问道:“除了人像之外,别的也可以画吗?” 方休点了点头,回答道:“只要不是太复杂的东西。” 其实,相比于其他的,人像反而是素描当中比较难画的部分。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业余选手而言,画一些简单的风景画要比画人像简单的多。 画风景,不需要太过写实,只需要让别人一眼看出来,便算的上是凑合。 而人像则不一样,真正的素描大师,和他这样只学过一个月的业余选手相比,差别实在是太大。 人像又不是风景,别人一眼看过去,第一感觉就占据了全部的内容。 因此,必须画工精湛之人,才可以画出让人看上去很真实很舒服的人像画。 吴师傅听见方休的话以后,抬眸,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沉思了片刻,说道:“方将军,你看这院子的一角,能否......” 吴师傅还没有说话,便听见方休打断他道:“能。” 方休说完以后,便将自己之前扔掉的那支炭笔捡了回来。 而后,拿着炭笔,开始在宣纸之上涂涂抹抹。 吴师傅见方休真的是用木炭作画,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忧伤,亦或是疑惑、自卑,乃至于愧疚...... 总之,若是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就会十分惊讶的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能够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吴师傅虽然已经老了,可是一双眼睛却仍然炯炯有神,此刻,更是如此。 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方休手中的炭笔和宣纸之上的图画。 与此同时,时不时的抬眸,看一眼不远处院子的一角。 一开始,他的表情还是十分的疑惑,可...... 仅仅半炷香的时间过后,他的表情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宣纸之上逐渐成形的构图,和现实之中院子角落的风景。 若不是害怕打扰到方休作画,他几乎忍不住要惊呼出声。 如此真实的画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准确的说,是第二次,前一次就在半炷香以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有人敢相信,仅仅只需要一块木炭,便可以将现实之中的景色,铺在宣纸之上...... 这简直......就是奇迹!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可否收老朽为徒? 一旁,方休却是专心致志的作画,没有注意到吴师傅的表情变化,时不时的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院子角落的景色。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以后,将最后一点儿阴影涂好。 方休抬起了头,看向了身旁的吴师傅,问道:“画成这样,可以吗?” 吴师傅显然还沉浸在这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神奇的构图技巧上面,一时之间,无法自拔,没有听见方休的问话。 方休见到这一幕,觉得有些无语,却也没有发火,只是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吴师傅总算是缓过了神,忙不迭的点头,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方休见状,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道:不好也没有用,我也懒得再重新画一幅了。 “画归你了,银子......” “银子?什么银子?” 吴师傅微微一怔,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方休听见这话,脸色却是瞬间变了。 这种小手段,他以前见过太多了,想要赖账? 也不看一看你赖账的对象是谁! 他刚准备上前一步,给这糟老头子一点儿教训,替楚皇教导一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诚实守信,就见吴师傅猛地反应了过来。 “哦哦,一千两银子,老朽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刚才发生的,现在就忘,还请方将军见谅......” 吴师傅一脸恍然之色,先是道歉,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方休,紧着说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方将军可以看一眼,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朽给您换一张。” 方休伸手接过银票,看了一眼。 凑巧,刚好是宝乐坊的。 随即,抬眸,看了一眼吴师傅。 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其貌不扬,除了画画没什么本事的糟老头,竟然随随便便就能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以前便听说这些艺术工作者的收入高,不是他们这些教育工作者能够想象的。 他一直当作一个笑话,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啊。 即便是在这个时代,都是这样。 方休看着手中那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在城南开一家画坊,专门售卖自己的素描画了...... “对了......” 方休愣神的片刻,吴师傅却好似陷入了什么两难的境地,苍老的脸上露出极度纠结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眸,看向方休,轻轻唤了一声。 方休听见他的声音,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若是画画,尽管找他,自己画一幅素描,最多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有的时候,简单一些的,只需要半炷香的时间便好。 这么说来,若是有些愿意花银子买,自己再辛苦一些,一天赚上万两银子,那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这可比自己开什么春风楼、竹轩斋、京师大剧院,赚钱快多了。 只是,吴师傅却没有提出再买一幅画的要求,而是说了一件让方休这等喜欢异想天开的人,都没有想到的话。 “方将军,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方休随口道。 吴师傅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坚定之色,看向方休,一脸庄重的道:“老朽想要拜方将军为师,跟在方将军的身边,学习这种画作的画法与技艺,不知道方将军愿不愿意收老朽为弟子。” 方休此刻正在心里计算画素描一天能够挣多少银子,随口道:“不就是收徒弟,以前又不是没有收过,没......” 说到一半,他却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双眼睛诧异的看向吴师傅,问道:“你说什么?” 在他的身旁,赵嫣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吴师傅,劝道:“吴师傅,你可是咱们楚国的画师大家。 方休他的画虽然有一些意思,跟别的画作不太一样,可也不至于让你拜师学艺吧。”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虽然有些意思’,自己刚刚才为他画了一幅人像画,这才多长时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方休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赵嫣,说道:“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吗?什么叫做‘有点儿意思’。 本少爷这叫做现实主义,乃是跟随一位画师之中的大师学习的,若不是如此......”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赵嫣打断:“什么大师?” 方休微微一怔,随即,似乎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之中,十分惆怅的说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下雪的夜晚,我一个人走出府门,准备到街上玩耍,却碰见了一个奇怪的老头......”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就好像真的一样。 不止是吴师傅,就连陪在方休身边十几年的秀儿都被蒙住了。 秀儿抬眸,一脸疑惑的看着方休,问道:“少爷,是哪个下雪的夜晚,秀儿怎么不记得了?” 方休听见这个问题,尴尬的笑了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赵嫣毫不留情的揭穿他道:“什么十几年下雪的夜晚,你家少爷才多大,十几年前,他连走路都还不会吧...... 这明明是竹轩斋武侠话本的惯用开头,之前还说竹轩斋那几本武侠话本不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你怎么对他们那么熟悉,而且随口就能编出这么一大段武侠故事? 方休,本公主算是发现了,你这个人一点儿实话都没有,哼!” 赵嫣说着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嗔怒的骂了几句,便又不说话了。 方休却是一脸的无辜之色。 那些武侠话本的原作者的确不是他,而且素描这种画法,也不是他所开创的。 自己说的明明都是真话,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哎,当一个诚实的少年,就是那么的困难。 倒不如随他们去,自己也省却了一些烦恼。 于是,方休抬眸,看了一眼赵嫣、秀儿和吴师傅,一脸的严肃之色,用深沉的语气说道:“好吧,我承认,之前那个故事只是我随口编的。 这种画法的确是我一个人琢磨出来的,对于这种画法,我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素描。”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小道啊 “素描?” 吴师傅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方休解释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你也可以叫它别的,这只是一种画法。” 吴师傅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拜师的决心,目光望向方休,说道:“方将军,就请您收我为徒吧。 只要您收我为徒,让我做什么事情都行。”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由这么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说出来。 吴师傅见到方休露出这种表情,还以为他不准备答应自己,咬了咬牙,还准备说一些什么。 方休见到这一幕,顿时感觉一阵别扭。 他想了想,自己已经收了一个徒弟,按照常理,再收一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自己这个徒弟的身份实在有些特殊,自己若是再收那么一个徒弟,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地位上,都有些不太合适。 可是,见到吴师傅这么一把年纪,还如此放下身段,恳求自己,方休自己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纠结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说道:“这样,你既然想要跟在我的身边学习素描之法,没有什么问题。 我空闲的时候,会指导你片刻,但是咱们不以师徒之礼,而是以学生的身份,如何?” 吴师傅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学生......与师徒又有什么区别? 莫非,方将军的意思是学徒? 想到这,吴师傅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色。 自己堂堂一个画师大家,若是开门收徒,整个楚国不知道有多少画师要慕名而来,拜倒在自己的脚下,恳求自己成为他的师傅。 怎么如今,反而要做别人的学徒? 连成为别人的徒弟,都没有资格? 吴师傅想到这里,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屈辱的感觉。 可这种感觉只是持续了片刻,他便想通了。 这素描之法,乃是全新的画作方式,在画一道,可谓是开天辟地的新创举。 若是大加发展,未必不能成为和水墨画并列的主要画法,甚至有可能在地位上超越水墨画,到那个时候,自己便是名留青史的人物了。 要知道,虽然他的画在楚国极受推崇,在画师界的地位也是极高,可是放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却算不上什么。 他的画,相比于画圣、画仙,仅仅只能算得上入眼,不值得一提。 若想要更进一步,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只有另辟新径。 这个所谓的‘素描’,便是自己名留青史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吴师傅终于不再犹豫,走到方休的身前,恭敬的拜了下去,于此同时,用庄重的声音道:“学徒吴道愿意留在方师的身边,做一个学徒,跟随方师,学习素描之法!” 方休听见这话,有些懵。 自己的意思是让他跟在身边学画,这没有错,可何时让他做一个小小的学徒了。 他所谓的学生,是相对于后世而言。 在那个时代,任何人,只要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做别人的师父。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便是这个道理,和地位低下的学徒完全是两个概念。 只是,既然吴师傅这么说了,他也懒得再去纠正,只是摆了摆手,随口道:“好,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吴道听见这话,抬起了头,恭恭敬敬的站到了方休的身旁。 那副态度,倒像是一个小小的跟班。 若是让那些画师们看见了,定要发出一阵惊叹声。 堂堂的画道大家,吴道吴师傅竟然跟在一个年轻人的身后,而且是以这么一种近乎卑微的态度...... 不要说别人,方休自己都觉得有一些别扭。 白小纯站在这个位置还好,吴师傅呢? 不说别的,就说吴师傅这么一大把年纪,一副苍老的样子,站在自己的身后,都觉得奇怪、别扭...... 可是吴师傅对此却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乃是素描之法。 既然自己已经拜了方休为师,那么就要尽一个学徒的义务,在他看来,身为一个学徒,站在师父的身后,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一旁,赵嫣见到这一幕,却是觉得有些别扭,伸手,拽了拽方休的衣角,俯身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吴师傅年事已高,让他跟在你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学徒,端茶递水,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有些懵了,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让他端茶倒水了?” 说完之后,想了想,倒也是,身为一个学徒,端茶倒水这种事情,不是很平常的吗? 于是,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吴道,吩咐道:“小道啊,虽然你是学徒,可是年事已高,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就不必你做了。 真的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话,我会派人告诉你的,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你就留在宫中,继续忙活你以前的事情。” 赵嫣和秀儿听见这句‘小道’,都觉得别扭极了。 吴道却好似不放在心上一样,反而露出惶恐之色,问道:“方师,可是小道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让您不开心了。 只要能跟在您身边学习素描之道,小道苦一些累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师,您不要看小道如今年事已高,好像行将就木,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体力活,给那些士绅们作画的时候,常常一两个时辰,没有片刻的休息。 如今,虽是年纪长了些,可是做一些端茶递水的活,却没有什么问题,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抱怨。 小道......可以的!” 赵嫣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位卑微的小道,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吴道吴师傅...... 要知道,即便是在父皇的面前,吴师傅也没有这般的低声下气,真的宛若学徒一般啊! 方休也没有想到这老头竟然这么快便将自己代入到了学徒的身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身为山水画的大师,在全天下都享有极高的名誉,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你在我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学徒,不是让我被天下人骂吗?” 第二百七十章 被激怒的七王子 吴师傅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沉思了片刻,似乎觉得确实有些不妥,于是,开口问道:“那以方师之见,该当如何?” 方休想了想,说道:“以后,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平日里就留在宫中做事,也不用跟着我四处奔波,至于素描之法,回到方府以后,我会记在一张纸上,每隔一段时间给你送过来一些。 你只要把我传授给你的内容学会,那么这素描之法,便没有什么难的。 若是真有什么想不通,或者看不懂的地方,偶尔可以到方府来,我会亲自教你,怎么样?” 吴师傅听到这里,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原先以为方师会藏私,不愿意将素描之法传授给自己,才会找这么多的托词,没有想到...... 自己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吴师傅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想要躬身,朝方休行礼,可是却被方休拦了下来。 他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抬眸,看着方休,却听见他道:“还有一点,就是不要随随便便的给我行礼,你这么大的年纪,老是跟我行礼,我觉得别扭......” 吴师傅听见这话,虽然内心颇不认同,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他的眼里,身为徒弟,或者说学徒,给师父行礼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跟自己的年龄没有关系。 不过,既然方师这么吩咐,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拱了拱手,恭敬的道:“方师的吩咐,小道牢记于心,绝对不敢有丝毫的遗忘。” 方休点了点头,随口道:“好了,这副院子角落景色图便留给你,好生观摩,自行领悟素描之法的精髓。 过一段时间,我会让人将我关于素描之法见解与心得送到你这里来。” 吴师傅听见这话,苍老的脸上竟然露出兴奋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小道明白......” 方休见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将之前画好的素描从石桌上拿起,递给赵嫣,随口道:“拿上你的画,我们回去吧。” 赵嫣下意识的伸手接过那副素描画,想要说些什么,却总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跟在方休的身后,走出了后院。 永寿宫内,赵嫣的生辰宴会还在进行之中,一坛一坛的酒水送到宴会上面,皇亲国戚们畅饮的同时,互相调笑,空气中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赵嫣和秀儿对于这种场面,却是不太喜欢,纷纷皱了皱眉头。 这种场面,方休和她们一样,也不太喜欢,但是还没有到宴会的地步。 于是,转头看了一眼赵嫣,开口问道:“等会你准备做什么?” 赵嫣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一次生辰宴,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问出自己想问方休的那些话。 可是那些问题已经问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和她想象的,或者说在各种话本之之中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让她感到有些迷糊。 确实,接下来......该做什么? 总不能在这里和这些不太熟悉的叔叔舅舅们一起,喝酒喝到天昏地暗吧? 正当她陷入纠结的时候,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道身影。 “对了,之前那个草原人的目标似乎不是我,而是秀儿......” 这个时候,赵嫣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身旁的方休,提醒了他一句。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赵嫣和秀儿,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七王子,眼神中闪过一道寒芒。 这一次,还好有赵嫣守在秀儿的身边,若是没有...... 想到这里,方休迈步,朝七王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七王子端着一杯酒,目光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一直到方休走到自己的身前,才反应过来。 “方将军可有什么事情?” 七王子见方休一脸的阴沉,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口问道。 方休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七王子。 七王子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浓,说道:“方将军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没事,在这里,我们两个也算是朋友,有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本王子,本王子说不定有一些办法呢......” 方休还是没有说话,半响,才问了一句:“秀儿是不是在你那里?” 七王子听见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而后,故作疑惑状,问道:“秀儿,秀儿是什么东西?” 方休见到这一幕,却是突然笑了,开口说道:“秀儿,秀儿是你的奶奶!” 说完之后,看向自己的身后,摆了摆手。 秀儿见到这一幕,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嫣,和她一起走到了方休的身边。 七王子见到秀儿,整个人都懵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甚至于对方休刚才说的话,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方休见状,又道:“秀儿,过来,见一见你的孙子。” 秀儿听见方休这话,柳眉微微一蹙,有些不太高兴的瞥了自家少爷一眼,嗔怒道:“少爷又胡说,秀儿才没有这等孙子呢......” 一旁,赵嫣见到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忍不住笑出了声。 七王子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同时,眼神中闪过一道寒芒,往前走了一步,冷声道:“方休,你不要太过分了!” 方休听见这充满了威胁意味的话,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不是七王子殿下问本将军,何人是秀儿吗? 本将军告诉你了,怎么又说本将军过分?” 七王子听见这话,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又朝前走了一步,同时挥舞起了自己的拳头。 只见他的拳头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拳风,直冲方休的太阳穴而去。 不用习武之人,便是街上玩耍的孩童,那也知道,这么一拳下去,能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恐怕......非死即残。 方休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不躲不闪。 七王子的拳头就这么在他的眼中急速放大,最后停在了距离他太阳穴几乎不到一指的地方。 “好胆量......” 第二百七十一章 演技派方休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却是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七王子见到这个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本能的后退一步。 奈何......终究是晚了一秒。 只见方休仿佛被人击中了一般,整个人突然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一时之间,宴会之上,寂静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了方休。 包括秀儿和赵嫣,都是有些懵。 此刻,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赵嫣和秀儿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七王子压根就没有碰见方休(少爷),怎么会这样。 就在她们疑惑不解的时候,方休却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伸出手,颤抖的指向七王子,脸上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喊道:“你,你......” 还没有说出口,竟然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赵嫣和秀儿见到这一幕,也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全都冲到了方休的身边,关切起来。 众人见到这一幕,则是露出恍然之色,随即用愤恨的目光望向七王子。 方休这个人,他们没有一个喜欢的,甚至很讨厌这等行事张扬之人,好好的少年郎偏偏要做那些哗众取宠的事情,若不是陛下护着他,这些皇亲国戚早就要上书弹劾了。 只是...... 相比于方休,他们还是更加讨厌这些在他们眼中几乎与蛮夷画上等号的草原人。 刚刚参加生辰宴,见到草原人的身影,他们的心中已经有那么一些不满。 纵然他们也很讨厌方休,可这毕竟是楚国的土地,还轮不到这些野蛮的草原人来撒野。 想到这里,宾客们看向草原七王子的目光变得更加不善。 草原七王子却是彻底懵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压根就没有碰到方休,只是停在了他的太阳穴前。 只是方休近乎真实的演技,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迷糊了,莫非刚才自己真的没有控制住力道,碰到他了? 可是,就算那样,自己碰到他的也只是太阳穴的位置,为何他捂住的却是自己的胸口...... 寂静无声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 在场的宾客很想将这个草原七王子拿下,可是这里毕竟是后宫,还轮不到他们发号施令。 而且这个草原人既然能被陛下邀请参加公主殿下的生辰宴,定然身份特殊,绝不是他们能够随随便便动得。 于是,一时之间,所有的宾客,都是将目光放在了赵嫣的身上。 而赵嫣在试探过方休的鼻息之后,则是在他的腰间狠狠的掐上了一把,而后,抬眸,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草原七王子,冷声命令道:“来人,将此伤人之人拿下!” 旁边的厂卫们早已经等候多时,他们也看这些草原人不爽很久了,一听见赵嫣的命令,便一哄而上,将草原七王子控制住了。 以七王子的实力,对付这几个厂卫,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战胜,却也未必没有还手之力。 只是,此刻的他有些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厂卫们控制住了四肢,动弹不得。 可是,这个时候,他莫名的一瞥,却看见方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他记得很清楚,前一秒,这个狡猾的楚国人还是一脸的痛苦。 瞬间,脑子里有一道灵光闪现,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方休,大声喊道:“你这个骗子,本王子根本没有碰到你,别装了,快点起来,不然本王子杀了你!” 此话一出,整个永寿宫顿时沸腾了起来。 皇亲国戚们听见这再明显不过的挑衅的话语,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指责七王子,朝他发出一声声怒吼。 “草原人,你不要太过分了,伤了人还如此猖狂,如此嚣张,这里可是楚国!” “草原人,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竟然叫嚣要杀害我大楚的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放肆,太大胆了,太嚣张了,太无礼了,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 这些人平日里对于方休也是十分的不屑,可是听见七王子的话之后,却是一致的将矛头对准了七王子,维护起了方休。 方休躺在地上,莫名的感觉到一些暖意,在心中默默记下今天为自己说话的皇亲国戚。 到时候,风筝坊开业了,可以给他们一个九八折的特别优惠...... 七王子听见这些指责,却是变得更加愤怒,伸出手指向那些指责自己的人,颤声道:“闭嘴,全都给我闭嘴!” 此刻,他的神智已经被愤怒冲昏,甚至连楚人的语言都说不太清楚,最后干脆用草原语言和这些人对骂起来。 赵嫣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看向身后的厂卫们,冷声的吩咐了一句:“将他带下去。” “是!” 厂卫们听见命令,纷纷上前。 就在此时,却是有一道身影站了出来,拦在了厂卫们和七王子的中间。 众人见到这一幕,脸上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正疑惑是何人这么大胆,竟然敢阻拦公主殿下的时候。 那人却先开口说话了:“尊贵的公主殿下和各位尊贵的大人们,七王子他并没有不尊重楚国朝廷的意思,刚才那些无礼的举动,只是由于一些小小的误会和意外。 我代表他,向公主殿下和各位尊贵的大人......” 说到这里,乞颜嫣然的声音顿了顿,而后看向躺在秀儿怀里的方休,继续道:“尤其是方休方大人表达最真挚的歉意。” 众人见到是之前与他们相谈甚欢的乞颜嫣然,愤恨的情绪稍稍退却了一些,却还是没有退让的意思。 纷纷开口道:“在永寿宫,天下脚下,当着公主殿下的面,伤害我大楚朝廷的命官,这难道只是一个误会?” “就是,我等亲眼看见方将军被你们的七王子重伤,这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乞颜嫣然,你说说看,若是方将军在乞颜部的宴会上,重伤你们乞颜部的七王子,你还能站出来,说出并不是不尊重,并没有无礼,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这种话吗?” “你们草原人不要觉得我楚人是好欺负的,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要给方将军,给公主殿下,给陛下一个交代!” 第二百七十二章 怪哉 乞颜嫣然显然没有想到,原先对方休如此厌恶的这些楚人,在面对外人的时候,竟然是这般的同仇敌忾。 楚人在面对外人的时候,这种发自内心的认同感,是崇尚弱肉强食的草原人所无法理解的。 即便是对楚国文化十分了解的乞颜嫣然,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沉思了片刻,她回眸,看了一眼被几名厂卫押着的七王子,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淡淡的道:“即便如此,这也只是乞颜拓自己的事情,与我草原乞颜部没有任何的关系。 刚才,我只是代表乞颜拓向诸位道歉,既然乞颜拓触犯了大楚的律例,冒犯了大楚的尊严,还请大楚的皇帝陛下惩罚他。 只是,这一切与我草原乞颜部没有任何的关系。” 听见这话,其中一名勋贵眼睛眯了眯,还想要说些什么,身旁的老者却是一把拽住了他,并且朝他摇了摇头。 那名想要说话的勋贵想了想,终究也是没有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口。 赵嫣听见这话,眉头也是微微的一皱。 她没有想到这个乞颜嫣然竟然如此的果断,仅仅只是一秒钟,便将自己的亲弟弟,乞颜部的七王子给卖了出去。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无论今天七王子做了什么事情,都是他自己一时之间发疯做出来的,和乞颜部没有任何的关系。 无论楚国承不承认这一点,事实都是如此。 更可况,从两国的和平与稳定出发,楚皇不会不承认这一点。 原先十分严重的事情,经过这么一处理,便成了一个人的罪过。 无论朝廷再怎么样,最多也只能惩罚惩罚乞颜拓,也就是乞颜部的七王子。 只是......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就和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背道而驰了。 赵嫣听完乞颜嫣然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她突然抬眸,望向乞颜嫣然,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开口,便听见永寿宫宫门的方向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陛下到——!” 众人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而后纷纷站好,朝宫门的方向躬身行礼,齐声喊道:“臣等参见陛下。” 赵嫣也是没有想到,父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同样转过身,端端正正的站好,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楚皇走入永寿宫,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扫视一圈,一派不怒自威的样子,强大的气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肩膀上像是多出了什么很重的东西。 即便是一向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乞颜嫣然在见到楚皇以后,也觉得心中一沉,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楚皇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扫视一圈之后,最终定格在了被厂卫押着的七王子身上。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方卿,可是你出手所伤?” 七王子抬眸,看向楚皇,脸上露出倔强的表情,开口说道:“还请楚国皇帝陛下能够明鉴,本王子刚才根本没有碰到方休。” 楚皇听见这话,目光望向旁边的皇亲国戚们。 这些皇亲国戚们见到这一幕,心中已经明白了什么,纷纷站出来,指责草原七王子。 “回禀陛下,刚才臣等亲眼看见这位草原七王子出手重伤了方将军,方将军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什么话也没有说,无缘无故便被这位草原七王子出手伤害,倒飞出数米远,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陷入了昏迷之中。” 楚皇听见这话,又问:“可唤太医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背着药箱,从宫殿外,匆匆的走了进来。 正式之前与方休有过一段交情的太医署严御医。 严御医只是听说永寿宫内有人受了重伤,没有想到陛下也在这里。 进到永寿宫,看见楚皇之后,微微一怔,立刻躬身行礼:“臣参加陛下......” 楚皇见状,摆了摆手,随口道:“免礼,严御医还请速速为方卿诊治一番,看看方卿伤势如何。” 他的话虽然听上去十分的焦急,可是语气却没有一点儿焦急的样子,仿佛对于方休的死活并不在意一般。 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这是因为他相信方休不可能真的有什么大的问题。 在楚皇的眼里,方休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而七王子虽然勇猛居多,却也不是一个愚蠢到会在宫中无缘无故攻击楚国朝廷命官的地步。 这其中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而且...... 七王子和方休两个人,若是有什么争锋,占得上风的一定会是方休,而不是七王子。 楚皇对于方休,就是这么的自信。 因此,即便如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是方休,他也依旧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严御医听见楚皇的话,微微一怔,目光望向宫殿内的某处地方。 那里一道身影正静静的躺着。 竟然是他...... 严御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更加焦急,快步走到方休的身边,为他把脉。 只是...... 把脉的时间越长,他心中越觉得有些奇怪。 并不是脉象太过古怪,到了他也无法参透的地步。 事实上,情况恰恰相反,这脉象让他觉得奇怪,是因为方休的脉象实在是太过平稳了。 这分明是一个十分健康的人才会拥有的脉象。 只是...... 严御医低下头,看了一眼方休的伤势,低声念叨了两句:“怪哉,怪哉......” 这等严重的伤势,竟然还有这等平稳的脉象,他行医数十载,还是第一次碰上如此奇怪的事情。 不对,这种情况,他以前倒是碰见过一次。 只是,那一次,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为了躲避家里的人送他去学堂念书,才故意装病。 所以才会呈现出伤势很重,可是脉象却十分平稳的情况。 当时的那种情况,倒是与方将军此刻的情况十分的相似。 莫非...... 想到这里,严御医的表情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 他的脸色同时沉了下去,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楚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准备站起。 这个时候,却有一只手突然伸出,抓住了他的手......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伤势很重 严御医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刚准备将那手甩开,却看见躺在地上本应该已经昏迷过去的方休竟然朝自己眨了眨眼。 他这才发现,刚才抓住自己的竟然是方休方将军。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便像是明白了什么,苍老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随即,再一次陷入了纠结之中。 如今的情况再明显不过了,方休明显是在装病。 这若是放在平日里,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在这种场合,又是在陛下的面前,竟然做出装病这种事情,妥妥的就是欺君之罪啊......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人犯了欺君之罪,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刚才那番举动,明显是想要拉自己下水,让自己跟他一起犯下欺君之罪啊! 欺君之罪......可不是小罪,视情况而定,甚至有可能被诛九族。 他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冒不起这个风险。 可是......方休,方将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整个楚国,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那是瑕疵必报。 当初自己和刘御医还没拿他怎么样,就被他折磨了半响,若是这件事情在陛下那里轻描淡写的便掀过了,那最后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一时之间,严御医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之中,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欺君之罪,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一把年纪,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的那些孩子,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牵连,下到九泉,他也不甘心。 而方休这个人,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虽说无耻了些,不择手段了些,可是相较而言,还是比较有原则的,就算是报复,最多也只是报复他自己,不会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既然如此,便实话实说吧! 严御医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抬眸,看向楚皇,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刚准备开口。 还没有说出一句话,就听见楚皇的声音传来:“严御医,方爱卿的伤势如何,重不重,有没有伤到要害?” 严御医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在宫中行医那么多年,他很少听见楚皇称呼一个臣子为爱卿,称呼一个年轻的臣子为爱卿,更是记忆中的第一次。 而且,他清楚的记得,前一秒,楚皇对于方休的称呼还是方卿,这才一会,怎么就变成了方爱卿。 对于严御医这种生活在宫中的人而言,揣度圣意,乃是必备的技能。 宫中的每一位贵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都有其深意,若是揣摩的不对,领会到的意思便是谬以千里...... 造成的后果也是十分严重的。 在太医署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他见的太过了。 因此,听见楚皇这句话以后,他硬生生的将自己原先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抬眸,看了一眼楚皇。 下一秒,在见到楚皇的眼神之中,一道灵光突然在严御医的脑海之中闪现。 严御医瞬间明白了什么,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回禀陛下,方将军的伤势很重,但是还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 虽然如此,却也伤及了五脏六腑,必须在床榻之上静养数月,才有可能康复。 而且......即便是康复,以后说不准也会留下病根,时不时的会病发。” 众人听见这话,脸上全都浮现了诧异之色。 他们之前想过七王子的这一拳造成的伤害一定不轻,却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的严重,竟然需要静养数月。 这些草原人,下手真的没有轻重! 赵嫣和秀儿听见这话,则是微微一怔,有些懵。 如今,她们自己都开始有些怀疑了,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们明明看到七王子的拳头在方休(少爷)的太阳穴旁边,便停了下来,怎么会这么严重。 楚皇听见这话,目光却是微微一凌,看向不远处的七王子。 七王子脸上的表情却是如同呆滞了一般,对于严御医的话,完全没有准备。 自己......明明没有碰到方休! 片刻之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向严御医,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咬牙道:“你说谎! 本王子明明没有碰到他! 本王子明白了,你们这是在给本王子下套,想要致本王子于死地,你们好阴险! 卑鄙的楚人,你们太无耻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尤其是满座的宾客脸色全都变得更加难看。 当着这些楚人的贵族,辱骂楚人卑鄙无耻...... 这简直就是抡圆了手臂,给他们的脸一个狠狠的巴掌啊! 即便是一向镇静的楚皇,听见这些话,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难看。 一旁,乞颜嫣然听见这话,更是脸色一变,看向自己的亲弟弟,怒吼道:“没用的东西,闭嘴!” 七王子却是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狰狞的看向躺在地上的方休,怒吼道:“卑鄙的猴子,快点给本王子起来,不然本王子一定要将你......” 七王子还准备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身后的厂卫一击打在要害处,晕了过去。 其中一名厂卫制伏了七王子以后,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躬身朝楚皇行了一礼,恭敬的道:“臣有罪......” 楚皇却是摆了摆手,没有指责他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将他带下去吧。” “是!” 那名厂卫领命以后,便站起身,朝身后的那些厂卫吩咐了几句,将已经陷入了昏迷的七王子带离了永寿宫。 这个时候,赵嫣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走到楚皇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而后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向父皇禀告。” 楚皇看了一眼赵嫣,似乎对于眼前的一幕早有预料,摆了摆手,随口道:“说吧。” 赵嫣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脸色十分难看的乞颜嫣然,而后,看向楚皇,淡淡的道:“之前有一名黑衣刺客潜入永寿宫后院,欲对儿臣行不轨之事,已经被儿臣制伏。 儿臣自作主张,让厂卫将那名刺客带下去审讯,想来,如今已经有了结果......”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处置 俗语有云,龙有逆鳞,触之即怒。 对于楚皇而言,他的这位宝贝女儿,便是他仅有的几枚逆鳞。 听见有人要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行刺,还是在守备森严的宫中,他顿时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怒火,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刘成。 此时此刻,刘成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见楚皇看向自己,忙不迭跪了下去,叩首的同时,大声道:“奴婢万死。” 这种场面,这些话,楚皇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已经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你确实该死。” 便转身看向守在旁边的御前侍卫,吩咐了一句:“去,将那名行刺宫中的刺客带到这里。” “是,陛下!” 御前侍卫领命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永寿宫。 永寿宫内,这些宾客们听说,竟然有人敢行刺公主殿下,一个个的也开始慌张起来。 他们刚才也都在永寿宫内,陛下不会因此迁怒于自己吧?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当然,这种状况只持续了一小会,因为,当御前侍卫们将那名刺客带到永寿宫的时候,所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看这名刺客的外貌与形象,很明显不是楚人,而是一个草原汉子。 这么说...... 众人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了脸色更加难看的乞颜嫣然。 此时此刻,望着那名所谓的‘刺客’,乞颜嫣然在心中将自己的那位亲弟弟已经狠狠骂了无数遍。 如果此刻七王子还站在这里,不需要楚人动手,她自己就抽出一把刀,狠狠的给自己这个蠢到无法再蠢的亲弟弟一下。 这里可是楚国的皇宫,楚国皇帝的面前,竟然还想着做这么一些小动作,真的是不知死活...... 虽是如此,乞颜嫣然还是没有丧失理智,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楚皇,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十分坦率的承认道:“回禀楚国皇帝陛下,这个人确实是我们的人。” 此话一出,整个永寿宫顿时沸腾起来。 任他们如何猜测,也想不到,这些草原人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般地步。 在永寿宫内,公主殿下的生辰宴上,妄图行刺公主殿下,这...... 即便是诛九族,也抹不去这等罪过啊! 楚皇听见乞颜嫣然的话,目光微微一凌,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乞颜嫣然继续道:“可他是不是刺客,却不一定。 他是我那位弟弟的贴身仆人,跟在我弟弟的身边,之所以会让公主殿下以为是刺客,可能是因为他不懂的楚国的礼仪与规矩,所以无意之间冒犯了公主殿下......”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赵嫣打断:“无意之间的冒犯?” 赵嫣的表情十分的冰冷,一双眸子盯着乞颜嫣然,冷声道:“身穿黑色衣服,脸上还蒙着黑布,想要将本宫带离永寿宫,这只是无意之间的冒犯? 难道说,你们草原的规矩便是如此?” 乞颜嫣然听见这话,表情微微一滞,想了想,回答道:“如果事实真的如公主殿下说的那样,那么以我之见,此人确实意图不轨。 只是,我可以肯定,我的弟弟,还有我,绝对没有对公主殿下不轨的意图。 他如何行事,与我和我的弟弟无关,如果安抚公主殿下,如何处置他,我等都没有任何的意见。” 赵嫣听见这话,怒极反笑,冷声道:“这么说,本公主拿一把刀,攻击你,也与本公主没有什么关系,一切的罪过都在刀的身上了?” 这是诡辩,却也有几分道理。 一时之间,即便是聪慧、机敏如乞颜嫣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片刻之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看向楚皇,开口说道:“我的弟弟可能确实有不轨的企图,我恳请皇帝陛下对他严惩,即便是要他的性命,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和他的仆人,今日所作的事情,与乞颜部无关,父亲派我和我的弟弟到楚国来,是想要寻求盟约,而不是挑起争斗。 这一点,还请皇帝陛下明鉴。” 楚皇听见这话,表情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只是看了一眼那名已经被厂卫打的遍体鳞伤,几乎奄奄一息的草原汉子,冷声道:“将他也压下去,继续用刑,直到他说出幕后指使。” 一旁,乞颜嫣然听见这句话,心顿时凉了大半,却只是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是,陛下。” 厂卫们领命,将这人带了下去。 楚皇处理完了这两个人,却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理会乞颜嫣然,只是吩咐御前侍卫,加强宫中的守备,便转身离开了永寿宫。 这一幕,让在场的宾客,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或者说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陛下这番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此时此刻,乞颜嫣然心里却是明白了什么。 楚国皇帝之所以会邀请自己和七王子参加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之所以会在离开之后,出现,出现之后,又离开。 说明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父亲的一统草原的大业,恐怕短时间之内是没有可能了。 乞颜嫣然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再在心里责骂七王子。 因为她明白,无论是七王子和自己,都没有能力影响楚国皇帝的决定。 今日之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安分守己,一直待到最后,结果也是一样的。 只是...... 还有一件事情。 乞颜嫣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低下了头,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躺在地上的方休,心里则是很无语。 他对于楚皇的决定,早就已经知道,所以才会在赵嫣的生辰宴上,这么多的皇亲国戚面前,耍这种栽赃诬陷的小手段。 因为他明白,无论他对这个七王子做些什么,楚皇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甚至......楚皇很乐意生辰宴上,七王子和乞颜嫣然会闹出什么事情。 要不然,这等私人的宴会,只有皇亲国戚和内阁大学士参加的宴会,不可能邀请几个草原使者。 只是...... 自己躺在这里这么久了,就没有人想着把自己扶起来,或者挪到床上吗? 知不知道,地上很凉,而且自己还是一个重伤的伤人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装装也好 楚皇离开以后,乞颜嫣然叹了口气,便带着剩下的草原人,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永寿宫。 与此同时,整个永寿宫的讨论也变得更加的热烈,然后,在这热烈讨论的背后,却没有一个人想起,这地上还躺着一个陷入了昏迷的伤着。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秀儿猛地反应过来,看向躺在地上的自家少爷,忙不迭要去付他起来,却在半路上被赵嫣拦了下来。 赵嫣伸手拦住秀儿,瞥了一眼地上的方休,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说道:“秀儿,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本公主带你四处看一看。” 秀儿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方休,张了张嘴,有些为难的道:“可是少爷......” 她还没有说完,便被秀儿拉出了永寿宫:“他一点儿事都没有,你刚才也看见了,那个草原七王子压根没有碰到他。 谁让他欺骗咱们俩,就让他在地上好好的躺一会吧。” 秀儿听见这话,还是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见一脸兴奋的赵嫣,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正当方休已经快要绝望,准备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严御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方休,心里面竟然开始有些怀疑。 这位方少爷究竟有没有事? 