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翡翠才气》 1 凉州境内 朝阳初起,柔和的阳光斜照在山林间,穿过枝叶的间隙驱散了山间的晨雾,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一只金黄色的松鼠站在一株松树的枝桠上,两只前爪紧紧地抱着一颗松果,“嘎吱嘎吱”啃得正欢。忽然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松鼠“嗖”的一声飞快得蹿上了另一株松树,两只前爪兀自紧紧地抱住那颗松果,不肯松手。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远处疾速行进过来,他们在林中引起了一场巨大的混乱,这处密林人迹罕至,这群不速之客将无数动物惊起,许多林中动物四散逃离,其中甚至还有一只成年的美洲豹,他冲着这群士兵愤怒的咆哮了两声,但终究还是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愤怒,最后也只能不甘的逃进了密林深处。 尽管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但这群士兵却没有一个人向这群壮观的动物逃亡大军看上一眼,他们在一个身穿白色皮衣的白人的带领下向密林深处前进,黑洞洞的枪口斜指上方,林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再深的丛林也有走完的时候,在日当正午的时候,这支部队终于在一处山崖前停下了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分散开来,将这处山崖严密的包围起来,所有的枪口都指向了那个坐在山崖边身穿白衣的年轻人。 尽管只有一个人,他们却丝毫不敢大意。黑衣白人慢慢的走出队伍,在距离白衣人二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衣人,沉声说到:“陈夕,背叛组织是什么样的罪过我就不说了,你我都很清楚。现在我代表委员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马上把8号实验品交出来,你的过错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以后你还是组织的S级杀手,一切就当从未发生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否则……”他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四周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已经做了最好的回答。 被这么多的枪口指着,那名白衣年轻人却没有丝毫惧色,他悠然转身,轻笑了一声:“你们提前了15分钟就到了,不愧是最精锐的野战小组——响尾蛇。不过组织上也太看得起我这个小杀手了吧,居然全组出动。不过洛克,十几年了,你说鬼话的能力依然没有什么长进啊。我偷走了组织研究十七年的实验成果,那帮老疯子肯定恨透了我,只怕杀我十回都嫌不够,又怎么可能放过我,这种拙劣的谎言又何必拿出来骗我。”他侧转过身,遥望着远处的雾霭,“更何况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害怕什么后果。我可是孤家寡人一个,一没有父母二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什么朋友,就只有这百多斤肉,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惩罚我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陈夕,组织上从小把你抚养长大,还把你培养成最高级别的S级杀手,你现在的衣食无忧可都是组织给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看在组织这么多年的恩情上你也不该这么做。不要再一意孤行了,听我的话,只要你把那件东西交出来我可以担保你没事。”看见威胁无效,洛克马上转变了态度,开始使用感情策略。 “哈哈,真有意思,冷血的“水鲨”也要跟我谈什么感情?组织每年八月都会从亚非以收养的名义掠来五千名孤儿,然后把他们送到北非的杀手营去接受训练,到最后只能有100人活下来。我不知道我应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我到底算是哪一国的,只知道我的代号叫陈夕。谁能想到啊,全球知名,每年做那么多的慈善事业的奥特集团只是一个杀手组织的一个外围部门,他每年收养的孤儿都是这样被好好照顾的!”陈夕握紧了拳头,双眸喷火。 “陈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个秘密的,不过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你。不错,组织的杀手都是这么来的,你,我,还有他们都是这样训练出来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想想,作为孤儿在那些穷国里怎么可能有好的生活?组织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只要他们够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一样可以拥有优裕的生活。虽然这个过程残酷了一些,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本来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在哪里都是适用的,那些所谓的仁慈和美好的口号不过都是些政客用来骗人的鬼话。要活下去,总要付出代价的。”洛克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注视着陈夕。 “你说的没错,生存本来就是残酷的,不管在哪里都一样。”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好了,不说无用的废话了,今天我可是准备了很精彩的一出戏,马上你们就可以看到了。” “陈夕,你……”洛克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疑惑,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我带了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是S级杀手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吧。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重新拥有了信心,他向前迈了一步,刚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抬头却看到了对面的陈夕眼中露出了一丝嘲弄,刚平复下去的疑虑又涌上心头,心中的那股不安更强烈了。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陈夕站直了身体面对着这些神情冷酷的士兵,脸上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好了,先生们,追逐游戏结束了,焰火晚会要开始了,大家准备欣赏这场壮观的演出吧,绝对让你们终身难忘哦。”说完他就转身坐在了山崖边的一块山石上,不再理这些追兵。 “陈夕,你什么意思?你……”洛克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他感到脚下的山峰出现了异动,震颤越来越强烈,山峰上的石头开始“骨碌碌”的向下滚,平静的人群出现了骚动。 “陈夕,你干了什么!?”洛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种让他不敢去想的预感浮上了他的心头。 “还没明白吗?你的反应怎么这么迟钝了?”陈夕饶有兴趣地回头看洛克那张难看的脸,继续说,“听不出来么?那可是组织刚研究出来的新型炸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啊。呵呵……” “这声音?好象是……”说到这里,洛克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那是最新的研究成果,还没有装备,你怎么可能有?不可能,不可能……”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可是组织里每个杀手的信条啊。三分钟,虽然时间有点慢,不过威力足够大,覆盖了周围五百公里,组织里的那帮疯子做的东西一向不错。”陈夕的话语很轻,但对洛克和那些士兵来说却像是一个重击,每个人的心中都涌上了一股对死亡的恐慌。 “不可能,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洛克的情绪有些失控,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质问着陈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自己也逃不掉!”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逃不掉。”陈夕掉转过身子,不再看他,“不过我也干嘛要逃?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逃,这人世间我也度过了三十几年,就这样结束吧!一个百年的组织,做了百年的杀人勾当,最终也也逃不脱被杀的命运。”他的话气中带着一丝苍凉,蕴藏着一丝对往事的追忆。 洛克却没有心情去跟他缅怀什么往事,他愤怒的把身上的皮衣扔到地上:“你这个该死的疯子,你疯了想死我可不想陪你一起疯!快告诉我,你一定给自己留好退路了对不对?赶快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打爆你的头!”他“嚯”地一声抽出手枪瞄准了陈夕的后脑,握枪的手还带着微微地颤抖。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脚下的地层很薄,只需要一次纵深爆炸就会引发岩浆喷射,恩,那肯定很壮观。”陈夕恍若未觉,依然没有转过身,嘴边依旧带着一丝笑意,“你尽管开枪好了,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不过……,你恐怕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洛克还想再说什么,但一声巨大的轰鸣将一切声音都淹没了。山体发出了阵阵撕裂声,一团巨大的火光从地下喷薄而出,夹带着炽热的岩浆冲上高空,一些喷洒的岩浆落到了一些士兵身上,马上就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嚎。所有人都开始连滚带爬的向山下逃去,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炽热的岩浆很快又从高空倾泻下来,将所有人都淹没其中,这一次,连惨叫声都不再有,一切生物都臣服在了这巨大的这自然之威面前。 陈夕丝毫未动,他静静地坐在那块石头上,居然还有心情吹起了笛子。笛声悠悠,似是蕴藏了无尽的哀伤,又似是激昂的大江,似是矛盾却又融合得非常自然,乐音潺潺流淌,即使背后的山崩地裂也没有将笛声淹没。 自问活了一生却为何 飞灰一点向晚风堕 一得一失一爱一恨岂会多 白白活了一生到尽头谁个是我 镜里一个影哪一份可似我 …… 一曲未终,炽热的岩浆喷涌过来将陈夕淹没,打断了他的笛声。他缓缓地放下了笛子,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燃烧的火海,轻轻地闭上了双眼。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来生,如果有来生我应该做个普通人了吧。尽管就要被烈焰吞噬,陈夕的心中依然没有起一丝微澜,他甚至还有心情幻想来生。大地在燃烧,火焰在起舞,一切都结束了…… 八月,天气已不再酷热得让人难受,秋高气爽,似乎是由于昨天晚上才下了一场秋雨的缘故,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湿气,地面上残留着一些积水。一队铁甲骑兵正在宽广的道路上徐徐前进,马蹄踏过积水踏过,溅起了一串串的水花。 凉王张重华一身白袍,昂首行进在这支部队的前方,跨下骑一匹不带一丝杂色的白马,人如玉马如龙,秋风轻轻地吹过,披风猎猎作响,他的眉宇之间却是神采飞扬,很难让人相信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的大军刚刚以少胜多打败了强大的羯赵军队,一战击败不可一世的麻秋,斩首五千级,麻秋仓皇退回黄河以南,不敢再进犯。 “秦川中,血没腕,唯有凉州倚柱观。”永嘉之乱后汉家衣冠南渡,晋宗室司马睿在南渡士族琅邪王氏的扶持下建立了偏安江南的小朝廷,史称东晋。从此后广阔的中原大地就臣服在五胡的铁蹄下三百多年,杀伐不休,而地处河西走廊的凉州却成为了北方的唯一一处乐土,从张重华的曾祖父张轨开始至今已历五代,虽仍奉晋室为正统,但天高皇帝远,从张重华的父亲张骏开始自称假凉王,凉州已成为一个独立的小王国。而三十二年之后,这个小王国也要和其他北方各国一样统统臣服在前秦大帝苻坚的脚下。 张重华当然不可能知道三十二年后的结局,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三个月前父亲去世,十六岁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悲伤,就接到了麻秋大军攻占金城郡的消息。气势汹汹的麻秋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黄河以南的郡县纷纷失守,赵军很快越过黄河,兵峰直指凉州中心——姑臧,整个凉州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凉州承平日久,近几十年来更是只和西域的一些蕞尔小国交过兵,往往刚一出兵那些小国的君主就开始送上降表了。凉州上下都陶醉在对西域的胜利中,虽然在中原的石虎拥有雄兵数十万,可凉州上下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凉州地险位偏,几十年来都无人攻伐,石虎还要和鲜卑慕容氏打仗呢。这次羯赵凉州刺史马球的突然袭击一下子让他们慌了手脚,最后推举老将征南将军裴恒领兵迎敌,谁知他却学起了廉颇,恒壁于广武,久而不战。就算羯赵是秦国,可凉州也不是赵国,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去和赵军拼消耗,以凉州蕞尔一州的物资供应对抗赵军的中原储备简直是螳臂当车,又能守得了几天?可除了裴恒凉州上下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了。在这个无人可用的时刻,司马张耽举荐了名不见经传的主簿谢艾领军,在一片反对声中他毅然加授谢艾为中坚将军,领五千兵迎击赵军。许多人都准备看笑话,但就连张重华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个只比自己大六岁的儒生却创造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奇迹。一战败麻秋,斩首五千级,尽复河北之地,凉州的危机终于过去了。 毕竟只有十六岁,终究是少年心性,初为人主就立下这样一件大功,他不由得开始想象回到姑臧接受群臣称颂他慧眼识人的情景。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那个一身戎装的年轻将军:“叔和,这次你立下这样一件奇功,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孤办得到就答应你!” 谢艾却没有多么受宠若惊,他催马赶上凉王:“多谢凉王殿下。不过此战多赖将士用命,再加上麻秋自大轻敌,所以才会一战功成,艾不敢居功。只是羯赵之主石虎新败于鲜卑慕容氏之手,急需一场胜利来挽救衰败的士气。这一次赵军来势汹汹,此次虽然侥幸获胜,但赵军未伤根本,领军的麻秋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心胸狭窄之徒,恐怕来年还会卷土重来,还须早做准备,不可掉以轻心。” “我军这次大败麻秋,他灰溜溜的撤回河南,哪还有胆子再来?”张重华皱了皱眉,旋即又轻笑了一下,“好了叔和,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要老想这么多烦心的事,等他来了我们就在杀他个五千!现在到哪了?还有多久到姑臧?” “回殿下,下载已经进入姑臧郡治下,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回到姑臧了。”谢艾恭敬地回答道。 “叔和,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今年三岁?”张重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 “回殿下,臣膝下只有一女,这个月十六刚满三岁。不知殿下为何这样问?”谢艾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这个年轻的凉王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了他的女儿,难道他看上了自己的女儿?不可能啊!殿下从未见过盈雪,再说盈雪刚满三岁,连走路都走不稳,殿下虽然有些轻浮,不够沉稳,但还是个宽和懿重之主,应该没有这么急色吧? 张重华当然不知道自己随便的一问让谢艾的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龌龊想法,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谢艾说:“上个月姑臧传来一个消息,凤如产下一个男孩,现在算应该已经一个多月了。说起来都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见过我儿子长什么样呢。听说他出生时很不寻常,颇有一番异象,天生不凡,将来一定成就不凡。怎么样,娶你家女儿如何?” 谢艾本来是在心不在焉地听着张重华唠唠叨叨地讲着他的家事,最不知怎么竟然绕到了他女儿的身上,不禁吃了一惊:“殿下,这不太合适吧?我女儿已经三岁了,嫁给殿下家的小公子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才大三岁,大一点正好可以早一点生养,我也可以早一点当爷爷,真不知道我当爷爷时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会太老吧。”张重华越说越兴奋,儿子还没有抱到已经开始幻想起自己抱孙子时的情景了。 谢艾无语地看着那个只有十六岁就已经开始一心想着当爷爷的凉王,额头不禁冒出了大大的汗滴:积贤君文王端谨守礼,怎么他的儿子这么喜欢胡思乱想?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张重华在马上自我陶醉了一番,一转头却看到谢艾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他不禁疑惑地问道:“叔和,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提议不错啊?”他倒是还没忘了那个为两家儿女定亲的事。 “啊?这个……”谢艾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但他想了想却为难的说道:“凉王殿下,这件事属下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个……,这件事我还要回家问一下我家夫人……”谢艾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无奈和羞惭。 “哈哈哈……,真是没有想到啊,让数万赵军落荒而逃的谢大将军居然会惧内。”张重华很没有义气的大笑了起来,看着谢艾的脸色越来越尴尬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好了,不笑你了,看你也不容易,需不需要孤来帮你振一下夫纲?” “多谢凉王殿下美意,不过艾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还是不用了。”谢艾明显松了一口气,刚才这阵笑声已经引来了不少士卒的注意,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他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我看你是不敢吧?哈哈哈……”张重华又是一阵大笑,谢艾只能在一边尴尬的陪笑。 就在这时,徐徐前进的大军突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张重华的笑声突兀地停住了。 “何事?”谢艾大感讶异,此处已距姑臧城不足十里,赵军早逃到了黄河以南,凉州境内一向太平,一向没听说有什么大规模的山贼,怎么前军停下了?他催马向前,想去问个究竟。 前方斥候身披红三角旗快马迎来:“报将军,前方三百米处有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我三军去路?可看清是何人部属?”谢艾一脸冷峻,不怒自威的威势让对面的斥候不由得低下了头。 “叔和不要紧张,不是敌人,是我王兄和城中百官,应该是来欢迎我们大胜而归的吧。”张重华不知何时也催马赶了上来,远远的眺望着远处的那群人,笑着对着谢艾解释,“看,他们来了。” 前面的队伍中果然分出了一人,他骑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向军前迎来,正是张重华的庶兄——长宁侯张祚。前锋军中的士兵看到是自己人很快垂下了手中的马槊,,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来让张祚通过。他却丝毫没有对士卒的举动表示不满,依旧一脸的和善,倒是很符合他宽和的风评。 他快步走上前来,一揖到地:“殿下,臣和凉州百官在此恭迎殿下班师!” “王兄快起,你我本是兄弟,怎地如此见外何须行此大礼!”张重华忙将他扶起来,忙不迭地说道,“此次不过小胜一场,何必搞这么大的声势!”他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色。 “殿下不必自谦,此次全赖殿下指挥得当才能保得凉州全境安宁,庆贺一下也是应该的。”张祚丝毫没有因张重华的话而直起身,依旧执臣礼恭敬地垂在一旁,“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请殿下进城受百官朝贺!” “好,中坚将军谢艾,整军!进城!”张重华不再谦让,重新跨上战马,准备进城。 “呜——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谢艾回到前锋军中,带着这支大军继续缓缓向前行进…… 2 有梦想 “等一下!”张曜灵刚转过身去,身后就传来了郗道茂急切的声音。 “有劳张公子了!”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背对着自己的张曜灵,郗道茂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就伏在了张曜灵的后背上。 张曜灵缓缓起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山下走去。地面上依然泥泞不堪,但是伏在了张曜灵的后背上,郗道茂,却觉得无比地安心。 有多长时间,没有试过被人背着的感觉了? 郗道茂已经想不起来了,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在自己的小时候,自己的父亲,时常会背起自己,绕着自己的院子转圈子。可是自从自己的父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做过了。没有了,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了…… 郗道茂伏在张曜灵的后背上,一滴晶莹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道茂娘子,你冷不冷?”张曜灵忽然开口问道,将郗道茂从久远的记忆中又拉回了现实。 “啊?我……”被雨淋得全身湿透,此刻又是深夜,郗道茂本来就只是一个弱女子,当然会冷了。只是现在在这个荒山野岭,就算是冷也只能忍着了。 “你把这个罩在自己的头上顶一会儿吧,虽然不能全部遮住,但能挡一点总也是好的。”张曜灵脚下不停,却伸出一只手来递给了郗道茂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来。 郗道茂好奇地接过来,黑夜中也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是从手感上觉得像是一块动物毛皮,却又比寻常的兽皮要柔软光滑得多,她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北方的一种野兽的毛皮,在水中生活,所以它的毛皮可以防水,却又比一般的毛皮轻薄。我也是刚刚想起来还有这一个东西在,道茂娘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用它来遮一遮风雨吧。”张曜灵轻轻越过脚下的一汪水坑,淡淡地回答道。 “可是张公子把它给了我,那张公子怎么办呢?”郗道茂将信将疑地把它罩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不大不小正好能将自己的头顶还有大半个后背给罩住。突然而来的温暖让她的心中一喜,但是忽然又想到了下面的张曜灵全无遮挡,又有些不忍地说道。 “我就不用担心了,我是男人,皮糙肉厚的,这点风雨,能把我怎么样?”张曜灵故作豪迈地说道,最后又加了一句,“而且你现在在我的悲伤,你把自己遮住了,不就相当于把我也给遮住了吗?” “张公子,谢谢你。除了我大哥和大伯之外,你是唯一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郗道茂轻轻地点了点下巴,郑重地说道。 “怎么会?”张曜灵知道这个时候担心也是无用,就和郗道茂说些闲话分自己的心,“道茂娘子出身高平郗氏,名门望族,平日里自然是万千恩宠于一身,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呢?” “万千恩宠于一身?”郗道茂的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说道,“张公子总是能说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话来,只是张公子只看到了表面,却不知道,自从我的父母去世之后,一切,都已经不再一样了。” “对不起,钩起你的伤心事了。”沉默半晌,张曜灵低沉地说道。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跟张公子有什么关系呢?”郗道茂却笑了笑,随后又有些感叹地说道,“张公子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呢,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的人呢!” “我很奇怪吗?我自己可没这么觉得啊!”张曜灵的声音也出现了变化,柔软了许多。 “是很奇怪啊,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来都没有那个男人,会向女人道歉呢!尤其还是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天空上飘落的雨水被遮挡在外,郗道茂的心中安定了许多,对着张曜灵说话的时候,居然带出了一种小女儿的娇痴。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犯错。既然错了,为什么又不能道歉呢?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一向都是如此的。”张曜灵摇了摇头。 “所以说张公子很奇怪啊,不过这种奇怪,想比这天下的女儿家,都会很喜欢呢!”郗道茂背在张曜灵的后背上晃了晃自己的小腿,这种情形,让张曜灵一下子感觉自己后背上背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不由得为自己的这一个联想而哭笑不得。 “是吗?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见到一个,到现在,我还只是光棍一条呢!”和郗道茂交谈起来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在这个大家小姐身上,并没有那种娇生惯养的娇气,却让张曜灵的心中,更加将另一个影子与他重合。 “是这样吗?张公子这话说的可是很违心哦,不说别的,就是那天跟在张公子身边的那位苏姐姐,我看就对张公子很是情深意重呢!”郗道茂轻笑出声,贴在张曜灵的耳边悄声对他说道。 被郗道茂说话时的气息吹得有些发痒,张曜灵的心中莫名一跳,含糊道:“谁说的?那个小丫头总是跟我作对,每次见到我总要跟我抬杠。这一次我就是说了她两句,她就什么都不管地跑了。现在就是来找她的,这帮小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想,那是因为苏姐姐在意你,才会在你的面前故意跟你吵架的。在别人的面前,她可一向都是很文静的。正是因为在心里太在乎了,所以才会在你的面前失了方寸,才会借着与你吵架的机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在背后,张曜灵看不到郗道茂的表情,不过仅凭想象,张曜灵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小丫头现在一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扮成专家模样跟自己说话的娇俏模样。 “说得你好像什么都懂似的,听说你也和王献之定了亲事,你们两个,也是这样吗?”被一个小丫头指点自己的感情,张曜灵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 谁知道在听了张曜灵的这句话之后,原本谈性正浓的郗道茂,却突然没了声音,一句话都不说了。就连原本一直在自己的背后晃悠的两条小腿,也停止了摆动,静静地垂了下来。 “怎么了?你……”郗道茂突然的沉默让张曜灵心中好生奇怪,却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就连一直在向前面迈步的双脚,也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了。 “怎么了?怎么停下了?”觉察到了张曜灵的突然止步,郗道茂从张曜灵的颈后探出头来,只是向前面一看,她的一张俏脸上,也变得煞白了起来。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有的,只是一道深深的沟壑。还有沟壑之中,那滚滚的浊浪洪流。 “这……这……”被眼前的这一突变而惊呆了,郗道茂的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 “没办法了,山洪看来真的爆发了,下面的道路已经被冲走了。下面的水流太急,也不知道深浅,是绝对无法通行的。我们只能先上山了,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出路。”张曜灵静静地观察了一番地势,最后对着郗道茂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郗道茂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此刻听张曜灵说什么,她也都只有言听计从的份了。 张曜灵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出奇的严峻。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如今大雨还在下着,一点减缓的趋势都没有,情况只会越变越坏。而这对于还带着郗道茂这一个累赘的张曜灵来说,都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走吧。”张曜灵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背着郗道茂转身就要顺着来时的方向折返。谁知道他刚刚转过身来,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脚下的泥土,竟然开始颤动了起来。 张曜灵骇然低头,就看到自己脚下的泥土,突然就裂开了几道逐渐扩大的裂缝,然后从缝隙中渗出了成股成股的泥浆,原本坚实的大地却好想爱你噶突然就化为了绕指柔,踩在上面犹如面团一般。再之后,张曜灵就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随着脚下的泥土不由自主地前倾。 “山体滑坡?” 张曜灵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三个惨白惨白的大字,他的脸上,顿时惨白一片。 来不及多想,张曜灵对着自己背后的郗道茂喊了一句“抓紧我!”,然后就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到了旁边被冲开的沟壑岸边位置,跳到了一块岩石上面,随后又连续不停地向着前面跳了过去。 在这一刻,张曜灵周身的力量、敏捷度、眼力都发挥到了极致,巨大的压力面前逼出了最强大的潜力。虽然在他的背后还紧紧地伏着一个郗道茂,但是张曜灵翻腾跳跃起来却毫不受影响,连点连跳,在乱石泥水混杂中像一只猿猴一般灵活地跳跃。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张曜灵背着郗道茂,就已经跑出了百米之远。只是还没等张曜灵来得及回头看一下自己的成果,刚刚踩下去的一脚,却突然踩了个空,那一块原本应该在那里静静地躺着的石头,突然就被骤然上涨的洪流,给卷走了。 已经伸出去的脚已经来不及收回,一脚踏空,张曜灵暗叹一声,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下坠。 在强大的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在最后落水的一刻,张曜灵猛地将背后的郗道茂抱到了身前,将她那娇小的身躯紧抱在自己的胸前,用自己的身躯将她紧紧包裹住,然后,两个人就紧拥着坠入了滚滚洪流中。 在滚滚洪流中,几个浪头打来,张曜灵身不由己地来回漂流,在连续被一些浮木和石头撞上之后,张曜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昏迷之中,张曜灵的意识时有时无。他只记得好像在刚开始的时候,好像有人扑在自己的身上哭泣,哭得好伤心,哭得就连张曜灵也被她感染了。他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对方的连,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如何用力,都无法让自己的手指移动分毫。就这么努力了许久,力气耗尽的张曜灵,就又失去了意识。 在第二次,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张曜灵又慢慢地恢复了意识。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只感觉到自己好像躺在一处草地上,只是略一转了转脖子,机立刻感觉到了全身传来的剧痛。 “这……这里是哪里……难道……又投胎了……”张曜灵还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咧开嘴想要笑一笑,但是一动嘴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嘴角处,竟然也带着丝丝拉拉的疼痛。 “你……你醒啦!”听到了张曜灵微弱的声音,旁边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张曜灵还没有来得及转头看清楚是谁,自己的怀中,就已经扑进来了一个温软的躯体,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对着自己又哭又笑地叫着。只是张曜灵现在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却还是怎么都无法听清楚,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过了好长时间,那个扑在张曜灵怀中的躯体才缓缓从张曜灵的胸口直起了身来。待对方把身子直起来,张曜灵才看清楚,刚才那个扑在自己怀中又哭又笑的人,居然就是郗道茂。 张曜灵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虚弱地问道:“我们现在还活着?” 郗道茂重重地点了点头,俏脸上满是激动,却还带着满脸的泪痕:“我们当然还活着,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死了,不过你把我抱在怀里,我没有受什么伤。倒是你……你为了我……” 看着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的郗道茂,张曜灵又是一叹,不想再看到她伤心落泪,岔开话题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安全吗?” “我们现在是在……”郗道茂赶紧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正要回答张曜灵的问题,但在这个时候,旁边却传来了一个极为刺耳的声音。 “呦,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张曜灵张公子吗?张公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现在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英雄,倒像是一头大狗熊!哈哈哈……” 张曜灵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他随即有闭上了眼睛。 看到张曜灵这副样子,对方以为张曜灵这是示弱的表现,却更来劲了,继续嘲讽道:“怎么?张公子现在不行了,只能靠勾搭别人的妻子来保护自己了吗?唉,真可惜啊,好好的一个大英雄,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了呢?唉!”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张公子清清白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张曜灵可以把对方的话当成狗吠自动过滤,郗道茂可达不到张曜灵的那种境界,气得俏脸通红,站起身来跟对方争辩道。 “还不承认?我刚才可都看到了,青天白日之下,都扑到别人的怀里去了。这要是周围没人,你们这对狗男女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不知廉耻的勾当呢!哼!真的是好清白啊!好清白!”那人轻蔑地斜着眼睛看了郗道茂一眼,刚才郗道茂忘情地一抱,可让他全都看在眼里了。 “你……你……”郗道茂气急,可是刚才他说的都是事实,怪只怪自己太过激动,这才给对方留下了把柄。 “哼,你等着吧!现在子敬兄不在这里,等他知道了今天的事,看他不休了你才怪!”来人的主要目标是张曜灵,但是看着张曜灵现在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他也觉得好大无趣,最后跟郗道茂丢下了一句狠话,就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怔怔地看着对方离开,郗道茂忽然一下子蹲坐到了地上,呜呜咽咽地痛哭了起来。 “你……你不要哭……”张曜灵勉强挣扎着坐起身来,想要伸手安慰郗道茂,但是想起了刚才那人的话,张曜灵又缩回了手,虚弱却坚持着柔声安慰她道,“没关系的,你的夫君……也是名门子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等见到了他,我会跟他好好解释的。你……你不会有事的……” “他不是我的夫君!不是!他不是!”但是出乎张曜灵的预料,郗道茂却哭喊了这两句,让张曜灵一下子又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怎么了?难道吵架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此刻明显这件事和自己有了关系,张曜灵只能继续尴尬地安慰道:“不管是不是,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有什么流言蜚语的话,那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郗道茂突然停止了哭泣,侧转过头来,一双红肿的泪眼,灼灼地注视着张曜灵。 张曜灵隐隐觉得有些问题,但是此刻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只好点了点头:“当然,我说话算数。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不会任凭你的清誉受损。我……” 张曜灵的话还没有说完,郗道茂突然又一头扑进了张曜灵的怀中,用比上一次更加大的力气,抱住了张曜灵,又是一阵哀哀的痛哭。 “这……这是……神马状况?”张曜灵两手悬空,温香软玉抱满怀,他的心中却只有这一个呆呆的问题。 刚才还可以解释为一时激动,现在怎么又来一次?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还是…… 还没等张曜灵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怀内的郗道茂已经起身了。她离着张曜灵三步远的位置坐下,伸出手背来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满脸的泪痕,颇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张曜灵的时候也是躲躲闪闪的。 张曜灵隐隐觉得不妥,只是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妥。费力地扭动脖子四周看了看,张曜灵就开始问郗道茂现在的状况。 原来,在昨天的那一场山洪爆发中,张曜灵和郗道茂都被卷入了洪流中。张曜灵一开始就被撞晕了过去,而他在晕过去之后,依然死死地将郗道茂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以至于后来当两个人被人发现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个人分开。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张曜灵现在全身酸痛动一动都费劲,但是郗道茂除了一些肌肤擦伤之外,基本上什么事都没有。这几天以来,都是她照顾着昏迷不醒的张曜灵。 而至于刚才在张曜灵面前趾高气扬的家伙,张曜灵也从郗道茂的口中弄明白了,原来这一次,自己,还是受了那帮江东士族子弟的帮助才活了下来。 两个人被洪流冲出去老远,郗道茂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惊恐及缺氧之下,也晕了过去。等她们醒来之后,就已经出现在了这群从建康城逃出来的士族子弟的队伍之中了。 “建康城的情况这么恶劣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都逃出来了?”张曜灵向着四周的人群看了一看,皱着眉头问道。 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人,那场景,让张曜灵想到了南斯拉夫战争时期的难民。只是和那些难民不一样的是,这些人全部都是衣着光鲜,身边大包小包也是亮光闪闪的,更像是蒙难出逃的王孙贵族。 “我不知道,不过有个人肯定知道,我去找她!”郗道茂先是摇了摇头,不过随即她双眸一亮,对着张曜灵说完之后,就向着一边跑了出去。 张曜灵笑着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可爱样子,不一会儿,她就带着另一个年轻女子来到了张曜灵的身前。 “怎么是你?”张曜灵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这个人,他也是认识的。 居然……是谢道韫。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郗道茂看着张曜灵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张公子醒了?现在怎么样?” “还好,还有一口气在!”张曜灵从地上坐起来,他现在的身体就连他自己也惊奇不已,他刚才已经查探过了,大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筋骨未伤,但是血肯定流了不少。听郗道茂说自己已经这么昏迷了四天了,滴水未进,但只是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自己就已经恢复了不少的力气。 “这几天多亏了谢姐姐的帮助,要不是她派人来帮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呢!”郗道茂从旁插了一句。 “谢谢你了!”张曜灵看着对方,真诚地说道。自己和江东的士族子弟交恶,要不是有谢道韫的帮助,派人过来给张曜灵处理了伤口,仅凭郗道茂这个毫无经验的小丫头,张曜灵现在估计早就发炎而高烧不退了。 “一点小事而已,而且我帮助张公子,可不是无偿的哦!”谢道韫俏皮地说道。 “我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两袖清风,连路都走不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张曜灵好笑地看着对方。 “张公子应该也知道了吧?天师道的乱民,现在已经全都疯了一般地遍布各地。我们这些人,也是从建康逃难出来的。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而我相信,张公子,应该可以帮助我,逃出生天!”郗道茂定定地看着张曜灵,一字一句地说道。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难道连你们的家族,也无法在建康立足吗?”张曜灵反问道,就算是卢竦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让根基深厚的陈郡谢氏都不放过吧? “张公子还不知道吧?我的叔父辈们,都已经入狱了。”说到这里,谢道韫的眼圈却突然红了。 “怎么可能?他们疯了不成?”张曜灵失声道。 “你说对了,他们疯了。而且疯了的,不只是一个人。”郗道茂凄然一笑,转头看了看同样珠泪盈盈的郗道茂,随后对张曜灵说道,“你知道吗?有很多的士族子弟,都投靠了卢竦。这其中,也包括道茂妹妹……还有我……的未婚夫。” “他们才不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之间早就已经恩断义绝了!”这时候,郗道茂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强调道。 “其实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道茂妹妹说得对,他们现在,都已经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谢道韫点了点头,喃喃道,“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他们都疯了不成?难道琅邪王氏的整个家族,都失心疯了?”张曜灵震惊不已,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卢竦,居然有着这么大的能量。 “他们全家人,都对天师道痴迷不已。再加上卢竦的一点利诱,他们全家人,就都投入了三清道君的怀抱了。而对于像我们家这样的不合作的,他们下起手来……却比那些妖人还要狠!要不是叔父想出了一个计策放出了我们这些后辈子弟,只怕我们,现在也是同样的下场!”谢道韫泪水划过脸颊,泣不成声。 “真是疯了,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疯狂了……”张曜灵无言以对,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历史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但天师道的叛乱提前了,居然连赫赫有名的“书圣”全家,居然也上了贼船。 “谁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呢?”谢道韫惨然一笑,随后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玉脸上泪痕未干却满是坚毅,“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如今张公子也醒了。我想知道,张公子打算去哪里?” “我?”张曜灵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含糊其辞地说道,“自然是回家了!” “那好!如果张公子不嫌弃的话,请带上小女子同行!”谢道韫定定地望着张曜灵,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一旁的郗道茂也不甘示弱,同样说道。 “你们两个……这是……”张曜灵瞠目结舌,自己什么时候又招惹上这两个小丫头了?自己出来一趟,带上一个还不够,这就又来两个? “江东已乱,桓温也不会甘于寂寞,这里必将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乱。阿遏已经去了淮安,我留在这里也无用,不如随张公子去凉州,还希望张公子垂怜!”谢道韫再次点了点头,嘴里说着请求,只是望着张曜灵的眼神中,却早已是决然。 “可我现在连路都走不了,你们两个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残废身上,岂不是缘木求鱼?”张曜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腿,苦笑了一声说道。 “不管张公子变成了什么样,我总觉得,跟着张公子,总比跟着那帮纨绔子弟,要好得多!”谢道韫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中满是信任,只是这种信任,却让张曜灵摇头苦笑不已。 “这是什么运道啊,还没怎么着呢,腿断了,还多了你们两个小尾巴!”哀叹着说了这一句,张曜灵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前就走。 “张公子去哪里?”看着张曜灵头也不回地向前就走,谢道韫在后面焦急地喊道。 “不是说跟我走吗?既然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那就什么都不要问,跟我走吧。”张曜灵走起路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但是走起来却很快,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出去十几米远了。 “你……你怎么能走路了?”郗道茂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她吃惊地看着张曜灵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和自己很像,只是却比自己快多了。 刚才不是还刚醒过来连动一动都不行吗?怎么这么快就能走了?他还是人吗? “当然能了,行了,你们两个要跟我走的话就赶紧跟上,我可不等人哦!”张曜灵脚下不停,继续向前面走。 “等等我们!”郗道茂却急了,赶紧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谢道韫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张曜灵和郗道茂两个人一瘸一拐地走着,妙目一转,似乎有了一种明悟。浅浅一笑,也轻提裙裾,小跑着跟了上去。 管它呢!跟着这个人,总比那些人要强得多吧?至少,总也是一个希望吧! 张曜灵走在最前面,身后则跟着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只是他虽然从未回过头,在后来两个丫头渐渐跟不上的时候,他还是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从早晨一直走到了傍晚,眼看着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似乎可以永远走下去的张曜灵,终于停下了脚步。 看着张曜灵终于停了下来,身后两个姑娘顿时松懈了下来。两个人几乎同时坐倒在地,彼此互相看着,“呼呼”地喘着粗气,眼神中,却有着一种同病相怜的苦笑。 这个张曜灵,才真的是一个疯子。明明他受伤比自己重,甚至在醒来之后连口水都没有喝过,但是走起路来,两个人拼了命都无法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更加可恶的是,这个混蛋,明明知道两个姑娘在后面走的辛苦,却连回头看看的心都欠奉。真是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抱怨归抱怨,看着张曜灵现在突然停了下来,这里却既不是市镇也不是什么驿站官道,他停在这里干什么? 谢道韫心头疑惑,正要打算走上前去问问张曜灵的用意,却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好像有人过来了。而且,好像是很多人。 “有人来了!我们快点躲起来!”谢道韫脸上现出惧色,在这一路上,他已经遇到了不止一次的这种情况。而每一,她们遇到的,都是那些疯子一般的乱民。如果不是这几次运气好没有遇上大股的乱民,她们,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活着撑到这里。 “没事,自己人。”张曜灵终于回头了,对着谢道韫微笑道。谢道韫看到,在他的脸上,突然就出现了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好像,见到了久未见面的亲人一般。 还没等谢道韫研究明白张曜灵脸上的表情,从远处,就已经出现了一队骑兵。由远及近,速度越来越快。 看到了那些骑兵很快地冲了过来,张曜灵脸上的微笑更浓,迎着那些骑兵,他迈开大步就迎了上去。 谢道韫和郗道茂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都看到,那一对骑兵在距离张曜灵三米远的位置,就齐刷刷地停了下来,非常地整齐。而更让她们震惊的是,从最前面的那匹马上下来了一个人,在定定地凝望了张曜灵片刻之后,就和张曜灵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隐隐的,谢道韫似乎还听到了哭声。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谢道韫和郗道茂面面相觑,虽然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两个人都感觉到,这个和张曜灵抱在一起的人,好像……是一个女人呢! 而且,还是一个和他关系不一般的女人呢! 过了一会儿,张曜灵就牵着那个人的手,朝着两个人这边走了过来。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果然不出两人所料,那个人,的确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张公子,这位是……”还是谢道韫最先恢复了常态,深深地看了那名突然出现的女子一眼,开口问道。 “这位就是咏絮才女吧?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叫我雁儿吧,我姓北宫。”来的人,居然是北宫雁,她娇靥如花地望着两个神态各异地望着自己的小丫头,在不经意间,却又用一种戏谑的眼神望了张曜灵一眼。 “好了好了,要叙旧的话等一会儿再叙!雁儿,你先借给我几个人,我还得去找那两个不省心的小丫头去呢!”终于见到了自己人,张曜灵放松之余,却又想到了苏若兰还有李新月两个人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不由得又有些忧虑了起来。、 “公子要找的,是不是若兰妹妹,还有一个姓李的姑娘?”北宫雁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在张曜灵看来,却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别的意思。 “对啊,难道你见到她们了?”张曜灵一愣,紧接着反应了过来,急声道。 “你们两个,不是嚷着要来找他吗?现在他已经出现了,你们两个,为什么又不肯出来呢?”北宫雁突然转身,对着后面已经全部下马的骑兵们说道。 后面没有人出来,却有一个气鼓鼓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现在艳福无边,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哪里还想见我们?” “大姐?”张曜灵又惊又喜,飞快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进了骑兵队中。 “大姐!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张曜灵很快就发现了士兵装扮的苏若兰,心情激荡之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喃喃地重复着。 “你……”苏若兰本来想要冷脸相向,谁知道张曜灵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就已经被他给紧紧地抱住了。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等一下!等一下!”本来被张曜灵保住,是苏若兰梦寐以求的事。但是刚陶醉了一小会儿,苏若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推不开张曜灵,却开始用力地挣扎了起来。 “怎么了?”张曜灵奇怪地松开了她,好奇地问道。 “月姐姐还在这里呢,她有东西要给你看!”苏若兰的俏脸上又是艳若丹霞,但她的眸中却透着一股促狭的笑意,走到张曜灵的后面推了他一把,就把他给推到了一个士兵的面前。 “你是……”张曜灵看着面前的这个和苏若兰同样装扮的士兵的头盔,从感觉上,他觉得这是李新月。可是好像……又不是她…… 对方没有说话,却只是伸出了一只莹白如美玉的手腕来,轻轻地把头上的头盔除下了。 头盔缓缓除下,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倾泻而下。长垂至腰的青丝将两鬓覆盖,在中间的,却是一张精致到了极点的俏脸。张曜灵的目光只是望了一眼,目光就再也移动不了分毫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张曜灵见过的美女并不少,不说别的,就是现在,身边的苏若兰、北宫雁、郗道茂、谢道韫她们几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倾城美女。但是和面前这个人相比,却好像,都差了那么一点。 一张精致的脸庞上,肌肤欺霜赛雪,眉若远山,目盈秋水。张曜灵想了好长时间,也只能借用古人之言“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来形容她了。 “你……你是……”张曜灵隐隐觉得对方很熟悉,只是望着这有如姑射仙人一般的绝世美人,他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那个念头。 “她就是月儿姐姐啊,看你那呆样子,跟一个呆头鹅似的!叫你大色狼真是没有冤枉你!”见到了张曜灵如此失态,身后的苏若兰不满地哼道。 “月儿……你是月儿……”张曜灵呆呆地重复着,只是他怎么都没办法,将面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佳人,去和之前那个脸色蜡黄的丑女重合在一起。 美人垂泪不答,泪中带笑地望着张曜灵,突然向前一扑,就扑到了张曜灵的怀中,抱得紧紧的,很用力很用力。晶莹而冰凉的泪水,滑落到张曜灵的胸膛上。 “是我!是我!现在的我……才是我!”李新月泣不成声,娇美的声音很是动听,却少了平日里惯常的清冷。有的,只是满满的感情。 “真的是你啊……没想到……你居然长得这么好看……”张曜灵有些傻傻地笑着,一双手笨拙地抚摸着对方柔滑的满头青丝,喃喃道。 “我长得很好看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以后天天让你看,好不好?”李新月依然紧抱着张曜灵不松手,用下巴点了点张曜灵的肩膀。 “当然好啊……可是……”张曜灵心情同样激荡难以平静,本来想要点头,但是却又想到了为难之事,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要说,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李新月依然没有放开张曜灵,贴在他的耳朵旁边说道,“你是要说你已经有了婚约,不能再另娶我为妻是吧?” “嗯……”张曜灵艰难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悄悄住进了她的影子。只是…… “没关系的,我不求什么名分,我只希望,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对我,像现在一样,继续将我抱在怀中!”李新月抱着张曜灵更加用力。 只是张曜灵却好像傻了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连眼珠子,都好像不会动了。 “好!” 就在李新月开始觉得有些不安的时候,张曜灵突然大声喊了这么一句,倒把李新月给吓了一跳。 张曜灵缓缓松开李新月,但却不允许她离开,一手拉着她走到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的北宫雁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公子,你有什么事吗?那个谢将军也来了,他在海边哪里等着你,我们还是先走吧,不然他该等急了……”被张曜灵这种灼热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北宫雁慌忙拿出些别的事情来说,只是此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 “谢将军也来了?出什么大事了吗?”张曜灵倒是一愣,建康的动乱刚起,自己仅仅用秘密渠道通知了北宫雁,怎么连他都惊动了? “是……慕容恪死了,谢将军觉得公子应该早点知道这个好消息,就亲自来了,恰好和雁儿在路上遇到了,就一块儿来了!”见到张曜灵终于被自己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北宫雁松了一口气。只是在轻松之余,却又有着一层失落浮上心头。 “死了?好消息!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哈哈哈……”张曜灵一呆,随即仰天大笑了起来。 “是……”北宫雁低头称是,但她刚说出来一个字,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玉手,被另一只手,给紧紧地握住了。 “公子,你……”北宫雁红晕上脸,也不抬头,她知道,这是张曜灵的手。 “就让他先死一会儿吧,现在没工夫管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张曜灵两只手分别拉着北宫雁和李新月,大步向前面走去,“……回家!结婚!” “什么?”所有的女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张曜灵转头,看着面前的这些绝世红颜说道:“我张曜灵从来都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也不想做什么正人君子!我以前一直懵懵懂懂,但是这一次昏迷,让我也想明白了不少事!人生在世,白驹过隙,倏忽而已!既然你们都将感情放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我又为何还要辜负于你们?” “天命在我,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张曜灵拉着两个晕陶陶的少女向前就走,只留下了一句话给后面的人,“人生得意须尽欢,何不尽兴而为?” 看着张曜灵和两女越走越远,一直红着脸不说话的苏若兰,突然抬起了头来,发足向前狂奔。一边追一边喊:“等等我!还有我呢!” 仅剩下谢道韫和郗道茂两人,两名少女对视了一眼,脸颊上同时一红,没有说任何的话,却几乎在同时,也开始向着前面小跑着追了上去。 前面,有夕阳,有希望,有梦想,有未来…… 3 风雨声 “什么?”自己居然得到了个这么评价,张曜灵哭笑不得,这怎么跟苏若兰那个小丫头同一个口气? “我知道你身边还有别的许多女人,这些我管不了你,但是我希望……”来人的声音渐渐变得缓慢,“你能够好好地照顾好她,这么多年,苦了她了!” “你既然知道她很辛苦,那么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补偿她?何必假我之手?”张曜灵反唇相讥,对于那个苦命的女子,他的心中同样是充满怜惜的。 “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弥补了……”那个声音低低地叹息着,声音渐渐远去,“我言尽于此,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还有,照顾好她!这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对你唯一的请求!” “这……”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远去,张曜灵有心唤回,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下山。 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张曜灵刚向下走了还没有一半的路程,漆黑的夜空中,就开始飘扬起了漫天的毛毛细雨。秋日的细雨洒在脸上,没有什么冰冷彻骨的寒冷,只有一丝丝的清凉,缓缓地渗进了人的皮肤中。 这种感觉舒爽无比,但是对于此刻的张曜灵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灾难来临前的信号。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下面走去,而远远的,他也看到了,在下面,有几名士兵也正在向着自己这边跑来。 两方人都在加快脚步赶,距离很快就拉近了,张曜灵抢先冲了上去,对着他们高声喊道:“快点下去告诉他们!赶紧离开这里!换个地方扎营!” “是!公子!”现在飘落下来的雨丝渐渐增粗,那些士兵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很不同寻常,此刻得到了张曜灵的命令,马上转身向着山下跑去。 谈话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滴落下来。风了起来了,无数的树木随着风向摆动,纷纷臣服。地面上渐渐出现了积水,脚下踩出的水窝,渐渐变得浑浊,荡漾着细微的波纹。 张曜灵走在后面,看着席卷天地间的雨幕,双眉,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这一场秋雨,已经越来越大了。两山之间的那条小溪此刻已经越来越壮大,水势猛涨,浑浊的河水翻滚着,怒吼着,小溪,已经渐渐变成了滔滔洪流。 三步并作两步,张曜灵冲下了山坡。还好所有的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短短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分工,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 见状,张曜灵心头略松了一口气。一转头找到了苏若兰的身影,还有李新月,两个女孩子正在忙着拆帐篷,张曜灵赶紧走了过去,帮着她们两个仅有的女子动手。 “张公子,我们……去……去哪里?”天空中的雨水“啪啪”地打在人的脸上,李新月全身已经湿透,在风雨中艰难地问道。 “这雨势太大了,等一会儿就可能有山洪暴发!我们换一个地方,找一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但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停留!”天空中的雨水瓢泼而下,催命一般,张曜灵手下动作飞快,也来不及像平日里一样细心收纳整理了,整个帐篷被捆成一团,他马上将他扔给了旁边的两名士兵,大声喊道:“把它绑到马背上!你们两个,赶紧先走!” “那你呢?”苏若兰听出了张曜灵的意思中自己不走,担心地问道。 “我是张曜灵,是这一支部队的首领。还有人没有准备好,我既然把他们带到了江东,就有责任,把他们活着带回凉州!”雨水将张曜灵的头发打湿贴在了脸上,样子多少有些狼狈,但是他说了这句话,旁边听到的士兵们,都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红。 “那你保重!我们走了!”苏若兰明白张曜灵平日里虽然漫不经心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在实际上他却是一个最负责任的人。自己两个人留在这里只能拖累他,最后深深地望了张曜灵一眼,就拉着旁边的李新月,向着不远处的马队那里跑去。 看着苏若兰和李新月都听话地上了马,跟着先头部队先行离开了,张曜灵松了一口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张曜灵转身又对着剩下的士兵吼道:“都去帮忙!动作快点!” 说完,张曜灵也一头冲了过去,帮着剩下的这些士兵整理他们的行李。 短短的几句话的工夫,那一场最初的毛毛细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幸好没有用多长时间,那些剩下的士兵们,就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望了望那条早已经溢了出来的山涧,张曜灵赶紧指挥着剩下的人快速撤离。 顺着先头走的人留下的记号,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算是追上了前面的人。只是还没等张曜灵松下一口气,苏若兰就一脸沮丧地跑了过来,告诉了张曜灵一个很坏很坏的消息。 “什么?她走了?”张曜灵差点没有跳起来。 “嗯,她走了。”苏若兰点了点头,不敢看张曜灵的脸色。 “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们两个人走在一起,她说走你就让她走啊?下着这么大的雨,她一个弱女子,你让她去哪里?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张曜灵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指着苏若兰的小脑袋,毫不客气地怒骂着。 “我也劝过了啊,可是她说她的那个……爹没有跟着来,她放心不下,这就又回去找了。我也没有答应她,可是她跑得太快了,我……我没有拉住……”苏若兰委委屈屈地说着,面对着这一刻暴怒得像头狮子的张曜灵,她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那你就这么让她走了?你追不上,不会让别人去追啊?我把她交给了你,你就是这么做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让她一个人就这么走了,出了事怎么办?”张曜灵怒气未息,继续训斥着苏若兰。 听着张曜灵一句比一句严厉的训斥,苏若兰低着头,大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贝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却始终在努力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张曜灵忿忿地甩了一下袖子,迈开大步向着前面走去,那里,有他的马在。 张曜灵走到自己的马旁边,刚把上面的东西解下来挪到别的马上面,就听得后面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一阵人喊马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惊呼。 张曜灵愕然回头,就看到一匹马飞快地从队伍后面跑远了。黑暗中,只有一个悲伤和怨怼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张曜灵!你这个大混蛋!在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我去找她了,找不到她,我也不回来了!” 那个悲伤至极的声音渐渐散去,那匹马,很快的,就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 “真是麻烦的女人!”张曜灵咒骂了一句,没想到一个女人还没找到,这一个有跑了。面对着这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他实在是烦透了。 “公子,这两位小娘子这么走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们分头去找一找,这样可能会快一点……”无言地看完了这一场闹剧,旁边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过来,对张曜灵建议道。 “不用了,现在的雨下的太大了,要是把大家再分开了,到时候要是有哪个走散了,找起来就更麻烦了。反正她们两个都是走的同一条路,去的也是同一个地方,我一个人去找她们就行了!”张曜灵看了看完全被雨幕所遮挡的夜空,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水迹,翻身上马。 “你带着他们找一个地方避雨,记住一定要找一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一路上留下记号,我会去找你们的!”张曜灵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就两腿一夹马腹,向着茫茫无尽的雨幕中冲了进去。 张曜灵骑着马飞快地在道路上飞奔着,马蹄踩踏溅起了点点水花,本来他们也没有走出多远,这一阵急奔,很快的,张曜灵就回到了自己原来扎营的地方了。 原来的地方还留着一些扎营的痕迹,但是更多的地方,已经被积水所覆盖。张曜灵下马四顾,但是四周都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大姐!月儿!”张曜灵扯开喉咙对着四周狂喊道,高大的山壁传来了阵阵的回音,只是可惜,张曜灵聆听了良久,除了自己的回声,却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传来。 “大姐!刚才是我不对,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你现在赶快出来,换你来教训我好不好?”张曜灵两手在自己的嘴边成喇叭状,对着周围嘶喊道。 回音阵阵,但是让张曜灵失望的是,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月儿!你的父亲已经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他没有事,你不用担心!他早就已经离开了这里,你先出来,我们以后一起去找他好不好?”张曜灵心中更加焦急,换了一个人,继续对着四周喊道,声音已经渐渐嘶哑。 依然没有人回应,张曜灵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浓。失望地摇了摇头,张曜灵就打算上山上去看一看,说不定,她们两个,都躲在山上的某一个角落呢。 但是张曜灵刚刚迈出两步,突然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停在了当场,凝神静听。 确实有声音,就在自己左侧的那一处山坡上。在“哗哗”的水声中,声音模糊不清,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张曜灵心中大喜,大致确定了方位之后,就拔足狂奔,冲着那一面山坡,就急急地冲了上去。 山路上已经是泥泞不堪,即使是张曜灵,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一边走一边喊着:“你在哪里?” 声音再一次传来,张曜灵听清楚了,那确实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只是他依然无法分辨得清,那到底是她们两个中,哪一个的声音。 “你别怕,我这就来了!”张曜灵已经听清楚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位,最后大喊了一声,足下在山石间连点,蹿到了一棵大树的背后,只是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张曜灵的心脏,却不争气地跳动了一下。 “怎么是你?”张曜灵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中的情绪翻滚如潮,但是表面上他却丝毫不露,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那人不是苏若兰,也不是李新月,却是另一个女子。另一个,在那一次的望远楼文会中,张曜灵所见到的,和“她”很像很像刺激了他前世记忆的女子。 “你是张曜灵张公子?”看清了张曜灵的模样,那名女子却一眼就认出了张曜灵,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 “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建康吗?”张曜灵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这里是高平乔郡,算是我的故乡。这一次是随我的伯父来这里祭奠先人的,却没想到在山上迷了路,有遇到了这么一场大雨,就被困在这里了。”那名少女眼睛亮亮地看着张曜灵,面对这个只见过他一面的少年,她却感觉像见到了老友一般亲近,没有任何的局促。 “高平?”这个地名引起了张曜灵的注意,在记忆里搜寻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不知道姑娘和郗嘉宾先生是什么关系?” “哦,那是我的堂兄,怎么,张公子也认识我大哥吗?”少女的眼神又是一亮,带着些惊讶地望着张曜灵。 “在来建康的一路上,曾经见过几面。”张曜灵不想把郗超的事情多透露,抬头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雨幕连绵不绝,对她说道,“姑娘,我……” “你叫我道茂就可以了,我大哥就是这么叫我的。”一听说张曜灵还认识自己的大哥,那名少女的心中更觉得亲切。 “道茂……道茂?”张曜灵眼神一转,问道,“你是郗道茂?你就是那个和王献之定亲的郗道茂?” “这个……这个……”骤然被人说起自己的亲事在,这对于一个还没有出嫁的黄花闺女来说,实在是一件很羞人的事。沾满了水珠的长长的睫毛不安地忽闪着,郗道茂的脸上,一下子就变得红彤彤的一片。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她……终究还是要嫁给别人的啊…… 张曜灵摇头一叹,转头对她说道:“现在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这雨越下越大,留在这山上,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发生了。” “好的,谢谢张公子!”独自一个人在这个漆黑的山上待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担惊受怕,如今终于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来带自己走了,那名少女欢喜地应了一声,只是刚刚站起来就要走,却又痛呼了一声,黛眉微皱,显得楚楚可怜。 “怎么了?受伤了?”张曜灵问道。 “嗯,刚才在下山的时候扭了一下,左脚肿了。”郗道茂点了点头,俏脸上满是苦恼与沮丧。 “那没办法了,现在必须马上下山,那条河,已经撑不住多长时间了。”张曜灵很快做出了决定,“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这里,但是我还要去找别人,所以只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了。” “那另一个呢?”郗道茂的眼神中泪汪汪的,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张曜灵的话给吓的,可怜巴巴地问道。 “另一个,就是我把你背下山,我知道这样于礼不合,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趁人之危。一切的决定权在你,我时间不多,你自己决定吧。”张曜灵忧虑地向两旁的群山中望着,那两个小丫头,到现在还是杳无踪迹,让他的心中,始终难以放松下来。 “这个……”郗道茂的脸上更加红了,张曜灵说得很坦诚,但是对于郗道茂;来说,这个问题,可不是紧紧坦诚就可以解决的。 虽然这个时代的礼教之防,还没有宋明时期那么变态,但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礼教观念,也在逐步加强。尤其是作为重中之重的男女之防,更是有着一些严格的界限。 郗道茂还只是一个没有出嫁的未婚少女,而且早已经定下了亲事。而张曜灵,则是一个与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陌生男子,如此肌肤相亲,可是大大地逾礼了。 但是要让她继续一个人留在这个黑漆漆的山上,听着周围隆隆的风雨声,她又是万万不愿的。本来在这个山上就已经担惊受怕够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张曜灵这一个救星出现,她有怎么还愿意,继续留在这里担惊受怕? 可是……他……他…… “道茂娘子想好了没有?如果很为难的话,那请恕张曜灵无能为力了,在下的两位朋友现在还是生死未卜,我要去找她们了,告辞了!”风雨声连绵不绝,张曜灵心中也紧跟着焦急加上一分。看着郗道茂还在那里犹豫不决,他失去了耐心,断然道。这个夜晚,在建康城里面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但是等到第二天天明之后,所有人,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三四岁刚刚开始记事的小孩子,都不会忘记,那一个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早晨。 只是一觉睡醒起来,建康城的原住居民就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街上,竟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成群结队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来。 这群人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那些很长时间都没有吃上饱饭的流民。但是让人心惊的是,这些人的眼中,都带着一种野狼一般的可怕光芒。绿幽幽的眼神,看着旁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猎物,见之令人心惊。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群人到这里来,是想要干什么。只是隐隐的,许多人都明白,建康,将要有一场大劫难了。 不过还好,一直到现在为止,那些人也只是在大街上四处游逛,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是看着这么多奇怪的人突然出现,每个人的心中,都忍不住有些惴惴。 而张曜灵呢?他好像还在睡觉,客栈的门都还关得紧紧的。 只是看来张曜灵完全不具备睡懒觉的命,一大早的,就有人来砸张曜灵的门了。 “开门!开门!快开门!”来人大概有十几个,对着那扇门就开始狠砸,一边砸一边还在不客气地催促着。 房门被敲得山响,但是里面却一点声音都有。既没有人出言应答,也没有出来开门,里面寂静一片。 这么狠敲了一会儿,几个人觉得有些不对,面面相觑着停下了敲门的动作。 “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为首之人心中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咬了咬牙,向后面退了两步,然后猛地抬腿出脚,重重的一踢,踹在了房门上。 这扇门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档货,而出脚的这人也是一名武艺不凡之人,只是一脚,整扇门,就轰然倒地,激起了一层的浮尘在空气中飘荡。 但是这么大的动静,里面却依然一个人都没有。 浮尘还没有尘埃落定,一群人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依然看不到人。待一群人将里面里里外外地搜了一个遍,回来报告的手下一个个摇着头,每一个都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什么?跑了?” 卢竦听完了自己派出去的手下的报告,悚然一惊,喝问道。 “是……是的……”惧怕于卢竦此刻的狰狞,那名手下战战兢兢地把自己见到的一切都告诉给了他。 “他怎么会跑的?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的……”卢竦不相信地摇着头。 就在卢竦在建康发呆的时候,张曜灵一行人,却早已经出现在了建康城东几十里开外的地方,正在向着东方快速前进。 没错,张曜灵却是逃走了。在得知了皇宫中的惊变之后,张曜灵就带着自己的人,秘密逃离了建康。 卢竦自以为自己已经把消息封锁得足够严密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即使是在皇宫中,依然有着张曜灵布置好的密探存在。几乎就在卢竦离开出城的同时,张曜灵就已经得到了皇宫中的秘密情报。而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很短的时间,张曜灵就已经下了决定,带着人就悄然离开了。 张曜灵并不知道之后卢竦和司马聃已经制订了对自己的暗杀计划,但是他也可以想象得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江东,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当初来到江东,是想要了解一下江东的现状,另一方面,还想要和桓温暂时妥协。如今两个目的都已经基本达到,再加上还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再留在这里,已经殊为不智。 司马聃杀了桓冲,这个小皇帝已经疯了。而一个疯子,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自己现在留在建康人单势孤,万一落得和桓冲一样的下场,那可就是倒霉到家了。 所以在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张曜灵就火速离开了。 只是他们没有沿着来时的方向向西去,而是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却往东行。 这一次出来是秘密潜出,大部分的行李都没有带,只是一人一匹马,连夜赶路。如今天色已经大亮,早就是满脸倦容的苏若兰,轻赶着自己的马靠近了张曜灵,对他说道:“喂,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是不是能歇一会儿了?” “怎么不叫我大坏蛋了?”张曜灵回头对着苏若兰眨了眨眼睛,待看到她的一张俏脸上满是一夜未睡的疲倦与苍白,他的声音又不知不觉地柔软了许多,“现在还不行,等到了海边,上了船,你想休息多长时间都行!” “还要等到海边才行?”一听到张曜灵的回答,苏若兰一张俏脸顿时垮了下来,扁着嘴嘟囔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你非要这么催命似地赶路?” 昨天张曜灵并没有和苏若兰说清楚这里面的缘由,只是吩咐所有人什么东西都不要收拾,赶紧撤离。而看到张曜灵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苏若兰也乖巧地什么都没问,只是跟着张曜灵就走,一路上骑马连夜赶路,一直到了现在,她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桓冲死了。”张曜灵也知道这一夜实在是辛苦了苏若兰这个大家小姐了,微微一叹,一脸平静地说道。 “他死了?怎么死的?”苏若兰也听张曜灵说起过桓冲这个人,此刻突然听说这个人居然已经死了,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司马聃下的手,就在昨天。”张曜灵平静地答道。 “司马聃是……”苏若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哪位,不过随即她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不可置信地望着张曜灵,说道,“怎么会?他怎么可能……”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比你还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件非常荒谬非常不可能的事,真真实实地发生了。”张曜灵苦笑一声,叹息道。 “怎么可能会这样?难道这个司马聃不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他是不是疯了……”苏若兰茫然无措地看着张曜灵,喃喃道。 “你说的没错,司马聃疯了,他不光杀了桓冲,就连司马昱,也被他给杀了。”张曜灵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什么?~!”苏若兰失声惊呼。 “不相信吧?我也不相信,但是这还是事实。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疯狂到……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张曜灵继续苦笑,回想起自己昨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也是和苏若兰差不了多少。也是,谁又能想得到,司马聃居然敢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只怕就连司马聃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吧?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苏若兰双眼无神地摇着头,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了。 “你之所以这么急着赶路,是不是他下一步也要对你下手?”苏若兰呆了呆,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想,一脸急切地看着张曜灵。 “我不知道,不过现在建康城已经极为不安全,现在的话,天师道的人,也该已经入城了。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对我,但是我想,还是离开那里比较好。继续留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张曜灵的手指在座下的马鬃毛上轻轻抚过,沉声说道。 “说得对,现在这里也不安全,我们也别歇息了,赶紧赶路吧,要不然被他们追了上来,我们可就全完了!”刚刚还在大喊着累的苏若兰,此刻听了张曜灵的话顿时变了模样,反过来开始催着张曜灵赶路了。 “着什么急,先歇息歇息再走,不然这么走下去,还没坚持到海边,就已经有人支撑不住了。”张曜灵失笑,他的目光看了看苏若兰,说道。 “我才不是那么弱不禁风呢,现在走一点问题都没有!”苏若兰忍住自己两侧大腿上已经磨出来的红肿之痛,强辩道。 “好了好了,现在我们已经跑出了这么远,也不急在这一时,欲速则不达,先休息休息吧。”张曜灵仍然笑着摇了摇头,有张有弛才是正理,一味地狂奔,并没有好处。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苏若兰扁了扁嘴,不过随后她又瞪了张曜灵一眼,恨恨地小声对他说道,“你的小情人来了,你快去迎接她吧!哼!” 说完之后,苏若兰就踢了自己的吗一脚,很快地跑开了。 “小情人?”张曜灵一愣,没搞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情人出来。只是这个时候,在他的背后,传来了一个清冷如昔的声音,叫了他一声:“张公子!” 是李新月,张曜灵苦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对方。 确实是李新月,她一个人缓缓走近了张曜灵,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张曜灵,缓缓开口问道:“张公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我知道,你肯定有话要问我的。”张曜灵点了点头。 “我想问你,你……”李新月迟疑了片刻,蜡黄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她却还是微微低下头去,声音也低了下去,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这个问题……”张曜灵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才答道,“其实很简单啊,现在建康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留在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两个是朋友,是朋友的话,怎么能看着你留在险地而置之不理呢?倒是我昨天什么都没说你就让你跟着我走了,我还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呢!” “你说得对,我们是朋友啊,是朋友,最起码的信任,不是必须的吗?”李新月的头垂得更低,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自己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面部,正在不住地升温。 昨天晚上,张曜灵找到了自己,只是说了一句,“你跟我走吧”。自己就义无反顾地点了头,什么都没问就跟着他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辛苦地活到了现在,不就是盼望着,能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这句话吗? 只是这个人,他……他…… 李新月的脸上越来越烫,但是她心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出来,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继续问道:“张公子,我问你,你……你……” 只是她怎么努力,却怎么都无法把就在自己心中想过了千万遍的那句话,问出来。 “怎么了?”张曜灵看着李新月的表情非常奇怪,问道。 “没什么!我……我先走了!”突然听到了张曜灵的声音,李新月却像是被射中了一箭的兔子一样,腾地弹了一弹,飞快地对着张曜灵说出了这一句话,就转过身匆匆地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女人的心思……真的好奇怪!”看着李新月莫名其妙地没说完就跑开了,张曜灵只能喃喃地摇头苦笑,自己真的是不明白这些异性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哼,大傻蛋,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你真是笨到家了!”这时候在张曜灵的身后,苏若兰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 “大姐,你能不能再给我起绰号了?我什么时候有变成傻蛋了,你再这么说,别怪我跟你翻脸哦!”张曜灵满脸郁闷地回身看向撅嘴不喜的苏若兰,他算是发现了,自己在这些女人面前,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你怎么不是了?她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你还听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不过也难怪了,像你这种大傻蛋,看不出来也是正常!”苏若兰却是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对于张曜灵的威胁,自动地无视了。 “我哪里傻了?看来你是看出来了,那你告诉我,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啊?”张曜灵拿她没办法,只好问道。 “自己去想,我才不跟你说呢!大傻蛋!”苏若兰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这是……”张曜灵依然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回头却看到那些手下的士兵正在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的笑话,不由得来了气,大喊道,“笑什么笑?都给我起来,上路!” 一众士兵顿时噤声,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又听话地上马继续赶路。谁都知道这位公子平日里虽然脾气很好,但是在他生气的时候,还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不然的话,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一路上倒也是相安无事,大概建康城里的动乱还没有传播到这里,所以走到了晚上的时候,张曜灵这群人也没有遇到什么状况。 只是天色渐渐黑了,距离海边还是有着不短的距离。一路上平安无事,张曜灵也不想再让这些人困马乏的人继续赶路了,找了一个小山坡,一行人就开始扎营了。 篝火点起,所有人都围坐在篝火旁,舒缓这一天的疲惫。但是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张曜灵却是一个人走上了旁边的山坡顶部,一个人看着天空的阴沉,面色和天空一个颜色。 在张曜灵脚下的山坡一旁,还有一道清澈而有些湍急的小溪,正在“哗哗”地流淌着。 “要下雨了,是大雨。这里不能住,换个地方吧。”张曜灵仰起头看着天色,身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而颓废的声音。 张曜灵没有转头,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只是问道:“哦?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我昔年在蜀中,曾经跟军中的一名老将军学习过一点看天象的皮毛。虽然我……别的什么都糊涂,但是这场大雨一旦落下,这里很有可能会暴发山洪。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来人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中,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张曜灵依然没有转头:“我相信你的话,只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两个……好像并没有什么交情。而且,你的皇位,是被晋室夺去的。我可是晋臣,你这么做……” “那些过去了的事,我早就已经忘干净了。什么皇图霸业,不过都是一场空而已。”那个苍老的声音中充斥着一种看破红尘的萧索,幽幽道,“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一个女儿。她既然看中了你,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希望,你要好好对她,替我这个不尽职的父亲,补偿她这么多年的苦楚吧……” “阁下好像误会了,我和令千金只是朋友,我们两个并没有……”张曜灵有些愣神,赶紧开口解释,却被对方淡淡地语气给打断了。 “我没有误会,虽然我万事糊涂,但是这件事,我看得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看错?至于你……”来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带着些唏嘘道,“说句不好听的,你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傻小子,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 4 就这样 司马昱的话一说完,司马聃顿时面如死灰,全身僵立。 看着司马聃的表情变化,司马昱叹了一口气,却再也不说什么了,还把自己的眼睛也给闭上了。“你要杀我……太爷爷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司马聃双眼无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剑尖,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 “非是本王不愿帮助皇上,实在是皇上犯下的过错,本王实在有心无力。大错已经铸成,在想要弥补,已经悔之晚矣。皇上,本王……本王……”刚说了几句,司马昱的声音,就突然戛然而止了。 司马昱机械得缓缓低下头去,看着插在自己左胸口位置的那柄长剑。一串殷红的血流顺着剑身流淌到剑锷处,流淌过持剑人的双手,然后又滴答着流淌到地上,缓缓的,缓缓的。 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热量还有意识,都在飞速地流逝,司马昱的脸上惨然一笑,一点一点挪动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个面色惨白不住地发抖的少年,喃喃道:“很好……很好……像我教的一样准……” “不!太爷爷……我……不是我……我……”司马聃面色有如死人一般惨白惨白的,惊惧交加,居然让他连自称“朕”的习惯都变了,又变成了小时候面对司马昱的教导时期一样的称呼了。 “没有……你……很好……” 艰难得说完了这句话,司马昱无力地闭上眼睛,伸出手来握住了锋利的剑刃,略一用力,剑身两侧锋利的刃部,就已经深深地刺入了司马昱的手掌之中。但是此刻的司马昱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什么痛楚,加大力气握住了剑身,然后向前,缓缓抽出。 司马聃刺入的时候位置很准确,但是一刺进去,他手中的力气就不由自主地弱了几分,所以这一剑虽然位置很凶险,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刺入多深。司马昱此刻轻轻一拔,就已经将它拔了出来。 只是在他的胸口上,多出了一个两三厘米长的伤口,一股汹涌的血流,从伤口中疯狂涌出,将他下身的袍服,全都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鲜血流失得更快了,司马昱的脚下一阵发虚,他向后踉跄了一步,背靠着身后的柱子才站稳。然后,他把自己的右手又伸向了自己的后背,缓缓地摸索着。 终于,他摸到了。一手握住,缓缓收紧,随后,用力一拔。司马昱的脸上,顿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阵痛苦至极的肌肉抽动。但是这一切,他都忍住了,没有叫,也没有倒下。 停顿了片刻,司马昱将身后的右手缓缓拿到身前,手掌中,是一柄匕首,血痕斑斑,与手上的血污混成一团,看上去触目惊心。 而此刻在司马昱的左手上,还倒握着那柄长剑。司马昱将匕首和长剑都缓缓地举在了自己的身前,对着面色惨白完全不知所措的司马聃缓缓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皇上所赐……本王……今日……还给圣上……” “当啷!”、“当啷!” 两声清脆的金铁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司马昱手中的长剑还有匕首,一前一后地,落到了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 “很好……你很好……”司马昱对着司马聃凄然一笑,然后,缓缓倒下,仰面,倒地。 “太爷爷!太爷爷!”听着司马昱倒在地上的沉闷声音,司马聃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司马昱的身边,两只手抱起了司马昱的身体,但是任凭他怎么叫喊怎么摇晃,司马昱的脸上,都不再有任何的表情出现。静静的,在他苍老的的脸上,甚至还有着一丝解脱的轻松。 “太爷爷……你……你不要死……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这样的……我……”司马聃眼泪鼻涕一下子都流了出来,甚至都流到了嘴角边,他也没心情去管,只是发疯一样地摇晃着司马昱的身体,司马昱身上的鲜血流到了他颜色鲜亮考究的龙袍上,他也无心去理会。 “太爷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司马聃痛哭流涕,保住司马昱的脑袋到自己的胸前,失声痛哭。 “皇上还请节哀,琅邪王已经仙去,当下之际,还是要先想一想我们眼下该怎么做才是。”看着司马聃痛哭流涕的样子,卢竦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轻蔑,但是他很快地隐藏起了这种情感,走到司马聃的身后,小声说道。 “怎么办?”司马聃眼神一片迷茫,双眼无神地转过来看着卢竦,说道,“朕怎么知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皇上,如今桓冲死了,琅邪王也死了。这两个人,可都是死在皇上的手中。就凭这两个人的身份,只要其中一个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等待着皇上的,都是一场灭顶之灾啊!”卢竦继续道。 “他们死了……是我杀的……”司马聃呆呆地重复着,突然暴怒了起来,“是我杀了他们!怎么了?朕是九五之尊,他们都是朕的奴才,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是,皇上说得对!”面对司马聃现在的状况,卢竦也不想再刺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按照常理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朝廷中奸臣当道,桓温在荆州蠢蠢欲动,而皇上的身边,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制衡他们。当今之计,首先就是要提升皇上身边的力量!” “力量?哈哈哈……”司马聃忽然去年仰天狂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中听不到任何的欢乐情绪,只有苍凉和疯狂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他们每个人都不把朕放在眼里,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帮助朕渡过难关?朕出了事,他们只有弹冠相庆才是!” “皇上说的是,那些人的确是靠不住。但是皇上,”卢竦顺着司马聃的话继续向下说,眸中却已经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意,“江东的许多百姓,还是终于皇上的。尤其是在天师道的信徒中,更是忠心耿耿的赤诚子民。只要皇上登高一呼,百万子民闻声而动,哪里还有什么桓温之流逞凶的余地?” “百万子民?”司马聃一呆,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江东百万百姓,难道都是那桓温的走狗不成?只要朕一道圣旨一下,还有什么人敢来取朕的性命?” “所以皇上,现在你最好马上写下一道圣旨,交给贫道带出城去,召集百姓入城。只要百万百姓一入城,则大事可定,皇上即可高枕无忧矣。”看着司马聃一点一点地进入了自己的圈套中,卢竦心中更是狂喜,强按下心中的激动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对着司马聃趁热打铁道。 “好!好!”司马聃连说了两个“好”字,转身丢下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的司马昱,就向着桌案前跑去。 提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司马聃就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卢竦在一旁一字一字地看着,嘴角处,笑意越来越浓。 “好了,卢道长,你拿着这道圣旨出城,没人敢拦你的!”此刻说起话来,司马聃终于恢复了一些底气,这是他仅有的一点权力而已。 “多谢皇上,事态紧急,迟则生变,贫道就不多耽搁了。现在贫道就出城召集赤诚子民,入京勤王!”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盼望的结果,卢竦伸出手去接那张纸绢的手都有些忍不住的颤抖,低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同时将那道圣旨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卢道长!”卢竦接过圣旨就要走,但是还没有迈步走出门去,就被背后的司马聃怯怯的声音给叫住了。 卢竦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去,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平静地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卢道长,你……你这一走……”司马聃有些胆战心惊地瞥了一眼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司马昱,惶恐不安地望着卢竦,说道,“朕……朕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这……这……” “皇上不必担心,贫道明日凌晨即可归来,到时百万子民入城,就是皇上最为坚实的后盾。还请皇上暂且忍耐,到那个时候,皇上就可以不畏惧任何人了!”看着司马聃那副怯怯的样子,卢竦在心头暗骂了一声废物,当然在脸上还是保持不变,平静地说道。 “是……那……那你快去快回!朕……朕在这里……等着你!”司马聃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不符合皇上九五之尊的气度,但是只要看到司马昱的尸体,还有那满地的鲜血,他的心头就忍不住想到今天所经历的疯狂。只是越想,他的心中,就越发觉得惶恐,无助。 “是!贫道告退!”生怕这个废物一般的司马聃再和自己纠缠不清,卢竦点头应是,随即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地就出了房门。 卢竦终于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中,只剩下了司马聃一个人。不。还有司马昱,只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死人,算不得人了。 司马聃叹了一口气,不敢再去看司马昱,被转过身向后走去,想要找个地方坐下,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关闭的房门,突然就又开了。 “谁?”司马聃此刻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条件反射一般地瞪大眼睛看着缓缓开启的房门,战战兢兢地喝问道。明明这个季节还不算得上很冷,但是司马聃,还是控制不住地牙齿大战了起来。 房门缓缓开启,送开启的门缝中,缓缓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来人的身影在烛光下渐渐清晰,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司马聃这才松弛下来了全身紧绷的神经,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对着来人说道:“卢道长为何去而复返?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现在还没有什么事,只是贫道走在半路上,突然想到,我们,还是忘记了一个人。”门外走进来的是卢竦,他阴沉的一张脸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下捉摸不定,对着司马聃沉声说道。 “还忘了一个人?还有谁?”司马聃摇晃着脑袋问道,他现在的脑袋简直就是一团浆糊,什么事都像不清楚了。 “张曜灵,这个人现在也在建康城中。这个人,我们绝对不能把他给漏了!”卢竦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他和我们一点瓜葛都没有,我们去惹他干什么?”虽然司马聃在今天还真的招惹了一会张曜灵,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比自己年轻却深不可测的少年,心中最先出现的感觉就是避之惟恐不及,并不想再来第二次。 “张曜灵,其人乃是和桓温同一流的乱臣贼子,此刻虽然还没有露出他的真面目,但是如果放任自流,将来必然是一个桓温还要可怕的逆臣!如今他孤身滞留在建康,正是一个除掉他的天赐良机!皇上如果心慈手软错过了这一次的话,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卢竦向前走了两步,步步紧逼地说道。 “可是……可是……”司马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之潜意识里就不想再和张曜灵为敌,尽管卢竦说的话很有诱惑力,但他还是摇着头说道,“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惹上了桓温,如果再杀了张曜灵,岂不是又增添了一个强敌?此举殊为不智,不可!不可!” 看着司马聃只是摇着头说不可,卢竦就有些着急了,急声说道:“皇上切不可一时糊涂啊!要知道现在一大半的凉州,都是张曜灵一人打下来的。整个凉州的希望,都系于张曜灵一人之身。他若一死,整个凉州必然土崩瓦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只要趁现在这个混乱之时除掉张曜灵,到时候再将罪名退到桓温的身上,群龙无首的凉州又不知道这边的内情,到时候应对起来,岂不是比现在还要好得多?” 卢竦的话这一次触动了司马聃的内心,他神色苦恼地保住自己的头苦苦思索,没有再一口拒绝。 过了片刻,司马聃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重重地在地上一跺脚,对着正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的卢松说道:“卢道长深谋远虑,说得有理!等到日后平定了桓温这伙乱贼,北伐收复中原也是势在必行。如果这个时候能解决掉了张曜灵这帮人,到时候再行动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说着说着,司马聃的心绪再次飘到了远方。苍茫的夜空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面南背北,指点江山。北伐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整个天下,都归入了自己的掌中…… “皇上圣明!”卢竦强忍住对这个白痴皇帝的厌恶,高声道。 “可是……”被卢竦的这一声阿谀奉承给拉回了现实,司马聃有想到了另一桩麻烦,苦恼道,“……可是那张曜灵能收复关中,显然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如果想要杀掉他,又不能太过于明目张胆,这个……” “这个皇上不必担心,贫道早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明日必杀张曜灵!”卢竦说着就走到了司马聃的耳边,附耳小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说得司马聃越听眼睛越亮,一边还在不住地点头。 “道长高见,实乃天赐我良臣也!”卢竦说完了退到一边,司马聃赞叹道。 “皇上谬赞!贫道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愧不敢当!”卢竦淡淡地回道,优势平日里那个仙风道骨的卢道长模样。 “事态紧急,贫道就不多做耽搁了!”卢竦说完就又向着门外走去,只是在走之前开忍不住对着司马聃嘱咐道,“皇上今晚一定要把这里封锁住,不能让任何人把这个消息走漏出去!明日,等贫道回来,再对那个张曜灵动手!切记!一定要等贫道回来再做决定!” “道长放心去吧,朕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虽然卢竦现在的语气很是有些僭越的嫌疑,但是此刻的司马聃早已经把他看作了自己的主心骨,当下言听计从地点着头,十分地听话。 卢竦这才放心地离去,刚刚虽然被司马昱的临死一击受了不小的伤,但是这个卢竦在天世道也不是完全瞎混的,只是调息了片刻,现在走起来行走如风,已经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了。 桓冲死了,司马昱死了,这两个人虽然本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能量,但是他们的身份,都注定了,只要他们身死的消息一传出去,就势必会在江东引发一场冲大地震。 到时候桓温势必会东进,而江东的士族也会被卷进来,一场腥风血雨已不可避免。但是这一切,都不在卢竦的眼中。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自己手中的那一道圣旨中。 等到了,终于等到了。有了这一道圣旨,自己就能把那些被士族们逼疯了的无地农民带入建康,到时候失去了建康城墙的阻挡,那群疯子,肯定会把建康城搅得天翻地覆。 人死得肯定会很多,但是这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人都是疯子,但是他们也还是相信自己的。自己只要顺势引导,这些疯子,就会化作最可怕的力量,助自己登上那最高的巅峰!看着面前这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司马昱的心头又是一软,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时候,那个还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每次犯了错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地拉住自己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央求着自己去和他的母亲说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男孩,已经变了模样。 眼前重新恢复清明,司马昱的心肠再次恢复刚硬,轻轻地向后退了两步,摆脱了司马聃并没有用力的抓握,低下头说道:“非是本王不愿意为皇上分忧,实在是皇上今日犯下的过错,让本王实在是有心无力。本王现在也是心乱如麻,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本王的想象,一着不慎,整个江东都要生灵涂炭。本王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请皇上允许本王告退吧。” 司马聃呆愣愣地看着司马昱,一只手还保持着刚才抓住司马昱袖子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听清楚司马昱说的话。 看到司马聃这副样子,司马昱只能摇头叹息,转身离去。只是向着门外迈了两步,司马昱又停了下来。他并没有转头,只是对着司马聃说道:“皇上多多保重,本王……走了!” 司马聃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静,双眼空洞无神,一点反应都没有。 听不到背后有丝毫的动静,司马昱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就向着门口走去。 轻轻地拉开房门,司马昱停了一下,仰起头看了看天空上的那一弯新月,月光如水,司马昱的心中,却已是一片冰冷。 桓冲死了,他真的死了。 虽然司马昱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但是看着司马聃那双癫狂的眼睛中所蕴含的疯狂与极度恐惧,司马昱就知道,这一件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是真的发生了。 司马昱和桓冲非亲非故,他如果死了,司马昱的心中不会有任何的不快,说不定还会有一些窃喜和轻松。只是这个前提,是建立在,他的哥哥,不是桓温的基础上。 桓温依然在荆州虎视眈眈地俯视着下游的建康城,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随时都在找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整个建康吞入腹中。而面对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时时刻刻的威胁,司马昱无可奈何。 桓冲和桓温兄弟情深,这一点早已经是很公开的秘密。就算这两兄弟关系恶劣,现在桓冲死在了建康,而且还是被皇帝给亲手杀死的。这样的深仇大恨,不论是道义上还是情感上,桓温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尤其是现在的桓温,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起兵,今日这件事一传出去,那岂不是正好给了他一个绝好的借口? 糊涂,真是糊涂!平日里看着皇上也挺聪明的,怎么他,就偏偏干出了这种最不可想象的事来呢? 这件事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这片天,就真的要塌了! 司马昱心乱如麻,怎么都无法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摇摇头收回望着夜空的目光,顺着来时的路,就向外走去。 刚刚迈过门槛,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紧跟而来。 听到了这阵脚步声,司马昱有些无奈地停了下来,也不转头,直接硬起心肠说道:“皇上不必再逼迫本王,本王实在是束手无策。换上你……你!” 司马昱的声音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随即陡然一变,苍老而有些佝偻的身躯猛地一颤,几乎就是在同时,整个身体旋风般地一个转身,枯瘦如柴的右手从袖子中闪电般伸出,紧握成拳,在身后的那人胸口猛力一锤,就听得一声惨叫,身后那人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司马昱看着对方倒在地上,停顿了片刻,他的眼珠才动了动,随即高大的身躯突然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一直到扶着门廊前的柱子才算是稳定下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柱子,同时缓缓地低下头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腹部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司马昱的小腹部位,突然出现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锋尖。顺着这一个尖锐的锋刃,一道殷红的血痕顺着身体而下,内部的鲜血,正在汨汨地流淌出来,“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声音越来越急。 司马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腹部位突然出现的伤口,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又缓缓地抬起头来,右手缓缓地前伸,指着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谁?” 听到了司马昱的声音,来人笑了起来。不过这一笑就牵动了他胸口的伤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可抑止的咳嗽,还有强自压抑的微弱呻吟声。 过了半晌,那人才缓了过来。向着司马昱的方向缓缓移动,举步间还带着一丝惊惧的小心翼翼。 来人的身影缓缓向前移动,走过了西北角的阴暗地带,迈步走进了烛火映射的地方,一张司马昱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司马昱的眼前。 “是你?!”司马昱失声惊呼道,胸口连带着腹部一阵起伏,鲜血从伤口中流淌得更加畅快,司马昱却已经没有心情去管它了。 “没错,就是我!”黑暗中走出来的,居然是卢竦。他的嘴边还带着一丝血痕,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但是他看着司马昱的眼神,却是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以清谈玄辩闻名江东的琅邪王司马昱,居然并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今日要不是王爷心神恍惚,又被贫道出其不意地一招偷袭得手,恐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贫道了吧?”卢竦冷笑着看着司马昱身下已经积了一滩的鲜血,眼神之中满是厉色和冷意。 “无耻之徒!”司马昱断喝了一声,随即目光转向了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变故给弄的茫然不知所措的司马聃,轻叹了一声,说道,“是本王有眼无珠,致令此妖人入宫随侍升上左右,才让圣上蒙蔽心智,做出了那等荒唐之事。一切都是本王的错,本王……” “得了吧!司马昱,你已经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说的?”看着司马聃随着司马昱的话神色越来越惶恐,卢竦一口打断了司马昱的话,声色俱厉。 自己的话被卢竦一口打断,司马昱悲哀地看了卢竦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卢道长,你……你怎么……怎么能……”司马聃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模样,脚步慌乱地走过来想要靠近司马昱,但是看着司马昱此刻的模样,他又不敢真的靠近。只好向着卢竦那里挪了挪,一脸惶急和不解地望着卢竦。 “皇上,贫道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皇上你着想啊!”听到司马聃六神无主的声音,卢竦马上满脸悲痛地回答道,“你以为琅邪王这么离去,真的是无计可施才黯然离去的吗?今日如果皇上放他离去,到了明日,死的人,就是皇上你了!” “什么?”司马聃大惊失色,随即看着面前那张自幼熟识的慈祥面庞,他又不相信地摇着头,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太爷爷他对我那么好,他不会……” “不会?哈!”卢竦冷笑了一声,随即恶狠狠地看着闭目不语的司马昱,喝问道,“司马昱,你已经必死无疑。今日当着皇上的面,你也不要说什么谎。我只问你,我刚才说的,是不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你是不是,想着要皇上的命?” “大胆妖人,事到如今,你还要迷惑皇上扰乱朝纲吗?”司马昱霍然睁开眼睛,一双苍老的眼眸中却蕴含着摄人的精光,只是一声,就让卢竦哑声了。 “皇上犯了如此大错,必然要承担其后果,这事谁也无法改变。桓温势大难制,皇上杀了他的弟弟,就要承担桓温的怒火。而且古语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杀了人,自然也无法逃避自己的惩罚。” “惩罚?真是好笑!”司马昱的声音缓缓停止,卢竦冷笑着接了过来,说道,“当今天子富有四海,一个桓冲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要皇上接受惩罚,那么我请问王爷,你所说的惩罚,具体是指什么呢?” 司马昱讷讷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眼神中,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抹黯然。 “没话说了?还是你不敢说了?好,你不敢说,就由我来替你说!”看到自己终于占到了上风,卢竦得意地一声冷笑,大声道,“皇上今日如果放你走了,来日你必然会召集大臣,联合起来将皇上废掉。同时将变成平民的皇上交给桓温,去祈求他的宽恕。你们皆大欢喜,平平安安,而皇上,却要做桓温泄愤的刀下冤魂了!司马昱,今日当着皇上的面,你大可以大声告诉我,我说的,是不是你心中所想的?” 司马昱无言,静静地听着卢竦一字字地说着,一动不动,只有他小腹部位的伤口,“滴滴答答”地流淌到地上的鲜血,发出一阵阵连续的声音。 司马昱不说话,司马聃去更加茫然失措了。他跑到了司马昱的身边,拉住了司马昱的袖子,一脸哀求地看着司马昱,无助地问道:“太爷爷,你告诉我,刚才卢道长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告诉我啊!” 司马昱依然无言,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太爷爷,你告诉我,刚才卢道长说的不是真的,他是骗我的,是跟我说着玩的。你搞送我他说的不是真的,太爷爷那么好,不会这么对聃儿的!太爷爷你告诉我,聃儿给你去找太医,去给你治伤!太爷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司马聃不住地哀告着,但是看着司马昱始终不说话,司马聃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原本的不可置信和无助,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暴怒,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让站在他身后的卢竦,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这个老混蛋,朕平日里对你如此信赖,没想到大难临头,连你也要背叛朕!”司马聃稚嫩的小脸上满桑残忍的狰狞之色,恨恨地瞪了司马昱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皇上说的没错,这个司马昱辜负皇恩,一心图谋不轨,当杀!当杀!”看到司马聃终于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对司马昱改变了态度,卢竦大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忘了,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 “对!像这样的老混蛋,就应该杀了!杀了!”司马聃的瞳孔中满是混乱,喃喃地重复着卢竦刚才说的,两只手在自己的身上乱摸着,摸了好一会儿,最后摸到了佩戴在腰间的剑柄,不复清明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癫狂的喜色,随即“唰”的一声,就把一柄雪亮的长剑,给抽了出来。 雪亮的剑身上光可鉴人,映出了司马聃狰狞扭曲的一张脸,还有对面的司马昱,那一张苍老而满是悲凉的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长长的剑身轻轻颤动,随着司马聃不停抖动的双手,发出一阵更加强烈的颤动。 “皇上,你想要杀了我吗?”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举剑而立的司马聃,司马昱的脸上居然毫无讶色,只是悲凉地一笑,对着司马聃无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来吧,来吧!给老臣一个痛快吧!” “不!不!不……你是太爷爷,是对我最好的太爷爷……我不能杀你……不能杀你……”司马聃的脸上出现了挣扎之色,不停地摇着头,手中的剑也跟着摇晃得厉害。 “去吧!去吧!皇上,你今日要是不杀了他,明日,他可就要杀了你了!”身后的卢竦看到情况似乎又有些变化,生怕司马聃改了主意,赶紧凑到了司马聃的身旁,用充满了蛊惑的声音轻声对他说道。 “杀了他!杀了他!”听了卢竦的蛊惑之言,司马聃的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厉色,嘴里用力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手中举着那柄长剑逼近了司马昱面前,尖锐的剑尖已经指向了距离司马昱左胸心脏处三寸处,司马昱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司马聃又停下了脚步。 “记住,剑不同于刀,最有效的杀伤手段,是刺!” “人身上的要害很多,但是最有效最直接的的,就是左胸心脏处!就是这里!” “你握剑的姿势不对,握得太紧了,这样等你上场的时候就无法灵活运用,要稍微松一点,不要太过紧张!” “来,就照着这个位置刺!一剑刺进去,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就这样!……” …… …… 一字字,一句句,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当年那个手把手教自己练剑的中年人,又在司马聃的面前恍惚出现了。 “不!我不能这么做!他是太爷爷,对我最好的太爷爷!我……我不能……”司马聃的眼神之中再次出现了挣扎,而且这一次比刚开始还要严重。一边用力地摇着头,一边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后退。手中原本已经快要刺进司马昱心脏的长剑,此刻也已经垂了下来,开始快速地向后退去。 “聃儿……”听到了司马聃嘴里无意识说出来的话,司马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心中有些欣慰,又有些黯然与无可奈何。 过去的那段岁月,是如此的美好,只可惜当时并不知道它的可贵。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的那段时光,再也没有办法回去了。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当年的那个鼻涕哼哼地跟着自己的小男孩,也不是面前的这个满脸惶恐于癫狂的小皇帝了。 “皇上。你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今天你要是放过了他,到了明天,他就会要了皇上你自己的命!皇上,你们两个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去!为了皇上你自己的性命着想,你绝对不能放过他!”看着情况越来越不对,卢竦忍不住走过去站到了司马聃的身后,阻止了司马聃的继续后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司马聃疯狂地摇着头,随后他把长剑拖在地上,带起一路摩擦声,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司马昱的面前,对他说道,“太爷爷,我……我不想杀你!我们两个商量一下好不好,我不杀你,你也不要杀我。我们两个继续这么过下去,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好不好?” 看着面前司马聃那双充满了乞求的眼神,司马昱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之中满是痛苦,却还是硬着心肠说道:“本王也不忍心这样,但是皇上今日犯下的过错,实在是太荒唐了,他不可原谅了!本王只能保证尽全力维护皇上的性命,却无法作出任何保证!这一点,本王实在不想欺骗皇上!” 5太爷爷 在江东已经成为士族公敌的桓温,在面对张曜灵这一个神秘的人的时候,不得不小心应对。为了自己那最后的一个梦想,他不允许出现任何的变数。 所以这一次桓冲来到江东,名义上是为了商谈双方之间联姻的事宜,但是在别的时间不来,非要在张曜灵来江东的时候来江东提前要求成婚,这样子,岂不是太过凑巧了一些?桓温的用心,还有哪一个不知道的?桓温步步紧逼,今日张曜灵和桓冲的会面,让司马昱的心中,更加增添了一层忧虑。虽然两个人什么明显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但是司马昱早已经看了出来,这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一种妥协。虽然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内容,但是这两个人,已经不再是敌人。 此刻的晋室,早已经是风雨飘摇。桓温在荆州风生水起,所有人都知道桓温想要的是什么,但是看着桓温一点一点地提升着自己的实力,却始终无可奈何。因为现在的晋室,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面对桓温,他们无可奈何,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他们可以众志成城,齐心合力,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但是士族阶层早已经派别林立,南渡士族和江东本地士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在其内部又有着更加多的矛盾,再加上一个皇权不彰的司马氏,晋室,早已经没有了武帝时期的昌盛。 张曜灵的突然崛起,在激起了各方势力的忧虑的时候,也给许多人,看到了一些希望。晋室最希望的,就是张曜灵能够和桓温狗咬狗,拼一个两败俱伤,最好是同归于尽,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这是一个很幼稚的愿望,能够达到张曜灵现在的高度,他就不是一个傻子。无缘无故的,他凭什么牺牲自己去跟别人拼死拼活?他和桓温无冤无仇,哪里打得起来? 其实这种幼稚的愿望,只要明眼人都能知道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望。但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能有一个海市蜃楼一般的梦想存在,纵然它是如此的不切实际,也总是不愿意完全从美梦中醒来。 煌煌王朝,如今竟然到了要靠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来麻醉自己的地步,这样的王朝,这样的朝廷,还可以苟延残喘到几时? 司马昱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为自己的家族悲哀,为渺茫的命运悲哀。自己已经肚子背负了这个姓氏这么多年,几十年殚精竭虑,为什么,却始终看不到希望呢? 尤其是在看到了今天的张曜灵之后,司马昱再看江东,却发现,整个建康城中,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和这名少年媲美的人来。后继无人,尤其是自己的那个后辈皇帝,和张曜灵一比,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日薄西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月光清冷,淡淡的月光倾泻下来,将司马昱的身影,在夜空下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这个万籁俱静的时刻,司马昱突然听到了一阵很突兀的脚步声。脚步声匆匆,还有些慌乱,显示出了来人的心慌意乱。 “什么人?”司马昱喝问道。在自己的这个地方,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访。在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呢? “王……王……王爷爷……”来人的声音气喘吁吁,将王爷生生地叫成了王爷爷。 “孙公公?怎么会是你?”司马昱听出了这个人是是谁来,正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不由得惊疑不定地问道。 夜深了,按说这个时候皇宫都应该封闭了,这个孙公公,怎么还出宫来找自己了? “王……王爷……大……大事不好了……”听到了司马昱的声音,来人一把就推开了房门,连礼节也免了,直接就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司马昱一把扶起来人,年纪已经颇大的司马昱,行走起来依然步履稳健。 “皇……皇上……”孙公公被司马昱一把扶了起来,但是这一路上跑得实在是太狠了,只顾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怎么都无法把话说清楚了。 “皇上?”听到了这两个字,司马昱双眼的瞳孔骤然一缩,扶着对方双肩的两手骤然收紧,一迭声地追问道,“皇上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了?现在在哪里?” “王……王爷……你……你轻点……”孙公公受不了司马与这突然加大的力度,嘴里哀哀地叫着痛。 听到了对方的呼痛声,司马昱才领悟到自己现在的失态。双手一松,但是嘴上却依然没有放松,继续追问道:“皇上那里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点给我说清楚!” 这个时候,皇帝身边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这里,而且还面连惊慌慌里慌张,那就说明,皇上那里,必然发生了什么他解决不了的大事。而且根据司马昱的预想,这件事,必然是一件极其严重极其棘手的难解之事。隐隐的,司马昱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又喘息了一会儿,虽然气息还没有彻底喘匀,但是看着司马昱那双明亮得如猎豹一般的眼睛,孙公公再也不敢拖延了,赶紧开口道:“王爷,皇上……皇上那里……出大事了!” “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出大事了!说清楚点,到底出什么大事了?”听着孙公公说着这种毫无用处的废话,司马昱双眉一拧,沉声问道。 “是……是……”连着说了好几个“是”,孙公公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表情,在看了司马昱越来越失去耐心的眼神之后,他才胆战心惊地说道,“……是……是皇……皇上……皇上他……他杀人了!” “什么?”司马昱惊呼了一声,一双手再次紧紧地抓住了对方,一向和善的脸上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狰狞,眼睛近距离地注视着对方,急切地追问道,“皇上他杀了谁?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刚才……”被司马昱突然露出来的狰狞表情给吓坏了,孙公公结结巴巴地答道。 “是谁?”司马昱紧紧追问道。 “是……是……振威将军!”孙公公飞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几个字说出来。 “振威将军?”司马昱一愣,随即就在脑子里搜索到了这个称号所代表的人名字来。只是在这一刻,他却完全愣住了,整个大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 “王……王爷?”看着司马昱站在那里完全僵立,孙公公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 “你刚才说的……”司马昱终于有了反应,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语气不定地问道,“……可是桓温的弟弟……振威将军桓冲?” “是……是的……”孙公公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结结巴巴了,似乎这个人的名字,有着超乎寻常的魔力,让这两个人,在说起来的时候,都有些不愿意提起,甚至不愿意去相信,居然真的是这两个字。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确定你没有骗我?”司马昱的声音突然暴涨了一截,双眼赤红,一双枯瘦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脖子,枯瘦的手掌此刻却爆发出了超乎常人的力量,只是片刻,孙公公的脸色就变成了酱紫色。 “王……王爷……你………你放……放过……”孙公公被司马昱死死地扼住了咽喉,只觉得司马昱的手掌如铁箍一般完全将自己的呼吸道给封闭了,一口气都吸不进去,血液渐渐在头顶上涌,一双手徒劳地向着司马昱的手掌用着力,但是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法让那一双枯瘦的手掌,移动分毫。 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儿,一直到孙公公的眼珠子都开始翻白的时候,司马昱终于放开了快要被扼死的孙公公。“砰”的一声,孙公公像一滩烂泥一样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声有些沉闷的声响,是他的脑袋砸到地上发出的声音。 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外面遥不可知的夜空,司马昱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阵的喘息声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空荡荡的房间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司马昱双眼中光芒闪过,一手抓起了依然瘫软在地上的孙公公,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他说道:“带我去见皇上!” 孙公公本来已经没了半分力气,但是看着此刻已经大不同于寻常的司马昱,他哪里还敢说出半个不字?被司马昱半拉半拖着,就身不由己地走了出去。 司马昱的脚下快极,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已经年过五旬的老人。出门之后也没有骑马,司马昱就这么一路拖着孙公公走到了皇宫,皇宫里的人都是认识司马昱的,再加上还有一个翻着白眼的孙公公跟着,所以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是他们这两个人还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皇宫,飞快地向着里面走去。 皇宫内苑,一走近这里,司马昱就发现这里的周围已经被不少的士兵给围住了。而这些人,司马昱冷眼旁观,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这个皇帝,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这么让总计感到陌生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暗中准备了? 司马昱暗自叹息,同时脚下不停,走到房门前就要推门而入,谁知道这个时候,两边的两名带甲武士竟然把两支长枪一叉,拦住了司马昱前进的方向。 “你们这是干什么?”司马昱脸色一沉,却没有勃然大怒,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 “圣上有命,未得圣旨传召,一律不得入内!”一名带甲武士威严地说道,看着司马昱的眼神冰冷如刀,看样子,他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老人,是什么样的身份。 司马昱面色陡变,正要怒斥这个有眼无珠的士兵,这时候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孙公公凑了上来,代替了司马昱色厉内荏地怒斥对方:“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你面前站的人是谁!居然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王爷?”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隐去,随即又冰冷地瞥了孙公公一眼,冷声道,“你又是谁?谁允许你在这里大吼大叫的?” “你……”孙公公在皇宫里面横行霸道惯了,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轻蔑的侮辱?尤其是在现在,还有着不少的人在看着自己。要是不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给好好整治一番,在这个皇宫里,自己岂不是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这个时候,从房间里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阻止了这一场一触即发的矛盾继续激化。 “是琅邪王来了吗?快请他进来!” 一听这个声音,那名倨傲的士兵马上变了态度。对着司马昱施了一礼,随即向两边退开,不再阻拦司马昱了。 司马昱的心中却有些冰冷:刚才那个声音,就是皇帝司马聃的。刚才几个人之间的对话他肯定都听到了,却直到这个时候才出声化解。尤其让司马昱心中难以释怀的是,他的话中只字未提刚才那名士兵的倨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这么陌生,这么可怕了? 司马昱心中又是一叹,也不再多言语,推开房门,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这里是小皇帝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虽然在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公务让他处理。这里司马昱也不是第一日来了,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明显壁纸往日要多了分焦躁与诡异。 司马昱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一掀袍袖就要对着司马聃跪下去,却被司马聃眼疾手快地给拦住了,一边扶起司马昱一边说道:“太爷爷这是做什么?岂不是要折朕的寿吗?” 司马昱也没有坚持,站起身来,双眼灼灼地注视着司马聃的眼神,没有和他再客套什么,对他说道:“皇上,刚才孙公公他跟我说……” “嗯,你不用怀疑,那个人,的确是被朕给杀了!”司马聃打断了司马昱还没有说完的话,稚嫩的眼神之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重重地点了点头。 “尸体在哪里?”司马昱也是没有半分惊讶,或许是在路上就已经将一切的惊讶和惶恐都预料到了,神色不变地说道。 “朕已经命人将其埋在了御花园,太爷爷放心,除了我的心腹,并没有任何人看到!”司马聃似乎猜到了司马昱接下来还要问什么,把剩下的答案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心腹?什么时候,他居然有了那么多的心腹呢? 司马昱心中又是一阵悲凉,脸上的神色还是丝毫未变,继续问道:“皇上,你应该明白那个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你现在把他给杀了,你可知道,你将会面对怎样的后果?” “杀都杀了,还能怎么样?”司马聃的神色很是不耐,“太爷爷,我今天找你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听你教训我的。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就是说得再多,现在也无济于事。快点说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司马昱嘴角露出一丝悲凉而又无可奈何的苦笑,在司马聃的注目之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司马聃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一脸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太爷爷你骗我,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怎么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信,是你见死不救,不肯帮我!” 看着司马聃孩子气的叫喊,司马昱再次摇了摇头:“不是本王不肯帮你,实在是皇上……做出的事,让本王无心亦无力想得出对策。难道皇上在做出这种事之前,就没有考虑过你刺出这一刀,就可能让整个江东,整个天下,都被倾覆吗?” “一个狗奴才,杀了就杀了,又能怎么样?”司马聃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用一种暴怒至极的语气说道,“他们两兄弟的野心,早已是路人皆知。如今他们变本加厉,不但不把朕放在眼里,还要在朕的面前耀武扬威,夸耀他们的实力多么强大。怎么样?再强大,最后也只是变成了一堆臭肉!一堆狗都不吃的臭肉!” “哈哈哈……一堆臭肉!一堆狗都不吃的臭肉!”司马聃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回荡,同时他的身体还在房间中不停地转着圈,这一刻的司马聃,已经和一个疯子没什么两样。 司马昱无力地摇着头,对着司马聃垂首道:“皇上已经长大成人,本王已经老朽,实在无能为力为皇上解忧。如果皇上没有别的事的话,请允许本王告退。” “太爷爷!你……你怎么能……”一听司马昱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要离开,陷入癫狂中的司马聃一下子变了副模样,脚下慌乱地跑了过来,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司马昱宽大的袖口,眼神之中,满是一种可怜的期盼,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司马昱。由人上人变成了毫无权势的寒门子弟,是个人就都不会甘心。在江东,由于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乱世,像卢竦家族这样的遭遇,并不鲜见。有很多人也了解到这一情况,但是本来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就那么一点蛋糕,少一个人分自己还能多分点,谁愿意去管你们这些失势的落魄世家? 这也是这场乱世的一面而已,大多数的人也无可奈何,只好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命运。由士族降为庶族容易,但是要想再从庶族升为士族,那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但是卢竦并不是这其中之一,他的野心,他与生俱来的强大虚荣心,都不允许接受这种无奈的现实。走常规路线,是很难达到那种人上人的地步,实现自己的野心的。所以,要想出人头地,只有另辟蹊径,剑走偏锋。 于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了天师道。 天师道,又名“五斗米道”,后人称正一道,创立人是江苏封县人张道陵。五斗米道以老子为教主,基本经典是《道德经》。张道陵称“正一盟威道”。信徒多为贫苦农民,因尊张道陵为天师,所以称“天师道”;天师道在各地分设“祭酒”领导徒众,并设有“义舍”救济贫苦教徒。 三国时期的张鲁,在汉中施行****,使天师道不但在民间传播而且逐渐转向上层领域发展,这样,天师道不仅有经典、醮仪、科戒,而且已是信徒遍布巴蜀、汉中,成为影响很大的有组织的宗教团体,固后人均认定天师道为道教的正统。 本来在东汉时期,还有另一个影响更加大的道教流派,就是赫赫有名的太平道。那一场声势浩大影响甚深的黄巾起义,就是由这一教派发起组织的。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动乱,让后世的统治者都吓破了胆,所以自东汉之后,这一教派,就基本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了。 而天师道,则走了上层路线。在三国时期,在巴蜀还有岭南地区,发展得很快。尤其是到了如今这个时代,许多高门大姓,比如琅邪王氏这样的顶级豪门,也是天师道的狂热信徒。天师道的兴盛,由此可见一斑。 而正是看中了天师道的这种强大的影响力,所以卢竦才会独辟蹊径,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天师道。其后几十年经过他的不断努力,苦心经营,终于到达了今天的这种高度,成为了天师道最上层的几名道首之一,即使是在面对着王谢大家的子弟的时候,卢竦也可以与他们平起平坐。 做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卢竦在一开始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之后他又发现,虽然自己现在在表面上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到达了这种人上人的境界。但是和那些上层的高门大姓相比,自己其实还差得很远。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异类。 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他们的确对自己很尊敬,甚至有些诚惶诚恐。但是他们真正尊敬的,不是自己,而是天师道,是他们自己的信仰。相对于他们这些信徒,卢竦可是知道,这个所谓的天师道,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自己奋斗了半生。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而已。自己的野心,依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世家门阀的尊敬,不过是慑服在自己的装神弄鬼的法术之下,而一旦他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己马上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眼前所得到的一切的荣华富贵,都会转眼成空。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但是内心的极度惶恐,已经成了卢竦难以消除的一个心魔。多年一来,这个焦虑越来越深,这种内心深处的焦虑,也让卢竦,更加地不满足于眼前的现状。 凭什么?那些世家大族一生出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安享富贵? 凭什么?自己努力奋斗了半生,仅有的这一点富贵,却也要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日惶惶?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每当卢竦在深夜被自己的这种执念给刺激得想要发疯的时候,这句记载在史记上的话,就会在卢竦的脑子里蹦出来。就像是菟丝子缠绕大树一样,在卢竦的内心深处越缠越紧,而一个疯狂的计划,也像野草蔓生一样,在卢竦的内心深处,疯狂地生长。 总有一天,我要将整个世界颠倒,要把这世界的规矩统统踩个稀巴烂!你们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家子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统统跪倒在我的脚下! 心中的疯狂已经不可遏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卢竦开始悄悄地在自己的信徒中暗自发展心腹,而他所要找的,就是那些被世家大族欺压的佃户,还有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隐户。这些人虽然不被任何人重视,但是卢竦知道,这些人和自己有一个共同点,对于那些不劳而获好逸恶劳的世家子弟,他们内心深处的仇恨,并不比自己少多少。 这一切都是悄悄地进行的,甚至于自己的几个亲传弟子,也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疯狂计划。等到时机成熟自己翻云覆雨的时候,他们的下巴,一定会被吓掉吧? 卢竦冷笑出声,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仅仅靠自己发展的那些人是不够的,自己还有着别的手段。自己凭借自己的身份,已经接触到了那个小皇帝,并且得到了他的全身心的信任。那个小皇帝虽然不被任何人看重,手中也没有什么权力,但仅仅凭借他的那个身份,就足以在一个微妙的时刻,发挥出超乎寻常的作用。 等着吧,总有一天,自己会让所有曾经让自己仰视的人,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而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卢竦一个人静静地想着自己这一个疯狂的计划,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响起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敲门声有些急促,卢竦心中有些奇怪,刚才那几个弟子都已经被自己好好地教训了一顿,按照他们的习性,这时候连遇上自己都要提早躲得远远的,哪里还会这么正大光明地找上门来? 但是除了他们几个,这内院,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进来的啊? 心中疑窦丛生,卢竦心中警惕之心渐起,悄无声息地走到墙边摸到了放在那里的一柄剑的剑锷处,手放在那里不动,沉住气对着门口问道:“谁?” “卢道长!是我!是我!”门外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说话的时候,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过仅凭这个声音,已经让卢竦辨别出了来人的身份。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卢竦脸上的警惕之色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缓缓将手移开,平复了一下心绪,对着门外说道:“是孙公公啊!今日还不到入宫的时候,皇上哪里有什么急事吗?” 来人是皇宫里随在皇帝司马聃身边的贴身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平日里即使是卢竦,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这些阉人虽然一向都让人看不起,但是他们是距离皇帝最接近的人,要是得罪了他们,惹来的麻烦却是更加麻烦。 听到了卢竦的声音,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个年纪还只有二十多岁的宦官走了进来。一身宫内宦官服饰,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太监,却是有些年轻得让人惊讶。 孙公公快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卢竦就渊停岳峙地站在那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边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边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快点快点!孙道长!皇上急着要见你呢!” “孙公公,今日还不到入宫的时辰,怎么皇上这么急着就要见我了?”卢竦隐隐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同寻常,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奇怪地问道。 “天威难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能猜得到当今圣上的心思?这个嘛……呵呵……”孙公公呵呵地一脸和善地笑着,只是一双小小的眼睛却闪烁不定,似乎隐含着别的什么意思。 看到孙公公这副样子,卢竦顿时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对方宽大的袖筒,在袖子底下塞给了对方一些东西。而感受到卢竦递给自己的东西的份量,孙公公脸上的笑容,马上变得更加灿烂了。 “孙道长真是太客气了,咱家也不是那个意思……”嘴里推辞着,但是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经将那个卢竦递过来的东西收了起来。一双小小的眼睛中满是贪得无厌的贪婪,这副表情看得卢竦心中一阵厌恶,但是他把这种情绪都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并没有让对方察觉到。 “其实呢……今天的事情,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要说起来呢……好像跟今天皇上见到的两个人……有些关系……”收了东西,孙公公说起话来就痛快了许多。先是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然后他就凑近了卢竦的耳朵边上,小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是这两个人?那就难怪了……”从孙公公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卢竦脸上的疑惑终于解开了。而且在心中略一思索,卢竦的心中突然不可抑制地颤动了起来。 机会,自己期盼许久的机会,真的就要到了吗? 他们终于见面了,这么高下立判的悬殊差距,一定让那个还不知世事深浅的小皇帝,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吧?天潢贵胄,骤然面对了人生中最难以忍受的侮辱,他的心,一定向自己所预想的那样,正在熊熊燃烧着吧? 等到了,等到了。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了! 卢竦从自己激动的思潮中清醒过来,双手一伸,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有些奇怪于卢竦的这些异常表现,孙公公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孙道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有劳孙公公挂怀了!”卢竦拱手对着孙公公说道,随即就指着门口说道,“皇上有命,纵然是有什么别的事,也断然没有推脱的道理。既然圣上如此心焦,那么咱们就不要再多做耽搁了,快点走吧,不要让皇上等得着急了!” 听到这里,孙公公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声称是,起身向门外走去,迈着小碎步紧跟着卢竦。这也不是孙公公第一次来找卢竦了,本来按照以往的情形,每一次都是孙公公走在前面带路。但是这一次,卢竦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步迈开,走得比孙公公快多了。孙公公在皇宫里就是靠这两条腿吃饭的,但是此刻跟着卢竦,却要拼尽了全身力气紧赶慢赶,却也只能遥遥望着前面卢竦越来越远的身影,却怎么都追赶不上他的脚步。 这个孙道长,一听说有皇上召唤,跑得比我都快! 孙公公摇着头想道,无奈地笑了笑,就继续气喘吁吁地向前面追赶而去了。 秋风卷起枯叶在天空中来回飘荡,枯黄的叶片卷缩起来,围绕着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树干上下翻飞,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只有等到来年,一个全新的生命季节,才会再次来临。这是明年的春天,却已经不是今年的这一个秋天了。 时间悄然流逝,夜幕缓缓笼罩大地,这一天,又在许多人的不同心情中,无可奈何地迎来了终结。 王府,司马昱一个人独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正手捧一卷《老子想尔注》,心神不宁地翻阅着。 这些书,本来都是他平日里的最爱。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虽然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个多时辰,那一卷书,却还是停留在最开始翻开的那一页。 两个多时辰,虽然眼睛一直在盯着书上的字,但是,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莫名的,这心里,就觉得有些慌慌的,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呢? 久坐于此地,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心神怎么都无法安宁下来,司马昱索性直起身来,将书卷随意地放在书桌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一轮初升的一弯新月,久久不语。 天边的那一弯新月,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朦胧,但是此刻的司马昱,却根本没有平日里的心情去看这个。他的心思,早就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料。 本来今天,他是打算只邀请张曜灵一个人来自己这里,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桓温第二”,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怎么都没有想到,桓冲不知道怎么也得知了这一消息,居然也跟着来到了这里。 虽然他嘴上说的是仰慕张曜灵的才学,想要看一看张曜灵的风采。但是司马昱能在阴谋诡谲的朝野中始终屹立不倒活到现在,自然也不是傻子。桓冲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他心中雪亮一片。 桓冲是代表着桓温来到建康的,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桓温的利益着想。张曜灵这一次突然的崛起,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凉州,这片一直被人所忽略的荒凉之地,所蕴藏着的巨大能量。自张曜灵入主关中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把凉州无视了。 这一个突然崛起的力量,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迷惑之中。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凉州那片土地,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张曜灵,他是突然就这么冒起来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品行如何,他的野心又是什么?会不会和桓温一样,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这是建康城中的皇室,还有世家大族的族长们,所最为关心的事。而桓温,虽然在立场上与自己这些人格格不入,但是在这些问题上,他,也有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忧虑吧? 张曜灵收复关中之后,他的势力范围一下子,就从陇西,扩展到了长江北岸,直接与桓温所在的荆州襄阳一带接壤。面对着这一个突然出现的邻居,实力强大,又有着和自己差不多的身份,桓温的心里,又怎么能一点疑虑都没有? 司马昱不知道的是,就在上一次的北伐之中,桓温就和张曜灵,在长安城下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仗。在那一战中,张曜灵困守孤城,死战不退,险些命丧桓温之手。 这是只属于张曜灵和桓温二人心中的秘密,有了这一场战争,桓温心中对于这一个新邻居,就更加疑虑重重了。 他不知道张曜灵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打算是什么。桓温很清楚自己的理想,就只是建康城中那一张椅子而已。而对于张曜灵,他一无所知。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之前什么消息都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了让所有人都无法轻视的力量。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的理想是什么?他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野心?在将来,他会不会和自己作对,在自己完成自己的野心的时候,出来横插一脚? 6 骤然间见到了这么一支箭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张曜灵的眼神中寒光一闪,看了那一支羽箭一眼,随即皱了皱眉,向着东北方向看去。 那里是一处角门,角门外面,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一片,还有着假山映衬其间。虽然这个时节的许多草木都已经现出了枯败之色,但是这一处花园中显然没有因循常理,却是一处精心打造的花园。微风轻轻吹过,枝叶沙沙作响,只是看不到任何的人影存在。 张曜灵向着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淡淡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一支羽箭,脚步缓缓地移动,走过去弯腰俯身,两根手指一拈,就把这一支羽箭拈了起来,放在自己的面前仔细端详。 这是一支很普通的箭矢,三棱状的箭头,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军中制式。只是奇怪的是,这支箭明显不同于军中所用的箭矢,张曜灵放在手心中掂了掂,重量轻得很,不足一两重。这么轻的重量,是绝对不会有哪一支部队,会用它来装备自己的军队的。 相反,像这种轻飘飘的箭矢,更像是一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用来玩耍逗乐时所用的装备。他们那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受不得那些训练的苦楚。却又想着能像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一样骑马射猎,于是就搞出了这种缩水版的箭矢,套上一张同样缩水的短弓,再在自家的猎场里放上一些圈养温顺的牲畜,再来一场自欺欺人的围猎。像这样可笑的伎俩,在凉州的时候,张曜灵就曾经见过。他们所用的那种箭,倒是和他现在手中的这一支箭很相似。 只是,这里是琅邪王府,琅邪王是一个清谈之士,对于武备一向不屑一顾。在他的家里,会有哪一个,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射箭呢? 张曜灵沉默不语,将手中的箭杆翻转,突然,他的目光陡然凝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箭杆上的两个字。 “御制!” 翻转间,骤然现出了上面的这两个字,张曜灵的目光顿时凝固。随即几个呼吸的工夫,张曜灵突然叹息了一声,仰头向天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倾泻而下的阳光所带来的温暖,伫立不语。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人,活得不耐烦啊! 闭目伫立良久,从东北方向突然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从这一阵不连贯的脚步声判断,向这里走过来的人,应该走得很急。 清晰地听到了这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甚至在自己的心里,张曜灵已经可以清晰地勾画出对方由远及近向自己这里所行走的线路。但是张曜灵,却依然保持着自己刚才的那个姿势。闭目抬头沐浴在阳光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位……”来人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在张曜灵身前五步处,响起了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这位公子,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手中的那支箭,还给我?” 听到了这个声音,张曜灵却依然没什么动静。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似乎刚才的那个声音,是在和空气说话一样。 似乎是没有想到张曜灵会是这么一个反应,来人愣了一下,略一沉默,来人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但是同样的,张曜灵依然保持着雕塑一般的静默,一动不动。 连续两次被张曜灵无视,来人似乎来了怒气,声音顿时没了之前的耐性,气冲冲地对着张曜灵说道:“喂,我刚才的话你没有听到吗?难道你是个聋子?” 这时候,张曜灵终于有了反应。 张曜灵缓缓低下头来,眼睛慢慢睁开,看着来人,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的少年,应该会比张曜灵要大上一些,只是和张曜灵这一个怪物一般的人站在一起,却显得稚嫩了许多。一身雪白的锦袍做工精细,和建康城中的大家公子没什么两样。只是这时候看着张曜灵打量自己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在怒气冲冲地说着话,他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一丝畏缩。 张曜灵打量对方的目光一直持续了很久,那名少年终于沉不住气了,鼓足勇气瞪了张曜灵一眼,怒气不减地说道:“你到底是谁?我刚才跟你说话,你没有听清楚吗?” 张曜灵慢慢地收回目光,在对方说完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废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跟你说话,难道还是在跟鬼说话吗?”来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冲,这让听在耳里的张曜灵,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哦,原来是这样,真的是在跟我说话啊……”张曜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也不再理会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迈起脚步,绕过了他,从他的旁边走了过去。 “喂,你去哪里?”看着张曜灵若无其事地就要走,那名少年马上急冲冲地跑到了张曜灵的身前,拦住了张曜灵的去路,质问道。 “我跟你好像不是很熟,我去哪里,好像不需要向你请示吧?”张曜灵奇怪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问道。 “什么?你可知道……我……我是……”谁知道听了张曜灵的话,那名少年却好像生了很大的气,只是话说了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忌讳,讷讷地张了张口,后面的话又悄悄地咽了下去。 看到对方无言以对,张曜灵慢慢地垂下眼帘,脚步向旁边一转,再次绕过了对方,就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看着张曜灵再次避开自己向前走,那名少年愣了愣,待看到张曜灵已经离开自己好几米远了,他咬了咬牙,又继续跑了过来,再次拦在张曜灵的面前,向着张曜灵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来:“把我的箭,还给我!” “你是说,这支箭……”张曜灵对着他摇了摇自己手中紧握着的箭,问道,“……是你的?” “没错,那是我的,你快还给我!”少年伸出手来想要从张曜灵的手中抢过这支箭来,但是张曜灵的身高超过了他一个头还多,只是向着头顶上方一举,他就只有在地上抬头看的份,只能对着张曜灵继续不甘地嚷着。 “我只知道,刚才这一支箭差一点要了我的命,如果你非要承认这是你的箭的话,那我也只好把你当成杀人凶手,送到官府去了。”张曜灵将手中的箭矢握在手心里放到背后,一脸平静地说道。 “送我到官府?真是好笑!”张曜灵说得郑重其事,那名少年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很好笑吗?看来这支箭真的和你有关系,那就没办法了,跟我一起去见官吧。”张曜灵奇怪地看着这个突然失笑的少年,伸出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胡说八道,我早就把上面的箭尖给拗去了,箭头都没了,怎么能伤得了人?我只是想要吓……吓……”少年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起来,只是在说到了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吃吃地住了口。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边满脸惊恐地看着面前冷眼看着自己的张曜灵。 张曜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从开始到最后的表情变化,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表情。 “张公子,为何还在这里踯躅不前?”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阵长长的沉默,过了片刻,从张曜灵的身后,传来了司马昱气喘吁吁的声音。 张曜灵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得可怕:“琅邪王也来了?” “张公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了?”司马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隐含着嗔怪的眼神看了那名少年一眼,随即又挤出一张笑脸来看着张曜灵。张曜灵看到了,在他眼神中那股极度的焦急。 张曜灵看了看表情奇怪的司马昱,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有人用我手中的这一支箭,射了我一次。而这个人,则跑到我这里,说那一支箭是他的。这不,我就想带他去见官呢。” “什么?”司马昱的眉毛猛然向上一跳,脸色剧变,一脸紧张地在张曜灵的身上四处乱看。布满了褶皱的脸上,出现了点点的汗迹。 张曜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淡淡说道:“琅邪王不必担心,张曜灵的命还算大,没有伤到。” “这就好,这就好……”司马昱松了一大口气,颌下的胡须不住地抖动。只是他依然还有些不大放心,眼神依然时不时地在张曜灵的身上巡梭,似乎想要看看他身上那里有什么伤口。 张曜灵不理会司马昱这种紧张过度的眼神,略一拱手说道:“有劳王爷挂怀,张曜灵无事。” 说完这一句,张曜灵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那名少年,他注意到。自从司马昱来了之后,这名少年,似乎也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原本因为自己失言而带来的满脸恐慌甚至惊惧,这时候也平复了许多。 只是张曜灵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脸色,再次大变:“王爷说错了,我不好,很不好,非常以及特别的不好。” 张曜灵的声音很轻,很随意,就仿佛是在和别人说着“我早饭吃的是大米”一样漫不经心。但是在另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此刻听到,却无异于晴天一个霹雳,瞬间,司马昱和那个少年的脸色,就大变样了。 近乎雪白的胡子微微颤抖着,司马昱勉强笑了笑,向着张曜灵问道:“张公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啊!”张曜灵奇怪地看了司马昱一眼,似乎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说的是实话啊,我想爱你在很不好,非常不好!” “不知道张公子……是哪里不好呢?”司马昱的声音,这时候也现出了颤音。 “在我没有来建康之前,我就听说过江东的许多传说。都说江东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但是谁知道我这以来,所看到的却完全不是这样。”张曜灵失望至极地摇着头,说完之后,还黯然地叹了好一阵气。 张曜灵看了看有些惶急地看着那名少年的司马昱,心中冷笑,但是面上丝毫不露,就连声音也听不出任何异常,依然在自顾自地说着:“从我一进城,就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你说这么大的一个建康城,熙熙攘攘的也有十万多人,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地方,让我们这些人落个脚呢?” 张曜灵又叹息了一声,只是面对着张曜灵的这一个问题,司马昱却是无言以对。 对于张曜灵的这番待遇,司马昱早就已经知晓,甚至在其中,他也是参与了。 张曜灵的突然崛起,可以说完全超出了建康城的这些人的预料。关中收复之后,张曜灵陡然间出现在了江东的北部,和桓温一南一北,形成了晋室的两个心腹大患。 凉州本来只是西北的一个封闭地带,与晋室之间隔着好大一块地方,所以即使凉州张氏在西北搞得多么过分,甚至僭越称王,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因为两方之间没有什么交集,晋室得一个名义上的下属,凉州得一个正统的承认,双方各取所需,一向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这个突然崛起的张曜灵,把双方之间的这种微妙的平衡,给打破了。 收复了关中,不但和晋室直接接壤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张曜灵所收复的关中,还有着更加特殊的意义在里面。 长安,洛阳,之前一直是历代王朝的国都。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有着远超其本身的重要意义。尤其是在失去了故土的南渡士民眼中,关中,更是他们寄托故土之思的所在。 自从五胡乱华以来,晋室屡屡北伐,但是次次受挫。寻常百姓不知道晋室和士族的忧虑,他们只知道,那里是自己的家,谁能帮自己夺回自己的家园,谁就是自己的恩人。 而现在的张曜灵,虽然只是收复了关中,北方的东北部,还在鲜卑慕容氏的手中。但是张曜灵已经收复了关中,完成了许多前辈百年来都没有完成的壮举。已经完成了一般,这一步,就已经给了那些失去故土流离失所的人们,一份前所未有的希望。 现在的张曜灵,在市井百姓的街谈巷议中,已经渐渐成了和祖狄相提并论的民族英雄。不,甚至比祖狄的地位还要高,因为祖狄的北伐最后是功败垂成,而张曜灵,却已经比他向前走得更远。 而这种情况,却恰恰是司马氏,还有江东士族,所最不愿意见到,极力避免发生的事。 他们不希望有哪一个人,可以将自己的名声,盖过身为正统王朝的晋室。不管是祖狄还是张曜灵,他们的态度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不希望看到,有一个人,在北伐中名利双收,众望所归之下,他的下一步,岂不就是将自己的位子取而代之? 司马氏只是一个空壳子,但是这却是维系整个江东士族权力平衡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工具。一旦晋室原本的平衡被打破,那么新一轮的纷争势必无法避免。而这一切,并不是在江东过惯了舒坦日子的士族们,所愿意见到的。 所以在面对张曜灵的时候,司马氏和江东士族,其实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只是面对着张曜灵,他们却又犯了难。 张曜灵不是祖狄,他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班底本钱,才取得了今天这种成就的。晋室对其鞭长莫及,无法再像对付祖狄一样,暗中使阴手。 张曜灵也不是桓温,虽然相对于新崛起的张曜灵来说,似乎桓温的威胁更大。但是桓温的野心路人皆知,尤其是和建康已经明争暗斗了许多年,相对于这一个站在明处知根知底的对手,来意不明一向神秘的张曜灵,却更加让建康难以决断。 正是在这种复杂的考虑之下,所以在张曜灵进城之初,建康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没有出现。那些刁难张曜灵的行为,更多的都是那些少不更事的年轻子弟去做的。一来是试探一下张曜灵的态度,二来呢,做这些事的都是各家的年轻子弟,到时候就算是出了什么事,那也可以归咎于年轻人不懂事,转圜的余地更大,解决起来也容易一些。 他们自以为考虑得很周详,但是那一切都只是在他们的计划中。而张曜灵的一系列表现,则完全让他们措手不及。 一开始的强硬手段,还没有让他们意识到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出手狠辣的兵户之子,一点婉转迂回之道都不懂,这恰恰让这些士族们,更加看轻了张曜灵。 之后的望远楼文会,那些小字辈,是为了让这个有英雄之名的张曜灵,大大地出一次丑。但是张曜灵以“一曲、一赋、一书”,技惊四座,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因为张曜灵现在的所写的每一个字,不但司马昱可以全都认出来,即使是一旁没有什么文学才能的桓冲,也是边看边点头,显然也能看得懂张曜灵所写的东西是什么。 张曜灵现在所写的,是行草书。草书,是为书写简便在隶书基础上演变出来的,“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因草创之意,谓之草书”。相对于其他的书法字体,草书更加难于辨认,它的欣赏价值,远大于使用价值。 而行书是楷书的快写,始自汉末。是在楷书的基础上发展起源的,介于楷书、草书之间的一种字体,是为了弥补楷书的书写速度太慢和草书的难于辨认而产生的。“行”是“行走”的意思,因此它不像草书那样潦草,也不像楷书那样端正。实质上它是楷书的草化或草书的楷化。楷法多于草法的叫“行楷”,草法多于楷法的叫“行草”。 张曜灵此刻所书写的,正是行草。只是同于他昨天写《别赋》的情景,虽然这两次的字体完全不同,但是她现在所写的,依然不是众人所熟知了解的字体形式。 张曜灵手中的毛笔依然在纸卷上奋笔疾书,司马昱不想出言打扰张曜灵的创作,于是看着张曜灵所渐渐完成的内容。 “裴将军,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将军临北荒,恒赫耀英材。剑舞跃游雷,随风萦且回。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嵬。入阵破骄虏,威声雄震雷。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司马昱在一旁一字一句地轻声读着,等他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张曜灵也正好收笔完成。张曜灵猛地抬起头来,甩手将手中的笔杆随意地丢在了砚台中,溅起了一点墨迹落在书桌上。不过还好那点墨迹并不大,也没有落到张曜灵书写完成的书卷上,这也让见到这一幕的桓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这是张公子……写给家兄的?”桓冲屏住呼吸看着张曜灵现在墨迹未干的书卷,带着些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桓冲虽然没什么文学才能,但是身为士族子弟,他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尤其是现在桓温称雄荆州,趋炎附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其中也有不少闻名于世的文人士子。但是和张曜灵此刻所写的文章相比,尤其是张曜灵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奇书法一比,那些人的东西,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没错。”张曜灵随意地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地说道。 “多谢张公子!家兄如果见到,必然会非常高兴!”桓冲差点没有高兴地冲上去抱起那卷书卷来,只是看着上面墨迹未干,只好强忍下这种冲动,低下头去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内容,一边在傻呵呵地笑着。 看到桓冲的这种表现,张曜灵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却险些笑翻了。 自己的能力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昨天的文章是抄袭的江淹的《别赋》,而那种张狂奔放至极的书法,则是来自唐代张旭的狂草。至于今天的这篇短短的诗篇,依然是唐代文人的原创。只不过这个人不是张旭了,而是换了他的徒弟颜真卿。不但文章是他的,就连这字体,也是彻彻底底的出自颜真卿之手。 张曜灵这是完全的抄袭,借用了自己穿越重生的便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这些后人的作评据为己有,而不用担心什么版权问题。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但是张曜灵从来都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对此毫无愧色。 文章可以抄袭,但是这书法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就可以抄袭得了的。尤其是这种书法大家的作品,其中的意蕴只有内行才能看得明白。但是张曜灵却可以信手将之完成,即使是面对着当代甚至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为强大的书法大家王羲之,也能不露出破绽,还能获得他的赞赏。这其中的功劳,还是要归于张曜灵在前世遇到的一个朋友。 那时候张曜灵并不是张曜灵,而是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无名杀手。那时候因为执行一项任务的需要,他需要潜入一个组织中接近起首脑人物。而那名目标是一个狂热的书法爱好者,为了更方便的接触到他,张曜灵被组织上安排去见一个人。在那个人那里,张曜灵结识了一个一辈子少有的朋友。也是在那里,张曜灵才有了今天的这番能力。 书法真的只有日积月累坚持不懈的努力磨练,才能练成的吗? 或许在常人的认知中是这样,但是在那个不多的朋友那里,张曜灵则仅仅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写出今天这种让王羲之也交口称赞的书法来。 不是张曜灵有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强天赋,而是他所经历的训练,完全不同于一般的训练方式。 别人学书法,都是从一笔一划开始。而张曜灵所接受的训练,则完全不是如此。因为他这一个月中所要做的,不是从那最基础的一笔一划开始。那个朋友直接甩给了他几十份名家名帖,然后只丢给了张曜灵一句“开始临摹吧”,然后就不管张曜灵了。 所以在经历过那种匪夷所思的训练之后,张曜灵现在可以写出这种以假乱真的名家书法。并且凭借自己穿越带来的时空便利,在这个时代无人识穿。但是他所有的都只有那几十份名家名帖,要是换了正常的文字,他就完全写不出那种神韵了。这是他的局限,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显露这种能力,只是这一次在江东,面对着这种完全不同于凉州的环境,他改变了主意,有了新的策略。 张曜灵的书法,之所以能让桓冲那么激动,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张曜灵现在的名气已经传开了,尤其是他还是刚刚收复关中的凉州之主,地位与桓温是相当的。桓冲虽然表面上鲁莽得很,但是他心中其实也有着自己的思量。这一番行为,其实也有着试探张曜灵对自己大哥态度的意思在里面。 还好结局完全在桓冲的预料中,虽然桓冲的态度多少有些不敬,但是张曜灵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尤其是他现在还给自己的大哥写下了这篇文章,这篇文章,可是……也不一般吶! 在颜真卿的行草书作品中,《赠裴将军诗帖》是最怪诞的一件。此帖流传不广,罕为人见,但凡是见到此帖的人都为之振奋、一见倾心、爱不释手。清代大书法家何绍基感叹:“余觅之十数年无可得,今忽睹之,不禁拍案叫绝!” 诗中裴将军叫裴旻,是唐代的舞剑高手,也是一员猛将。《新唐书?李白传》中说:“文宗时召李白歌诗,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朱景玄在《唐朝名画录》中记载:开元中,大画家吴道子同唐玄宗到洛阳城,巧遇书家张旭和裴旻将军。 裴旻想请吴道子为已故的双亲作幅画,吴道子不肯,日:“我闻裴将军之名久矣,如能为我舞剑一曲,定能抵当所赠,观基壮气,并可以助我挥毫。”张旭当即赞成,还同意助兴为裴旻书一壁字。 于是裴旻舞剑,吴道子作画,张旭书法,轰动了当时的整个洛阳城,人们兴奋地说:“一日之中获三绝。”颜真卿的老师张旭把这种字外功夫,潜移默化地传给了这个优秀的学生,而这个“倍加工学”的学生则把这种“绝活”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赠裴将军诗帖》中。 这篇文章本是送给那位裴将军的,赞颂了他的英武。而张曜灵将之赠给桓温,其中的用意,桓冲已经明了。 江东的士族和司马氏一族,皆将桓温视作乱臣贼子,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们把桓温视作埋在自己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是又碍于桓温势大不敢妄动,这份复杂的心态,桓冲相信,这个张曜灵,也是完全知道的。 而这一次张曜灵来到江东,他的用意却没有人知道。桓温和江东士族已经形成了两个对立的集团势力,他们之前并不熟悉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凉州,而对于张曜灵这一个突然崛起的年轻人,就更加不了解了。 不了解实情,就只能根据自己的猜测来一步步试探了。所以桓冲这一次来到建康,虽然打的是为侄儿操持婚事的旗号,但是桓温自离开建康之后再未回过建康,这种去公主的事说起来好像挺重要,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桓温自己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而桓冲又一向被他视为左膀右臂,自家的接班人,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儿子,就把他这么千里迢迢地派来敌人的地方? 而桓冲不但来了,而且还在司马昱来找自己的时候也出现在这里,张曜灵也可以猜到,这恐怕是桓温,想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吧? 之前两个人在长安城墙边上打得血流成河,虽然张曜灵至今都不知道桓温这是发了哪门子疯来打自己,但是两个人之间毕竟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彼此之间虽然心照不宣,但是两个人之间,对于对方总是起了戒备之心。 两个人在名义上,都是晋室的臣子。但是相同的,两个人都不把晋室放在眼里,桓温的野心路人皆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而张曜灵家所在的凉州,僭越称王,虽然晋室已经默认,但是这份不臣之心,其实也是不明眼人觉察到了。而张曜灵此次收复长安,完全是自己个人的行动,之后也是将关中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中,这一举动背后的用心,桓温自然也能了解。 在这一方面,两个人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同类。同样手握重兵,同样有着野心勃勃的梦想,同样不被晋室待见。但是两个人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桓温的梦想,就是将司马氏取而代之,在江东称帝,做一个江东小朝廷的土皇帝。而张曜灵的梦想是什么,桓温并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势力在南方,而张曜灵的全部地盘,都是分布在北部。两个人分布南北,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桓温觉得,两个人之间,可以做一场合作。 但是两个人之间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尤其是之前还在长安打了一仗,所以桓温并没有直接来找张曜灵密谈。而这一次张曜灵来到建康,桓温马上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弟前往建康,他所带着的任务,就是试探张曜灵的态度,若有合作的可能,则与之交好! 这就是桓冲这一次的真正使命,张曜灵并不知道这些,但是在这一路上走来,他也大致猜出了这个桓冲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所以在听到了桓冲的要求之后,张曜灵就答应了下来。这一篇《赠裴将军诗帖》,也就是张曜灵向桓温表达交好之意的象征。 张曜灵的用心已经如此明显,桓冲也不像他表面上那么鲁莽,自然也猜到了张曜灵的用意。所以在见到了张曜灵写完的这篇文章之后,他才会这么地激动。 “快来人,马上带我去找城里最好的装裱匠!我要把张公子的这幅墨宝,赶紧装裱起来!”桓冲圆满地完成了自己试探的任务,此刻也坐不住了,向着张曜灵告了声罪,叫了一嗓子,就急三火四地跑了出去。 一脸淡淡笑容,看着桓冲急冲冲地跑了出去,张曜灵笑得很淡然。 而站立在一旁的司马昱,则一直都静静地保持着沉默。桓冲和张曜灵之间的对话他都听在耳朵里,两个人脸上的笑容他也看在眼里。而两个人之间的真正用意,张曜灵相信,这个司马氏在朝第一人,也应该能看出几分端倪。 但是,至始至终,司马昱始终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两个人在那里说话。而他自己,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的动作,静静的,仿佛一尊亘古未变的雕像。 眼看着桓冲很快地跑出了自己的视线,张曜灵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神转向了仿佛雕塑一般的司马昱,问道:“王爷……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这一次来只是想见一见张公子的真容,如今既然见到了,也就没什么好打扰张公子的了。”司马昱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落寞,又似洒脱,轻轻地摇了摇头,司马昱伸出手臂指向了门外,淡淡道,“叨扰张公子多时,张公子可以离开了。” 张曜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迈开大步,一步,就走出了房门。 身后的司马昱没有挪动脚步,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曜灵的身影渐渐远去。在看着张曜灵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幽幽响起。 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沐浴在这温暖和煦的阳光之下,张曜灵停下脚步,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在前世,还有在这一世,张曜灵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一个人静静地晒着太阳。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那种遍布全身的温暖,仿佛将所有的暖意,都渗透进了自己的灵魂和骨髓中,这种温暖,却是张曜灵前世唯一的温暖片刻。 永远地离开了那段充斥着黑暗和压抑的岁月,这个习惯却随着张曜灵的转世重生,也如影相随。沐浴在阳光下,同样的温暖,同样的感动。只是这温暖已不再是短暂的片刻,太阳下山之后,自己还可以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们永远都在自己的心中,给予自己与阳光同样的温暖。 这一份温暖,却是前世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一世,真的要感谢上苍的恩赐。 心中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久未见面的竹庐先生,还有北宫雁、谢盈雪、苏若兰、…… ……等等,怎么还多了好几个人? 张曜灵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来的几个人影,心中正感到困惑。就在这个时候,心中警兆凸现,那种渗入灵魂的本能瞬间做出了反应。 整个身躯闪电般地向着旁边一滚,在满布着灰尘的地上滚了几个圈,张曜灵马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顿时爆射出猛兽一般的锐利与冷酷,向着场中央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看去。 那里很平常很平常的,平坦的地面上分布着一层土黄色的灰土,还有着几株青草在那里摇摆,只是这时候已经过了它们生长的节令,细长的草叶根根枯黄,只有根部的草茎,还带着一些残存的绿意,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张曜灵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多久,只是一眼,他的眼睛,就在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在他原来站立的位置不远处,此刻,已经多了一件东西。 一支箭,一支羽箭,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7 道士 不去管司马昱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叹息,张曜灵一个人很快地离开了这里,一个人,向着李新月的客栈走去。 而在他的手心中,依然紧紧地握着刚才的那一支箭。其实,在张曜灵看到箭杆上的那两个字的时候,张曜灵就已经猜到了刚才那个少年的身份。除了那个小皇帝司马聃,还有哪一个,敢用带着这两个字的箭? 只是那个司马聃却以为张曜灵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还兴冲冲地跑出来和张曜灵争执。张曜灵冷眼相待,也就懒得去拆穿他这种拙劣的把戏,随便陪他玩玩。 只是让张曜灵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司马聃,居然会是这么一个莽撞的人。自己几句话,就让他坦诚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他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大,居然连这种事情的后果都不清楚吗? 且不提张曜灵现在的地位和势力有多么庞大,就只凭张曜灵现在的身份,就绝对不是司马聃这么一个空头皇帝,所能撼动的。当面见到了给他一点面子,那是让大家都不至于太过尴尬。在整个建康城中,又有那几个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而司马聃,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对手。那一支箭射出去,虽然他已经把上面的箭尖给拗断了,张曜灵也没有被他伤到分毫,但就是这件事的性质,那就完全不同了。 怎么,想要来杀我吗?就凭你,真是不知死活! 现在回想起刚才的那一箭,张曜灵的心中依然是充斥着冷意。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张曜灵对于他只有一个字——死! 现在自己在江东,不是自己的地方,所以可以将这件事压下去,装作若无其事。但是等到将来,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司马家,真的还可以,在这里苟延残喘下去吗? 张曜灵自顾自地在大街上走着,大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交织如梭。张曜灵抬起头来四处随意地看看,会燃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愣,随即就朝着这个人影赶去。 走到那个正在低头向前走的人影前面,张曜灵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甫一听到张曜灵的声音,那个人顿时一惊,整个身体向后退了一步,周身顿时警惕地绷了起来。待抬起头来看到是张曜灵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个人才松弛下来了自己全身的肌肉,面色一缓,上前一步对着张曜灵低声说道:“参见公子!” “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张曜灵摆了摆手,问道。这是随他来的蝴蝶营中的一员,来之前张曜灵已经吩咐他们不要外出,现在他不但出来了,而且看样子还是在找自己,那就真的是出了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大事了。 “公子,今天早上,客栈里来了一伙人,他们……”说到一半他又停了一下,斟酌了一番用词,才迟疑地说道,“他们的样子非常古怪,而且一来就赖在店里不走。几个兄弟上去和他们说话,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了?”张曜灵听他说的吞吞吐吐的,接口问道。 “就看到他们的身上莫名其妙地着了火,怎么扑都扑不灭!后来还是这几个人上前吹了口气把火给扑灭了,然后就跟我们说这店里有鬼,他们要在这里捉鬼,然后就神神叨叨地说了好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我们都没办法了,最后苏小娘子就让我出来找公子回去,我这才出来的,幸好这就遇到公子了!”那名士兵说起来倒是很快,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完了,随后就一脸希冀地看着张曜灵,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张曜灵站在原地略一思索,随后几迈步向前走去,吩咐道:“走吧,带我去看看,这是哪里来的大仙!” 新月客栈,一身湖水绿色襦裙的苏若兰一脸焦急地在客栈门口踱来踱去,同事不时地踮着脚尖向外面看去。 “这个大混蛋,不需要他的时候就到处惹人讨厌,需要他的时候,却哪里都找不到!”回过头去看了客栈里面那几个装束奇特的人一眼,苏若兰心中不安之心更强,又向外看了一眼,只可惜张曜灵那张可恶的脸并没有出现在门外,这让苏若兰心中,更是不安。 “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个神神叨叨的,可是他们怎么会……”苏若兰长长的睫毛眨个不停,转过身去看着那几个神神叨叨地一通念诵的几个陌生人,焦虑之余,还带着一丝恐慌。 “大混蛋,这个时候还不来!要是再让他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都觉得心里慌慌的,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苏若兰的自言自语还没有结束,就在这个时候,她就听到了一个让她喜出望外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是谁让大姐这么心慌意乱啊?”张曜灵懒洋洋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 苏若兰又惊又喜地转过身来,果然看到张曜灵和那名被她派出去的士兵,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不远处,正在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苏若兰恨恨地跺了跺脚,不满地瞪了张曜灵一眼:“就是你!” 话一出口,苏若兰才惊觉这句话有些不妥,听上去,就像是热恋中的男女在打情骂俏一样,一张俏脸顿时变成了红苹果一般,长睫低垂,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偷眼观察着张曜灵的反应。 还好张曜灵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口气上的问题,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迈步向里面走去。看到这种情况,苏若兰顿时松了一口气,也跟在张曜灵身后向里面走去。只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苏若兰的心中却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乎还有些失望的情绪在里面。 张曜灵没有观察到苏若兰的情绪变化,他迈着不急不慢地脚步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向苏若兰问道:“大姐,里面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你说什么?”苏若兰却好像没有听清楚张曜灵的问题,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又问道。 张曜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其实,那些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听一些围观的人说,那些人是天师道的什么人,好像来头还不小。一来就坐在那里不懂,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有几个人就上去问他们话,结果他们什么都不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几个上去问他们问题的人的身上,就莫名其妙地着起了火来。更加古怪的是,那些活怎么都扑不灭。最后还是这几个人上来念了几句什么,这才把火给扑灭了。然后他们就告诉我,这里有鬼作怪,他们要在这里做法捉鬼。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就只好去找你回来了。”苏若兰醒悟了过来,语速很快地把始末都告诉了张曜灵,然后就眨着眼睛望着张曜灵。 “捉鬼?这帮人,倒是很有意思嘛……”张曜灵一步跨进门槛内,抬起眼帘扫视了那几个道士装束的人一眼,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会……真的有鬼吧?”苏若兰却没有张曜灵那么幽默,忐忑不安地看着那四个依然坐在那里大念咒语的人,担心地向着张曜灵问道。 张曜灵继续向里面走去,侧过头来对着苏若兰促狭地一笑:“怎么,大姐害怕了?” “谁会怕?”苏若兰挺了挺胸脯强辩道,但是很快她的胆气就不见了踪影,声音压低了对着张曜灵悄声说道,“可是……可是那些人……好像真的不是一般人啊!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这里恐怕……” “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姐你也是一才女,怎么这么快就轻信人言了?”距离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了,张曜灵缓缓停下脚步,却还没有忘了和苏若兰继续说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看着那四个依然端坐在那里不动的人,苏若兰心中更加不安,不着痕迹地向着张曜灵靠近了一些,这才接着说道,“……可是他们……真的好像有些本事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孔圣人也只是说不语,并没有说这些真的不存在啊!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 “放心吧,哪有那么多的古怪?”张曜灵依然没有和面前的这四个人交谈,只是继续和苏若兰说着话。在看到苏若兰一张俏脸上隐隐发白的时候,他心中一软,跟她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就算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个鬼,有我厉害吗?” “噗哧!”被张曜灵的这句话给逗笑了,苏若兰娇嗔地白了张曜灵一眼,嗔道,“就你会胡说!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有哪个混蛋,会比你更坏!我想就算是鬼,也会怕你吧?” “说的没错,有我这个宇宙超级无敌的大坏蛋在这里,就是这世间第一的辟邪宝物,什么妖魔鬼怪敢在我面前放肆?”张曜灵自动把苏若兰的戏谑之言当成了夸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受不了你,脸皮真厚!还真以为,我是在夸奖你啊?”苏若兰再次给了张曜灵一个娇嗔的白眼,只是被张曜灵这一搞怪,她心中的紧张情绪,已经放松了不少。 “两位,如此说可是亵渎鬼神,鬼神通灵,两位还是慎言为妙,以免招致鬼神降罪,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张曜灵和苏若兰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说了好一会儿话,那四个一直闭着眼睛念念有词的人,这时候终于有一人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了张曜灵一眼,一脸肃然地说道。 听到此人说话,张曜灵转过头来,看着他满脸的肃然,无所谓地笑了笑,问道:“这位道长,是在说我吗?” “两位年纪尚幼,不知深浅也情有可原。但是这种言辞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说出来,举头三尺有神明,一个不慎,就可能为自己找招来灾祸!”那人从椅子上坐起来,看着张曜灵一脸的若无其事,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吗?”张曜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朝着四周随意地看了看,对他说道,“刚才听说,这几位道长到了这里,就说这里有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好像并不认识诸位,而且这几天,也没有见过诸位到访此地。不知道几位道长如何,会找到这里的?” “道法自然,有鬼神作祟之地,其阴气颇重,常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我等修行之人,只要一眼望去,就能看出是怎么回事。正巧前几天一位师弟从店门前路过,凑巧看到了这里的不同寻常。我等修道之人,自然不能见到这种鬼怪祸乱人间。于是今日,我们就来到这里作法捉鬼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机缘了。”说到最后,那人悲天悯人地说了一句让张曜灵也听不懂的话,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是吗?”张曜灵的语气,依然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心意。他绕着这四人来回看了看,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既然诸位道长说这里有鬼,那就不要再耽搁了,赶紧开始吧。话说我张曜灵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鬼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鬼怪,也是天地所化。要想要驱逐鬼怪,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尚未到午时,阳气还没有到最强的时候,还不到作法捉鬼的最佳时机。”那人摇了摇头,讲起这些来倒是流利的很,一边说一边还在摇着头,似乎对于张曜灵这个门外汉的浅薄,很是无奈。 “这么麻烦?”张曜灵睁大了眼睛,随即有些失望地挥了挥手,摇头道,“算了算了,还以为你们这些人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好了好了,你们走吧,什么鬼怪的,我看就是你们这些人在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这位公子,怎么如此污蔑我等?”看着张曜灵不耐烦的神情,那人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对着张曜灵沉声说道,“好吧,既然这位公子心中还对我等存有疑虑,虽然说时机不大合适,但是凭我师兄弟四人之力,对付这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完,他就低下头去和另三个人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张曜灵没有听到。就只见到他们几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这位公子,贫道等人,要开始行法了。请两位向外移步,给我们留出一点空间来!”先前和张曜灵说话的那人对着张曜灵稽首一礼说道,身后的三人,已经打开了他们随身带来的包裹,利索地准备起来了。 张曜灵笑着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苏若兰紧跟在后。 站在门口的位置,张曜灵看着那几人从包裹中拿出四根桃木剑来,一人一把握在手里。随后又有两人从里面掏出八张黄裱纸来,却是已经剪成了小人的模样。只见他们将这八个小纸人分别贴到了大厅的八个方位,随即又在中间摆放了一鼎香炉,青烟袅袅,准备停当,这四个人,就开始绕着中间的香炉,迈着奇怪的步法,走了起来。 张曜灵看得出来,他们这四个人现在走的,就是传说中能“可遣神召灵,获七星之神气,驱邪迎真”的禹步了。 所谓禹步,有一个特点就是第一步右足行在前,左足不能超过右足,拖着走,类似跛子。西汉扬雄《法言》卷七《重黎》云:“巫步多禹”。李轨注曰:“姒氏禹也,治水土,涉山川,病足,故行跛也。……而俗巫多效禹步。” 禹步最早为巫祝采用。道教承袭此术,作《洞神八帝元变经?禹步致灵》以申明之,曰:“禹步者,盖是夏禹所为术,召役神灵之行步,以为万术之根源,玄机之要旨。昔大禹治水,……届南海之滨,见鸟禁咒,能令大石翻动。此鸟禁时,常作是步。禹遂模写其行,令之入术。自兹以还,术无不验。因禹制作,故曰禹步。” 称此术为夏禹所创,自是依托,无非为了托之古远以神其术而已。尤其是现在在这四个人走起来,这样子不但让人感受不到什么庄严肃穆的气氛,相反的,看着他们四人这一步步地走着,张曜灵却觉得有些滑稽。 这四个人都是长得人高马大,这下子走出禹步,右足在前,左足拖在后,一步步地走起来,真像是四个人高马大的跛子在走路。张曜灵侧过头去看看旁边的苏若兰,就看到苏若兰脸上的表情也很古怪,只不过不是像自己这样忍着笑造成的,而是屏气凝神地看着那四个人的表演,倒是专注得很。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从未有文名的张曜灵,居然隐藏着这么惊人的才学。虽然这其中有着不少的水分,但那只有张曜灵自己知道。在旁人眼中,这个张曜灵,风头一时无俩,却更增添了他的神秘。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敢去和张曜灵找麻烦了。倒不是因为张曜灵的文采折服了他们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而是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个满身神秘的张曜灵,到底还有多少的能力,是隐藏在暗处的。 面对着这样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人,没有哪个人,会愚蠢地站出来和他对抗。现在的张曜灵,已经在江东,树立了自己的名望。 而这一切,都不是当初的司马昱,还有其他大族首脑们,所能预料到的。 而之前对于张曜灵所实行的那些手段,现在已经不能再继续了。面对着现在的张曜灵,他们已经,不知所措了。 而现在张曜灵提到了这个问题,司马昱,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了。虽然当初打得是以小字辈胡闹的由头来应付的主意,但是现在面对着这个已经远远超出他们预料中的张曜灵,他却发现,这个接口,实在是有些太过苍白无力。 司马昱无言以对,张曜灵却没有打算这么放过他,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来之前,家父曾经嘱咐我,江东民风淳朴,秩序井然,让我在这里少惹事,我也一直谨遵家父的教诲。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建康的第二天,我就遇到了一群地地道道的流氓地痞来捣乱!” “流氓地痞?”司马昱双眼一缩,这时候终于开口问道,“张公子可不可以说清楚一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王爷不知道这件事吗?”张曜灵淡淡地看了司马昱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张公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对于张公子刚才所说的这件事,本王确实是不知情!还请张公子据实相告!”司马昱这时候却是现出了怒气,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大的侮辱一样。 看着司马昱满脸忿然的样子,张曜灵却是冷笑了一声,闭口不言。 其实这件事,张曜灵还真的是冤枉了司马昱。 现在的江东,面对着桓温还有这个来意不明的张曜灵,司马昱和江东士族,已经站到了同一阵线。对于之前对于张曜灵的一些刁难,他们也都是默许的,也都是知晓的。但是他们都是自诩出身高贵的大家子弟或者天潢贵胄,对于张曜灵或许憎恨,或许会出阴手,但是他们绝对不会,用上任三这种地痞流氓作为手段。 士族子弟,或许有着种种浮夸穷奢极欲的缺点,但是他们,却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不愿,也不屑于,对张曜灵使出这种自降身价的下流手段。这种行径,绝非他们所为。 司马昱知道这其中必然出了什么纰漏,但是看到张曜灵那副冷然的样子,他的心中也有了些气,忿忿地转过身去,也不再和张曜灵交谈。 司马昱不说了,张曜灵这时候又转过身来,对着侧转过身去的司马昱说道:“王爷这么做,是想要将今日之事遮掩过去吗?” “今日之事?”司马昱一愣,随即看到了张曜灵嘴角讥诮的冷笑,他顿时恍然大悟,说起话来的气势也弱了许多,“张公子,这位是……是我的以为远房亲戚的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如果刚才冒犯了张公子,我这里就替他向张公子赔罪了!张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小孩子?”张曜灵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名低头不语的少年笑了笑,说道,“不知道这位小公子,今年贵庚啊?” “朕……我今年十八了!”那名少年刚吐出一个字来,就猛地停了下来。脸上涨得通红,慌乱地瞥了旁边的司马昱一眼,然后讷讷地回答道。 “哦……十八了呀……”张曜灵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过头来看着司马昱,忽然问道,“王爷,知不知道在下,今年有多大了?” “这个……”司马昱一愣,却不知道张曜灵这么问是什么用意,迟疑了片刻,带着些不确定的口气说道,“……却是不知……” “不满王爷,今年七月十四,是在下十六岁的生辰。”张曜灵笑了笑,说出了一句让司马昱瞠目结舌的话来。 “张公子现在……还不到十六岁?”司马昱呆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张曜灵,却又知道张曜灵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骗他。 张曜灵的外表的确很有欺骗性,本来他就比同龄人要长得快,才几岁就能满地乱跑了。这种奇异的现象就连张曜灵自己都不知道,最后也只能归于穿越重生带来的福利。幸好这种快速的生长只是在小的时候才明显,而在张曜灵长大以后,也只是维持着这种略大上三四岁的样子。以至于到现在张曜灵只有十六岁,看上去,却像是一个弱冠少年的模样。 尤其不可忽视的是,在张曜灵八岁之后,孤身来到陇西苦心孤诣地经营。这八年来他一直都在殚精竭虑地布局谋划,平日里杀伐决断,时日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多了许多同龄人所不具备的沉稳老练来。尤其是和这个明显就是养尊处优未经世事的少年相比,张曜灵就显得更加成熟了。 此刻看着张曜灵那张充满了自信笑容和沉稳气度的脸,司马昱呆滞了片刻,旋即又看了那名同样惊讶地看着张曜灵的少年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黯然一叹。 张曜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今年十六岁,按照我朝律令,也已经到了成人的年纪。不知道这位大我两岁的小兄弟,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听到张曜灵叫自己为“小小兄弟”,那名少年就是勃然大怒。只是抬起头来迎上张曜灵那双平静中隐含冷意的眼神,他的心中就是莫名一颤,讷讷地张了张口,就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张公子,这真的是一场误会,这位……真的不是故意的!”听着张曜灵不依不饶的揪住这个问题不放,司马昱的一张老脸上顿时皱得更紧,沟壑更深,却还是不死心,依然再对着张曜灵说着好话。 “其实……”张曜灵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司马昱一张老脸紧张得要命,笑了笑,缓缓说道,“……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张曜灵的话又给了司马昱一丝希望,还没等张曜灵说完,他就急声问道:“张公子有什么要求,如果本王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推脱!” 如此容易就把自己的底牌暴露出来,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都知道那名少年的身份必然重要至极。这么一个没有城府的人,晋室的未来,真的是渺茫得很啊! 张曜灵心中暗自摇头,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是看了看旁边那位也在看着他的少年,虽然他一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就避开了,张曜灵缓缓说道:“今日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计较这件事。不过……” 张曜灵停顿了一下,看着满脸紧张的二人说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还希望王爷,能够答应在下才是。” “张公子请讲!”司马昱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个张曜灵,不要把自己的要求,提的太过分才是。 “其实也很简单,我住的那件客栈,我不希望在那里,再看到有别的什么垃圾,来打扰我,就这么简单。”张曜灵手中的箭杆反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这么简单?”司马昱却有些不相信,再问道。 “对,就这么简单。”张曜灵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张公子。不过……”司马昱说完之后却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过痛快了,很有自己也参与其中的嫌疑,赶紧补救道,“……不过张公子,这件事本王真的是不知情。回头我派人去……” 司马昱还没有补救完,张曜灵就已经淡淡地打断了他:“王爷不必如此,我相信王爷,还不是那么下作之人。” 看着张曜灵那双明亮的眼睛,司马昱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张曜灵这句话到底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说反话。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下面该说什么了。 还好这时候,张曜灵已经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了。他对着司马昱略一拱手,淡淡说道:“今日叨扰王爷多时,在下心中甚感不安。来日有暇,在下一定回请王爷!来日方长,在下告辞!” 说完之后,也不待司马昱说什么,张曜灵施施然地转过身去,信步就走。手中的箭杆在手心上不停地翻转,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张曜灵走了,看着他转身消失在院门口,那名少年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但是松弛下来之后,他又愤愤然地生起了好大的气来,看着张曜灵离开的方向恨恨地说道:“这个张曜灵着实无理,我不过是随便戏耍了他一下,他就如此地不依不饶!要不是刚才…… “皇上!”听着旁边的少年喋喋不休的抱怨,司马昱苍老的面上面色一沉,转头喝道。只是一声,就让那名喋喋不休的少年,不甘地没了声音。 只是他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着实有些惊人。 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年,就是如今的晋室皇帝司马聃? 看到那名少年低下头去的样子有些委屈,司马昱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皇上,刚才那个张曜灵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太爷爷你指的是哪件事?”那名少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装着听不明白问道。 “皇上!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看着司马聃那种顽童版幼稚的拙劣伎俩,司马昱的脑海中闪过了张曜灵自信从容的气度,心中闪过一丝悲哀和无力,但还是继续说道,“刚才在张曜灵手上的那一支箭,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那一支箭啊……”司马聃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停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是我刚才在花园射箭,一不小心……就把箭射出来了。我就出来找,结果……结果……结果在那个张曜灵手里,我向他要,他却不肯给我。这个人着实可恶,一点教养都没有!” “皇上!”司马聃的话音刚刚落地,司马昱又沉声喝了一声,颌下的花白胡须,也因为愤怒和悲哀,开始轻轻颤抖,“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你难道真的以为,我这双眼睛,是瞎子吗?” “太爷爷这是什么意思?朕怎么听不明白啊?”司马昱的话让司马聃周身一颤,脸色一白,却还是强辩着说道。 “你刚才……是不是……”司马昱说到一半,又停顿了片刻,迟疑地说道,“……是不是……射了他一箭?” 说完,司马昱就满脸紧张地望着司马聃,眼神中忐忑、期盼、恐慌不一而足,复杂莫名。 “没错,就是我干的!是我射出了他一箭!”先是有些躲闪地看着司马昱紧张的目光,脸上的神色变幻无常,司马聃最后咬了咬牙,鼓足勇气看着司马昱的眼睛,最后却又不由自主地闭上回答道。 “真的是这样?”本来满脸期盼的司马昱顿时面若死灰,似乎刚才司马聃说的那句话击碎了他心中所有的希望,他的嘴唇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声音也变得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太爷爷,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射他之前就把上面的箭尖给拗断了,射在身上连皮都蹭不破,能有什么大事?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射中他,他比狐狸还要狡猾,我刚一射出来,他就躲开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感觉到的!”司马聃看着司马昱那满脸的灰败之色如丧考妣,心中不忍,开口安慰他道。 “不管皇上今日有没有射中他,这件事,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司马昱满脸悲凉地笑着,无力地摇着头,“而且,如果今天皇上真的射中了张曜灵,那么不但皇上,还有真个江东,都要大难临头了。” “有那么严重吗?”听着司马聃灰心丧气的话,司马聃却很是不服,愤愤然地说道,“朕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他张曜灵不过是一个地方官,再有能力,那也是朕的子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就不信,就算我今天把他给杀了,他又能奈我何?” “皇上!”司马昱苍老的身躯突然暴喝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脸色涨红的司马聃,不可置信地说道,“皇上,你难道忘了,臣下昔日跟你说过的了吗?我们现在……” “现在怎么了?”司马聃的脸色却更加愤怒,愤愤不平地打断了司马昱的话,对着司马昱就嚷了开来,“太爷爷你和皇太后都是一样的,老是告诉我要忍,要忍。说什么现在非常时期,凡事要多忍耐!可是你知道吗?我过得有多委屈?” 看着司马聃那张涨得通红的脸,还有听着他那悲愤的声音,司马昱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也只化作一叹。 司马聃继续说道:“表面上,我是九五至尊,谁都怕我。但是实际上呢,在整个建康城里,甚至是整个天下,又有几个人,真的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木偶,一个任人玩弄的木偶而已!” “皇上,你不可以这么想,我们只要……”司马昱这时候终于张了张口,但是敢说了几个字,就被司马聃冷然的声音给打断了。 “还要再忍耐下去吗?不,我忍够了,不想再忍了!”司马聃愤愤然地甩了一下自己的袍袖,一张还透着稚嫩的脸上却充满了一种绝决的勇气,“与其这样做一个被人摆弄的木偶,倒不如轰轰烈烈地去拼一把!这个空壳子皇帝,我已经做够了,再也不想这么做下去了!” “皇上,你想要干什么?”司马昱脸色大变,一脸紧张地拉住了司马聃的衣袖,“皇上,纵有千般委屈,也绝对不可以鲁莽行事!留得青山在,何愁……” “太爷爷,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心中有数,这件事,你就不要多管了。”司马聃稚嫩的脸上决然之色一闪而过,对着司马昱安慰地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就走,只留给了司马昱一句轻飘飘的话,“太爷爷我先走了,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 司马昱僵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司马聃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久久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久许久之后,司马昱黯然一叹,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与萧索,一瞬间就好像又老了十几岁,悲凉地喃喃道,“没事吗?要出大事了……这天下……真的撑不住了……” 8 别赋 那是五名张曜灵不认识的男子,一身寻常打扮,为首的是一个衣服华丽的锦衣大汉,年纪四十许间,恭谨有礼。只是张曜灵一眼看去,总觉得这群人的笑容有些假,尤其是后面的那四个黑衣男子,举手投足间更是透出了一种骨子里的傲慢之气。难怪刚才对外人一向好脾气的苏若兰,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成见。 还没等张曜灵迈下最后一步阶梯,那名锦衣大汉就一脸笑容得迎了上来,微微躬下身对着张曜灵拱手一礼,笑道:“这位就是张公子吧?我等再次恭候多时,打扰了张公子的休息实在是得罪得罪!” “你们是……”虽然面前的这个锦衣大汉看上去很和善,但是他后面的那四个人却是睬都没有睬张曜灵,张曜灵知道这些人必然心有所侍,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问道。 “不瞒张公子,是我家王爷,想请张公子过府一叙,特命小人前来相邀,冒昧来访,还请张公子多多见谅!”那名锦衣大汉说的客气,只是言语中,依然带着一股隐隐的傲气。 “王爷?哪一个王爷?”对方语焉不详,张曜灵一愣,反问道。 “大胆!如何敢对我们家王爷不敬?”张曜灵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那四名一直鼻孔朝天站的黑衣男子这时候突然暴怒出声四双怒目圆睁的眼睛对着张曜灵喷着怒火,四名大汉的身躯更是向前一倾,有着向张耀灵这边靠近的趋势。 “大胆!如何敢对我们家公子不敬?”张曜灵冷冷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这时候从他的两边突然涌上了十几名蝴蝶营士兵,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喊出了刚才那一嗓子,只看到所有人都靠了过来看着对面的四人,一个个手按刀柄,虽然身躯比不上那四人膀大腰圆,但是举手投足间的杀伐气势,却是远远超越。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张曜灵这边明显在场面上占据了上风,但是对面的那四人虽然面色发白,但是依然死硬地昂着头,将整个局面更加弄得剑拔弩张起来。 眼看着张曜灵手下的士兵已经把手中的刀拔出了一半,露出了雪亮的刀锋,那名锦衣大汉顿时着急了起来。他跑到后面贴着那四个人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又赶紧跑到张曜灵这边来,忙不迭地跟张耀灵施礼赔罪:“张公子误会了!误会了!” “我不过是问出了依据很寻常的话,不过看你们的意思,是想要跟我……过不去了?”张曜灵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已经急出了一头冷汗的锦衣大汉,冷冷道。 “这是小人的错,是小人没有说清楚!他们几个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还请张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听着张曜灵毫无温度的声音,那名锦衣大汉心中顿时暗自叫苦,只是面上还是一脸的谦卑笑容,继续跟张曜灵说着好话。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张曜灵向后摆了摆手,身后的士兵顿时如潮水一般退去,他冷冷地看着那四名物资满脸不服的四人,说道,“我张曜灵不想在这里惹事,但是也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是是是,我们都没那个意思!绝对不敢冒犯张公子,我们家王爷临来之前,也是这么嘱咐我的!”那名锦衣大汉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那副样子,真的和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很不相称。 “好了,说了这么半天,你们家王爷,到底是哪一位?”张曜灵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继续絮叨,问道。 “我们家王爷,就是……”那名锦衣大汉向着张曜灵靠近了两步,故意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当朝会稽王!” “会稽王?”张曜灵在嘴里低低地重复了一句,眼神中闪烁不定。果然没有猜错,就是这个人啊! 其实在那名锦衣大汉刚说出“王爷”这两个字的时候,张曜灵就已经猜出了对方这些人的身份。在这个没有异姓王的东晋,能被称作王爷的,自然之友司马家的人。而姓司马的人不少,其中也有不少的王爷之流,但是在这个皇权旁落士族称雄的时代,能让这些人还在自己面前保持傲气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虽然在自己的眼里,他并不比他的那些宗亲们强到哪里去。 会稽王,确切地说,应该是会稽王加琅邪王。双重的王爵,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就只有那一个人——司马昱了。 司马昱,是东晋开国皇帝元帝司马睿少子,明帝司马绍之弟。如今临朝称制的褚太后得称他一声叔叔,小皇帝司马奕也得叫他一声太叔爷爷。他之所以会有两个王爵这种罕见的待遇,其实也是有着一段很辛酸的来历。 司马昱是司马睿的小儿子,深得司马睿的宠爱,所以在永昌元年,元帝司马睿就封还只有三岁的司马昱为琅邪王。而琅邪王这个王爵不同于一般的王爵,因为司马睿,在当皇帝之前,就是在这个位子上的。所以司马睿将年幼的司马昱封为琅邪王,其中的用意,就是路人皆知了。 只可惜司马睿这个皇帝当得并不痛快,在就在封赏司马昱的当年,王敦之乱起,攻入建康城中的王敦,让司马睿结结实实地尝到了受制于人的屈辱。结果还没等活过当年,他就一命呜呼了。 随着司马睿过世,母亲也于咸和元年过世,琅邪王司马昱失去了最后的依靠,被迁为会稽王,从此与皇位无缘。历经明、成、康、穆、哀与废帝六位皇帝,始终与皇位无缘。只是原来的琅邪王王爵依然尴尬地留下来了,这也就造成了双王爵这样的一个奇景。 只是这样算是一个奇迹的一个人,他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如意。因为他的尴尬身份,历代的皇帝都是对他有着很强的猜忌之心,而又因为他的司马氏烙印,在士族中他也是不受待见,算是一个两头受气的主。 朝廷里被人鄙弃就算了,连他的王妃也看不起他,竟将他休掉另嫁他人,留下一子由他抚养。屋漏偏逢连夜雨,世子体弱多病,年纪小小便撒手人寰,更可怕的是,连他的两个庶子也在半年内相继夭亡,这倒霉男人一下子成了无妻无子的光棍一只。 这还不算最惨的,不知道为何,自从三位小主子离开人世,会稽王府的一干姬妾们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为王爷再添新丁。 司马一族自从夺了曹氏江山便像是遭了诅咒,人长的俊俏,可是,有不少是疯子或者痴呆,比如西晋惠帝司马衷。 西晋灭亡之时,司马懿的曾孙司马睿正在江南,八王之乱几乎所有的皇室弟子都消亡殆尽,只有他血统最为接近,于是司马睿被当地士族拥立为王,世称元帝。 元帝这一支血脉也是俊美非凡,也不再出疯子傻子,可专出病秧子。 元帝薨毙时正当盛年,长子司马绍继承大统,尊为明帝。明帝有鲜卑血脉,金发黄须体格过人,且为人豪爽聪慧英武,在位三年便平定王敦叛乱,可惜仍是英年早逝,年仅二十七岁。明帝去后幼子司马衍即位,尊为成帝,希望他能继承先祖遗志,一统大江南北,收复旧山河。不料这司马衍政绩未见多少,却在早亡一事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父亲和爷爷死的更早,驾崩时年仅二十一岁,死前两位皇子一个刚会走,一个还不会走,为防止皇权落入皇帝小舅子的手里,皇帝的两位舅舅庾冰与庾翼极力劝解,司马衍将皇位传给同母弟弟司马岳,皇权落入庾氏一族手中。 此时大家已经不敢对这位司马岳皇帝抱多大的希望了,只希望他能活的长久一点,尊他为康帝,健健康康,活着就行。结果这位皇帝再一次辜负了大家的希望,二十三岁便撒手人寰,十九岁的褚皇后一跃而成褚太后,抱着两岁的晋穆帝司马聃垂帘听政,与姐夫桓温联手从庾氏手中一步步夺回政权,随着小皇帝司马聃渐渐长大,母亲便想将政权交给儿子,怎奈姑父桓温想要窃国自立,两人在朝中渐渐形成割据僵持之势。 原本大家还指望小皇帝司马聃长大之后能维护朝堂安定,社稷平安,不成想这司马聃别的本事没有,却将父亲的体弱多病遗传了十成十,不是,连他父亲都不如。起码他的父亲留下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却总也不能给司马家生出儿子来。而且没过几年,他就一命呜呼随着几位祖先而去了。 而之后的哀帝司马丕是个狂热的炼丹爱好者,迷上了道士传授的长生法,曾尝试断榖、服丹药,没过几年就服药过量驾崩了。之后换上了他的弟弟司马奕,也就是现在的这个皇帝,才算是短暂安定下来。 而作为资格最老的皇族直系成员,司马昱算是迎来了他的喘息之机。桓温的势力越来越膨胀,士族和司马氏渐渐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的压力,司马昱渐渐在朝中掌控了不少的权力,成为了司马氏在朝的第一人。 再加上他又有着不俗的清谈功底,在士林中小有名气,一来二去的,倒是还有着不错的声誉。政治才能可说非常平庸,无济世大略。谢安曾尖刻地评论他为——比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那一位)惟有清谈差胜耳! 张曜灵对于建康的情报工作一向很看重,所以只是在听到了“王爷”这两个字,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看着对面那四个人兀自有些不服气的表情,张曜灵就觉得有些好笑。 只怕你们的那个空头王爷,就算是站在自己的身前也不敢这么和自己硬抗,就凭你们这几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也值得这么嚣张?难道真的是无知者无畏? 张曜灵没闲心再和这几个人计较,既然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张曜灵就不想再继续耽搁下去了,直接问道:“不知道王爷找在下有何事呢?这天才亮了没多久,我这连早饭都还没吃,就算是见面,也没有这么早的吧……” “这一点张公子大可放宽心,我们家王爷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虽然这么早就来请张公子实在冒昧,但是我们家王爷已经在府上安排好了一桌宴席,张公子只要随们去就是了!”那名锦衣大汉渐渐恢复了镇定,听到张曜灵有着推脱之意,还没等张曜灵把拒绝的话说完,就已经抢先把张曜灵的话给堵死了。 “你们王爷想得倒是很周到,好吧,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前头带路,走吧!”张曜灵也不想再找别的理由去推脱了,虽然这个司马昱的才能平庸,但是在建康城中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自己初到建康,去见一见这个人,也好去探一探底。 “多谢张公子体谅!张公子跟我来!”一听张曜灵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那名锦衣大汉顿时面带喜色,弯腰对着张曜灵施了一礼,就出了门,引着张曜灵向外面走去。 建康城中最有权势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王谢大族等聚居的乌衣巷。张曜灵早已对此了解,只是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作为双料王爷,司马家在朝第一人,司马昱,居然会住在这么一个地方。 “张公子请了,这就是我家王爷的王府!”那名锦衣大汉停下脚步,伸出手臂指着面前这一座古朴的院门,一脸恭敬地说道。 “你确定……这就是你们家王爷的王府?”张曜灵迟疑地指着那门上面悬挂着一张大书着“会稽王府”的府邸,吃吃地问道。 “没错的,这就是我们家王爷的王府,张公子……请吧!”听到了张曜灵的这个问题,那名锦衣大汉的面上有些尴尬,干干一笑。 “你们家王爷,就住在这里?”张曜灵明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很不礼貌,但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我们家王爷一向简朴……不喜奢华……而且这里不是会稽……暂住在这里……而且……里面不小……”听着张曜灵不依不饶的问题,那名锦衣大汉的脸上又多了不少的汗水,一边伸出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嘴里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这样啊……难怪……难怪……”张曜灵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这一座比平民家大不了多少的院子,摇了摇头,也不再继续追问了,迈步就向里面走了过去。 看着张曜灵大模大样地向里面走去,那名锦衣大汉赶紧弯下腰来跟了上去,走在头前引路。只是不大的院门口却只有一个佝偻身躯的老者在那里坐着,张曜灵在走过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而见到了这幅情景,张曜灵不由得又是一愣,同时回头又看了那名锦衣大汉一眼。只是这一眼看去,那名锦衣大汉的额头上,又多了不少的汗水滚落。 从外面看着这里不大,但是一进大门,里面还是别有洞天。入门处是一座石砌照璧,绕过照璧是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上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八个大字,张曜灵认得这是《道德经》上面的一句话,在这个风行玄学的时代并不鲜见。见到了这一幕,张曜灵也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继续向里面走,一条笔直的石铺通路,两旁植有苍松翠柏,几间房舍藏在林木之间,景色幽深。一边在前引路,那名锦衣大汉又恢复了笑容:“我们家王爷性子喜静,所以没有选择那些繁华之地定居,而是在这里建了一座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这地方清静,景致也不错!” “说的也是,会稽王果然是雅士,张曜灵自愧不如,受教了,受教了!”张曜灵四下看了看,微微一笑,拱手说道。 那名锦衣大汉也听不出张曜灵这句话到底是褒是贬,尴尬地附和着笑了笑,闭口不言。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路引领着张曜灵绕了好几个回廊,面前突然豁然开朗,那名锦衣大汉停了下来,伸臂指着前面正中央的哪一个开着的房门对张曜灵说道: “张公子,这边就是客厅,我们家王爷已经准备好了一些酒菜,张公子尚未用过早餐,还请不要客气!” “会稽王的准备如此丰盛,倒是让张曜灵受之有愧,受宠若惊啊!”张曜灵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看这桌子上清一色的素菜,点了点头感叹道。 “这个……”那名锦衣大汉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汗水,他用力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小溪般流淌而下的汗水,对着张曜灵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家王爷一心向道……家中一向不沾荤腥……张公子如果……如果……” “没事没事,其实吃惯了肉,吃吃素也是挺不错的!”张曜灵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刚刚拿起筷子来,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意外之见### (' “张公子,这又是怎么了?”看到张曜灵又停了下来不吃饭,那名锦衣大汉面上就是一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忐忑地问道。 “这里是琅邪王的府邸,主人都还没有来,我这个客人怎么能先吃呢?”张曜灵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好不好,还是等你们王爷来了再吃吧!” “张公子多虑了,我们家王爷已经用过早餐了,这是专门为张公子准备的,只等张公子用过早餐,就可以去见我们家王爷了!”锦衣大汉陪着笑脸,对着张曜灵解释道。 “这样啊……”张曜灵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筷子来就要吃,只是拿起来不久就又放下了,抬头看着面前神色紧张地望着自己的锦衣大汉,问道,“哎,对了!说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 “不敢当张公子如此相待,小人乃是我们家王爷的一名管家,公子叫我袁忠就可以了!”锦衣大汉松了一口气,回答道。 “不错不错,好名字!”张曜灵交口称赞,只是袁忠听得却是一头雾水,自己的这个名字普通寻常,从来都没有人夸奖过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像张曜灵这样说的,到还是头一次。 张曜灵不再说话,拿起筷子来就向着桌子上的青菜伸了过去。只是已经伸到了那盘青菜的上方,张曜灵忽然又停住了。 张曜灵回过头来看着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又显得紧张的袁忠,又问道:“袁管家,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不用不用,张公子自用就是!小人已经吃过了!”看着磨磨蹭蹭就是不吃的张曜灵,袁忠脸上的汗水就又下来了。看着张曜灵那无比真诚无比和善的眼神,袁忠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小爷,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快点吃了吧!王爷还在等着呢! 还好让袁忠放下心来的是,张曜灵在说出这个问题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别的话题了。拿起筷子夹着桌子上的几盘青菜,还有面前一碗映得出人影的稀粥,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张曜灵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放下了筷子。抬起头来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袁忠,问道:“我已经吃完了,可以去见你们家王爷了吗?” “张公子请随我来!”这回袁忠也不敢再和张曜灵扯些别的了,生怕张曜灵再多出些是非来,头前带路,就又引领着张曜灵向外走去。 张曜灵不紧不慢地跟在袁忠后面向前走,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一路显得有些清净。 这处琅邪王府本就小得可怜,只是走了没多长的时间,前面的袁忠就又停下了脚步。闪身站到一旁,伸手指着面前的一处院门,对着张曜灵弯腰恭敬道:“我家王爷就在里面等候张公子,张公子进去吧,小人就不进去了。” 张曜灵淡淡地点了点头,迈步向里面走进去,里面的琅邪王,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一步迈进院子里,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但是很干净。这是张曜灵的第一印象,但是随即,他的视线,就固定在了院子中唯一的一个人影那里了。 那是一个背着身子面对张曜灵的人影,从张曜灵所在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从他的身形中,看出是一个男子。而他头上那花白的头发,却显示出了他年龄,必然已经超过了四十岁。 张曜灵迈步走近了一些,脚下踩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中,发出了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在这个寂静的院子中显得很清晰。张曜灵可以确信那人必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但是出奇的,即使自己现在,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五步之外的位置,他也依然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长身而立看着远方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于五步之外,张曜灵停下脚步,轻咳了一声,微微弯下腰来说道:“秦州刺史张曜灵,见过王爷!” 听到张曜灵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个一直保持静止的身影,终于动了。 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张清癯而和善的苍老面庞,就出现在张曜灵的面前。颌下一缕花白色的长须,白色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脸上的眉毛也已经斑白,两颊深陷,面色却很白净。一眼看去,看不出有什么位高权重的王室气度,如果在大街上遇到了,一定会把他看成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而且还是那种和善慈祥的大善人级别的。 这就是那个双料王爷司马昱吗? 还没等张曜灵在心中感叹完毕,初次见到张曜灵的司马昱,却没有什么欺生的架势,苍老地分布了好几条褶皱的脸上露出了满脸和善的笑容,就连声音也是一团和气,听上去让人很难生出恶感:“张公子,你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上去却让人有一种被关照的感觉。这个琅邪王,倒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 张曜灵按下心中的种种心思,拱手道:“不知道王爷这么早就将张曜灵找来,是有什么指教呢?” “这个……”司马昱的脸上极速地闪过了一丝无奈,迟疑了一下,答道,“其实是本王听说张公子在昨天的望远楼文会中一鸣惊人,本王虽然才疏学浅,但是最喜欢结交像张公子这样的大才大德之士。故而不揣冒昧,一早就派人去请张公子前来,还请张公子多多见谅!” “原来是这样……”张曜灵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随即爽朗地一笑,说道,“在下对于王爷也是仰慕已久,今日能见到王爷,也深感荣幸!” “仰慕已久?呵呵……”琅邪王自嘲地一笑,随即从向着张曜灵招了招手,向着里面走去,“张公子请随我来,我这里还有别的客人,也想见一见像张公子这样的少年才子!” 还有人?又会是谁?还能够让司马昱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 张曜灵心头疑云顿起,只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司马昱已经在前面带路了,张曜灵也不去多想,跟在司马昱的身后,就向着院子中唯一的一个房间,走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走到房门口,房门就被人从里面给推开了。一名比司马昱略年轻一些的中年男子大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对着张曜灵说道:“这位就是凉州来的张公子吧?幸会幸会!” 张曜灵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位有些过度热情的中年男子,在对方的面上打量了一眼,淡淡问道:“不知道这位是……?” “哈哈哈,一时欣喜,倒是忘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那人洒然一笑,并没有因为张曜灵的冷淡而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而是马上自我介绍道,“我是桓冲,我的名字你可能不知道,不过我哥哥桓温的名气比我大得多了,你肯定知道!” 桓冲? 张曜灵顿时一愣,随即脸上就是一凛,他怎么会在这里? 桓冲是桓温的弟弟,也是他最信任的弟弟。这一点,张曜灵还是知道的。只是这个司马昱明显就不是桓温那一伙的,桓温现在在荆州称雄,已成为晋室的心腹大患。如今已为司马氏第一人的司马昱,怎么会和他搞在一起? 其实桓冲说的并不对,虽然在历史上桓温的名气要比他大得多,但是桓温留下的却是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声。而在桓温死后的桓冲,却是和他的哥哥完全不同,与江东的晋室相得益彰,虽然名气不大,但是留下的却是好名声。 只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在桓温死后才发生的事。现在的桓冲依然是和桓温手足情深,而且之后的政策更多的是一种理念的不同所导致的。现在的桓冲突然出现在建康城中,张曜灵可不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这个桓冲,是在背着兄长,和司马昱搞什么阴谋。 不是因为张曜灵太缺乏想象力,而是因为他从来都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私的傻子。 桓冲的确和他的兄长不同,他对于权势也没有那么热衷,对于自己的兄长一心想要谋夺皇位的行为,也是多有微词,这些张曜灵也早有耳闻。但是桓冲,也绝对不会背离桓温,和司马昱搞什么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壮举。 或许在他的心里,的确有一点忠君爱国的思想在里面,但是在作为桓冲之前,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龙亢桓氏的子弟。 世家大族的子弟,生来即享受着庶族子弟永远都无法享受到的特权。而作为相应的,士族子弟的一声,都要为了自己的家族而奔忙。桓温在荆州称雄,一步步地扩张自己的势力,其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家族,想要让龙亢桓氏变成皇族,成为最尊贵最独一无二的家族。 而桓冲后来的转变,虽然和桓温的举动大相径庭,但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家族着想。桓温死后,桓冲自知自己的能力比不上自己的兄长,所以才会转变策略,和晋室修好,保住自己的家族门第不堕。为奸雄还是良臣,都只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生而且终将是自私的动物。所以再深的仇敌,只要有了共同的利益,马上就能把酒言欢,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是在这个时候,在司马昱的家里突然见到了桓温的弟弟桓冲,任是谁,只怕也要小小地吃惊一下吧。 清楚地看到了张曜灵面上的讶色,一旁的司马昱这时候站了过来,解释道:“桓大司马的二公子桓熙与小女即将完婚,这一次桓大司马特意派出了振威将军前来商谈此事,正好都听到了张公子的才名,这才在此地与张公子一同相见。” 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曜灵很敏锐地看到了,在司马昱一向和善的脸上,有一丝隐藏极深的羞怒,与无奈闪过。 这也难怪,司马昱是司马家的代言人,而桓温呢,他想干什么,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两方的联姻虽然是双方政治上的妥协,但是其中一个就是自己的女儿,面对着实力膨胀越来越嚣张的桓温,只怕是司马昱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地舒坦吧? “光站在这里说也没什么意思,听说张公子昨天在望远楼一鸣惊人,我虽然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但是最佩服比自己厉害的人!这样好了,咱们就借琅邪王的一块地方,去他的书房,请张公子留下一幅墨宝怎么样?”桓冲大手一挥说道,看他的样子,一脸豪爽不似作伪,倒是让张曜灵少了不少的恶感。 “那只是信手随便涂鸦,入不得大家法眼。久闻琅邪王学识渊博,清谈玄辩江左闻名,正应该向王爷多多请教才是。”张曜灵撇开自己,对着一旁沉默的司马昱说道。 “张公子自谦了,张公子昨天以一曲、一赋、一书,举座皆惊。后张公子的墨宝被王家兄弟拿回家去,就连王右军也对张公子的书法赞不绝口!”司马昱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回道。 王右军就是王羲之,听到自己写的字被王羲之赞叹有加,张曜灵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即为荒谬的错乱感觉。 “好了,张公子就不要再谦虚了!这一次我就是听了张公子的才名才留下来的,琅邪王的才学以后再说,现在先来让张公子留下一幅墨宝,我好带回去给家兄看一看,也免得他老说我,每日结交好勇斗狠之徒,不学无术!”桓冲的方式很直接,一句话插了进来,然后拉住张曜灵就向前走。 张曜灵倒是没想到这个桓冲居然是这么一个直接的性子,对着司马昱苦苦一笑,然后就身不由己地跟着桓冲向前走去了。 有桓冲这个急三火四的人在前面拉着走,张曜灵很快就被他带到了司马昱的书房中。这间书房的面积依然不大,只是还没等张曜灵把整间房子的布局看明白,桓冲就已经叫嚷开了:“张公子就不要再多谦虚了,这里有笔有墨,就请张公子不吝……不吝赐教,写上几个字给我吧!” 这也太直接了吧?司马昱还在后面没有赶上来,这个桓冲就开始要让自己写字了。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子很粗鲁吗?尤其是自己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和他的兄长平起平坐南北对峙的双雄,就算是桓温在这里,也不会这么硬梆梆地胡来吧? 一想到这里,张曜灵的脸色就冷了下来,轻轻地抽手离开了桌台,目光飘向了敞开着的房门口,淡淡说道:“王爷还没有来,还是再等一等吧。” “这有什么好等的?琅邪王年纪大了,走起路来也就很慢了。咱们不用等他,直接写就好了!”桓冲却是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就是桓温最信任的弟弟吗?虽然桓温势大,但是现在身在建康,怎么说也还是要给司马家一些面子的。尤其是现在两家还在议婚联姻,怎么说也算是亲家了,这么直接地说,真的是很没有脑子。 如果桓家的人就只是如次的话,那么桓温死后桓氏很快败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劳张公子挂怀,本王年岁大了,这腿脚就不灵便了。桓将军求才若渴,如果张公子有暇的话,还是满足桓将军的这一愿望为好。”这时候司马昱出现在门口,白净的脸上带着些运动过度的潮红,轻轻地喘息着,对着张曜灵说道。淡淡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那好吧,今日与二位相见也算有缘,难得见到桓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在下不揣冒昧,就献丑了!”张曜灵目光闪动,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书桌前面,一手执笔,另一只手铺开一张白纸卷,略一凝神,随即就挥毫下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看到张曜灵在这里奋笔疾书,略一休息的司马昱也凑了过来,但只是一眼看去,他就忍不住惊噫了一声。 自有汉子起,就有了书法。从甲骨文到金文,先秦以前书法作品存在于刀刻火铸之中。秦汉时期篆、隶逐渐成为流传的文字,木简、竹简、帛、绢、毛笔成为书写工具,这时候书法才开始渐渐走上正轨。 魏晋之际,章草由隶书快写演变逐现草体,与此同时楷书,行书出现,章草也演化出今草,草书和行书,也就成了这个时代最为流行的书法。 而张曜灵在昨天写《别赋》时所用的字体,虽然很多人都不认识,但是在不久公认的书法大家王羲之,指出张曜灵所写的其实是一种变异体的草书,只是比之前人的行草更多了一种奔放不羁的气度,狂而不怪,写作者必然是一位难得的书法大家。 张曜灵的真迹司马昱并没有见到,但是临摹的版本,却早已在司马昱的手中了。张曜灵的字体的确卓尔不群,但是此刻张曜灵下笔写的,却并不是昨天的那种字体。 9 不是才子? “这个嘛……”张曜灵向后退了两步,讷讷地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又被苏若兰瞪着眼睛给一口打断了。 “不许骗我!你每次说谎话的时候都会摸自己的后脑勺,我早就知道了!”苏若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得溜圆,指着张曜灵已经抬了一半的手臂,撅着嘴巴说道。“啊?还有这么一说?”张曜灵尴尬地放下了自己已经抬起了一半的手臂,两只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没话说了吧?”苏若兰有些得意地看着张曜灵难得一见的尴尬,小鼻子轻轻一皱,得意道,“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张曜灵自然不能把自己穿越的身份告诉给苏若兰,且不说她信不信自己的话,就算是信了,也必然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疯子。 只是看着苏若兰那双黑白分明犹如玛瑙一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张曜灵又知道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尤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多了这么一个泄漏内心的习惯,偏偏还让她注意到了,自己要是再编造谎言,尤其还是一个不能被她怀疑的谎言,那难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其实……”张曜灵的心思转得还是挺快的,只是略一停顿,一会儿他就有了主意。他看着苏若兰审视的眼神,缓缓说道,“其实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既然现在你问起来了,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苏若兰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张曜灵。 张曜灵的脸上突然有了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微微低下头去,底气有些不足地说道:“其实……那篇文章……是我抄的别人的……” “你抄别人的?”苏若兰一愣,但是随即她就变得怒气冲冲,气哼哼地对着张曜灵说道,“你觉得,这样拙劣的谎言,真的可以瞒得过我吗?” “又怎么了?我这可是说的实话啊!”张曜灵辩解道,这可真的是实话,难道这还有破绽不成? “好啊,你不是说那是你抄的吗?那我就要问问你了,你是抄的哪一位大才子的啊?那位大才子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呢?”苏若兰一脸的不信,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只是这几个问题,却让张曜灵无言以对。 “这个……” “没话说了吧?你不是说这是你抄的别人的吗?要我相信也很简单,只要你把这位大才子叫出来和我见一面就可以了。如果不行的话……”苏若兰一双大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张曜灵的时候声音也变了,故意放慢了语速说道,“……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切都是你骗我的呢?” “说假话你不愿意,说真话你又不相信,那你让我怎么说呢?苍天呐,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啊!”张曜灵仰天长叹,还好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大道,拐进了一条小巷,所以才没有引来旁人的围观。 “别叫了!”虽然周围没有什么人,但是苏若兰还是被张曜灵的这种惊人之举给吓到了,一迭声地压低声音对着张曜灵恨恨地嚷道。同时还四顾看了看周围,虽然张曜灵脸皮厚什么都没有觉得,但是苏若兰可没有张曜灵那种“刀枪不入”的功底,一张俏脸上,早已经泛起了淡淡桃花。 “好了好了,我就当你说的这是真的!”苏若兰实在是不知道张曜灵这个厚脸皮还可以在大街上干出什么事来,只好勉强宣布张曜灵过关。只是还没等张曜灵脸上得意的笑容完全露出来,苏若兰的下一句话,又接上了。 “就算你说的这个是真的,但是……”看到张曜灵一听自己说到但是就把一张脸拉的老长,苏若兰心中暗笑,强忍住停了一停,又接着说道,“……但是,你之前写的那种奇怪的字体呢?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写的字,还会有那么奇特的风韵?” “什么风韵啊?那不过是跟一个江湖卖艺的学了两手,那时候偶然看到他写这种字体,我觉得这种谁都不认识的字体很有意思,就跟着他学了几天。刚才那种时候写别的字撑不住场面,就用那种字体来吓一吓他们,哪有什么好奇怪的?”张曜灵说着话的时候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苏若兰的面部表情变化,虽然他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还会有那么大的破绽,但是面对着苏若兰这一个聪慧女子,他实在是不得不打起十万个小心。 打不得骂不得,麻烦的女人,烫手山芋,烫手山芋啊! 张曜灵心中感叹未完,苏若兰就已经开始说话了,不过还好让张曜灵松了一口气的是,苏若兰并没有对自己刚才的话露出什么笃定怀疑来,只是带着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真的是这样吗?我虽然于书法一道并不精通,但是看着你的字,我也觉得这种字体不逊规矩,却自有一种狂放不羁恣意奔放的气势在。看样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字体啊……” “没什么的,那不过你们没有见过,就是新奇一点而已,真的没什么好奇怪的。”张曜灵摆了摆手,看到苏若拉的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怀疑,最后又加上了一句,“那你总不会认为,就凭我自己,就能创出一种字体来吧?” “说的倒也是,只是……”苏若兰慢慢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对于张曜灵的能力并不怀疑,但是在她以往的认知中,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学识渊博文采斐然的大才子形象。要说他武力强悍说不定她还会相信,但是自创一门字体可非是那种不世出的大才所弗能为的,就凭张曜灵,这件事还真的有些不太可能。 “好了好了,那有什么可只是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张曜灵赶紧见好就收,连声叫着就催促着苏若兰赶紧走,“你看这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两个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好吧,走吧!”苏若兰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在走之前,她又回过头来看着张曜灵,得意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你这个大混蛋说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人家哪里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嘻嘻,没想到你自己这么好骗,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嘻嘻!” “啊?”这回轮到张曜灵傻眼了,他呆愣愣地看着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的苏若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呆立良久之后,张曜灵黯然一叹,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头,抬着沉重的脚步向前面的那个身影跟随而去。 张曜灵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苏若兰这个好奇宝宝给哄骗过去了。但是没有被他哄骗的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释然了。 或许会有很多人都睡不着了吧,但是那些人的事,与我张曜灵何干? 张曜灵知道自己昨天的那番举动有些冲动,但是在见到那个和她很相似的身影,再听到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他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是自己前世永恒的伤痛,即使在转世为张曜灵之后,他也没有完全摆脱掉那份最深刻的记忆。所以在见到那个和她非常相似的女子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的冲动,那么地不顾一切地打乱了自己之前藏拙装傻的计划,潇潇洒洒地张狂了一把。 或许会多一点麻烦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是麻烦了一点而已,我什么时候,又怕过麻烦呢? 张曜灵已经做好了承担麻烦的准备,心安理得地睡过了这一夜。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说是麻烦,第二天,那个麻烦就这么快地找到了自己的头上。 第二天,张曜灵正睡得香甜,会燃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砰砰砰”地响了起来,吵醒了张曜灵的好梦。 幸好张曜灵昨天虽然喝了一点酒,但是并没有再像和李新月的那一晚一样喝的酩酊大醉。只是在听到敲门声的那一瞬,张曜灵就霍然睁开了双目,从床上鱼跃而起,一双锐利的眼神望着敲门声不断的房门口,沉声问道:“是谁?” “是我,外面有人来找你,也不说是谁,看样子身份不一般,你早点起来,下去看看吧!”房门外面传来了李新月清冷的声音,似乎是从那晚之后,李新月在看着张曜灵的眼神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让张曜灵觉得莫名其妙。 “还这么早,来的是什么人?没有通报姓名吗?”张曜灵初醒,一听到是李新月的声音就放松了下来紧绷的神经,淡淡地打了个哈欠,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来找你的没错,你下来看看吧!”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新月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并不想和张曜灵见面。 “奇怪的女人,永远都搞不懂,她们到底在想什么。”张曜灵摇了摇头,对于李新月突然的转变很是捉摸不透,但是这个时候却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从床边捡起自己的衣服来慢慢地穿着,倒是没有因为李新月说有人来找,就加快速度。 张曜灵慢腾腾地穿完了内裳,外袍还刚伸进去一个袖子,房门那里又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而且声音比之之前更加大了。 “有这么着急吗?一大早的就扰人清梦,不知道这是很不道德的吗?”张曜灵不耐烦地喊道,手中穿衣服的动作,依然没有改变。 “什么道不道德的?快点给我起来!”出乎张曜灵的预料之外,门外传来的并不是李新月的声音,而是变成了苏若兰不耐烦的声音。 这时候张曜灵就不得不加快自己的速度了,这位小姑奶奶可不是别人,要是让她等急了,说不定直接破门而入。虽说这样子对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她要是再给自己叫上两声,那么自己这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声誉,就要传播到江东来了。 “起来了没有?穿个衣服有这么慢吗?”略停了一会儿,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好了好了!真是的,跟催命似的,你着什么急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是什么做的,怎么都起那么早啊!”张曜灵快速地穿上了衣服,赶紧走过去将被敲得山响的房门打开,一边还在嘴里不耐烦地嘟囔道。 “‘你们这些女人’?”房门打开,门口出现的是苏若兰那张绝美的面容,只是此刻她的脸上却又带上了昨天的那种怀疑,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也灵巧地从张曜灵的旁边钻了进去,进到里面就开始左右寻找起来。 “嘿!嘿!”张曜灵一连叫了好几声,才让苏若兰停下了自己的寻觅,抬起了一张带着些失望的俏脸看着自己,张曜灵义正词严地说道,“这里好像是我的房间吧?你这是找什么呢,是不是应该事前和我打个招呼呢?” “你刚才说‘你们女人’,是什么意思?”苏若兰却没有理会张曜灵的话,只是执着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啊,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这些女人,起的这么早,而且每天早上都来打扰我的美梦,不觉得不好意思吗?”张曜灵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和苏若兰提起李新月,鬼使神差的,就来这这么一句话打岔。 “真的是这样吗?”苏若兰的眼神之中还是带着浓浓的怀疑,不得不说,虽然张曜灵的演技一流,但是女人天赋的直觉,有时候真的是很可怕。 “好了好了,你这么早就又来砸我的门,到底有什么事啊?”张曜灵看着苏若兰还要继续审问下去,赶紧打断了她,岔开了话题。 “哦,是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要来找你,我在下面遇上了,就上来叫你了。”苏若兰果然被张曜灵给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和张曜灵纠缠之前的问题,转而回答道。 “是什么人?我们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这么早就来找我,可是有些奇怪啊!”张曜灵也收起了自己玩闹的心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道。 “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一个个的笑眯眯的,就是不说自己是什么人。我看着他们那假笑就讨厌,不过看样子他们的排场还不小,你自己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苏若兰不满地扁了扁嘴,似乎对于那些来人的观感很不好。 “是吗?看样子,还真的有些麻烦找上门了呢!”张曜灵的目光中闪烁了一下,伸手将房门推开,就向着门外走去,“既然如此,我去会会他们!” “等一下!”张曜灵刚向外走出了还不到三米,身后的苏若兰却又叫了一声,“蹬蹬蹬”地向着张曜灵的身后跑了过来。 “又怎么了?你不会还想跟着我一起去吧?”张曜灵以为苏若兰这个小丫头又是想跟着自己去了,又问道。 “谁愿意去看他们那些人,我只是有个问题刚才忘了问了,现在刚想起来而已!”苏若兰语速很快地说完了之前那一句,然后也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让张曜灵很不舒服的眼神望着他。 张曜灵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开口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身上穿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吗?”说着,张曜灵还在自己的身上左右到处看,不过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我问你,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那么高调?”苏若兰看着张曜灵,语气不善地问道。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张曜灵不知道苏若兰这又是怎么了,奇怪地说道,“我那都是借花献佛,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谈不上什么高调。” “是吗?”苏若兰却是冷哼了一声,扭了扭头不去看张曜灵的眼睛,带着些怨气说道,“你突然那么高调地展示你的才能,不管那是你的,还是别人的,至少别人都把那些当成是你的了。你那么做,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美貌女子,想要博取她们的欢心?” “丫头,你这联想能力,也太强了吧?”张曜灵苦苦一笑,无辜地摊了摊自己的双手,“我有那么无聊吗、再说你虽然老叫我大色狼,但是你看到我,对哪个女子行不轨之事了吗?我从来都是那种人,在凉州如此,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建康,又怎么会这么做?” “那谁知道!”苏若兰却背过了身去,只是声音继续传了过来,“我看那些人必然是建康城中大家族的下人,说不定,这就是哪家的小娘子被你的才学倾倒,这是来找你提亲呢!” “莫名其妙!”张曜灵懒得再和苏若兰,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不清,自从她跟着自己来到建康之后,好像越来越变得不正常了。 自己,还是下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来找自己的吧! 张曜灵主意打定,就不急不缓地走下了楼去。身后的苏若兰看着张曜灵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一双妙目中,突然满盈着泪水。 楼下面,有人等候。“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张曜灵手中毛笔在纸上飞快运转,旁边的人这时候也从刚才的笛声中清醒了过来,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围到了张曜灵的身边,只是看到了张曜灵写下来的第一句,旁边的众人中,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叹声。张曜灵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向下写下去。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一篇从未现世的《别赋》,就在张曜灵的超时空之旅下,诞生了。 赋,萌生于战国,兴盛于汉唐,衰于宋元明清。建安以后乃至整个六朝时期,对赋的推崇甚至超过诗。《史记》中称屈原的作品为赋,《汉书》也称屈原等人的作品为赋。后人因推尊《史记》、《汉书》,所以便把屈原等人作品称为赋。 这篇《别赋》,本是百年之后南朝时期的江淹,也就是成语“江郎才尽”的主角江淹所写。通过对人世间各种离别的描写,刻画和概括了他们的“暂离之状”和“永诀之情”,着意渲染了离别之苦,并进而把一切别离都归结为“怨”,却是一篇难得的佳作。流传后世千年以后,足以说明它的非凡。 “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至若龙马银鞍,朱轩绣轴,帐饮东都,送客金谷。琴羽张兮箫鼓陈,燕赵歌兮伤美人;珠与玉兮艳暮秋,罗与绮兮娇上春。惊驷马之仰秣,耸渊鱼之赤鳞。造分手而衔涕,感寂漠而伤神……”张曜灵手中笔飞转,极快地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狂放不羁却又难以辨认的字体来。 “你看他的字!他的字!”一人看着张曜灵一个个狂放不羁的字体横飞欲出,偏偏一个比一个难认,突然失声惊呼道。 这一声喊,众人这才注意到了张曜灵所写的字体颇为不同。 中国文字,从甲骨文到小篆,成熟于秦,促使隶书应运而生。至西汉隶书盛行,同时也产生了草书。魏晋时期楷书和行书兴起,魏碑是三国时期的墓志铭,这时期的书法大多为楷书;在东晋时期,行书就非常盛行。但是在这段时间,基本上仍然是多种书法并存,“篆、隶、草、行、真”各体具备的局面。 在场的众人虽然大都是女子,但是魏晋时期的女子可不是后世那种被宋明礼教完全禁锢的女人,尤其是在场的都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其文学修养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这几种书法他们都认得,但是看着张曜灵此刻所写的这种变幻无常飘渺无定的字体,却让在场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个样子……好像是草书……可是……也不太对……”谢道韫伸出一根白嫩若春葱的食指,顺着张曜灵的字体临空虚摹但只是写了两个字,就无法将之连贯了。张曜灵所写的字一个个恣意奔放,粗看似孩童信笔涂鸦之作,但是细细一看,其中却又有着一种很微妙的联系。一个个字笔走龙蛇,奇幻百出不逾规矩,笔致似有节奏地忽重忽轻,线条或凝炼浑厚,或飘洒纵逸,明明按照正常的笔画应该这么写,但是他却偏偏转了一转,又是一个恣意奔放不循常规的字体跃然纸上。 “下有芍药之诗,佳人之歌,桑中卫女,上宫陈娥。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硅,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张曜灵不理会别人的议论,依然在奋笔疾书,这短短的一会儿工夫,一行铺满整张桌子的雪白纸卷,就已经写满了一大半了。而上面,基本上都被张曜灵的那种没人认识的字体占满了。 “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赋有凌云之称,辨有雕龙之声,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着乎?” 写到这里,张曜灵骤然收笔。嘴里低低地将最后一句念了一遍,掷笔于桌上,一手将已经被谢道韫扫到了桌子下面的一个酒壶端了起来,仰头就往自己的嘴中猛灌了起来。 “人无趣,酒亦无味,也罢也罢,该走的,总还是要走的!”张曜灵“咚”的一声将已经被自己喝完了的酒壶扔在了地上,叹息着说出了这一句话,随后一手抓住兀自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苏若兰手,牵着她举步向楼梯口走去,飘然远去。 “这字……这赋……”谢道韫并没有拦阻张曜灵,她只是机械地走过去,看着墨迹未干的张曜灵所写下的那篇《别赋》,只是吃吃地说了几个字,就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 众人寂寂,一阵寂静之后,从屏风后面突然“蹬蹬蹬”地跑进来一个头发散乱的青年公子,看着呆傻傻的众人问道:“刚才吹笛子的那人,是谁?” 面对他这一问,众人才缓缓地回过神来。隐隐作为众人之首的谢道韫看了看来人,平静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后才缓缓答道:“是刚才的那位张公子,不过……” “是他?他现在人在哪里?”一听吹笛子的人居然是张曜灵,来人先是一愣,不过他知道谢道韫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骗自己的,他又急声追问道。 “他现在已经走了,我们刚才……”谢道韫的脸色有些黯然。 “走了?你们怎么能让他走呢?”来人一听张曜灵已经离开,顿时就着急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让我流泪的曲子,这样的一个人,没有和他把酒言欢,好好结交一番,怎么能这么走了呢?” “顾虎头,张公子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们怎么能拦住他呢?再说了,之前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对待他的,现在想一想,你再说出这种话来,不觉得羞愧吗?”谢道韫认得来人是吴郡四姓中顾家的“画绝、文绝和痴绝”的顾恺之,心中了解对方就是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性子,但是此刻听到他的话语中居然带着一丝责备的意思,当下俏脸一沉,语气有些冰冷地说道。 “我……”顾恺之有些张口结舌,尴尬地笑着,却不知道自己还说些什么了。 此刻顾恺之才从刚才的那股狂热中清醒过来,眼前这位可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倒不是陈郡谢氏有多么可怕,而是这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好惹啊! “咦,这是什么?”顾恺之左顾右盼想要找点东西岔开话题,这时候突然发现了在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卷,顿时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也不去看谢道韫不善的望着自己的眼神,径自就走了过去。 只是看了第一眼,顾恺之的脸上,就开始慢慢地变得凝重了起来。待由头至尾将全篇看完,顾恺之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对着外面大叫道:“子敬!子敬快进来!快来这里看看!你的性命在这里!” 顾恺之这一声喊之后,从屏风后面又转过来另一名少年公子来。他面色白白净净,看上去就透着一股书卷气,一边向着顾恺之这边来一边在嘴里笑骂道:“顾虎头,你又发什么痴?这里这么多人,你也不知道……收……收……” 一连“收”了好几次,此人的全部心神就被张曜灵留下的这一书卷给吸引去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上面那一行行的龙飞凤舞的字体,那一个“敛”字就再也忘了说了。 和顾恺之的反应不同,看完了张曜灵所写下的这篇《别赋》,他的额头上已经是满头大汗。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看着张曜灵的字迹不离开,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字体……和父亲的不一样……和张芝的也不一样……又好像都一样……这个钩……怎么是这样的……”说着说着,他就做出了和谢道韫之前完全一样的模仿动作,只是和谢道韫不同的是,他一连模仿了好几个字,还是没有露出和谢道韫一般的滞涩之感,依然在继续着。 “哈哈哈,子敬啊,你平时都这么叫我痴,今天一看,你可比我痴多了!”看着子敬那副魂不守舍只是照着书卷模仿的样子,顾恺之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恺之的笑声很大,只是完全被张曜灵的这幅书卷给吸引了全部心神的子敬,却完全没有听到顾恺之在调侃自己。 “哎,对了!”看着自己的朋友一时半会是没心情理会自己了,顾恺之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又问道,“这一篇要了子敬半条命的书法,是何人所留?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在建康城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也是那位张公子留下的。”谢道韫冷着一张脸没有回答,一名隐在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姑娘怯怯地回答道。 “也是他?怎么可能!”这回轮到顾恺之大吃一惊了,他凑过去又向着整篇《别赋》看去,只是越看下去,这脸上的神色就越加凝重。 “子敬,这是你的本行,你看看,这篇文章写了什么,握着只能猜个大半,但要是连贯起来,就觉得好像都猜错了!古怪古怪……”顾恺之苦恼地摇着头,同时捅了捅依然满脸迷茫地模仿着张曜灵字迹的子敬。 “这是一篇赋,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这么读的……”子敬的阻力带着深深的不确定,再次看了整篇文章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很慢地念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一篇文字并不多的《别赋》,就在子敬这一语速极慢抑扬顿挫的语调声中,被这么朗读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子敬才把这篇《别赋》读完,只是读完之后,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时近深秋,还是夜晚,虽然是江东但也已经多了许多的凉意,他这时候出了这么多的汗,倒不是被热的,而是在辨认张曜灵这恣意奔放不循常规的字迹的时候,耗尽心神所累的。 “这……这个……真的是那个张曜灵……他……他怎么会……”一个声音艰难地说道。 众人循声望去,这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一边的人已经全都聚到了这一边来,将这边的空间挤得个满满当当。而这时候说话的,就是其中的一个大家公子。 “敬弟,你怎么了?”王徽之这时候注意到了自己的弟弟面色不同寻常地看着桌子上的书卷,兄弟情深,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五哥,你……你看看这个……”子敬艰难地伸手,指了指面前张曜灵留下的那张书卷,而他自己的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上面。 “这个……”王徽之先是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细细一看上面的字体,这双眼睛,也马上变得和自己的弟弟一样得大。而且和他的弟弟一样的,他的手指,也喀什不由自主地临空模仿了起来。 “这真的是那个张曜灵写的?”这一回,这个问题是谢朗问的。他皱着眉头看着面沉如水的谢琰一眼,对着站在谢道韫身边的谢玄问道。 先是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看到她没有什么反应,谢玄略一迟疑,就答道:“没错,张公子在吹完那首令人难忘的笛子之后,就挥毫写下了这篇文章。听张公子说这是一篇叫做《别赋》的文章,只可惜我们几个都认不全,还好有子敬在,才让我们了解到……” 谢玄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朗就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那个张曜灵呢?去了哪里?” “他走了。”谢道韫替谢玄接上答道,只是她的声音中可没有太多的暖意。 谢朗没有在意她的语气,只是眉毛一拧,急声道:“他怎么就这么走了?文会才进行到中途,甚至都没有向我们说一句话,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真是北地怆夫,一点礼数都不知道!” “你们刚才是怎么对待他的?怎么,只需你们冷遇嘲讽别人,就不允许别人拂袖而去吗?”谢道韫的语气更冷,珠玉一般的声音打断了谢朗有些气急败坏的抱怨。 “你……”听到谢道韫这么对自己不客气,谢朗气结,伸手指着板着一张俏脸的谢道韫,就要反唇相讥。 “好了,都是自家人,能不能别这么胡闹?”这时候很少说话的谢琰突然出声止住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争吵,一双眼睛在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中扫视了一圈,脸色阴沉,沉声道,“走就走吧,以后有机会的话,还会再见面的。” “这个张曜灵……”谢琰的声音就像他的脸色一样捉摸不定,幽幽说道,“……还真是有些不一般啊……” 且不提在望远楼的这些人的重重复杂心思,苏若兰被张曜灵拉着就身不由己地离开了望远楼,一直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走了好一段路,苏若兰才从刚才对于张曜灵惊人表现的震惊中,回过了神来。 回过神来之后,苏若兰依然在跟着张曜灵向前走。只是这时候她看着张曜灵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地古怪。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我了?”虽然苏若兰一直跟在自己的背后,但是张曜灵却也敏锐地感受到了背后这个小丫头的古怪眼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她。 “哼!”但是让张曜灵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停下来问出这句话,苏若兰确实收回了自己那奇怪的眼神,但是却变成了一张生气的小脸,对着自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冷哼,小鼻子一挺,下巴一扬,给了自己好大一个白眼。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刚才也没哟得罪你啊?难道是刚才在楼上还没有吃饱,就被我这么拉了下来,现在肚子饿了,就开始怪上我了?”张曜灵知道这个小丫头心中肯定有着不小的疑问,但是却没想到她居然会生气,这时候心思一转,就开始开启了玩笑。 “呸!”苏若兰面色微红地啐了张曜灵一口,愤愤不平地指着张曜灵嗔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在那里胡吃海塞,一点形象也不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没有吃饭呢!” “那算什么,我们去那里就是去赴宴的,那么多人看着实在太讨厌了,看着就让人来气。不如化怨气为食量,先把自己的肚子填满,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张曜灵无所谓地笑笑,丝毫没有被苏若兰当面揭短而羞愧的意思。 “厚脸皮,真拿你没办法!”面对已经修炼到了脸皮“刀枪不入”境界的张曜灵,苏若兰除了给他一个大白眼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对了,你别岔开话题,我差一点把正事给忘了!”苏若兰似乎想到了什么,狠狠地瞪着张曜灵,原本柔美的声音也多了些怒意,“你说,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本事了?” 10 高的评价 谢盈雪喃喃自语道,却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张曜灵的眼神中,居然极隐蔽地闪过了一丝惊骇。 她刚才说的,不就是后来的唐朝的陌刀队吗? “如墙而进,柄驻于地,人马具碎”,这就是这种唐代之后就失传的陌刀阵,所具有的恐怖威力。 唐陌刀开始流行于高宗调露前后至开元十年之间。陌刀为一种两刃的长刀,较重,大约50斤。为现今武士刀(日本刀)的原形之一。其外形类似西游记中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不过是单尖的。 陌刀是唐步兵所持的双刃长刀,它自西汉斩马剑发展而来,又吸收了汉露陌刀及六朝长刀的形制与冶炼技术。有具体部门铸造,贮藏,管理。陌刀极为锋利,砍杀效果极佳,在战争中主要用来砍杀敌骑兵,而它的效果,就是上面的那三句话。 随着宋朝统一中原以后,中国冷兵器开始了新一轮的发展,大量新式的长矛、长刀、斧钺、神臂弩的诞生并武装了宋军,豪壮的陌刀成为奢侈的战争器材,宋朝战争的主要方向是同样是北方游牧民族,为了对付辽金的骑兵,长矛、斧钺开始成为军队的主要兵器,斧钺的大量装备从《武经总要》和宋石雕造像中得以佐证,斧钺的制作和使用技艺比陌刀要简单,对付骑兵同样有效,岳家军用“麻扎刀”“捉刀”“长柯斧”大破金军“连环马”,有效而不昂贵的兵器永远是军队装备的重要兵器,豪华的陌刀从此逐渐退出战争舞台,并且消失的极其彻底,是中国冷兵器的遗憾。 这种大威力的步兵兵种最早出现在史册上是在《新唐书》中:“阚棱,伏威邑人也。貌魁雄,善用两刃刀,其长丈,名曰“陌刀”,一挥杀数人,前无坚对。”而在《旧唐书》中,则记载了另一位中唐名将李嗣业:“李嗣业,京兆高陵人也。身长七尺,壮勇绝伦。天宝初,随募至安西,频经战斗,于时诸军初用陌刀,咸推嗣业为能。每为队头,所向必陷。” 即使是最早的阚棱,那也是隋末唐初时的人物。而这个谢道韫却能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想出了这种以步制骑的方法,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未经过战火的弱质女子,实在是让张曜灵不得不叹服这位传说中的“咏絮才女”,果然不是寻常人能比。 只是张曜灵心中转过的这些念头并没有说出来,谢道韫只是自语了两句就停了下来,可能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了吧,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么做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纵然能劈砍骑兵,只怕是士兵们也要被践踏而死了……” “不然,虽然张曜灵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有效,但是我觉得这个方法未必不可行,只是还需要试一试才知道!”张曜灵却摇了摇头,却没有给谢道韫一个肯定的答案。 “张公子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小女子胡言乱语,倒让张公子见笑了!”张曜灵的模糊答案却让谢道韫双眸一亮,只是她依然把张曜灵的话当作了安慰之言,并不相信自己的这个设想,有着那么大的威力。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男女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只要想出来的方法有用,又何必去管他是谁想出来的呢?”张曜灵依然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 “张公子果非寻常男子可比,世人皆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子虚度二十年,却也是第一次听到有男子,会这么说呢!”张曜灵这番近乎离经叛道的话,引得谢道韫眸中异彩连连,看着张曜灵的目光中,也多了些别的东西。 “谢姊姊,你们说的这些东西,我们大家都听不懂。现在你们也说完了,我们还是谈一点别的吧!”张曜灵和谢道韫的交谈告一段落,这时候坐席中一个穿着湖水绿色襦裙的女子张口叫了出来。 “是我一时太过忘情了,刚才苏妹妹说张公子笛子吹得特别好,我们几个姐妹都很好奇,这才让苏妹妹将张公子唤进来,还请张公子不要见怪我等的唐突无礼!”谢道韫确实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气度,刚从之前的交谈中退出来,此刻和张曜灵说起来也是不卑不亢,珠玉一般的声音却又让人听上去很难生出恶感。 “说我笛子吹得好?”张曜灵一愣,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紧摆起了手来,“不要听那个丫头胡说,我自己的那点水平也就能自己凑活着听听,要是真的在这里吹起来了,只怕是大家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说完,张曜灵还飞快地转过头去瞪了苏若兰一眼。只是很明显张曜灵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苏若兰接收到了张曜灵眼神中的威胁和警告,但是她只是做了个鬼脸就侧过了头去,明显不把张曜灵这从未兑现过的威胁放在心上。 看到自己的威胁完全被苏若兰无视,张曜灵在心中暗叹:看来自己真的已经退步了许多,想当年自己一个眼神过去,就连一只凶恶的猎狗都要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而此刻就连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只是这种变化,真的不好吗?好像……也不错啊…… 张曜灵急着一口否认,只是虽然张曜灵留给了谢道韫一个很不错的印象,但是此刻张曜灵的话,却被她理解成了张曜灵的谦词,也不知道苏若兰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妙目一转,只听得谢道韫珠玉般的声音缓缓响起:“张公子不必过谦,适才我们都已经听苏妹妹说起了张公子自谦的品性,在公开场合,一向是藏拙。但是这里的都是几个姐妹,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张公子随便吹一吹就可以。即使吹得不好,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微词的。” 张曜灵苦笑:“可是我的笛子没有带,我想……” 张曜灵并不想在这里向这些大家小姐展示自己的音乐,那是属于他两世的记忆,那不但是属于他的,也是属于她的…… “那没关系,正好道茂妹妹带着她随身而来的笛子,张公子如不介意,大可以以此吹奏!”谢道韫还没等张曜灵说完,就抢先给了张曜灵肯定的答复。 张曜灵本来以为,这种名为文会实为大家子弟吃喝玩乐的场面,不会有人带着什么乐器。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谢道韫就已经把自己的这条路给封死了。 “这个我……”张曜灵脑筋转得飞快,只是一转念间就又是一个借口,接着谢道韫的话就要继续推脱。 只是这时候,另一个张曜灵没有听过的柔美女声怯怯响起:“张公子不妨一试,我们大家……都很希望能听到张公子的演奏呢。” 这名女子的声音不同于谢道韫那珠玉一般的声音,字字清脆,透着一股珠圆玉润的温润感。而是从内到外,都是一种始终如一的温柔婉转。就像是初春的春风拂过面颊,柔软的花瓣滑落指尖,柔柔的,听上去就让人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怜惜之感,甚至不敢去大声说话,唯恐惊扰了这一位温柔娇怯的主人。 只是听到了这个声音的一瞬,张曜灵不但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说辞,一直平静的躯体更是陡然一颤,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反应却是有些大了。 苏若兰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张曜灵,不知道这个一向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张曜灵,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不平静。只是看着周围的人,苏若兰无言地张了张口,还是收回了自己想要拉住张曜灵的手。 那个温柔中透着娇怯的声音余音袅袅,张曜灵已经迫不及待地循声望去。待看到那个安坐在那里正一脸期盼和羞涩地望着自己的女子,张曜灵突然觉得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脏,陡然跳动了一下。 不只是声音,就连相貌……也是那么…… “你的笛子在哪里?”张曜灵抛下了自己原本推脱的想法,脸上带着一种复杂莫名的神色望着那名出声的女子,温言问道。只是虽然张曜灵已经强自压抑,但是他的声音中,依然难免地带上了一丝轻颤。 感觉到了张曜灵话语中罕见的颤音,苏若兰奇怪地看着张曜灵的面孔。 他的脸上好奇怪,不见了一贯的懒散,有些激动,有些眷恋,有些温柔,有些呵护之情,还有些……有些…… 还没等苏若兰把张曜灵脸上的情绪分析完毕,张曜灵已经向前走了过去,一把接过那名娇怯女子纤纤素手递过来的笛子,放在眼前一端详,眸中复杂万千,黯然一叹,道:“好笛子!” 笛子确实是好笛子,通体碧绿,摸上去有着温润的触感。只是张曜灵此刻说的好,却又有着其它的意思。 张曜灵把笛子放在嘴边,想了一想却又放下了,看着那名面色羞红不敢看自己一眼的羞涩女子,问道:“你想听什么呢?” 问的时候只说“你”,就连眼神也是只看着那名女子一人。这种明显的差别待遇,却让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到了异样,一个个的眼神就在张曜灵和那名女子身上来回打转,一个个的神色都有些怪异。 那名女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张曜灵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与众不同,脸上的羞红更甚,只是他还是忍着越来越加深的羞意回答张曜灵道:“无妨,张公子自己决定就好。”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既然这样,那就还是吹哪一个好了。”张曜灵好像根本没有感受到周围人望着自己的怪异眼神,叹了一口气,将笛子缓缓放在自己的唇边,闭上了眼睛。 很快的,一阵清远悠扬的笛声,就在这个房间中,缓缓响起了。 笛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在场众人初一开始还在心中思量着今日的张曜灵的表现,只是略略听了一小会儿,就被张曜灵的乐声给吸引住了,暂时也忘记了自己在想着的是什么。 笛声初起时,有如碧海潮生,悠扬飘荡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温暖,两种矛盾的情感却在乐声中来了一次和谐的统一,令人一听即沉醉其中。 紧接着,笛声陡然拔高,变得高亢激昂。举座皆寂静无声的厅堂中,激昂的音符敲击在每个人最深处的心脏深处,许多在场的人,眼神中都有了点点的泪光在闪烁。 而在笛声转到最高的那一瞬,笛声又降了下来。转折自然毫无滞涩之感,一时间只听得那音节就如潺潺流水般绵绵不绝,流进了每一个人的心中,也让在场之人眼中蓄满的泪水,决堤而下。 笛声缓缓变低,在绕过了最后一个转折之后终至完全消失,只余下余音袅袅不绝回荡。却只见得场中之人却一个个呆愣愣地,或陷入沉思,或独自垂泪,或黯然叹息。神色各异,却都是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 或许在场之人中,只有张曜灵这一个人,是唯一保持清醒的。他缓缓放下自己唇边的笛子,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帕在笛子上温柔地擦拭了一番,然后郑重地将其交给了,兀自沉浸于张曜灵的笛声中的女子的手中。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不在了……终究还是不在了……”张曜灵垂头低低一叹,黯然转身,向后退去。 只是张曜灵的这一句话还是惊醒了坐席中的一个人,谢道韫听到了张曜灵刚才无意中说出来的那一句话,张口就叫了起来:“快来人!笔墨伺候!”声音因为着急,破坏了原本的珠玉之感,倒是多了些尖锐。 张曜灵被谢道韫这突然的一声叫给惊住了,他停下脚步看着谢道韫,不知道这个让自己刮目相看的才女,又想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主意。 上面的人都已经被张曜灵的笛声给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但是下面的店家听之不清,再加上只怕也没有在场之人那份音乐的鉴赏力,依然还是清醒地等着伺候上面的诸位小爷。此刻听到谢道韫有些尖锐的喊声,只是隔了一小会儿,就有一名店小二,急三火四地抱着笔墨纸砚冲了上来,好不容易在谢道韫面前站定,嘴里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谢道韫却没有心情去管那名店小二的喘气声有多大,她甚至还抢过了小二手中的东西来,将酒桌上的杯碗盘碟统统扫落在地上,伸手将一张雪白的纸卷在桌子上摊开,紧接着又利索地捧过砚台,一只手研磨,另一只手将一杆毛笔递到了张曜灵的面前。 “这是干什么?”张曜灵有些讶然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毛笔,抬起头来看着正在低头磨墨的谢道韫,不知道这个想法奇特的谢道韫,这是又搞的哪一出。 “张公子的笛声让人惊叹,纵使‘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来形容也毫不为过!今日听君一曲……”听到张曜灵的声音,谢道韫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一双美丽的眼睛中满是小星星,这不得不让张曜灵,想起了后世的那些狂热的追星族们。 “过奖过奖,不过是随意吹一吹,随性而作,难等大雅之堂。”张曜灵落寞地一笑,这首曲子是来自后世的,那是只属于自己和……她两个人的记忆。如今在这个时代第一次奏响,这些人会有着这么大的反应也不奇怪。 只是能让这些人感动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离开了,她不在了,那个人虽然和她很像,但是她……终究还是不是她啊…… “张公子不必过谦,这些咱们之后再提不迟,现在,还是请张公子,将刚才的那首佳作,给补完了吧?”谢道韫说着又将手中的毛笔递给了张曜灵,只是这一次她的墨已经磨好了,在递给张曜灵之时,已经是一支饱蘸了浓墨的狼毫笔。 “什么佳作?哦,你是说……”张曜灵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自己之前随口说出来的那一句诗惹出来的话。 “没错,虽然只得一句,但是小女子已经可以看到,张公子的这一篇佳作,意境非凡。今日有幸听得如此佳句,还请张公子将全篇写下,也好流传后世!”谢道韫一脸殷切地看着张曜灵,此时此刻,早就已经不见了之前才女的从容不迫与雍容气度。 “全写下来?”张曜灵反问了一句,只是他没有等到谢道韫点头,就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让这篇《别赋》,现于人间吧!” 说完,张曜灵从谢道韫手中接过她手中的毛笔,走到桌前面对桌面屈身俯下,看着那一张已经铺好的纸卷,仰首向天闭上了眼睛,黯然一叹,同时又在心中加上了一句: “对不住了,江淹!你的版权,就被我提前占用了吧!” 感慨完毕,张曜灵双眼霍然睁开,提笔就在纸卷上,“刷刷”地书写了开来。苏若兰自顾自地拉着张曜灵就向另一边走去,张曜灵只好苦笑着跟着她走。房间中本就不大,转过屏风,就看到了和另一边完全不同的一副情境。 和张曜灵的预想其实差不多,这一边差不多全是年轻女子的天下,张曜灵一眼扫过,就知道了这里共有八名风姿各异的少女。一个个结着双丫髻,或者以发覆额,正是这一时代未婚女子的打扮。这也难怪,虽然魏晋时期因为战乱礼教之防松弛,对于男女之间没有宋明时期那么严苛,但是已婚女子,还是不大适合在夜晚外出与别的男子同席的。 只是在这里,却总共有着九个人。在八名女子的中间位置,却坐着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看样子年纪和张曜灵差不多,相貌俊朗,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坐在外面。虽然众多莺莺燕燕之间多一个男人很有些突兀,但是那些女子都没有什么尴尬之色,只是那名男子,却好像有些沮丧,微微地耷拉着头。 苏若兰拉着张曜灵走了进来,九双眼睛齐刷刷地向着张曜灵看去,骤然受到这么多美貌异性的注视,即使以张曜灵一贯的厚脸皮,也禁不住脸上觉得有些发热,微微地垂下头去。 “若兰妹妹,这位就是那位张曜灵张公子吗?”一个脆如珠玉的声音响起,向着苏若兰问道。 张曜灵闻声望去,就看到坐在距离那名中间的男子最近的一名素装女子,正睁着一双美目看着自己,刚才的声音,就是她的。 苏若兰还没有回答,张曜灵就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拱手答道:“在下张曜灵!” “张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小女子这厢有礼了!”那名女子站起身来向着张曜灵弯腰行礼,只是这一战起来张曜灵发发现,这名女子身量颇高,不同于张曜灵这几日来见到的江东女子一般,站起来比之张曜灵也只矮上一个头,应该有一米七左右,这倒是很少见。 “这位就是安石公的侄女谢道韫谢姊姊,刚才我们一直在说你的事,谢姊姊的见识非凡,对你的评价也很高呢!”苏若兰不待张曜灵出口再问,抢着就把这名女子的身份告诉了张曜灵。 谢道韫? 张曜灵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再次细细打量起对方来。一张俏脸温润如玉,五官精致,只是鼻梁颇高,初看还不觉得,此刻仔细一看,就可以感觉到对方于女性的柔美中却又带着一丝坚忍,这种矛盾又统一的独特气质,见之令人难忘。 这就是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咏絮才女吗?看上去除了长得漂亮,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张曜灵看得很认真,只是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十双眼睛在看着,一个有些不悦的声音在张曜灵的身前响起:“张——公——子!” “啊?”张曜灵愕然抬头,就只看到对面的谢道韫面色微红,而那名场中唯一的男子此刻却已经站了起来,挡在谢道韫和张曜灵之间,正满脸不悦地看着自己。 “大混蛋!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张曜灵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身边又响起了苏若兰咬牙切齿的低低声音。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张曜灵可以猜到,此刻这个小丫头的脸上,必然是满脸杀气地望着自己,这是自己之前惹怒她的时候,她一贯的表现。 “我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张曜灵这时候才注意到好像在场的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不只是谢道韫一个人面色羞红,剩下的那七名女子也是个个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去看自己,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让人难堪的事一样。 张曜灵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幸好这时候身边苏若兰强压着怒火的声音又低低地在张曜灵的耳际响起:“你在凉州胡闹还不够,在这里能不能注意一点?谢姊姊是长得极美,但是她可是要嫁人的人了,你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有多失礼你知道吗?” “啊?”张曜灵这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些人会这么奇怪地看着自己了,只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又势必不能说出来。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们:喂,我其实没什么龌龊的心思,只是终于见到了历史上的命人,一时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你们不要见怪。 自己要是真的这么说了,那他们非把自己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不可! 终于搞清楚了原因,好在张曜灵的脸皮还是有一定的厚度的,轻咳了一声开口解释道:“诸位切勿误会,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久闻谢家咏絮才女之名却一直缘悭一见。今日终于见到谢家娘子的真容,意识情难自禁,因此失礼了一些,还请勿要见怪!” 张曜灵还是有一些急智的,只是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就让他想出了这么一个勉强可以说出来的理由。这个理由说出来,虽然对面的谢道韫还是有些尴尬,但是现场的气氛,终于没有之前那么微妙了。 “阿遏,回来!”谢道韫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纷乱思绪,低声却又严厉地一声,就让脸上还带着怀疑的那名男子,说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重新坐了下去。 “张公子性情中人,倒是我们有些小家子气了。”谢道韫恢复了淡然的气度,看着张曜灵的时候也没有了丝毫的尴尬,珠玉一般的好听声音缓缓说道,“舍弟年少冲动,还请张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才是。” “哪里哪里,是我自己太失礼了,怎么可以……”张曜灵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不说了,他的眼珠转了转,看了看已经坐下来的那名男子,开口问道,“这位兄台,莫不是谢家‘封胡羯末’四才子中的‘遏’谢幼度?” “舍弟年幼,尚未出仕,张公子如何得知?”这回轮到谢道韫惊讶了。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这段时间在建康城中,也听到了不少的传言,偶然得知,偶然得知……”张曜灵有些尴尬地笑着,这一不留神,就又是一个命人出现了啊! 谢幼度,他更为人们所熟知的名字,是谢玄,幼度是他的字。作为陈郡谢氏中军事第一人,组建北府兵,在淝水之战中大败苻坚,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张曜灵如何能不知道? 只是现在谢玄却没有后世那么大的名声,此刻的他还未出仕,只是和建康城中的那些世家子弟每日厮混在一起,所谓“封胡羯末”谢家四才子,其实也只是这群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无聊时弄出来的称谓,除了他们中的人知道之外,在外面根本没有什么名声。谢玄真正地扬名在外,还是要在他数年后组建北府兵,军功卓著之后才渐渐有了些名气。而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家子弟而已,如此而已。 张曜灵说的含糊其辞,谢道韫心知其中有异,但是她也不方便细问,只好换了一个话题,又说道:“小女子数月前听闻张公子收复关中,复我山河,心折不已。今日难得与张公子一见,倒是有些问题想要向张公子请教。” “谢娘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只是我这人实在是粗人一个,只怕是很难回答得了谢娘子的问题了!”张曜灵恢复了常态,又开始装傻起来了。 谢道韫只是淡淡一笑,狭长的双眉一扬,一股英挺之气勃然而发,声音也多了些激昂之意:“五胡乱华依以来,虽有祖逖、刘琨和……桓大司马前赴后继地进行北伐大业,但却始终是功败垂成。张公子却完成了这么一件前所未有的壮举,实在是一件旷世奇功!却不知道张公子,方不方便向我们,透漏一下其中的细节呢?” “这个呀、现在在这里说这个话题,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四下看了看说道。 这里是在开文会,虽然说张曜灵对这个不以为然,但是在这个场合说被文人所轻视的铁血杀伐,的确是有些格格不入。 谢道韫却是双眉一扬,珠玉般的声音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家国之事,岂有什么合不合适的?虽然我等皆是女子,但也愿意关心一下国事。” “哦?”张曜灵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谢道韫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久闻谢家咏絮才女才名,机敏聪慧不输男子。我在这里先卖个关子,如果谢娘子是当时的张曜灵,却不知道谢娘子会怎么做?” 说完,张曜灵就一脸笑意地看着对面的谢道韫,带着考校的意味。 “张公子这个问题,倒是真的难为我这个小女子了……”谢道韫嘴里这么说着,但是却低头略一思索之后,就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狭长的双眸中有着光彩闪动,“既然张公子有此一问,那么小女子就斗胆妄言,在张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张曜灵眼神中讶色一闪而过,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谢道韫这么快就想好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得到了张曜灵的许可,谢道韫又站起身来,月白色的襦裙衬着她的身形更显得窈窕,她在房间中走了两步,然后就看着张曜灵,慢慢地说道:“小女子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是对于兵事,也有着自己的一些浅见。要灭亡一国,谈何容易?自古有‘取乱侮亡’之说,之前的北伐虽有良将,民心向背,但却屡屡失败。除了胡人铁骑难敌之外,还是因为胡人的内部稳固,时机不对。” 说到这里,谢道韫停了下来,带着些期盼地看着张曜灵。而张曜灵回以鼓励的眼神,让她的心中一宽,也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得到了张曜灵无言的鼓励,谢道韫继续向下说:“之前苻秦内部动乱,关中数大豪族举兵起义,并向朝廷请求出兵。朝廷以为里应外合大事可期,于是派出了殷浩领兵北上,但最终却落得个未战先败的下场,北伐大业无奈夭折,着实可恨!” 看着谢道韫一张俏脸上不加掩饰的憎恨,张曜灵差一点哑然失笑。还真的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虽然心思聪慧,有男儿之风,但是晋室内部的矛盾冲突重重暗流涌动,又哪里是表面现象那么简单的? 谢道韫没有注意到张曜灵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略一停顿,又继续说道:“失去了北伐军的支援,关中之义帜在持续了数月之后,也只能被氐人扑灭。此后苻健病重,氐人内部为争位而动乱,桓大司马再度北伐,在白鹿原与苻坚对峙数月之久,不得寸进。而张公子从凉州西进,却一路势如破竹,直攻入长安,在数日之内就将关中光复,却是一个奇迹!” “奇迹倒是谈不上,运气而已。你倒是说说,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到这些?”张曜灵无所谓地笑笑,又问道。 “关中四塞之地,长安更是天下第一城,城高墙深,易守难攻。当年的匈奴人也是在围困了多年之后,城中粮草耗尽才破城而入。张公子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突破长安城的高大城墙而入,我想……”谢道韫轻咬了一下红唇,带着些试探和忐忑说道,“……张公子是不是用了里应外合之计?” “说的没错,只是你说得其实也不全对,因为其实虽然我是想这么干来着,但是还没等我开始动手,长安城里面的人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等我动手的时候,只要打开城门就可以了。所以我才说是运气,运气而已。”张曜灵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道。 “怎么会?”谢道韫奇道。 “很简单啊,苻健这个时候死了,太子苻生虽然受命继位,但是却很少有人服他。苻坚更是从前线秘密潜回长安,还有雷弱儿等一帮乱七八糟的人都凑到了一块儿,大家在皇宫里就打了起来。大家打来打去,最后一个个都死了,最后还放了一把大火,把半个长安城都给烧着了。等到我见到的时候,就只见到一把冲天大火,还有一个不设防的长安城,等着我去接手了。”张曜灵摊了摊手,很随意地说道。 “这么简单?”谢道韫有些傻眼,呆呆地思索了一会儿,她有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问道,“可是我听说,张公子后来又在长安城头血战六日,如果氐人的军队都自相残杀了,那么和张公子作战的,他们是……” “唉,那只不过是刚开始沾了一点运气,氐人的人太多了,长安虽然收复了,但是在关中的其他地方,还有着很多很多的氐人在。他们知道了我张曜灵来了,就带着自己的军队围攻长安,我那时候就带着几千人,要不是后来援兵来得及时,倒是真的有可能做一个为国捐躯的烈士。所以我才说是运气,真的只是运气!”张曜灵摆了摆手,颇有些唏嘘地叹道。 张曜灵和桓温的对决,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心知肚明,两个人虽然一开始的目标不一样,但是等到长安易手,双方的目标其实就已经统一了。为了争夺关中,桓温才会那么不惜代价地狂攻,险些就让他真的得逞了。 只是两个人在名义上都还是晋臣,如果要是让这件事流传出去,那么两个人的名声就都毁了。身为同朝臣子却大动刀兵,争的还是本国的故土,这两个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所以这一战的真相,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即使两人已成敌对,但是在保守这一个秘密上,两个人的立场是完全统一的。 “即使是运气使然,那也要有干预冒险的勇气和判断时机的敏锐判断力。张公子不必过谦,这一次虽然是有着运气的成分,但是要没有张公子不顾自身安危的孤注一掷,只怕这一次的北伐,依然是要无功而返的下场。”谢道韫深深地看了张曜灵一眼,坚定地对他说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了,与胡人作战,最难以对抗的,就是胡人的重装骑兵。胡人自幼于马背上长大,其骑射技术,绝对不是我们短短的几年训练就可以弥补的。所以在关中之战中,虽然我们占据了天时,抓住了时机,但是在和胡人的对抗中,依然占不到上风,所以损失很大。”被名人谢道韫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张曜灵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却没想到谢道韫却又来了兴趣,而且还说出了一句让张曜灵大吃一惊的话来。 “张公子说的很对,从春秋时期开始,胡人骑马难下,中原的军队以步兵为主,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很少能够占到上风。中原缺少良马,也没有胡人骑射的风俗,要训练出一支比胡人还要强大的骑兵来,的确是不太容易。只不过……”谢道韫伸手比划了一个形状,有些苦恼地说道,“要是能找一些不惧死亡的勇士,受持长而锋利的斩马大剑,应该能够和胡人的铁骑一战……” 11 发散不当导致痈疮齐发 全场就因为张曜灵的这一句话而瞬间鸦雀无声,只是始作俑者张曜灵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说完之后居然趁着所有人都在发愣,一屁股就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良久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先反应了过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张公子不是在说笑吧?这个……” “没有说笑啊,我这个人虽然别的优点没有,但就是不说谎话,诚实得不得了!”张曜灵惬意地伸展开了自己的双腿,一脸认真地说道。 “呃……”张曜灵的这一个回答却让在场的人更是一愣,只是张曜灵那副认真中透着无尽真诚的面孔,却又让人无法笑出声来。 “张公子真会说笑,真会说笑……”问话的那人也只能一脸冷汗地讪讪而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作为反应。只是在眼神之中,却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深深的鄙夷。 在魏晋时期,《周易》、《道德经》、《庄子》并称为“三玄”,是这个时代最为流行的书籍了。这个时代盛行玄学,清谈名士们不要说一定要读这三本书,而且还需要将这三本书的真义都了解透彻,还要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今日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江东有名有姓的大家公子,一个个不说是倒背如流,也至少是熟读。而像张耀灵这样的不但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没读过《道德经》,而且还一脸的坦然,一点不好意思或者羞于见人的意思都没有,这却更让在场的众人心中对于张曜灵的评价,再次下降了一个等级。 果然是兵家子,连《道德经》都没有读过,简直比文盲都可怕!能收复关中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能打也不过是一个粗人,不值一哂! 经历过此事之后,张曜灵在众人中的形象,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面对着这么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人,那名狂士也失去了刁难的兴趣,摇了摇头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去和别的人高谈阔论去了。 就连原本坐在张曜灵身边的几个人,此刻也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张曜灵,陆陆续续的,一个个都离开了自己的位子,转到了别的地方。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在张曜灵的周围,就形成了一个隔离圈,中心只剩下了张曜灵孤零零的一个人。 受到了这么明显的冷遇,张曜灵却只是付之一笑,旁若无人地伸直了双腿,从旁边的宴席上拿起一个杯子,斟满酒,自顾自地小酌起来。 旁人继续开始高谈阔论,说着一些云遮雾罩只怕是自己也不甚了了的玄谈,只有张曜灵坐在中心位置,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看上去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他自己确实毫无所觉。 只是在厅堂中远离张曜灵的一个角落中,有一名面色青白大约有三十岁的华服男子低头对着自己左边坐着的一人悄声道:“你看此人……如何?” “看似懵懂,但是我总觉得……有些让人看不透!”那名男子的年纪比第一人略轻,一双狭长的双眼微微上挑,透着一股女子般的阴柔。 “我也觉得如此,一个收复关中灭掉苻秦的人,不可能如此简单!”前一人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那人说道,“我再去试试他!” “嗯,小心一点,不要让他看出破绽来!”那名女子般柔美的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刚才说话的人点头站起身来,径直向着旁若无人的张曜灵那里走去。 “张公子,你……”那人走到张曜灵的身边正要开口,只是见到张曜灵此刻正在一手抓着一根鸡腿吃得满嘴油腻,眉头一皱,他只好微微侧过头去不看张曜灵那难看的吃相,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此时也只好停下不说了。 “唔……”张曜灵一口撕下鸡腿上最肥嫩的一大块肉来,一边在嘴里咀嚼一边口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你有什么……事……我……” “看来张公子还有些忙,那么在下就先等等了。”那人眼神中的厌恶一闪而过,暗含嘲讽地说道。 好在张曜灵吃东西的速度一向很快,很快的一条肥嫩的鸡腿就在他的嘴里变成了一根光溜溜的骨头,他一把甩掉嘴里的骨头,嘴上还残留着一层油腻的油渍,就微笑着对来人说道:“这位公子贵姓啊、不好意思,在下初到贵宝地,很多人都不认识呢!” 那人收起了自己眼底深处隐藏的情绪,淡淡地看着张曜灵缓缓说道:“无妨,在下谢朗,对张公子的壮举仰慕已久,今日难得一见,因此想要过来结识一下张公子。” “结识我?”谢朗说的文雅,只可惜张曜灵的样子却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先是一脸大讶,随即大模大样地摆了摆手,“我有什么好结识的,大家认识认识就可以了,现在我们两个都见面了,也算结识了,谢公子就请回吧!” “怎么?张公子觉得……”面色青白的谢朗脸上浮起一抹羞怒,和张曜灵说起话来也少了客气,“……张公子觉得,在下没有和张公子结识的必资格吗?” “啊?”张曜灵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随即又大摇其头,一双油腻腻的大手也在摆来摆去,“我可真没那个意思,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那么张公子这么说,却是什么意思?”谢朗眼神一转,问道。 “我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因为……”张曜灵装作难为情的一副样子,憋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道,“……因为我实在是没多少墨水,听说你们这里的人要结识的话一定要考校一下对方的才学,我是怕到时候出丑,这才这么说的,可没有看不起谢公子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谢朗眼神中的轻蔑再次闪过,只是在嘴上他还是语气不变,“张公子虽然在文采上……有些……有些欠缺,但是能够收复关中,也足以见得张公子,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将,堪比古之卫霍……” “先等一下!”张曜灵这时候突然打断了谢朗的侃侃而谈,迎着谢朗有些不解的神色,张曜灵弱弱地问道,“不知道谢公子说的这个卫霍,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个……”被张曜灵的这个问题差一点没有叫出声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终于还是忍住了,谢朗牙疼一般怪声怪气地说道,“这个卫霍……可不是什么东西……他们是……” “不是东西?”张曜灵反问了一句,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愤愤不平的神色,一脸气愤地看着谢朗,大声说道,“谢公子拿两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和我张曜灵相提并论,可是以为我张曜灵,也不算是一个东西?我张曜灵虽然不通文墨,但是谢公子如此说,却是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这个……”看着一脸愤愤不平地瞪着自己的张曜灵,谢朗突然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传说中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大概就是自己现在的真实写照吧? “朗弟,出什么事了?”刚才张曜灵说话的声音实在是高了一点,旁边就有人在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刚才和谢朗小声交谈的那名面貌阴柔的男子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开口问道。 “这位是……”张曜灵的目光移向了这时候走过来的人,问道。 “在下谢琰,不知道是不是舍弟哪里得罪了张公子,还请张公子多多见谅!”原来这名面貌柔美似女子的男子,就是这一次邀请张曜灵出席这一次文会的谢琰。 乍一听到谢琰这个名字,张曜灵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面色阴柔却又带着威严的年轻男子,脸上的愤愤不平之色依然如故,只是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谢琰的脸上顿时就抽动了一下,只是他很好地控制住了。淡淡地看了旁边一脸无奈的谢朗一眼,开口问道:“朗弟,这是怎么了?” 张曜灵可以肆无忌惮地抓着那个近乎白痴的问题大声嚷嚷,谢朗却是不好意思像张曜灵一样丢人。他走到谢琰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悄声告诉了他刚才的一切。 听完了谢朗说完的一切,谢琰神色不变地看了看面前依然一脸愤愤不平的张曜灵,对着张曜灵淡淡说道:“张公子可能真的误会了,朗弟刚才说的那个‘卫霍’,是指前朝汉代的卫青和霍去病这两位将军,是在称颂张公子的军功,可不是在挖苦讽刺张公子。” “是吗?”张曜灵歪了歪脑袋,依然带着怀疑问道。 “确实是这样,张公子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找信得过的人去问一问,就知道在下所说的不假了。”谢琰神色不变,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算了,我相信两位谢公子不会故意捉弄我这个粗人的,是我想太多了,那个谢……”张曜灵这时候苦苦思索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记起来说道,“谢朗公子,这里对不住了!我自罚三杯!” 说完,张曜灵一手握住了桌子上的酒壶,另一只手攥起了酒杯,一杯进肚紧接着又倒了一杯,一连三杯下肚,脸上依然面不改色,这份酒量,倒是让对面对他心存轻视的谢家兄弟,多了一丝仅有的惊讶。 “张公子在这里安坐,我等就不打扰……”谢琰的眼神在张曜灵身后的杯盘狼藉中一转,淡淡说道,“……不打扰张公子尽兴了!” 说完,谢琰拱手告辞,谢朗追随其右,走得倒是很干脆。 谢家两兄弟一走,张曜灵只是笑了笑,抓起桌子上的另一根鸡腿,继续开始大吃大嚼起来,及时周围的鄙夷眼神越来越多,他依然浑然不觉。 只是张曜灵的狼吞虎咽之旅还是要不得不中止了,因为在这个时候,在张曜灵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一脸娇嗔的美丽少女,正鼓着两腮气呼呼地看着张曜灵。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张曜灵奇怪地看着面前气呼呼地看着自己的苏若兰,将手中的鸡腿伸了伸,对她说道,“你是不是没吃饱?你看这里还有许多东西呢,你要不要也来点?” “吃吃吃,你能不能想一点别的!”苏若兰愤愤地呵斥着张曜灵,却又顾及到别人又压低了声音,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洁白的绢帕,在张曜灵面前一伸,“喏,快点擦一擦你的嘴上和手上,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干什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这有什么不好的,自从离开凉州之后,这还是吃的最好的一顿呢!”张曜灵没有接苏若兰那方绢帕,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满手的油腻,沾上了你的手帕那可就不好了。我去下面找个地方洗洗手,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 “罗嗦什么,让你擦你就擦,我都不在乎,你在乎这个干什么!”苏若兰妙目一瞪,将雪白的绢帕塞到了张曜灵满是油腻的手中,凶巴巴地说道。 手上已经接了过来,张曜灵只能苦笑一声,开始在上面擦了起来。 胡乱地擦了个大概,张曜灵将已经揉成一团的手帕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抬头看着苏若兰随口问道:“怎么出来了?在那面怎么样?” 看到张曜灵就这么把自己的绢帕给收了起来,苏若兰的脸上骤然一红,她把头微微一转掩饰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挺好的呀,虽然这里的男人挺讨厌的,但是那边有几个姐妹实在是不错。我……” 苏若兰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瞪了张曜灵一眼,娇嗔着说道:“又被你这个家伙气糊涂了,我现在出来是要带你去见见她们,她们现在还在等着呢!” 说着就要上前拉着张曜灵走,只是张曜灵却向后一缩闪了开来,张口说道:“你这是干什么?那边是你们女人待的地方,我去那里算怎么回事?” “谁说那边就只有女人的?”苏若兰却很执着,一把拉住了张曜灵的袖子,就要往前走,“再说你在这里也不受人待见,不要跟我说不是这样哦,我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身不由己地被苏若兰扯着袖子往前走,张曜灵苦笑连连,却也只好这么离开了这里。 苏若兰的到来,早已经被这些周围的人注意到了,甚至就连他们之间的一言一行都被众人看在眼里。此刻苏若兰这么拉着张曜灵向着另一边走去,更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有人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着张曜灵离开,坐在角落里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张曜灵的谢朗,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谢琰说道:“二哥,那个张曜灵被拉到那边去了!” “我看到了。”谢琰脸上面无表情,一手端着一个酒杯,放在自己的嘴边细细浅酌。 “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这是我们的宴席,让他们出席就已经是他们大大的荣幸了,他们这么喧宾夺主,岂不是……”谢朗看着谢琰那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表情,脸上却更显得焦急,却被谢琰一句话给打断了。 “朗弟,慎言!”谢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狭长如女子的双眼中透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就连声音也变得冰冷如霜,“大家本是同宗兄弟,同出一脉,怎可说这种话?以后切不可再说这种不稳妥的话,要是传到二叔的耳朵里,就有你的好受了!” 被谢琰的训斥说得脸上有些讪讪,谢朗不满的嘟囔的声音也低了许多:“本来就是这样嘛……我爹知道又怎么了……他其实不也是……” 看着谢朗那明显不服气的表情,谢琰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语气对谢朗说道:“朗弟,这种话只可在你自己的心里想一想,以后对任何人,不管他是谁,都不可再说这种话,知道吗?” 看着谢朗那还是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谢琰只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其实是为我好,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宗兄弟,都是一家人,再加上我爹还那么喜欢他们两个……” 说到这里,谢琰的狭长眼眸中寒光一闪,略一停顿之后,继续语气不变地向下说去:“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这种话以后切不可再对别人提起,万一传到了外面,丢面子的,还是我们谢家人!” “知道了知道了,玩偶又不是那么碎嘴的人……”谢朗低低地嘟囔道,还是带着一丝不耐烦,看样子对于谢琰刚才说的话,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朗弟,就算他过去了他们那边,又能怎么样呢?”注意到了谢朗的表情,谢琰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一个粗俗到连‘卫霍’都不知道是谁的无知之人,除了能给别人增添一些笑料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说完,谢琰和谢朗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无声而笑,笑得如此的自得,如此的轻蔑。这个声音一出,张曜灵瞬间停下了自己缓缓向外走出的脚步。背对着厅堂中的众人,张曜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隐藏的冷笑:终于出来了吗? 在一进这家望远楼的时候,张曜灵就已经凭借自己的敏锐感知,感觉到了在这座三层的望远楼上,其上有着数人的浅浅呼吸。虽然张曜灵无法准确地判断出上面到底是有多少的的人,但是张曜灵可以大约判断出,上面的人,至少也在二十以上。 而在进来之后见到的这些人,张曜灵已经大略判断出了对方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在一楼大人大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士族子弟和庶族士子,虽然其中有几个人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有几个还显露出自己的不凡家世,但是看着他们此刻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后的畏缩敬畏之感,张曜灵就可以判断的出来,这些人出身于那些高门大族的话应该是真的,但是他们必然是那些不受重视的旁支,而绝非嫡系。 在一楼安排下这些小鱼小虾,不过是借着这些人来试探试探自己的斤两。要是下面的这些小鱼小虾的刁难子都招架不了,那么那些人也就没有必要出面,对自己的评价也就大大降低了。 但是此刻张曜灵却已经明显在交锋中占据了上风,虽然手段多少有些出人预料,甚至还有些让这些人鄙夷,但是事实就是,张曜灵已经将下面的这些人全都说得哑口无言,完全被张曜灵横扫了。 此刻上面的人就只能出面了,要是再不出面,那么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张曜灵,说不定就真的这么拂袖离去了。只是如果张曜灵真的走了,带着大胜离去,那么他们的这么多天的布置不但全都浪费了,就连他们这些人,说不定也要大大地受一次嘲笑。 他们从心底里对于张曜灵是带着鄙夷的,如果真的被张曜灵这么离去了,那真的会让这些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们,难以忍受这种羞辱的。 所以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叫住了转身就要走的张曜灵。 楼梯上传来了“咯咯”的声响,张曜灵缓缓转身,看着自楼梯上拾阶而下的那名白面少年,张曜灵淡淡开口:“这位兄台,叫住我有何贵干?” 那名白面少年看上去年纪比张曜灵大不了几岁,但是一开口却透着一股不同常人的威严:“在下王徽之,二楼之上才是我等为张公子安排的宴饮之所,请张公子随我移步楼上!” 王徽之?是王羲之的哪一个儿子呢?记不太清了…… “哦?”张曜灵的眼神在一楼这些人的身上转了一圈,眼睛一眯问道,“那么这些人……” 王徽之脸色不变,淡淡地看了在场众人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些也是此次文会的嘉宾,但是张公子的位置在二楼,还请张公子随我移步楼上。” 淡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喜怒,但是张曜灵却注意到,在王徽之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那些之前还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的众人,都纷纷羞惭地低下头去。 失败了,就连一份平等的尊重都没有了,只能做一颗遭人嫌弃的弃子了! 在王徽之的静静注视下,张曜灵低头略一思索,就抬起头来伸手指向楼梯口:“既然如此,王公子先请!” 那是你们的人,你们自己都这么冷漠,我又为什么要去管他们的死活! 王徽之应了一声就转身在前面带路,只是走了两步一回头却发现在张曜灵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娉娉婷婷的美貌少女,他不由得好奇地停下了脚步:“这位小娘子,不知道和张公子是……” “哦,这是我一位长辈的独女,这一次随我来到建康,我这一次来是带她来这里见一见世面,王公子,这应该可以吧?”张曜灵回头看了看,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苏若兰,问道。 “当然可以,这一次的文会无分男女,再说在楼上,也还有不少的淑女名媛。我看这位小娘子气质非凡,想来也是一位才学非凡的才女。一会儿到了楼上,还要向这位小娘子多多请教了。” 苏若兰裣衽施了一礼,虽然这个王徽之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让苏若兰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和那个贺岷相比,可就太淡然了许多。 “张公子请。”王徽之说着请,但是自己却依然走在前面。张曜灵却没有和他争的意思,随遇而安地走在他的身后。只是在上楼梯的时候近距离地走近了王徽之的身边,扑面而来的一股香气,却让张曜灵不由自主地皱起了鼻子。 在这个时代上流男子敷面涂粉是时尚,眼前的这个应该是出身琅邪王氏,史上大名鼎鼎的王羲之的儿子的王徽之,应该也是此道众人。只是张曜灵实在是个一类,对于这个时代的这种时尚实在是不感冒,此刻近距离地闻到了这种浓烈得有些刺鼻的气味,不由得让他放慢了脚步,和前面的王徽之保持了一段距离。 “怎么了?”看到张曜灵面上似有不虞之色,苏若兰悄声问道。 “味道太重了,受不了。”张曜灵侧过头来和苏若兰小声说道。 “嘻……”苏若兰掩口而笑,声音压低没有让前面的王徽之听到,对着脸上有些痛苦的张曜灵说道,“你总是那么古怪,大家都那么做,这也很正常的啊,倒是你……” “别人是别人的事,我可不喜欢把自己的身上搞得香喷喷的,像个女人一样,想想都觉得可怕!”