若是没有事,为何这个时候,草原人都已经离开了,他还不起来? 想了想,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伸手招来了两名厂卫,开口吩咐道:“你们两个将方将军送到太医署,小心一点,不要让方将军再次受伤。” 经历了刚才那件事情,宫中,尤其是永寿宫中的厂卫,此刻全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再次犯什么错,出什么问题。 此刻,一听见严御医的话,忙不迭飞奔过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连忙称是。 而后,俯身将方休抬了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送往太医署。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方休终于躺在了太医署的床上。 四周一片安静,除了窗外有忙碌的太医学徒,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打扰自己。 见到这一幕,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其实,刚才栽赃诬陷七王子,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谋划,却没有想到取得了奇效。 当然,他的内心其实也是十分的明白,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局面,之所以七王子受到严惩,之所以自己能够浑水摸鱼,一切都是因为楚皇。 楚皇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不然,今天这个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最后的失败者说不定便是自己。 叹了口气,方休从桌子上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再一次,直面而又清晰的感受到了封建社会之中,皇帝权力的可怕。 一番感慨过后,房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一个白发苍苍的太医走了过来。 一进房间,便是一阵诉苦。 “方将军,你差一点便将老夫害惨了!”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毫不在意,反而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开口问道:“严御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害过严御医?” 严御医走到方休的面前,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而后,才匆匆开口道:“方将军,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有多么严重?” 方休听见这话,眨了眨眼,开口回答道:“欺君之罪,轻则问斩,重则株连九族...... 只是,我等有没有犯下欺君之罪,严御医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严御医见方休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他自己的心里其实也是十分的明白。 这件事情,装作不知道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只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这一次,咱们能够侥幸过关,以后便不再提及此事。 可是,方将军,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情,可千千万万不能再连累老夫了。 老夫上有老,下有小,可承受不起这等罪过。”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起身,拍了拍严御医的肩膀,笑道:“今日之事,多谢严御医了。 严御医还记得上次在方府吃的火锅吗? 马上便要冬天了,是吃火锅的好时候,到时候,本将军再请你吃火锅。” 严御医听见这话,脑海中不由自主便浮现出了火锅的形象。 可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叹气道:“上一次,方将军请老夫吃火锅,老夫的半条命差一点没了,这一次,方将军又要请老夫吃火锅,老夫差一点连家人都搭了进去。 若是如此,老夫倒希望方将军永远不要请老夫再吃火锅了。” 按照方休以前的脾气,若是听见这话,保不准上去就是两脚,将这不识好歹的严御医踢翻在地,然后再狠狠的踹上两脚。 然而,如今的方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方休,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一次将人家给坑了,听见这话,倒没有说什么。 只是,起身,拍了拍严御医的肩膀,随口道:“本将军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在严御医这里待着了,告辞......” 他话音未落,便准备推门往外面走,只是还没有走几步,便被严御医伸手拦了下来。 “方将军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吗?”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不然呢?” 严御医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摇了摇头,开口道:“方将军啊,老夫刚刚才在陛下面前说过,你身负重伤,需要卧床静养'十天半个月的,你就算是装也要装上一装吧...... 不说陛下看见了怎么想,酒说永寿宫内,那么多的勋贵们,皇亲国戚们,看见了方将军你这么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他们又该怎么想?” 方休听见这话,嘴角撇了撇,本想说,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情。 但是,想了想,还是不要让这老头为难了,便躺了回去,随口道:“既然如此,我就再躺一会,初次之蛙,还要劳烦严御医去一趟方府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找上门 严御医听见这话,终究只能叹一口气,而后便离开了屋子,去方府报信去了。 方休便重新躺会床上,睡了一会,再次醒来,天色已暗,自己正躺在方府的马车里,身旁是一脸关切之色的秀儿。 见到方休醒来,秀儿的小脸露出欣喜的表情,忙不迭问道:“少爷,你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方休缓缓摇了摇头,随口问道:“赵嫣那丫头呢?” 秀儿笑了笑,说道:“'赵姑娘已经来过了,见少爷您没有什么大碍,便没有'跟过来。” 方休听见这话,心中十分无语,自己可是为了帮她,才做出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情,结果到头来连一句真诚的感谢都没有听见。 哎...... 因为方休的愿意,方府的马车要比以往慢了许多,也舒适了许多。 一直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回到方府。 到了这里,方休便懒得再装下去了,自己起身,走下了马车,看的车夫一愣一愣的。 只是,刚走下马车,便有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暗,借着方府门前的灯笼,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夏忆雪。 这个时候,夏忆雪为什么要在方府的门口等着自己? 莫不是她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成? 方休摇了摇头,将脑海之中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迎面走到夏忆雪的身前,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不知道夏捕头有什么事情,竟然亲自在方府门口等着本少爷......” 夏忆雪抬眸,看了一眼方休身上的血迹,微微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方休的脸,见他没有任何受伤迹象,俏脸上浮现一抹疑惑之色。 当然,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看着方休,开口道:“在下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方将军。” 方将军...... 这个称呼,方休还是第一次从夏忆雪这里听到。 莫非...... 方休想到了某一种可能,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随口道:“夏捕头说的可是风筝一事? 还请夏捕头放心,风筝,我已经派人去做了,不超过两天的时间,便能完工,到时候,我亲自差人给你送到英国公府去。” 夏忆雪听见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的道:“不是,是另一件事。” 方休听了以后,心里已经明白夏忆雪来找自己的目的了,却故作不知,问道:“另一件事,是什么事?” 夏忆雪想了想,十分直白的道:“烟花。”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心里却是一副‘早知道是这件事情’,故作疑惑的问道:“烟花?什么烟花?” 这种拙劣的表演,夏忆雪见得多了,已经没有丝毫的感觉,也没有跟方休弯弯绕绕,而是十分直接的道:“昨日城郊,方将军为公主殿下燃放的巨型烟花......”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在这之前,他心里便已经知道,烟花的事情,一定瞒不过京都府衙门这帮人,或者说,瞒不过夏忆雪这家伙。 因此,他也懒得再装下去了。 方休的脸上露出笑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哦,夏捕头说的原来是那个烟花,不知道夏捕头有什么问题吗?” 夏忆雪面无表情的看着方休,淡淡的道:“既然那烟火是你所放,你可知罪?” 这种套路,上一次,夏忆雪已经用过了,方休听了,没有任何的感触,反而想笑。 他一副淡定的样子,看着夏忆雪,说道:“夏捕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咱们大楚的律例之中,并没有任何一项规定,京师之中,不能燃放烟花吧?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错? 更可况,就算有错,烟花也不是我燃放的,只是我派人制作而成的罢了...... 谁燃放的,夏捕头找谁便是了,来找我做什么。” 夏忆雪对于方休这套说辞,显然早有预料,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道:“却是没有律例表明,京师之中,不能燃放烟花。 可是,却有规定,不得伤人......”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有些郁闷,辩解道:“夏捕头什么时候见到本少爷伤人了?” 夏忆雪没有理会方休,只是自顾自的道:“方将军或许没有伤人,方府的人,或者说你们燃放的烟花,伤人了。” 方休听见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 烟花是他研制的,威力,他自然知道。 因此,他特意叮嘱过,燃放烟花的地点,要在一个偏僻,不会有人去的地方,而且必须在燃放完之后,才能离开。 夏忆雪是一个正直的人,与自己又没有什么过节。 既然她说,自己的烟花伤人了,那么,这件事情便八九不离十,乃是真的。 这么说,那几个狗一样的东西,没有听自己的话。 方休想到这里,脸色变得阴沉,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白小纯,问道:“烟花是谁去放的?” 夏忆雪见到这一幕,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心里却是出现了一点儿变化。 在她的预料之中,方休绝不可能承认这件事情,是他或者他手下的人所为。 这一点儿,从方休刚才对待自己和烟花一事的态度上便可以很明显的看出。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说出事情的经过之后,方休竟然如此果断的承认,并且主动询问。 这与她心目之中,方休的形象不是太吻合。 在她的心里,方休是一个做事情不择手段的人,而且十分的机智,换句话说,阴险...... 做什么事情,也都是十分的果断。 最重要的,总是喜欢用一些无赖的手段,这一点儿,之前已经有过无数次证明。 虽然,他只是对敌人如此,却给夏忆雪留下了一种他为人便是如此的印象。 因此,这一次到方府来,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方休抵死不认的准备。 “少爷,是虎子他们俩......” 一旁,白小纯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的低下了头,应了一声,而后抬眸,看向自家少爷,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据理力争 方休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虎子兄弟俩,他还是有点印象的,比自己年纪稍大一些,是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手下的士卒的后代。 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曾经答应自己手下的那名士卒,要好好的照顾他的两个儿子。 因此,虎子兄弟俩自从出生,便一直留在方府,倒也忠心耿耿,算是方府的一份子。 方休想到这里,抬眸,看了一眼夏忆雪,而后转身吩咐道:“去,把虎子他们俩喊过来。” “是,少爷!” 白小纯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入了方府。 白小纯走后,方休看着夏忆雪,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我曾经特意叮嘱过他们,放烟花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一直等到确认安全之后再离开。 所以,我相信他们两个应该不会让烟花伤人......” 方休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当然,我也很相信夏捕头,既然夏捕头说了,有人因为烟花受伤,那么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这中间说不定便出现了一些意外,我们可以协商解决,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下夏捕头,受伤的人是谁,伤势严不严重,有几个人受伤了,其中有没有因此而......” 说到这里,不用继续往下说,应该也能明白。 这也是方休最关心的一点。 若是没有伤人性命,那么一切都好说,若是伤了人的性命,那就有些不好办了...... 夏忆雪抬眸,看着方休,淡淡的道:“只有一人受伤,重伤,如今还在医馆,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个问题。” 听见这话,方休倒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还没死,就还有办法。 他看着夏忆雪,张了张嘴,还准备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方府的门打开了,白小纯领着两个精壮的汉子走了过来。 两个精壮的汉子走到方休的面前,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道:“少爷,您找我们。” 方休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些事情要找你们,我想要问你们,烟花,是不是你们放的?” 两个汉子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回答道:“少爷,是我放的,二虎他在旁边护着我。” 方休想了想,又问:“你们是不是亲眼看着烟花放完,然后才离开的?” 两个汉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道:“是的,少爷,小总管便是这么吩咐的,说是您的意思。”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又问:“那你们离开以后,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两个汉子听见这话,全都低了下头,陷入了回忆之中。 片刻之后,虎子抬眸,看向方休,回答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好像看见了街巷那里有一个乞丐。” 二虎听见自己兄长的话,也想了起来,补充道:“对,是有一个乞丐,当时我哥还让他不要靠近街巷,里面危险,然后我们两个就走了。”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好了,没你们的事情了,下去吧。” “是,少爷!” 两个汉子听见这话,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便回到了方府。 方休则是看向面前的夏忆雪,开口问道:“夏捕头,不知道那名伤者可是他们两人所说的乞丐?” 夏忆雪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一个乞丐。”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既然如此,夏捕头刚才想必也听到了,我府上的两人离开之前,还特意叮嘱过他不要靠近街巷。 而且是看着烟花燃放完之后才离开的,因此,这个主要的责任应该不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吧。 即便主要的责任在他们两人的身上,那名乞丐,也就是伤者也并非一点儿错都没有。 这一点,夏捕头有没有意见?” 夏忆雪听见这话,表情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淡淡的道:“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 方休笑了笑,说道:“可是他们也不知道烟花是否伤人,为何要编出这么一个谎言欺骗你呢? 我方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却还是比较准的,虎子他们兄弟二人,乃是为我大楚在边疆厮杀的忠烈之后,自幼便在方府长大。 对于他们兄弟二人的为人,我还是十分相信的,就如同我相信夏捕头一般。 他们两个人不会说谎。” 夏忆雪仍是面无表情,说道:“这一点,你不用与我说,到了公堂之上,如何定夺,自有府尹大人。” 方休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头,却很快舒展开来,想了想,说道:“伤人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夏忆雪眉头一皱,刚准备反驳,还没有开口,便听方休继续道:“当然了,我的意思是伤者能够痊愈,若伤者无法痊愈,那么这件事情,自然是大的。 只是,伤者如今还在医馆,情况如何,你我都不知道,何必为此惊动府尹大人呢? 说不定,那名伤者只是想要一些赔偿,若是夏捕头不征询那名伤者的意见,直接将虎子他们两人诉之公堂。 最后府尹大人定夺的结果,那伤者并不满意,岂不是会记恨夏捕头。” 夏忆雪听见这些话,眉头皱的更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方休又一次抢在了她的前头。 “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并不是指责夏捕头,夏捕头为民除害,深得百姓拥戴,同时,严格按照大楚律例行事,我是十分的敬佩。 只是这件事情,却不在大楚律例的范围之内,毫无意外,伤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却也不是任何方式的伤人都需要如此。 比如,一个孩童因为犯了些错,被父母管教,一不小心打的重了一些,受了些伤。 可是,父母送到了医馆,诊治了,也思过了,这种情况,也需要夏捕头将那伤人的父母诉之公堂吗? 想必不需要如此吧...... 因此,法有变通,大楚之律例也是如此,这件事情,毫无疑问,虎子他们两人是需要负责任的。 但是,负多大的责任,却仍有争议,而且,未曾见过伤者,不知道伤者有什么请求,就这么草率将他们两个诉之公堂,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医师扁池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即便是夏忆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方休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容,说道:“那名伤者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要去见一见他,与他谈一谈。” 夏忆雪听见这话,看了一眼方休,想了想,说道:“正在医馆......” 方休打断道:“我当然知道是在医馆,我问的是什么医馆。” 那伤者具体是什么情况,夏忆雪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 她手下的两个捕快向她报告以后,她便来到方府,想要先控制住方休,其中有很多东西,她了解并不是特别清楚。 因此,想了想,说道:“夜深了,我可以明天再带你过去。” 原先以为以懒惰著称的方休会十分的同意这个提议,却没有想到他反而摇了摇头,说道:“伤者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若是伤势真的十分严重,那么晚一秒种,伤者活下去的希望便少一分。 所以,我还是希望夏捕头能够带我去医馆,见一见那名伤者。” 那个巨型烟花是方休制造出来的,有多大的威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既然有人因为那个烟花而受伤,便一定'不可能是什么小伤,定然是危及性命的伤势。 因此,才会如此迫切的想要去见一见那个受伤的乞丐。 毕竟,若是出了性命,这件事情的性质便完全变了,而且,在对方是一个乞丐的情况下,连协商的可能性都没有。 一方面,方休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的烟花而伤及性命。 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自己府上的两人,因此而受到京都府衙门的处罚。 按照大楚律例,虽是无意之间伤人性命,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也不轻。 毕竟在这个年代,还是很崇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种说法的。 夏忆雪听见这些话,看向方休的表情有些诧异,想了想,回答道:“好,跟我来。” 于是,刚刚到方府的马车,便跟着夏忆雪,往京都衙门走去。 京都衙门距离方府并不算太远,夏忆雪的轻功极好,将方府的马车落在了后面。 只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夏忆雪便又回到了马车的前面领路。 这一次的方向不再是京都衙门,而是另一个地方,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收留那名伤者的医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方府的马车和夏忆雪便到了那医馆的门口。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马车的声音显得如此的突兀。 当然,对于京师中的百姓而言,这种情况虽然不是十分的常见,却也不是特别罕见,都能接受。 白小纯走下马车,走到医馆的前面,敲了敲门。 没一会,医馆里面便传来了动静。 过了片刻,从医馆里面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谁啊?” 白小纯回头,看了夏忆雪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大声道:“京都府衙门,速速开门!” 听说是京都府衙门,医馆里面的人二话不说,立刻便打开了门,看见门口的马车和下来的人影,微微一怔,问道:“不知道几位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开门是一个小药童,年纪看上去不大,行事却是十分的老练,显然在这医馆之中,待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休走下马车,走到这孩子的面前,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找你家大人。” 小药童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一眼方休,见他身上所穿的衣着十分的华贵,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想了想,拱手行了一礼,而后道:“师父已经睡了,贵客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天再来吧。” 方休听见这话,看了一眼白小纯。 跟在方休身边那么多年,对于方休的一举一动,白小纯心里都明白,见到这个眼神,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小药童。 小药童原先不准备收下,可是看见那竟然不是铜板,而是碎银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下来。 白小纯见到这一幕,笑了笑,说道:“我们有急事要找你师父,还是劳烦小师傅通报一声。” 小药童听见这话,想了想,拱手道:“还请几位贵人在门口稍后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完之后,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回医馆。 不得不说,这名小药童的礼数十分周道,让人生不起什么厌恶之心。 能够培养出这么一位小药童,可见这个医馆的主人也定然有一颗向善之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个医馆没有名字,也没有招牌,可是在这附近,却是鼎鼎大名的。 几乎所有的居民生了什么病,身子骨出了什么问题,都会到这个医馆来,寻医问药。 而且医馆的大夫也不会像别的医馆大夫一样狮子大开口,或者小病化大病,大病化重病,诓骗病者。 因此,那两个捕快将那乞丐送回京都府衙门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医馆便是这里。 方休和夏忆雪站在门口,等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便看见医馆的门再次打开。 小药童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朝两人行了一礼,而后用十分稚嫩的声音道:“几位贵人,师父有请......” 方休笑了笑,说道:“还请小师傅前方带路。” “好。” 小药童轻轻的点了点头,便在前面带起了路。 跟在小药童的身后,方休走入了医馆。 进了医馆以后,方休和白小纯都有些诧异。 这医馆里面的空间竟然比想象之中的大了许多。 刚才站在外面,看着简陋的大门,还以为只是几个陋室,却没有想到里面另有洞天。 虽然相比于方府,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宅子,可是在医馆之中,却也算得上十分大气了。 方休不知道的是,这个宅子其实是附近的居民感念这名大夫的恩德,自发帮助建造而成的,压根没有花费什么银子。 在医馆之中走了片刻,小药童便将方休等人领到了一个正堂。 正堂的面积并不大,里面的装饰却也十分的朴素大方。 几个太师椅旁边摆着刚刚沏好的茶水,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堂的中间,见到方休几人,立刻起身。 同时,笑道:“在下便是此地的大夫扁池,欢迎几位贵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神仙难救 方休拱手,还了一礼,脸上露出笑容,淡淡的道:“方休。” 扁池听见方休这个名字,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行了一礼,笑道:“原来是方大人,久仰大名,不知道方大人深夜造访寒舍,是有什么事情?” 对于扁池听说过自己这件事情,方休并不惊讶。 恰恰相反,若是京师之中,有谁没有听说过方休这个名字,那才叫人惊讶。 方休走到一个太师椅的前面,坐下以后,抿了一口热茶,而后道:“我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情。 京都府衙门今天送来了一位伤者,不知道在不在扁大夫这里?” 扁池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后,目光望向方休,笑了笑,问道:“不知道方大人与那位伤者是什么关系?” 方休听见这个问题,想了想,回答道:“那伤者便是我府上的人所伤。” 听见如此直白的话,扁池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一抹警惕之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道:“那么,不知道方大人找那名伤者,有什么事情?” 方休见到这一幕,瞬间便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笑了笑,说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他的伤势如何,然后再与他商议一些事情。 这一位便是京都府衙门的夏忆雪夏捕头,想必扁大夫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字。” 事实证明,夏忆雪这个名字在这些人的心中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这位扁大夫一听说夏捕头此刻也在这里,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他的目光看向夏忆雪,微微拱手,行了一礼:“夏捕头好。” 夏忆雪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见到夏忆雪也在这里,扁池的心放下了大半,看向方休,笑了笑,说道:“那名伤者的确是在我这里。 至于他的伤势......” 说到这里,扁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之色,而后道:“只能说是不容乐观,即便是我,也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将他救治完全。 他那个伤势,能不能挺过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方休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起身,走到扁池的身前,问道:“不知道那名伤者在什么地方,我想见一见他。” 扁池回答道:“他就在我隔壁的屋子里,为了能够及时的处理伤势,我就睡在他隔壁的屋子,只是...... 这么晚了,他的伤势又是这么严重......” 扁池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么重的伤势,见与不见,也影响不了什么,既然方大人想要见一见他,便见吧......” 他说完之后,目光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小药童,吩咐道:“去,取灯来,为师与这位方大人去看一看今天送来的那名伤者的伤势。” “是,师父。” 小药童听见这话,点了点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来了一盏油灯,领着方休、夏忆雪和他师父一行人走向了一个屋子。 屋门推开,又点了一盏灯。 屋子里面,才稍微亮了一些。 一个全身上下都是伤痕的乞丐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发出一道痛苦的哀嚎声。 这声音,即便是方休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忍。 再走进一些,就可以看见这乞丐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无损的,可谓是遍体鳞伤。 即便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夏忆雪,都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得不说,这等伤势,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京都府衙门的地牢之中,常年受到严刑拷打的重犯都没有这般的伤势。 不知道这个人之前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此时此刻,夏忆雪甚至对于自己手下的那些话,产生了一些怀疑。 区区烟花,真的能够将人伤到这般地步吗? 与此同时,她想起了之前送给京都府尹的那封信,眉头微微皱了皱。 自己在那封信上,凭借自己那两名手下对于烟花的描述,稍稍描述了一下那烟花的威力。 在她看来,已经是有一些夸大。 可是,如今见到这人的伤势,她才明白。 如果这人真的是烟花所伤,那么自己的描述,可能并没有丝毫的夸大,甚至有些相反。 当然,方休见到这人的伤势,心里却是明白。 这个人的确是被自己的烟花所伤。 那些火药的威力,他自己清楚,将这个乞丐炸成这个样子,并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这个人身上的伤口很明显就是火药所伤。 他皱了皱眉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扁池,开口问道:“扁大夫,不知道这人还有没有救?” 扁池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躺在床上的伤者,轻声道:“这人的伤势比之前更加严重了,若是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恐怕挺不过两日。” 听见这话,方休心里一凉。 这个扁池的医术,他没有见过。 可是......既然这么多人都到这个医馆看病,想必医术也不是太差。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京师之中,医师之间的差距,并不是特别的大。 既然这个扁池都这么说了,恐怕送到太医署,也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反而会因为马车的颠簸,而变得更加严重。 扁池看着躺在病床上无比痛苦的伤者,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轻声解释道:“此人身上,有不少的血肉已经死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可况如此。 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能够救他......” 听见这话,方休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床上的伤者,有一些犹豫。 当然,这种犹豫只是持续了片刻。 方休从来都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情,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毫不犹豫。 此刻,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才会如此。 可是,即便是自己不这么做,时间到了,这个人依旧会死,而且是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死去。 倒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 让这个扁大夫试一试自己的法子,说不定会有奇效。 如果自己的法子能够,便是拯救了一个人的性命啊! 第二百八十章 手术开始 想到这里,方休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扁池,开口道:“扁大夫,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说不定可以救此人一命,只是不知道扁大夫愿不愿意......” 扁池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连他都觉得神仙难救,这个京师之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办法。 虽然如此,可是此人在京师之中,这段时间还是做出了许多赫赫有名的事情,所言应该非虚...... 扁池看向方休,开口问道:“不知道方大人的方法?” 方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伤者,想了想,说道:“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将这个人身上的烂肉全都割掉。” 听见这话,扁池和夏忆雪都是微微一怔,脸上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将身上的烂肉割掉? 这种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并非没有效果。 原因很简单,此人身上的伤势严重之处便在于这些烂肉,时间一长,必定很滋生很多的毒素,到时候病如膏肓,便是死路一条。 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发炎’一说,对于这种情况,只能用‘毒素’解释。 可若是将烂肉割掉,便不会滋生毒素,便多出一分生的希望。 只是...... 这种法子以前从来没有人尝试过,没有经验便意味着很多事情,第一点便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而且,人还活着,便...... 虽是已经腐烂的烂肉,可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时代,还是有些太过骇人听闻了。 扁池想了想,目光望向方休,开口问道:“不知道方将军这个法子,有几成的把握?”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说道:“不到一成。” 不到一成...... 得到这个答案,扁池的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方休见到这一幕,却是笑了,说道:“在下不知道扁大夫在犹豫什么,扁大夫以为,若是不割掉烂肉,此人又有几成的把握能够活下来? 多了一成,便是一个巨大的希望,对于这个人而言,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那也是他的全部!” 听见这话,扁池的夏忆雪都是一震。 确实,对于他们而言,这种方法只有一成的把握。 可是,对于这个躺在病床之上,痛苦哀嚎的人而言,这一成希望便是全部啊! 更可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命都没了,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片刻之后,扁池终于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抬眸,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伤者,而后,转过头,看着方休,问道:“不知道方大人想要我怎么做?” 方休想了想,吩咐道:“去,弄一盆热水,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还有足够的纱布,足够的止血用的草药......” 方休大学时期学的是历史学和汉语言文学,对于医学一无所知。 他仅有的一点儿医学知识,还是从电视剧和小说上面学的,可是对于这种手术的了解,还是要比古代的医生强的太多了。 叮嘱完了一切,方休看着扁池,继续道:“等一会,便由扁大夫你动手,动作一定要快,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时间一长,毒素产生的可能性便更大!” 扁池虽然不懂得消毒一说,可是行医那么多年,或多或少也总皆出了一些经验。 而方休刚才吩咐他做的事情,恰巧与他的经验相吻合。 这给他又增添了一些自信心。 毕竟...... 这说明了方休对于医术一道,并不是一无所知,那么他所说的这个方法,也一定有一些可行性。 即便是没有可行性,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扁池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伤者,摇了摇头。 即便最后的结果当真是失败的,也总好过让他在这里忍受痛苦。 想到这里,心中最后一点儿疑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站起身,看向旁边的夏忆雪和白小纯,开口说道:“等会我要为他诊治,还请夏捕头和这位大人在外面等候。 如方大人所说,在场的人越少,病人产生毒素的可能性便越小。” 夏忆雪虽然不懂医术,可是对于这一点儿也有一些经验,并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屋子。 白小纯虽然担心少爷的安危,可是看了一眼扁池,再看一眼他身旁的小药童,心中的疑虑还是打消了一些。 少爷虽然纨绔了一些,不学无术了一些,身子骨弱了一些,可毕竟是羽林卫的左中郎将,平日里也在营中训练了几日。 若是连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都对付不了,就确实有些说不太过去了...... 于是,也转身离开了屋子。 一时之间,屋子里面只剩下方休、扁池和小药童。 小药童已经将方休吩咐的东西准备妥当,全都摆在了桌子上。 扁池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方休,轻声道:“方大人,我们开始吧。” 说完,便拿起了桌上那把夏忆雪贡献出来的锋利匕首。 还没有动,便被方休制止住了。 “等会!” 扁池听见这话,准备动手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方休,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方休却是伸手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拿了下来,说道:“先消毒......” 扁池听见这话,脸上的疑惑之色变得更浓。 消毒......是什么东西? 他行医数十载,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个名词。 可是,既然这个法子是方休提出来的,他也没有太多的怀疑,只是看着方休。 而后,便见方休将匕首的锋刃放在油灯的火上炙烤了片刻,如此反复了两到三次,才递还给自己,说道:“好了,可以开始了。” 扁池伸手接过那把匕首,看着那匕首因为炙烤而变的有些烫,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开始动手。 “啊——!” 身上传来剧痛,躺在床上的乞丐不由发出一道凄厉的哀嚎声,而后疯狂的挣扎起来。 只是,刚刚开始挣扎,便被方休一记手刀打晕了过去。 这一招,还是上一次在鸿胪寺,跟梁虎学的,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方休打晕了乞丐之后,拍了拍手,看向一脸诧异的两人,风轻云淡道:“继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改观 两人的诧异也只是持续了片刻,便继续投入到了手术之中。 一块又一块的烂肉,散发着腐烂的气息,被扔在地上的盆里。 小药童在旁边不停的给自己的师父擦汗,与此同时,还用师父珍藏了许多的‘一醉方休’擦拭那病人的伤口。 除此之外,流血的地方,用纱布包上的同时,再敷上草药。 周而复始,等到手术结束,差不多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味道,即便是在屋子外面的夏忆雪和白小纯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更可况是屋子里的三人。 包括方休在内的三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坚持的下去,可是他们做到了,他们坚持到了最后。 当那名乞丐身上最后一块烂肉被割下,扁池放下已经沾满了血迹的匕首,缓缓站了起来。 刚刚站了起来,便感觉头脑发晕,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在地上。 还好一旁的方休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不得不说,这个扁池的医术还算的上可以,手术的过程,方休在一旁全程观摩,和电视剧里面放的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手术已经结束,方休伸手,试探了一下那乞丐的鼻息。 还有气,便证明还活着。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还消了毒,敷上了草药,只要他能够挺过今晚,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方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那装满了恶臭味道的盆,扔到了外面,扶着扁池走出了屋子。 小药童在收拾完了剩下的纱布之后,也跟着走了出来。 方休三人一走出屋子,夏忆雪和白小纯便迎了过来。 “少爷......” 白小纯一脸的关切之色,看着方休,想要上前,扶他。 方休却是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随口道:“我没事,扁大夫今天辛苦了很久,你扶他回去休息吧。” 扁池听到这句话,强撑起精神,摆手道:“我也没事。” 方休却是道:“扶他去休息。” 白小纯终究还是听方休的命令,扶着扁池回去休息了。 其实这场手术,方休真的没有费什么太大的力气,走出屋子以后,除了感觉头有些晕,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小药童跟着自己的师父回去休息了。 一时之间,整个院子只剩下方休和夏忆雪两个人。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方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玩笑话,可是刚才帮着扁池做手术,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忆雪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动说话的人,因此,只是看着方休。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夏忆雪看方休的眼神不太一样了。 还记得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春风楼。 方休仅仅只是一眼,便识破了那个假道士的把戏。 那个时候,夏忆雪心里便知道,这个人远比世人想象的要聪明。 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更是证明了她的想法。 可是,在她的眼里,一个人即便再聪明,若是品行低下,也称不上君子。 方休便是一个徒有聪慧,而无品德的非君子。 可...... 此时此刻,站在院落之中,夏忆雪看着方休,心里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她,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也不可能如此的尽心尽力。 可是方休做到了。 她不由想起之前方休说的那些话。 对于他们而言,仅仅只有一成的希望,在那名伤者的眼里,却是全部。 一个漠视生命,或者说,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能有这样的感悟吗?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认识他这么长的时间,夏忆雪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方休这个人。 方休对于夏忆雪的变化,却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手术已经结束了,效果还行,只要他能挺过今晚,应该就没什么大的问题。 到时候,等他恢复了,我会找他谈一谈,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在旁边,我不会威胁他,只会协商。 这件事情,虎子他们确实有错,可是这个人也有错,错不能只怪在虎子他们的身上。 杀人偿命这句话没有错,大楚也自有大楚的律法,可是...... 即便这个人没有挺过今晚,我也希望夏捕头能够重新考虑这件事情,毕竟虎子他们没有想过这烟花会伤人到这般地步,更没有想过会有人靠近。 甚至,之前他们还曾经提醒过这个人不要靠近烟花......” 方休絮絮叨叨,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夏忆雪打断了。 “不用再说了,我心中有数。” 方休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笑容。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夏忆雪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样的话,虎子他们......应该,大概,也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今天也没有白白辛苦。 方休看着夏忆雪,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杨明,刚准备问一问杨明的近况,便听见脚步声。 回头一看,白小纯已经走了回来。 “少爷。” 白小纯走到方休的身边,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道:“扁大夫已经睡下了,还有他的小徒弟也已经睡下了,我们今夜......”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方休想了想,说道:“今天先回方府,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是,少爷!” 白小纯领命之后,便在前面领路。 不得不说,白小纯在这方面还是十分的专业,仅仅只是走过一次,便记住了来时的道路。 方休和夏忆雪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跟着走了上去。 三人穿越院子,来到门外。 方府的马车还在外面候着,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月光洒下,却显得许多宁静。 京都府衙门就在附近,天色已暗,相比于英国公府,夏忆雪已经习惯了住在京都府衙门。 方休也就没有多送几步,挥了挥手,算是告别,踏上了马车,开往方府的方向。 等回到方府,已是深夜,方休忙碌了近两个时辰,可谓是身心俱疲,只是往床上一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无以为报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方休心里惦记着手术是否成功,刚刚起床,还没有吃饭,便召来白小纯,驾着马车,前往昨天的那个医馆。 扁池似乎早已经知道方休今天要来,派小药童在门口等候了多时。 方休一出现在医馆的门口,就看见小药童一脸兴奋的迎了上来。 “方大人,方大人......” 小药童一路小跑到方休的面前,看着他,用稚嫩的声音道:“方大人,手术很成功,那名病人已经可以喝水了。” 方休听见这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虽然夏忆雪已经答应了自己,会重新考虑这件事情,可是不到最后,事情是什么样子的,终究不知道。 只要这个乞丐还活着,那事情的性质就没有变。 最多只是意外伤人罢了,即便是最后谈不妥,也无非就是送到府尹那里,到时候也还只是赔偿一些银子。 只要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对于方休来说,都不是什么事情。 方休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小药童,问道:“扁大夫呢?” 小药童看着方休,笑着道:“师父他一早就起来了,正在正堂候着您呢。” 方休听见这话,摆了摆手,说道:“带路,我去见一见你师父。” “好,方大人,您跟我来。” 小药童在前面带路,没一会,便到了正堂。 正堂。 扁池一杯一杯的抿茶,神色之间,略微有些焦急。 但是,那一点儿焦急,在看见方休之后,仅仅只是瞬间,便化为乌有。 扁池忙不迭起身,迎了上来,走到方休的面前,笑道:“方大人,我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躬身想要行礼。 方休见到这一幕,却是摆了摆手,随口道:“不用行礼,我来这里就是想看一看,昨天那个病人的伤势如何了。” 扁池听见这话,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回答道:“很好,准确的说是非常好。” 扁池拉着方休的手,一脸的激动之色,说道:“他已经能够喝水了,想必过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进食,能够喝水,能够进食,再过不了多长时间,便能痊愈了。 如此严重的外伤,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原先以为即便是神仙也难以救活,却没有想到您的一个法子,竟然能够......” 他越说越激动,激动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这手术之法当真是玄妙,当真是玄妙啊,这手术之法若是能够在京师之中'广而推之,那么,从此以后,即便是再严重的外伤,只要人还活着,便还有拯救的希望......” 扁池一直拉着方休的手,不停的说,激动的几乎要落下泪了。 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想要为天下百姓好。 不然,这等法子,定然会私藏起来。 毕竟,真正有过手术经验的,只有他一个人,若是以后再有类似的伤人,便可以坐地起价。 这等优势是其他人没有的。 可是他却没有想着这么做,反而想着要将这手术之法在京师之中推广开来,让人人都能学会。 真的是一个......善人。 方休想了许久,也只想出了这么一个最贴切的形容词。 他伸手,拍了拍扁池的肩膀,十分认真的看着他,问道:“扁大夫,你可曾想过入太医署?” 太医署? 听见方休的话,扁池顿时怔住了。 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太医署在所以的医师眼中,都是一个无比神圣的地方。 他压根没有奢侈过自己能够进入太医署。 可是此刻方休却这么问他了。 而且,他的心里明白,方休方大人拥有这个实力。 可是......他真的想进太医署吗? 他想要的究竟是一个太医的虚名,还是拯救天下受伤的百姓? 一时之间,扁池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之中。 方休见到这一幕,笑了笑,说道:“不是让你现在决定,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进太医署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方府在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即便不知道,随便找一个人打听打听,也能找到地方。 我在太医署有一个朋友,有他举荐,让你进入太医署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听见这话,扁池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而后,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朝方休行了一礼,说道:“扁池谢过方大人了。” 进入太医署,这等机会,在这些医师的眼中,或许是莫大的机缘,一辈子可能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可是在方休的眼里,却算不上什么,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凭借严御医在太医署的地位,方休甚至不需要去求楚皇,只要跟严御医说一声,便能够让扁池成为太医署的一员。 当然,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扁池入不入太医署的问题,而是......那名病人。 方休想到这里,看向扁池,问道:“我想去见一见那名病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扁池想了想,说道:“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跟他谈一谈。” 扁池听见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他恢复的还不是很好,如果方大人有什么事情要与他商谈,还是再等几日比较好。 当然,如果他恢复到了能够正常交流的水平,我会第一时间去方府通知您。” 方休想了想。 既然夏忆雪已经答应了自己,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个乞丐又没有什么家人,可以为他出头的。 如此也就不需要那么着急了。 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等你的消息。” 这个时候,扁池答应了之后,却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方休十分意外的举动。 只见他突然跪在了地上,朝方休拱手道:“方大人传授在下手术之法,又愿意举荐在下入太医署,在下实在是无以为报。 思来想去,只能请求拜方大人您为恩师,余生好好侍奉在您的左右......” 方休见到这突然起来的一幕,却是有些懵了。 又一个想要拜自己为师的? 怎么...... 难道楚国还有一言不合便拜人为师的传统? 第二百八十三章 低调的方休 当初在郊外的时候,赵昊一言不合便要拜自己为师,还算是情有可原,毕竟是个孩子,见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事情,孩子心性,产生崇拜心理,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吴道乃是画师界之宗师,只是见到自己画了一幅素描画,便要拜自己为师,甚至于心甘情愿的要做自己的学徒,这就有些让人无法理解了。 毕竟,在方休的眼里,虽然孔圣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 可只是在一些小的问题上面,这等十分庄重的拜师,应该还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结果,这才不到两天,自己竟然又要收一个徒弟。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方休抬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扁池,想了想。 收徒这件事情,既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摆了摆手,随口道:“拜师就算了,你若是真的想要报答我,就不要让我为难,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如果你真的想要学习手术之法,以后,如果有空闲的时间,我会派人指导你。 至于入太医署的事情,与我无关,即便我举荐成功了,也是为天下的百姓而举荐,并不是因为你......” 方休这段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也做不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想着过自己的逍遥人生。 但是,力所能及之内,他还是想要帮一帮那些世间的可怜人。 随手之劳,何乐而不为之呢? 可......这番话落在扁池的耳中,却让他觉得方休分外的伟大。 为天下的百姓而举荐,这句话说的......是何等的豪迈与大气。 在昨天之前,他对于方休的印象,一直都是坊间传闻之中的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 可是,如今他才真正的明白,方休原来是怎么的一个人。 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全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 想来,方大人在坊市之间的名声如此的不堪,也是因为低调的原因吧...... 想到这里,扁池想要拜师的欲望变得更加的强烈。 这么一个人,如果能够成为自己的师父,那么自己可以学到多少的东西。 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当初放弃考取功名,而选择医学这一条,在这个时代完全比不上读圣贤书,参加科举,考取功名道路的时候,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天下的百姓着想。 虽然他的力量十分之微薄,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连太医署的府门都没有见过,虽然......有太多的虽然。 可是他从来没有一刻钟,放弃过自己的理念。 他想要拜方休为师,只是想要跟在他的身边,多学习一些东西,一些自己接触不到的东西。 在他的眼里,方大人是一个极其博学的人。 如果跟在他的身边,未必不能获得造福天下百姓的办法。 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他能够成为方大人的弟子,便可以借着方大人的名号,在这京师之中推广手术之法。 虽说方大人的名声在京师之中不是很好,可是他的影响力却是除了陛下以外,无人能比的。 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是方府推出的,不出半个月的时间,必定能够名动京师。 酒楼,书坊,勾栏...... 这两天听说方府还要开一间风筝坊和一间烟花坊,唯独没有医馆。 自己......便可以填补这个医馆的空缺。 “方大人!” 想到这里,扁池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看向方休,开口说道:“方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如果您不愿意收我为师,我愿意跟在您的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学徒。”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有些懵了。 怎么这些人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罢了罢了,自己也不缺这么一个学徒,于是随口道:“随便你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 扁池听见这明显充满了嫌弃的话,脸上却是露出欣喜的笑容,叩首行礼之后,兴高采烈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谢谢方师,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此时此刻,扁池对于方休的称呼,已经从方大人变成了方师。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露出一个高手寂寞的表情,神色之间,颇为无奈。 这样下去,自己还不知道要收多少个学徒。 哎...... 做一个多才多艺的美男子,难啊。 方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便朝外面走去,同时,随口吩咐道:“既然想要造福天下百姓,为天下百姓看病,入不入太医署,便不是一个问题了。 明日午时,去宫门口候着,自会有人接你去太医署。” 太医署在楚国,绝不仅仅只是为皇帝或者说皇亲国戚们看病的地方,而是代表了医道圣地。 在太医署,御医们可以上奏皇帝,请求皇帝颁发旨意,而且还可以制定行医的标准,编写医术的书籍等等...... 总而言之,若想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够得到正确的医治的方法,让天下的医师都能够获得正确的指导,进入太医署,就是一件必须的事情。 因此,方休才会说,既然想要造福天下百姓,入不入太医署,便不是问题。 身后,扁池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朝方休离开的方向,深深一拜,恭敬的道:“方师之言,扁池全都记在心里,绝不会有丝毫的违背。 明日午时,扁池定会如实前往宫门。” 方休来这里,原先是想要和那名受伤的乞丐商讨一下赔偿的事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看一看那受伤乞丐的伤势,有没有得到恢复。 不管最后的赔偿是什么样的,只要手术成功,伤势得到了恢复,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此,方休也没有再过多的停留,走出医馆之后,便踏上马车,往京都府的衙门开去。 自己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用处并不大,最关键的......是要夏忆雪也知道。 不然,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将这件事情诉之公堂,便多出了不少的麻烦。 这些倒也不算什么,毕竟道理在自己这里,即便是京都府尹也不能过度的惩罚虎子他们。 关键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府内 关键是......自己制作的那个烟花。 这种烟花的威力几乎堪比后世的小规模杀伤性武器,若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免不了又会有许多的麻烦。 而且......方休知道。 巨型烟花的威力虽然不俗,可是想要成为武器,却还需要无数次的实验,有实验,就必定有牺牲,当然,还有耗费大量的时间、大量的精力。 不同于制作巨型烟花和巨型风筝,这里的‘大量的时间’、‘大量的精力’是真的大量的时间,大量的精力。 方休不想将自己有限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马车在路上快速行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停在了京都府衙门。 衙门前面有两个带刀的捕快把守,一见到马车,全都变得紧张起来。 方休走下马车以后,走到两名捕快的面前,开口问道:“你们夏捕头在不在衙门?” 两名捕快都不认识方休,可是见到他身上华贵的衣着和贵公子的气质,全都不敢放肆,乖乖的回答道:“在。” 方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以后,松了口气,自己这趟没有白来,于是又道:“劳烦两位通报一声,便说方府好友求见。” 方府......好友? 两名捕快微微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回答道:“还请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通报。” 其中一人说完以后,便转身走进了衙门。 另一个留下的人脸上的表情则是有些紧张。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自称是捕头的好友。 如果自己怠慢了这位,被捕头大人知道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看向方休的目光中带着敬意,问道:“这位公子累不累,若是累的话,可以回马车歇息片刻,小的自会禀告。” 方休听见这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这捕快,摆了摆手。 之前他接触的捕快并不多,除了夏忆雪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就给他留下了一个错误的印象,还以为整个楚国的捕快都如夏忆雪那般的刚正不阿。 如今看来,实在有些可笑。 方休愣神的片刻,之前进去通报的那名捕快已经走了出来。 他走到方休的面前,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道:“方公子,夏大人有请。” 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便在前面带起了路。 另外一名捕快见到这一幕,更加诧异,看向方休的目光更加敬意。 方休对于这个捕快的态度,却是并不在意,只是跟着走到了衙门里面,转转绕绕,最后到了一处别院。 领路的捕快到了这里,便停了下来,恭敬的道:“方公子,里面便是夏大人的住处,小的便送到这里了。” 方休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走入了院子里面。 院子里面只有一个房间,布置的也是极为简单,倒是很有夏忆雪的风格。 在方休的印象之中,夏忆雪便是这么一切从简的人,甚至于自己的簪子都是一根简简单单的木头。 他刚刚走进院子,便听见夏忆雪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方大人来这里,可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昨晚的事情,不用多说,自然是指在医馆之中为那名伤者做手术的事情。 可是,这句话落在了院门外,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捕快耳朵里,却变了意思。 事实上,那名捕快在听见‘昨晚的事情’这五个字以后,立刻便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院门。 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再不也敢多做停留,逃似的离开了院子。 方休的脸上却是露出笑容,说道:“没错,确实是为了昨晚的事情。” 此时,夏忆雪已经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出乎方休的意料,今天的她并没有身穿捕头的服装,而是穿着普通的长衫,虽是男子的衣服,却显得别有味道。 方休看了一眼,微微一怔,而后便恢复了正常,继续道:“我刚刚从扁大夫那里回来,昨晚那个乞丐已经没什么大碍,估计过几日便可以恢复。” 夏忆雪听见这话,先是一怔,而后脸上浮现一抹诧异之色。 她原先以为方休的所谓手术之法,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碰一碰运气。 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那人的伤势,她可是亲眼所见,几乎可以说是神仙难救。 不要说方休这么一个不懂医术的纨绔败家子,便是太医署的那些御医估计也没有什么办法。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 夏忆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方休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本官便不上报府尹大人。 方大人可以先与那名因为烟花所伤的伤者商议,若是最后达不成共识,再由京都府衙门处置。”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回答道:“当然,当然......” 夏忆雪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淡淡的道:“若是方大人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此刻便可以离开了。” 如此干脆的下逐客令,方休认识的人中,除了楚皇,也就只有这位夏大捕头了。 得亏她是英国公家的女儿,不然,仅仅是这种行事方式,便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诟病。 方休却已经习惯了。 知道这就是夏忆雪一贯的处事方式,也不是针对自己。 当然......说不定就是在针对自己。 总而言之,方休对于夏忆雪说的话,做的事情,已经能够做到不放在心上。 于是,摆了摆手,告了个别,便转身准备离开京都府衙。 这个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夏忆雪的声音:“等下。” 方休听见她的声音,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夏捕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夏忆雪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十分淡然的问道:“按照方大人的说法,我买的那个风筝,今天已经到了交付的时候。 不知道......”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 方休笑了笑,看着夏忆雪,说道:“夏捕头的风筝已经制作完毕,今日便可以领回去。 当然,风筝现在方府,如果夏捕头不介意,我可以差人送到英国公府......” 第二百八十五章 意外 夏忆雪听见这话,脸上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方休见状,有些疑惑,总觉得夏忆雪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也没有多想,便转身离开了京都府衙门。 回到方府,已是正午。 两个中年的管事站在后院,已经等候多时,方休一走进后院,便看见他们两个迎了上来。 “少爷......” 方休看了他们一眼,摆了摆手,随口道:“风筝坊和烟花坊筹备的如何了?” 两个中年管事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还请少爷放心。” 铺子,城南便有空闲的,风筝坊和烟花坊的筹备,除了需要一些装饰和家具,没有什么其他的难事,是个人都能办成。 因此,方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下去吧。” 这两个中年管事也是从方府挑选出来的,送到风筝坊和烟花坊做掌柜的去。 相比于春风楼和竹轩斋,风筝坊和烟花坊的经营难度要小的多,因此,随便挑出两个管事,只要不犯什么太大的错误,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名管事却是有些犹豫,站在方休面前,许久都没有离开。 方休见状,自然知道他们有事,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两名管事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由烟花坊的管事先开了口:“回禀少爷,烟花坊和风筝坊都已经筹备完毕,只是...... 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亲军府派了人过来,说是没有他们的同意,烟花坊和风筝坊不得开业。” 亲军府?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亲军府是魏国公在掌管。 虽说魏国公在立场上比较倾向于宁王府,可是还没有完全站在宁王府的阵营当中。 不可能因为宁王府和尚书府的事情,而十分刻意的与自己作对。 不管怎么说,自己在楚皇那里也算得上是一个红人,魏国公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做出这些事情。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时之间,方休竟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当然,除了宁王这个因素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那就是宫中那位发话了。 毕竟,亲军府在名义上是由魏国公管辖,可实际上却是楚皇的私府。 只是...... 楚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非是看自己赚了那么多的银子,心里不太平衡,想要从中分得一杯羹? 仔细想一想,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方休正疑惑的时候,院外却突然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小宦官张文怯生生的站在院子门口,看向躺在院子摇椅上面的方休,无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快步走到方休的面前,轻声道:“奴婢见过方公子......”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张文,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你怎么来了?” 按照常理,张文出现在宫外,一定是传达陛下的旨意,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可是张文如此卑躬屈膝的态度,却让方休忽略了这件事情,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张文听见这句话,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却很快恢复正常,笑呵呵的道:“奴婢是来传达陛下的旨意。” 方休听见这话,才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朝张文行了一礼,语气却是十分轻描淡写:“不知道陛下有何旨意?” 身处这个时代,有些规矩,可以不用守,有些规矩,则必须要守。 这一点,方休十分的清楚。 京师之中,那么多的勋贵,无论是宁王,还是礼部尚书,想要背地里使出一些手段,让方休日夜不得安宁,实在是太容易。 方府之所以那么宁静,除了定远将军安平伯的赫赫威名和方休本身的警惕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楚皇。 是因为楚皇的态度,所以宁王和杨政都不敢动方休。 因此,对于楚皇,即便心中再不当一回事情,表面上也要当作一回事。 张文见到方休行礼的这一幕,却是有些慌了,忙道:“这里只有奴婢一人,没有外人,方公子不必如此。” 可以看出,方府给张文留下的心理阴影着实不小,竟然让他害怕方休到了这般地步,几乎可以说是卑躬屈膝了。 知道的,这是传旨的大太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世家小族买来的奴婢呢......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却是变得有些严肃,瞥了一眼张文,冷冷的道:“我等皆是楚臣,对于陛下,无论有没有人,都应当保持尊敬。” 张文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见到方休的眼神,还是将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附和了两声,便道:“陛下的吩咐很简单,就是要您去宫里见他。” 说完之后,似乎觉得有些太过于敷衍,他咬了咬牙,补充了两句:“奴婢听说,似乎与风筝和烟花有关。” 方休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烟花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楚皇的耳朵里? 亏自己还以为...... 方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 他现在脑子开始急速运转,想着找什么样的托词,将烟花一事蒙混过关。 张文看着方休,见他眉头紧锁,心里有些慌张,生怕这位大魔王会拿自己出气。 等待了片刻,还好......这位方大少爷只是叹气,似乎没有要拿自己出气的举动。 于是,想了想,还是勇敢的开了口:“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方公子有空,最好还是现在就去见陛下。” 方休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他知道张文怕自己,因此说出的话必然是有过艺术加工。 楚皇吩咐别人,绝不可能用这种语气。 有空的话,还是现在就去见他...... 这句话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现在就去见他,不然以后有你小子的好果子吃。 该来的总会来的,自己拿出这个巨型烟花的时候,便想到了可能被人发现,大不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将火药研发成武器...... 诺贝尔能做的事情,自己未必不能......派人去做。 反正只要最后不让自己亲自上阵就好。 第二百八十六章 震惊楚皇 方休心里这样想着,转身走出了府门,带着张文往宫中赶去。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他颇为感慨...... 原先以为鸿胪寺宴过去以后,自己能够清闲几天,没有想到,反而比以前更加忙碌了,接连几天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倒霉的事情,几乎是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有些疲于应付。 一大清早便忙活了半响,方休躺在马车的毯子上,没一会便觉得有些迷糊。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已经到了宫门前。 宫门前的亲军们,如今对于方府的马车已经十分熟悉,并没有任何的阻拦。 方休走下马车,便跟随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向宫中深处。 不一会,便来到了养心殿前。 张文站在方休的身后,用特有的声音开口道:“羽林卫左中郎将方休请见......” “宣。” 是楚皇的声音。 方休这才掀开暖阁的帘子,走了进去。 他走到案前,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臣方休参见陛下。” 楚皇听见他的声音,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莫名的表情,似乎有些惆怅。 这些日子,他宣方休觐见的次数,比内阁三位大学士还要多。 每当一件事情结束的时候,这个小子总能惹出一些新的事情,偏偏还十分的重要,实在让楚皇是又爱又恨。 “免礼。” 对于方休,他已经十分的熟悉了,也没有那么多的客套话,上来就是开门见山的道:“听说前两天京师之中,那个巨型烟花和巨型风筝,是你捣鼓出来,为嫣儿庆生的?” 这件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方休想要隐瞒,也没有办法,干脆大方的承认道:“没错,那巨型烟花和巨型风筝的确是臣制作而成的。” 楚皇点了点头,看着方休,问道:“听说你最近还弄了个烟花坊和风筝坊,准备再京师之中售卖这种烟花和风筝?” 果然...... 方休心里算是明白了亲军府是奉谁的命令,抬眸,看着楚皇,点头道:“臣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有具体实施。” 楚皇听见这话,故作冷漠状,开口道:“朕还听说,那巨型烟花的威力惊人,燃放之时,有一乞丐不知为何物,接触之下,被其重伤,可是事实?” 听到这句话,方休心里‘咯噔’一下。 早就知道楚皇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一点儿银子上的利益,就派出亲军府,封杀自己还没有建成的风筝坊和烟花坊。 如今看来,事实果真如此。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谁传到了宫中...... 方休心里仿佛出现了一片大草原,上面有无数的羊驼奔腾而过。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点了点头,承认道:“没错,确实有一名乞丐因为烟花而受伤......”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可是臣曾经叮嘱过府上的仆人,放烟花的时候,一定要守在旁边,一直等到烟花燃放完毕之后再离开。 而且,臣府上的仆人在离开之前,还特意告知那名乞丐不要接近烟花......”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楚皇打断:“好了......” 楚皇沧桑的脸庞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让方休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这位究竟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楚皇终于开口:“一个小小的烟花竟然有这等惊人的威力。” 听到这话,方休知道,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事实上,他很想回答:不是。 可是,烟花伤人的事情,不止有他一个人知道,也不止夏忆雪知道。 京师之中,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 可不论有多少人知道,只要跟自己说的不一样,那么最后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实话实说。 “是的,陛下。” 方休抬眸,看向楚皇,脸上难的露出庄重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只要火药配比的恰当,烟花便可以造成巨大的伤害,当然,除此之外,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 楚皇听了以后心潮澎湃。 烟花可以伤人,可以造成巨大的伤害,这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一个街边的孩童,也能明白。 于是,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什么东西?” 方休看着楚皇,缓缓吐出两个字:“火。” 楚皇听见这话,有些无语。 这小子还真当自己不如街边的孩童了。 虽然不知道这巨型烟花是如何制作的,可是想来,与普通的烟花爆竹相差不大,需要火,当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楚皇想到这里,看向方休,说道:“如此说来,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乃是火药的配比?” 不愧是楚国的皇帝,仅仅只是几句话,竟然就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饶是方休这个现代人,此时此刻也不由对楚皇产生了一丝敬佩。 当然,只有一点儿。 “陛下说的没错,制作巨型烟花最重要的部分,便是火药的配比。” 方休看着楚皇,干脆敞开说亮话,十分直白的道:“如果火药配比的恰当,即便是烟花爆竹也能造成巨大的伤害,即便是石头建造的房子,即便是东北边境修建的长城,也能炸成粉末......” 听见这话,饶是沉稳如楚皇,此刻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休这个人,虽然纨绔了些,可是在关键的时候,还是十分值得信赖的。 最起码他说过的事情,没有一样是没有做成的。 既然他说,能够将石头建造的房子,边境修建的长城炸成粉末,就一定能够做到。 想到这里,楚皇忍不住升起一股豪迈之情。 若是真的有这等神器,区区草原乞颜部,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 片刻之后,楚皇终于从心潮澎湃的状态之中,冷静了下来。 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方休,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那么之前巨型烟花的火药配比,你可还记得?” 方休看着楚皇,想了想,回答道:“陛下若是想要烟花成为武器,即便是巨型烟花也无法达到这种要求。 因此,还需要重新调整配方,进行无数的实验,才有可能将臣描述的那种武器制作出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任你调遣 楚皇听见这话,沧桑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响,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方休,用十分严肃的语气道:“调整火药的比例,真的可以制作出来如此威力的武器?” 虽说有巨型烟花在前,可是......无论下面的奏章描述的如何惊心动魄,毕竟只有一个乞丐因此受了重伤,距离方休所说的那种效果,相差甚远。 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同样严肃,回答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 “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楚皇猛地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看着方休,说道:“此事牵扯甚广,对于我大楚也是意义重大。 因此,我将羽林卫全权交给你管辖,只要不离开京畿之地,不伤害普通百姓,不造成巨大危害,任你调遣,务必将你所说的那种武器研制出来!” 方休见到这一幕,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炸药的研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要说给自己一个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羽林卫,便是将整个亲军全部交给自己,那也没什么办法啊...... 而且,研制这玩意的危险系数极高,前世,他的发明者诺贝尔便是因此而丧生。 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只是...... 抬眸,看了一眼楚皇,方休还是没有勇气拒绝他的请求,想了想,行礼回道:“臣尽力而为。” 若是别人在楚皇的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说不定便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可......这是方休,楚皇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道:“朕之前交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之前交给自己的事情? 方休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看向楚皇,问道:“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哪件事情?” 楚皇听见这话,顿时感觉一股无名火起,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交给这孩子的事情也确实太多了,他记不清楚,也是在常理之中。 于是,回答道:“自然是武备库一案,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你调查的如何了?” 武备库一案...... 方休先是一怔,随后猛地反应了过来,站在楚皇的面前,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想了想,还是道:“臣不太敢说。”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知道便是不知道。 自从自己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大臣对自己说‘不太敢说’这四个字。 楚皇的脸色不太好看,却默默的在心中默念‘脑疾’、‘不计较’,这才舒缓下心情。 “有什么不敢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朕这个天下共主为你撑腰,你有什么好怕的!” 楚皇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加重,让人感受到一股极其豪迈的气势。 方休听见这话,也不再婆婆妈妈,抬眸,看向楚皇,缓缓开口道:“臣以为,武备库一案十之八九乃是宁王殿下所为。” 他说完之后,便低下了头,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再多说。 良久,才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叹息的声音。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楚皇早已经有所预料。 能够让两位侍郎,朝廷的三品大员,如此维护,即便是入了天牢,也没有丝毫的透露,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皇子了。 若是自己的太子还在,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楚皇不由叹息了一声,看向方休,摆了摆手,用略微有些疲惫的语气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方休听见这话,觉得有些郁闷,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拱手准备告退。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楚皇行了一礼,而后道:“陛下,您的金牌......”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正是之前楚皇赐给他,让他调查武备库一案的金牌。 其实这个案子,在方休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查的。 无非就是两个人,一个宁王,一个康王。 查到谁的身上都不太好。 楚皇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派方休去查,其中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具体是什么,方休便不得而知了。 楚皇听见这话,看了一眼方休手中的金牌,想了想,缓缓道:“这金牌便留在你那里,什么时候,你说的那种武器研制出来了,再交还给朕。” “臣明白了。” 方休点了点头,拱手行礼告退道:“臣告退。” 说完,转身走出了养心殿暖阁。 一时之间,暖阁之中,只剩下楚皇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留下一个略微有些落寞的背影。 ............ 方休从养心殿出来,没有回方府,而是让车夫驾着马车去了城南的古井街。 如今的古井街已经和方府联系在了一起。 毕竟,古井街几件比较有名的商铺,全都是方府的管事所开,只要是明眼人,都不难看出古井街背后究竟是谁。 当初,只是在城南有些名气的古井街经过白衣女鬼一事后,落寞到了极点,各家商铺全都变得无比萧条。 也就是方府购买了这些商铺以后,才逐渐红火了起来,一直到今天这般繁荣。 古井街的居民们对于方府,或者说方府的那位方公子,也都怀有感激之情。 若是没有方公子,他们的宅子恐怕就要沦为没人要的废宅了。 因此,每次方府在古井街开新商铺的时候,这些古井街的居民,总是第一个进店捧场。 这一次,风筝坊和烟花坊,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两件商铺还没有开业,他们还没来得及光顾,便被亲军府的丘八们给封了铺子。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有人说是因为方公子行事太过嚣张,得罪了某些权贵,所以新开的两件铺子才会被亲军府的丘八们关了。 也有人说是因为两件铺子里面的风筝和烟花还没有制作完成,所以故意延长时间,找了一个亲军府的由头,就是骗一骗他们这些小百姓。 总之,各种说法都有。 对于这些人而言,平日里下了活,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聚在一起,闲聊八卦便是最主要的娱乐方式。 如往常一样,这一天,将近傍晚的时候,几个人搬了板凳,又聚在了一起,准备聊些什么,却看到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驰过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风筝租借 马车稳稳当当当的停在了古井街的道路口,一个翩翩公子从上面走了下来。 众人见了以后,脸上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来的这位正是他们经常提起的方公子。 还记得以前古井街的生意还没有那么红火的时候,总能在古井街见到的方公子。 可是在那之后,几乎就没有再见过了,只是偶尔从别的城区,听说一些关于方公子的故事。 其中有正面的,但是更多的则是负面的。 无论正面还是负面的消息,都无法撼动方公子在他们心目当中的地位。 这位方公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曾经见过他,受过恩惠的人比那些只道听途说的人更加有发言权。 方休走下马车,一眼就看见了被查封的风筝坊和烟花坊,迈步走了过去。 朝身后使了一个眼色,白小纯立刻会意,上前将风筝坊和烟花坊的封条撕了下来。 旁边的亲军府护卫见到这一幕,双目圆睁,立刻上前。 这位方公子是个什么人物,他们亲军府的人可了解的很,原先不准备招惹他的,可是见到这一幕,终究是按耐不住。 毕竟这封店可是陛下的命令,若是这点儿小事都办砸了,他们几个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方大人,这......” 两名亲军府护卫知道,这件事情跟白小纯讲没有任何的用处,关键在于这位方大少爷,忙不迭快步迎了上去。 只是还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便被他打断:“这里没有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们可以走了。” 方休随口说了一句。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语气多么像前世各种古装电视剧里面的反派二世祖。 两名亲军府护卫听见这话,顿时面露难色,正不知道该如何交差的时候,却见面前这位方公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牌。 “这是陛下御赐的金牌,我告诉你们,这两家店铺,不用封了。” 方休轻描淡写的道。 两个护卫听见这话,却是微微一怔。 陛下御赐的金牌? 两人的目光望向那块金灿灿的牌子,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不过,仅仅只是看材质,便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而且,这位方少爷,即便是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到编造圣意的地步吧。 于是,齐齐行了一礼,离开了古井街。 打发走了两名亲军府护卫,方休走到白小纯的身边,问道:“刘管事和陈管事'去哪了?” 白小纯想了想,回答道:“他们两个可能在春风楼呢,小的这就去让他们过来。” 说完,见自家少爷点头,忙不迭往春风楼的方向跑去。 没一会,便带回来两个中年的管事。 两个管事走到方休的身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店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亲军府的人封店,一定不是什么小事,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天,就被少爷给解决了? 两个管事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敬佩之色。 不得不说,如今的方府管事们,对于方休的态度,与以前相比,可谓是天差之别。 以前的方府管事,提起自家的少爷,脸上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是如今...... 两名管事朝方休深深的一拜,用发自内心的尊敬且真诚的语气道:“小的见过少爷。” 方休的目光望向风筝店内,随口道:“店铺已经解封了,今天便可以营业,从今往后,风筝坊和烟花坊便算是正式建立,希望你们两个不要让我失望。” 两名管事听见这话,忙不迭弯下了身,异口同声道:“小的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方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便去忙吧。” “是,少爷。” 两人又是齐声应道。 烟花坊的刘管事朝他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风筝坊。 风筝坊的陈管事站在原地,则显得有些拘谨。 方休没有心思照顾他的感受,继续在这风筝坊里面转了转。 风筝坊里面,除了接受风筝的定制之外,还贩售一般的小型风筝,在开店以前,便赶制出了不少,摆在前面。 要知道,在方府之前,整个京师还没有一家店铺是专门贩售风筝的。 春夏时分,孩子们手里玩的风筝,大都是自己父亲亲手做的,再不然便是从木匠的手里买一个,一般而言,花不了多少铜板。 可是相应而言,质量也是十分的低下,最多放个两三次,便有散架的风险。 相比较而言,风筝坊的风筝质量要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纵然如此,对于风筝坊的生意,方休还是觉得不容乐观。 毕竟......只是一个孩童的玩具。 即便是这样,方休对于风筝坊的未来,还是充满了信心。 只要方府里面培育的红薯能够成功,楚国的粮食产量必定能够大幅上升。 粮食产量大幅上升,自然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其中最显著的一项,毫无疑问便是百姓们,尤其是京畿之地和江南道这等富庶之地的百姓们,定然会将原先购买粮食的钱花在其他的地方,诸如各种娱乐产业。 即便最后的结果不是方休预料的这样。 那风筝坊也可以凭借巨型风筝这一门生意,立足脚跟。 即便是没有愿意花高昂的价格买下巨型风筝,风筝坊还可以租借风筝,用以商业广告,生日聚会等等等...... 这方面的市场绝对不比风筝本身来的小,这一点,经过之前那两次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证实。 试问,在消息传播极慢,手段极其贫乏的时代,还有什么,是比巨型风筝更加有效的传播消息的手段? 方休想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陈管事,吩咐道:“去,笔墨伺候,本少爷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陈管事听见这话,立刻恭敬称是,忙不迭寻来了文房四宝,摆在桌上。 方休将宣纸在桌子上摊开,拿起一支毛笔,沾了沾墨,而后开始在这宣纸之上,飞速写了起来。 风筝租借。 一个时辰十两银子,一天五十两银子,可以刻字、作画。 广告宣传、生辰宴会等等,均可用以广告天下,用途广泛,价格公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开业第一天 陈管事站在方休的身后,看着宣纸之上的内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风筝租借?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租借这个说法。 少爷这种办法,能奏效吗? 真的会有人愿意花上十两银子,仅仅只是租借这个风筝一个时辰? 听上去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 方休将最后一个字写好,放下毛笔,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吩咐陈管事道:“去将这副告示贴在门外。” 陈管事虽然心中疑惑,对这个风筝租借的法子也并不是特别的认同,仍听了方休的话,恭恭敬敬的将这副告示贴在了门外。 方休做完这一切后,又去烟花坊逛了逛,确认一切都和自己想象之中的一样,便回到了方府。 第二天,古井街。 天一亮,便有不少的居民聚集在这风筝坊和烟花坊的空地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上面的告示。 有不识字的泥腿子看不懂,便大声的喊:“哪个会识字的,给读一读,上面写的什么啊!”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长衫的穷酸书生站在了告示的前面,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风筝租借。 一个时辰十两银子,一天五十两银子......” 刚读到这里,下面便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一个小小的风筝,竟然还要搞什么租借,一个时辰就要十两银子,这风筝坊怎么不去抢啊!” “就是,一个风筝而已,去找木匠做一个也才十文钱,这风筝坊有什么底气,租借一个时辰要十两银子。” “此言差矣,这风筝坊的风筝虽然贵了些,可绝不是那些木匠能够制作出来的。 前两日,那巨型风筝,咱们也都见了,真可谓是巧夺天物,巧夺天物啊......” 另一个身穿长衫的穷酸书生念念叨叨,周围的人都不由投去厌恶的目光,而后一阵嘘声。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路人也都被吸引了过来,不住的打听,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一家新开的风筝坊后,全都来了兴趣。 京都城乃楚国最繁华的城市,在这里面,什么样的店铺没有见过,可唯独这风筝坊,还是第一次听说...... 风筝也可以开店卖,还是在这等繁华的地段,倒真是个稀奇事。 一时之间,聚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围在后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单纯的想要凑个热闹。 嘈杂的吵闹声从店铺外一直传到店铺内。 半响,一个身穿布衣的小伙计骂骂咧咧的开了门:“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风筝坊的小伙计一推开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整条街道全都堵满了人,可谓是人山人海。 一个前天还在京师大剧院打杂的小伙计,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还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眼睛花了。 揉了揉眼,小伙计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他心里顿时一凉。 这些人莫非是跟自家少爷有仇,上门想要报仇的? 这小伙计虽然对方府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却也从孙老那里听说过。 少爷这些年行侠仗义,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触及到了一些勋贵的利益,惹到了不少的仇家。 这些仇家或许不敢去方府找少爷的麻烦,却敢来找一个小小的风筝坊的麻烦啊! 小伙计自己脑补了许多的内容,吓的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下面的人见到这一幕,也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小伙计是怎么了? 半响,终于有个身穿华服的商贾开口问道:“小兄弟,这风筝坊何时开门营业啊?” 那商贾刚开口,便见小伙计猛地后退,将门关了上。 留下围观的人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商贾更是一脸的懵,心道: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风筝坊的门才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却不是一个小小的伙计,而是一个身穿华府的中年管事。 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定然是风筝坊的掌柜。 陈管事......如今,应该称呼为陈掌柜,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了一遍,而后,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开口道:“今日是风筝坊第一天开门营业,诸位来给小店捧场,实在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陈掌柜这番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到一半,便被台下的声音打断。 “陈掌柜,这风筝租借是什么意思?” 陈掌柜想要说的话还没有出口,硬生生的憋在喉咙里,又给咽了下去。 没办法,生意人就是这样,时时刻刻的要为别人解惑,尤其是自己潜在的客户。 这是在被选出来做掌柜的之前,少爷教导过的东西。 那陈掌柜想到这里,也便释然了,干脆不去讲那些客套话,目光望向刚才提问的那人,开口解释道:“风筝租借,顾名思义,便是风筝坊将七号风筝租借给客人。 而客人按时间缴费,一个时辰是十两的银子,超出十个时辰,低于一天,均按照五十两银子缴费......” 他还没有说完,又被低下的人打断:“你这风筝坊是不是也太黑了些,出了银子,还不能卖,还只能租借,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而且,一个小小的风筝,竟然要十两银子,你们这也太黑了!” 陈掌柜听见这话,没有微微一皱,看向那人。 已经快要入秋,却还穿着短衫,身上缝缝补补,显然是穷苦人家。 而且,看他的年龄,似乎未曾婚配,更不可能会有孩子。 一个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凑热闹。 几乎是在瞬间,陈掌柜便明白了什么,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开口道:“风筝租借只是风筝坊的一项业务。 如果这位先生不介意,自然可以将风筝买下,只是一个七号的风筝,相对而言,价格比较昂贵。 开业三天之内,购买,只需要五百两银子,而后,便需要一千两,这......还只是价格,有没有现货,还是一个问题。 当然了,这位先生若是觉得太贵,还可以买其他的风筝,一到六号,价格各不相同,风筝坊内,均有标注......” 第二百九十章 争先恐后 那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响,才道:“你这价格订的如此高昂,会有人买吗?” 陈掌柜张了张嘴,想要回答。 还没有说话,便听见之前那个身穿华服的富商大声道:“我买!” 此话一出,整个古井街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对准了那个身穿华服的富商,脸上纷纷露出诧异之色,而后便是浓浓的不屑之色。 竟然真的有这种傻子,花这么多银子去买一个风筝。 这个人怕不是失了智了...... 除此之外,也有少数的人以为这个富商是想要借着这个风筝攀上方府的马车。 楚国虽然没有士农工商一说,商人的地位却也不高,尤其是在勋贵们的面前。 这个富商,若是没有一定的背景,想要借着这个风筝,讨好方休那个败家子,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总而言之,在场的所有人,甚至于包括陈掌柜在内,都没有认为这个富商真的想买这个风筝。 便是陈掌柜都是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笑道:“不知道这位先生,想要几号风筝?” 那富商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走到陈掌柜的面前,面带笑容,笑呵呵的道:“我想要租借,就是那个最大的七号风筝。” 陈掌柜听见这话,有些懵了。 竟然真的有人愿意租借风筝,这...... 只是失神了片刻,陈掌柜便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笑着问道:“那么这位先生准备租多长时间?” 富商想了想,说道:“一天的时间,是不是五十两银子?” 陈掌柜点了点头。 富商笑道:“那便租一天的时间,只是......” 他说完之后,面露犹豫之色,片刻之后,才继续道:“只是那七号风筝实在有些大了,在下府上的那些护卫没有放飞风筝的经验,未必能将风筝放起来......” 陈掌柜听见这话,面露笑容,回答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既然是租借风筝,风筝坊自然会提供全方位的服务。 若是租者不能够将风筝放起来,风筝坊将会代为放飞,一直到风筝飞上天空,才开始计时,在此之前,是不算费用的。 当然,若是不需要这项服务,风筝一离开风筝坊,便开始计时。” 那富商听见这话,松了口气,笑呵呵的道:“那便有劳掌柜了。” 陈掌柜拱了拱手:“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富商同样拱手回礼,又道:“那刻字之事......” 陈掌柜继续解释道:“无论刻字还是作画,都不需要额外付费,只是,需要提供模板,然后由风筝坊的师傅画在风筝之上,若是不满意的话,每个客人可以有三次更改的机会。 当然,三次之后,无论客人是否满意,都不能再作更改。” 富商听见这话,心中最后的一点儿顾虑也消失不见。 十分爽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陈掌柜,笑道:“多谢掌柜的为在下解惑,这里是五十两银子。 不知道风筝什么时候能够到位?” 陈掌柜伸手接过那张银票,笑了笑,说道:“现在便可以,不知道这位先生想要在风筝上面画些什么?” 富商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宣纸,递给陈掌柜,行了一礼,而后道:“麻烦了。” 陈掌柜接过宣纸,在上面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这种广告,只需要等候半炷香的时间,便可以完成。 不知道这位先生,是准备现在放飞,还是过些日子?” 富商听见只需要半炷香的时间便可以完成,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而后,笑道:“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就放飞吧。” 陈掌柜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而后,便将那张宣纸递给了身后的小伙计。 那小伙计立刻会意,拿着宣纸进了屋子。 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一幕,脸上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完全不理解他们说的话。 广告的意思,并不难理解,无非就是广而告之。 这个名词,经过竹轩斋报纸的宣传,已经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词。 竹轩斋的报纸便有一页,专门用作广告。 京师之中,几乎所有有名的商铺在竹轩斋的报纸之上,都占有版面。 听说,价格不菲。 竹轩斋报纸的价格订的如此之低,却还能有大量的利润,最主要的便是这个广告的内容。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这风筝跟广告又有什么关系? 莫非是...... 几乎是在一瞬间,人群之中的几个商贾全都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纷纷大喊:“掌柜的,我也要租借一个七号风筝!” “我也租借一天!” “......” 人群之中,又响起了几道声音。 这下子,不要说围观的百姓,便是之前说话攻击风筝坊定价太高的人,都怔在原地。 