张曜灵悻悻地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苏若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这时候前面的的台阶已经消失了,王徽之在前面突然站定,朗声说道:“张公子来了!” 在王徽之说话的功夫,张曜灵已经从他的身边走过,踏上了二楼的地板,向着二楼上的格局看去。 二楼上和一楼的面积差不多大,但是上面的布置却和一楼完全不同。偌大的空间中只摆放了三张案几,三三两两大约有十多人在这里坐着。而在北面的偏中位位置,摆放了一张绘着鸟兽图的屏风,在另一边看不清人影,但是从一阵的窃窃私语中,张曜灵听得出来,那一面,就应该是女子的席位了。 苏若兰乖巧地走到了屏风后女子的区域坐定,张曜灵并不担心聪慧的苏若兰应付不了这里的场面。毕竟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苏若兰不会有什么人去找她的麻烦,麻烦的,是自己啊! 果然,张曜灵的考虑,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在王徽之喊完那一句之后,厅堂中暂时安静了一会儿,但是之后,一众人很快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笑谈。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说着自己的事,就连把张曜灵引上来的王徽之也不声不响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倒把张曜灵给晾在了一边,没人搭理了。 受到了这种冷遇,张曜灵却好像是早有预料。无所谓地淡淡一笑,他看准了在靠窗的一个位子还有空位,就走过去准备先坐下,但是在张曜灵刚准备坐下的时候,旁边就有一个人连声叫着拦住了张曜灵。 “这位张……张什么来着?”那个人明显喝了不少,一张脸上红彤彤的,满嘴酒气喷着就一把拉住了张曜灵的胳膊,阻止了张曜灵坐下的动作。 “在下张曜灵。”张曜灵微微侧过头去,避开了这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对……张……张曜灵!这……这个位子……可……可不是那么容易……那么容易坐的!”那个人摇摇晃晃地拉住了张曜灵的胳膊,只是自己却站不太稳当,到最后,还要靠拉着张曜灵,才不至于滑到地板上去。 “怎么、这里还有别的人坐吗?”张曜灵脸上神色不变,平静问道。 “这……这里……”那个人喝得实在是不少,大着舌头怎么都说不出来,一着急,却没抓稳,居然真的滑到了地板上。 哄堂大笑,笑声还没有止歇,旁边就有一个人替这个不能说的人接上去说道:“这一次的望远楼文会,是诸位以文会友才举办的。在座的每一位都是饱学之士,只是张公子之前素未谋面,对张公子了解的实在是没有多少。不知道张公子可否展示一下胸中的才学,让我等也受教一番呢?” 话说得看似很客气,但是张曜灵却已经听出来了对方话语中的隐含意思:“这是才子宴,你一个兵家子,有资格坐在这里吗?” 一时间整个空间中鸦雀无声,张曜灵在这群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中扫视了一眼,最后平静地说道:“抱歉在下实在没多少才学,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 “哎——”旁边又有一个长发披散作狂士打扮的少年站了出来,一挥手上宽得像口袋一样的大袖,故作不羁地斜睨了张曜灵一眼,说道,“久闻张公子有神童之名,何必如此谦虚?今日在下不才,就先来领教一下张公子的才学了!” 说完,他走过来就要拉住张曜灵的袖子和他说,张曜灵却在看了对方的袖子一眼之后皱了皱眉轻巧地躲开了,皱眉问道:“这位兄台,家中年景不好吗?” “嗯?这是何意?”那名狂士一愣,去抓张曜灵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兄台如果家中有困难的话,大可以向在下明言。在下虽然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富豪,但是区区一件干净衣服,在下还是可以承担的。”张曜灵皱着眉头看了看对方那件油垢斑斑的大袖长袍,好心地说道。 “啊?你说我穿这件衣服,是因为家中贫困?”那名狂士明白了张曜灵的意思,先是呆愣着看着张曜灵,随后却突然仰天狂笑,一边笑一边舞动着两只污秽的大袖子,倒让张曜灵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 “真是笑死我了……居然有人……有人说我家贫……”那名狂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力气,指着张曜灵的时候眼里依然带着浓浓的嘲笑,那眼神就仿佛一个养尊处优的百万富翁,在看着一个头一次进城的乡巴佬一样,“张公子没有见过吧?我之前刚刚服过了散,服过散之后必须穿着这种旧衣服才能便于行散,不至于损伤肌肤。张公子在凉州,没有见过吧?这倒是难怪了……哈哈哈哈……” 毫不掩饰的嘲笑与鄙视,张曜灵却毫无尴尬或者羞怒的神色,反而还故意郑重其事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就点点头回答道:“说的没错,在凉州,的确是没有听说过什么行散的。不知道这位公子说的散,是什么东西?” “所谓行散,是在服了五石散后,就要快步行走来散发药性。在张公子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服过了一次,那种逍遥的感觉,真是……”那名狂士闭上眼睛自我陶醉了一会儿,随即睁开眼睛看到张曜灵那副有些茫然的神色,又问道,“张公子,不会连‘五石散’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张曜灵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位公子说对了,我还真没有听说过,什么‘五石散’之类的。” “连‘五石散’都没有听说过?哈哈哈哈……”这一回不止是那名创者污衣的狂士在笑了,而是整个房间中的人,都在哄堂大笑了。而他们所有人嘲笑的对象,就是身处中心一脸平静的张曜灵了。 五石散是什么?张曜灵真的不知道吗? 当然不是了,他不但知道五石散是什么,还亲眼见过五石散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是现在,他却不想说。 “五石散”是东汉名医、被后人尊称为医圣的张仲景发明的中药散剂,主要成分是石钟乳、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故名“五石散”,药性燥热,是用来治疗伤寒的,却不知何人首先发现了“五石散”另外的一种作用——“服五石散,非惟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又经著名美男子、玄学大师何晏的推崇,服“五石散”就成了魏晋高门流行的时尚,据说服食之后身体忽冷忽热、有一种短暂奇妙的痛苦,随后精神便会进入一种纯粹忘我、飘飘欲仙、类似《庄子》逍遥游的那种超凡脱俗的玄幻状态。 只是这只是那些服过“五石散”的人才会这么说的,要是按照张曜灵的说法,这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毒品,只是在成分上有些不一样而已。 只是这种五石散还有着其他的毒副作用,这种五石散都是由五种矿物质组成,乃是大热之物,本是张仲景创造用来治疗伤寒的。但是后来却被这些无聊的名士们当成了鸦片烟一样服食成癖,吃到肚子里热得受不了,必须靠行走发散才能不至于热死。 在当时,发散不当导致痈疮齐发、溃烂而死的不胜枚举,魏晋年间的大名士皇甫谧,本身就是高明的医士,著有《针灸甲乙经》,为稚川先生所景仰,但就是这个皇甫谧,因为服五石散,身体浮肿、四肢酸痛,痛苦得大声号叫、寻死觅活,为了行散解除身体的燥热,他隆冬季节光着屁股卧于冰上,以至于后来得了严重的风痹之症。 只是尽管有着这么多的例子在前面,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有着那么多的人趋之若鹜,甚至还将之视为时尚。据说在市面上,一剂据说要五千钱,和后世的那些什么各种毒品之类的相比,还要贵上许多。 对于五石散,张曜灵有着比这些人更加清醒的认识。在凉州和陇西,张曜灵也曾经在一些地方见过,但是那些东西,都被张曜灵给秘密销毁了。对于张曜灵来说,这种和毒品没什么两样的五石散,还是在自己的地方销声匿迹比较好。 此刻面对着这群肆无忌惮地嘲笑自己的众人,张曜灵却是淡然处之,眼神澄亮如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群围在自己身边嘲笑自己的人们。 笑了好长时间,张曜灵却始终没有像他们预想中的那样恼羞成怒,只是很平静很平静地看着他们,渐渐的,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有些讪讪地看着卓然而立的张曜灵,那名狂士清了清嗓子,甩了一把大袖,走到张曜灵的面前说道:“张公子,在下不才,愿意先做那个抛砖引玉之人,请张公子不吝赐教。” 张曜灵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对方,静静的,不发一言。 “张公子可还记得,在老子所著《道德经》第四十二章《冲气为和》中,有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不知道张公子于此为和之气,有何见地?” 众目睽睽之下,张曜灵很淡然地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好意思,在下虽然就听说过,但是可惜从来都没有读过《道德经》。对于这位兄台的问题,在下实在是无言可对。” 张曜灵一语既出,在场一直在注视着他的众人,却像同时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个个呆呆的看着他,整个厅堂中寂静得可怕。 12 破旧衣衫的林业 “当朝秦州刺史张曜灵张大人到……” 迎宾唱了官名,但是酒楼内的人只是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却没有一个人出去迎接,看样子好像都得到了什么同样的授意,即使之前那个嚣张的的陆邛此刻也不敢嚣张什么,急慌慌地返回自己的位置,整个大厅中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从店门口出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众人装作若无其事地向门口看去,只见到一名年纪约有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先行走入,这就应该是张曜灵了。 众人似乎都得到了同样的授意,虽然张曜灵长得很有美男子的级别,放在平时说不定这群闲得无聊的士子们还会上去结交一下,但是现在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准备低头。 但是还没等众人低下头去,环佩声响起,从店门外面,翩然又走进一人。众人只是略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顷刻间,整个厅堂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别的声音,只剩下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店门外面依然是浓重的夜幕,只有对面店家的淡淡灯光反射,看上去昏暗朦胧。但是就在这朦胧之中,翩然进来的这一人,却是一名难得一见的绝色丽人。 一身淡绿色襦裙的丽人,众人望时正在轻提裙裾迈过门槛,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相貌。但是就只是此刻望去,只见她身纤如月,长发逶迤至臀,周身纤巧合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柔美与妩媚。鬓边的两缕青丝垂下,看不清相貌,却更增添了让人见到她相貌的渴望。 轻轻的一声响,丽人一只脚迈过了门槛,踩在了店门内的地上。在一众人的瞩目之下,丽人缓缓抬头,轻撩起鬓边的几缕调皮的青丝,真颜展现在众人面前,顿时在这个一片寂静的厅堂中,就响起了一声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丽人确实是丽人,肌肤娇嫩如玉,一双澄澈的眸子亮若星辰,让人不敢直视。眉目如画,幽若远山的黛眉,娇挺秀气的鼻子,小巧嫣红的双唇,宛然画中仙子。尤其是在她的两颊上,还带着两抹浅浅的晕红,与那些用胭脂涂抹的女子不同,看上去仿佛一个熟透了的苹果,犹增恬美与娇羞,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韵浑然天成。乍一见到她的容貌,就仿佛闭月的浮云初开,泻下那满天清辉的刹那,让人的心中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丽人缓缓行进,一抬头乍一见到厅内众人都用那种火辣辣的目光看着自己,丽人脸上的两抹晕红蔓延开来,微微低下头去,她轻轻地走到先行一步进来的张曜灵身边,不着痕迹地站在了张曜灵的身后,躲开了众人直视着自己的目光,姣怯怯地低声对张曜灵说道:“大……坏蛋,他们……他们怎么……怎么这么看着人家……” 这名丽人自然就是打扮一新的苏若兰。听到她问自己,张曜灵笑了笑,很隐蔽地对着苏若兰眨了眨眼睛,戏谑道:“怎么,你不喜欢这种被人瞩目的场面吗?他们这么看你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这是一种对你的容貌的褒奖,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我才不喜欢这些人的目光呢!一个个的……就好像……好像……”苏若兰依然低着头和张曜灵说着悄悄话,轻咬着红唇却不好意思把那个词说出来,最后对着张曜灵低声说道,“反正人家不喜欢他们这些人,要不是……要不是……我才不来呢!” “漂亮女人,不是都喜欢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吗?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是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像他们一样欣赏你的美丽吗?”张曜灵无视着对面那些因为苏若兰只与自己轻声细语而把嫉妒和愤怒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众人,浑若无事地和苏若兰继续悄声道。 “我长得漂亮不漂亮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他们来品头论足?”被张曜灵那宽厚的后背挡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苏若兰脸上的晕红稍退,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一点,“再说……我梳妆打扮……又不是为了他们……” “那你是为了什么?”张曜灵回头看向苏若兰,好奇地问道。 “我……”看着张曜灵那双星辰般的眼眸,苏若兰脸上已经渐渐褪去的晕红再次蔓延,只是这一次他不需要回答了,因为这时候有别的人来打断了他们这两人的私语。 “这位……就是凉州来的张曜灵张公子吧?”这时候那群人终于有了人走了过来,一名衣衫华丽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一双眼睛贪婪地大量了一下苏若兰凸凹有致的娇躯,恋恋不舍地转头看着张曜灵,皮笑肉不笑地淡淡说道。 来人这句话没有提及张曜灵的官职,却故意着重提及了张曜灵的籍贯,其中的用意张曜灵心知肚明。只是这么一点粗浅的伎俩还不被张曜灵放在眼里,他淡淡地扫视了对方一眼就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没错,我就是张曜灵。” 说完,张曜灵在那群人中间扫视了一圈,然后又问道:“我这一次来是受谢家二公子的邀请,不知道哪一位是谢家二公子谢琰,可否出来让张曜灵见一见?” 张曜灵的话音刚落,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就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谢家二公子是何等的身份,岂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 第一次遭受到毫不客气的挑衅,张曜灵脸色不变,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奇怪了,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如果不让人叫,那取名字干什么?” 那人语塞,片刻的尴尬沉寂之后,又有一反应机敏的开口接了上来对张曜灵说道:“身份不同自然不可以混叫,按照张公子的说法,只要是有名字的就可以直呼其名,对吗?” 张曜灵没有回答,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点了点头。 看到张曜灵点头,那人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那么令尊自然也是有名字的,在家里,张公子也是对令尊直呼其名吗?啊?哈哈哈……” 众人附和着哄堂大笑,人声鼎沸,只是事件的主角张曜灵却没有一丝一毫笑的意思,也没有一点点的尴尬或者是羞怒,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些戏谑地看着自己的众人,一脸的平静。 身后的苏若兰一脸担心地在后面牵了牵张曜灵的衣角,张曜灵回头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就转过头来,继续看着面前这些嘲笑自己的众人。 笑声笑得很大,但是再有耐力的人也总有笑完的时候。待众人的笑声渐渐止歇,张曜灵淡淡地看着那名出言讽刺自己的人,一脸平静地说道:“在下不才,如今忝居秦州刺史一职。不知道这位身份大的不得了的谢家二公子,如今是何品阶?在下初到建康,多有不知。各位知道的不妨见告,也好待一会儿见到他的时候,在下不至于失了礼数。” 张曜灵这句平平淡淡的话一出,那些刚才还在准备再继续笑上一阵的众人顿时齐齐变了脸色。那名出言嘲笑张曜灵的人更是不堪,看着张曜灵那双平静至极毫无厉色的眼睛,他却不敢对视。满脸涨红地低下头去,讷讷地不再说话。 场面一时有些冷场,那名第一个站出来走到张曜灵身边的青年公子这时候轻咳了一下,看了一眼张曜灵身后的苏若兰,眸中再次闪过让苏若兰讨厌的热切,开口打破了沉默,对着张曜灵不怀好意地说道:“张公子,我们还不知道,这一位小美人,是叫什么名字啊?” 此言一出,对面沉默下来的众人又纷纷抬起头来看着这边的好戏,苏若兰的俏脸上,也顿时浮起一丝薄怒。对方这么肆无忌惮的称呼,可是已经把自己当作歌姬舞女一类的了。对于正宗的大家闺秀苏若兰,来槊,这无异于一种很严重的侮辱了,虽然对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张曜灵的身后,一双妙目只是注视着张曜灵的后背,自己却不发一言。 听到了对方这带着一些调戏味道的话,张曜灵的眉毛轻轻一皱,看了看这名色眯眯的青年公子,淡淡说道:“这是在下一名长辈的掌上明珠,这位公子说话的时候,请自重!” 只是张曜灵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道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的苏若兰却突然失望地低下头去,无人注意的角度,她的俏脸上满是黯然之色。 说完这一句,张曜灵又接着说道:“不知道这一位,是哪一位啊?” 听到张曜灵提问,那名青年公子狭长的双眉一扬,带着满脸的得色说道:“不才贺岷,祖居吴郡。”在吴郡这两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张曜灵淡淡一笑,对于对方这种浅薄之人的自我炫耀,他没有任何的兴趣去和他说些什么。 看到张曜灵只是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那名贺岷却以为张曜灵是敬畏于他的身份,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凑近了对着张曜灵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公子的这名小美人长得着实不错,怎么样,本公子出两百两银子,张公子可否割爱与我?” 看来他并不相信张曜灵之前的那番说辞,依然自以为是地把苏若兰看成了张曜灵身边的歌姬舞女,还不死心地打算向张耀灵买下苏若兰来。 谁知张曜灵这时候脸色一沉,冷脸对着一脸垂涎之色的贺岷说道:“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是这位记不住名字的公子还打算纠缠下去的话,别怪张曜灵不客气了!” 看到张曜灵瞬间变了脸色,那名贺岷却还是不以为然,自以为是地以为是自己出的价钱不够,他豪爽一挥手,对着张曜灵说道:“价钱谈不拢可以慢慢谈,这样好了,我再加两百两,买这么一个小美人,应该够了吧?哎,我告诉你,你刚来到建康不知道,这江左女子别有一番滋味。你把这个小美人转给我,我有时间带你去体味一下江左女子的风韵。保证你尝了第一遍之后,还想……” 一直静静地听着贺岷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张曜灵忽然在半途闭上眼睛,仰头向天长叹了一口气,叹息道,“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总是这么地愚蠢和自以为是呢?本来想做个好人的,看来是天不从人愿啊!” 叹息完毕,一旁的贺岷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和张曜灵说着他的“女儿经”,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危机已经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砰!” 重重的一声闷响,张曜灵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拳头,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就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那些呆若木鸡的众人。 良久,良久,突然有一个满脸怒容的士子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张曜灵的鼻子怒声道:“你……你怎可如此出手伤人?你……你……” “好奇怪的问题,我不如此出手伤人,难道你想看我出脚伤人吗?可是我下脚太重,我怕一脚就让那小子的隔夜饭都要出来了。”张曜灵说完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品头论足地说道,“看样子你的身板还算结实,要不然你来跟我做个示范吧,我好满足你的这个愿望。”说着,张曜灵还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左脚,活动了一下脚腕。 “你……”看到张曜灵真的有出脚的意思,那人顿时又缩了回去,愤怒地看着张曜灵结巴了好一会儿,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就坐了回去,“……粗鄙!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是吗?”张曜灵回头看了看在地上翻滚不休满脸冷汗,却又不敢开口呼痛的贺岷,回头看着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的众人,淡淡说道,“那么我想请问各位,地上的这一位,是不是很斯文呐?” 众人哑然,看着地面上翻滚不休的贺岷,以及张曜灵那如山岳般挺立的高大身躯,却没有哪一位敢说那个贺岷刚才的行为,是斯文的行径。 只是这么多的人,总还是有人要说话的。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个弱弱的声音传到了张曜灵的耳朵里:“互换侍妾歌姬本是文人间的常事,贺岷的行为或许有些莽撞,但是你也不该……” “常事?这倒是很有意思啊!”张曜灵知道这的确是这个时代的男人间的常事,但他却对这种视女人如货物的行为深恶痛绝。他冷冷地看了说话的这人一眼,冷笑着说道,“敢问这位兄台,家中可有姐妹?” “有一胞妹,你问这个……”直觉张曜灵问这个必然是有着其他的用意,却又一时间猜不出来,那人迟疑地说道。 “那我现在要是跟你说,我愿意用四百两银子买下这位兄台的妹妹,带回家做侍妾。不知道这位兄台,愿不愿意割爱与我?”张曜灵看着那名已经站起身来的青年公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荒谬!”那人如张曜灵所想地勃然大怒。 还没等对方继续怒声呵斥自己,张曜灵又接着说道:“我刚才已经和这位在地上打滚的兄台说的很清楚了,这位是我一位长辈的掌上明珠,我一向视之为妹妹一般看待。可是这位不记得叫什么的兄台却依然不依不饶地一在出言侮辱,抱歉在下的脾气不太好,实在受不了这个了,只好让这位兄台到地上去躺一会儿了。” 张曜灵指了指地上依然没有缓过气来说话的贺岷,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着张曜灵一脸无奈的样子,众人再也没了说辞。只是偷偷地看了看在地上已经打滚打到了现在的贺岷,一众人不约而同地从脊梁骨冒出了一股寒气,此刻看着张曜灵那似乎人畜无害的笑容,却已经不敢再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地羞辱张曜灵了。 没人给自己找麻烦了,张曜灵第二次在众人中扫视了一圈,有些失望地问道:“我再问一次,谢家二公子谢琰,可在?” 无人应答,厅堂中静悄悄的,只有在一旁翻滚不休的贺岷,那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隐隐传来。 “看来真的不在,真是的,说要我准时来,我还特意提前来了,现在早就过了约定的时间了,这主人却还没有来。真实太失礼了,太失礼了!”张曜灵摇着头叹了好几口气,满怀失望地看了在场众人一眼,无奈中饱含着失望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响起: “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建康城中的士子居然都是如此模样,无才无德,只知道逞口舌之利,望之令人生厌,失望至极!失望至极!”叹息完了,张曜灵转身就向门口走去,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苏若兰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就走。 “且慢!”就在张曜灵向着门口迈出了第一步的时候,从二楼的位置,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苏若兰虽然话里故意装作衣服不屑的样子,但是认识她这么长时间的的张曜灵,还是能够听出来,她的心里,其实只是关心自己而已。 自己的水平有多少,苏若兰和自己认识这么长时间,他是很了解自己的肚子里究竟有多少的墨水的。虽然在跟随竹庐先生学习的时候,张曜灵也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但是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之后的时间,一向对这些风花雪月的文学不太感冒的张曜灵,没有了监督,也就放任自己荒废了这方面的学习。 张曜灵并不喜欢这些曲曲折折的文人游戏,或许在这个时代是一种时尚,但是在见识过了那些所谓的“风流名士”是个什么德行之后,张曜灵就很果断地放弃了走这条路的可能性。 所有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自己还要为了这天下的布局而苦苦思虑,哪里有这个闲心去研究这些无用的东西?或许在和平年代这些东西会有一些用处,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是让那些闲得蛋疼的人去研究吧! 而张曜灵在熟悉的人面前,是很少愿意伪装自己的。所以在苏若兰认识张曜灵的这几年里,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张曜灵吟诗作赋,偶尔大才女来了兴致想要找张曜灵好好切磋切磋,却发现张曜灵完全是一个文学白痴,最终也只能扫兴而归,并从此认定张曜灵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老粗。虽然这其中也有张曜灵故意为之的一些成分,但是张曜灵扪心自问,也觉得自己的这点水平完全没办法和这位大才女相提并论。 苏若兰虽然只是一个女子,但是她却是苏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自小就接受了很完善的教育。再加上自幼聪慧,天赋极高,很早就有着才女之名,比之张曜灵可以说是有着云泥之判。有时候苏古河还会感叹,如果苏若兰是男儿身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把家主之位传给她了。 有着极高的文学修养的苏大才女,本来对于张曜灵这种不通文墨的行为是深恶痛绝的。如果换了是别家的子弟这么胸无点墨,苏若兰早就把他视为彻底的纨绔子弟,早就不屑一顾了。但是张曜灵……他……他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呢?他……他……他可是他呀! 张曜灵感受到了苏若兰的关切,微笑着看着佯装不屑的苏若兰,却不说话。 “我……我不是看不起你!是……”看着张曜灵只是笑不说话,苏若兰以为自己刚才说的伤到了张曜灵的自尊心,脸上一红,就开始期期艾艾地解释了起来,却被张曜灵给打断了。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张曜灵温和地打断了苏若兰的解释,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苏若兰点了点头,“好吧,难得你也来到了江南,就带你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些江东才子吧!” “你真的答应了?这么简单?”张曜灵答应得如此痛快,倒让苏若兰心中有些奇怪,有些不信地问道。 “不然还能怎么样?去就去好了,反正上面也没说只邀请我一个人,带你去不过是多一个人,那么大的一个文会,总不会还容不下你这一个人吧?”看着苏若兰那既期待又带着些忐忑的眼神,张曜灵心中觉得好笑,耸了耸肩说道。 “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痛快了?以前我那一次求你的时候不是费尽唇舌,你猜勉为其难地答应。像今天这么痛快从来都没有过!”苏若兰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即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就瞪大了看着张曜灵,“事有反常,快说,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喂,你这心理也太阴暗了吧?”张曜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答应你又说我用心不纯,不答应你又缠着我不放。合着我不管怎么做,都不能让姑奶奶你满意是吧?” “乱叫什么呢?谁是你姑奶奶啊?”苏若兰的脸上莫名一红,轻啐了张曜灵一口,低声说道,“去就去,还怕你不成?” “那好,大姐,明天晚上我去叫你,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张曜灵走到房门口那里打开房门,伸出手臂对苏若兰做了一个礼貌的邀请手势。 “我出去干什么?”苏若兰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是我的房间,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你给吵起来了,现在外面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也该回到我的床上,去补一个回笼觉了!”张曜灵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向上伸了一个懒腰。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睡觉?你知不知道在《论语》上,有一个人……”苏若兰先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张曜灵,随即俏脸却瞬间涨红,指着张曜灵的鼻子就恨铁不成钢地怒斥了起来。 只是面对着一脸愤然的苏若兰,张曜灵却是若无其事地样子,转头就向自己的床边走去:“好了,我知道我这种行为算是‘朽木不可雕也’,无所谓了,现在什么都不要跟我说,你就把我当作朽木就可以了……” “你……你……”看到张曜灵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惫懒样子,苏若兰的一张俏脸涨红,指着张曜灵的鼻子一个劲地哆嗦,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姐,如果你想要留下来欣赏我宽衣解带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的哦……”张曜灵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一手摸上了自己的裤腰带,一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满脸愤然的苏若兰。 “色狼!登徒子!大混蛋!大坏蛋!”脸色变得更加嫣红的苏若兰一脸丢给了张曜灵一大串的称呼,转过身去“蹬蹬蹬”地跑下楼去,只是走的时候还没忘了“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房门。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管他们怎么来呢,我先睡觉最重要!”张曜灵连身上的衣服都懒得去脱了,往床上一趟,甩掉脚上的一双鞋,蒙上被子就开始呼呼大睡。 同样都是宿醉,谢安可就没有张曜灵这么好的兴致,还可以在这个日上三竿的时候不一个回笼觉了。 苍老的面孔上还带着很深的倦意,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老管家谢福,谢安淡淡地问道:“怎么样?他有什么反应?” “那位张公子看上去倒是好说话得很,我说明了来意之后他就马上答应了下来,明天晚上准时赴宴。”谢福正是之前到张曜灵那里送请帖的那位老管家,此刻他恭恭敬敬地站在了谢安面前弯下腰去,除了平日里见他人的恭敬之外,还多了一些发自内心的敬畏。 “哦?这么痛快?他没有怀疑这里面的用意吗?”谢安虽然是一脸倦容,但是此刻眼神闪烁,却又透着一丝隐藏的睿智。 “他话里面没有说什么,但是看那位张公子的样子,恐怕他也看出了这里面有些不简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谢安的神情,谢福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如果他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我倒反要怀疑他是怎么在北方兴风作浪的了……”谢安低低地冷哼了一声,随即伸出手来在太阳穴上用力揉了揉,面带疲倦地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回复二公子去吧,我累了,要先歇一歇。” “是,大人。”谢福弯下腰来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向着门口走去。 “对了,谢福,”在谢福出门之前,谢安又叫住了他,最后叮嘱了一句,“不管怎么说,那个人也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得罪的。告诉他们几个,玩闹一下可以,但是不要过分。” 听完了谢安语气淡淡的话语,谢福应了一声,转身就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满脸倦容地看了看外面灿烂的阳光,谢安黯然一叹,摇了摇头,转身向内室走去。 不同身份不同心思的两个人,都在这个日上三竿的时刻去睡觉去了。而时间,也在他们的睡梦正酣的时候悄然地流逝掉了。 太阳自东方缓缓上升,由旭日东升转为艳阳高照,再之后又变为夕阳残照。一天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夜晚,就要降临了。 白天是大多数人活动的时间,市井小民在白天忙忙碌碌,到了这个时候,多半是要返回自己的家中,与妻子儿女吃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在吃饭的时候说着各种各样的一日见闻,或悲或喜或叹或挽,不论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在建康城的一些地方,夜晚的来临并不意味着一天的结束,相反,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恰恰是一天的开始。 当然,这只是对某些特定的人来说。 建康城中最为人敬畏的地方,自然是王谢家族聚居的乌衣巷。但是要说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则非城北的东越街莫属。 东越街,这个有些奇怪的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或许跟江东的原住居民百越族有些关系吧。如此年代久远的历史也没有多少人有兴趣去考究,只是人人都知道,在晚上,整个建康城中,就只有东越街,是整夜灯火通明,喧闹不休的。 繁华之所,自然少不了酒楼茶肆亭台楼阁,在整条东越街上,基本上全都是门面颇大的酒楼茶肆,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青楼妓院之所。只是建康城中一直实行着禁赌令,虽然在一些地下仍然无法完全避免,但是在名面上,是见不到任何的赌坊存在的。 今天晚上的东越街,看上去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整条街上都是灯火通明,各个酒楼客流如织,走在街上的哪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到高声喧闹的喝酒划拳声。而在一些青楼中,门口处红袖飘飘,灯红酒绿,偶有一两个醉酒男人从门口走出,也被一些早就等在外面很久的仆人给抬上了马车,匆匆就走了,倒是比人来人往的酒馆要安静了许多。 酒馆中总是少不了醉酒客人的喧闹,但是在东越街最南头的一家酒楼中,去安静了不少。除了里面一些声音低低的交谈声,还有偶尔夹杂着的欢笑声,却是整条街上最安静的酒馆了。 而在这家店的门楼匾额上,高悬着三个厚重大气的篆书“望远楼”。 而这里,就是张曜灵今天晚上,就要来的地方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但是还没有到请贴上规定开始的时间。所以张曜灵还没有来,但是在里面,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在里面。人头攒动,聚成好几桌,低低地交谈着。 “唉,你们哪一个,见过这个张曜灵没有?”好几张桌子都还空着。似乎人还没有来全,一人看了看在自己身边的几人,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这倒真没有见过,听说他前天晚上才到的建康,一到之后就闭门不出,我们哪里见得到他?”旁边一人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人虽然没有见到,但是我可听说了这个张曜灵的不少传言了,你们听没听过?”这些人坐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早就无聊得狠了,难得有这么一个闲侃的机会,又有一个兴冲冲的人接上了话茬,却又故作神秘地说道。 “什么传言、说说看看!”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一听这一位似乎有猛料要爆,就有人开始催促道。 而那名似乎是“知情人士”的士子却故意吊人胃口,低下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在众人等不及又有人催促了一句的时候,他才缓缓地开口:“这个张曜灵来自凉州张氏……” “嗨,这个谁不知道,还要你来说?”那人慢悠悠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就有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装腔作势。 “你懂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自己的话被人这么不客气地打断,想来是谁也不会太过高兴,尤其是这样一个喜欢受人瞩目的八卦爆料者。他有些不满地看了打断自己说话的那个人一眼,却也加快了自己说话的速度,“他的身世大家都知道,但是你们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 无人回答,但是看众人的面部表情,却是清楚明白地表示着同一个意思:不知道。 “之前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这个张曜灵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是就在不久前,他却如彗星一般突然崛起,灭掉关中的氐人,收复了连祖逖也只能望洋兴叹的关中。这样的突然崛起,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那人看到众人不说话,就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出身好,凉州张氏的嫡子,听说才八岁就当上了秦州刺史。要不是有一个好爹,那里轮得到他来当这封疆大吏!”旁边一名三十多岁的士子愤愤不平地说道,他的衣衫破旧,和这里的大多数人衣衫光鲜的样子,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业,我知道你是庶族出身,自己混得不好,也不用这么像一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吧?”这时候许多人都围拢到了这一桌周围,一名褒衣博带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一脸不屑地看着刚才说话的这个士子。 “陆邛,你……”一身破旧衣衫的林业看清了对自己言出不逊的人的模样,满脸涨红地站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对方,心中羞怒交加,一时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什么你、早就看你们这些穷酸不顺眼了,这里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吗、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要不是谢二公子看得起你们给了你们一张请帖,你们这些人,连这条街都没资格进来!”斜着眼睛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几名和林业相似衣着的落魄士子,在接触到陆邛眼神的时候虽然满脸羞怒,却又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都低下头去,这就让陆邛更加得意。 一时间,整个酒楼中,都有些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陆邛这个名字,在外面或许没什么名声。但是在江东,尤其是在这些在场的士子们,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 陆邛,吴郡陆氏旁支子弟。别的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只是一个吴郡陆氏的身份,即使只是一个旁出的子弟,就足以让在场的众人,心中沉甸甸的了。 士庶有别,即使是一个旁出的子弟,也有着让庶族子弟羡慕不已甚至嫉妒不已的特权。庶族子弟及时才学再出众,也是没办法在官场上有什么大作为的。上层的高官阶层,完全是被士族大家垄断。士族子弟不需要什么努力,从一出生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到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在成年后更是可以在官场上青云之上,若有才能者,封侯拜相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这个士族当权的年代,对于那几个郁郁不得志的庶族子弟来说,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虽然心中不屑,但是在当面,他们却不敢得罪他一丝一毫。须知那一条坎坷受限的宦途,也是由他们这些人把持的啊! “好了,没人瞎吵了,你有什么屁,就赶紧放了吧。”陆邛伸出戴着一颗碧玉扳指的手指在鼻子上摸了摸,对着那名要爆料的士子说道。 只是还没等那人说话,从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高昂的迎宾唱喏: “当朝秦州刺史张曜灵张大人到……” 13 奇怪的事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的嘛……”看着苏若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张曜灵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向脸皮颇厚的他,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尴尬。 “哼,就你这德行,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苏若兰得意地把小鼻子一挺,对于张曜灵难得一见的尴尬,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你这种人,平日里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不图回报的善事?要说是别人我也就信了,可是你……”苏若兰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着张曜灵,带着些不屑说道,“……我才不信你会是好人呢!” “不至于吧?”张曜灵哀叹一声,不甘心地问道,“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是那么差劲的一个人吗?” “嗯!”苏若兰重重地点了点头,娇俏的笑脸上一脸的得意。 “太失败了!没想到我张曜灵认识了你好几年,在你的心里,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差劲的形象,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吗?”张曜灵一手抚额,满脸悲痛地说道。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只是就你这性人品,做坏人还不够格,做好人的话,又差了许多。勉勉强强的,还能看得过眼吧!”看到张曜灵一脸的可怜相,苏若兰心头一软,口风有些松动。 “好吧,看来我这形象,这辈子是平不了反了!”张曜灵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会儿!”眼看着张曜灵额定手已经摸上了门把手,一直在得意的苏若兰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声喊住了正要遁走的张曜灵。 “你跑什么呀,刚才被你这么一打岔,差点就让你跑掉!”苏若兰“蹬蹬蹬”地走过来,看着转身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张曜灵,活像是抓到了小偷把柄的警察。 “我有什么好跑的呀!你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张曜灵缩回了自己的手,尴尬地看着对面的苏若兰。 “先别跑,告诉我实话,为什么这么热心地帮那个李新月!”苏若兰板着一张俏脸看着张曜灵,丝毫没有笑的意思。 “没什么呀,虽然我不算是一个好人吧,但是就算是坏人,也有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吧?我这就是做件好事,没什么不对的吧?”张曜灵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这些吗?”苏若兰同样没有理会张曜灵的话,而是眯起一双美丽的眼睛,冷笑着看着满脸尴尬的张曜灵。 张曜灵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哼!”苏若兰下巴一扬,侧过头去不看张曜灵。 “那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张曜灵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苏若兰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不过此刻被张曜灵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她也开始缓缓地开口了,“不过我知道,你肯定用心不良!” “用心不良?我能有什么居心啊!”张曜灵哀叹道。 “我怎么知道!”苏若兰又来了这么一句,不过接下来她又开始自顾自地分析了起来,“要说这居心呢,不外乎才气这两样。可是这家客栈已经经营得这么惨淡,就算是之前有什么积蓄现在也肯定剩不下什么了。要说是色呢,那个……她……长得那么……也不太可能……” “大姐,虽然李新月相貌不出众,但是这只是先天的缺陷,都是天生注定,并不是她自己的错。而且相貌不过是一层躯壳,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这种话。”张曜灵这时候忽然打断了苏若兰的话,正色说道。 “你不会……”苏若兰忽然圆睁了一双杏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曜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我的天……你……你这是……” “什么呀!我之前不是就说了吗,我只是把她当作朋友,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张曜灵哭笑不得地看着满脸震惊的苏若兰,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再说了,我张曜灵又不是那种只看重外貌的俗人,就算是对她心生爱慕,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吧?” “你不会真的……真的……真的看上了她了吧?”苏若兰对张曜灵说的其他的全都置若罔闻,只是继续纠结着那个问题,不可置信地继续问道。 “瞧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的,就是一脑子的不正经思想!”张曜灵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避过这个问题不谈,转而掩饰地开始批评起苏若兰来。 “你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苏若兰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张曜灵说的其他话,只是依然重复着原来的那个问题。 “说什么呢,我昨天晚上才和她见过一面,就算是喜欢,也没有那么快的吧?”张曜灵掩饰性地笑道。 “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她?”苏若兰依然不死心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你老问这个干什么?”张曜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中莫名地有些气短,转而反问起苏若兰来。 张曜灵的这句话终于起到了作用,苏若兰变得有些期期艾艾起来,躲躲闪闪地不去看张曜灵的眼睛,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这是……这是为了帮谢姐姐看着你,不让你在外面乱来!” 结巴了好一会儿,苏若兰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似乎站得住脚的理由,理直气壮地说完这个理由之后,心中就松了一口气,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也不再躲闪了。 “莫名其妙!”张曜灵才不相信苏若兰的这个理由呢,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女人会请别的女人看着自己老公的,这种拙劣的理由,也只有苏若兰在心慌意乱的时候才能想得出来了。 “哼!你要是敢乱来,我回去就告诉谢姐姐!”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很难站得住脚,但是苏若兰却把下巴高高扬起,提高音调重申道。 “好吧好吧,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也是问心无愧!我……”张曜灵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的脸色陡然一凝,话音就戛然而止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说了?”看到张曜灵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苏若兰奇怪地看着他。 “有情况。”张曜灵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淡淡地对苏若兰说完这一句,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刚走到距离房门两步远的位置,房门外,果然传来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公子。”门外的人低低地叫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张曜灵平静地问道,声音虽低,但却透着一股无所不在的威严。 “门外有人来访,来人自称是奉谢家谢家大二公子谢琰之命,送上请柬一张,请公子赴明日晚上的望远楼文会。”门外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只是语气有些生硬,就好像很少与人说话一样。 “哦?有意思,居然会有人找我参加这种事,倒是有趣得很……”张曜灵双眉一挑,脸上多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好吧,就让我去看看,这诗酒风流的建康城,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吧!”张曜灵豪情万丈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把推开房门,对着站在门外一脸恭敬地看着自己的那名士兵,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来人还在吗?带我去看看。” 那名士兵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走在前面,就带着张曜灵向楼下走去。 ““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张曜灵刚迈出脚步,身后的苏若兰忽然喊了一声,紧跟着张曜灵,也走了下来。 张曜灵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苏若兰一眼,随即就转身下楼。 楼下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被打坏的桌椅暂时是没有补充的,少了许多的桌椅,这下面的大厅中已经空了许多,显得空荡荡的。 而张曜灵的目光只是在下面的大厅中随意地一扫视,就把目光固定在了坐在一张完好的凳子上的一名中年男人身上。 此人一身的管家模样的打扮,四十多岁的模样,虽然是一身奴仆的青衫,只是看上去却没有什么让人生厌的市侩和刻薄之意,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倒是有些让人亲近的意味。 而在张曜灵这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的时候,那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也似乎感受到了张曜灵打量的目光,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迎上张曜灵的目光,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这位可是凉州来的张曜灵张公子?”张曜灵缓缓地走下楼,来人就抢先向前迎了上来,拱手弯腰施了一礼,礼貌地问道。 “在下正是张曜灵,不知道阁下是……”面对这样一位气度非凡的管家,张曜灵很难恶语相向,淡淡地点了点头,问道。 “不敢当张公子如此称呼,老奴只是我家大人的一名老仆,今日到访至此,只是为了向张公子送一份请帖。”说着,那名管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请帖,依然保持着脸上的那种礼貌的笑容,递到了张曜灵的手中。 张曜灵接过了这一张请帖,打开一眼扫去,脸上就多了几分玩味的笑容:“望远楼文会……我可是一个粗人……要我去参加这种文会,可是有些奇怪啊……” “张公子虽然祖居凉州,此次是初次到访。但是张公子收复关中一战成名,震动天下。我家公子久慕张公子英名,奈何天各一方,难得相见,一向是我家公子的憾事。如今张公子终于来到了建康,有如此天赐良机,我家公子这才主持办了这一次望远楼文会,只想借此机会结识张公子,与张公子把酒言欢,并无其他的意思!”眼看着张曜灵奇怪的笑容,那名管家脸上的笑容不变,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哦?”张曜灵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浓,“没想到我张曜灵在建康也有这么大的名声,倒是很有意思啊……” 那名管家没有接茬,只是依然保持着那副礼貌的架势,恭敬地站在那里。 “好吧,这张请帖我接了,明天晚上,一定去望远楼见识见识!”张曜灵“啪”的一声合上了这张请帖,抬头直视着对面的管家,很爽快地回答道。 “多谢张公子!”那名管家低头感谢道,在四周的空地上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即又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礼貌地说道,“张公子事务繁忙,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的话,老奴就先告辞了。” “好,阁下请!”看到了对方的眼神变化,张曜灵的眼神一阵闪烁,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那名管家拱手离去,张曜灵站在门口看着那名管家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搞这个望远楼文会是什么意思?”走到张曜灵的身边,苏若兰看了看外面已经消失在街口转角的那名管家,歪着头向着张曜灵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我的底,顺便羞辱我一下而已。”张曜灵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收回了看着那名管家的目光,向屋里面走去。 苏若兰紧跟着张曜灵走进来,一边走一边问道:“那他们就是没安好心了?” “当然了,不只是这一次,之前的那个支道林,必然也是他们撺掇着当了一次炮灰。只是第一次被我破坏掉了,这些人不死心,这又来了第二次了。”张曜灵步伐不变地向里面走去,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冷笑。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就算是对你有些误解,也不至于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你作对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个重要人物,他们开始试探也就够了,现在再这么与你为敌,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苏若兰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就变成了一脸愤愤地说道。 “他们什么时候不过分过?在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搞出这么一个文会来,倒是很有意思……”张曜灵淡淡一笑,脸上的表情居然还很是轻松。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看着张曜灵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苏若兰心中就觉得有些气,问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张曜灵的脸上的笑容冷意更浓,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张曜灵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会怕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你就臭美吧,不吹牛你会死啊?”苏若兰不满地看着张曜灵状似骄狂的表情,随即又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你不要小看他们,在建康这里还是有很多的人才的,要是明天晚上你遇到他们,说不定……” “说不定会被他们羞辱一番是吧?”张曜灵抢先替苏若兰说了下面的这一句话,随即脸上的笑容却更浓了,“就算是羞辱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张曜灵别的长处没有,但就是这脸皮厚。随他们怎么羞辱吧,反正我刀枪不入,什么事都没有!” 被张曜灵的这句玩笑话给逗笑了,苏若兰“咭”的一声笑了出来,但是笑完之后脸上又是带着浓浓的担忧:“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些人肯定没有那么简单的。路上遇到的那个支道林就已经够难缠的了,如今是整个建康城的青年士子都聚到了一起,其中不乏有一些有才学才子,你要是去了,恐怕真的不容易过关啊……” “我就不是才子吗?不管怎么说,我小时候也被人叫做神童,现在虽然没人这么叫了,但是一些根基还是在的。就算是遇到了他们,我也不见得一点胜算都没有吧?”张曜灵很不满地看着苏若兰,似乎对于苏若兰完全不看好自己的才学,很是不满。 “就你?还才子?”苏若兰指着张曜灵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咯咯咯”地娇笑了起来。而且越笑声音越大,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有这么好笑吗?”看着苏若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夸张样子,张曜灵满脸郁闷地说道。 “怎么不至于?我自从认识你以来,只见过你舞枪弄棒,就没有从你的身上,看到任何与文学沾边的地方!”苏若兰的笑容渐渐止歇,只是看着张曜灵那满是郁闷的表情,她就还是有接着笑的冲动。 “真是太小看我了!之前不过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我有那么差劲吗?”张曜灵愤愤不平地反驳道。 “好啊,明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让我吃惊的事来!”苏若兰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张曜灵,一脸坚决地说道。 “嗯?你去干什么?”张曜灵讶然道。 “哼,我是怕你到时候出丑了没人帮你,我去了,多多少少也比你强吧?”苏若兰扭了扭头,故意装作不屑地说道。任三身上的鲜血汨汨流出,从小腹上的伤口处一直向下流,小溪一般一直流淌到了地面上,汇成了一汪逐渐扩大的血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人都惊呆了,而始作俑者张曜灵却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他缓缓地靠近正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任三,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现在好了,我已经用行动向你证明,你的话,是错的。” 张曜灵的语气很轻,但是听在耳朵里的任三,却像是听到了地狱中恶鬼的啸叫一般,眼神中顿时由不可置信转为惊惧,一只手捂在自己的伤口上全是鲜血,而另一只手则在地上奋力向后撑,虽然受伤让他的速度很慢,但是他却依然在不死心地努力着,一点一点地向后蹭。 但是张曜灵并没有继续向他逼近,他淡淡地看了满脸惊恐地向后挪动的任三,然后就收回了目光。 他对自己的下手很有分寸,这一刀插入小腹,一刀刺破左肾,放在后世说不定抢救及时还能救活。但是在这个外科手术基本为零的晋代,被自己刺了这么一刀,那个任三的性命,就已经算是交代了。他现在还可以在地上挪动,看样子没有受太大的伤,那只是因为腹部并不是心脏那样的致命处,短时间内,不会起到什么效果。但是这依然是这个时代的致命伤,只不过是能多苟延残喘一些时间而已,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死而已。 而张曜灵之所以没有选择一刀致命,而是选择这样慢一点的杀人手段,除了是心恨此人无赖行径想要他多受一点痛苦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毕竟是客栈。客栈的生意本来就不景气,要是再死了人,那么多迷信的世人,只怕就更不敢靠近这处凶煞之地了。 这里毕竟是李新月现在唯一的容身之所,张曜灵在这一次就是为了李新月出头,要是自己痛快一刀,自己是没什么,但是李新月的这唯一的一个所在,只怕也被自己给毁了。 这是张曜灵心中所想的顾虑,才会手下留情,没有搞出什么血溅五步的血腥场面。但是在外人看来,却完全看不出张曜灵有留手的迹象,他们都只看到先前还满脸温和的张曜灵,下一刻就化身为冷血屠夫,一刀刺进了任三的小腹。尤其让人心寒的是,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张曜灵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说着话,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这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张曜灵!你……”张曜灵若无其事地转身,看着张曜灵那双依然温和地望着自己的眼睛,李新月心中萌生了一种陌生感,怯怯地叫了他一声,却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张曜灵知道这是这个未见过血腥的小丫头还不适应自己的这种暴力手段,也没打算让她马上接受,他笑了笑,转身望着那因为任三受伤而有些骚动的众流氓,冷面喝道,“除了地上的那个之外,还有哪一个,也想像他一样,在地上凉快凉快?” 张曜灵一语既出,原本骚动着窃窃私语的众流氓顿时鸦雀无声,一脸惊恐地望着不怒自威的张曜灵,没有任何的命令调度,众流氓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想躺在这里凉快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张曜灵眼神转厉,突然暴喝道。 对面的众流氓又整齐地打了个冷颤,他们平日里结伙成群地在外面欺负别人,虽然一些街头斗殴势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向都是他们人多势众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见过张曜灵这样的,当面对人笑眯眯的,下一刻就能把人捅得血流如注?此刻再听到张曜灵的这声满含威胁意味的暴喝,和在地上躺着的自家老大做榜样,他们哪里还有勇气在留在这个凶险之地?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首先发喊了一声“跑”,几十名流氓蜂拥着向门口跑去。来之前气势汹汹,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会踢到铁板上,走的时候会如此狼狈。 只是想走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因为这时候张曜灵又发话了:“怎么,地上的这一个,还要留在这里吗?” 张曜灵这一冷冷的声音让正像没头苍蝇一般向门口跑去的众流氓短暂地停滞,一愣神之后才想起来转头,却看到自家老大正无助地躺在地上,一手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一手撑地,正满含愤怒地望着自己这些人。 犹豫了片刻,从众流氓中分出了两名身强力壮的来,走到躺在地上的任三面前,犹豫了一下从旁边拿过一张被打散的桌板来,一前一后地抱起他来放在上面,就向着门口走去。只是这些流氓明显没有救治伤员的经验,就这么粗手粗脚地抬着,却让任三的伤口受到了更大的颠簸,血流得更多,也让他的骂声再次响起。 张曜灵冷眼看着他们离去,只是在任三被人抬走出门之前,他又不甘心地转头来看着张曜灵,丢下了一句场面话:“你等着,我们家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家大人放不放过我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要是你不在三秒钟内在我面前消失的话,我可以让你们连这个门都出不去!”面对着任三的威胁恫吓,张曜灵只是淡淡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就让那两名抬着任三的手下吓破了胆。在任三还没有说什么话的时候,他们就抬着任三疯了一样向门口跑去,连一秒都没有用到就跑到了街面上。只是相对的,他们的一路狂奔,又让被他们抬着的任三受到了剧烈的一阵颠簸,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然后就是任三不绝于耳的一阵惨叫,连和张曜灵说场面话都给忘了。 浩浩荡荡冲进客栈的这一大堆人,在很短的时间之后,就这么灰溜溜地3溜了出去。原本畏惧与任三的凶名一直以为这家如月客栈又要遭殃的街坊,此刻看到任三这伙人居然吃瘪灰溜溜地走了,又有一些大胆的好奇之人,又开始在门外面探头探脑的。只是看着里面那同样没什么好脸色的蝴蝶营士兵们冷面冷相,也只敢在外面探头探脑,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张曜灵对于这些只会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没有什么好感,随便叫了一名士兵将店门关上,虽然还是在白天,但是这家客栈还是打烊了。好在这家客栈平日里也是门可罗雀,现在关上门,也没有什么好损失的。 “好了,你们将这里先收拾收拾,要是再有什么人来这里闹事,上来找我!”张曜灵对着这些士兵下命令道,然后就自顾自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在张曜灵刚走上楼梯的时候,李新月却又喊道:“你等等我!” 张曜灵背对着李新月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向前走。他知道,李新月,是要有些问题要问自己的。 带着李新月这个小尾巴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曜灵却发现苏若兰居然还留在自己的房间而没有离开。他看到苏若兰双臂抱胸坐在自己的床边很有些怒意地看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张曜灵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我不应该在这里吗?”苏若兰怪声怪气地说道,小鼻子也娇俏地一挺,发出了一声很好听的冷哼声。 张曜灵莫名其妙地看了苏若兰一眼,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了,只好先放下不理,转头对着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发呆的李新月说道:“好了,你有什么问题,就先问吧。” “啊?”张曜灵的这一句话才让李新月脱离了之前的那种魂游物外的状态,她定了定神,缓和了一下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说着话,她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曜灵的眼睛。 “没什么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把你当作朋友,而你也愿意了。我们既然是朋友,朋友有难伸一把手帮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张曜灵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这是伸一把手那么简单吗?”李新月笑了一下,却不知道她这奇怪的笑是为了什么,只听到她继续说道,“那个任三的确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街头混混,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得罪不起的,但是在你眼里可能根本就瞧不上,所以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刺伤他。但是他身后的那个人有多大的能量,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也不相信,你会不知道你今天的这些所作所为已经大大地得罪了他,而对于现在在建康举目无亲的你来说,这会是多么大的一个困扰!” 定定地望着李新月那双亮亮的眼睛好一会儿,张曜灵忽然笑出声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很聪明。”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无用的话,我只想问你,你这么不惜代价地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李新月没有理会张曜灵的赞赏,只是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张曜灵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来。 张曜灵没有回避苏若兰审视的眼神,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鼻子前端轻轻地一摇,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你很聪明,但是这只是前半句。我想要说的后半句是,你虽然聪明,但还是说错了一件事。” 张曜灵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任三不是被我刺伤了,而是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苏若兰和李新月同时失声惊呼道。 “我自己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一刀刺穿了左肾,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这个本事,让他起死回生吧?”张曜灵语气淡淡地说道,很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吃饭吃了大米饭一样训寻寻常常的,只是听着他用这种语气说着别人被自己杀死,怎么都有些怪怪的感觉。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知轻重?”李新月最先反应了过来,满脸焦急地抓着张曜灵的袖子,一迭声地急声道,“人命关天,那个人就算再可恶,你也不能把他杀死啊?现在出了人命,这可……” “大混蛋,你以为这里还是在凉州啊?”在李新月说完之后,苏若兰也不甘示弱地抓住了张曜灵的另一只袖子,丝毫不亚于李新月的焦急声音说道,“这里可是在建康,你要是犯了错,不会有人看你的面子的!他们本来就看你不顺眼,现在不是把把柄亲手送到他们手上?哎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安静地听这两个丫头把话说完,看着这两个为自己的事而急得团团转的两个人,张曜灵忽然笑了出来。 只是这一声笑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张曜灵刚刚发出声音,两个同样焦急得团团转的丫头同时转头看向张曜灵,一模一样地瞪眼嗔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笑?难道要我现在哭吗?”张曜灵毫不在意地说道,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 “你………你真是……”苏若兰气急,只是气昏了头,却不知道改用什么话来指责张曜灵这种没心没肺的行为了。 “好了,你们这两个一点都沉不住气的丫头,我像是那种路盲冲动的人吗?放心好了,我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后果想好了,这一次我不但没有什么事,相反,说不定还能不大不小地出个名呢。”张曜灵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可爱的丫头。 “真的吗?”李新月狐疑地打量了张曜灵一遍,随即又有些不信地望着他,“你确定你说的是实话?不是为了安我的心,而故意说这些谎话来安慰我的?” “当然了,我张曜灵虽然不是什么诚实的君子,但是这句话我可真没有说谎。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事关我张曜灵自己的身家性命,我总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吧?”张曜灵笑言道。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那个任三真的丢了性命,他背后的那个人正好主管建康的治安,他知道你出的手,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的。”李新月虽然还带着怀疑的语气说着,只是看着张曜灵那双深邃的眼神中的自信,她的心中就觉得莫名的一阵心安,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而一旁的苏若兰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同样传达出同样的信号。只是此刻她们都还是望着张曜灵,等他说出最终的计划来,让两人完全地放下心来。 只是望着两双渴盼的眼睛,张曜灵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满足这两个好奇宝宝的好奇心,只是说道:“山人自有妙计,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哼!就知道装神弄鬼,也不知道你哪句话说的是真的!”李新月最先冷哼了一声,看了看旁边同样表情的苏若兰,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转过身去向门口走去,拉开房门,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么离开了。 “嗯,你怎么还不走啊?”张曜灵看着李新月离开,谁知道一转身回来却发现苏若兰居然还站在自己身后。尤其让张曜灵感觉不舒服的是,这个小丫头此刻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那种眼神,怎么看怎么让张曜灵浑身不舒服。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张曜灵在自己的身上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不由得奇怪地看着依然用那种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苏若兰,奇怪地问道。 “哼!我就是想要看看,你这个大色狼,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听到了张曜灵的这句话,苏若兰才收回了自己那一一直上下打量着张曜灵的眼神,雪白的下巴向上一扬,不满地哼道。 “小姑奶奶,你这是又怎么了?”张曜灵满脸无奈地说道,他真的是彻底认输了,面对着这些反复无常的女人,实在是比面对十万大军都要累得慌。 “现在没别人了,你说,你这么费尽心力地帮那个李新月,到底是何居心?有什么不轨企图?”苏若兰一双大大的眼睛眯在了一起,凤目中闪现出一道如刀一般的光芒,带着些审问的口气说道。 “我能有什么居心啊?还不轨企图,你这顶大帽子扣得也太随意了吧?”张曜灵一脸冤枉地看着满脸不信的苏若兰,说道,“我就是觉得她一个人挺可怜的,一个人孤苦无依地撑着这个家,还要收到那个任三的欺压。我恰好适逢其会,顺手就帮了她一把。这助人为乐见义勇为,难道还有问题吗?” “见义勇为,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发生在你的身上,这就比较奇怪了。”虽然张曜灵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诚,但是苏若兰的表情却是摆明了不信,她眼神如刀地望着张曜灵,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人我还不了解吗?你可不是什么热血青年,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帮助过谁。今天这么热心地帮李新月,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14 朋友的家 “这位公子……”张曜灵冰冷至极的声音和眼神,让正面直视的任三忍不住向后面退了一步,脸颊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叫了一声,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一句了。 张曜灵将两只手臂抱在一起,眯起了眼睛,没有再做什么。 僵立了良久,任三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尽管八月的建康也不是那么炎热了,但是豆大的汗珠还是一直向下流到了任三的眼睛中,涩涩的一阵疼痛,让他的双眼瞬间猛眨了几下,这一阵疼痛,也让他做出了一件让他后悔莫名的一件事来。 向后面退了一步,距离张曜灵的位置有了一段距离,他心中的胆气一壮,开口道:“这位张公子,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毕竟是建康,我任三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多年,你出去打听打听,有哪一个敢不给我个面子!你这样……” “我要纠正你的两个错误,”张曜灵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就这么轻轻的一步,就让任三底气不足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缓缓说道,“第一,我不是什么强龙,只是一个脾气有点不大好的人,不想看着我的朋友在我的面前被人欺负。第二,你不是什么地头蛇,在我的眼里,你不过是一只地沟里的老鼠,欺负欺负那些老实人倒也罢了,但是在我这里,你的那些手段,还是给我收起来为妙。” 张曜灵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以为他在和熟人说一些寻常的闲话。但是他那双刀锋一般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任三,还有语气中那股自然而生的杀伐之感,却让听在耳里的任三如遭雷击,额头上的汗水流得更加欢了。 “这位公子,我任三你可能不放在眼里,但是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大人是哪位!他可是如今的……”看到张曜灵那轻蔑的眼神和冷漠的语气,任三的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羞怒,只是面对着张曜灵,他只有强压下这股愈来愈强的羞怒,强自欲要施加压力。 但是张曜灵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他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冷冷的声音依然如往常的淡漠:“我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也不管他有多大的势力,现在,在我数十个数之前离开这里,并且以后都不要再让我知道你还在这条街上出现。否则……”张曜灵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冷笑了一声,只是这没有说出来,却更让任三的心中胆寒。 任三艰难地伸出袖子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有心想要退缩,只是心中那位大人阴冷的脸色一闪而过,他马上就是一颤,强自支撑着看着对面脸色淡漠的张曜灵,强辩道:“张公子还是先听我说完比较好,我们家大人……” “一,二,三,……”张曜灵伸出了一只手来,每说出一个字,就伸出一根手指,不高的声音,却让任三再次停下了说话,也让整个空间中只剩下了张曜灵无比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位公子,那个臭娘们有什么好的?长成那个样子,丢给街边的乞丐都没有人要,你要是想要和美女交朋友的话,我任三还有些门路,在那……”任三脸上的汗水已经流成了小溪,只是听着张曜灵一字一顿的淡漠声音,他的脸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最后挤出了一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想要和张曜灵套个近乎。只是他这一次,却是他今天,甚至是他这一辈子说的最错误的一句话。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好像是一只猫被人踩了尾巴,又像是被捆上屠宰场的肥猪刚被捅上第一刀,就带着这一声拖着长音的惨叫,任三高大的身躯忽然就飞了起来,像是一个沉重的麻袋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半圆弧,越过了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最后重重地撞在了第二张桌子上,“哗啦”一声响,那张桌子就一下子散了架,碎了一地。 任三的惨叫声在落地的那一刻,也一些艾滋戛然而止了。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脸颊上的肌肉因极度痛苦而纠结扭曲到一起,黄豆大的汗珠“滴滴嗒嗒”流淌在地上,在地面积了好一层水迹。 “抱歉,你的时间提前结束了。在我的面前侮辱我的朋友,你已经耗尽了我的耐心。”张曜灵收回了虚抬着的左腿,冷冷地看着在地面上,痛苦难耐却又因剧痛而无法发出声音的任三,面无表情地说道。 “张曜灵!你……”张曜灵骤然出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李新月愣了一会儿神最先反应了过来,看着在地面上痛苦挣扎的任三,有些惶急地抓住了张曜灵的胳膊,带着些惶恐小声对张曜灵说道,“你怎么这么冲动?他们这些人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他们后面的人是钱塘余氏的人,他们家的好多人都……” 看着李新月那张丑陋的脸上毫不掩饰的着急,张曜灵温和一笑,柔声打断了她:“我知道他后面的人有着不小的势力,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钱塘余氏,但是就算我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我也照样会出今天这一脚!”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在凉州或许没人好怕,但是这里是建康,你在这里……”看着张曜灵那双温和的眼睛,李新月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动,涌到了眼睛有一种夺眶而出的冲动,但她最后还是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偏了偏头,有些急迫地对着张曜灵大声说道。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毫无根基,应该老老实实做人是吗?”张曜灵替李新月把剩下的话给说了出来,然后看了看对方那张丑陋的面孔,眼神之中满是温和与坚定,“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的朋友,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不多,少了你一个,我就会很寂寞了。” “你是我的朋友,如果看着你受人欺辱而不发一言,站在一旁或许可以苟且偷生,保地此身完好。但是那样的人,还配有朋友吗?”张曜灵的眼神转向对面有些骚动的众流氓,充满豪气地大声说道,“堂堂七尺男儿,若连一个女子都无法护得周全,留此身何用?” “朋友……朋友……”张曜灵次豪言一出,对面的众流氓顿时鸦雀无声。而李新月眼中的泪水再也无法遏制,珠泪滚滚而下,凄然一笑,“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做你的朋友吗、我的脸……” “相貌不过是一层皮囊,我张曜灵是何等人,岂会与那些俗人同流?”张曜灵大声打断了李新月还没有说完的话,大声说道,“我张曜灵虽然不是什么圣贤,但是却是一个不喜欢藏着掖着大人。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可愿意,做我张曜灵的朋友?” “我……我真的可以吗?”张曜灵的话让李新月脸颊上的泪水流得更加欢畅,她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脸上用力地一擦,却是于事无补,带着些期盼与更多的惶恐,似自言自语又似问张曜灵道。 “当然可以,我张曜灵早已把你当作朋友,却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愿意和我做一次朋友?”张曜灵抢着说道,同时直视着泣不成声的李新月。 “我……我……”李新月两只手背在脸颊用力地擦着,却是把自己的脸上抹了个大花脸,她犹自不觉,只是张着嘴,已经哽咽的咽喉,却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不许说不愿意!只准同意或者点头!”看着李新月脸上流淌不尽的泪水,张曜灵又加了一句。 “扑哧!”听着张曜灵这似无赖似霸道的话,李新月还在流淌着眼泪的脸上忍不住绽放了笑颜,娇嗔地白了张曜灵一眼,婉转流波的眼眸中居然出现了一抹动人的妩媚,清冷的声音也多了些娇柔,“哪有你这样的?做朋友还有强买强卖的?”居然带着些撒娇的味道。 “当然了,我在这世界上总共也没有几个看得顺眼的朋友,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当然要说什么都要拉走了!”张曜灵理直气壮地答道。 张曜灵的话说得很蛮横,但是李新月听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感,相反内心中的那股暖流更加浓郁了,她的脸上还带着未流尽的眼泪,却弯起嘴角微笑着说道,“我……愿意!” “好——”张曜灵口中的“好”字刚说了一半,李新月忽然发现张曜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在李新月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事的时候,就看到张曜灵突然灵活地侧身,左腿闪电般地踢出,击向了一个出现在张曜灵身后的人影。 “当啷!”一声清脆的声响骤然响起,听上去,这好像是有金属的声音在里面。 张曜灵缓缓地转身,一脸冷酷地看着在地面上不停翻滚的一个身影,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任三,你已经耗光了我仅有的一丝耐心。” 在地面上不停翻滚的人影,正是之前就已经被张曜灵击倒在地的任三。 而随着张曜灵的这一次转身,李新月的眼神向地面上一看,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但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叫。 顺着李新月的眼神望去,在张曜灵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正静静地躺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听到李新月的尖叫,张曜灵转过身来对着她温和地一笑,然后转过身来望着地面上的任三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脸冰冷:“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但是没想到,你居然敢来触碰我的威严。看来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你不要嚣张,这里是健康,不是你的凉州!等我们家大人出面的时候,你就等着瞧吧!我告诉你,在这条街上,不是有你这样一个不要命的愣头青敢和我们家大人做对!但是我告诉你,他们现在的骨头都被野狗给啃了!你不要看你现在嚣张,你等着……”任三张口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也许是身上的重伤让他抛下了许多的顾忌,恨恨地对着张曜灵说道。 张曜灵没有理会他在那里像疯狗一样的叫嚣,慢慢地向前走去,在走到那把匕首前停了下来,缓缓蹲下身去,伸手,握住了这把匕首的把手处,握紧,然后就拿着它站了起来。 “刚才,你就是用它,想要在我身上扎一个透明窟窿吧?”张曜灵在手心转了转那把刀锋雪亮的匕首,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漫不经心地对躺在地上的任三说道。 “没错,就是我!怎么样吧!”任三不耐烦地看着张曜灵一眼,不闪不避得承认道。 一向在市井间作威作福惯了的任三,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虽然在来之前那位大人曾经吩咐过小心应对张曜灵,不要和他起什么正面的冲突,不能把事情闹大。但是现在心中一惊被怨恨和羞怒填满了的任三,早已经自动地把这句嘱咐给抛之脑后。只是一脸不羁地看着张曜灵,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身份高贵又怎么样?那是在你们凉州,所有人都怕你,不敢惹着你。但是这里是建康,你的那些身份在这里屁都不是!我任三是一个街头混混,下九流的贱民,但就是我这样的一个贱民,照样可以踩一踩你这个大家公子! 张曜灵不知道任三的心中有多么大的怒火,或许也是不屑于关心,他淡淡地扫了一脸冷笑的任三,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样子,你是觉得,我治不了你,所以你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哼!这里是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就算是大家公子,也不能罔顾王法,在这里横行不法!”任三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张曜灵,面带冷笑着说道。 “看样子,你是真的想要跟自己过不去了。我要是不满足你这个要求,还真是对不起你今天这番话了。”张曜灵叹了一口气,手中不停翻转的匕首停了下来,缓缓地向着地面上冷笑声不断的任三走过去。 “张曜灵,你不要冲动,你之前打了他就算了,但是他现在已经受了重伤,已经受到了惩罚,你就不要再打了。不然的话,你再这样打下去,他会……”张曜灵刚刚迈出去两步,就被后面紧走过来的李新月给一把拉住了,一脸担心地劝着他。 李新月从记事起就在市井中长大,平时也是见惯了街头上的斗殴厮打,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会像张曜灵这样,只是两脚,就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给打成现在这样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任三虽然是一个不入流的街头流氓,但是如果再被张曜灵来上这么几脚,只怕很快的,这个人就要死翘翘了。虽然死了任三李新月只会拍手称快,而不会有什么痛心的。但是人命关天,这里真的出了人命,只怕张曜灵也要惹上一场大麻烦。尤其是任三还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氓,在他的后面,还有着一个实力雄厚的钱塘余氏在。 “怕他会死吗?你放心,我不会再打他了。”张曜灵听出了李新月的担心,对着她温和一笑,轻轻地挣脱了她的手掌,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怎么样?是不是现在后悔了?”听到了刚才李新月和张曜灵的对话,此刻再面对着张曜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任三的心中胆气更壮,冷笑着看着张曜灵。 “是有点后悔了。”张曜灵手中的匕首又在掌心中转了一下,折射出一道明亮的反光,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刚才打我是不是很爽?现在打完我了,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想想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害怕了?恐惧了?后悔了?”张曜灵的回答让任三更是兴奋,他冷笑了一声,忽然恶狠狠地看着张曜灵,怒声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告诉你!晚了!” “你错了。”张曜灵又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任三,带着些怜悯看着他。 “我哪里错了?”任三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 “你刚才说错了,我之所以后悔,不是为了之前打你而感到后悔。”张曜灵将手心上的那一柄匕首在手心中一抛,又准确地接住,然后看着地面上的任三,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刚才下手实在是太轻了。我应该,在一开始就让你闭嘴的。你早就该闭嘴了,要是我下手不是那么温柔的话,就没有现在这么让我厌烦了。” “你说什……”张曜灵的回答让任三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正要抬起头来和张曜灵说些什么,但是忽然他就觉得自己的小腹忽然一疼,紧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小腹蔓延,口中的话就戛然而止了。 他缓缓地低头,看着在自己的小腹上直直地插着的一把匕首,随即又缓缓地抬起头来,慢慢地转向看着依然一脸淡漠的张曜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说道:“你……你怎敢……” “大坏蛋,醒醒!快醒醒!”张曜灵迷迷糊糊地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自己耳边响起了一个焦急的女声。 “别晃……让我睡会儿……”张曜灵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没有起来,头疼难忍,连眼皮都没有睁开,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快点起来!”叫张曜灵起床的人看着张曜灵像一个野猪一样顾头不顾腚地抱着被子死不松手,不由得又气又觉得好笑。只是情况紧急,现在也只好迫不得已了。 “大坏蛋!快点起来!”来人掀不动张曜灵死死抱着的被子,就凑到了张曜灵的耳边,大声地又喊了一遍。 这一次终于起作用了,突如其来的巨大分贝的声音响在了耳边,张曜灵再也无法继续自己的睡眠了。他猛地坐起身来,一把将身上的被子推到另一边,愤愤地看着来人:“大姐,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睡个觉你还要关管呐?” 来人自然就是苏若兰,她粉面含霜地看着张曜灵,带着些嫌恶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厌恶地说道:“你看看你身上的味道,臭死了!” “嗯,有味道吗?”张曜灵这时候也知道睡不成了,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只是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酸痛,尤其是头部疼痛欲裂,这骤然一动,差一点没有摔倒在床上。 张曜灵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地从床上站起来,勉强睁开眼睛,在自己的身上嗅了一嗅:“有味道吗?好像是有点啊!哦,是昨天晚上喝得有些多了……还得过会儿才能消了……” “啊——”孰料张曜灵这一起身,一旁的苏若兰却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其音调之高,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的那一次。 “大姐,你又叫什么?”张曜灵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不满地看着苏若兰。 “你……你这个混蛋……你……你……”苏若兰伸出自己的一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指着张曜灵,拼命地跺着自己的脚,脸上又羞又急,绯红满面。 “怎么了?我怎么了?”张曜灵有些不解地说道,随后低头往自己身上一打量,不由得咧开嘴笑了笑,“这一不注意,把自己的身材都给露出来了……” 原来在张曜灵起身的时候,他的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上面露出了结实的胸肌,而下面,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就这么露在了外面。 苏若兰乃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黄花闺女,大家闺秀,什么时候见过男人的身体?此刻突然见到了张曜灵的裸体,虽然还没有全裸,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这个苏若兰来说,这已经和裸体没有什么两样了。 “你……你快点穿上衣服!”苏若兰松开自己的手指,从手指缝中偷偷一瞄,却发现张曜灵依然大大咧咧地露着自己的身体,丝毫没有遮盖和不好意思的意思,不由得猛地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同时更加用力地跺着自己的脚。 “怎么样、我的身材不错吧?”张曜灵脸皮奇厚,对这一尴尬没有丝毫的愧色,只是看到苏若兰羞窘到了极点的样子,也不好再继续厚脸皮下去,走到床边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慢慢地穿着。 “你这个……这个……”张曜灵终于穿上了衣服,苏若兰松了一口气,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脸上的羞红依然艳艳的,愤怒地指着毫不在意的张曜灵,憋了半天,也只有用一个词来形容张曜灵的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了,“……这个登徒子!” “上面是哪个王八蛋?跺什么跺,不知道下面是爷爷我吗?”张曜灵正要继续和苏若兰开个玩笑,谁知道这个时候,从下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粗鲁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传上来,就让张曜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下面……是什么人?”张曜灵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一根手指指了指下面,向着一脸愤愤不平的苏若兰问道。 “谁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混蛋?一大早的就砸开门骂骂咧咧的,见什么就砸什么,他们已经下去了,只是你不在,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们都不敢近来打扰你,就只有我来这里叫你了。”苏若兰满脸嫌恶地指了指下面,对着张曜灵抱怨道。 “哦,那我下去看看。”张曜灵脸上的惺忪睡意已经一扫而光,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身欲走。 “你……你小心一点!他们……他们很凶的!”看着张曜灵就这么转身离去的背影,苏若兰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他的身后喊了这么一句。 张曜灵转身回头,笑了一笑:“放心吧,他们凶,我比他们还要凶!” 张曜灵说完转身离开,临出门前还细心地关上了房门,没有让苏若兰继续看到下面的那些闹事之人。 张曜灵施施然地从楼梯上慢慢地走下来,一转身就看到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人。在门口那一边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满脸横肉气势汹汹的,俨然是一群街头流氓。 而在这群人的对面,则站着张曜灵这一次带来的人马。为首的两人是这一次随张曜灵而来的凉州官员,此刻正在和对方争辩着什么。而在他们两个的身后,则是蝴蝶营百名士兵。他们冷眼看着对面叫嚣得不可一世的那群地痞,一动不动。 站在那群流氓前面为首的,是一名敞着胸膛露着黑黑的一团胸毛的大汉。尽管面前的两个人在喋喋不休地和他说着道理,但是两手抱胸,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半斜着身子看着对方二人,满脸的不屑与张狂。 看到这副样子,张曜灵皱了皱眉,迈步走下楼梯,一路上的士兵都知机地让开了一条路,同时眼神中都闪过了一丝兴奋:有公子出面,这群讨厌的杂碎,肯定没有好下场了! “呦——”看到一路上的士兵都给张曜灵让开了路,那名流氓头子也知道这是对方的重要人物。只是看着张曜灵一脸的稚嫩,看上去最多二十多岁,心中轻视之心渐起,故意拖长了声音哼了一声,傲慢地说道,“这一位——是哪里来的爷们啊?” “我叫张曜灵,凉州人。”张曜灵目中光芒一闪,却没有对对方的无礼而动怒,相反还躬身施了一礼,一脸平静地说道。 “张曜灵?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对方故意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长长地拖了一个长音,最后来了个急转直下,“……没听说过!” “哈哈哈哈……”身后的流氓们都哄然大笑,笑声张狂嚣张。只是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的张曜灵这一边的一百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笑出来。相反,站在后面一动不动挺得笔直的一百名蝴蝶营士兵,更是用一种冷酷无情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那种目光,就像是在看一群死人一样。 一个人干笑是很无趣的,在笑了一阵之后,流氓们的笑声渐渐止歇了下去,那名为首的又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我说这客栈里面还有没有个喘气的?老板娘在那里呢?是不是在这里养了个小白脸,就不打算见我们了?只是你这里的小白脸有点多,晚上不会累着了吧?哈哈哈哈……” “你们……”听着对方说着这么粗俗的话,那两名饱读诗书的官员心中大怒,但是他们处理政事是专长,要是和这些混迹市井间的流氓比拼骂人,那可就真的不是对手了。刚才的一番交锋中,他们就被对方的蛮不讲理给气得不轻。此刻见到张曜灵在场,却又听到对方这么肆无忌惮地辱骂,有心想要尽一下做臣子的本分,奈何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和他们对骂。 “两位大人,你们先下去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就行了,我能应付的。”张曜灵理解地摆了摆手,他知道,这两个人在这里,不会对自己起到任何的作用的。这里的事,已经不是书上的圣人之言可以解决的了。 “属下无能……公子……保重!”两位官员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对于这个神秘屡创奇迹的张曜灵,他们还是相信他的,拱了拱手告了声罪,他们就转身离开了。 “好了,我时间不多,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无视对方几十号人不善的目光,张曜灵很随意地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正眼都不看对方,淡淡地说道。 “好!有种!”对面的流氓头子看到张曜灵这种处变不惊的镇定功夫,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是咬了咬牙,他又提高了声调大声说道,“我叫任三,在这条街上也不是混了一天两天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任三这三个字,放到哪里都是……” “我对你叫什么,和有多大的臭名,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今天来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我再重复一句,我的时间不多。”张曜灵抬起眼帘来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语气虽然平淡,但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正说到高潮的话。 正说到自己最得意的地方,就被张曜灵凭空打断,任三的脸上浮上怒意,但是看着张曜灵那镇定自若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架势,还有站在他后面那些眼神冰冷的士兵,他又强压下了心头汹涌的怒火,恨声说道:“我任三虽然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街头流氓,但是也是一个讲道义的人!我今天到这里来也不是无事生非,只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个放到天皇老子那里也是行得通的!” “欠债还钱?这里谁欠你钱了?”张曜灵有些迷惑地回头看看,不过刚一转头他就想到了,这笔债是哪里来的了。 果然,张曜灵刚刚转过身来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从楼梯上“蹬蹬蹬”地走下了一脸怒意的李新月,两只手上抱着一个包袱,走过来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清冷的声音寒声道:“这是你们的钱!我今天还给你们,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哦?”任三看着李新月将包袱摔到了桌子上,伸出手去慢慢地把包袱打开,眼前骤然一亮,“这里面的银子……” “这是我们欠你的二百两银子,今天一笔还清,以后不许你们再到我家里来捣乱!”李新月的胸前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显然,在这之前,这群人就已经不知道来这里闹了多少事了。而那时候没有张曜灵这些人在这里,身单势孤的李新月,又不知道受了对方多少欺辱了。 “二百两……好像真的是这样啊……”任三抱起那个包袱掂了掂分量,眼神之中满是贪婪。 “还完钱了,你们都给我走吧!”李新月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恨声说道。 “着什么急啊,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任三的眼神中闪烁了一下,贪婪之色渐渐隐去,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包袱,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新月,在心头转着自己的念头。 “你钱也拿到了,赶紧走吧,这里不欢迎你!”看到对方这些人还是赖着不走,李新月情知今日的事端必然没有那么容易平息,只是看着就站在自己身边的张曜灵,她的心中莫名多了一股勇气,依然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继续驱赶着对方。 “你说清了就清了吗?我看这里面的钱,好像有些不大够啊……”任三一手拍了拍在桌子上已经露出了一半的银子,阴笑着看着一脸气愤的李新月,说道,“这里的数目不够,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怎么不够了?你不要在这里耍赖,这就是二百两银子,不信的话可以找一杆秤称一下,绝对一毫一厘都不差!”看到对方耍赖,李新月又急又气地说道。 “二百两是不错,只是你欠的钱,好像不止这个数吧?”任三阴恻恻地一笑,慢悠悠地说道,“除了这里的二百两,你好像还欠着二百两吧?” ‘胡说八道!我就欠你二百两,欠条还在我这里呢!’李新月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纸张,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是吗?我记不太清了,让我先看看啊……”任三慢吞吞地拿起了那张欠条,装模作样地看着,只是让李新月没有想到的是,只是装模作样了一小会儿,任三忽然猛地抓紧纸张,一张口就吞了下去。 “你……你这是……”李新月措手不及地看着一脸得意的任三,此刻的她,已经清楚了对方的险恶用心,只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了。 “这两百两银子怎么跑到这里了?嘿,小六子,赶紧把它抱走,我攒这点钱容易吗,快点给我送家里去!”任三回头张口喊道,紧接着就从人堆里跑出了一个獐头鼠目的混混,嬉笑着就要抓起桌子上的银子向外面走去。 “你们……”李新月闭上了眼睛,悲伤而又无助地泣声道。 面对对方这些摆明了不讲道理的无赖,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 娘,女儿无能,保不住你留下的这家客栈了…… 真的,无能无力了吗? 当然不,张曜灵,还站在这里,又怎么会容忍这种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呢? “先把你的爪子拿开,不然的话,我不保证下一刻,你的爪子,还可以和你的身体连在一起。”张曜灵吁了一口气,走到那名就要抓起银子离开的混混面前,冷冷地说道。 张曜灵突然出声,那冰冷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那名混混顿时僵在了那里。 “这位公子……想要打抱不平吗?”看到张曜灵出面阻止,任三走过来阴阴一笑,问道。 “打抱不平谈不上,只是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们要在我的眼皮底下为非作歹,岂不是太不把我张曜灵放在眼里了吗?”张曜灵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一脸平静地说道。 “少年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玩个英雄救美……哦错了,这不是美女,简直连女人都算不上……哈哈哈哈……”任三在张曜灵和一旁有些痴痴地看着张曜灵的李新月二人身上一转,不怀好意地嬉笑道。 “闭上你的狗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我可以让你这一辈子,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张曜灵的语气依然平静,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无法让任三感到心平气和。尤其是随着张曜灵的话,对面那百名士兵同时目光一寒,这种强大的威势,直接让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这位公子……”任三这时候也看出了张曜灵的不同寻常,但是一想到来之前那位大人吩咐自己的话,他咬了咬牙,对着张曜灵凑近了一些,小声对他说道,“这件事是我们家大人交代下来的,我们家大人可是……” “我不管你们家大人是哪位,这里是我朋友的家,在我的面前想要为难我的朋友,谁、都、不、可、以!”张曜灵冷眼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 15 还在挣扎 “啊?额……”张曜灵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尴尬,他讷讷地看着一脸清冷的李新月,尴尬不已地摸着自己的鼻子,“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 “算了,母亲做出这些腊肉,也是希望可以有人吃了它们,这样母亲的心血,才不会白费。你 e那里就是我们客栈的客人,吃了就吃了吧,没必要道什么歉。”李新月没有等张曜灵尴尬地说完自己的道歉就打断了张曜灵,只是这番大度的话,却让心中有些愧疚的张曜灵,更加尴尬了起来。 如今得知吃的是对方母亲的遗物,虽然盘中的菜肴依然香气扑鼻,但是张曜灵却已经不好意思再在人家姑娘面前吃下去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人家母亲的遗物。她说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是这心里就是另一回事了。之前不知道还有情可原,现在再当着人家的面吃下去,那就真的有些没脸没皮了。 张曜灵自觉自己的脸皮够厚,但是现在也是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尴尬地搓着手。面对着一无所知而又感到有些愧疚的李新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哼,你们这些男人,永远都是这样,一脸的假正经。我都说了不在意了,你为什么停下了筷子?”看到张曜灵停下筷子不再举箸,李新月忽然面露鄙夷,忽然从桌子上拿起筷子,也不顾及已经被张曜灵用过了,伸出筷子就在盘子中夹起菜来放进口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你吃慢点……”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地一顿猛吃,只剩下半盘的炒菜已经见了底,张曜灵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 “怎么?我这个吃相,让你看不顺眼了吗?”听到张曜灵的声音,李新月抬起了埋头猛吃的头来,一双清冷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张曜灵,冷冷地问道。 “你……你的嘴上……沾上了……”看着对方一张丑陋的面孔,张曜灵却没有什么嫌恶的表情,只是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左边脸颊上指了指,对她说道。 听了张曜灵的话,李新月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清冷的冷哼,但是她还是伸出了自己的袖子来,在自己的左边脸上轻擦了一下,将上面粘附的一段腊肉给蹭了下来。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让你反感?”李新月也放下了筷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张曜灵,忽然问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少能见到像你这样有趣的人。”张曜灵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着重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真心话。” “没什么,想说就说吧,我知道我这个人,长得比无盐女还要丑,脾气还不好,更加没什么修养才学,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难听的话,没有听过呢?对于这些,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李新月却是自嘲地一笑,笑容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却还有着一股隐藏得很深的凄凉在里面。 张曜灵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眼神中,有着一丝怜惜和同情。 “你现在睡不着吧?先等一会儿!”李新月这个时候忽然站了起来,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在张曜灵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飞快地跑开了。 过了一小会儿,在张曜灵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她已经有些吃力地抱着两坛沉甸甸的酒坛走了过来。 “你会不会喝酒?算了,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喝过不少了。怎么样,愿不愿意陪我这个丑女,喝一次酒?”李新月重重地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很粗豪地对着张曜灵喊道。只是即使是故意粗着嗓子喊,她的声音中,依然带着她那种独特的清冷气息。 “好啊,什么丑女不丑女的,我张曜灵从来都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既然好不容易聚到一起,那就是缘分,来来来,我去找两个酒杯来,咱们好好喝一盅!”张曜灵本来想要拒绝,只是看着对方那一双带着凄凉与绝望的眼睛,渐渐地与脑海中的另一个影子重合,他的心中就莫名一痛,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下来。 “拿什么酒杯?反正就我们两个,也不用讲什么礼仪。这样好了,咱们两个人一人一坛酒,用这酒坛喝就可以了!”李新月却摆了摆手抓住了张曜灵转身欲走的手臂,同时将一坛酒,推到了张曜灵的面前。 “好!够豪爽!”张曜灵也不推辞,抬手接过面前的这一坛酒,一把举到自己的嘴边,“咕咚咕咚”灌进去了一大口,然后放下酒坛看着面前的李新月,同样豪迈地喊道,“人生能得几回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来来,就让我们好好地醉上一场吧!”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新月喃喃地重复了张曜灵无意中剽窃的古人诗句,眼神之中闪烁了一道光芒,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模仿着张曜灵的样子,用两只手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口,然后在一阵咳嗽声中放下了酒坛。 “呵呵,你以前没这么喝过吧?不要急,慢一点喝。”张曜灵善意地提醒道。 只是对方却根本就不领情,只是把眼睛一瞪:“要你管?”随即又是一阵猛灌,只是这一次,伴随着的,是一阵更加猛烈的咳嗽声。 “你看看你,一上来就喝那么急,逞强干什么?”张曜灵笑着摇摇头,却也举起自己的酒坛,大口大口地灌着。 “这么干喝没有意思,要不这样,我们每个人说一个故事怎么样?”好不容易咳嗽完了,李新月微醺的双目注视着张曜灵,带着些醉意问道。 “好啊,你先来!”喝得这么急,张曜灵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淡淡的红意,他呵呵笑着对李新月说道。只是在醉眼朦胧中,他一双敏锐的眼睛,却发现李新月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颜色变化,依然是那种蜡黄蜡黄的颜色。只是这时候的张曜灵,大脑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这个发现放在心上。 “小气鬼!还大男人呢!”李新月不满地扁了扁嘴,却也没有再和张曜灵争辩什么,两手捧起酒坛灌了两口,大声喊道,“我说就我说!” 放下酒坛,李新月两只手抱在酒坛口上,尖尖的下巴就靠在了上面,幽幽地说道:“我要说的话,就说一说我自己的故事吧。” 张曜灵没有回答,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他只是看了看正望向自己的李新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李新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痴痴的笑容,缓缓开口道:“我小时候,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成都的。距离现在,大概有十八年了吧?” “真有意思?你……你连自己的年龄都不记得了?居然还……大……大概……”张曜灵两只手抱着自己的酒坛,吃吃地笑道。他的脸上,同样带着一丝傻傻的笑容。 不知道有哪一位曾经说过,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是最容易喝醉的。张曜灵平日里很少喝酒,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很好。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连李新月这一个女子都比不上,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有些醉意朦胧了。 “哼,我记那个干什么?就算记得了,也不会有别人记得,在那天为我庆祝的。”李新月不屑地横了醉眼朦胧的张曜灵一眼,刚开始说的时候还很高声,只是说到了最后,声音就越来越低,眼睛中,也渐渐有了一点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谁说的?你不是……不是还有……”张曜灵的舌头都有些大了,只是他的手中,还是死死地抱着那个酒坛不松手,间或,还会举起来喝上一口。只是这时候他已经把握不稳这个沉重的酒坛了,摇摇摆摆的,倒是有一半的酒液,都流了出来,洒到了地上。 “你是说我的父亲吗?他……他……他怎么会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个女儿?娘去世的时候,他都是抱着他的酒坛睡觉的,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他……他怎么还会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是什么时候的生日呢?”李新月越说声音越低沉,说到最后,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坠落在身前的酒坛中,落入静如平湖的酒水中,碎裂成一片一片,融入酒水中,同样的冰冷。 “谁说没有人记得的?你说……是……是什么时候?到时候……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过!”张曜灵忽然抬起头来,口齿不清地大声喊道。 “你……”李新月双眼通红地看着张曜灵,眼眶中泪光盈盈,但是最后她却将头猛地扭了过去,掩饰地恨声说道,“都怪你,被你这一打岔,差点把刚才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张曜灵没有回答,李新月整理了一下心情,又接着说道:“我出生的时候,那时候正好是晚上。那一个晚上,正好是一个月初的月夜,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抱着哦我,看着外面的月亮,就给我取了这一个新月的名字。” “只是我实在不配这个名字,长成我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天上那个完美的月亮呢?”李新月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望了望夜空中高悬于天际的月亮,刚巧,今天正好也是月初,一轮新月高悬于天际,柔和清冷的月光洒在了李新月的脸颊上,为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谁说你不配的?”张曜灵这时候又叫嚷开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李新月面前,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我就觉得……觉得你很漂亮……” “你又在骗我,长成我这个样子,怎么还能说得上漂亮呢?就算是问一下街边的小孩子,他们也不会觉得我这张脸,算得上漂亮……”李新月凄然一笑,苦涩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将张曜灵慢慢扶到了凳子上坐下。 “谁说的?那是他们没有眼光,一群俗人罢了!”张曜灵忽然向前伸了一下头,一双醉眼朦胧通红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有些慌乱的李新月,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就说道,“你的眼睛……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美丽的一双……”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李新月莫名地有些慌乱,条件反射性地向后缩了缩身子,低着头问道。 “当然……当然是真的了!还有……还有你的声音……也是非常好听的……我……我……”张曜灵吃力地重复着“我”这一个字,只是说了好几遍,他还是没有能够把后面的内容给说出来。 “谢谢你,尽管我知道,你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安慰我而已。只是在这个世界上……”说到一半,李新月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地说道,“……只是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还会来安慰我这个没有人在乎的丑女了……” “没有……我才没有……我是说真的……真的……”张曜灵的醉意越来越重,一双眼皮已经很难再撑起来了,他还是在坚持着重申自己的话。 “好了,不说这个了,老是被你打岔,我都快把自己要说的故事,给忘了说到哪里了!”李新月笑了一笑,只是随着她的笑容,一滴晶莹的泪珠又从她的脸颊滑落,又哭又笑,也不知道她的心中,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时候我还小,什么事都不记得,那时候的那些事,都是我娘,后来一点一点告诉我的。我能记得的,就只有后来,我们家搬到这里之后的事了。”说到这里,李新月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只是张曜灵此刻醉眼朦胧,没有留意到这些。 “我记得,在我的童年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他……他……”李新月的脸上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咬着牙接着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有过哪一天,能离得开他的酒坛。那时候,我娘每天都要拿着家里的东西出去变卖,来换回家里的一点口粮。但是只要一不注意,家里面的粮食,就会被我的……父亲,给拿出去卖了,换了酒,继续他的醉生梦死!” “那时候,我真的好恨他。我恨他为什么只让娘一个人辛辛苦苦,却自己一个人只顾着喝酒,什么都不管,却还要拖累着这个家?我曾经找他吵过架,但是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他都只知道抱着他的酒坛,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什么话都不说,。” “你知道吗?”李新月这时候转过头看着张曜灵,后者此刻已经趴到了桌子上,却还在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只是这种努力却是徒劳的。 看着张曜灵这副奋力挣扎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李新月就想到了翻过盖来的乌龟,她心中觉得好笑,伸手将张曜灵面前的酒坛搬开,然后看着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想要,想要杀了他!” 此言一出,张曜灵依然在奋力向上乱抓的手突然一僵,而在院子的某个角落,也响起了一阵“咚”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了。 李新月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在意,以为是什么野猫之类的,转过头看着张曜灵继续向下说:“说出来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有那种冲动。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恨死了他!” “一直到后来,我慢慢地长大了,娘开的这家客栈也慢慢地不行了。就在娘离开的那个晚上,我握住她的手,问她到底有没有怨过我的父亲。她却只是摇着头,一脸的笑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怨,为什么会是带着那种幸福的笑容离开的,但是我知道,她的心里,并不怨我的父亲。” “他们……他们……夫妻……夫妻……”张曜灵趴在桌子上勉强抬起一点,吃力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你是说他们是夫妻吗?这或许是原因吧,娘不觉得苦,这是她的选择,她的人生,她的感受,我是体会不到的。我能感受到的……”李新月举起所剩不多的酒坛对着自己的口中又灌下了一口,看着张曜灵说道,“但是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一阵压抑而又含糊不清的声音突然传来,听上去,既像是野猫的叫声,又像是人哭泣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些凄凉,与绝望。 李新月没有理会,张曜灵已经完全倒下了,连挣扎都不再有了,李新月就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每天都喝着酒,我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的,会让他这么迷恋,迷恋到什么都不顾?只不过现在我知道了,酒的味道是辛辣的,一点都不可口。但是它,可以让人忘掉许多的烦恼与顾忌,能够把许多许多的委屈都说出来,真的能够让人忘记忧愁!” 那阵幽幽的怪声依然响着,在李新月醉酒趴到了桌子上之后,似乎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黯然地叹了许多的气。 16 失眠 这一夜,失眠的人,不只是谢安一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可以歇息一下,随张曜灵而来的这一行人匆匆地收拾完毕,大部分都早早地睡下了。虽然一路车马劳顿,甚至到了现在连晚饭都没有吃上,但是一路的疲劳,还是让大部分的人,都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只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张曜灵。 张曜灵并没有睡下,他的房间中依然灯火通明,旁边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恭敬地站在一旁,小声地向着张曜灵说着事情。 “……鸿胪馆于上个月二十四关闭,对外宣布是维修屋瓦,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里面只是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入,并没有什么工匠在里面修缮。”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张曜灵,那名管家一般装扮的中年人如此说道。 “欲盖弥彰,建康城如此之大,若非故意刁难于我,怎会连一处遮身挡雨的地方都安排不出来?”张曜灵听完冷笑了一声,讥诮地说道。 那人站在那里没有附和,张曜灵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又问道:“对了,这些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你们探听清楚没有?” “这个……”那人迟疑了片刻,这才带着些不确定地慢慢说道,“……据闻以谢家‘封胡羯末’四子为首,聚拢了建康城中的数十名年轻大家子弟,准备邀请公子,参加六日后的嘉兴文会。” “文会?”张曜灵一愣,随即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有意思,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可以参加这么文雅的事。相比他们这文会,也有些不同寻常吧?” “公子明鉴,”那人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回答道,“自从公子收复关中的消息传到建康之后,就又许多对公子不利的消息传播开来。这些大家子弟都是年轻气盛,轻信了这些谣传,对公子有着不太好的印象。听说这一次他们招来了不少的清谈名家,准备在文会上和公子辩难一次,挫一挫公子的锐气。” “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果然是宴无好宴呐!”张曜灵到时依然很淡定,并没有对这一即将到来的为难露出什么焦虑来,只是笑了笑,又问道,“对了,除了这些无所事事的大家子弟之外,那些朝中的大臣们,没有什么想对付我的招数吗?”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动向,几大家族的人这些日子来都是深居简出的,尤其是几名重臣这些日子来都称病在家,连琅邪王司马昱也离开了建康,去了杭州巡视。除了这些年轻子弟辈之外,倒是没有别的动向了。”低着头看着张曜灵的脚尖,那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怎么、还要先找些炮灰,然后再一步一步地来吗?好啊,既然你们这么有雅兴,那我就好好地陪你们玩玩!”张曜灵的眼睛微微一缩,忽然长身而起,在地上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停下问道,“那些大家子弟中,有没有谢玄在?” “谢玄?”那人听了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低头慌忙回答道,“这一次据说谢家的几个后辈都参加了,‘封胡羯末’,谢玄也在其中。” 抬起头来看了张曜灵一眼,他又补充了一句,“听说这一次不但各家的公子都参加了,而且还有各家的一些娘子们与会。据说,这一次谢玄的长姊谢道韫,亦在受邀的行列中。” “谢道韫?不错不错,这里的名人倒是不少,就算是去看看这些人,那也是好的……”张曜灵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几个名字有着一些特殊的感情。 张曜灵心中想到了什么,那名下属是不敢过问的,他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垂首而立。 张曜灵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在这个房间中来回地扫视了一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对了,这家店的主人是谁?我看那个女店主,好像不一般呐!” “呃……”那名下属一呆,随即又有些含糊不清地答道,“那名女店主是建康城中出了名的丑女,有人将之视为“江东东施”,平日里经常会有人在这里生事,以至于这里的生意一向不好。要不是公子这一次在这里住下的话,我想再过上一个月左右,这里估计就要被变卖了。” “丑女吗?嗯……”张曜灵神秘一笑,避过不谈,又问道,“对了,既然这里的店主是一名熟女,那为什么还会有人在这里生事?” 要是貌美女子自然会有些好色之徒市井无赖在这里寻衅生事,所谓红颜祸水,但是一个长成那样的女子,却会引来这么多的事端,以至于这间面积很大的客栈濒临倒闭,这就让张曜灵有些奇怪了。 “其实问题不在公子所见的那名女子身上,而在她的父亲身上。她的父亲……”那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张曜灵,低声答道,“……她的父亲,就是前成汉的亡国之君——李势!” “李势?怎么会?”张曜灵大讶,奇怪地问道,“他虽然是亡国之君,但是晋室已经接受了他的投降,还封他为归义侯。就算今非昔比,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开店从商的地步吧?” 张曜灵这么惊讶是有原因的,士农工商四阶层,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的。商鞅以来实行的“重农抑商”之策被历代君主贯彻执行,对本就是地位低微的商人实施种种打压政策,维护农业经济的稳固性。以至于在社会的认知中,商人被视为最低贱的职业,商人不得为官、不得与士族联姻,也就是比那些犯人地位略高一层。基本上只要是好人家的孩子,只要不是是在活不下去了,是不会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干这个的。 而李势,虽然是一个亡国之君,但是他毕竟曾经是天潢贵胄,即使现在他的身份早已不被人承认。晋室分封他的那个归义侯虽然带着一丝羞辱的味道,但那也是一个实打实的侯爵爵位。一个有着不低的爵位的侯爷,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从商这条被人所不齿的路上去吧? “公子,李势虽然被封为了归义侯,但是他的这个侯爷是个什么回事,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尤其是他的家族当年本是流民出身,更且不是汉人,而是氐人。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被江东大家子弟看得起,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在江东过得很不如意,处处受人白眼。而李势此人甫一亡国,地位一落千丈,整日里借酒浇愁,烂醉如泥,将那一点点的俸禄都化作了杯中之物。以至于负债累累,之后他的妻子迫于无奈,用仅存的一点积蓄开了这家客栈,想要以此贴补家用。但是……”说到这里,他又突然不说了。 “但是什么?接着说呀!”张曜灵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忽然听到没了下文,赶紧催促道。 “是,公子!”那人的脸上肌肉一抖,赶紧回答道,“刚开始生意还好,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挑衅生事。那些人都是有着身后的家族背景,李势这一家本是亡国之人,如今寄人篱下,哪里惹得起?渐渐的,这里生意就开始慢慢衰落了下去。而自从李势的妻子在前年去世之后,这里的生意就更加一日不如一日了。最近这几个月来,公子恐怕是这里唯一的客人了。” “生事?跑到这里生什么事?”张曜灵又问道。 “那些来生事的人,大部分都是当年讨伐成汉时死于战场上的将士的子孙辈,他们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羞辱昔日敌人的机会,是断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而李势如今又是寄人篱下,仰他人鼻息生存,行事皆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及晋室的猜忌,面对这种挑衅也只好一忍再忍。如此一来二去,那些人的气焰越加嚣张,以至于到了后来,就直接在门口安排下人拦阻客人进入。到了后来这里就基本上没什么客人来了,而公子这一次的到来,倒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绝处逢生吧。只是过不了多久,那些人说不定……还要来这里捣乱的……” “绝处逢生吗?我虽然没有闲心去打抱不平,不过在建康城的这段时间,这里就是我的暂住地。谁要是来这里捣乱的话,就先要问问我答不答应了!”张曜灵的眼神中寒光一闪而过,冷冷地说道。 “公子,虽然来这里捣乱的人大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家族子弟,但是他们毕竟是士族子弟,公子如果碰上他们的话,还请……”听出了张曜灵语气中的森然之意,那人全身一颤,迟疑地看了张曜灵一眼,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来。 “这你放心,我下手,一向是有分寸的。保证让他们试过了第一次,就绝对不想再试第二次!”张曜灵露齿一笑,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问完了问题,张曜灵送走了这名在建康城中潜伏已久的暗谍,转身本来想要回去休息,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连今天的午饭都还没有吃呢,苦笑了一声,按照李新月之前的指点,在一片黑暗中向着后院的厨房走去。 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一路走来房间中都看不到一点的光亮。就连一向最晚睡的苏若兰的房间中,也早已熄了灯。张曜灵本想叫她也出来吃一点,但是看到她的房间中已经熄了灯,也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后院寻找食物了。 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尽管是在一片黑暗中,张曜灵却依然走得畅通无阻,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下楼到达前厅,从正北方的门庭穿过,就来到了后院。后院的面积很大,天空中的月亮此刻洒下了柔和而又清冷的月光,笼罩了整片大地,为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轻纱。 张曜灵腹中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对于眼前的这一美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了。借着月光看了看后院的布置,就向着李新月所说的厨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轻轻推开厨房的房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霉烂腐败的难闻气息钻进鼻孔,让张曜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向后退了两步,静静地站在门口,一直等这股气味被吹散了一些,他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这件厨房明显已经有很多日子没有人使用过了,窗外和门口透过来的朦胧月光,让张曜灵那双视力极好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厨房的布置。 靠墙的位置坐落着几个或大或小的锅灶,大的约有水井那么大,而小的却比一个盘碟大不了多少。上面都严严实实地盖上了锅盖。而在同样或大或小的锅盖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根据张曜灵的估计,这上面的一层灰尘厚度,至少也是有两个月的积累了。 看到这种情况,张曜灵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本以为这里多少还会有一些吃的东西,但是看这里三两个月都没有人来过的迹象,就算是还剩下了什么东西,只怕也早就坏掉了。 这一路上已经吃腻了那些又硬又冷的干粮,张曜灵本来还想要换换口味,但是看了这里的情景,只怕自己要想不饿着肚子上床睡觉,就只有接着回去啃那些干粮了。 张曜灵失望地转身欲走,只是在转身的一霎那,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猛然回头,向着墙角的一处黑暗角落看去,他的脸上,不由得又露出了笑容。 他迈开脚步向着自己发现的地方走去,走到那处黑暗的墙角,伸手一摘,再等缩手拿到月光之下,却是一串沉甸甸的腊肉。 “没想到还有这个,看样子这一次,可以吃一盘藜蒿炒腊肉了!”张曜灵想起来在后院的墙角落里见到了这种青菜,此刻有了这一串腊肉,自己这一晚上,总算可以尝一尝鲜了。 说干就干,张曜灵飞快地跑出去在墙角拔了一些藜蒿,在水井边洗净摘干,然后又旋风般的跑回了厨房,轻手轻脚拿下了上面的满是灰尘的锅盖,尽力不让其上的灰尘乱飞。然后麻利地刷干净锅,拿起已经被他洗干净的锅铲,就开始做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炒菜了。 上一世的时候,张曜灵就很喜欢做烹饪。虽然一个杀手热衷于烹饪很有些怪异,但是和那些有着种种怪癖的杀手相比,张曜灵已经觉得自己算是很正常的了。而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转世重生为张曜灵之后,他一直都是过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像今日这种亲自动手做饭的事,倒还真的是头一遭。 重新站在锅灶前,张曜灵熟练地翻炒着,一阵阵的香气,就从没有盖锅盖的锅中,慢慢地弥散出来,闻上去让人食指大动,却让张曜灵的饥饿感,更加强烈了起来。 “呼——”翻炒了也不知道多久,在香气愈来愈浓烈的时候,张曜灵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提起了浅底锅,然后向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碟子中一倒,一盘新鲜出炉香气扑鼻的藜蒿炒腊肉,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嗯,这么久没练习手都生了,火候好像有些过了……”细细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张曜灵先是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还好,看样子还没有差到哪里去,应该还有些昔日的水准吧……” 端起了扑散着热气的盘子,张曜灵脚下轻快地走了出去。正好后院的中间还有着一张石桌,张曜灵平稳地在上面放下盘子,然后又从包袱中拿出两张大饼,虽然大饼有感有应,但是就着这热气腾腾的藜蒿炒腊肉,和之前的待遇相比在,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做菜。”张曜灵津津有味地吃了开来,眼见得盘中的菜已经进肚了一半,这时候在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怎么样?要不要尝一尝我的手艺?”张曜灵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着来人微笑,邀请道。 从墙边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来,正是李新月。 她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有些可笑的浓妆,只是这一刻在月光的朦胧照之下,她的脸上已经没有那么让人生厌了。她缓缓地走了过来,在张曜灵对面的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清冷却很好听的声音缓缓说道:“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张公子出身高门大姓,却为何会做这妇道人家才会做的卑贱事?不怕有辱公子的身份吗?” “人生于天地间,总要穿衣吃饭。我炒我的菜,吃我的饭,又有什么不对吗?怎么样,李姑娘,要不要试一试我的手艺?”张曜灵毫不在意地微笑,又向她发出了邀请。 “你现在吃的腊肉,是我母亲生前,最后一次做的。”李新月没有理会张曜灵的热情邀请,只是淡淡地看了看满脸微笑的张曜灵,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17 摇摇晃晃 被称作“文度”的较为年轻的一位,就是爵封蓝田侯领左卫将军的王坦之。出身于大名鼎鼎的琅邪王氏,弱冠即与郗超并称,时人谓之:“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而成年后青云直上,在王导逝世之后,就成为了琅邪王氏在朝中的领军人物了。 而另一人,那就更加了不得了。在原本的历史上,与王猛合称,所谓“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就是后来在淝水之战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一代名相安石公谢安。自从谢万兵败,被废为庶人后,谢安东山再起,发展到了现在,就成了陈郡谢氏在朝中的代表。 这两个人,看上去只不过是两个人,但是在他们的背后,却站着琅邪王氏和陈郡谢氏这两个江东的超级世家,几乎代表了江东的一半力量。这样的两个人,聚在了一起,讨论的却只是张曜灵这一个人而已。 “安石公的意思是……”虽然出身于不同的两个家族,但是王坦之一向对于智谋非凡的谢安大为佩服,此时听出了谢安弦外有音,迟疑地问道。 “他来这里的用意,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现在不能马上出面见他,西安放一放,让小儿辈先去和他接触接触,探一探他的底。”谢安低下头去端起酒杯浅酌,慢悠悠地说道。 “好吧,只是听说这两天,上面的,又开始有些动静了。”王坦之向西方指了指,很隐晦地说道。 “他?怎么,看着他到了建康,他……也想来凑这个热闹?”谢安举起的酒杯停在了空中,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表露。 “这一次北伐,桓温无功而返,观众却落到了张曜灵的手里。为他人作嫁衣裳,他怎么甘心?这一次他没有亲自来,但是他的次子桓济以驸马身份携新安郡主入京面圣,如今……已经到了九江了。”王坦之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谢安略一停顿,就又把酒杯放到了自己的嘴边浅酌,看了一眼面带忧色的王坦之,缓缓说道:“文度切莫担心,此二人如今虽然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但万幸的是他们之间已然交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要我们从中运筹得当,如何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变成卞庄呢?” 卞庄刺虎出自《史记?张仪列传》,听从旁“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之议,待两虎相争过后,大死小伤,再从旁刺之,一举而有双虎之功。战国时陈畛说秦惠王,引卞庄子刺虎为喻,先待齐楚交战,乘其两败俱伤时进兵,后成为一举两得的典实。 “希望如此吧!”王坦之却没有谢安这么豁达,只是猛地灌下了一口酒,神色黯然。 谢安无言,王坦之拼命灌酒,两个人就这么枯坐了好一会儿,王坦之忽然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地看着谢安,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安石公,你说我们和我们的父辈这么多年,一直辛辛苦苦维持着这个朝廷,王敦、苏峻、祖约,还有现在的桓温和张曜灵,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可是为什么,这些人还是层出不穷,怎么都占不仅杀不绝呢?” “文度的这个问题,可真的是难倒我了!”谢安呵呵地笑了起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低头不语的王坦之,缓缓说道,“从当年的令祖文献公扶保元帝在江东称帝,保住了我大晋的最后一点火种,百年来我们两家的人一直在为了大晋江山鞠躬尽瘁,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无论我们付出了多少,都无法恢复当年武帝之时的盛景了。我如今粗略想来,却也有了一点见解。” “安石公想明白了?快快讲来!”一听谢安的口气,王坦之一下子来了精神,快速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急声催促道。 “切莫着急,其实这原因要是说出来,只怕更加让人心中郁郁。”谢安脸上闪过一抹黯然,灰白色的鬓发在夜风中轻轻舞动,低沉的声音在缓缓述说,“这百年来,晋室江河日下,虽然有我们历代先祖一代代的全力扶持,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尽管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但是到了现在,晋室的气数,却是渐渐尽了。” “安石公……慎言!”谢安的话音刚落,王坦之就赶紧压低了声音对着他急声说道。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还向着左右看了看。还好两人在这里交谈的时候就是为了保密,在周围百米范围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看到周围无人,王坦之才稍微放下心来。 “呵呵……”谢安轻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什么,而是接着用他那种独特的缓慢语气说道,“其实这个问题,不是我们的先祖不努力,也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气运之说,而是因为我们的先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他们越是努力,就越是将大晋的气数,耗得更快上一分。” “安石公此话何解?”虽然谢安此言有侮辱先祖的嫌疑,但是熟知谢安为人的王坦之知道他必有下文,沉住气追问道。 “我对于令祖文献公一向敬仰有加,当年还曾有幸见过他一面。对于令祖当年和元帝的渊源,文度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吧?”谢安没有急着回答王坦之的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似乎和现在的问题完全不搭界的问题。 “安石公说这个干什么?”王坦之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谢安,不过处于对谢安的信任,他还是说道,“当年的那段历史,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安石公为何要提起这段旧事?” “当年元帝以晋王身份来到建康,不过是一个远支的闲散王爷,顾、陆、朱、张、虞、魏、孔、贺,江东八姓,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那段时间,元帝不过是一个空头王爷,说什么话都是没有什么人听的。” “后来北方更加乱了,我们陈郡谢氏,还有你们琅邪王氏都南渡到了江东,在建康落脚。那时候长安洛阳都已经被胡人团团围困,北方眼见着就是保不住了。这时候令祖文献公遇到了元帝,选中了元帝为乱世真主,与兄长王敦共同助力元帝,在江东稳定统治,震慑江东八姓,这才慢慢地守住了晋室的最后一分元气,保住了江东这百年来的安宁。这段历史,文度应该比我清楚吧?” “安石公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是想要说明什么呢?”王坦之不明白谢安的用意,但是他知道,谢安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和自己说这些闲话的。 “文献公的匡扶社稷之功,举世敬仰。但是文度你可还记得,文献公的从兄,王敦这个人吗?”谢安脸上的笑意收敛,一脸严肃地问道。 “好端端地,提起他做什么?”一听到谢安说到最后一句话,王坦之的脸颊肌肉就忍不住一抖,似乎是触碰到了王坦之的什么禁忌,他的脸色,很快的就沉了下来。 “文度不要误会,我这么说,并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我只是想要提起这两个人,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谢安叹了一口气,待王坦之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才缓缓说道,“当年王敦本是和文献公一样,一文一武,扶保大晋江山。但是,后来……” “安石公,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起……他了?”王坦之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寒着一张脸看着谢安。 “好吧,只是要回答你的那个问题,就避不开这个人啊……”谢安轻抚了一下自己颌下短而疏密的胡须,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你继续说吧!”王坦之的脸色变幻不定吗,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好妥协了。 “我知道这个人的事,在你们的家族中是一个禁忌,不愿意说起,但是这个人,总还是你们家族的有功之臣,当年……” 谢安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坦之就一脸激动地打断了他:“有功之臣?哈,真是好笑!当年要不是他一意孤行,做出那种天怒人怨大逆不道的事来,我们家又怎么会险些覆灭?如果不是先祖当年委曲求全多方周旋,只怕现在的琅邪王氏,早就变成一个历史了!” “他的确烦了一个错,只是文度,你也不要忘了,要不是有他在,‘王与马共天下’,只怕就要少上一半的分量了。”谢安顾虑到了王坦之的反应,并没有再说起那个人的名字,只是用一个含糊的“他”代替。 “哼!”王坦之忿忿地哼了一声,没有再和谢安继续争辩,只是又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满满地斟了一杯酒,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喝得如此地急切,甚至有不少的酒水,从他的胡子上流了下来,他也没有顾得上去擦一擦。 看到王坦之不再和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争辩,谢安笑了一下,又缓缓说道:“当年若非文献公举家族之力一力支持,根基浅薄的元帝,是不可能坐稳皇位的。所以之后文献公官居宰辅,总揽元帝、明帝、成帝三朝国政,而他则都督江、扬六州军事,拥兵重镇,群从弟子布列显要。可以这么说,那时候的琅邪王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望族,即使是皇族,也是要略逊一筹的。” “最后又怎么样?要不是那个人图谋不轨惹得天怒人怨,我们全家,又怎么至于落到摇尾乞怜的地步?”王坦之负气地说道,他本来还要加上一句“要不是他,怎么会有你们陈郡谢氏的出头之日”的话,但是看了卡面前谢安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他张了张口,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看来文度,还是对于当年的这一段旧事,有些耿耿于怀啊!”谢安的脸上依然是一脸的淡然,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王坦之,缓缓说道,“我今天提起这个人来,不是为了揭你的伤疤。而是想要告诉你,这些年来之所以晋室日渐倾颓,最主要的源头,还是要着落在这两个人身上。” 王坦之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喝着闷酒,只是谢安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用心听着。 谢安继续说道:“当年的这两个人,不论后来如何,只是在一开始,他们都是一心匡扶社稷,辅弼王度,光佐中兴的。只是后来的两个人,选择了不一样的路而已。” “文献公一心做辅臣名相,而那个人……眼见得元帝软弱,自家势力越来越大,心中的野心就膨胀了起来。虽然最后他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实施就失败了,他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兄弟,为什么就是非要和自己做对,非要和自己这一件光大家族的壮举来作对。” “光大家族吗?倒是很好的一个理由……”王坦之有些醉了,醉眼醺醺地低着头轻轻摆弄着酒杯,嘴里低低地喃喃自语道。 谢安听到了王坦之的自言自语,只是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接着向下说:“文献公无疑要看得长远得多,须知要做皇帝容易,只是要做一个根基稳固国祚长久的皇帝,尤其是在这个旷古未有的乱世之中,却是非常地不容易。所以为了家族,他放弃了这一个看上去很诱人的计划。甚至之后还不惜放下尊严跪地请罪,保住了家族的存在。文度,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家族……家族……”王坦之的头已经低到了桌子上,一双醉眼朦胧的眼睛注视着在自己鼻子前面的酒杯,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 谢安却听到了王坦之这一个低低的声音,双眼中精光暴涨,音调骤然提升:“你说的没错,就是家族!我们现在为什么可以在这里坐下喝酒,为什么族中子弟可以不用什么力气,就能在朝中占一个位置?就是因为我们的背后,有着琅邪王氏和陈郡谢氏这两个强大的支撑在!” 谢安越说越快,看上去很是激动:“江东的局势错综复杂,本地的江东八姓自成一体,我们这些从北方迁来的北地士族又成为一个群体,而司马氏则自成一体。我这么说可能文度你又要觉得不舒服,但是这就是事实。在我们的心中,我们的家族才是最重要的,而至于忠君报国之志,则只能排在家族的第二位。文度,你扪心自问,是不是这样?” “我……”王坦之摇摇晃晃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看着谢安,似乎连说话都捋不直舌头了。 谢安似乎并没有要王坦之回答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知道当年的文献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猜想,就算他的心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在潜意识中,他也是认同这一点的。所以在其后他虽然做的都是匡扶社稷的维稳之策,但是一年年过去,晋室的地位却始终都是在处于下降之中。这里面的原因,或许是无意识的,但是最主要的,就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君臣颠倒,彼此都乱了次序!” 王坦之“咚”的一声完全趴到了桌子上,与冰冷的石桌来了个亲密接触,周身蠕动了一下,就没有了声息。 没有了听众,谢安依然在继续说着:“文献公大权在握,虽然他做的都是好事,但是这最终的权力,却永远都只能属于皇帝这一个人。他做得越多,元帝的权威就被削弱得多上一分。臣子的权力越来越大,而这些权力是从哪里来的呢?除了皇帝的手里,还能从哪里来呢?如此下去,皇帝的地位,有怎么能不渐渐衰弱呢?” “权力越来越大,王敦就想要推倒上面那个碍眼的家伙,只是他没有文献公那么长远的目光,不知道上面的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却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推下了他去,少了一个在上面维持稳定的东西,自己的地位,却更加稳不住了。江东八姓,北地士族,有哪一个,可以看着原来只是和自己稍高一线的家族,瞬间变成压到自己头上的皇族的事情发生?没了司马氏在上面聚拢人心,维持着现状,接下来的乱局,却不是任何一个家族可以承受的。” 谢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低头看到王坦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呼大睡过去了。唇边的胡子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嘴边流出了两道亮晶晶的涎水,伴随着一阵阵闷雷一般的呼噜声。 “睡了?睡了也好啊……”谢安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从狼藉一片的桌子上找到了已经倾倒的酒壶,摇了摇,听到里面还有声音,也不管上面已经沾上了菜渍,伸到了自己的嘴中,仰头就灌到了自己的嘴中。 “睡了好啊……这天下,已经越来越不是原来的那个天下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伴随着一阵阵闷雷响的呼噜声,在这个清冷的夜晚,带着满目的凄凉,与萧索。 18 灯火通明 一张焦黄色的面孔,比中年妇女的黄脸还要更难看,完全和姜是同一个颜色,根本看不出少女那种水灵灵的模样来。脸上的五官长得还算周正,只是一张脸上坑坑洼洼的,长满了或大或小的暗疮,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 而最最不可救药的,还是这名姑娘长得已经很对不起观众了,但是她还非得在自己的脸上浓妆艳抹,厚厚的嘴唇上涂满了俗气的嫣红色,犹如车祸现场一般的脸上涂着一层厚薄不均的粉底,两颊上的已经因为说话而脱落了不少,黄白交映,看上去只是一眼,你就绝对不想再看上第二眼。面对这样的一名奇丑无比的少女,张曜灵身后的两名冷血无情的士兵都忍不住低下了头去,但是张曜灵却还是面色如常,一双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对方,问道:“姑娘,是我们要住店。请问,还有空房吗?” “我长成这样,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谁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理会张曜灵的回答,反而张着一张红得像是刚喝完鲜血的野兽一般的嘴来,好奇地问道。出奇的,她的相貌丑陋不堪,但是这声音,却非常的好听,让张曜灵听了,就想到了春天的黄鹂。 看到对方不避讳谈自己的相貌,张曜灵淡淡一笑,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对方:“姑娘的相貌虽然不美,但是这一双眼睛,却是很清澈的。眼睛是最诚实的,姑娘的年纪,想来应该是不大的。” “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对着张曜灵说道,“你们有多少人?就这两个吗?” “不止我们,外面还有百余人,不过你只需要为我们准备十间房就可以,其他人可以在后院中扎帐篷,但是我们可以付你所有人的价钱!”张曜灵答道,自己这一次带了这么多人,除了那些文臣之外,其他的士兵就只能在外面凑活了。不过这点磨难,对经受过各种残酷训练的蝴蝶营士兵来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张曜灵本来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但是对方的爽快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别那么麻烦了,后面一个人都没有,你们挤一挤,都住下就行!不过这店里就我一个人,你们要是想要吃饭的话,就得自己动手了!” “就你一个人?”张曜灵有些吃惊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空荡荡的大厅,问道,“这么大的一家客栈,就你一个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生意不好,伙计都走了。你们要是再晚来两天的话,我们这家店就关了!”不在意地解释了一句,那名少女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喂,你们到底住不住?” “你不怕官府的那些人找你的麻烦吗?”张曜灵没有在意对方的语气,又问道。 “哼,看你们的样子,就是他们说的那些从西边来的吧?管他们呢,反正我这家店就要倒闭了,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好了!”那名少女先是有些自嘲地抬了抬下巴,随即脸上的伤感一闪而过,略一侧头对张曜灵说道,“喂,说了这么多,你们到底住不住?你们要是不住的话,那我就要打烊了!” 打烊?看这家店的样子,估计有半个月没有什么顾客了吧? 张曜灵忍住了说出这句话的冲动,用力地点了点头:“住,当然住!既然你不怕的话,我们就更不怕了!” “那好,先把价钱说好,你们要住多少天?”那名少女点了点头,问道。 “这个不好说,估计应该有一个月左右吧。”张曜灵偏了偏头思索了一下,迟疑地回答道。 “那就先这么算了,你们先预交一个月的房钱,你们有一百多少人?算了,这个问题不重要。这样吧,你们先给我一百两银子,算你们一个月的房钱!”那名少女伸出了一只手来,向张耀灵伸手要钱。 “一百两?为什么?”张曜灵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 “因为我已经欠了别人的话,你们就只能去睡大街了!”少女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有意思,很有意思的答案……”张曜灵微笑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一名士兵出去拿钱,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那名少女,“难得遇到姑娘这种有趣的人,不知道姑娘芳名可方便见告?” “什么芳名不芳名的,我叫李新月,你要有事的话,自己动手,我是不会管的!”少女等着那名士兵取过了一百两银子来,两只手吃力地抱了起来,转身就走,只丢下了这一句话留给张曜灵。 “有意思……”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低地自言自语。 “公子,住店哪有这么贵的?虽然说我们人数多了一点,但是就算是长安最豪华的客栈,也是用不了这么多的。尤其是她这家客栈还什么都不管,她们……”少女离开,站在张曜灵身后的一名士兵愤愤不平地说道。 “没办法,在这建康城里,估计只有这个地方,才会收留我们了吧?”张曜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人去通知后面的人进来,缓缓地说道,“而且她说的也对,如果她要是还不上债,这家店估计就要没了。要是没有了这家店,那我们去哪里呢?” 那名士兵讷讷地回答不上,有些羞惭地低下头去,和另一名士兵一道,转身去通知后面的人搬进来。 忙活了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找到了一个歇息下来的地方,众人都是有些绝处逢生的喜悦。一个个忙活着向里面搬东西,一间间空置的客房被打开,里面由于许久没有人住,也没人打扫,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好在地方还够宽敞,虽然还需要一番清扫,但是现在,总算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 张曜灵走进一间安排给自己的房间,里面有几名士兵正在里面忙碌。张曜灵不方便亲自动手,左顾右盼之中,却又让他发现了一个让他十分意外的人在。 “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管的吗?怎么又来了?”张曜灵蓦地发现了女店主李新月的身影在,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因为你们够爽快,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过看来看去,你们的人手足够了,不需要我帮什么了!”李新月左顾右盼地看了看,说完转身就下楼,最后传来了这么一句,“院子后面西北第二间是厨房,旁边就是水井。你们要是做饭的话,就去那里吧!” “有意思……”张曜灵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奇特的客栈,望着李新月消失的方向,伫立不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喂!”旁边忽然有人拍了张曜灵的肩膀一下,打断了他的沉思。 “嗯?是你啊!”张曜灵猛一转头,发现是苏若兰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周身瞬间紧绷的肌肉马上松弛了下来,用平和的语气问道,“怎么样,你的房间安排好了没有?” “已经好了,就在你的左边那一间。”苏若兰指了指张曜灵左侧的一间房,然后将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望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看得张曜灵浑身不自在。 “你看什么呢?我怎么了?”张曜灵在自己的身上细细地看了看,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不妥,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看一看,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张曜灵!”苏若兰背着手向后跳了一下,说出来的却是张曜灵完全听不懂的话。 还没等张曜灵想出来自己应该说什么话,苏若兰忽然对着张曜灵瞪了瞪眼睛,开口问道:“喂,我听说,你给了这家店主……一百两银子?” “没错啊,虽然这个价钱有些高,但是在这建康城中,恐怕只有这里可以算得上是我们的容身之所了。何况我们的人数这么多,难得有这么一个没什么人的客栈容下我们,多给一些也不算什么。”张曜灵以为苏若兰是觉得贵了,就开始跟她解释。 只是苏若兰好像完全没有听张曜灵解释的意思,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望着他,问道:“我又没问你原因,你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我……” “看看,眼睛都瞪起来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心虚的表现啊?”苏若兰仔细地观察着张曜灵的面部表情变化,在看到了张曜灵骤然变化的眼睛的时候,有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着张曜灵就嚷嚷开了,让张曜灵是哭笑不得。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张曜灵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是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需要心虚的?”张曜灵无力地摊了摊手,他发现每次面对着苏若兰,似乎总要被对方无理取闹一番。但是奇怪的是,自己好像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一些乐在其中的感觉,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苏若兰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张曜灵的眼睛,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给这家店这么多钱啊?”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那些愿意啊,要不要再重复一遍?”张曜灵有些无奈地看着脸上写满了怀疑的苏若兰,回答道。 苏若兰没有理会张曜灵无奈的眼神,甚至她也没有关心张曜灵说出来的话,只是换了一个问题又问道:“这家店的店主,是不是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张曜灵先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又转为释然,“哦,你问了那两个人了吧?