任他们如何去想,也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风筝,如此高昂的价格,只是租借,竟然也会有这么多人。 莫非这些人与方府那位一模一样,都患有脑疾? 实在是......奇怪。 片刻之后,这些商人全都挤到陈掌柜的身前。 兴冲冲的想要租借风筝,却见到陈掌柜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见到这一幕,几个商人心里全都一凉,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陈掌柜的道:“几位先生,风筝坊刚刚开业,七号风筝并不算多,目前一共只有一个,之前那位先生已经租借了一天,诸位若是想要租借,还请明天再来吧。” 几个商人都是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就,自然明白这七号风筝背后的巨大价值。 也明白租借七号风筝意味着什么,听见陈掌柜的话,全都着急起来。 “那我先预定两天的,这里是一百两的银票......” “凭什么给你预定?我还要预定呢!我出一百一十两银子,预定两天!” “......” 一时之间,几名商人开始争吵起来,为了租借这个风筝,只差没有动手。 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一幕,算是彻底的被惊住了。 他们实在是不明白,这些商人怎么会为一个风筝,如此着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卢氏布庄 不要说这些围观的百姓,便是陈掌柜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租借风筝的业务竟然会受到这么多人的追捧。 片刻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摆了摆手,大声道:“这个风筝租借的业务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预定,诸位若是想要租借,还请明天早些来吧。” 众商人听见这话,总算是消停了一些,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挑衅的意味,却没有再发生争执。 其中一人则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陈掌柜,开口问道:“不知道你们风筝坊什么时候可以开门?” 陈掌柜想了想,回答道:“每日清晨,开门的时间视情况而定。” 这个也是少爷的意思,陈掌柜虽然想不明白,却也只能照办。 几个商人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刚准备开口说话,便看见几个彪形大汉从风筝坊里面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这几个彪形大汉,或者说他们扛着的七号风筝上面。 这个七号风筝与他们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与之前的巨型风筝相比,又要大了不少,而且在他的下方,还有一个形似对联的东西,垂直落下。 可以想象,如果这个七号风筝是飞在空中,定然能吸引无数的目光,而这个形似对联的白布,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清上面所写的内容。 “诸位,麻烦让一让。” 领头的彪形大汉目光在众人的身上环视一圈,而后开口道。 语气虽然十分柔和,可是配合上此人的体型,总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慑感。 以至于围观的人们下意识的给这些彪形大汉让出了一条路。 这几个风筝坊的彪形大汉便顺着这条路,走出了人群,走到前面的一片空地上面。 趁着清晨的时候,街上的行人还不算多,便开始整理风筝。 这几个人原先都是方府的护卫,在来这里之前,还受过专门的训练与培训,分工合作,尽然有序,没费多大的力气,便将风筝在这京师之中的上空放飞起来。 七号风筝腾空而起,下面的白布如银河落九川般,垂直而下,在这湛蓝的天空之上,格外的显眼。 配合上朝阳,显得十分的......庄严。 可是上面的内容,却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之间垂直落下的白布上面,用上好的墨,写着几句话。 城南卢氏布庄,开业活动,所有商品,一律半价,布匹有限,先到先得! 最先注意到这些风筝的,自然是一直注视着风筝放飞的围观人群。 他们看见白布上写的字,怔了怔,全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之前那位身穿华服的商贾。 有人开口问道:“那上面写的可是真的?” 富商听见这个问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当然。” “所有布匹全都半价?” 又有人问。 富商望向那人,笑了笑,回答道:“绝对童叟无欺!” 围观的众人得到肯定的答案,脸上纷纷露出激动之色,开口问道:“卢氏布庄在什么地方,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富商见到这一幕,心潮澎湃。 这个广告的效果简直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只是这么一会,便有这么多的人询问,先不说有多少人会花费银子,就说这个'知名度,一下子便提升了上来。 这个风筝挂在空中整整一天,怕是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在城南有一个卢氏布庄,这带来的利益,可绝对不止五十两银子而已。 这笔买卖......值! 无论这些人问什么问题,富商全都是笑脸相迎,一一回答。 等到他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这才发现聚集在风筝坊的人,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他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布庄伙计,问道:“刚才那些人呢?” 布庄伙计听见自家掌柜的话,才像是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恭敬的回答道:“回禀掌柜,他们,他们好像去咱们布庄了!” 富商听见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吩咐道:“走,咱们快些回去,今天估计有的忙活了。” 富商姓卢,名俞,这些年刚刚到京师,以前是中原有名的富商。 中原受灾,可谓是民不聊生。 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即便是中原有名的富商,在浪潮之下,在无数饥民的冲击之下,也只好贱卖了家产,远离故乡,准备到京畿之地,打拼打拼。 奈何......现实与想象之间的差距总是太大。 他的家族之所以在中原能够混的风生水起,一方面是因为祖上的基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竞争对手不多。 可是到了这京畿之地,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强大的竞争对手。 原先想要重拾旧业,将布庄开起来,可是......不到一年,便因为布庄太多,竞争实在激烈,而不得不放弃。 又做了酒楼、勾栏......总而言之,所有的产业,几乎能尝试的,全都尝试了一遍。 原先的基业几乎败了个光,却也没能在这京畿之地,有一处立足之地。 直到前些日子,经过家中几个长辈的商议,才下定决心,重拾旧业,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做这布庄的生意。 只是...... 在这京畿之地,生意哪里是好做的,与当初在中原完全不同,这里到处都是布庄,若是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别人压根不会到你这里买布匹。 刚来这里的时候,便是因为缺乏吸引力,没能够打出招牌,才最终面临入不敷出的局面。 如今重新开始布庄生意,作为一家之主和布庄的掌柜,卢俞可谓是耗费心机。 天还没有亮,便准备在这城南,挨家挨户的宣传自己的布庄,还打出了半价的优惠,就是为了吸引人们到自己的布庄。 俗语有云,天无绝人之路,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车到山前必有路。 总而言之,他还没有开始宣传,便找到了一条更好的路子。 风筝坊的七号风筝......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之前的巨型风筝,他却是见过的。 两次的内容,他都是记忆犹深。 第一次,猪头公子。 第二次,生辰祝贺。 第三次,为什么不能是他的卢氏布庄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热卖 如果说花费足足五百两银子买下一个七号风筝,他还需要犹豫那么一下。 可是只是花费五十两银子,租借一天,这便没什么需要考虑的了。 一边是五十两银子,另一边是让全京师,乃至整个京畿之地的百姓都听说卢氏布庄这个名号。 孰轻孰重,几乎不需要分辨,任何一个稍微有些大局观的人,都知道应该如何去抉择。 卢俞和手下的伙计,急匆匆的赶回了布庄,却发现在他们之前,还有数不清的人。 这个形容,没有丝毫的夸张。 卢俞站在这里,一眼望去,全都是人。 这些人绝不仅仅只是刚才在风筝坊前面的那些看热闹的人,极大部分是周围的百姓。 正值清晨,很多人刚刚起床,一抬头,便看见天空上的宣传。 半价的布匹,对于他们而言,乃是天大的馅饼,有些人可能连热水都没有喝一口,便匆匆的赶了过来,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排在后面。 不过,这些日子,城南的百姓们已经习惯了排队。 反正在城南,做很多事情都是要排队的,渐渐的,渐渐的,也便见怪不怪了。 去春风楼喝酒需要排队,去京师大剧院看戏需要排队,去竹轩斋买话本读需要排队,去剧院大广场看球赛还要排队。 如今,买布需要排队,又算得了什么呢? 卢俞见到这一幕,却是被震惊了,半响,才恢复过来,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走向自家店铺。 还没有进去,便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喝斥:“干什么的!?不知道排队啊!到后面等着去!” 卢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斥搞得有些懵,看向那人,想要发火,却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脸上反而露出笑容,笑呵呵的道:“在下便是这卢氏布庄的掌柜,你们堵在这里,布庄没有开门,也没有用不是?” 做生意的人便是这样,有的时候,话到了嘴边,还要咽下去。 即便是再想动手,也得克制的住,不然,无论对错,自己的生意都算是砸了。 那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羞愧之色,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卢俞见状,只是笑了笑,便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将门打开。 只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在自家伙计耳边吩咐了几句。 那伙计点了点头,便道:“诸位客官,布庄里面实在容不下这么多的人,诸位还请排队领号入内,一次进五十人,剩余的客官,劳烦在外面稍等片刻......” ............ 卢氏布庄已经到了需要领号排队入内的地步,风筝坊前面的商人们则是看着天上的风筝,面面相觑。 不少人的脸上已经是露出悔恨和懊恼之色。 都怪自己没有眼色,竟然没有看到这七号风筝隐藏的巨大商机,让别人抢了先。 他们心里明白。 固然自己的商铺以后还有机会,可是跟这个卢氏布庄比,那就差得远了。 毕竟等到那个时候,京师之中的百姓对于这风筝的广告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效果自然比不上现在。 片刻之后,有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陈掌柜,开口问道:“陈掌柜,不知道这风筝坊里面还有没有六号风筝?” 陈掌柜看着他,回答道:“六号风筝,确实是有,可是与七号风筝相比,还是相差甚远,若是想要用它广告,效果......”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效果就要差了许多。” 那商人听见这话,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想了想,却还是道:“效果差了些也没有事,只是不知道这六号风筝......”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陈掌柜以前只是方府的管事,没有过经商的经验,却也明白,回答道:“今天是开业第一天,风筝坊里面所有的风筝全部都是特价。 包括六号风筝,只需要二百两银子,便可以带回家。” 二百两银子...... 即便是对于这些商人,也不是一个小的数目,要知道在京畿之地炒的飞起的京师超级联赛的一张门票,也不过才十两银子而已...... 可是...... 那商人看向陈掌柜,开口问道:“不知道这六号风筝可不可以租借?” 陈掌柜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抱歉,目前风筝坊只提供七号风筝的租借服务。” 那商人听见这话,低头思索了片刻,咬了咬牙,坚定道:“劳烦陈掌柜,给我拿一个六号风筝。” 陈掌柜点了点头,朝里面吩咐了两句。 之后,便有几个伙计,拿着一个六号风筝,从风筝坊里面走了出来。 那商人见到那个六号风筝,顿时怔住了。 这六号风筝比之七号风筝,整整小了一圈,而且,下面还没有那块垂直的白布,宣传的效果大打折扣,能比得上七号风筝的十分之一,便算得上不错了。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过后,这名商人总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吩咐手下的伙计,带着六号风筝离开了风筝坊。 其余的商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是跃跃欲试。 虽说六号风筝比不上七号风筝,可是价格便宜,而且买回去以后,自己再稍微改装一下,增加七号风筝上面的那块宣传用的白布,未必不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于是,便有人看向了陈掌柜,想要说些什么。 陈掌柜见到这一幕,笑了笑,说道:“风筝坊第一天营业,准备的风筝不足,六号风筝也只完成了一个,诸位若是想要,可以提前预定......” 各号风筝只制作少量,这是少爷的意思。 陈掌柜原先还以为少爷是担心卖不出去,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几个商人听见这话,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种事情,需要的便是一个先机。 失了先机,便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既然需要预定,倒不如候着七号风筝。 虽然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很多,总有一天能够排到自己吧! 众商人彼此商议了片刻,纷纷对风筝坊的风筝表达了不屑之情。 只是...... 第二天的清晨,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入宫 昨天口口声声不屑于风筝坊的商人们,第二天一清早,便看见对方出现在了风筝坊的前面。 尴尬的笑了笑,便不约而同的冲了上去。 风筝坊的小伙计一推开门,便看见门口聚集了几十人,微微一怔,便恢复了常态。 若是放在以前,见到这副场面,他一定被吓得不轻,可是经过了昨天那件事情以后,什么场面,都风轻云淡,坦然处之了。 “慢一点,慢一点,不要抢,不要急,全部排好队......” 伙计看着面前身穿各种华服的商人们,大声道。 这些商人听了以后,纷纷露出无奈的表情,却还是乖乖的排起了队。 风筝坊是谁的产业,他们还是知道的,方府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京师大剧院的门前,便有无数人见证了这一点。 只是...... 众人望着排在第一位的商人欣喜若狂的表情,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来的更早一些! ............ 相比于城南的热闹,其余几个城区的清晨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京都府衙门的不远处,一个没有牌匾的院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穿长衫的青年走出了院子,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药童。 小药童将包裹递给青年,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笑呵呵的道:“师父,您要是入了太医院,我是不是也算太医院的人了?” 扁池接过包袱,背在自己的身上,看了小药童一眼,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自然。” 小药童听见这话,更加高兴,还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自己的师父,大声道:“师父加油!师父,你一定可以的!” 扁池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朝他挥了挥手,便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虽说方师曾经跟他说过,太医院有方师的朋友,对自己而言,进入太医院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方师在京师之中,可谓是名气斐然,地位想必也是极高。 只是,再怎样,也不过是羽林卫的将军,算是武夫,能影响到宫中之人吗? 对于这一点,他还是不太肯定。 不管怎么说,太医院,自己肯定是要去的,不仅仅是因为方师的吩咐,还为了自己。 方师的那句话,他记忆尤深。 只有进入了太医院,才能够造福天下的百姓,也只有进入了太医院,才能够将这手术之法,发扬光大。 就这样,怀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情,扁池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皇宫的门前。 看着雄伟庄重的宫墙和宫门,扁池变得更加忐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响,才鼓起勇气,走到宫门前,朝那两个护卫行完礼之后,准备说明来意。 只是,还没有开口,便听见那两个护卫道:“你是何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不速速离去!” 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喝斥出声。 扁池听了,下意识的想要转身离开,只是想起了方师的叮嘱,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他鼓起勇气,抬眸,看向那两个护卫,开口道:“在下扁池,是一名医师,想要拜访太医院的严御医......” 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是方休方将军让我来的。” “管你是谁,想要拜访谁,这里是皇宫,没有陛下的允许,没有人能够进去!” 扁池话音刚落,便听见那护卫厉声喝斥道。 他听见这话,心里顿时一凉,朝宫中看了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身后的护卫问道:“等会!” 扁池转过身,看向那名护卫,依旧彬彬有礼,问道:“请问还有什么事情?” 那护卫看向扁池,开口问道:“你刚才说......是谁让你来的?” 扁池听见这话,觉得有些不妙。 莫非这人是要追究方师之罪? 他顿时陷入了犹豫之中,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没有想到的是......那护卫竟然也没有追问他,而是就这么静静的候着,与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扁池见了,更加觉得,不能说出方师。 他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便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这位先生可是扁池,扁先生?” 扁池听见这话,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说话这人显然是宫中之人。 宫中之人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名字? 正当他好奇的时候,便看见一个身穿宦官服饰的年轻宦官走了过来。 他面白无须,脸上带着笑容,正看着自己。 扁池怔了怔,这么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宦官。 与想象中的......似乎并没有区别。 那年轻宦官走到扁池的身前,一脸的笑容,开口道:“可是扁池,扁先生?” 重复了一遍后,扁池终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忙不迭回道:“在下的确姓扁,名池。” 年轻宦官听了以后,笑容更加灿烂,上前了两步,笑呵呵的道:“既然是扁先生,便跟咱走吧。 咱领你到太医院去。” 扁池还有些懵。 年轻宦官见了,笑了笑,解释道:“咱叫张文,你可以称呼咱叫张公公,前些日子,听方将军和严御医提起过你。 严御医怕你不知道太医院的路,他又要去永寿宫,腾不出来身,便让咱来接你。” 扁池听到这里,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原来方师早已经打好了招呼,甚至还联系了人来接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全。 只是...... 扁池看向那两名护卫。 这两位亲军护卫,刚才可是亲口说了,皇宫,只有陛下允许才能入内。 纵然方师在宫中认识的人很多,又能摆脱的了这一关吗? 总不至于,因为自己这么一点儿小事,便请奏陛下吧。 张文见到这一幕,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向那两名护卫,笑呵呵的道:“这位扁大夫是方将军和严御医特意叮嘱过的,太医院的好苗子,还请两位......” 说到‘方将军’的时候,张文特意加重了一下读音。 两个护卫听了,立刻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既是太医院的人,自然可以进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太医署 扁池听见这话,微微一怔,而后,拱手道:“在下并非太医院之人,今日入宫便是为了见严御医。” 两名护卫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其中一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不,你是......” 扁池怔了怔,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年轻宦官制止住了。 “严御医还在太医院等你,扁大夫还是快些随咱入宫吧。” 说完,还没等扁池有所反应,便拉着他往宫中走。 扁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冷不防的被他拽进宫中。 一直走了数步,好像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有些不悦的道:“皇宫只有陛下准许才能入内,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没有得到准许,怎么能够......” 他引经据典的说了一堆。 张文在旁边听的有些发懵。 方......公子明明是一个那样的人,怎么会推举一个这样的人入太医院,实在让人费解。 不过,在宫中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朝廷上的那帮言官比之这位扁大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早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习惯了...... “扁大夫不要激动。” 张文站在扁池的身旁,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咱家来这里之前,已经得了严御医的吩咐,扁大夫你如今已经是太医院的一员。 太医院在宫中,御医进出,乃是陛下准许的,因此算不得违法咱大楚律例。” “可是......” 扁池听见这话,怔在了原地。 自己明明还没有见过那位严御医,还没有过展示过自己的医术。 那位严御医也不知道自己的品行、德行如何,怎么会允许自己成为太医署的一员? 他转头,看了一眼张文,见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 扁池没有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进入太医署,在方师那里,竟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虽然如愿以偿,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意思,只是觉得莫名有些悲凉。 这便是大楚的医术圣地,无数医者梦寐以求的地方。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憋在心里,化作一声叹息。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要自己能够坚守本心,将方师的手术之法在大楚推广,那么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么想着,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看向张文,笑道:“原来如此,劳烦张公公为我带路了。” 张文听见这话,脸上浮现一抹诧异之色,看了一眼扁池,心道:这人原来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太医署和亲军各营一样,实在皇宫宫城内部,当然,距离养心殿还有一定的距离。 张文在前面领路,扁池跟在后面,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看见几处安静的庭院,一处挨着一处,在这四处都是宫殿的宫城内,倒不是为一处风景。 张文走到这里,停下了脚步,看向身旁的扁池,笑了笑,说道:“扁大夫,这里便是太医署了。” 扁池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一眼这些庭院,心中颇为满意。 在他的心里,行医之时,自然是要钻进坊市之间,踏足喧闹之地,这样才挽救天下百姓。 而钻研医术则应该设在这等幽静之处。 这样才可以静下心,专心致志。 张文介绍完了之后,便走入了其中的一处庭院。 扁池见状,也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严御医,扁池扁大夫,咱给你带来了。” 张文一走进去,便开口道。 声音尖利刺耳,既具有辨识度。 扁池还没有看清庭院的布置,便听见了他的声音。 而后,便看见了一处幽静的庭院,里面有三个房间,与自己的医馆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只是要更加的宁静和古朴。 庭院的中间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正拿着一卷书籍,认真而专注的研读。 听见张文的声音,严御医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越过张文,落在了扁池的身上。 扁池见到这一幕,略微显得有些局促,恭敬的拱了拱手,说道:“晚辈扁池,见过长辈。” 严御医见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后,便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医书。 一旁,张文见到这一幕,呵呵的笑了两声,便告退道:“方将军的吩咐,咱已经办完了,人也已经送到了,那咱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路过扁池身边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扁池同样回复一个和煦的笑容。 刚才的那一幕,他也明白,代表着什么。 很显然,这位严御医虽然接纳自己成为太医署的一员,却对自己并不认同。 以为自己是方师的门下走狗。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可是,扁池总有些不服气。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严御医对待他的这种态度,也让他对这太医署重新升起了几分期待。 毕竟,自己确实没有展露过自己的医术,旁人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品行与德行,严御医这样对待自己,恰恰说明了太医署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地方。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笑容,走到严御医的身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而后,什么也不说,便站在了他的身后,仿佛药童一般。 严御医对于他的这种举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继续看自己的医书,仿佛扁池不存在一样。 一炷香的时间。 半个时辰的时间。 两个时辰的时间......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扁池便这么站在严御医的身后。 严御医便这么看着书。 虽然天气已经凉了,扁池的额头上却渗出汗水,他的身体本就羸弱,长时间的站立,更让他变得无比疲惫,继续不能站稳。 可是,他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种默默的站着。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严御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医书,回眸,看了一眼扁池,苍老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半响,他终于开口,说道:“旁边那间房间空着,这段时间,你便住在那里。 等再过几日,姜御医告老还乡以后,他空下的庭院便可以留给你住。”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天下医书 扁池听了以后,脸上露出笑容,看向面前的严御医,点了点头,说道:“晚辈知道了。”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不知道前辈有什么事情需要晚辈去做的吗?” 严御医抬眸,看了一眼扁池,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来太医院,很多东西,还不了解,先休息几日,会有人教你该怎么做的。” 扁池听见这话,倒没有流露出太大的失望之色。 毕竟,从这位严御医刚才的态度上面,就可以猜出这个结果了。 没有抱怨,也没有其他的,扁池只是点了点头,行了礼,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推开房门,可以看见屋子里面十分的宽敞,各种家具,一应俱全,不需要再添置什么。 他将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解开以后,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医书。 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将医书摆放在书架上,而后又整理了一下床铺。 这才躺下来,休息一会。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整整站了两个时辰,此时此刻,感觉全身上下一阵酸痛,往床上一躺,便感觉轻松了许多。 就这样,来到太医院的第一天便过去了。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窗外传来两声清脆的鸟鸣,一律和煦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扁池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 陌生的环境,他有些懵。 过了片刻,记忆才回到脑海,原来自己现在太医院。 他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全身上下疼的厉害,几乎到了不能动的地步。 饶是如此,依旧挣扎着站了起来。 洗漱的用品,有小太监提前送了过来,扁池洗漱过后,便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看见严御医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拿着一个药筐。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宦官,虽是面白无须,依旧能开出来已经年迈。 在这宫中,能活到这么大的年纪,想必在六监之中,地位不低。 那宦官见到院子里出现这么一个年轻人,微微一怔,随即面色有些不悦的看向严御医,问道:“这位是......” 严御医回头看了一眼扁池,笑了笑,回答道:“这是老夫新收的徒弟,名为扁池,如今也是太医院的人。” 那宦官听见这话,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却还是皱着眉头,看向扁池,叮嘱了一番:“宫中规矩甚多,既然是新来的,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为好,便留在这太医院,安安心心的钻研医术,为陛下和娘娘们效力。” 扁池听了以后,脸上虽是笑容,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他想的乃是悬壶济世,乃是天下所有生病之人,而不单单只是陛下和娘娘们。 虽是如此,既然是在宫中,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他微微见礼,笑道:“在下知道了。” 在楚国,宦官也是一股不小的权力,可是在这些读书人的心目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瞧不起的。 即便是扁池,也不能免俗。 那宦官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严御医,说道:“严御医可还准备好了。” 严御医笑了笑,道:“准备好了。” 而后,看向身后的扁池,叮嘱道:“你便听这位公公的吩咐,这段时间,便待在太医署,不要四处乱走。 另一间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医书,你若是闲得无事,可以将医书整理一下,分门别类的放好。” 扁池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晚辈谢过前辈。” 医书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书籍,在后世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买到的,更可况是在古代。 因此,每一本医书都是十分珍贵的,扁池走遍京畿之地,也不过得了五本。 而且,这五本书,每一本,他都看了千遍万遍,纵然是保养的再好,也几乎要翻烂了。 此刻,听说另一间屋子里面摆满了医书,自然是欣喜到了极点,恨不得现在就扎进书堆之中。 另一边,宦官听见扁池称呼严御医为前辈,脸上露出了一抹狐疑之色。 即是师徒,为何要自称晚辈,前辈......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他也懒得多管闲事,见严御医已经准备妥当,便领着他往永寿宫走去。 近些日子,太后的身体越加的不好,每日都要御医把脉,了解身体的状况,而后再调整饮食。 这件事情,一直都是严御医负责的,而他则负责将严御医接到永寿宫...... 严御医和宦官前脚刚走,扁池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了摆满医书的房间之中。 一推开门,扁池便被震惊了。 两个大型的楠木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书,其中不乏许多传说当中已经失传了的古籍。 仅仅只是第一眼看到的那几本,便让他挪不开眼睛。 他走到书架的前面,小心翼翼的从中抽出一本,就这么席地而坐,仔细研读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 扁池却好像没有察觉一样,专注在书中的世界,若不是严御医推门,他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总觉得有些刺眼。 扁池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的严御医,忙不迭起身,恭敬道:“前辈。” 严御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古籍,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一句:“该吃饭了。” 扁池听见这话,才发觉自己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还没有喝过一口水,没有吃过一口饭。 若是平常的时候,肚子早已经咕噜噜叫了。 自己家的小药童也早已经将饭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只是有这些医书在,他恨不得一口饭都不吃。 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这些医书当中。 只是...... 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将医书放在了架子上,跟着严御医走出了屋子。 自己的观念需要改一改了。 如今自己已经是太医署的人,天下医书,只要自己想要,便可以上奏朝廷,派出亲军去寻。 而且,天下医书,十之八九全都在这太医署内,自己想要看,还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 自己已经入了太医署,不是做做客而已...... 恍惚了片刻,他才突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经从一个赤脚医生变成了御医弟子...... 第二百九十六章 无药可救 吃完了饭,几乎没有任何的休息,便回到了屋里,继续读书。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 除了晚上必要的休息时间,其余的时间,扁池全都在屋子里面读书。 这种态度,即便是严御医,都不用有些动容。 第四天的清晨,扁池早早的便起床了,正准备去读书,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有什么极其要紧的事情。 无奈之下,他只好留在原地。 这个时候,严御医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严御医何在?” 走进来的是几个带刀的护卫,一脸的焦急之色。 严御医穿戴好了衣服,看向那几名护卫,见到他们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几位有什么事情?” 其中一名护卫走了出来,看着严御医,焦急的道:“严御医,之前因为意图对公主殿下不轨而被关进了天牢的草原人,伤口生了病虫。” 伤口生了病虫,换成现代的医学术语,便是伤口发炎,在这个时代,是一件死亡率极高的病症。 严御医听说是犯人,稍稍放松了一些。 可是听到病虫两个字,眉头却是皱了皱,看向扁池,吩咐道:“去,将老夫的药筐拿过来。” 扁池听了以后,忙不迭将装满了各种草药的药筐拿了过来。 严御医接过药筐,看着那几名护卫,焦急道:“走,给老夫带路。” 一旁,扁池却是拦在了严御医的身前,说道:“前辈,晚辈曾经处理过一个生了病虫的病人,对于此道,颇有些经验。 这一次,晚辈跟在您的身边,应该能提供一些帮助。” 严御医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拒绝,只是吩咐了一句:“到了那边,不要随意走动。” 扁池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跟在了他的身后。 几名护卫在前面带路,严御医和扁池跟在后面,没一会,便到了看押犯人的宫中的地牢。 推门走进去,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严御医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 而他身后的扁池,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行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这个......对于他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 几名护卫更是习以为常,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严御医,这便是那个生了病虫的草原人。” 几名护卫伸手指了指。 严御医顺着看去,只见一个遍体鳞伤的汉子正躺在脏污的地上,时不时发出两声痛苦的哀嚎声。 见到这一幕,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么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他,这个草原人身上的伤口已经恶化到了一定的地步,几乎无法挽救。 即便是他,也没有把握,甚至说几乎没有把握,将这个人治愈。 可是...... 能够让这些厂卫如此紧张,这个人想必也很重要。 虽是犯人,却不可以等同于普通的犯人对待,定然是要全力抢救的。 他皱着眉头,捂着口鼻,走近了牢房,弯下身子,看了一眼这草原人身上的伤口。 在看清他身上的伤口之后,心里顿时一凉。 这人身上的伤口岂止是生了病虫,连真正的蛆虫都有。 一个人伤到这般地步,还有活路吗? 即便自己是御医,也无法保证。 他抬眸,看向守在外面的几名厂卫,开口道:“此人的伤势实在太重,活下来的可能十不存一,老夫以为,诸位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几名厂卫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纷纷变了,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人咬了咬牙,问道:“当真没有救活的可能了?” 严御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犯人,当然,也可以说是病人。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道:“老夫行医数十载,见过的病人数不胜数,伤势如此人这般,最后还能活下来的,没有一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严御医几乎是明着告诉这几名厂卫。 不要想着救人了,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处理后事吧。 几名厂卫听见这话,全都是脸色一白。 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人开口道:“动用重刑,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闭嘴!” 他刚开口便被另一名厂卫喝斥住了。 那名厂卫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此事是我等的过失,不要想着推卸责任,到了陛下那边,也是这般,即便是犯了错,也不会祸及家人......” 被他喝斥的厂卫听见这话,叹了口气,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另一人开口安慰道:“也许事情没有到这种地步,听说,前些日子,内阁几位阁老在商议......” 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严御医和扁池,不再说了。 可另外几名厂卫全都明白他的意思。 内阁的几位阁老在商议着与草原诸部,尤其是乞颜部开战的事情。 想来,这个时候,死了一个草原来的犯人,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罪过,最起码不至于到性命不保的地步。 对于这几名厂卫而言,已经到了危急的关头,几乎顾不上严御医和扁池,暗自商议了起来。 见了刘公公,应该怎么说。 见了陛下,又应该怎么说。 仿佛这便是他们此时此刻最要紧的事情。 即便是躺在地上的犯人还在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他们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对于他们而言,生死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要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都不会让他们有所动容。 而严御医则是紧紧皱着眉头,捂着口鼻,似乎在这里多待上一秒钟,便是对自己极大的折磨。 确实...... 身为太医署的御医,平日里诊病的都是陛下和娘娘,再不济也是皇亲国戚,再再不济,也就是如方休这般京师之中有头有脸的勋贵。 何曾到过这种地方,不能忍受,乃是人之常情。 “几位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老夫便先行离开了。” 终于,严御医忍受不住,开口说道。 几名护卫听见这话,回头看了严御医一眼,开口道:“劳烦严大人了。” 严御医点了点头,便转身要走。 却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依在下看,此人未必便是无药可救!” 第二百九十七章 第二次手术 此话一出,整个地牢都安静了下来。 几个厂卫停下了议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说话那人,也就是扁池。 严御医也是望向扁池,眉头微微皱起。 扁池留给他的印象,最多也就是一个好学的学生,会不会行医,还是一个问题。 眼前这个犯人明显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此人竟然还大言不惭。 这两天扁池留给他的好印象,几乎在一瞬间便化为乌有。 扁池却没有在意严御医的表情,而是走到那犯人的身旁,蹲下去,仔细观察了片刻,说道:“此人身上的病虫还没有深入骨髓,只要将其染上病虫的部分切了去,再用上特定的草药,便有机会痊愈。” 几名厂卫听见这话,脸上都是露出怀疑之色。 这个年轻人一看便是严御医身旁的小药童,严御医都说了无药可救,他能够什么办法? 而且...... 这个人身上的伤势,便是他们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再将其身上感染病虫的部分切去,那还有活路吗? 一旁,严御医听了,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胡闹,眉头微微一皱,轻声喝斥道:“不懂便不要乱说,年轻人,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多学多看多听。 而不是逞能......” 扁池听到这些话,并没有出声驳斥,而是看向严御医,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开口道:“之前晚辈曾经遇见过一个伤势比他还要严重的人,将其身上感染病虫的部分切去后,虽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健康水平,却是活下来了。 这个人现在还在晚辈的医馆中,前辈若是不信,可以去看一看。” 严御医听到这个解释,眉头皱的更深,却是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尝试过这种方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只是...... 人还活着,就将其身上的肉切去.....总觉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一时之间,即便是经验老道的他,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信这扁池的话。 扁池见状,继续劝道:“即便不成,又有何事? 此人如今的伤势,若是不加以治疗,恐怕活不过今天。 若是成功,便等于将其从地府之中拉了回来,若是失败,也不过是原先的结果。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去尝试一次?” 严御医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轻声道:“你有几成的把握?” 扁池见状,明白他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轻松了许多,想了想,回答道:“若是方师在我的身边,有五成的把握。 若是我一个人行手术之法,大概也有三成。” “方师?” 严御医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方师......显然是一个敬词。 姓方的御医,太医署似乎没有。 似乎在自己来太医署以前,确实有一个御医姓方,莫非这个扁池是那位方御医的弟子? 想到这里,他便释然了,也没有再追问。 身旁,厂卫此刻却仿佛得到了希望,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大人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扁池抬眸,看着那人,一一罗列道:“我需要一间干净的屋子,一把锋利的小刀,足够的热水,足够的干净的纱布......” 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还需要一个胆大心细的帮手。” 几名厂卫听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匆忙的准备东西去了。 对于这些厂卫而言,最不缺的便是利刃、纱布和胆大心细之人。 相较而言,最难的反而是一间干净的屋子。 不过,事关姓名,这些厂卫一个个的行动极其敏捷,没一会便腾出了一间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屋子。 用简易的担架,合力将那名犯人抬到准备好的屋子里面。 扁池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些护卫,随手点了两个,说道:“你们随我进来......” 两个厂卫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点头称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严御医见状,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能不能让老夫也跟进去。” 扁池想了想。 严御医乃是医术圣手,不管怎么样,面对一些问题,总比自己更有经验。 而且,自己进入太医署,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推广这手术之法。 若是能让严御医学会方师的手术之法,不就是最好的推广吗? 若是有严御医的倾力相助,这手术之法在全天下普及开来,也要容易很多。 想到这里,扁池轻轻的点了点头,回答道:“当然可以。” 说完,便走进了屋子里面。 两个厂卫跟在后面,最后是严御医。 原先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屋子,因为这个犯人的存在,而显得脏乱不堪。 一股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即便是两个厂卫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更不用说严御医,直接捂住了口鼻。 扁池却好像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吩咐身旁的厂卫道:“用热水将他身上的伤口和伤口周围的地方,清洗一下。” 那厂卫听见这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却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按照他的吩咐,行动起来。 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身旁的护卫,亲军和六监之中的佼佼者,很快便适应了这种环境,动作也越发的敏捷。 没一会,便按照扁池的吩咐,行动完毕,要比当初的小药童,迅速的多。 扁池见状,对于这次手术更加有了信心,伸手道:“刀。” 另一个厂卫听了,十分迅速的将一旁的锋利匕首递给了他。 扁池手握匕首,眼神专注的看着伤口感染最严重的地方,找准了位置,二话不说,便是犀利的一刀。 那场面......看的一旁严御医一阵心惊胆战。 一直在心中默念医书,才压下转身离开的冲动。 其实,身为一个御医,这种事情,他也见过。 尤其是与自己那位擅长针灸的刘御医一起诊病时,更是如此。 只是,相比于刘御医,扁池更加的简单,也更加的粗暴。 动作丝毫不像是一个医师,反倒像是一个......侠客。 一刀下去,血流如注。 这时,便听见扁池略微有些焦急的声音:“快,纱布,用力摁住刚才的那处伤口,一定不要让它继续流血......”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识旧人 对于这些厂卫而言,止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用纱布将伤口用力的摁住,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将血止住了。 而后,周而复始,将之前的方法一遍又一遍的用在此人的身上。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这个犯人身上的伤口终于被清理干净了。 只是...... 流的血显然也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若是寻常之人,此刻恐怕早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离开人世。 只是,这个家伙乃是乞颜部一等一的武士,身强体壮,即便是流了这么多的血,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大碍,最多也便是面色苍白了一些。 除了他以外,屋子里面还有一个面色更加苍白的人,便是严御医。 严御医站在原地,足足两个时辰,也看了足足两个时辰。 此时此刻,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除了身体上的原因,视觉上的冲击和心理上的不适,也是一个原因。 看着躺在床上的犯人,他只能在心中默念,刮骨疗伤之类的先例,才能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一些。 这个被称呼为手术之法的行医方法,实在是太过......骇人。 可是,看上去竟然也是无比的有效。 因为,这个犯人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当然,有一方面是因为他失血过多,没了力气。 作为手术的主刀人,扁池也耗费极大的心神和体力,站起来的时候,都是有些晃晃悠悠的。 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一直到走出屋子,才稍微清醒了那么一些。 外面的厂卫等待了两个时辰,即便是定力极高,此刻也忍不住围了上去,面露焦急之色,纷纷开口:“扁大人,情况如何了?” “此人究竟还有没有救?” 旁边的厂卫见扁池面色惨白,轻声喝斥道:“都让开,给扁大人休息一会!” 众人这才看清扁池的脸色,纷纷让开,留出一片空地,让扁池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又休息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扁池才缓缓开口:“手术刚刚结束,结果还不知道,好好照顾,一天之后,若是还活着,便没有危险了。” 众厂卫听了这话,心情又紧张起来。 当然...... 紧张总比绝望要好。 几名厂卫想到这里,齐齐朝扁池行了一礼,小声道:“谢过扁大人了。” 扁池见到这一幕,忙不迭摆了摆手,说道:“在下不过只是一介草民,受到方师和严前辈的器重,才得以入太医署,称不上大人。 更可况,行医救人乃是我的本分,诸位大人莫要如此。”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到方师这个称呼了。 身旁的严御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方师是哪位先生?” 扁池看向严御医,笑了笑,说道:“方师便是方休方将军,晚辈想要拜方将军为师,奈何道行不够,方将军不愿意收我为徒。 我只好做方将军身边的学徒,依旧称呼方将军为方师......” 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说这些话,未免有攀关系的嫌疑,又补充了一句:“手术之法,便是方师首创,而后传授给我的。” 严御医听见这话,却是怔在了原地。 方师,方休,手术之法...... 这......怎么可能? ............ 方府。 方府吃完了火锅,抹了抹嘴,便起身:“走,去宫里。” 一旁,白小纯立刻恭敬道:“小的这便去准备马车。” 如今,对于方休来说,去宫里,已经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以至于宫里面的护卫,全都见过这位方将军。 当然,平日里,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他压根懒得往宫里跑。 