对,我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有……” “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店主是吧?”张曜灵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若兰就抢着把他后面的话给补上了。说完之后带着一些莫名味道地望了张曜灵一眼,带着些不屑说道,“哼,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人!” “漂亮?你哪一只眼睛看到她,居然会说她漂亮?他们就这么跟你说的,她……她漂亮?”张曜灵差一点没有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了,吃吃地问道。 “需要这么急着否认吗?”苏若兰带着些酸意横了张曜灵一眼,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不给张曜灵留下解释的时间,在关门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需要别人怎么说,就你这么个人,我还能猜不到吗?” “这算是怎么一说啊?”张曜灵有些无助地看着苏若兰紧紧闭上的房门,颇有些窦娥六月飞霜的感觉。 “这位公子,背后说人长短,可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苏若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张曜灵呆立了一会儿,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间,谁知还没等自己转身,身后就传来了另一个女子冷冰冰的声音。 张曜灵苦恼地转过身来,无力地说道:“我这刚送走一个姑奶奶,这位小娘子,您这又是看我哪里不顺眼了?” 此刻站在张曜灵身后说话的,就是这家店的店主李新月。看着张曜灵满脸无奈的神色,她的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极为好听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刚才那位姑娘说的是,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过是一群浅薄无知的好色之徒而已!” 说完之后,同样不留给张曜灵解释的机会,转过身去,“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这……”张曜灵抬手向天,想要发表一些感慨,但是举到了一半,他自己又觉得很是无趣,自己讪讪地放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背转过身去回自己的房间了。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波折,张曜灵这一行人,总算是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只是在这个夜里,还是有一些人,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秦淮河南岸夫子庙南,有一条街,本是三国时吴国茂守石头城的部队营房所在地。当时军士都穿着黑色制服,故以“乌衣”为巷名。后五胡入主中原,晋室南渡,从北方逃难而来的王谢家族住在了这里,百年的繁衍过后,这一条乌衣巷,就成了建康城中最高贵的大家族聚居的地方。在巷口安排了不少的士兵把守,除了几大家族内部的族人可以出入之外,寻常的百姓,哪怕是向里面瞄上几眼,都是不被允许的。 此刻已经入夜,街道上的行人也没有几个了。处处都黑了下来,但是在乌衣巷的一处深宅大院中,在不知道哪一家的后院处,却是灯火通明。此刻在后院的一处石桌前,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低低地交谈着。 两人的面前是一张石桌,上面摆了几样精致的菜肴,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只是两人在这里坐了许久,面前的菜肴早就已经失去了热气,两个人却连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那个人……真的住到那个人那里去了?”其中年级略小大约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率先开了口,向着对面的另一人问道。 “嗯,这是刚传过来的消息,一百零五人,都住到了李家的那家客栈,现在,应该都睡下了吧。”另一人点了点头,淡淡地答道。他的年纪要比第一个人大上一些,头发上的斑白多了许多,只是周身气度不凡,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一股安闲自在的气质,仔细看去,还有着一丝不怒而威的意味,非同一般。 “怎么会这么巧呢?他们两个人,怎么就凑到了一块儿呢?”第一个人叹了一口气,抬手在桌子上不安地敲动了起来。 “文度,镇定!他们两个人之前从来都没有过交集,这一次也只不过是凑巧碰上而已。”另一人却是依然面色如常,甚至还微笑了一下,说道,“再说那个人已经是一个废人,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和他搅在了一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被称作“文度”的第一人还是有些焦躁,他看着一脸镇定的另一人,说道,“安石公,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我们本来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如今他不但破解了我们的难题,而且还和那个人搅在了一起。那个人现在的确是没什么作用了,但是那个人,可是总干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啊!” “安坐,安坐!”另一人轻敲了敲石桌,一双狭长的眼睛中精光一闪,缓缓说道,“那不过是几个小儿辈胡闹而已,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如果他连这一点问题都解决不了的话,那他也就不是那个张曜灵了!” 另一人黯然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举起桌子上的一杯酒倒入了自己的口中,沉默了起来。 如果这时候,有一名建康城的随便哪一位中层官员站到这里的话,都会忍不住惊呼一声。因为此刻坐在这里和寻常人没什么差别的两位老者,却是整个建康城中,最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随便跺一跺脚,整个建康城,乃至整个江东,都要掀起一场惊天的大地震来。 19 警醒 “你打算就这么带着我们走上一夜吗?”张曜灵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獐头鼠目的人,他本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王朗留下的属下,那一脸猥琐的笑容,他的这一信念不由得就有些动摇了。 “大人,不要着急,就快到了,就快到了……”王朗的这名属下谦卑地望着满脸不善的张曜灵。 “马上就到了?真有意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你第二十三次说这句话了!”张曜灵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冰冷如刀的眼神,就这么投到了对方的脸上。 脸颊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那人依然陪着笑脸说道:“大人不要着急,这建康城面积甚大,街道曲曲折折,与西凉大不相同,公子初次来到江东,可能还不太熟悉吧?” “嗯?”张曜灵的目光中寒光一闪,听出了对方隐藏在谦卑中的不屑,却没有发作,只是沉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从这里到你所说的地方,还需要多长时间?” “大人,真的就快要……”那人笑了一下,正要说下去,却被张曜灵生硬地打断了。 “闭嘴!”张曜灵目中寒光一凝,声调陡然提高,将猝不及防的对方吓了一个哆嗦,冰冷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响起,“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还是用同一个拙劣的谎言来骗我。说实话,我不想再听到,‘快到了’这三个字!” 说完,张曜灵就直直地注视着对方,全身肌肉绷紧,一瞬间,就从一个谦谦君子,化作了铁血杀伐的猛将。昔日杀伐生灵万千所积累下的煞气在此刻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就已经让对方接受不了了。 “大人,你这是……”前一刻张曜灵还是彬彬有礼的温润君子,这一刻骤然释放出来的强大威势,让那名在江东安闲惯了的官员顿时就愣住了,看着骤然大变的张曜灵,有些呆滞地问道。 “如果再从你的嘴里听到‘快到了’这三个字,你相不相信,就在这里,在建康街头,我就可以让你流血五步,做一名无头之鬼?”张曜灵的左手安上了在自己腰上的刀兵把手,寒声问道。 “大人,这里是天子脚下,你这样……”胆寒地看了冰冷如严霜的张曜灵一眼,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眼看去熙熙攘攘的街头还是给了他一些勇气,梗着脖子想要和张曜灵强辩。 “目无王法?”张曜灵把对方想要说的半句话给说了出来,左手按处的刀柄却已经向上抽出了三寸,露出了半截雪亮的刀身,冷冷说道,“我不管什么王法不王法的,我只知道,如果你现在还不给我说实话的话,我就可以让你尝一尝,我张曜灵的王法的滋味!” “你……”对方语塞,本来还想要壮着胆子再支撑一会儿,但是看着张曜灵手中的刀已经抽出了一半,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勇气也耗光了,顿时就软了下来,“大人且慢!我说……我说……” “哼!早说不就结了、非得要自讨苦吃不可!”张曜灵“唰”的一声将刀身按回原处,然后就冷眼看着对方,“说吧!这一次,你们到底是打的什么注意?想要怎么刁难我啊?” “大人严重了,怎么会故意刁难你呢?呵呵……”那人自顾自地干笑着,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擦,只是嗫嚅着说道,“不是我有胆子干戏弄大人,实在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张曜灵没有理会对方的大倒苦水,双臂抱胸,冷眼看着对方拙劣的表演。 看到张曜灵不动如山的冷漠,那人也觉得有些无趣和尴尬,讪讪地收起了脸上的苦相,低着脑袋嗫嚅道:“其实……其实……其实是鸿胪馆正在修缮中,所有的馆驿都在修整,无法住人。我……我这也是不知道怎么办……这才……这才……” “很好,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出乎那人的预料,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张曜灵就算不抽出刀来砍了自己,至少也会勃然大怒。他甚至做好了迎接张曜灵的口水的准备,谁知张曜灵的反应,却不过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 “好了,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回去找你的上司复命吧。”张曜灵对着他摆了摆手,带着一丝厌烦。 “是是是!我这就走……这就走……”早就在等着张曜灵说这句话了,张曜灵的话音刚落,那人就如蒙大赦一般,转头就走,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就好像在后面有人妖追他一样,两条短腿跑得飞快。 “大坏蛋,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苏若兰指了指那人已经混入人潮的方向,走到张曜灵的身边问道。 “不让他走还等什么?难道还要留下他请他吃一顿?”张曜灵收回自己的目光,转头淡淡一笑,对着苏若兰说道。 “当然不会了,可是这个人是我们在这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你把他放跑了,我们怎么办?今天晚上住哪里啊?”看着张曜灵那漫不经心的回答,心中暗自着急的苏若兰,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扭上一把,看看他的脸皮适不适合城墙一样厚。 “他本来就是被派来刁难我们的一个棋子,我们就算是真的杀了他,也没办法改变我们的处境,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么一个讨厌的人在身边呢?再说就算没有了他,难道在这个建康城里,还找不到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吗?”张曜灵笑了笑,脸上依然看不到任何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真是服了你了!”苏若兰彻底被张曜灵打败了,她垂下头去,瓮声瓮气地问道,“现在唯一剩下的人也被你赶走了,这天马上就黑了,你打算带我们到哪里去住下啊?” “走吧,这建康城中,总还是有一些客栈的吧?我们随便找一间,先歇一歇,再作打算。”张曜灵说完就走过去跟手下的士兵耳语了几句,一名士兵点头应是,然后就离开了队伍,钻进了人潮之中,消失不见。 “他去哪里了?”苏若兰好奇地问道。 “秘密!”张曜灵神秘一笑,却没有回答苏若兰的问题。 “稀罕!哼!”看到张曜灵闭口不言,苏若兰就猜到了必然又是张曜灵私底下不方便说出来的秘密,不满得哼了一声。 张曜灵呵呵一笑,向后面一挥手:“走!” 这一次张曜灵出凉州,身边只带了一百多人,除了一些礼仪政交方面的官员,就只有他最神秘的蝴蝶营一百人了。此刻王朗等人已经离去,他带着这一百多人走在大街上,一路左顾右盼,寻觅着街边的客栈。 “大坏蛋,你看前面,那儿就有一家!”苏若兰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目标,指着前面的一处地方说道。 “大姐,到了这里,你可不可以在人前给我留一些面子,把这个称呼给换一下啊?”张曜灵无力地看着苏若兰,身后的一把多人虽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是张曜灵知道,他们此刻的脸色,肯定已经憋得通红了。 “叫你这个怎么了?谁让你不做好事,本来就是一个大坏蛋,我这么叫你有问题吗?”苏若兰小声地争辩着,但是接下来她还是顺从地改了口,“张——公——子——这样,行了吧?” “这就对了,好不容易出次门,就给我留些面子,好吧?”张曜灵猛地点了点头,看样子还很得意。 “哼!就会臭美!”苏若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问道,“前面的那一家怎么样?” “先找个人去问问吧,既然他们敢这么做,我想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容易让我们过关的……”张曜灵望着前面布幡飘扬的客栈,眼神闪烁了一下,招手叫过了身后的一名卫兵,小声叮嘱了几句,就让他上里面去打探情况去了。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也不会让我们进去了?”苏若兰听出了张曜灵话语中暗含的意思,有些迟疑地问道。 “嗯,那帮人虽然不是什么人才,但是这份使阴手下绊子的事,我想比谁都要在行。他们既然敢在这方面刁难我们,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后手都想不到。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具体怎么样,还是等他回来才知道了。”张曜灵点了点头,眼神望着前面的客栈。 客栈前面行人如织,或许是因为位于建康城中最繁华大中央大道的缘故吧,看上去这里的生意很好,出出进进的,有着不少的人。 “真希望你的猜测是假的,不然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就要无家可归了!”苏若兰担心地看着客栈的门口,带着一丝期盼和忐忑说道。 “怎么?大姐害怕了吗?”张曜灵侧转了一下身体,斜着看着有些忐忑的苏若兰。 “你就不担心吗?我们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对于江东一无所知。要是在客栈中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那你说,我们应该去哪里住下呢?”苏若兰大大的眼睛瞪着张曜灵,对于后者的万事不萦于怀的淡定,她的心里可还是有着一些怨气的。 “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一路上不是游山玩水,会非常地辛苦,你就是不听!现在怎么样,后悔了吧、唉,你们女人啊……”张曜灵叹了一口气,又打算对苏若兰来一番批判。只是苏若兰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啰啰嗦嗦的烦不烦啊?我都来到这里了,你还说什么?我告诉你,我这只是发表一下我合理的担忧和愿望,和女人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和那些臭男人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有偏见!”苏若兰毫不示弱的反击,让张曜灵顿时没了说辞。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幸好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张曜灵就打破了这个时间很短的沉默。 “来了。”张曜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派出去的士兵已经走出了门口,轻声说道。 那名士兵速度很快地疾步走到张曜灵身边,低下头跟张耀灵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张曜灵就摆了摆手让他回去。至于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至少苏若兰是没有听到的。 “怎么样了?”苏若兰探过头去什么都没有听到,看着张曜灵毫无改变的脸色也猜不出什么来,只好试探着问道。 “你错了,还是我对了。”张曜灵笑了笑,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噢——”苏若兰颓丧地低下了头去,垂头丧气地说道,“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啊……” “别担心嘛,这城里这么大,不可能就这么一家的,我们再去找一找,总会找到的。”张曜灵宽慰地笑了一下,转身向身后的士兵们下着命令,又向着其他的街道行去。 苏若兰有些失望地走在队伍前面,她没有注意到,在张曜灵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张曜灵的目光转向了那一家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客栈,嘴里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过其门而不得入,雁儿啊,这可真的有些讽刺呢……” 张曜灵的话说得很轻松,但是接下来的行程却一点都不轻松。一连走过了十几条街道,苏若兰疲倦地得,已经快把头低到自己的胸口了,但是这一路上得到的结果,都只是一次次的失望而已。 “现在到底怎么办啊?这天都黑了,还要走多远啊?”苏若兰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费尽气力才向前挪动了一步,她看着一直走在自己前面,未曾慢过分毫的张曜灵,满是疲倦地问道。 “大姐,我的记性应该还可以,你这一次,应该是第十八次问我这一个问题了!”张曜灵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满脸无奈地看着一脸苦相的苏若兰。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这都快把整个建康城走了一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住的地方!”苏若兰无力地说着,说到最后却又变得有些愤愤不平,“那些客栈也真是的,编谎话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的,每个都是说客满!客满客满,这建康城里就这么大,有那么多的客人住店吗?” “他们也不过是市井小民,凡事都只能听着当地官吏左右。估计这个理由,也是那些上面的人,教给他们统一的口径吧?”张曜灵讥诮地一笑,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大姐快走吧,相信我,今天晚上,必然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你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你动容的吗?”看着张曜灵飘然远去的背影,苏若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 发了片刻的呆,苏若兰猛地警醒了过来。一抬头发现张曜灵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她马上抬起疲惫已极的双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向着前面一路小跑了过去。 “前面还有一家,大姐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张曜灵在前面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等到苏若兰气喘吁吁地跟上了之后,他指了指前面街道左侧的一间客栈,侧过头来向着苏若兰问道。 “呼……你去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苏若兰跑到张曜灵的身后就停了下来,半俯下身子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张曜灵摆了摆手,连抬头看一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苏若兰这副狼狈的样子,张曜灵悄无声息地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迈开脚步,就向前面走了过去。 身后跟着两名一脸警惕的士兵,张曜灵神色自如地走进了这间有些破败的客栈。 这件客栈看样子经营状况不是很好,从外面看还是店面不小,但是里面却是空荡荡的,既没有点头哈腰的店小二,也看不到满脸市侩的店老板。空荡荡的正堂中,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 看到里面是这种情况,身后两名士兵的脸上警惕之色更浓,双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张曜灵的脸上却还是镇定如常,伸出手来在桌面上一指抹去,待抬起手来,却是一层厚厚的灰土。 “有人在吗?”张曜灵抬起头来在店铺中扫视了一眼,朗声问道。 空荡荡的店铺中没有人回应,张曜灵敏锐的听觉还感应到了,有一丝回音响起。 “有人在吗?我来住店!”张曜灵提高了音调,再次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回应,张曜灵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失落来,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但是就在张曜灵转身向门口走了两步的时候,空荡荡的店铺中终于响起了别的声音:“来了来了!谁要住店啊?” 张曜灵讶异转身,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漆漆的正厅中突然亮起了灯光,而在自己的身前三步处,就站着一位……呃……姑娘。 之所以要加一个语气词,只是因为,张曜灵做出这个判断,实在是经过了很费劲的一番猜量才得出的这个结论。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姑娘,实在是长得有些……惨不忍睹,第一眼看去,绝对看不出来她的性别来。 20 张曜灵懒洋洋的声音一响起,苏若兰马上回头,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曜灵这个让她又恨又爱的家伙,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了。 “大坏蛋,你终于知道回来了!”苏若兰贴近张曜灵的耳畔,害怕对面的支远听到,就压低了声音对着张曜灵“恶狠狠”地来了这一句。“回来了回来了,这还没到呢,就听到有人大声嚷嚷着要见我,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张曜灵却是毫无顾忌,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向前走。身后的苏若兰有心在张曜灵的身上留下一点纪念,却已经是没有了机会,只能看着张曜灵离去的背影,暗自恨得牙痒痒的。 “怎么样,大师?刚才那位姑娘有没有跟你说那个故事啊?不知道大师听完之后有什么感悟没有?”张曜灵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对着支远拱手问道。 被张曜灵这喜怒无常的表情搞得有些发愣,以至于即使张曜灵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看上去十分的真诚,支远却也再不敢在张曜灵面前保持那种嚣张的气焰,只是小心警惕地望着张曜灵,心有余悸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刚才她没有和大师说那个故事吗?”张曜灵指了指在自己身后撅着嘴巴瞪着自己的苏若兰,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是个什么故事?佛祖当年‘割肉饲鹰’的典故,我从一开始入师门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你却让这么一个女子再将这个故事转述给我,是何用意?”看到张曜灵此刻依然保持着和善的笑容,支远不由得胆气一壮,同时对于自己之前的胆怯表现心有惭愧,故意向前迈了两步。 “原来已经说了,那就好,那就好……”张曜灵点了点头,嘴里一直说着好,却没有回答支远的问题。 “张施主是什么意思?我支远自认虽比不上家师的佛法精深,但是也自问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玷污我身上的这一件僧袍!贫僧虽然难以企及家师的学问境界,但也绝不是这样任由他人随意侮辱的!”支远的语气愤愤,只是他这时候,却已经不知不觉忘记了自己初来的本意,却已经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哦,这个呀,大师可就误会了,我怎么会侮辱你呢?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那么做的……”张曜灵轻轻地摇着头,看到支远不屑地扭过头去,他也不以为意,依然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师呀,你这是不懂我的真意啊!” “哼!”支远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冷哼,表达着自己的不信。 张曜灵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看来大师真的误会了,看来我,还真的需要好好解释解释了。” 支远没有理他,这一回连冷哼都免了,直接就是冷眼相向了。 张曜灵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对大师的学识并无不敬的意思,那个‘佛祖割肉饲鹰’的典故,我也早就猜到大师肯定早就知晓了。之所以让那位姑娘再和大师重新说起,只是因为我感于大师誓死维护师尊的拳拳之心,深受感动,欲要成全大师的这一壮举而已。” “壮举?你什么意思?”支远本能地觉得张曜灵的笑容不怀好意,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大师这一次来找我,是为了令师心情不畅才会来的吧?”张曜灵笑容不变,问道。 “没错,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家师,会这么的颓丧过!”一提起这个,支远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支道林失魂落魄的样子来,不由得心中怒火大炽,愤恨地注视着张曜灵。 张曜灵无视对方的,只是接着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其实令师之所以会这么失落,和我,还真的没有多大的关系……” “哼!”支远不屑地哼了一声,摆明了不信。 被支远不客气地打断,张曜灵不以为意,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令师本是来质问我关于关中禁佛的事,我就向他解释,说明我自己的苦衷。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只是关中的那帮和尚搞得实在是不像话,民愤极大,我也是迫于无奈啊!后来在经过我们两个人的一番商量之后,我就向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他做到了这个条件,那么关中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佛门自然可以大开。” “什么条件?你又提出了什么严苛的条件来刁难家师?”支远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急急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个很难的条件,但是对于像令师徒这样的大德高僧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意思。其实到现在我都很奇怪,令师佛法精深,怎么就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呢?真是奇哉怪也,怪也奇哉……”张曜灵摇头晃脑地叹着气,很是费解的样子。 “和刚才的那个故事有关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支远瘦弱的身躯突然开始出现了轻微的颤抖,连这时候说出来的话也开始带上了颤音。 “然也!大师猜出来了?”张曜灵一脸的惊讶,还带着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你……”支远颤抖着指着张曜灵没有说话,一张脸上涨成了紫红色,最后舌绽春雷化作一声愤怒至极的怒喝,“……真是荒唐!” “哪里荒唐了?我这是想要令师徒效仿佛祖,做出佛祖一样的善举,向天下百姓昭显佛门的慈悲,吸引更多的民众入我佛门,使佛光普照万民!这也是我的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说我是荒唐呢?”张曜灵不解地问道,对于支远的大变脸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佛祖的境界,哪里是我们可以企及的?要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可做到像佛祖一样,那么这个世界上早就是遍地神佛了!我们不过是肉体凡胎,那里可以做出这种自残身体的荒唐事来?”支远狂喷着口水指着张曜灵怒骂,还好张曜灵见机得早,早早地避开了他,没有被他的口水淹没。 “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张曜灵仰天长叹了一声,顺便还附庸风雅念了一句诗,摇着头对着支远叹道,“没想到我的一番好意居然被人如此误解,真是……唉!” “这哪里是什么好意?你这分明是想要我们的命,有哪个傻瓜会这么做?”看着张曜灵装模作样的样子,支远的心中更加愤怒,就差没有指着张曜灵的鼻子痛骂了。 “怎么会这样呢、唉,我这就是想要帮你们向天下万民展示一下佛法无边,证明令师徒早已证得大道,看破一切虚妄,是真正的高僧,挽回被关中的那些败类破坏的佛门声誉,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要你们的命呢?” 张曜灵仰天长叹,甚至就连眼角,也挤出了一点晶莹之光。 “荒谬!荒唐!你……”支远先是痛骂不断,但是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没有办法继续保持镇定,因为此刻的张曜灵又已经长刀出鞘,正在向他慢慢靠近。 “别怕,别怕……”张曜灵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很温柔地说道,“大师还是欠缺一点向佛的决心呐,还好这里有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要见到结果不可,尤其是做这种善事!来吧,让我助大师一臂之力,成全大师的尊师重道之心,助大师早证佛果,脱离苦海吧!” 说完这些,张曜灵将手中雪亮的长刀举到了自己的额前,迈开大步,就向着浑身颤抖的支远走了过来。 “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不需要……不要……”支远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一样,随着张曜灵每进一步,他就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只是张曜灵的脚步迈得很大,渐渐的,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在逐步缩小。 “要的要的,这个时候大师就不要再拒绝我的好意了!你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的,一刀下去,大师不过是少个屁股,最多是痛一点,流一点血,绝对死不了的!”张曜灵晃了晃手里的雪亮长刀,对着支远很温柔地说道。 只是对面的支远却丝毫感受不到张曜灵的温柔,看着张曜灵越走越近,他身体抖得更加剧烈,哆嗦道:“不要……不要过来……你……你你……” “啊——”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支远再也无法承受张曜灵越来越强大的恐惧,在最后的一丝胆气被消磨之后,他心胆俱裂地转身就跑,那速度,即使是以速度见长的猎豹之流,只怕也要是望尘莫及。 “别跑啊……相信我,真的很快的,没你想的那么痛苦!”张曜灵在身后还在不甘心地辩解着,试图留下支远继续自己的计划。 “……”张曜灵的声音传得很远,支远连头不回,就是死命地向前跑,任张曜灵喊得山响,他就是死不回头。 “真实的,这年头做好人真是难啊,你说我好不容易想做件好事,这人家还不领情,见了我跑得比兔子都快!你说至于吗,这是你们的祖师爷干过的,你们不是一心向佛什么都向佛祖学习吗、我这是为了帮你们早日修成正果,怎么都把我当成魔鬼一样就知道跑呢、后面又没有狼在追你!真是的!”看着支远一路绝尘而去的身影,张曜灵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手中的长刀依然在身前打着转。 苏若兰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忽然开口问道:“你这么做,就不怕他们从此忌恨上你吗?” “嗯?”张曜灵回头,笑了一声,对她说道,“他们本来就对我没什么好感,最坏的话,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怎么,你觉得,他们现在在这里找我的麻烦,我就应该束手就擒,跪在地上祈求他们的原谅才是对的吗?” “不是的,只是我们这一行人很快就要到建康了,得罪了他们这些名士,我只怕我们到了那里,会受到更多的刁难啊!”张曜灵一番作弄吓跑了支道林支远师徒,苏若兰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只是面带愁容地说道。 “这个就不需要大姐你担心了,我们这一路,不管我今日是不是得罪了他们,我们都注定是无法安生的。只是……”张曜灵的目光飘向了前方的道路尽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明知山有虎偏有虎山行,我张曜灵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岂会害怕他们这些鬼蜮技俩?” “或许吧。”看着张曜灵此刻显露出来的满满自信和孤傲,苏若兰的心中就是一颤,一股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她话到嘴边的担忧,只化作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张曜灵和苏若兰都做好了迎接各种刁难的准备,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层出不穷的刁难,会来得这么快。 在经过了支道林师徒拦路这一段插曲之后,张曜灵也没有和后面一直没有露面的王朗郗超说什么,只是闷着头赶路。在第三天的时候,张曜灵骑在马上,终于看到了建康城的城墙。 “这就是建康吗?”张曜灵一紧缰绳停住了坐下的马蹄前行,望着面前这一座巍峨的攻城自语道。 建康城为江东第一大城,在东吴孙氏之时曾为国都,如今晋室将之重新修缮,百多年来一直没有经过什么战火的洗礼,所以从外观看来,比之满目沧桑的长安城要耐看得多。只是在张曜灵看来,这座城市,却比之长安,要少了许多的底蕴。 “江南安逸之地,可为安民之所,却非久居之地啊!”张曜灵摇了摇头,两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儿奋力前冲,一场全新的旅程,就在今天开始了。 一行人无风无浪地进入了建康城中,虽然张曜灵这一行人的队伍很是壮观,但是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游人却没有什么人凑在一起看热闹。或许是建康天子脚下,见多了这种阵仗吧。 张曜灵正有些新奇地看着建康城中完全不同于凉州的民风,这时候一路上一直没有和他说过什么话的王朗,皮笑肉不笑地凑了过来,对着张曜灵说道:“张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张曜灵皱了皱眉,从对方的眼神中,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还有一丝隐藏在眼底的得意。 “在下久离建康,家中的妻子老父多日未见,心中想念得紧。现在已经将张公子带入了建康城中,我这位下属也来了,就由他带着公子去鸿胪馆暂时歇下,不知道张公子能不能通融一下?”王朗阴恻恻地笑着,对着张曜灵说道。 “哦……”张曜灵的目光中闪烁了一下,偏了偏头,然后展颜一笑,点头道,“王大人真是一个至孝之人,在下怎能阻碍王大人的这一拳拳之心?王大人去吧,我自己也可以找到路的。” 得到了张曜灵的同意,王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在张曜灵的注视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得意早已经隐藏不住了。略一拱手,王朗就转身带着几个人走了。张曜灵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就是在自己进城之后,才进入自己的队伍中的。 “喂,大坏蛋,那个郗超也走了。我们怎么办?”张曜灵微笑着看着王朗离开,苏若兰这时候悄悄靠了过来,绷着一张俏脸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张曜灵愕然地看着满脸闷闷不乐的苏若兰,奇怪地问道。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看到张曜灵居然还有闲心管自己的表情,苏若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开心还是该哀叹,只好苦笑不得地瞪着他,“他们两个都走了,就把我们扔在这里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是还留下了一个人吗?到时候由他带路,绝对不会让大姐露宿街头的!”张曜灵指了指在前面点头哈腰地看着自己的一个人,很轻松地对苏若兰说道。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吗?”苏若兰有些着急,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他们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做,现在都离开了,丢下我们在这里,你以为,他们是安的什么好心吗?” “我又不傻,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张曜灵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看了看前面那个王朗的下属,对着苏若兰说道,“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一切由我,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就走上前去,和那个王朗的下属,虚情假意地说话去了。 “这个男人,就永远都是这爷们充满自信吗、这到底算是自信,还是自大目中无人呢?”苏若兰看着张曜灵淡然的表情,心中自语道。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他说话,自己的心中就是安定了许多。只是这样,他知不知道呢? 看着张曜灵的侧脸,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痴痴地想道。 21丧身无数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张曜灵反手将刀尖向下插入地面,奇怪地看着对方。 看着锋利的刀身直直地插入了地表三寸,支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看着张曜灵,颤声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奇怪啊!”张曜灵奇怪地看了看地面上哆嗦成一团的支远,鄙夷地说道,“你不是为了你师父生气的事来找我讨要说法的吗?我这就是给你说法啊!”说着,张曜灵拔出了地上的刀来。 被张曜灵的这一举动给吓住了,支远两条腿在地面上用力一阵乱蹬,一连向后蹭了两三米远,他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抬头看到张曜灵拎着刀只是看着自己后退,并没有拿着刀追上来砍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到达安全距离的支远,此刻又有了说话的底气:“你这是干什么?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难道你就要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不成?” “我哪里伤天害理了?你倒是说说看。”张曜灵一脸郁闷地看着对方,用刀尖指了指支远的鼻子,示意他赶紧解释。 被刀尖指着,虽然距离隔着三四米远,但是支远还是觉得自己的鼻尖渗出了冷汗,他又向后挪动了几下屁股,心中稍定,这才接着说道:“你拿着这把刀砍我,不是伤天害理是什么?你不要忘了,这里是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虽然位高权重,但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无法无天!” 看着对方这义愤填膺的样子,张曜灵鄙夷地看了看对方,不屑地说道:“口口声声说着要为师父讨要公道,摆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怎么,事到临头,就露出原形了?” “这跟师父有什么关系!”支远愤怒地站起身来,本来准备要冲上前去和张曜灵理论,但是看着张曜灵依然平举在胸前的刀锋,他还是收回了已经迈出去一半的脚步。 “当然有关系了,而且是有着很大的关系。”将支远的举动全都看在眼里,张曜灵轻微地抖了抖嘴角,缓缓说道,“你的师父之所以会变成那副样子,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惹怒了他。而是因为我提出来的条件,他办不到,他心中惭愧,所以就那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条件?什么条件?” “很简单,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然后我问他能不能像里面的人一样做到,他无言以对,就只好那么走了。”张曜灵收刀回鞘,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什么故事?”张曜灵收回了刀,看不到那把雪亮的长刀在自己的面前晃悠,支远的胆气顿时一壮,昂首向前迈出了两步。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才对。”张曜灵看了看面带警惕的支远,对着站在远处的苏若兰招了招手,喊道,“大姐,过来!” 苏若兰一路小跑跑了过来,兴冲冲地对着张曜灵说道:“怎么了?” “我这说了半天的话了,嘴都干了。你现在把那个故事跟这个和尚说一说,我先去喝口水。”张曜灵说完,转身就要走。 苏若兰一把拉住了他,急声问道:“你说什么呀?你说过那么多的故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哦,。这个倒是我的疏忽了!”张曜灵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然后他就凑到苏若兰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苏若兰怀疑地看了看张曜灵,张曜灵回以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就施施然地转身离开,真的回到队伍中去找水喝了。 “这个大混蛋,拿我当什么了、一句话就让我忙这忙那的,我欠你的呀?”看着张曜灵离去的背影,苏若兰忿忿地跺了跺脚,满脸娇嗔地抱怨道。 抱怨过后,苏若兰却也没有负气离开。只是听话地转身,向一头雾水的支远走去,走近后连任一礼,恭声道:“小女子苏氏……” 岂料苏若兰的礼貌并没有得到支远的同样回应,自觉被张曜灵侮辱了的支远,还没等苏若兰介绍完自己,就很蛮横地打断了苏若兰的自我介绍:“张曜灵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拿出一个女人来应付我!快点让他出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以礼相待却得到这种待遇,苏若兰一张俏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弯弯的柳眉倒竖,她看着对方的眼神,顿时就没了之前的敬重。 什么和尚,亏你还是出家人呢!居然敢这么看不起我们女人!更加可恶的是,你不尊重我就算了,居然还敢直呼他的名字,对他这么不尊重!哼,我今天非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不可! 芳心大怒,但是苏若兰面上却反而看不到怒容。她优雅地向前走了一步,心平气和地看着满脸不屑与愤怒的支远,淡淡问道:“大师可有母亲?” “废话,人身血肉之躯,皆是父母所给。世间何人没有父母?我当然有了!”支远的语气更加轻蔑,对于苏若兰这个极其弱智的问题,他更加看不起眼前的这个美貌女子了。 “那么不知道令堂……是男是女?”苏若兰转了转语气,柔声问道。 “哼!”对于苏若兰的这第二个问题,支远侧转过身去不屑于回答,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难道这位女施主的母亲,竟是个男人不成?” “小女子的母亲当然是女儿之身了,只是没想到大师的母亲居然也是女子,真是很奇怪啊!”支远的轻蔑并没有惹怒苏若兰,相反她的脸上笑得更甜,拍着手惊呼道,样子非常得可爱。 “无礼!”支远勃然大怒,一手指着带着甜美笑容的苏若兰,怒声喝道,“贫僧虽然已经出家,但是也绝不允许有人,如此侮辱我的生身父母!” “我没有侮辱大师的生身父母啊?”苏若兰奇怪地看了看勃然大怒的支远,随即俏脸一沉,冷声说道,“只是想问一问大师,若无女子,大师从何处来?” 此话一出,满脸不屑的支远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支远的脸上就由白转红,并且以很快的速度,在向着黑色转变。 一句话将局面反转,苏若兰恬静地一笑,看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支远,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大师,我现在,可以说那个故事了吗?” 支远无言以对,躲闪着苏若兰的眼神,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声。 苏若兰不以为意地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开口说道:“久远劫前,有一位护念众生、慈悲为众的萨波达国王,平日广行布施善法,凡是百姓有所需求,总是能够体察民情,悉心倾听,应愿供给,从不吝惜……”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支远很不礼貌地打断了苏若兰的话,不耐烦地问道。 自己的话被人打断,苏若兰的两道柳眉微微蹙起:“大师的师父没有教过大师,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打断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哼!”支远语塞,想起了之前苏若兰的锐利词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侧转过身去,却也不再说话了。 苏若兰继续向下讲:“一日,帝释天王的天寿即将终了,心中愁闷不乐。这时,所有的天龙鬼神见状,不约而同地相继询问:‘天王您为什么如此面带愁容?’” 帝释回答:“我的生命将尽,死亡的征兆也已经出现。如今佛法已经没落,恐怕再也没有仁慈的大菩萨住世,我不知往后将归向何处,所以心中发愁啊!” “诸天龙鬼神说:‘在人世间有一位萨波达王,平日广修菩萨的道法,持戒完满,德行高远,慈愍众生,恩泽惠及有情、福德隆盛;不久之后,就会成佛,您若归投于他,必能长养法身,断诸疑虑!’” “帝释天王为了试探萨波达王,因此命令边境护守的王将毗首羯磨:‘今天本王想测试萨波达王是否真的慈悲为怀,愍念众生,乃至是不是一位如实修行菩萨道的行者。请你化身为鸽,我将变作大鹰,急追在后,追到萨波达王的座前,你所化作的鸽子佯装出畏惧惶恐的表情,苦苦哀求国王给予保护,如果萨波达王确实心怀仁慈,必定会接受你的归投,这样一来……’” “真是荒谬!”听到苏若兰说到这里,支远骤然大怒,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了苏若兰的说话,忿忿地注视着镇定自若的苏若兰,怒声道,“这就是佛祖割肉饲鹰的典故,我自六岁时就曾听过这个故事,哪里需要你这个女……来跟我说起?你的主人到底想要干什么?马上把他叫出来,我今天非要和他好好理论理论不可!” “你叫什么?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做人做到你这种地步,一点礼数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活到哪里去了!”苏若兰皱着眉头嗔道,对于这个小光头支远,她此刻已经是好感全无。 她当然知道,支远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原因就在于张曜灵告诉她让她说的那个故事,实在是太有些小儿科了,太有些欺负人了。 苏若兰没讲完的故事,其实是还有些不太准确。这个佛祖割肉饲鹰的故事,其实并不算是真正的佛祖释迦牟尼。而是释迦牟尼佛在往昔修行菩萨道的前身萨波达王,所行的一件壮举。只是这个时代佛教史上两大翻译大师鸠摩罗什和玄奘,一个尚在西域流浪,一个还没有出世。以至于佛教典籍少得可怜,其中的很多还有着不少的错误。这个错误的典故,也就这么以讹传讹流传了下来。 苏若兰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听完了帝释天的话,毗首羯磨便化作一只鸽,帝释天王变成大鹰,凶猛地紧跟在鸽子后方,穷追不舍。 鸽子一路惊慌地飞到萨波达王座前,一见萨波达王,便急忙钻进国王腋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萨波达王,保护它的小命。 同时间,紧追在后的大鹰也来到了殿前,看到就快到手的鸽子,被萨波达王保护在衣袖之下,便目露凶光地说:“我数日来饥饿难忍,已没有耐心了,你身边的那只鸽子是我觅来的美食,速速归还给我!” 萨波达王见状,缓缓地回答:“朕曾经发愿要救度一切众生、善护一切众生。今日我应该要救护这只鸽子,岂可归还给你,让你杀害生命来祭拜五脏六腑以求温饱呢?” 大鹰更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国王您说要救度一切众生,但是今天如果您断绝了我的食物,我同样也活不下去。难道,我就不属于一切众生吗?” 萨波达王于是语带慈祥地询问大鹰:“你需要什么食物充饥?只要能够放过鸽子一命,朕一定尽力满足你的需求!” “只有刚杀的、热腾腾的肉,我才吃!”大鹰毫不留情地说道。 萨波达王心想:“它要求要吃刚杀的热肉,但是如果我害一以救一,也是不合道理;我既然已发大誓愿要救护一切众生,便应该以自身来救护众生。” 于是萨波达王立即抽刀而出,割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交给老鹰,用来交换鸽子的性命。 此时大鹰又开口说道:“国王您应当平等对待众生,我虽然属于畜生道,于理也不应偏颇;您若想用此肉来换取鸽子的性命,是否应该用秤子秤看看两者的重量有没有相等?” 萨波达王便叫旁人拿秤子来,将鸽子放在一端,割下的肉放在另一端……。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任凭萨波达王不断割下身上的肉,直到身上的肉都快要割尽,仍然无法等同在秤子另一端鸽子的重量。 此时,萨波达王使尽力气,踉跄地站起身来,想要以全身爬上秤盘,换取鸽子。顿时,因气力不支,跌落在地而失去了知觉;苏醒后,萨波达王自责着说:“为了救度一切众生,我一定要勇敢地站起来,一切众生堕在忧苦大海中,我发心立誓救度一切,为什么还如此地懈怠迷糊!我现在所受的苦,远比众生在地狱中所受的苦少太多了;如今我有智慧、禅定、持戒、精进等善法的功德福报,如果还执着短暂无常色身所受的苦为实有,又如何能救度地狱之中心性迷闷、受大苦煎熬的众生呢?” 不顾身肉割尽,血流淌地的痛苦,萨波达王不断地发着大愿。一心想要站起,一次又一次的倒地,依然使力挺身!倒了又起,倒了再起! 老鹰见萨波达王如此,便问道:“现在你应该知道后悔了吧?放下吧!自己的生命最重要,痛在己身,谁代你苦啊!我还是劝你聪明点,乖乖地把鸽子交给我,这样说不定还可以保住一命,继续享你的人天福报,当个一国之王呢!” “我一点也不后悔!无始劫来我丧身无数,却丝毫无益于一切众生,如今我愿以此身誓求佛道。”萨波达王坚毅地答着。 突然,奇迹似地,萨波达王一股作气地登上了秤盘,两端刹时平衡。萨波达王欢喜地喊着:“我做到了!我做到了!秤盘终于平衡了!鸽子终于获救了!” 此时,天地震动,大海扬起波涛,枯树也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天降下香水雨及香花瓣。天神天女目睹这幕舍身救生的善行,都共同歌诵道:“是真菩萨,必早成佛。” 这时,大鹰恢复了帝释天王的原貌,矗立在大王面前道:“你今天做了如此难能可贵的事,你想要得到些什么?” 萨波达王回答:“我发心救护一切众生,不求尊荣快乐,只愿早日悟道成佛。” “刚才你割损筋肉,痛彻骨髓,难道没有丝毫悔意吗?”“没有。” “我只见你身体颤抖,气将尽绝,却直说不曾后悔,这话有何凭证?” 萨波达王便回答:“我从始至终,心中没有一点悔恨;如果我所说的属实,就让我的身体即刻平复如初!”萨波达王话一说完,身体果真马上恢复了原貌,真正圆满了救护一切众生的大悲愿行。 这个故事虽然是传错了,但是基本的大意是没有问题的。此种的深意不知道支远领悟了多少,但是苏若兰这道,这个故事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佛家典故,不少传法的和尚都能信口说出,像支远这样的一个跟随在名僧支道林身边的弟子,虽然他的修为让苏若兰心中鄙夷不已,但是像这样基本启蒙程度的佛家典故,苏若兰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来,对于他的智商来说,不亚于一场很严重的侮辱。 哼,侮辱你怎么了?谁让你这么不讲理的?咋咋呼呼的一点礼貌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佛门子弟!最可恶的是,居然还敢叫着他的名字,说要找他理论!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侮辱你也是你活该! “唉,真是太忙了,我这刚离开一会儿喝了口水,这就又有人来找我了!怎么了怎么了,故事讲完了没有?”苏若兰毫不示弱地对视着支远的充血双眼,就在这个时候,在她的身后,就响起了张曜灵懒洋洋的声音。 22 肆无忌惮 “这个……”支道林额头上大汗淋漓,但是他能得到今天这种地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流了许多汗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理由。 “张公子,”很少有这种被人逼迫的程度,支道林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强自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明亮的眼睛,辩驳道,“佛门之中有这种大恶之徒,老衲深感惭愧!他们得到这种惩处,那也是因果报应,怪不得旁人,这里,老衲先向张公子,向之前的误会道歉了!” 说着,支道林双目一闭,双手合十,对着张曜灵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深深施了一礼。 张曜灵目光闪烁,面对着恭恭敬敬的支道林,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他知道,这个老和尚用一句话就把之前的一切都抛开了,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主攻了。 “张公子,”支道林的语气一如往常的慢悠悠的,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心静气,让心中大大鄙视他的张曜灵,也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和尚的修心之坚,只能静静地听着他说下去。 “佛门不幸,出此恶徒,实在是亵渎了我佛普渡众生之本意。但是这毕竟只是佛门中的一少部分,大部分的佛教子弟,依然还是谨守我门之戒律,未曾堕入魔道。张公子惩处这些佛门败类,老衲也是全力赞成。但是……” 说到这里,支道林的语气故意停顿了一下,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面无表情的张曜灵一眼,才接着缓缓说道:“……但是,少部分的人犯的错误,不应该让其他所有的人都去承担。那毕竟只是一少部分的败类,老兵不能代表所有的佛门弟子。佛门无罪,张公子切不可以偏概全,将我佛门尽数归为此类啊!” 支道林说完了,满脸悲痛地低声念着佛,张曜灵这时候抬起眼帘来看了看他:“你说完了?” 支道林点了点头,等待着张曜灵的回答。 “大师说的不错,佛门的确是一个导人向善的教门,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我对于佛教中的一些教义,也是很欣赏的。我相信,在佛门中,肯定有一些大德高僧,,佛法精深,慈悲为怀,行的都是让人敬佩的大慈大悲之事,这样的人,我相信肯定是有的。”张曜灵的一席话让支道林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是张曜灵接下来的话话锋一转,支道林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但是……”张曜灵在这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顿了顿,看了看瞬间笑容全无的支道林,这才接下去说道,“……但是,这样的人,或许是张曜灵见闻不够广吧,到现在为止,我一个都没有见到。” 支道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本以为张曜灵说的“大德高僧”是自己,却没想到,他的下一句,就把自己的这一遐想化作了泡影。 支道林的脸色涨成了紫红色,他艰难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张曜灵,问道:“张公子如此说,是不打算为我佛门留下一片遮身之地了?” “不是不留,只是在张曜灵还没有发现有哪位大师证得大道,赢得张曜灵的敬重之前,在张曜灵所在的地方,都不会允许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蛀虫,祸害这天下的百姓!”张曜灵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那张公子以为,这天下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当得起张公子的敬重?”支道林的脸上依然涨得通红,他一向都被人奉承吹捧着,什么时候见过张曜灵这样,对自己这么不客气的主? “无欲无求,无思无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能做到这几点的,只要张曜灵见到了,那么我马上就可以废除关中禁佛的命令,并且出资修建一百座寺庙,如何?”张曜灵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这个……”支道林的脸上现出了迷茫之色,他甚至没有正面看张曜灵,只是低着头在嘴里喃喃自语,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解决的难题。 张曜灵距离他很近,凝神一听,只听到在他的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几个字:“无我相……人相……无寿者相……” 听清了支道林说的是什么,张曜灵差一点笑出声来。就凭这个老和尚,就算他今天想破了脑袋,也是没办法想清楚这短短的四句话了。 这四句话,总共十四个字,虽然好像很简单,但是这里面的含义,却大了去了。 这四句,出自鸠摩罗什所译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就是俗称的《金刚经》。金刚经是佛教的一部重要的经典,尤其是对中国后世影响最大的佛教流派禅宗,更是将其奉为了传教衣钵的经典。 这四句话,说白了,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万法皆空”。金刚经洋洋洒洒五千余字,记叙了须菩提和释迦牟尼的对话,讲来讲去,无非就是看清一切的幻相,不着相,求得自在。 这种境界说起来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那就相当地不容易了。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支道林来说,鸠摩罗什现在应该还在西域流浪,他流传后世的那些佛经典籍依然还没有动工,这个一知半解的支道林连听都没有听过,要是能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工夫想明白这些,那张曜灵真的要大大地佩服一下了。 “大师,想明白了没有?”张曜灵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诮,只是此刻的支道林,已经没有能力去分辨了。 支道林双眼无神地抬起头来,毫无焦距地望着张曜灵,一双锐利的眼神中已经变得空洞,只是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这四句,不知是张公子从何处得来?” “哦,这几句啊,是我在街上见到一个从西域而来的游方僧人跟我说的,那个和尚疯言疯语的,只是这四句话我听撒上去还有些意思,也就顺便记住了,现在说出来,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张曜灵嘴里说得很谦虚,只是他的表情,可看不出来有什么谦虚的意思。 支道林无心注意这些,只是重新低下头去,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如此人物远胜于我,惜我去不得而见……井底之蛙却妄自尊大……可笑可笑……” “大师!大师!”支道林低着头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张曜灵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喊道。 “呃?”支道林迷茫地抬起头来,双眼无神地看着张曜灵。 “大师,这天色也不早了,大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可以早点回家了,不然的话,再耽搁一下,这就该天黑了!”张曜灵一脸的“善解人意”,只是那副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幼儿园老师哄小孩子说的话。 “哦,是,天色不早了……不早了……”谁知道听到了张曜灵的声音,支道林竟然很听话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在苏若兰惊愕至极的目光中,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地向回走了过去。远远看去,这个瘦弱的身躯,一个人在路上走着,居然有些可怜的意味。 看到支道林居然真的这么听话地离开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唇枪舌剑的苏若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曜灵:“这……这就走了?” “对啊,走了!你看,还能看到他的影子呢。”张曜灵指了指前面孤零零的支道林的影子,对着苏若兰说道。 “这样也行?他就这么走了?”支道林的影子还清晰可见,但是苏若兰却怀疑自己眼花了,依然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 “不这么走还怎么走?难道还要我用八抬大轿抬他走不成?虽然这老和尚年纪大了有些不容易,但是他既然自己能走来这里,也就能走着回去。你呀,就不用担心这个了!”一脸坦然地说完这些,张曜灵转过身去作势要走,同时还对着谢盈雪挥了挥手,“好了大姐,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天色不早了,老和尚已经走了,我们也要启程了!” “这样也行?”苏若兰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着,但是身子却已经转了过来,对于张曜灵的命令,她还是很顺从的。 “不行也行了,一个老和尚而已,有什么难的?”张曜灵听到了苏若兰的自言自语,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只是在心里,他又加了另一句:这只是第一场,下面的,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张曜灵转身向回走,已经走出去四五米远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 “又怎么了?”苏若兰看到张曜灵又停了下来,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又有人来了,看来,这不知道死活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张曜灵冷眼看着远处越跑越近的一个人影,冷笑着说道。 “嗯?”苏若兰顺着张曜灵的目光转头,果然发现有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地向这里跑了过来。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对方那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了。 “又是个和尚?”苏若兰吃吃地说道。 “走了个老和尚,又来了一个小和尚。那就看一看吧,这个小和尚,有什么比那个老和尚更厉害的地方!”张曜灵冷笑着说道,随即转身向回走,迎着那个越跑越近的和尚走了过去。 看着张曜灵已经走了过去,苏若兰也紧跟着他凑了过去。张曜灵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一想,最后却也没有说什么。 “你们哪一位……是张曜灵?”迎面跑过来的是一个大约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和尚,他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气还没有喘匀,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张曜灵知道这个年轻和尚,肯定是和支道林有关系的,但他却佯作不知,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就是你……把我的师父气成了那副模样?”张曜灵的话音刚落,那名气还没有喘匀的年轻和尚一下子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瞪着张曜灵,强压着怒火喝问道。 “我是叫做张曜灵没错,不过至于把你的师父气成什么模样,那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张曜灵一脸的无辜,说完还摊了摊双手,以示自己的清白。 “和你没有关系?哼!”年轻和尚冷哼了一声,随即用愤怒的眼神望着张曜灵,厉声喝道,“要不是你,我的师父怎么会是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自从拜入师父的门墙,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有今天这种样子!” “你的师父,就是支道林大师吧?”张曜灵问道。 年轻和尚点了点头,顺便又给了张曜灵一个白眼。 “那你现在这么找到我,是想为你的师父,讨要个说法了?”张曜灵又问道。 “当然!我师父德高望重,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是毕恭毕敬礼敬有加,什么时候……”一说起了自己的师父,年轻和尚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正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却被张曜灵冰冷的语气打断了。 “闭嘴!”张曜灵脸上的和颜悦色瞬间化作满脸寒霜,冰冷如刀的两个字,一下子让猝不及防的对方,反射性地打了个冷颤。 “我张曜灵官拜秦州刺史,爵封福禄伯,乃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你师父在我的面前,都要客客气气地跟我说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居然还要找我讨要什么说法?”张曜灵的身高明显比对方要高出了一个头还多,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配合上他那冰冷的语调,久居上位的威压气势,短短的几句话,就让那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和尚,一下子萎靡了。 “你有官身怎么了?在我佛门子弟眼中,众生平等,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只不过……”面对着张曜灵咄咄逼人的气势,那年轻和尚的气焰马上就消失不见了。只敢趁着张曜灵说话的间隙,弱弱地不死心地反驳着。 “佛门子弟?好啊,佛门子弟……”张曜灵冷笑了两声,笑得对方全身上下一阵发毛,他又接着说道,“佛门子弟,就凭你这样的人,也配说佛门子弟这四个字吗?” “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佛!”张曜灵的话深深刺激到了他最脆弱的一根神经,他马上气急败坏地看着张曜灵,语气又恢复了气势汹汹,“我支远从六岁时就拜在师父门下为僧,二十多年来每日虔诚礼佛,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虽然你位高权重,但也不可以这么侮辱我!” “哦,是吗?”张曜灵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对方。 被张曜灵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支远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弱弱地问道:“你为何如此看我?” “哦,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哪里的肉比较多。”张曜灵说完这句让支远心惊肉跳的话之后,还没等对方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就又说话了,“你刚才说,你是佛门子弟?” “当然!”支远骄傲地仰起头来,一颗锃光瓦亮的大光头在阳光映衬下,闪烁着耀眼的光亮。 “佛门子弟……那么……”张曜慢悠悠地说着,让完全不知所谓的支远,等得是心急如焚。只是之前张曜灵骤然露出来的威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此刻纵然心中焦虑,却不敢再催促什么了。 “你说你是佛门弟子,那么……佛祖释迦牟尼的事迹,你也应该是听过了?”张曜灵似乎很是苦恼地思索了半天,最后慢悠悠地来了这么一句。 “当然!”支远傲然道,说完之后或许又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够谦虚,他又补救道,“自幼熟读经典,虽然不敢说全部知晓,但是大部分的事迹,还是略知一二的。” “那就好,我这个人读书不多,能记得的,也就那么几个了……”张曜灵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为难地看着支远,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不管了,就这么办了吧!” 说完,在支远惊愕的目光中,张曜灵的手向下摸上了腰间悬挂的佩刀,掌心按上刀柄,手臂一用力,一柄雪亮的长刀,就出现在了支远的面前。 “你……你……你你你……”雪亮的刀身映得支远的脸上一片惨白,脸上血色全无的支远“噔噔”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这柄雪亮的长刀,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唉,看来看去,你身上也只有屁股上的肉比较多,没办法了,就借你的屁股用用吧!”张曜灵的目光瞄了瞄支远的屁股一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雪亮的长刀一抖,就要向对方的屁股上砍去。 雪亮的长刀从自己的面前两寸处划过,冰冷的刀锋让距离甚近的脸部肌肉瞬间紧绷。心中惊恐万状的支远顿时就是两膝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张曜灵居高临下就要砍下,他慌忙地摇起了手。 23 什么叫做万民为重! 张曜灵的表情和语气做得都很到位,只是支道林能有现在这种地位也不是个傻子,现在已经看出来张曜灵的装疯卖傻了。 他冷冷地横了张曜灵一眼,哼了一声,强忍住怒气说道:“张公子,请不要在我面前继续装疯卖傻了!这些手段,对我没用!” “大师这是说哪里话来的?我一直都很聪明,从小我爹娘就这么夸我,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傻啊!”张曜灵依然是满脸的惊讶和不解,似乎对于支道林的满脸怒气非常困惑。 “哼!”支道林愤怒至极地瞪了张曜灵一眼,那种几乎就要喷火的眼神,让心中暗自得意的张曜灵,在心中暗暗好笑。 支道林在江东是交游广阔的大名士,平日里交往的都是出身高贵的大家子弟,或者是学识渊博知晓礼节的鸿儒学士,什么时候见过张曜灵这种脸皮奇厚一味装傻充愣,还死不认账摆出一副万分无辜表情的人来?除了用那种公牛发情一般的眼神瞪着张曜灵,以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胸口,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对方怎么办了。 看着支道林被自己气得够呛,张曜灵心中暗自得意,只是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支道林拱手一礼,说道:“支大师且莫生气,小子张曜灵言出无状,如果言辞中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张曜灵的礼貌起到了作用,虽然支道林依然没有对张曜灵的态度改观,但是这时候他也收起了愤怒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垂下头去合十一礼:“张公子,言重了!” 支道林的装模作样,张曜灵心中鄙夷,但是脸上还是保持了一脸的毕恭毕敬:“大师一路跋涉,在此处迎接我张曜灵,实在让张曜灵受之有愧!不知道大师此番而来,却是为了何事?” 张曜灵此话一出,对面的支道林马上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他知道,这时候,才算是入了正题。 “久闻张公子家学渊源,不知张公子对于《南华经?逍遥游》一篇,有何见解?”支道林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宝相庄严,一脸庄重地问道。 “《南华经》?那是什么东西?”张曜灵一脸的惊讶,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支道林说的什么。 “就是战国时期庄子所著的《庄子》,又名《南华经》中的第一篇,张公子没有读过吗?”张曜灵的表演完全被支道林看在眼里,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发怒,依然云淡风轻地淡淡问道。 “这个嘛……”张曜灵做思考状,很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在支道林的久久注视之下,他最后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想起来了!” “现在,张公子想起来了?”支道林的声音淡淡的,只是张曜灵分明可以从对方的眼神之中,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淡淡嘲讽。 张曜灵看在眼里,但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很夸张地提高了嗓门说道:“我想起来了!在上邽的时候,我在一个地边摊那里见到过一本书,名字好像就是叫做《庄子》!可惜我这人天生没有读书的命,正好那天我刚吃完烤羊腿,手上全都是油,我连看都没看,就被我撕下来擦手了!” 说完,张曜灵还闭上眼睛连着叹了好几口气,似乎非常遗憾。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那天的烤羊腿在惋惜,还是在为了那本沦为擦手纸的书而遗憾。 张曜灵的话让支道林的脸上再次浮现了一抹愠色,只是这时候他已经熟悉了张曜灵的装疯卖傻,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就恢复了那种淡淡的表情:“张公子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的话,那就真的是太遗憾了。庄子学究天人,已达到天人合一的逍遥之境,此书……” 支道林正要洋洋洒洒地滔滔不绝,张曜灵却又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他:“大师,在下读书不多,您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还是赶紧说吧!你看这天色……” 张曜灵抬手指了指天空上的已经有些西斜的太阳,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这天色已经不早了,您有什么事还是赶紧说吧,再晚了,就赶不上去前面的村子里投宿,今天就又要吃那难吃的干粮了!” 再次被张曜灵打断了自己最得意的演说,支道林眼神中寒光一闪而过,但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张公子,这份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着实不错!” “多谢夸奖!好久没人这么夸夸奖过我了,真是多谢多谢!”张曜灵连连拱手,一脸的真诚,仿佛把支道林的讽刺当成了货真价实的夸奖。 支道林冷哼了一声:“老衲此次前来,倒的确有一件事想要求助于张公子!” “大师有事请讲,在下若是力所能及,一定义不容辞!”张曜灵就差拍胸口了,大包大揽地豪迈道。 “张公子切莫答应得如此痛快,且听完老衲的请求,在决定不迟。”支道林淡淡地看了张曜灵一眼,旋即低下头去,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喜怒,“老衲身在佛门,虽然在世间得了一些薄名,却皆是虚妄。对于博大精深的佛法,老衲一直都是心存精进之心,从未有过一刻的懈怠。” “大师……”张曜灵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来掏了掏耳朵,有些为难地说道,“还请大师长话短说,不然的话,这天色,可真的不早了!真的天黑了,恐怕大师也要跟我一起吃那难吃的干粮了!” 听到张曜灵再次用“干粮”这种可笑的接口打断自己的说话,支道林两道锐利的眼神注视到张曜灵脸上:“张公子,对于食物,如此在意吗?” “那当然了,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咕咕叫,还有这……”张曜灵在嘴里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串的俗语,在支道林渐渐有些不耐的眼神注视之下,他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最后用这一句总结,“这人总不能不吃饭呐,就连大师你,不也要吃五谷杂粮的不是?” 支道林没有理会张曜灵的这些胡说八道,只是冷哼了一声,才接着说道:“张公子如此心焦,那么老衲也就长话短说。” 停顿了一下,支道林迎着张曜灵满是期待的眼神,缓缓说道:“听闻张公子不久前光复长安,实在是可喜可贺。只是老衲还听到一件传闻,却让老衲心中有些疑虑啊!” “啊——”张曜灵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继续看着支道林,等着他的下文。 支道林脸上的神色不变,似乎对于张曜灵这种故意的打断早就已经习惯了,继续语速不变地说下去:“老衲听闻,自上个月起,张公子在长安颁下严令,将关中周围的几十家寺庙,统统查封。里面的众僧侣,全都被迫还俗,不许再在关中传播佛学。不知道老衲听到的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呢?” 支道林平静地说完这些,就用那双锐利的眼神望着张曜灵,等待着张曜灵的回答。眼眸深处隐藏讥诮,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而迎着对方的眼神,张曜灵也收起了面上的憨憨傻笑。脸颊开始收紧,一双比支道林更加明亮的眼睛,也慢慢地眯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来这里的原因啊! 自从得知眼前的人就是支道林之后,张曜灵就一直在猜测对方的来意。来者不善是肯定的,自己夺占了关中,那些建康城的大家族,早就将自己视作桓温一流的人物而心生忌惮了。自己好不容易这么送到他们的嘴边,他们怎么能不好好抓住这一个机会,羞辱自己一番,来安慰安慰他们那颗脆弱的心脏呢? 只是张曜灵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支道林,他还以为最先出来的应该是那些夸夸其谈的江东名士,却没想到,居然会引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支道林也是江东名流,但是他和那些殷浩之流,还是有些不一样。他是佛门中人,这个时候的佛教还没有后来的南北朝时期那么兴盛,没有那么多的侵占田地,还没有发展成为江东士族一样的大地主。从现实利益来说,他们目前还没有和自己有什么直接冲突。 但是面前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恰恰就是这一个自己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人。自己和他没什么冲突,这个老和尚看上去也不是那种被人一挑拨就头脑发热的主,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当枪使。那他来这里找自己的麻烦,是为了什么呢? 而支道林此话一出口,张曜灵才恍然大悟:远来,问题是出在这里啊! 自己的确没怎么得罪这个老和尚,但是在关中坐镇的王猛,却是实实在在地给了佛门一记重创。 王猛留在关中一直没有回来,但是他在关中的一举一动,张曜灵都知道得很清楚。其他的政策也就不用说了,真正触痛支道林神经的,应该就是王猛的“驱佛去道”之策了吧! 乱世之中,百姓民不聊生,却是各类宗教最兴盛的发展良机。陷入痛苦中的百姓看不到希望,就借助于虚无缥缈的宗教,在教士那空自幻想的美梦中短暂麻醉自己,寻得片刻的安宁。而相对于道教,有着“转世轮回”“因果报应”之说的佛教,更加有着这方面先天优势。 张曜灵在关中待的时间不长,对于关中的宗教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并不太了解。但是当王猛作出这一决定并且上报给自己之后,张曜灵却无条件地支持了王猛的这一决定。 宗教在有些地方的确有着一些良好的作用,比如安抚百姓情绪劝人向善之类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对于这些杂七杂八的宗教,张曜灵和王猛都是一样的心思:绝对不允许! 乱世之所以会成为乱世,除了一些天灾人祸、外敌入侵之外,相当一大部分的原因,都和宗教脱离不开原因。从东汉末年张角的太平道之乱,到张曜灵幼年时经历的竺法和之反,这里面,都摆脱不了宗教的影子。 聚众叛乱,历朝历代统治者最忌讳的,就是百姓集群聚在一起。许多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的情绪很容易受到众人的影响。只要这时候有有心人出面挑拨,蛊惑人心,再推波助澜一番,那么一群虔诚的信徒,转变成为一群肆虐的栾敏也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张曜灵深知宗教蛊惑人心的作用,如果现在是一个清平治世,或许他还不会如此在意。百姓吃饱了就很难再被蛊惑起来,干谋反这种风险性极高的工作。但是问题就处在现在,却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一场大乱局。 烽烟不断,战乱不休。各地百姓食不果腹,颠沛流离。在生存都成为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的时候,那些平日里只会磕头如捣蒜的顺民,马上就变成一群饥饿的狼群,也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正是基于这个考虑,所以在得知王猛的这一举措的时候,张曜灵无视许多人的反对,毫无保留地支持了王猛的政策。 乱世用重典,不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只要是阻碍我统一天下的任何东西,都只能被摧毁! 张曜灵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但是当此刻支道林提起之后,他才知道,虽然关中如何反对他是不知道了,但是此刻在江东,自己就已经面临挑战了。 想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张曜灵却反而轻松了许多,也没有兴趣去装傻充愣了,和煦地一笑,说道:“原来大师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没错,这件事,的确是事实!” 张曜灵很坦然地承认了,甚至连这是王猛的注意也没有提及,就这么自己包揽了下来。 张曜灵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承认了,甚至连一丝的犹豫和推诿都没有,这反而让支道林有些讶异,他还有些不信地追问道:“张公子确定不是在说笑?这件事,是……真的?” “没错啊,是真的。”张曜灵淡淡地点了点头,那表情,就仿佛是承认了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就像回答吃没吃饭一样坦然,没有任何的局促难堪之情。 “这是真的?”再次得到了张曜灵肯定的回答,支道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了许多,寒声问道。 张曜灵点了点头,这次连说话都懒得说了。 “张公子,久闻你天纵奇才,却为何行此不仁不义之事!”支道林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满脸悲痛地望着张曜灵。 “不仁不义?不至于吧?”张曜灵眨了眨眼睛,对于支道林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 “不就是拆了几座庙,把里面的几个和尚给还俗了吗?那些和尚还俗之后有很多都成婚了,听说,他们现在都过得不错,我还以为我做了一件好事呢!” “好事?”支道林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随即又满脸悲痛地说道,“没想到张公子入魔如此之深,居然将这种逆天而行的不仁不义之事,称作好事?佛法无边,张公子如此举措,无异于堕入魔道,逆天而行。若不及时醒悟,痛改前非,他日佛祖怪罪下来,只怕整个天下,都要遭殃了!” “遭殃?”张曜灵对支道林的危言耸听不以为然,冷笑了一声,有些不屑地看着支道林,“我看遭殃的不是天下,而是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和尚吧?” “张公子为何如此污蔑我佛?是何道理?”支道林满脸怒气,强压着怒气喝道。 “污蔑吗?这我倒很好奇了,一个寺庙之中,藏着四十二名良家妇女,每日里对外开门纳客,与妓院无异。这样的寺庙,这样的和尚,难道就是崇敬佛法,悲天悯人的大善事不成?”张曜灵冷笑不止,双手抱在胸前,毫不畏惧地迎视着支道林恼羞成怒的眼神。 “张公子此言从何而来?哪里有这样的寺院?”支道林先是一愣,但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愤怒,甚至还更增添了一些怒意。 “从何而来?从关中而来,从关中百姓眼中所见而来,从关中百姓身边而来!”张曜灵的语气逐步加强,气势上也压住了先前还满脸悲愤的支道林一头,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关中的那些寺庙。那些和尚所为,有关中几十万百姓为证,句句属实!怎么,支大师觉得,这样的寺庙,这样的和尚,应该保留下来吗?” “这个……这个……”面对着张曜灵气势汹汹义正词严的责问,支道林的气势马上泄去,额头见汗,低着头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曜灵。 眼见支道林已现败势,张曜灵趁着对方低头的时候,向着捂嘴偷笑的苏若兰眨了眨眼睛,继续义正词严地大声说道:“我张曜灵,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什么叫做万民为重!如此禽兽不如的行径,这样的人,难道,还要让我容忍他们,继续在关中无法无天吗!” 24 暗讽 “你先下去吧。”经过这番试探,张曜灵知道前面的人必然不是个善茬,也就没有为难这个士兵,摆了摆手将这名士兵遣退。 “怎么了、前面的那人是谁啊?”这时候苏若兰也因为担心外面张曜灵的情况,走下了马车,走到张曜灵身后问道。“一个和尚,一个来找麻烦的和尚。”张曜灵回头看了看满脸担心的苏若兰,轻笑着说道。 “和尚?”苏若兰踮起脚尖向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不由得大惊回头,吃吃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在江东有认识的和尚吗?” “我没有,你有吗?”张曜灵似乎并不担心,甚至还和苏若兰开起了玩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瞎说什么!”苏若兰娇嗔地白了张曜灵一眼,不满道,“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看到张曜灵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苏若兰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么莫名其妙有了个人拦住了路,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难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张曜灵淡淡地微笑:“我为什么要担心?不过是一个和尚而已,看他那骨瘦如柴病恹恹的样子,肯定也不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我这里有这么多人,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可是……”苏若兰欲言又止,看了看车队后面那两辆毫无动静的马车,凑到张曜灵的耳畔悄声说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马上就要到建康了,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和尚拦路。而且你看后面的那两个人,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出来看看都没有,不是很奇怪吗?” 在苏若兰说话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息,带着如兰似麝的幽香传到了张曜灵的鼻腔中,张曜灵的心脏莫名地一跳,他有些失措地向后面退了退,定了定神看着面带忧色的苏若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也看出来了?”张曜灵的目光向后面瞟了一眼,后面的两辆马车上,依然毫无动静。 “当然了,这还能瞒得过我?”苏若兰没有注意到张曜灵刚才转瞬即逝的异样,带着些得意抬了抬下巴,“那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现在到了江东,出了这种事,他们作为地主,却连出来看一看都不愿,这不是心虚是什么?说不定,这早就是他们设计好的!” 张曜灵赞同地点了点头,夸奖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那当然!”苏若兰先是有些得意,但是随即她就又恢复了担忧,“可是,既然他们敢准备这样一个人来为难于你,那就说明这个和尚并不简单。我们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打发走他呢?” “这有什么呢、不知道的话,我们可以上去问一问不就行了吗?”张曜灵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在苏若兰错愕的目光中,他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了上去。 张曜灵当然知道,前面的那个和尚,必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自己去建康的消息,肯定先于自己传到了建康。而建康的那帮人知道自己要来建康,肯定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进城的。 虽然他们不敢明刀名枪地跟自己动用武力,但是在合适的时机让自己出个丑落一下自己的面子,相信一定是这些所谓的名士所最愿意用的伎俩。 自己人生地不熟,对于他们的这些文字游戏也不擅长,这方面自己的确不擅长。 只是,自己会怕他们吗? 张曜灵心中冷笑,紧了紧自己手中的那个纸团,毫不畏惧地向前走去,一路上的士兵纷纷向两边退开,为张曜灵留出了一条道路,通向那名闭目站在路中央的和尚。 张曜灵慢悠悠地走了上来,在那名和尚身前五米处站定。然后他也没有开口,而是细细地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和尚,额头上深深的皱纹说明了他的年龄至少也在五十左右。光秃秃的头顶没什么稀奇,枯黄色的脸上脸颊瘦削,面黄肌瘦,看上去活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饥民。只是和那些饥民不同的是,他的鼻子异乎寻常地高挺,甚至还有些微微弯曲,就像是一个鹰钩一样,看上去少了一些僧人应有的慈眉善目,却多了一些狂放不羁的疏狂。 似乎是感觉到了张曜灵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那名和尚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中有着完全不符合年龄的锐利:“张施主,为何如此看我?” “你认识我?”张曜灵歪了歪头看着他,有些挑衅地问道。 “听人言,老衲已在此恭候多时。”老和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张曜灵弯下身去,行了一个合十礼。 “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可是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这个……有些不公平吧?”张曜灵对对方的礼貌视而不见,斜着身子看着对方,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张曜灵的表情和姿势都有些无礼,那名和尚却毫不动怒,只是淡淡地扫视了张曜灵一眼,就低下头去说道:“是老衲疏忽了,老衲法号支道林,不过所有名姓都不过是一个虚号而已,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支道林?”听到了这三个字,张曜灵的目光顿时一凝,一道寒光闪过:这帮人,倒真的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张曜灵对于佛道没什么研究,也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于这两个在江东有着很大影响力的宗教,他还是搜集了不少资料的。而对于眼前这一个古古怪怪的支道林,他是知道的。 支道林,又名支遁,25岁正式出家为僧,从西域僧人师姓为支,名为支道林。“家世信佛,早悟非常之理。隐居余杭山,深思《道行》之品,委曲《慧印》之经”。出家不久即到京城建康,与朝中名士有所接触。太原王蒙赞扬他“造微之功不减辅嗣”;陈郡殷融见到道林,则以为卫玠再世。辅嗣即王弼,与卫玠都是魏晋玄谈领袖。年青的支道林初入京就被比成王弼、卫玠,足见他在江东士林中的地位。 佛教从东汉明帝的时候传入中国,在之前一直流传不广。这种从天竺胡人之地传来的胡教,长期以来都没有得到中国上层人士的认可。 但是佛教的教义,实际上是很适合统治阶级的。自五胡乱华之后,佛教就开始悄悄地蔓延了开来。在北方,本就没什么文化根基的胡人,索性就接受这一个同样被视为“胡教”的外来宗教,在北方大肆宣传推广,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甚至到了后来,面对这一个逐渐庞大到威胁自己地位的宗教,北周武帝甚至来了一场大清洗。当然,那是后来的事了。 而在江东,虽然一些清高之士依然抱着一种鄙夷的态度看待这一外来者,但是玄学清谈盛行的江东,在一些僧人的改变之下,也开始有了一些不小的影响力。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发展到杜牧诗中“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况,但是这一时期的佛教,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尤其是站在张曜灵面前的支道林,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个很正统的僧人。他喜欢和那些空谈玄理的名士混在一起,喜欢清谈辩难,不拘于佛学,对于《庄子?逍遥游》情有独钟,为其作注解,成书后在江东广为流传。 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对张曜灵没什么吸引力。他所在意的,只是这个支道林,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和尚,但是他交友广泛,和谢安、王羲之、王洽、刘恢、殷浩、许询、郗超都有关系,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郗超会塞给自己那个纸团报信的缘由了。 这样一个有着很深关系背景的名士和尚,就不只是一个四大皆空的和尚那么简单了。面对他,张曜灵不可以用什么暴力手段,唯一的道路,似乎就只有顺着他的路子,一点一点见招拆招这一条路了。 只是要和这个老和尚谈玄论理,对此一窍不通的张曜灵,会是他的对手吗? “张施主认识老衲?”张曜灵脸上一闪而逝的变化没有瞒过支道林,他一双神采湛湛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张曜灵。 “啊,这个呀,确实听人说过!”张曜灵仰天打了个哈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屑,“前几天吧,好像是在过淮河的时候,听一个卖菜的老大爷说过,说是在长江边上有一个摇橹的,叫什么支道林的。过河的话一个人三十文,要价特别高,脾气还不好!那老大爷人特别好,临走的时候一直嘱咐我,说是那个叫支道林的老头脾气特别倔,但是千万不要惹他!听说那个老头心脏不太好,万一要是惹着他犯了病,那可就赖上你了,又是个大大的麻烦! 张曜灵说到这里,还故意向前惊讶地伸了伸头,问道:“这位大师,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老大爷说的摇橹的吧?虽然你现在穿的是僧衣,但是听说现在当和尚的也不容易,你是不是找了份摇橹的兼职,在不做和尚的时候去赚点外快?” “张施主,说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虽然清贫,但是老衲一向谨守戒律,从未做过张施主所说的摇橹之事,大概只是同名之误吧!”被张曜灵的这席话说的脸色有些僵硬,支道林脸上笑容不再,低低地回答道。 “不不,这你可就错了!”张曜灵大摇其头,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看得一旁的苏若兰捂着嘴憋笑憋得非常辛苦,“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幽默感,出去的话总是有很多人这么说我,可是就没有一个人说我会说笑话!你这么说,是不是在故意安慰我?” 支道林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头部低垂着:“张施主说笑了,老衲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就不是在安慰我了?”张曜灵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又开始很遗憾地摇起头来,“可惜了可惜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夸奖过我!唉,要是早听你这么说,我当年也不至于心灰意冷失去信心,错过了那个小妞了!” 说完,张曜灵还很悲伤地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只是没什么眼泪流出来。 “张施主……”完全被张曜灵这天马行空毫不着边际的思维,给弄得有些心烦的支道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正要说话引回正题,却又被张曜灵给打断了。 “你真的不是那个摇橹的?”张曜灵睁大了眼睛,看上去还是没有完全丢掉自己之前的那个假设。 “绝对没有。”连续被张曜灵这番似傻似愣的言辞所累,支道林的脸上有了一些愠色,语气也不再有之前的和颜悦色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张曜灵放松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的庆幸,“还好你不是那个摇橹的,要是他的话,我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你要是一生气犯个心脏病倒在这里,岂不是要赖到我的头上?要是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自讨苦吃?还好你不是那个摇橹的,不然这就麻烦大了……麻烦大了……” “张施主,一向是这么与人交谈的吗?”支道林的眼神之中转为厉色,冷冷地看着张曜灵。 身为江东的大名士,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什么时候受过张曜灵这种装傻充愣的讽刺挖苦?尤其是张曜灵最后那句话,把支道林说成是一个连摇橹的下贱之人都不如,更是惹怒了心高气傲的支道林。 本来嘛,支道林与那些清谈玄理的名士们一样,对于张曜灵这种出身军事家族中的人都有些看不起的意思。虽然张曜灵现在的势力发展极快,大到了让他们不得不小心应对的地步。但是这种畏惧,最后又被他们在心中给战胜了。 就像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一样,在名面上我打不过你,那就在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儿子,儿子打老子,这就心平气和了吧? 正是这种补偿心理,让这些名士,在面对像张曜灵桓温这样的实权人物的时候,虽然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怕得要死,但是在心里面,他们却又有着很深的不屑与蔑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能打个仗有点实权吗、那是你们运气好赶上了,要是让老子上的话,干的比你们还好!只不过是我清高,不屑于干这种俗事,才便宜了你们这些俗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或许这就是支道林此刻的心里写照,但是张曜灵是看不到了。听了支道林语气转冷的这句话,张曜灵大惑不解地看着对方:“这位大师,我哪里得罪了你吗?为什么这么说我?你知道我是个粗人,总共也没有读过几本书,说话也不会说!要是我有什么言语上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说完,张曜灵还满脸真诚地看着支道林的眼睛。眼神中满是真诚,看上去就很难让人发起脾气来。 看到张曜灵这副做派,支道林有心想要发作,也没了发泄的脾气。他冷哼了一声,然后缓缓问道:“张公子谦虚了,听闻张公子已经收复关中,立下如此旷世奇功,岂是一个不通文墨的粗人所能办到的?” “实话不瞒大师,这纯粹是靠了运气,要不然的话,就凭我这水平,还真得不着这个功劳!”张曜灵憨憨地笑着,那模样一点都看不到平日的睿智与冷静,也让一旁的苏若兰忍笑忍得更加辛苦。 张曜灵的演技很不错,但是似乎这样并没有被支道林采信,他淡淡地瞥了张曜灵一眼,问道:“张公子自谦了,听闻张公子家学渊源,对于庄子的《南华经》,想必造诣极深吧?不才对此尚有几个疑问,想要请教一下……” “且慢且慢!”张曜灵又大叫着打断了支道林的话,让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张公子不知道,这样随便打断别人的话,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吗?”连续几次被张曜灵打断,支道林的脸上再次浮上愠色,冷冷地看着懵懂的张曜灵。 “是吗?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呢!”张曜灵先是很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然后就满脸感激地看着面色不善的支道林,一脸激动地说道,“多谢大师指教了!今天大师又教给了我一个道理,我把它记住了,以后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我一定管住我这一张嘴,不管别人说的话有多么废话,我都会等到他废话完毕,再插上骂他!” “张公子的意思,是老衲说的话,都是废话了?”听出了张曜灵语气中的暗讽之意,支道林的目光一寒,问道。 “哪有哪有,大师这可就真的是天大的误会了!”张曜灵慌忙摆着手,急着澄清,“我说谁也不可能说大师啊!我是说别人说废话,说废话的是别人大师这种得道高人,怎么会和那种人说满嘴的废话呢?误会!天大的误会!” 25 时间 事实上,祖神迟迟不用时间之力,却并非如齐一鸣所猜想的那样。这一次两重大劫相叠,所产生的超乎寻常的天雷地火,比祖神自己所预期的大劫之威强大太多了。 上一次能够渡劫,祖神所用的乃是以阳抗阳、以阴抵阴的硬碰硬的法子。那时的他力量正值巅峰,三魂也齐整未分。可如今,事易时移,大劫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大劫,他自身的天地人三魂更是各怀了心思。 坏就坏在他当年为了诛杀离神血脉,而强运功法致使天地两魂分裂出体。那时在他看来,分出的两魂化为狞恶无上,替他追杀离神血脉,而他的人魂留在本体之中休养生息,看似一举三得。而如今,这个举动的后患才暴露出来,天地两魂早已厌倦了约束,都想各自另塑肉身。 眼下的祖神,就像是一个有着三股力量的联盟,看似强大,实则内部早已摇摇欲坠。 虽然这样的后果对于祖神而言是极为恶劣的情形,可是对齐一鸣、对这世间而言,这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祖神再次渡劫成功,以他的心性,免不了又是要将修界的一切抹杀,开始新一轮的独霸统治。 都道是天网恢恢,虽然世俗之人常常抱怨恶人无恶报,好人却难长命。可若是以苍天之眼,将时间的刻度拉的更长些看来,这世间,却终究是报应不爽。 而祖神,这个称霸世间万多年的男人,他自己怕是不曾料到,今日,便是他所欠下孽债的偿付之日。 以刚猛对抗刚猛,正是强者的手段,也不乏英雄气度。只是面对如今的大劫,这天地间至刚至猛凝结着天地之怒的天威,祖神一人之力孤木难支,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也许在这万多年的岁月中,这个男人因为独自身处巅峰,早已忘记了自己超乎凡间俢者的力量来源,只是那神格罢了。离了神格,他也只是一个修为达到圆满境界,仙魔同修的修行者而已。 正是这份狂妄,使得他一开始便拼尽了全身的仙魔力量,甚至不惜牺牲一魂来换取渡过大劫的结果。然而,狞恶早已不是当年那枚对人魂言听计从的地魂了,他哪里愿意牺牲自己换取渡劫成功。换做是无上,怕是结局也不会两样,这两人在世间逍遥惯了,被人们尊为真仙、真魔,享尽世间繁华,哪里会甘愿放手离开。 猝不及防时,狞恶倒戈,为求自己活命他竟直接向着与祖神合力攻向自己的无上打出了一记魔功。 大劫之内,祖神未被天雷地火击败时,身体内的三魂却已经战作一团。 齐一鸣再看那人时,发现他竟已燃成一枚火团。祖神,竟然渡劫失败了?齐一鸣一惊,脚下步伐有些慌乱,黑色的地火烈焰擦着他的衣衫拂过,差点燎着他的眉毛。 最初的惊慌过后,齐一鸣反倒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以刚猛对抗刚猛的力量并非天道,他还是要以柔克刚,以刚化柔。功法顺心意而动,亮白的仙法与玄色魔功自体内洋溢,接触到天雷地火的一刹那,齐一鸣感到内心一震。 自己的功法,似乎是回归了本源一样,竟然那样自然平和地涌向天雷地火之中。而原本猛悍无匹的大劫雷火,在这两道功法的温润下,也如同被驯服的猛兽,转而温和起来。 只是,功法源源不断地流入天雷地火之中,似乎看不到尽头。齐一鸣没有狂妄到要和天地比试力量的强弱。修行之路行来,目睹了太多高手的陨落,齐一鸣深知,一人之力有限,二天地之力无穷。境界越提升,他反倒越敬畏这天地间那看不见的无上力量。 虽然魔功正好能够平顺天雷,仙法的确能够抚慰地火,可自己体内的功法有限,不能无穷尽的汇入大劫之中。也许,是时候该动用时间之力了。 望向远处天边,天雷与地火在那里汇聚成为一线。阴阳之力交融汇合,比起混沌,那忽明忽暗之中,似乎多出了点点金色。 那才是天地真正的本源么?三立合一,而并非自己最初理解的阴阳融合形成的混沌之力?齐一鸣疑惑着,却又似看到了力量本身,那个一直盘恒与他脑海的问题,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道惊雷劈开,令他震撼的无以复加。 天雷还在轰隆作响,地火还在烈烈燃烧。 齐一鸣掌中开始有点点金芒溢出,他甚至还未运化功法,只是心中动了想要使用时间之力的念头。而这些金色的时间之力便已自上丹田之中湍流而出,涌向阴阳相会的那一线交界。 心随意动?齐一鸣发觉,此时身体的功法似乎都像是活了一般,不需特别的动作运化,更无须念咒法决,仿佛这是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论是阴力阳力还是时间之力,它们都自觉地汇聚一起。甚至天地间大劫的力量,也在向着齐一鸣齐聚。 而天边,原本昏暗混沌的那一条并不清晰的界限,此时竟多出了一条暗红色的线条。仔细看去,那线条沿着天地的交界起起伏伏,不断变换着形状。 这红色线条跃动出的图案,齐一鸣分外熟悉。那对称的回形纹,美丽的勾型纹,特殊的转角纹和云纹、车纹,这些基本的纹路,正是法阵最为基础的那些图案构成。 万法皆通,原来是这个道理。所谓法阵、所谓法宝、所谓丹田、所谓修行,原来都是殊途同归而已。 齐一鸣惊叹着,感概着,赞美着,欣赏着,这些极简的图案构成的画面如此美丽,以至于让齐一鸣忘记了自己仍旧置身危险的大劫当中。而此时,天地间那凶猛狂暴的力量,似乎也被这一副画面所吸引,天雷逐渐消散,地火慢慢隐匿,齐一鸣踏着脚下那条突兀出现的阶梯,着魔般地向着天边那条红线走去。 “小鸣!”尘境谷外,一片狼藉,两重大劫的威力近乎毁灭了山谷周遭的一切。而谷内,因有法阵庇护,侥幸保全了谷中的人事。及至此时,大阵全毁,蓝梦芝与鹤叟几人急不可待来到山门查看齐一鸣的情况。 鹤叟在蓝梦芝身侧,伸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她。观天色看地情,天雷消散地火熄灭,这分明是大劫得渡的情形。而天地间唯有齐一鸣那条瘦削的身影,却不见祖神其人。 鹤叟他们肉眼凡胎,看齐一鸣在半空之中缓缓踏步,似乎在沿着一条看不见的天梯拾阶而上。而他所去向的天边,隐隐则有层层红色祥云缭绕。 “谷主他,这是要取神格了!”鹤叟声音颤抖,这句话却说得极为洪亮,好让身后众人听个分明。 取神格,那便是要成神了。 对于神力的敬畏,对于力量的崇拜,使得谷中众人齐齐拜服下去。唯有蓝梦芝楞在当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即便是号称为祖神的那人,似乎也被这两重劫的威力正摄住了。齐一鸣虽然刚刚参悟了大劫的真谛,可眼前这天地间至高的力量在他们面前毫无掩饰的展示开来的时候,他也是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离开了绕指柔,齐一鸣很是不习惯。而敖睿与静海还生死不知,齐一鸣匆匆捡起那两截断掉的绕指柔,塞入自己怀中。 那人不愧是天地间俢者第一人,在震惊过后,他似乎很快便调整了状态,以魔功浮空,从容应对天地大劫。只是双重劫的威力远远超出他曾经渡过的那次大劫,即便是祖神,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迎击每一道天雷与地火。 齐一鸣也无暇再多观察祖神渡劫的方法,虽然有了因对大劫的思路。可是眼下这重重的天雷地火攻势太猛,在雷电与烈焰之中他解下腰间的乾坤带,一口气先甩出了师父曾虎封在其中的三道法阵。 定、壁垒、流沙,三个法阵皆是偏重防御。师父倒是了解如今的状况,攻击的法阵对于现在的齐一鸣而言帮助不大,而乾坤带本就是曾虎赠与蓝梦芝的护身宝器,自然是以安身保命的法阵为主。 定字阵原本是能够暂时困住敌方,使之不能寸进的法阵。比起困字阵,效用更胜一筹。不过,此时齐一鸣的敌人无形无质,乃是九天上的滚滚天雷,和来自幽冥的炽热烈焰,这个法阵难以发挥什么效用。齐一鸣不去管它,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余的两道法阵上。壁垒是齐一鸣熟悉的法阵,而曾虎所预制的这道壁垒阵更是强于普通的法阵。在天雷与地火的两重攻势之下,竟然还能将齐一鸣浑身护了周全。 即便有了壁垒的保护,齐一鸣仍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天地大劫的力量远非人力可比。壁垒阵在这种强烈的攻势下,隐隐已经有了丝丝裂痕。 齐一鸣猜测,壁垒阵能够抵挡大劫的时间超不过两刻,而在这段时间内,自己必须想出安然渡劫的方法,对于大劫的领悟,齐一鸣自认方才听到天阳与晦月声音时,心中那茅塞顿开的感觉绝不会有误。可是,如何应对大劫,才算是顺应天地大劫的方法,他心中却并不笃定。 出乎齐一鸣意料之外的,却是那个流沙法阵。 对这种法阵,齐一鸣以前了解不多,只是大概知道是一种能够短暂改变法阵内地形,是敌人陷于流沙一样的困境难以轻易移动的法阵。原本这个法阵出现之后,齐一鸣对它并未做任何期待。毕竟困住俢者的流沙,对付天地间的雷火似乎是过于勉强。 然而,这法阵的作用当真让齐一鸣惊讶。流沙阵虽然不想壁垒阵一样可以给予自己身体良好的保护,可是这法阵对于地火的限制,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地火只能在地面蔓延,若是被俢者粘身,则会焚烧修着体内的功法,直到此人功法耗尽,油尽灯枯。以往魔修渡劫,大多以强横的**对抗地火周围灼热的温度,以迅捷的速度躲闪地火火焰。一旦被地火粘身,那便是陨落当场的结局。 可如此骇人的火焰,在流沙地面上却移动缓慢,原本迅疾如风的火焰在沙地上就如同跛脚一般,越烧越慢。 齐一鸣确定,以自己如今的魔功实力,躲避那些在沙土地上缓缓燃烧的地火并非难事。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调整一下壁垒阵的范围,以壁垒阵全力抵御天雷便可。 齐一鸣当下便调整了两道法阵,效果立显,壁垒阵压力骤减,而齐一鸣则在沙土地上小心挪移着身形,不被地火所灼伤。 以仙法抵御地火,究竟该如何实现呢。齐一鸣稍有喘息之机,赶忙继续自己刚才的思路。 “你给我顶住!”还未等他厘清头绪,不远处那黑衣男子的一声暴喝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齐一鸣惊愕的发现,那个男人,他的一张脸孔,竟然又开始变化起来。不知是不是距离地火太近的缘故,那男子的脸如同蜡烛一般逐渐融化,齐一鸣看到,那张脸似乎又从正中分开,左右各有不同。 难道是狞恶与无上?作为祖神的天地两魂,他们不是在祖神人魂苏醒之际,已经被收回体内三魂合一了么?齐一鸣再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原来两道大劫重合的方式并不相同,自己这一侧是天雷重合的多些,而祖神那边,烈焰滔天,似乎是两道地火相遇的地方。 为了抵抗这强于一道大劫的地火,祖神似乎一直在强运魔功,而这么做的后果,则是导致了拥有魔功的狞恶那道地魂得重新复苏。 那一声大喊,正是祖神向狞恶说的。这一次的渡劫远比上一次来的凶险,看祖神这种不惜耗尽魔功来抵御地火的方式,似乎是打算牺牲地魂狞恶,换取渡劫成功了。 成神之后,即便是魂魄不全也能够利用神格修复吧。齐一鸣依稀记得敖睿他们曾议论过神格可能的功用。如此看来,祖神想要牺牲一魂以渡劫,倒也是一种办法。 而齐一鸣看到这一幕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祖神那边的大劫比自己这边的产生时间早,所以此时大劫威力几乎已经攀至顶峰。否则以祖神的实力,实在没必要用出这样弃车保帅的招数。换做自己,即便是想牺牲一魂,怕是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必须尽早想出应对这样大劫的方法,否则自己一定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祖神那边依旧吵闹,似乎还有第三个声音加入进来。想来狞恶复苏之后,他身体里阴阳之力不再均衡,便给了无上可乘之机,也立即复苏了吧。 齐一鸣从未想过,一个人的三道魂之间也会争吵成这个样子。不过想想祖神此人想来的所作所为,他对于他人的不信任以及他的自私和冷漠,想必他的魂魄也是秉承了这种习气。 看到祖神身上时黑时白的流光飞舞,齐一鸣倒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这个男人至此仍旧只用了阴力与阳力,并未见他动用时间之力。那么,渡劫所至关重要的时间之力,到底是该何时运用,又是否只有一个正确使用的契机呢? 想必是有的,否则祖神不会宁愿牺牲狞恶,也迟迟不愿用处身上的那些时间之力吧。 26 “没出什么事?原来这就是江东的官员,居然可以和土匪沆瀣一气,真是让张曜灵长了见识!”张曜灵冷笑,听了郗超语焉不详的解释,他已经搞清楚了这是多么肮脏的一件奇闻。 “张公子莫怪……”张曜灵的嘲笑郗超看在眼里,他的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胡人的铁骑来去如风,朝廷的兵力又多为步兵,难以抵御。对江北也就少了许多控制力,只要他们做得不太出格,为了大局着想,朝廷也只好纵容他们了一些。” “很好!好一个为了大局着想!这个理由,真的是很光明正大,很高尚!很无耻!”张曜灵嫌恶地瞥了前面交谈甚欢的王朗二人,充满厌恶地说道。 郗超垂下头去,面对张曜灵的冷嘲热讽,他无言以对。 其实这是张曜灵少见多怪了,官军为匪劫掠财物,其实在以前也就有过先例了。 西晋时期,曾因与人斗富而闻名天下的石崇,在任荆州刺史的时候,就是明目张胆地抢劫过路客商,据传说他后来的富可敌国,也是靠这时候攒下来的资本。 不说石崇,就连一些很正面的人物,也曾经干过这种很不光彩的勾当。像“闻鸡起舞”、“击楫中流”的北伐英雄祖逖,年少时亦曾率部曲抢劫。而郗超的祖父郗鉴,在为流民帅时亦曾抢劫富户,这也就难怪听到张曜灵的指责之时,郗超的表情会变得那么尴尬。 生逢乱世,抢劫,似乎变成了一条生存之道。和见怪不怪甚至和劫匪相谈甚欢的王朗等人相比,似乎是张曜灵,反倒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乱世,就是人堕落的理由吗? 张曜灵明白了一切,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就可以理解这些人的所作所为。 一个政府,不管是多么孱弱的政府,他之所以为一个政府,所要做的,就是要保证自己的领土,自己的子民,有一个安定的环境,一个合理的社会体制。 而不是一个将抢劫明目张胆地展示在世人面前,甚至为官者亲自上阵,这样的一个荒唐政府,真的可以长存下去吗? 张曜灵心中满是鄙夷,但是这里是江东,不是陇西,也不是关中。他能做的,只是看着王朗和对方交谈完毕,然后两人携手返回,两队人一同上路。 而张曜灵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的笑容。 这就是自己所以只期盼的江东吗?原来,这里,是这个样子的。 在经历过这件事之后,张曜灵对于传闻中诗酒风流的江东,冯家少了仅存的期待。而之后一路上见到的饿殍遍地,重重混乱之象,也让张曜灵更加地郁闷,最后索性直接待在马车中,除了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出来之外,平时就基本上不出来露面了。 张曜灵的郁闷表情就写在了脸上,从没有停止过观察他的苏若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敢再和张曜灵争辩什么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张曜灵的身边,一路上默默地陪着他前行。 就这样,一路无话,张曜灵的这一支队伍,很快又过去了七天,而这个时候,已经渡过了烟波浩渺的长江。 “你出来看一看嘛,我们现在已经过江了,你看看外面的草木,居然还是绿色的呢!”苏若兰趴在窗口处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还回过头来和张曜灵嚷嚷着。 “你自己看吧,到地方了,叫我一声就行。”张曜灵还是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没有那个兴致看风景,斜靠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到张曜灵那张爱搭不理的表情,苏若兰的嘴马上就撅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这一路上走过来,你就一直摆着这张臭脸,你至于吗?我反正现在已经来了,你赶也赶不走的,你摆着这张脸有什么意思?” “啊?”张曜灵一愣,待明白了苏若兰的意思之后,看着撅嘴娇嗔的苏若兰的可爱模样,他就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被张曜灵的笑声笑得浑身不自在,苏若兰狠狠地瞪了瞪自己的大眼睛,语气不善地盯着张曜灵。 “没什么,没什么……”张曜灵好不容易才止住自己不受控制的笑声,然后他看了看大是不满的苏若兰,低声说道,“其实,我之所以不开心,并不是为了给大姐你脸色看,只是为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真的吗?”苏若兰的脸上满是不信,怀疑道。 “当然是真的了,我虽然之前很不愿意让你来,当然现在我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看着苏若兰马上就要大发脾气,张曜灵马上接上说道,“我之所以会这么不开心,只是因为在这一路上,我对于这个江东,终于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怎么了?我觉得江东挺好的啊,温暖湿润,比姑臧的气候好多了!”苏若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张曜灵的意思。 “我不是说这个,江东的气候的确很好,要不然这百年里,也养不活那么多的流民了。”张曜灵笑了笑,然后又低沉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指江东的百姓,江东的官府,江东的社会。这一路上我见到的,可实在很难让人开心得起来。” “你是指那一天遇到的劫匪吧?”苏若兰若有所悟,娇俏的玉脸上也变得有些义愤,“说起来是挺让人气愤的,当地的父母官居然变成了土匪,组织人在大道上拦路抢劫,真是太不像话了!” “不过……”苏若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转了转眼珠,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望了张曜灵一眼,“……不过出了这种事,你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我高兴?为什么呀?他们也没给我分赃,我为什么高兴啊?”张曜灵奇怪地看了看眼神古怪的苏若兰,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说,好奇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苏若兰纤细的眉毛向上挑了挑,“江东这里越乱,你不是更高兴吗?别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我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但是也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心里的野心从来都没有小过!” 看着得意洋洋仿佛胜券在握的苏若兰,张曜灵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去。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张曜灵的低头被苏若兰看成了自己胜利的表现,小鼻子一挺,很是得意地追问道。 “大姐,我告诉你一件事。”张曜灵抬起头来,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看着她,语气也是变得很郑重其事。 “你想说什么?”苏若兰的心突然不争气地“砰砰”跳了起来,连忙慌乱地垂下头去。看着张曜灵那双深邃的眼神,一时间,她竟然不敢去对视那双,她已经看了十几年的眼睛。 “我告诉你,”张曜灵一本正经地昂起头来,用一种慢悠悠的语气缓缓说道,“大姐,女人还是笨一点比较好。太聪明了,是会把男人吓跑的。” “你的意思……是在说我聪明吗?”苏若兰被张曜灵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弄糊涂了,像小扇子一般的长睫毛忽闪了一下,问道。 “呃……”张曜灵仰起头来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算是吧。” 张曜灵本以为苏若兰这个时候已经会大发脾气,谁知道她只是偷偷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连忙低下了头去。从张曜灵的视角看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脖颈上。脸颊上,已经染上了一层娇艳的嫣红。 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张曜灵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没话找话打破沉默道:“其实大姐你虽然说的没错,但是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哪一半?”成功地被张曜灵转移了注意力,苏若兰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野心,而且还不小。但是江东的乱局,却不是我想见到的。”张曜灵看到苏若兰张口要说话,他连忙摆了摆手,“你先不要反驳,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曜灵的话起到了作用,这一次苏若兰没有和张曜灵分辨,而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静静地等着张曜灵的下文。 “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要说我虚伪了。其实这真的不是我想在你面前摆什么仁义道德的空架子,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人,旁人的想法从来都无法将我左右,而且在你的面前,我也不需要这种伪装。” 张曜灵的话还在继续,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到“在祢面前不需要伪装”的时候,苏若兰的剪水双瞳中闪过一抹喜色,羞涩地扫了茫然不知的张曜灵一眼,就又将头低垂了下去。 张曜灵的声音继续响起:“我的野心从来都不小,我承认,对于江东,我的确有着自己的野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希望看到,江东会是这么一副样子。” “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流民,而当地的官府却每天忙着做土匪,打劫钱财。而地方上的士族和庶族地主们,则只知道隐匿佃农,开垦荒地,压榨庄园中的佃户。每个身居高位的,都只为了自己的眼前利益而忙忙碌碌。却不知道,一场灾祸,就在眼前。” “灾祸?什么灾祸?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苏若兰不解地问道。 “怎么不严重?你有没有注意到在街上那些流民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已经麻木,就算我们这么多人从旁边过去,他们也没有人看过一眼。他们的心看似已经麻木,但是这种表面上的麻木,其实只是在内心中绕烧起了更加强大的怒火。只要将来时机已到,有人站出来登高一呼,这些麻木不仁坐在地上的流民,马上就会将江东搅成一盘乱局!”张曜灵的语气很严肃,这是他这几天来所见所闻而得出来的结论,而这个结论,让他好多天都没有轻松起来。 “有这么严重吗?”苏若兰还是有些不信,只是看着张曜灵的表情不似作伪,处于对张曜灵的信任。她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换了另一个问题,“可是就算江东乱起来了,你也不用这么操心吧?你现在只要顾好凉州和关中就好了,这里再乱,也是哪些建康城里的人操心,你烦心个什么劲啊?” “天下本就是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一旦乱起来了,我怎么可能高枕无忧?”张曜灵的眼神一转,淡淡地说道。 他并没有和苏若兰说出自己的真正理由,因为这种事,实在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比较好。 江东乱起来,和张曜灵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张曜灵知道,这里面不但和自己有联系,而且还有着很深的联系。 在张曜灵前世的记忆中,模糊地记得,在东晋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海盗叫做孙恩的,以天师道的名义,在江东掀起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暴动。虽然那一场暴动最后被刘裕平定,但是正是那一场暴动,敲响了晋朝灭亡的丧钟。 张曜灵隐约记得,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暴动。而且根据自己的记忆,那本来应该要道十几年后才会出现的。但是这一路上看着那些流民的眼神,张曜灵就知道,这一场暴动,很有可能提前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引起的蝴蝶效应,这一场影响深远的暴动,竟然生生地提前了十几年。而这一提前,也让张曜灵的心,变得乱了许多。 苏若兰说得很对,自己的确对江东有野心。入主关中只是争夺天下的第一步,自己的心,在天下。而作为整个天下名义上的共主江东建康司马氏,则是自己未来不可不面对的死敌。 江东乱了,这的确是好,但坏就坏在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准备去在这场浑水中摸到鱼。关中刚刚到手,百废待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投入到另一场战争中。 而更让张曜灵警惕的,是在长江上游,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桓温在。 桓温的目标和自己不一样,他的目标是当上江东的土皇帝,对于争夺天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自己的目标是江东,心怀异志的桓温,到时候也不可避免地和自己冲突,到时候江东暴乱,自己抽不出手去,而桓温如果趁乱占了江东,先把桃子给摘了,那么张曜灵剩下的,就只有望着树上面的桓温叹气的份了。 这不是张曜灵想要的结果,但是他只是一个人,不可能把这场暴乱再拖延下去。自己只是一个人,面对着天下的大势,自己能做的也只是顺应,而不是抗衡,改逆。 真是一团乱麻啊! 张曜灵头痛地闭上了眼睛,好不容易夺下了关中,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赔进去。本以为一切都雨过天晴了,但是谁想到,这个老天,根本就不给自己清闲下来的时间呐! 张曜灵越想越心烦,所有的一切表情都被苏若兰看在眼里,她也乖巧地安静了下来,虽然知道张曜灵最后说的不尽不实,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那个她深深眷恋的人,安静地陪着他。 旅途似乎又恢复了最常见的沉默,但是这一次,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又被打断了。 “哐”的一声,一直在前行的马车忽然顿了一下,停下了前进的行程。 “怎么了?”张曜灵被这阵异动给惊醒了,睁开了眼睛,问道。 苏若兰同样懵懂不知,摇了摇头。张曜灵见此情景,从自己的坐垫处直起身来,掀开门帘,就向外面走了过去。 外面的景色真的很不错,在姑臧,这时候已经早就是秋风萧瑟了。但是在这长江南岸,依然是满眼绿意,生机盎然。 但是此刻张曜灵并没有心情看这副江南美景,他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车队前方的道路上。 这里距离建康城已经不远了,所以这里的大道修缮得很完善,道路宽广,也少颠簸。而此刻在车队的前方,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道中央,虽然略显单薄,却拦住了整支车队数百人的前进之路。 “前面是谁?上去问问,好言把他劝走,不要惹事。记住,千万不要动手!”张曜灵眯着眼睛看了看前面那人的身影,眉头略一皱,向身边的一名士兵说道。 那名士兵是蝴蝶营的人,听了张曜灵的话之后就马上跑到前面去了。张曜灵看着他和前面那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但是一直都是那个士兵在说,那个拦路的人,却只是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总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看到这幅情景,张曜灵的眼睛就开始眯了起来。 果然过了不大一会儿,那名士兵就垂头丧气地跑了回来。他走到张曜灵的身前,低声说道:“属下无能,那个人任凭怎么说都是不走。我问他为什么拦住去路,他却跟我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公子跟我说不让动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27 飘飘洒洒的秋雨纷纷而下,淅淅沥沥的雨点,肆意地敲打在枯黄的树叶上,激起点点的冰凉水珠,碎在这个一片枯黄的世界中。 满目望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枯黄这一种颜色,地表覆盖着的草地,早已不见了一丝绿色。而道旁的一排排高大笔直的树木,也只剩下了几片枯萎卷曲的黄叶,依然不甘心地附着在枝干上,在瑟瑟的秋风中,做着最后的挣扎。雨丝渐渐减小,渐渐的,这一场飘飘洒洒的秋雨,就这么慢慢地停了下来。枯枝败叶上湿漉漉的,但是整个世界上依然只有那一抹永恒的枯黄,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有地表上那泥泞不堪的道路,才会提醒着行路的人们,刚才有一场秋雨落下。 这样一幅荒凉的秋景,总是会让人心里产生一些莫名而生却又无可排遣的忧伤。若是这时候有哪一位大才子诗兴大发,说不定又会有一首传世诗词流传后世了。 只是在这时候的路上,并没有什么文人骚客在此,能看见的,只有在泥泞中,艰难行进的一队行人。 这是一支长长的车队,粗略看去,大概有二三百人。在前排和后排都是大量的骑兵,座下的都是清一色的枣红马,看上去神骏非凡。只是在泥泞中行走了多时,斑斑点点的泥水溅上了马腿和马尾,看上去有些狼狈。 而在车队的中间,则有着三辆马车,在前后两面骑兵的拱卫之下,缓缓地在泥泞中辘辘而行。 秋雨已经停了,天空渐渐放晴。久违了的太阳钻出了云层,将金黄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映得地面上的积水也是闪闪发亮。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晴朗秋日。 只是这个时候,从在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中,还是传出了一个有些抱怨的声音。 “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呀!下着雨还是要赶路,地上这么难走,摇摇晃晃的,我都要受不了了!”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年轻,很动听。 然后是一个懒洋洋的男子的声音:“你还坐在马车上,这就不错了,外面的他们一直被淋着,比你苦多了!他们什么都没说呢,大姐你能不能知足一点?”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啊,在姑臧的时候拖拖拉拉的,到了路上就像催命一样连歇都不带的,真是让他们气死了!”马车旁边的车帘一卷,露出了苏若兰一张娇嗔的俏脸。 “这个……就只能问他们自己了。”张曜灵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眼神也飘到了外面的雨过天晴中。 感受着从窗口透过来的清凉气息,张曜灵深吸了一口气,掀起了另一边的车帘,看着外面的世界,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苏若兰却没有打算让张曜灵这么安闲下去,她“呼”的一声放下车帘,然后就推了推张曜灵,娇嗔道:“你别不说话啊!这一路上,你跟个闷葫芦一样,都把我憋坏了!” 身不由己地被苏若兰一阵摇晃,张曜灵只能无奈地放下了车帘,一手抚额,满是无奈地回头看着撅嘴娇嗔的苏若兰。 在张曜灵和苏若兰的那一场争辩中,最终还是张曜灵败下阵来,苏若兰大获全胜。之后张曜灵就只能在自己南行的名单中加上了苏若兰的名字,虽然这不算什么,但是在得知此事之后,王朗甚至郗超,都是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甚至是有些……猥琐的眼神。 张曜灵明白他们的意思,大概都把苏若兰当成了自己的美妾侍女之流,将自己看成了一个标准的风流少年。对这种事情,解释根本没有人会信,只会越描越黑,张曜灵也懒得去管其他人怎么想,最后在苏若兰的邀请之下,甚至和苏若兰上了同一辆马车。 当然,这种同行虽然在旁人的眼中显得暧昧无比,但是张曜灵却可以发誓,这种同行甚至同住,绝对是纯素的,一点越礼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春色无边的暧昧,张曜灵所感受到的,只有一种难以忍受的磨难。 和一个每天叽叽喳喳在你的耳边说个不停的女人呆在一起,即使她再漂亮,那种感觉,绝对只能是一种折磨,而不是享受。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张曜灵的印象中,苏若兰本来不是这样一个多话的女人。但是自从这一次开始,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直在和自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个多月下来,自己的耳朵几乎就要被搞疯了。 “大姐,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张曜灵脸上满是无奈,无力地看着兴致勃勃的苏若兰。 “我怎么了?我以前什么样啊?”苏若拉的嘴撅得高高的,不满地反问道。 “我……”张曜灵话说了个头就收回去了,这样的问题他不知道已经和对方说过多少次了,但是最后的结局,一般都是自己在对方强大的语言攻势之下大败而归,从无例外。 看到张曜灵再次无言了,苏若兰正要得意洋洋地继续叽叽喳喳,却在这个时候,一直满脸无奈的张曜灵,却忽然变了脸色。 “怎么……”苏若兰看着张曜灵骤然间出现的冷酷神色,她的心中怯怯不安,正要小声问一问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却在这个时候,一直坐着的张曜灵,忽然动了。 他缓缓起身,整个身子微微拱起,一手示意苏若兰坐在原地不要乱动,自己掀开前面的门帘,走了出去。 苏若兰听话得留在了马车上没有再吵闹,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莫名担心,凑到了马车窗前,掀开窗帘向外面看去。 外面的车队已经停了下来,张曜灵从马车上轻巧地跃下,地面上的泥泞他毫不在意,向着前面就走了过去。 他一直走到了车队最前面的那名骑兵那里,先是向前面看了看,然后问道:“前面是什么人过来了?” 前面看不到任何的人影,但是那名士兵听到了张曜灵的问话,却有些紧张,回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不知道……” 张曜灵皱了皱眉,时候郗超也下车来了,他走到张曜灵的身后,有些不解地问道:“张公子出什么状况了?怎么突然停下了?” “前面有骑兵过来了,来意不明,我们要做好准备!”张曜灵再次向前面看了看,前方依然只有空旷的地平线,但是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轻松。 “骑兵?在哪里?”郗超有些讶然,他踮起脚尖向前面费力看去,但是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张曜灵说的骑兵,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现在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但是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是不会错的。”说着看到郗超还是一脸的迷茫,张曜灵若有所悟地补充道,“这是多年行军养成的经验,嘉宾先生是文臣,对这些可能不太了解。” 听了张曜灵的解释,郗超洒然一笑,看了看张曜灵脸上的严肃表情,他也觉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张公子,来的人很多吗?”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听声音,至少也有两百人左右。”张曜灵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的目光,依然紧紧地望着前方。 郗超这时候也没有再问什么,因为前面的地平线处,已经出了一条很明显的黑线。 黑线渐渐变粗,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了,那种隆隆的震颤从地表清晰地传到了在场的众人的感知中,渐渐出现在眼前的一对骑兵,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紧紧地绷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这时候王朗颤抖的声音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语音轻颤,显示出了内心的极度恐惧。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就在这个说话的功夫,那一对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众人前面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军容严整,和郗超王朗带来的这些士兵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他们手中的长枪闪闪发亮,让在场众人的心中更是沉了下去。 “他们……他们……”一名士兵双股战战,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在这一支骑兵停下之后,慢慢地稀稀拉拉地出现了一队服饰各异的人来。他们没有前面这些人的这么统一的服装,甚至连像样的装备都没有,各式各样的都有,甚至有几个人还手举着一根木棍,上面还绑着一块石头,和前面那些衣甲鲜明的士兵相比,看上去非常可笑。 张曜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跳上了他的马背上,将他一把推下,两腿一夹,人和马,就一下子冲了出去。 “张公子……”张曜灵的动作非常突然,等郗超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出去了,只剩下郗超那句说了一半的话,张曜灵已经听不到了。 而随着张曜灵的前进,车队后面的那一支骑兵也跟着冲了上去。他们飞快地追上了张曜灵的步伐,一对对很有秩序地在张曜灵的身后排成了一个扇形,仅仅只有百人,毫不畏惧地向着前面的大队骑兵冲了过去。 这是张曜灵在离开姑臧的时候带来的,郗超虽然看出了这些人必然是一支难得的精兵,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些人,就是张曜灵手中最精锐的蝴蝶营。 张曜灵带着这些训练有素的蝴蝶营士兵奋勇向前,在奔跑的途中,就纷纷亮起了手中的长枪。人马合一,风驰电掣地就向前冲了过去。很快的,一场激烈的厮杀就要开始了。 但是这场厮杀最后还是没有上演,因为就在张曜灵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了距离那支骑兵十米的位置的时候,对面的骑兵不但没有迎战,相反,却传来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且慢!” 张曜灵猛地紧了一下缰绳,坐下的马儿嘶鸣了一声,后腿人立了一下,就很听话地站住不动了。 “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张曜灵的左手紧紧地抓着缰绳,右手中的马槊依然斜指向前上方,冷冷地问道。 “请这位公子通报一下身份,这可能……”那名为首的偏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张曜灵身后的这些充盈着煞气的冷面士兵,试探着问道。 “你们不是山贼吗?难道还要互通姓名?”张曜灵的眼神在后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嘲讽道。 “我们……”那人的神色有些怪异,却没有否认。看那神色,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从他的后面,又走出来了另一个人,拉了他一把。 “这位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后出来的这人有些胆寒地看了看张曜灵身后的这些士兵,然后忽然对着张曜灵招了招手。 张曜灵皱了皱眉:“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们玩,到底是战是降,赶紧决定吧!” “这位公子……”张曜灵的冰冷语气让他全身一颤,但是看了看张曜灵身后的那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他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不知你们可是……” 听着对方吞吞吐吐的话,张曜灵有些不耐烦了,手中的马槊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大声喝道:“有话快说!” 张曜灵的动作明显吓得那人不轻,他全身哆嗦了一下,说话却利索了许多:“我就想问问公子,你们是不是晋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张曜灵觉得有些奇怪,手中的马槊缓缓垂下,问道。 “因为……”那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看了看张曜灵手中的马槊,他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如果公子是晋人的话,那今日就是一场误会,多有冒犯了!” “怎么着?你们还是一群爱国的山贼不成?”张曜灵觉得好笑,反问了一句。 那人的脸颊上猛地抽动了一下,但是听出了张曜灵语气中的默认,他却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一样,慌不迭地对着张曜灵拱了拱手,翻身上马道:“今日多有冒犯,请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我们马上就走,不打扰公子赶路了!” “站住!”看着对方的人马都要掉头离开,张曜灵大吼了一声,身后的骑兵们,也跟着涌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 感受到了张曜灵的怒火,或者说是那群士兵们手中的长枪让他们感受到了死亡的巨大威胁,原本已经调转马头要离开的这队骑兵,又停止了离开的趋势。 “公子还有……还有什么吩咐?”僵硬地笑着,那名为首之人很不自然地看着一脸冷峻的张曜灵。 “就这么走了?问过我没有?”张曜灵瞄了瞄对方脸上的表情,冷冷地问道。 “公子……”看着张曜灵不怀善意的目光,那人的脸上马上就流下了汗来,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公子,让他们走吧。”就在这个僵持的时候,张曜灵的身后,响起了郗超淡淡的声音。 张曜灵愕然回头,却看到郗超一张有些无奈的脸。 在郗超的身后,王朗也慢慢地走了过来。不过他没有和张曜灵说话,而是在张曜灵的注视之下,做出了一件让张曜灵大跌眼镜的事情来。 他一反之前的畏缩恐惧,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和那名一直和张曜灵说话的人凑到了一起。两个人就好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了一样,亲亲热热地交谈着,那副亲热的劲头,把张曜灵直接给看呆了。 “他们……他们这是……”张曜灵把惊愕的目光转向身后的郗超,希望对方可以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 “张公子,这件事……还真有些难以启齿。”郗超无奈地一笑,然后走过来靠近张曜灵,小声地告诉了张曜灵一件天下奇闻。 “你说什么?”张曜灵失声叫了一声,他惊讶地注视着满脸苦笑的郗超,吃吃道,“你说……他们是官兵?” “没错。”郗超的表情很无奈,很苦涩,但是他还是在张曜灵的注视下点了点头,“这些是寿春的县令组织当地流民建立的部曲,以打劫过路客商为生,不过他们现在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这件事也就算是了结了。” “官兵打劫?他们到底是官兵还是土匪啊?”张曜灵说着还指了指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们之前是认识的?” “在我们来之前,我们曾经和他们见过一面所以有些交情。”郗超淡淡地说着,不过看着张曜灵用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他只好苦笑了一声,接着解释道,“说起来可能有些怪诞,但是这里是江北,自从大晋不复大晋之威后,北方胡人入侵,就经常有胡人来此劫掠。当地官员组织百姓结成军队自保,朝廷需要倚重他们守边,对于他们这种劫财的勾当,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还好他们很知道分寸,只为求财,并不伤人性命,这几年还算没出什么事。” 28 郗超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明白,他如果现在就转投到张曜灵的旗下,所能得到的只是从基层干起,虽然凭借他的能力向上攀升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已经压抑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想在耗费那么多的时间了。 所以他要继续留在桓温的身边,做一个心在曹营心在汉的内应。张曜灵和郗超都明白,现在张曜灵还和桓温没有太大的冲突,长安城下的血战更多的是一种阴差阳错。但是将来有一天,心怀冲天之志的张曜灵,必然会和独霸江东的桓温,爆发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而现在张曜灵的身边,并不缺少猛将良臣,郗超投奔过来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是他要是留在桓温那里,那么作为桓温最信任的心腹,他可以在一个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桓温致命一击。 这是郗超的想法,张曜灵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他可以接纳敌人的投诚,但是他并不希望,让投靠自己的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留在敌人身边做卧底固然可以给自己更大的助力,但是相应的,也要面临更大的风险。 张曜灵从心底里并不赞成这种方法,但是这是郗超的选择,是他的坚持。 就这样吧,虽然郗超还不可以完全信任,但是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将来有一天,自己的天下之路,又要多一层筹码了! 张曜灵一路上走着,在心中谋划着种种的未来计划。心情激荡之下,他甚至没有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到的家门口。 “这么快就到了?真是太没有定力了,这么容易就高兴的看不清路了!”张曜灵自嘲了一句,摇了摇头,从后面的角门闪身进入。 由于这两天的刺客风波,虽然已经抓住了刺客,但是为了防微杜渐,院子里面还是加强了警卫力量。张曜灵一路走过,认出了张曜灵的几名警卫暗哨低声向张耀灵问好,张曜灵点头而过,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忙了这么半天,半夜还和郗超谈了那么久,张曜灵也是有些疲倦了,他想要早点去休息了。 熟练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张曜灵很满意自己依然没有让房门发出一点声音。他转身关上房门,只是当他要转身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开始慢慢停下了。 张曜灵的一双手在袖子中开始握紧,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也开始微微眯了起来。 房间里有人。 这里是张曜灵的卧室,在张曜灵不在的时候,这里是没有人住的。所以张曜灵回来的时候,这里面依然是黑灯瞎火,就连月光,也被窗外的一棵参天大树所遮盖,幽幽的看不到一点光亮。 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除了猫狗这样的兽类,人类的眼睛自然是看不清的。张曜灵不是野兽,但是他却有着比野兽还要灵敏的直觉。 有微弱的呼吸声……大体位置在自己的床边……八米……左前方…… 张曜灵慢慢地转过身来,并不急着去开灯。而是用自己的感知确定着对方的方位,同时脚下轻轻移动,不发出一丝的声音,只是向那个确定好的目标,无声地移动着。 越来越近了,一股渐渐清晰的气味传到了张曜灵的鼻腔中,张曜灵心中细细揣摩,但是全身的动作依然没有改变,仍然在向前一点一点移动着。 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脂粉的味道……这好像是一个女人……只是这味道……怎么有些像…… 张曜灵心中忽然升起疑惑,只是这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床边,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来不及考虑太多,一双早已经做好充足准备的手臂,有如猛虎下山奋力向前一扑,直接扑到了那一个模模糊糊坐在床边的身影背后。 双手灵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张曜灵的身体飞快地原地一转,已经将对方的手臂反拧到了背后。只是对方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张曜灵心中打了一个激灵,所以扼住对方手臂的手掌,也留了几分余力。 “呀!!!”一声有些尖锐的女子尖叫声一下子响在了张曜灵的耳畔,这声近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张曜灵极为不舒服,只是在听到了这一声之后,张曜灵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像是丢掉了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慌不迭地甩脱了。 “好痛!”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听上去,这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不会超过二十岁。 此刻却听得“嗞”的一声,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忽然大亮。忽然出现的光明让那名呼痛的女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待她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眼前站着手端油灯的张曜灵,一脸的惊愕,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把我捏得好痛!”少女气哼哼地看着张曜灵,同时还亮出了一双有些红肿的手腕来。皓腕莹白如玉,只是此刻上面多了一些红肿,看上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怜惜之感。 张曜灵淡淡地在对方的手腕上看了一眼,却没有露出什么怜香惜玉的表情,而是满脸没好气地看着对方,不满地反驳道:“这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大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此刻出现在张曜灵房间里的,就只有一直住在他家里的苏若兰了。至于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面对张曜灵义正词严的反问,苏若兰一时语塞。只是眼珠转了转,看了看周围的摆设,她又来了说辞,“……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我晚上回自己的房间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房间?”张曜灵气极而笑,只是一眼看了看房间中窗口处的一张梳妆台,他却又吃吃地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看到张曜灵气势大减,苏若兰马上神气了。扬起雪白的下巴对着张曜灵,神气兮兮地反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没错,这里以前的确是你的房间,但是你现在已经霸占了我的房间,把我发配到这里来了。这可是大姐你的决定,我可是完全遵照你的吩咐才来这里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要这么说,那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去露宿街头啊?”张曜灵的反应也很快,短短的一会儿就已经想出了自己的理由,理直气壮地和苏若兰针锋相对道。 “你……”苏若兰一时语塞,但是看着张曜灵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来气,她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样?” “你也……也太不讲理了吧?这可是我的家,你还要赶我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张曜灵瞪大了眼睛,头一次见到苏若兰露出这种任性不讲理的样子来。 “怎么样?你们家怎么了?伯母已经把这里指定给我了,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告诉你,我就是这么不讲理!”苏若兰更加神气。 “凭什么?”张曜灵气势一弱。 “因为我是女人!”苏若兰将自己的胸脯一挺,满是自豪地说道。 “我……”张曜灵没词了,面对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说什么道理都是白搭。张曜灵能做的,只是一手抚额,无奈地叹息一声了结。 “说吧,大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张曜灵没有了和对方再继续这种毫无趣味的辩论的兴趣,无力地坐在床边,闭上眼睛问道。 看到张曜灵肆无忌惮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苏若兰的脸上就是一红:“我没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你一个人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里?”张曜灵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还一个人坐在我的床上,连个灯也不带点的!害得我还以为进来了什么小贼,要不是最后我察觉到了不对手下留情,现在你的手臂就已经脱臼了!” “你才是小贼呢!”苏若兰对于张曜灵的这个类比很不满意,气鼓鼓地双手叉腰站在张曜灵的面前,“我不是为了怕引起旁人的注意吗?再说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床也是我的,房间给你暂住,床可没有给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床了?” “这里是我的家,当然都是我的了!再说这张床都已经被我睡过了,怎么,你还要再继续睡下去吗?”张曜灵在粉红色的床上躺下,有些鬼鬼祟祟地看着苏若兰,这种话题可不是苏若兰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能承受的,这么着,她就应该不会再跟自己讨论这种无聊的辩论了吧? 果然,如张曜灵所想,一听张曜灵说起了这种敏感的话题,苏若兰的脸上顿时嫣红一片,慌乱地垂下头去,一双长而浓密的睫毛极速地忽闪着,声音也是变得底气不足:“你……你这个……我……我……” 终于收起了苏若兰的争强好胜之心,张曜灵暗地里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坐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好了,到底是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我没有……我只是……”苏若兰的螓首依然低垂,一缕青丝垂在她的鬓边,平添一丝妩媚。 “好了,你不用掩饰了。你半夜出现在我这里,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有什么问题,你就跟我说吧!”张曜灵打断了苏若兰底气不足的反驳,淡淡说道。 “我……”苏若兰的眼睫毛极速地扑闪了两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了看张曜灵,小声说道,“我……我爹来信了。” “嗯?他说什么了?是不是催你回家了?”张曜灵并不怀疑苏古河怎么知道苏若兰在自己这里的,一开始或许还可以保密,但是时间一久,这个秘密就很难保守了。尤其是对于实力庞大的关陇世家,这实在不算是一个什么太过困难的事。 “他说……”苏若兰的脸上忽然变得更红,飞快地看了张曜灵一眼之后,然后就低下了头去。声音越来越低,下面的话,张曜灵就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说什么?”张曜灵的好奇心上来了。 “他……他……”听着张曜灵的追问,苏若兰脸上的羞红之色更加深重,头也垂得更低,一双嫩白如春葱的手指,也开始不安地扭动了起来。 “不好意思说?没关系的,这里次陇西士族叛乱中没有令尊的参与,我很欣慰。对于这一点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对于令尊,还有苏家,我是心怀善意的。”张曜灵以为对方是为了陇西士族反叛而心存顾虑,所以缓和了一下语气,温和地说道。 “不是这个……只是因为……”苏若兰的语气有些焦急,但是抬起头来看着张曜灵那双明亮的眼睛,她又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到底说什么了、至于这么难以说出口吗?”张曜灵心中好奇心更加强烈,只是看着苏若兰完全说不出口的样子,他只好开始自己胡乱猜测。 “是不是令尊要你马上回家?要是这样的话你不要担心,走不走决定权在你,要是你实在害怕回去面对一切的话,那就等我从江东回来,再陪你一起回去吧。”看着苏若兰那副扭捏不安的样子,张曜灵以为她是为了自己逃婚的事而担忧,叹了一口气,安慰地说道。 “你要去江东?什么时候?”一听张曜灵口气中透漏出的信息,苏若兰马上忘记了自己的羞涩和不安,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张曜灵。 “哦,也是今天才临时决定的。因为今天建康城来的特使,有一些事情,我需要跟他们走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张曜灵没有在意苏若兰语气中的不同寻常,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只是张曜灵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若兰就把他的话给打断了:“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还走得这么急?” 张曜灵笑了笑:“是有些突然,因为我也没想到那些江东的使者会这么难缠。不过你放心,虽然仓促了一些,但是最多过上三两个月,我就可以回来了。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可以等我回来。” “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呢?那些江东的使者很难缠吗?你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你走的这件事,伯母她知道吗?”苏若兰的问题连珠炮一般都冒了出来,让张曜灵完全不知道该先回答这些问题。 “这个我也没办法,这次的事有些棘手,除了我的话,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张曜灵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只是眼角看到苏若兰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他又宽慰地对着她笑了笑,“不过你不要担心,这一次的事有些麻烦,但是没什么危险。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听说江东的景色不错,这一次,就权当是公费旅游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张曜灵的笑话完全没有激起苏若兰的共鸣,她只是一脸坚定地看着张曜灵微笑的面孔,郑重其事地说道。 “大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张曜灵看出了苏若兰可不是说笑的,他就无法保持安定了,“此去江东虽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但是一去千里,这一路上车马劳顿,那种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我这一次去是有正事,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不管,你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苏若兰没有理会张曜灵的劝解,继续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这可不行,我这一次去真的只是为了公事,不是出去游玩的。我一个人出去也就算了,大姐你是一个女孩,出门行走在外多有不便。”张曜灵一口回绝,他可不想在一路上带着这一个弱质纤纤的大小姐。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这一次来姑臧,不也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那时候怎么就方便了?”苏若兰毫不退让,继续和张曜灵辩论着。 “这完全是两码事,你来姑臧完全是自作主张,我之前完全不知情。要是早知道你的计划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张曜灵的语气渐渐不再客气了,“再说这一次去江东千里之遥,和姑臧与陇西的距离差了好几倍,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就是不想带我走!”听出了张曜灵语气中的一丝不耐,苏若兰的眼圈,渐渐有些红了。 “大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去江东有正事,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啊?”张曜灵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看着苏若兰有泪河决堤的趋势,他只能无奈地叹着气。 “我就是要去!”苏若兰毫不退让地看着张曜灵,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理由!” “没有理由!我就是要去!”苏若兰很有些“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 “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说去就要去!”苏若兰的嗓门也不小。 “不行!” “我说行就行!” …… 29 尔后郗鉴回到建康,“遂与帝谋灭敦”。公元324年,王敦病重,司马绍趁机发难,以郗鉴为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假节。时王含、钱凤率军逼近京都,诸人认为敌军军势未成,圣驾当率先出击,但郗鉴认为敌众不可力敌,宜“旷日持久,必启义士之心”。司马绍从之,拖长战事,结果勤王之师云集,大败王含等部,王敦亦在忿愤中死去。 战后,在有关王敦党羽的清算问题上,郗鉴和王导等士族产生了剧烈分歧。王敦之乱时,司马睿曾委任周札守石头城,周札却开门应敌,致使晋军大败。王敦出于猜忌,又联合江南士族沈充族灭周氏。王敦事平,周札故吏向朝廷鸣冤,请追加谥号。郗鉴认为不合,反驳道:“敦之逆谋,履霜日久,缘札开门,令王师不振。”另一位辅政大臣卞壶也不同意追谥。朝臣皆无言以对,但王导却坚持为周札追谥,郗鉴和卞壶之议竟不能行。在这件事上,郗鉴的立场昭然若揭。他是维护皇室的孤臣,拥流民军以自重,所以郗氏和琅琊王氏这些大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甚至遭到排斥。尽管此后郗鉴与王氏联姻,将其女嫁于王羲之,也依然未能改变郗氏的尴尬地位。 正是由于这种历史渊源,所以高平郗氏虽然也是江东一个有声望的大族,但是一直被王谢为首的江东大族排斥在外,处于一个不上不下很尴尬的位置。 郗鉴在时,位高权重,情况还没有多糟糕。但是自从郗鉴死后,他的两个儿子郗愔、郗昙虽也承父荫为官,但是成就最高的长子郗愔,也不过官至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这还是后来桓温封的虚职。 两个儿子更是笃信天师道,喜服符篆,为支遁信徒,而何充与弟何准信佛氏,谢万讥之曰:“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 家族地位本就不稳,两个儿子更是庸碌无为,后继乏力。如此内外打击之下,高平郗氏,已经差不多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以至于当满怀雄心壮志的郗超长大之后,却发现江东已经不可能给自己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王谢大族排斥打压自己,父亲和叔父沉迷于天师道,对家族的危机视而不见。而联姻的对象王羲之一脉,又都是一群同样笃信天师道的无用文人,祖父故去,身为高平郗氏的第三代继承人,却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也正是因为此,郗超放弃了留在江东屈居人下的安稳生活,而是选择了野心勃勃同样出身没落世家的桓温,作为自己振兴家族、实现理想抱负的途径。凭借他的能力,他也很快得到了桓温的信任,但是到了这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苦心追随的对象,却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完美,甚至完全是背道而驰。 桓温要的只是建康城中的那个小皇帝屁股底下的椅子,他所追求的,只是那一个空有虚名的天下之主的名号。而至于北方的故土被胡人蹂躏,那里的遗民过得快不快乐,他就没有这个兴趣去管了。 张曜灵终于明白了郗超做出今天这种惊人之举的缘由,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郗超:“嘉宾先生在桓温那里,过得也并不是那么舒心吧?” “张公子又知道了?”郗超苦笑了一声,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悲凉。 “桓温虽然很倚重嘉宾先生,将嘉宾先生和主簿王珣视为左膀右臂,事事都与你二人商量。有传言说你二人能改变桓温的喜怒,但是嘉宾先生跟随桓温多年,嘉宾先生的官职,也不顾一直是一个参军而已。”张曜灵已经猜出了郗超的另一处隐痛,毫不客气地点了出来。 郗超的脸色瞬间一黯,一双手紧握成拳,身上宽松的袍袖,开始微微抖动。 张曜灵的眼中一亮,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这很简单,郗超之所以跟随桓温,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在建康城,因为他出身高平郗氏的身份,那些把持朝政的江东大族根本就不会给他出头的机会。只是在他以为找到了另一条向上的途径的时候,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条稍微好一些的死胡同而已。 桓温不是王谢家族的人,甚至因为他的实力膨胀,他还和王谢家族是仇敌。但是他却不是一个郗超想象中的明主,他倚重信赖郗超,但是他却只是借重郗超的能力,却没有给他想要的一切。 在桓温的帐下辛辛苦苦忙碌了这么多年,郗超的官位也不过是一个参军,和最初最初的征西大将军椽,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是升格为一个较高级别的秘书,但也依然只是一个秘书而已。 郗超想要的可不是这些,他想要的更多。家族的颓势,自己的理想抱负,这些在他的心中从未变过,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强烈。但是这些念头越发强烈,面对着自己的不得志,他心中的失落感也就越发强烈。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年又一年的失望,让郗超对桓温彻底死了心。所以在张曜灵出人意料地夺占关中,锋芒初露崭露头脚的时候。有如绝望之人见到了最后的希望,所以郗超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萌生了转投张曜灵的念头。 “张公子说的没错,桓公虽然对我尊敬有加,但是他始终都没有给过我施展心中抱负的机会。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一个附从桓公有不臣之心的恶名之外,实在是一无是处。”郗超仰头向天,眼神之中,有一道泪光闪过。 张曜灵可以理解郗超心中的苦闷,他走过去,在郗超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打着,以示安慰。 郗超没有动,他只是望着头顶上的屋梁,想必他今日所说的这些,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机会与他人说起,所以张曜灵等着,等着郗超心情平复的那一刻。 郗超毕竟不是那种感情用事之人,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他就收起了心中的这些愁苦。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抬起一双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张曜灵:“郗超今日情绪激动不能自已,一时失态,让张公子见笑了。” 张曜灵缓缓摇了摇头:“当哭则哭当笑则笑,这才是真性情,张曜灵心中只有敬佩,哪里会有什么见笑之心?只是我虽然相信嘉宾先生所说之言皆是出自肺腑,但是在理智上,我却依然不能完全信任嘉宾先生。” 张曜灵的话说得很直接,只是郗超似乎早有预料,听了张曜灵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张公子说的在理,仅凭我今日的一家之言,若是张公子就这么轻信了我,我心里不但不喜,却反而会怀疑我跟错了第二任主人。” 张曜灵释然一笑,郗超附和一笑,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道:“只是张公子放心,今日我郗超拿不出什么来赢取你的信任。但是日后,我郗超,一定会让张公子见到我的诚意!” “好了,今日将张公子深夜约了出来,却说了这么多的一堆废话,耽误了张公子这么多的时间,实在是让郗超惭愧不已!郗超已经将自己的所有废话都已经说完,夜深了,郗超恭送张公子!”说到最后,郗超忽然站了起来,躬身拱手,竟是结束了谈话。 “嘉宾先生就这么说完了?”张曜灵有些反应不及,甚至他的身体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移动。 他刚才说出那番话,一半是想试探一下郗超的反应。毕竟虽然郗超说的合情合理,但是这么一件完全超出张曜灵想像的事,实在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而另一个理由,就是张曜灵希望,能够从郗超那里,看到他的诚意。就像是山贼入伙时的投名状一样,你一个人说的声情并茂入情入理,但那也只是看上去比较像真的而已。张曜灵断然不会因为郗超的几句话,就完全信任了对方。 但是他没有想到,郗超的举动居然再次超越了自己的认知。他不但什么都没有说,相反,甚至还宣布这次会谈结束了!