虽上身上有一个羽林卫左中郎将的名号,实际上的相关的事务,全都一股脑的交给了梁虎。 梁虎如今已经是右羽林卫的右中郎将,很多事情,他便可以自己作主。 念着方休举荐他,对于自己这位上官经常缺席,或者说从未参席的行为,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作没有看见。 当然了,虽说他不会这么做,可......即便是他上书给亲军府或者朝廷,也没有什么办法。 必定,当初那两位御医给方将军下了脑疾的诊断以后,陛下可是给了方将军足足两个多月的假期,而且还可以无限期的延长。 因此,亲军校阅结束以后,右羽林卫的士卒便很少见到方将军了。 偶尔见到,也是在宫外城南的春风楼,或者京师大剧院。 以至于很多新到右羽林卫的新士卒,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直系上官长什么样子。 这一日,方休穿戴整齐,到了宫内,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右羽林卫的驻地。 驻地的不远处,有两个士卒,见到这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这里是右羽林卫的驻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方休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而后,便觉得有些羞愧。 自己似乎,大概,确实有些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却也不至于让这些人不认识自己吧。 旁边的校尉正在带着士卒们练习队列。 这是方将军定下的规矩,每天早晚各一次。 看见不远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便走了过来。 驻扎在宫内的亲军不用于宫外的亲军,行事需要十分的谨慎。 毕竟宫内有许许多多的人,压根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今日轮值的是两个从宫外调来的新士卒,万一不懂规矩,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你们在干什么?” 那名校尉距离还远,便大声道。 两个士卒听了,忙不迭站好,解释道:“这个人要进营,被卑下拦下来了......” 说话间,那名校尉已经走到了这里,看清了他们拦下的那个人以后,脸上的表情一变。 忙不迭站好,恭敬的道:“方将军。” 方将军...... 这个称呼,总觉得有些熟悉。 两个士卒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恐惧之色,忙不迭道歉道:“方将军,卑下,卑下有眼无珠......” 方休见到这一幕,觉得更加尴尬,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你们做的很好,继续当值......” 第二百九十九章 出城? 方将军是一个宽厚的人。 最起码,此时此刻,在这两名护卫的眼中是这样的。 即便自己不认识自己的上官,方将军也没有与自己计较。 可只有方休和那个校尉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方休拍了拍那两人的肩膀,以示鼓励,而后,便朝营帐的方向走去。 身旁的校尉便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人,方休认识,是当初孙腾手下的校尉之一,只是孙腾倒了以后,他倒是识相,在自己的手下,安安分分,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方休也便留他到了现在。 “梁将军在什么地方?” 方休一边走,一边问道。 那校尉听见这话,忙不迭站好,恭敬的道:“禀将军,梁将军正在营帐中与卑下等商议日常训练之事,想必,现在还在那里。” 方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便朝梁虎的营帐走去。 守在营帐门口的两个护卫全都是老兵,看见方休,脸上浮现一抹诧异之色,而后,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敬的道:“方将军!” 方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营帐里面的空间不大,摆放着几张案台。 梁虎坐在最前面,其余校尉分列两侧。 看见突然有人闯进来,营帐里面的人都有些懵。 还是梁虎第一个反应过来,从案前站起,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将军。” 其余几人见状,也回过神,纷纷起身行礼。 方休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最前面梁虎的位置,坐了下来。 梁虎十分自觉的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恭敬的站在一旁。 在他的心里,整个亲军,即便是那些真正的将军,也不值得他如此敬重。 唯独这位方将军,亲手将自己从一个小小的平民校尉提拔成右中郎将,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 要知道,在楚国这么一个等级十分严明的地方,一个普通百姓家出身的士卒,能够走到校尉的位置上,已经是极为难得。 便说他自己,就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在边疆与草原诸部厮杀了不知道多少年,才获得一个校尉的头衔。 回到京师,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能够成为右羽林卫的右中郎将,这一切,全都仰赖方将军在陛下面前推举自己。 若是没有将军的推举,他可能要在这个位置上坐一辈子。 其余几个校尉虽然没有梁虎那般的敬重,可是对于自己的上官,也是敬畏交加。 若是放在以前,提起方府的那个败家子,最多只是不屑。 可是,这段时间,与方休接触了以后,他们才知道这位众人口中的纨绔败家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一到右羽林卫,便将原先根基深厚的右中郎将孙腾赶了出去,任命自己的亲信,还不引起陛下的厌恶。 除此之外,带着原先并不能算是十六卫中顶级的右羽林卫,杀出重围,一举多得亲军校阅的透明。 再加上鸿胪寺宴会上面发生的事情,这种种,让他们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对于自己的这位直系上官,也从原先的不屑到了如今的又敬重又畏惧。 方休落座以后,目光在众校尉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才开口道:“奉陛下的命令,这段时间,右羽林卫由本将军全权指挥......”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众人听了,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疑惑。 什么叫做由本将军全权指挥,你原先不就是右羽林卫的将军吗!? 莫非是田将军要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你?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亲军十六卫自从成立以来,似乎还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将军。 要知道,他们这位上官,如今可是还没有及冠啊...... 方休却没有为他们解惑,而是继续道:“这段时间,你们整理一下辎重,随本将军出城。” “这......” 众人听见这话,更是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是不是犯糊涂了,我们可是城内亲军。 不可离开皇城的,若是离开了,陛下该由谁守卫? 而且......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他们几个说不定都要受到牵连。 不要说他们,便是他们的家人,也免不了有可能受到牵连。 即便是方将军要求自己这么做,他们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方休见到这一幕,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道:“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也只有在羽林卫的时候,他才会有这么严肃的一面。 因为他知道,面对这些人,若是没有一定的气势,不摆出一定的姿态,不可能震慑住他们。 低下,一名校尉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将军,不是我们不遵从您的命令,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是不是该报呈兵部、内阁和宫中。 得到陛下首肯以后,再行动也不迟啊。” 这句话说的很隐秘。 在场的没有一个是蠢人,很容易便能听懂这话里面的画外之音。 没有陛下的手谕,我们是不会动的。 您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种要命的事情,不要拉上我们。 方休听见这话,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圣旨,说道:“你说的没错。 ......这便是陛下的手谕,命令右羽林卫出城研制烟花之重器,其间,所有事情,无论大小,全部由本将军处理......” 众人听了,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古怪之色。 研制烟花之重器? 这是什么意思,感情把他们调到城外,就是为了研制烟花? 这未免有些......太过可笑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若不是看见方休手上的圣旨,几乎不敢相信,方休说的是真的。 莫非方将军的脑疾又犯了? 这个念头只是出现在脑海中一瞬,就被否决了。 事实已经无数次的证明,方将军的脑疾只在该犯的时候才会犯病。 比如一不小心砍下了礼部尚书公子的手臂,比如在宴会上冲撞宁王...... 显然,脑疾只是一个托辞,方将军实际上比他们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要精明不知道多少倍。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是让我们去城外研制烟花不成? 第三百章 巨响 右羽林卫即便是再扶不上台面,那也是亲军十六卫中比较强劲的一支,而且这一次又得了亲军校阅的头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去研制烟花的地步吧! 几个校尉脸上纷纷露出郁闷之色。 其实,他们心中更多的是愤怒,只是在主将的面前,不敢表露出来。 只是,在这些校尉中,有一人的表情却变得十分古怪。 不同于其余人,前段时间,他正值休沐,对于京师之中发生的事情,了解的比其他人多了许多。 他之前好像听家里的孩子听说过,城南新开了一家烟花坊。 那家烟花坊的主人似乎便是自己的主将,方休,方将军。 莫非......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方休,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台下的人是怎么想的,台上的方休其实并不在乎。 研制炸药这件事情,对于楚皇,或者说对于楚国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对于他而言,则只是一个任务。 经历过一次生死,在很多事情上面,他已经不似前半生那般执拗。 无论最后的结果成或是不成,都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更可况,学了那么多年的历史,读了那么多的史书,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生产力才是硬道理。 只要生产力达到了一定的地步,无论是炸药,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自然而然便会出现。 楚国不同于前世,对于商人有那么多的限制,只要时机成熟,该有的一切都会有。 方休不感兴趣的事情,也懒得去推动历史进程的提前。 便比如......火药。 ............ 没有过多的解释,羽林卫的士卒们就接到了一个命令。 他们的驻地由原先的宫中转移到了城外。 宫中和城外,毫不夸张的说,完全是两个世界。 当然,对于这些士卒们而言,则没有那么大的体会。 因为,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城外,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没有任何的分别,无非就是队列,队列,和队列...... 如今已经是夏季的尾巴,天气'凉爽许多的同时,蚊虫也不似从前那般的肆虐。 住在城外,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糟糕。 倒是被方将军选中的那批人,就要倒霉的多了。 每天都要去研制一种烟花...... 亲军去研制烟花,这种事情,若是以前,他们听说了,肯定是要嗤笑一声,而后不屑一顾,将之贬为天方夜谭。 可是......就是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如今却发生了。 梁将军亲自带队,没日没夜的琢磨怎么能让烟花的声音更加的响,威力更加的大。 他们实在搞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作用。 即便是威力再大,又能比得上手中的刀剑吗? 而且,就目前来看,这烟花炸开的威力,似乎还不如一块石头投入湖里。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方将军......当然,也有人说是陛下的命令,他们作为一个小卒,执行便是了,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营中近些时间又有人传出谣言,说是他们到郊外研制烟花,完全是方将军的主意。 因为方将军最近在城南新建了一家烟花坊,他们便是为那烟花坊研制的烟花。 这种话,他们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某一天,城南的方向,飞在空中的巨大风筝上面,却打出了城南烟花坊的广告...... 这就让他们心里面犯了嘀咕。 “你们说,方将军把咱们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为了他的烟花坊?” 营帐前面,队列结束以后,几个士卒聚在一起闲聊。 其中一人笑呵呵的道:“要是烟花坊赚到了银子,是不是也该给怎么一份?” 旁边的人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要乱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话那人却是不以为意,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继续道:“方将军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更可况,即便咱们是在为他研制风筝,那也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这只是聊一聊罢了......” 旁边有人接话道:“倒不是没有可能,我听说方将军以前便做过这种事情......” 顿了顿,抬眸,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这里,方才继续道:“你们还记得亲军校阅的时候吗? 观众席上有很多卖吃喝的小推车,听说便是方将军派人去的,好像赚了不少的银子,要比门票赚的银子还多,这些银子最后还不是都落在了将军的手里。” “不一样......” 旁边有人听了以后,也加入到了讨论之中。 “这次可是咱们整个右羽林卫......” 砰——!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众人忙不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种事情,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隔壁那些参加烟花研制的人,时不时的便要弄出一些巨大的动静。 一开始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后来的声音越来越响,到了现在,捂住耳朵,还阵阵发疼。 只是......动静虽大,听说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那烟花的威力终究还只是烟花。 最多只能弄死一只老鼠,便是一只猫,硬抗住那烟花的伤害,也未必能到危及性命的地步。 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进展却是如此的缓慢。 让很多人怀疑,这烟花能够达到方将军描述的那种效果。 也让更多的人开始怀疑,研制所谓的烟花重器也只是在为烟花坊工作而已...... “那群家伙还有完没完了,今天都是第三次了......” 片刻之后,之前说话的人揉了揉耳朵,没好气的道:“以前一天一次也就罢了,怎么......” 砰——! 又是话音未落,又是熟悉的一声巨响。 猝不及防之下,几人都没来得及捂住耳朵,几乎硬生生的承受了下来。 只是在一瞬间,众人便感觉自己耳朵像是要炸开一般。 而后,便是长时间的失聪,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好像在这一刻,天地万物全部消失,只剩下自己。 等到他们从巨响的余波中恢复过来,能够听请一些声音的时候,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声:“快!快去请大夫!” 第三百零一章 巨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士卒抬着担架。 担架上面,一个人全身满是伤痕,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声。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一次,身上的伤势显然要比以往严重的多。 营帐之中有医师,全天候着,便是怕人出了意外。 亲军的营地中常备医师,这在整个楚国还是独一份。 受伤的伤者很快便被送到了医师的营帐,忽然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而后,便是一阵呼喊,内容听不甚清楚。 之前说话的几人见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这种情况,足足半个多月,似乎还是第一次,莫非......那烟花研制成了? 众人纷纷起身,朝西南角的某一处空地走去。 这里,原先郁郁葱葱的树木早已经被砍伐了干净,方圆近三里,说不上寸草不生,却也见不到多少的活物。 这......便是那些人实验的地方。 此时此刻,原先众人避之不及的试验场,围满了右羽林卫的士卒。 之前说话的那几人站在外围,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大声的问。 终于,有人让出了一条缝隙。 他们便顺着这条缝隙,朝里面望去。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之后,他们全都被震住了,怔怔的站在原地,嘴巴微张,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了。 只见原先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实验场地燃烧着火苗,里面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坑,仿佛是有陨石落地,砸出来的一般。 可是他们却清楚的记得,这块地方在昨天还是一块平地。 除非动用士卒连夜挖坑,才有可能挖出这么一个大坑,不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从震惊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 最开始对这所谓重器不以为意,乃至不屑一顾的青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呢喃了一句:“竟然......真的成了。” ............ 另一边,刚刚赶到实验场地的方休,看着这一个巨大的坑,也是不由自主的呢喃了一句:“竟然这么快。” 站在他身后的是梁虎。 在这右羽林卫之中,大都是京师之中的勋贵子弟,亦或者是京畿之地的平民百姓,很少有人在那等寒苦的边疆之地待过。 更少有人见过战场的残酷,见过尸山血海的场景。 唯独......梁虎。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巨坑的前面,梁虎的心却是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烟花竟然真的能够这般的威力。 作为战场的亲历者,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个‘烟花’能够像刀剑一样,装备给大楚的士卒,那么什么乞颜部,什么草原狼骑,都算不上什么。 便是整个天下,都是大楚的囊中之物。 平常的校尉或者围观的士卒们,见到这个巨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它骇人的威力。 而后......便没有了。 梁虎不一样,他参加过无数次与草原诸部的战斗,知道这个东西所展现出来的,绝不仅仅只是它的威力。 最重要的是它的震慑力。 如天雷一般的声音,如果陨石落地一般的威力,加在一起,便等同于上天降下了神罚。 这对于敌方的士气乃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够承受的住这种打击,即便是驰骋草原的草原狼骑一样不能。 看着面前这个宛若天坑一般的巨大的坑地,梁虎几乎要落下泪。 不要说这些古人,便是方休这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火药的威力。 这个巨坑给他带来的震撼,不比身旁的这些普通士卒更小。 只是,那震撼持续的时间很短。 毕竟是现代穿越而来,虽然没有见过真的,却也在各种电视剧和电脑上见过。 因此,没有太过震惊。 片刻之后,便摆了摆手,风轻云淡的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全都散开。” 因为围观的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没有多少议论的声音。 方休一开口,众人便听的清清楚楚,抬眸,见是将军发话,忙不迭的后退了数步,整整齐齐的站成了队列。 这一切,仿佛只是平日里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那么的自然。 可...... 若是十六卫的那些将军见了,一定会被震惊的说不出话。 领兵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若是问那些将军,十个之中有九个半会回答......令行禁止。 何谓令行禁止? 这.......便是令行禁止! 围观的士卒散开以后,自然空出了一片地方。 方休往前走了几步,蹲了下来,近距离的观察地上的巨坑。 可以闻到,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没有错......这便是皇帝命自己研制的东西。 方休确认了以后,又有些感概。 他只是给这些参与实验的士卒指出了一条方向,并没有过多的干涉。 因为秋闱很快便要到了,他还要腾出一些时间再去读一读书。 原先就没打算这些人能够研制出来。 却没有想到,仅仅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方休感叹了一声,而后,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身后的梁虎,开口问道:“这是谁调整出的配方?” 梁虎端端正正的站好,正色道:“是孔六。” 孔六......这个名字,方休似乎听说过。 当初招募实验人员的时候,这个人便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听说小的时候,自己做过烟花。 原先准备用这个养家糊口,却因为被父母斥责为不务正业,一怒之下,参加了亲军十六卫。 果然......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有一定的基础,加上一定的天赋。 方休点了点头,又问:“孔六何在?” 话音刚落,一个看上去十分健壮的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方休恭敬的行了一礼,大声道:“回禀将军,卑下孔六。” 方休看了他一眼,真心觉得人不可貌相。 以后世的思维,科学家和发明家一定是那种带着厚框眼睛的白发老头。 再不然,便是那种精瘦的男人。 去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体型健壮的大汉。 第三百零二章 奖赏 方休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孔六的肩膀,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鼓励似的道:“不错,作为第一个将此器研制出来的人,应当重赏......” 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在众士卒的身上扫视了一下,而后,才道:“五千两!” 听见这话,全场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便是孔六自己,都觉得有些不敢质疑。 他看着自家将军,神色之中,有些迷茫,下意识的问道:“五千两......什么?” 这个时候,方休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孔六,笑道:“自然是银子。” 孔六看着那张银票,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五千两银子是什么概念,他压根想象不出来。 面前的这只是银票,若是换成真金白银,大概能将自己砸死...... “给......给我的?” 孔六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若是放在以前,方休早就一脚踹了上去。 给你便是你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可是......看见身后那个深坑,方休的心里真的高兴,性子也就缓和了下来,不厌其烦的道:“当然是给你的。” 孔六还是有些不敢接,伸出了手,又收了回来,整个人都好似疯了一般,不住的颤抖。 方休见状,有些无奈,干脆一把将那张宝乐坊的银票塞进他的怀里。 而后,转身看着其他的士卒,大声道:“这只是初代版本,你们以后还有机会。 若是谁能够将此器改良到可以控制的程度,本将军还奖赏他五千两!”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热烈的议论声。 众士卒面面相觑,眼睛都要红了,恨不得现在就去做实验。 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而言,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十两银子已经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极限,足足五千两......那是什么概念? 即便是现在离开右羽林卫,也是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 一生富贵,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个奖赏......真的是...... 众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方休见到这一幕,却是笑了,摆了摆手,大声道:“好了,没有事情,全都滚吧!” 话音刚落,众士卒便四散开来,不用说,就知道,肯定都去做实验了。 五千两,这是他们改变自己人生的一次机遇,就看谁能不能够把握的住了。 可是对于方休而言,这只是一种激励人心的手段。 放在几个月前,五千两银子,他自己还不一定能够凑到。 如今...... 不算上新开的风筝坊和烟花坊,单单竹轩斋、春风楼和京师大剧院,一个月进账的银子便不止这个数目。 若是仅仅付出这点儿银子,就能够让威力巨大的改良火药问世,何乐而不为之呢? “将军。” 这个时候,梁虎走到了他的身旁,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正色道:“卑职以为,重器铸成,将军应该上书,为陛下报喜。” 方休听了这话,这才想起来,是应该跟楚皇说一声。 不然,他还以为自己这段事情什么都没有做。 虽然事实却是如此,可...... 方休突然觉得一阵疲惫,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只想回去方府躺着,继续做自己的咸鱼。 于是,吩咐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如实禀告。” 对于梁虎,方休还是十分信任的。 冒功之类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写奏章,交给他,放心。 梁虎听见这话,却是面露犹豫之色,开口道:“将军,卑职以为,这奏章,还是由将军亲自去写为好。”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梁虎,见到他低着头,突然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说道:“本将军明白了,这奏章,便由本将军来写......” “是!” 梁虎站的笔直,恭敬的应了一声。 “有段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你跟本将军说一说,这段时间的研究进程。” 士卒们全都散开以后,方休看着梁虎,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道。 梁虎应声称是,跟在他的身后,在这郊外闲逛起来。 “这段时间,多少人因为这火药而受伤?” 方休在前面漫无目的的走,想到什么,便随口问什么。 梁虎跟在后面,问什么便答什么。 两人渐行渐远,终于走到一片安静的林下。 方休站在这林子下面,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梁虎,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锐利。 梁虎立刻会意,左脚点地,施展轻功,几步便登上了树顶,四处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又飘飘然落下,站到方休的面前。 “吩咐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方休看着梁虎,开口问道。 梁虎拱了拱手,恭敬道:“幸不辱命!” 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锦缎,递给面前的方休,继续道:“将军,这便是英国公和康王郊外密会的地点。” 方休接过锦缎,扫了一眼,点了点头,问道:“可查清楚他们......” 话音未落,梁虎的眉头突然一挑,猛地拉住方休的手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方休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便停了下来。 而后,便听见不远处的丛林,突然传出一些动静。 像是有野兔在林中窜动。 梁虎的眉头紧皱,轻轻往前迈了一步,躲在了旁边那颗说不上名字的树的后面,朝前面看去。 方休见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这个时候,若是有什么意外,他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站在原地不动,不要给梁虎添乱就好了。 那如野兔窜动的动静越来越近。 呼—— 只是那么一瞬间,梁虎突然动了,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朝前方扑去。 而后,只听见一声闷响,便没了动静。 “将军......” 前方传来一声轻唤。 方休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人,可是看梁虎的反应,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猎人之类的普通百姓...... 更可况,这块地方,可是他派人调查,而后挑选出来的,方圆数十里,杳无人烟,狐狸之类能卖的上钱的动物,也不多。 很少有猎户会到这里。 因此,梁虎拿下的人,不是跟踪自己到这里,便是另有秘密! 第三百零三章 为什么还要打我? 方休迈步走到梁虎的面前,只见草丛之中,躺着一个身穿劲装的男子,身上还携带着一把短剑,显然是某个势力的斥候。 若不是梁虎发现的及时...... 方休眉头紧紧皱起,看着地上的男子,吩咐了一句:“搜一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是!” 梁虎领命以后,立刻在那名男子的身上搜索起来。 一个合格的斥候是绝不会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翻遍了整个人,也没有找到任何一定可以证明此人身份的线索。 方休紧皱眉头。 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这么一个人。 莫非康王对于自己的调查已经有了一些警觉,甚至发现了梁虎的踪迹,一路反跟踪到他们这里。 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么老皇帝吩咐自己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好做了。 梁虎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黝黑而坚毅的脸庞露出一抹羞愧之色,低了下头,不发一言。 片刻之后,才道:“卑职有罪!” 刚刚开口,便见方休摆了摆手,好似漫不经心的道:“先不要说这些。 这个人是谁,还不知道,先把他弄醒,本将军亲自审问他。” “是,将军!” 梁虎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将功赎罪,走到那人的面前,一脚踩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斥候瞬间感受到一股剧痛传遍全身,下意识的想要大喊出声。 只是还没有喊出来,就有一堆杂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是谁?” 梁虎控制住了这人。 方休走到他的面前,面色淡然的问了一句。 这斥候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整个人都好似懵了。 方休见到这一幕,心里有些疑惑。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如果这个斥候是跟踪自己的,即便是见到了自己,也不会露出这名惊讶的表情。 可是,看他的表情,又似乎不是装的。 难道......这个人的目标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在这个荒郊野岭,连猎户都不愿意来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派出斥候来追踪? 方休的心思百转千回,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想了想,觉得在这里审问,似乎有些不妥,便起身,看向他身后的梁虎,吩咐了一句:“将他带回去。” “是!” ........... 那名斥候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便感受到一股剧痛,那是熟悉的感觉。 而后......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个营帐之中。 完全陌生的环境,让人的安全感降到了最低。 他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的捆住,想要呼喊,听见帐外传来的脚步声,却是犹豫了。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是谁?” 斥候转身,便看见了那张自己印象深刻的脸,羽林卫的中郎将......方休。 身为一名斥候,被抓到以后,能够承受的住严刑拷打,保守住自己的秘密,也是一个基本的修养。 可是,这种修养显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的。 方休刚刚问出口,还没有做好准备,便听见面前的斥候如同天幕下雨一般将自己的一切,一股脑的吐露了出来。 “小的名叫张七,是宁王府的护卫,这一切是护送宁王殿下与贵客告别。”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梁虎。 显然,梁虎也有些懵,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有这般没有骨气的人。 只是问了一句,还没有动刑,甚至都没有威胁,便将自己身份、目的全交代出来了。 方休转过头,心里都开始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在说一些假消息来糊弄自己了。 沉思了片刻,又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宁王送宾客,到这里,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块地方,虽然偏了一些,却是前往北方四州的必经之地。 一般而言,亲王出行,护卫都会搜索方圆三里,确保附近安全,没有埋伏。 这家伙浑水摸鱼,到了右羽林卫驻扎的范围之内,倒也有可能。 那宁王府的护卫有问必答。 方休刚刚开口,便听见他回答道:“因为之前这边传出了巨响,宁王殿下觉得可能会有意外,便派卑下到这里搜索一下,顺便查出那巨响的来源。” 听见这话,方休和梁虎齐齐一怔,脸色都变的有些古怪。 倒不是因为这个人说的话不符合逻辑,恰恰是因为太符合逻辑了...... 这天底下有这般巧合事情? 方休眉头皱了皱,脸上露出思考之色。 片刻之后,他抬眸,看向那瘫在地上的宁王府护卫,突然面露狠色。 上去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而后,对着他的小腹重重踩了一脚。 那护卫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不属于自己,全身上下一阵难以描述的痛苦,偏偏行动又受到限制。 那滋味...... 从凄惨的哀嚎声中,便可以体会的到了。 等从万分痛苦的状态之中恢复了一些,他忍不住大喊:“我说了,我全都说了啊! 你们为什么还要打我!” 方休一脸的不以为意,说道:“本将军觉得你说的太假,不太满意......” 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凛冽,重复了一遍之前问过的问题:“你究竟是谁,这一次,我要听实话!” “卑下......卑下说的全都是真的,将军,将军......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证啊!”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懵了。 这人说的......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既然是送别友人,那么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自己派一两个士卒去查看一番,便知道事情的真假了。 似乎......不需要这般行事。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看向躺在地上不停翻滚,发出痛苦哀嚎声的宁王府护卫,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好意思。 只是...... 打就打了。 就凭他宁王府护卫的身份,多踹几脚,也不是什么冤枉的事情。 方休想到这里,也便没什么感觉了,目光望向一旁的梁虎,轻声吩咐了一句:“你跟我走一趟,看一看宁王究竟要做什么......” 第三百零四章 一箭 向那名宁王府的护卫询问了宁王送别友人的方向,方休和梁虎带着五个精锐的士卒,朝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亲军本就是各府各卫之中的精锐,右羽林卫又算得上亲军的精锐。 因此,方休身后的这个五个士卒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中的精锐,武力如何,尚且不说…… 起码,脚力丝毫不弱于梁虎。 若不是需要照顾自己这位将军,估计不需要半炷香的时间,便能够找到那位宁王...... 前提是他真的在这里送别友人。 就算是加上方休,他们找到宁王,也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看着官道之上,那两辆华丽的马车。 方休有些懵...... 这世间的巧合真的是......有趣。 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的确是宁王,这一点,不会有错。 而在他的不远处,另有一辆马车,上面坐着一个女人...... 没有想到,之前那护卫所说的宾客竟然会是一个女人。 楚国能够让宁王殿下相送的女人,能够几个? 方休突然有些好奇,朝那马车上面看去,看清了那人的脸庞之后,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竟然是她...... 看清了那道身影,方休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乞颜部的公主乞颜嫣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和宁王又有什么关系? 宁王为什么会送她离开京师? 种种疑问,顿时出现在方休的心里。 片刻之后,方休只是淡然的笑了笑,看向身旁的几人,笑道:“没什么事,走吧。”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这个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破空的声音。 而后,便是梁虎的呼喊声:“将军小心!” 砰——! 一支利箭在身旁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而后直接定在了后面的树上,入木三分! 若不是身旁的士卒反应极快,受伤的可不就是这棵老树了...... 即便是如方休这样的人,见到这一幕,也不由觉得一阵触目惊心。 猛地回头,看向官道上的马车。 只见一个身穿草原服饰的汉子手持硬弓,一双锐利的眼睛望向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交汇,迸溅出一阵火花...... ............ 另一边,宁王正在送别乞颜嫣然。 脸上充满了笑意,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忐忑,不知道乞颜嫣然所说的事情,究竟自己该不该答应。 答应了之后,又该如何。 不管怎么样,乞颜嫣然马上就要离开了,自己必须在短时间之内,做出决定。 成王败寇,无论中间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的,只要最后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一切还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的坚定了一些,看向面前准备离开的马车,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正准备挥手告别,却见护送乞颜嫣然离开的草原护卫突然拉弓,朝一个地方射了一箭。 “发生了什么!?” 见到这一幕,他心里猛地一跳,看向箭飞去的方向,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那弓手显然听不懂楚人的语言,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看向路旁林子里的某个方向。 事已至此,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也不需要什么回应,便能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王看向那个方向,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下令道:“不管那里是谁,全都给本王抓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刚落,周围的十几名护卫全都冲了上去。 只留下一个王府供奉在他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那弓手搭弓,准备再射一箭,还没有动手,便听到马车里面传来一句淡淡的吩咐,只得停了下来。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跟着马车,准备离开了。 方休见到这一幕,却是火冒三丈,感觉一股气涌上脑门。 什么东西,射了老子一箭,还想跑!? 门都没有! 方休压根懒得去看宁王府的那些护卫,目光直直盯着马车,下令道:“把那辆马车拦下来!” 原先他是不准备掺和这些事情的,即便真的有什么阴谋,时候也都可以调查清楚。 退一万步,即便调查不清,也没有必要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的节骨眼上,打草惊蛇。 可...... 就是这么一箭,彻底的让他放弃了原先的念头。 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苟且之事,全都要给我留下来,把事情给交代清楚。 把那一箭给我还回去,不然...... 梁虎和五名士卒对于自家的将军全都是唯命是从,一听见方休的命令,二话不说,便冲向了那辆马车的方向。 “将军,一定小心!” 其中,梁虎离开之前,还转身跟方休叮嘱了一句。 方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是那种头脑发热的人。 先不说宁王府的人不敢那他怎么样,即便是真的敢对他做出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有那个机会。 方休武功不行,跑步却是一流。 经过了一系列的打击,宁王府原先的精锐早已经树倒猕猴散,剩下的只是一些猫狗之辈。 最多也就是仗着手上的武器,欺负一些普通人。 若是遇上了武功高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歇菜。 即便是对于武学不甚精通的他,都能对付几个。 只是...... 方休转头,看了一眼朝自己扑来的十几名护卫,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战略迂回,朝后面跑去。 这里距离羽林卫的营帐最多不超过半炷香的脚程。 自己速度快一些,可能半炷香的时间都用不上。 让梁虎带着那几个精锐士卒下场,只是为了拖住乞颜嫣然的马车。 凭借他们六个人,无论如何都拦不下人数众多,而且战力远高于宁王府护卫的草原武士们。 只有回到羽林卫搬来救兵,才有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 宁王府的护卫们气势汹汹的冲向林子里的神秘人,还没有见到人影,就看见突然冲出了几个精壮的汉子,冲向另一辆马车。 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等回过神,转身望向之前留下的那个明显的领头的人。 他们十分惊讶的发现,那个人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踪影。 这速度......若是要他们用一个词形容。 只能是叹为观止...... 第三百零五章 以多欺少? 奈何宁王殿下已经下了命令,他们作为宁王府的护卫,自然不敢有丝毫的忤逆,此时此刻,也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 十几个人只好分成了两队,各自追向一个方向。 终于......苦心人天不负。 拼了命往前追赶了半炷香的时间,总算是看到了一个人影。 方休站在某处地方,喘着气,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也甩不掉的七个护卫。 脸上露出恼怒之色,大声道:“以多欺少,难道宁王府的人便是这种德性吗?” 站在最前面,领头的那个人见到这一幕,面露笑容,往前走了一步,说道:“这天下的道理便是如此,我们的人多,为何不能以多欺少?” 他顿了顿,神色突然一凌,冷声道:“小子,今天老子欺负的就是你!” 本以为面前这个年轻人听见自己这番话,会被吓的跪在地上,向自己求饶。 却没有想到,他的脸上反而露出诡异的笑容,反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么说,只有人数多,便可以随意的欺负人了?” 领头那人怔了怔,看着面前面容俊俏,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的年轻人,下意识的回道:“没错,这世道便是如此......” 方休听见这话,真的笑了,开口道:“既然如此,等会别怪我欺负你们!” 宁王府的几名护卫听见这话,怔了怔,随即全都狂笑起来。 这个家伙......莫不是被吓傻了。 可是下一秒,他们的笑容戛然而止。 脸上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般,不可置疑的看向方休的身后。 在那里,站着数不清的身穿轻型皮甲的护卫,粗略看上去,至少有上千人。 而且,看他们散发出的气势,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卒,一般也达不到这种水平。 一时之间,全场一片寂静。 之前领头那人嘴巴微张,就这么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俊俏年轻人的身后,整个人都被吓的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跑!” 而后,二话不说,转身便跑。 那速度,跟方休之前逃跑的速度,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休见状,神色一凌,下令道:“追!不要漏走一个!” 令行禁止。 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方休的命令刚刚出口,右羽林卫的士卒们便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猛地扑向那几名宁王府护卫。 即便是身上穿着轻甲,手上拿着刀剑,速度也是极快。 方休站在后面,放眼望去,整片林子全都是右羽林卫士卒的身影。 宁王府的那几名护卫跑了两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好了。 这些人是属兔子的吗? 怎么跑的那么快! 这倒是不能怪宁王府的人乃是酒囊饭袋,的确是羽林卫的士卒们速度实在太快。 要知道,在右羽林卫,每日的训练便是队列的跑圈。 因此,即便是在林子里,这些人的速度也是极快。 几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便将那些宁王府的护卫们团团围住。 宁王府的护卫们见到这一幕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面对这些如猛虎一般的护卫,即便是抵抗,也没有任何意义。 宁王府的人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片刻之后,方休走到之前说话那人的面前,看着他,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问道:“刚才是不是你说的,天底下的道理便是以多欺少?” 那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方休身旁的士卒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狠色,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骂道:“将军问你话,还不回答!” 那人硬生生挨了一脚,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不属于自己了。 过了好一会,才从那股剧痛之中恢复过来,抬眸,看向面前这个年轻人。 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脱口而出道:“你是方休!?” 旁边的士卒听见这话,狠色更重,又是一脚,怒道:“大胆! 将军的姓名,也是你可以直呼的!?” 挨了用尽全力的两脚,那人终于长了记性,低着头,小声道:“是小的说的,小的有眼无珠,没有认出方将军,小的有错......” 方休见到这一幕,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世间的道理,确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却也不代表,可以肆意的仗势欺人。” 那人听见这话,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方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你不知道......” 而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几名身强体壮的汉子,笑着吩咐了一句:“你们几个让他知道知道......” 那几个汉子听见这话,咧嘴笑了起来,应道:“是,将军,卑下绝对让这些人印象深刻,让他们再也忘不了将军的教训。” 而后,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领头那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纷纷摩拳擦掌。 方休见状,也没有再在这几个人身上多费功夫,而是带着剩下的人,前往了之前宁王送别完颜嫣然的官道上面。 走出了还没有几步,便听见身后传出一道道凄厉的哀嚎声。 方休没有任何的表情。 宁王府的护卫,在京师之中,原先因为有着府里的管治,还算得上安分守己,甚至有几分爱护百姓的侠名。 可是在武备库一案之后,宁王府树倒弥猴散。 新招收的一批护卫,全都是京畿之地三教九流的人物,仗着几分武功,更是背靠宁王这座大山,在京师之中,肆无忌惮。 虽然没有到明目张胆的欺男霸女的地步,可也算不上什么善茬。 上街调戏良家妇女,随意拿摊主的东西不付银子,乃是常有的事情。 因为那些普通百姓畏惧宁王府的威势,不敢报官,若京都府那些捕快没有撞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宁王府的核心成员,最近更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没有心思去管府上这些护卫。 即便没有人愿意管教他们,这个时候,刚好便由右羽林卫来管,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仁义礼智信! 第三百零六章 空车 另一边,官道上面,梁虎带着五个精锐中的精锐中的精锐,冲向准备驶离的马车。 宁王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大胆包天到这般地步。 自己这一方有几十个人,竟然还敢主动出击。 一时之间,没有防备,身边的护卫几乎全都被他派出去追那个离开的人了。 几乎再没有力量去保护乞颜嫣然的马车。 可是...... 乞颜嫣然的马车如果被人拦下来,那么自己的秘密岂不是暴露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看向梁虎和他身后的几人,终于狠下心,吩咐道:“兆正,去拦下他们!” 身旁的中年护卫听见这话,并没有动,而是小声提醒道:“殿下,万一他们的目标是您?” 宁王听见这句话,又变得有些犹豫。 兆正说的没有错,如果这些人真正的目标是自己,那么身边没有一个护卫,岂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乞颜嫣然与自己的秘密固然重要,可是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要。 毕竟......没有了性命,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只是看向乞颜嫣然的马车,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草原护卫的身上。 可是......这六个人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那些草原人能挡得住他们吗? 梁虎是从边疆走出的,对于草原人的痛恨,要远远高于其余人。 在见到这几人的装束以后,他便认出来了,这些家伙是草原诸部最强大的部落,乞颜部的人! 而他手下的兄弟,大多数也都是在三年前那场抵抗乞颜部入侵的战役中死去的。 新仇旧恨,并在一起,让他脚步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便出现在了那辆马车的周围。 马车四周,围绕着六名草原骑士。 他们也都是乞颜部的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会自乱阵脚。 事实上,当梁虎他们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他们便开始调整位置,准备迎敌。 两方人马就好像在半空之中急速飞射的两支箭矢,锐利而又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便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算上梁虎,一共六个羽林卫士卒,对上六个草原骑士,虽说没有火星撞地球那么大的阵仗,却也十分的震撼人性。 六个人对六个人。 这是一场一对一的战斗。 马车之中,乞颜嫣然对此却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般。 这六个人全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草原勇士,无论是纪律性,还是战斗力,都不是自己那个蠢货弟弟身旁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对于他们,乞颜嫣然有信心。 