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哭着跪下来说要投靠自己,结果说完哭完,这就结束了?什么没有了? 看着张曜灵那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移动的身体,郗超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佯作不知地问道:“张公子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曜灵的脸色有些阴沉:“嘉宾先生,你确定你今日找在下出来,所作所为,不是在戏耍我吗?” “张公子这话可就有些冤枉郗某人了,我就算是长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戏耍张公子啊!”郗超呵呵直笑,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原来张公子是一位我之前说的是假的,唉!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张曜灵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依然纹丝不动,只是此刻他的脸色,却已经和缓了许多。 “张公子以为在下今日所说,就是为了要马上投入张公子门下,做一个每日埋头刀笔中的幕僚吗?”郗超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张曜灵的眼睛,“这,并不是郗超想要的。” “我不是桓温,我知道嘉宾先生的能力,断然不会让嘉宾先生束之高阁。”张曜灵以为郗超还有顾虑,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我相信张公子是一个信人,也相信在张公子的门下,郗超必然会得偿所愿。但是,郗超……”郗超顿了顿,然后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张曜灵,“……现在,郗超是不会马上离开桓温的!” 张曜灵眼神中寒芒一闪:“嘉宾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担心在江东的家人吗、这件事,在下可以想些办法……” “不不不!张公子误会了!”郗超笑着摆了摆手,随后说道,“郗超感谢张公子的爱护之意,但是郗超的家人都在建康城中,虽然现在郗家大不如前,但是就凭桓温的实力,还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那又是为了什么?嘉宾先生既然不想离开桓温,又为何今日和我说出这番话?”张曜灵的语气变冷,对于郗超的这种怪异行为,他有些不耐烦了。 “张公子且莫生气,郗超这么做,是有别的原因的。”郗超放松地笑了笑,然后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对张曜灵眼神之中的寒光视而不见,依然事不关己地微笑着。 一直到张曜灵的眼神慢慢变得不耐烦之后,郗超才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慢吞吞地开口道:“郗超相信,在张公子的门下,郗超绝对会比现在过得舒心。但是现在,却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是最好的时机?嘉宾先生在等什么时机?”张曜灵略显凌厉的目光渐转柔和,缓缓地问道。 “现在就投到嘉宾先生的门下,郗超不过是一个毫无所长的幕僚。听闻张公子门下良臣猛将如云,郗超这个新人加入其中,只怕他们的心中,也不会多舒服吧?”郗超笑了笑,然后看着张曜灵。 张曜灵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又摇了摇头:“这在所难免,但是我相信他们不是那种只知道倾轧同僚的庸人。在一开始或许会有些摩擦,但是我相信随着时间的磨合,你们,会相处得愉快的。” 对于郗超的这一担心,张曜灵并不否认。他知道,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人,都无法完全超出自私的桎梏。有新人加入自己的小圈子,就算明知道他对于整个集体的利益大有裨益,但是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个竞争的对象。本来就是这么大小的一块地方,多了一个和自己争夺向上级表现的人加入,任谁的心里,都不会完全毫无芥蒂的。 这就是自古以来难以避免的欺负新人的传统惯例,莫能例外。王猛邓羌他们,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是他们也无法完全免俗。 这件事张曜灵心中自知,却无法避免。但是他相信,在经过了一开始的一些些微摩擦之后,处事圆滑的郗超,会很好地融合到里面去的。 “这就是嘉宾先生的理由吗?这是一个事实,但是在下不相信,嘉宾先生会因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就拒绝了这一机会。”张曜灵抬了抬手,他知道这只是一开始的表面原因,郗超的下面,还有下文。 “这是郗超心中的一个顾虑,但是如张公子心中所想,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我问张公子一个很直接的问题,希望张公子能够真诚地回答我。”郗超脸上一肃,待看到张曜灵点头之后,他才问道,“如果此刻郗超马上投到张公子的门下,张公子……将以何位待我?” 郗超此言一出口,张曜灵眨了眨眼睛,心中豁然开朗,同时对于眼前的这个大胡子男人,他的心中又多了一分看重。 这个郗超,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张曜灵的确可以接受郗超的投奔,对于天高皇帝远的桓温,他才毫不担心,但是郗超的问题,却揭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待遇问题。 如果郗超现在就跟着张曜灵走了的话,那么张曜灵也只能安排郗超做一个中层的幕僚。这是张曜灵所能做到的极限,虽然他知道郗超的能力非凡,但是他现在完全是寸功未立的白身加入,为了服众,张曜灵不可能给郗超更好的待遇。 这样的待遇,显然不是郗超想要的。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满足于桓温的对待,才会想要跳槽到张曜灵这里的。但是在张曜灵的这里,短时间内,至少是三两年间,他得不到更多。而这一切,并不是年过四十郁郁半生的郗超,所愿意接受的等待。 “那么……嘉宾先生,想要如何?”这就是规则,张曜灵想不出郗超还可以想出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个过程,所以他反问道。 “我知道这是必要的一个过程,但是郗超却不想再多空耗这么长的时间。因为,我等不起!所以在短时间内,我是不会离开桓温那里的。”郗超对桓温的称呼已经变了,然后他看了看等待他的下文的张曜灵,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留在桓温那里,等待时机,我相信在那里,我能发挥比在张公子身边做幕僚更大的作用。将来有一天,或许张公子,会得到我的助力!” 张曜灵眼神一缩,与含笑看着自己的郗超对视了许久。 两个人对视良久,最后两个人几乎同时收回了目光,最后同时仰头大笑。 两个人都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此刻的那一声大笑,虽然为了保密没有纵情任性,但是两个人的心中,都是一样的畅快。 夜色深沉,张曜灵辞别了郗超,为了避嫌,郗超并没有送出张曜灵多远就回去了。 行走在寂静的小巷中,张曜灵脚下飞快。忙碌了这么一天,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倦意。心中所有的,只有满满的兴奋和激动,恨不得大声地对着天空吼上两嗓子。 30 “嘉宾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曜灵猛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靠近到了郗超眼前不足十厘米处,冷冷地问道。 “张公子不要担心,郗某人虽然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我这一次来姑臧,不是为了和张公子为敌的。这一点,还请张公子放宽心。”郗超没有被张曜灵这有些咄咄逼人的姿势吓到,甚至连自己的位置都一点没变,依然平静地回答道。“不与我为敌?嘉宾先生,这句话,也可以在桓温那里这么说吗?”张曜灵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闭上眼睛不去看一脸平静的郗超,冷笑了一声问道。 “看来……张公子对我郗某人的话,还是有些不信任啊!”郗超叹息了一声。 “难道不是吗?桓温失去了占领关中的大好机会,你觉得,你们对我,会有什么善意吗?”张曜灵没有睁眼,冷哼了一声问道。 “说道关中,郗某人又要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张公子的胆识,的确让人敬佩。长安血战六日,张公子死战不退,如此大勇,世所罕见,真豪杰也!”郗超满脸赞叹,对着张曜灵恭敬地垂下头去。 “你们早就知道是我?”张曜灵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之中带着寒意望着郗超。 郗超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张曜灵的心中顿时如遭重击,他有些急迫地站起身来,寒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郗超笑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公子人中龙凤,郗某人虽然不认识张公子的真容,但是认识张公子的人,也并不算少。” 张曜灵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虽然郗超语焉不详,但是张曜灵的心里,已经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当时城中全被封锁,里面的人自然不可能泄漏。而在城上自己也是全身披甲,身上全是血污,就算自己看到了都不一定能认出自己的样子来。而郗超却说有人认出了自己,那只怕不是认出的,而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计划,透漏给了桓温,这才让自己的行踪泄漏了吧? 而能提前知道自己行踪又和自己不是一路的,就只有陇西的那帮人了! “张公子想明白了吧?桓公听说张公子身在长安,见猎心喜,这才引兵长安城下,血战六日。只可惜最后局势突变,桓公虽不舍,但也只能无奈回转,却成就了张公子的绝世功勋!”郗超的语气听不出来是褒是贬,但是他能把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说成是一场比武切磋一般的友谊赛,倒真的让张曜灵心中写一个“服”字了。 “好了,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嘉宾先生要是有什么事情想说的话,就请快说吧,看这天色,已经快要二更了!”张曜灵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在刚开始听到郗超说出的消息的时候,张曜灵心中先是有些愤怒,但随即就释然了那些人不管做了什么,现在都已经被谢艾给灭族了。纵然在桓温身边还留下了一些余孽,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了根基,几个小鱼小虾,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已经不足为患了。自己为什么,还要为这些出局者而愤怒呢? 面对张曜灵的不耐烦,郗超却毫不生气,依然慢悠悠地和张曜灵说着一些毫不相干的闲话:“张公子这一次执意前往江东,所为的,也不只是之前说的那么简单吧?” “嘉宾先生,我好像没有必要,跟你说得这么清楚吧?”张曜灵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郗超,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自己根本不会回答的问题来。 “的确没有必要向郗某人解释,只是这是现在……”郗超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站起身来,走到张曜灵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说道,“郗超今日诚心归附公子麾下,还望公子不计前嫌,收留在下!” “这……这是什么情况?” 张曜灵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郗超,睁大了一双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这是神马状况?难道是传说中的“虎躯一震,王八之气一发,众小弟纳头便拜”的狗血桥段,发生在自己的的身上了? 这种念头也只是在张曜灵的心头一闪而过,连一个有趣一点的玩笑都算不上。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强大的气场,而郗超,也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物。 “嘉宾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会儿神,张曜灵重新恢复了冷静,平静地问道。 “我想在下说的已经很明白了,郗超诚心归附张公子,还请公子不计前嫌,收留在下!”郗超连自己的称呼都变了,微微低下头去,对着张曜灵恭声说道。 “嘉宾先生不是说笑吧?”郗超的态度很真诚,但是张曜灵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轻易相信他的,“嘉宾先生在桓大司马帐下任职参军,深得大司马倚重,在江东可说是位高权重。怎么会这么容易的,就想要跟上我这一个边荒之地的小子了?自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嘉宾先生如此说,却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空口白话,想来张公子也是很难相信的。在下现在身无长物,就算发誓什么的,也很难得到张公子的信任。但是郗超不需要公子给我什么,等将来公子有需要的时候,郗超会用自己的行动,让公子给予我信任的!”郗超把张曜灵的不信都看在眼里,却是早有预料,面不改色地含笑说道。 “嘉宾先生是当真的了?”虽然郗超的语气淡淡,但是张曜灵已经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眼神一缩,问道。 “自然,虽然郗超这辈子说了许多的谎话,但是我相信,这辈子,没有比我这时候说的话,更加真实的了。”郗超依然跪在地上,抬起头来迎着张曜灵审视的眼神,毫不躲闪。 “理由,要让我相信你的诚意,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张曜灵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郗超。 “张公子的这个要求很合理,郗超会给张公子一个交代的。”郗超的两个膝盖在地上挪动了一下,仰着头看着张曜灵,简短地回答道,“其实理由很简单,在桓公那里给不了我的,在张公子这里,我可以得到。” 张曜灵静静的没有反应,他在等郗超接下来的解释。 “桓公也是一个难得的英雄人物,当年若非得到桓公器重,只怕此刻的郗超,还只是建康城中的一个纨绔子弟而已。但是……”郗超的脸上多了一些缅怀之色,最后唏嘘地一叹,脸上多了一些无奈的笑容。 “……但是,桓公的志向,始终都和郗超所想大不相同。郗超想要的,是一位志在天下雄才伟略的霸主,这样的人物,才是郗超愿意真心追随的。只可惜桓公的心中,却并不是这么想的。”郗超的语气中多了些遗憾,苦笑着看了张曜灵一眼,低下头去,似乎有些低落。 “桓温确实是一个很难得的对手,但是他的心里,所想要的,不是什么收复故土的不世功勋,他想要的,只是那一张冷冰冰的椅子吧?”张曜灵看了看情绪有些低落的郗超,缓缓说道。 “没想到最了解桓公的,居然会是张公子,真实出人意料!”张曜灵的话让郗超惊讶地抬起了头,没想到张曜灵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张曜灵若无其事地说道,随后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郗超,开口道,“好了,嘉宾先生,跪在地上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话,咱们都起来说吧。” 听了张曜灵的话,郗超也没有假惺惺地客套,而是马上站了起来,然后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土。 “嘉宾先生坐下吧,我想,你要跟我说的,恐怕还有很多吧?”郗超的这番毫不做作的做派让张曜灵对他多了一些好感,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另一张椅子。 “多谢公子!”郗超先是躬下身子向张耀灵淡淡地道了一声谢,这才慢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下。 “张公子可有兴趣,听一听在下的几句闲话?”郗超在椅子上坐定,向张耀灵问道。 张曜灵没有回答,只是举起自己的左手一摆,示意郗超向下说去。 “郗超今年四十三岁,放在江东,有很多的人,在这个年纪就死去了。郗超碌碌半生,却是毫无建树。每每想到这一点,郗超的心中,都会郁郁寡欢。”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许多的东西都改变了,但是郗超的心中,始终有两个愿望,自始至终,从没有改变过。”郗超的眼睛转向张曜灵,“张公子,可有兴趣听一听郗超的胡言乱语?” “嘉宾先生何必妄自菲薄?你现在的功业,足以让这世上大多数的人羡慕不已。我也很希望,能听一听嘉宾先生的理想。嘉宾先生,请讲。”张曜灵把自己的腰直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对郗超说道,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好,在下,就现一回丑了。”郗超深深地看了张曜灵一眼,继续说道,“之前我说的,桓公不是我理想中的主公,这话不假。说出来可能有些可笑和幼稚,我的最大理想……” 郗超故意停顿了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慷慨激昂的语气说道:“……驱逐胡虏,光复故土!” 郗超的余音还在房间中回荡,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去。 “张公子是不是觉得,由我说出这番话来,有些可笑?”郗超望了望一直沉默着的张曜灵,忽然一笑,打破了沉默。 “没有,有理想的人是不应该被人嘲笑的。嘉宾先生有这种抱负,让张曜灵很是钦佩。因为在张曜灵的心里,恰巧也有这样一个很幼稚的理想。”张曜灵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道。 郗超的眼神豁然一亮,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接触,目光一交错,两个人的眼神中,同时燃烧起了一团火焰。 或许张曜灵和郗超根本就不是同样的人,他们两个人的许多甚至是截然不同的。但是在他们的心中,有一个完全一样的理想,那就是——匡复故国!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江东的小朝廷依然在建康城醉生梦死,乐不思蜀,完全忘记了在北方,还有着那么多的子民,在胡人的铁蹄之下,承受着从未有过的痛苦。 自己过得好好的,什么都不缺,干嘛还要费力不讨好去想这么多呢?那些人受苦就受苦吧,谁让他们死守着那块地方不走,要是跟着自己来了江东,岂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了? 这就是江东那些名士之流心中自欺欺人的想法,对于遗留在北方的百万遗民,表面上人人都喊着北伐北伐的,但是真的有人站了出来搞北伐,他们的心里却又换了另一种心思。不但不全力支持,相反,它们还要在背后使阴手下绊子,想尽了手段让北伐夭折。 不是他们有什么病态的嗜好,而是他们的心中,放在最上面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他们的心里,害怕北伐成功后改变了原本已经均衡的政治格局,伤害到自己的利益,所以他们宁愿守住江东的小格局鼠目寸光,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利益,冒哪怕是一分的险。 这就是那些把持朝政的江东大员们,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但是他们或许不在乎那些北方的耻辱,总还是有一些人,还没有忘记这一段历史。 刘琨、祖逖……再加上今天的张曜灵和郗超,还有在民间默默无闻的许许多多的人,依然有人,心中燃烧着这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驱逐胡虏,收复中原,光复故国! 知晓了郗超的心意,张曜灵也对郗超放下了许多的顾忌。他理解地一笑,点了点头,对郗超说道:“嘉宾先生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说吧?请继续吧。” 郗超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荡的情绪,这才缓缓开口道:“我的这个志愿埋藏在心中,之前从未与人说过的,但是我从未曾忘记过。我一心希望能够辅助桓公北伐成功,实现我的这一理想,怎奈桓公的心愿,却并不是这样……”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他要的是那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了他自己的理想,就只有牺牲掉别人的理想了。”张曜灵话音淡淡,虽然有些让郗超不大舒服,但他知道,这是事实。 “说完了自己的这一个理想,下面的,郗超就要自私一点,说一说自己的私事了。”郗超笑了笑,嘴里说着私事,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是一片坦然,“张公子可知道,在下的家族?” “据我所知,嘉宾先生出身于高平郗氏,令祖父乃是开国功臣南昌县公。虽然和王谢两族无法媲美,但是在建康城中,也算是一个名门望族了。”张曜灵先是静静地思考了一下,将自己记忆中知道的一些事整理了一遍,这才缓缓回答道。 “张公子说的没错,不过名门望族一说就实在是太过赞誉了。这四个字放在几十年前或许还可以,但是现在,我的家族,实在是担不起这四个字的重量了!”郗超的手掌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边上的扶手,带着一些悲愤说道。 “嘉宾先生何出此言?就看今天那个王朗如此作态,嘉宾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张曜灵奇怪道。 郗超冷笑了一声:“那个蠢材,不过是王家不入流的一个小角色,他们这一次派他来,只是因为错看了张公子。” 停顿了一下,郗超换了一种语气恨声道:“自从我祖父故去后,它们那些人,就再也没有那么看重我们了!” 张曜灵默然,此刻的他,也终于明白了,郗超为什么会如此悲愤。以及今天,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惊人之举。 郗超的祖父,就是张曜灵刚才说的“南昌县公”。那是他生前的封号,他的真名,叫做郗鉴。 他的名字或许并不为人熟知,但要是提到他的女婿王羲之的名字,或许就有很多人想起来“东床快婿”的典故了。 郗鉴是晋室南渡初期的一位重臣,和王导、王敦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王敦之乱中,司马睿忧愤而死,司马绍即位。晋明帝试图依仗郗鉴,拜其为安西将军、兗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出镇合肥。王敦深忌郗鉴,上表封其为尚书令,征召还朝。 途径姑孰,王敦与郗鉴见面,两人议论朝中人物乐广、满奋,王敦称赞满奋为人识机,优于乐广;郗鉴认为愍怀太子被废之时,满奋苟且偷生,乃失节之士,不如乐广。此番对话,王敦意在试探郗鉴的立场,而郗鉴坚定地表明自己品行高洁,不会党同王敦。王敦为此大忿,把郗鉴拘留起来。王敦党羽时常谮毁,劝其杀之。王敦犹豫不决,对部下钱凤道:“郗道徽儒雅之士,名位既重,何得害之!”遂将其释放。 31 有些无辜地看着瞠目结舌的张重华,张曜灵摊了摊手,静静地等待自己的父亲从震惊中醒过来。 “你这个……真是……”张重华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张曜灵,努力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张曜灵的天马行空了。 “灵儿,仇池虽然可恶,但是要对付他们,并不急于一时。你让盈雪当主将虽然可以减轻一些阻力,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毕竟从道义上来说,我们虽然是占住了理,但是我们并没有随意惩处仇池的权力。你这么做,恐怕还是少不了一场纷争啊!”张重华有些担心地看着张曜灵,满含忧虑地说道。 “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确,盈雪的女子身份虽然是一个有利的因素,但是那些人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罢休。更有可能……”张曜灵冷笑了一声,讥诮地说道,“……更有可能,那些人会抓住盈雪的女子身份大做文章,指责我无视礼法纲常肆意妄为,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呢?仇池……虽然可恶,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撩拨天下人敏感的神经呢?”一提起“仇池”这两个字,张重华的语气中还是有些愤恨,毕竟没有人,可以真的对要来自己家烧杀掠夺的强盗会有什么好感。 “爹,你真的对仇池人,一点恨意都没有吗?”张曜灵没有回答张重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没有恨意?怎么可能!”张重华的语气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这一次要不是谢艾的那支军队,还有盈雪出人预料的表现,只怕现在的我,早就已经生死不知了!对他们,我怎么可能没有恨意?” “很当然是恨的,而且还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是……”张重华的语气一转,有些无可奈何地对张曜灵说道,“……但是现在,我们刚刚平定敦煌宋氏的叛乱,你在关中的局势也不是很稳定。我们在这个时候,有必要为了一时之气,而为我们招惹这样的一个大麻烦吗?” “大麻烦?或许吧。”张曜灵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那担心的眼神,眼神之中却在闪闪发亮,“不过这样一个大麻烦,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承受得起。最重要的是,我哦觉得,我们现在,必须招惹这个大麻烦!” “你这个倔小子,怎么说什么你都不听呢?”张重华知道张曜灵平日里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一旦他认准了什么事,那就真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曜灵忽然笑了起来:“爹,你不要担心。仇池的事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我们现在已经占据了关中,就相当于我们掌握了主动。现在的天下,不管是桓温,还是建康城里的那些人,都不敢真的和我们过不去的。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不惧怕任何人的实力。” “你呀你,一有了一点成绩就开始狂妄,你就这么惹祸吧!”知道张曜灵说的是事实,但是张重华任然不赞成张曜灵如此横生事端,他有些无奈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张曜灵,“灵儿,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就一定要灭掉仇池呢、再等上一等,就真的不行吗?” “爹,我的性格,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本来仇池,我也不是一定要和他们斤斤计较。但是这一次,他们,触及到了我的底线!”张曜灵的脸颊绷了起来,脸上满是绝决的冷酷,“所以,它们必须死!” 张重华有些默然。此刻的他,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宁愿惹上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也要和仇池不死不休了。 不是为了别的,一切,都只为了仇池这一次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张曜灵心中最脆弱的一根神经。 在别人的眼中,张曜灵的聪明、出众和现在的成就,或许都是一个为人父母者最为满意和骄傲的。但是在张重华的眼中,这些光鲜亮丽的一切,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最为满意张曜灵的,不是他现在的功业,而是张曜灵,对自己和裴凤如的那份感情,那份让他们永远都不会感到孤单的至孝。 张曜灵从来都是一个很有些古怪的孩子,张重华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到底在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但是他知道,他的心里,其实把他们夫妻看得非常重,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是他就是知道。 这一次仇池的突然进犯,被围困在城中缺兵少将的张重华,心中未尝没有过悲观绝望的念头。但是他的心中始终都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灵儿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也正是这样一个始终不移的念头,让张重华放心大胆地接受了谢盈雪的全权指挥。他相信,不管情况有多么糟糕,自己的儿子,始终都不会抛下自己不管的。 之后仇池退却,张重华劫后余生,但是张曜灵的心中,除了那一点庆幸之外,剩下最多的,恐怕就只有深深的恨意了。 你敢来冒犯我的父母,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想通了这一点,张重华也就不再对劝张曜灵放弃决定抱什么希望了。别的事或许可以商量,但是这种事,没得商量。 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起什么作用了,张重华的心里不但没有失落。相反,他的心中,此刻却觉得暖暖的。 “好了,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什么了。反正这个家迟早要交到你手里的,你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吧。”张重华在张曜灵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语气温和地说道。 从父亲的眼神中,张曜灵读懂了父亲对自己的理解。他有些感动地握住了父亲的手,轻声道:“爹,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是父子,说这些就没必要了。”张重华摆了摆手,随即却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放手是放手,不过你小子也别玩太过火了。真的把麻烦惹大了,那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不会的,不会的!爹,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啊?”张曜灵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调皮的笑容。 “哼!你干过的还少了?”张重华有些不满得哼了一声,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有些奇怪地问道,“不对啊,灵儿,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对仇池动手,干嘛还要去江东呢?那些人本来就要找你的麻烦,要是仇池的消息传到了建康,到时候你可就被动了。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爹,虽然我很尊敬你,但是你刚才说的这句话,可是有些错了。”张曜灵神秘地一笑,“第一,他们不是狼,甚至连猫都算不上。第二,我不是羊,至少也是大象级别的。就凭他们那些人,能把我怎么样?我这一次去,就是为了打击一下他们嚣张的气焰!” “说的那么好听,谁知道你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知道张曜灵说的多有隐藏,张重华也不打算过多参与,只好没好气地在张曜灵的脑门上敲了一记,“你呀,自己小心就是!” “知道了,爹!”张曜灵慌忙闪躲,却还是没有躲得过经验丰富的张重华的袭击,只好有些闷气地看着张重华,“爹,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这样?” “多大?你再大,那也是我的儿子!”张重华有些神气地看着张曜灵,能把这个一向聪明的儿子压住,实在是他少有的畅快时刻。 张曜灵这时候却有些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颇有些猥琐地看着张重华:“爹,听说江东繁华,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的,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到时候给你带来!” “我还需要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年轻人,早就过了寻求新鲜的年纪了。你真要带的话,就给你娘带点东西吧。”张重华以为张曜灵在表现孝心,不由得老怀大慰,和颜悦色地对张曜灵说道。 “我娘的那一份我不会忘的,但是爹的这一份,我也不会不记得的!”张曜灵说着又向前凑了凑,凑到张重华的耳朵边,小声问道,“爹,江东多美女,要不我给你带几个美女回来怎么样?” “什么?”张重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很快的,他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怒喝一声,“混账小子!居然敢如此戏弄我!” 张重华勃然大怒,转过身正要抓住张曜灵好好教训一番,但是一转身,却发现张曜灵早就已经知机地退开,已经溜到了门外,就剩下了一个脑袋,还在门缝间探头探脑。 “爹,您别生气呀,是我考虑不周,把我娘这一茬给忘了!你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跟她说的!”张曜灵在门边信誓旦旦地发了誓,但是看到张重华赶着上来就要抓住他,他马上缩回了脑袋,脚下飞快,待张重华出门看的时候,已经连张曜灵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个混账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张重华脸色涨红地看着张曜灵消失的方向,一开始还在气喘吁吁地痛骂。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莫名地笑了出来。最后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关上房门,哼着小调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走出了王府,张曜灵并没有马上回自己的家里。而是在街上转过了几个圈,最后居然来到了城西的城隍庙里。 “张曜灵已经如约赶到,嘉宾先生,快快现身吧!”张曜灵走到门口并不进入,而是对着黑灯瞎火的城隍庙里说道。 而随着张曜灵的这一声喊,庙中突然传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紧接着,就有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张公子果然是信人,郗超,果然没有看错人!”张曜灵冷眼看着大笑而出的郗超,郗超却没有任何的不满,依然是满脸笑容地看着张曜灵。 “嘉宾先生,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吧?”张曜灵握紧了自己手心的那个纸团,有些冷漠地问道。 “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就是比张公子来得稍微早了那么一点点。”郗超毫不在意张曜灵的冷漠,充满热情地看着张曜灵,邀请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不知张公子可愿随我,移步别处?” “请带路。”张曜灵脸上依然面无表情,有些生硬地答道。 郗超脸上的笑容不变,走在张曜灵的前面带路。两个人离开了城隍庙,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黑漆漆的小巷中被高高的围墙遮挡,看不到一点的光亮,小巷中,只有两个人“沙沙”的脚步声。 “张公子的胆识实在让郗某佩服,你我二人初次见面,甚至我们还算得上是敌人。可是张公子依然单身赴会,这份胆略,实在让郗某人自叹不如!”两个人走在小巷中,走在前面的郗超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什么好赞颂的,这姑臧城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不敢说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了如指掌,但是我还是相信,在这座城里,就没有我不可以去的地方!”黑漆漆的夜幕中也看不到张曜灵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他的冷漠。 “呵呵……”听出了张曜灵话中的警告意味,郗超却依然若无其事,只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得走着,一路无话。 这样在夜幕中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长时间,一直不停地走着的郗超终于停下了脚步。 “张公子,里面请!”郗超走到了一处窄门前面,用手推开,指着里面对张曜灵邀请道。 张曜灵没有回答,只是从郗超的面前走过,脚下丝毫不慢地走了进去。 张曜灵的举动有些无礼,郗超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他随后紧跟着也走了进去,转身将门关上。 “嘉宾先生果然神通广大,今天刚刚到的姑臧,就找到了这么一处僻静的地方落脚,佩服佩服!”张曜灵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郗超冷声问道。 “呵呵……”郗超面不改色,毫不避讳地迎视着张曜灵的眼神,“明人不说暗话,这里是桓公建的一处秘密据点,不过……” 郗超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望着张曜灵:“……不过我想,这一处秘密地点,对于张公子来说应该不算是什么秘密吧?” 张曜灵没有回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怎么,打算和我在这里谈话吗?这好像,不算是待客之道吧?”看到郗超一直没有说话,张曜灵忽然开口问道。 “是郗某疏忽了,张公子里面请!”郗超一拍脑门,走到前面打开房门,示意张曜灵进去。 张曜灵闪身进入,借着外面的月光看去,里面地方不大,别的什么装饰物都没有,只有两张空落落的椅子,还有中间的一张小方桌,看上去有些空旷。 郗超在后面走进来,在墙角摸索了一下,最后点燃了一盏油灯,房间里,霍然开朗了起来。 “嘉宾先生的这处地方,倒是有些意思啊!”张曜灵走到其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整个屋子中唯一的另一张椅子,歪着脑袋看着手托油灯的郗超。 “让张公子见笑了,郗某人一向不喜奢华,初到姑臧也没有什么时间准备,所以只准备了两张椅子,招待不周,还请张公子海涵!”郗超拱了拱手,并不在意张曜灵语气中的淡淡嘲讽。 张曜灵没有回应,而是拍了拍另一张椅子,对依然站在门边的郗超说道:“嘉宾先生就不要站着了,有什么先坐下说吧。” 郗超一笑,手中小心翼翼地托着油灯走了过来。油灯散发着淡淡的昏暗光芒,郗超走过来将油灯放到小方桌上,这才在张曜灵旁边的那一张椅子上坐下。 “嘉宾先生初到姑臧,不好好休息一下,却为何要找张曜灵夜中相会于此?”张曜灵抢先问道。 “张公子,出征仇池的人马,已经都安排好了吧?”郗超没有回到张曜灵的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张曜灵怎么都没有想到的问题。 “嘉宾先生说什么?”张曜灵一直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骤然收紧,上身微微拱起,故作不知地问道。 “张公子没有听清楚吗?”张曜灵的细微变化都被郗超看在眼里,郗超脸上的神色未变,甚至依然还带着那有些神秘的微笑,“我是说,出征仇池的人马,张公子都已经安排好了吧?” “嘉宾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张曜灵,一点都听不懂呢?”张曜灵一直紧握着的两只手又松开了,他平平稳稳地重新坐定,后背向后一靠,反问道。 “张公子是真的不明白郗某人是什么意思吗?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郗超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着寒光,望着一脸平静的张曜灵。 32 张重华有些错愕地看了看张曜灵:“灵儿,你这是……” 张曜灵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张重华的手臂向后一退,对着张重华真诚地说道:“爹,我谢谢你的信任。但是今天,你的这一张弓,只怕还要收回去了。” “灵儿,我是真的……”张重华有些着急。 张曜灵轻轻地打断了张重华的话,对着张重华坚定地地点了点头:“爹,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是儿子现在,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接过这么重的担子。” “所以爹,这一副担子,还需要你再多背负两年。再过上两年,等儿子准备好了,肯定会接受爹的这个要求的。”张曜灵将张重华手中的长弓推了回去,然后转身走向旁边站得较远的两人面前。 “两位,不好意思,等你们两位启程回去的时候,请先跟我说一声,张曜灵,要麻烦两位一路上多多照顾了!”张曜灵拱手,对着神色各异的两人说道。 “张公子,令尊的提议你再考虑考虑,这可不是说笑的,我……”王朗的脸上又急出了一脑门的汗,脸上的粉末结成块状脱落下来,他也没有心情去管了。 “毋须多言,在下心意已决,就请两位到时候通知于我就可以了。这两天,在下会安排人好好款待二位的。”张曜灵摆摆手打断了王朗不死心的劝说,虽然缓慢却很坚定地说道。 “张公子,你真的想好了?”郗超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惋惜,“这可是一个可以让很多人都为之疯狂的好事,你就真的决定,弃之如遗毫不留恋吗?” “我意已决。”张曜灵坚定地回答道,随后弯下身子对面前两人说道,“此事不必再说,一路旅途劳顿,两位如果没有别的事了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张公子,你真的还需要好好想一想,错过饿了可就没有了……你要改主意了还可以找我……”两个人都告辞走了,临走时王朗还不忘在出门前回头对着张曜灵补了这么一句。 张曜灵没有回答,只是送两个人出门去。在与郗超客套的时候,郗超的手伸了过来,在张曜灵的手心里塞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张曜灵一惊,手一捏凭手感感觉出是一个纸团。待他抬头看去,却只看到郗超远去的背影。 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呐! 张曜灵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手一缩将那个纸团收进了自己的袖子中,看着两人都已离开,就和自己的父亲一前一后,向房间里面走回去。 父子二人走回房间,张曜灵走在最后,在将房门关上转身面对着张重华那双明亮的眼睛,张曜灵知道,自己的父亲,依然没有死心。 “灵儿,之前有那两个外人在,有一些话我也不好多问。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的真心话吗?”张重华紧紧地盯着张曜灵的眼睛,语气有些严肃地问道。 “爹,我做了你十几年的儿子,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了!”没有了旁人在,张曜灵调皮地一笑。 “我跟你说正经的,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张重华把连一整,不过随即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小子,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曜灵旁若无人地坐到椅子上,指着另一张椅子,对张重华说道:“爹,你别站着了,快坐呀!” “这里到底是你的地方,还是我的地方啊?”张重华那张曜灵这副没正经的样子没办法,十几年来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过,在自己的面前永远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想到这里,张重华心中一暖,脸上的严肃表情也装不下去了,也跟着坐了下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张曜灵,没好气地说道:“好了,你这小子我是管不了你了。现在没外人了,你痛痛快快地给我一句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拒绝?” 张曜灵开口正要说话,张重华又把眼一瞪:“说实话!” 张曜灵作了个鬼脸,在张重华又把眼睛瞪起来之前,他抢先说道:“爹,你这是怎么说的、这么多年以来,我有骗过你吗?虽然我骗过好多的人,但是对你,和娘你们两个,我可是标准的乖宝宝!” “少胡说!”张重华斜睨了张曜灵一眼,有些不满地树洞奥,“你骗我的时候还少了?在你八岁之前的一切,你可瞒了我很多东西呢!” “呃……这个嘛……”张曜灵尴尬地笑了笑,吶吶的说不出话来。 看到张曜灵吃瘪,张重华满意地一笑,然后敲了敲桌子,对着张曜灵说道:“好了,这些事不提了,你赶紧说吧,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我说了?”张曜灵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张重华的脸色。 “说!”张重华把眼睛一瞪。 张曜灵缩了缩脖子,舌头吐了吐,这才慢慢说道:“爹,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刚才说的,就是我的真心话,绝对没有任何的勉强。” “为什么?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果换了别人,只怕是早就一口答应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啊?”张重华看出了张曜灵的坚决,他却反而有些不明白了,有些不解地问道。 “爹,你刚才也说了,那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是别人,而不是我,你的儿子张曜灵想要的。”张曜灵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权势地位在别人眼里或许是梦寐以求的,但是对我来说,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点装饰而已。” “装饰、你说的轻巧,难道那种执掌天下杀伐的权力,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张重华有些不信地看着张曜灵。 “爹,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年来,我虽然一直在外面跑东跑西的,但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才是。”张曜灵很真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平静地回答道。 “你……真是……”张重华最后只能摇了摇头,想要给张曜灵一个定义,却又找不到有哪一个词语,可以用来形容自己的这一个怪儿子。 “不答应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们去江东呢?那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方,那些人对我们只怕也没有什么善意,你这一去,实在是祸福难料啊……”确定了张曜灵的心意,知道自己儿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张重华也就不再多说,但是紧接着,他想到了另一件让他忧心的事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爹,这个问题你就不要担心了。建康城里的那些人的确对我们没什么善意,但是他们绝对不敢对我做什么的。我们现在可是有功之臣,而且是正经的孤臣,那些最讲究名分的江东名士,到时候只怕我在她们那里出了什么意外,绝对不敢对我做什么的。”看出了张重华对自己的担忧,张曜灵轻松地笑了笑,宽慰自己跌父亲。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此去数千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兵荒马乱,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啊……”张重华说到这里又瞪了张曜灵一眼,“你这小子总是不着家,这才回来几天就又要走。你娘才刚见过你一面,这就又要走,让她知道了,指不定又怎么伤心呢!” 这一次张曜灵没有笑,他有些歉意地看着父亲,缓缓说道:“爹,还有娘,儿子不孝,无法在你们面前尽孝,是儿子的罪过。只是儿子,也不想这样啊!” 看到张曜灵的情绪有些低落,张重华没好气地在他的头上拍了一记:“好了好了,别再我面前扮可怜了!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要是想诉苦的话,就去到你娘那里去诉吧!” “别!别!我就是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张曜灵慌不迭地摆了摆手,自己的母亲可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估计到时候自己只说上两句,剩下的时间,就只能忙着安慰伤心的母亲了。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这一次去江东,也不知道你小子去搞什么!”张重华知道张曜灵肯定有他的深意,但是他并不想过多地参与他的事情。字当初放手就是为了让他独自飞翔,如今他已经飞得比自己还要高了,就更加没有必要再多加干涉了。 “谢谢爹的理解!”明白自己的父亲这就算是答应了,张曜灵心头一喜,嘴上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听闻江南女子婉约妩媚,此次难得去一次,一定要多见识见识!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行了,别显摆了!”张重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张曜灵的孤芳自赏,然后就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张曜灵,“你去江东的决定,跟盈雪说过了吗?” “啊?跟她说干什么?”张曜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去见识见识江东的美女吗?我想要是盈雪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啊……”张重华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道。 “别啊爹!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哪有那种闲心呐!”张曜灵马上服起了软来,最后眼珠骨碌碌一转,来了这么一句,“大不了,我到时候选几个好的,给爹您带过来?” “胡闹!有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张重华把眼睛一瞪,义正词严地对着张曜灵呵斥道,“怎是越来越没有正行了,跟我也说起这种话来了!” “爹,我错了!”张曜灵吐了吐舌头,赶紧低头认错。 张重华其实并没有生气,在之前十几年的相处中,对自己儿子的这副性子,他早就有些习惯,或者说是无奈了。看到他低头认错了,他也就顺势挥了挥手:“好了,知道错了就好。不过,” 张重华停顿了一下,接着对张曜灵说道:“不过,这一次走之前,你要先和盈雪成婚!” “什么?爹,不至于这么着急吧?”张曜灵差点没有跳起来。 “你着什么急?看你这满心不情愿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让你娶的是无盐女呢!”张重华不满地看了反应过度的张曜灵一眼,“你和盈雪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嫁给你我都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呢,偏你总是这么推三阻四的,找种种借口就是往后拖延!” “我没有拖延啊,这不是当时有事,就给拖延住了嘛……”张曜灵有些心虚地辩解着,虽然当时的情况是事实,但是他的心里,确实是有这么一种逃避的想法。 “哼!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张重华没好气地瞪了张曜灵一眼,摆出了做父亲的威严架势对他说道,“你们俩的婚事不能再拖了,盈雪过完今年就十九了,像她这个岁数的,有几个还没有嫁出去的?他等了你这么多年,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再往下拖了!” 看着霸气外露的父亲,张曜灵小心翼翼地陪上笑脸:“爹,咱们两个,打个商量好不好?” “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已经替你决定了!”说完张重华还威严地扫了张曜灵一眼,很霸道地说道,“你爹我别的事管不了你,你的终身大事,我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我的终身大事,为什么我自己没有办法决定呢? 张曜灵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只是要跟张重华说什么男女婚姻自由明显不符合时代的要求,张曜灵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抛出自己的撒手锏了。 “爹,我想……”张曜灵小心翼翼地看着张重华的脸色,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你的这个逼婚计划,只怕又要往下推一推了。” “什么?往下推一推?”张重华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张曜灵面前冷声说道,“你想得倒美,这事我说了算,该什么时候办都得听我的!” “爹,这事……”张曜灵为难地看了看张重华眼神中的不容置疑,在他的目光威势下只好有些嗫嚅地说道,“……这事……您恐怕还真的没办法决定。” “你说什么?”张重华的脸上是真的有些不好看起来了,“你说我,这件事没办法决定?你小子想干什么呀?”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张重华脸上的表情被张曜灵完全捕捉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扶着张重华的手臂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又讨好地沏了一杯茶,放到了张重华的面前。 张曜灵的讨好行为,让张重华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一些。他的眼睛在张曜灵的脸上瞄了瞄,“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这件事就不算完!” 面对张重华“威逼”,张曜灵只好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去,把自己决定派谢盈雪领军讨伐仇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重华。 “什么?你让盈雪去打仗?” 毫不出乎张曜灵的预料,在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张重华马上“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大吼大叫起来。 “爹,你先别激动,我这么安排,那是有原因的。”张曜灵有些头痛地看着情绪很激动的父亲,耐着性子想要解释一番。 但是张重华好像并没有听张曜灵慢条斯理解释的兴致,他把眼睛一瞪:“有什么原因?是,这一次盈雪的确干的不错,这一点爹也承认!但是不管盈雪再怎么能干,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自古以来,哪里有女子出征的道理?如果女子出征打仗,那么还要我们这些男人何用?” “爹,你先别激动。”张曜灵好不容易把张重华安抚下来,轻轻地让他坐下,这才开始慢慢说道: “爹,我知道让女子出征不合常理。但是我这么做,不是想要做什么离经叛道的惊人之举,我没有那个兴趣,我这么做,是有别的考虑。” 张重华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张曜灵的态度而有任何的缓和迹象:“什么考虑?盈雪不但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我们张家的儿媳妇!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出去带兵打仗,抛头露面,你这个当人家丈夫的,难道就真的这么心胸宽广,不在乎这世人的悠悠之口吗?” “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到了这些,才这么决定的。”张曜灵耐着性子继续解释,幸好这时候张重华也没有再继续发火,他也就随即把自己之前和谢盈雪说的那些东西,就再说了一遍。 结果听完了张曜灵的解释,张重华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居然有些愣住了。 “你……你……”过了好半天,张重华才算是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只手指着一脸平静的张曜灵,结结巴巴了半天,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自己儿子的这一奇思妙想。 33 郗超一句话就化解了张曜灵之前提出来的那个问题,让张曜灵心中暗生恚怒。只不过转念一想,张曜灵紧绷起来的脸颊,又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郗超为什么突然要拆自己的台,但是就只是这一次,张曜灵就已经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王朗,能力有限,不足为虑! “哦,却不知道原来嘉宾先生如此心系我大晋,一有消息就马上奔赴千里之外。如此气魄,实在让张曜灵自愧不如啊!”张曜灵拱手,讽刺了满脸笑容的郗超一句。 “不敢当张公子如此赞誉,只是尽一点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惭愧!惭愧!”郗超毫不在意张曜灵的这句暗讽,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顺带着借“臣子本分”,提醒张曜灵注意自己的言辞有不臣之嫌疑,小小地反击了一下。 张曜灵暗哼一声,不再和这个脸皮奇厚又反应奇快的郗超争执,他转头看向有些得意洋洋的王朗,沉声问道:“王大人,如今是我的父亲主政凉州,在下只是忝为秦州刺史而已。当今圣上如此任命,是何用意?” “啊?这个赏赐,有什么问题吗?”王朗佯装无辜地看着张曜灵,虽然演技是如此的拙劣。 张曜灵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世人皆知,自百年前胡人肆虐中原之后,衣冠南渡,北方失去了朝廷的庇护。当时是我先组武公于凉州悬孤军独立支撑,殚精竭虑,百年来始终保护着凉州这唯一的一片故土不失。百年来无朝廷支援,一直都是我们张家历代先祖主政凉州,才能等到今天关中光复的一天。不然的话,此刻的贵使,只怕都不知道要去哪里落脚了。” 张曜灵说的有些多,王朗却有些不耐烦了,他斜着眼睛看了看张曜灵:“张公子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非要讲这些历史的话,只怕十天十夜都讲不完了!” “好,那我就直说了。”张曜灵毫不动怒,沉声说道,“一直以来,凉州都是由我父主政。却不知道王大人带来的这条任命,一言即将我父的权力褫夺。如此行径,却将我,将我父,将我们张家置于何地?” 面对张曜灵那双寒光闪闪的眼睛,王朗莫名地有些气短,却还是装糊涂:“张公子这句话可就说的有些问题了,这是朝廷奖赏张公子的功勋的,乃是赏罚分明,怎么到了张公子的嘴里,就成了这般行径?” 张曜灵冷笑:“赏赐?果然是赏罚分明,将凉州从我父亲的手里夺走,再交给我,这就是朝廷的赏罚分明吗?” “张公子,注意你的言辞!”郗超这时候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眯了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大,皆是我大晋之所在。虽然你们张家有功于凉州之安定,但这里,依然是我大晋的土地!怎么赏赐,自然是当今圣上说了算。什么时候,凉州变成了你们张家的一家之地了?” “灵儿!退下!”张曜灵还要再说,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张重华这时候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张曜灵的手臂。 张重华走了过来,看着目光不善的王朗和用心不明的郗超,他微微低下头去,歉意说道:“小儿年幼无知,语出无状,还望两位大人念在他还尚未及冠的份上,不要将其放在心上才是!” “哼!”王朗满脸不爽地侧了侧头,斜着眼睛看了看很是恭顺的张重华,这次妨碍慢悠悠地说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嘛,就是说话不知道轻重。我一向都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在我面前说说倒是无妨。只不过有时候吧,要是被别人给顺嘴传了出去,那可就……”说到这里,他似有似无地瞟了郗超一眼,用意不言自明。 郗超又是一阵大笑:“王大人说的是,张公子还是太年轻了,童言无忌说在这里虽然有些不大恰当,不过我就是一个不通文墨的老粗,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别的词了!张公放心,我郗超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如此,就多谢两位宽宏大量了!”张重华感激地说道,同时又在袖子里,暗中拉了张曜灵一把。 张曜灵满心不愿,只是自己的父亲是一番好意,他并不想让父亲生气,于是只好顺从地低下头去:“适才在下言出无状,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小事!小事!”王朗大模大样地摆了摆手,表情却是趾高气扬。 郗超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结束了这一段小插曲之后,张曜灵又开了口:“我之前的言语之间,的确有些不恰当。不过张曜灵还是觉得,朝廷此举虽是善举,但是请恕张曜灵再冒犯一次,恕难从命!” “张公子,你这是要抗旨不遵吗?”王朗脸上的笑容冷了下去,怪声怪气地问道。 “灵儿!你……”张重华有些着急起来,但是话话还没有说完,张曜灵已经又开了口。 “抗旨不遵,我张曜灵还没有那个胆量,还请王大人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词,不要老是这么危言耸听的,我胆子小,晚上睡不着觉那就不大好了。”张曜灵对着王朗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一句话说下来,王朗那一张鬼画符一般的花脸上,又多了一层青色。 “那么张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郗超看了看暗怒的王朗,笑了笑,接上话茬问道。 “很简单,身为人子,哪里有抢夺父位的道理?我的父亲年富力强,这十几年来也是有他,才把这个凉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张曜灵何德何能,也敢取而代之?不过是一场侥幸胜利的战役而已,实在是不值一提。况且就算不管这些,身为人子,张曜灵,也绝对不敢做出这种悖逆孝道之事!”张曜灵满脸严肃,字字铿锵有声,一番话,说得王朗脸上的那一层青色,又开始慢慢向黑色发展。 这时候又是郗超接上话茬,他面带难色地看着张曜灵,迟疑地说道:“眼见张公子如此仁孝,郗超实在是心中佩服。但是我们两人都只是代传圣旨,于此事实在是说不上话。张公子的理由固然是无可指摘,但是这抗旨不遵,也是有些难办哪……” “人谁无父母?我朝以孝道治天下,当年武帝之时李密以一《陈情表》劝得武帝收回成命,张曜灵不通文采,但也愿以一片真心,亲身随两位使臣回转建康,亲自面陈圣上,请圣上收回成命,全我这一番尽孝之心!”张曜灵语出惊人,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张公子,这未得圣上传召,地方官是不可以随便擅离职守的。你这样做,让……”王朗慌不迭地摆着手,他来之前已经想象出了张曜灵的好几种反应,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张曜灵,居然提出来要跟自己回去。 开什么玩笑,我就是一个传话的,虽然不用怕你什么,但是你要离开这里去建康,哪里是我所能决定的、万一你要是回去了,上面的人再以为这是我办事不力,到最后倒霉的岂不是我?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走了不少的路子,难道就让这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王朗脸上的怒色马上消失了,他甚至有些讨好地看着张曜灵:“张公子的孝心可嘉,王某人也是明白的。此去建康城路途遥远,旅途艰辛,实在是不敢劳烦张公子千金之躯受此番苦楚。我们不妨……不妨再商量商量……” “还有的商量吗?”张曜灵怀疑地看了看满脸堆笑的王朗。 “当然!当然!”王朗脸上的汗迹越来越多,也让他这一张脸,越发的难看起来了。 “灵儿,你先等一等。”终于掌握了主动,张曜灵松了一口气,正打算乘胜追击,将这件事给拖过去,张重华,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爹,你有什么话,请说!”虽然不知道这时候自己的父亲打算说什么,但是张曜灵还是马上回应道。 张重华慢慢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张曜灵前面半步的地方才停下来。 “一转眼,你都长这么高了!”张重华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此刻父子二人站在一起,年假还不到十六的张曜灵,却已经比此刻的张重华,还要高上一个头了。 “爹。”张曜灵低低地叫了一声,虽然他没有猜出来张重华到底打算做什么,但是他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身后还站着郗超和王朗两个外人,张重华却旁若无人地伸出手去,一只手轻轻地在张曜灵的头顶抚摸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灵儿都长这么高了,看着你,我才发现,爹……真的老了……” “不,爹一点都不老,一点也不……”张曜灵忽然觉得自己鼻子有些酸酸的,父亲的面容确实苍老了许多,看着那两鬓间的星星点点,他就越发得有些难受。 “你都长这么大了,爹怎么还能不老呢?”张重华笑了笑,在张曜灵的头顶上轻抚了一下之后转过身来,看向郗超和王朗,“今日有幸见到两位在此,还希望两位能答应张重华这一个不情之请,为我们两父子,做一个见证。” “张公请讲,郗超力所能及,必全力以赴!”郗超答应得倒是很痛快,或许是他已经猜到了,张重华到底要说些什么。 郗超说了话,王朗也坐不住了。他上前两步,脸上还有些热汗,同样点头道:“请……请讲!” “多谢两位。”张重华感激地一笑,忽然走到张曜灵的面前,有些严肃地说道,“灵儿,跪下!” “是!”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张曜灵还是马上跪在了地上,仰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张重华。 “张家列祖列宗在上,第十九代族长张重华,半世庸碌无能,愧对列祖列宗之所望。幸得麟儿张曜灵,天资过人,远胜于我。如今又立大功与天下,为我张家光宗耀祖。不肖子孙张重华,乃决定卸任张氏一族族长之位,让贤于嫡子张曜灵,还请先祖见谅张重华的自作主张!”张重华严肃地说着,说完之后,他走到书桌旁边,把墙上面悬挂着的一张长弓拿了下来。 “张曜灵,这是先祖武公当年征战凉州之时所用的五石长弓,今日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先祖的遗物,定要将我张家发扬光大才是!”张重华两只手紧握住这张长弓,递到了跪在地上的张曜灵面前。 “爹,你……”张曜灵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做出这种决定,他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长弓,却怎么都没有伸手去接。 “快接啊!”张重华催促了一句,随即看到张曜灵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又低下身子在张曜灵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一切,我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就算没有今天的这一道圣旨的话,我也会很快宣布这个决定的。” 说着看着张曜灵还是没有接过长弓,张重华叹了一口气,左手抓住弓臂,而空闲出来的右手,则伸手进了左袖筒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封信来。 “你看看,这是我之前就已经写好的。我本来是打算在你成婚的时候当众宣布这个消息,但是恰好赶上了朝廷来宣布对你的赏赐,说早说晚都一样,借着这个机会,就把这个位子,传给你就算了,也好让我有时间,歇一歇我这把老骨头啦!”张曜灵毫不在意地微笑着,仿佛他交出去的不是万人羡慕的权力,却反而是什么难以承受的重担一样。 张曜灵低头看信,没有回答,张重华继续说。 “灵儿,其实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曾有过一些宏大的理想,盼着有一天可以驰骋沙场,匡扶天下!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才让我明白,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去负荷我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张重华的声音轻轻的,但是在这个夜里,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了在场三人的耳朵里,只是很默契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张重华一个人的声音,在这个有些空旷的房间里,静静地回荡。 “在经历过了那些事之后,我中域看清了自己,当年父亲对我说的最后那番话其实一点都没错。”张重华变了声调,模仿着自己已经过世的父亲的声调说道, “重华,你抱负远大,可是大都不切实际。以你之能,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将来你只可在凉州本地经营,万万不可越过关陇!” “那时候的父亲告诉我的,实在是中肯之言。只可惜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对父亲的这番话只觉得大为不满,甚至有些恼怒,以至于后来,做了许多蠢事,要不是有你……只怕……”张重华落寞地一笑,其中所指,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道。 “张公此言深得我心,当年我父亲也曾经对我说过一些类似的话,虽然和令尊说的并不相同,但相差不远,同样是我不爱听的。后来过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父亲的话其实一字不差,只是自己当时,怎么都不愿意接受而已!”一旁的郗超也感叹道,一脸的唏嘘,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郗超兄功勋卓著,人中之杰,与我这个碌碌无为之人岂可相提并论?”张重华回头笑着看了看郗超,对于郗超的一些恶感也少了许多,回头接着对张曜灵说道,“而这么多年来,你的一言一行,都看在我的眼里。虽然你这小子身上也有许多的毛病,但是和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比起来,却是要强得太多。所以我才会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了这个决定,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个位子,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我只不过是让时间提前了几年而已,你只管接受就是了。” 王朗如释重负地说道:“这样就好了,张公大贤让位于子,流传出去,必是一番佳话!如此一来,张公子也不必为了尽孝而去抗旨,忠孝得以两全,实在是好得很!好得很!” 张重华的这一决定让在场众人而你都没有想到,王朗虽然脑子有些反应慢,但是他现在也想明白一个问题,这么样一来的话,张曜灵接受这一切就名正言顺了,也没有什么道义上的负担了。而这也意味着,张曜灵不再有理由继续坚持着跟自己回去,自己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在王朗的热切目光注视下,和张重华宽慰笑意的注视下,张曜灵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之后,他忽然站了起来。 张曜灵走上前去,两只手握住了张重华手中的长弓。一双手轻轻地在已经磨得光滑的弓臂上摩挲了一下,然后,他却没有像张重华希望的那样接过去,而是抓住了张重华的手,轻轻地把张重华的手合上了。 34 凉州张氏孤悬西北,虽一向遥尊司马氏为主,但是之前的百年中,两地之间一直都被胡人铁蹄阻隔,只有偶尔有一两次的使者辗转折行,才在两者之间维持了这百年来的断断续续的维系。久不通音信,十几年前那个死在凉州的倒霉鬼俞归,是之前最后的一次来使了。 张曜灵本以为这一次的来使,必然是江东最流行的所谓“名士”,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见到的,不是什么涂脂抹粉的小白脸,却是一个大胡子。这大大超出了张曜灵的预料之外,以至于当他看到那个站在房门外面迎接自己的那把大胡子的时候,他居然愣住了。 “这位就是张曜灵张公子吧?在下郗超,幸会幸会!”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粗豪地一笑,对着张曜灵拱了拱手。 “郗超?……”张曜灵略一皱眉,随即反应过来,眼神之中闪过一道光芒,“阁下就是桓大司马帐下第一谋士郗嘉宾?” “惭愧惭愧,什么第一谋士,郗超不过是一个不通文墨的粗人而已!忝为大司马帐下参军,其实不过是混饭吃而已,何敢当张公子如此赞誉?”郗超哈哈大笑,一手摸着自己下巴上丛生乱须,看上去正是一个标准的军中老兵。 哼,你要是都成了粗人,那么那些仰桓温鼻息的江东士族,岂不是都成了白痴? 张曜灵笑了笑,然后看了看郗超那张毫无异状的脸,问道:“不知道这一次朝廷派来的居然是郗先生,张曜灵受宠若惊!” 说完,张曜灵一眨不眨地看着郗超的脸。 这一次郗超的出现,完全超出了张曜灵的想象。郗超可是桓温的头号幕僚,对桓温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样一个人被派到自己这里,足以说明桓温,也开始对自己真正重视了。 不过这一次,可是建康城派来的使者。它们虽然惧怕桓温,但还没有达到言听计从做傀儡的地步。他们就这么放心的,将使者的权力,交给了桓温不成? “哈哈哈……”郗超优势一阵标志性的大笑,随即看着张曜灵摇了摇头,微笑道,“张公子这句话可是猜错了,郗超这一次的确是来了,只不过这一次被派来的使者,并不是我这个老粗!郗超只是心慕张公子英名,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一点看一看张公子的真容,这才提前在门外等候张公子的大驾光临!至于真正的正使……” 郗超的语音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一手向后一指,“还在里面等着张公子!” 张曜灵的眼神向后飘去,虽然没有看到那名来使,但是一眼看到父亲面对的方向还在说着什么,就可以知道,郗超说的是真的。 不过望着郗超那貌似毫无机心的一张脸,张曜灵的眼中,却泛起了冷光。 这一个郗超,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呐! 虽然郗超的一张脸看上去很能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但是张曜灵可不相信,身为桓温头号幕僚的他,会对自己这么推心置腹。 站在外面迎接自己可能是真的,但是迎接的目的,只怕就没有那么单纯了。 之前桓温围攻长安,虽然当时自己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时过多日,尤其是现在关中换上了自己的旗帜,只怕是个傻子,现在也能明白过来是什么回事了。 而成名许久的桓温,是傻子吗? 显而易见,这个郗超,必然是这几天才加入的。自己占领了关中,桓温明白事情经过之后,才让郗超加入其中来自己这里查探情况。 虽然张曜灵不知道桓温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建康这么容易服软的,但是张曜灵确信,自己的这一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只看郗超刚才的那番挑拨,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到来,可没有什么善意。 郗超站出来迎接张曜灵的到来,而那一名正使,却大剌剌地坐在屋子里不出来。虽然按照规矩,朝廷来使代表皇帝,当然没有皇帝出门迎接臣子的道理。但是如今的司马氏早已经名不副实,礼崩乐坏,还摆什么臭架子? 尤其是现在,张曜灵收复关中,短时间内又平定陇西、凉州内乱,声势一时无两。面对这样一个声势正隆的新锐实权派,本人又是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血气方刚,连郗超都恭恭敬敬地出门迎接,你一个空有虚名的朝廷来使,这不是摆明了对张曜灵的蔑视吗? 这就是郗超想要张曜灵自己想的想法,这种不着痕迹的手法,不但让人很难看出破绽,而且就算张曜灵真的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换了别的人,只怕早就上了他的当了吧? 张曜灵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冷笑。看着面前的这一脸大胡子,心中也多了许多的警惕。 看到自己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张曜灵并没有露出自己想象中的愤怒或者怨恨之情,郗超却也是不动声色,微笑着和张曜灵一起,走进了大厅里面。 走进大厅中,张重华坐在下手,正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自己,而在正手的位置,那个一向属于自己父亲的位置,此刻却坐着一个让张曜灵一眼看上去就很不舒服的人。 一个男人,应该长成什么样呢? 张曜灵从来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张曜灵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狠狠在他的脸上揣上一脚的冲动。 这真的不能怪张曜灵,实在是眼前的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太让人看不顺眼了。 人长得是什么样,张曜灵并不知道。因为他的脸上,完全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给盖住了。 擦脂抹粉本是女人正常的化妆,就算是擦地多了一些,张曜灵也不会有多大的观感。毕竟,大不了就是怪异了一点点,丑了一点点,也没什么大不了了的。但是,那仅限于女人。 当一个男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在自己的脸上擦了足有五厘米厚的一层粉,活脱脱一个白面无常。当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张曜灵的心里,只有一个担心:他脸上的粉末,不会一抖就全掉下来了吧? 还没有走到张曜灵的面前,一股浓郁至极的花香气息,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张曜灵的鼻子里。这股浓郁到了极点的花香,让张曜灵十分地难以忍受。他身边的北宫雁、谢盈雪又或者是苏若兰,虽然这几个丫头平时也会梳妆打扮,但是她们身上的香味,从来都没有眼前的这位仁兄这么夸张。以至于当这名使者走到距离张曜灵不足一米的时候,受不了的张曜灵,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阵抽动。一股不可抑止的奇痒之感涌上鼻腔,然后,张曜灵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的举动。 “啊嘁!” 在那名使者慢悠悠地走到张曜灵的面前,高昂起头来正要和张曜灵说话的时候,对面的张曜灵,却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本来呢,打个喷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嘛,那个还没有打过?只是他在打喷嚏的时机和置,都那么凑巧了一点,微妙了一点。以至于当张曜灵打完喷嚏神清气爽得抬起头来到时候,就看到了一幕生平仅见的一幕奇景。 张曜灵刚才打的哪一个喷嚏,正好让走上来的那名使者正巧用自己的脸部,接了上去。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只是有一点不敬,也不会与什么太过大不了的后果。但是他的脸上,可还是有一些别的东西的。 一口喷嚏打出。带着一股不大不小的气流,在那张白白的脸上轻轻拂过。一层白花花的粉末被轻轻带起,随即气流散去,在重力的作用下,白花花的粉末,就开始簌簌地落下。 这种景象,本来应该是非常壮观的。一片白花花的粉末落下,活脱脱一个白毛女的缩小版。当然,这是在忽略了这种白色粉末的实质的前提之下。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这一下子没有忍住,尊使莫怪!莫怪!”抢先反应过来的张曜灵,忙不迭地走上去对着那名嘴巴长得跟蛤蟆一样的使者倒着歉。虽然张曜灵自觉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足够强悍了,但是看到对方的那一张脸,张曜灵还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去。 如果说之前的那一张脸,是一张白无常的白脸的话。那么此刻的这一张脸,则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脸上的粉被吹掉了不少,脸上的那一层厚薄不一,尤其是在两颊和额头部位还露出了一些空白,变成了一个花脸。在配合上那一张故作高深装腔作势的表情,这一张脸,怎么看怎么好笑。 好在在场的众人都不是什么寻常之辈,一个个都是官场之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精,这一点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还是有的。所以这一幕发生之后,并没有人笑出声来。只是低一下头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还是不可避免的。 突然被人来了这么一下,那名使者一张大嘴张着,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以至于当张曜灵一脸真诚地对他道歉的时候,他却好半天都没有想起来自己该说什么。 “混账小子!就会胡闹!”张重华嗔怪地看了张曜灵一眼,然后就走到那名使者面前帮忙说着好话。只是张曜灵看上去,那种眼神里,更多的是笑意。至于对自己的责怪,则根本没有感受到多少。 “咳……”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那名使者连续咳嗽了好几声,看了看满脸无辜的张曜灵,还有在自己面前不住为张曜灵道歉的张重华,那名使者只好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无妨……无妨!意外……意外……” “哈哈哈……”这时候郗超走了过来,在走过张曜灵身边的时候还若有深意地拍了张曜灵一下,“想来是外面天气转凉,再加上王大人身上香气扑鼻,张公子不太习惯。这才打了一个喷嚏!一场意外!意外!大家笑一笑就都过去了!哈哈哈……” 香气扑鼻?虽然说这个词用得很恰当,但是这样一个词语,用来形容一个男人,怎么样,都不算是用词恰当吧? 张曜灵没有说话,他清楚地看到,在郗超说道“香气扑鼻”的时候,那名一张花脸的使者,脸颊上抽动了一下,脸色也在瞬间阴沉了下去。只是很快地,他就又恢复了正常。甚至到了最后,郗超说完,他还附和着笑了两声。 只凭这一点,张曜灵就可以确定:如今的桓温,在江东,已经到了如此让建康惧怕的地步! 看来对于这个桓温的实力,又要开始重新估算了。 这时候张重华走到那名使者身边,面对着张曜灵介绍道:“灵儿,这位,就是这一次从建康城千里迢迢而来的天朝使者王朗王大人!王大人出身琅琊王氏,名门望族,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你以后还需要向王大人多多请教才是!” “不敢!不敢!”嘴里连说着不敢,只是张曜灵却看到,在张重华提到“琅琊王氏”这四个字的时候,王朗马上向前挺了挺胸。而脸上的明显表情,也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了,他内心深处的自鸣得意。 “幸会幸会!”张曜灵垂下眼帘,似模似样地低下头去淡淡应道。 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四人分主次坐下,一个个淡淡笑着,一时间竟然都有些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郗超抢先打破了沉默:“王大人,现在张公子已经来了,你的使命,也可以说了吧?” “嗯。”王朗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目光转向张曜灵,站起身来,“张公子,我这一次来,是有当今圣上的圣命来的。” 张曜灵似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这句话,基本上就是废话。 “张公子,听说,如今你的军队,已经将关中收复了?”站起身来,王朗看着张曜灵,一张鬼画符一样的脸,忽然露出了一丝诡笑。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张曜灵毫不避讳地对视着他,从对方的诡笑之中,张曜灵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里,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只是有什么好怕的呢?这里是自家的地盘,就凭这一个不男不女的老白脸,左右不过是一些馊主意,又能奈我何? 张曜灵镇定如常,王朗有些不甘地看了看张曜灵,继续说道:“首先恭喜张公子立此大功,自胡马南下衣冠南渡之后,未有哪一位,能和张公子立下的这一旷世奇功相媲美!” 张曜灵不卑不亢地一笑,没有回应。 王朗收回目光,接着说道:“朝廷一向赏罚分明,张公子立下如此奇功,没有赏赐的话,该当如何向天下交代?所以……” 王朗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脸上,就又浮现出那种让张曜灵极为不舒服的诡笑:“……所以,当今圣上下旨,着封张曜灵公子为凉州牧,督凉、秦、雍、梁四州军事,并加授武威公……” “等一下!”张曜灵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王朗的滔滔不绝。 “怎么了、张公子有什么疑问吗?”王朗脸上的诡笑更浓,不怀好意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张曜灵。 “听闻王大人今天才刚刚来到姑臧,之前一直在路上鞍马劳顿。不才侥幸得胜关中,恢复故土,却不过是这两天的事。却不知道王大人在离开建康城的时候,是哪一天呢?”张曜灵一眨都不眨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呃……这个……”张曜灵的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王朗的预料,看着张曜灵那双深邃的眼睛,王朗有心想要编造个理由,但是短时间,却怎么都无法想出一个圆满的谎言。 一时间,王朗的脸上,就开始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原本还在脸上附着了大半的白色粉末,此刻被汗水洇湿,一点一点的,在脸上被汗水冲下,流成了一些有些可笑的水迹。 看着王朗面露窘态,张曜灵正要乘胜追击,一旁的郗超却忽然开了口:“唉,王大人,都说贵人多忘事,这才过去几天的事啊,你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你忘了,三天前我疯皇命来见你,就是把最新的圣旨交给了你。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就是要宣布对于张曜灵张公子的褒奖赏赐。这才是不过几天的事,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甫一听到郗超的这番话,满头见汗的王朗顿时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先是感激地看了郗超一眼,随即又信心满满地看着张曜灵,点着一张可笑的脸看着张曜灵,连连称是。 大好局面被郗超打破,张曜灵眼神一冷,在一脸无辜的郗超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 这个郗超,果然是没安好心!我和他初次相识,无冤无仇,他却如此明显地和我作对!看来这一次,他背后的桓温,对我也是没有什么善意了! 35 “是天雷劫么?”感受到了越来越密集的阳力汇聚,齐一鸣停下仙剑,驻留高空之中观望。“应当是,与我那日渡劫时感受到的力量如出一辙。”敖睿点点头,对于天雷劫,他最是有发言权。 小菊最近稍有表现的机会,这次又被敖睿抢了先,他很是不甘地冒出头来,“啧啧,不光是天雷劫啊,我看地面上那一片五行之力充裕,一定是蓝天云那厮叫了不少修者为他护法。” 齐一鸣皱皱眉,对于小菊对蓝天云的称呼,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在他心中,由于小芝的存在,使得他在今时今日仍旧无法对蓝天云这个人过于厌恶。 “的确是有不少符阵护卫周围,我能感应到法阵的力量,都是些高阶的法阵,五行之力很强。”齐一鸣对符阵的修为果然是天赋异禀,同样收到阳力仙法反馈的神识中众人,唯有他能准确判断下方法阵的种类与强弱。 “那咱们下不下去?”小菊试探问道,以他胆小的性子,得知下面蓝天云一方已经是严阵以待,自然是不愿齐一鸣去以身犯险的。 “恐怕难以接近蓝天云近前。”敖睿与乌豺意见相同,都觉得下方的南洲修者层层护卫,蓝天云已经进入了渡劫前的准备阶段,还是小心避开这些南洲修者的锋芒为妙。 “这厮真是不顾北洲这些虎贲人的死活啊!”小菊突然义愤填膺地说出一句。齐一鸣这才注意到,蓝天云布置准备渡劫的位置竟然是在虎贲边境,这里虽然地广人稀,但是也有不少山民居住。按照敖睿所说,天雷劫一经开启,便会在范围内展开天雷攻击,根本不会区分对象是否是渡劫的修者。如此看来,正如小菊所说,蓝天云果真是无所顾忌了。 “不知道届时那些南洲修者们会不会撤出天雷劫的范围,虎贲那些军队似乎是已经撤退了。”敖睿分析道。的确,齐一鸣勉强能够看出,南洲修者围绕着一处阳力充沛之地排列称为环状。而在他们附近,似乎并看不到虎贲军的踪影。 “虎贲的将领似乎也已经放弃了这些边境领民,军队后撤,可山中仍能见到炊烟,他们倒是挺狠的心啊。”小菊撇撇嘴,虽然从心里小菊对这些山野村民也不甚担心,但是这种能够批评他人的机会,小菊可是从不会放过的。 边境地带,原本便未全部归化,这些山民们打猎为生,恐怕平素便并未划归在虎贲的册籍内。虎贲军队的撤离齐一鸣并不意外,即便现在远在高空,齐一鸣也能看到上一场虎贲与南洲修者战斗的惨烈。 不远处的山脚下,仍旧有不少残余的法阵释放着微弱的五行之力。齐一鸣极目远眺,这些法阵密密匝匝地排列着,几乎封住了南洲修者所有北上的道路。难怪实力强横的南洲修者联盟在此会遭遇挫折,如此规模的法阵布置,耗时不知凡几,而这样数量众多的法阵同时发动时,需要的控阵修者更是数以万计。 虎贲,怎么会有这样的天才,能够提前预知南洲修者的到来,并且提前埋伏了这样一场伏击呢。 只是,虽然有所准备,虎贲方面依旧损失惨重。那一战几乎所有的法阵都被攻破,而这样的防御法阵被破之后,控阵的修者非死即伤。恐怕日后的虎贲,再也难组织起这样规模的一场阻击战了。 若是真的被蓝天云渡劫成功,即便是再有这样的法阵,对于虎贲甚至整个北洲大陆而言,都是无济于事了吧。 蓝天云,你又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在此时此地渡劫呢?齐一鸣眉头紧锁,凝视着丝丝白云下面依稀可见的南洲修者营地。蓝天云此次的渡劫,多少有些仓促的意味,在行军途中,深入敌国,后背无援,一旦渡劫失败,南洲联军势必如同潮水一般的溃散。 可是,如若被他成功了呢? 齐一鸣想起了那日在五色光芒中傲然而立的那个身影,浩然剑,集天地正气于一身的稀世珍宝。仅仅是认主时释放的一点五行之力就已经让当时所有的修者震惊当场。如今浩然剑在握的蓝天云,若真的掌握了浩然至高的力量,那么度过天劫应当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吧。 眼下,齐一鸣已经能够确定,南洲联军之所以停下了进攻的脚步,正是为了等待蓝天云渡劫的结果。而虎贲方面的应对则比较消极,他们已经大局撤退,似乎彻底放弃了北境一线的防御。甚至,虎贲的这些带兵将领们,似乎更本不打算尝试干扰蓝天云渡劫的过程。 蓝天云能否成功渡劫还为未可知,南洲修者的护法阵势虽然强大,却也并非完全不能挑战。而虎贲军却选择了撤离。虎贲,你究竟是成竹在胸,还是已经自甘放弃了呢。 齐一鸣原本打算,若是虎贲对蓝天云的渡劫过程进行干扰,自己则浑水摸鱼,也乘机混入虎贲军中去一探蓝天云的底细。若是时机恰到好处,也许能够一举破坏蓝天云此次渡劫的机缘,由此化解整个北洲的危机也未尝不是可能之事。 可虎贲军的退缩,令齐一鸣如此的打算就此胎死腹中。衡量自身实力,齐一鸣知道自己这一己之力,莫说冲入这些南洲修者护卫的中央干扰蓝天云的准备,便是他们已经布置好的那些法阵,已经足以消耗自己大半实力了。 “时机已失,如今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乌豺叹道。这所谓听天由命,便是要等待蓝天云渡劫的结果了。 可齐一鸣却并不愿将尘境、将整个北洲大陆的命运交付给上苍全排,更不愿被动等待着蓝天云渡劫的结果。虽然明知勉强,他还是决定却试试心中的最后一条后路。 蓝天云一旦渡劫成功,成为大陆上唯一一位真仙,所有的修者势必拜服于他的足下,而作为侵略者进攻北洲的南洲大军,则会势如破竹地攻陷北洲各国。那样的局面,齐一鸣不愿看见。 如今,能够阻止南洲联军、阻止蓝天云的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 “若是我能先他一步渡劫成功呢?”齐一鸣面色平淡,说出了这个令神识中众人震惊不已的想法。“大哥,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虎牙这里已经平定,你还是早些动身,赶回金水去坐镇大局吧。”齐一鸣心意已定,再回尘境谷之前,一定要去虎贲南境,去看看蓝天云的大军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不过以齐一鸣对大哥的了解,他若是得知此事,必然也是满心好奇地想要随自己一同去看看。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雷刚的身份已经贵为一国之君,整个尘境国的气运集于这位开国之君一身,齐一鸣决不可让他以身犯险。 “坐镇大局?若是说一双钢刃打打杀杀的我倒还能够应付,这什么大局、坐镇的,我哪里能够应付这些事。”雷刚摇摇头,虎牙关这一战他不过是牛刀小试,对方虎贲阵营并无能够与他一较高下的魔修高手,他可不曾打的畅快。 “回去之后自然有廖老爷子与猴急他们帮你。”齐一鸣连哄带劝,总算说服雷刚班师回朝。雷刚本来就是急性子,既然说定了要回金水,便也不再耽误,辰时便整军,巳时便已带队出了雄关。 大军走后,虎牙关内仅剩下不足万人的队伍驻守。齐一鸣抬头望着这座千古雄关,这里是他和雷刚相视的地方,也是他踏入修行之路的最初一步。 当年的他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平民少年,而如今不过几年时光过去,他已经成长为修为接近混元、手中掌握一国生杀大权的尘境国师。这条路回望时,齐一鸣自己都觉得近乎飘渺。 过去,修者们刻苦修行,从初习功法一步步积累,走到齐一鸣眼下的这个境界少则需要数十载,多则需要百年之久。齐一鸣明白,除却经历的种种机缘巧合,如今大陆上动荡不安的局面,也是造就众多修界高手的原因。 时势造英雄,在这个历史长河发生弯折的关键时期,齐一鸣和众多的修者们皆被这股浪潮携卷着,投入滚滚洪流之中。齐一鸣不知道在这样的乱世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然而他早已没有退路,只能在浊流中且沉且浮,奋力与命运抗争着。 刚才与雷刚交心的一番聊天,齐一鸣才想起,由于近来繁忙的诸事,自己似乎很久不曾和大哥好好谈心了。进入了混元之后的雷刚,虽然脾气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急躁,可是眼界心胸都提高了不少。 齐一鸣想起大哥临走时的嘱咐,那是他达到混元境界之后,感应到的原先在南洲结识的那班不同种族的修者们传给他的信息。 “南洲近些年来仙法、魔功交流频繁,我那几个结拜的异姓兄弟之中,竟已经有两人突破了混元境界。可恶,我还以为好不容易争得了个先手呢,谁知又落在了那两个树精、花妖的后面。” 齐一鸣此时回忆的,并非雷刚提及此事时脸上那不忿的神情,而是这句话中,隐隐传达的信息。 南洲那边,仙、魔已经摒除前嫌,开始逐渐融合了。 “两万年前,修者之间是否也曾那样并无仙、魔不两立的说法,仙、魔交流频繁呢?”齐一鸣轻松跃起,转眼间身影已经来到了虎牙关的城楼顶上。 在这里,齐一鸣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林,还能远眺大哥雷刚他们南行队伍的踪影。 “正是。”乌豺分外肯定,“那是虽然修者间也有冲突,却并没有仙修、魔修对立的情况。” “我猜想,这一切应当是有人故意为之。”齐一鸣淡淡说道,回望大陆万载的修者发展之路,其中扭曲、挫折、甚至错误的方向,都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着。 敖睿默默点头,他心中也早有推测,只是此时多说无益。齐一鸣已经逐渐不再仅仅依靠神识中众人的意见,这样很好。敖睿明白,齐一鸣将要达到的高度,势必超越神识中的任何一人。而如果真的到了那时,敖睿这一众人,也只能仰止他的身影了。 齐一鸣所知,南洲的仙、魔融合不过是在蓝天云改制福菁为帝国,并且通过种种手段与望月帝国结盟之后的事。按照时间计算下来,也不过只有七年多。而如今,整个南洲的修者修为水准大为上升。 以雷刚的那群异姓兄弟来说,他们原先大多修为集中在金丹后期,少数几人则达到了归元中期。雷刚与他们一别后不久,竟然就有人突破了混元境界。而且,按照雷刚的说法,如今的南洲大陆修者之间交流密切,不同仙法、魔功之间的发出的碰撞,让南洲已经诞生了众多高手。 如此看来,蓝天云可能面临渡天劫的传言,也极有可能是真。毕竟在南洲众多修者之林。蓝天云也是凭借浩然剑一直傲视群雄的。 北洲消息闭塞,原先的三大国之间更是门户之见极深,而仙魔不两立的古训更是让北州修者们固步自封。事到如今,南北两洲的差距竟已悬殊如斯。 不过若是一切真如齐一鸣所料,虎贲竟已一国之力狙击了南洲两大强国组成的联军,其背后隐藏的实力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虎贲这头猛虎的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而在虎王曹凌瑞和曹格、曹靖两位皇子殒命之后,又是谁在背后操持这艘巨舰的船舵呢? 虎贲之行势在必行,齐一鸣抬起脸静静南望,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尘境国兵士们返回金水城的队伍,这才跃下城楼。对守城的将领们叮嘱一番之后,他便踏上仙剑,只在身后划出一道惊鸿。 对于二哥的死,齐一鸣心中一直有个疑团没有解开,希望这次的虎贲之行,自己能够有所收获。 一路北飞,齐一鸣毫不吝惜功法,润物的范围一直向前推进。不同于只有魔修高手的虎贲国,在虎贲北境集结的南洲联军,其中不乏仙修高手,齐一鸣不得不慎之又慎。 阳力仙法在齐一鸣周身涌动,不断地将探查到的信息反馈回来。尽管距离还很遥远,齐一鸣已经隐约感到了西面群山脚下传来的一阵异常波动。 纯阳之力,范围极广,这极有可能是天雷正在汇聚的征兆。按照敖睿与乌豺所说,不论天劫还是地劫,发动之前都是会在天地间汇聚极强的至纯力量的。 36 “是天雷劫么?”感受到了越来越密集的阳力汇聚,齐一鸣停下仙剑,驻留高空之中观望。“应当是,与我那日渡劫时感受到的力量如出一辙。”敖睿点点头,对于天雷劫,他最是有发言权。 小菊最近稍有表现的机会,这次又被敖睿抢了先,他很是不甘地冒出头来,“啧啧,不光是天雷劫啊,我看地面上那一片五行之力充裕,一定是蓝天云那厮叫了不少修者为他护法。” 齐一鸣皱皱眉,对于小菊对蓝天云的称呼,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在他心中,由于小芝的存在,使得他在今时今日仍旧无法对蓝天云这个人过于厌恶。 “的确是有不少符阵护卫周围,我能感应到法阵的力量,都是些高阶的法阵,五行之力很强。”齐一鸣对符阵的修为果然是天赋异禀,同样收到阳力仙法反馈的神识中众人,唯有他能准确判断下方法阵的种类与强弱。 “那咱们下不下去?”小菊试探问道,以他胆小的性子,得知下面蓝天云一方已经是严阵以待,自然是不愿齐一鸣去以身犯险的。 “恐怕难以接近蓝天云近前。”敖睿与乌豺意见相同,都觉得下方的南洲修者层层护卫,蓝天云已经进入了渡劫前的准备阶段,还是小心避开这些南洲修者的锋芒为妙。 “这厮真是不顾北洲这些虎贲人的死活啊!”小菊突然义愤填膺地说出一句。齐一鸣这才注意到,蓝天云布置准备渡劫的位置竟然是在虎贲边境,这里虽然地广人稀,但是也有不少山民居住。按照敖睿所说,天雷劫一经开启,便会在范围内展开天雷攻击,根本不会区分对象是否是渡劫的修者。如此看来,正如小菊所说,蓝天云果真是无所顾忌了。 “不知道届时那些南洲修者们会不会撤出天雷劫的范围,虎贲那些军队似乎是已经撤退了。”敖睿分析道。的确,齐一鸣勉强能够看出,南洲修者围绕着一处阳力充沛之地排列称为环状。而在他们附近,似乎并看不到虎贲军的踪影。 “虎贲的将领似乎也已经放弃了这些边境领民,军队后撤,可山中仍能见到炊烟,他们倒是挺狠的心啊。”小菊撇撇嘴,虽然从心里小菊对这些山野村民也不甚担心,但是这种能够批评他人的机会,小菊可是从不会放过的。 边境地带,原本便未全部归化,这些山民们打猎为生,恐怕平素便并未划归在虎贲的册籍内。虎贲军队的撤离齐一鸣并不意外,即便现在远在高空,齐一鸣也能看到上一场虎贲与南洲修者战斗的惨烈。 不远处的山脚下,仍旧有不少残余的法阵释放着微弱的五行之力。齐一鸣极目远眺,这些法阵密密匝匝地排列着,几乎封住了南洲修者所有北上的道路。难怪实力强横的南洲修者联盟在此会遭遇挫折,如此规模的法阵布置,耗时不知凡几,而这样数量众多的法阵同时发动时,需要的控阵修者更是数以万计。 虎贲,怎么会有这样的天才,能够提前预知南洲修者的到来,并且提前埋伏了这样一场伏击呢。 只是,虽然有所准备,虎贲方面依旧损失惨重。那一战几乎所有的法阵都被攻破,而这样的防御法阵被破之后,控阵的修者非死即伤。恐怕日后的虎贲,再也难组织起这样规模的一场阻击战了。 若是真的被蓝天云渡劫成功,即便是再有这样的法阵,对于虎贲甚至整个北洲大陆而言,都是无济于事了吧。 蓝天云,你又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在此时此地渡劫呢?齐一鸣眉头紧锁,凝视着丝丝白云下面依稀可见的南洲修者营地。蓝天云此次的渡劫,多少有些仓促的意味,在行军途中,深入敌国,后背无援,一旦渡劫失败,南洲联军势必如同潮水一般的溃散。 可是,如若被他成功了呢? 齐一鸣想起了那日在五色光芒中傲然而立的那个身影,浩然剑,集天地正气于一身的稀世珍宝。仅仅是认主时释放的一点五行之力就已经让当时所有的修者震惊当场。如今浩然剑在握的蓝天云,若真的掌握了浩然至高的力量,那么度过天劫应当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吧。 眼下,齐一鸣已经能够确定,南洲联军之所以停下了进攻的脚步,正是为了等待蓝天云渡劫的结果。而虎贲方面的应对则比较消极,他们已经大局撤退,似乎彻底放弃了北境一线的防御。甚至,虎贲的这些带兵将领们,似乎更本不打算尝试干扰蓝天云渡劫的过程。 蓝天云能否成功渡劫还为未可知,南洲修者的护法阵势虽然强大,却也并非完全不能挑战。而虎贲军却选择了撤离。虎贲,你究竟是成竹在胸,还是已经自甘放弃了呢。 齐一鸣原本打算,若是虎贲对蓝天云的渡劫过程进行干扰,自己则浑水摸鱼,也乘机混入虎贲军中去一探蓝天云的底细。若是时机恰到好处,也许能够一举破坏蓝天云此次渡劫的机缘,由此化解整个北洲的危机也未尝不是可能之事。 可虎贲军的退缩,令齐一鸣如此的打算就此胎死腹中。衡量自身实力,齐一鸣知道自己这一己之力,莫说冲入这些南洲修者护卫的中央干扰蓝天云的准备,便是他们已经布置好的那些法阵,已经足以消耗自己大半实力了。 “时机已失,如今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乌豺叹道。这所谓听天由命,便是要等待蓝天云渡劫的结果了。 可齐一鸣却并不愿将尘境、将整个北洲大陆的命运交付给上苍全排,更不愿被动等待着蓝天云渡劫的结果。虽然明知勉强,他还是决定却试试心中的最后一条后路。 蓝天云一旦渡劫成功,成为大陆上唯一一位真仙,所有的修者势必拜服于他的足下,而作为侵略者进攻北洲的南洲大军,则会势如破竹地攻陷北洲各国。那样的局面,齐一鸣不愿看见。 如今,能够阻止南洲联军、阻止蓝天云的只剩下最后一个方法。 “若是我能先他一步渡劫成功呢?”齐一鸣面色平淡,说出了这个令神识中众人震惊不已的想法。 “大哥,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虎牙这里已经平定,你还是早些动身,赶回金水去坐镇大局吧。 “小弟,你人在哪里?” 神识中,突然响起雷刚的传音。齐一鸣站在飞剑上,已经能眺望到虎牙关雄浑的轮廓,想来是雷刚此时的修为只能传音到这个范围。听出大哥语气的焦急,齐一鸣猜想他一定是联络不上自己多时,有些急了。 “大哥,我在关内巡查,这就回来了。”回复了雷刚之后,齐一鸣脚下加速,冲着虎牙直直飞去。 虎牙关的城楼上已经换上了尘境临时制成的那面俢者翠柏身影的青翠旗帜,而兵士们则已经列队在城墙上执勤了。看来昨夜那场狂欢大哥还是很有分寸,并未影响了今日虎牙关的军务。 见到齐一鸣的仙剑落下,经过的兵士们纷纷驻足行礼。昨夜的一战,国君雷刚大展声威,以混元期俢者的一击之力,几乎劈毁了虎牙关西侧城墙的一半。尘境将士们皆以拥有这样一位勇武的国君为傲,振奋不已。 而对于能够驾驭仙剑翱翔九天的这位少年国师,他的过往在尘境的将士们心中充满神秘感。昨夜他们虽然不曾亲眼目睹虎贲魔修的妖术黑云,却多多少少的被那邪术影响。而在那时,挺身而出保护他们的,正是面前的这位少年国师。 常言说大恩不言谢,更何况是两军战场上的救命之恩,这些将士们从昨夜的狂喜之中清醒过来,这才想通了当时国师大人在天空中孤单的身影竟是为了他们这些普通军士们的性命抗争。这些不善表达的士兵们,不会用华丽的辞藻表达心中的感恩。 “乌拉克亚!” 齐一鸣双足刚刚站上饱经风霜的虎牙关城墙,周围便被将士们层层围住,他们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按在胸前。这是虎贲勇士们向英雄致敬的最高礼仪,齐一鸣看着周围一张张淳朴的面孔,内心亦是激动。 纵然以一身修为博弈那虎贲神秘魔修之时,他心中并未想过身下这群兵士们的回报,可是面对如此郑重的礼仪,齐一鸣知道,自己和大哥已经用行动征服了这些曾经属于虎贲的士兵们。今后的征程,他们将与自己和大哥一起,浴血奋战在尘境国的每一场战斗之中。 而雷刚此刻,正站在虎牙关那个被他刚刃劈开的残角上。从他那里望来,可以看到齐一鸣被军士们簇拥着,环绕着,一哄而上的抬起,一次一次地被掷上半空。 雷刚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哄闹的人群内,齐一鸣偶然间转脸看到了远处大哥的身影。他轻身跃起,跳出人群,缓缓行至雷刚身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王上,臣奉命巡视北方,查虎牙关外并无异动,现前来复命。”齐一鸣垂着头,这是他第一次对雷刚行君臣之礼。身后原本欢闹的士兵们此时才看到国君,纷纷行起礼来。 “小弟,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哪里需要这些虚礼。”雷刚有些无措,平心而论,刚才齐一鸣被尘境的一众将士们欢呼簇拥的时候,他心中竟隐隐有些不痛快的感觉。只是那感觉一闪而逝,雷刚甚至在心里痛骂自己,那人可是小弟啊,自己怎会如此小气,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眼下齐一鸣更是摆明了态度,在将士们面前谦卑行礼,雷刚更是内心懊悔。然而当着众人雷刚自然不好承认,只能私下传音给齐一鸣了。 “君臣之礼不可废,大哥,就算装装样子也要拿出君王的架势来啊。”齐一鸣默默传言给雷刚,不知为何,这一刻,雷刚近在尺咫的身影对齐一鸣而言似乎已经变得遥远不可及了一般。 人都会改变,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齐一鸣早已磨练出一颗老成的少年之心。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权力、地位、身份,这些世俗的挂碍,会成为恒更在自己和大哥之间的一条鸿沟。 雷刚看着面前的小弟,他的面孔彷如昨日,在虎牙关下怯懦望向自己的样子。然而此时齐一鸣拘谨、生疏的动作,似乎是故意为自己这个国君的名分拉开的一份距离。一时间这个八尺大汉内心痛苦不已。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差点毁掉最后的这一点兄弟情分么。 “小弟,别整那些虚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弟,不要再多说什么君不君臣不臣的。”雷刚声如洪钟,一把拉过垂着头的齐一鸣,在他肩膀上一阵拍打,正如当年虎牙关下,两人相互扶持的那样。 “大哥!”齐一鸣抬起头,反手搂住雷刚那粗壮的腰来,心中那原本被冰封住的一块骤然碎裂开来,不复存在了。 兄弟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一众的尘境士兵们也很热络,除了需要巡逻的几队兵士,他们都一脸喜色的跟在这亦君亦臣、亦兄亦弟的两人后面。这些士兵们明白,跟随这样重情重义的君王与厚德载物的国师,必然不会受亏待,一定是前途大好。 人群散尽后,雷刚与齐一鸣在内堂说话。虽说一举拿下了虎牙关,可尘境国仍旧是危机重重。除却虎贲这个近在咫尺的敌人,远道而来的南洲俢者也是敌非友,两人需要商讨一下日后的对策。 “小弟,这次我突然提升境界,似乎有些感悟,可又说不出来。”雷刚想起昨夜里齐一鸣为自己护法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愧疚,不得不说,世俗的权力的确对于常人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初尝这滋味的雷刚差点行偏。好在,多年来的身后兄弟情义埋在心间,让他内心豁然清明,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雷刚急于与齐一鸣分享自己顿悟的感受,可是修为提升仅是内心体悟一瞬间的收获,哪可对他人言说。雷刚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急的红了脸却仍旧说不出来其中的关键来。 “大哥,其实看你提升的过程,我已经有所体悟了。”齐一鸣也将自己的心得和盘托出,他条理明晰,说的头头是道。雷刚不住点头,时而以自己的经验修正一番齐一鸣的说法。 两人这样不知不觉地聊了两个时辰,不仅是心中的隔阂全消,更是让齐一鸣在雷刚的点播下,对混元境界的那最后一点疑惑也了然了。 齐一鸣提升混元境界已经是万事俱备,只要功法累计足够,便是必然之事,雷刚欣慰大笑,随口说道:“小弟,咱们尘境不是就有几条精晶矿脉,你干脆回去以精晶炼化修为,一举冲入混元境界好了。” 齐一鸣稍作思量,便想到尘境境内的几条矿脉多以水晶为主,蕴含的五行之力并不算充沛。更何况为了缓和与苍龙国的关系,齐一鸣早先便已答应赵丹心,最近几年的矿脉产出多数将运送至苍龙国内。 只是既然提到精晶,齐一鸣想到了另一处地方,一个精晶堆积如山,最是适合自己眼下冲进混元境界的地方——尘境山谷。 37 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一道浅浅白线,远处的虎牙关已经几乎望不见影踪。齐一鸣意识到不能再放任自己御剑飞行下去,若是接近了虎贲腹地,即便以自己眼下的修为,怕是要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转身返回,朝阳的暖光照在脸上,滚滚的云海在脚下翻腾。齐一鸣轻轻撤去了仙剑对于自己身体的防护,任由高空中的罡风肆虐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衫。 接近混元期的修为,特别是魔功被晦月整合之后,齐一鸣明显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外表依旧如常,可是此刻的齐一鸣伸出手臂,用力握拳,左手再抚上右臂的时候,触感彷如钢铁。 难怪修界传闻,混元期的魔修已经修得一副铜皮铁骨,寻常的法宝法术早已奈何不了他们了。而阴力魔功,则更为奇特,不理解阴阳二力本源的人,常以为阴力如水,柔而不聚。实则正好相反,阴力是一种极为凝聚的强大力量,正是在这阴力魔功的淬炼下,齐一鸣如今的身体已经有了混元魔修的强韧。 那么真若是达到了混元之境呢,难道人类的**还能够提升?那么成就真魔呢?又或者仙魔同修,最终的高度究竟能到达哪里,齐一鸣疑惑着,而神识中众人也都各自陷入了沉思。 的确,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以修者们寻常的认知,渡天劫、渡地劫,成就真仙真魔之体,便已是一生追求的极致,谁又曾经想过,在这之后,力量的极限又是什么。“小鸣,你还记得么,祖神便是仙魔同修的。”敖睿淡淡地引出一句话来,如今形势风云变化,大陆上强者不断涌现,各大俢者国之间相互倾轧,怕是传闻中的动荡之年已经伊始。敖睿决定不再藏私,将身为北海熬氏一族所守护的秘密告知齐一鸣。 事到如今,齐一鸣已经完成了阳力仙丹与阴力魔丹,中下两个丹田具已充实,渡劫只是功法积累的问题而已。敖睿早已认定,齐一鸣便是族中典籍中记载的那个注定改变世界之人。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早点知道自己所要肩负的使命。 “祖神?”齐一鸣一愣,随即明白了敖睿所指,“你是说,真仙、真魔之后,更加强大的力量是——神力?” 乌豺一脸平静,似乎对此早有所指,而神识中其余人则乱成了一锅稀粥一般,尤其是小菊和小犬们,在那里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等等,喂,我说你,乌豺,你好像知道这事,可是要是你知道了,为什么我会不知道?”小菊叶片直指乌豺鼻尖,站在盖田背上的他却仍是比高大的乌豺矮了一头。 “神族血脉并非人类特有,所有种族之中皆有能够兼修仙魔二力的独特血脉。”乌豺却扭过头去不看小菊,所说的一切也是语出惊人。 “正是,北海熬氏族内便曾出现过此等神奇血脉。”敖睿点头,静海他们则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天秘密吓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事便有些奇怪了,为何你们一个称呼这种能够兼修仙魔二力的血脉为离神,而另一个则称之为神族血脉?”齐一鸣并非愚儿,这些年敖睿每每欲言又止的隐晦话语,在他心中早已隐隐有了对于自己这样血脉的猜测。只是,乌豺与敖睿都是这世上曾经最接近力量巅峰的强者,他们对同一种血脉的称呼为何如此不同。齐一鸣觉得,那个尚未揭开的巨大秘密,谜底便隐藏在这里。 “敖睿所说的祖神,应当是成名于两万多年以前吧?”乌豺的陨落在此之前,他过去对于祖神的传说从未听闻。 敖睿点点头,接着他的话头说道:“祖神横空出世之后,神力威震整个大陆。根据我族秘典上的记载,祖神在世间出现的时间极短,之后便由效忠于他的真仙无上、真魔狞恶替他游走世间。” 而在那之后,龙族被神力驱逐于世,妖族高手尽数陨落,几乎一蹶不振,更是更名为耻辱的灵兽族。大陆上渐渐只有人类一族为尊,由无上、狞恶两人分别教导那时还懵懂无知的人们分别学习仙法与魔功。 “怎么可能!”乌豺极不礼貌地突然打断敖睿,他面色惊疑,“龙族竟然被驱离了这世界?妖族也几乎被灭族?这怎么会呢!” 乌豺过于激动,用手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曾将将毕生的精力都奉献于三大种族和平相处、共同发展功法极致的事业之中,而今却听闻在他身死后不久,三大种族竟衰落至此,让他怎么能不心痛。 “人族呢,你刚刚说,无上与狞恶两人教导人族修习仙法、魔功,可是,可是……”乌豺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可是什么?”敖睿对于这位曾经的强者心存敬意,从背后轻拍他的肩膀,他刚才说的族内典籍之中的记载,对于妖族而言自然也是一段屈辱的历史。甚至,除却少数传承久远、寿命极长的妖族之外,其余的妖族们早已忘记了这段历史,甘心成为这世界上低贱的灵兽一族了。 “当年,在我的年代,人族与妖族、龙族并肩傲立俢者之林,修行水准已经极高了。这些天来我跟随你们游荡这片大陆,发现如今的人族修者们,修为早已远远不及当年的那些先祖们了啊。”乌豺对敖睿所说的一切,都觉得难以置信。 “也就是说,祖神之前,远古修者们的功法修为水平是远超如今的。”齐一鸣握紧双拳,血管中,一股温热的力量蓬勃着、鼓动着,仿佛击打了上万年的战鼓,在催促着属于它血脉的战士,奔赴战场,奔赴这世界需要这股血脉的地方。 敖睿与乌豺同时一愣,随即同时转头来望向齐一鸣,两人皆是郑重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离神血脉就是神族血脉,我猜测,那位神秘莫测的祖神大人,便是这血脉的拥有者吧。”齐一鸣轻嘘一口气叹道,“原来真仙、真魔之上的至高力量,便是神力。”作为曹靖旧部,现在的这些尘境兵士们大多原籍虎贲,他们与虎牙关内那些虎贲兵士们交流起来倒是毫无障碍。只是这些兵士们一个个的面容倒是对比强烈,尘境的士兵们显得兴高采烈意气风发,而虎贲士兵们则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雷刚成功进阶,又是初尝战斗大胜的滋味,趁夜接收了虎牙关之后,便打算打开国库犒赏三军。 “大哥,咱们还没什么国库。这次行军的军费还是廖老爷子从李家铺子的盈利中挪用的。”李家铺子虽然已经遍地开花,分号甚至已经开到了南洲大陆,然而要供给一个国家的军需,也的确是过于勉强了。廖老爷子那点家底齐一鸣心里有数,若非关键时刻,他可是不忍心再去掏老爷子那点养老银子了。 雷刚原本春风满面的大脸一时有些难看,刚刚自己已经夸下海口要和将士们共饮狂欢,此时食言雷刚这个新晋的国君难免脸上难以挂住。 “不如看看虎牙关内那些虎贲人还有些什么存货好了。”齐一鸣见雷刚为难,出言建议。 “不愧是国师啊!”雷刚大喜,派人去检查虎牙关仓库的存粮,一番检视下来,倒真是收获不小。雷刚命士兵们抬出了虎贲人偷藏的美酒佳酿、肉干果脯,与众将士们欢庆起来。 虎牙关内人声鼎沸,不论军阶如何,此刻的尘境将士们都沉浸于狂欢的氛围之中。看着周围一张张红扑扑的朴实面孔,齐一鸣手捧酒杯,竟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来。 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将这群大兵们,乃是尘境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的性命一力扛在了肩上。虽然身边有大哥与自己一起奋战,齐一鸣还是觉得在这样喜庆的时候,自己略显孤单,心里更是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雷刚此时被一群将士们重重包围,抱着酒坛的他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即便如此,他仍在粗声粗气地与人拼酒。这样的性格似乎很对这帮大兵们的胃口,酒过三巡之后,这群人早已忘了尊卑礼仪,称兄道弟地互相抱作一团。 齐一鸣不想在此刻指责哨兵们偷偷饮酒的过错,也不想提醒大哥这一战虽然大胜,但是尘境仍旧孱弱,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看着大家欢欣庆祝的样子,齐一鸣不愿在此时做那个破坏美好气氛的人。 这些兵士们,终日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今日醉卧此处,明日也许就会战死沙场了。偶尔的一次放纵也好,是对他们心中压力的宣泄,更是让他们坚定对于效忠尘境、效忠雷刚的决心。 齐一鸣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看客,游走在世俗的喜乐之外,他的心,似乎远在天边。 从一开始,齐一鸣强力推动雷刚坐上了尘境国国君的宝座,他便是为自己的将来许了一份可能。当年埋在心里那个最真挚的梦想,与伊人相伴,携手浪迹天涯,这种子一直深藏齐一鸣的心里,从未忘记。 更何况,看着如今的雷刚,齐一鸣更是觉得大哥比自己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浅饮一口水酒,齐一鸣将释放出的阳力感受了一番。功法如今已经转变为纯阳至阴两种,过去的润物便也被齐一鸣改进过了。如今散发于外的,便是点点至纯的阳力。比起当初的润物,因为天地间并不具有天然存在的纯阳之力,如此的探查功法相较其他的法门便显得更加精确。 随心而行,齐一鸣独自一人的身影渐渐远离人群,身后的嘈杂越来越不清晰,齐一鸣抬头,惊觉自己竟然不知觉中已经驾驭仙剑飞在了虎牙关内。 不远处,蛇形的虎贲退兵队伍依稀可见,齐一鸣飞得很高,不想再被打扰。 “你想去寻那个神秘的虎贲魔修?”敖睿有些放心不下,齐一鸣在丹田被天阳、晦月改造了之后并不显得喜悦。不论是纯阳丹田亦或是至阴丹田,寻常俢者只要能够具有其一想必已经欢喜不能自已,而齐一鸣此刻的表现也太过平淡了一些。 敖睿说完,齐一鸣一愣,自己并未发现,原来此刻驾驭仙剑所行过的路径,正是那位虎贲魔修离去的旧路。他身上的阴力魔功极为特殊,即便过了几个时辰,齐一鸣散出的细微阳力仍旧能探查到这条路上残留的那一点阴力。 “如今的润物果真体察入微啊。”齐一鸣试着转换话题。 然而敖睿何等老到,又是与齐一鸣朝夕相处,自然了解他此时心不在焉的缘由。甚至不止敖睿,就连静海都撇着嘴,满脸不屑地说道:“想人家了,就去找人家啊。” 齐一鸣脸一红,自然明白静海所指的是蓝梦芝,他却答道:“那魔修功法古怪,修为不在我之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众多高手环护,我不会那样冲动。” “哼!”静海哼了一声之后便不再搭理齐一鸣。 敖睿轻叹一声,他很是理解这个少年如今双肩上所背负的重担。而因为蓝天云的存在,齐一鸣与蓝梦芝的未来又变成了了无希望的空洞梦想。见齐一鸣不愿再提此事,敖睿也不勉强。 “如今的丹田怎样,还适应么?”乌豺倒也颇有眼色,接过话头。 齐一鸣点点头,新的丹田他虽然还未深入摸索,但是阳力仙法与阴力魔功的妙处他却已经深有体会。 虽然有了天阳与晦月的帮助,但是齐一鸣与虎贲神秘魔修对决时,周身的功法还是不可避免的损失不少。以眼下齐一鸣的功法积累,想要达到突破的临界,怕是至少要刻苦修行一两年的功夫了。 “大哥这次顿悟,我以兽瞳观察,似乎心中对于混沌境界的力量已经有了一些心得。”齐一鸣此次收获最大的便是在旁看到了雷刚顿悟的过程,这使得他心中原本不确定的一些想法逐渐汇聚起来,似乎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燃着。 “那你最近可要专心修行,大不了再多用些精晶、丹药补益一番。”小菊突然探出花盘说道。“这样一来,你可终于就能成个混元俢者,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小菊语重心长,齐一鸣却并不领情。 “若是说下一个可能突破的,我猜测,会在虎贲。”齐一鸣停下仙剑,阴力魔功至此在无影踪,而那个神秘人的身影则盘恒在他的心头。 38 借着此时众人激愤的心情,陈小雷对着下面大声喊道:“大妖一旦出事,整片大陆生灵涂炭,无论是我们修仙界的人,还是普通人都难逃一劫。这大妖简直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我们这一次过去就要杀妖皇,灭大妖,为这片大陆的人做贡献!” “杀妖皇,灭大妖。!杀妖皇,灭大妖!” 陈小雷的一席话让场上大部分人都感到情绪激昂,但是也有小部分人例外,譬如陈小雷他们宗门里的人,这群人现在基本处在一片懵逼的状态之中,他们总感觉陈小雷的这些话自己刚刚听过,好像就是在宗门里面听他们大长老说过这个陈小雷,难道不是现学现卖直接照搬过来的吗? 只不过是稍微添了点词加了点料而已,但实际意思跟他们自家长老说的都一样啊! 而他们自己刚才的表现,好像也和现在他们所看到的这群人差不多…… 陈老怪也是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满意的看着陈小雷,这个小子现学现卖倒是挺有一套的,这短短的几句话,便将大家对他的不满,全部都给转移到了大妖的身上。 眼看下面的气氛也差不多了,陈小雷振臂一挥:“好了,在这里也说得够多了,接下来就该是付诸行动的事情。现在在临海市,有三个大妖的心腹手下盘踞在那里,他们每一个都是神隐境中级以上的强者,而且他们的手下也已经算是形成了军团,这将是一场恶仗,临海市已经落入妖物手中数月之久,里面的百姓每一天都会面临着突然死亡的威胁!我们现在就去叫林海是百姓与水火之中!” 等他说完这句话,便直接对旁边的欧阳询说道:“欧阳前辈,你的人生阅历还有作战经验都要比我丰富,这一次万法中的战斗总指挥就交给你了,虽然我的修为现在和你不相上下,但我毕竟只是一个小辈,很多重要的人生经验都是需要学习的,不过我会在你身边尽快学习,争取有一天可以独当一面。” 欧阳绝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小雷,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大方方的接了下来,紧接着他叫上了四大影视宗门,还有陈老冠一起上场,只听欧阳询对着下面大声说道:“四大宗门的人,在各自宗主的带领下进行任务,陈老怪,你是我们现场所有人里面视为最高的,我希望你能充当一个先锋。” 陈老怪笑嘻嘻的看着欧阳询,这个家伙是万法宗的,而自己的这个孙子可是万法宗的宗主,虽然不是很明白,陈小雷在万法中的这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毕竟是一件好事。 所以哪怕是陈老怪和欧阳询他们之前有那么一点恩怨,陈老怪心中也想着既往不究了。 现在欧阳询给他下派下来任务,陈老怪几乎没怎么多想便答应下来。 “没问题,我倒是想要看看,能够把四大隐世宗门的宗主打退的家伙到底有多强。” 这么说着,陈老怪振臂一挥:“宗门弟子都跟我走,我们就先给大部队探探路!” 等到陈老怪他们离开之后,欧阳询对着下面那群中小门派的弟子们说道:“这一次的主要战力是几个神隐境的强者,而你们的任务则是分散在整个临海市中,防止京都那样的情况出现,阻止那些狂暴的妖兽,肆意的杀害民众。至于四大隐世宗门……所有的弟子在此结成门派大阵,我们现在就杀向临海市!” 众位弟子应了一声,纷纷升腾到半空中,四大宗门以各自的宗主作为阵眼,站在整个大阵的最前方。 这四种门派大阵皆是由上百位门派弟子,长老组成,这些门派的长老弟子们都站在特定的位置上,从他们身上引出一丝光线连接着他们身边的人。 当这些门派阵法结成之后,一股磅礴的能量从其中爆发而出,将旁边站着的陈小雷得先出去十几米远,还好他借助自己神隐境中介的实力勉强站稳了脚步。 陈小雷惊愕的看着这些门派大阵,上百个天阶强者,外加一个神隐境初级,如果按照平常的话,以自己神隐境中阶的实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虐杀他们。 可是此时这场上的四座大阵,每一个都给予了自己一股极为强大的威慑感。 如果是自己面对这四座大阵,恐怕就算是不会被秒杀,也绝对撑不过几回合。 看着天空上的这四座周遭闪烁着流光,体积极为庞然的门派大阵,陈小雷感到这一次的战况更加的明朗起来。 对方只不过是三个神隐境的妖皇而已,怎么可能能打败他们? 而就在此时,十万深山的法相宗里面,只听得天地之间一阵咆哮,一个全身金毛,身高数百丈的巨猿,伫立在这天地之间。 这巨人的双眸一片赤红,在他的身体周遭呼啸着阵阵罡风。 这巨猿站在这天地之间,抬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周遭,自己的身体竟然能和这连绵不绝的山峦差不多平齐,这一眼望去甚至可以看得到上千里之外的东西。 而且此时,这巨猿可以感受到一股极为诡异异的力量分别盘踞在三方,其中两处已经极为微弱,但还有一处,那阴暗的力量滔天,几乎将这天地之力都给包裹了进去,形成了一方独特的小天地。 而有几股磅礴的能量,正在朝着那一股阴翳的力量缓慢行去。 巨猿低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法相宗的山门,这法相宗的山门在这巨猿的面前极为渺小,它甚至只要一抬脚,便可以将整个法相宗疑为平地。 法相宗的门前,一名老者正跪伏在地上,脸上老泪纵横,他柜子的方向便是朝着这巨大的巨猿,此时的老者难掩自己的激动之色:“宗主,我的老兄弟,你看到了吗?我守护着万法宗200多年,今天终于看到了我们万法中出现了一个神隐境的强者,你当年说的那句话是对的,哪怕是我们万法宗这种小门派,只要能够一直存在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成为这天地之间的一个庞然大物。现在你说的话应验了,我们门派,终于出现了一个神隐境的宗主了!” 那巨猿正是闯九州,他现在已经成功的突破到了神隐境,而且在突破神隐境之后,也不知是突然有什么感悟,着闯九州的修为竟然更进一步,直接突破了神鹰低阶的水平,迈入了神隐境中级。 而在他突破神隐境之后,他的身体便丝毫不受控制的猛然长大,如果不是他在百忙之中一个闪身脱离了法相宗的山门,直接扑向了10万深山的话,恐怕这法相宗就已经被它这庞大的身子给夷为平地了。 闯九州此时身体内的能量并不稳定,他只能慢慢的去适应,这种巨猿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面,闯九州就这样盘坐在这深山之上,把这半山腰的悬崖当成座椅,呆呆的坐在那里。 看似他在那里发呆,实际上它就在吸收体内不断流转的能量,并且适应它们。 在这10万深山之中所隐藏着的数千门派里面,其中有大半都看到了王九洲此时的身体形态,他们并不知道这猛然出现了巨猿到底是什么,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魔兽,不,是一个神兽。 这神兽就这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些门派也都知道他们对于这个神兽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如果贸然前去动手的话,反而可能还会给自己的门派带来灭顶之灾,于是乎这些门派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直接把那巨猿当成一个百年难遇的景观,抬头欣赏一番,品头论足一番,也算是饭后的一个谈资了。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闯九州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的双眸之中已不再是一片赤红,瞳孔之中闪烁着一抹金色的光芒,从九洲心念一动,他的身形也开始迅速变小,在变小的途中,闯九州猛然一跃,法相宗的大长老,还有众多弟子就看到那山一般的身躯朝着自己这边压了过来。 闯九州的这一举动,可谓是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虽然他们在大长老的解说下,知道那个巨猿就是自己刚上任的宗主,可是鬼知道一直保持这种形态的他,到底还有没有理智。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法相宗的众位弟子四处逃窜。 只有大长老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然而那庞大的身躯并没有就这样压下来,在长久中下落的同时,他的身躯也不断变小,从开始的数百丈到后来的几十丈,到后来只跟一个房子差不多大,然后化为正常的人形落在大长老的面前。 大长老就这样,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就走,此时的闯九州身上不着片缕,完全就是一个裸男被大长老一直这样盯着看,闯九州也觉得心里极为不自在。 只听他轻咳一声:“咳咳,大长老,有没有什么衣服之类的让我穿一下?我总不能这样一直光着吧……” 大长老连连点头,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取出来了一套衣服让闯九州穿上。 闯九州也不客气,直接一把将衣服也拿过来,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陈小雷就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腔热血。眼看着这些宗派弟子们都是一副自之生始于度外的场景,陈小雷便更加坚定了要将大妖的复活扼杀在摇篮中的念头。 大长老随手一挥,一张灵符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传送门,大长老率先踏入传送门之中,他的这个传送门可跟那些半吊子传送门一点都不一样,大长老的这一个传送门根本就没有通过限制,随便你怎么过人都可以。 陈小雷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当他走进传送门之后,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她面前密密麻麻的站着,大约有上千人,这些人都穿着不同的衣服,明显也就属于不同的势力,而四大宗门加上陈小雷他们,最多也就是在这群人里面占一半。 欧阳询看到陈小雷过来,连忙迎了上去,陈小雷当即问道:“欧阳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多出来了那么多人?咱这五大宗门的人加起来也不过500多吧?” 欧阳询面露喜色:“这还得多亏了大家,态度相当热情啊,在关于讨伐大妖的这件事情上,我对我们副所的几个宗派稍微说了那么两句,他们当即便作出了响应,不仅如此,除了我们的附属宗门之外,还有不少宗门,皆是对这件事情作出了响应,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面便已经聚集到了这些人,如果不是时间紧迫的话,我想来的人应该更多。看来我们这一次是有望一举击溃大妖势力了。” 陈小雷点了点头,如果这样看的话还真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人,已经基本上算是大半个修真界的高端战力了。 现在整个事件的神隐境强者除了古风还在闭关之外,陈小雷所知道的,所有神隐境强者已经都在这里了。 至于长久做,他现在还没有踏上神隐境,所以只能算是一个天阶巅峰,陈小雷并没有把他算进去。 就在这时,欧阳询突然清了清嗓子:“在讨伐大妖之前,我要先跟大家说一件事情。” 欧阳询的话音未落,陈小雷便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这个家伙不会是想要把自己已经成为万法宗宗主的事情说出去吧? 果不其然,我要选的下一句话便是:“我这里里外外的当万法宗主,已经当了数10年有余,现在已经也差不多当腻了,从现在开始,陈小雷便是万法宗的新任宗主,万法宗的弟子们听令!” 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懵逼的,包括万法宗的弟子,这两天准备时间他们的宗主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这个消息他们也是今天刚知道的。 不过他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所产生的第1个感觉便是不服。那是对陈小雷整个人能力的否认,这家伙前一段时间虽然说帮过他们万法宗,可也就仅仅只是帮过他们万法宗而已,在前一段时间陈小雷还只是一个天阶而已,他们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宗主竟然是一个天介。 好像是明白他们下面那群弟子的想法,欧阳询的下一句话便是说道:“着陈小雷是我看中的,仅仅20岁的年龄,便已经步入到了神隐境中级,这是我穷尽了半生才达到的境界,而他只用了20年。我觉得这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而是妖孽,所以我才会选择他来做我们万法宗的新任宗主,以后他下的命令就相当于是我下达的命令,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许违抗,听到了没有!” 自己的宗主都这样说了,而且还是用那种语气,按照现在这个情况,那就是不管他们这群人怎么样反对,他们宗主都不会听他们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所以在无奈之下,他们也就只能被迫同意了。 陈小雷脑袋转向欧阳询:“欧阳宗主,我可是已经说过了,对于你们万法宗的事情,我一概不会插手,所有的决策还都是你来定,我只不过是挂一个名义上的头衔而已。” 陈小雷再三强调,那样子就好像是生怕欧阳询望了一半,欧阳询轻笑一声:“如果是别人遇到这种事情,恐怕早就已经谢天谢地谢祖宗了,恨不得马上上任,能早一天是一天,你倒好,竟然还嫌弃起来我这万法宗宗主的位置了。” 陈小雷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对于这种事情我可是天生的不擅长,所以说,如果你真的想指望我将你们万法宗发扬光大的话,那我劝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反正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做得到的。” “我们现在就先请新宗主说两句!”欧阳询根本就没等陈小野把话说完,便直接将陈小雷搬到了台面上,陈小雷眉头微皱,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说的话。 不过面对此时下面的那么多质疑的目光,陈小雷依旧还是站了上来,第一时间便朝着陈老怪的那个方向看去。 眼见陈小雷站在了那个地方,站在了与欧阳询平起平坐的地方,而且自己的孙儿还马上就要担任万法宗的宗主,这让陈老怪一时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在做梦一般,直到现在成了我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 陈小雷站在上面,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不过陈小雷是谁,平日里面能说会道,没沉默多久,便再次摆出了那一副招牌式的邪魅微笑。 “众位,多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我觉得对于宗主这种事情,主要还是虚的,没什么太大作用,我还是主要讲讲大妖的问题,大妖,在几十年前,大妖为祸人间,我们修真界基本上是出尽精锐,才勉强将其封印,那个时候你们在场的各位,有很多身边人,亲人就在讨伐大妖的队伍里面,然而他们其中大部分一去不复返。” “当年只要是加入战斗的人,不管是谁,损失都是极为惨重的。我也了解这段历史,我曾经告诉自己,像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我自己都不会去,也不会让自己的身边人家人朋友前去,那样简直就是在送死,也不知道谁最后能活下来。” 陈小雷,那哀叹的情绪影响着众人,随着他的讲述中人的情绪也被带入到了其中。 因为正如陈小雷所说,在场的这1000多个人里面,至少有一半以上和大妖有仇,而他们其中也有当年的幸存者。这一番话便是为了引起他们共鸣的。 然而陈小雷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正是因为知道这一次的战斗太过危险,所以我决定重新问你一个问题,你们中间有人后悔吗?如果后悔的话,那现在就退出吧,大妖实在太过可怕,现在退出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怕死,包括我也怕。现在你们退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说你们什么。” “但是一旦任务开启,我不希望坚持下去的人有任何一个临阵脱逃,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就是相互信赖的队友,每个人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逃离都有可能给我们的队伍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那些不想死的,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的时间,还有想做的事情没有做的,你们都走吧。” 陈小雷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头:“我不会去看你们离开的人到底是谁,也不会去关注你们到底是哪一个宗门里面的,我只告诉你们,你们现在离开了并不丢人,今天我给你们这一个后悔的机会,可是如果过了今天,你们依旧还留在这个队伍里面的话,若那时你们再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要怪我陈小雷翻脸无情,不只是我,就算是四大宗门里面的其他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着陈小雷所说的这些话,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心受感染,而且对于陈小雷这个人的印象顿时改观了不少,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竟然能说出如此深明大义的话。 在大战来临之际,他竟然还在为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死的人考虑着,还在想办法剔除这团队里面可能存在的隐患。而且他是知道讨伐大妖有多么的危险,身为一个20多岁的神隐境,一个年轻人,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可是竟然还抱有如此觉悟,这让他们这些老前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说出退出这两个字? “既然来到这里,我们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退出!” “没错,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谁还会怂?” “谁怂谁是王八蛋,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大妖开始战斗了!” “没错,我们不说几十年前,就说现在这大妖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也该我们报复回去了!” 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叫嚣着,绝对不会离开这样的话语。 而陈小雷也是亮出一个极为满意的神情,他也没有想到在这种场合下说这样的话竟然有如此奇效。 39 回到自己的房间,陈小雷将储物空间里面的剑拿出来,看着这朴实无华的剑身,陈小雷忍不住再次吐槽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原以为自己拿到的应该是一把神兵利器,结果拿来的却是一个这东西,而且就之前自己的那个表现,恐怕欧阳镇轩前倍还觉得自己挑剔。 陈小雷无奈的想着,但也算是抱着最后一次希望吧,陈小雷坐在床上用一根手指甲,将自己的指尖划破。 一滴鲜血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缓缓的滴落在剑上,这柄长剑就好像是嗜血的魔兵一般,那鲜血滴落在上面,瞬间便消失不见,而且剑身还闪烁起一阵透体的红。 陈小雷面色一动,刚才欧阳镇轩前辈果然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呢,他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劣质的? 心中刚这么想着,那剑身之上的红色的光芒顿时大盛,健身一下一下闪烁着,好像是在告诉陈小雷,他还需要更多的鲜血。 事到如今,陈小雷也不会在这方面上吝啬,直接将伤口给划得大了一些,让鲜血更多流入剑身。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如果这出血量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恐怕那个普通人都已经昏厥了,可是这柄长剑却还是像之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这长剑是一个容器的话,陈小雷所贡献的血液绝对可以将这个和长剑同等体积的容器灌满。 不过陈小雷也不心疼,反而在那呵呵的傻笑着,就算是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这样弄的时间越长,这把长剑是神病的概率就会越大。如果是一个普通凡品的话,陈小雷早就把它炼化了,哪会出现那么麻烦的情况?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就连陈小雷这种修真者都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了,这时,长剑顿时闪过一阵耀眼的光,照得整个房间通体透红,墙壁上面洒满红色的光芒。 而那柄长剑缓缓的融入到了陈小雷的体内,陈小雷心中顿时大喜,成了! 等到这柄长剑彻底融入到陈小雷体内的时候,陈小雷迫不及待的再次将它拿出来,那红光一闪一闪的,这柄长剑的形态都好像发生什么变化一般。 陈小雷就等着想要看看他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直看没有一刻离开长剑的时候。 终于那边长剑不再闪烁了,而是回到了正常的模样。陈小雷呆呆的看着这柄长剑,变成了自己的本命武器之后,他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小雷剑出现了什么变化。 只是感觉相对于从前来说好像剑锋又变得更加锋利了一些。 陈小雷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这一把本命神器,此时他已与长剑心意相通,很轻易的就能感受到这柄长剑到底有何不同。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这小雷剑就是一个废物! 在简单的观测了这柄武器之后,陈小雷得出那么一个结论。 但他依旧不死心,想要去做一下最后的挣扎,只见陈小雷站起身,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而就在此时,在大长老的洞府外面,陈小雷匆匆忙忙的来到这里,大长老感受到了陈小雷的气息,早早都愿给他开了门,看到陈小雷一副焦急的样子,大长老笑道:“我说都这么晚了,你还来我这里干嘛?难不成你陈小雷还有兴致跟大爷爷在夜里聊会儿天儿?” 陈小雷摇了摇头,道:“但愿你也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这次过来可是有事求你的。” 大长老眉头一挑:“我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闲着没事又怎么会来我这个老头子这里呢?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我听听。” 陈小雷直接从自己的体内将那一把长剑拉出来,看到这柄长剑,大长老的眼前顿时一亮:“你小子不错嘛!竟然都已经有本命武器了。可以可以,这也是你所说的那个前辈帮你炼制的?” 陈小雷点头道:“没错,都是那个前辈帮我炼制的,但是现在有那么一点问题。这个武器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还希望大爷爷能帮我看一下。” “帮你看?你想让我怎么帮你看?让我看看……这柄武器……”大长老接过小雷剑之后,眼神顿时有一些异样。 紧接着用一种询问的语气问道:“这个东西真的是你的本命武器?而且还是那个前辈给你锻造的?” 听到大长老的这个语气,陈小雷顿时明白,八成是凉了。 他点了点头,随后还将自己把很多珍贵的材料交给前那个前辈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感到有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陈小雷:“你的所有东西都给他了?包括我给你的那个鼎?” 陈小雷苦着脸点了点头,大家顿时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陈小雷:“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用那么多珍贵的材料就换回来这么一个东西,这个东西不管怎么看,都跟宝物没有任何关系吧?这边常见的上面不含带任何元气,感觉也就稍微锋利一些……” 大长老的结论基本上和陈小雷差不多,只不过大长老用手轻轻地掰了一下小雷剑,在掰过之后开口道:“如果非要说什么优点的话,估计也就它的硬度不错了,我用出三成的力量竟然没有把它折断……对于一般的凡品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而且,人家那位前辈莫名其妙的把你的修为提升了那么高,要你点东西也不过分。” 这大长老已经基本上确定,陈小雷的东西是让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前辈给坑了。 要不然的话用这么多名贵的材料才换回来这个东西,谁信啊?就算是不怎么懂炼器的人,用一堆极品也不可能练出来这种垃圾东西。 陈小雷道:“不要这么说嘛,我觉得可能就是在制作的过程之中失误了,欧阳前辈绝对不是那种专门坑这点材料的人,人家可是500年前万法宗的宗主,难不成还缺你这点东西?” 大长老道:“你懂个屁,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算了,这种事情跟你解释也解释不清,你还是太年轻了,缺乏人生阅历。” 陈小雷也懒得再解释什么,拿起手中的长剑将他藏入体内,悻悻的回去睡觉。 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太累了还是怎么滴,很快,陈小雷就进入了梦乡。 而就在陈小雷睡着之后,他的胸膛隐隐的泛起一阵蓝光,如果现在此时他的身边有人的话,那个人将看到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柄长剑出现在陈小雷的胸前,那柄长剑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但此时却散发着极强的威能。 那柄长剑在出现之后,剑身轻轻的点在了陈小雷的身上,只见此时,那蓝色的剑身变成通体血红,一缕红色的丝线,顺着剑身缓缓的流入陈小雷的体内。 此时流入陈小雷体内的,竟然是刚才陈小雷灌入小雷剑里面的鲜血。 等到把刚才陈小雷灌入到剑体之中的鲜血都返还的差不多了,小雷剑再次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隐入到了陈小雷的体内。 第2天一大早,陈小雷从睡梦中醒来,此时的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全部都达到了最佳,全身有使不光的力气,甚至感觉自己的修为好像都更进一步,不过陈小雷也知道这恐怕只是错觉而已。 陈小雷心中感慨一声,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好好休息一下,就感觉整个人的精神就不一样了。 “小雷?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动身出发吧,再不走的话,恐怕四大宗门那边就要等急了。” 远远的,陈小雷就听到了大长老的声音,他连忙应答着:“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就过来。” 陈小雷一个闪身来到山门前,只见这个地方早已经站满了宗门弟子。 这些宗门弟子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极为沉重,看来大长老已经告诉他们,他们这一次面对的将是什么了。 大长老就站在这群人的最前面,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大声喊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宗门最优秀的弟子。现在你们将要跟我去完成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20年前,大妖肆虐人间,当时为了消灭大妖,我们宗门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对抗大妖的道路上,现在,大妖即将再次问世,我们宗门要再一次踏上讨伐大妖的征程。”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如若有一天,大妖再次问世,我是绝对不会再出手的。可是现在,我违背我自己的誓言了。这件事情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但今天把你们召集到这里来,是想给你们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今天你们可以转头就走,可是如果等过了今天,你们再想后悔的话,那可就不要怪我,陈某人翻脸不认人了。现在想要走的,直接出队,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行了。” 大长老说完之后,便转过身去,算是告诉大家,就算是你们谁走了,我也不会知道你们是谁。 可是下面沉默了良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队,所有的人皆是站在原地,就犹如一个又一个木头人。 大长老回过头来,发现下面的人就是站的整整齐齐的,没有少任何一个人,大长老不禁大笑两声:“哈哈,我就知道,我们宗门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是怂包,好,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命了!而是这个世界的命。” :。:欧阳询道:“古家?难不成你说的是20年前号称世界最大家族的古家?这世间的庞大家族,一般都是由宗门在背后支撑着,唯有这古家是个例外,在20年前,听说古家号称拥有四大神引强者,其中古家的家主已经踏入了神隐境巅峰的实力,然而在当时与大妖战斗的那一场战役之中,古家高手尽数陨落,他们的宗主也在与大妖的战斗中牺牲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再听说过古家的消息。” “古家并没有消亡,而是找了一个异空间躲进去,这20年的时间里,古家一直处在异空间之中,奋发图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重振古家威名,现在股价已经又有一位神隐境强者了,不过他现在还在修炼之中,等到他修炼出关,我们就又有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了。” “那这样看来,我们这边几乎都是稳操胜券了呀,对方只不过是刚刚解放出来一个弱小的家伙,而我们多出来的三大神隐境强者的坐镇,还夹带着两个超级势力。”欧阳询表现得极为乐观。 “欧阳前辈,我看这样吧,你回去先整顿一下四大宗宗门的战力,我也在这边整顿一下我们宗门里面的战力,到时候我们选在临海市附近集合,然后一举攻进去。”陈小雷提议道。 陈小雷的这个提议让欧阳询觉得有些奇怪,这里有陈老怪还有二长老就够了,什么时候还需要陈小雷进行整顿了? 而且欧阳询还想要带着陈小雷先回一趟万法宗,将他现在的身份通知给万法宗的所有人。 简单的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之后,陈小雷顿时翻了个白眼:“欧阳前辈,你没有女人陪,我可是有女人陪的……自从你们把我抓走之后到现在,怎么说也有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我都没有见过我的女人一面,你是不是也该让我在大战之前,和自家媳妇儿见一面,叙叙情啥的?” 欧阳询老脸一红,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不过在他的思想中马上大战在即,他们要经历的也是一场关乎世界命运的战斗,哪有时间再和家人待在一起? 不过陈小雷既然都已经说的那么直白了,欧阳询也不好再回绝,无奈之下也只能同意。 将欧阳询打发走了,陈老怪来到自己的孙子面前:“小雷,你这段时间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造化?还有,我怎么感觉这个欧阳询对待你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呢?” 陈小雷得意道:“那当然,实力就是硬道理。我现在的实力要比他还要强,他敢对我不客气?” “也是……”陈老怪先是说了一声,随后一巴掌拍在陈小雷的脑袋上:“就算你实力再强,老子我不也还是什么时候想抽你就抽你?” 陈小雷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但是也只能打破牙往肚子里咽,嬉皮笑脸的说着,那肯定还是大爷爷最牛逼。 被陈小雷那么一顿夸,陈老怪也是极为受用的,他呵呵一笑,用一只手捋着自己的胡子:“那肯定的,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前一段时间我跟你说过,我把你的三个小女朋友都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陈小雷先是一愣,随后他的心中便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这一次他想和自家老婆温存一下的想法再次破灭了。 果不其然,陈老怪开口道:“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所以说你就躺在床上,自己好好想想吧,等到大战结束之后,再跟家人温存也不迟。” “啊!”陈小雷顿时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说实在的,就陈小雷这个小色胚,因为身边没有女人的缘故,他可是已经憋了很久了。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跟自己的三个女人大被同眠,结果期待了半天,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不过也没有办法,陈小雷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躺在床上,这床上仿佛都还遗留着三女身上残留的体香,这不仅让陈小雷心中再次泛起了一阵涟漪。 如果这时候三女在他旁边的话,恐怕第2天陈小雷就要带着他们去买一套新衣服了。 就在这时,陈小雷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欧阳震轩的话语:“现在有时间吗?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山洞,赶快过来。” 陈小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嘴里念叨着还真不让人消停。 可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翻身下床破窗而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外面。 这一路上陈小雷都在想着自己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样的,想到欧阳镇轩那极高的逼格,还有翻手间便将他的修为提升到神隐境的能力,陈小雷的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出那一种里里外外都闪耀着华光,而且外观极为霸气,剑柄上盘着一条龙头的惊世长剑了。 陈小雷冲天而起,带着满心的期待来到了之前跟欧阳镇轩一起的那个山洞里面,在山洞里面,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正背对着他。 陈小雷上前喊了一声欧阳前辈,欧阳镇轩转过头看到我的样子,陈小雷顿时一惊,之前的欧阳振轩一直保持一个20多岁的模样,面容姣好,俨然便是一个美男子,可是现在欧阳镇轩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将近十几岁。 欧阳镇轩看出了陈小雷的惊异,只见他笑了笑,随后对陈小雷说道:“怎么?看到我这个样子吓到了?我本来就已经500多岁了,现在容颜稍微老一点不很正常吗?这是你的武器,拿去吧。” 欧阳镇轩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储存空间里面拿出了一把长剑丢给了陈小雷,陈小雷一把握住剑柄,这一把剑从外表上看上去朴实无华,就跟外面卖的金刚剑没什么区别,陈小雷不由得有些失望,这跟他想象中的那种外表极为霸气的武器相差甚远。 陈小雷随手舞了两下,在空中划过两道剑花,也并没有感觉到这股柄长剑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欧阳镇轩看出了陈小雷的异样,笑着问道:“怎么了?觉得这柄长剑不合你的心意吗?” 陈小雷尽量隐藏起自己心中的失望,抬头问道:“欧阳前辈,这一柄剑他有什么特殊之处?毕竟融合了我众多宝物,应该有什么很强的能力吧?” 欧阳镇轩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这一柄长剑呀,它销铁如泥,吹毛求疵,极为锋利。” 陈小雷差点一口鲜血直接给他喷出去,他在那等了这么长时间,等了半天就是这十二个字的评价,削铁如泥即为蜂蜜开什么玩笑!尘世间的一把金刚剑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好吗? 但很快,陈小雷便想到了另一点:“欧阳前辈,难不成只要是在世间的仙品法宝,这柄剑都可以一剑断之?” 欧阳镇轩摇了摇头:“应该不能吧,下品仙器应该可以轻松斩断,至于再稍微高一点的……” 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欧阳镇轩将他的修为提升到了神隐境,陈小雷基本上都快生出想要一把撕了他的决心了。 耗费了他整个储物空间袋里面的所有东西,就练出来了这么一个垃圾? 但是陈小雷却没有表现出他的不满,而是将长剑收入了他的储存空间里面。 欧阳镇轩道:“先不要表现那么失望吗,这种兵器可不是凡品,是需要主人给它赐名的,只有你赐予了它名字,它才能发挥它原本的威力,一剑斩断下品灵宝,否则的话现在他就是一柄凡器而已。” 陈小雷随口说道:“既然他那么屌,而且又是我陈小雷的武器,那就叫他小雷剑吧……” 欧阳镇轩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两声:“你小子着实有意思,确定就叫他小雷剑,不再换名字了?” 陈小雷道:“不换了,不换了,小雷这两个字多好听,我的名字就是陈小雷,我换名字了吗?身为我的本命武器,那当然是要跟我一样的名字才行。” 虽然陈小雷的口上这么说,可是他心中却已经在想着如何回去,在给他的大爷爷要上一两件趁手的兵器了。 欧阳镇轩道:“好吧,希望你以后不要为了这个名字而后悔就行,这柄长剑你只需要割破手指,就可以将它融为一体,成为你自己的本命法宝了,不过这个炼制的过程需要一天一夜,你可以回去之后再自行炼制。好了,这应该就是我们最近的最后一次会面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交代了,我就先走了。” 欧阳镇轩说罢,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山洞之中。陈小雷原本还想问一下他,万法宗那边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这也没来得及,欧阳镇轩便消失了。 陈小雷再次将小雷剑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面拿出来,心中不由得闪过了那么一丝念头:需要将鲜血滴在上面,还要炼制一天一夜才能将它炼制成自己的本命武器,难不成将它炼制成本命武器之后,这个东西就会产生质变,从而变成一个贼牛逼的法宝吗? 仔细想一想,当时欧阳镇轩给自己要了那么多好东西,绝对不可能炼制出来一个垃圾给他,要不然回去试一试? 40 现在听到陈小雷这么说,这四大宗门的宗主也就不再计较陈小雷的修为这件事情,而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好,那你看着赶快联系一下陈老怪,我们现在就准备出发。” 陈小雷嗯了一声,便和欧阳询走出了万法宗的中文大厅,而其余的三大宗主也皆是回到自己的宗门去做打算了。 “那我们现在就尽快出发吧,刚好,现在你也侥幸升入了神隐境,哪怕是不知道一些神隐境的战斗方式,也可以在战斗中慢慢摸索。” 欧阳询的语气好像并没有把陈小雷放在眼里,在他的心中,陈小雷只不过是一个运气好一点的毛头小子而已。 陈小雷眉头微皱,刚才我同学的语气让他感到有点儿不舒服,而其他三大宗主,也并没有怎么把陈小雷放在眼里,只是对于这个家伙充满了好奇和对他遭遇的震惊而已。 其余的三大宗主已经离开了万法宗,陈小雷这才叫欧阳询叫住:“欧阳前辈,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陈小雷摸着怀中的令牌,这是欧阳镇轩交给他的,当时欧阳镇轩告诉陈小雷只要拥有这块令牌,他就可以成为万法宗的最大话语人。 当然,陈小雷并没有想过依靠这个令牌在万法宗里面作威作福,成为里面最大话语权,只是想要利用这个令牌稍微敲打一下欧阳询,让她对自己的态度好一点,不要再把自己当成以前的那个血库,还有现在所认为的这个信仰而已。 欧阳询本来已经准备动身了,可是听到陈小雷这么一说,顿时停下了脚步,他敏锐的察觉到,之前一直叫自己欧阳宗主的陈小雷突然改口叫自己欧阳前辈了。 只见陈小雷从自己的储存空间里面,把欧阳镇轩交给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欧阳询的面前,欧阳询先是一愣。随后接过了陈小雷手中的那一块令牌。 刚看到令牌之后的第一眼,欧阳询整个人便呆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小雷,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不可能。 陈小雷也没有想到这一块令牌竟然能让欧阳询有那么大的反应。就在陈小雷不知道这欧阳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欧阳询突然扑通一下给陈小雷跪下了,这一举动直接把陈小雷吓了一跳。 “拜见陈宗主……”郭杨巡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难为情或者是不甘心,从他的语气之中,陈小雷甚至听出了一丝欣喜。 陈小雷连忙上前将欧阳询给扶起来,欧阳镇轩的确跟自己说过,自己拿着这个令牌的话,万法宗里的所有人都要听自己的话。 可是陈小雷没有想到这个令牌竟然那么屌,可以直接让欧阳询朝着自己下跪。 陈小雷去扶欧阳询,可是欧阳询却怎么都不肯站起来:“陈宗主,你现在就拿着这块令牌指天发誓,说自己从现在开始便是万法宗宗主,不然的话,我欧阳询是不会站起来的。” 这都可以?陈小雷呆呆的看着被欧阳旭拿在手上的令牌,这个令牌看上去朴实无华,就好像一个普通的青铜制品一般,哪怕是欧阳镇轩说过了,陈小雷只要拿着这个令牌就可以号令整个万法宗,陈小雷也是没有想过要用这个令牌当上整个万法宗最大话语人的想法。 他现在把这个令牌拿出来,一来是想让欧阳询重视他一下,不要将他当成一个只不过是运气好的毛头小子,二来也是觉得这个令牌一直放在自己的手上不太好,心中升起了物归原主的想法。 眼看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陈小雷连忙将自己心中的想法给说了出来:“欧阳前辈,你快点起来,这东西我拿出来本来就是想物归原主了,你这样可让我如何是好?这个令牌是一个前辈给我的,我本来也就没有想过利用这个令牌当什么宗主,我现在还年轻,不过20岁出头而已,怎么可能生日都要如此重任?” 欧阳询依旧跪地不起:“陈宗主,这个令牌是我们万法宗的传世之宝,就犹如古代一个王国的玉玺一般,一直都只有宗主才有权保管,而就在大约400年前,这令牌被我们宗门的最后一代证是宗主带走,在他带走之前留下一句话,以后不管是谁拿着这个令牌回来,都会是他所认可的人,不管这个人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都是万法宗的下一任的宗主,所以,我这也只不过是完成老宗主的嘱托而已。” 眼看欧阳询真的是下定了决心,只要自己不答应他就绝不起来,陈小雷心中也是一阵无奈,只能暂时先答应下来:“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我答应做万法宗的下一任宗主就是了,只不过,对于宗门管理这样的事情,我可是一窍不通的,所以我只做名义上的宗主,绝对不会管理你们宗门里面的事物。如果你不能答应我这一点的话,那你就在这里跪一辈子。” 欧阳询连连点头,说实话,虽然老宗主愿意把这个令牌交给这个家伙,说明老宗主对他真的是极为认可,不管是人品还是天赋,陈小雷在老宗主的心中绝对都是一等一的人选。 可是毕竟着陈小雷还是太年轻了,人生阅历不足,要真的把这一大宗派交到陈小雷的手里,欧阳询虽然不会说第两句话,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现在陈小雷主动提出来,这一点欧阳询自然是同意的。不过他的心中却是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培养陈小雷,把陈小磊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宗主,然后到时候自己自然卸任。 陈小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到神银杏中间,肯定是让老宗主费了不少的心思,而仔细想一想,一个20多岁的神隐境强者,还是神隐境中级,虽然不能说后无来者,但是也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好不容易让欧阳询起来,陈小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别的了,而是匆匆的催着欧阳询先去找陈老怪把联合的事情说清楚了。 两人的速度很快,一路来到陈小雷的宗门,远远的便看到陈老怪在山门口等着。 见到陈小雷,陈老怪责备道:“你小子,又去什么地方了?害得我为你担心,如果不是你的灵魂玉简一直没有出什么事,我真以为你小子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陈小雷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孙子可是福大命大,谁能把你孙子怎么样?” 陈老怪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之间他整个人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陈小雷:“你……你现在的修为……” 他探查的陈小雷的修为,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的出,陈小雷是神隐中级,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的探查效果出现什么问题了。 陈小雷依旧是那一副欠揍的样子:“我的修为没什么问题啊,只不过是有了一点小造化而已。” 陈老怪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陈小雷连忙把话题扯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大爷爷,我这次过来是想让你和四大宗门组成联军的,大妖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出世了,我们必须要在大妖出事之前阻止他,否则的话,一旦等到大妖问世,我们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相匹敌。” 陈老怪眉头微皱,他直勾勾的盯着陈小雷:“所以你也要像你父亲和母亲一样吗?将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对抗大妖?” 陈小雷点头道:“没错,一旦大妖问世,这地球之上将生灵涂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是我们躲在什么地方,也绝对躲不过这场灾难,所以倒不如挺身而出。” 陈老怪叹了口气:“哎,我本来想着,这天下的事与我们何干,当年为了对抗大妖,我们已经损失的够多了,现在为何又要轮到我们?后来又想,既然有过第1次,那么第2次也站出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偌大要问是,整个世界都完了。” “但是你的修为还不够,可以让你避免这次的灾难,我还是挺开心的。但是现在……你的修为也够了呀,我就算是劝你,让你不要加入这次的战斗,恐怕也是不行的了吧?” 陈小雷面露凝重之色,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在这次任务里面,我当身先士卒。况且我还有仇没有报……” 陈老怪点了点头,随后将头转向欧阳询:“欧阳宗主,其实这一段时间我们也没有闲着,队伍什么的已经拉好了,只要你们那边可以,我们这边随时可以出发。” 欧阳询本来想纠正一下,说自己已经不再是欧阳宗宗主了,真正的宗主应该是站在她旁边的陈小雷,但是陈小雷已发现了他这个意图,于是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给欧阳询使过去一个眼色。 欧阳询当即收住,没有把陈小雷现在是万法宗宗主的事情说出去,而是笑道:“那我们这5大宗门,将结合所有的神隐境强者一同去讨伐大妖余孽,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当今世上的最强阵容了吧?别的宗派就算是想来,没有神隐境,也没有那个资格。” “还不算……”陈小雷在一旁道:“欧阳宗主,大爷爷,不知道你们可否听说过古家?”闯九州点了点头,直接盘膝而坐,迅速进入到了修炼的状态之中。 大长老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这个新宗主,他转头看着陈小雷,这个家伙身上的修为让他根本看不清楚,而上一次他们过来的时候,大长老还可以看得清楚他的修为。 只是那么短短的,连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里面,这个家伙的修为竟成如此之快吗? 对于闯九州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大长老也算是更加幸三分,着陈小雷的确不是一个庸才,能被宗主选为兄弟也是很正常的,大长老心中暗道。 陈小雷自然不知道他旁边的这个老头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闯九州,这个家伙应该也是遇到什么造化了,否则的话才这么长时间不见面,这个家伙的实力怎么可能达到天阶高级,半入巅峰呢? 之前欧阳镇轩说,这一次从他身上抽取的东西可能能让闯九州,直接跨入天阶巅峰这个坎,一只脚进入神隐境,现在看来这闯九州哪怕是直接进入到神引进也有可能。 只见此时闯九州双目赤红,他的皮肤也从正常的颜色逐渐转化为了红色。 从他的皮肤之上渺渺白烟升腾而起,在他的头上盘成一个热情所形成的漩涡。 猛然之间闯九州就好像是突然从修炼中惊醒一般,对着大长老大声喊叫两声:“水呢?快要渴死了!” 大长老刚想要准备把桶里面的水再给他提过去,就被陈小雷一把拦住:“不要过去打扰他,他现在只是被烧的有些迷糊了,并没有退出修炼状态,如果你现在过去打断他的话,那就是毁了他一场重要的造化。” 大长老半信半疑,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闯九州,生怕闯九州出什么问题。 陈小雷伸了一个懒腰:“好了,也不用一直在这看着,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陈小雷他们这边在忙着让闯九州晋级,可是却丝毫忘记了和四大宗主的约定。 欧阳询几乎在满世界疯狂的寻找陈小雷,包括陈老怪那边也去过了,但是陈老怪也不知道陈小雷在什么地方。 两个人还因为陈小雷的行踪大吵了一架,陈老怪以为是欧阳询把陈小雷怎么样了?现在倒打一耙,让他赶快把自己的孙儿给交出来,而欧阳询却认为陈老怪不想让陈小雷参与这件事情,所以把他扣起来了。 不过在双方大吵了一架之后,并没有任何结果,最终欧阳询愤愤而去。 在万法宗的大厅里面,欧阳询面对着其他三个宗门的宗主,暴躁的虎啸天依旧是最憋不住话的那一个:“着陈小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当时是确确实实的跟你说了,想要帮我们,这看样子是要放我们的鸽子呀!” 欧阳询也是颇为头疼,他说着:“没错,当时我是问过了,这个小子答应的比谁都痛快,还说一定会联系陈老给我们这边增加一个强有力的助手,可是这已经多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 虎啸天冷声道:“他这样一天天的根本就不是事儿啊!对了,不然的话我们直接跳过他,拉着陈老怪去不就好了,反正这个陈小雷也只不过是起到一个使者的作用,他本身的实力那么垃圾!” 欧阳询摇了摇头:“我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只不过这陈老怪固执的很,他现在就认为我们是把他的孙子给藏起来了,让我们现在就把他孙子给交出来,如果不交出来的话,他是不会帮我们的志于天下的兴亡,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本来不就没打算参与这件事?” 云中歌无奈道:“哎,着陈小雷从前一段时间便突然失踪,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把他孙子给交出来?如果这件事情真像之前说的那样,成老怪根本就没有准备派人出来帮我们的话,那么他把陈小雷关起来,我们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啊。” 欧阳询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把我们的法阵给直接搬到临海市,临海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搅一个底儿朝天,我就不信,凭着我们四大宗门的底蕴,还解决不了他们两大妖皇。哪怕是这一次我们损失惨重,也认了。” 虎笑天叹了一口气:“哎,也只能这个样子了,那我们就各自准备吧,不用再等别的人了。” 就在几人还在商讨的时候,大地猛然间传来一阵震动,欧阳询顿时面色一变,猛然起身,走出了大厅,朝着振动所发来的方向远远望去。 直接在远处的天空之中,一团黑气升腾而起,看到这一幕,欧阳询再也不能那么淡定。 其余的三人也从里面跟出来,看着那一团盘踞在半空中的黑气,他们心中都明白四大妖皇又有一个就这样出世了,就是因为他们在这里折腾了太长的时间,给了对面喘息的机会,否则的话,对面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快就交第三个妖皇拯救出来的。 那团黑去只在那座城市上面盘踞了两圈,随后便消散不见,欧阳询道:“现在这三个妖皇应该都在临海市大本营里面,那个新被弄出来的家伙也没准备利用他们那座城市里的资源让自己提升修为。他们现在也知道,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落单,否则的话绝对会被我们轻松斩获。” “欧阳宗主,现在对方已经有三个妖皇凭空出世,就凭我们这四大宗门,打两个都费劲,打三个真的能打的过吗?” 欧阳询叹息道:“这也只能试一试了,现在新出世的妖皇应该还没有多少战斗能力,我们之间随便一个门派就可以轻松托住,他最重要的是临海市出生的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上一次连面儿都没有露面,把我们四个打的落荒而逃,而且厉害是本来就属于他的领域,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跟别人打,肯定是占尽下风的。” 不只是欧阳询他们四个,在万法宗的陈小雷也看到了天空之中所发生的异象,而那一团黑气盘踞在天空中,转眼消散,也让陈小雷明白了,那个家伙应该是朝着临海市的方向逃窜了。 不过陈小雷也很快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他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大叫一声坏了。 “完了,我答应过四大影视中文,要让他们和大爷爷联手合作的,现在我突然消失,真希望他们两边之间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陈小雷看着眼前的王九洲,心中不禁有些着急,现在第三大妖皇凭空出世,想必没有自己的指引。四大宗之间很难产生什么默契与合作的契机,而且说不定他们两边都还认为是对方把自己藏起来了,不想放手,搞到最后可能两方势力还没有见到大妖,就先动手打一架。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陈小雷一边在想着,一边转头对旁边的大长老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给你们宗主说,一旦能成功之后,就去四大宗门里面的万法宗找我。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说完之后陈小雷猛然一跃而起,转眼间便消失无影无踪。” 四大宗主重新回到议事厅,屁股还没有坐热,一个黑影便从天而降,砸破天花板,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见陈小雷满脸赔笑,向这四位宗主连连道歉:“这还真是不好意思,差一点把正事给耽误了……” 四大宗族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陈小雷,欧阳洵还没发火,整个人便惊住了,他面前的陈小雷,修为竟然已经达到了神隐境!而且还是神隐境中级,场上的人除了欧阳询之外,其余的三大宗主还不如陈小雷的修为强。 欧阳询呆呆的看着陈小雷:“你……你是陈小雷?” 陈小雷嘿嘿笑道:“我当然是陈小雷了,不是陈小雷我还能是谁?” 欧阳询呆呆的说道:“那你的修为……” 陈小雷挠了挠头:“这个嘛,前段时间不小心碰到了一点小造化,然后就突破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耽误这两天的时间,真是麻烦,差点儿就把真正的正事给耽误了。” 欧阳询听到这番话,差点没想冲上去直接跟陈小雷拼命,从天阶巅峰一跃成为神隐境中级,还小造化?如果这真的是小造化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大造化之说。 陈小雷也知道刚才自己说的好像有点过分,随后直接转了一个话题:“欧阳宗主,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就先跟我走一趟吧,我现在就去我大爷那里,说服她和你们联合起来一起去临海市,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对方已经集齐了三大妖皇,只要再集齐一个妖皇,他们除了大妖之外的战力就算是完全了。” 其余的三大宗主皆是一脸蒙圈,从欧阳询的脸色上面,他们推断出着陈小雷身上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大造化,不然的话,这欧阳宗宗主不可能是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他们纷纷将目光转向陈小雷,然而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三个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透陈小雷此时的境界。 难不成陈小雷已经达到了神隐境中阶的地步了?四大宗门的宗主心中暗自吃惊。 41 陈小雷在离开国家秘境之后,心中也在想着自己到底应该去什么地方,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地方他去起来比较拽,那就是法相中长久招待的地方,陈小雷将手伸向口袋,等到拿出来的时候,他手中拿着一支里面装有暗红色液体的试剂。 这暗红色的东西也是欧阳镇轩交给自己的,到时候能挣钱给自己这个东西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谁如果吃了这世纪里面的东西,如果和里面的东西不契合,一定会被里面的能量撑的爆体而亡。 而那个试管里面所装着的便是最精纯的祖猿血脉,若能将这事记里面的东西全部呵护自己的腹中,那么这个人将有100%的几率可以获得祖猿血脉。 陈小雷也不知道这欧阳镇轩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搞的这种东西,这血液的纯度浓的吓人,甚至就好像是从祖猿的身上亲自取的精血一般。 而现在陈小雷就准备将这个世界交给闯九州使用,闯九州的血脉之力原本就巨猿,而现在这个世界刚好可以让他将血脉之力直接提升到祖猿血脉,这样对他的提升是巨大的。 这么想着,陈小雷便朝着闯九州的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而此时法相宗外面,有一个男人在那里叫嚣着:“闯九州,亏你的名字起的那么霸气,没想到搞到最后也是一个怂包,怎么看到我的武器之后就不敢给我打了?” 闯九州从楼层上面露面,低头藐视的看像仇者,这个家伙简直就是神烦无比,到底是谁告诉他的?懒得跟他打就是不想跟他打? 闯九州道:“我劝你今天还是回去吧,我这几天又说太大的心情给你打。” 对方冷笑一声:“奥?是么。闯九州这东西是你说了算了,赶快下来受死,不然的话我就打上你法相宗的……” 对方的话音还未落,在空气中便猛然出现一个传送阵,从那个传送阵飞出了一个高速移动的物品,将那人给直接撞飞,闯九州只看到那个家伙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在空中折腾了几下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的个乖乖,这是怎么回事儿?”闯九州惊愕的看着眼前,只要看一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到底是什么。 等到烟雾散去,从九州便看到一个人影,缓缓的浮,现在他的眼前闯九州,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可是当看到那个人影之后,闯九州便是一愣。 那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陈小雷秀洲,呆呆的看着陈小雷,不明白为什么陈小雷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陈小雷也是揉着自己的脑袋,骂骂咧咧道:“我真是日了,这神隐境的能力怎么就这么难用,怎么用都用不习惯,我tmd觉得老子真的是整个世界上面最垃圾的神隐境了。” 不过紧接着陈小雷便看到了楼上的闯九州,陈小雷身形闪烁了一下,便直接来到创九州的面前,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小子看到老大过来,也不知道迎接一下!老实交代,是不是不想混了?” 闯九州此时还处于懵逼状态,他懵逼的有两个事情,一个是陈小雷刚才的突然出现,而另一个就是陈小雷刚才口中说出来的那个事情。 如果长久都没有听错的话,刚才陈小雷好像是说了一句神英,难不成陈小雷现在已经进阶到神引进了? 闯九州上下打量着陈小雷,想要看一下他的修为和状态到底如何,然而让闯九州感到不解的是,在他面前的陈小雷就好像是一个谜一样,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看透,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陈小雷的修为肯定是要比他高,而他现在可是天阶巅峰,比天阶巅峰要高…… 闯九州顿时就好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本来他觉得经过这段时间的门派修炼,他的能力应该要比起陈小雷是来说进步了不少,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的修为是坐着汽车一路飙升,而人家陈小雷做的直接是火箭,就在他修炼到天阶巅峰的时候,陈小雷竟然已经达到神隐境了。 “我去,老大,你到底是怎么突破的神经啊?这也太神奇了吧,我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只有天阶高级而已,这次我们才多久没见面?”创九州惊愕的问道。 陈小雷嘿嘿一笑:“这个就不用你管了,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次过来是帮助你进入到神隐境里面的。”长久之后又是一愣,当自己进入到神隐境里面,着陈小雷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过对于陈小雷的话,闯九州依然是选择无条件的信任,所以当看到陈小雷往门派里面走的时候闯九州,眼屁颠屁颠的跟在了陈小雷的身后。 至于那个在山门前被陈小雷撞了一下突然暴毙的家伙,谁还会记得有这号人的存在呢? 等到陈小雷来到法相中,跟法相宗的大长老胖子对面,反向坐的大长老看到闯九州之后,打了个招呼,但是却连理都没有理陈小雷。 陈小雷可以在他的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一股不被待见的感觉,不过这无所谓,毕竟陈小雷并不怎么在乎一个老头子对自己的看法。 就这样,陈小雷一路被闯九州,给带到了练功室里面,紧接着闯九州焦急的问道:“老大,你所说的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呀?你不会是在坑我的吧?” 陈小雷连忙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在坑你呢?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陈小雷一边说着,一边将血脉之力拿了出来,从九州看到第一眼之后便挪不动眼神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所对自己传来的那种天生的吸引,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让闯九州一眼看到之后,便生出了一种想要将他据为己有的想法。 “你现在手头上有没有血脉之力?”陈小雷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一段时间长久做的就是到处搜集血脉之力,所以说在这方圆数百里甚至说上千里的地方,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血脉之力能比他闯九州多。 眼看闯九州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堆血脉之力,林峰直接伸手便拿出来了其中一个,打开那个装有红色液体的小瓶子,将血脉之力轻轻的倒了进去。 而他们只看到那红色的血脉之力,在试管之中猛然变得狂暴起来,只见它疯狂的吞噬着旁边的血脉之力,三两下便将其吸收殆尽,而至于那红色血脉之力本身,也由于上一次的吞噬而变了个样子。 闯九州惊愕道:“我操,这种是什么东西?怎么感觉很可怕的样子?” 陈小雷道:“这东西是祖猿血脉,让你吃了之后,把体内的血脉化为祖猿血脉,而让它吞噬这些普通的血脉之力,就是为了进一步提升他的能量,让你在吸收的时候可以吸收的更好,吸收的能量更多。” 闯九州好奇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红色试剂,而陈小雷也将红色试剂递到了闯九州的手上。 闯九州,疑惑的看着陈小雷,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而陈小雷则是告诉他,你直接把它吞掉就可以了。对了,你所说的那些东西全部都让这东西给吞了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了。 闯九州嗯了一声,将手中的那些积攒下来的血脉之力全部都融合在了红色试剂的里面。 说实话,让他这样做的时候,他还是稍微有一些心疼的,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他辛辛苦苦一点一点弄出来的,结果陈小雷过来之后,非但不准备把它们全部吸收掉,还觉得这些东西对他完全没有用处。 其实他也明白,当陈小雷步入到神隐境之后,这些东西对于他的吸引力自然而然就没有那么大了,甚至说可以算得上是小的可怜。 陈小雷每天自然生长的元气,恐怕都要比以前通过结阵修炼的多。 等到全部融合完毕之后,他只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红色试剂,好像是变得有生命了一般。 里面的红色血脉之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然后再突然散去。 “吃了它。”陈小雷再次下达命令。 长久中拿起桌子上的试剂,看着里面的形态,终于一咬牙一仰头,将试管中的试剂一饮而尽。 那试剂进入了他的咽喉处,就好像是在那个地方升起了一趟火,把那附近的水分尽数烤干,她现在就算是说话都会感觉到口干舌燥的。 “水,水!”闯九州大声喊着,而外面的大长老也听到了闯九州的喊叫,连忙从水井里面拉了一桶水上来,然后给闯九州送过去。 还没有等到练功时,闯九州就好像是闻到了水的味道,啪的一下从里面撞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大长老给他送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水,他跑过去直接端起了水桶,咕咚咕咚开始连续大灌几口。 几口水下肚,好久终于感觉到自己稍微好了一些了,而且整个人也不会感觉到烧的慌了。 而还没等闯九州缓过神来,陈小雷便再次说道:“闯九州,趁着现在,不要浪费它的药性,赶快进入到修炼状态,开始修炼吸收。” 陈小雷慌忙出错把谷峰的三叔给扶起来,身为一个长辈莫名其妙的跪自己,这算是怎么回事儿?这不是在折她陈小雷的寿命吗? 然而古家三叔却是执意跪在那里,并且还在那里不停的说着:“我们古家一向是有德报德,有怨报怨,您帮了我们古家这么大的忙,想让我们古家做什么直接说,我们少主在接受家族传承的时候,可以直接开启家族宝库,所以在家族宝库里面的东西,我希望恩公可以拿走几件。” 陈小雷道:“这好像有点不太好吧,毕竟现在做主的是你的少主,还没有说什么呢……” 古风的三叔道:“这个恩公就不用担心了,我了解我们家少主,我们家少主绝对是那种滴水之恩,愿以涌泉相报的人。况且这神隐境,又不是每个人都能登上去的,再加上现在大妖压境,能早一天进入神隐境,对于之后就会多一分胜算。” 陈小雷笑道:“哈哈,这个就不用再提了。消灭大妖又不是你们古家一家之事,这是整个天下的责任,我帮助你们古家,也算是帮助我多一个神隐的对友,就多了一份抗击打压的力量。” 古家三叔脸色一红:“哈哈,这个倒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没错,打击大妖并不是我们古家一家的责任,而是全天下的责任。” 就在这时,在这古家秘境之中,以古风为中心刮起了一阵能量漩涡,正能量漩涡盘踞在古风的头顶上,不断的壮大,凝聚,古风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体内的能量正在节节攀升,陈小雷就这样屏息凝神,静静地看着古风,他就等着古风的蜕变。 终于在陈小雷的注视下,古风的身体和关系都啪啪啪的响了起来,那一股天空之中的能量漩涡,化作一道洪流,钻入古风的体内,被古风全部吸收殆尽。 紧接着,古风猛然睁开眼睛,他的眼睛之中闪过两道神光,这道神光注视着在场的众人,这些长老莫名其妙的变丑,古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那股在里古风的体内不断积蓄的能量猛然爆开,形成了一阵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这冲击波在这古家秘境之中四处流窜,甚至将这古家秘境的墙壁都冲出了道道裂痕。 外面的古家,众人不知道我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还以为是发生了空间震荡这样的大问题。直到几位长老前去安抚人心,他们的心情才渐渐会平静下来。 等到古风睁开眼睛,他站起身,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现在的自己与之前的不同,此时的古风感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流转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只见古风随手一会,在空间之中便出现了数以百计的黑色球状颗粒,这些颗粒4单朝着周围飞去,飞到了这些长老面前,但是这些颗粒在古风的控制下就没有再继续朝前更进一步了,然而看着这些黑色的颗粒状物体,这些长老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无法与之匹敌的感觉。 尤其是修为最小的那个,竟然在心中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这种心悸的感觉盘踞在他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深渊中的怪物盯住了一般。 紧接着古风随手一往床上的那些黑色颗粒状物体,全部消失不见。 “少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贾风山叔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感觉,但是真的很棒……”古风惊喜的说道。 毫无疑问,他现在已然踏入神隐境,而且恐怕还不是初入神隐这种级别。 古风来到陈小雷的面前,一把抓住了陈小雷的双手:“哈哈,小雷,这一次我还真要多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还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才能突破神隐境。” 陈小雷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好谢的,本来你现在已经处在一种要进去的边缘,就算是我不来,最多一个星期你也会踏入神隐境,只是我过来将这个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罢了。” 陈小雷这样说就有些谦虚了,虽然古风没有办法突破神境,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心境的问题,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体内的那个闭塞经脉。 就因为他丹田处所闭塞的经脉,导致玉如意里面的元气只能盘踞在他的丹田内形成一个能量漩涡而没有办法突破出去,这才导致他没有办法吸收大量的能量,从而进阶神隐境。 不过陈小雷竟然这样说,古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有些感谢并不是一定要挂在嘴上,只要心中记得就够了。而且以后如果陈小雷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古风肯定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古风转头对三叔说道:“三叔,我不能再多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已经到达神已经,我要去接受家族传承了。” 古风的三叔沉默了一会儿:“孩子,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跟你说了无数遍了,但现在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次,你应该知道,去取了家族传承之后要背负着什么吗?你要背负的将是整个古家,现在古家的家族也就是你的父亲直到现在为止,也只不过是一个代理族长而已,而在你取得这个传承之后,你父亲的代理族长将会被罢除,而你就是我们古家的新族长。” “虽然你的年龄并不小了,可是毕竟被封印封印了那么多年,现在刚一出来又将这么大的责任丢在你的肩上,孩子……你实在是受苦了。” 古风郑重的点了点头:“三叔,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你放心吧,现在大敌当前,需要有一个人彻底的站出来,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完全可以担得起这份责任,也完全可以带领我们古家再次正面对抗大妖!侄儿去了,等我爸出关之后,还请你亲自转告他。” 古风的三叔道:“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亲自告诉他的,古风,去吧。” 古风朝着陈小雷抱了抱拳:“小雷兄弟,这次我去接受门派传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想要谢你的话也就只能等着下一次了,这一次就先给你口头道谢,等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就从家族宝库里面给你拿出来,我们古家毕竟也是当年嗜杀整个大陆的修真家族,想必里面的东西还是有一两件你能感兴趣的。” 陈小雷心中暗道,怎么做古风跟他三叔一个样……都是想着把家族宝库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外人呢? 不过这一次陈小雷确实没有拒绝,他嬉笑着对古风说道:“那敢情好,那你就赶快通过家族传承,让我早点去你们宝库里面挑东西吧!” 古风苦笑的摇摇头,对陈小雷说一声你呀你,随后大步跨向家族修炼室里面。 等到古风进去之后,陈小雷生了个懒腰,前辈教给他在这里的任务,他就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陈小雷对这古家的几位前辈说道:“几位,我在这里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小雷刚准备转身要走,就被古家的几位前辈给叫住了。 “这位小友,你帮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还没有好好感谢你,今天就留在这里吃一顿饭吧,也算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陈小雷连忙摇头:“这个就不用了,我本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且如果真的要吃饭庆祝,那就等到你们少主从家族修炼室里面出来再说吧,我相信,等你们少主出来之后,他的修为一定会更上一层楼,那时候我们在开酒席庆祝。” “紧接着在讨伐大妖成功之后,我们在办一个酒席,这一次的酒席我们就摆它一个三天三夜!宴请整个修真界,不对,是所有讨伐大妖的修真者,每个人都来这里喝酒,谁不喝醉就是不给你们古家面子,我们大闹三天,不醉不归!只要到时候你们古家不嫌脏就行。” 古风的三叔哈哈一笑:“好,好!现在就连你们年轻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我们这群老骨头的觉悟还不如你们年轻人了,行,这件事就听你的,等到讨伐大妖的任务结束之后,我一定在这古家秘境摆上千桌宴席,只要是参与过讨伐大妖的人,不管他的身份如何,不管他的修为如何,都可以来我古家吃酒!我们大醉三天!” “哈哈哈!”笑声回荡在整个古家秘境,而陈小雷也简单的和几人告别之后,离开了古家秘境。 古风的三叔抬头看着陈小雷远去的地方,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还真的是英雄出少年呢,如此年轻的神隐境强者,按照以前想都不敢想阿,现在修真界竟然出了如此一个修真奇才,也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应该不会比少主更高,毕竟少主拥有家族传承,而且本身的底子也在那里,被誉为万年一见的修真奇才,以后就算是飞升,恐怕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三叔说到这里,整个身体都是一呆,随后苦笑一声:“我闲没事老是说这些干什么?还是先给我家小少爷护好法,才是正事儿。” 42 陈小雷顿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直到现在,古风依旧是把他当成一个骗子。 陈小雷无奈道:“古风,我真的是陈小雷,真是的,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是陈小雷呀。对了,我都差点忘了……欧阳镇轩前辈你应该知道吧?就是前一段时间给你玉如意的那个,我当时的确是死了,但是是他逆天改命把我救回来的。” “你放屁!就算是你受了多重的伤,让别人救起来我都相信,但是你本来已经死了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被逆天改命救回来?这世间我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功法。”古家的三叔冷声道。 听到陈小雷这样说话,在场的人已经基本上都把陈小雷当成一个骗子了。 陈小雷轻叹一声,随后将头转到古风那边:“古风,你应该可以看得到我现在的修为,你觉得一个神隐境,面对你们这一堆天阶,有必要说谎吗?” 场上的人顿时大惊,什么?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整个世界上金字塔尖上的那一堆人?的确,如果陈小雷真的是一个神隐境强者的话,那么他的确没有必要跟他们说这些谎话。 因为如果陈小雷如果真的想要灭了他们的话,只需要挥挥手,他们在场的大部分人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所有人都惊恐的望向古风,而古风则是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陈小雷说的是真话。 “斯……”场上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小雷道:“眼看大妖马上就要复活了,欧阳前辈还想着回去加固一下大妖的封印,当时给你们玉如意的时候,也是时间紧迫,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所以就只能派我过来,过来帮助古风兄弟突破神隐境,然后获得家族传承。” 听到陈小雷说到这里,古风终于愿意相信面前的这个家伙的确就是陈小雷。 他记得上一次见到陈小雷的时候,陈小雷的实力还大约只停留在天阶高级,没想到这一次见面,陈小雷竟然已经达到了神隐境。 这种静静让古风感到惊异不已,听到陈小雷说他这次过来是为了帮自己突破神隐境的,古风连忙上前抓住了陈小雷的双手,这丝毫平时高冷沉着的样子? “你真能帮我突破神隐境吗?”古风焦急的问道。 陈小雷拍拍自己的胸脯,脸上写满了得意:“那还有假,身为一个神隐境强者,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自然那是有着万分把握。” 这骤然间进入到神隐境,陈小雷可谓是春风得意,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模样。 可是……场上的人竟然也是随着陈小雷的保证,茫然的点着头。 毕竟陈小雷是这里是最强的,而且神隐境强者这一个身份往这一摆,就有一副很强的感觉。 古风深吸一口气:“那就有劳陈兄了……如果陈兄真的能帮助我突破神隐境的话,我们古家一定会好好的报答你的。虽然不能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但只要是我们古家能做得到的,陈兄你就尽管提。” 古风突然之间和他变得那么客气,陈小雷莫名其妙的有一些不习惯,他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一把揽住了古风的肩膀:“我说古风,怎么这两天没见你跟我变得那么生分了?什么陈兄陈兄的,喊我陈小雷或者小雷都行,这一口一个陈兄,还真的是把我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古风点了点头:“好,那我还是叫你陈小雷。” 陈小雷道:“这样最好,我就喜欢你这不做作的样子。好了,事不宜迟,我们也赶快开始吧。” 古风点了点头,从他的身后摸出了一个玉如意,这玉如意展现在陈小雷的眼前,通体透着晶莹的光芒在玉如意的身上,有一股流光在缓缓流动着。 陈小雷是一眼便看出这玉如意不是凡物,而且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法宝。而且这玉如意之中所蕴含的能量,让陈小雷为之乍舌。 如果让一个初入神眼镜的人看到这玉如意,一定会异常心动,甚至会兴起杀人夺宝的念头。 跟着古风,一行人重新回到古家秘境,古风用指尖在自己的手指上面轻轻一划,一滴鲜血滴在玉如意的上面,那鲜血在滴入到玉如意的身上之后,瞬间被吸收进去,那玉如意轻轻颤动着,好像突然之间有了灵性一般。 陈小雷看着这玉如意,这突然之间玉如意就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而古风也是郑重的对着几人点了点头,开始了吸收,四个长老面面相觑,他们一同看向陈小雷,想着让陈小雷到底接替谁的位置好,然而陈小雷却是对他们摆了摆手,道:“你们直接开始就行,不用管我……” 几人虽然不明白陈小雷想要做什么,但毕竟陈小雷是一个神隐境的强者,懂得肯定比他们多,所以他们也就和之前一样坐在古风的身体四周,给他互提帮助他吸收玉如意里面的能量。 而此时陈小雷的眼中猛然放射出一缕精光,古风在他的眼中猛然变成了一团人形的元气,而那玉如意里面的元气顺着古风的经脉注入到古风的体内。 陈小雷静静的看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古风现在的情况和他之前差不多,无非就是缺乏元气,只要能吸收足够的元气,古风就能踏入神境。 而他发现这玉如意里面的元气进入到古风的丹田之后,逐渐凝聚成一个旋儿,而这个漩涡就顶在古风的丹田处,没有办法蓬勃而发,如果这股元气漩涡能够突破古风的丹田,顺着外面的经络有转到他的周身,然后被他的身体彻底吸收掉的话,那么古风恐怕就能一举晋升到神隐境。 陈小雷默默的走到古风的身边,用手点了一下古风的天灵盖,一缕精血顺着陈小雷的天灵盖直达陈小雷丹田,将这领界的漩涡轰然戳破。 而漩涡的爆破直接让古风哇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猛然产生的冲击波,也再次将身边的四个长老给弹了出去,四个长老猛的睁开眼睛,紧接着他便看到陈小雷正站在古风的身后。 四个人对着陈小雷怒目而视,有一个甚至站起来便想要朝着陈晓的攻击了。 他们拿到玉如意已经尝试了十几次了,哪怕是第1次都没有那么快便将他们弹开。 而着陈小雷明显就是在这上面动了什么手脚,而且看他们少主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无比的痛苦与折磨。 就这短短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古风已经哇哇的吐出了三口血了。 而且这血液里面的颜色还是黑色的,眼看四个长老要把持不住,陈小雷直接怒斥道:“你们都给我站在那里,谁都不许往前一步,如果你们谁往前一步的话,你们少主出了什么状况我可不管!” 这一句话顿时将四大长老全都摁在了那里,他们谁也不敢朝前再走了,否则的话到时候一旦真出了什么问题,陈小雷转头就说是他们四个的错,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陈小雷再次坡那个元气漩涡之后,又将那元气漩涡重新聚集起来,不过这一次元气所聚集而成的就不再是一个漩涡了,而是一杆长枪,借助着陈小雷给古风灌入进去的那一缕精气,这古城将势如破竹,连续撞击着古风的丹田,每撞一下都会让古风吐出一口淤血。 终于古枫吐出来的鲜血不再是黑色,而是正常的红,而那一股元气也随着数次撞击,冲破了丹田,流转在古风的身体周遭。 而古风的神经也逐渐变得好转起来,呼吸和吐纳也恢复了正常,陈小雷把手指拿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伸个懒腰,走到四大长老面前,指着古风道:“好了,没什么问题了,只要稍微等一下,等他自己把玉如意里面的元气吸收掉就可以了。” 古风的山叔疑惑道:“这位前辈……我家小侄儿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陈小雷无奈的看着古家三叔:“我说……我跟你小侄儿以兄弟相称,而你老叫我前辈,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再说了,我现在也不过才20多岁而已,再怎么说跟前辈这两个字也差得远了吧。” “20岁?”古家三叔,那嘴巴张得简直能把自己的拳头给装下去,他的心中不断闪过怎么可能这样的字眼,然而看陈小雷此时的表情,也并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的样子。 陈小雷接着道:“也许是因为被封印的时间太长了,在古风的丹田处有一股郁结之气在那里妨碍着外来的元气吸收。我刚才帮他打通了那一股郁结之气,让他的丹田得以开放,这样他就可以自主的吸收玉如意里面的能量,而他对于天道的理解并不差。” “甚至说身为古家少主,他对于天道的理解要比我强多了,只要元气到位,他甚至可以一举突破到神隐境高级,直接领悟领域的力量,不过这样的话,这个玉如意里面的能量恐怕不够,还需要去接受一下家族传承。” 听陈小雷这样说完,古家三叔与三大长老相视对望一眼,紧接着扑通一下给陈小雷跪下:“小兄弟,你对我们古家的大恩大德,我们古家没齿难忘。” :。:古风说道:“人家是修道前辈,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说不定人家要做的事情比我们要重要多了。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况且这玉如意早就已经不属于我们古家,如果他不主动交给我们的话,我们连知道都不知道,所以我们感谢他都来不及呢,怎么又能抱怨人家呢。” 古风的三叔道:“我这不是着急吗?我们古家避世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在大妖出世的时候,能够再次起到龙头的作用,可是现在……整个古家竟然连一个神隐境的强者都没有!” “面对大妖的手下妖皇,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那个前辈能早一点把玉如意给我们的话,说不定你现在早就已经步入神隐境,可以接受家族的传承了。” 古风轻叹一声:“好了。也别再抱怨了,既然刚才失败了,那就重新再来一次,再弄两次肯定会成功的。我感觉我现在距离神隐境也就只差临门一脚了,还请几位长辈在多多帮忙。” 古风说完之后,便再次盘腿坐下,玉如意逐渐升腾到他的头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古风深吸一口气,从那玉如意里面,一阵淡淡的流光照射在古风的眉心,而古风也开始利用呼吸吐纳之法吞噬着玉如意传入他体内的元气。 而坐在他周围的几位古家长辈,也是用手贴在古风的身体上,帮他对这庞大的元气进行转化。 说实在的,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古风的心里也会莫名的出现一丝着急,尤其是前两天,陈小雷在他面前被妖皇干掉。 他一直都是很看好陈小雷的,毕竟陈小雷这个年龄能达到这种修为,日后一定成就不可限量,而且极有可能会成为讨伐大妖上的一个得力干将。 可是现在,这个得力干将已经陨落了。而且就在前两天,古风还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四大隐世宗门讨伐临海市的妖皇,结果大败而归。四大宗宗主之一血涂蝶身负重伤。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古风的心思愈发的变得杂乱无章,完全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沉淀在冲击神隐境上,哪怕是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冲击神隐境才是当今的重要之事,可是当这个声音填满他整个心房的时候,又是一声轻响在古风的身体内部响起。 那一股震荡波再次出现,将家族的四大长老给推了出去。 这一次古风的反应比上次还要剧烈,只听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四大长老刚刚被推开,便看到古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古风三叔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一个箭步冲到古风旁边,伸手将古风扶起来。 “大侄子,你没事儿吧,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今天我们就先暂停,等到你的身体稍微好一些了之后再说,冲击神隐境的事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急不得,今天就这样吧。” 古风三叔的眼神之中满是心疼之意,他这个大侄子被封印了那么长时间,刚刚出来要面对这种天下兴亡的重大责任。哪怕是个人都扛不住的。 古风用力摇头,重新坐正:“不行,绝对不能停下。我刚才把握住了那么一点感觉,如果再来几次的话,一定,一定可以冲上那个境界!” 其余的长老也纷纷劝慰道:“少主,您就休息一天吧,这玉如意给您的身体带来的损害,一次要比一次更深,再来几次的话,您的身体是绝对扛不住的呀。” “混蛋!”古风朝着几人大吼一声:“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虚弱的执挎子弟了?我古风是那种柔弱的人吗?只不过是几次冲击波而已,我还顶得住。” 就在古风准备再一次进入修炼状态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这吵闹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 古风不禁皱起了眉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吵嚷,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关键的时候吗?” 古风的三叔连忙站起来:“我先出去查看一下,你们扶着少主让他先去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古风的三叔站起身,转头离开了密室。 而此时在古家密室的外面,陈小雷可谓是无比的郁闷,她是听从了欧阳镇轩的话,来古家帮古风一码的,然而这才刚走到古家秘境,竟然就被当成了闯入者,几个古家弟子拿着武器跟他对峙。 现在在这古家之中,连一个拿得出手的神隐境都没有,单单是这几个弟子,又怎么能拦得住陈小雷呢? 可是陈小雷是后来找人的,并不是过来打架的,面对这群弟子的阻拦,陈小雷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刚才已经算是迫不得已的出手,打倒了几个,可是刚才的说说却让他发现一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进入到这个境界的原因,陈小雷现在还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万一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因为出手太重将这些古家弟子给打死了。 一旦真的打死了他们古家的弟子,那这个事情就难办了。所以说现在陈小雷必须要找到一个,不用他动手,就能见到古风的办法。 面对身边的这群蝼蚁,陈小雷实在是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很快,在古家秘境深处传来一阵响动,一个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胖子踏空而来,来到陈小雷的面前。 “请问这位道友,你来我家秘境是干什么的?”被中为古家弟子围着陈小雷,瞬间便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力。 陈小雷大眼一看,直接便看出了面前这个家伙的修为,天阶高级,这种级别的高手如果放在外面,绝对算得上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了。 眼看终于出来一个能对话的,陈小雷当即说道:“这位前辈你好,我是过来找你们少主古风的,我和你们少主在外面也算得上是朋友,这次受人之托,过来帮他在久未突破的境界上更进一层。” 原本陈小雷以为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对方就会向他表示热烈欢迎,然而让陈小雷没有想到的是,这出来的古家长老听到他的这一番话之后,反而脸色一变。 “混账,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我们少主在外面被封印多年,解除封印之后,便直接来到了我们古家秘境,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朋友。我知道了,你是大妖的手下!”古风的三叔对着陈小雷怒目而视。 这一番说辞简直就快把陈小雷给逗笑了,这是真有意思……自己莫名其妙的竟然变成了大妖的余党? 陈小雷连忙解释:“这我可冤枉呀,我可是以讨伐大妖为己任的,怎么会变成大妖的余党呢?我看不如这样吧,你把你们少主叫过来,你要少主一定认识我……” 古家三叔犹豫了片刻,随后转头去叫古风,毕竟他看不透他眼前这个家伙的修为境界,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个家伙修为肯定要比他强,一旦两边起了冲突,恐怕他吃不了兜着走。 来到密室里面,古风的三叔将这件事情跟古风说了一遍,古风也是极为疑惑,自己在外面哪有什么朋友?如果非要算的话,陈小雷倒是算一个,可是陈小雷上一次亲眼看着他死在了自己面前。 “算了,我还是跟你出去看看吧。”古风这么说着,起身便准备出门。 而他身后的几个长老也执意要跟他一起去,古风并没有阻拦,而是大步跨出了古家秘境的大门。 等到走出古家秘境,古风抬眼一看,直接陈小雷正被一众人围在中间,看到陈小雷之后,古风先是一愣,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和开心,这个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古风心中暗道。 此时古风看着陈小雷的眼睛充满了警惕,而且更重要的是,身为天阶巅峰的他,竟然看不透陈小雷的修为。 这说明什么?说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陈小雷是一个神隐境的强者。 “你是谁?”古风冷声问道,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家伙会是真的陈小雷,在他的心中,面前的这个肯定是一个冒牌货无疑了。 陈小雷先是一愣,立刻便明白了古风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来到古风面前,直接抓起了古风的手,戳向自己的脸庞。 “古少主,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们这才分别多长时间,你就忘了我是谁了。你不会以为我死了吧?来来你看看,我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我不止有脚,我还能摸得到呢。”陈小雷一如往常一般嬉笑着对古风说道。 古风眉头紧皱,猛然一甩手将陈小雷甩出去两米远,陈小雷瞬间定住了自己的身形,疑惑的看向古风,只听古风沉声道:“我当然知道你现在顶着这个脸是陈小雷的脸,所以我问的是你是谁。我可是亲眼看着陈小雷在我面前死去,这一点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 “所以说如果你真的是想和古家结盟,就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我古风就会把你当成敌人对待。就算前辈是一个神隐境的强者,我们古家也不见得就这样怕了你。” 古风冷冷的看着陈小雷,义正言辞的说道。 :。: 43 陈小雷尴尬的挠了挠头,仔细想想,好像当时大部分都是自己先入为主的概念,不管是觉得自己会被炼成仙丹也好,还是觉得欧阳镇轩是在害自己也好。 “欧阳前辈,这可不怪我。你要是早点说,你那都是为我好的话,我绝对老老实实的在炉子里面呆着,连头都不往外看。”陈小雷即使甩锅。 欧阳镇轩无奈道:“就当时的那种情况,我说我说你好,你能听得进去?好了,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如何?”欧阳镇轩提议道。 陈小雷嗯了一声,轻轻的闭上眼睛,内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这一看不要紧,陈小雷直接被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给吓住了。 他现在体内所蕴含的能量,绝对不是一个天阶强者应该有的,他的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恐怕他现在已经两只脚全部迈入了神隐境的行列之中。不止如此,他还不是神引进的初级。 欧阳镇轩坐在那里说道:“现在你的体内还蕴含着一些能量,只要是随着你的修为慢慢提高,把这些能量尽数吸收掉,直接一跃成为一个神隐境巅峰强者并不是什么难事。你现在的境界不太行,对于大道的感悟有些差,所以我一时间也不敢让你把所有的能量都吸收掉,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陈小雷顿时不说话了,又过了半响,陈小雷才开口问道:“欧阳前辈,我们两个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欧阳镇轩大笑两声:“我们两个非亲非故,可是我跟你的父亲交谊匪浅,当年你的父亲也这样帮过我,虽然我比你的父亲需找一些年龄,但是对于这大道的理解上面是万万不及的。小子,你之所以没有办法吸收外界的元气,是因为你的父亲在你的体内设下了一个封印,这个封印和被封印的大妖息息相关,它会不停的吸收你体内所存在的元气,这将近20多年,它的吸收量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足够让你直接达到神隐巅峰。” “我只不过是将你的身体锻炼了一下,让它足以能够承受这能量冲击波的冲击,然后把你体内的封印强行解开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太多事情。所以,不用谢我。” 欧阳镇轩虽然说的风轻云淡,可是陈小雷却明白,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说别的,就说那心头血,那可是一个人的精血所在,用出一滴心头血,搞不好可是要减寿命的。 可是欧阳镇轩刚才就将自己的心头血拿出来,给陈小雷用了,用来锻造陈小雷的身体,开始的时候陈小雷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用那心头血,是为了增加炼丹的成功率,可是现在那心头血明显就是给自己用了。 而自己当时还那么狼心狗肺的骂骂咧咧,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陈小雷看着那神态萎靡的欧阳振轩,直接跪下来嘣嘣嘣就是三个响头。 欧阳镇轩愣了一下,随后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三个响头。 “小子,还真是跟你爸一个脾气。这次我的耗损的确比较大,我要回自己的洞穴闭关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要靠你自己撑着了。”欧阳镇轩道。 陈小雷点了点头,所以会有些担心道:“欧阳前辈,您把自己的心头血给我用,导致您的身体如此虚弱,还能够维系得住那地底之下的封印吗?您的实力要比我强无数倍,这样做根本就不值呀。” 欧阳镇轩大笑两声:“哈哈哈,这冥冥之间天意自有定数,我可不是这天地所选定的人。大妖的封印迟早会破碎,消灭大妖的任务,迟早都会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身上。现在你们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挑起了大梁的人,我觉得你就不错,现在的年轻一辈里面,我最中意的就是你……” “可是……”陈小雷担忧道:“我也不是说天地所选中的人……没有办法背起这份大旗的。” “哎……”欧阳镇轩叹了口气:“距离大妖出世应该也没有多长时间了,我这把老骨头是撑不住的,我能做的事情无非就只有一个,用尽我的所有力量和时间帮你们争取时间。现在整个世间能够对抗大妖的力量并不多,古家的古风算一个,另一个就是你了。这个东西你拿着……” 欧阳镇轩拿出了一个令牌交给了陈小雷:“这个令牌,是万法宗的掌门令,拿着这个东西,你就可以号令整个万法宗,而现在的四大隐世宗门也是以万法宗为首的,虽然你命令不动他们,但是你可以让欧阳询那个臭小子跟他们交涉。” 陈小雷是直接被镇住了,掌门令牌?万法宗的?就这样直接交给自己了?仔细想想……这欧阳镇轩到底是什么身份? 欧阳镇轩道:“不用怀疑这掌门令牌的真假,在很久以前,我师傅就将这个东西交给我了,只是我从来没有用过。开始的时候是用不到,后来一直看着风一那边,也没有办法用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一定要好好利用这块令牌。” “讨伐大妖绝对不是一宗一派,或者是四大宗门联合几个宗派就能做得到的,他是全天下的事情,必须要全天下的人联合在一起才能做到,否则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各大宗门各自为政,结果连五大妖皇之中的两个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什么大妖了。” 陈小雷双手接过令牌,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之中,紧接着,欧阳镇轩再次嘱咐道:“你空间中的宝物,我都帮你收起来了,虽然说里面不乏天材地宝,可是对抗大妖实在是弱了一些。我准备把它们全部炼化,炼化成你能用的东西。” 这欧阳镇轩这么一说,陈小雷才发现自己除去里面的东西已经空了,包括这一段时间他都用的极为顺手的祖龙鞭。 但是这一次陈小雷与刚才的心情完全不同,他已经知道,这欧阳镇轩绝对不会害自己。 一个愿意用自己的心头血来帮你强化虚伪的人,又怎么可能害你呢? 陈小雷点了点头,欧阳镇轩道:“两天之后,来我这里取。你先回去吧,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开始满世界找你了。” 陈小雷转身离开,没有再向欧阳镇轩说出一句谢谢。 而欧阳镇轩也是轻叹一口气:“时间已经不多了,在这一段时间里面,你能蜕变成足以和大妖抗衡的人吗?” 欧阳镇轩说完之后,他的身体便逐渐虚化,随后消失在原地。 而就在此时,古家秘境里面,古风的手中正拿着一个晶体通透的玉如意。 这个玉如意里面蕴含着巨额的能量,他就这样盘腿坐在一个法阵之中,不停的吸收着玉如意里面的能量。 而在他的身体周遭坐着5个人,他们手上结着各种各样的法印,朝着古风的身体内部注入自己体内的元气。 古风脸色涨得通红,看样子感觉不是很舒服,突然之间,只听到砰的一声,一股能量波以古风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那5个人带着能量波冲击的仰天飞出去,发出几声惨叫,很可能摔在地上,而古风也猛然睁开眼睛,手中的玉如意脱手而出的古风连忙飞身上前将玉如意捞在手中。 将玉如意静静的捧在怀中,古风小心翼翼的将它收了回去,然后上前将那几个古家的人拉起来。 其中一个40多岁的古家人皱眉道:“少主,这个玉如意真的有用吗?为什么我感觉这已经是了,不知道第几次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古风无奈道:“这神隐境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登上去的?应该就快了,那位前辈将这玉如意交给我的时候,说的是当时我们古家老祖便是靠着这玉如意登上的神隐境,并且在初入神隐静的时候便突飞猛进,达到了神已经高级。” “可是那位前辈说的话,万一是错的呢?他跟我们古家非亲非故,没有必要这样帮我们啊?”旁边的一名古家成员说道。 古风道:“三叔,大妖即将出世,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要同仇敌忾的,那位前辈一直守护着大妖封印,对于大妖什么时候出世比我们清楚,然而这世间却并没有能够与大妖抗衡的势力,所以那位前辈就势必要帮助每一个可能能够与大妖抗衡的势力成长。很明显,我们国家就是其中之一。” “那位前辈也真是的,半夜突然闯到我们古家秘境,打伤了我们几个古家人,然后就这样送给你一个玉如意,他就不能以稍微温和一点的交涉方式进来吗?现在可好,搞得我们家族的人没有几个愿意相信他的。”其中一个古家成员抱怨道。 古风无奈道:“当时可能也是时间紧迫吧,人家可没有时间在我们这里耗费太多时间,毕竟这天下的势力又不是只有我们古家一个,他竟然帮了我们古家,就势必要去帮其他的势力,而且像现在这种情况,早一天给他们送去帮助,他们就可能早一天拥有一个神隐强者。” “早干什么去了……”古风的三叔抱怨了一声。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移动血库,陈小雷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现在就在他之前复生的地方,现在的陈小雷双眸紧闭,基本上失去了意识。 而在这鼎中的火焰也缓缓的小下来,欧阳镇轩站在鼎外,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没有变过,从他的心间又是一丝红线顺着一个轨迹进入到了鼎内。 陈小雷只感觉到一阵热流不停的流向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又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 练了到底有多长时间?陈小雷自己都不知道,只感觉到这里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好像十几年,陈小雷甚至有一种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上百年的错觉。 陈小雷心中暗道,这传说中大圣炼丹都只用了七七四十九天,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融化,难不成是也像大圣一般练就了火眼金睛? 想到这里,陈小雷不禁的想要睁开眼睛,然而这次真不要紧,他就感觉到眼皮上面就好像是罐了几万吨的铅一样,无论如何都是睁不开眼睛的。 这个欧阳镇轩竟然敢这么算计我,如果我还能出去的话,我一定要把撕成一片一片的! 虽然这个念头在陈小雷的心中已经转过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现在的陈小雷也就只能想想了。他在人家的法宝之中,对于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火焰不知灼烧了多长时间,烧的陈小雷甚至都有些没知觉了。 这身体稍微感觉舒服一点,陈小雷的嘴巴就开始变得不老实了:“欧阳老儿,你tmd不是很牛逼吗?怎么老子现在都没死,你丫的不会是能力不行练不了吧?” 听着陈小雷的嘲笑,欧阳镇轩并没有作出任何理会,你就是在那里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陈小雷又说了一些比较难听的话,但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反而是把自己搞得口干舌燥的。 陈小雷逐渐升起了一丝无力感,最后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开始的时候还回应自己两句,到现在不管自己怎么说话他都不理会了。 而且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完全没有办法从这个鼎里面出去。 恍然之间,陈小雷好像看到这个鼎里面发出了一阵流光,这流光飞速的在鼎里面转了一圈,随后灌入了陈小雷的体内。 陈小雷就感觉自己的体内好像是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浇了一盆水一般。 他身体里面的骨头都发出一阵阵割吧割吧的声音,就好像里面的骨头全部都断了一样。 这种声音把陈小雷给吓了一跳,就在陈小雷不知所措的时候,周围的火焰再次升腾而起,温度骤然升高几倍,这一下陈小雷终于受不了了,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惨叫。 原本陈小雷一直是在逞强,努力着维系着自己的意识,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快昏厥过去。 可是这骤然升高的温度,让陈小雷终于算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到陈小雷昏过去之后,他的身体竟然缓缓的漂浮起来,漂浮在大鼎的中央。 那阵流光在陈小雷的体内疯狂旋转着,从一个点缓缓的扩散到他的身体内部的任何一个结构。 顶累的漫天火焰在一瞬间全部消散,陈小雷的身体周围瞬间变得的安静起来。就在这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那流光覆盖着陈小雷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儿的在上面不停流转,好像是在引导着什么一样。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在陈小雷的胸口处缓缓的升起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那圆球状的东西微微颤动着,在那个球状的东西上面布满着无数的裂纹。 “咔咔咔……”一阵奇异的声音响起,陈小雷眉头紧皱,好像是在经历着什么痛苦一般。 终于,那个球轰然爆裂。那个球爆裂所产生的冲击波,将陈小雷的身体整个冲得有些扭曲,可是这都不碍事,这冲击波一遍一遍的冲刷着陈小雷的身体,每一次冲击波都会带来巨额的能量,被陈小雷的身体所吸收。 不知不觉之间,陈小雷的身体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在这冲击波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之下,陈小雷的肉体变得更加凝实,他的骨头也变得无比的坚不可摧。 这能量的数额极为巨大,竟然将陈小雷体内的能量瞬间提升到了半步神隐境的地步。 然而此时的陈小雷彻底陷入昏迷,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陈小雷已经站在了神隐境的那个瓶颈处,只要再往前一步,便是神隐,就可以达到这个世间最高的巅峰。 可是天阶与神隐之间所需的能量,实在是太过庞大,这球状物体所散发出来的能量冲击波,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这扇门,却迟迟无法突破。 鼎内的一切情况都被鼎外的欧阳镇轩所洞察,包括陈小雷现在的情况。 原本欧阳镇轩以为陈小雷在经过这一次的锻体之后,身体的强度应该可以直接让他冲到神境,可是没有想到终究还是稍微差一点。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他体内所蕴含着的那股能量就会被这样白白浪费掉。 必须要让陈小雷顺利的到达神隐境,否则的话,今天所做的这件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 欧阳镇轩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来一株血红色的人参:“小子,我今天就再送你一场造化,希望你能把握的住……” 那红色的人参被欧阳镇轩直接丢入炉中,混着欧阳镇轩的心头血,化作一道流光从陈小雷的嘴巴里面钻了进去。 而炉中的火焰再次升腾起来,那人生就好像是有灵性,一般在进入到陈小雷的体内之后,竟然从他的胸口移动到嘴边想要飞出来。 但是那火焰却瞬间将陈小雷包裹住,强烈的温度将血红色的人参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便融化成了药水被陈小雷所消化。 这红色的人参就好像是一个推动器,一般将这能量的冲击波推动的更加猛烈,这一下,神隐境与天阶之间所存在的那个瓶颈就显得不是那么的无法逾越了。 只不过是两三次,这身影竟与天阶之间所存在的平静,就被这猛烈的冲击波给冲击得支离破碎。 陈小雷无意识的张开嘴巴,一丝浊气从他的嘴巴里面冒出来。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天,在这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面,陈小雷都在吸收着他体内所蕴含的那巨额的能量。 而他的修为也从初入神音就直接蹦到了神隐中介。在进入到这个境界之后,欧阳镇轩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无奈道:“算了算了,以你现在的境界,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最后搞得消化不良就不好了,等到你什么时候能把我交给你的那个秘诀领悟,在尝试着自行冲上神隐境巅峰这个层次吧。” 欧阳镇轩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小丁给收了起来,随着小鼎被收起,陈小雷演出那个,只有十几厘米不到的领鼎口里面飞了出来。 他的身体在飞出来之后便不断壮大,很快便长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欧阳志军生了一段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小雷,此时他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连续几次动用身头血,让欧阳镇轩的身体变得无比虚弱。 “妈的,骂了老子整整一天。等你起来之后再让你好看。”欧阳镇轩他们说着缓缓的闭上眼睛,他现在急需休息,虽然说他现在身体内丧失了元气,仅仅靠休息是补不回来的…… 当陈小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天的白天了,陈小雷只记得自己还在鼎中,这抬头猛然看到上面的石板,他脑海中所闪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已经死了。 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悲从心来:“他们都说人死了之后是有灵魂的,以前还一直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我的肉身恐怕早就已经被练成仙丹,然后让欧阳震轩那个老儿吃掉了吧?” 想到欧阳镇轩,陈小雷的心中便感觉到一阵阵的愤怒,他恨不得要将欧阳镇轩抽筋扒骨,他转头一看,便看到了欧阳震轩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已经吃掉了我所化成的仙丹,正在那里吸收能量吗?陈小雷心中暗道。 他一步步的走到欧阳镇轩面前,紧接着心中一愣,不对,刚才自己好像是走过来的。不是都说鬼魂没有脚的吗? 陈小雷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两只脚还好好的长在那里,不止如此,他感觉自己现在身体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他具体也说不出来,总之他的身体绝对是发生了一些好的变化。 “醒了呀……”欧阳镇轩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里面都没有多少神采,双目无神,但还是勉强抬起头看着陈小雷。 陈小雷此时几乎是一脸懵逼着,欧阳振轩不是要准备把自己练成仙丹然后吃掉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欧阳……前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准备把我练成仙丹吗?”陈小雷疑惑的问道。 欧阳镇轩无奈的笑笑:“哈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炼成仙丹了?” 44 欧阳镇轩朝着陈小雷笑笑:“哈哈,练什么的?很快你就知道了……” 虽然那个小鼎已经焕然一新,可是欧阳镇轩却丝毫没有停下,他双眼紧闭,不停的朝着顶里面输送的灵力。那尊小鼎竟然缓缓的伸在半空中,从小鼎上连接着一条丝线,缓缓的连接在欧阳镇轩的心口处。 只见从欧阳镇轩的心口处,一滴鲜血顺着那条丝线滑落在鼎中。 心头血?陈小雷看在眼里心中暗自震惊,没想到这尊小鼎竟然是欧阳振轩的本命法宝。 就在陈小雷还在想着这法宝到底有什么作用的时候,那尊小鼎猛然散发出一阵红色的光芒,在顶上的那滴心头血也被小鼎给吸收了进去。 这尊小鼎猛然变成通身的血红色,请接受欧阳镇轩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小雷:“你不是想知道这顶有什么用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这点的作用不是炼丹,是炼人!” 话音刚落,陈小雷便感觉从鼎口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吸力,以他现在的这个修为,竟然完全没有办法抵抗这股吸力,直接便被小鼎给吸了进去。 陈小雷自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停的在缩小,然后被吸入了这个鼎中,等他进入鼎中之后,他才发现这鼎中原来另有空间。直接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根本就摸不到边际。这点内的空间到底有多大?陈小雷不知道。 刚被吸进去,陈小雷就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一捧火焰在他的脚底升腾而起。 而且在他的四周也开始燃烧起熊熊火焰,这些火焰逐渐朝着他的身边汇聚,陈小雷惊叫一声,大声喊叫道:“欧阳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从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如果您只是向我展示一下这个鼎是什么作用的话,现在我已经见识到了,赶快把我弄出去啊!” 欧阳镇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小子,你就不要说话,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呆着吧。反正我这都是对你好,你就把它当作成是一场造化。” 这声音有如风雷动,从外面传到里面之后,朕这顶内嗡嗡作响,这声音形成一道道生活,刺激着陈小雷的耳膜,陈小雷实在是忍受不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而在他趴下的那一瞬间,四周的火焰好像更加猛烈了。 “啊啊啊!”陈小雷不禁发出一阵阵痛叫,这顶里面的火焰他根本就无法忍受,这火焰好像是从他的身体内部燃烧一般,所说的他的血肉,刺激了他的骨髓。 此时的陈小雷哪里还相信欧阳镇轩的那番鬼话?把自己放在鼎里面烧,然后美而言之对自己好,你糊弄鬼呢。 “欧阳镇轩你是个王八蛋,老子一心一意的帮你,你tmd卸磨杀驴!狗日的,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把我烧死,否则的话,等老子出去一定把你碎尸万段抽筋拔骨,挫骨扬灰,扬名立万!”陈小雷在里面痛得可谓是胡言乱语,抓住什么骂什么,也不管骂的到底对不对。 欧阳镇轩在外面冷笑一声:“你个小兔崽子,我在这里为你好,你竟然还骂我?那我就再为你更好一点吧!” 周围的烈火再次升腾,这一次更是疼的陈小雷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就感觉着烈火灼烧着自己身上的上上下下每一个部位,从里到外到处都是那种灼烧的感觉。 渐渐的,陈小雷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有一些模糊,可是他却硬挺着,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就这样昏迷过去,因为如果一旦昏迷过去的话,那就距离被欧阳镇轩练成丹不远了。 欧阳镇轩和他往日的种种接连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他实在是想不到那个一直帮助他关心他的欧阳前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等等……陈小雷的心中猛然醒悟,如果他的想法是把自己练成仙丹的话,那么他以前帮助自己的那些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将祖猿血脉融汇到他的身体里面更好入药,把他从生死边缘拉出来,帮他提升修为,让他进入万法宗拿鼎,这种种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步。 “欧阳镇轩……欧阳镇轩!我陈小雷就算是变成一粒仙丹,也要在你的体内搅一个天翻地覆!老子做鬼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陈小雷用尽自己身体里面的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 然而陈小雷的嘶吼,却只换来了欧阳震轩的一声冷笑:“哈哈哈,如果你可以的话,我随时等你过来。我倒是想看看一粒仙丹能做什么。” 而就在此时,闯九州正坐在法相中,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容器,在容器里面,几条光线正在缠绕着。 大长老就伫立在闯九州的身边,用一副极为无奈的眼神看着他:“我不明白,宗主,这些血脉你自己吞了就好,又何必留这给外人?” 闯九州白眼一翻:“你懂个屁,这些血脉我真是吞了,实力能达到什么程度?能达到天阶巅峰就已经是谢天谢地谢祖宗了,可是如果把这些血脉都交给我那兄弟的话,借助这里面的能量,它一举突破神引进都不是什么难事。” 大长老道:“可是……您的那位兄弟我也有所耳闻,他的实力非常,可是体内却有着一个巨型的能量吞噬封印,这些血脉之力化作能量被它吞噬的话,那体内的封印之力,甚至能直接吞噬这些血脉之力的十分之七八,可是如果您吞食了的话,就可以完美吸收。” “我活了那么长时间,在法相中也呆了这么长时间,你是我见过的,资质最好的宗主,在接受了门派传承之后,竟然能将实力一举达到天阶高级,距离巅峰也只差临门一脚,这种资质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至少在法相宗没有。我们法相宗现在内忧外患,内有老宗主一派闹事,外面那些服从于我们的小宗门,也是和我们面和心不和,假装归顺而已,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实力强大的领袖。” 闯九州依旧是那副你懂得屁的表情:“内忧外患?法相宗?你的思维能不能不要这么固化?你要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冲破封印,临海市与京都这两个地方已经沦陷了,京都还好说,有四大隐世宗门出马,将丁长生赶出了京都。可是临海市呢,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吧?” “你觉得四大宗门都已经把京都办了,可能放任临海市在外面吗?他们现在都没有对临海市动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已经动手了,可惜失败了。” 看得出来,在当上法相宗主这段时间,闯九州还是成长了不少的,至少现在在这种问题上,他说的是一套一套的。 床就站起来,将那桌子上的容器拿在手中:“如果是平时的话,就算不用你说,我也会自己吃掉这份血脉之力,可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们法相宗发扬光大之后,若大妖真的来袭,我们法相宗又有什么办法吗?到时候依旧是要靠别人。再说了,我跟我那兄弟可是过命的交情,等到他强大了,我们法相宗能差了?” 大长老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纠结的样子,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这些血脉之力都是他们宗主辛辛苦苦的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打过去的。现在莫名其妙的都要交给一个外人,只要想想他的心里就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但是最终,大长老还是无奈的说道:“宗主深谋远虑,您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就好了。我相信,法相中一定可以在您的带领下走出很远。” 与此同时,在万法宗的宗门大殿里面,四大宗宗主再次齐聚一堂。 欧阳询略带担忧的看向血涂蝶:“血宗主,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就出来,这样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血涂蝶的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上一次对方给他的精神创伤,实在是有些严重。 “没关系,反正就算是我的全盛时期,也不可能和你们一起对抗妖皇,那家伙对我的功法有抵抗能力,所谓天生相克。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去跟着宗门弟子们对付那些小妖吧。而我现在这个状态,对付那些小妖总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 血涂蝶忧虑道:“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容乐观,我们给对方太多喘息的时间了,如果再给他们一段时间,我们所面对的恐怕就不是两个状态不佳的妖皇,而是两个完全恢复的妖皇,甚至是三个,四个。现在的我们况且没有一00%的胜率,何况到时候?” 虎啸天道:“没错!上一次就是我们准备不充分,四个人傻乎乎的跑到人家领域里面去跟人家打。这一次我们把各自的宗门大阵拉上,到临海市搅他个天翻地覆!老子就不相信,他们还能跟我们四大宗族的底蕴比!这一次让老子背上大环刀,把他的卵蛋给他砍下来!” “噗嗤……”这粗俗的话语直接引的血涂蝶笑出声来,云中歌也在一边憋着笑,只有欧阳询依旧是保持那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川脸。 虎啸天的大环刀凭空出现,他当空一立,对着虚空一砍:“事不宜迟,我们叫上那个移动血库,联合大军杀他丫的!” 整个门派宝库一共有八层,陈小雷现在就站在第八层之上,下面的那些东西虽然一层比一层好,可是陈小雷大多还是看不上。 就比如一些天阶或者地阶的武器法宝,各种各样的灵丹妙药,在第7层甚至出现了一条龙筋。 这条龙筋虽然引起了陈小雷的兴趣,可是把这条龙筋与自己的祖龙鞭稍微这么一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虽然里面根本就没有陈小雷感兴趣的东西,但陈小雷还是耐心的挨个看一遍,他生怕那个欧阳振轩说的鼎就在这下面的几层。然而在这里找了半天,大鼎倒是找到了几个,可是却没有欧阳震轩想要找的。 等到了第八层,这门派宝库里面藏的东西就已经很少了。 这整个第八层里面,也就只有那么寥寥的数百件而已。 这些宝物有的被专门放置在一个台子上面,有的被挂在墙上。 陈小雷将这些宝物一个又一个的看过去,就在他经过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的目光被台子上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很小的鼎,看上去恐怕就跟陈小雷的巴掌差不多大,陈小雷甚至一只手就可以拖住它。 陈小雷来到这个小鼎的旁边,用手将这个小鼎拿起来,这个小鼎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身上都生了一层锈。而且鼎的身上黯淡无光,完全看不出上面有什么能量流动的痕迹。像这种东西恐怕连门派宝库都进来,陈小雷完全不明白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第八层。 看出了陈小雷心中的疑惑,李长老解释道:“这个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在欧阳宗主上任之前,这个鼎就已经在门派宝库里了。欧阳宗主也曾经研究过他,不过并没有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但这门派宝库顶层里面,怎么也都是天阶的弹药与灵器,恐怕这个鼎也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吧。” 陈小雷依旧把玩着这个鼎,按照欧阳振轩说的,他所找的那个顶,在其中一个角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可是陈小雷现在可有点犯难了,这放眼望去,第八层的鼎也就只有这一个了,但是这个顶的脚只有豆点大,再加上上面有一层黑色的锈,陈小雷甚至连这个小鼎的纹路都看不清楚,又怎么能看得清楚脚上的名字? “虽然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过反正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你要想拿走的话可以直接拿走。”李长老在一旁调笑着。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他可从来没有想过陈小雷会拿走这个东西,毕竟这个东西一看便知道没什么太大作用。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小雷竟然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将这一个饼放在了自己的储物空间里面。 随后陈小雷对着李长老说道:“好了,这样的话就一个东西了。” 李长老微微一愣:“这……你确定要拿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对你来说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陈小雷无奈道:“你们这门派宝库里面的东西,我放眼望去对我都没什么用……只是看刚才那个东西挺顺眼的,随手便拿了。” 就在这时,陈小雷的脑海中传来了欧阳镇轩的声音:“哈哈,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你小子还挺厉害,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你都能认得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陈小雷一跳,只听欧阳振轩再次说道:“你刚拿到这个东西,我就已经感应到了,等你出了万法宗之后,直接来之前你复活的那个山洞……我用这段神鼎帮你最后一次。” 锻神鼎?这平平无奇的东西,听上去名字了是挺帅的。 由于欧阳振轩已经确认,这个东西的确就是他的那个,陈小雷挑别的东西也没有那么上心了,他直接问道:“李长老,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天阶高级的护身法器?” 听到这话,李长老顿时明白,陈小雷恐怕是在给外面的曦月挑选装备。 李长老无奈道:“只有三次机会,平白无故的送出去一次,值得吗?就按这件事情所言,你就算是什么都不给她,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陈小雷并没有理会李长老的话,只是露出一抹笑意。李长老也不在意,直接径直走向旁边的一面墙壁,从上面取下来一件衣服。 你让老直接随手一丢脏衣服丢给陈小雷,道:“这也算是天阶巅峰的法器,可以抵挡神隐强者的一记攻击,不过档下来之后,这件法器应该也是撑不住的,所以说,只要挡下神隐境强者的一次攻击,这件法器就报废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天阶中级以下的攻击,这件法器可以完全吸收无视。” 无视天阶强者的攻击,这就代表着,只要你穿着这件法衣,在这人世间就已经处于一种半无敌状态了,毕竟这世间万千修真者,能够达到天阶都不到。至于神隐境,几百个天阶强者里面能有一个到达神引进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陈小雷满意的接过这件衣服,陈长老接着说道:“这件衣服的名字叫做紫霞衣,我们宗门弟子基本都知道,到时候可别说错名字了,给曦月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一听李长老这话,陈晓雷顿时翻了个白眼儿,他怎么感觉李长老误以为自己想要追那个叫夕月的女弟子了呢?自己是那种精虫上脑,看到一个追一个的男人吗? 选了两件宝物,剩下的那一件陈小雷也没有太过上心,只不过是随便选了一个天材地宝之后,便让李长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到了下面,曦月依旧还在后山等候,看到两人回来,曦月连忙对李长老微微低头,叫了一声李长老。 而陈小雷则是径直走到她的身边,将手上的衣服塞给她:“我也不知道你平时用什么法器,所以就没有给你选攻击类的法宝,但是防具是人人都用得上的,这个就送给你吧。” 曦月呆呆的看着陈小雷手中的东西,她的脑子里面已经完全懵逼了,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东西应该是紫霞衣吧? 这件防具,他们整个万法宗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因为这件防具就是号称着整个万法宗宝库里面最好的法宝,没有之一。 天阶中级以下完全无视,天阶高级减伤八0%,天阶巅峰的攻击可以减少50%,完全抵挡神隐境强者的一击。 这种法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神器,要知道,整个万法宗里面才只有两个神隐境强者,天阶巅峰一般都是长老之类的,像那些亲传弟子核心弟子,大部分人的修为都停留在天阶中期左右。拿到了这件衣服,那些所谓的宗门大比,还有门派的考核,完全没有压力。 而且防御性的法器本就要比攻击类的法宝稀有了不是一星半点。看着手中的东西,曦月都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真的要送给我吗?”曦月抱着衣服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他完全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给陈小雷送了一顿饭而已,竟然换来了一件紫霞衣。说真的,哪怕是陈小雷现在直接给他说一句,这是在开玩笑的,然后把衣服拿回去,曦月都不会感到奇怪。毕竟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了。 陈小雷笑了笑,道:“这个东西不是给你的,难道还是给李长老的呀?拿着吧,反正这个东西对我也没什么太大作用。” 在曦月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陈小雷转头对李长老说道:“李长老,我还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就不在这里跟你们继续扯了,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到时候你们有什么活动,准备去围攻临海市的时候,直接去我们宗门叫上我就好。到时候我大爷爷带着人马出来跟你们汇合,我也会跟着队伍里的。” 说完之后,陈小雷双腿一蹬冲天而起,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李长老和夕月的眼前。 曦月看着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天空中已经基本消失了无影无踪的陈小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 这个男人虽然长得不是很帅,可是心地善良,有包容心,而且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哪怕一直被他们万法宗的弟子误会都没有出来澄清。 先不管曦月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陈小雷已经来到了之前和欧阳振轩约定好的那个山洞,在那个山洞里面,欧阳振轩已经呆在床边上了。 看到陈小雷过来,欧阳震轩直接道:“小子,过来床上躺着。” 陈小雷依言来到床前,然后从储存空间里面把那个小鼎拿出来,欧阳振轩直接将顶给揭了过去。 小鼎来到欧阳镇轩的手中,欧阳震轩缓缓的朝着顶里面输送一丝灵力。 紧接着那尊小鼎发出一阵嗡鸣声,上面的铁锈缓缓被震落下来,短短几分钟时间,整个小鼎便焕然一新。 可是这尊鼎的大小却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小鼎。 陈小雷疑惑的问道:“欧阳前辈,这个小鼎到底有什么作用?就这么一丁点儿大,准备用它练什么?难不成他是一个炼丹炉,每一次炼一颗丹药么?这效率也未免太低了一点吧……” 45 大长老道:“你已经先回去了吗?他们几个都去完成我交给他们的任务去了,应该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才能回来,要不然的话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之后叙叙旧然后再走?” 陈小雷轻叹一声,然后站起身:“算了,还是不去了,不然的话,只要一见面恐怕就舍不得走了,到时候再给自己找上一个理由,估计拿到宝物又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了。” “混账,如果不想去的话就不去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他们说,让他们送过来就好,区区几个宗门大殿里面的垃圾,又岂能比得上家里的女人重要?就当这是大爷爷的命令,今天晚上,你哪都不许去。”听到陈小雷说要回去找宝物,大长老莫名的有些生气。 陈小雷摇头道:“这可不行,大爷爷,我这可不是给自己办事,是帮别人办事呢,如果宝物真的是给我自己要的话,当初我就不会同意让他们去抽这个血,都是一群垃圾而已,能有我手上的祖龙鞭好?” 大长老顿时沉默了,能让自己的孙子心甘情愿的去帮助他办事,还是用这种条件去帮他办事,看来那个人应该是跟自己的孙子有着很好的关系。像他们小年轻的事情,自己没有必要过多的去干预,他们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就这样,陈小雷离开了宗门,又回到了万法宗,不过再回到万法宗的那一瞬间,他就有些后悔了。 今天晚上他们就可能回来,那晚上回来做一些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明天再带着好心情过来岂不更好? 陈小雷可不是什么柳下惠,相反他是一个欲望极为旺盛的男人,之前没想这件事情还好,可是刚才大长老那么一提,陈小雷现在顿时有些*中烧了。 可是来都已经来了,总不能再回去一趟吧?如果让大长老知道自己又回去了一趟还是为了做那种事情了,估计能把自己笑死。 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尽量不去再想这些事情,陈小雷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陈小雷发现李长老就在自己房间里面坐着,专门等着自己。 看到陈小雷进来,李长老并没有问陈小雷去干什么,而是扬了扬自己手上的钥匙:“走吧,你做到了你说的,我们万法宗也不会小气,我现在就把你带到门派宝库里面去,里面的东西你随便选,随便挑,但是只许选三样不许多拿哦。” 陈小雷眼前一亮,连忙说道:“这个自然,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李长老道:“这个不急,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们万法宗的地址你有话要跟你说。” 恐怕是刚才跟那个亲传弟子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陈小雷心中暗道。 但他却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他们要过来干嘛?不会是要过来打我的吧?我警告你哦,你们可不能趁着我虚弱的时候人多欺负人少。” 李长老翻了一个白眼:“你啊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跟我们门下一位长老的弟子说了些什么?现在万法宗里面都已经传开了,而且我的几个亲传弟子还过来找我求证来着,我直接告诉他们你说的都是真的,也算是帮你一个小忙了。” 陈小雷嘿嘿笑道:“哈哈,那就多谢李长老帮我美言了。” 两人在陈小雷的房间里面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门外顿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之前来陈小雷这边给他送饭的那名亲传弟子,带着几十个万法宗的男女弟子们,来到了陈小雷的房间里。 陈小雷走出房间,故作惊愕的问道:“你们这时候来干什么?” 因为怕陈小雷误会,之前来送饭的女弟子连忙说道:“我们是过来给你道歉的,之前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先入为主的代入误会你了,我们万法宗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宗门。我先说,陈小雷,对不起了……” 站在女子身后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站出来一个个的跟陈小雷道了歉。这反而让陈小雷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小雷挠了挠鼻子:“那个……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事情过去就已经过去了,我本来也没有怪你们,就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谅之类的了……” 李长老也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对着下面的那群弟子说道:“好了,你们都散了吧,该说的话也说过了,我们也该去做一些事情去了。” 陈小雷缓缓的来到之前那个送饭的女弟子旁边,轻声问道:“多谢你帮我一个那么大的忙,让我走的时候不至于说是被骂走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曦月……”女弟子小声回答道。 在李长老的驱赶下,那些弟子们一个个的都离开了这个地方,然后就在曦月也想离开的时候,陈小雷却一把抓住了她:“你先别走啊,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走,跟我一起去一趟你们门派宝库。” 曦月被陈小雷抓着,一脸懵逼。他带我去门派宝库干什么?难不成是要从里面选一个东西送给我?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便被曦月自己给推翻了,这门派宝库里面的东西虽然对于神隐境的高手来说都是垃圾,可是陈小雷好像只有天阶。 那里面对他有用的东西还不少,而且应该也算得上是好东西,他凭什么要从里面选一个东西给她? 见陈小雷要拉着曦月,李长老倒也没有阻止,任由他拉着夕月来到了门派宝库,万法宗的门派宝库,在后山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陈长老带着两人来到后山,拿出一张道符,他将道符丢在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很快,那张道符便自燃起来。 等到自然完毕,半空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传送阵,李长老看了一眼曦月,道:“万法宗宗规定,除了长老和宗主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门派藏宝阁。” 曦月连忙甩开陈小雷的手,老老实实的退后两步。而李长老则和陈小雷一起走进了那张蓝色的传送阵里面。 那蓝色的传送阵,再进去两个人之后,便消失在半空中,只留下曦月一人在这荒凉的后山之上。 陈小雷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猛然踩空,自己身上的重心猛然偏离。 那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陈小雷不由得惊叫一声,而旁边突然出现一条手臂直接抓住了他。 在一片黑暗之中,李长老的身影渐渐浮现:“别大惊小怪的,你又不会受伤。” 陈小雷这才发现他们现在身处一个黑暗的空间之中,在这空间里面隐隐出现了八扇门,每一扇门上面都刻着一个字。乾震坎艮坤巽离兑。 那八个大人在出现之后急速的围着陈小雷旋转了一圈,然后才停下来,你让我抓住陈小雷的手,道了一声跟我来,随后大步朝着最中间的大门走去。 这万法宗不愧是四大隐世宗门之一,一个门派宝库都藏的那么严实,陈小雷的心中暗道。 在进入的那扇大门之后,陈小雷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光芒猛然打在他的脸上,刚才在黑雁空间猛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这光线的明暗程度让陈小雷一时间有些受不了,微微闭上了眼睛。 “好了,我们已经到了。”李长老说道。 等到陈小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出现在了另一片空间之中,在这一片空间里面,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在书上密密麻麻的排放着各种书籍,从上面的名字来看,大部分都是修炼秘籍还有功法。 陈小雷仔细数了一下,这一共是上百排的书架,每一个书架分为八层,恐怕这里面的藏书有百万之多。 在书架的尽头是一个楼梯那个楼梯直通上一层。李长老带着陈小雷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我们万法宗的藏书阁,常州的万法宗,数千年以来前辈所留下的心得与功法,不过我想这里的藏书都是一些低级货,高级的秘籍都在楼上,而且你既然是陈老怪的孙子,像这种东西应该是看不上的,所以这一层我们就不再停留了……” 等到两人来到楼梯之上,缓缓的走上楼梯,来到了第2层,这第2层也跟第一层差不多,依旧是上百排书架,只不过这一次架子上面摆着的就不是藏书了,而是各式各样的珍宝。 李长老继续介绍:“这里的珍宝如果拿到俗世上面去卖的话,最便宜的也要上千万,这个地方算是我们万法宗的藏宝阁。不过我们修真之人,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些东西,当然了,如果你要在这里选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不选不选……”陈小雷连看都没有看这些珍宝一眼,虽然这门派宝库不知道有几层,不过应该是最看不上眼的东西放在最下面,越往上越好,所以陈小雷的心思全部都在上面的那几层宝库,根本就不在这些东西上面。 李长老无奈的笑笑,本来还抱着微小的希望,陈小雷可能在这一层带两个珍宝回去送老婆,现在看来这里的东西并不能吸引陈小雷的眼球。女弟子茫然的摇头,陈小雷接着说道:“我可是被你们宗主大人联合,其余的三大宗主把我从家里面绑过来的,按照世俗的法律,你们这叫绑架,绑架外加私闯民宅,要判刑的知道吗!” 女子喃喃道:“这里又不是世俗……” “所以说不是世俗,你们把我绑过来就是你们有理喽?万法宗怎么也是一个名门正派,可是在门派之中,弟子们的逻辑却让我有些费解啊?你们把我绑过来,我家人来这边要人,就变成我找人攻打你们山门了,你们宗主掐着我老婆的脖子,这你们可都看到了,我赶来救人心切,又变成了打坏你们山门,是不是你们全体弟子爸妈的命都不如这扇门重要?” “至于破坏你们客房这件事情,我承认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让你们把我放在修炼室里,私自在你们客房里面修炼,当时修炼的太过忘我,把你的房间打破了。至于调戏你们女弟子,不把你们男弟子放在眼里?这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那良心被狗吃了才会那么说!” 陈小雷这一天可是骂了个痛快,吗的这个女弟子一愣一愣的,一时间都忘了如何反驳陈小雷,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你看着我们女弟子的眼神都色眯眯的,那还不叫调戏?” 陈小雷拿起旁边的汤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我是摸你屁股了还是摸你的胸了?如果看你们两眼都算调戏的话,那你刚才也调戏我了吧?至于色眯眯?这是一种什么定义?我觉得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就挺色的!” “哼,我从小都被绑过来,这点委屈我都没说,用一点垃圾东西当作交易来帮你们万法宗的亲传弟子来自于核心弟子扩宽修真的道路与前景,结果你们对我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一个个都当我是烂人,流氓一般,我还想着你们开心就好,反正我过两天就走了,你们骂就骂吧。结果你们还变本加厉了!要不是这两天你们实在太过分,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说这些?” 陈小雷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委屈,在这种情绪下,他的声音都产生了一些变化,让人听着觉得陈小雷这个人的确是有些可怜兮兮的。 坐在陈小雷旁边的那名女弟子眉头微皱,她猛然觉得陈小雷刚才说的那番话的确是颇为有道理。 而且这件事情不能细想,因为只要把陈小雷的这些话带进去,仔细想想当时所发生的那些事。你就会越发的感觉陈小雷说的话全部都是事实。 “那个……”女弟子一时之间有些词穷了,她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去安慰陈小雷。 陈小雷叹了口气:“算了,我说的这些话,你还是不要再去跟你的那些师兄弟们说了,毕竟本来他们就已经把我带入到了一个坏人的角色,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会对我的印象产生改观,现在听你说的这些话的话,恐怕又会认为我在蛊惑你。” “你放心,我们万法宗绝对不是这种狼心狗肺的宗派,你和我的那些师兄弟们,应该是有些误会的,只要好好的解释一下,这种误会很容易冰释前嫌的。”这下轮到这个女弟子惊慌了。 刚才他从头到尾滤了一遍,在陈小雷到万法宗的那天,晚上宗主集结了几大长老什么都没说,匆匆忙忙的就出去了,然后当天晚上陈小雷来到万法宗。 然后便是山门被攻打的那天,所有的弟子都出去看到了那场战斗,有一个女人出来向中主要陈小雷,结果两人发生口角,中组上去捏住了那个女人的脖子。 从他们的山门被破坏那天开始,关于陈小雷的一些不好的谣言,就在这万法宗里面传开了。 那名女弟子真心实意的安慰着陈小雷,而陈小雷却只能装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其实在说了那种话之后,他自己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从那时候开始,陈小雷心中的那种委屈感便一扫而空,有的只有想放声大笑的感觉。 等到你弟子离开之后,陈小雷立刻拿过旁边放置的饭菜,大口大口吞咽下去,虽然说现在饭菜已经凉了,但是陈小雷却感觉吃的比以前还要香。 等到吃饱喝足之后,陈小雷一个骨碌翻身下床。 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有必要再从床上继续躺下去了。 所以说陈小雷现在准备直接回宗门,跟大长老说一下关于联合的事情,走出房门之后,陈小雷生了一个懒腰,虽然路上遇到的万法宗弟子还是用那种不待见的眼神看着他,不过陈小雷觉得这也无所谓,这才刚跟那名亲传弟子说完,话要传开还要等一段时间,况且他本来也没指望一次谈话就能把他们的关系拉近多少。 这一次离开,陈小雷并没有给欧阳询和李长老说一声,反正现在他身上的血也已经抽完了,对于欧阳询来说已经算是完心思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欧阳询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一直没在他面前出现过,陈小雷也懒得去找他。 一路快马加鞭陈小雷回到宗门之中,他的第一件事自然不是去找他大爷爷,而是回到了那一个小庭院里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小雷没在这里的缘故,这小庭院里显得格外安静,走进房间,陈小雷就难掩心中的激动,大声喊了一声:“我的三个亲亲大老婆,你最爱的老公回来了!” 然而这一声过后半响都没有回应,陈小雷眉头微皱,这大白天的他们三个去什么地方啊?陈小雷在房间里面转悠了一整圈,都没有发现他那三个老婆的踪迹。 无奈之下,陈小雷也只能先去他大爷那里了,在大长老的府邸里面,大长老正在闭目养神,猛然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大长老直接说道。 陈小雷推门而入,大长老睁开眼睛看到陈小雷回来,眉头不禁一挑:“你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是欧阳询那个老东西把你放回来的还是你自己逃回来的?来来我看看,看看他有没有虐待你。” 大长老虽然口上那么说,但是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脸上还挂着些许的笑意,看来大长老知道,陈小雷在那边生活的还不错。 陈小雷大大咧咧的坐在大河身边,开门见山:“大爷爷,你应该知道临海市那边的事情吧?” 大长老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陈小雷,他也大致猜到了陈小雷这次过来想要干什么。 然而在他看到陈小雷的脸之后,大长老的情绪顿时就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只见他愣了一下,拍了一下桌子,整个人就像是弹簧一样直接跳起来,大步走到陈小雷的面前。 “妈的,这就是那个孙子给我说的,我孙儿在他那里一切安好,好吃好喝好伺候着?你看我孙儿这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整个人瘦了一圈,小雷,那欧阳老儿是怎么虐待你的?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跟我说。”大长老神情激动,就差没直接冲出去跟欧阳询拼命了。 陈小雷顿时明白大长老为什么生气,他连忙道:“大爷爷,这件事情跟欧阳宗主没什么关系,像我这么精明的人,把自己搞成这样肯定是拿到足够的好处了,我这次过来不是因为这件事儿,是因为临海市那边的事情过来的。” 听陈小雷这么说,大长了也就稍微放心了,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气不过:“如果是关于让我们宗门和欧阳老儿他们四个结盟的话那就算了,绑架我的孙子,还给我整这一套,老子跟他结个鬼的盟。” 陈小雷来到大长老的身边,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哈哈哈,大爷爷,您稍微消消气,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先听我说,在京都为祸人间的那个妖物,被四大宗门的人联手打出去了,现在在临海市,但是临海市的那个妖物和京都的那个妖物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我们现在需要联合已知的所有力量去一起攻打呢,不然的话只能是坐以待毙,等他们5个人凑齐再召唤大妖,我们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大长老自然不是什么不明利害关系的人,他轻叹一声:“我也就说两句气话,像结盟这件事情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会跟欧阳询说的,我们这边时刻准备着,如果他们那边有什么行动的话,直接跟我们说,我们立马过去。还有,你这次回来之后就先不要出去了,好好陪陪你那三个女人,老是在外面不陪,家里人也不是那么回事儿,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造出一个重孙子来。” 陈小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现在可是大妖的事情为重,像这种事情还是等到把大妖灭了之后,他们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再说。 陈小雷道:“我现在可不能在家里呆着,好处还没拿呢,如果现在不回去了的话,岂不是白让他们抽血了。对了,还有就是我刚才回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他们在住的地方,大爷爷,你知道雷丽和楚紫月她们都去什么地方了吗?” 46 “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凭他一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张曜灵轻蔑地一笑,摇摇头不再想这件事。 “那这个人……”看出了张曜灵的意思,阿鲁又迟疑地问道。 “继续监视,有什么情况继续上报。”张曜灵的命令也很简洁。 “再有几天,那名使者也就该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一个建康城的使者,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居然敢跑到我这里来玩火!”张曜灵在椅背上一靠,眼睛瞄向天花板,冷冷地说道。 夜深沉,静谧的夜空中,只有星星点点的几颗寒星,微微闪烁。 这样宁静的星夜,是否有一天,也可以在人间重现呢? 在之后的几天中,张曜灵就一直安分地待在自己的家里,一边照顾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杨婕儿,一边在费尽心机地求医问药。虽然最后的结果然张曜灵心中很是焦躁,但是身边有苏若兰在不停地一口一个“大色狼”地叫着,张曜灵虽然面上还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但是在心里,也多了一些宽慰。 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五天,直到第六天,张重华突然派人来,请张曜灵马上去见他。 张曜灵知道,是那名建康城来的使者,终于到了。 人来的时候,张曜灵还在院子里浇着花,而一直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苏若兰,则在喋喋不休地指责着张曜灵的动作中的不规范。 张曜灵知道自己这纯粹是闲着没事临时玩玩,要是论专业程度,是比不上苏若兰这种爱花之人的。所以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虽然句句都是对自己的指责,但是他自动过滤了其中的内容,只是保留了声调。毕竟听着一个如花少女的软嚅嚅的声音,还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院门外面,走进了一名家仆打扮的人来。 这人一进来,张曜灵马上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认得,这可不是什么家仆,而是张重华身边的秘密卫队。当年,张重华曾经派这些人来保护过自己,只是那时候的张曜灵嫌他们烦人,几乎每一次,都被他给甩脱了。 “有什么事吗?”那名卫兵站在院门口不说话,张曜灵就主动走上前去,温和地问道。 卫兵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上前两步,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张曜灵。 信的内容很短,张曜灵一目十行地看完,再将信还给那名卫兵,微笑着说道:“走吧。” “你去哪里?”发现张曜灵马上就要离开,失去了教育对象的苏若兰,马上喊道。 “我爹找我有事,我先离开一会儿,这里的花草,就都交给你了。”张曜灵将水壶交给苏若兰,指了指院子中的一丛丛花草。 “你……你……”苏若兰看着张曜灵的笑容有些不同寻常,有心想要斥责一下张曜灵的推卸责任,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依据充满了担心关切味道的话,“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是我爹,难道还能吃了我?”张曜灵将水壶塞到了苏若兰的手掌中,最后向她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离去,向门外走去。 而身后,最后传来了苏若兰充满了关切紧张的声音:“你……你早点回来!这里的花草,我……我一个人浇不完的!” 一个人浇不完?在张曜灵没来之前,这里的花草,可都是苏若兰自己一个人负责的! 听到了苏若兰这有些可笑的理由,张曜灵却没有任何的笑意。他只是转过身去,给了苏若兰一个安心的眼神,最后摆了一次手,然后就在满是担心神色的苏若兰的相送之下,施施然地跟着来人离去,去见那名等待许久的来使了。“怎么?觉得很惊讶吗?”张重华笑了笑,接着说道,“凤如,我今天说的这些,全都是我的心里话。” 裴凤如依然怔怔地看着张重华,一双凤目睁得大大的,满是惊讶。 张重华继续说:“凤如,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政治场上的种种龌蹉,你虽然聪明得多,但是你永远都想象不到,在这个权力的世界上,信奉的是什么样的规则!” “我们张家,从先祖开始,就一直在凉州生长繁衍,能够保持了这百年来的荣耀不堕,你真的以为,就只是靠了那些休养生息的安民之策吗?”张重华的目光转向满脸惊讶的裴凤如,一字一句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那还有什么?”裴凤如反问道,那表情,多少有些天真。 张重华笑了笑,他伸出手来在裴凤如的秀发上轻抚了抚,缓缓说道:“治国之策当然必不可少,但是作为一个维持百年的家族,单单只靠那些表面光鲜的治国之策,是断断无法生存下去的。可以这么说吧,每一个成功的实权人物,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铁血人物!” “这……这怎么会?这……这实在……” “很难置信吧?呵呵,我刚开始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和你现在是一样的表情。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向有着宽厚仁和名声的父亲,居然有着这么冷酷无情的一面。那时候,我真的……”张重华叹了一口气,握了握裴凤如的手掌,“那时候,我的心里,真的非常难过。但是我的父亲告诉我,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你就不能对这些东西有什么厌烦之感。你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接受并学习这一切!” 裴凤如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的张重华,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妻子的手掌,正在不由自主地轻颤,显示出她内心的激动。 “所以,灵儿今天的那一点手段,不过是很正常的做法。你会觉得很难接受,只是因为这种阴暗的一面,从未在你的面前显露过。或许你会很难接受,但是我要告诉你,这就是我们的灵儿的另一面,他依然是我们的儿子!”张重华将裴凤如的两只手都握在了掌心之中,近距离地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吗?我……我真的不想……不想灵儿……会是这样子……”裴凤如有些痛苦地摇着头,指节轻颤,内心挣扎不已。 “没有人会甘心愿意变成这样的,只是既然一脚踏进了这个权力争夺的世界中,就只能服从它的规则!”说到这里,长虫胡噶停顿了一下,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愧色,“其实,说起来,这一切,都应该是由我来承担的。但是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太不争气,只能将一切都不负责任地交给儿子,我……” 说到后来,张重华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说不下去了。 夫妻连心,本是心情不好的裴凤如,这时候也抬起头来,一双手反握住了丈夫的手,用力紧了紧,同时给了张重华一个鼓励的眼神。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张重华吐出了胸中的一股闷气,用同样的眼神回望了裴凤如一眼,继续向下说:“灵儿是上天赐给我们夫妻最为珍贵的宝贝,要不是有他在,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他对权力,并没有什么贪欲。我想他这么多年来,心里一定也不轻松。” “所以,”张重华加重了语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以不理解他,只有你不可以!因为你是他的母亲,一个孩子,被别人误解欺负也就罢了,要是回到家里,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理解他了,那他的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灵儿,他……”听了张重华的这些解释,裴凤如心中的一些疑虑,早就已经消散。之前因为张曜灵的那一段冷酷无情而留下的一些阴影,此刻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她的心里,此刻只剩下了对自己误解儿子的愧疚,还有对于受苦的儿子的深深关切。 “凤如,你知道吗?灵儿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地奔波行走,这几年来,更是连我们都见不了他几面。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男人的雄心壮志,但是更大的一方面,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一个家,守护我们这两个人!”张重华黯然一叹,眼神之中,又多了许多的愧疚。 张重华说完之后,就静静地站在了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了。而裴凤如,先是有些呆滞地体味着张重华的话语中的含义,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走近了张重华身边,将自己的螓首,轻轻倚靠在了张重华的肩膀上。 裴凤如倚靠在了张重华的肩膀上,脸上的表情似幸福似迷离,缓缓开口道:“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灵儿的肩膀上,居然背负着这么重的负担。虽然我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很忙,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如果我早知道这些,我就不会……不会……” “没事的,灵儿毕竟是我们的儿子,纵然有一些误会,但是我们总是一家人。误会嘛,说开了就好,你能想通了,就好,就好……”张重华伸出两臂,将裴凤如轻柔的身躯缓缓搂住,轻轻地安慰她道。 “我知道,灵儿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他那么孝顺,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脾气。我知道他会原谅我的,只是我的心里,总是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自己的儿子……”说着说着,裴凤如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圈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会好的……”张重华轻轻地拍打着裴凤如的后背,轻轻地安慰着她。 夕阳西下,两个长长的影子下,有泪在流。 裴凤如在为了对张曜灵的误解而伤心流泪,在另一个地方,却有另一个人,也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张曜灵的名字。只不过和裴凤如完全不一样的是,她的心里,不但没有愧疚,相反的是,她的心里,满是无尽的幽怨。 “大色狼,大混蛋,大坏蛋……”张曜灵走了之后,苏若兰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在嘴里,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词汇,痛骂着张曜灵。 说了也不知道多长的时间,苏若兰忽然感觉这么一个人对着空气说很是无趣,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她又回过头去,向床边看了一眼。 床上有人,双目紧闭俏脸煞白的杨婕儿,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处,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这个大混蛋,也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她到底和他什么关系呢?”苏若兰移到床边,歪着脑袋看着躺在床上的杨婕儿,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胡思乱想。 “哼,看他刚才那紧张兮兮的样子,这个女人,肯定和他不清不楚的!这个大色狼,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谁知道内里道貌岸然,也和那些臭男人没什么两样!大色狼!大色狼!”苏若兰看着床上杨婕儿的美丽容貌,心中突然觉得酸酸的,一股无名怨气,就此冲上了心头。 一个人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没有那个让她恨得牙根痒痒的人在这里,苏若兰又觉得,这样一个人生闷气很没有意义。 苏若兰心中怨气渐去,惆怅却又慢慢郁积。看着在床上一脸安详的杨婕儿,她的心里,又多了一种羡慕的感觉。 没错,是羡慕。 “唉!他为了你这么紧张,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会为了什么人,会这么惊慌失措!想必,你和他,一定有一段很不寻常的经历吧?他能这么对你,你就算是一辈子在床上躺着,也是值得了!”苏若兰充满羡慕和哀伤自怜的眼神在杨婕儿的脸上轻轻扫过,叹息声不断。 “也不知道,将来有一天,我也像你一样,这么人事不醒地躺在床上,他会不会也像对你一样,也对我这么关心呢?”苏若兰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人,心中的嫉妒之心淡了许多,剩下的,只有浓浓的自怜了。 苏若兰痴痴地坐在床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眼皮慢慢变得沉重。轻轻地打了几个小小的哈欠,她单手驻在床边的小脑袋,也开始慢慢地摇摆了起来。 就这样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苏若兰渐渐地失去了意识。然后在睡梦中,她忽然觉得有人在搬动自己的身体,心中一惊,霍然睁开了一双大大的眼睛。 似乎是被苏若兰突然睁开的眼睛给吓到了,已经抱住了苏若兰一条胳膊的人,忽然就愣在了当场。 苏若兰反射性地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才算是对准了焦距。她的眼睛慢慢转向正一动不动地抱住自己胳膊的人,呆呆地问道:“你在干嘛?” 会在这个时候抱住苏若兰的,自然就只有晚出回来的张曜灵。听了苏若兰这有些傻里傻气的问题,张曜灵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说道:“你还问我?我让你照顾她,可也没让你这么尽职尽责啊?居然还趴在床上睡着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 听了张曜灵的回答,苏若兰机械地“哦”了一声,然后她的目光又转到了张曜灵依然抱住自己胳膊的手上,呆呆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抱住我的手不放?” “啊?”张曜灵一愣,一低头终于发现自己居然还抱着苏若兰的胳膊,他尴尬的笑了笑,闪电般地缩回了手来。 “啊!”张曜灵的突然撒手,实在是让还处于睡梦初醒状态的苏若兰没有任何的防备。他这一撒手,原本被张曜灵抱住的胳膊失去了支撑,苏若兰毫无防备地趴在了床上,前面的额头部位,直接扑在了床板上。 “你在干什么?干嘛暗算我?”吃痛的苏若兰惊叫了一声,一手按在了痛处,一手指着满脸错愕的张曜灵,气冲冲地大声喊道。 “我哪有暗算你?明明是我回来了,看到你趴在床上睡着了。我好心好意想要把你抱到你的床上去,结果中途你醒了。我也没想到撒手会造成这种后果啊,谁知道你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说了,要我撒手也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听你的才这么办的!”张曜灵满脸无辜的表情,还摊了摊手,一副无辜被冤枉的样子。 “你这个混蛋,说来说去,这居然还是我的错了?”苏若兰恨恨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仍然满脸无辜的张曜灵。 “呃……”张曜灵没有说话,只是摊了摊手。只是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那一丝,已经很明显了,至少苏若兰是完全明白了。 “你这个混蛋,做了错事不认,居然还敢这么说我!我……我……”苏若兰气急,一连说了好几个“我”,有心想要上来在张曜灵无辜的脸上狠狠地扭上一扭,只是看着张曜灵那全不在乎的样子,她只能喘着粗气,眼睛睁得老大瞪着对方。 “好了,别瞪眼了,天不早了,你在这里照顾她也挺辛苦的,快点回去吧。”被苏若兰的这副表情给逗笑了,张曜灵失笑,抢先打破了这一个有些剑拔弩张的局势。 “哼!你这个大混蛋!”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张曜灵的对手,苏若兰也只能不服地亮了亮自己的满口小白牙,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冷哼。 也许是刚才的那一撞的缘故,苏若兰也觉得现在脑袋有些昏沉,她最后不甘地瞪了张曜灵一眼,转过身正要离开。只是刚迈出两步,她又转回了身,折了回来。 看着去而复返的苏若兰,张曜灵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休息吗?这里有我,你就不用担心了。” 谁料张曜灵的话苏若兰完全置若罔闻,她只是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张曜灵,看得张曜灵全身都是不自在。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被苏若兰的眼神看得莫名的有些心虚,张曜灵抢先发问道。 “这个女人睡了你的床,那你自己,睡哪里啊?”苏若兰冷哼了一声,像审问犯人一样,有些鄙夷地问道。 “我?这个……”张曜灵还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此刻听苏若兰提及才想到了这个貌似很严重的问题,在苏若兰那审视的目光注视下,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是没有想到。还是根本就是居心叵测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一床,你这个人,也太下流了一点吧?”苏若兰的眼睛陡然睁得溜圆,一脸义愤填膺地看着张曜灵。那表情,就好像张曜灵是一个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正义感一样。 “说什么呢?”张曜灵把脸一沉,“我是那种人吗?这房间里是只有一张床,但是我又没说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大不了,我在地上打地铺,这总行了吧?” 张曜灵的语气里,满是冤枉。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种事,但奈何,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 “哼!”苏若兰白了他一眼,小脑袋一扬,慢悠悠地说道,“说的这么好听,谁信呢?” “你……”张曜灵气急,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好在一转眼看到了还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杨婕儿,他一下子就是眼睛一亮,“你看她现在还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我就是再急色,再禽兽,也不至于,对这么一个昏迷不醒的弱女子,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吧?” 苏若兰没有看张曜灵充满了委屈的眼神,她的小脑袋依然抬得高高的。那副样子,摆明就是不信。 “我的姑奶奶,你倒是说说,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的清白啊?我是真没有那个意思啊!”看到任凭自己怎么说,苏若兰就是不信。张曜灵没招了,只好哀叹了一声,无奈地看着苏若兰。 “哼,你这个大色狼,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苏若兰再次白了张曜灵一眼,最后冒出了这么一句,“她,睡在这里,你,睡我的床!” “什么?”被苏若兰的这句惊人之语给震住了,张曜灵瞠目结舌地看着苏若兰,目光呆呆的。 “你……你别想歪了!”看到张曜灵这副表情,苏若兰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语病,她满脸通红地看着张曜灵,大声说道,“我……我是说你睡我的床,我和她睡在这里!你……你这个大色狼!你……你想到哪儿去了……” 47 “哦……是这样呀……你说清楚嘛……”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贼兮兮的一笑,古怪的眼神,看得满脸通红的苏若兰,是更加的不敢抬头。 “大色狼!就会瞎想!快点给我出去!”越来越受不了张曜灵的这种古怪延眼神了,苏若兰猛地抬起头来,冲到张曜灵的身前,伸出手来,就推着张曜灵往门外赶。“你别推我啊,我自己会走!”张曜灵装模作样的被苏若兰推出了门外,他要是想反抗,苏若兰自然不可能推动他。只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便,所以也就借着苏若兰的这一推离去。只是在嘴上,他还要装模作样一番。 “哼,今天要不是我在这里,你早就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了!”苏若兰猛地一把将张曜灵推出门外,在关上房门之前,还对着张曜灵作了个鬼脸,加了一句,“大色狼!” “这小丫头!哎!”张曜灵看着紧紧闭上的房门,无奈地摇了摇头,鸠占鹊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张曜灵转头离开,刚转过身去,他的脸上,笑容就马上消失了。脚步轻移,很快的,就离开了自己住的这个院子,只是他的方向,并不是苏若兰“大义凛然”让出来的“香闺”。 张曜灵走出院门,迈步走上大街。在一条又一条的曲巷中来回曲折地绕了好几圈,最后在一扇不起眼的院门上用力一推,门无声而开。 张曜灵闪身进入,随即有将门合上。他在黑暗中的小院中信步而行,最后来到了一个散发着淡淡烛光的房间前面,小声问道:“鲁叔!在不在?” “公子请进!”房间里传来了阿鲁的声音,随即房门就被打开了,却没有看到阿鲁的身影。 张曜灵好像并不奇怪,他施施然地走进房门内,转身,关上房门。然后,就看着房间中的另一人,静静的不说话。 “公子,阿鲁失职,请公子责罚!”身躯高大的阿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推金山倒玉柱,一头跪倒在张曜灵面前,沉声说道。 “鲁叔起来吧,你也是刚回来,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以让你把所有事情都掌握住呢?”张曜灵静静地看着阿鲁跪下,直到阿鲁跪下说完,他才上前两步,伸手将阿鲁扶起。 “不管怎样,让姑臧城中混入了则么多的此刻,甚至还让凉王殿下受了惊,就是阿鲁的失职!”阿鲁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 “起来吧,这是一次意外,我知道这也怪不得你!”张曜灵手上用力,将阿鲁扶了起来。在阿鲁站起身来的时候,张曜灵又说道,“可是,这样的意外,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是!阿鲁明白!”阿鲁低着头,沉声应道。 张曜灵缓缓从阿鲁身边走过,在靠窗子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低头不语的阿鲁,问道:“鲁叔,城里的那帮刺客,都已经肃清了吧?” “是的,根据公子得到的消息,我们一共在城中抓了二十四名刺客,还有一些有嫌疑的十三人,也被我们抓回来了,现在正在审问之中!”阿鲁依然低着头,短而精炼地回答道。 “很好,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要是有嫌疑的,我们都不可以放过!”张曜灵用指关节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忽然问道,“仇池方面,那个杨俊,可有什么动向?” “那个杨俊,自从跟随公子进城之后,就一直待在军营中,虽然我们限制了他的自由,但是他似乎早有预料,每日里正常作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张曜灵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而阿鲁在说完之后,也恭敬地站在了张曜灵的身旁,安静地陪着张曜灵。 张曜灵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慢慢松懈了下来。只是多事之秋,他的心中,注定是难以得到休息的。 杨国敢跳出来和自己做对,尤其是他做的是让自己最不可原谅的事,再加上今天的这一次不成功的行刺,在张曜灵的心里,已经给杨国,判了死刑。 仇池是由一些地利,一些实力还是有的,但是这些并没有被张曜灵视作威胁。如今仇池未战已败,自己从关中大胜而归,消息一传出去,对于实力本就远远不如的仇池来说,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相信现在的仇池,肯定因为自己的这一消息,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纵使杨家在仇池有着很大的威信,但是在很明显的定局面前,他们的内部,会有更多的杨俊出现。 而在这一次的战争中,谢盈雪显露出了让张曜灵从未想到过的军事能力,几乎就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才保住了凉州的安然无事。相信这一次自己派她去仇池作战,她肯定不会辜负自己对她的期望的。 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年那一个总是屁颠屁颠跟在自己后面的胖丫头,如今居然会成长成这样一位旷古绝今的女将军。只是不知道百年之后的历史上,是不是也会留下她这一笔呢? 想到这里,张曜灵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摇摇头收回了自己的遐思,张曜灵转过头去看向阿鲁,又问道:“鲁叔,这一次桓温为什么突然攻到了长安,原因查清楚了没有?” “公子……”阿鲁面露难色,迟疑地说道,“属下办事不利,桓温此次的行动非常隐秘,我们能查到的,只有桓温在出兵那一天曾经见过一个人,但是至于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并没有得到什么信息……” “神秘人?世事难料,之前都没有把桓温算在里面,但是这一次,他却险些要了我的命啊!”张曜灵回想起那六天的守城经历,那种生死一线隔的感觉,是他这一世最难忘记的。 “对了,公子,有一个消息,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阿鲁本来还有些惭愧,但是一提起桓温,他又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拍着脑门失声道。 “什么消息?是和桓温有关系的?”张曜灵闻一知十。 “今天下午刚得到的消息,建康城来人了。”阿鲁低下头去,说道。 “建康城的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张曜灵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一面还没有来得及对仇池动手呢,这建康城的人怎么动作这么快? “他们来凉州,只是为了请公子去江东受封!”阿鲁简短地答道。 “受封?他们有这么好心,居然会想着来给我受封?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张曜灵冷笑了一声。 “公子说的没错,确实不简单。根据探听到的消息,这一次的受封,表面上的原因,是为了公子收复关中,有功之臣。但是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为了……”阿鲁停顿了一下,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制衡!” “以前我们是天高皇帝远,所以我们做什么,他们也基本上不怎么管我们。现在关中被我们收复了,直接与桓温的襄阳紧邻。而这一次桓温北伐失利,关中被我们收复,桓温的声望大减。此消彼长之下,我们现在和桓温,已经成为了两个实力差不多的势力。建康城的那帮子名士,大概是想要玩‘卞庄刺虎’的把戏吧?”看了看低头不语的阿鲁,张曜灵冷笑了一声说道。 “恐怕问题还要更复杂一些,使者现在已经渡过了黄河,但却一直没有继续北上。根据我们的监视,这两天,他一直在悄悄地调查一些消息。而这些消息,大部分……”阿鲁沉吟了一下,这才有些谨慎地说道,“……都和公子和王爷有关!” “他在调查我和我爹?”张曜灵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许多,他把身子向前探了探,追问道,“他打听的是哪一方面?” “一部分是公子和王爷在民间的风评,而大部分的,则是事关你们父子二人的关系!”阿鲁说完之后,就抬起头来,紧紧地注视着张曜灵脸上的神色变化,欲言又止。 “我们的关系?”张曜灵一愣,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冷笑出声,“没想到,这帮建康城里的大名士们,居然也有脑袋开窍的时候!居然想要离间我们父子二人的关系,真实好算计!” 张曜灵冷笑连连,一旁的阿鲁看在眼中,却很理智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事情已经变了性质,事关张曜灵张重华父子,这就已经牵扯到了凉州王权的问题。这种问题,张曜灵可以毫无顾忌,因为这是它们父子二人的事。但是这时候身为幕僚部属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闭上自己的嘴巴,什么都不要说。不然的话,一旦出现什么纰漏,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健康派来的这名使者的来意,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一方面是为了封赏张曜灵制衡换桓温;但另一方面,却又担心张曜灵会变成下一个桓温,所以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拆张曜灵台的损办法,想要在凉州内部制造内乱。 此刻的凉州,在名义上的主人,依然是张重华,虽然那个凉王的身份有些僭越,但是这也算是得到了默认。但是现在的凉州,风头最盛的确实张曜灵。 从张曜灵八岁开始,张重华意外的一道任命,将张曜灵推到了前线。一战收回陇西,最后张重华又将整个陇西都交给了张曜灵,张曜灵正式开始踏入天下这个大舞台。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张重华,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将张曜灵积攒声望,准备推他上位,完成权力交接。 但是之后,张曜灵就在陇西一直待着,却没有了其他的动静。这一呆,就是近十年。之后的张重华,再没有了其他的任命。一来二去的,一些有心人,就开始有了一些自以为是的想法了。 子强父弱,在权力的角逐中,亲情是最不被人看好的东西。之前的权力交接突然停止,是不是这两父子,出现了一些隔阂呢? 像这一类的谣言,张曜灵之前也曾经听到过,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把它当一回事。这是只有他们父子才知道的真相,旁人的猜想,不过是付之一笑而已。 在一开始的时候,心灰意冷的张重华,的确是有着让张曜灵接班的想法。但是张曜灵拒绝了这一个看上去无比诱人的念头,一是因为自己资历不够难以服众,而更加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不想因为这种在自己心中根本不算什么的权力,而破坏了自己温馨家庭的纯洁。 再没有人像张曜灵一样,对亲情如此看重。唯有从没有吃饱饭的乞丐,才会对一个热馒头,有着信仰一般的渴望。而对于张曜灵来说,自己的这一个家,就是自己这一辈子最为虔诚的信仰。 那些人世间的功名富贵,从来都没有在我的眼中!我要的,只不过是那一点心头上的温暖而已! 这番心思,一直深藏在张曜灵的心中,就算是对他爱之甚深的张重华夫妇,也是不甚了了。也正是张曜灵的这一个不合时宜的信念,才会让那些权力漩涡中的人,产生了那么多的无尽遐思。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的张曜灵,有些怔怔地看着满脸复杂神色的裴凤如,有心想要向母亲和盘托出自己的全部秘密,但是蠕动了一下嘴角,他还是慢慢的,收回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母子二人就这么谁也不说话地呆立了好一会儿,这时候,从院门外面,突然走进了张重华,他又回来了。张重华并没有注意到现在这两母子之间的微妙状况,他走了过来,看到张曜灵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问道:“哎,灵儿,你怎么还在这里?” 张重华的眼神向下移,看到了那一棵树下的一些血迹,他若有所悟地问道:“哦,那名刺客呢?是不是没有问出什么?” 张曜灵仍然有些呆呆的没有反应,张重华误以为他是在为没有审问出刺客的消息而焦虑,他就安慰道:“好了,没问出来就没问出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我已经派你天赐叔叔去调兵了,这些刺客肯定是这几个月才潜伏进来的,咱们一点一点找,虽然速度可能有些慢,但是抓住这些不成气候的刺客,不成什么问题。” 说完,张重华拍了拍张曜灵的肩膀,以示宽慰。 张重华的这一拍,才让陷入呆滞状态的张曜灵反应了过来。他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张重华,傻傻地问道:“爹,你怎么回来了?” “你这傻小子!我这都回来跟你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合着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啊!”张重华重重地在张曜灵的肩膀上拍了一记,笑骂道。 “爹,你先在这里陪着娘吧,我先出去忙了。”张曜灵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裴凤如那双迷茫的眼睛,他匆匆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王府,张曜灵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天空中的阳光依然很温暖,但是此刻的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心中,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忧虑,还有一丝……恐惧。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表现,狠辣无情的作风,绝对让从未见过自己这一面的裴凤如,心中起了疑虑。 如果这一次见到自己这一面的,是王猛、邓羌他们,又或者是北宫雁、谢盈雪这些女孩子,他或许都不那么太在乎。 王猛和邓羌,一个是独具慧眼军政双通的治世良材,一个是战场之上无敌的旷世猛将。这两个人,平日里早就见惯了生生死死,甚至他们自己的手上,也有着不少的血腥。对于他们来说,张曜灵今天的这一点点小小的手段,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而如果今天见到这一幕的,是北宫雁或者是谢盈雪、苏若兰,张曜灵也不会太在意。北宫雁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许多秘密,她也是一个聪慧女子,这几年商场的历练,虽然比不上直接动用武力那么血腥,但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会让她,对张曜灵今日的行为,有多少的反感。 而对于谢盈雪和苏若兰,这两个女子,她们并不像北宫雁那样参与了过多自己的事。但是对于她们二人,张曜灵的心里,并没有把她们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或许这两个人,一旦因为发现了张曜灵的这一面,而选择离开张曜灵的话,张曜灵的心里或许会有一些失落,但是也只是一阵的失落而已。而失落之后,张曜灵还是有信心,继续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这一生。 这些人,都是张曜灵这一世,所信赖的幕僚、伙伴、朋友,对于这些人,张曜灵的心里,也是有着一些难舍难分的情感的。但是对于他们,和对于自己的父母二人的情感,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感。 在上一世,张曜灵是心如死灰之后,才选择用一场绚烂到了极点的爆炸,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本来是生无所恋,心存死志,但却没想到,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上天,居然会如此仁慈,不但给了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还赐给了自己这么温暖的一个家庭。 重生之后的张曜灵,无比珍惜自己现在的这个家,现在的这些亲人。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曾经拥有的可贵。对于这一世的父母,张重华和裴凤如,再世为人的张曜灵,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真正父母,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所有! 正是有了这么一份炽热的情感,张曜灵才会在竹庐先生的点拨之下,一点点地,升起了奋发图强的念头。这么多年的南征北战,殚精竭虑的算计,张曜灵实在是很疲倦。但是在他的心灵深处,始终有那么一处充满了温馨和光明的所在,照耀着他的心灵深处,让他在疲惫迷茫中,永远都不会失去前进的动力。 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父母,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家。那是自己这一辈子最为重要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所有。而任何想要破坏自己家庭的温暖和谐的人,都将被张曜灵视作不死不休的仇敌,下手绝不留情! 王猛和邓羌等人,都是看重了张曜灵的眼光和量才是举的肚量,才会如此容易地归顺他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的事,支撑张曜灵纵横天下南征北战的,不是什么“天将降大任”的责任感,也不是什么醉心权力的欲望。而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帝王,都不会有的一种炽热情感,那就是对亲情的无比珍惜。 对张曜灵来说,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东西,那就是自己的家人。当有一天,他用生命去维护的母亲,却突然对自己产生了疑虑,有了一种不信任的感觉,那么张曜灵的心里,又会是怎样的苦涩? 他不知道,当母亲真的了解到了这其中的真相,她,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叫自己“灵儿”呢?那一个自己最为暖心的称谓,是不是以后,就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会这么叫自己了呢? 张曜灵满怀心事,座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悲伤情绪。它轻轻地打着响鼻,高速奔驰的马蹄渐渐慢了下来,生长着短短的鬃毛的脖颈,在张曜灵的手掌,轻轻的,摩擦着。 座下马儿的动作,一下子让满怀心事的张曜灵,清醒了过来。他感觉到了马儿的抚慰,心中一阵苦涩,没有呵斥马儿的突然减速,而是伸出一只手去,轻轻地在马的额头上摩挲着。 “马儿,你说,娘,她还会认我这个儿子吗?我……”张曜灵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我还可以……拥有这个家吗?” 马儿无言,它无法理解主人的语言。它只是轻轻地,执着的,在张曜灵的手心里,继续地摩擦着,一下,又一下。 “唉……”张曜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心中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无精打采地坐在马背上,任凭这匹知道自己心意的马儿,载着自己,向前走去。 张曜灵就这么匆匆地走了,原本很热闹的小院中,就只留下了张重华和裴凤如,这一对十几年的夫妻。 “凤如,灵儿怎么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张曜灵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院门转角处,张重华眉头微皱,转头问一直垂着头的裴凤如。 “啊?你说什么?”裴凤如似乎没有听清楚张重华的问题,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答道。 将裴凤如的所有表现都看在眼里,张重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凤如,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有什么事啊?一切都……都好好的啊,你这没头没脑的,问的是什么问题啊?”裴凤如掩饰地答道,一边说,一边还拢了拢自己左边鬓角的乱发。 “凤如……”张重华叹了一口气,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裴凤如一直握在袖子里的手掌。妻子的手掌凉凉的,软软的,张重华握在手心,用自己的温热手掌暖着,静静的,良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凤如,你我十几年的夫妻,虽然说不上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是我觉得,我们夫妻,也不会比那些古人,差上多少。这十几年来,你我夫妻二人,经过不少的大风大浪,其中种种危险磨难,说起来凶险无比。但是上苍保佑,你我夫妻二人,总算是平平安安有惊无险地过来了。” 略微停顿了一下,张重华又笑了笑:“不但我们夫妻丝毫无损地过来了,还多了灵儿这个臭小子!虽然这个儿子经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怎么说呢,能有这么一个儿子,我真的觉得很骄傲!” 说起了自己的儿子,张重华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而听到了张曜灵的名字,一直低着头的裴凤如,也抬起了头来,眼神之中,也多出了一抹深深的温柔。但是转瞬,温柔的深处,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之中,有迷茫,有疑虑,有彷徨。 捕捉到了裴凤如的这些细微变化,张重华握住裴凤如的手掌,又紧了紧:“凤如,你我十几年的夫妻,你还觉得,你可以瞒得过我吗?告诉我,你和灵儿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面对张重华那双有些热切的眼神,裴凤如似乎是有些受不住其中的热度,螓首微微垂下,躲避着张重华的眼神,就是不与他对视。当然的,她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张重华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将裴凤如的两只手都握在了手心里,靠得更加近了:“凤如,你还要瞒我吗?你骗不了我的,灵儿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什么时候,你见过他,会露出那种迷茫无措的样子吗?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裴凤如忽然摇起了头来,带着挣扎说道:“不……我不能说……” “到底怎么了?”张重华的声调陡然升高,双眼有些痛心地看着紧紧闭着自己眼睛的裴凤如,步步紧逼地追问道,“我是一家之主,难道,连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发生了什么问题的权力,都没有了吗?你真的,要如此狠心吗?” “不……不是这样的……”裴凤如紧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但是让张重华吓了一大跳的是,在她那一双明亮的凤目之中,竟然,有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凤如,你这是怎么了?都是为夫不好,刚才不应该用那么大的声音跟你说话的。是我不好,你不要伤心,我以后不会了,不会了……”裴凤如脸颊上珠泪滚滚,张重华手足无措地擦拭着,但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笨拙地重复着,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些慌乱,和颤抖。 听到了张重华自责的声音,裴凤如终于停止了哭泣。鼻腔中,任然有一些不由自主的抽噎,但是,她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那么重的悲伤。 “夫君,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怪你,只是这件事,我实在是……”说到一半,裴凤如的声音由停顿了。不只如此,她又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已经停止洪水泛滥的脸颊,再次有了决堤的趋势。 张重华慌里慌张地握紧了裴凤如的手掌,柔声对她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是为夫的不是!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没事的……没事的……” “不……不……”裴凤如忽然拿下了捂在嘴上的手掌,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张重华,语气也有了一些毅然决然的味道,“夫君,这个问题,我一定要告诉你!” “因为……”裴凤如的语气,再次多了一丝颤抖,“……因为除了你……我已经不知道……还可以和谁说了……”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你们这么伤脑筋吗?”张重华的眉头紧锁,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裴凤如的语气,偏偏是那么的断断续续。他有心上前催促,但是看着泪痕未干楚楚可怜的妻子,他跨到嘴边的催促,只好又再次收了回来。 “夫君,你觉得,现在的灵儿,他……”裴凤如轻咬了咬唇瓣,挣扎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他……还是我们的灵儿吗?” “嗯?”明显是被裴凤如的这几个称呼给搞糊涂了,张重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灵儿灵儿的?我们不就只有灵儿这么一个儿子吗,哪里还来的什么其他的灵儿?”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张重华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裴凤如有些着急,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缓缓续道,“我是说,今天我见到的灵儿,他的表现……完全不像是我们的那个灵儿。他……他……” “你这说什么呢?”张重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一圈,被裴凤如这辞不达意的几个称呼,完全给绕晕了。 看到张重华仍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裴凤如恨恨地跺了跺脚:“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真实的,要是灵儿在这里,他肯定能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 “这怎么能怪我、是你自己没有说清楚嘛……”张重华委委屈屈地说道,不过看到裴凤如有继续训斥自己的意思,他连忙摆起了手,“别说我了,你先说说,今天的灵儿,到底有什么表现了?” 被张重华这一打岔,裴凤如心中的一些郁郁,也被发泄出去了不少。她心有不甘地看了张重华一眼,这才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就是……” 紧接着,裴凤如就向张重华,简略地说了张曜灵今天对那名刺客做的事。对于其中张曜灵的语气和表情,裴凤如都像模像样地模仿了出来。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和灵儿闹得那么不愉快?”出乎裴凤如的预料,听完自己说完的的话之后,张重华不但没有露出什么忧虑和担心,反而还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 “对啊,虽然我和灵儿没有吵起来,但是我想,他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了。你笑什么?难道你觉得,这个问题,还不够严重吗?”裴凤如有些受不了张重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轻轻的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轻嗔薄怒道。 “爱,凤如啊,我一直都觉得,你冰雪聪明,比寻常女子,要懂得许多事理。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张重华的笑声一下子被放大了,甚至到了最后,他还装模作样地晃起了头来。 “你笑什么?”看着张重华那双有些得意的眼睛,裴凤如心有不忿,怒声道。 “今天我没有看到灵儿审问那名刺客的过程,但是听你说的,我也可以才猜出一个大概了。”张重华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他看了看裴凤如的神色,正在静静地望着自己,这才继续道,“如果这一次不是灵儿,而是我审问这名刺客的话。我想,比起灵儿今天的行为,我自己动手的话,我会比今天的灵儿,做得更加过分!” “什么?”裴凤如惊叫了一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怔怔地看着满脸严肃的张重华,仿佛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一样。 48 惊呼声响起,张重华还没有来得及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就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力量,让他的身体瞬间时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倒下。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张重华闷哼一声,整个身体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倒在了地上,差一点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伸出手来在地面上一撑,张重华灰头土脸地慢慢站了起来。他有些恼怒地转过身去寻找始作俑者张曜灵,只是当他看到张曜灵现在的姿势的时候,他却又愣住了。 张曜灵早已经离开了他原来的位置,满脸的冷酷,望着他的脚下。在他的脚下,有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倒在地上,他的后颈处被张曜灵一只左脚姥姥踩住。他的头部在不停地蠕动,好像在奋力地挣扎,但是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在张曜灵的脚下挪动分毫。 “灵儿,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张重华觉察到了事情的极不寻常,他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向前走近了几步,向专心向下看的张耀灵问道。 “大哥,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这小子就是刺客,刚才他要动手刺杀你,不过被灵儿给拦住了!”张曜灵抬起头来抱歉地看了灰头土脸的父亲,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父亲的这个问题,本来已经跑到门口的张天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接上话头对张重华说道。 “我又没问你,你给我闭嘴!”张重华把脸一沉,转头对着张天赐一声冷斥,把正要兴冲冲地跑上去看刺客的张天赐给吓得一哆嗦,当下就不敢再动了。 “灵儿,他……就是刺客吗?”张重华脸色凝重地看了看张曜灵脚下的人,问道。、 “没错,刚才就在爹和天赐叔叔说话的时候,这名刺客就快速地靠了上来,想要刺杀于你。对不起,爹!刚才情况紧急,我来不及阻止他,只好踹了你一脚,真是不好意思!”说到最后,张曜灵很难得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自己的父亲踹了一脚,这怎么说,都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意思在里面。 “哼,知道就好!这一次情况特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不许有下次!”张重华的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最后带着些警告的神色,瞪了满脸尴尬的张曜灵一眼。 “嘿嘿……没有下次了……没有了……”张曜灵尴尬地挠了挠头,满脸的憨笑。 这时候,站在远处本来要走的裴凤如,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她一路小跑跑到张重华身边,掏出手绢就在张重华的脸上擦着上面的泥土,一边擦一边还在对着张曜灵抱怨:“你这个混小子,对你爹,你干嘛下这么重的手?真是的,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轻重,瞧把你爹给打的!” 裴凤如这番话本来是心疼丈夫,张重华一开始听的时候也是带着幸福的笑意,但是听到最后一句,他马上就有些不高兴了:“什么叫他把我打的?这小子胆子再大,我也不相信他敢打我!明明就是他把我给踢开了,这才在地上摔了一下,哪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身旁一直在不停辩解的张重华,夫妻十几年的裴凤如,那里还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她有些好笑地在张重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骂道:“你跟这小子一样,都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说来说去,不还是这个小子踢了你一脚吗?” “我……”张重华语塞,怔怔地看了看裴凤如那双明亮的眼睛,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呃……”看着父母二人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这番作为,张曜灵大汗,他有些弱弱地插话道,“爹,娘,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刺客的事情搞清楚比较重要?您二老要是想打情骂俏的话,等过一会儿没人了在开始好不好?这里还有外人呢,你们两位,能不能注意一点影响啊?” “臭小子,真是大了你的胆了,连你爹娘都敢乱开玩笑!”裴凤如轻啐了一口,俏脸之上浮上一抹红晕,悄悄的,退到了张重华的身后。 突然被张曜灵这么一打断,张重华也是老脸一红,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向前迈了几步,装作如无其事地对张曜灵说道:“嗯……灵儿,这就是那名刺客吗?你把他放开吧,不然这么一直踩着,有什么话也不好审问的!” “好的!”张曜灵爽快地答应了一声,脚下一松,那名已经停止了挣扎的刺客马上反应了过来,正要爬起身来就要逃走,却没想到张曜灵早就把他的这些反应都算好了,那只脚只是略略一抬,随即向下一落,方向一转,脚后跟重重地向前面人影的小腿处重重踢去。 “啊!”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响起,那名本来正在极速前冲的刺客忽然扑倒在地,带着一声惨叫倒在地上。他的这个姿势和刚才张重华倒地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的张曜灵一脚之下却和之前的大不一样,只是这一脚,那名刺客就在地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刺客“哎哎”痛呼不断,他的一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左腿,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只能看到脸颊上的肌肉全都纠结绷紧到了一块儿,看上去非常地痛苦。 而再看他抱住的左腿,从膝盖的位置,由里面向外渗出了不少的鲜血。而他的小腿,也有些不大对劲。自膝盖以下,和上半截的大腿,形成了一个有些夸张的角度,总之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刺客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张曜灵缓缓地靠近,眼神无情地看着满脸痛苦的刺客,对他说道:“怎么样,腿断了的话,你还能不能跑得掉?” “你……嘶……”刺客抬起头来看了张曜灵一眼,满脸惊恐,想要说些什么,却触动了膝盖上的伤口,一阵痛彻心扉的痛楚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除了你之外,在城里,还有多少同伙?”张曜灵丝毫不为眼前刺客的惨状所触动,冷酷无情地继续问道。 刺客抱住膝盖缓缓蠕动,一张嘴唇咬得紧紧的,一语不发。 “不说?哼,你还有一条腿没有断,看来,你是连这一条也不想要了!”张曜灵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脸上波澜不惊,看着地上的刺客,他的左腿,又慢慢地提了起来。 “等……等……等一下……嘶……”满脸痛楚的刺客终于开口了,心有余悸地看着张曜灵那一条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左腿,他畏畏缩缩地看了张曜灵一眼,就低下了头去,微弱地问道,“如果……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你……你能不能留我一命?” “哦,你这是……在和我讲条件吗?”张曜灵冷笑了一声,那条已经抬起来了的左腿,又慢慢地放了回去。 “算……算是吧……”张曜灵的举动,明显给了那名刺客一些活下去的希望,他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张曜灵,满脸希冀地说道,“现在城里有十几名刺客潜入,他们都在等晚上一起动手。如果……如果你能绕过我的性命,我……我可以把他们全都供出来!” “一条命……换这么多的刺客……好像还挺划算的啊……”张曜灵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的神色,似乎有意动的迹象。 “没错,只要你答应放过我,我就……”刺客满脸兴奋地继续劝说,但是他只说了一半,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下去了。 因为张曜灵的左腿,有抬了起来。 张曜灵闪电般地抬起脚来,在那名刺客说了一半的时候,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另一条完好的右腿上。这一次他用的力气更加大,一脚下去,毫无防备的刺客不但发出了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而且他倒在地上的身体,也直接向前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刺客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粗大的树干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他的身体滑落到树下,树上面的树叶,就开始簌簌落下。 树上面的叶子早就有些泛黄了,此刻受到了这么一次撞击,落叶飘飘洒洒地落下,落了好一会儿,几乎将这名刺客的身体,给埋进半个去。 张曜灵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在这名刺客的脑袋前面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刺客受创颇重,躺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就连原本的痛呼,似乎也没有了力气再继续,只有一声又一声若有若无的哼哼。 感受到了张曜灵的脚步声,刺客吃力地转了转头,一双被撞肿了的眼皮费尽全力也只能睁开一条细缝。他吃力地向上看去,却只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一只脚。 “你……你……为什么……”刺客吃力地张开了嘴,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几个微弱的音节。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答应你的条件是吧?”张曜灵蹲下身去,凑近了看着刺客肿成了一个猪头的脸,冷冷说道。 “为……为什么……”刺客的声音,更加的微弱。 “因为,”张曜灵站起身来,看着刺客的眼神中满是杀机,“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我对于别的事情,可能没有这么在意。但是对于敢刺杀我父母的人,绝对不会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冒犯了我在乎的人,你们的下场,就只有死!”张曜灵垂下头去,双眼锐利地对视着刺客那肿胀的双眼。 “你……你不怕……”刺客的声音越发微弱,却还是继续不死心地说着。 “你以为,你的招供,真的有那么重要的价值吗?哼,你们这些刺客,的确没有被我注意到。但是如今既然已经露出来了踪迹,就不要想着还可以瞒过我!大不了多费一些功夫,可能有些麻烦,但是这些麻烦,我承受得起!”张曜灵的话字字如刀,一点一点的,刺客眼神之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之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我告诉你,当你们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你们的命,就已经被我收了。饶过你们的命,是没有可能的,这一点,我不屑于骗你!我唯一可以答应你的,就只有让你痛快一点死去,还有保全你们的家人。”张曜灵背转过身去,连正眼都不看他。 张曜灵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听这名刺客的回应,说完这句之后,他脚步抬起,就要向前离开了。 “等……等一下……我……我答应你……”身后的刺客,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声。 张曜灵的脸上,露出了一声得意的微笑。 匆匆听完了这名刺客的供述,张曜灵吩咐人将他暂时带下去,记住了刚才得到的那一串名单,整理了一下思路,就要向外面走去。 “灵儿!”张曜灵转身就要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裴凤如有些怪异的呼唤。 张曜灵愕然转头,却发现张天赐和张重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裴凤如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娘,我爹他们呢?他们去哪了,怎么只留下你一个人哪?”张曜灵向周围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们两个,一听到出了这种事,哪里还能在这里坐得住?现在都出去调兵去了,你就别管他们了!”裴凤如撇了撇嘴,对于这两兄弟的为人,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娘你自己要当心,没什么事的话就呆在家里吧,那名刺客已经被抓住了,家里已经安全了。”张曜灵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付道,却却发现裴凤如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那眼神之中,有着一些担心,还有一些……惧怕。 怕什么? 张曜灵会错了意,他以为裴凤如是被今天的刺客吓坏了,只好柔声安慰道:“娘,今天让你受惊了,这是当儿子的疏忽。不过你放心,刺客的名单我已经得到了,下载奶就去将他们一网打尽。你安心在家里待着,哪都不要乱跑。过了今天晚上,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还你一个清清郎朗的姑臧!” 张曜灵的安慰被裴凤如一字一句地听了进去,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但随即隐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张曜灵,欲言又止。 “娘,你怎么了?”终于感觉到了裴凤如的情况有异,看上去好像不是因为今天的刺客,知道自己猜错了,张曜灵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听到张曜灵的声音,裴凤如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没有理会张曜灵那带着关切和担心的眼神,眼神之中的复杂,依然未变。 良久,裴凤如忽然伸出了手来。她抬起白皙的右手,轻轻抚上张曜灵俊朗的脸庞,一点一点的,轻轻地抚摸着。 嘴巴、鼻子、眼睛、眉毛,裴凤如温柔地抚过张曜灵脸上的每一寸地方,眼神之中有些怔忡。 “娘,你……”直觉感觉到母亲的情绪很不对,张曜灵张口就要问,却被裴凤如的一双手,轻轻地封住了。 “灵儿……你是我的灵儿吗……”裴凤如的声音有些飘忽迷离,既像是在问张曜灵,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或许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是在问谁。 “娘,你怎么了?我当然是你的儿子,你的灵儿了!”张曜灵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强笑了笑,温和地答道。 “可是……你……”裴凤如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依然像是在梦呓一般,“……你是我的灵儿……可是我的灵儿……他不是这样的……” “娘,你到底怎么了?”张曜灵有些惶急地抓住了裴凤如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将它紧紧握住,用力摇了摇,急迫地问道。 裴凤如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掌,她定定地看了张曜灵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灵儿……你真的是我的灵儿吗……可是你……你怎么会这么……这么残忍呢……你……” 裴凤如这句话一出口,张曜灵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母亲是因为这个,才会变得这么怪异。 张曜灵低下头去,他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到底出在哪里。 原来,刚才自己审问那名刺客的手段,让从来都没有见到自己这一面的裴凤如,心中害怕了。 是啊,在母亲的眼中,自己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当母亲的,哪一个不把自己的孩子,当成这世界上最完美最出色的孩子? 自己所有的优点,都被自己的母亲无限放大。而身上的一些缺点,则被母亲选择性地忽视。 在母亲的眼里,自己是一个聪明、懂事,虽然有时候有些神秘,但是这些,也被母亲视作了一种魅力。 在母亲的眼里,自己一直是是一个善良孝顺的乖孩子,哪里会和今天这一个出手狠辣、逼供起来毫不留情的酷吏,联系到一起? 是自己,忘记了母亲的存在,忘记了,母亲并不是父亲,她……并没有了解到自己的另一面。“灵儿?”张曜灵的呼唤起了作用,他向里面走了没多久,从里面,就响起了让张曜灵无比眷恋和安心的声音了。 “你这混小子,刚出去多长时间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回来还不安生,大吼大叫的,像什么样子?看一会儿你爹出来,他怎么说你!”裴凤如翩然从里面走出来,一脸嗔怪地看着张曜灵。 “娘,我爹呢?”终于看到了裴凤如平平安安的,张曜灵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缓了一口气,他又急急忙忙地问道。 “哦,他还在书房那里坐着呢,你天赐叔叔也在,他们兄弟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怎么,你找他有事?”看出了张曜灵的神色严肃,裴凤如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也收起了嗔怪的念头,郑重地回答道。 “被你这么一叫,哪里还有心情在说什么。”裴凤如话音刚落,从她的身后,就传来了张重华的声音。 裴凤如转身,只见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张重华和张天赐一前一后,正在向这里走过来。张重华走在最前面,虽然脸上依然强装着镇定,但是一双不住抖动的手掌,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激动。 “灵儿,出什么事了?”张重华走了过来,淡淡笑着看着张曜灵,问道。 “爹,这几天,我们府里,有没有进什么陌生面孔啊?”张重华背后的张天赐对着张曜灵作了个鬼脸,张曜灵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张重华,急急问道。 “陌生面孔?最近的话,好像没有啊……”张重华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灵儿?是不是有什么刺客混进来了?要不要我出手啊?”张重华站在那里在沉思,站在他身后的张天赐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张重华的脸色,然后就摩拳擦掌地看着张曜灵,一脸的跃跃欲试,分明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 “别胡说,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刺客!”张重华回头呵斥了张天赐一句,这一句,就让张天赐把头缩了回去。 “爹,这一次,叔叔说的,有可能是真的。”看着张天赐的糗状,张曜灵苦笑了一声,充满无奈地说道。 “什么?真的有刺客?”张曜灵的话张重华还是很看重的,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对着张曜灵劈头就问,“灵儿你说的是真的?这个消息从哪里来的,可不可靠?” “是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告诉我的,虽然没什么别的证据,但是我相信,她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张曜灵想起了昏迷不醒的杨婕儿,神色转黯。 “那是谁?你从哪里见到的他?”张重华一遍在心中思量,一边据需向张曜灵问道。 “她……”张曜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想起杨婕儿的现状,他就只能长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什么都说不出了。 “唉呀,大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这个!这种事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错杀不放过,管他有几分真实,一切小心为上,绝对不可以有一点的疏忽!”看着张重华还要继续问下去,一旁刚被训斥过的张天赐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一步跳了出来,大步一迈,就要向外面走去。 “叔叔,你去哪儿?”这回是张曜灵在问。 “还能去哪儿,既然府里出了刺客,怎么都要好好地搜查一番。现在王府里的兵力不足,我去外面点起兵马,对王府来一场彻底搜查!”张天赐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一边说一边脚下不停,半个身子,已经迈出了院门了。 “胡闹!还不快回来!”张重华的一声怒吼既爱那个张天赐吓得一个趔趄,高大的身躯一抖,卖出去的一只脚,差一点踩空了。 “大哥,你干什么,我这是去干正事啊,你拦着我干什么?”张天赐转过头来埋怨道。 “干什么正事?就会胡闹!”张重华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张天赐的埋怨,对在一旁看戏的张曜灵说道,“灵儿,你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吗?万一要是虚假消息,这城里,可就要多一场动乱了!” 张重华的意思,张曜灵完全明白。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相信,那个告诉我的人,她不会骗我的!” “好吧……”张重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轻吁出一口气,正要吩咐下去,忽然这时候,响起了张曜灵的惊叫。 “爹!小心!” 49 “就什么呀?”张曜灵好奇地问道,随机脑中灵光一现,“啊”的一声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们两个的婚事吧?哦,这个嘛……”说着,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 张曜灵毕竟是两世为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他只是觉得有些尴尬。而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的谢盈雪,却羞得简直无地自容。终身大事,尤其是那个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让还是黄花闺女的谢盈雪,怎能无动于衷? 恨恨地跺了跺脚,谢盈雪满脸通红地看了张曜灵一眼,随即就很快地低下头去。 这个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一点场合也不看就什么都敢说!我们可……可还没有……没有……那什么呢……他怎么就能……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张曜灵尴尬地挠了挠头,本来这种事对他来说还真的不是什么大的困扰,但是谢盈雪这副羞窘不堪的样子,倒让大大咧咧的张曜灵,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面对这种事,还是张曜灵脸皮要厚一点。