即便不能完全战胜对方,也绝对能够将他们拦下。 在乞颜嫣然的身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开口问道:“殿下,要不要......” “不需要,我挑选的人若是连六个身着轻甲的武士都拦不住,那么我被他们捉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两个人所说的话,都是楚人的语言。 显然......那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是一个楚人! 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走,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梁虎见到这一幕,眼神突然一冷,看向自己面前这个精壮的几乎不像是草原人的武士,用尽全力,砍下了一刀。 与他对垒的那名武士,也就是之前射箭的那人,见到这一刀,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十分惊骇的事情,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短刀,想要挡下这一刀。 可惜...... 锵—— 短刀应声断裂。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便将自己身后的匕首抽了出来,准备进行最后一击,殊死一搏,不中则死! 可是...... 这个时候,梁虎却没有乘胜追击,砍下几乎必中的一刀,而是左脚点地,整个人如一并利箭,朝马车的方向飞去! “不好!” 之前搭弓射箭的草原武士见到这一幕,目光中闪过一道锐利之色,放弃了手中的匕首,拿起之前放下的短弓,搭弓,一箭射出。 不得不说,此人的反应速度极快。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却没有阻挡他的思路。 从殊死一搏到搭弓射箭,中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即便是梁虎,也未必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而且他的箭术,比之乞颜部的七王子也是丝毫不弱,甚至在精准度上面,还要更胜一筹。 利箭射出,直指扑向马车的梁虎。 梁虎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只是点地的时候,增加了一点儿力道。 那箭......便由原先脑袋的位置,变成了肩胛骨的位置。 梁虎竟然选择了硬生生的承受这么一箭。 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成功的追上了马车。 马车的车夫虽然也是草原的武士,可是此刻已经没有了还手的机会,便被梁虎砍下马车。 虽然身后传来剧痛,可是梁虎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可是...... 下一秒,看清了马车里面的情况之后,他的瞳孔却是急速收缩...... 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这是一辆空车! 可是......他明明看见之前这辆马车里面坐着两个人。 莫非...... 梁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一棵古树。 古树之上,树叶轻轻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飘落下来。 这样的轻功...... 即便是梁虎见了,也不由得一阵心惊。 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见过拥有这般轻功的武道高手。 这等存在,似乎只有传说之中才会出现。 可是......他没有见过,并不代表这世间并不存在。 仅仅听说过的,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便不止一个人。 可也绝对不超过十个人! “宗师......” 梁虎看着那棵古树,喃喃了一句。 这个时候,身后的草原武士已经赶到。 那名草原武士看不见马车里面的情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拦下这个家伙! 因此,挥出的刀,与之前相比,多了一份凛冽,却少了一份细腻。 梁虎没有回头,仅仅只是听见刀风的声音,都能判断出来挥刀者的心境,嘴角露出一抹不屑。 只是轻轻往旁边挪了一步,便轻松的躲过了来自背后的攻击。 第三百零七章 绝望的宁王 显然,身后的这个草原武士最擅长的是弓箭,对于刀剑并不是那么的熟悉,最起码还没有达到梁虎的水平。 梁虎转身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之前没有在短时间之内将这家伙拿下,一方面是因为对方拼死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专注力都放在马车这边。 如今,马车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失落的同时,也可以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些家伙的身上。 因为,他心里明白...... 凭刚才马车中人的轻功水平,若是想要离开,整个亲军都没有人能够留下他,即便是自己,也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一流高手和宗师之间的差距,是要远远大于二流高手和一流高手之间的差距的。 虽然没有见到他,但是可以肯定那人的轻功绝对达到了宗师的标准。 梁虎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看向面前的草原武士,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猛扑了上去。 扎进肩胛骨里面的利箭,没有对他的行动产生丝毫的影响。 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那人便被梁虎一刀砍中肩膀,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 与此同时,其余的几人也都已经分出了胜负。 自然是右羽林卫的人占优。 毕竟草原人最擅长的乃是弓马,离开了战马,战斗力瞬间下降三成。 而且,这批人全都是梁虎亲自训练,如今虽然距离二流高手还有那么一些差距,可是绝对称得上是三流高手中的顶级。 仅仅半炷香的时间,胜负已分! 宁王看见面前发生的这一幕,目光闪过一丝震惊,嘴巴微张,对于这一切显然觉得不可置信。 即便是他身边的那个中年供奉,见到这一幕,瞳孔也微微收缩。 刚才的一切,没有人比他看的更清楚了。 这些身穿轻甲的士卒展现出来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原先他猜测这些人可能是某府的护卫,可是看他们的装扮,似乎又是亲军中的某一卫。 “亲军的那批家伙何时有了这等强悍的士卒?” 中年供奉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刀,准备迎敌。 只是,面对这些配合的极其流畅的家伙。 即便是身为一流高手的他,也未必能够应对。 更可况...... 中年供奉的目光看向不远处那个肩胛骨上插着一支利箭的中年人,神色凝重。 他们也有一位一流高手! 此时此刻,即便是反应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了。 宁王看着眼前的局面,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身旁的中年供奉。 这是他的贴身护卫,跟着他足足有十余年之久。 还记得他刚刚成为亲王的时候,暗地里寻找高手,希望能够招募到有用之才。 可是足足半年的时间,一无所获。 在他近乎已经绝望的时候,一位笼罩在黑袍之中的武士找上了自己。 便是如今的宁王府供奉。 传说之中,只差一步便能够成为宗师的神秘护卫。 宁王府这边如临大敌。 可是梁虎和右羽林卫的士卒却显得风轻云淡。 事实上,一开始,梁虎便注意到了宁王身旁的中年护卫。 高手和高手之间,总是有一股特殊的联系,可以让他们察觉出彼此的存在。 当然,也可以称呼这种特殊的联系为气质...... 因此,他压根没有打算对宁王出手。 因为,不一定能够拿下宁王,而且,最重要的是,将军没有这个命令。 宁王见到这一幕,放松了一些。 看来,这些人的目标是那些草原人,并不是自己。 既然这样,那么事情总不至于太坏。 想到这里,他朝身边的中年供奉看了一眼。 中年供奉立刻会意,他前走了一步,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几位兄台......” 话音未落。只听得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谁是你的兄台?” 宁王和中年供奉听见这声音,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他们同时朝说话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林子中间,竟然多出了许多同样身穿轻型皮甲的武士,与面前这些的装束一模一样。 仅仅六个人便将乞颜部公主的贴身护卫解决的一干二净,这么多的人...... 中年供奉心里一凉,几乎已经绝望了。 他强忍住逃跑的冲动,目光死死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人,小声道:“殿下,等会您先离开,我会拦下他们......” 能够说出这句话,显然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身为准宗师,即便是面对这么多的人,依旧能够轻松的离开。 当然,前提是梁虎没有出手阻拦自己。 可是......他不能走,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宁王。 宁王听见这话,也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 这里是官道。 虽然偏僻了一些,可是只要能够逃出这么一段路,跑到京都城,这些人再过嚣张,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可是...... 随着之前说话那人的走近,逐渐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之后,宁王的步伐却是停了下来。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逐渐朝自己走来的那人,眼神中写满了一个字——懵。 怎么......会是他!? 瞬间,宁王的心里涌上了无数种可能。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 这个家伙事先已经知道自己要在这里送别乞颜嫣然,所以提前带着手下的亲军士卒,过来埋伏自己! 可是......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乞颜嫣然之间有联系的,又是怎么将那些在宫中守卫父皇,实力强悍的亲军带出宫门的? 难道他想造反不成? 若是别人,即便是疯了,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是,这个方休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在这荒郊野林的偏僻之地,遇见一个跟自己有仇的疯子,而且还是全副武装。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倒霉的事情? 一时之间,宁王竟然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怎么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能跟这个家伙撞到一起? 当初的府宴,后来的武备库案,还有今天...... 难道这家伙生来就与自己相克吗? 第三百零八章 只是巧合? 天地良心。 若是方休可以读懂人心,知道此时此刻宁王心中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 这一次,明明是他派人来招惹自己...... 不对,以前也都是宁王先来招惹自己。 自己这么一个热爱和平,成日里只想着吃完了睡,睡完了吃的咸鱼,没事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宁王殿下,真是好巧啊......” 方休闲庭信步,走到宁王的面前,脸上露出笑容,笑呵呵的道。 宁王的脸色铁青,看着方休,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确实好巧。”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宁王看着方休,方休看着宁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之中,宁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却看见方休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宁王顿时感觉胸口升起一团无名火,想要说的话憋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难受的要命。 另一边,方休走到梁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虎黝黑的脸庞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可以察觉到他有些失落的情绪。 将军命他拦下马车,自然不只是将马车拦下来,最重要的是马车里面的人。 可是他却没有做到。 方休对此,却好像并不在意,而是径直走向梁虎的身后。 在那里,一个身穿草原特有服饰的武士,正跪在地上,手脚全都被绳子绑住,眼神十分犀利的注视着方休。 方休看着他,突然笑了。 接着,二话不说,上去便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紧接着,如狂风骤雨一般,在人体最脆弱的小腹上面,猛踹了数十家脚。 一开始,那草原武士还强忍着剧痛,咬着牙,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随着力度的增加,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承受不出,发出来极其凄惨的哀嚎声。 听的宁王心神一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灰蒙蒙的。 方休却没有停手,继续发泄自己的怒火。 终于,那名草原武士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骄傲,在地上打滚起来,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哀嚎,最终晕死过去。 这个时候,方休才停下来,看向身旁的右羽林卫的士卒,吩咐道:“本将军不希望再看到这个人。” 说完以后,便转身离开,走向了宁王。 那名士卒也是立刻会意,提起手中的长刀,走向那名已经昏死过去的武士,手起刀落...... 目睹眼前的这一幕,宁王不知道怎么的,总忍不住想要颤抖。 方休这个人,他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的。 毕竟当初在自己府上的宴会,可是做出了那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残暴的事情,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可是...... 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还是让他都方休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这个人......瑕疵必报。 当然,也可以说是小心眼。 不然,怎么只是试探性的一箭,就非得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 宁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方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有开口,便被方休打断:“今天这件事情纯属意外,如果不是宁王殿下你派人四处搜索,我压根不知道宁王殿下你会在这里。 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朝我射了一箭。 不过,如你所见,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也便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BB了,告辞!” 多......BB? 最后一句话,宁王听的一头雾水。 可是其余的内容,他确实听的清清楚楚。 他抬眸,看向方休还有他身后强悍的士卒们。 有些无法相信。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 一时之间,他有些接受不了。 他宁愿方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其实他已经在旁边的林子里埋伏了许多,就等着自己的出现。 也不愿意......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 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纠结了那么长的时间,难道全都毁在了一个巧合上面? 怎么......可以这样!? 宁王想到这里,心里几乎濒临崩溃。 目送着方休和他手下的右羽林卫士卒们渐行渐远,他终于忍不下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晕死了过去...... ............ 回到了右羽林卫营帐,方休将已经被揍得亲妈都不认识得宁王府护卫们全都放了。 不管怎么说,宁王如今也还是楚国的亲王,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而且......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这些宁王府护卫。 想必,这些家伙以后也不敢再在京师之中为非作歹了。 将这些垃圾赶跑以后,方休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猛灌起来。 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这般狂奔过了。 刚才情况紧张,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闲下来,便感觉到喉咙一阵干燥。 在他的面前,梁虎端端正正的站着,低着头,开口道:“卑职有罪,请将军责罚。” 方休听见这话,有些懵,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罪?” 梁虎没有抬头,回答道:“将军命卑职拦下马车,卑职却让马车里面的人放跑了。”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让你拦下马车而已,而且那里面的人确实不是轻易可以抓住的,跑了也就跑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以后,梁虎却仍然低着头。 方休来到右羽林卫,便定下了一条规矩。 有功者赏,有错者罚...... 赏罚分明,也是管理之道。 只是......这一次显然不是梁虎的错。 方休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自从订下这条规矩以来,似乎还没有人受到过惩罚,只有人领到过奖赏。 时间一久,手下的那些士卒难免便有一些别的心思,认为所谓的罚......不过只是说说而已。 作为右羽林卫的中郎将,梁虎显然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方休自然也不想看到。 于是,想了想,下令道:“你处事不利,按照规矩确实要罚,便罚你这七天,从中郎将降为士卒,与其余人等一同队列,听从校尉的指挥。” 梁虎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是,将军!” 第三百零九章 内阁议事 梁虎离开以后,方休走到营帐的案桌前,拿起摆在上面的毛笔,开始惆怅起来。 奏章是一定要写的。 不然,没法给楚皇一个交代。 可是,如何写,却是一个问题。 首先,既不能太过于直白,说你儿子和咱大楚的死地勾搭到一起了,也不能避重就轻,避而不谈。 因此,如何给皇帝写奏章也是一门学问。 好在他这段时间经常钻研四书五经,对于古人那些文邹邹的笔法,虽然十分的不屑,却也学了几分,刚好可以套用在这里。 而且...... 宁王和草原人勾结,楚皇那个老家伙绝不可能没有一点儿了解。 不论是宁王,还是康王,与楚皇相比,都只是还没有成熟的孩子罢了。 仅仅只是想一想,便知道宁王府里面,怎么可能没有宫中的眼线。 不过宁王估计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要不然,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做不出堂而皇之送乞颜嫣然离开这种事情。 只是,乞颜嫣然竟然会想着和一个失势,几乎没有可能登上皇帝位的宁王合作,也的确是出乎方休的意料。 按照常理,此间事了,乞颜部和楚国几乎没有友好的可能。 作为乞颜部的公主,第一件做的事情应该是早点儿离开楚国,免得被留下做了质子。 她却还想着给朝廷内部制造矛盾,实在是...... 说到底,最可怜的还是宁王,到头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来人!”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方休终于将手中的两封奏章写好,装在密制的信封之后,唤来守在帐外的护卫,将信封交给他。 吩咐妥当之后,便走出了营帐,准备好好的研究一下火药之法。 ............ 皇宫,养心殿。 暖阁之中,楚皇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在他的面前,坐着四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除了内阁的三位大学士之外,还有兵部尚书马文华。 自从草原派人联姻之后,兵部尚书这个原先在六部之中边缘化的职位,突然变得瞩目起来。 朝廷之中,无数的人都在密切注视着兵部这边的动静。 原先的一直作为透明人的马文华,这些日子府上也多了以前从未踏足过的贵客,都是一些皇亲国戚。 寒暄之后,所询问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件事情。 朝廷是不是要和草原开战了? 马公觉得朝廷能不能赢过草原那些蛮子...... 诸如此类的话,无非就是胆小怕事,想要提前做好准备,把府上的资产送到江南那边。 美其名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很清楚。 楚皇对于京师之中的这种风气,也略有了解,可是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总不能将人家强留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草原诸部的联军,以前确实曾经短暂的逼近过京城。 虽说如今的楚国,可谓是兵强马壮,比以往任何一朝,都要更加的强大。 可是......草原诸部又何尝不是如此。 以前没有领头的部族,只是靠着松散的联军,和近乎所向披靡的铁骑,便能在中原大地肆意妄为。 更可况,如今他们有了一个极其强大,以至于其余诸部都要仰其鼻息的乞颜部。 谁也不知道,大楚能不能抵挡住乞颜部的铁骑。 内阁之中,朝廷的四位重臣,全都是一副忧心仲仲的表情。 “再过些时间,京师之中的消息应该便能传到乞颜部,茶马互市、改土归流之策在西南土司取得的效果很好,若是没有这件事情,朝廷徐徐图之,不出百年,草原诸部必定再无侵入我中原之力,可惜......” 其中一个内阁大学士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可惜,草原人可能不会给朝廷这个机会了。 一旁,马文华看了那内阁大学士一眼,笑道:“刘公何以至此,乞颜部的骑兵确实很强,可我大楚的士卒却与百年之前不一样了。 即便是真的开战,也定能将草原诸部的联军挡于四州之外。” 阁中其余几人听见这话,都是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长他人志气。 作为朝廷中的重臣,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随口的一句话,都能产生巨大的影响。 如今的局势还不明朗,若是他们这些内阁大学士都对自己的将士们没有自信,传出去以后,朝廷百官如何想,这普天之下的百姓又该怎么想? 只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实际上也要这么做,可...... 对于马文华所说的,几人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想法。 太祖以后,楚国各府各卫,各大将军,对阵草原的铁骑,何曾有过让人信服的战绩。 如今能够将草原人抵挡在北方四州之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奢求。 “今日所议之事,乃是西南,草原之事,隔日再议。” 楚皇见到眼前这一幕,面无表情,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首辅大学士颜庄便站了出来,朝楚皇行了一礼,说道:“改土归流、茶马互市之策乃是国之重策,不容更改。 自实施以来,西南土司之叛乱日渐减少,朝廷所得税收日益增长,可谓之国富,百姓们安居乐业,对朝廷百般歌颂,可谓之民安。 既然国富民安,为何要将此策撤回,黔国公上书,无非有狡兔死,走狗烹之忧。 臣以为,陛下可以下旨安抚黔国公,而后阐明其中利害关系。 以黔国公之义,定会理解陛下的苦心。” 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苍老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寒色,继续道:“若是黔国公无法理解陛下与朝廷之苦心,可令镇远将军......” 说到这里,却是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不需要说出来,在座的众人也全都明白。 无非是让镇远将军出面,收缴黔国公的兵权。 至于会引发什么后果...... 若是在以前,可能还需要担心一下,可是自从朝廷设立了九位重镇将军,将镇远将军定在西南,这个问题,便不存在了。 即便会引发一些动荡,却也无法动摇国本。 其余几人听见颜庄这番话,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行礼:“臣等附议。” 第三百一十章 神罚 颜庄所提议的最为妥当,楚皇听了以后,觉得与自己的想法有诸多不谋而合之处,没有多少的犹豫,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便依照颜卿的意思去办吧......” 几人三言两语,这件事情便定下来了。 纵然远在西南的黔国公对这个决议有万般的不服气,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这个样子。 改土归流,茶马互市......乃是国之重策。 除非楚皇去世,新皇即位,内阁重新组队,不然几乎没有改变的可能。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其中一个内阁大学士颇为感叹:“方将军总归是为朝廷做过一件好事。” 其余几人听了,都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仿佛方休能做一件好事,已经是天大的难事了。 兵部尚书马文华听了这话,咧开嘴,笑了两声,说道:“那是自然,方休他可是老夫的贤侄。” 语气颇为骄傲。 三位内阁大学士听见这话,都是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便连楚皇,都下意识地瞥了马文华一眼。 马文华见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片刻之后,这才明白过来。 原先这几个老不死的狗东西刚才那话是在骂人。 “其实老夫以为,方将军这个人,品行还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内阁首辅颜庄咳嗽了两声,说出了这么一句。 另外两个大学士听了以后,都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既没有认同,却也没有反对。 “既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诸位卿家.....” 楚皇见状,觉得有些无奈,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便准备开口,让他们回去。 这个时候,却见到暖阁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个宦官走了进来,神色略微有些焦急。 几位重臣见了,瞳孔都是微微一缩。 陛下议事的时候,这些宦官不可能这么无礼。 既然这件事情发生了,便说明...... 几个老臣原先已经准备起身离开,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宦官手中的两封书信。 楚皇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如那泰山一般。 “陛下,右羽林卫传来的消息。” 那宦官俯身在楚皇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便往旁边退下。 楚皇伸手接过两封书信,看见上面的笔迹和标记,确认是方休呈上来的。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之色。 上一次方休这孩子给自己呈上奏章,还是什么事情? 似乎是......武备库。 楚皇的眉头微微一皱,将第一封书信拆开。 而后,一行一行,逐字逐句的看去。 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让案下坐着的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更加的忐忑。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那宦官不顾礼仪,也要将这两封密信送到陛下的手里。 可是,一封信看到最后,却让他们失望了。 楚皇看完以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那封信放在了一边。 与此同时,拆开了第二封信。 这一次,楚皇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先是诧异,而后又有一些惊喜,再然后便是一些狐疑...... 这等表情的变化,几人尽收眼底。 颜庄见了,心中越发的疑惑,若不是有礼仪约束着,恨不得直接开口询问陛下,信上缩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片刻之后,楚皇终于看完了那封信,轻轻的将信放下,表情已经变得无喜无悲,让人猜不透,看不透。 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才将手中的信,递给在身后候着的大太监刘成:“这信上的内容,诸卿看一看。” “是,陛下。” 几人齐齐行了一礼。 先是颜庄,从刘成的手里接过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竟然与陛下如出一辙。 只是要更加的夸张。 其余三人见到这一幕,心中的好奇,几乎到了顶点。 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能够让陛下和颜公露出这种表情。 莫不是乞颜部与我大楚宣战了? 仔细想一想,又不太可能。 首先,时间就对不上。 即便是快马加鞭,从楚国的京师到乞颜部,也需要七天七夜的时间。 朝廷做出决定不过短短的半个多月。 即便是乞颜部的人没有任何的商量,直接决定与我大楚开战,来回路上的耽搁也要半个月。 这......不可能。 那么......是什么? 似乎,大概,听到刚才那宦官在陛下耳边提起右羽林卫四个字。 虽是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可似乎确实如此。 莫非......方休那小子又做出了什么浑事? 几人的心思百转千回,这个时候,颜庄已经将手中的信看完,递给了他们。 三人依次看了以后,全都沉默了。 一时之间,整个内阁竟然变得无比安静。 最后,还是楚皇先开口:“方将军所言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让他们商讨商讨...... 可是...... 这所谓的天罚究竟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商讨。 而且,其声如雷,其势如虹,其威如陨石落地,天降神罚...... 这......这未免也太过夸张了。 实不相瞒,几个人看完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方休在特么吹牛。 或者换一句话说,冒功。 可是......方休那小子人虽然浑了些,却比在座的都还要聪明几分,虽说患有脑疾。 可接触的多了,认识的深了,也就明白,所谓的脑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因为脑疾的原因。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这天底下真的有如这方休信中所描述的其声如雷,其势如虹,其威如陨石落地,天降神罚......的玩意? 如果真的有,那么草原诸部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是朝廷想要一统天下,不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敢开口。 毕竟这件事情牵扯的过大。 而且,不知道陛下对于这件事情的想法,没有人刚说出自己的看法,只好低头,保持沉默,装作一副思考的模样。 其实就是等着有人挡在前面,做开口的第一个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微服私访 沉默只持续了片刻,身为内阁首辅,颜庄自然应当身先士卒。 他面露沉思之色,满脸都写着‘忧国忧民’四个字,抬眸,看向楚皇,缓缓开口:“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持观望之态度,不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天罚之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楚皇不要对那个所谓的天罚有过高的期望,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捣鼓出来的玩意,能有多大的威力? 别的不说,就从这封信里面,他都能看出三个字......不稳重! 其声如雷,其势如虹,其威如陨石落地...... 这是人类能够掌握的威能? 他方休莫不是找来了神仙助阵。 其余几人虽然没有开口表态,可是从他们的神色之中,也可以看出,对于这颜庄所说,颇为认同。 即便是一向对方休赞赏有加的马文华,此刻也沉默了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身为兵部尚书,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方休所说的那种威能,在他看来,几乎没有可能实现。 即便是几十个宗师级别的武道高手同时出手,也不一定能够造成这般威力。 因此......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方贤侄啊,方贤侄......这种事情是好吹牛的吗? 若是被这些人定了一个冒功的名头,恐怕这仕途便到此结束了。 只是,这家伙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仕途,不然也不可能做出那等事情。 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马文华的脑海之中。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恍然之色。 脑疾,差一些忘了,自己这位贤侄可是患有脑疾的男人,即便是朝中诸公想要给他定罪,只要陛下还护着他,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颜卿言之有理......” 楚皇听了以后,似乎颇为认同,点了点头,说道:“年轻人,有一些小毛病,一遇见什么事情,便激动的不知所以,奏章之上夸张一些,其实也情有可原。” 众人听了这番话,心里也都明白了。 原来陛下也不信这信上的内容。 只是...... 这信上可是说,请陛下前往郊外视察天罚之威。 若是陛下不信,还需不需要去? 众人全都将目光看向了楚皇,虽然没有开口,彼此之间却都能读懂意思。 楚皇低头,面露思考之色,仅仅只是片刻,便道:“今日所议之事已经结束,闲来无事,不如去看一看,这所谓天罚究竟有何等的威力。” 顿了顿,又道:“诸卿若是无事,也可一同去看一看。” 其实,除了颜庄以外,另外两位阁老对于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不过,既然陛下已经开口,去......总比不去要好。 于是,四人起身,齐齐朝楚皇行了一礼,恭敬的道:“臣等愿随陛下同往。” “好......” 楚皇点了点头,望向身后的刘成,吩咐了一句:“朕要微服私访,去右羽林卫的驻营去看一看,下去安排吧。” 流程听了,忙不迭道:“是,陛下,奴婢这便去准备。” 虽然是微服私访,不需要有太多的礼仪约束,可是任何的事情,只要跟皇帝牵扯到了一起,全都会变得复杂。 准备马车,安排暗卫,沿途开道,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虽然厂卫研究的便是这些事情,可是全部准备妥当,也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 楚皇身穿便服,坐在一个看上去十分质朴的马车之上。 后面跟着一辆马车,上面坐着楚国最有权势的几位重臣。 旁边则是身穿一袭皂衣的护卫。 在这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的暗卫,为楚皇和诸公扫清障碍,确保安全。 后面的马车里面。 四个朝廷重臣,挤在一起,总显得有些窘迫。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这般与他人共同乘坐一辆马车。 若不是陛下担心声势太大,惊扰了百姓,同时吸引到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在这里挤一辆马车。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四位朝公都显得有些疲惫。 颜庄见状,便开口道:“诸公以为,这天罚之事,是否可信?” 这个时候,对于他们这些已经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是无比艰难的。 因而,便想着转移一下注意力,聊一聊琐事,身体上还能舒服一些。 颜庄话音刚落,一旁的刘姓阁老便开口道:“黄毛小儿的玩笑话,岂能当真。” 到了这个层次,已经没有什么不屑之说。 他这话,说的不是那么好听,却是代表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与方休这个人如何,没有太大的关系。 玩笑话......另一名阁老听见这种说法,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世上真有宛若神罚的存在,以前怎么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老夫承认,方休那小子确实有些常人没有的机智,甚至比之你我,都要聪慧许多,若是能够改掉一些坏性子,未必不是王佐之才。 可......这种事情,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也未必能做成。 依照他的描述,老夫以为,这世上,只有神仙才能有这般的威势。” 这话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三人说完以后,都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马文华。 四人之中,此时此刻,只有马文华最精神。 本就在边疆磨砺过多年,这些事情在他这里,压根算不上什么,曾经几日几夜不睡觉,不进食,只是喝两口露水的事情,他都经历过。 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生龙活虎的他,见到其余三人望向自己,顿时有些焉儿了。 似乎觉得......有些羞耻。 毕竟这夸下海口之人是自己的贤侄啊! 于是,他沉默了,当作没有听见,继续看窗外的风景。 其余诸公见到这一幕,却是更加来了兴趣。 文官,武官本就有一些不对付。 虽说兵部尚书也是实打实的文官,这位马文华马尚书也是实打实的进士,可曾经却有过从戎的历史。 几人在朝堂之上的关系,虽说不上坏,却也没有多好。 而且......从来见这位尚书大人都是一副傲骨,何曾有过这般吃瘪的模样。 刘阁老起了兴致,看着马文华,笑呵呵的道:“马公乃是兵部尚书,对于此事,肯定比我们更加了解,不知道马公如何看这件事情?”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有病! 话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 马文华抬眸,看向几人,似乎有些羞愧。 可是渐渐的,那股属于习武之人的傲骨又出来了,一脸正色的道:“方休那孩子乃是老夫的贤侄。 朝堂之事,老夫或许不如诸公熟悉,可是他......老夫还是了解的。 他还是在襁褓里的时候,老夫便在安平伯府抱过他,很可爱,这世上的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大概都是可爱的......” 众人听着听着,渐渐的觉得有些无语。 照马公这种说法,估计到了右羽林卫的驻营,都说不完。 “咳咳......” 终于,听了半天与自己问题丝毫没有关系的回忆,刘阁老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出声提醒道:“马公还是说重点的为好。” 马文华听见这话,停了下来,哼了哼,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开口道:“老夫以为......这孩子他......有病!” 有病? 众人听了,脸上全都露出疑惑之色。 什么病? 他们以前还没有听说过,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有什么病。 莫非是什么绝症,因而才能获得如此......说好听些,叫做洒脱,说难听些,便是肆无忌惮。 想到这里,马车内的诸公竟然对那方休有了一丝同情,而后便是感慨。 对于将死之人,无论是勋贵,还是百姓,都是宽容的。 即便这个人生前再不是东西,做的事情再过分,只要没有触及到人性的底线,都抱有几分同情。 更何况...... 诸公仔细想了想,方休这小子虽说浑是浑了些,可也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怒的事情,伤天害理的事情......似乎,大概,也许做的也没有那么多。 而且,如此聪慧,尚未及冠,便想出妙计,安定西南,养一养性子,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国之重臣。 奈何...... 哎。 诸公虽然是执掌这个朝廷的权柄,可是终究上了年纪,心软,听说这件事情,纷纷叹气。 唯独马文华有些摸不着头脑。 几位阁老这是怎么了,表现得好像......家里死了人一般。 虽然这么形容有些不恰当,可是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了。 哀叹了片刻,刘阁老平复了心情,抬眸看向马公,开口问道:“不知道方休那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马文华听见这句‘方休那孩子’,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刘阁老用孩子这个词形容自家贤侄,诧异了片刻,回答道:“自然是脑疾......诸公难道没有听说过?” “脑......疾?” 刘阁老听见这话,怔在原地,看向马文华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可置信。 说了这么半天,铺垫了这么多的内容,到头来,只是......脑疾? 刘阁老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欺骗了,以至于看着马文华的眼神之中都带着那么一些幽怨。 其余两位阁老看马公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要说这马车之中,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便是马文华自己了。 他看向几位阁老,越发觉得奇怪。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吗? 据他所知,自己这位贤侄的脑疾在京师之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曾经惊动过陛下,特意派御医诊治。 怎么诸公的表现如此的奇怪。 眼见这气氛越发的尴尬,最后还是颜庄站了出来,打圆场道:“方休那孩子的脑疾,呵呵......倒确实是顽疾。” 这话说的有些敷衍。 但几人听了以后,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面继续纠缠。 既然人家马公都说了,方休那小子之所以用如此夸张的语言呈给陛下奏章,是因为脑疾又犯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车之中,又重新回归沉默。 好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出了京都城,到了城郊,没一会,马车便停了下来。 诸公纷纷走下马车,只觉得头晕脑胀,想吐,呼吸了一口郊外的新鲜空气,方才好受一些,强忍住,尽量不失态。 偏偏这个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欢呼声。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这一声来得突然,仿佛在耳边炸响一般,让几人吓了一跳。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马文华,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抬眸,看向前面,这才发现是方休那小子带着右羽林卫的士卒列队恭迎陛下。 楚皇年纪大了以后,便很少出宫,这一次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也有些乏了。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他的表情哭笑不得。 终究是一位仁厚之君。 见到面前这一幕,还是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安抚了右羽林卫的将士们一番。 “臣方休......参加陛下!” 方休走到楚皇的面前,拜下。 楚皇摆了摆手,淡淡的道:“免礼。” “谢陛下。” 方休抬眸,看向楚皇,还没有说话,便听他道:“朕乃是微服私访,这等繁文缛节,以后还是不要在做了。” 方休听见这话,点了点头,恭敬道:“臣明白了。” 实际上,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在老皇帝的面前,形式上面还是要做一做样子的。 就算老皇帝不在意,也省去朝廷中那些老臣的非议。 虽然他并不在乎,可总是麻烦...... 方休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向了楚皇身后的几位老臣。 巧了,都是熟悉的面孔。 内阁三位大学士全都齐了,外加一位兵部尚书,这个阵仗。 方休见到这一幕,暗暗笑了。 看来自己的那封信还是挺有用的。 果然,面对这些文人,就得用文人的方式。 你要说这天罚能有多大的威力,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一丁点用都没用,压根不会有任何人重视。 必须用文邹邹的词呈现出来,这些人才会去看。 不仅会看,还会怀疑,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怀疑之后,便是好奇,好奇之下,便想着来见一见。 当然了,这其中想必更多是皇帝的原因。 如果没有皇帝微服私访,这几位年迈的阁老应该是不会费这么大的劲,到郊外来这等偏僻之地来受这个苦的。 不管怎么说,来了就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这就是天罚? 一系列四不像的欢迎仪式结束以后,方休便跟在楚皇的身后,朝实验场地的方向走去。 虽然还没有研究出稳定可控的天罚,可是目前来说,只要展示出威力就可以了。 只要得到了宫里的大力支持,后面的一系列工作,也就简单的多了。 “参见陛下!” 虽说是微服私访,可是刚才那番动静,右羽林卫,还有谁不知道眼前这个身穿华服的有些年迈的中年男人便是皇帝陛下。 楚皇只是摆了摆手,随口说一句:“不必多礼。” 而后,就将目光转向身后的方休,开口问道:“不知方卿所说的天罚在何处?” 方休听见这话,先是行了一礼,而后回答道:“陛下,这天罚就在那里......” 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楚皇和诸公顺着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包袱正躺在一片空地之上,看上去......竟然与过年时候放的烟花有百般相似之处。 “这......” 诸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那玩意真的是越看越像烟花。 他们从宫城坐马车一直到这里,路上颠簸流离,竟然只是到郊外来看他放烟花!? 这...... 不要说是诸位阁老,便是如楚皇这般的性子,此刻都板起了脸,反问了一句:“这便是你在奏章之上描述的天罚?”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回禀陛下,这的确是天罚!” “胡闹!”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楚皇还没有开口,他身后的刘阁老便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下意识的连君前之礼都忘了,开口喝斥道:“陛下万金之躯...... 从暖阁之中到这等荒郊野林,竟然只是为了看你放一个烟花?” 他说到一半,便被方休打断。 方休看着刘阁老,有些不爽的道:“此乃天罚,乃是国之重器,怎么到了刘阁老的嘴里,便成了烟花?” 刘阁老听见这近乎是狡辩的话语,越发觉得生气,伸手一只手,指着那空地之上的天罚,气冲冲的道:“你到老夫是三岁小儿不成,这明明便是烟花,与天罚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还想做那等指鹿为马的事情不成!?” 最后一句话,虽是气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指鹿为马......这种典故可是随意能用出来的吗? 仅仅只是一瞬间,刘阁老自己就意识到了,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表情,转身朝楚皇拜下,语带愧疚的道:“老臣......老臣君前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刘阁老乃是两朝贤臣,先皇帝还在的时候,便在六部做事,对于楚皇也是有许多的帮助。 楚皇乃是仁厚之君,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对他有所惩罚,只是板着脸,冷哼了一声,说道:“不可再有下次。” 语气虽是十分的严厉,实际上却是高举轻放,让刘阁老松了一口气:“臣谢陛下。” 方休见到这一幕,则是有些不屑,懒得再去理这个老玩意,而是看向楚皇,说道:“陛下,这的确是天罚,臣这便派人将这天罚引燃。” 楚皇对于这个所谓的天罚,原先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此时此刻,见到这个烟花一样的玩意,更是已经近乎绝望,听见方休的请示,只是摆了摆手,随口道:“去吧。” 方休点了点头,又道:“天罚之威,犹如陨星落地,陛下所站的地方,在其范围之内,还请陛下后退几步,以正安全。” 楚皇听见这话,有些无语。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烟花一样的东西,自己站的这么远,还能被伤到不成? 只是,车马劳顿,他已经无力,或者说懒得跟方休在这等细枝末节上面纠结。 更可况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全。 楚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后退了几步。 其余几位阁老见状,虽然对那个天罚十分的不屑,却也只好跟着后退几步。 却没有想到这个方休还不满足,又道:“陛下,那里还是有危险。” 楚皇强忍着发怒的冲动,再次后退了几步,开口问道:“那......朕站在这里,那天罚总伤不到朕了吧?” 方休看了一眼楚皇,又回头看了一眼天罚,在心中大致估计了一下爆炸产生的冲击力,觉得没有问题了,便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问题了。” 楚皇听见这话,哼了哼,却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的看向空地上的天罚,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身后的几位朝廷重臣,表现得则更加直接了,甚至小声议论起来。 “马公,你觉得这个玩意能有多大的威力?” 刘阁老看着马文华,用有些揶揄的语气道。 这是在报复之前在马车上面发生的事情。 马文华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大大咧咧的道:“我家贤侄,他有脑疾!” 这语气竟然让人听出了几分自豪和骄傲的感觉。 一时之间,刘阁老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冷哼一声,不去接话,而是看向身旁的颜庄,开口问道:“那......颜公以为,这所谓天罚能有多大的威力?” 颜庄对于方休没有太大的偏见,可是看见那个与描述之中完全不相符合的所谓‘天罚’之后。 原先对茶马互市和改土归流积累起来的好感,也消散了大半,皱了皱眉头,说道:“应当抵挡不住铁骑的冲击。” 在座的都是朝廷的栋梁,自然知道陛下命令右羽林卫研制天罚的目的。 所以谈论的东西也都是十分的直接。 这个陛下寄予厚望的天罚......抵挡不住草原人!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众人便已经有了答案。 因此,除了刘阁老有些赌气似的问东问西。 其余三人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未来的事情该如何发展。 如果之前宫内发生的事情,传到了乞颜部,引起了乞颜部的不满,究竟该和还是该战。 和......该派何人去商谈,又该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联姻的事情究竟还有没有可能。 战......该派何人为统帅,又该如何筹备军饷,该有什么样的战略,若是赢了,该如何,败了,又该如何。 这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就是天罚! 一时之间,众人全都是忧心仲仲,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兴趣都烟消云散。 便连楚皇都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去处理朝政。 若说这里,还剩下一个兴致勃勃的人,就只有方休了。 他站在不远的地方,饶有兴致的看向那个天罚。 半响,确定周围已经安全,一声令下:“放!” 旁边,负责点燃引线的士卒便将手中的火折子对准,见到冒烟之后,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那速度,比兔子还快上一些。 这一幕,落在诸公的眼里,更是引起一阵叹息。 这可是右羽林卫,亲军之中的精锐,校阅的头名,下属的士卒竟然连一个烟花都这么..... 哎,胆小怕事到这般地步,与整日狼虎作伴的草原骑士相比,实在是...... 想到这里,诸公眉头更加的紧皱,忍不住想要叹气,只是碍于陛下在前,不好发生声音。 刘阁老见到这一幕,眉头则是微微一挑,看向身旁的马文华,开口道:“马公,这右羽林卫可是......” 砰——! 话音未落,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在他的耳边炸开一般,整个人瞬间失聪。 这些阁老本就上了年纪,身体的各项指标下降,耳朵也是越来越不如从前,很久都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差一点被这个声音直接送走。 甚至于意识都变得有些不清楚了。 他们四人还是站在后面,都到了这般地步,更不用说站在最前面的楚皇了,整个人瞬间懵了。 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只见到眼前一片火光,接着,便朦胧了,什么都看不真切。 这种状态,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 闻着眼前刺鼻的气味,众人才渐渐回过神。 与那四位相比,楚皇还算是年轻一些,身子骨强一些,挨了这么一通,还受的住。 后面几位阁老就不一样了,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这个时候,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颜庄有马文华扶着,还勉强站住。 另外两位干脆就直接瘫倒在地上了,怔怔的看着眼前,双眼无神,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恢复过来。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楚皇才完全恢复了意识。 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去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望向天罚所在的地方。 