两个人这么一直尴尬地站着也不是回事,张曜灵轻咳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个是……有点问题,不过嘛……现在是特殊情况,我去跟我爹娘和谢婶婶说说,把婚期再向后推迟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嗯——”谢盈雪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哼声,虽然张曜灵的耳朵足够灵敏,接但他还是没有听清楚。 “什么?”张曜灵偏了偏头,重复道,“你说什么?” “我说……”谢盈雪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但是面前这一张自幼看熟了的脸,此刻看上去,却让她心如撞鹿,只是略一抬起,很快又低下,那一句说了两个字的话,也被迫戛然而止了。 “这个婚事……不用着急的……”张曜灵像是得了感冒一样,咳嗽声不断,这毕竟是在说自己的婚事,虽然自己的两段年龄加在一起实在是不小了,但是真的说起来,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度,还真的有待提高。 再次咳嗽了一声,张曜灵清了清嗓子,这才依然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的。咱们两个的年纪……都还不算大……缓上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你不要着急……我不会一直这么拖下去的……我只是……” 张曜灵正要极速不尴不尬地继续说,孰料他的最后一句话,一下子把低头不语的谢盈雪给刺激到了。她马上抬起头来,看着有些错愕而停下的张曜灵,有些失措地对着他大声说道:“谁着急了?我才不着急呢,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告诉你,我才不想嫁给你呢!你……你别臭美了!我……我……我……” 见到了谢盈雪这么大的反映,张曜灵才领悟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的不恰当。不过这种事是越解释月解释不清的,他也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奈地摊了摊手了事。 “好了,你没什么事了吧?”这次是谢盈雪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来看着满脸尴尬的张曜灵,语气一下子又变得温柔了许多,“仇池的事,我答应你了。如果……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我就先回去了……” 张曜灵点了点头:“嗯,没什么别的事了,你先回去吧,出来这么长时间,谢婶婶也该担心了。” 谢盈雪最后看了张曜灵一眼,咬了咬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瞥了他无限风情的一眼,随后就打开了房门,放进了外面的温暖阳光。 张曜灵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出门来,谢盈雪回头看了看他,一下子又想起了刚才哭得梨花带雨跑开的苏若兰,又忍不住驻足叮嘱了张曜灵一番:“灵弟弟,刚才若兰姐姐的情绪不太好,你等一会儿,去看看她吧……” “嗯,我记住了。”谢盈雪的提醒,才让张曜灵想起了刚才哭得莫名其妙的苏若兰。他苦恼地抓了抓头皮,嘴里嘟囔道,“女人真是太奇怪了,好好的,有什么好苦的?又没有人欺负她,也能哭得这么伤心,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眼泪……” 张曜灵在嘴里声音模糊地抱怨着,却没注意到,他说的这些话,都被谢盈雪,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 谢盈雪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转过身来,似怨似恼地看着他,低低问道:“灵弟弟,你真的不知道,若兰姐姐,她为什么会哭吗?” 张曜灵错愕地看着表情复杂的谢盈雪,心中奇怪她为什么不走了却问出这句话来,本能地答道:“这个我怎么知道?神经兮兮的,我记得她以前虽然不怎么听话,但也没有这么奇怪啊!难道是离开家时间长了,现在有些想家了?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张曜灵在心中想了想,最后为莫名哭泣的苏若兰找到了这个原因。 张曜灵本以为自己的这个回答,就算不是正确答案,也至少是一个比较接近的答案。但是谢盈雪却用有些可怜的眼神望着他,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得张曜灵全身都不自在。 “你又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有些警惕地看着神色古怪的谢盈雪,心中暗道;难道这疯病会传染,现在谢盈雪,也要和苏若兰一样,她不会也马上大哭一场吧? 张曜灵心中的担忧还在继续,谢盈雪已经开口了:“灵弟弟,虽然在其他的事情上,我承认你比很多人都要聪明。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是一个大笨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笨蛋!” 大声喊出了这句话,谢盈雪马上转过身去不再看张曜灵,脚下加快速度,向外面走去。 小跑出去一段路,在院门外,谢盈雪又停了下来。她翩然转过身来,看着像一只呆头鹅一般的张曜灵,正在那里一个人呆呆的发愣,她又快速地喊了一句:“若兰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还有北宫姐姐也是,她们两个,我都答应了!不过,只许这两个,不许再多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张曜灵把最后一个字听清楚,谢盈雪就马上转过身去,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飞快地消失在了张曜灵的视线之外。 “这……这是神马意思?”张曜灵心中画满了问号,对于谢盈雪说的什么“一个两个”的,他是真的茫然了。 苦想一番无果,张曜灵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女人心这一个领域,只好再次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一方面的天赋,也不再准备跨专业发展了。 只剩下张曜灵一个人了,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间,去好好地补一个觉。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他又想起了刚才谢盈雪的叮嘱,向到那一个有着苹果一般脸颊的娇颜少女,他只好改变了前进的了方向。 男人就是命苦啊,不光要把外面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打理清楚,回家来,还要应付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谁说古代男人幸福的?小时候被娘压迫着,现在又被这几个小丫头搞得手足无措。打又打不得,骂……我自己都骂不出口。 唉,算了,就当是我重生的代价吧! 张曜灵一路上在心中不断地哀叹自己的苦命,到了最后,也只能在自己的心里,给自己这么一个安慰了。 自己住的地方,张曜灵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这么低着头一直向前走,心中想着自己的心事,待到一抬头,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看着那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张曜灵苦笑了一声,迈开脚步,缓慢地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张曜灵慢慢地推开了房门。他刚把自己的身子探进去半个,就被吓得又缩了回来。 “你在干什么?”张曜灵条件反射一般向门外后退了两步,随即又反应过来,对着门内的苏若兰呵斥道。 “我在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我想怎么做,你也管得着吗?”苏若兰眼睛红红地走出来,一张俏脸冷若寒霜,正眼都不看张曜灵一眼。 “你……”张曜灵被噎住了,他缓了一口气,看着苏若兰不满地说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刚才你莫名其妙地哭什么呀?还有你,现在好端端的,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说着,张曜灵指了指苏若兰的上半身。此刻她的身上罩了一件粉红色的披风,英姿飒爽,倒也别有一种风情。只不过她那张冰冷的俏脸,和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破坏了这份美感。 “我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吗?我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与你何干?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丫环仆人,想穿什么衣服,还需要得到你的批准吗?”张曜灵的语气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但是苏若兰却一点都不领情,一字一句,就像是机关枪一般,把张曜灵打击得好不郁闷。 张曜灵的脾气本来就不是特别好,一开始的那一点耐心渐渐被磨掉,他的脸上多了一分不耐,语气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和善:“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要是你是想家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听出了张曜灵语气中的生硬和不耐烦,苏若兰一张严霜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的眼珠一下子又变得通红,晶莹的泪珠,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来。但是这一切,侧转过身去的张曜灵,并没有看到。 听不到苏若兰的回答,张曜灵意识到自己跌语气有些过火,他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这段日子,你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也不在,没有好好地照顾你,这是我招待不周,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不过我们总是朋友,有什么问题,我这个朋友,还是愿意帮一帮你的。” “你说……我们两个……是朋友?”苏若兰的嗓音开始有些哽咽,眼眶中的珠泪,开始慢慢有向下垂落的趋势。 “当然,在陇西的时候,多亏了有你,我在那里才过得不那么无聊,。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来你哥哥也只是在玩闹……”想起了那段有些久远的记忆,张曜灵心中多了一些缅怀的欣悦,他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独立性的女孩,你不喜欢你家里给你安排的亲事,这也难怪。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怪那个姓窦的小子没这个福气了。你放心吧,现在那个小子已经娶了别人,你不用再担心嫁给他了。虽然别人的家事我不好过问,但是你的事,我还是不会放手不管的。你爹那里,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你放心吧,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吧,我会派人跟着你一起去的,一定不会让你受什么难堪……” “你真的……这么关心我?”苏若兰抽了抽鼻子,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哽咽,这时候却突然又有些惊喜的意味,后一句,却又多了一种叫做羞涩的东西,“可是……女孩子大了,总是……总是要嫁人的。我不嫁给他,又……又能嫁给谁呢?” “嫁给谁》这倒还是一个问题,女大当嫁,你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到了适婚年龄,嫁给谁嘛……让我好好想想……”张曜灵真的歪着头细细思量,同时在嘴里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你嘛……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总体来说……也算是不错的了……要找一个合你心意的……倒还真不容易呢……” 张曜灵的自言自语,都被聚精会神的苏若兰给字字句句都听到耳朵里了。听着张曜灵嘴里低低的嘟囔声,苏若兰心如撞鹿,“砰砰”地跳得极快,差一点都要飞出腔子了。 她伸出左手按住自己的胸膛,手掌之中,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是如此的剧烈。她的心中不停地转着这一个念头,一个想要听到又怕听到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之中,不停地旋转着。 千万不要说是他自己,不然……不然……不然,我就要羞死了! 可是要是他说的不是他自己,那苏若兰,又是什么心情呢? 苏若兰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一个可能性,但是随后张曜灵的下一句,就让苏若兰,亲自领会到了思考不周密的后果了。 “对了!”张曜灵突然兴奋地大叫,猛地跳转过身来望着苏若兰,兴奋地对她说道,“你看邓羌邓兄,他怎么样?” “你说谁?”只是一瞬间,苏若兰的心,就已经片片碎落。她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这一刻,“砰砰”乱跳的心脏,早已经停止了刚才那阵欢畅的跳动。留下的,只有一阵阵的冰冷。 “我说邓羌,他你也见过的,人长得还可以,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是这不算是什么问题。他文武双全,战功赫赫,将来肯定是封侯拜将的光明前途。这些可能你不是那么看重,不过他的人品是很好的,对他的妹妹那么宠溺,将来你要是嫁过去,他肯定也会宠着你的,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张曜灵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停地夸奖着邓羌的好处。说着说着,张曜灵就突然发现,原来邓羌的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优点。同时,他还发现,原来自己,还很有做媒婆的潜质。 张曜灵说的不亦乐乎,他却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刚才转过身来的时候,苏若兰就已经飞快地背着自己转过了身去。他也没有看到,就在苏若兰转身的时候,有一串晶莹剔透的液体,已经滑落到了地面,片片破碎,星星点点,沾湿了地面的泥土。 “你要我……”苏若兰哽咽难言,抽泣了一声,才有接着断断续续地说道,“……要我……嫁给邓羌……” “你不喜欢?”张曜灵愣了愣,虽然看不到苏若兰的表情,但是从声音判断,他也能知道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安排。他愣了愣,又笑着说道,“没关系,邓羌这老小子,粗人一个,你要是不喜欢,也很正常。不用担心,我认识的人很多的,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没关系,你以后看上了谁,告诉我一声。到时候不管她愿不愿意,我直接把他绑了交给你,当你的压寨夫君,你看怎么样?” 张曜灵的玩笑并没有得到苏若兰的回应,很长很长时间,她只是静静地背对着张曜灵,一语不发。只有她的肩头,断断续续的,有一阵又一阵的抽动。 “你……你怎么了?要是我说的话有些过分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话无所顾忌的,要是说的不对,你就打我一下好了,我保证不躲的!”张曜灵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伤感的味道,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的他,只好继续说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觉得好笑的笑话。“那是他打的?他怎么可以这样!”谢盈雪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小脸通红地愤怒道。 张曜灵身上的伤痕,也只有在小的时候,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被谢盈雪撞见的。谢盈雪那时候还只一个懵懂不知的女童,张曜灵几句搪塞之言就对付过去了。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他身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居然是杨国,那一个自己一向觉得忠厚老实的杨国,居然会是罪魁祸首。 谢盈雪再也不复之前的那种羞涩了,对于这一个自己从小就被认定了的男人,她比自己还要痛惜他的伤痛。此时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甚至还走近了过来,想要掀开张曜灵的衣服看一看,却被张曜灵给连忙拦住了。 张曜灵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看上去让张曜灵在好笑的同时,也有着一层感动在里面。他拉住了谢盈雪伸出去的手,笑骂道:“你这个小丫头,现在我们两个都长大了,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非礼勿视,哪有你这么脱男人衣服的?” 听了张曜灵这么说,谢盈雪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妥当。就像是被蛇咬到了一样,她闪电般地抽回手来,低着脑袋不说话。两只嫩白的手掌绞来绞去,都快要绞成麻花了。 “好了,别害羞了,咱们两个都是一块长大的,还害什么羞啊!”看到谢盈雪的羞态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张曜灵马上开口说话打破尴尬,要不然的话,自己今天的计划就根本没时间说了。 清了清嗓子,看到谢盈雪已经抬起了头来,张曜灵缓缓说道:“仇池国小兵弱,地势险要,这是它的优势,却也是限制了它的发展。如果那个杨国可以安心做好他的仇池公,我还不会怎么样。不过现在他既然敢跳出来和我做对,那就必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张曜灵示意谢盈雪坐在桌子旁边,在仇池周围画了一个圈,指点道:“仇池四周多有群山环绕,易守难攻。之前苻秦曾经试过。但却无功而返。对这种地利,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现在,我有人和,拿下仇池,并不成问题。” “人和?你在说什么呢?”谢盈雪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 “仇池现在的主人是杨国,可是在仇池,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杨国有一个叔父,名叫杨俊。当年在杨国的上一代争位的时候,他也曾经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但是后来被杨国的苻秦给抢了先,而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如果杨国一直平平稳稳的,他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但是现在杨国失败了,一场仗都没有打就败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呢?”张曜灵神秘地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 “你是说……”谢盈雪恍然大悟,显示有些震惊,随即有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你不是今天才到的姑臧吗?那杨俊就算是真的要投靠你,也没有这么快吧?” “这你就不明白了,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局势已经完全明朗,仇池虽然未损一兵一卒,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和我一战的勇气。此次败退回去,就不得不面对我的怒火。败局已定,纵然杨国平日里位高权重,但是现在他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还有几个人会和他一条道走到黑?那个杨俊本来就包藏祸心,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还不赶紧动手?现在我可是绩优股,谁要想巴结我的,那还不得上赶着来抱我的大腿?我还在路上的时候,那个杨俊就已经亲自去见我了。之后他就跟着我一路行军,这不,现在就在城外的军营中呆着呢。”张曜灵哈哈一笑,字里行间,对这个杨俊,并没有没有什么蔑视或者不屑。 人都是自私的,落井下石之人永远都不会少,更何况这之中还有一段积年宿怨纠缠在其中。忠义之人之所以被人歌颂,不正是因为它们的数量是如此的稀少吗?物以稀为贵,真正可以做到不离不弃的臣子,比大熊猫还要稀有,所以才会在历史长河中赞誉不断。 “哦……原来是这样……”谢盈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思单纯的她,对这些人心险恶的事知之甚少,不过管他呢,只要张曜灵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想到这里,谢盈雪就把这件事丢到一边不再费脑子了,她有些患得患失地看着张曜灵,迟疑地问道:“灵弟弟,你刚才说的让我当女将军,是真的吗?不是逗我开心的吧?” “当然是真的了!”张曜灵快速地答道,看到谢盈雪还是有些怀疑地望着自己,他只好接着解释道,“这一次仇池人悍然入侵姑臧,而且还和宋氏叛军勾结在一起,罪大恶极,必须得到严惩!而经过了这一次你的表现,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可是……”得到了张曜灵肯定的回答,谢盈雪眼神之中的怀疑渐渐散去,只不过她很快又低下了头去,小声说道,“……可是……我毕竟是女儿身,你的手下有那么多的将军,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找我呢……” “这你可算是问着了,你的身份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是现在呢,却反而不是什么问题了。”张曜灵知道谢盈雪心中的顾虑,慢慢给她解释道,“仇池必须灭国,这一点毋庸置疑。而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解决掉仇池,不然一旦江东的晋室得知消息反应过来,到时候搞什么调停解释误会之类的,我们就不可以再大张旗鼓地动手了,不然我们就有不尊皇命的嫌疑了。所以在今年入冬之前,两个月,我们必须灭掉仇池!” “这个我知道,可是你还没有说,为什么要找我呢?这一次我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你回来了,还需要我来上战场吗?女人,我是个女人呀……”谢盈雪低低地说着,张曜灵看不到她的脸色,不过只从语气中,他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个有着军事天分的小姑娘,肯定是满脸的倔强与不甘。 心中自知谢盈雪对男女之别的不满,张曜灵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着讲自己的想法:“有了杨俊这个内应在,我们要拿下仇池并不困难。打起来容易,但是收场就有些问题了。我们要攻下仇池,简单,但是事后,晋室必然会以此责难与我。而此次桓温铩羽而归,心中对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这两方要是联合起来,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虽然他们不敢直接出兵,但是仅从道义上,我们就落入了下风。” “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着一定要灭掉仇池呢?既然有这么多的麻烦,那倒不如小小地惩戒一番就算了,我们以后还有机会的……”听张曜灵的语气如此严肃,谢盈雪的心中就有些不安起来。 “这怎么可以?要是别的事情,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这一次,它们,真的是触及到我的底线了!”张曜灵握紧了双拳,眼神之中杀机暗藏。对于这个一直和自己作对的杨国,他实在是无法再容忍下去了。 50 看着谢盈雪那十分渴望却又迟疑不信的样子,张曜灵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军国大事,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就已经决定好了。” “这一次我们凉州,可以说是死里逃生。”看到谢盈雪还是有些忐忑,张曜灵就接着解释道,“基本上所有的力量都被调到了陇西和关中,我们的大本营却被空置了。这是我的错,要不是有你在这里的话,那后果,真是……” 张曜灵苦笑了一声,摇摇头沉默了下来。 看着张曜灵有些黯然,一旁的苏若兰动了动嘴角,最后却先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哼声,她有些不屑地看了看张曜灵,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你这个人啰啰嗦嗦的烦不烦啊?不就是出了一点变故嘛,你又不是什么圣人,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再说最后也没出什么事,你唠唠叨叨的有完没完?” “扑哧!” 张曜灵有些呆呆地看着大发雌威的苏若兰不说话,而原本有些局促不安的谢盈雪,却在这个时候失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只有三个人的房间内,显得是格外的清晰。 “灵弟弟,你把若兰姐姐得罪了哦。我和她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对谁这么说过话呢。”谢盈雪一脸笑意地看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张曜灵,那副搞怪的样子,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哪有得罪她,我可是今天刚刚见到她的,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哪里得罪她?真是莫名其妙,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圣人之言,果然有理……”张曜灵则一脸的冤枉,对于女人,他实在是很没有经验。 张曜灵说完了这话,谢盈雪还没有说什么,苏若兰就已经抢先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烽烟圆睁地看着张曜灵,一张小嘴就像是机关枪一样连续不断地开火:“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和小人一样难养的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的累赘了?你现在功成名就了,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觉得有我这个人跟着你,什么都帮不上你,比小人还要讨厌?是不是这样?” 苏若兰一连说了好几句是不是,期间张曜灵也试图打断她解释一下,但是他试了几次,却发现自己完全插不进嘴去。在不死心地尝试了几次之后,他只好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听着苏若兰连续不断的反问句。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子死皮赖脸地跟着你,很没有廉耻?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留在你的身边,给你丢脸了?你是不是觉得,,是不是觉得……”苏若兰连续不断地说着,说着说着呵责眼圈就红了。泪水缓缓流下,语音哽咽,怎么都无法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 苏若兰哭了,哭得很伤心。断线珠子一般的眼泪不停地从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滑落,润湿了衣领,滴落到地面上。点点滴滴,在地下积了一小汪水迹。 张曜灵瞠目结舌地看着苏若兰越哭越伤心,两只眼睛因震惊而瞪得溜圆。 刚才这位姑奶奶还在乐此不疲地打击着自己,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倒先哭起来了?貌似受打击的是自己,自己还什么事都没有呢,她怎么倒哭起来了?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啊! “苏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哭啊,灵弟弟他不是有心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苏若兰的哭泣把谢盈雪也给惊到了,她有些慌乱地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一张手绢,手足无措地擦拭着苏若兰脸上的珠泪。一边安慰着苏若兰,谢盈雪一边还回过头去,有些不满地瞪了瞪张曜灵。同时还对张曜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马上低头道歉。 虽然张曜灵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但是看着苏若兰站在那里抽抽噎噎的,他的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接受到了谢盈雪眼神中的意思,张曜灵只好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走到低头抽噎的苏若兰面前,“吭哧吭哧”地说道:“那个……你……你别哭了……” 听到了张曜灵的声音,苏若兰停止了抽噎,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张曜灵,等着他的下文。 场面维持了一阵安静,但是张曜灵在说完了前面那一句断断续续毫无营养的话之后,就再也想不出自己可以说什么来道歉。于是他只好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略低着头,静静地不说话,场面就有些尴尬起来。 瞪了半晌,看着张曜灵就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苏若兰原本有些期待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神色变幻不定,苏若兰跺了跺脚,转身就要向外面跑去。 张曜灵本能地想要拉住她,只是伸出去了一半,他又讷讷地收了回来。现在情况不明,面对一个情绪莫名激动的女人,张曜灵还是决定暂时冷却一下比较好。 看着张曜灵伸出去又缩回去了的手臂,苏若兰心中莫名的一阵气苦。咬了咬牙,她小步跑着跑到了张曜灵的身体后侧,在张曜灵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闪电般地一把抓起他的左臂,随后又张开两瓣小巧嫣红的嘴唇,一口细密的小白牙露了出来。 苏若兰低下头去,一口重重地咬下,丝毫没有嘴下留情,待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张曜灵的手臂上,已经多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喔!”张曜灵怪叫一声,左臂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飞快抽离,同时又本能地后退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苏若兰。 看到张曜灵的惨象,苏若兰的脸上先是有些不忍,随即又很快地消失。她最后瞪了张曜灵一眼,转过身去,“蹬蹬蹬”的,就跑了出去。 “这个疯女人,这是发什么疯呢?”张曜灵看着已经有些红肿了的手臂,有些不忿地自言自语道。 “灵弟弟,你……”谢盈雪本来是有些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在苏若兰闪电般地袭击了张曜灵的时候,她的眼中本来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单只是下一刻,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神之中突然有些黯然,面对张曜灵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声无尽黯然的叹息。 张曜灵自然不知道她的这声叹息从何而来,对于这些最难懂得的女人,他索性就不去管了,他换了一种口气,对谢盈雪郑重道:“好了盈雪,先不要去管她了。现在只剩下咱们两个也好,我有事,要和你说一下。” “我刚才说让你做女将军,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张曜灵走回自己已经离开了许久的书架旁,从上面抽出了一张地图,在桌子上摊了开来,抬手示意谢盈雪坐下。 “这一次是一次很大的危机,要不是有你在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这一次,你做得很成功,相信就算是换了我,我也没有信心,会比你做得更加出色。这一点,我很明白。” 张曜灵止住了谢盈雪想要开口说出的谦虚之言,继续说道:“咱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那些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祸兮福之所伏,虽然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但是我从这一次围城中看到了你的能力。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张曜灵把目光转向摊开在桌子上的地图,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凉州西南的一小块地方:“这里就是仇池,如果这一次他们不是非要跳出来跟我作对的话,我本来还不想实现之前的那个诺言。但是既然他们如此想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只好成全他们了!” “灵弟弟,你是打算,让我带兵,去向仇池问罪吗?”谢盈雪眨了眨眼睛,把之前的那些事情放在了一边,开始仔细地看起地图来。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你说问罪可能有些不太恰当,你这一次的目的不是问罪,而是……”张曜灵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笑了笑,一根食指直直地戳在了地图上仇池的方位,“……而是……灭国!” “灭国?”被张曜灵说出来的这两个字给真的吓到了,谢盈雪满脸震惊地站起来,有些吃吃地说道,“灵弟弟,你……你……你不是说笑吧?” “我没有说笑,你也没有听错,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灭国!”张曜灵在最后两个字上着重加强了语气,再次重复道。 “灵弟弟,这一次仇池虽然和那些乱军混在了一起,但是它和我们毕竟是同属于一个朝廷的臣属,就算是有什么罪过,我们也不可以私自解决。我们出兵警告惩戒一下还可以,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做得太过了,那我们有理也变得没理了!”谢盈雪有些为难地说道,她虽然是一名女子,但是从小跟随在谢艾的身边,对于这些政治上的事情,看得还是很透彻的。 “你说的没错,如果换在了别的时候,我们说不定,也只好咽下这一口气了。但是现在嘛……”张曜灵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他们,就只有死了!” “现在,关中已经落入了我们的掌控之中,不管江东的哪些人是怎么想的,是把我张曜灵看成乱臣贼子也好,看成中兴之臣也罢,关中,已经是在我的掌控之中。而得到了关中,我们,就已经掌握了主动。”看出来谢盈雪有些不解,张曜灵接着解释下去。 “可是……”谢盈雪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游移不定地说道,“……可是,我们这么做虽然是理直气壮,但是我们毕竟是晋臣,如此与同僚妄起刀刀兵,是不是有些师出无名啊!” “师出无名?呵呵,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师出有名的?就算是师出有名,又有几个光明正大之士,最后得偿所愿的?这一次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自己冒犯我们在先,怎么着,现在我们缓过来了,受害人连一个讨要公道的机会都没有吗?我们才是受害人,对仇池,我们可是有着很正当的理由的。”张曜灵嘲讽地一笑,对谢盈雪淡淡地解释道。 他知道,对于这种政治上的鬼蜮勾当,谢盈雪虽然冰雪聪明,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根本无法想像这其中的阴暗。谢艾虽然对此洞若观火,但是对自己的女儿,他是不可能告诉她这些的。 谢盈雪的担忧放在名面上,自然是正当又正义。但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十几年的张曜灵明白,那些光鲜亮丽的堂皇之言,不过是用来哄骗局外人的把戏而已。 这一次仇池这么大胆地对凉州出兵,其中自然有仇池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但是仅凭一个国小兵弱的仇池,也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要灭亡凉州,要说这里面没有和仇池相交甚密的晋室的影子,张曜灵是万万不信的。 这一次看似是凉州一方站在了道义的一方,如果按照常理去想,最后一定是仇池理亏。但是这只是常理,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可不是后人的专利。 如今张曜灵已经有惊无险地接管了凉州,灭掉了苻秦。不管桓温或者晋室是怎么想的,张曜灵已经成功地将凉州,发展成了一股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强大势力。 而晋室对于僻处西北僭越称王的张家,本就是心有不满,他们亲近仇池,心中也是有着拉拢分化相互制衡的意思。如今凉州的势力暴涨,晋室心中的担忧只会加大。有了这层考虑,晋室的那帮人虽然打仗不行,但是脑子并没有坏掉,自然不会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来。 事实从来都不是铁证如山,看似凉州占据了道义的一端,但是晋室可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裁判。心中自有一番思量的晋室,到时候只要把仇池的进攻,说成是义助凉州平叛,事态紧急多有误会,一切就都变了样了。 有黑哨在上面把持着话语权,张曜灵自然不会傻的去凑上去自取其辱。 裁判不公平,哼哼,那就让我自己来当裁判,裁决属于我的正义吧! 张曜灵明白这些,但是谢盈雪没有这种经历,对于诡谲多变的战场她如有神助,但是对于张曜灵语焉不详的这番说辞,她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可是按照正常的礼仪规矩,我们是无权对仇池做出什么惩罚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上报,我们就这么贸然出兵,会不会……” “就是现在的这个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什么都看不清楚,所以我们才不会有问题。”张曜灵打断了谢盈雪的话,一双深邃的眼睛近距离地看着她,“盈雪,我知道你和仇池公的女儿杨婕儿关系很好,你是不是不忍心与她兵戎相见?” “不是的,我只是……”似乎是张曜灵靠得太近了,谢盈雪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去,一双细密的睫毛不停地扇动着,“……我只是……” “我听说,这几年来,你们还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是不是?”张曜灵叹了一口气,问道。 “是的,不过……”谢盈雪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就抬起头来,有些急急地说道,“不过我们之间只是说一些私事,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真的,我们真的……” 张曜灵摆了摆手,摇了一下头:“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们之间是纯粹的友谊,与其他无关。这一点,我还是很确信的。” 看着谢盈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下去,张曜灵的脸色又恢复了严肃,语气也随之转变:“在小时候,我也见过杨婕儿那个小丫头,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丫头,但是她的哥哥,却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是说杨国吗?我看他虽然有些莽撞,但是并不是什么坏人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谢盈雪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道。 “误会?真要说的话,那还真是天大的误会呢!”张曜灵冷笑了一声,眼神之中有一道冷光闪过。 双拳无意识地握紧,随后又慢慢地松开。张曜灵看了看一脸不解的谢盈雪,缓缓说道:“盈雪,你还记得,我后背上的那三道鞭痕吗?你知道,那三条,是怎么来的?” “你不是说,是你不听话,所以被王爷打的吗?难道……”谢盈雪忽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一脸震惊地失声道,“难道……是杨国打的?这……这怎么可能……” “没错,就是他打的。在那一次我带兵去陇西,设伏杀死了苻雄,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他。就是在那一次,他就在我的背上,留下了那三道鞭痕。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那个人,他有着远远超出想象的野心。他的外表,不过是伪装而已。”张曜灵的左手伸向后背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松,张曜灵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笑着又问道:“哪有这么简略的?虽然那些人的实力是弱了一些,但是毕竟也是一万多个拿着刀的人,就算是站着不动让人砍,也要砍上很长时间的。我听说你把他们的粮草给烧了,有没有这回事?” “是这么回事,当时他们来得突然,成立就有些闹哄哄的。我当时也以为情况会很遭,谁知道连续几天,他们都只是散散漫漫地攻城,连一次有组织的强力冲锋都没有。刚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抓了一个俘虏之后,我才搞清楚,原来这一次虽然是宋家主动起兵,但是他们自己内部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团结。” “家主宋混,虽然是正支嫡出,但是上一任的家主去世得有些早,还没有完全地处理好交接事宜,就撒手去世了。这几年来宋混并没有什么建树,他这个家主的位子也坐得不是那么安稳,有好几个人,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起兵,想要凭借这一番功绩,来稳固他的地位。” “这番分析很精辟啊,我倒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张曜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没有什么啦,我就只是随便说说的。”谢盈雪听了张曜灵的夸奖心中也很是高兴,但是在表面上,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接着说吧,之后呢?就算是这样,但是你手中的兵力有限,他们又在城外虎视眈眈,你就算想要烧了他们的粮草,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吧?”笑谈了一会儿,张曜灵又接着问道。 “真的没什么了,他们守城也不怎么严密。他们自以为人多势众,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会主动出击。然后就简单了,在一天夜里,我带着四百骑兵潜出城去,绕到他们的后营烧了他们的粮草。期间进行得很顺利,实在没有什么好讲的。就像是你说的,敌人的实力太弱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打败他们理所应当,根本不值一提!”在最后,谢盈雪冒出了这么一句很有后世风格的俏皮话,把张曜灵给雷住了。 “你这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张曜灵张了张嘴,呐呐地问道。 “跟你学的啊,你以前就这么跟我说过,虽然这句话有些狂妄,不过还挺有意思的,我就给记住了!”谢盈雪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望着一脸哭笑不得的张曜灵。 得知罪魁祸首果然是自己,张曜灵只能摸着自己的鼻子,呵呵地傻笑了。 沉默了一会儿,张曜灵忽然抬起头来,正视着谢盈雪,那目光让谢盈雪莫名的有些慌乱:“盈雪,这一次上战场,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啊,就是比想象中累了一点,苦了一点,不过还能坚持得住,可能是我遇到的敌人太没有挑战性了吧!”谢盈雪顽皮地一笑,露出了一排晶亮的贝齿。 “那我要说,我是说如果……”张曜灵斟酌了一下用辞,这才接着说道,“……如果,我再给你一个上战场征战的机会,你还愿不愿意,重新战上一场?” “什么?”谢盈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不可置信吃吃的问道,“灵弟弟,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让我上战场?” 张曜灵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沉声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像你的父亲一样的大将军。以前我是不知道你的能力,如今既然知道了你有这份能力,我为什么不给你这一个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呢?我是很认真的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凉州的,甚至是天下唯一的一位女将军?” 张曜灵本以为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谢盈雪或许会喜极而泣,甚至有可能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对面谢盈雪的表现,则让张曜灵再次领略了一次,“女人,天生的演员”这句话的真谛。 从张曜灵的嘴里听到了肯定的答复,谢盈雪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一句话都不说。一双大眼睛眨呀眨,最后长长的睫毛一交错,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中,就留下了一行晶莹剔透的泪珠来。 “你这个大色狼,会不会说话啊?带兵打仗,保家卫国是你们男人大丈夫的责任,之前你不在就算了,那是特殊情况情非得已。但是如今你们都回来了,还要把这么大的担子,交到谢姐姐这一个弱女子的肩上。你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没有一点点的羞愧吗?”看到谢盈雪突然泣不成声,苏若兰慌忙走过去扶住,一边安慰,一边回头斥责着张曜灵。 “我……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张曜灵无辜地摊了摊手,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谢盈雪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歉意地看了看梨花带雨的谢盈雪,张曜灵有些无趣地说道,“映雪你不要哭了,我本以为你会很愿意的,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的。这么多天多亏了你了,其他的事,就先交给我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愿意的……我愿意的……”谢盈雪的反应超出了两人的预料,连桑德泪痕宛然,她却站了起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张曜灵,用力地点着头。 “呃……”这回换成张曜灵和苏若兰傻眼了,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苏若兰冷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倒把张曜灵给晾在了一边。 “你说,要去打哪里?”谢盈雪哭完了,又变得兴冲冲的,还没等张曜灵回答,她就开始掰着指头自己算了起来,“谷中已经被你打下来了,陇西被我爹给平定了,西域的被天赐叔叔给解决了,宋家的人被我打垮了,……” 一番盘算下来,谢盈雪的脸色由兴高采烈一下子变得有些沮丧了:“你骗人,周围的敌人都被打败了,难道你要让我去东面,跟慕容家的人打啊?” “当然不是,跟慕容家的人肯定是要打一场的,但却不是现在,我现在还没有那个准备。”张曜灵哑然失笑,他长身而起,淡淡地说道,“你别忘了,这一次围攻姑臧的,可不止有宋家,这一路人马。” “你是说……仇池?”谢盈雪很快就明白了张曜灵的意思,待看到张曜灵肯定地3点了点头,她又有些不安地说道,“你不是在逗我开心吧?仇池……怎么会……” 51 想罢,张曜灵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还在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谢盈雪面前,弯下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她弯下腰去,恭恭敬敬地说道:“盈雪,谢谢你!” “啊?” 谢盈雪感觉到了张曜灵的靠近,她还以为张曜灵是真的准备上来呵斥自己,她心里本就不相信面前这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小丈夫,会真的打自己。但是孰料抬起头来,却看到张曜灵正在恭敬地对自己行礼,她不由得被眼前的这一切,给弄得有些发愣。 张曜灵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张绝美的脸颊,他的心中,霎时多了一抹柔情,他又重复道:“盈雪,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极速地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谢盈雪有些傻傻地问道。 “要是没有你,姑臧城早就已经失守了。而姑臧城失守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家,也就没有了。而如果没有了这个家,我在这个世界上及时得到的再多,也已是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我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你不用这样的……我……我只是……”似乎是张曜灵的距离有些近了,谢盈雪的脸上红润了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张曜灵的眼睛。 张曜灵没有再说什么,他上前走了一步,走到谢盈雪的身后,伸出手去,开始解下谢盈雪身后的哪根已经低垂到地上的荆条。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很温柔。 这一次,谢盈雪没有躲。她只是微微张着檀口,斜着身子看着张曜灵温柔的动作,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在场的第三人苏若兰,在张曜灵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张曜灵去解下谢盈雪身上的荆条,和谢盈雪那张羞红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一阵酸涩,鼻子一抽,居然差一点落下泪来。 刚折下来不久的荆条,枝叶还是保持着原貌,上面的棘刺还没有完全成熟,青绿鲜嫩,还没有完全成熟之后的黑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谢盈雪即使是已经把它在后背背了很久,也么有留下什么伤痕。只是在背后的衣服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碧绿的汁水。 张曜灵将后面捆缚荆条的布带解了下来,拿起那根荆条放在眼前看了一眼,随机信手丢在了一旁的花丛中,“骨碌碌”地一阵翻滚,就隐在草木中,不见了踪影。 “你真的原谅我了?真的不打算惩罚我吗?”看着张曜灵解下了自己背后的荆条,然后出现在自己的身前,谢盈雪有些如在梦中,傻傻地问道。 “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哪里来的原谅?从一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对你就只有感激,还有一些骄傲。”张曜灵呵呵一笑,伸出手来轻轻理了谢盈雪鬓边的一缕乱发,很温柔地回答道。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了?”谢盈雪还是有些不信,继续不死心地求证道。 “你还要我说多少句,你才会相信我的话呢?你想想,从我们两个认识到现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说过不怪就不会怪你,你还信不过我吗?”看着谢盈雪那一遍遍的重复,张要哦令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惶恐和无助,心中的怜惜更盛。 “可是……可是……”看着张曜灵那一张宽厚的笑脸,谢盈雪心中稍定,只是略过了半刻,她又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又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张曜灵挑了挑眉毛,随即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你是担心那些外人的闲言碎语是吧?不用担心这个,我们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干吗要去管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其他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不过是一些闲人而已,说上几天没人理他,他自己就会闭上嘴巴了。而且,就算是有什么闲言碎语,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承受的!” “谢谢你……”谢盈雪低低地说道,她抬起头飞快地扫了张曜灵一眼,在张曜灵与她对视的时候,她又闪电般地低下头去,又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说……” “我是想说,王爷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吗?他们,也不怪我吗?他们也会像你一样,这么原谅我吗?”谢盈雪低垂着螓首,有些忐忑地问道。 “你是说我爹和我娘啊?嗨,他们就更加不会怪你了,要说起来,他们二老能安安稳稳地在城中等到我回来,还要多亏了你呢!我这一次就是从我娘那里来的,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要是我真的怪罪于你,那么明天受责罚更重的,那就会是我的屁股了!”张曜灵恍然大悟,呵呵笑着解释。 “那……那……王爷呢?他……他……他也是这么想的吗?”谢盈雪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爹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娘都已经决定了,我爹还能说什么?我娘的意思就是我爹的意思,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我家的这些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谢谢你!”被张曜灵的这一句话给逗笑了,谢盈雪勇敢地抬起了头来,娇憨可爱的脸上,终于有了笑颜。 “你们说完了没有?如果还没有说完的话,我先走了。”张曜灵和谢盈雪暂时平静了一刻,旁边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若兰姐姐,你听到了吧?灵弟弟他不怪我了,他原谅我了!”听到这个声音,谢盈雪这才想起了一旁被二人;鞥落了的苏若兰,她欢欣鼓舞地跑了过去,亲热地拉住了苏若兰的肩膀,欣喜地对她说道。 “哼,这个大色狼,算他有良心!不然……”苏若兰的脸色糗糗的,小鼻子一皱,发出了一声冷哼,“不然”后面的内容,也就不说了。 “大姐,你没事吧?”张曜灵奇怪地看了看脸色很不协调的苏若兰,不明白自己刚安抚好一个小丫头,这个小丫头,又是哪里惹着她了。 “没事!”苏若兰忽然恶狠狠地对着张曜灵吼道,倒把张曜灵给吓了一跳。 “真是莫名其妙,你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张曜灵心头有些不快,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对谢盈雪说道,“你们两个先别走,先跟我进屋,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哦,好的!”谢盈雪欢快地答应了一声,拖住苏若兰的手臂,就抢先想前面的房间中跑去。苏若兰本来还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但也只是这一下,随后她就半推半就的,也跟着走了进去。 张曜灵再续i后跟着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自己坐惯了的椅子上,身子向后一靠,忍不住闭上眼睛陶醉道:“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背,还是坐在家里的椅子上,比较舒服啊!” “哼,就知道好逸恶劳贪图享受,一点男子汉坚忍不拔的素养都没有!”看着张曜灵地方这副做派,谢盈雪倒没有什么,反倒是苏若兰看着不顺眼,小鼻子一挺,冷哼道。 张曜灵自嘲的一笑,并不理会苏若兰的讥讽,他知道,和一个明显是有气没出撒的女人争论什么,完全是自己找罪受。所以他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向一旁抿嘴微笑的谢盈雪问道:“盈雪,这一次的战况怎么样?握着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跟我说说吧!” “好的。”谢盈雪应了一声,纤细的身躯站了起来,娇俏的玉脸上满是一种罕见的严肃表情,她一眼一板地说道,“灵弟弟,你想知道哪一方面的?” “你是怎么打退这些宋家的人的?我听说他们的军队数量远胜于你,足有上万之中,你是怎么做到的?”张曜灵知道接下来就又到了正题了,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容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了,宋混的军队数量是多,但是他们的人大都是临时征召的地方民夫,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合在一起战斗力并不强。其中虽然也有一些宋家的精锐,但是被那些乌合之众一拖累,连三成的战斗力也发挥不出来。在爹爹临走之前,专门给我留下了一支百战之师,数目虽然不多,但是却贵在精锐。再略施小计,战胜这群人,也并不难啊!” 看着谢盈雪说的这么容易,就好像她不是打败了上万的大军,而是出门打了只野兔一样轻“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去吧,你爹才不想见你呢!”裴凤如不耐烦地说道,两手连摆,就像是恨不得把张曜灵赶紧拿扫帚赶出去一样,让张曜灵有些哭笑不得。 离开了母亲这里,张曜灵就开始慢慢向回走,自己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道旁的梧桐,已经开始有黄叶飘下了。 自己谋划数年,都只为了这几个月。结果途中变故跌出,种种意外让自己措手不及,甚至就连自己也是死里逃生,如今能走在自家的院子里,也实在是侥幸得很。 自己借着再世为人的便利,在之前一直是顺风顺水,基本上是无往不利。结果到了这样的大场面,自己的那一点隔世经验,就有些不那么好用了。 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的英雄了啊! 张曜灵长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弹开了飘到自己肩膀上的一片枯叶。 就要入秋了,都说秋后算账,也到了自己好好地清算一下,该怎么处理这善后事宜了。 关中的那一块地方,有师兄在那里主持,自己很放心。虽然时局不稳,但是凭借师兄的能力,有自己提供给他的,比原本历史上苻坚给他的还要多的信任,他一定可以出色地稳住关中的局势,成为另一个更加杰出的“关中良相”。 这一点,张曜灵从未怀疑过。 现在自己唯一需要多费心思的,就只有陇西,和自己脚下的凉州了。 陇西的事情也好解决,自己当初安排了谢艾从凉州出兵陇西,就是想要靠着这一位绝世名将的能力,一举荡平陇西的那些讨厌的苍蝇。 陇西的大姓豪族,实力十分雄厚,无数次在暗中和自己作对,自己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好好处理他们,却一直苦无借口。不过这一次张曜灵图谋关中,让一直心存反意的陇西大族看到了出头的希望,他们早就看独断专行的张曜灵不顺眼了,有了这一个天赐良机,他们怎么会放过? 他们打得如意算盘,只可惜张曜灵并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陇西大族一直看他不顺眼,他又何曾看这些如附骨之蛆一般的老头子们,顺眼过?在这几年,他早就在陇西大族中安插了许多的眼线,对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实行了严密的监视。是以在他们刚刚开始密谋的时候,张曜灵就已经得知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情报,在战争中是最重要的。得知了这一情报之后,张曜灵和王猛、邓羌等人商量了许久,才决定将计就计,依然按照原计划分兵两路出兵关中,关中势在必得。 而对于陇西,则交由谢艾出兵应对。陇西的那些大族族长虽然搞阴谋诡计很是在行,但是在军事领域,并没有什么建树,要不然当初也就不会被胡人打得抱头鼠蹿了。 这一个原定的计划很是详细,就连王猛,也觉得有很大的把握。但是没有想到,他们所有的人,都把西北的凉州,给忽略了。 避实就虚,直捣黄龙,这本来是惯用的军事伎俩。但是自己这一方的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根基凉州给忘了。要不是这一次有谢艾留下了后手,再加上自己那一位未来的……妻子横空出世,恐怕这一次,自己就要悔恨终生了。 妻子? 想到这个字眼,张曜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头苦笑。 虽然从很小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和那个明眸皓齿的小丫头,订下了亲事。但是自己一向都只把她看作一个伴随长大的玩伴,在自己的心里也有着一个位置,但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还会有结婚这回事。 自己真的,就要结束单身,像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一样,成家立业吗? 张曜灵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愿。虽然在来之前,他甚至还对北宫雁来了一番不太成功的表白,但是在他的心里,也搞不清楚,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这就是长大成人的烦恼吗?唉,还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好啊! 张曜灵所居住的小院和裴凤如的正堂是相距不远的,张曜灵在心中还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想清楚,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回了自己的小院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和仆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张曜灵抬眼望去,空荡荡的院子中,只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人,眉眼弯弯,肌肤白皙,眉目如画,正是谢盈雪。 谢盈雪的杨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带着一股少女的娇憨和清纯,只不过一眼望去,看清楚了她身后的东西,张曜灵却差一点笑出声来。 本来谢盈雪的装扮是没什么问题的,一身素白的衣裙,将少女先手合度的身材很好地表现了出来,看上去赏心悦目。只不过在她的后背上,还歪歪扭扭地绑着一根棍子。 或许,说棍子不够准确。张曜灵把双眉一挑,看清楚了,绑在谢盈雪后背上的,是一根青翠欲滴的荆条。看它那碧绿青翠的样子丝毫不见蔫态,应该还是刚采摘下来没有多长时间的。 “你这又是搞的哪一出啊?在自己的身上绑荆条干什么?那上面全都是刺,还不快解下来,扎到了身上,有够你受的了!”张曜灵脸色沉了下来,大步走上前去,就要把谢盈雪身上的荆条给解下来。 谁知道看着张曜灵走近过来,伸手就要把自己身上的荆条解下来,谢盈雪脸色大变,足下用力,一连退出了好几步,然后才满脸惶急地摆手急道:“不要解不要解!这根荆条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要不是有若兰妹妹帮忙,我自己一个人可找不到它呢!” “若兰妹妹?”张曜灵一愣,随机就反应了过来,深呼吸吐出了一口气,大声喊道,“苏若兰!你给我出来!”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我不是出来了吗……”随着张曜灵的这一声声震屋瓦的大喊,从一个大树的背后,苏若兰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她抬起头来看了张曜灵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看上去楚楚可怜。 “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这是在搞什么鬼把戏啊?我这才离开几天呐,要是再过上几个月,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的房子都给拆了?”张曜灵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伸出左臂指着对面两个低着头听训的小丫头,毫不客气地怒斥道。 “我们哪有搞什么?我们两个都挺乖的,什么坏事都没做啊!到是你,一回来就对着我们两个弱女子大喊大叫的,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看着张曜灵那毫不客气的样子,苏若兰一下子就来了斗志,毫不退让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张曜灵,声音虽然柔柔的,但分量可一点都不轻。 “就是,我们两个有什么过错?再说了,我们两个的年纪都比你大,你不叫我们一声姐姐就算了,还叫我们小丫头,真是不害臊!”听到苏若兰的反击,谢盈雪也来了勇气,同仇敌忾地对张曜灵实施了反击。 “你们……”张曜灵被气得反而失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眼睛一瞪,“我不跟你们胡搅蛮缠,快说,你们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还不快把那东西解下来!” 张曜灵的手指指向了谢盈雪身后的那根荆条,随着谢盈雪的身体的移动,那根荆条的位置已经歪了下来,差一点就低垂到地上去了。 “这个不能解的,我这是负荆请罪,你要是不原谅我,我自己是不能解下来的!”岂料谢盈雪再次晃了晃两只白嫩的手掌,有些委屈地解释着。 “负荆请罪?你这是负荆请罪?”张曜灵瞠目结舌。他本以为之前影儿说的负荆请罪只是一个比喻,却没想到,谢盈雪,居然真的做了出来。 “当然了,为了找这一根荆条,我们两个可费了好大的功夫呢,要不是正巧城北有一户人家的墙角里长了一棵,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呢!”苏若兰在一旁帮腔,不过随机她的眼睛就瞪大了,苹果一般的玉脸上飞上了一抹浓浓的红晕,带着一丝鄙夷和羞窘的眼光看着张曜灵,恨恨地说道,“难道你还想让谢姐姐像你们男人一样,脱了衣服给你请罪才是真的负荆请罪?大色狼!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大色狼!” 苏若兰的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局面马上就起了微妙的变化。苏若兰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去,而一旁的谢盈雪头低得比她还要快。即使从张曜灵的角度,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个人的脖子,都已经是绯红一片了。 “胡说八道什么、难道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张曜灵一下子叫起冤枉来,天地良心,刚才他可真的一点那种意思都没有,不过在苏若兰说出来之后,他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冒了出来。 当然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情绪,张曜灵掩饰得很好,至少面前的这两个人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张曜灵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这种问题是越描越黑,还不如干脆撇开的好,他用一种义正词严的口气说道:“你们说了这么半天,我都还没有搞明白呢。你们为什么要负荆请罪啊?我不记得你们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而且还专门跑到我这里来,就算是犯了什么错,也应该去找谢婶婶或者谢将军啊!” “我……”谢盈雪抬起眼帘来看了张曜灵一眼,脸上的羞红灿若朝霞,只是低低地说了一个字,就又低下头去,那股扭捏娇羞的样子,竟是张曜灵从未见过的美丽。 “你说不出口,还是我来说吧。”谢盈雪羞答答地说不出来,一旁的苏若兰挺身而出,一双妙目直视着张曜灵,不知道为什么,张曜灵似乎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点除了害羞之外,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苏若兰脸上的红晕扩散地更快,虽然她抬着头就这么看着张曜灵,但是有些发颤的声音,还是显示出了它不平静的内心:“谢姐姐从小就和你这个大色狼订下了亲事,算是你们张家的人了。尤其是之前,要不是你这个大色狼半途离开的话,你们两个,早就已经拜堂成亲了。这一次她犯了错,自然就要先来你这里,请求你的原谅了!” 说到最后,苏若兰还狠狠地瞪了张曜灵一眼,看得张曜灵很是莫名其妙。 这帮小丫头,一个个莫名其妙的。 张曜灵摇了摇头,在脑子里转了转,却还是有些不解,又问道:“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没有说出来,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啊?” “你是真傻,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着张曜灵那一副一头雾水满脸无辜的样子,苏若兰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谢姐姐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这一次不但抛头露面带着一帮臭男人去打仗,而且还杀了人。虽然这也是情非得已,但这毕竟与礼不合,现在已经在市井中引起了很大的非议。” 说了一半,苏若兰又停顿了一下,对着张曜灵瞪了瞪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位,大色狼,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真的责罚谢姐姐。虽然我们是效仿古人负荆请罪,单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你要是真的敢拿这根荆条打了谢姐姐,我……我就……” 一脸说了好几个“我”字,却也没有说清楚,到底要怎么做。 “不许用这个称呼叫我,我有名字的!”张曜灵皱了皱眉,对于苏若兰给自己安插的新称呼,很是有些不满。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说话明显没有什么威力,这不,那个小丫头,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呢。 不理会面前这两个或低头不语,或洋洋得意的小丫头,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自忖: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一向英姿飒爽的谢盈雪,居然会如此的扭捏不堪,甚至还搞出了负荆请罪这样的一出闹剧。究其原因,居然还要着落到自己身上。 从自己和谢盈雪订亲的那一刻起,谢盈雪的身上,就已经打上了他张曜灵的印记,尽管他们之间并没有真的成婚,但是在名分上,她就已经是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而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永远都只能依附于男人而存在。不管是地位多么尊崇的女人,即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所有的权力,都只是来源于皇帝。一旦皇帝将她废弃,那么一个被废掉的皇后,连皇宫中的一个小太监都不如。 而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已经有了夫家的女人,她的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且不提那些繁文缛节,但只说谢盈雪的这些行为,的确是到了大错的地步。 一个女人,不但涉足了一向只属于男人的战场,而且还和上千名男人共同战斗生活了很长时间。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清白的,但是她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剩下的,就只有满天乱飞的流言蜚语,和铺天盖地的污蔑指责了。 这样的行为,如果放在了胡人的社会中,可能并不那么新鲜。但是在凉州这片沉寂许久的汉人疆土中,却已经是一种离经叛道,甚至是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非礼之举。 一旦夫家抓住这件事不放,轻则责打,重了,就是被休掉的下场。而在这一个时代,失去了大汉时期的彪悍民风,一个还没有结婚就被男人休掉的女人,她想要生存下去,那就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流言蜚语,和无尽的责难了。 正是因为深知这其中的厉害,所以谢盈雪才会如此惊慌失措。而同样身为女人的苏若兰,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虽然她认识的张曜灵一向是一个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很好说话的人,但是他不在乎这种事,他就可以不在乎天下之人的悠悠之口吗? 正是基于这层考虑,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都是慌了神。在得知张曜灵归来的消息时,心怀鬼胎做贼心虚的谢盈雪,才会以为这是张曜灵来找自己兴事问罪来了。心中早已认准了张曜灵的谢盈雪,患得患失之下,才会听信了苏若兰的这个馊主意,搞出了这场负荆请罪的闹剧。 张曜灵想明白了这一关节,也就可以想象出,这几天,谢盈雪所承受的种种压力了。她可能真的渴望能够想她的父亲一样在战场上热血拼杀,但是等结束了战争回到现实中,她依然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有家庭,有归宿的女人。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一切都是男人给的。“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一个女人的一生,就是服从的一生,认命的一生。 女人,女人呐! 张曜灵在心中喃喃地念叨着,这个时候。他再看着面前的这两个让他一直头痛不已的小丫头,心中,居然有了一些怜惜之情。 52 一个女人最大的功能是什么? 如果在之前有人问张曜灵这个问题,那么张曜灵的回答一定是这一句——“生孩子”。或许这里有一些男权的嫌疑在里面,但是在他所处的这个时代,决定天下生死的权力,基本上都掌握在男人手中。女人,不过是一种比较好看的花瓶而已。 张曜灵虽然没有这么严重的大男子主义,但是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把女人,和战争联系到一起。他所有的军队和幕僚,全部都是男人组成。就连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北宫雁,也不过是负责着商业领域,与他的其他事业并无涉足。 不过现在,张曜灵是真的有些动摇,自己的军队里,是不是应该出现女性的身影呢? “你确定你不是在说笑话?”匆匆忙忙地行军到姑臧城外,张曜灵望着面前这位拦住去路的小姑娘,狐疑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们家娘子已经把所有的坏蛋都打跑了,她让我来告诉你,剩下的事交给她就行了,你可以回去了!”似乎是被张曜灵那充满怀疑的眼神所激怒了,那名娇俏可爱的少女把柳眉一拧,抬起雪白的下巴,气哼哼地对着张曜灵哼道。 “你说,让我回去?”张曜灵有些好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颇有些无力地反问道。 岂料对面的小姑娘把鼻尖一耸,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胡闹,把盈雪找来,我亲自问问她!”张曜灵不想再和这个小丫头多作纠缠,轻轻挥起马鞭,作势就要离开。 “喂,你别走啊,我的话你到底听没听清楚啊!”小姑娘忿忿地跺了跺脚,一把抓住了张曜灵座下的马尾巴,让本欲马上离开的张曜灵,不得不打消了强行离开的念头。 “松手!快点松手!你不要命啦?”张曜灵呵斥道,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居然敢这么抓住马儿的尾巴。要不是张曜灵马上停下了马儿的动作,同时还在安抚着猝遇打击的战马,只怕现在的那个神气兮兮的小丫头,早就已经吃了一记重重的马蹄了。 “怕什么,难道它还敢踢我?”口气虽然还是有些硬,但是看着回头喷着热气的马儿那双大大的眼睛,识趣的她,还是赶紧松开了紧紧抓着的马尾。 “盈雪现在在哪里?她怎么不敢来见我?”张曜灵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询问谢盈雪的消息。 “我们家娘子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会怕你?她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她在嘴里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只不过是”,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也没有说清楚,到底“只不过是”什么。 “行了,你就别替她说什么了,赶紧把她叫来,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我还有很多事要找她商量呢!”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脸上的神色,张曜灵瞬间就明白了谢盈雪的用意,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又不是我家娘子的错,是当时情况紧急,再说……这也是我们家大人他……”看着张曜灵的脸上似笑非笑,谢盈雪的小丫鬟影儿有些忐忑不安,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委委屈屈地低声解释着什么。只是她的声音比蚊子哼哼还要低,不但张曜灵一句话都没有听清,只怕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 “有什么到不了的,我和盈雪可还是夫妻呢,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呀?”张曜灵把脸皮一挺,大言不惭地说着。 “好吧,我们家娘子也是迫不得已,她也是害怕公子你会责罚于她,所以才迟迟没有出来见你,公子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啊!”听着张曜灵的口气不像是生气,影儿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小声告诉张曜灵,“我们家娘子现在正在公子家里负荆请罪,公子还是赶紧去看一看吧,不然我们家娘子可要受苦了呢!” “什么?负荆请罪?”张曜灵先是惊讶得长大了嘴巴,随机脸上顿时多了些怒气,厉声道,“真是胡闹!” “这也不能怪我们家娘子啊,这不也是情况特殊嘛,要不是有我们家娘子在,现在的姑臧城,早就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了呢!”看着张曜灵脸上的神色变换,影儿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脸的委屈。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张曜灵张了张嘴,但是最后也没有说出口来,只是用力地挥了挥手,有些焦躁地说道,“算了算了,一切还是等到了再说吧!现在马上跟我走吧,先回去再说!” 张曜灵翻身上马,原本有些七上八下的影儿也急急忙忙地上马追上,一行大军徐徐跟上。马蹄声隆隆,烟尘滚滚中,一行人马,渐渐消失在西行的古道上。 张曜灵离开长安之后,一路昼夜兼程向姑臧方向赶去,本是为了解救姑臧的困境。但是当他走在熟悉的姑臧城中时,却不知道,这里真的有过一场兵临城下的大战吗? 熟悉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路人,在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生计。行人如织,却是有条不紊,一派祥和景象,就连一个打架斗殴的意外都没有。这副样子,需要自己这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吗? 张曜灵把大军留在了城外,只带了几个随从就进了城。当然,在城外拦住了他的那个小丫头影儿,也像是一个跟屁虫一样,紧紧地跟随着。 “我听说城外的围困刚解除没多久,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张曜灵一身便装走在人群中并不扎眼,他随口向身后的影儿问道。 “当然没那么简单了,刚被那些坏蛋围城的时候,城里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有很多人聚在一起上街抢东西,听说还打死了人呢!”影儿嘴里说着血腥的事,但是她的大眼睛中全是一脸的好奇,让一旁的张曜灵看在眼里,只能在心中哀叹,每一个女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后来他们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有人散布谣言,说是城中已经守不住了,还有……”影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张曜灵的脸色,看着他脸色如常,才接着小声说道,“……还有人说,公子你已经被杀了,不会有援军来了。” “一帮别有用心的人,真的以为,这点小小伎俩,就能这么轻易地夺走这一切了吗?”张曜灵冷笑一声,眼神中的冷芒一闪而过。 “我们家娘子当然不信这种说法,王爷他们也不相信。但是那些平民百姓可没什么见识,这种谣言越传越广,闹得整个城里人心惶惶的。那时候,还有人闹着要开城门投降呢!最后幸好有我们家娘子在,看着那几百人浩浩荡荡地涌到城门来,直接射了一箭,就把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给一下子射死啦!”影儿越说越有兴致,最后说道人被射死了,居然一点都看不出害怕来。 “好手段!乱世用重典,对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就要用雷霆手段,以暴制暴,让他们不敢再这么嚣张!”张曜灵拊掌称好,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赞赏的味道。 “再之后,那些人,就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硬来了。娘子又派人在城中百姓中搜查,抓了一大批人,都给关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调查的,不声不响,就抓了这么多的敌人奸细。”看到张曜灵语气大好,影儿心中的担忧稍稍放下,继续向下说。 “倒是没有看出来,这个小丫头,还有这么雷厉风行的一面。”张曜灵没有注意影儿后来说的那些事,只是一个人摸着下吧,也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姑臧城虽是繁华,但是僻处西北的它,其面积并无法和中原大城相比。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了不大一会儿,张曜灵就已经看到了离开了好几个月的家。 几个月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看着这片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张曜灵的心中,不知不觉地软化了下来,脚步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所有的航船,都需要有一个遮风避雨的港湾。而所有的游子,不管是在外面有多么的风光,亦或是难言的落魄,在他们的心中,总会有一片永远温暖的地方,留给自己的家园。 家园,或许没有什么极尽奢华的陈设,也没有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让人留恋。但哪怕是只有一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在游子的心中,它也永远都是温暖的。 在外生存的艰辛,与人争利的劳心劳力,只要回到了家中,就都可以安心地停下来歇一歇。或许在家中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但是只要心中有这么一个地方,那么走在哪里,心里都不会绝望。 这里就是我的家,就是我这辈子用我的生命去守护的地方。不管是任何人,只要他们敢动手破坏自己的家园,自己都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张曜灵在门口驻足,眼神之中厉色一闪,昂首迈开脚步向里面走去。 家中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认出张曜灵来的丫环仆人们纷纷低头行礼,张曜灵略一摆手就向里面疾步行去。在里面,有他最为在乎的人在。自己千里奔波,就只是为了他们的平安。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了他们平平安安,这心里,才会真的放下心来。 焦急的心情让张曜灵的脚下飞快,身后的影儿和几名随从只是看到面前的影子一闪,面前就已经不见了张曜灵的身影。 张曜灵对身后的事一概不理,他只是在自己走惯了十几年的路上疾步飞奔着,当他有如天降一般出现在裴凤如的面前时,刚刚走出门的裴凤如,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张曜灵,美丽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就这么怔怔的,一直看着张曜灵,任凭时间飞逝。 就这样两个人也不知道对视了多长时间,张曜灵率先反应了过来,他大步走了上来,正想要感受一下母亲的温柔,结果看着张曜灵由远及近走过来,裴凤如既没有喜极而泣,也没有大喜过望。 她举起了自己纤弱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放在了张曜灵的腰上,用力地一拧。 “啊!”张曜灵吃痛惨呼,像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一样猛地跳了起来,闪电般地退后了两步,随后一双手就放在了自己受伤的部位,不停地用手揉动着。 “娘,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大老远回来了,你就这样对待我呀?”张曜灵嘴里“嘶嘶”有声,刚才裴凤如这一下可是一点都没有掺假,柔软的腰上受了这一拧,估计连皮肤都青了。 “哼,说的这么可怜,你还知道回来呀?”张曜灵一脸的可怜,裴凤如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斜着眼睛,眼神不善地看着张曜灵。 “娘,我又怎么了?这一次我可是星夜兼程赶回来看你们的,你就算不在意儿子的这一番孝心,也不用这么‘招待’我吧?这么用力,肯定是青了!真是的,你们女人怎么都认准这一个地方了,我的腰啊……”张曜灵委屈地说着,一双手还是放在腰间,轻轻地揉动着。 “‘你们女人’?”裴凤如的耳朵很尖,一下子就从张曜灵的抱怨中听出了一丝不同来,紧紧地追问道,“怎么,除了我这个做娘的,还有别的女人这么做过吗?” “没有没有,娘,我就是随便一说,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哈……”张曜灵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一个人尴尬地干笑着。 这可真没办法说实话,这是自己上一世的记忆,要是跟裴凤如说了,自己肯定被当成疯子不可。 张曜灵在那里一个人干笑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裴凤如都只是不善地看着他,并不作回应。一个人自找没趣,他只好讪讪地停止了干笑,搓了搓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才能换取母亲对自己不告而别的原谅。 “娘,我爹呢?”老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张曜灵摸了摸鼻子,问道。 “当然在家里了,难道以为和你一样,一出去就不知道回来啊?”裴凤如丝毫没有寒冰消融的迹象,说话还是带着一股浓浓的寒气。 “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军情紧急,容不得我多做停留。你也跟我说过男儿当以事业为重,为国为民,这也是遵照您的教诲啊!”直接的路子走不通,张曜灵赶紧凑了上来,摇着裴凤如的手臂软语相求。虽然张曜灵对于自己现在,还可以做出这种如此幼稚的行为也感到吃惊,但是真的做出来,他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去去去,多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点正行都没有!”裴凤如一把甩脱了张曜灵的手,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好颜色,但张曜灵已经知道,此刻的母亲,已经原谅了自己之前的不告而别。 “娘,这一次,是灵儿不孝,让你们受惊了!”消解了这一段不大不小的误会,张曜灵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着裴凤如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这又不能怪你,地上凉,快点起来!”裴凤如一下子慌了手脚,慌不迭地一把扶住了张曜灵,只不过张曜灵两个膝盖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任凭裴凤如怎么用力,也无法阻止张曜灵的跪拜。 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张曜灵才在裴凤如心疼中又带着嗔怪的眼神中站起身来。 看到张曜灵终于站了起来,裴凤如慌忙从袖子中掏出一张手绢来,弯下身子在张曜灵的额头上擦起来。在刚才的跪礼中,上面,已经沾满了地上的灰尘。 “你说你,说话就说话,跪什么跪啊?这种事怎么也能怪到你的头上?我只是气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又没有是在说这件事!你呀你,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了……”一边擦着张曜灵额头上的灰土,裴凤如嘴里也没有停下,开始了所有母亲面对自己孩子最喜欢的必杀技——唠叨。 听着裴凤如滔滔不绝的唠叨声,张曜灵只是静静的听着。 或许在平时这种唠叨会让他厌烦,但是在这一刻,张曜灵只是希望,这种唠叨,可以陪伴他一生,永远都回响在他的耳畔。 “……好了,每次说那么多,你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作耳旁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我说的再多也是白说,纯粹是白费唇舌!”滔滔不绝地说了很长时间,裴凤如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对张曜灵的进一步“轰炸”,让张曜灵享受了一番难得的清净。 “行了,别杵在这儿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我知道你的心早就飞了!现在回你的院子里去吧,盈雪还在那里等着你呢!”说完之后看着张曜灵愣愣地站在那里,裴凤如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哦,娘你跟爹说一下,我等一会儿就去见他!”张曜灵被母亲推着就向外走去,一边还回着头向裴凤如说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北宫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妹妹已经反戈一击,将了自己一军。他难得的老脸一红,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道,“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扯到我身上干什么?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这是效仿古人遗风,双亲泉下有知,也会为我的行为而欣慰的。” “狡辩!”北宫雁作了个鬼脸,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却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什么。北宫堂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一时间,两兄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妹妹,你真的决定了吗?”良久,北宫堂又问道。 “哥哥,这个问题,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问了。”北宫雁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哥哥,对方那毫不掩饰的疼惜,让她的心中一暖,展颜笑道,“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是别人家的哥哥,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欢上了像公子那样的大人物,肯定恨不得马上献上自己的妹妹……” “哼,那等趋炎附势之人,我北宫堂是何等人,岂会如此不知廉耻?”北宫堂有些厌恶地说道,这几年宦海沉浮,种种丑恶之事和丑恶之人他见的多了,就算只是说一说,他也改不了自己的脾气。 “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是真的在关心爱护雁儿。只是雁儿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公子,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公子,就算我再怎么努力,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公子的妻子。只是……”北宫雁说着说着,渐渐低下了头去,再抬起头来,娇嫩如玉的脸颊上,已经又是满脸的泪水了。 “雁儿,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是哥哥不对,以后再也不提了,好不好?”北宫堂有些自责地说着,一边又有些笨拙地擦拭着自己妹妹脸上不断涌出的珠泪。 “哥哥,不怪你,是雁儿自己太傻了,傻到一陷进去,就再也不想回头了……”北宫雁有些痛苦地摇着头,尽管有北宫堂在一旁细心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依旧不停得流淌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许久,许久。北宫雁终于停止了抽噎,她抬起泪痕未干的脸颊,一双微微红肿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轻轻地说道:“哥哥,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妹妹,你……”北宫堂有心呵责,只是看着自己的妹妹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他就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又可以说些什么。 至情至性,用情如此之深。越是聪明的女子,越是出色的女子,就越会在这种情感问题上钻牛角尖。 一见君误终身,自见过那个世间最出色的男子之后,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可以有资格再取代他的身影呢? 这是一种北宫堂从未体验过的感情,或许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感受自己妹妹的这份情感。 至死靡它,舍他之外,这世间,再无他物。 53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长安城的北门,就提前打开了。 连续六日的浴血奋战,让战后的长安城,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聚力。虽然是正处在政权交替百废待兴的时候,但是在长安,还是很平静,没有什么乱子。 张曜灵骑在一匹马上,全身戎装,面色冷峻,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在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一长列骑兵。 “公子,多保重!”王猛送张曜灵出城来,看着张曜灵的眼睛。心中本来想要有很多的话叮嘱,但是最后,却只化为一句简单的问候。 “师兄这里的担子可不比我轻啊,关中光复,其后能不能守住这份基业,还要看师兄的了!”张曜灵露齿一笑,师兄弟之间已无需再多说些什么虚假的客套,这么多年的肝胆相照,一切的关心已毋须多言。 “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不负公子所托!”王猛重重地点了点头,就像是在做一个严肃的承诺一样。 “好了,我相信师兄的能力,多余的话也没必要说了,我要走了,师兄就祝我一路顺风吧!”张曜灵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转头对着身后的骑兵喊道,“现在!出发!” 马蹄声阵阵,滚滚烟尘,一支连绵成黑线的骑兵队伍,很快地消失在了西行的道路上。 王猛怔怔地站在城门口,即使最后一名骑兵的影子都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他还是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不只是王猛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在城门之上,还有一个人,甚至她比王猛还要严重。从张曜灵出现在城门口这里开始,她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张曜灵的身影。 她,就是北宫雁。 城门之上,北宫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纤弱的身躯在微冷的清晨有些瑟缩。阵阵微风吹过,她忍不住抱紧了双臂。但是她的一双美眸,至始至终,就一直望着西方,一瞬不瞬。 保持这个姿势良久,在北宫雁的身后,幽幽地响起了一声叹息。 北宫雁恍若未觉,依旧保持着这个痴痴遥望的姿势。 一个人影缓缓靠近了过来,他走到北宫雁的左侧,看着北宫雁脸上痴痴的表情,不由得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啊?哥哥,你怎么来了?”这一声叹息就响在北宫雁的耳畔,北宫雁这才有些惊觉,她侧转过头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哥哥北宫堂,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雁儿,你真的要如此吗?”北宫堂没有回答北宫雁的问题,他只是满脸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轻声说道。 “如此?什么如此啊?哥哥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北宫雁带有些掩饰地笑了笑,佯作不解地问道。 “雁儿,你我兄妹从小相依为命,你的心思,真的以为为兄一点都看不出来吗?”北宫堂又是一声叹息,他本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此刻,他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想要叹息。长长的叹息,一声又一声。 “哥哥,你知道什么了?我很好啊,什么事都没有!”北宫雁的脸上掠过一丝绯红,她却还是摆了摆手,始终不承认。 “公子是个英雄,又照顾你这么多年,你倾慕于他,我并不奇怪。只不过,妹妹,公子,终究不是你的良人啊!”北宫堂似乎没有注意到北宫雁随着自己的话,而把头越低越低,他依然故我地说着。 “雁儿,公子出身高贵,前程远大,将来他的身边必然不会只被一个女人所束缚。公子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但是妹妹,我是你的哥哥,我不希望,你的一辈子,都被困在深宫之中!”北宫雁的脸色渐渐由红变白,北宫堂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忍,但他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哥哥!”北宫雁有些凄楚地叫了一声,抬起头来,已是满脸的泪水。 北宫堂怜惜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妹妹,一别十几年,当年那个扎着小辫满脸鼻涕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变成了一个青春貌美的少女。 妹妹长大了,可是长大的代价,就是要有那么多的痛苦要承受吗? “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北宫雁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水,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自己身在局中,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道你看向公子的眼神,只要不是一个瞎子,都可以看得到。你真的以为,这只是你心中的隐秘吗?”北宫堂伸出手来在北宫雁的脸颊上轻轻地擦拭着,苦笑道。 “有这么明显吗?”北宫雁“呀”的一声,有些羞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看着自己妹妹难得的小儿女态,北宫堂只是细心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哥哥,真的这么明显吗?所有人都知道了?”良久,北宫雁才松开了自己捂在脸上的手掌,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真的,当然是真的!只要眼睛没问题的,都可以看得出来你的心意!”北宫堂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呆呆的样子,很是可爱。 “可是,他怎么现在……”北宫雁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的内容,北宫堂就没有听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呢?”北宫堂皱了皱眉,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北宫雁用力地摇了摇头,双手连摆,满脸的不相干。 “雁儿,这件事情,你真的就不打算回头了吗?这可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步走错,你的下半辈子就毁了!”北宫堂知道其中有古怪,但是他并不打算深究,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问道。 “哥哥,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北宫雁的情绪变得很快,充分显示了作为一个女人变脸的天赋,她抓住自己哥哥的一只手臂,用力地摇着,撒着娇说道。 “雁儿,我这是说的正事,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北宫堂有些无奈地白了自己妹妹一眼,重申道。 “我知道哥哥是在关心我,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份感情很可能没有任何结果。但是,”北宫雁停顿了一下,脸上显出了一种决绝,用一种义无反顾的语气说道,“但是雁儿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我真的……忘不了他!” 说着说着,北宫雁的双眸之中,又充溢了泪水。北宫堂再次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听着。 “那一年,哥哥被人抓走了,我只觉得整个天都已经塌了。那时候,我一个人跑到街上拦住凉王殿下告状,其实就没有打算还能活下去。之后牢房大火,我以为哥哥不在了,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想活了!”说到动情处,北宫雁的脸颊上又流出了两行清泪。北宫堂怜惜地抱住了她,轻轻地安慰着她。 许久之后,北宫雁从北宫堂的怀抱之中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低声说道:“对不起,哥哥,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没什么的,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哥哥。哥哥和妹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北宫堂轻声说道。 “那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爹爹和娘亲都不在了,哥哥你也下落不明,只留下雁儿一个人,我还可以去哪里呢?” “幸好,在那个时候,我很幸运地遇到了公子。他收留了我,却又不把我当丫鬟看待,他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如果传到外面,一定是惊世骇俗。那几年,和公子无忧无虑在一起的日子,是雁儿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回想起了这段日子,北宫雁的脸上,就忍不住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她的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此刻又哭又笑,却又不显得怪异,却有一种雨后芭蕉一般的美感。 “幸运?真的是幸运吗?”北宫堂低低地喃喃自语,只不过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北宫雁没有注意到自己哥哥的神色,她的全部身心,都沉浸了那段昔日的时光之中:“那时候,公子年纪小小的,却比别的孩子都要长得快,那时候捡回我的时候,才只有三岁,他一开始就告诉了我。只不过,我怎么都不相信,因为那时候他的样子,至少都是有七八岁的样子了。” “公子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的年纪明明比我还要小上好几岁,但却比所有人都要聪明得多。他好像什么事都懂,在他的面前,我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样。虽然我比他要打上好几岁,但是在他的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被他训斥的小丫头。那种感觉,就像是哥哥你一样!”北宫雁说着,眼睛却望向了自己的哥哥。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一些让北宫堂心疼的东西。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公子就开始忙了起来。我知道公子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事情,但是公子也没有办法。就像公子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他已经得到了很多很多,比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要幸运得多,怎么可能永远这么悠闲下去呢?” “雁儿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虽然公子教了我很多,但是雁儿却连一半都没有学到。所以之后,看着公子越来越忙,雁儿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之后虽然做了一点小生意,却对公子没什么太大的帮助。雁儿能报答公子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北宫雁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去,梨花带雨的脸上泪痕未干,却有着一种雨后初晴的灿烂笑容。 北宫堂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安心的笑容,心满意足的笑容。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情感,只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种明悟,自己今天的这番努力,只怕是完全白费了。 “哥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公子和我,其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在凉州有未婚妻,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战争,说不定现在公子已经成婚了。” 北宫雁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抬起头看着北宫堂,语气坚定地说道,“哥哥,我知道,这一辈子,我可能永远都只能这样做一个公子身边的丫头了。可是能这样站在公子的身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雁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能像现在这样,雁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雁儿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奢求什么不属于我的东西的。”北宫雁很坦然地笑了笑,平静的语气中却有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哥哥,你不用为我担心,雁儿现在很满足,很开心,没有什么好为我担心的。” “可是雁儿,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一辈子记,难道就这样孤独一生吗?”北宫堂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就算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法再动摇她的决心。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如花美眷就这样孤独终老,还是忍不住要再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哥哥,我哪里不小了?公子说过,女孩子太早成婚对身体很不好的!”北宫雁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放弃了劝阻自己的决心,她又伸出手来抓住自己哥哥的手臂,撒娇地摇着。 转了转眼珠,北宫雁看着自己哥哥满脸的无奈,她忽然用一种促狭的语气说道:“哥哥,你是我的哥哥,年纪一定比我要大吧?” “这是当然的了,我比你大两年三个月,这么久不见,不会连你哥哥的年纪都不记得了吧?”北宫堂不疑有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妹妹的用意,“好端端的,问我这个干什么?” “哥哥,你的年纪比我还要大,你刚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果你要解决你妹妹的终身大事,你这个当哥哥的,岂不是要先给我做一个示范吗?哥哥你可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哦,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哥哥你可不要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啊!”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种先入为主的概念,所以当城外的北伐军出现之后,张曜灵当时就完全愣住了。虽然之后张曜灵一力坚持死守不退,甚至他还不避生死地跑到城墙上亲自守城。但是当那六天的疯狂过后,此刻张曜灵回想起自己这几天来的经历,也是一阵阵的后怕。 自己之所以这么偏执地坚守在这里,除了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之外,更加重要的原因,就是在盼着王猛的援军及时赶到。当初的计划虽然出了一点变故,但是张曜灵相信,以王猛的能力,他要是了解到自己这里的困境,一定会马上出兵来援救的。 只是张曜灵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六天。 六天很长吗? 对一般人来说,或许不算太长。但是如果在外面有着上万的大军,时刻在想着要你的命,时时刻刻都活在生死边缘。那么任何人都会觉得,这六天,甚至比六年还要漫长得多。 数千残卒,毫无准备之下,能够撑过这疯狂的六天来,张曜灵都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奇迹。只是这六天的生死经历,张曜灵再也不想去尝试了。 王猛迟迟未至,张曜灵也曾经猜测过王猛那里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这里都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王猛那里,可能也有了一些变化。只不过张曜灵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鲜卑慕容氏动手了。 “确实很古怪,我们之前的情报不会有错,鲜卑慕容氏正在为了段氏部落段龛的内乱而焦头烂额,慕容恪身在河东,带走了慕容家的精锐部队。这一支军队,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开到了潼关之外,却又围而不攻。说实话,我一路上也想了许多,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费解啊费解……”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张曜灵,王猛摇头苦笑,之前的计划已经觉得足够完善了,但是一旦真的实行了,才知道种种变数,实在很难在人们的掌控之中。 “那之后,他们又撤走了?”张曜灵抬起头来,问道。 “没错,他们在潼关之外虎视眈眈,虽然没有进攻的趋势,但是数万大军,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一直到前天中午,城外的大军才撤离。于是我马上带上一万人奔赴此地,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公子无恙,实在是大幸!”王猛垂首恭礼,虽然之前这是张曜灵自己决定的计划,但是这一次,可是让张曜灵在这里冒了很大的危险了。 “桓温此刻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这六天以来一直不计代价地攻城。他在今天莫名其妙地鸣金收兵,还撤得这么干净,这里面,是师兄的杰作吧?”张曜灵想起了今天让自己大喜过望的变故,对着王猛眨了眨眼睛。 “在刚到潼关之后,有不少败退下来的苻秦士兵流落到附近,从他们嘴里,我就得知了公子这里的变故。只不过潼关之外有着鲜卑慕容氏的大军虎视眈眈,所以才耽搁了几天。” “桓温的军队不会这么容易就撤走了吧?是师兄做了什么,打到了桓温的痛处了吧?”张曜灵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桓温为什么会发了疯似得攻城,但是他也知道,能让他这么急流勇退的,只有发生了什么大事,触到了他的痛处才会如此。 “桓温的北伐军有数万,又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精兵。我这一次只带来了两万人,硬碰硬是讨不了什么好的。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就趁着夜色,在昨天晚上袭击了桓温的后军,烧了他们的粮草辎重。桓温一向是个谨慎的人,虽然他们的粮道未受损失,但是失去了后备粮草,和受到了不明的袭击,他就只有撤退保全了。” 王猛轻描淡写地说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精彩夜袭一笔带过,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一样。 “是我们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再说这个计划也是我自己决定的,师兄不需要自责。”张曜灵明白王猛心中的自责,尽管这件事并不是他的责任。 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张曜灵心中的那一点怨气很快就消散了。他明白王猛是在为了让自己身陷险地而自责,但是现在自己说什么也没什么用,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师兄,你有没有得到陇西的消息?” 一说起正事,王猛马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不急不慢地答道:“这几日一直在行军途中,陇西的情况一概不知。公子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说完,王猛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张曜灵,双眼灼灼,在夜幕中,居然带着一丝亮光。 “确实有,师兄你看看吧。”说着,张曜灵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张纸条,塞到了王猛的手心里。 王猛有些着急地接过纸条,借着天空的月光细细一看,随机喜形于色:“谢将军,真乃当世名将!” 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猛发出这声感叹的,除了谢艾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有这资格了。 张曜灵站在一旁看着一脸喜色的王猛,心中却在苦笑。这个谢艾,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名将,但是他的胆子……也是让自己无话可说啊! 这张纸条,是自己在被困长安三天之后得到的消息,眼下王猛是喜形于色。而自己当时得到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师兄,明天,我就要会姑臧去了。”看着依旧有些激动的王猛,张曜灵开口说道。 “公子,我明白。明天,我马上下去整军,明日一早就出发。”王猛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低下头去,恭声说道。 “不,师兄,长安城此刻虽然落入了我们手中,但是百废待兴,一切还需要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这里主持大局,才不会让我们的辛苦付诸东流。这一次,我回去。师兄,你要留下来。”张曜灵一字一顿地说着,淡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公子……”王猛张口就要分辩,却被张曜灵一口回绝了。 “这是我的决定,师兄,你留下。”张曜灵侧转过身去,目光转向天边一轮皎洁的明月,“那是我的家,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守护我的家园。” 54 张曜灵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并没有眼花,城下围拢了六天的北伐军,确确实实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状况? 张曜灵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玩什么诱敌的鬼把戏毫无意义,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止住了城头上闹哄哄的士兵,没有让他们离开。而是继续站在城头上,有些傻傻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就在张曜灵沉不住气正要派人出城去看一看的时候,忽然,在城外的地平线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的人影。 城外空旷无人,城头上的士兵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故。他们原本有些骚动的情绪,此刻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应越来越近。 马儿奔驰得飞快,很快的,张曜灵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人越来越清晰的面孔。那眉毛,那眼睛,那…… 人影已经飞奔到了城门口,张曜灵忽然猛地探出头去,对着下面的人影大喊道:“陈旺,是你吗?” 张曜灵的这一声喊非常突兀,不但城上的士兵们被惊得一愣,就连城下的那名骑士,也一下子惊得马嘶人立,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向上看去。 “是公子吗?”城下的骑士向上一抬头就看到了张曜灵,不由得大喜过望,同样大声喊道。 “你是陈旺?师兄在哪里?他还好吗?”张曜灵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张口就是一大串的问题。 “王大人一切都好,只是他带着大军在后方,先派我前来向公子报平安的!”城下的人果然是熟人,他就是王猛的亲兵陈旺,面对张曜灵一连串的发问,他倒是回答得很流利。 “这些撤走的北伐军,是不是师兄出的手?”获知了久未联系的王猛的下落,张曜灵也是喜形于色,很自然的,他就把城外发生的这一变故,和王猛联系在了一起。 “公子明鉴,是王大人亲带三千骑兵夜袭北伐军后营,烧尽了敌人的粮草,这才逼迫北伐军不得不撤退!”说起王猛的事迹,跟随王猛数年的陈旺,也是不由自主地带着叹服。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敬佩,甚至……是崇拜。 “快开城门!”张曜灵大喜过望,丢下一句话,就一个人抢先冲下去了。 危险解除了,一切都回到正轨了。这是此刻的张曜灵,心中唯一的念头。 城头上的士兵们欢呼声如雷,沉重的大门徐徐开启,其实不用陈旺多说什么了,地平线处,已经传来了一阵明显的军队行进的脚步声。一杆高高飘扬的“王”字大旗,已经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城中大火依旧欢快地燃烧着,由于这一场大火把皇宫都给烧了,而之前的骆驼商行已经不再适合,所以临时接手的张曜灵只好把自己的暂时居所,定在了苻坚的东海王府。世事无常,张曜灵站在东海王府中,看着这一个曾被自己认作今世最大的敌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心中颇有些唏嘘之感。 大家辛辛苦苦忙碌一生,一辈子的苦心经营,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都随着一场冲天大火化作乌有。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呢? 远处的火光依旧清晰可见,当年项羽入咸阳一把大火烧得阿房宫三月不熄。如今这一场燃烧在长安的大火,又要烧上多长时间呢? 张曜灵负手而立,站在昔日的王府后院的一处假山之下,静静地看着远处不熄的火焰。 有脚步声传来,张曜灵并没有转身。这个脚步声他已经听过了很多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师兄远来疲惫,现在还未休息吗?”张曜灵并未转身,一直到来人在他身后三步处站定,他才开口问道。 身后的人果然是久未见面的王猛,他的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但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却未见疲态,听到张曜灵的话,他躬身答道:“没想到如今真的站在了长安城中,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怎么也睡不着啊!公子,不也是深夜未眠吗?” “呵呵……”张曜灵转过身来,和王猛二人相视而笑。 “师兄,这一次的计划,真的是太刺激了!”笑声止歇,张曜灵苦笑一声,嘴里说着刺激,但是脸上却满是苦相。 “公子曾说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们之前虽然已经尽可能地考虑到了各种可能遇到的变化,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发生了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变故。”王猛明白张曜灵说的是什么,他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不过幸好,尽管出现了那么危险的情况,公子还是撑了过来。如今一切都已经恢复到了正轨,不是吗?” “师兄说的是,如今,这座长安城,终于算是彻彻底底地归入我们的掌控中了。”张曜灵心中的一点失落很快消失,他抬头看向王猛,说道,“师兄,今日人多嘈杂,我没有细问,你在潼关哪里出了什么变故?按照预定的计划,你应该在两日之前就派人到长安来了。” 张曜灵的语气中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意思遗憾,还是不可避免的。这六天以来,摇摇欲坠的长安城虽然在张曜灵近乎疯狂的倔强中坚持了下来,但是其中的艰辛,却是张曜灵怎么都不想再尝试的。更何况,城头上流血牺牲的,不只是北伐军一方而已。 如果王猛的军队可以提前来到的话,这长安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流血牺牲。要知道每一个死去的守城士兵,他们的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被毁掉了半边天。 面对张曜灵的质疑,王猛的眼睛中丝毫不见慌乱,他平静地看着张曜灵有些激动的神色,语气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这六天,真的是辛苦公子了。我们都没有想到桓温居然会打到长安城来,更加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顾一切地死命攻城。这次幸好有公子在,要是换了别人,这座长安城,只怕就要白白便宜了桓温了。” 张曜灵没有插话,虽然王猛有些答非所问,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王猛慢慢说着。他知道,王猛,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的。 “公子这里出了变故,在潼关那里,所发生的变故,只怕并不比公子这里小多少。”王猛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让张曜灵大为惊讶。 要知道王猛一向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不管是出了什么事,都是一副万年不改的平静,甚至是淡漠。如今他居然苦笑,张曜灵感觉得出来,那一丝苦涩,是真的。甚至,还有一些……后怕。 “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潼关那里的守军并没有多少难道是我们的计划泄露了,让他们有了防备?”张曜灵神色凝重,沉声问道。 “这倒没有,”王猛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潼关的守军对我们的来袭毫无防备,我们只用了半天都不到的时间就拿下了潼关。” “那为何你们来的如此迟缓?”张曜灵追问道。 “因为在占领潼关的当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从东面,就来了一支大约有五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潼关之下。”王猛苦涩一笑,说完之后,就是一声叹息。 “东面……五万人……”张曜灵在嘴里喃喃地重复着,随即他脸色大变,失声道,“东面是鲜卑慕容氏的地盘,难道是慕容家动手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王猛把自己的手一摊,苦笑一声。 “什么?你见到大军,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意、难道他们没有攻击你们?”张曜灵再次失声问道。 “没错,他们虽然在潼关前停驻了三天,但是他们只是安营扎寨,一点都没有攻城的动作。”王猛的笑容更加苦涩,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中,满是无奈。 “这是怎么回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张曜灵这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半天没有说话。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张曜灵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算上牵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来。 自己信心满满地筹划着来到长安,结果长安城中先是苻秦皇族内部发生了一场内战,一把大火,让自己莫名其妙一点代价没有付出就得到了长安城。 随后,莫名其妙到手的长安城,又被城外突然出现的桓温的北伐军给团团围住。之前自己曾经仔细分析过,都认为桓温无心北上。更何况前线还有苻秦的大军驻守,虽然苻坚莫名潜逃,但是桓温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公子,你……”北宫雁早就察觉到了张曜灵的语气有异,此刻就欲开口,却又被张曜灵止住了。 “雁儿,你先听我说完。”张曜灵紧了紧手中的手,静静地看着对面那张绝美的俏脸。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走过了昏暗的甬道,走下了城墙。 “雁儿,这长安城,我是不会离开的。不过,”张曜灵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语气异乎寻常温柔地说道,“雁儿,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这长安城要是守不住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逃出去。这里,只是我的战场。” 张曜灵说完之后,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了北宫雁有些惶急的声音:“公子,你不可以这样丢下雁儿一个人的,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雁儿,”张曜灵转过身来,却看到了一张美眸含泪的眼睛,和一张倔强的俏脸,他的心中忍不住地一颤,说道:“这一场战争,本就是我的事。是胜是败,我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但是你不同,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你还有更好的人生需要去享受。这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路,什么后果,都不应该让你也陪着我一起承受。” “雁儿,记住我的话,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告诉我你办不到,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张曜灵转身离开,背后北宫雁的声音却让他一下子停顿在了那里。 “不管公子是怎么想的,雁儿死都不会离开的!这辈子,无论生死,雁儿永远是属于公子的!”张曜灵虽然已经停下,但他却并未转身,自然看不到,背后的伊人,已经是珠泪滚滚,泣不成声。 张曜灵虽然没有看到北宫雁的表情,但是这一个颤抖的声音,却让他的身躯忍不住一颤。 鬼使神差的,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张曜灵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雁儿,若我今日侥幸未死的话,你可愿嫁给我?” “啊?”北宫雁本来是梨花带雨的满脸悲戚,此刻却被张曜灵的这句突兀之言给惊呆了,一时间就连悲伤都给忘了。 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张曜灵脸上尴尬地一红,加快速度就要走。 这回可是把脸丢大了,自己真是神经错乱了,怎么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啊。更加丢人的事,对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自己真的很失败啊…… 张曜灵的心里转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匆匆地就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张曜灵很有些狼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张曜灵脚步匆匆地走了,只剩下北宫雁一个人有些呆呆地站在那里,空荡荡的街道上,北宫雁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娇嫩的小口微张着,美丽的大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就连张曜灵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注意到。 良久,北宫雁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一直张着的小嘴终于合上了。只是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忽闪着,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 “公子,他……他刚才……”北宫雁忽然“呀”的一声叫出声来,一双嫩若春葱的素手一把捂住了脸孔,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这是真的吗?公子……他真的…… 北宫雁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不知怎的,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两颊,忽然多了一些凉凉的湿润。 这是真的吗? 自己这么苦苦地守候,虽然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当今天真的听到了那个人说出了那句自己在梦中幻想了千百次的那句话,北宫雁的心中,还是有些恍然如梦的不真实的荒诞感。 公子真的这么说了……可是自己……真的可以吗? 脸颊上冰凉的触感告诉北宫雁,刚才的那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梦。心中狂喜之后,又一种黯然涌上心头。 自己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更是有着胡人的血统。虽然这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哥哥还得到了公子的重用。但是自己的身份,始终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公子出身高贵,又是未来的凉州之主,自己的身份,真的可以配上他的身份吗? 还是不要妄想了吧! 北宫雁心中一阵酸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明明自己心中对今天的这一场景曾经幻想了许多次,但是今天真的发生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或许,公子只是随便一说吧。自己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就这么看着他 北宫雁的心情渐渐低落下去,心情由不可置信,随即转为狂喜,又复转为悲戚。她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去,原本洋溢着神采的大眼睛中,此刻却有些红肿。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只剩下北宫雁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孤独地向回走着。 这一番小女儿情思,早就已经落荒而逃的张曜灵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匆匆地返回城头上,看着城墙外已经距离城墙不足三十米的北伐军时,他心中原本的那些情绪都被忘却了。眼中,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敌人了。 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这六天以来,这把刀已经和自己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马上,又是一场生死搏杀了。 手中的刀已经卷刃,但是杀人还是毫无阻碍。刀依旧,手臂却已经酸软。自己,还可以撑上多长时间?自己,还可以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张曜灵摇摇头,一切的胡思乱想都已经毫无必要。自己既然选择了今天这条路,就已经注定无法回头。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都有勇气承担。 张曜灵放空纷乱的思绪,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下面的北伐军。 二十米……十米……越来越近了…… 张曜灵一动不动,站在他两边的士兵和他是同样的表情,这六天的并肩作战,早就已经养出了他们的默契。生死场中,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同样的,城墙下的北伐军同样是不发一言。战场上除了咚咚的脚步声,就只有一种浓重的压抑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战事一触即发,然而就在北伐军的前锋已经走到了城墙下准备架起云梯的时候,忽然,在这一片死寂的时候,战场上,突然想起了一阵有些刺耳和不合时宜的金铁交鸣声。 这是……锣声? 张曜灵本来已经绷紧了自己全身的肌肉,却被这一阵有些突兀的锣声给搅得愣住了。对于这个时代战场的规矩,他早就已经了解得很明白了。这个很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不是别的什么声音,正是由战场上特制的铜锣发出来的。 而在战场上,铜锣可不是什么欢快的乐器。在战场上,它有着另一个很重要的意义——鸣金收兵。 听声音,这明显不是从自己的后方发出来的。似乎,这是从北伐军的后军那里,急促地发出来的。 这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北伐军攻势正猛,自己这一方虽然已经坚持了六天,但是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少天。胜负未分,怎么这么快就要收兵了? 不只是张曜灵在那里有些发呆,城头上的士兵也在发愣。这一场突然的变故,让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发生了一种很有戏剧性的变故。 短暂的停滞,城墙下的北伐军最先反应了过来。这一声锣响得很奇怪,但是城下的北伐军都是被桓温精心训练带出来的,服从命令的天职使他们最先反应了过来。只是短暂的停滞,他们马上掉头,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后转去。 原本剑拔弩张的态势瞬间逆转,北伐军的前进方向一下子就转向后退。他们义无反顾地后退,丝毫不担心背后的城中守军出城袭击他们的后方。或许是他们也知道,城中的守军兵力严重不足,守城六天也只是在苦苦支撑。这固然是一个很好的偷袭机会,但是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后背。 或许是另一个原因,服从命令已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渗入骨髓的一种信念。军令如山,有了明确的命令,即使是再不合理再荒诞不经的军令,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北伐军是毫无停滞地回转。隆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伴着滚滚的烟尘,原本来势汹涌的北伐军,已经慢慢离开。原本一触即发的一场战事,一瞬间就已经峰回路转烟消云散了。 看着城外的北伐军掉头就走,张曜灵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是莫名其妙。 这……这是……是神马状况? 北伐军脚步不停,沿着之前前进的路线折返,不长时间就已经回到了原本他们驻扎的军营。又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北伐军的军营居然已经开始拆掉,半个时辰后,居然撤走了! 城头上的张曜灵和身边的一众士兵,一个个都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城下的北伐军的动作。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事于瞬间峰回路转,最后居然直接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这是……真的? 一直僵立着站了很长时间,直到一名手臂酸软地士兵握不住手中的兵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才让城墙上的张曜灵和一众士兵回过魂来。 “公子……”一名站的距离张曜灵比较近的士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张曜灵,张了张嘴,却有没有说出什么来。 “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问吧。”张曜灵宽厚地一笑,温言道。虽然那名士兵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张曜灵也可以猜得到,他到底要问什么。 “是……”张曜灵温和的语气给了那名士兵些许勇气,他鼓起勇气看着张曜灵,大着胆子问道,“公子,下面的这些人是在搞什么鬼把戏啊?他们明明都要走到城头了,怎么这么快又跑了?” 什么鬼把戏?我怎么知道?桓温的北伐军到底在干什么,我也想知道啊! 55 这六天来,正是有了张曜灵站在第一线奋勇杀敌,才给了城头上这些仓促拼凑起来的士兵坚持下去的勇气。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年纪轻轻却所向无敌的男人,是一个无人匹敌的杀神。但是又有谁知道,这个男人,到了现在,还不过十五岁呢? 城头上到处都是战争的痕迹,残肢断臂,血腥气冲天。但是对于一向好洁的北宫雁,此刻的她,就看着面前那个男人疲惫的侧脸,她却怎么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丫头,看什么呢?这里太乱了,一会儿下面的北伐军又要攻城了你别在那里傻呆呆地站着了,快点下去吧。”发现北宫雁怔怔地站在那里出神,张曜灵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城下面的北伐军很快又要攻城了,这可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张曜灵赶紧催促她下去。 “公子,你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天,大家都很佩服你。只是我们的兵力实在太少了,你……”张曜灵的话里虽然平淡,北宫雁却听得心中一酸。咬了咬牙,她抬起眼帘看着张曜灵,眼圈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红了。 “丫头,不只是你,我想就算是令兄,你们都以为,我这么不计后果地死扛着,都以为我疯了吧?”张曜灵本来想要毫不客气地把她干下去,只是看着对面伊人的那双眼眸,他的心中莫名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的呵斥之语一下子收了回去,说话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雁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北宫雁有些焦急地分辩,却被张曜灵笑着打断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张曜灵走进了两步,微笑着拍了拍北宫雁瘦削的双肩,只是笑容中,有着一些莫名的东西,“这一次的计划,我把一切都算到了,只是这下面的……” 张曜灵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下面,城外的北伐军已经开始整军,似乎马上就要攻城了:“……只是这下面的桓温,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不但攻到了这里,而且还这么不要命地攻城。这几天,我是领会到他的厉害了。” “公子,那你为什么……”感受到了张曜灵语气中的不一般,北宫雁丫头有些不安地抓了抓张曜灵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 “我为什么这么不自量力是吗?”张曜灵笑了笑,感受着自己手掌中的柔软,“我知道,我能撑下这几天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和桓温的北伐军交过手,不过这几天,我已经明白了,能在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双手打下一片天地的人,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张曜灵轻轻地抽离自己的手掌,转身慢慢来到城墙头上,一手扶住沾满了鲜血的城墙,面无表情地向下看去。城墙之下,死命攻城攻打了六天的士兵,已经重新列好了队伍,又要开始攻城了。 “雁儿,你知道吗?我为了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五年。” 张曜灵的双手握紧了粗糙的城墙,头也不回地低沉道。 北宫雁默默地看着张曜灵有些孤独的身影,一言不发,只是那么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 “小的时候,我总以为,这一辈子,我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关心我的父母,那时候,我以为我就可以这么好好地活下去。但是后来,先生的一席话,才点醒了我,有得就有失,世事从来都是不完美的,这段温馨,要想保持下去,就要靠我自己去努力,即使我对这一切是如此的厌倦。” 张曜灵的声音低低的,城墙下的北伐军已经开始整队前进,前列的士兵,正在向城墙处缓缓前进。已经在六天的生死杀伐中经过洗礼的士兵们,不用吩咐就已经重新站到了城墙边上,遥遥望着城下的北伐军。很快,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两方军队,又要开始这一场不知道缘由的厮杀了。 张曜灵离开城头,一手拉着北宫雁的手臂,带着她向城墙下走去。北宫雁乖巧地随着张曜灵的脚步向前走去,依旧是一语不发。 “在这个乱世,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相比,我已经幸运得太多。这几年来的生活虽然很辛苦,不过一路走过来,我还是觉得很充实的。” 张曜灵不急不慢地走着,和北宫雁一路向下走去。一路上的士兵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远去,这几天来张曜灵的表现,已经在这些人中完全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即使张曜灵现在在向下走去,他们也只是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目光漠然地注视着城下的敌人。 “雁儿,这么多年,有你陪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谢谢你。”张曜灵握着北宫雁的柔软手掌,边走边语音低低地说着。“将军,张岳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是也绝对不是一个怕担责任的无胆鼠辈。我只是……”听了谢艾有些刚愎自用嫌疑的话,张岳一下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就要分辩。 “张岳,你我共事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很清楚的。”谢艾摆了摆手,阻止了张岳的进一步分辩,继续说道,“你的苦心,我明白。只是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明白我这么多年来的梦想。” 谢艾转身,只是他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到张岳的耳朵里字字可闻:“这是百年来最好的机遇了,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西北的凉州和陇西暗流涌动,烽烟四起。远在长安的张曜灵有的早已预料到,有的毫不知情。或许他也很关心自己之前的布局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去操心其他地方的事了。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最后也会很容易地失去。 这句话,在这六天过去之后,张曜灵终于明白了此言非虚。 张曜灵没有想到苻坚会抛下大军潜回长安夺权,也没有想到在长安会引发一场冲天大火。但是更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老老实实待在白鹿原的桓温,居然会奇迹般地出现在长安城外。 而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在预计中绝对无心北伐光复中原的桓温,居然会像发了疯一样不计代价地攻打长安。这六天以来,倒在长安城墙下的尸体,早已经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沧桑的大地。血腥气冲天,但更多的新鲜尸体,还是在不断地增加中。 这六天以来,面对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攻城北伐军,刚刚到手完全毫无准备的张曜灵,带着两千士兵,居然就这么撑了过来。 时近正午,城头下北伐军终于减缓了攻城的势头,开始轮换下一波人选。城头上一直不眠不休的张曜灵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想起这六天来的情景,张曜灵恍若隔世。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仅凭着自己手中的这点实力,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之前张曜灵秘密潜伏进来的人马,大约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就算是加上北宫堂的嫡系部队,也不过是三千之数。当时桓温的大军有如天降一般突然出现,而此时长安刚刚经历过一场皇室政变,政局动荡。这可以说是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桓温在那个时候就立刻进攻的话,张曜灵就算有着充足的信心,也知道一座刚刚到手还没来得及树立权威的城市,缺兵少将之下,能在自己的手里坚持一个时辰,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好在桓温的大军虽然很快就出现在了长安城头上的张曜灵视线之中,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又小心翼翼地勘察试探了一番之后才开始不要命一般地进攻起来。 而正是有了这半天的缓冲,张曜灵才得到了一个仓促的准备时间,虽然这个准备是那么的仓促。但是正是有了这半天时间,张曜灵才敢咬着牙面对着这四万大军的攻城毫不退缩,虽然最后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坚持了过来。 张曜灵手中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少到连铺满长安城头都不够。要不是张曜灵力排众议在长安城中临时征召了一支三千人的民壮队伍,冒险拉到了城头上帮忙守城,只怕是一个冲锋自己就可以下去歇菜了。 张曜灵疲惫地倚靠在城墙边,双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但他还是强撑着睁着眼睛。 前世的精准训练养成的敏锐感觉,让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眼下仅凭着一股不服输的信念在支撑着,虽然他现在还可以准确地将手中的长刀砍入敌人的身体,收割敌人的生命。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油尽灯枯,但是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张曜灵的嘴角露出一丝疲惫至极的笑容,此刻的他连笑一下都做得很是勉强。嘴角的肌肉牵了牵,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微微眯着眼睛,此刻的阳光,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些刺眼了。 连续六天的攻城拉锯战,张曜灵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又占着长安这座千年古城的城墙为屏障,但是敌众我寡,他身边的士兵,还是在一点一点地减少。六天下来,城中勉强凑起来的五千人,已经只剩下了三千人。而且其中有大部分,还有着程度不同的各种创伤。 好在让张曜灵欣慰的是,城中的百姓并没有对张曜灵这一个外来者抱着很大的敌意。他仓促组建的三千人,虽然在城头上牺牲了近一千人,但是士兵们并没有什么抱怨。死去的士兵根本没有机会去收敛,看着身边的战友忽然倒下,剩余的士兵就在他们的尸体旁边,继续用自己的血肉抵挡着疯狂的北伐军。 对于这一个奇异的现象,就连在长安城住了很多年的北宫堂都想不明白。张曜灵可是凉州来的外来者,对于城中已经在苻秦统治下十几年的居民来说,张曜灵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这么快让他效忠的人选。 只有张曜灵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这个突兀出现的入侵者。虽然在刚开始组建这支三千人的民壮队伍的时候,张曜灵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不过好在后来的结局证明,张曜灵的这一步,赌对了。 长安城是千年古城,长期以来成为了很多朝代的都城。这里本来是汉人的聚居地,但是五胡乱华百年之后,这里的原住居民已经在一次次的胡祸之后流失殆尽,现在长安城中最多的民族,已经是入主中原百年的各族胡人了。 城外的桓温,张曜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攻城。但是张曜灵可以猜想得到,桓温死命攻城,却受到了这么强烈的抵抗。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比自己还要郁闷吧? 一百年了,北地原住居民已经逃难逃了大部分,仅剩下的晋朝遗民已经所剩不多了。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口不足百万的胡人,依然无法和人口数千万的汉人相提并论。但是一百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一代晋朝遗民早就已经化作一堆朽骨,就连他们的二代三代也已经迈入了暮年。 对前朝的情感,或许在当年的那一代晋朝遗民之中根深蒂固。但是那一代人已经不在了,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东西,但也是最脆弱的东西,这百年来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后世的子孙,渐渐忘却祖先的记忆。 如今的长安,已经不是晋室的那一个长安。如今的长安,或许依然缺乏归属感,但是大部分的胡人,已经在长安城中落地生根,将这里视作了自己的家园。在这些胡人的眼中,张曜灵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至少要比城外那些气势汹汹的北伐军要可爱得多。 时间可以洗刷掉一切,当年王师北伐北地父老箪食壶浆举族欢迎的场面,再也不会出现了。 天空的阳光有些刺眼,张曜灵本来是微微眯着眼睛,忽然眼前一暗,眼前刺眼炽热的阳光,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额头上一阵清亮的触感。 “嗯?”情境有异,疲惫已极的张曜灵猛地睁开眼来,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她那纤弱的身影就挡在自己的面前,炽热的阳光被挡住了,映着她两鬓的缕缕青丝,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彷如仙女下凡,带着耀眼的光晕。 “雁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迷离的眼睛中北宫雁的倩影渐渐清晰了起来,张曜灵一把抓住额头上那只清凉的湿润毛巾,略带责怪地对她说道,“这里太危险了,你怎么来了?快点回去,别在这里多停留!” “公子,没事的,雁儿知道轻重,不会给你添乱的。”或许是张曜灵实在是太疲惫了,他虽然准确地抓住了北宫雁软软的小手,但是北宫雁只是一挣,就摆脱了张曜灵的掌握。一边柔柔地说着,北宫雁手中的动作并不停,依然有些固执地在张曜灵满是灰尘的脸上,轻轻地擦拭着。 “别擦了,现在这种时候,哪里还讲究这个?再说就算你把公子我擦得干干净净的,只要再打上半天,我这张脸,还是要灰头土脸的。”张曜灵止不住北宫雁的固执,他也就索性闭上了眼睛,只是嘴里还在有些无力地说着。 “不管怎样,雁儿永远都是公子的丫头,服侍公子是应该的。”北宫雁小声地辩解着,语气虽轻,但却透着深深的倔强。面前的这张脸,满是灰土黑迹,北宫雁每擦上一下,心里就要心疼上一下。 世人皆以为公子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知道内情者则视公子为天赐神人。但是只有跟随了公子多年的自己才知道,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满不在乎的张曜灵,其实活得有多么辛苦。 从他小小年纪开始,他就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满是乐趣的童年。他从小就开始了绸缪算计,小心翼翼得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别人可能会误会,但是她知道,公子其实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很是厌倦,但是为了守护家族,为了公子的亲人,公子只能坚持下去。 就像现在的城头上,这六天以来,要不是公子一直坚持着站在城头上带头战斗,那些从未见过血腥的三千民壮,早就已经在第一波冲锋的时候一触即溃了。望着那些士兵们看着张曜灵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北宫雁知道,这都是公子用自己的勇气,用自己的双手,亲自赢来的。 大家公子,身骄肉贵。古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说法,张曜灵本是凉州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前途一片光明。他却在城头和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一样,站在战线前一步未退。六天来,这个从未后退过的男人,一次次地挥刀收割着敌人的生命,无数的士兵倒在了城头。但是那个身影就站在那里,一步未退。 正是有了这个孤独的身影站在城头,才给了城头上的士兵坚持下去的勇气。身份这么高贵的公子都敢站在这里奋勇杀敌,自己这些平民百姓,还有什么怨言好抱怨的?张曜灵可以不在乎世人的冷眼,但是在这场权力游戏中,你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一旦有了这么一个名声,日后再行事,就很可能不被人信任,为日后的行动增加很多的困难。 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张曜灵一直都拿这些讨人厌的苍蝇毫无办法。一直到桓温北伐,关中出现乱象,张曜灵在做好入主关中的准备的时候,心中突生一计,决定借着这一次自己出征的机会,制造一种陇西空虚的假象,诱使这些苍蝇自己跳出来。这样一旦他们自己跳出来了,自己就是师出有名,就不怕背负这种恶名了。那些陇西大族平时权力很大,但是在纯粹的军事上,他们就完全不是个了。 但是要实施这样一个冒险的计划,就需要更加周密的准备。那些陇西大族能在乱世中屹立不倒,那些人也都是人精,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上当的。陇西毕竟是他们以前的势力范围,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很了解。张曜灵要想算计他们,这平乱的兵力,就势必不能在陇西出。 于是他和谢艾商议,由谢艾从凉州带兵三万,以平乱西域为名,借道漠北,绕一个大圈子,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陇西,这个计划很难,三万大军要想不惊动任何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张曜灵相信谢艾,相信这位不世出的名将,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 而事实也并没有让张曜灵失望,谢艾一路昼伏夜行,潜踪匿迹,一直到上邽附近的这处接应的小山谷,的确没有泄露了行踪。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的,但是现在,敦煌宋氏突然的内乱,让一切的计划,都不那么美好了。 “将军,你可知道,一旦这中间除了哪怕一点差错,你可就是万劫不复了……”张岳深深地看了一脸平静的谢艾一眼,有些低沉地说道。 “我意已决,虽然这么做有些冒险,但是我有信心,姑臧城,不会这么容易就失陷的。”说到这里,谢艾的嘴角突然出现了一抹温馨的笑意,“雪儿,会比我想像的更加出色的……” “可是将军,公子日后知晓此事,恐怕他并不会领将军的情啊……”张岳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谢艾。笑容中,有苦涩,还有一丝悲哀。 “我知道,公子虽然是非常之人,但生性淳孝。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也不会同意我这么一意孤行。”谢艾伸出手来拍了拍张岳的肩膀,对于面前这位反对自己的战友的苦心,他在内心深处是很明白的,但是谢艾就是谢艾,他有着他的坚持和理想,“但是这都是日后的事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如今在这里由我谢艾领军,一切,就按我说的办吧。日后有什么过错,皆由我一力承担!” 56 张曜灵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并没有眼花,城下围拢了六天的北伐军,确确实实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状况? 张曜灵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玩什么诱敌的鬼把戏毫无意义,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止住了城头上闹哄哄的士兵,没有让他们离开。而是继续站在城头上,有些傻傻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就在张曜灵沉不住气正要派人出城去看一看的时候,忽然,在城外的地平线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的人影。 城外空旷无人,城头上的士兵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故。他们原本有些骚动的情绪,此刻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应越来越近。 马儿奔驰得飞快,很快的,张曜灵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人越来越清晰的面孔。那眉毛,那眼睛,那…… 人影已经飞奔到了城门口,张曜灵忽然猛地探出头去,对着下面的人影大喊道:“陈旺,是你吗?” 张曜灵的这一声喊非常突兀,不但城上的士兵们被惊得一愣,就连城下的那名骑士,也一下子惊得马嘶人立,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向上看去。 “是公子吗?”城下的骑士向上一抬头就看到了张曜灵,不由得大喜过望,同样大声喊道。 “你是陈旺?师兄在哪里?他还好吗?”张曜灵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张口就是一大串的问题。 “王大人一切都好,只是他带着大军在后方,先派我前来向公子报平安的!”城下的人果然是熟人,他就是王猛的亲兵陈旺,面对张曜灵一连串的发问,他倒是回答得很流利。 “这些撤走的北伐军,是不是师兄出的手?”获知了久未联系的王猛的下落,张曜灵也是喜形于色,很自然的,他就把城外发生的这一变故,和王猛联系在了一起。 “公子明鉴,是王大人亲带三千骑兵夜袭北伐军后营,烧尽了敌人的粮草,这才逼迫北伐军不得不撤退!”说起王猛的事迹,跟随王猛数年的陈旺,也是不由自主地带着叹服。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敬佩,甚至……是崇拜。 “快开城门!”张曜灵大喜过望,丢下一句话,就一个人抢先冲下去了。 危险解除了,一切都回到正轨了。这是此刻的张曜灵,心中唯一的念头。 城头上的士兵们欢呼声如雷,沉重的大门徐徐开启,其实不用陈旺多说什么了,地平线处,已经传来了一阵明显的军队行进的脚步声。一杆高高飘扬的“王”字大旗,已经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城中大火依旧欢快地燃烧着,由于这一场大火把皇宫都给烧了,而之前的骆驼商行已经不再适合,所以临时接手的张曜灵只好把自己的暂时居所,定在了苻坚的东海王府。世事无常,张曜灵站在东海王府中,看着这一个曾被自己认作今世最大的敌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心中颇有些唏嘘之感。 大家辛辛苦苦忙碌一生,一辈子的苦心经营,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都随着一场冲天大火化作乌有。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呢? 远处的火光依旧清晰可见,当年项羽入咸阳一把大火烧得阿房宫三月不熄。如今这一场燃烧在长安的大火,又要烧上多长时间呢? 张曜灵负手而立,站在昔日的王府后院的一处假山之下,静静地看着远处不熄的火焰。 有脚步声传来,张曜灵并没有转身。这个脚步声他已经听过了很多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师兄远来疲惫,现在还未休息吗?”张曜灵并未转身,一直到来人在他身后三步处站定,他才开口问道。 身后的人果然是久未见面的王猛,他的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但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却未见疲态,听到张曜灵的话,他躬身答道:“没想到如今真的站在了长安城中,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怎么也睡不着啊!公子,不也是深夜未眠吗?” “呵呵……”张曜灵转过身来,和王猛二人相视而笑。 “师兄,这一次的计划,真的是太刺激了!”笑声止歇,张曜灵苦笑一声,嘴里说着刺激,但是脸上却满是苦相。 “公子曾说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们之前虽然已经尽可能地考虑到了各种可能遇到的变化,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发生了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变故。”王猛明白张曜灵说的是什么,他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不过幸好,尽管出现了那么危险的情况,公子还是撑了过来。如今一切都已经恢复到了正轨,不是吗?” “师兄说的是,如今,这座长安城,终于算是彻彻底底地归入我们的掌控中了。”张曜灵心中的一点失落很快消失,他抬头看向王猛,说道,“师兄,今日人多嘈杂,我没有细问,你在潼关哪里出了什么变故?按照预定的计划,你应该在两日之前就派人到长安来了。” 张曜灵的语气中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意思遗憾,还是不可避免的。这六天以来,摇摇欲坠的长安城虽然在张曜灵近乎疯狂的倔强中坚持了下来,但是其中的艰辛,却是张曜灵怎么都不想再尝试的。更何况,城头上流血牺牲的,不只是北伐军一方而已。 如果王猛的军队可以提前来到的话,这长安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流血牺牲。要知道每一个死去的守城士兵,他们的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被毁掉了半边天。 面对张曜灵的质疑,王猛的眼睛中丝毫不见慌乱,他平静地看着张曜灵有些激动的神色,语气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这六天,真的是辛苦公子了。我们都没有想到桓温居然会打到长安城来,更加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顾一切地死命攻城。这次幸好有公子在,要是换了别人,这座长安城,只怕就要白白便宜了桓温了。” 张曜灵没有插话,虽然王猛有些答非所问,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王猛慢慢说着。他知道,王猛,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的。 “公子这里出了变故,在潼关那里,所发生的变故,只怕并不比公子这里小多少。”王猛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让张曜灵大为惊讶。 要知道王猛一向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不管是出了什么事,都是一副万年不改的平静,甚至是淡漠。如今他居然苦笑,张曜灵感觉得出来,那一丝苦涩,是真的。甚至,还有一些……后怕。 “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潼关那里的守军并没有多少难道是我们的计划泄露了,让他们有了防备?”张曜灵神色凝重,沉声问道。 “这倒没有,”王猛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潼关的守军对我们的来袭毫无防备,我们只用了半天都不到的时间就拿下了潼关。” “那为何你们来的如此迟缓?”张曜灵追问道。 “因为在占领潼关的当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从东面,就来了一支大约有五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潼关之下。”王猛苦涩一笑,说完之后,就是一声叹息。 “东面……五万人……”张曜灵在嘴里喃喃地重复着,随即他脸色大变,失声道,“东面是鲜卑慕容氏的地盘,难道是慕容家动手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王猛把自己的手一摊,苦笑一声。 “什么?你见到大军,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意、难道他们没有攻击你们?”张曜灵再次失声问道。 “没错,他们虽然在潼关前停驻了三天,但是他们只是安营扎寨,一点都没有攻城的动作。”王猛的笑容更加苦涩,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中,满是无奈。 “这是怎么回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张曜灵这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半天没有说话。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张曜灵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算上牵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来。 自己信心满满地筹划着来到长安,结果长安城中先是苻秦皇族内部发生了一场内战,一把大火,让自己莫名其妙一点代价没有付出就得到了长安城。 随后,莫名其妙到手的长安城,又被城外突然出现的桓温的北伐军给团团围住。之前自己曾经仔细分析过,都认为桓温无心北上。更何况前线还有苻秦的大军驻守,虽然苻坚莫名潜逃,但是桓温应该也是不知道的。自己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更是有着胡人的血统。虽然这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哥哥还得到了公子的重用。但是自己的身份,始终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公子出身高贵,又是未来的凉州之主,自己的身份,真的可以配上他的身份吗? 还是不要妄想了吧! 北宫雁心中一阵酸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明明自己心中对今天的这一场景曾经幻想了许多次,但是今天真的发生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或许,公子只是随便一说吧。自己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就这么看着他 北宫雁的心情渐渐低落下去,心情由不可置信,随即转为狂喜,又复转为悲戚。她踉踉跄跄地转过身去,原本洋溢着神采的大眼睛中,此刻却有些红肿。