其声如雷,其势如虹,其威如陨星落地,是为天罚! 这是奏章上面写的东西,他还记得。 第一条已经应验了。 这个声音的确如同雷声在耳边炸响。 那么......另外两条? 楚皇想到这里,更加的激动,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的更加清楚。 可是......下一秒,他怔住了。 眼前这个巨坑...... 他清楚的记得,在半炷香以前,这里还是一块平地,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巨坑。 莫非...... 楚皇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巨坑。 天罚之威,竟恐怖如斯! 楚皇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竟然连呼吸都忘了。 这个时候,方休也从懵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玩意竟然能够造成这么大的伤害,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之前,他只是听见声音,然后凭借巨坑大致推算范围。 却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产生的冲击力,他站的这么远,都能够感受到一二。 更不用说,站的比自己还要前面一些的楚皇了。 要是皇帝那老家伙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那...... 方休已经不敢再想,忙不迭的跑到了楚皇的身前,一把将他拽住,语气十分焦急的道:“陛下,您没事吧!?” 楚皇原先还向再靠近一些,看一看这巨坑究竟有多深,被方休拽住以后,才清醒一些。 他看向方休,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旁人从未见过的兴奋之色,笑呵呵的道:“朕没事!” 这还没事? 神智都不清楚了! 方休从来没有见过楚皇这样,还以为他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忙不迭的朝身后喊:“梁虎,梁虎呢! 去,快去喊大夫!” 楚皇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自己表现得好像却是有些奇怪,于是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摆了摆手,正色道:“朕真的没事,方卿不用担心。” “陛下,陛下人呢?” 这个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 方休微微一怔,下意识得朝身后看去,只见三位阁老在几个士卒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的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灰头土脸的刘阁老。 他一看见方休,气不打一出来,伸出手指着他,怒骂道:“好你个方休,竟然敢置陛下于危墙之下,你......你个蛇蝎心肠,你个......” 话音未落,便听见楚皇开口问道:“朕没有事。” 刘阁老听见这话,剩下的话都到了嗓子,又咽了回去。 楚皇往前走了几步,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诸卿,可还有事?” 几位老臣听见这问候,全都是热泪盈眶,纷纷道:“承陛下的福,臣等......无事。” 这副画面,倒像是亡国之君和亡国之臣在逃荒的路上。 方休见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十分的无语。 几人全都没有什么事,他也就放心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楚皇稍微安抚了一下他们,很快便将目光望向了方休,开口问道:“方卿,这便是你说的天罚?” 方休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回答道:“回禀陛下,这便是天罚。”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楚皇忍不住的笑开了花,原先装出来的淡然之色,随着这句话又烟消云散。 “好,好,好啊!” 一连三个‘好’字,准确无误的表达了楚皇此刻的心情。 原先已经对这个天罚彻底的失望,却没有想到竟然有这般的惊喜。 这个天罚的威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其声如雷,其势如虹,其威如陨星落地,是为天罚! 果真如此,不负天罚之名!” 楚皇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巨坑,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豪迈,大声道:“有此神器,草原诸多宵小,算得了什么!”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封爵 这个时候,楚皇身后诸公,也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巨坑之上。 全都......懵了。 这......是天罚造成的? 即便是之前对天罚不屑一顾的刘阁老,此时此刻,也瞪大了眼睛,被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 这般神器,若是能够用在边疆,用在与草原乞颜部的作战上面,那该发挥出何等的威力。 恐怕,即便是二十万铁骑,见识了天罚之威以后,也没有再继续作战的勇气了吧! 在座的众人,都是朝廷的栋梁之臣,平日里互相之间或许有些小偏见,亦或是小意见。 可是在这种是非大事方面,还是心系朝廷,心系大楚。 颜庄听见方休肯定的话以后,几乎只是一瞬间,眼眶中便出现了泪水,好似下一秒,便要老泪纵横一般,颤声道:“此乃神器,我大楚复兴有望,复兴有望啊!” 所谓复兴是相对楚太祖而言,那个时候,如今所谓虎狼之师的草原人也不过只是仰赖大楚鼻息在草原放牧的游牧人而已。 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除了因为没有太大的意义外,还因为太祖的仁慈。 谁能想到,百年之后,终究成了楚国的心腹大患。 可是......有了天罚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先横扫北方四州的乞颜部铁骑,在天罚的冲击之下,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颜庄终于忍不住,落下泪,若不是旁边有士卒搀扶着他,怕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其余两位朝公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都是一副落泪的激动模样。 天罚在他们还在阁内的时候被研制出来,这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 他们三个人,纵然没有什么万世之功,也会被中原大地的史书铭记。 只是因为......天罚! 作为楚国的中枢,没有人比他们更具有前瞻性,看到天罚的那一刻,便已经明白了,在座的众人注定是要成为史书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尤其是...... 刘阁老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一眼方休。 尤其是天罚的研制者,方休! 或许,他原先对方休有许多的偏见,许多的不喜,乃至于不屑,可是在这一刻,纵然身为内阁大学士,对于方休,却也只有了崇敬。 没错......除了崇敬这个词,他再也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形容研制出天罚的功劳。 虽是如此,三位内阁大学士全都朝向楚皇,缓缓拜下,高呼道:“陛下得此神器,乃是天意。 陛下乃是天子,如今又得了天意相助,可以说陛下乃是圣明之君,乃是万世之君,是天下百姓众望所归之君......” 不管这件事情的功劳是谁的,最后一定是皇帝陛下的。 这一点,这些老家伙比谁都清楚,反应也是极快。 因此,第一时间祝贺的不是方休,也不是右羽林卫,而是陛下。 楚皇听了以后,却是摇了摇头。 他自然知道,这些重臣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是一个仁厚之君,做不出那等夺人功劳的事情。 此功该是谁的,便是谁的,他没必要与臣争功。 为人君者,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的功劳,而是能够善用贤才。 这一点,他比谁都要清楚。 更可况,读了那么多的史书,以史为鉴,可以知道,这世上,许多的君主因为贪功之事,做出了多少昏聩的事情。 又因为忌讳手下的臣子与将军功高盖主,残杀了多少的忠良。 于是,开口道:“天罚,乃是方卿家发现的,也是方卿家领兵研制而成,自然当是首功,何为圣明之君?何为万世之君? 善用贤才,心系天下,赏罚分明,方为圣明之君,国朝才可传万世!” 楚皇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方休,正色道:“方卿家研制出天罚,此乃大功,朕自当封赏......敕右羽林卫左中郎将方休为新安伯,世袭罔替。”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忙不迭站直了身子。 他想过,天罚之后,老皇帝会对自己有所赏赐,却没有想到是封爵。 毕竟在楚国,封爵可是要实打实的战功的,他虽是武臣,却未曾上过战场,更未曾立过战功,甚至都没有参加过一场战役,却被封了爵位,想一想,也是有些奇怪。 似乎是知道在场的人心中的想法,还没等旁人开口,楚皇便道:“天罚之用,乃是在军,方卿家之功,自然当是军功,封其为伯,便在于此。” 方休听见这话,算是彻底的放下心。 同时,默默的感概,这老皇帝总算不像之前那般小气了。 封爵......这可是极大的赏赐。 毕竟......除了皇亲国戚和某些特殊情况之外,想要封爵,除了立下极大的军功,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 而且,如今的楚国与周围诸国,都是保持着和平的关系,除了草原诸部之外,连局部的冲突都是少有,哪里给楚国的武臣将军们立下军功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国的爵位含金量其实很高。 虽然没有实打实的封地,可此后,只要不绝嗣,几乎就可以保证爵位的延续,世袭罔替。 子孙们自然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不但会赐予田地,还可领取俸米。 当然,凭借方休的产业,即便是没有这个爵位,未来也定然是荣华富贵。 可是,多了一层爵位,终究多了一层保障。 毕竟......伯爵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当上的。 当初方家的祖宗们,随着太祖出生入死,不知道留了多少的血和泪,才给子孙们挣来了这么一个爵位。 要知道,一门二伯,可不是一乘一等于一的关系,而是一加一等于二。 虽说目前的方府只有方休一个男丁,可是等他成婚之后,若是生了两个儿子,便可以让他们俩分开,一个承袭安平伯爵位,另一个承袭新安伯的爵位。 一个府里,两个伯爵,即便是在京师之中,似乎也是头一次听说。 两者相互照拂,若是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定然是可以成为流传百世的世家大族!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好 方休想到这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面朝楚皇拜下,开口说道:“臣谢陛下。” 众人见到这一幕,心中莫名的觉得有些荒唐。 这样一个在他们眼里有些顽劣的孩子,竟然成了近五十年来,唯一一个封爵的大臣,这...... 虽是这么想,可是,却没有人有丝毫的不服。 毕竟,这天罚的威力,他们都是亲眼见了的,也知道这天罚之于朝廷,意味着什么,分封一个伯爵,真的算不上什么。 其实,说了这么多,方休对于封爵这种事情,却是没有太大的激动与兴奋。 不管这个爵位怎么难的,自己也都已经有了一个安平伯的第一继承人的身份。 他高兴,只是因为楚皇终于给了一些实质性的好处,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只是勉励。 对于其他的文武大臣而言,皇帝陛下的勉励,或许比实质性的奖励还要激励人心,还要重要。 可是对于方休而言,老皇帝的勉励,却是一文不值。 “这天罚,一日可以制造出多少?” 封爵的事情结束了,楚皇便将目光重新转到了天罚上面。 他看着那天罚造成的巨坑,问出了自己此刻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虽然,天罚的威力惊人,可是产量低下,依旧没办法对草原诸部形成实质性的威胁。 或许在初期的时候,能够凭借其威势,让草原铁骑畏惧不前。 可是时间一长,难免会有所暴露,到时候,便是黔驴技穷,后患无穷。 几位阁老听见楚皇这个问题,兴奋的劲头也都过去了,整个人如同冷水浇头一般,清醒了许多。 陛下说的没错。 天罚固然威势惊人,可若是产量极低,也无法扭转战局。 而且......众人的脸上全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如今惊人的威力,想来......耗费了极大的物力与人力。 国库的存银,能够负担的起吗? 制造的时间能够赶在草原诸部进犯北方四周的前面吗? 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天罚也只能是缓兵之计,治不了朝廷与草原之争的根本。 方休听见这话,自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这代天罚还只是初代版本,性能并不稳定,十个之中,便有一个是哑火的,因此,还没必要大量生产。 但是,如果陛下想要大量的生产这种第一代的天罚,一天的时间,大约可以制造出一百有余......” “一百......有余?” 楚皇听见这个回答,怔在了原地。 脸上的表情定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即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帝,此刻也忍不住张了张嘴,像是被惊住一般。 这等威力的神器,仅仅一天,竟然能够生产出一百有余? 虽是十个之中有一个是坏的,可这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要知道,他原本以为,一天的时间能够生产出一个,已经是极高的效率了。 楚皇得到了这个答案,不由的心潮澎湃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之中,浮现了许多、许多的画面。 千古一帝,万国之君,天可汗...... 等等等,争先恐后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放声大喊,想要怒吼。 可是......这为君者的框框条条,却让他没有办法这么做,于是,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方休,正色道:“方爱卿说的可是真的?” 这句话问的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难不成说的还能是假的? 那么,岂不是欺君之罪? 其实,若是别人,楚皇一定不会再有此一问,可是面前这位......额......就真的不一定了。 方休听见这话,嘴角抽了抽,很想骂人。 却还是忍住了,开口道:“千真万确,臣不敢有丝毫的妄言!”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楚皇笑了,极其豪迈的笑了。 他走到方休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些勉励的话。 可是,这平日里信手拈来,随口而出的勉励的话语,到了嘴边,却都觉得有些轻浮,又咽了回去。 想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究也只是重重的拍了拍肩膀,说了一个字:“好!” 万千话语化作一个‘好’字。 可见楚皇此时此刻的激动。 不止是楚皇,他身后的四位朝公,也是激动溢于言表。 尤其是马公,这个时候,笑的竟然像是娶了媳妇一般,嘴角一咧,便合不上了。 身旁三位大学士还说一些话,他就只是笑,不说话。 笑了以后,见陛下勉励完了,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到自家贤侄的面前,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爽朗的笑道:“好小子,不亏是老夫的贤侄! 你小的时候,还在襁褓的时候,老夫便在安平伯府抱过你,那个时候,老夫便知道,这孩子将来......有出息! 事实果真如此,看来老夫的眼光还是好的,你小子,真的是......太让老夫高兴了。 朝廷有了天罚,各府各卫有了天罚,这天下可还有不安定的可能? 别说是乞颜部那群只知道骑马射箭的蛮子,便是草原所有部族加在一起,面对我大楚的天罚,那也宛如是螳臂挡车,那也是不堪一击......那也是......” 说了半响,似乎是意识到有些失态,他终于是克制住了自己,临末,还在方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只道:“好,你小子......真好!” 站在马文华的面前,方休揉着肩膀,真的很想上去一脚,将他给踹开。 楚皇拍拍自己的肩膀,就只是象征性的拍一下而已,这老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与他有仇,此时此刻,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 送楚皇回城的路上,众人已经是恢复了常态,虽是仍有激动之情,却不像之前那般几乎疯狂了。 楚皇走在最前面。 方休陪在身后一步的位置。 再往后,则是朝中诸公,此时此刻,虽然落在方休之后,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快到官道的时候,楚皇转过了身,看向面前的方休,突然开口道:“新安伯,今日,你可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 第三百一十七章 神机营 方休听见这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有开口,便被楚皇打断:“朕知道,你不是那种善于奉承迎合之人,那些客套话和繁文缛节,就不要做了。” 方休听了,只好道:“陛下圣明。” 楚皇笑了笑,继续道:“天罚一事,事关重大,乃至牵扯国运,因此,万万不可懈怠,凡事一定要仔细,更要严谨。” 方休回答道:“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楚皇点了点头,继续道:“说句实话,在到这里来之前,朕对于天罚不甚信任,也没有想过天罚之威竟如此巨大,到了足以影响一国之国运的地步。 因此,也没有太过重视......” 方休听了,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他打断道:“可是,朕见了以后,自然不能再轻视这天罚之威,因而,朕欲设神机营,下辖于亲军府,地位等同于亲军十六卫中的任何一卫。 驻地便在此处,由你为将军,梁虎为副将,其余中郎将,校尉等,可由你自行任命,你觉得如何?” 驻地、将军,甚至于名字全都已经定了下来,方休就算是不愿意,觉得这个神机营屁都不是,又有什么用? 于是,行了一礼,说道:“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将神机营打造成陛下之利箭,亲军之先锋!” 楚皇见到这一幕,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虽是身患脑疾,却有异于常人之聪慧,只是性格稍微有些顽劣,可稍加打磨,未必是一个缺陷。 更可况,这世上,有几个年轻人的性子是不顽劣的? 这些话,朕以前不愿意于你说,是怕你骄纵,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你已经是一卫之将军,位列四品,乃是朝廷大员,朕相信你能够理解朕的苦心,也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性子。 方家乃是仁义忠君之后,你方家先祖自高太祖时期,便是战功赫赫,为朝廷尽心尽力,流传数代,到了你父亲这里,位列九镇将军,为我大楚固守天下,亦是典范,朕希望你能够承继父辈,忠于朝廷......” 楚皇一说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偏偏还得装出一副认真聆听,颇为受教的模样。 说句实话,方休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上书给楚皇了。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楚皇终于停了下来,笑呵呵的看着方休,道:“朕知道,朕说的这些话,你不爱听,可是,忠言逆耳,句句皆是道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万万不可走上了斜路......好了,朕要摆驾回宫,你回去好生准备神机营的事情,不要送了。” 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上了马车,没有再吩咐什么。 方休则是行礼,恭敬的道:“臣恭送陛下。” 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楚皇颇有些前世中学老师的意思,喋喋不休,让人烦躁。 若他不是皇帝,谁又愿意听他在这里将一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可是...... 他身后的朝公们却不这么觉得。 此时此刻,三位内阁首辅大学士和兵部尚书,全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方休。 这些可是朝廷的中枢,即便是中原受灾,他们可能也只是皱一皱眉头,哀叹两声,为中原的百姓们感慨两声,却也未曾露出过这般震惊的表情。 他们都是天子身边的近臣,对于楚皇的性格,都十分的了解。 楚皇是一个仁厚之君,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入阁十余载,何曾见过陛下如家翁对自家子弟循循善诱般的教导。 这...... 陛下对于方休的圣眷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一时之间,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马文华最先反应过来,豪爽的笑了两声,笑呵呵的走到方休的身边,抬起手,就准备拍拍他的肩膀。 方休见状,反应极快,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说道:“马公有什么话就直说,还是不要拍肩膀了。” 马文华听见这话,尴尬的笑了笑,将半空之中的手收了回来,笑道:“你小子......好好记着陛下的教导,等你爹什么时候回京了,老夫去你们方府吃饭去。” 说完,便走向了后面的马车。 其实,他还有很多想要跟这位贤侄说的东西,可是陛下已经上驾,他们做大臣的总不能让天子等着。 另一边,三位内阁大学士则是神色古怪的看着方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休见状,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拱了拱手,问道:“几位阁老,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颜庄摆了摆手,说道:“无事无事,倒是老夫要恭喜新安伯得到封爵了。” 另外两位大学士见状,也都是道贺了两声,而后便走上了马车。 天子近卫准备妥当以后,最前方的圣驾便开始往前驶动,整个队伍都开始动了起来。 方休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直到看不见影子,才转身走回营地。 他走在回营地的路上,目光转向身旁的梁虎,开口道:“刚才陛下的吩咐,你都听见了吧?” 梁虎点了点头,回答道:“回禀将军,都听见了,右羽林卫改为神机营,原地驻营,负责天罚之事,以将军为神机营将军,卑职为副将,其余中郎将、校尉等,均有将军自定。” 方休听了以后,点头道:“既然你全都听见了,那么就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吧。” “这......” 梁虎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毕竟建造神机营,事关重大,虽说他乃是陛下钦命的神机营副将,可是他心里十分明白,无非就是沾了将军的光。 这些重要的事情,还是需要将军作主,他一个人......实在不敢擅自主张。 方休见他半响都没有回话,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的表情,心里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笑道:“既然陛下命我为主将,神机营的事情自然便是本将军说了算。 因此,本将军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出了什么问题,自有我一人承担,你不必多虑。” 第三百一十八章 乞丐 梁虎回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方休却是笑呵呵的道:“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是神机营,自然不能在像现在这般的寒酸,这段时间,我会回城一趟,命人将建造房屋的材料运到这里。 你带着弟兄们,将一些基础的设施先建好,剩下的......等以后再说。” 因为压根没有做好常驻的准备,因此右羽林卫的营帐全都是临时搭建的,一点儿小风雨都能摧残了。 这里可是荒郊野岭的地方,若是有什么狂风骤雨,整个右羽林卫,估计都要受苦受难了。 因此,既然要设置神机营,而且常驻于此,基础设施......最起码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屋还是要有的。 梁虎自然是听不懂什么叫做设施,可是结合上下语句,也都懂个大概,拱手道:“卑职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方休点了点头,又道:“我不在的时间里,神罚之事便由你负责,取得任何进展,都要派人进城知会一声。” “是,将军!” 梁虎领命以后,就转身离开,做事去了。 方休则是乘着方府的马车,回城。 等到了城南,天色已经渐暗。 马车刚刚停稳,却听见方府的门前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哪里来的乞丐,若是想要粥,去城南,这里没有......” “我不是乞丐,我是来找方少爷的!” “方少爷,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乞丐,想见就能见的?” 马车上,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因为,这个被门子唤作乞丐的人的声音,他却是没有听过。 而普通的乞丐,又绝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到方府的门前闹事。 那......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脑海之中。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走下了马车。 果然,站在方府前面的,正是半个月前被烟花炸伤的那个乞丐。 此时此刻,这名乞丐显然已经痊愈,行动自如,看上去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只是衣衫褴褛,一看便知道是什么身份。 方休走下马车,走到那名乞丐的身前,看着他,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乞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转身看向方休。 见真的是他,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说道:“方少爷,我可算见到您了,您可一定要为我作主啊!”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对于这个乞丐,他没有什么好感。 之前已经给过了他一百两银子。 夏忆雪在旁边见证过的,如今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 之所以没有翻脸,只是因为想到这家伙当初因为烟花的事情也受了不少的苦,虽然主要的原因并不在虎子他们。 “方少爷,我被人打了!” 乞丐听见这话,往地上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我跟他们说,我认识方少爷您,他们全都不信,还说...... 还说方少爷算个屁,他们才不在乎,不管是谁,今天一样要挨揍,然后便把小的暴打了一顿。 这哪里是在打小的,是在打您和方府的脸啊!” 方休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并没有理会他说的后半段话,十分直接的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那乞丐听见这话,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躲闪,支支吾吾的道:“因为,因为......” “说!” 这个时候,方休身后的白小纯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口喝斥了一声。 那乞丐被这一声喝斥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因为小的欠了他们的钱。” 说完以后,似乎察觉到自己有所失言,补充了一句:“虽然小的欠了他们的钱,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还啊!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小的暴打一顿,这......”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方休打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打你,你可以去京都府报案,与我无关。” 说完,便转身走向方府的大门。 那乞丐见状,急了,忙不迭的爬向方休,高呼道:“少爷,少爷,您不能这样啊! 您怎么能这样,小的全身都是伤,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一点就没了命,您怎么能不管小的!” 方休听见这话,停住了脚步。 那乞丐见状,脸上露出喜色,趁热打铁道:“方少爷,其实小的欠的钱不多,也就只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对于您来说,那还不是牛身上的一根毛,那算是个屁! 而且,小的不白要,只要您再给小的一百两银子,小的一定能够赢回来,到时候赚到的银子就拿出一半来孝敬您......”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憧憬之色,仿佛只要从方休这里拿到一百两银子,自己的未来便一片光明。 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只是...... 下一秒,他的幻想全都被打碎了。 “当初一百两银子,此事便揭过,是你说的,对不对?” 只见方少爷走到自己的面前,表情淡漠,冷冷的问了一句。 他想要狡辩,可是看见那眼神,却只好点了点头。 方休见他点头,又道:“既然已经揭过,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你记住了。” 说完以后,转身走向方府。 可是...... 那乞丐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一百两银子在自己的面前溜走。 看见方休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他当时就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方少爷,你不能这样啊!” “小子,找事吗!?” 只是这一次,迎接他的可不是好声好气的问候。 而是方府护卫的拳头了。 他刚刚开口,还没有喊出声,便见到几个壮汉从方府里面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他,而后便是拳脚相加。 这段时间,得了一百两银子,他算是过了几天的神仙日子,就有些忘乎所以。 以为凭借这自己的一身伤痕,就能蹭方府的吃喝一辈子,可是...... 他何曾想过,对于他这么一个乞丐而言,方府意味着什么。 对于方府而言,他这么一个乞丐又意味着什么。 这世上的事情大抵都是如此。 得到了,便忘乎所以,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畅销书 方休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惨叫声,径直走入后院。 这段时间,四处忙碌,自家的院子,反倒成了他最少光顾的地方。 院子的石凳上面,秀儿正捧着一本书,全神贯注的看着,连方休出现都没有发现。 这在以前,可是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哪一次自己回府,最高兴的不是这个小丫头,怎么今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方休走到小丫头的身后,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看什么呢?” 秀儿听见这句话,如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跳开,俏脸通红的将那话本藏在了身后,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方休见到这一幕,心中更加的好奇,却是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我饿了,弄点儿吃的过来吧。” 秀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没有回话。 方休见状,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看了她一眼,重复了一遍:“秀儿?” “啊?” 秀儿抬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方休,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休有些无奈的道:“我饿了......” “奴婢这就去准备......” 一直重复了三遍,秀儿才反应过来,逃似的离开了院子。 方休见到这一幕,有些无奈。 平日里,自己是不是对秀儿她们太好了...... 揉了揉眉头,他坐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石桌上面放着另一本话本,看上去与之前秀儿手中拿的那一本,没有什么区别。 应该就是同一个系列。 不知道什么书,让秀儿那丫头看的这么入迷。 方休好奇的拿起了话本,看了一眼,顿时......无语了。 “少爷!” 这个时候,秀儿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本书忘记拿了,匆匆的赶了回来。 人还在院子外面,已经喊出了声。 方休抬眸,便看见秀儿怔怔的在院门处站着,像是看见了什么丢人到了极点的事情,脸红到了极致。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片刻之后,还是方休挥了挥手中的书,问道:“这书是......” “不是我的!” 方休还没有开口,便被秀儿打断。 然后就看见秀儿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到自己的身边,二话不说,拿起那书,转身便跑,没有丝毫的停留。 那速度......即便是前世的短跑运动员见了,也不由惊叹。 秀儿一直到离开了后院好远,才停下来,红着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书——上面的标题十分的醒目,《霸道少爷爱上我》...... ............ 后院,方休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之前的《西厢记》等等已经无法满足京师之内广大女性们的需要。 因此,竹轩斋又趁势推出了各种新书,这一本《霸道少爷爱上我》便是其中最畅销的依本,毫不夸张的说,甚至已经到了洛阳纸贵的地步。 没有想到,秀儿闲来的时候,竟然也会看这本书。 方休感慨了一声,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过多纠结,转身看向身后的白小纯,问道:“之前那株万年人参,栽培的如何了?” 万年人参,便是红薯,之前交给了白小纯,让他好生照料,算一算时间,如今应当已经发了芽。 如果,那株红薯真的能够在中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那么,对于天下的百姓,该是怎样一个利好的消息。 方休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圣人,在城南施粥也只是顺手为之,可是,他是经历过苦难的人,挨过饿,受过苦。 见到那些中原流窜过来的灾民,见到他们面黄肌瘦的样子,若说没有任何的感触,那是没有可能的。 因此,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这些穷苦百姓们多做一些事情,他是不介意的。 更可况,红薯这个东西,前世还没有工作的时候,他经常买一大麻袋,然后用以充饥,如果可以的话,尝一尝熟悉的烤红薯,总能勾起一些过往的回忆。 来到这片世界太长时间,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经生活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少爷......” 白小纯看着方休,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想了想,说道:“小的以为......之前那个商人可能骗了您。” 方休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白小纯回答道:“因为钱正已经将那株万年人参栽培出了数株。” 钱正就是负责照看那株万年人参的方府仆人。 以前有过做农活的经验,白小纯便将这项工作交给了他。 事实上,在这件事情上面,钱正几乎做到了极致。 因为方休的吩咐,是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这株万年人参。 因此,这半个多月,钱正没日没夜的守在这株万年人参旁边。 若不是担心出了什么意外,怕是吃饭都不离开。 对于这万年人参的观察,更是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颇有些前世农学院学生们做研究的意思。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农学方面的认识,并没有达到前世的那般地步。 大部分的人,都是依靠代代相传的经验务农,虽说产量不低,可终究只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当然......热衷于观察与记录,这种人并不是没有,只是对于大部分务农的人而言,美誉时间,更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事情。 但是钱正不一样,自从领了这个任务,原先属于他的事情,现在全都交给其他人去做了。 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生照料这株万年人参,确保不出任何的差池。 在旁人看来,这件事情与其他的事情相比,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清闲了。 可只有钱正自己知道,若是想要将这件事情做好,是多么的不易。 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浇水...... 能不能晒太阳,能不能挨冻。 这些都是基本的问题,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最后能否存活,都是一个问题。 光是摸清楚这些,就需要无数的记录,无数次的观察。 如果有很多株这类植物,那还容易一些。 可是,摆在他的面前,只有这么一株。 若是出了差池,他......没有第二次机会! 第三百二十章 钱正 因而,每一处细节,他都需要仔细观察,万万不可错判。 这个时候,正是方府最清闲的时候,大部分的活已经做完,小丫鬟们或聚在一起闲聊,或躲在某处地方,偷偷看最近畅销的话本。 仆人们,除了负责护卫的,只有极少数还在干活,这其中就包括钱正。 此时此刻,他正在一个特别腾出的房间里面,仔细的观察着那株少爷交给自己的万年人参。 准确的说,是幼苗...... 那株万年人参,刚到他的手里没有几天,便长出了新芽。 凭借多年务农的经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在向小总管请示以后,果断的选择了将新芽的部分切下,埋在土里,用作栽培。 原先只是无奈之策,却没有想到,这所谓‘万年人参’的新芽竟然存活了下来,就在最普通的泥土。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与庄稼打交道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人参,更没有见过听说珍贵到价值十万两银子的‘万年人参’!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告诉他,这东西......绝不可能是人参! 他听小总管说过,人参想要长成,需要经历数年,因而珍稀,物以稀为贵,因此,也就珍贵。 这玩意,据他推测,可能用不到一年就可以长成,而且并不难存活,怎么可能价值十万两银子,又怎么可能如此的珍贵? 想到这里,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少爷被人骗了! 因而,找到了小总管,希望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少爷。 只可惜,这段时间,少爷都在郊外为皇帝研制什么东西...... 一直都没有回府,所以他只好继续将这株所谓的‘万年人参’当作自己的祖宗一般供着。 当然,自从中原受灾,他与家人走散以后,自己的祖宗是什么样子,他都已经快要忘了,可是,这株万年人参却是清晰的在他的脑海之中,永远也忘不掉的。 钱正想到了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那场旱灾,如今自己想必已经成家立业了吧...... “钱正,钱正!” 他正感慨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声。 钱正抬眸,朝前看去,见是旁院的人,忙不迭站起了身,大声道:“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那人听见声音,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拽着他就往旁院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少爷要见你,快点儿跟我过去!” “少爷?” 钱正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那人见拽不动他,回头看了一眼,焦急的道:“你这是做什么,少爷的时间可比咱们的宝贝多了......” 他还没有说完,便被钱正打断:“我去拿一样东西,很快!” 说完,便一溜烟的钻进了房间。 那人见到这一幕,更加焦急,恨不得就这么硬生生把他拽过去。 只是,没过一会,钱正便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型的花盆,花盆里面是一个随风摇曳的幼苗。 “这是什么东西?” 那人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钱正回答道:“这是少爷交给我的,我现在就带过去。” 听他这么说,那人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催促道:“好,快一些,刚才小总管就差人来催了。” “嗯。” 钱正点了点头,跟在他的后面,快步走到旁院。 穿过走廊,假山,池塘,兜兜转转,终于到了旁院的后院。 一走进去,就看见石凳上面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公子哥。 不用旁人提醒,钱正也能猜出来,这一位便是如今方府的少主,方少爷。 他是这段时间才进的方府。 家里是中原的,家乡受灾以后,没了活路,便和家人收拾了细绢,离开了祖上数辈也没有离开的地方,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路上遇见了不少的事情,碰上过施粥的好心人,也遇见过拦路抢人粮食的坏人。 走了大半年的时间,到了京畿之地的时候,身边的人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本以为到了京畿之地,便有了活路,没成想,这里到处都是与自己一样的灾民,如蝗虫一般涌入。 一开始,京畿之地的老爷们还会开仓放粮,施一些粥,勉强能够活下去。 再后来,施粥的次数越来越少,朝廷所说的救济却从来没有见过,越发觉得没有活路。 就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京都城,赶在禁入之前,成了最后一批入城的外乡人。 做过乞丐,苦工,总而言之,所有的路都走了一遍,一直到最后,还是活不下去。 正当他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城南却开始施粥。 虽然每周只有三次,却足以让他活下去。 再后来,他知道了......这施粥的善人,是方府的公子。 再再后来,因为肯吃苦,又有一身的力气,施粥的时候,自发的帮忙维持秩序,被方府的管事们挑中,进入了方府,成了一名下人。 这个世道,能到一个勋贵的府里做下人,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多少人排着队,都没有门路。 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被褥,还有一处容身之所。 可以说......如今的生活,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因而,在这府里,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争取做到最好,便是害怕有一天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被赶了出去。 同时,他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的生活,全都仰赖一个人......那就是眼前这位,方府的少爷,羽林卫的将军,方休! 此时此刻,看着少爷的背影,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莫名的紧张起来,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爷,钱正到了。” 这个时候,之前领他到这里的那人恭敬的说了一句。 方休转头,看向身后。 一个有着黝黑脸庞的青年正站在门口,看上去十分的局促。 见到这一幕,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少爷!” 那人恭敬的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钱正见到这一幕,站在原地,更加的局促。 心里想着,应该行礼。 可是......该如何行礼,却又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最后,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一章 新作物 “少爷!” 钱正跪在地上,低着头,鼓足了勇气,大喊了一声。 这一幕,若是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方休是什么周扒皮一类的人物。 方休见到这一幕,也是懵了。 怔了一秒,忙不迭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他扶起来,笑道:“方府可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 钱正听见这话,还有些紧张,却没有那么局促了,脱口而出道:“少爷是小的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少爷施粥,收留小的,小的恐怕已经饿死了,别说是给少爷下跪磕头,就是为少爷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话说的极其诚恳,眼眶之中,似乎有泪水在打转。 这是一个实诚的人,肚子里面没有那么多的墨水,说起话,最多也只能憋出来这么质朴的几句。 可......就是这么质朴的几句话,竟然让自认为看遍人间百态的方休,心里有那么一丝的触动。 自己所能做的,仅仅只是一碗粥,一处容忍之所。 可是,对于这些受灾的人而言,却是一条活路,却是活下去的希望。 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饿极了,人性之中的恶就暴露无遗。 可是,即便如此,在这受灾的百姓中,却还是有无数真善的人。 不少人即便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却仍然将最后一口吃的让给自家的长辈,亦或是孩子。 即便是为了拯救这些遭受了人生之中极大的灾难,生活产生剧变的情况之下,依旧保持一颗善良之心的人。 这红薯......也一定要栽种,并且推广起来! 此时此刻,方休的心中更加坚定,抬眸,看着面前黑黝黝的钱正,说道:“我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每个人都有遭难的时候,只希望你以后也能在别人受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顿了顿,继续道:“好了,这些话就不多说了,白小纯告诉我,你说,那株万年人参是假的,什么意思?” 听见少爷问话,钱正立刻打起了精神,将之前放在地上的小花盆拿了起来,捧在手里,回答道:“小的意思是这株万年人参可能并不是人参,而是另一种作物。” 方休听见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看着钱正,说道:“继续说下去。” 见少爷没有问罪的意思,钱正想了想,继续说道:“小的也只是猜测。 因为小的在家乡,自从小时候便跟着家里的人种地,对于这些作物,有些了解。 小的没有见过人参,可是听小总管说起过,一株好的人参,长起来需要数年的时间。 可是,小的奉命照看的这株万年人参,不到十天,便长出了幼芽,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比之处。 小的知道,这作物长了幼芽,便不能吃了,可是,若能够将其分开,重新栽在土里,还能成活。 小的想着,既然这人参已经长出了幼芽,因而也失去了作用,便擅作主张,将其栽种在了土里。 没有想到,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茁壮成长,如今已经隐隐有了繁茂下去的意思。 因此,小的猜测,这并不是万年人参,而是咱们以前没有见过的一种作物。”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花盆。 花盆里面,一株幼苗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像是路边不知名的野草一般。 方休见了,眼睛一亮。 原先正发愁怎么将这红薯培育出来,没有想到,竟然成了。 他的脸上露出喜色,抬眸,看向钱正,问道:“这......东西,你是怎么栽培的,可还记得?” 钱正见少爷竟然没有怪罪,反而饶有兴致。 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小的奉命照看,自然是竭尽全力,每一天,晒多长时间的太阳,浇多少的水......等等都记在纸上。”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喜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做的不错,你记录的东西呢?” 在方府的下人眼里,少爷便是如同皇帝一般的存在。 钱正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张昏黄的纸张。 方休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了那张昏黄的纸张,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懵了。 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画符都没有这般的。 钱正见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的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字,这上面都是小的画的画,只有小的自己能认得出来。”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将纸张还给他,说道:“没有读过书,不是什么问题。 这世上,许多读过书的人反倒不如没有读过书的人明白事理,可是不识字却是不太好。 识字是工具,若是以前种种地还好,现在却是不行了,如果不识字,免不了有许多许多的麻烦。 这样,等会你去管事那里说一声,让他给你找个先生,便教你识字,从此以后,你还是负责照顾这作物,每日照常的记录。” 听见这话,钱正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不迭的躬身,不停的道:“小的谢谢少爷,小的谢谢少爷......” 对于他这样的人,能够识字,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毕竟,在他原来的村子里面,稍微认识几个字的都会获得别人的尊敬,能够完整的识字的,那只有私塾和县学的先生。 可是,如今他也能够识字了! 方休看着他,想了想,又道:“从今天起,你每个月多领十两的银子,到账房那里,就是说我说的。 另外,我记得北面有一处院子还空着,里面的花园,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照顾了,便将那里面的花全都拔了,留给你负责,将这种作物栽培起来。 若是来年能够长出新的作物,本少爷奖赏你一千两银子!” 钱正听见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之前听到前半句话,每个月能够多领十两银子,已经完全怔住了。 十两银子是什么样的概念,足够他一个人在原先的村子安安稳稳的生活一年,而且还是每天都有吃有喝,不会被饿着的那种。 后半句话,则是让他有些震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一千两银子...... 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如就叫......红薯 “少,少,少爷......” 钱正颤声,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方休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戒心竭力地去做,万万不可松懈,更不可疏忽......” 这话是楚皇原先说给他的,如今原封不动交给了钱正。 钱正听见一千两银子以后,心中十分的忐忑,可是听了这话,见了少爷眼眸之中的期待之色。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冷静下来,黝黑的脸上露出坚定之色,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道:“小的一定不辜负少爷的期望!”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就有不同的效果。 比如方休说这话的时候,旁人都会觉得敷衍,甚至于轻浮。 可是钱正说这话,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红薯能否在这片土地上面生根发芽,只要他表现出这个态度,就让方休多了一份信心。 “好了,下去吧。” 方休又拍了拍钱正的肩膀,摆了摆手,说道。 原先,被别人拍肩膀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是自己拍起别人的肩膀,却觉得心里莫名的舒畅。 “是,少爷!” 钱正应了一声,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 方休见了,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钱正忙不迭道:“少爷,这新作物还没有名字,小的想要请您给它起个名字。” 名字? 听见这话,方休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恍惚之色。 仅仅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常态,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此物通体红透,又埋在地底,形似田鼠,不如就叫......红薯。” ............ 相比于钱正的满心欢喜,另一边,城南的烟花坊的掌柜却是一脸的愁容。 烟花坊如今开业已经半个多月,可是生意仍然不见起色。 当然...... 这话,只是相对于旁边的风筝坊而言的。 一想到风筝坊,掌柜便觉得一阵郁闷。 同时开业,如今人家每日入账的银子,几乎已经赶得上自家商铺的近十倍。 别的不说,就是天天在门口排队的人,都是数不胜数。 甚至如之前刚刚开业的京师大剧院一般,衍生出了一种新生的职业......黄牛。 只不过此黄牛非彼黄牛,风筝黄牛除了倒卖风筝之外,更多的是做代人排队的活计。 因而,也没有什么好谴责的。 眼看着隔壁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是自家商铺,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刚开业的时候,还有不少的居民,趁着热闹,进店里面逛一逛。 遇见合适的,便买一个,回家给自家孩子玩儿。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人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上门的顾客就越来越少了。 其实,掌柜自己心里也明白。 这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 毕竟,风筝坊的风筝除了给孩子玩儿以外,更重要的是可以放在天空,给商铺用作宣传,自己的烟花呢? 若是逢年过节,还有许多的殷实人家买回去,图个好彩头,可是平日里有谁愿意来买这个除了好看,几乎没有别的作用的东西。 按照少爷的话,这叫做商品的性质决定了销路的上限。 这半个月,他算是清楚了,烟花销路的上线在哪里。 “哎......”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抬眸,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商铺,张了张嘴,想要吩咐店里的伙计到外面去吆喝吆喝。 可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毕竟,这烟花的价格不菲,也不是几声吆喝,就能吸引的顾客的。 偏偏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小伙计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脸的慌乱之色,同时大声喊道:“掌柜的,掌柜的,大事不好了!” 掌柜听见这话,丝毫不以为意。 烟花坊已经是这个样子,再不好还能到什么地步。 于是,瞥了一眼伙计,没好气的道:“平日里怎么跟你们说的,遇事不要慌,要冷静,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方府没有规矩。” 那伙计听见这话,低下了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片刻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伙人,说是被咱们烟花坊的烟花伤了,让咱们赔!” 掌柜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面露惊讶之色,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伙计想了想,回答道:“足足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 那掌柜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懵了。 这段时间,烟花坊总共卖出去的烟花,还不到二十个,怎么可能有十几个人受伤? 这些人莫不是上门闹事的? 只是......这京师之中,做烟花生意的,似乎只有自己一家,而且收益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惨淡,就这样,还能遭人敌视? 这掌柜原先是方府的管事。 这个年头,能在方府这等勋贵之家做上管事的,没有一个是没有脑子的。 只是略微想了想,便明白,这伙人的目标应该不是自己的烟花坊,而是烟花坊背后的方府。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沉之色,吩咐小伙计道:“你等会从后门出去,去京师大剧院报信,就说有人闹事,让他们快点儿派人过来。” 城南距离方府并不算近,一个来回至少要一个多时辰,等到府里有所反应,估计这边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方府在城南又有许多的产业,保不齐就遇上一些不开眼的地痞混混闹事,这个时候,就需要方府的护卫们出面。 因而,在最容易发生冲突的京师大剧院,也就是经常举办足球联赛的广场那里,常备了一支方府的护卫,足足有五十人。 这五十个人除了极少数是从灾民之中挑选的壮汉外,大部分都是原先方府的护卫,跟着定远将军退下的老兵,说是身经百战,也不为过。 对上一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混混,完全是降维打击,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面。 因而,好长一段时间,城南的地痞混混们都是绕着方府的产业走的。 无论是京师大剧院,春风楼,竹轩斋,还是自家的烟花坊,都是一片安和。 可...... 第三百二十三章 良心商家 这个时候,却突然出现了闹事的人。 掌柜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阴沉之色,走出了烟花坊。 一走出烟花坊,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抬眸,只见一个乞丐打扮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他的旁边,站着十几个是身形壮硕的汉子,只是扫一眼,就知道一定是某些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家丁。 因为那乞丐打扮的中年男人哭的实在太过凄惨,吸引了一大批过往路人的围观。 如今的城南古井街已经是整个京师最繁华的地段,每天的客流量极多,来往路人,络绎不绝。 烟花坊在古井街所在的位置,虽然不是最中心,却也没有那么偏僻,因而,只是一小会,看热闹的人便将整个烟花坊团团围住,里一层,外一层。 掌柜见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往前走了一步。 这些人似乎早已经有了准备,虽然掌柜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可是他们却认出了掌柜。 尤其是那跪在地上的乞丐一看见掌柜,就停了下来,用一双愤恨的眼睛看着他,而后,猛地伸出手,指向他,大声道:“就是他,就是他们家的烟花,把我伤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他们还不认帐,一点儿银子都不愿意出,就连给大夫的药费都是我自己的!”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议论起来。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听见这人的指责,他们恐怕早已经将矛头对准了烟花坊。 可是...... 他们心里面却是明白,这烟花坊是方府的产业。 若说京师之中,哪些商铺称得上有良心的,方府的这几间绝对可以排得上号。 虽然排队的时间长了一些,价格贵了一些,可是提供的商品质量和服务态度,全都领先京师内其他商铺一个层次。 完全不可等同视之。 而且,若是出了什么情况,无论是赔偿,还是道歉,全都十分的爽快。 比如,前段时间,有个人在春风楼吃饭的时候,吃出了一根头发。 这在其他的酒楼,压根算不上什么事情。 掌厨的也是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人当然便有头发,有头发就有可能落下,落下就有可能落在饭菜里面。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大部分的食客遇上这种事情,调侃两句,亦或者让店家多加一份小菜,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可是,偏偏遇上了一名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较真的穷书生,偏偏要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在春风楼的大堂里面,对掌柜的和掌厨一通指责,还引经据典,说的不亦乐乎。 这种情况,若是其他的酒楼,尤其是有勋贵的背景的酒楼。 不用多想,也肯定是二话不说,视其为闹事之人,乱棍打出。 但是,春风楼的掌柜偏偏将那名掌厨从后厨叫了过来,一同与那食客道歉,之后,还重新做了一份,附赠了一份小菜。 这般态度,即便是那穷书生见了,也说不出什么了。 俗语有云:窥一斑而知全豹。 由此可见,方府的产业是什么的样子。 因而,来往的路人,稍微对烟花坊有些了解,知道这是方府的产业,都没有轻易的听信这乞丐的一面之词。 那名乞丐哭的口干舌燥,本以为能引起周围路人的共鸣,一同发声,指责这烟花坊的掌柜。 可......结果却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些人没有指责烟花坊的掌柜,反而更多的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对着他的衣着和形象品头论足。 听见耳边传来的议论声,他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咬了咬牙,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掌柜,大声道:“黑心商家,你要为我负责!” 那掌柜走到他的面前,却是没有理会他之前说的话,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是谁派你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在这些议论声之中,却是具有较强的穿透力。 围观的人们听了,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我就说,这烟花坊的烟花,我买过一次,全程都很安全,怎么会伤到人,原来是别人派来的托。” “这位兄台竟然能买得起烟花?” “哎,家里孩子生辰,又租不起七号风筝,只能买个烟花放一放了,只要孩子开心就好......” “......” 那乞丐听见这些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是咬牙,看着掌柜,喊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们家的烟花把我伤了......” 说到这里,他把身上破旧的衣衫一脱,露出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伤口,远远看去,触目惊心。 “这就是证据!” 那乞丐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大声的喊道。 此话一出,全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却是很多,令人觉得一阵心惊。 即便是烟花坊的掌柜见到了这一幕,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开始有些怀疑,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是...... 自从烟花坊开业以来,他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半步。 卖出了多少的烟花,是什么人买的,买的什么型号的,他都记在心里。 在他的印象之中,绝对没有这么一个人,在烟花坊买过烟花。 既然没有买过,何来被烟花所伤之说? 掌柜看着那乞丐满身的伤痕,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正面回应,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何时在烟花坊买的烟花?” 那乞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七日以前!” “什么型号?” “三号烟花!” 掌柜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淡淡的道:“烟花坊开业至今,还没有卖出过一个三号烟花。 既然你说自己是被三号烟花所伤,那么证明那烟花不是我们烟花坊的,兴许是别的商铺的,你记错了......” 听见这话,那乞丐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而后回头看了身后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几名壮汉,见他们也都是一脸狐疑的表情。 他抬眸,看着掌柜,改口道:“我记错了,我当时买的是五号烟花,不是三号。” 第三百二十四章 讹人 掌柜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五号烟花,我们烟花坊也未曾卖过。” 那乞丐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想了想,说道:“七号,一定是七号,我被这烟花伤的都糊涂了,好多事情想不起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掌柜打断:“我们烟花坊一共只有三种型号的烟花,一号,二号,三号,何来的五号,七号? 就算是脑袋糊涂了,也不至于糊涂到这般地步吧? 而且,我看你好像不是记不住事情的样子。”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们脸上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话已经说到这里,不用多想,也可以猜出来,眼前这个人一定没有在烟花坊买过烟花。 毕竟,烟花的价格,对于京师之中的殷实人家而言,都算不上便宜。 哪一个人买烟花的时候,不是左挑右选,怎么可能连几种型号都记不住。 而且,看这个人的衣着打扮,怎么都不像是买得起烟花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他刚才说的那些还有什么可信度。 那乞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愤恨之色。 而后,抬眸,恶狠狠的看着那掌柜,叫嚣道:“我不管,我身上的伤就是你们造成的! 今天,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把银子赔给我,不然我就在你们这里不走了!” 脸皮一旦撕破,后面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掌柜见到这一幕,却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遍,而后,淡淡的道:“你愿意就在这里坐着吧。” 烟花坊的生意本就没有起色,一天能卖出去一个,已经算得上生意兴隆。 俗语有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个乞丐是光脚的,烟花坊又何尝不是呢? 该买的还是会买,不买的人仍然不会买,有没有人拦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分别。 掌柜说完以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这里,丝毫没有理会这乞丐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那乞丐和后面的几个壮汉全都懵了。 这和他们原先想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可是,既然都已经来了,事情不办妥,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败坏这烟花坊的名声,这乞丐的目的是为了拿到银子。 可是,如今从烟花坊的掌柜和围观众人的反应来看,两个目的都没有达到。 总不能让他们真的守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吧。 那样的话,不用方府出手,京都府的人就会出手干预了。 毕竟,如今的圣上虽是仁厚之君,可处理其事情仍是雷厉风行。 任何人肆意扰乱京城的秩序,无论什么身份,都要受到严惩。 这件事情,放在以前,倒是算不上什么。 到了京都府那里,自然会有人拦下。 可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自从竹轩斋捣鼓出了那个什么报纸以后,这京师之内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只要是值得关注的,全都写在了上面。 每日,除了对陛下的歌颂,还有一页广告之外,刊登的全都是这些内容。 如果他们死皮赖脸的挡在人家门口,估计第二天竹轩斋的报纸头条便会是‘嚣张地痞,竟然当街做出这种事情......’ 不知道怎么的,这京师早报就是喜欢用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用作头条。 偏偏京师之中的百姓们,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些八卦之事。 这......还只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听说宫里的陛下,每天处理朝政之前,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翻开前一日的京师早报,看一看。 这件事情,若是让陛下知道了...... 几人已经不敢再想。 可是,那名乞丐却不懂这些。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早晚有一天,这烟花坊的掌柜的,会给自己银子。 方府和方少爷,他得罪不起,一个小小的烟花坊,市侩的商人,他还得罪不起吗? 对于这些商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遇上了事情,最喜欢的便是息事宁人。 一点儿银子,对于他们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 以前,自己当乞丐的时候,没有什么拿得出的东西,还会被人赶出了。 可是,他现在却是有一身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伤痕,就凭着这一身伤痕,到哪里讨不到银子? 想到这里,他竟然对当初那个将自己差点送入黄泉的烟花,有了那么一些感激之情。 “好啊!你们烟花坊草菅人命,不把我们普通百姓当人看! 我告诉你,我不怕你,只要你一天不给我银子,我就一天不走,看看谁耗的过谁!” 那乞丐目送掌柜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围观的人们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看的很清楚了。 这个乞丐,分明就是地痞混混,用的还是最下贱的讹人的招数。 这种招数以前还能派上一些用场,可是自从夏捕头当了京都府的捕头,再加上竹轩斋培养了几名追求真相的记者。 这些讹人的招数,还能有什么用? 真的是蠢...... 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几名壮汉听见耳旁传来的议论声,表情一阵青一阵红。 片刻之后,他们都将目光转向了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这件事情是康王殿下吩咐的,如果没有做成,惹得康王殿下不高兴,那后果不是他能够承受的起...... 虽然,他的心里知道,方府的人不是这么好惹的。 可是,他的主人是康王殿下,而如今宁王势弱。 不出意外,当今天子仙去以后,登上至高宝座的便是康王殿下。 到了那个时候,纵然方休这个新安伯再怎么受先皇的赏识,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抬眸,看向烟花坊的方向,大声喊道:“黑心奸商,草菅人命,还有没有人管了!”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在喊话这人的身上,神色古怪。 就是那乞丐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会站出来声援自己,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回头看去。 见到是他...... 心里顿时明白了,附和了一声:“黑心奸商,草菅人命!” 第三百二十五章 粗糙的手段 有人领头,其余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同喊了起来:“黑心奸商,草菅人命!” 这八个字,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极具有渲染力的。 围在前面的人,知道真相,纷纷朝那几个喊话的人投去鄙夷的表情。 可是,围在后面,看热闹的人,却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见这几句话,还真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事实是什么样子,真相又是如何,压根不甚在乎。 他们只是想要凑个热闹罢了。 于是,纷纷跟着大喊:“黑心奸商,草菅人命!” 一时之间,声势浩大。 便是隔着半条街的春风楼,都能听得到动静,引得许多食客纷纷离开,想要循声一探究竟。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烟花坊的掌柜就算是想要不理会,那也没有办法。 毕竟......人言可畏。 烟花坊的名声如何,倒是没有太大的关系,关键不能影响到自己背后的主家。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焦急之色,咬了咬牙,又走了出去。 见到掌柜的出现,全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那领头之人见状,顿时觉得不妙。 绝对不能让这掌柜的先开口。 不然,恐怕最后还是会像刚才那样。 于是,趁着烟花坊掌柜还没有开口,大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们烟花坊的东西,伤了我兄弟,哪里有不赔银子的道理!”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后面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纷纷议论起来。 那掌柜的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眼前这个说话的人,可要比这个乞丐难对付的多。 一开口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若是自己不赔银子,他就可以继续煽动围观的群众。 若是自己赔了银子,就等于坐实了他所说的烟花坊的东西有问题。 他想了想,如今似乎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拖延时间,等着京师大剧院的人过来解决。 于是,开口道:“你这位兄弟都没有买过我们烟花坊的东西,怎么能被我们烟花坊的东西所伤? 这件事情,你只顾说你的,却不愿意听别人的,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到京都府那里,对峙一番,让府尹大人决断!” 这句话,他也刻意的提高了声调,即便是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得清楚。 围观的人们听见这话,又开始议论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这种话说出来,少不得要被人耻笑。 因为谁不知道,在京都城这种地方,相对而言,京都府尹只是一个小角色,遇上任何一府豪门望族,都是没有什么威信。 因而,到了京都府,一定是没有背景的人吃苦。 可是...... 如今,却是不太一样了。 竹轩斋上个月新开了一个板块,便是记录京都府审案的过程,事无巨细,全都呈现在报纸之上。 而这报纸,京畿之地的人家,哪一户每一日不买上一份。 即便是有些不识字的,也会到识字的人,或者说书先生那里,了解一些趣事。 因而,这京都府审案,要比以往公正了太多。 若是有什么不公正之处,京畿之地,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京都府尹淹死。 不过...... 也不知道这竹轩斋究竟有什么背景,这么一个板块推出以后,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听说,这板块刚出来的时候,京都府的捕快曾经去过一次竹轩斋,只是没一会,就灰溜溜的离开了。 京师的百姓们猜测了许多,最终也只能归在当今天子也喜欢看报,这一方面。 因此,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人喊道:“就是,总不能听你们的一面之词,有什么事情,去京都府!” “京都府尹和夏捕头可是当今的青天大老爷,你们谁不愿意去,只能说是心虚!” “......” 此话一出,领头那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反应如此迅速,一下就将局势扭转了过来。 事已至此,只能用出最后一个下下策了! 领头那人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抹狠色,咬了咬牙,大声喊了一句:“黑心奸商,草菅人命,抵死不认,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惩戒你这黑心的奸商!” 说完,恶狠狠的看向那烟花坊的掌柜,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 众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懵了。 此时此刻,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显是有人要找烟花坊的麻烦! 只是......这手段未免也太过粗糙。 简直比当初那位飞扬跋扈的方府败家子......还要嚣张。 领头那人却已经陷入了近乎疯狂的状态,顾不上这么多。 他是一个习武之人。 这个年头,收成不好,像他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大户人家收留,只能做落草为寇的生意。 原先,他已经走投无路,准备离开京畿之地,南下去寻些活路。 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起许多的事情,总比留在京畿之地,方便许多。 可是,这个时候,却有人找上了他,愿意指给他一条路。 这条路,便是成为康王殿下暗中的剑。 虽说没有那么好的名声,也不能表示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到了最后,更不能暴露与康王府的关系。 可是......报酬,却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目。 也就是因为这报酬,他纠集起了一帮像自己一样,差一些就落草为寇的习武之人。 在这京畿之地的某些领域,也算是成就了一番事业。 这在旁人看来,都是仰仗他的实力。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一路走来,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背后有康王殿下在暗中支持。 如果没有了康王殿下,他什么都不是。 因此,每次康王府有什么样的吩咐,他都在所不辞,竭心竭力地去办。 为此,甚至牺牲了好几个跟着他一同走来的兄弟。 今日这件事情,在康王府交给自己的诸多任务之中,实在算不上什么。 败坏名声,讹人银子,毁人商铺...... 这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竟然会闹到这般地步。 既然如此,只能动用最原始的手段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剧院管事——刘彪! 领头那人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寒光,迈步走向那烟花坊掌柜。 在他的身后,几人见到这一幕,纷纷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跟在他的后面。 零零散散加在一起,竟然有十几个人,而且各个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放在人群之中都是十分的显眼。 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惧怕的表情,往后退了数步。 其中,更是有人认出了他们,惊呼道:“他们,他们是黑虎的人!” 黑虎......乃是这京畿之地的地痞混混之中,势力最强大的一支。 换句话说,地痞混混到他们这个境界,已经不算是地痞混混。 很多的商铺,为了息事宁人,甚至都不用等这些人上门,便会主动将银子递过去。 虽说夏捕头这段时间一直在整顿类似的不良风气。 可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因此,围观的普通百姓们见到是黑虎的人,原先想要出头的,也都硬生生止住了。 毕竟,这些人可不好惹。 若是被他们记恨上了,自己一家老小,往后都算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于是,大部分的人只能在心中默默的为这烟花坊的掌柜的叹息。 同时,有些好奇,这烟花坊似乎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怎么就被黑虎的人给盯上了,莫不是因为没有给他们银子的原因? 可是......这烟花坊的背后可是方府,那黑虎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再如何强势。 在方府那边,最多也只是一个小跳蚤。 要是论这方面,那方府的少爷可是他们的祖宗! 当然,方府的少爷以前也没有做出那么恶劣的事情。 即便所谓的‘欺男霸女’,似乎也只是传言。 可是...... 一时之间,众人全都开始议论起来。 商铺的最前面,烟花坊掌柜看着这些人朝自己走来,忍不住的想要逃跑,身体也因为恐惧而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但是,作为烟花坊的掌柜,他知道,自己不能走。 即便自己挨了一顿揍,也绝不能后退一步! 就这样,抱着必死的信念,烟花坊掌柜往前迈了一步,强装镇定的看着这些人,冷声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领头之人见掌柜没有逃跑,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而后露出微笑,说道:“自然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提及当今陛下!” 这个时候,身后却突然传出一声喝斥。 领头之人听见这话,整个人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猛地回头看去:“是谁!?” 话音刚落,就看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个全身都是肌肉的壮汉,已经入秋,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彪悍。 “我是京师大剧院的管事——刘彪!” 那壮汉回答以后,缓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还要问问你是何人,竟然敢对陛下不敬!” 在他的身后,又有十几个人走了出来,每一个都是体型健壮,丝毫不弱于那自称京师大剧院管事的刘彪。 普通人,仅仅只是看见他们的体型,便没有了任何抵抗的心思。 这样的人,只是轻轻一拳,怕是就能跪在地上,给他做人工呼吸,求他别死了吧...... 那领头之人看见他们,也是微微一怔,而后脸上的表情变化,一阵青一阵白。 刘彪,这个名字,他很熟悉。 原先是中原人士的豪杰,一身武功极强,几乎称得上是二流高手。 同时,又读过一些书,明白事理,最爱做的事情便是行侠仗义。 中原受了灾以后,他本可以带着家产,离开中原,过上更好的生活。 偏偏留在了家乡,散尽家财,从别的地方买来粮食,全部散尽。 而后,孑然一人,离开了中原之地。 没有想到...... 这么一个人,竟然来到了京师,而且委身于一个小小的京师大剧院,做了管事。 实在......令人惊讶。 “这位兄台,我们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领头之人看向刘彪,拱了拱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刚刚出口,就听见刘彪啐了一口,十分不屑的道:“谁特么和你是兄台......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去京都府,二是我带你去京都府!” 这听上去似乎还挺讲道理的。 没有动手,只是要去京都府,让京都府衙门决断。 可是,黑虎这些人却是知道,如今的京都府衙门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 他们宁愿离开京畿之地,到其他地方讨生活,也不愿意前往京都府。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可就是毁在了那里。 那领头之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虽然自己的背后是康王殿下。 可是今时不同于往日,只要康王殿下还没有登基,当今圣上身体安康。 那么,在竹轩斋的强大影响力之下,自己这样的人,只能成为康王殿下的牺牲品。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抬眸,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刘彪,开口道:“今日之事,是我们的错。 我愿意承担烟花坊的损失,不知道可否......” 他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刘彪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特么刚才可不是这样,装什么装,文邹邹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读书人。 再问你一遍,去......还是不去!?” 最后一句话出口,刘彪的眼眸之中已经闪过一道凶光。 显然,这个人不是那些空有一身肌肉的花架子。 事实上,他的事迹,在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中,可是流传的很广。 领头之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阴沉,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还请刘管事前方带路。” 刘彪听见这话,更加不屑,啐了一口,大声道:“早些这样,不就好了,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 闹事的几人听见领头之人的话,纷纷露出诧异之色,脸上露出畏惧之色,犹豫不前。 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听他的话。 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只见那领头之人,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朝走在前面的刘彪刺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如其名 他的动作极快,即便是他身旁,黑虎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站在他们后面的掌柜见到这一幕,惊呼出声:“刘管事,小心!” 可惜...... 这个时候,即便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也很难做出反应。 那领头之人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即将插入刘彪的后背,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坐以待毙。 即便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未曾想过放弃。 更可况是在一个这所谓的京师大剧院管事的面前。 匕首一寸一寸的逼近,正当围观的所有人全都以为刘彪要硬生生承受这一刀的时候,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刘彪竟然错开了身,刚刚好躲过匕首。 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之下闪着寒光,擦着刘彪的外袍而过,没有留下一点儿伤痕。 领头之人见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猛地后退,只可惜为时已晚。 刹那之间,刘彪已经转过了身,用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他,一脸的凶相,冷声道:“好小子,找死!” 一声怒吼,整个人已经如同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般壮硕的体型,竟然还有这般风驰电掣的速度。 可谓是叹为观止。 围观的人见到这一幕,全都发出一道道惊呼声。 就在这惊呼声中,刘彪已经来到了那领头之人的面前。 那领头之人抬眸,看着面前的刘彪,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跑。 可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 越是在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候,越不能转身逃跑,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放手一搏,那么还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用出自己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大力气,猛地刺向面前的刘彪。 俗话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这刘彪虽是二流高手,可只要没有达到宗师的境界,就没有办法无视武器的作用。 自己的手里有一把匕首,他却是赤手空拳。 放手一搏,未必没有胜出的可能。 他心里这么想着...... 只是,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而且,错的十分离谱。 刘彪并没有理会他刺向自己的匕首,而是挥舞他沙包一般的拳头,猛地击向自己。 那领头之人只看得见一道残影,而后,便觉得一阵剧痛传来,下一秒,就没了意识。 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吹过的树苗一般,拔地而起,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伴随着倒在地上的响声,一时之间,全场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刘彪的身上。 “这力气,这速度......这家伙他还是人吗?” 一时之间,类似的念头出现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包括烟花坊的掌柜,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平常在方府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刘彪,竟然这么的彪悍! 果然......人如其名! 相比于在场其他人的震惊,刘彪自己则显得十分的风轻云淡,仿佛自己刚才所作所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拍了拍手,走到那领头之人的前面,用脚在他身上踩了一下,确定他还活着。 转头看向黑虎剩下的人,开口道:“你们是想要我送你们去,还是自己去?” 剩下的几人见到这一幕,早已经被吓的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了。 虽然他们的体格十分的健壮,可只有自己知道。 这些也只能吓一吓那些不敢惹事的普通百姓罢了,对上真正的练家子,可能一秒都坚持不下。 之前,之所以没有出过什么事情,是因为他们的老大,也就是被刘彪一拳打倒在地的那个领头之人,有一点儿功夫。 可是......如今,他们的老头,一拳就被人家打得倒地不起,生死未知,他们怎么可能还有抵抗的心思。 更可况,这次京师大剧院来的人可不止刘彪一个。 “我们自己去,自己去,不劳烦刘管事动手了。” 几人听见刘彪的话,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的道。 而后,乖乖的排成了一条长队,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了。 排队,这件事情,他们以前在京师大剧院见过,因而,熟门熟路。 别说,这些人站在一起,竟然还真有几分亲军的模样。 当然,相比于亲军,这些人就外强中干了太多。 刘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而后,看向面前这些人的眼神更加的不善,没好气的道:“带上这家伙,一个时辰之内,我希望能够在京都府衙门看见你们!” “是是,我们这就去!” 听见这话,几人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没等身旁那些京师大剧院的护卫动身,自己便朝京都府衙门的方向跑去。 京师大剧院的护卫们看了一眼刘彪,也跟在他们的身后,跑向了京都府衙门。 围观的人们见到这一幕,纷纷发出叫好声,而后,十分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些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弱小,虽说夏捕头走马上任以后,这种情况少了许多。 可是,以前,夏捕头还不是京都府衙门捕头的时候,这些人做事可是肆无忌惮。 买东西不付钱,调戏良家妇女......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整个京师,除了那些纨绔子弟,最令人厌恶的便是他们。 此刻,见到这些人受到惩罚,没有人比他们更加高兴。 一时之间,欢呼声响彻整条古井街,就连远处的京师大剧院的方向,都能听到一些声音。 “刘管事,今天多亏了有你,不然我把老骨头可不一定能撑的下来。” 烟花坊掌柜走到刘彪的面前,脸上露出笑容,笑呵呵的道。 刘彪看着他,说道:“不亏是方府出来的,要是别的掌柜,估计早就跑得没影了,那还像你这样,留在原地,等着挨揍。” 这话是赞赏,可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是在骂人....... 烟花坊掌柜知道这位管事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也没有放在心上,笑呵呵的道:“少爷把烟花坊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我怎么能辜负少爷的信任? 而且,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本就是行将就木,所谓生死,也就看得淡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逐渐枯萎 这话说的洒脱至极。 站在他身后的烟花坊伙计们听了,全都向自己的掌柜投去崇拜的目光。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站在原地,忍住没有逃跑。 刘彪听了以后,还想说些什么赞赏的话。 可是,搜刮了满肚的墨水,也想不出几个词,也就放弃了。 烟花坊掌柜笑了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开口道:“对了,刘管事知不知道,这些人的背后是谁?” 刘管事听见这话,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一个小小的地痞混混,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招惹一个勋贵的产业。 只能说,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 刘彪想了一会,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这段时间才到的京师,对于京畿之地,并不熟悉。 我只知道这些人叫做黑虎,背后具体是谁......只能去问少爷了。” 烟花坊掌柜听见这话,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京师大剧院那边还需要刘管事镇着,这件事情,就让我去向少爷禀告吧。” 他说完以后,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伙计,吩咐道:“我要回一趟方府,这段时间,你们好生的照看铺子,不要再出什么意外,知道吗?” “知道!” 烟花坊掌柜听见这话,点了点头,看向面前的刘管事,拱了拱手,开口道:“刘管事,告辞!” ............ 方府,某处偏院。 此时此刻,杂草丛生。 这处院子原先是留给府里的二少爷。 只可惜,方休那个便宜老爹,努力了多年,也没有结果,最后也就放弃了。 这院子也就随之荒废下来。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府里的小丫鬟和仆人们会过来清扫一下,平日里都是处于没有人问的状态。 可是,在钱正的眼里。 即便是这样一个荒废了的院子,依旧是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站在杂草的中间,感叹了许久,才压制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院子,虽然......已经荒废,可也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当然,激动的同时,他的心里十分清楚。 少爷让他住进这处院子,只是为了更好的照料那万年人参.....如今应该叫做红薯。 如果没有照看好红薯,自己或许还能够留在方府,这处院子,却是没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动工。 第一步,就是先将这些杂草清除干净。 清除杂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也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容易。 因为,这块地是要用来栽培红薯。 因此,除草绝对不能敷衍了事,不然,一阵风过,杂草再次长起来,就会争夺红薯生长的养分。 这是种庄稼的人的最基本的常识。 因而,对待这些杂草,钱正的态度十分的认真,每一处都是连根拔起,绝对不留下任何的隐患。 等到他将整个院子的杂草处理干净,天色已经暗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除了锄草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全身上下一阵酸痛,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成功的栽培出了红薯,得到了少爷赏银,回到家乡,买了一处大大的宅子。 然后,又将自己走散的亲人全部找了回来,在这处大院里面,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沉浸在这样的梦乡之中,无法自拔。 一直到第二天,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是,这梦里的内容却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 五千两银子...... 少爷说的话,还从来没有一次未曾兑现过的。 既然少爷说了,只要自己栽培出新的红薯,就给自己五千两银子,那么,就一定会给! 想到这里,即便是全身上下都十分的酸痛,他仍然强撑着站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钱正,又去看你的红薯?” 刚走出门,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他转头看去,笑着点了点头,便径直朝摆放着花盆的房间走去。 旁边的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是摇了摇头。 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少爷说让他照看红薯,那么好好的照看就是了,何必如此的上心。 把自己的全部时间都放在上面,如同魔怔了一般。 他们不理解钱正,钱正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此时此刻的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栽培出红薯! 当然,这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这红薯的幼苗能够存活下来。 可是...... 钱正蹲在地上,看着花盆里面的红薯幼苗,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不同于府里其他的人,他的幼年时光几乎都是在田地里度过的。 因而,对于作物的状态,无比的熟悉。 眼前的红薯幼苗显然要比前一天的状态差了许多。 而前一天的状态,又比之前一天的状态差了许多。 似乎是一天一天的逐渐枯萎...... 这样的话,时间一长,这幼苗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个问题。 若是幼苗死了,那么他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而且,少爷对自己这么信任,如果自己将幼苗养死了,又怎么对得起少爷。 想到这里,他更加的焦急,眉头紧紧皱着,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记录。 在上面,勾勾画画了片刻。 而后,就直接席地而坐,仔细的看着自己的记录。 这些天的天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直都很晴朗。 因而,这幼苗状态变差,十之八九不是因为阳光的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浇的水,也都是严格控制,没有什么变化。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 钱正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那株红薯幼苗,脸上露出喜色,喃喃道:“我想到了!” 阳光、水分、土壤,乃至于养分,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如果排除掉这些因素,那么真正导致红薯幼苗状态不佳的,就只有一个原因——温度! 第三百二十九章 就这些? 想通了这一点,钱正的脸上露出喜色。 而后,又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若是其他几个因素,还可以人为的控制。 无非就是多浇水,多晒太阳,可是......这温度应该怎么控制? 坐在原地,沉思了许久,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同时,他的心里十分的明白。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冷。 这红薯的多久能够长成,还不知道,若是在冬季之前,还是这个样子,那么后果就严重了。 而且...... 钱正抬眸,看了一眼被养在花盆之中,精心照顾的红薯幼苗。 心道,这红薯可能连秋天也撑不过去。 想到这里,他眉头紧皱。 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望向院门。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问少爷如何解决。 毕竟在他的眼里,少爷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只是因为事务繁忙,没有时间照顾,所以才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 方府,后院。 方休正躺在摇椅之上,晒着太阳,旁边放着一本《论语》,看上去如同崭新的一般,似乎都没有翻开过。 初秋,天气凉爽,艳阳高照。 正是适合晒太阳的时候。 方休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难的感到一片宁静。 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少爷......” 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钱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看上去有些局促。 方休笑了笑,开口问道:“什么事情?” 钱正立刻回答道:“少爷,您交给我的那株红薯出了些问题。” 方休听见这话,从躺椅之上起身,看向钱正,正色道:“什么问题?” 这红薯事关天下百姓的福祉,即便是他这样对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上的人,也难的上心一次。 见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以为意的少爷,表现出关切之色,钱正顿时感觉自己的压力又增加了许多。 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回禀少爷,小的观察红薯,发现它的状态最近很是不佳,有些叶片已经逐渐枯萎,如果一直这样,那红薯估计挺不过去。” 方休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说红薯的生命力极强,几乎扔在泥地里就能长起来。 可那是在气候适宜的情况之下,京畿之地的土地是否适合红薯的生长,还是一个大的问题。 若是其他的作物,还有试错的可能性,可是这红薯,只有这么一株。 想到这里,他看向钱正,开口问道:“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钱正低着头,回答道:“应该是因为最近的天气凉了。” 方休听见这话,想了想。 虽说烤红薯一般都是在冬天的时候卖的比较多,可不意味着这红薯就是在冬天长起来的。 这么说,却是有这个可能。 他看着钱正,正色道:“红薯之事,非同小可,怎么能用应该这两个字,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仔细的观察红薯。 若确实因为温度......到时候,我另有办法。” 钱正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喜色,点了点头,认真的道:“小的明白了!” 说完,朝方休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后院。 他前脚刚走,后面便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方休看了他一眼。 有些懵。 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少爷......” 那中年男子却是径直走到自家少爷的面前,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方休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想起来。 原来是烟花坊的掌柜...... “嗯。” 方休重新躺回了摇椅,眯起了眼睛,享受着和煦的阳光,随口问道:“什么事情?” 这些掌柜,一个个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他一出现,就能猜道,一定是烟花坊又出了什么事情。 烟花坊掌柜站在自家少爷的旁边,想了想措辞,开口道:“少爷,确实出了些事情,今天早上......” 他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几乎已经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出来。 可是,方休却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 只是在他说完了之后,才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就这些?” 烟花坊掌柜听见这话,有些懵。 一些地痞小混混,都已经欺负到了烟花坊,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看着面前的少爷,他下意识的觉得,少爷可能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于是,十分委婉的提醒了一句:“少爷,那所谓黑虎,在百姓之中再如何强势,终究只是一些地痞混混。 这些人欺负欺负良家还可以,可是若让他们招惹勋贵,那是借他们一万个胆儿,他们也不敢做的事情......”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少爷还不明白,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方休听了以后,抬眸,瞥了一眼烟花坊掌柜,淡淡的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背后有人指使?” 烟花坊掌柜听见这话,想了想,说道:“小的不敢肯定,可是......十之八九确实如此。” 方休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本少爷知道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就下去吧。” 烟花坊掌柜听见这话,有些无奈,想要提醒自家少爷,要做好准备,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亦或者,顺藤摸瓜,趁着黑虎的人还没有被灭口,查到他们背后的主使之人。 可是......看自家少爷这副样子,似乎是专心致志的晒着太阳,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概没有兴趣。 少爷还在襁褓的时候,他就是方府的一个杂役。 一步一步,读书识字,走到方府管事的位置。 他成长的同时,也见证了少爷的成长,对于他的性格,那是再了解不过。 既然少爷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那么再怎么劝说,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还不如就随他算了...... 想到这里,烟花坊掌柜叹了口气,恭敬的朝方休行了一礼,开口道:“就只是这些事情。 少爷,烟花坊那边还需要小的看管,小的先行告退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