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只剩下北宫雁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孤独地向回走着。 这一番小女儿情思,早就已经落荒而逃的张曜灵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匆匆地返回城头上,看着城墙外已经距离城墙不足三十米的北伐军时,他心中原本的那些情绪都被忘却了。眼中,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敌人了。 握紧了手中的长刀,这六天以来,这把刀已经和自己有了血脉相连的感觉。马上,又是一场生死搏杀了。 手中的刀已经卷刃,但是杀人还是毫无阻碍。刀依旧,手臂却已经酸软。自己,还可以撑上多长时间?自己,还可以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张曜灵摇摇头,一切的胡思乱想都已经毫无必要。自己既然选择了今天这条路,就已经注定无法回头。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都有勇气承担。 张曜灵放空纷乱的思绪,一双眼睛微微眯着,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下面的北伐军。 二十米……十米……越来越近了…… 张曜灵一动不动,站在他两边的士兵和他是同样的表情,这六天的并肩作战,早就已经养出了他们的默契。生死场中,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同样的,城墙下的北伐军同样是不发一言。战场上除了咚咚的脚步声,就只有一种浓重的压抑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战事一触即发,然而就在北伐军的前锋已经走到了城墙下准备架起云梯的时候,忽然,在这一片死寂的时候,战场上,突然想起了一阵有些刺耳和不合时宜的金铁交鸣声。 这是……锣声? 张曜灵本来已经绷紧了自己全身的肌肉,却被这一阵有些突兀的锣声给搅得愣住了。对于这个时代战场的规矩,他早就已经了解得很明白了。这个很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不是别的什么声音,正是由战场上特制的铜锣发出来的。 而在战场上,铜锣可不是什么欢快的乐器。在战场上,它有着另一个很重要的意义——鸣金收兵。 听声音,这明显不是从自己的后方发出来的。似乎,这是从北伐军的后军那里,急促地发出来的。 这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北伐军攻势正猛,自己这一方虽然已经坚持了六天,但是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少天。胜负未分,怎么这么快就要收兵了? 不只是张曜灵在那里有些发呆,城头上的士兵也在发愣。这一场突然的变故,让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发生了一种很有戏剧性的变故。 短暂的停滞,城墙下的北伐军最先反应了过来。这一声锣响得很奇怪,但是城下的北伐军都是被桓温精心训练带出来的,服从命令的天职使他们最先反应了过来。只是短暂的停滞,他们马上掉头,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后转去。 原本剑拔弩张的态势瞬间逆转,北伐军的前进方向一下子就转向后退。他们义无反顾地后退,丝毫不担心背后的城中守军出城袭击他们的后方。或许是他们也知道,城中的守军兵力严重不足,守城六天也只是在苦苦支撑。这固然是一个很好的偷袭机会,但是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后背。 或许是另一个原因,服从命令已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渗入骨髓的一种信念。军令如山,有了明确的命令,即使是再不合理再荒诞不经的军令,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北伐军是毫无停滞地回转。隆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伴着滚滚的烟尘,原本来势汹涌的北伐军,已经慢慢离开。原本一触即发的一场战事,一瞬间就已经峰回路转烟消云散了。 看着城外的北伐军掉头就走,张曜灵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是莫名其妙。 这……这是……是神马状况? 北伐军脚步不停,沿着之前前进的路线折返,不长时间就已经回到了原本他们驻扎的军营。又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北伐军的军营居然已经开始拆掉,半个时辰后,居然撤走了! 城头上的张曜灵和身边的一众士兵,一个个都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城下的北伐军的动作。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事于瞬间峰回路转,最后居然直接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这是……真的? 一直僵立着站了很长时间,直到一名手臂酸软地士兵握不住手中的兵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才让城墙上的张曜灵和一众士兵回过魂来。 “公子……”一名站的距离张曜灵比较近的士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张曜灵,张了张嘴,却有没有说出什么来。 “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问吧。”张曜灵宽厚地一笑,温言道。虽然那名士兵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张曜灵也可以猜得到,他到底要问什么。 “是……”张曜灵温和的语气给了那名士兵些许勇气,他鼓起勇气看着张曜灵,大着胆子问道,“公子,下面的这些人是在搞什么鬼把戏啊?他们明明都要走到城头了,怎么这么快又跑了?” 什么鬼把戏?我怎么知道?桓温的北伐军到底在干什么,我也想知道啊!这六天来,正是有了张曜灵站在第一线奋勇杀敌,才给了城头上这些仓促拼凑起来的士兵坚持下去的勇气。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年纪轻轻却所向无敌的男人,是一个无人匹敌的杀神。但是又有谁知道,这个男人,到了现在,还不过十五岁呢? 城头上到处都是战争的痕迹,残肢断臂,血腥气冲天。但是对于一向好洁的北宫雁,此刻的她,就看着面前那个男人疲惫的侧脸,她却怎么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丫头,看什么呢?这里太乱了,一会儿下面的北伐军又要攻城了你别在那里傻呆呆地站着了,快点下去吧。”发现北宫雁怔怔地站在那里出神,张曜灵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城下面的北伐军很快又要攻城了,这可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张曜灵赶紧催促她下去。 “公子,你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天,大家都很佩服你。只是我们的兵力实在太少了,你……”张曜灵的话里虽然平淡,北宫雁却听得心中一酸。咬了咬牙,她抬起眼帘看着张曜灵,眼圈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红了。 “丫头,不只是你,我想就算是令兄,你们都以为,我这么不计后果地死扛着,都以为我疯了吧?”张曜灵本来想要毫不客气地把她干下去,只是看着对面伊人的那双眼眸,他的心中莫名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的呵斥之语一下子收了回去,说话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雁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北宫雁有些焦急地分辩,却被张曜灵笑着打断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张曜灵走进了两步,微笑着拍了拍北宫雁瘦削的双肩,只是笑容中,有着一些莫名的东西,“这一次的计划,我把一切都算到了,只是这下面的……” 张曜灵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下面,城外的北伐军已经开始整军,似乎马上就要攻城了:“……只是这下面的桓温,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不但攻到了这里,而且还这么不要命地攻城。这几天,我是领会到他的厉害了。” “公子,那你为什么……”感受到了张曜灵语气中的不一般,北宫雁丫头有些不安地抓了抓张曜灵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 “我为什么这么不自量力是吗?”张曜灵笑了笑,感受着自己手掌中的柔软,“我知道,我能撑下这几天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和桓温的北伐军交过手,不过这几天,我已经明白了,能在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双手打下一片天地的人,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张曜灵轻轻地抽离自己的手掌,转身慢慢来到城墙头上,一手扶住沾满了鲜血的城墙,面无表情地向下看去。城墙之下,死命攻城攻打了六天的士兵,已经重新列好了队伍,又要开始攻城了。 “雁儿,你知道吗?我为了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五年。” 张曜灵的双手握紧了粗糙的城墙,头也不回地低沉道。 北宫雁默默地看着张曜灵有些孤独的身影,一言不发,只是那么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 “小的时候,我总以为,这一辈子,我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关心我的父母,那时候,我以为我就可以这么好好地活下去。但是后来,先生的一席话,才点醒了我,有得就有失,世事从来都是不完美的,这段温馨,要想保持下去,就要靠我自己去努力,即使我对这一切是如此的厌倦。” 张曜灵的声音低低的,城墙下的北伐军已经开始整队前进,前列的士兵,正在向城墙处缓缓前进。已经在六天的生死杀伐中经过洗礼的士兵们,不用吩咐就已经重新站到了城墙边上,遥遥望着城下的北伐军。很快,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两方军队,又要开始这一场不知道缘由的厮杀了。 张曜灵离开城头,一手拉着北宫雁的手臂,带着她向城墙下走去。北宫雁乖巧地随着张曜灵的脚步向前走去,依旧是一语不发。 “在这个乱世,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相比,我已经幸运得太多。这几年来的生活虽然很辛苦,不过一路走过来,我还是觉得很充实的。” 张曜灵不急不慢地走着,和北宫雁一路向下走去。一路上的士兵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远去,这几天来张曜灵的表现,已经在这些人中完全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即使张曜灵现在在向下走去,他们也只是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目光漠然地注视着城下的敌人。 “雁儿,这么多年,有你陪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谢谢你。”张曜灵握着北宫雁的柔软手掌,边走边语音低低地说着。 “公子,你……”北宫雁早就察觉到了张曜灵的语气有异,此刻就欲开口,却又被张曜灵止住了。 “雁儿,你先听我说完。”张曜灵紧了紧手中的手,静静地看着对面那张绝美的俏脸。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走过了昏暗的甬道,走下了城墙。 “雁儿,这长安城,我是不会离开的。不过,”张曜灵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语气异乎寻常温柔地说道,“雁儿,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这长安城要是守不住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逃出去。这里,只是我的战场。” 张曜灵说完之后,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了北宫雁有些惶急的声音:“公子,你不可以这样丢下雁儿一个人的,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雁儿,”张曜灵转过身来,却看到了一张美眸含泪的眼睛,和一张倔强的俏脸,他的心中忍不住地一颤,说道:“这一场战争,本就是我的事。是胜是败,我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但是你不同,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你还有更好的人生需要去享受。这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路,什么后果,都不应该让你也陪着我一起承受。” “雁儿,记住我的话,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告诉我你办不到,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张曜灵转身离开,背后北宫雁的声音却让他一下子停顿在了那里。 “不管公子是怎么想的,雁儿死都不会离开的!这辈子,无论生死,雁儿永远是属于公子的!”张曜灵虽然已经停下,但他却并未转身,自然看不到,背后的伊人,已经是珠泪滚滚,泣不成声。 张曜灵虽然没有看到北宫雁的表情,但是这一个颤抖的声音,却让他的身躯忍不住一颤。 鬼使神差的,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张曜灵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雁儿,若我今日侥幸未死的话,你可愿嫁给我?” “啊?”北宫雁本来是梨花带雨的满脸悲戚,此刻却被张曜灵的这句突兀之言给惊呆了,一时间就连悲伤都给忘了。 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张曜灵脸上尴尬地一红,加快速度就要走。 这回可是把脸丢大了,自己真是神经错乱了,怎么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啊。更加丢人的事,对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自己真的很失败啊…… 张曜灵的心里转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匆匆地就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张曜灵很有些狼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张曜灵脚步匆匆地走了,只剩下北宫雁一个人有些呆呆地站在那里,空荡荡的街道上,北宫雁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娇嫩的小口微张着,美丽的大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就连张曜灵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注意到。 良久,北宫雁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一直张着的小嘴终于合上了。只是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忽闪着,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 “公子,他……他刚才……”北宫雁忽然“呀”的一声叫出声来,一双嫩若春葱的素手一把捂住了脸孔,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这是真的吗?公子……他真的…… 北宫雁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不知怎的,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两颊,忽然多了一些凉凉的湿润。 这是真的吗? 自己这么苦苦地守候,虽然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当今天真的听到了那个人说出了那句自己在梦中幻想了千百次的那句话,北宫雁的心中,还是有些恍然如梦的不真实的荒诞感。 公子真的这么说了……可是自己……真的可以吗? 脸颊上冰凉的触感告诉北宫雁,刚才的那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梦。心中狂喜之后,又一种黯然涌上心头。 57 谢艾语气低沉地说着,听着谢艾的反问,张岳却不知道自己该那么回答。 自从凉州方向传来宋混兵围姑臧的消息之后,他就曾经和谢艾吵过了不知道多少次。 本来,一切都是已经计划好的。张曜灵在之前就已经掌握了陇西几个大家族要暴动的消息,这一次借着自己图谋关中的机会,趁机解决掉这些让人讨厌的苍蝇。 这些陇西大族,一向是作威作福惯了,之前的各代胡人君主都是对他们小心笼络,他们掌握着地方权力,日子过得很滋润。而自从张曜灵来了之后,陇西发展得很快,生活安定,百姓很满意,但是他们就很不满意了。 张曜灵把陇西治理得很好,相应的,他对于陇西的掌控力度也在加深。总共就这么大的一块地盘,张曜灵的权力加强了,就势必要分割这些原来的土财主的蛋糕。一来二去的,两方在暗地里发生过很多场暗中较量,张曜灵虽然在实力上占据着优势,但是总有这么多心怀敌意的人站在你的旁边时刻准备着使阴手,任是谁也会觉得很不舒服吧? 但是这些人又是陇西的名门望族,这几年来虽然在张曜灵的种种手段下辈打压了许久,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总体实力还是不可以小觑的。最麻烦的是,这些人虽然一直在暗地里和张曜灵做对,但是他们在明面上却丝毫不露行迹,让张曜灵就算想要发作也找不到把柄。一旦妄动,不但可能会破坏掉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陇西的大好前景,还会遗人口实,落个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恶名。 张曜灵可以不在乎世人的冷眼,但是在这场权力游戏中,你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一旦有了这么一个名声,日后再行事,就很可能不被人信任,为日后的行动增加很多的困难。 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张曜灵一直都拿这些讨人厌的苍蝇毫无办法。一直到桓温北伐,关中出现乱象,张曜灵在做好入主关中的准备的时候,心中突生一计,决定借着这一次自己出征的机会,制造一种陇西空虚的假象,诱使这些苍蝇自己跳出来。这样一旦他们自己跳出来了,自己就是师出有名,就不怕背负这种恶名了。那些陇西大族平时权力很大,但是在纯粹的军事上,他们就完全不是个了。 但是要实施这样一个冒险的计划,就需要更加周密的准备。那些陇西大族能在乱世中屹立不倒,那些人也都是人精,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上当的。陇西毕竟是他们以前的势力范围,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很了解。张曜灵要想算计他们,这平乱的兵力,就势必不能在陇西出。 于是他和谢艾商议,由谢艾从凉州带兵三万,以平乱西域为名,借道漠北,绕一个大圈子,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陇西,这个计划很难,三万大军要想不惊动任何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张曜灵相信谢艾,相信这位不世出的名将,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 而事实也并没有让张曜灵失望,谢艾一路昼伏夜行,潜踪匿迹,一直到上邽附近的这处接应的小山谷,的确没有泄露了行踪。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的,但是现在,敦煌宋氏突然的内乱,让一切的计划,都不那么美好了。 “将军,你可知道,一旦这中间除了哪怕一点差错,你可就是万劫不复了……”张岳深深地看了一脸平静的谢艾一眼,有些低沉地说道。 “我意已决,虽然这么做有些冒险,但是我有信心,姑臧城,不会这么容易就失陷的。”说到这里,谢艾的嘴角突然出现了一抹温馨的笑意,“雪儿,会比我想像的更加出色的……” “可是将军,公子日后知晓此事,恐怕他并不会领将军的情啊……”张岳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谢艾。笑容中,有苦涩,还有一丝悲哀。 “我知道,公子虽然是非常之人,但生性淳孝。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也不会同意我这么一意孤行。”谢艾伸出手来拍了拍张岳的肩膀,对于面前这位反对自己的战友的苦心,他在内心深处是很明白的,但是谢艾就是谢艾,他有着他的坚持和理想,“但是这都是日后的事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如今在这里由我谢艾领军,一切,就按我说的办吧。日后有什么过错,皆由我一力承担!” “将军,张岳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是也绝对不是一个怕担责任的无胆鼠辈。我只是……”听了谢艾有些刚愎自用嫌疑的话,张岳一下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就要分辩。 “张岳,你我共事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很清楚的。”谢艾摆了摆手,阻止了张岳的进一步分辩,继续说道,“你的苦心,我明白。只是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明白我这么多年来的梦想。” 谢艾转身,只是他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到张岳的耳朵里字字可闻:“这是百年来最好的机遇了,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西北的凉州和陇西暗流涌动,烽烟四起。远在长安的张曜灵有的早已预料到,有的毫不知情。或许他也很关心自己之前的布局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去操心其他地方的事了。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最后也会很容易地失去。 这句话,在这六天过去之后,张曜灵终于明白了此言非虚。 张曜灵没有想到苻坚会抛下大军潜回长安夺权,也没有想到在长安会引发一场冲天大火。但是更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老老实实待在白鹿原的桓温,居然会奇迹般地出现在长安城外。 而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在预计中绝对无心北伐光复中原的桓温,居然会像发了疯一样不计代价地攻打长安。这六天以来,倒在长安城墙下的尸体,早已经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沧桑的大地。血腥气冲天,但更多的新鲜尸体,还是在不断地增加中。 这六天以来,面对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攻城北伐军,刚刚到手完全毫无准备的张曜灵,带着两千士兵,居然就这么撑了过来。 时近正午,城头下北伐军终于减缓了攻城的势头,开始轮换下一波人选。城头上一直不眠不休的张曜灵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想起这六天来的情景,张曜灵恍若隔世。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仅凭着自己手中的这点实力,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之前张曜灵秘密潜伏进来的人马,大约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就算是加上北宫堂的嫡系部队,也不过是三千之数。当时桓温的大军有如天降一般突然出现,而此时长安刚刚经历过一场皇室政变,政局动荡。这可以说是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桓温在那个时候就立刻进攻的话,张曜灵就算有着充足的信心,也知道一座刚刚到手还没来得及树立权威的城市,缺兵少将之下,能在自己的手里坚持一个时辰,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好在桓温的大军虽然很快就出现在了长安城头上的张曜灵视线之中,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又小心翼翼地勘察试探了一番之后才开始不要命一般地进攻起来。 而正是有了这半天的缓冲,张曜灵才得到了一个仓促的准备时间,虽然这个准备是那么的仓促。但是正是有了这半天时间,张曜灵才敢咬着牙面对着这四万大军的攻城毫不退缩,虽然最后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坚持了过来。 张曜灵手中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少到连铺满长安城头都不够。要不是张曜灵力排众议在长安城中临时征召了一支三千人的民壮队伍,冒险拉到了城头上帮忙守城,只怕是一个冲锋自己就可以下去歇菜了。 张曜灵疲惫地倚靠在城墙边,双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但他还是强撑着睁着眼睛。 前世的精准训练养成的敏锐感觉,让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眼下仅凭着一股不服输的信念在支撑着,虽然他现在还可以准确地将手中的长刀砍入敌人的身体,收割敌人的生命。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油尽灯枯,但是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张曜灵的嘴角露出一丝疲惫至极的笑容,此刻的他连笑一下都做得很是勉强。嘴角的肌肉牵了牵,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微微眯着眼睛,此刻的阳光,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些刺眼了。 连续六天的攻城拉锯战,张曜灵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又占着长安这座千年古城的城墙为屏障,但是敌众我寡,他身边的士兵,还是在一点一点地减少。六天下来,城中勉强凑起来的五千人,已经只剩下了三千人。而且其中有大部分,还有着程度不同的各种创伤。 好在让张曜灵欣慰的是,城中的百姓并没有对张曜灵这一个外来者抱着很大的敌意。他仓促组建的三千人,虽然在城头上牺牲了近一千人,但是士兵们并没有什么抱怨。死去的士兵根本没有机会去收敛,看着身边的战友忽然倒下,剩余的士兵就在他们的尸体旁边,继续用自己的血肉抵挡着疯狂的北伐军。 对于这一个奇异的现象,就连在长安城住了很多年的北宫堂都想不明白。张曜灵可是凉州来的外来者,对于城中已经在苻秦统治下十几年的居民来说,张曜灵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这么快让他效忠的人选。 只有张曜灵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这个突兀出现的入侵者。虽然在刚开始组建这支三千人的民壮队伍的时候,张曜灵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底。不过好在后来的结局证明,张曜灵的这一步,赌对了。 长安城是千年古城,长期以来成为了很多朝代的都城。这里本来是汉人的聚居地,但是五胡乱华百年之后,这里的原住居民已经在一次次的胡祸之后流失殆尽,现在长安城中最多的民族,已经是入主中原百年的各族胡人了。 城外的桓温,张曜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攻城。但是张曜灵可以猜想得到,桓温死命攻城,却受到了这么强烈的抵抗。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比自己还要郁闷吧? 一百年了,北地原住居民已经逃难逃了大部分,仅剩下的晋朝遗民已经所剩不多了。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口不足百万的胡人,依然无法和人口数千万的汉人相提并论。但是一百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一代晋朝遗民早就已经化作一堆朽骨,就连他们的二代三代也已经迈入了暮年。 对前朝的情感,或许在当年的那一代晋朝遗民之中根深蒂固。但是那一代人已经不在了,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东西,但也是最脆弱的东西,这百年来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后世的子孙,渐渐忘却祖先的记忆。 如今的长安,已经不是晋室的那一个长安。如今的长安,或许依然缺乏归属感,但是大部分的胡人,已经在长安城中落地生根,将这里视作了自己的家园。在这些胡人的眼中,张曜灵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至少要比城外那些气势汹汹的北伐军要可爱得多。 时间可以洗刷掉一切,当年王师北伐北地父老箪食壶浆举族欢迎的场面,再也不会出现了。 天空的阳光有些刺眼,张曜灵本来是微微眯着眼睛,忽然眼前一暗,眼前刺眼炽热的阳光,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额头上一阵清亮的触感。 “嗯?”情境有异,疲惫已极的张曜灵猛地睁开眼来,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她那纤弱的身影就挡在自己的面前,炽热的阳光被挡住了,映着她两鬓的缕缕青丝,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彷如仙女下凡,带着耀眼的光晕。 “雁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迷离的眼睛中北宫雁的倩影渐渐清晰了起来,张曜灵一把抓住额头上那只清凉的湿润毛巾,略带责怪地对她说道,“这里太危险了,你怎么来了?快点回去,别在这里多停留!” “公子,没事的,雁儿知道轻重,不会给你添乱的。”或许是张曜灵实在是太疲惫了,他虽然准确地抓住了北宫雁软软的小手,但是北宫雁只是一挣,就摆脱了张曜灵的掌握。一边柔柔地说着,北宫雁手中的动作并不停,依然有些固执地在张曜灵满是灰尘的脸上,轻轻地擦拭着。 “别擦了,现在这种时候,哪里还讲究这个?再说就算你把公子我擦得干干净净的,只要再打上半天,我这张脸,还是要灰头土脸的。”张曜灵止不住北宫雁的固执,他也就索性闭上了眼睛,只是嘴里还在有些无力地说着。 “不管怎样,雁儿永远都是公子的丫头,服侍公子是应该的。”北宫雁小声地辩解着,语气虽轻,但却透着深深的倔强。面前的这张脸,满是灰土黑迹,北宫雁每擦上一下,心里就要心疼上一下。 世人皆以为公子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知道内情者则视公子为天赐神人。但是只有跟随了公子多年的自己才知道,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满不在乎的张曜灵,其实活得有多么辛苦。 从他小小年纪开始,他就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满是乐趣的童年。他从小就开始了绸缪算计,小心翼翼得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别人可能会误会,但是她知道,公子其实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很是厌倦,但是为了守护家族,为了公子的亲人,公子只能坚持下去。 就像现在的城头上,这六天以来,要不是公子一直坚持着站在城头上带头战斗,那些从未见过血腥的三千民壮,早就已经在第一波冲锋的时候一触即溃了。望着那些士兵们看着张曜灵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北宫雁知道,这都是公子用自己的勇气,用自己的双手,亲自赢来的。 大家公子,身骄肉贵。古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说法,张曜灵本是凉州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前途一片光明。他却在城头和这些最底层的士兵一样,站在战线前一步未退。六天来,这个从未后退过的男人,一次次地挥刀收割着敌人的生命,无数的士兵倒在了城头。但是那个身影就站在那里,一步未退。 正是有了这个孤独的身影站在城头,才给了城头上的士兵坚持下去的勇气。身份这么高贵的公子都敢站在这里奋勇杀敌,自己这些平民百姓,还有什么怨言好抱怨的?“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在骗我吧?”一听这事情另有蹊跷,裴凤如的脚步停了下来,却又有些不信,狐疑地问道。 “小人哪敢骗夫人,这确实是谢将军的命令,委任谢家小娘子暂为车骑校尉,全权负责姑臧的防务。这条命令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这有谢将军的亲笔书信为证。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谢将军的用意,不过公子和谢将军走后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现在姑臧城中已经不足五千守兵。谢将军既然未雨绸缪,想比总是有些道理的。” “这个……”裴凤如是真的迷惑了,要说谢盈雪可还是谢艾的亲生女儿,而且还是独生女儿,平日里宠爱有加,断然没有害她的道理。可是这女子为将,纵然是世道很乱,可也没有这么匪夷所思吧? “这确实是谢将军的意思,虽然谢家小娘子是女儿身,不过小人在来之前曾经看过一眼,谢家小娘子巾帼不让须眉,虽然并未交战,但是她把整个城中的防务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些军中老将也是交口称赞呢!”看着裴凤如有松口的迹象,队长赶忙趁热打铁,又劝道。 “这个……”裴凤如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最后猛的一咬牙,一把拉起了已经听呆了的苏若兰,掉头就走,但在走之前丢下一句话,“你让他好好照看着盈雪,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有,你让盈雪抽时间回来一趟,我要好好问问她!” 说完之后,裴凤如已经拉着苏若兰扬长而去,芳踪渺渺。只剩下那名侍卫队长一个人,站在那里独自苦笑不止。 在张曜灵和谢艾二人匆匆离开之后,姑臧城,这座已经太平了很长时间的古城,有重新布满了战争的阴云。不知道为了什么,一向与张家共同进退的敦煌宋氏,迫不及待地公然围城,为这个战火连绵的春天,更增添了一抹血腥。 陇西,距离上邽北城门不足百里的一座小山谷中,此刻却已经被黑压压的军队所占据。 这支军队的规模颇大,营帐连绵不绝,看样子足有上万之众。而这么多的人,却是军纪严明,在这座小山谷中呆了五六天,却是没有发生过一起打架斗殴的事来,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小山谷中,不知何时,竟埋伏了这么多的一支军队。 “将军,你真的决定了吗?”在最中央的一处营帐中,一名副将模样的偏将,有些焦灼地问道。 营帐中只有两个人,除了这个开口的副将之外,就只有一名白衣人。 听了这名副将略带焦灼的问话,那名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他的真面目。一眼望去,此人竟然就是久不在人前露面的谢艾。只是对外的名义中,谢艾是奉命去西域平定高昌的叛乱。不知道为什么,却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陇西。 谢艾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名副将,语气平静地反问道:“这本就是最初的决定,一切照原计划进行,有什么问题吗?” “将军,兵无常势,在之前我们的预料中,并没有把敦煌宋氏的这一次叛乱放在其中。如今姑臧被围,姑臧危急,凉州危急!将军此刻应该马上回师姑臧,勤王救主,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啊!”看着谢艾一脸的平静,那名副将心中更加着急,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你说的都很对,不过,还有吗?”谢艾的脸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就像他的语速一样,丝毫不因为对方的焦急而受到影响。 “这还不够吗?”看着谢艾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似的,那名副将更加着急,用更加急迫的语气说道,“将军,现在凉州内部生乱,之前的计划已经不可以继续。当务之急,是马上回师勤王,不然姑臧若失,就算是拿下了长安,也是得不偿失啊!” “张岳,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的确很有道理。兵无常势,宋混的这一次叛乱的确是我们预料之外的,也的确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但是之前我在姑臧城已经做了一番布置,虽然不足以打退宋混的叛军,但是保住姑臧半月无忧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们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出兵上邽,以雷霆之势剿灭陇西士族的叛军。之后再回援姑臧,两地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只要运作得当,是完全来得及的。”谢艾还是一脸的平静,似乎在他的脸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露出惊容的。 “将军,你这个计划风险太大,中间只要出了一点差错,中间稍微耽误两天,姑臧城就有可能沦陷。凉王殿下就在姑臧城中,一旦殿下出了什么闪失,整个凉州马上就是天翻地覆!而一旦真的到了那个不可收拾的地步,将军你,就要背上一个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污名了!”张岳语气严肃,沉声说道。 “张岳,你跟着我也有不少年了吧?”谢艾并没有正面回应张岳,而是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回将军,末将自十五岁时在将军麾下为亲兵,至今日,已经有十五年了。”张岳先是一愣,随机目光一变,大声回答道。 “十五年了,很长的时间了……”谢艾在嘴里喃喃念到,随后双眼定定地看着对方,说道,“张岳,我这么多年来的那个梦想,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将军,可是……” 谢艾摆了摆手,止住了张岳的话头,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的梦想一直都没有变过。我汉家大好河山,却被那些胡虏霸占,堂堂七尺男儿,连祖宗的根基都保不住,还有什么面目可以见人?” “一百多年了,北方狼烟四起,胡人一个个此起彼伏地崛起,却没有看到我们的朝廷有哪一刻有恢复旧河山的希望。一百多年了,当年流落各地的百万北地流民,如今都已经化作了一堆枯骨。还需要多久,才能见到我们的家园光复?” 58 张曜灵虽然对苏若兰冒冒失失地逃婚很不满,但是对于这个笑容暖暖的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一分爱怜在里面的。他此次直接前往长安图谋大事,一路凶险才,自然不可能把这个小丫头带在身边。可是在凉州扔下她一个人也不是回事,他就在临走之前和自己的母亲说了几句,请她多多照顾。 张曜灵是很正大光明的说的,只不过在他说完自己的来意之后,裴凤如就用那种十分古怪的眼神望着他。母子连心,张曜灵很明白自己的母亲在想什么。一个大家族的大家闺秀,无名无份地跟着自己来到凉州,这种近似于拐带良家妇女的行为,怎能不让裴凤如多想一些?只不过这种事实在是怎么解释都没用,反而会越描越黑,张曜灵心中无愧,也就懒得解释什么,把自己母亲的古怪眼神视而不见。只不过张曜灵的不解释,却被裴凤如理解为了默认,是做了错事不好意思承认。 这种事放在这个时代,的确是一件伤风败俗的丑事。但是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裴凤如就大度了许多。这是自己的儿子有本事,要不然这个叫苏若兰的大家闺秀,为什么会巴巴地跟着自己儿子来到了千里之外? 如果这件事放在了别的时代或者别的家庭,倒还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事。不过在这个无比混乱动荡的年代,原本森严的礼教之防,已经被肆虐北方的胡人破坏得摇摇欲坠。 魏晋时期,还没有后世的宋明理学家那么变态。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那些魏晋名士,以“竹林七贤”为代表,他们疏狂放浪,蔑视礼法,所行之事放在别的时代肯定是离经叛道的大逆不道之徒。但是在这个奇特的时代,他们放浪形骸之举,却是一种被人争相模仿的时尚。 拐带;了别人家的女儿,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是张曜灵毕竟不是寻常的百姓。张家,可是凉州的无冕之王,甚至就连苏家也是在凉州治下。可能中间还有些麻烦,不过裴凤如对自己的儿子可是很有自信的,这么多年,还有谁的儿子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这么优秀? 于是在张曜灵离开之后,心中已经视苏若兰为自己的第二儿媳的裴凤如,马上就开始按照张曜灵的嘱托。开始精心照顾苏若兰。每隔三两天就来看看苏若兰,虽然每次苏若兰都是窘迫得面色羞红,但是裴凤如却是乐此不疲。今天,她就又带着东西来看她了。 “谢谢夫人……”近距离感受着裴凤如那暧昧的眼神,本就心中有古怪的苏若兰,此刻就连头都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却怎么都不敢向前面看去。 苏若兰害羞低下头去,裴凤如却是更加觉得有趣。她向前凑了两步,忽然在苏若兰的耳边小声说道:“若兰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灵儿啊?” “啊?”苏若兰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本就是窘迫不堪的她,此刻更是脸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胸口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她开始慌乱地向后退去。 “小心!”苏若兰慌乱地后退,却没有看清楚后面的路,脚下一绊,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身子后仰着就要倒下。幸好在这个时候,眼疾手快的裴凤如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稳稳地拉住了。 “谢谢夫人!”惊魂未定的苏若兰感激地看了一眼裴凤如,脸上的红晕更盛。 “没什么,这倒是我的过错了。”裴凤如也有些惊讶,则呢吗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还好自己一把拉住了她,要不然摔着碰着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若兰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看着苏若兰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低着头不说话的态度,裴凤如催促道。 “……”苏若兰把头低得更低,两只白嫩的手掌绞来绞去,就是不说一句话。 “其实……”裴凤如还想逗一逗这个喜欢害羞的小姑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名士兵,打断了她的这个还未实施的想法。 一名一身戎装的士兵一把推开了房门,在苏若兰和裴凤如错愕的眼神中,他脚步匆匆地来到裴凤如的面前,一头跪倒在地上,大声说道:“启禀夫人,王爷有令,请夫人即刻回府!” 还没有等裴凤如把这句话消化明白,那名士兵的目光又转向了旁边满脸羞红的苏若兰,低声补充道:“还有这位姑娘,请随同夫人一并前去!” “城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裴凤如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妇人,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要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是不会这么急匆匆地找自己回去的,更何况来找自己的这个人,可是张重华身边的侍卫队长。 “夫人……”那名队长看了看粉面含威的裴凤如,略一迟疑,最后还是低声说道,“启禀夫人,城外起了乱兵,骁骑将军宋混,与族人起兵三万围城,如今已经把姑臧城围得水泄不通。王爷正在城头上布置防务,现在命我带夫人……” 抬头看了看一旁已经被惊呆了的苏若兰,他继续说道:“……和少夫人,去凉王府暂住,以策安全。” “怎么会这样?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裴凤如原来的镇定一下子不见了,骤然听闻有人造反,裴凤如怎么还能镇定得下来? “敦煌宋氏,我们张家对他们一向礼遇有加,却没想到却是喂了一只白眼狼,今日居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裴凤如的转变极快,还没等苏若兰从那句“少夫人”中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气鼓鼓地拍起了桌子。 “若兰,走,跟我回去吧。”裴凤如一把拉住了苏若兰,却一把没有拉动。 她转头看了看苏若兰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她以为是骤然听闻有人造反,她心中害怕,于是安慰她道:“别担心,凉州这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做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但是我们张家还是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别担心了,这都是那些男人考虑的事情,我们就不用瞎担心了。” 苏若兰却没有听清裴凤如的话,或者说是她根本就没有用心在听,她只是有些梦呓般地说道:“他……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裴凤如先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个“他”是谁。 明白过来之后,裴凤如暗叹了一口气,用两只手都攥住了苏若兰的手掌,怜惜地看着她:“真不知道那个小子是怎么做的,居然会让你如此痴情于他。他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可是……” “没有可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说了没有事就不会有事!”裴凤如打断了苏若兰有些惶急的重复,她用力拉住了苏若兰的手,强拉着她就向外面走去。 “夫人,听说……”苏若兰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忽然抬起头来看了裴凤如一眼,咬了咬嘴唇,她迟疑着说道,“……听说……” “有什么就说吧,都不是外人,不用吞吞吐吐的。”裴凤如看到苏若兰已经恢复了清明,就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爽快地答道。 “听说……”听了裴凤如肯定的回答,苏若兰的声音反而低了下去,轻声道,“……听说他还有……一个未婚妻……是不是……应该把她……” “嗯?”听了苏若兰吞吞吐吐的话,裴凤如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先是满脸带笑,随后却化作了一声长叹,“丫头啊,真不知道灵儿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会得到你这样一位善良的姑娘垂青于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为别的女人在考虑……” “可是夫人……”苏若兰又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看着裴凤如。 “放心吧,既然已经请了你,又怎么会忘了姓谢的那个丫头呢?放心吧,说不定,等你和我回去了,就可以看到盈雪那个丫头了。到时候你们两个见了面,可真是有些古怪了。”裴凤如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苏若兰柔顺的青丝上轻抚了一下。 “夫人,谢家小娘子并不在凉王府,现在应该在姑臧城头。”一旁紧跟着的那名侍卫队长,本是一直沉默,此刻突然插话道。 “什么?她去那里干什么?”裴凤如一愣,随即大怒道,“她一个女孩子,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现在马上带我去,我去把她带回来!” “夫人……”队长有些无奈地紧跟在脚步飞速的裴凤如身边,想要拦住她却又不敢,只好无奈地解释道,“夫人,这并不是王爷的意思,而是谢将军在临走之前将两千士兵留在了姑臧,而且他指定要谢家小娘子全权指挥,这件事和王爷无关啊!”“苻生,你要干什么?先帝已经驾鹤西去,你身为人子,却要如此亵渎先帝,令死者不得安息,你可知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苻生的一系列古怪动作,已经让苻坚心中的感觉越来越不妙,如今看着苻生把苻健的尸体都抬了出来,他的心中就更加有些发寒。 死人并不稀奇,苻坚戎马生涯中,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苻健毕竟是昔日的一国之君,还是苻坚的大伯。今日的举动,已经是赤裸裸的叛逆,虽然苻坚可以狠下一条心做得出来,但是这心里,总还是有些心虚。尤其是在看到了苻健的尸体,这种不安心虚的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了。 苻生没有对苻坚的义正词严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将自己父亲的尸体从棺材里抱出来,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斜靠着棺材,就这么半靠半坐着。 苻健的尸体并不重,经过了一夜的搁置,还没有发出什么腐臭味。不过不可避免的,尸体已经僵硬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苻健的眼睛,居然还是睁开的。本就心虚的苻坚,只是看了一眼,马上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了。 “父亲,你的国家,你的天下,我今天,统统还给你!你在下面,好好地和你的这些臣子们,一起去励精图治,国泰民安吧!”苻生自顾自地怪笑出声,那阵夜枭一般的怪异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他在自己的身上藏了些什么,苻生接着就在自己的袖子中一掏,再拿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小团火焰。他将这团火焰向空空如也的棺材中一投,硕大的棺材中突然起了一股大火。大火烈烈有声,冲天的火焰窜起老高,冒出滚滚浓烟。 “苻生,你想要干什么?”完全被苻生的突兀举动弄得目瞪口呆,苻坚厉声喝问道。从这团燃烧得非常旺盛的火焰中,苻坚明白,这棺材里一定早就放置了火油之类的易燃物。不然仅凭一句木质的棺材,是不可能这么快就烧起来的。 隐隐的,苻坚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还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还有……恐惧。 “苻坚堂弟,你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这方面我是万万不如。不过今天,你还是败了!”苻生不闪不避,居然还一屁股坐到了棺材里,任凭火焰在自己的身上灼烧。他只是看着苻坚扭曲的面孔,纵声狂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和你们争!你们输了,输了,都跟我走吧!” “混蛋!”苻坚大骂出声,愤愤不平地一刀砍在石板上,激起一串火星。他已经想明白了苻生的计划,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一向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独眼魔王”,居然会这么疯狂,居然会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之举。 “快走!马上撤!”苻坚怨毒地看了在火焰中依旧狂笑不止的苻生,不再理会他,一声令下,转身就向宫门口跑去。 “没用的,我这里一起火,整个皇宫都会着起来。我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你们这些聪明人没想到吧,有一天,你们居然会栽在我这个‘独眼魔王’的手里吧?只是可惜了我父亲的一番心血啊,他交给我维护天下的力量,我却将他们都投入了毁灭天下的一把火中。我把整个天下都烧给你,把你的臣子都烧给你。你在地下,好好地治理你的国家吧!”炽热的火焰烧在身上绝对不好受,苻生的脸部已经扭曲变形,但他的笑声却更加狂放,在火焰中,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地狱魔王,在烈焰中如梦似幻。 “你这个疯子!疯子!”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苻坚刚向前走出几步,在宫城四周,纷纷冒出了滚滚烈焰,四面皆是滚股浓烟,苻坚一下子停下脚步,转头对着苻生破口大骂。 “哈哈哈……”苻生的笑声依旧。 “王爷,这皇宫这么大,我们四处找找,总会找到一个缝隙,离开这里才是上策啊!”看着气急败坏的苻坚,有回过头去跟苻生算账的趋势,身边有人赶紧拉住了他,苦苦劝道。 “……走!”苻坚最后不甘地看了苻生一眼,第一个脚步匆匆地向一处火势不那么猛烈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跟着一大帮的人,此时此刻,性命攸关,也没人讲究什么风度了,一个个有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都死吧……死吧……”苻生笑声止歇,最后看了一眼在棺材前面倚靠的父亲,缓缓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浓重的烈焰,带着滚滚的浓烟,将他的身躯,完全吞噬,淹没…… 在今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不管是城东还是城南,都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往日里连望上一眼都不敢的皇宫,居然燃烧起了滔天的火焰。高高窜起的火焰,带着滚滚的黑烟,将长安城的天空,烤成了一片火红。 “这个苻生,还真是一个疯狂的人啊……”张曜灵站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看着面前跳跃的火焰,低声叹道。 “幸好我们之前就接上了苻生的这条线,今日又多亏了有人告密。不然今天我们贸贸然地进去,就是有去无回了!”阿鲁站在张曜灵身边,满脸唏嘘道。 “是有些惊险,不过这个苻生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苻坚和其他的那些势力,在皇宫里大打出手,最后不管是胜利的还是失败的,统统葬身火海。平白无故地解决掉了这么多的强敌,我们的压力就轻了许多了。”张曜灵笑着望了阿鲁一眼。 “公子说的是,有北宫堂的帮助,我们现在已经把那些残余势力都清除地差不多了。这座长安城,今天,终于又回到我们手中了。”阿鲁看着面前巍峨的哈un工程,不知为何,心中一黯,心中五味杂陈,竟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了。 “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握中。”张曜灵拍了拍阿鲁的肩膀,现在的他,已经不比身材高大的阿鲁矮多少了。 “公子……”阿鲁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一名传令兵,一头跪倒在地上,语气急促地说道,“启禀公子,城外十里处发现数万人的军队,他们打着北伐军的旗号,正向长安前进!” “什么?!”张曜灵与阿鲁同时惊呼出声,呆立在当场。 凉州,姑臧城中。 张曜灵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在他的小院中,一路追随而来的苏若兰,只能一个人待在这里。 好在,苏若兰虽然义无反顾地逃了婚,她却还是一个识得轻重的聪慧女子。张曜灵和北宫雁都离开了,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人生地不熟的姑臧。她的心里也是有些坍塌和惶恐,不过懂事的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自打来了之后,连门都没有出过。 她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住了下来,一外人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今天,苏若兰,却见到了一位让她局促不安的访客。 “若兰姑娘,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裴凤如的突然到访,让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苏若兰很是不知所措。看着面前这位低头不语的小丫头,裴凤如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她。 “还……还好……谢谢夫人……关心……”裴凤如的语气很温和,只是她的语气越温和,心虚的苏若兰,就越觉得她的笑容里大有深意。她结结巴巴地回答着,但她自己的脑子里,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姑臧天气干燥,日照很长,和陇西有着很大的差别。现在已经进入夏天了,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一些熏香还有蚊帐,你在屋里点上了,可以避蚊虫。现在的季节啊,这蚊虫可是很厉害的,稍不留意被它们咬上一口,那好几天都是奇痒难忍……”裴凤如指挥着几名丫鬟把一些东西摆放在房间里,一边还在小心地嘱咐着苏若兰一些注意事项。只不过她说得细心,对面的苏若兰只是低着头嗯嗯有声,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听着裴凤如的细心嘱咐,苏若兰心乱如麻。心中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己是逃婚出来的,一个姑娘家,没名没分地跑到别的男人家里,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尤其是让人羞愤的是,那个男人偏偏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自己这么莫名其妙地待在这里,是不是惹出了什么闲话?自觉有辱家风的裴凤如,这是来给自己下逐客令了吗? “若兰姑娘,若兰姑娘!”看着苏若兰在那里魂游天外,裴凤如心中好笑,一连声地轻唤道。 “啊?夫人还有什么吩咐?”苏若兰这才从自己的浮想联翩中惊醒过来,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裴凤如的脸色,脸上,有了一丝惶恐和不安。 “若兰姑娘,你在这里好好住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跟我说。灵儿不在了,也不能让客人这么无人照顾啊!”裴凤如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对于面前这个局促不安面色羞红的小姑娘,她是越看越满意。 59 苻坚一刀砍掉了雷弱儿的脑袋,他整个人却好像用尽了力气一样,以刀驻地,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此时跟在苻坚身边的人,此时也是叫苦不迭。刚才二人之间的对话,结合着苻坚的爆裂反应,心思敏锐的众人,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这个猜测实在是太大胆了,一旦这件事是真的,那这可就是皇室的绝对丑闻。一旦苻坚醒过神来,说不定就是在场的几人被灭口的时候了。 众人心中惴惴,都在为自己的安危而担忧,所以一个个都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对于中间那个歌、喘粗气的苻坚,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说些什么。 沉默是很难捱的,但是,终究有人会来打破的。 “现在,你们都打完了吗?”一个清冷的声音这样说道。 众人俄然回头,正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却发现这名胆大包天之徒,居然是已经被众人遗忘了的太子苻生。 “你出来干什么?”苻坚先是有些愕然,不过很快他的心中就被层层的怒火所包围。刚刚被雷弱儿说出了一件家族丑闻,心中又愤怒又羞惭的苻坚,把在场的每一位脸上的面无表情,都看做了嘲笑。此刻不合时宜出现的苻生,就更让苻坚无法心平气和了。 “我出来看看,如果你们两个人打完了的话,今天,就可以结束了。”苻生似乎完全没有把眼前须发皆张的苻坚的怒火放在眼里,抬脚在鲜血染就的广场上走过,旁若无人地向苻坚这里靠近。 “怎么?你难道一位,凭你一个人,还有翻盘的机会吗?”苻坚轻蔑地嗤笑出声,虽然现在苻坚的身边只剩下了四五十人,但也不是苻生一个人所能抗衡的。纵使苻生神勇盖世,在群体面前,个人的力量总是很脆弱的。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你们争什么,又哪里来的翻盘?这个位子,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吗?居然让你们在这里杀得血流成河,那个老家伙如果在天有灵,恐怕心里会很不好受吧?”苻生缓缓地靠近苻坚,全身上下只有一身登基大典时穿的礼服,没有任何的兵器在身边。 “站住,再上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看着苻生的动作,苻坚色厉内荏地喝道。 苻生虽然身无寸铁,但是他的凶名苻坚却是早有耳闻,更曾经在一次战斗中亲眼见过。如今见他步步紧逼,苻坚的心中竟然有了一种很荒谬的畏缩感。就连自己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在害怕吗?真是想不到啊,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东海王苻坚,居然也有一天,会害怕我这个‘独眼魔王’,真是世事无常啊……”苻生的语气淡淡的,去让对面的苻坚,心头忍不住一跳。 往日里别人只要稍微有一点对他的缺陷的提及,他马上就会勃然大怒。直接挥刀相向,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如今他却很平淡地把自己的绰号叫了出来,自己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没有羞怒,没有暴跳如雷。有的,只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冷漠。 苻坚先是有些反应不及,随后又转为更深的恼怒。自己往日里对他战战兢兢也就罢了,今日他已经死到临头,自己还怕他干什么?想到这里,他又向前跨出一步,一脸森然地望着只有几步之遥的苻生。 “今天这么好的景色,真的应该让那个老家伙自己出来看看,多么让人陶醉的美景啊!”苻生丑陋的面孔上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这种笑容,正是他往日杀戮一番之后的招牌动作。 不知为何,苻坚又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把它抬过来吧!”苻生忽然向后转身,大声喊道。 随着苻生的这声喊,从大殿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的,从大殿中,走出了四名武士。这四名武士,一看体格就是身强力壮的猛士,但是现在众人的目光却不在他们身上,他们有些呆滞的目光,却是放在了四人肩膀上的物事——一具棺材。 是的,在这四人的肩膀上,高架着一具硕大的棺材。根据刚才众人的记忆,这具棺材就是之前大殿正中央所摆放的那一具。这里面躺着的,就是昨日死去的苻健,昨日的一国之君。 “你装神弄鬼的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今日就算是先帝复生,我也不会放过你的!”看着那具硕大的棺材,心中明明已经知道里面的只是一具永远都说不出话来的死人,苻坚却仍然有些畏缩,故作镇静地大吼道。 苻生没有回答,那四名中心的武士也是不发一言。他们只是按照苻生的吩咐,将那具棺材抬了出来,最后放在广场中央的位置,就默默离开了。广场上已经满是鲜血残肢,他们却一眼都没有多看,就这么默默地走了。 “父亲,这就是你的朝廷栋梁,这就是你的大好河山!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天下,变成了什么模样!”苻生走到棺材前面,伸出手来在棺材上来回抚摸着,突然脸色一变,声调陡然提高,同时伴随着这一声喊,一双力大无穷的手臂,握住棺材盖板的边缘,用尽全力地向前一推。 苻生天生神力,他这用力一推,是多大的力道?再加上现在还不到苻健发丧的日子,棺材还没有密封,只是这一推,棺材的上盖,很轻松地就随着苻生的动作,整面棺材上盖,“砰”的一声坠落在地面上,却将站在前面的苻坚,吓得本能的一哆嗦。 “看看吧,看看你的好侄儿,你的好丞相,今天都干出了什么!”苻生的动作还没有停止,他居然走到已经开启的棺材面前,探出身子向里面伸出两臂,两腿一沉,居然把躺在里面的苻健的尸体,给一把抱了出来。“还发什么愣?这马上就杀过来了!等他过来,我们都别想活了,还不快去!”雷弱儿可没有给他发愣的时间,一只手推住他的后背向前一用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眼下的危险让他老人家发挥出了自身的潜能,这个老人的一用力,居然把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推推进了十几米,一头扎进了混战中。 这名将军一头钻进了乱军中,两边的士兵似乎也听到了雷弱儿的命令,齐刷刷地让开一条路。而在他的对面,就是那名杀得正欢的吕婆楼。 吕婆楼正杀得兴起,一刀刚砍下一个人的左肩膀,大块的肢体带着一蓬血雾落在地上,他一抬头却发现两边的士兵突然都退后了好几步,眼前,居然没有人,可以让自己的刀来沾沾血了。 “这帮龟孙子,老子还没杀过瘾呢,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吕婆楼不满得嘟囔了一句。不过一转头,他却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看他的样子,好像还是一个级别不低的将军。 “没了小鱼小虾,就试试你,看你有几斤几两了!”吕婆楼狰狞一笑,身上还带着不少的人体碎屑,他也不在乎,将手中的厚背刀当空一扬,迈开大步就迎面冲了上去。 “当!” 吕婆楼飞快冲到面前,一把厚背刀上还飞着血珠,不管不顾地兜头劈下。退无可退的那名将军只好硬着头皮,抬起手中的长枪,横着接了下来。 这一接不要紧,清脆的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过,那名将军只觉得自己整个手臂连带着肩膀,都是一阵的酸麻,几乎连手里的铁枪都握不住了。而再看看对面的吕婆楼,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将手中的刀向后一转,连歇都不歇一下,刀刃一转,横着就抹了过来。 看着妖怪一般的吕婆楼浑若无事,那名将军看得心惊肉跳,两只手慌慌张张地握着迎上吕婆楼横削过来的刀刃。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完全接下来这一刀。 “当!” 又是一刀,只是这一刀的后果,发生了变化。整个上半身被震得酸麻的那名将军,这一刀虽然勉强抵住了,但是这一刀的力道实在是大,一刀下去,他两手的虎口同时裂开,鲜血直流。而再次如遭雷亟的他,手中的铁枪再也握不住了,“当啷”一声,掉在了青石地面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龟儿子,再吃我一刀!”看着对手吃瘪,吕婆楼心头大快。虽然杀到现在,他自己也是有些疲惫了,但是他还是鼓足力气抬起长刀,大喝一声又劈了下来。 一连两招,已经见识到吕婆楼威名的那名将军,手中兵器都已经失去,双手还受了伤,哪里还有勇气再接吕婆楼的这一刀?一见吕婆楼不依不饶地还要再砍,心中一寒,转头就跑。 只是这名将军忘记了他现在的位置,两方的人马都混战在一起,战场上本来就没有多少闪躲的空间,再加上现在这个宫城中挤进了这么多的人,哪里还有地方足够他闪避? 吕婆楼不依不饶地紧追其后,手中的厚背刀势大力沉,在他的手中却灵活无比。锋利的刀锋就一直在对手的头上压着,对方虽然吓得亡魂皆冒脚下不停,然战场之上实在没有空间了,“唰”的一声,这一刀,终于还是劈了下去。 吕婆楼手中的刀直直地劈了下去,从对方的头顶向下,沿着眉心一路向下,将一个大好头颅像西瓜一样劈作两半,白花花的脑浆四处飞溅,落到了附近的士兵身上。但是更多的,还是落在了吕婆楼的脸上。 “哈哈哈……痛快!痛快!”吕婆楼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脸上一抹,却将脑浆抹遍了整个脸上,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看着这个满身鲜血脑浆的大个子在那里纵声大笑,两边的士兵,突然有了一种无力的恐惧感从心头生起。 “败了!败了!快跑啊!” 吕婆楼一刀砍死了对方,战场上突然出现了片刻的诡异宁静。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喊出了这一嗓子,紧接着就听着“当啷”“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随即就是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整个雷弱儿一方的士兵,齐刷刷地转身向后,冲着门口那里就冲了过去。 “跑什么跑?给老子杀!”吕婆楼瞋目怒喝,一人一刀,第一个就跟着这些逃兵追了过去。而在他身后的那些士兵,见自己的主将如此骁勇,一个个也是胆气大壮,也跟着杀声震天地追杀了过去。 战场上的主力军纷纷离开了这里,逃的逃,追的追,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杀声震天的宫殿前的广场上,已经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十人。除了苻坚这一面还留下了包括苻坚在内的几十人,就只有在对面瘫坐的雷弱儿这位老人了。 广场中央,只剩下了满地的人体残肢断臂,还有那股浓重得怎么也化不开的血腥气。苻坚带着身边的这些心腹缓步从其间走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径直走到了雷弱儿面前,在对方身前三步外停下脚步。 “雷大人,看来今天,还是我赢了。”苻坚在雷弱儿面前伫立良久,忽然说道。 雷弱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随风飘扬,听到了苻坚的这句话,他一点一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了苻坚一眼,随后又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去。 “是啊……你赢了……”雷弱儿低着头,嘴里喃喃道。 “其实我一直对雷大人很敬重,本来还打算在我独掌大宝之后委以重任。却没想到,雷大人却非要与我为敌,如今你我兵戎相见,实在是……”苻坚满带遗憾地叹道,只是他的语气很遗憾,但是他那双眼睛中,却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抹深深的嘲弄。 “苻坚,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大哥,为什么会跟我站到一起?”苻坚的感叹雷弱儿置若罔闻,苻坚正觉得老大的没趣,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雷弱儿,突然抬起了他的头来,眼神灼灼地望着苻坚。 “你想说什么?”苻坚双眉一紧,厉声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一向手足情深的大哥,为什么却要背叛手足兄弟,还要跟着外人为难自家兄弟?你杀了他,只是你的心里,这个疑问,总是无法释怀吧?”雷弱儿坐在地上看着苻坚,不知道是不是苻坚的错觉,他的眼神中,竟然有一抹嘲弄,就和自己之前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现在如瓮中之鳖一样的雷弱儿,苻坚忽然觉得有些焦躁,他厉声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哈哈哈……”看着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的苻坚,雷弱儿忽然仰头大笑,满头白发四处飘扬,如疯似癫。 “老家伙,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看着苻坚面色阴沉,一名察言观色的部下,抬起脚来就给了雷弱儿一脚。 “你想说什么?”苻坚面色阴沉,冷冷问道。 雷弱儿被踢了一脚,整个身子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良久之后,他才从地上爬起起来,嘴边已经有了血迹,明显内腑受了重创,他却还是大笑不已。 “很好啊很好……”雷弱儿笑够了,他摇晃着脑袋看着面色铁青的苻坚,幽幽说道,“苻雄如果地下有知,知道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野种,恐怕也会对他的夫人感激涕零吧?怎么说,最后供奉到太庙里的,也有他的一席之地不是?哈哈哈……” “老混蛋,死到临头,还想要污蔑我父母不成?”苻坚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挂在自己腰间的刀柄。 “想要杀了我?也罢,成王败寇,我死了也没有什么怨言。不过下去见到了苻雄,我一定要和他说说,看看他的夫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儿子,现在都当上皇帝了!只是可惜啊,这个儿子,都不知道是谁的种,就算是死了,他头上的帽子也依然是绿油油的!有趣啊有趣……” “你这个王八蛋,临死还要污蔑我的父母双亲,我杀了你!”苻坚怒声说道,一只手已经把刀鞘中的刀抓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刃,就在雷弱儿的头顶闪着寒光。 “你为什么生气?你是不是也知道,我说的,其实是实话?”利刃加身,雷弱儿却视而不见,他只是看着苻坚,嘲弄地说道,“你的母亲,看着高贵不可侵犯,其实在骨子里,她就是一个贱人!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一个比妓女还要下贱的荡妇!你的父亲就算不死陇西,到了最后,也要被这个贱女人气死!” “我杀了你!”苻坚气冲上顶,整张脸由青转红,手中的刀晃悠悠地压到了雷弱儿的颈上,锋利的刀锋一触,就在雷弱儿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明显的血痕。一道鲜艳的血迹,出现在了雷弱儿松弛的后颈上,滴在了雷弱儿花白的头发上。 “杀吧杀吧,下去了,我也要和苻雄好好说说,这个便宜儿子,可是非常了不得啊……”雷弱儿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毫不退让地看着苻坚,。 “混蛋!”苻坚再也忍不住了,双臂一震,手中的刀顺势一转,雷弱儿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血痕。“吕将军,可以了。”酣战许久,苻坚遥遥地望着战局的变化,忽然回头,对着一旁跃跃欲试的吕婆楼轻声说道。 “好嘞,看我的吧!”吕婆楼兴奋地答道。 看着前面的士兵不停厮杀的吕婆楼,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是苻坚手下的头号猛将,一见到人血比打了鸡血都兴奋,如今终于听到了苻坚的命令,他马上抓起手边的一杆厚背刀,一招手,一头就上前冲了过去。 “雷弱儿,你吕爷爷来砍你的狗头了!” 吕婆楼的脚程极快,几步的功夫,他就已经冲进了混战在一起的战场中。他挥刀砍下一名敌兵的头颅,一道艳红的血箭喷洒在空中,他还没忘了喊一嗓子,直气得后面为战局不利而焦灼的雷弱儿,一把就把自己的胡须给薅掉了好几根。 “竖子!竖子!”雷弱儿气得直哆嗦,往日里他身为苻秦帝国的宰相,就算是苻健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说话。何曾有一个人像吕婆楼这样,如一个街头无赖一样,这么破口大骂? 这股气郁积在雷弱儿的心头,他还没想出怎么反唇相讥,这一抬头看着前面,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了?”雷弱儿颤巍巍地看着前面的战况,不可置信地自语道。 原来,就在吕婆楼破口大骂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前面的战局,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本来在苻坚军队的猛攻之下,缺少实战经验的雷弱儿这一方的军队,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之前还可以一点点地后退,现在却已经,变成了大步后退。眼看着,再有个一盏茶的功夫,就要退到雷弱儿的身前了。 雷弱儿呆呆地看着己方士兵节节败退,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弱儿是文臣,要说搞个阴谋诡计还是个中好手,面对这种野蛮血腥的杀戮,特可就是纯粹外行了。好在,在他这一方面,还是有一些明白人的。 “雷大人,这个吕婆楼勇猛无敌,要是再被他这么猛攻下去,我们的士兵,很有可能崩溃啊!”一名将领从雷弱儿的身后闪出,低着头对雷弱儿说道。 “他有这么厉害吗?比你如何?”雷弱儿有些慌乱地循声看去,他认得说话的这人,他是晋王苻柳手下的一名部将,却不知道名字是什么。 “吕婆楼沙场骁将,我……”那名将军抬头看看前面有若猛虎下山一般的吕婆楼,摇着头苦涩一笑,心有不甘地说道,“……却是远远不如了!” “如今这种时刻,怎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都什么时候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是你看出来的,这个斩杀敌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前面的吕婆楼砍瓜切菜一般杀得血肉横飞,雷弱儿也是看得眼皮乱跳。如今有人毛遂自荐,他就像是溺水之人扎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慌不迭地下了命令。 “这个……”看着那名将军只是想要说一说自己的看法,他可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对于前面那个杀神,他可是不敢招惹。谁知道雷弱儿胡乱点将,居然要自己上前面抵住吕婆楼,他马上就愣住了。 60 “好,很好,非常好啊……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了苻坚的回答,雷弱儿突然大笑了起来。他那颗花白的头颅随着自己的笑声不住地摇摆,状似癫狂,在这个形势尖锐的时刻,这个仰天狂笑的老人,让今日的宫殿内,更蒙上了一层阴霾。 “老匹夫,休得张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苻坚有些受不了这阵刺耳的笑声,他自觉已经胜券在握,将大手一挥,直接命令道,“所有人听令,马上将这些犯上作乱的反贼尽数围歼,一个不留!”今天的两方面,不管是苻坚还是雷弱儿一方,在名分上来说,都是属于反贼这一行列。如果苻健尚在,这些人都不会有这种胆子公然造反。但是现在,那一个名正言顺的帝国继承人,却被这两方都给忽略掉了。他们的眼中,只有了彼此。 今日随着苻坚一同前来的,除了那些精心训练的心腹死士,是断然无法来到这个地方的。他们只听从苻坚的命令,此刻别说是进攻雷弱儿,就算是冲进去把苻生杀了,他们也是不会有一丝犹豫的。 一声令下,苻坚身后的上千人马,呼啦一声就冲着雷弱儿那一方的队伍攻过去了。而雷弱儿一方,虽然实力上出于劣势,但是今日拉到皇宫里来的,同样是精心训练的死士。两方人马各不相让,就在这个皇宫之内,你来我往地厮杀开了。 雷弱儿这一方的军队,虽然也是精心训练的精锐之师,在一开始打起来的时候,也还能有模有样地打得不分高下。但是时间稍一长,两方面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苻坚带军多年,这些人都是跟随他血海里杀过来的。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护活下来的人,骨子里那种冷血嗜杀之气,在平时看不出来,这一动起真格的,很快就显现出了他们的优势。 刚开始两方的军队都是冲到宫殿外的广场中轴线上大打出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的位置悄悄发生了改变。战线逐渐向东退却,越过了中轴线,苻坚的军队稳稳地前进,逼迫着对面的敌人步步后退。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满地的尸山血海。本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夕阳斜照,映在这暗红色的地面上,似乎就连夕阳的余晖,也被染上了一抹诡异的殷红。 今天的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的? 在场的众臣,虽然大都是一群中下层的小官员,但是对于这个“赫赫有名”的太子殿下,那可是知之甚详。虽然从来都没见过几面,但是这个“独眼魔王”,居然会用这种温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苻生异常的表现,更加让在场的众人心惊肉跳。一个个结结实实地趴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时间,大殿内,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唉——都起来吧。”苻生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 “多谢殿下!”这句大家可算是听明白了,这大殿的地板全是大理石的,虽然刚一跪下去的时候,和这个有些炎热的天气相比,还有些凉凉的感觉。但是在上面跪久了,这膝盖就有些受不住了。此刻听到苻生的命令,众臣如蒙大赦,慌不迭地又站了起来。 “殿下,这登基大典……”旁边的那名礼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起来了,他低声地对苻生说道,眼神中满是为难。整个大殿中只有连四分之一都不到的朝臣,但是时辰已经到了,这登基大典,到底要怎么办呢? “不来就不来好了,我们继续吧。”苻生倒背过手去,将自己的一双手都收拢进袖子里,迈步走上龙椅,坐在上面,居然把眼睛都闭上了。 “是,殿下!”那名礼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眼前的这种古怪的景象,已经超越了他所受到的教育的,但是职责所在,他还是正容走到了高台的一角,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自己的使命。 “今……” “慢着!” 那名礼官,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正要宣度已经拟好的诏书,谁知道他刚吐出了一个字,从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宣度。这个声音不大,听上去还有些苍老和气喘,但是在这个大殿中,礼官的声音戛然而止之后,就只有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大殿中,幽幽地回荡。 “太师,太傅,你们都来了啊……呵呵,好像有点晚了呢……”从大殿之外,昂首挺胸走进来一队老臣,大殿内那十几人一眼看去,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门外走进来的,有太师鱼尊、丞相雷弱儿、太傅毛贵,等等一大队的朝中重臣。和大殿之内站着的那十几人相比,这才是苻秦帝国的中坚力量。 “太子殿下,老臣可不这么认为!现在,时间刚刚好!”走在最前面的,是丞相雷弱儿,昔日在朝堂上一向示人以温和的雷弱儿,如今腰板挺得笔直,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此刻却是充满了冷冷的光芒,冰冷地注视着坐在龙椅上安然而坐的苻生。 “好像还有一个人吧?我的好弟弟,苻柳,既然来了,就站出来让二哥好好看看你吧!”随着雷弱儿一行人来的还有一大队的铁甲卫士,在外面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么明显的举动,让朝堂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是苻生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只是淡淡地在门口的士兵那里扫了一眼,平静地对着人群说道。 “二……二哥!”随着苻生的这句话,围得密密匝匝的铁甲卫士,忽然闪出了一条缝隙。从缝隙中,走出一位神色有些尴尬的青年男子。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寻常的士兵服饰,但是站在这里的人,有哪一个不认识他?晋王苻柳,苻生一母同胞的弟弟。 “二哥,你好!”或许是看着站在自己周围的铁甲卫士密密麻麻的,给了苻柳更多的底气,他说话也有些理直气壮了起来。有细心的人发现,他之前称呼苻生为“太子殿下”,而现在,已经直接称呼二哥了。 其实不需要再多揣测,看看门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他们是干什么来的,还不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你果然来了……”苻生定定地看着苻柳,那中古怪的眼神,看得苻柳一阵发毛。良久之后,苻生才收回目光,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下面一时间变得有些拥挤的大殿,淡漠地说道,“你们……是为了抢我这个位子来的吧?” “苻生,天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你有何德何能,有资格坐在上面那个位置?”看着苻柳有些畏缩地低下头去,旁边看在眼里的毛贵,迎上去对上苻生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说道,“你天性凶残,杀人如麻,这天下若是落到了你的手上,岂不是要闹得天下大乱?晋王苻柳,生性仁厚,有帝王之相,正是最合适的继承大统的人选。识时务者为俊杰,苻生,我劝你马上老老实实地让位于贤,我们还可以保你一世富贵,性命无忧!” “一世富贵,性命无忧……”苻生在嘴里来回地重复这几个字,最后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他的嗓门本来就很高,此刻在这个空旷的大殿中,他的声音,更是远远盖过了毛贵的声音。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填满了这种苍凉而充满了嘲讽味道的笑声。 许久,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苻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在其余人各种各样的复杂目光中,从上面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他旁若无人地走下来,向大殿中央的那具棺材走去。看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原本站在那里大义凛然的毛贵,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在苻生还没有靠近的时候,他就已经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身体,让出了一条路来。 毛贵都退开了,旁边还有谁敢拦着? 苻生一步一步走下来,他走得很慢。好在这座大殿虽然很是宏伟,但是它毕竟只是一间屋子。也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已经走到了那具棺材面前,停下了脚步。 “很好……很好……”苻生突然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宽大的袍袖缓缓滑下,露出一只青筋错结的手掌。这支手掌缓缓挪到了这句棺材的前盖的连接处,慢慢地在上面抚摸。 “父亲,这就是你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这些臣子,他们今天要干什么呢?你说,他们今天要这么做,我是乖乖地答应他们,还是严格遵守你的遗言呢?真是伤脑筋啊,你还没走,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苻生的一只手在棺材盖上轻轻地抚摸,一边摸着,一边还在那里奇怪地自言自语。那摸样,就仿佛在和棺材里的苻健,在说话一样。 一旁的雷弱儿,看得脊梁骨上冒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他走到前面,色厉内荏地厉声道:“苻生,你不要再装神弄鬼扮可怜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座的,有哪一个不是一清二楚?先帝驾崩的时候,神志已经不清了。我雷弱儿世受皇恩,自当为了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算是背负上骂名,也绝对不会允许你这种暴徒,窃据大宝之位!” “雷大人,没看出来,您还有这么高的觉悟啊!” 今天的西宫是格外热闹,雷弱儿刚说完这句话,从大殿外,又传来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从大殿之外,铁甲卫士徐徐让开,尚书令梁安,又带着一队人,鱼贯而入。 “梁安,我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雷弱儿的目光很快就转移到了梁安的身上,两名老臣的目光交错到一起,恍惚中,有火花产生。 “是吗?那我真的很荣幸啊!”梁安的嘴里说着很荣幸,但是他的语气中,恶口根本没有熟人见面的亲热。他迈开大步走了进啦,在距离雷弱儿十米的距离,他停下了脚步。 而对面的雷弱儿,也和他带来的一干人马在对面围拢在一起。隔着一具棺材,两方人马以雷弱儿和梁安为首,两方势力,剑拔弩张地对峙了起来。 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是一具硕大乌黑的棺材。而在棺材的中间部位,苻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似乎是苻生的不发一言,让两方人马都暂时忽略掉了他的存在。雷弱儿的目光连看都不看他,直接怒目注视着对面的梁安,义正词严地说道,“梁安你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怎么还没有看到你的主人呢?咱们都不是瞎子,苻坚,你还不现身吗?” “雷大人老当益壮,没想到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跑出来当这个急先锋!啧啧……和您相比,我这个当小辈的,居然比您老人家来得还要晚,真是惭愧啊,惭愧……”苻坚富哦然也来了,听到雷弱儿的质问,他直接就从梁安的身后走了出来。 “苻坚!你受命领军抗敌,如今桓温七万大军还在白鹿原虎视眈眈,你未经传召就敢弃大军于不顾,私自返京。你如此胆大妄为,与叛逆何异?可还顾及令尊的清誉?”就和之前宋先生说的一样,昨天收拢乱军的举动,早就已经让长安城里嗅觉敏锐的几个人,猜到了苻坚的到来。不过那些毕竟只是猜测,如今苻坚一站出来,才算是坐实了这个猜测。 “我确实是私自回京,这一点我承认。不过我说雷大人,”苻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嘲弄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先别管我,先看看自己再说别人好不好?今天可是太子登基的日子,你带着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士兵闯进宫来,好像比我的罪过,也轻不到哪里去吧?” “好一张利口!”雷弱儿语塞,不过停顿了一下,他又来了说辞,“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大家到底是干什么来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 “说的没错,我等了这么多年,所为的,不就是上面的那张椅子吗?”苻健点点头,手指指向了大殿上方的那张龙椅。苻生还在棺材旁边静默,上面空无一人。 “苻坚,我知道你领军多年,在军队中的根基深厚!在这方面,我们比不上你!不过你真的以为,你已经胜券在握了吗?”看着苻坚那气定神闲的样子,雷弱儿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 “难道不是吗?”苻坚把自己的身体倚靠在那具硕大的棺材上,舒服地换了个姿势,歪着脑袋看着满脸冷笑的雷弱儿,嘲讽道,“我苻坚虽然不敢说天纵奇才,但是怎么说,也比躲在你后面那个,连正面看我都不敢的小子,要强上不少吧?” 苻坚指的是躲在雷弱儿身后的苻柳,他一直是被雷弱儿等一般人怂恿着才来到这里的,从一开始见到浮生的时候,他的勇气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见到苻坚也气势汹汹地出现了,苻柳就更加心中惶惶,连看都不敢看了。他一看到苻坚,就躲到了后面,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苻坚发现了。 “晋王年纪尚幼,还未及冠,有些瑕疵,也是在所难免!假以时日,晋王殿下必成大器,岂是你这一介武夫所能测度的?本来老夫很欣赏你们父子二人的用兵之道,却没想到,苻雄死后,他的儿子却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硬是要来趟这趟浑水!”雷弱儿皱眉看了看身后的苻柳,但还是替他应对了苻坚的责问。 “我是一介武夫?很好!我们父子二人,为了整个国家的安危,出生入死,最后连我的父亲都搭了上去,不得善终!没想到付出了这么多,到了雷大人的嘴里,我们只不过是一介武夫?很好,很好……”苻坚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刀锋一般的目光,苻柳只是偷看了一眼,就被刺得再次缩了回去。 “苻坚,你们父子二人,的确是立功甚多,但是先帝,又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们全家世受皇恩,高官厚禄,难道还不够吗?需知为臣者有为臣之道,一旦僭越了,那么后果……哼……”雷弱儿有些哀怨地看了苻柳一眼,他能感受得到,身后的苻柳,他的身体所传过来的颤抖。同样是苻家的子孙,怎么这个苻柳一到了大场合,就上不了台面了呢? “到底是什么后果,恐怕要手底下见真章了吧?”苻坚不再和雷弱儿打嘴仗,他转过身去,就要退出殿外。 “好啊,今天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们就把各自的实力拿到台面上来,看看到底鹿死谁手!”雷弱儿毫不示弱,在这处大殿中,施展不开,他也准备出去,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 大殿之外,苻坚和雷弱儿一方各据一方,虎视眈眈地对峙了起来。双方的兵力大体相若,但是从军容上看,苻坚的这一方,明显比雷弱儿哪一方要强得多了。苻坚的这喜人大都是在战场上经过鲜血洗礼的,那股杀伐的味道,明显不是对面这些养尊处优的御林军所能相比的。 “雷大人,你觉得,我们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我敬你是两朝老臣,与先父也有些交情。只要你现在罢兵言和,尊我为帝。我保证,你的地位绝对不会有丝毫改变!今日之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苻坚很明显发现了自己的优势,他相信对方也明白。虽然自己有胜算,但是对方也不是弱旅。这种仗能免则免,毕竟打仗就是要流血的,能减少一点损失还是好的。 “苻坚,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吧?你真的觉得,你已经胜券在握了吗?”谁料雷弱儿根本不领情,他冷笑了一声,突然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大喝道,“此时不为,更待何时?动手!” 对面苻坚的队伍没有人动,苻坚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随后将目光转向了雷弱儿。从苻坚那眯起来的眼睛中,雷弱儿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嘲弄。 “苻法!动手!”雷弱儿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忍不住又大喝了一声。只不过这一嗓子他喊的是苻坚的大哥苻法,这就让对方的军队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雷大人,你是不是在等我大哥动手杀了我呢?”看着雷弱儿那有些惊惶的神色,苻坚忽然觉得心中大爽。他向前挪动了两步,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你……”雷弱儿的瞳孔一阵紧缩,忽然失声道,“你发现了他?” “雷大人还是一如往常的明察秋毫,料敌机先啊!”苻坚对着雷弱儿眨了眨眼睛,轻笑着说道,“我真的很好奇呢,雷大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收买的我这位大哥呢?明明是自家兄弟,却要联合别人谋害自己的兄弟!唉,虽然心有不忍,但是为了大局,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你杀了他?”雷弱儿原本高大的身躯,突然一下子佝偻了下去,他哆哆嗦嗦地指着苻坚,怒声道,“苻坚,你好狠的心哪,那可是你的大哥!” “是我心狠还是他心狠?我可是他的亲弟弟,他这个亲大哥却要勾结外人,谋害自己的亲弟弟,到底是谁更加狠心?我不过是正当防卫,他死了,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我何干?”苻坚有些激动地说着,显然这件事,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大殿的正中央,摆放了一具硕大的棺材。众臣虽说猜出了这是先帝苻健的棺材,但是看着那具阴森森的棺材,还有龙椅上十分反常的苻生,一股阴森森让人脊梁骨发寒的感觉,就在每个人的心头,不住地往外冒。 本来就是战战兢兢,结果苻生这一句问,一下子就把这些人仅剩不足的一些参与的勇气,就给彻底用光了。所以这一句下去,整个大殿上,除了苻生之外,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这是干什么?我就是随便一问,不知道就算了,这么跪在地上,腿不疼吗?”苻生有些奇怪地问道,他看着下面众臣的目光,依然是平静的,温和的。 61 在这个夜晚,长安城里有很多人都是彻夜不眠,有很多人都是密谈到了深夜还不停止。有的甚至到了天明日出,才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只是天已经亮了,属于他们的休息时间,注定无法长久了。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太阳照常升起,该来的,还是会按照它原来的轨迹,继续上演。 长安,皇城内苑,西宫,正殿。 皇宫里的建筑,大都是按照特定的风格建造的。大体上来说,大都是建造得高大宏伟,雕栏画栋,彰显皇家的恢弘气度。而在室内,多使用金黄色的颜色作为主色调,虽然还没有黄袍加身的典故出现,但是在这皇宫中,最常见的颜色,就是明黄色了。 但是今天的西宫,它的主色调,却不是名黄色,也不是其他鲜艳的颜色。在整个西宫,在所有鲜艳的地方,都被惨白惨白的白色,所覆盖。 而在宽敞的正殿中央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具硕大的棺材。虽然在这个正殿摆一具棺材很不协调,但是和上面的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相比,这具不合时宜的棺材,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苻健非常喜欢这处西宫。为此,他还特意把自己的办公地点改在了西宫的正殿。虽然两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按照以前的规矩,是要在正中间位置的大殿里上早朝的。 但是苻健一句话,就让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更改了。他就在西宫的正殿上早朝,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这里。而此刻,他那张已经做了有十几年的龙椅上,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坐在上面的,是一个醉汉。 没错,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一个醉汉。 只是这个醉汉明显不是一个寻常的醉汉,身上的衣物上面,龙头龙爪清晰可见,这穿的就是一件龙袍。有句话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但是这句话,已经明显不足以形容他了。 大殿内,鼾声如雷。 大殿内,除了龙椅上面的那个醉汉,还有下面一口硕大的棺材之外,已经没有了第二个人。 排除掉所有可能的因素,唯一一个会发出这种明显声音的,就只有躺在龙椅上的那名醉汉了。而根据他那一张一合的嘴唇,和那熏人欲醉的滔天酒气,一个醉汉,打一声鼾,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现在的这个环境,好像并不适合一个宿醉的醉汉,在这里酣睡。 下面的那口棺材,再加上周围各种装饰物上的惨白色,这里虽然不是在举行正式的丧礼,但是看这情况,也差不远了。而在这样的一个本应该庄严肃穆充满哭声的环境中,却突兀地有着一个极不和谐的,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很有些刺耳了。 其实大殿之内,并不是没有人在。在大殿外围靠近门口的地方,也有着四名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要上前拉起那名对死者不敬的醉汉的意思,相反,每次当这名醉汉的鼾声响起的时候,这四名小太监的腿肚子,都会随声附和一般,发出一阵阵有韵律的颤抖。 大殿内,龙椅上的醉汉,是太子苻生。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还大模大样地躺在龙椅上呢? 昨天,苻菁的叛乱来势汹汹,苻生在皇城墙上督战。结果在苻健出现之后,一言即让整个叛军四散而逃。但是在叛军崩溃之后,苻健就忽然晕厥了过去。在抬回去经过几个太医手足颤抖的诊断之后,一个时辰都没过,苻秦帝国的开国皇帝苻健,就驾鹤西去了。 皇帝死了,之前当了两年太子的苻生,就成了皇宫里名正言顺的主人。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臣向他请教怎么处理苻健的丧事,他大笔一挥,连看都不看直接通过。但是到最后,他又有了新的念头。他居然把苻健的棺材,自作主张抬到了西宫的大殿,硬是要让苻健见证一下,自己明日的登基。 苻生的荒唐举动遭到了很多老臣的反对,但是在见识到了两位被打得屁股开花出气多进气少的大臣被抬出去之后,所有反对的人都闭上了嘴巴,苻生,清静了。 清静下来的苻生,又觉得有些无聊。他穿上了新赶制出来的龙袍,从御膳房拿出了好几坛的酒,让人抬到了西宫的正殿。最后他又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呆在外面的宫女和太监,只听到里面传出几句什么“父皇,咱们父子俩从来都没喝过酒,咱们干一杯!”之类的语无伦次的话之后,里面就渐渐没了动静。 过去了很长时间,几名觉得不对的太监,壮着胆子进到里面一看,就发现苻生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躺在龙椅上鼾声如雷。本来有这几个人是打算把喝醉酒的苻生,给抬走送到床上的。但是在睡梦中的苻生一脚将一个小太监踹出血来的时候,这几个壮着胆子走进来的小太监,马上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就这样,在这个晚上,苻生一个人,待在这个空无一人,不,还有他那个已经冰冷僵硬躺在棺材里的死鬼老爹陪伴的大殿里,酣睡了一夜。 天渐渐亮了,苻生的鼾声依旧。东方天际的太阳渐渐升高,但是躺在龙椅上的苻生,依然没有一丝苏醒的意思。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睡梦中的苻生,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嗯?”苻生缓缓睁开眼睛,睡眼朦胧的眼睛要睁开实在是一件很费力的事。在半睁半闭之中,苻生隐隐约约看到,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小太监。 “什么事?”苻生瓮声瓮气地问道。 苻生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见识到了昨天那名被苻生踹得到现在还没停止吐血的小太监,再加上以讹传讹添油加醋的重重有关太子的传说。此刻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独眼魔王”,就已经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勇气硬撑。只是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就让这个心惊胆战的小太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苻生从龙椅上直起身来,两双手臂从宽大的龙袍袖子里伸了出来,张开大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很明显,在这张冰冷的龙椅上,睡上一晚,是不会很舒服的。 “太子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的登基大典,你还需要做些准备。”那个小太监早已经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早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刻回答苻生的,是站在苻生身后的一名身穿朝服的老臣。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名礼官。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苻生从龙椅上站起来,伸出大拇指按了按自己的头皮,宿醉一夜,今天早上,这脑袋可是还有着很严重的后遗症的。 “回太子殿下,现在……已经是辰时了!”那名礼官躬下身去回答道,只是他的声音中,似乎隐含着一丝愤怒。 刚被叫醒,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苻生,并没有感觉到那名礼官的语气有什么不对。他大大咧咧地从龙椅上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腿儿,就要离开这里。 “太子殿下!”身后的礼官又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苻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太子殿下,先帝新崩,殿下身为人子,更身为未来的大秦君主,必须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先帝新崩,殿下身为人子,不但不悲伤,反而彻夜饮酒,最后更是荒唐到在先帝灵前鼾声如雷睡了一夜!如此不孝行径,岂是人子所为?岂是殿下所为?”那名礼官就站在苻生的身后,似乎他那佝偻的身躯还有些因为激动而哆嗦,就连这番话,说出来都带着一丝颤音。 “说完了?如果说完了的话,那我就走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我去做呢。”听着那名老礼官的喋喋不休的指责,苻生毫无所感,从他那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点的怒意。 “朽木……不可雕也!”也许是这名老礼官实在是泥古不化,所以有些倔强的迂腐吧。此刻面对着苻生这句淡淡的回应,这名老礼官全身一阵哆嗦,居然指着苻生的身躯,就直接骂开了。 苻生的外号叫做“独眼魔王”,相信整个长安城,上至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下到三岁左右会说话的小孩子,都应该听说过这个“赫赫有名”的外号。一有小孩子不听话哭闹了,只要一说“独眼魔王”要来了。马上这个小孩子就吓得不敢再哭了。 这个凶名在外的苻生,还没有当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杀人如草芥了。如今苻健已死,他马上就是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了。这样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会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大胆到敢骂他的老礼官,做出些什么呢? 真实的情况是,苻生,什么都没有做。 在听到老礼官的这句点评之后,苻生先是一愣,随后就是一阵冷笑。他一直这么笑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了狂笑。他那放肆狂狼的笑声,在这个空旷的大殿中来回回荡。在那里本是一心等死的老礼官,却被这阵笑声搞得心惊肉跳。看着背对着自己仰天大笑的苻生,他的心里,却出现了一种比刚才等死时,更加强烈的恐惧感。 再长的一口气,也有用完的时候。在不知道笑过了多长时间之后,苻生的狂笑,终于渐渐低了下来,直至微不可闻,再到完全消失。 笑声止歇,良久,苻生的脚步动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话,他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只剩下后面的那名老礼官,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 而那名老礼官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一名寻找他的小太监走进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才一下子从呆滞中,惊醒了过来。 在那段呆滞的时间段里,他的耳畔,一直回荡着苻生的最后一句话——“朽木?我确实是。不过在很久以前,我也不是的。只是这么多年,他雕刻了那么多的木头,却看着我这块木头一点点朽烂,他也一点都不在乎。他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还要在乎!既然要烂,就彻底地烂个痛快吧!” 时间,在不紧不慢地流逝。 太阳越升越高,空气的温度也随着渐渐升高。很快的,午时就这么过去了。 午时过去了,也很快的,就到了未时。 未时,是苻生登基为帝的时辰。在他的一意孤行下,宫中的几位负责忙碌登基大典的大臣,他们可以劝说得动苻健改变主意。但是面对凶神苻生,他们的那些嘴皮子功夫,统统没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在准备登基大典的西宫大殿正中央,很突兀地摆放了一具硕大的棺材。皇帝的丧礼要在之后才会进行,在太子继位登基的仪式上,是不用摆出先帝的棺材的。登基是喜事,却摆一具棺材在这里,实在很有些讽刺的意味。 时辰越来越近了,许许多多的宫女太监,都在大殿里面忙忙碌碌。而苻生高高地坐在最上方的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众人。 太子的登基大典,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唱独角戏。按照惯例,所有的文武百官,都要出席的。只是现在,距离正式的未时登基大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但是现在,原本应该是站了个满满当当的大殿上,却只有十几名孤零零的身影。放眼看去,居然连一个官职过三品的重臣都没有。 鱼尊、雷弱儿、梁安、毛贵……很好很好…… 看着那些空缺了大部分的空位,苻生莫名一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笑。 “太子殿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一名礼官走到苻生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真的准备妥当了?我怎么看着下面的人,好像少了很多啊?”苻生向下面稀稀拉拉的人群指了指,奇怪的问道。 “太子殿下!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不畏强权的硬骨头。但是,那些人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人的骨头,还是比较软一些的。那名礼官,明显就属于那大多数人中的之一。 “起来起来,他们不来,是他们自己的事,你有哪门子的罪过?”苻生好笑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礼官,和颜悦色地说道。 “呃……”那名礼官瞠目结舌地看着苻生,他居然没有朝自己发火?居然没有顺势揣自己一脚?这还是那个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独眼魔王”吗? 那名礼官怔怔地看着和颜悦色的苻生,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凶名在外的苻生,居然也会有这种温和的表现。他实在是太过吃惊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谢恩,只是怔怔地抬头看着他。在他的眼里,此刻就连苻生那张丑陋的脸上,似乎都有些英俊潇洒的味道了。 “你们——”苻生只是说了一句,就不再理会跪在自己面前,已经傻掉的礼官。他站起身来,指着在大殿正中央的棺材两旁所站着的十几个官员,平静地问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的那些同僚,到哪里去了?” “殿下赎罪!” “臣等不知!” “臣等罪该万死!” “……” 随着苻生的这一句问,整个大殿上,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噗通”声。在棺材两旁站着的十几名官员,呼啦啦都跪在了地上。一句接着一句,嗡嗡的有如蜂鸣,,诚惶诚恐地跪下了。 这些来到大殿的,都是一些没有参加各个派系,官职低微毫无根基的闲散小官。从一开始来到大殿,发现来到的只有寥寥十几人,他们的心里就是雪亮一片。自己这帮倒霉蛋,只怕是站错了队,走错了路了! 他们的心里都是后悔不迭,只是现在,既然已经站到了这里就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毕竟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但要是现在自己这帮人刚向外迈出一步,坐在上面的那个笑眯眯的太子殿下,就会用自己的行动,向自己这些人,诠释“独眼魔王”的真义。“谁说我没有选择?像我的父亲那样,和伯父兄友弟恭,一心征战沙场,别的什么都不用想,岂不是痛快?我父亲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苻坚不服气地说道。 “老王爷可以,而王爷你,却不可以。原因,我曾经跟你说过,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我就不多说了。而且老王爷……哼哼,你那时候年纪还小,你真的以为,当时皇上,哦不,是先帝,对老王爷就没有一点猜忌之心吗?”宋先生冷笑一声,冷冷说道。 “你胡说八道,我父亲和先帝是多年的好兄弟,从来都没有吵过一次架!就算先帝对我有些猜忌,但是对于我的父亲,他是给予了全部信任的!”苻坚攥紧了拳头,只是表现,却有些色厉内荏。 “真的是这样吗?你知道老王爷之前有几次输给了晋室的北伐军,可是……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吗?”宋先生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内心的眼睛一扫,淡淡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的父亲又不是战神,偶尔失败几次也很正常!”苻坚对于自己的父亲十分尊敬,尤其是在他死了之后,这种尊敬就更加强烈了。此刻听到宋先生有质疑自己父亲的意思,他忙站出来反驳。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好了。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时候,老王爷兵精马壮,而晋室的北伐军还不如现在桓温的部队实力强,怎么会那么莫名其妙就失败?而且更奇怪的是,失败之后,损失却如此的小,就像是事先和北伐军打好了招呼一样,有选择地损失,岂不是很奇怪?”宋先生连珠炮一般抛出了好几个问题,只是这些问题,苻坚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这里面虽然有些复杂,不过说穿了也很简单。我想现在王爷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吧?只是王爷的心里还不愿意承认而已。帝王心术,除了他自己,还有哪一个可以全身心地信任?进退有据,知时局动分寸,才是为臣之道。和老王爷相比,王爷,锋芒太露了啊!”看着有些哑口无言的苻坚,宋先生摇头一笑,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包藏祸心,故意暴露我的行踪,这我总没有冤枉你吧?”苻坚好像抓到了宋先生的把柄,理直气壮地问道。 “我的确隐藏了我的用心,但我是一番好意。王爷你什么都好,在才智方面我一点都不担心,但是你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心太软。”宋先生嘲弄的一笑,对苻坚这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毫不在意。 “我心太软?笑话,在战场上我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我心软?”苻坚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说道。 “不是吗?王爷你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时,固然是无所畏惧,勇者无惧。但是现在面对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堂弟,就手软脚软,连刀都举不起来了。这是一场拿生命做赌注的赌博,不是生就是死。在这种赌局中,若是有了妇人之仁,最后丢掉性命的,一定是你!”宋先生在桌子上用手指重重地一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 “要不是你从后面怂恿,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苻坚忿忿地反问道。 “王爷,很多提议都是我提议的,但是最后做决定的,只有你。在你的内心深处,何尝不想杀掉这些兄弟,独享权力?只是被那些虚假的仁义道德所束缚住了,觉得这些是不对的。但是你可以想想,要是别的人做了皇帝,他会对你心存感激吗?不会!放手去做吧,过了明天,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将被你掌控!”宋先生的声音就像一个恶魔一样,一步步地诱导着苻坚。 62 (' “王爷,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房间里面只剩下苻坚和宋先生两人,两人沉默了良久,宋先生忽然问道。 “先生,他们……毕竟是我的兄弟啊!”苻坚并不转头,凑近窗户那里打开窗户,对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在皇权面前,没有亲情可将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王爷,你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现在还是心存仁慈,到了明天,死的那个人会是你。你对他们讲亲情,他们对你……,哼哼,可没那么好说话!”宋先生语气冷冷地说道。 “可是……”苻坚重重的一拳,拍在了窗棂上,语气颓丧地说道,“他们两个平日里对我都不错,一想到明天,我们就要变成生死大敌,我这心里……就怎么都狠不下去!” “王爷,明天就要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有这种妇人之仁呢?”宋先生站到了苻坚的左肩不远处,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苻坚,瘦弱的身躯虽然和苻坚高大的身躯很不成比例,但是他的声音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苻坚的心头,“王爷,到了今天,你已经走到了这里。除了狠下一条心一路向前走,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为什么?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我们明明是手足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彼此之间没有多么亲密,但总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我们本族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要是再来上这么一场自相残杀,那我们全族还能剩下多少人?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苻坚痛苦地伸出两只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弄乱了自己的头巾,长垂下来的头发,原本梳得一丝不乱,却被他自己搞得一团糟。 “你们的确是兄弟,但是你们注定不可以向寻常的兄弟一样,享受这种天伦之乐。要怪的话,就怪你们生在了一个错误的家庭。这都是命,没有办法改变的。”宋先生的话音冷冷,让苻坚抓住自己头发的手掌,更加地用力,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有这样的命!”或许是已经没有了别的人在,面对这个在父亲死后,被他视作亲人的宋先生,苻坚表现得就如同一个脆弱的孩子,软软地跪坐在地上,痛苦地嘶吼着。 “王爷,民间的那些家庭中,他们每天都要为一天的温饱而殚精竭虑,为了一日三餐能不饿肚子而忙忙碌碌。他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争,彼此之间自然要多一点温情。而一旦他们有了财富,彼此之间就会因为夺利而争执不休,严重的,甚至会兵戎相见。像王爷所在的家庭,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最有地位的家庭了。王爷从小锦衣玉食衣食无忧。有所得有所失,得到了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要失去这种亲情,很公平的。”宋先生看着苻坚软弱的样子,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一抹怜悯,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至少从他的语气中,苻坚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先生,我们回去好不好?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走,离开长安,回到白鹿原继续和桓温打仗好不好?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苻坚突然抬起头来,膝盖挪动着移动到宋先生的面前,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宋先生衣服的下摆,苦苦地哀求道。 “王爷,你起来。”宋先生的眼神出现了短暂的闪烁,但是他的语气不变,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弯下腰来,伸出一双干瘦的手来,抓住了苻坚的一双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或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吧,苻坚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脆弱。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一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东海王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精神崩溃的孩子。 “王爷,你起来。”宋先生丝毫不为所动,依然这样平静地说道。 苻坚倔强得摇了摇头,依然紧紧地抓着宋先生的衣服下摆,就是不起来。 “起来!”宋先生忽然大喝了一声,两道花白的剑眉向上一跳,他那原本充满了儒雅气质的脸上,居然闪过了一丝煞气。 骤然听到了宋先生的这突然一喝,苻坚的身躯猛地一颤。也许是被宋先生的这一声吼给下住了,呆呆地看了宋先生一眼,苻坚怔怔地又站了起来。 只是苻坚虽然站了起来,他的眼神还是保持着之前那种愣愣的样子,呆呆地看着宋先生出神。 “王爷,我只是你的幕僚,只是负责帮你出谋划策,一切的行动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这一次潜回长安争夺皇位,虽然是我提议的,但是最终是由你决定的。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你也明白。已经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还有挽回的余地吗?”宋先生毫不退缩地对视着苻坚的眼神,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有办法的,你能想办法让我们回来,就能想办法把我送回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苻坚还是不死心地看着宋先生,眼神里满是一种让人心颤的可怜。 “没有办法,除了按照原计划向前冲,我没有办法可以保证,王爷你还可以有回头路走。除非王爷你已经决定,甘心放弃自己的所有,是所有。”宋先生淡漠的回答打碎了苻坚的最后一丝幻想,他一下子又瘫软到了地上。 “王爷,如果你在刚进入长安的时候就反悔,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回头。但是到了现在,晚了,一切都晚了。今日的收拢乱军,虽然王爷你并没有出场,但是不少的有心人肯定都猜出来了,你,回来了。未经传召就抛下大军返京,除了争夺皇位,真的没有第二个选择可以让他们来猜测。所以,王爷,你没有选择。”苻坚的表情似哭似笑,却又好像又是哭又是笑。这种复杂的表情虽然看上去很让人生出同情心,宋先生看在眼里,他的语气却还是没有一丝的波动。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收拢那些乱军、我们原来的计划是没有这些的,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逼我上绝路?!”听了宋先生的话,苻坚忽然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脸色有些狰狞地看着宋先生。 苻坚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泪痕,此刻他那张俊脸纠结到一起,看上去很有些恐怖的意味,宋先生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慌:“苻菁的叛乱的确是一个意外,本来我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出。至于我的用意,说实话,的确是有逼迫王爷破釜沉舟的意思。” “你这个混蛋,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算计我?!”苻坚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一双原本垂在袖子里的手掌,忽然伸到了宋先生的面前,闪电般地捏住了宋先生的脖子,用力十分巨大,手指的关节处,已是显出了青白色。 宋先生年纪已经有五旬左右,又不习武艺,身体比寻常的老人还要瘦弱,那里能承受得住苻坚,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的一记死命扼喉?只是很短的几个呼吸的功夫,宋先生的脸色已经憋得通红,两只眼珠子,也有了向外突出的趋势。 “喀……好……好……呃……”宋先生的样子明明已经是难受至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面露惊恐地嘶吼。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苻坚,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微笑。 “死到临头了,你还笑什么?”看着宋先生那种带着诡异的笑容,苻坚那被热血冲昏了的头脑又恢复了清明。他一把将宋先生摔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问道。 “呃……咳咳……”宋先生终于得到解脱,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喉咙,一手扶住墙壁不让自己倒下。一直这样持续了良久,他的咳嗽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很好……很好……”宋先生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松开了捂在自己咽喉上的手掌,露出了上面一条清晰的掐痕。脸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褪去,他却好像毫不在意一样,满脸笑意地看着苻坚,嘴里只是说着“好”字。 “你什么意思?”苻坚呼呼地喘了几口气,虽然刚才掐宋先生并没有耗多大的力气,但是对于苻坚来说,却无异于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的情感斗争,身心俱疲。 “现在的王爷,才有一点王爷的样子。只是可惜,王爷最后……还是没有狠下心去啊……”宋先生摇头叹息,只是他这叹息着实有些古怪。 “你疯了不成?我刚才要是没有及时松手,你现在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尸体了!”苻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满脸笑意又带着一丝遗憾的宋先生,眼眸忍不住一缩。 “我宋羊一声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追随一位霸主,助其成就霸业!如今我已经年过五旬,要是能用我的一条老命,成就一个铁血无情的霸主枭雄,纵然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有何惧哉?只是可惜,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啊!”宋先生满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显然对于自己没有死成觉得很遗憾。 “疯子,你真是一个疯子!”苻坚看着宋先生的目光有些畏缩,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个从一出生就看到的和蔼可亲的宋先生,居然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王爷,现在发泄了出来,是不是感觉好了许多?”宋先生看了看苻坚的脸色,脸上有些怒气,却已经不见了之前的软弱与无助。 “我如此信任你,你却如此对我,存心陷害!你这么做,就不觉得良心有愧吗?”苻坚的怒气还没消去,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派人出去收拢乱军这一步棋,居然是宋先生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而提出的。而更让他悔恨不已的,是自己当时居然还以为是一条妙计,居然真的就采用了!结果到了现在,真的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王爷,我从二十多岁时,就跟随在老王爷身边。如今老王爷去世多年,我在你们两父子身边度过了我一生的大半时光。虽然不敢说我有多少才能,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伤害你们家的意思!”宋先生停止了喘息,语气也恢复了平静。 “还说没有陷害我?你故意暴露出我的行踪,让长安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苻坚回来了,回来和自己的兄弟争皇位来了!这么明显的陷害,你居然还大言不惭说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家好!你说,你是怎么对我们家好的?”苻坚越说越气愤,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动用自己的武力。对于宋先生这样一个求死的疯子,他还真有些害怕了。 “王爷,你生在东海王府,就注定无法逃避这个漩涡。如果你能像大公子一样天资平庸,倒也罢了。但是偏偏你文武全才,就注定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除了拼尽全力和别人争权,王爷,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宋先生还是那副样子,似乎对面苻坚的怒火,他根本没有看到一样。阿鲁像是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曜灵的身后,答道:“阿鲁在。” “你马上下去准备,通知所有人手,马上准备行动!”张曜灵简短地吩咐道。 “北宫兄,苻生在何时何地继位?”阿鲁并未挪步,张曜灵又转头问北宫堂。 “明天未时开始,苻生就要在苻健死去的西宫正殿举行继位大典。三日后,就要为苻健举行丧礼。”北宫堂也知道到了紧要关头,马上回答道。 “明天你能不能……”张曜灵凑到北宫堂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几句话。 “公子,真的要这样?”北宫堂有些闪烁不定地看着张曜灵。 “有什么困难吗?”张曜灵问道。 “请公子放心,明天不会有任何问题!”北宫堂忽的一声跪下,朗声答道。 “很好,鲁叔,你先和北宫兄下去商量一下,明天的事情,可就全都靠你们了。”张曜灵吩咐下去,阿鲁和北宫堂应命下去,房间中,就只剩下了张曜灵和北宫雁两个人在。 “明天,还真的很期待呢……”张曜灵走到窗前,站在北宫雁身边,看着遥远的夜空,低声自语道。 这样的一个夜晚,因为张曜灵的一句话,这个长安城中有很多人都没有睡好觉。而在另一个角落,也有同样的一群人,虽然这些人的原因和张曜灵没什么关系,但是。今天晚上,他们同样是一夜没睡。 “王爷,今天一共收拢了两千五百四十三名乱军,现在他们已经被安排到了旁边的别院居住,都已经派人监管了起来,保证万无一失!”在张曜灵白天曾经靠近的苻坚的东海王府,白天在大街上忙碌着收拢乱军的吕婆楼,此刻正在向一名男子汇报道。 “万无一失?真的有万无一失吗?”那名男子,就是秘密返京的苻坚。只不过此刻他还是没有换回他的本来装扮,一身的小兵打扮,猛一看,还真认不出他来。 “王爷,毋须担心,这些乱军不过是我们为了有备无患,为我们的壮举多增加一些筹码而已。就算他们不可用,也不会为我们增添什么麻烦的。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房间里不只是有两个人,在这间房子里坐着的,足足有七八人,其中一人这样说道。 “我不是在担心这些乱军,他们今天虽然在城里搞出了很多乱子,但是他们不过是一群失去了领导的残兵败将,如今被我们掌控了,就不会也不敢出什么乱子。我只是觉得,今天我们这么大胆地收拢乱军,只怕……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啊!”苻坚仰首叹道,从一入夜,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心烦意乱。不知怎的,本来已经反复斟酌了很多遍,早就觉得没有一丝纰漏的计划,他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暴露是难免的,只是现在长安城里的所有军队,不过是那四千御林军而已。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两千名死士,再加上那两千多乱军,对付那些养尊处优的御林军,不成问题。”一名黑脸武将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对那些御林军,他可是很有些轻蔑。 可不是吗?就今天苻菁的那些杂牌军,那些御林军倚靠着皇城的高墙,居然还没有打垮那些人。要不是苻健意外现身,真不知道,这场叛乱要发展到什么情况呢! “王爷,就算是那四千御林军,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支持苻柳和支持苻生的,已经分成了两派。对付别人的时候,这些御林军还可以一致对外。但是现在,苻健已经死了,明天苻生就要继位了。要是不在这个时候动手,只怕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明天,我们面对的不是四千御林军,而是自相残杀之后,所剩下的残兵败将而已。”有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捋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王爷,现在大家都是唯你的马首是瞻,要注意你的言行!”头发已经花白的宋先生走到苻坚身边,贴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这一句话虽然语调很轻,除了苻坚旁人都没听到。但却像是一个炸雷一般,一下子把苻坚有些焦躁的心,给惊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眼下是一个天赐良机,自己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自己这个主公不但心思不定,而且居然还需要靠自己的手下给自己打气,岂不是很荒谬? 苻坚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淡淡地瞥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果然发现有几人的神色中,出现了和自己刚才一样的惴惴不安,显然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他们。 “我担心的不是这些,我只是在想,明天事成之后,该对苻柳和苻生,怎么处置呢?”苻坚暗道好险,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果然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对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一刀砍了,一了百了,什么事都没了!”那名黑脸武将站起来,粗声粗气地说道。 “胡说八道!那都是先帝之子,我们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再杀了他们两个,岂不是落人口实?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依我看来,还是将太子苻生暂时软禁,待日后局面稳定之后,再行定夺。而对于那个苻柳吗?就把罪名推给他好了,就说他犯上作乱,同样软禁,这样还能示人以仁慈。”那名文士捋着自己的胡须,只不过从他那瘦弱的身躯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刚才那名粗豪的黑脸武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自己只是一刀砍了他们,一刀就痛快了。结果这家伙居然想出了软禁的把戏,对于这些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来说,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得多了。尤其是最后居然还要栽赃嫁祸,果然是读书人,心肠忒是歹毒! “还是杀了好!” “杀一个留一个!” “打个残废关牢里,一辈子不许出来!” “……” 在场的几位大多是武将,脑子里最直接的想法就是杀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的大都是杀,只听得苻坚的眉头是越皱越紧,隐隐有发飙的迹象。 “好了好了,现在讨论这些还言之过早,等明天事成之后再决定也不迟!”看出了苻坚的不耐,宋先生及时站出来把这些大老粗劝走了,以免苻坚发怒,反而影响军心。 几名心腹嘟嘟囔囔的就走了,只不过在走之前,他们嘴里还是不停地重复着“砍脑袋”、“打断双腿”之类的话,看来还真是执着得可以。 63 (' “多谢公子,不过……”北宫堂感激地看了张曜灵一眼,不过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我这些兄弟,在这么多年的征战中,有不少都牺牲在了沙场上。他们的家庭失去了支柱,这些年来,都是我们这些兄弟一起帮助他们的。我希望……” “这个也没问题,我现在的陇西军队,也是这么干的。只不过我那些都是由官府出资,你们的那些兄弟要是能跟随你归顺于我,我自然会把他们看作是我们的军队,这些待遇上的,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张曜灵抬了抬眉毛,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还有第二个条件,”北宫堂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妹妹,又转过头看向张曜灵,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希望,可以恢复我们北宫家的名誉!” “这个……”张曜灵沉吟了一下,随后看着一脸紧张的北宫堂,淡淡一笑,说道,“没问题!” “公子可是想好了?这件事看似简单,但是我祖父那一辈人与凉州数家大族都有恩怨。我们家的胡人血统,也会被他们拿出来大做文章。公子还请三思,万万不可草率答应!”听到了张曜灵信心满满的一口应允,北宫堂反倒患得患失了起来。张曜灵答应得也太快了吧,他是真的有把握,还是无知者无畏? “放心吧,虽然我说不上千金一诺,但是对别人的承诺,却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我岂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放心好了,困难肯定会有的,不过那都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张曜灵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哈哈一笑,打消了对方的顾虑。 “好吧,我们北宫家虽然是匈奴姓,但是世代以来都是汉臣,这几年我虽然为势所逼,在氐人治下为将。但是我的心中,一直都没有忘记家族的祖训。”北宫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走到了张曜灵的身前,当头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在下北宫堂,见过公子!” 张曜灵并不避让,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从这个北宫堂改口叫自己“公子”这一刻起,这个人,才算是真的归顺了自己。 “好了,北宫兄,起来吧。我这个人一向都散漫惯了,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从简。现在先别忙着说这些虚的,先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吧。”张曜灵待北宫堂施完礼之后才伸手把他拉起来,然后正色问道。 “公子说的没错,在现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独立不卷入那个漩涡的,真的已经没几个人了。”北宫堂站起身来,苦笑一声,说道,“自从去年冬天,皇帝苻健一病不起之后,整个朝廷乱作一团。桓温趁这个时候北伐,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皇上久病不起,之前太医们也传出话来,说苻健已经病入膏肓,绝对活不过今年夏天。这个消息虽然被上面封口,但是这种消息封是封不住的,总会有神通广大的人从各种渠道打听到。后来,就连皇帝每天吐了多少血,外面都会有准确的消息传出。” “这个也很正常,苻健如果生龙活虎的,下面的人自然要听话一点。但是现在,皇帝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皇位更迭,一朝天子一朝臣,下面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为自己多打算打算,没什么稀奇的。”张曜灵摇了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是这些位高权重的政客,更是如此。 “事实确实是这样,这几个月来,皇帝一直都没有上过早朝,而监国的太子苻生,又是一个不通文墨的莽汉。所以这几个月来,朝廷表面上看着还很平静,但实际上已是暗流涌动。只要皇帝一死,那么长安,乃至整个关中,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张曜灵静静地听着。 “太子苻生有凶名在外,虽然在军中有一些势力,还有预言相佐,但是除了现在病入膏肓的皇帝,只怕没有几个人会把他看作真命天子。”北宫堂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张曜灵的反应。不过很可惜,从自己说第一句话开始在,张曜灵就没有一丝特殊的反应,脸上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听你的口气,你应该不是太子一党了?”北宫堂停了下来,张曜灵就问道。 “没错,虽然我对这些你争我夺的事情很厌烦,但是为了生存下去,我只能找一个靠山投靠。所以在后来,我选择了苻坚。”北宫堂回答得很直接,看着张曜灵的眼睛连眨都不眨。 “除了苻坚、苻生,还有今天的那个苻菁,别的人,还有吗?”张曜灵在“别的人”上面加重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很多,不过要说有实力有威望的人,那就只有一个了,就是苻健的小儿子,和苻生一样一母同胞的弟弟,晋王苻柳!”北宫堂很明白张曜灵的意思,这样答道。 “晋王苻柳……”张曜灵在自己的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半晌后,他又问道,“雷弱儿和梁安那班文臣,他们支持的是谁?” “就是这个晋王苻柳。”北宫堂继续说道,看着张曜灵有些疑惑的眼神,他又解释道,“晋王苻柳是皇后强氏所出,乃是嫡子,于礼相合。而且此人文武全才,与朝中的那帮文臣们过从甚密。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之外,也实在是他们,已经没有了太多的选择。” “苻生就不用说了,相信公子你也听过他的种种传说。脾气暴躁,嗜杀成性,一向为人所不喜。就连他的母亲强氏也不喜欢他,在当年太子苻苌去世之后,强氏也是推荐苻柳为太子。只是皇帝苻健迷信谶纬之言,以‘三羊五眼’之名,将苻生推上了太子之位。只是这一举动虽然被苻健一意孤行执行了下去,但是却让很多人所不满。” “那么你现在投靠的苻坚呢?我今天已经看见他了,你既然站在他的一方,就说说他现在的情况吧。”张曜灵今天已经看到了苻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遗留下来的历史印象所影响的,他总是觉得,这个苻坚,更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敌人。 “之前在下的确是为势所逼投靠了苻坚,但是现在公子既然来了,北宫堂就已经是公子的人了,绝对不会再有二心!”刚刚归附张曜灵,北宫堂又表了一番忠心,然后才说道,“苻坚是继承了其父东海王苻雄的班底,他在军队中的声望最高。虽然按照正常的礼节,他是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力的。但是,现在……” 北宫堂的话没有说下去,不过张曜灵已经听懂了。现在,苻坚的人都已经跑回来了,哪里还管什么于礼合不合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按照规矩来,只怕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纷争了! “我今天看到苻坚派人收拢了大街上的乱军,这些乱军虽然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但是苻坚这么大张旗鼓地干,不是明摆着宣告他回到了长安,难道不怕引起别人的戒心吗?”张曜灵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虽然苻坚并没有亲自上街,但是他的那几个心腹大将,长安城里谁不认得?没有苻坚在,他们敢这么大胆吗? “本来是不敢的,不过从皇宫里传出来的一个消息,让苻坚也就肆无忌惮了。”北宫堂看了看张曜灵,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今天下午传过来的消息,苻健在城头上突然晕厥,今天下午,已经死了。” “他死了、真的死了?”张曜灵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急切地问道。 “那是苻坚得到的准确消息,要是这个消息不确切的话,一向谨慎的苻坚,也不会这么大胆地行动了。”看着张曜灵那有些激动的神色,北宫堂这样说道。 “果然是这样,难怪那些人都这么着急,连一刻都等不得了。”张曜灵目光转向一旁,看着那盏跳动的油灯,心思却飘到了远方。 “公子,明日太子苻生就要宣度遗诏,继位为帝。明天,所有的势力都要动手的,不知道公子,怎么打算的?”北宫堂本来不想打扰张曜灵的沉思,不过他现在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不回去的话,只怕又要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鲁叔!”北宫堂的话惊醒了沉思中的张曜灵,他转头就喊。“不!雁儿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么多年都是公子在照顾着雁儿,要不是公子,雁儿早就已经不在了!雁儿长大了,哥哥,就让雁儿自己做一回主吧!”北宫雁摇晃着北宫堂的手臂,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可是你这样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已经……”北宫堂忽然看了张曜灵一眼,看得张曜灵一头雾水。只是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妹妹那倔强的眼神,想到她这么多年一个人的艰辛,这心里就是一软,剩下的话,就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雁儿不求有什么结果,雁儿只是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现在的日子,我很快乐,很满足。别的,雁儿不会去多求的!”北宫雁有些激动地说着,只不过她和北宫堂的这番对话,张曜灵字字听在耳朵里,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雁儿,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啊?和我有关吗?”张曜灵越听越糊涂,明明是兄妹重逢,挺幸福的一件事。怎么这两兄妹说着说着,就要变成苦情戏了?只是虽然听不懂他们在争什么,张曜灵隐隐觉得,好像跟自己有点关系。 “张公子,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妹妹的照顾。只是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妹妹,就不可能再让她流落在外。”转过头去不去看北宫雁那祈求的眼神,北宫堂看向张曜灵,沉声说道,“张公子,我要为我妹妹赎身!” “啊?赎身?”张曜灵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自己的样子很像是人贩子吗?这么多年来,自己虽然也干过不少缺德事,但是好像,也和这项历史悠久的工作不搭边啊!尤其是,听着这两个字眼,张曜灵隐隐约约记得,这样的情节,好像更多是出现在才子佳人的小说中,痴情郎为青楼女子赎身的吧?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的角色? “对,为我妹妹赎身!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张公子一直照顾着我妹妹,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这些都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但是我找到了妹妹,是无法看着她继续这样为奴为婢的。”北宫堂把张曜灵的吃惊当成了不舍得,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 “雁儿是奴婢?这是怎么说的,我可从来都没有拿她当过奴婢啊!”张曜灵想明白了北宫堂的意思,不过对于之前兄妹二人的对话,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哥哥!”北宫堂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北宫雁给拉住了,她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只是她是背转过身去对着张曜灵,所以张曜灵并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公子从来都没有拿我当过奴婢,我也没有签过什么卖身契约!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公子照顾我,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另一个哥哥!” “雁儿,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直都没有照顾过你,我……”北宫雁的话刺痛了北宫堂的心,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北宫雁额头上的青丝,惭愧地低声说着。 “不,这并不是哥哥的错,雁儿一直都没有怪过哥哥!”北宫雁大大的眼睛中忽然生起了一抹雾气,挺直的琼鼻中也有些抽噎,珠泪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这么多年来,雁儿一直都盼望着,有那么一天,我还可以再见到哥哥。今天,我终于梦想成真了。哥哥,雁儿并没有怪你,只是雁儿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希望,我可以继续留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哥哥,你就让雁儿自己做一回决定吧!” “妹妹,你真的决定好了?”怔怔地看着北宫雁,北宫堂忽然叹了一口气,最后问了这么一句。 “从公子救回我那一次起,雁儿就已经决定了。十几年过去了,现在能找到哥哥,雁儿很开心。只是我还是坚持着我的决定,只要公子不嫌弃,雁儿就会一直留在公子身边!”同样看着北宫堂的眼睛,北宫雁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吧,随你吧,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北宫堂黯然一叹,转头看了看一头雾水的张曜灵,心中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谢谢哥哥!”北宫雁一下子转悲为喜,上前紧紧拉住北宫堂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一起。 “呃……”张曜灵挠了挠头,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本来呢,现在北宫雁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自己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可是一想到北宫雁,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小丫头要走,他的心里就是一阵不舍。 人家有了哥哥,当然要和自己的哥哥住在一起了。自己虽然从来没有拿她当过丫鬟使,但在外人看来,她就是自己的下人仆役。她现在找到了亲人,身为哥哥的北宫堂,想要带她走也是人之常情。 自己本来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听到北宫雁自己决定不走,这心里,居然还带着一丝窃喜呢? “公子,你什么都不用多说了。雁儿已经决定不走了,只要你不嫌弃,不赶我走,雁儿死都不会离开的!”张曜灵在那里沉默不语,北宫雁打破了沉默,笑着对张曜灵说道。 “死都不走!”张曜灵听了这一句,不知怎的,这心里,突然有了一丝颤抖。自己,好像也很希望…… 北宫雁说这句话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只是听在北宫堂耳朵里,却只化作一声长叹。这个妹妹,真的是铁了心了,自己再多说什么,也不过是枉然。 算了,算了,由她去吧! 看着北宫雁绝决的表现,北宫堂打消了为她赎身带她离开的打算,心中收起万般心绪,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转头问道:“如今的长安,乃是苻秦的国都。听闻张公子在陇西主政,却不知道来到这长安,是为了什么事?” “雁儿没有告诉你吗?”张曜灵知道北宫雁是不会无缘无故带人来这里的,此刻听到北宫堂说起正事,他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只不过听了北宫堂的这句话,他还是奇怪地问了一句。 都把我名字告诉你了,怎么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来意呢? “那个丫头啊……”北宫堂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一眼,心中暗道,这丫头连自己都赔进去了,那里还会记得我这个哥哥? “哦,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既然是雁儿的哥哥,也不算外人,我就告诉你好了。”张曜灵张张嘴正要开口,忽然又收了回去,反问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北宫兄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张公子请问。”北宫堂平静地回答道。 “我听说苻健病危,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如今长安城已经是一片大乱,各路人马都在暗流涌动,窥视皇位。却不知道北宫兄,是属于哪一派系的呢?”张曜灵重新坐下,抬眼看着若有所思的北宫堂。 “如果我说我是忠于皇帝苻健,张公子信不信?”北宫堂眼珠转了转,又问道。 “说实话,我还真不信。”张曜灵淡淡一笑,一脸玩味地看着北宫堂,“如果是苻健身体安康的时候,你这句话还可能有些可信度。现在嘛,苻健已经卧病在床近半年,朝中的各路人马,已经将争位演化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像北宫兄这样执掌兵权,又负责守卫京畿宫城的重要将领,如果没有归附于哪一方势力的话,只怕现在,早就已经被挪走了吧?” 张曜灵的话说完了,北宫堂突然神色大变,他有些惊异地看着张曜灵:“我听雁儿说,张公子刚到长安没有多久,就已经知道了皇宫中的消息,真是不简单!只是更加奇怪的是,我好像是第一次和张公子见面,并没有说出我的身份。张公子是怎么知道,我守卫着皇城呢?” “我既然敢来到长安,虽然是冒险,但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守卫皇城四面的是四位卫将军。而根据我得到的资料,负责东面守卫的那位卫将军,从年龄、长相等各种特征方面,和北宫兄完全吻合。猜到这一点,并不难。” “我好像并没有说我是什么卫将军啊?我就不能是一个小小的把总,在城门口守城的吗?”北宫堂并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追问道。 “这个就更简单了,雁儿刚才说她是在窗口看到你骑马经过,今天城里乱成一团,除了苻坚派出的人在收拢乱军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而能被苻坚派出来干收拢乱军这种极度重要的事,那就一定是他信任的人,而且级别一定不低。而且今天晚上,长安城里刚经过一场动乱,今天晚上肯定是宵禁。你还带了雁儿这一个完全不懂武艺的女子在身边,如果你的级别不够的话,只怕刚走出门,就被卫所的士兵给带走了吧?”张曜灵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怪不得我的妹妹一直在夸奖张公子如何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北宫堂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张曜灵,随后又化作一声笑,笑声止歇之后又沉声说道,“张公子,在下也猜到了你的用意。在下可以投靠张公子,但是在下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张曜灵毫不意外,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我身边有一千多名兄弟,都是我在各地收拢的流民组成的。他们能征善战,对我也是忠心耿耿。我求公子,事成之后,请允许我留下他们。”北宫堂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条件。 “这个是必须的,这些北地流民是这个乱世中最不幸的人,我的军队也是由他们组成的。这个要求很合理,我可以答应。”张曜灵点点头,自己来长安虽然准备了一批兵力,但是能再多上这一支生力军,也是多多益善。 64 (' 张曜灵秘密来到了长安,在骆驼商行内部和阿鲁在密谈着什么。苻秦的开国皇帝苻健,却没有他这么好的兴致,不但没办法和别人高谈阔论,而且就连坐起来,都是一箭很困难的事。 长安城中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是皇宫,普通人不能进入。在这所有着悠久历史的皇宫中,西北角的西宫,现在就成了苻健的寝宫。此时的西宫中,宫帷低垂,香烟缭绕,满殿中都是金黄色的装扮,奢华中,又带着一股浓重的威严。 只是这种威严,对于此刻躺在床上不住低咳的苻健来说,却没有任何感觉。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满目的冷清,以及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咳咳……富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苻健布满青筋的枯瘦手掌,紧紧抓着覆盖在身上的雪白锦被,一边微微地咳着,一边喘息着问道。现在已经进入了夏天,天气炎热,他还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圣上,现在已经过午时了。”每日里苻健问的最多的就是这一类的问题,旁边伺候的那名老太监低头恭声答道。 “这么快……”苻健低低地咳着,在嘴里喃喃自语,随后语气一变,又问道,“……太子去哪里了?” “圣上……”那名老太监的语气迟疑了片刻,最后才回答道,“……太子殿下本来是在外面伺候着的,只不过刚才出恭去了。” “出恭?咳咳……”苻健边笑边咳,咳得脸孔涨红,但他还是保持着笑容,“这一天要出多少恭?我这个好儿子,好像肠胃一直很不好啊……” 苻健在那里一个人自言自语,旁边伺候的太监字字停在耳朵里,却不敢多插嘴。 一个人咳嗽了好久,苻健那阵让人心惊的咳嗽声才渐渐低了下去。他挣扎着从床上起了身,拒绝了侍从的扶持,一个人颤巍巍地走下了床,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口,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向外面看去。 “天气真好啊,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太阳了……”静静地伫立了良久,苻健突然满带着遗憾地叹道。自从他卧病在床之后,很长的时间,他都是待在那间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像这样寻常的晴朗天气,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 “圣上只是一时微恙,只需要精心调养,用不了多长时间,圣上的龙体就可复原。相信用不了多久,圣上不但可以出去享受日光,而且还可以像以前一样,骑马射箭也不成问题。”苻健走下床来,旁边那名老太监也小心地跟在一旁。此刻听到苻健这有些萧索凄凉的感叹,那名乖巧的太监马上出声劝慰道。 “还有这种机会吗?难了呀!”苻健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身体倚靠在房门框上,让自己的身体获得一个支撑点,节省一点力气。这短短的几步,在往日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但是如今缠绵病榻多日,身体早已经被掏空了。只是从床头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他就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心跳也加速了许多。气喘吁吁,砰砰直跳的心脏让他觉得一阵不舒服,就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让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老了,老了呀……” 苻健无力地倚靠在房门框上,,任凭天空中的太阳照射在他的身上,他闭上了眼睛。这时候的太阳已经有些炽热了,但是照在苻健的老迈佝偻的身体上,苻健只觉得自己冰冷虚弱的身上,被眼光照射到的地方温度升高。没有觉得有什么炎热的不适感觉,只是觉得暖洋洋的,就连自己长久冰冷的手掌,也多了一丝许久未见的温热。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了,这么几个月缠绵病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前所未有的虚弱,看着许多人来来去去,这心里的感触,也就多了许多。 感受着长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苻健微微抬起眼帘,半睁半闭着看着自己所倚靠的房间。 这是一间占地面积很广的房间,在前朝,这里就是皇帝的寝宫。作为皇帝的居所,这里的面积当然不会小,甚至可以说是皇宫中最大的。整座殿堂雕栏画栋,建得高大威严,充满了皇家气度。 在以前,苻健每次走进这座寝宫,看到那屋檐上的龙首,都会觉得权力尽在掌中。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天下百姓、文武百官皆听自己一人号令的感觉。 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座之前让自己无比迷醉的宫殿,真的有些大了,有些凄清了。 这么一所空荡荡的,宫殿,除了几个应声虫一般的太监,就只有一些木偶一般的宫女。这么大的一间屋子,主人只有一个。除了自己,这里面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存在。 自己是皇帝,不论是面前这些畏畏缩缩的宫女太监,还是自己的妃嫔,甚至于自己的子女们,他们都害怕自己。当着自己的面,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都在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生怕自己忽然大发雷霆,要了他们的命。 自己大权在握,无人敢违抗自己。只是自己真的快乐吗? 自己有多久,没有真真正正地笑过一回了? 自己站在了天下至高无上的地位,所有人都要在自己的面前俯下身去。这种感觉或许很多人都很羡慕吧?但是只有真正的身临其境才会明白,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是要用更多的东西去换的。 每天,自己都要不厌其烦地批阅奏章,处理全国上下多如牛毛的大小杂务。自己必须把每一份奏章看得仔仔细细,一边看一边还要在心中反复揣摩,看地方官是否在奏章上弄虚作假。 作为皇帝,尤其是一个乱世中的皇帝,自己必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能允许自己犯任何一个错误。因为只要一个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自己脆弱的帝国发生危机,引发动乱,危及自己的地位。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陇西过得好好的张曜灵,居然会出现在这长安城中。尤其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现在他的面容,实在是很难让人把他和张曜灵本来的面目联想到一起。 此刻的张曜灵,原本是面白如玉,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是呈现一种蜡黄色。就像是那些流落在外整天饿肚子的流民一样,脸色黄黄的。而张曜灵原本的面貌,虽然不敢说是貌比潘安,但根据张曜灵自己的保守估计,至少也算是一个剑眉朗目的翩翩美少年。但是此刻他的脸上,颧骨凸出了一点,脸颊上鼓了起来,鼻梁也塌陷了一点,鼻孔粗大了一点,嘴唇也变得肥厚了一点。 这些样貌上的改变本来都只有一点点,但是这一组合在一起,那副相貌,比路人甲乙还要再难看一点点。虽然不至于上升到辟邪的层次,但是就这张脸,看过第一眼之后,绝对不会有哪个女人再去看第二眼。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张曜灵满不在乎的样子,阿鲁突然面色古怪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鲁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张曜灵敏锐地感觉到,这句话,好像不是来说自己的。 “丫头,你要等的人现在已经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张曜灵只见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阿鲁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诡笑,转头对着里间喊道。 张曜灵讶然回头,只听得在阿鲁这声喊之后,紧接着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细碎脚步声,一眨眼的功夫,从里间就走出来一人,张曜灵一眼望去,居然愣住了。 从里间走出来的这人,年纪不大,一身简简单单的月白色宽袖袍服,穿在他的身上好像有些肥大了,不过正符合这个时代的名士风范,大袖飘飘,潇洒飘逸。这些都没很常见,并没有引起张曜灵的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对方的那张唇红齿白的俊俏面孔上,愣愣的,半晌无言。 或许是敌不过张曜灵的灼灼目光,那名俊俏少年的面孔红了起来,微微低下头去,略带着一丝颤音说道:“这位公子,为何如此看我?” “小丫头,你胆子不小啊!”听了对方的这句问话,张曜灵忽然冷冷一笑。 “公子在说谁?这里好像没什么女子在啊!”那名少年俊脸通红,但还是强忍着局促之感愕然回头四顾,这间房子里只有阿鲁、张曜灵和他三人,却是没有什么女子。 “哼!”张曜灵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步跳到这名眉清目秀的少年面前,故作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面孔说道,“看看你这半吊子的易容术,还想要瞒我?声音马马虎虎,可是你不觉得,一个男人,耳朵上有耳孔,很怪异吗?” “啊!”那名少年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由略带沙哑一下子变得婉转了许多,他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脸上的红意更加明显。 “还不肯承认吗?要是你现在认错的话,本公子可以考虑宽大处理。”张曜灵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几个字了。 “公子,雁儿……雁儿错了。”那名少年把头低得更低,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绞来绞去,委委屈屈地说道。 “没词了吧?”张曜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忽然把自己的左手伸了出去,在对方低头猝不及防之下,将对方的头巾一把撤扯去。 “啊!”又是一声尖声惊叫,那名少年头上乌黑的长发长长地披散了下来,他惊慌失措地抓着滑落到两鬓的青丝,却依然无法阻止那如瀑般的青丝垂下。 “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本公子离开的时候是怎么吩咐的?你居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是死鸭子嘴硬!是不是看着本公子心慈手软,就对本公子的家法毫不在乎啊?”看着面前这张熟悉无比的俏脸,张曜灵就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生气。 “公子,雁儿并没有做什么啊!”满头青丝垂下,这名少年露出了本来面目,居然就是本来应该在上邽坐镇本业的北宫雁。 看着张曜灵那张气鼓鼓的脸,北宫雁低下头,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只是她还是不肯认输,依然用委屈的语气低声道:“这里是骆驼商行,可是我主管的产业!我来这里是来这里视察,考察一下是不是可以拓展一下业务,和公子的事毫不相干啊!不知道雁儿错在了哪里,让公子如此生气呢?” “你……”张曜灵气结,有心想要上前好好地教训这个小丫头一顿,只是看着对面那张楚楚动人的俏脸,这手,就怎么都下不去。 沉默了一会儿,张曜灵恨恨地呼出一口气,恶狠狠地对她说道:“一会儿再跟你算账!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那不知道,这位古人的母亲,是不是也在这难养的其中啊?”北宫雁大大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充满好奇欲望地问道。 “我不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先忙正事再说!”根据以往的经验,张曜灵知道自己是无法在言语上占到上风的,也就避过不谈,转头对着一旁微笑着看好戏的阿鲁说道,“鲁叔,先不管她的事了,你先说说长安现在的情况吧。” “是,公子。”阿鲁还是原来的那副样子,一说到正经事,脸上又恢复了那张亘古不变的严肃表情,“自从六年前东海王苻雄……” “先等一下!”阿鲁正要说下去,忽然北宫雁出声打断了他。 北宫雁讨好地看着怒目相视的张曜灵,乖巧地说道:“这些事事关机密,我就不在这里瞎搅和了。我走了,走了……” “回来!”看着北宫雁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门口,张曜灵一口叫住了她,同时没好气地说道,“来都来了,还想走到哪里去?本公子算什么公子啊,居然拿你这个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嘿嘿……”北宫雁又轻手轻脚地回来,在张曜灵身边坐下,讨好地看着张曜灵那张气哼哼的脸,低声说道,“那好,鲁叔继续,继续……” “自从六年前东海王苻雄死在陇西之后,苻秦不但失去了一个能征善战的不世名将,而且打乱了朝中原本的实力均衡。这几年,父亲内部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内部暗流涌动,有不少苻姓皇族,都在这其中丧生。” “这些旁枝末节的就不要说了,就说说现在的情况吧。”这几年的事,张曜灵通过自己建立的情报网,也知道了不少,于是就催促着阿鲁说他最关心的现状。 “现在吗……”阿鲁沉吟了一下,随后慢慢地说道,“现在在苻秦内部,大概分成三派。苻雄死后,其次子苻坚嗣位,虎父无犬子,这几年他也是南征北战,虽然还没有达到其父的声望,但是在现在的苻秦内部,也是一位最得重用的军方实权派。” “在朝堂上,丞相雷弱儿,和太师鱼尊,这几位老臣,是文臣一方。他们位高权重,而且在地方上也有着不小的实力。像雷弱儿,就是南安郡羌人领袖。总体来说,他们的实力,是最雄厚的。” “那最后一派,是哪一派?”张曜灵问道,阿鲁排到最后说的,恐怕才是重头戏。 “最后一派,就是淮南王苻生一党了。”阿鲁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苻生是苻健的次子,在几年前太子苌死后,苻生就被立为太子。只是,这个太子……很不一般啊……” “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才能不成?”察觉到阿鲁笑容中的苦涩,张曜灵好奇问道。 “这位太子,是皇后强氏所出,生来就是独目。听说,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祖父苻洪跟他开玩笑说:瞎孩子哭的时候,是一只眼睛流泪。这本是苻洪的一句玩笑之语,但是被那时候还不到十岁的苻生听在耳朵里,立刻做出了一件惊人之举。这件事之后,苻洪甚至要求苻健将他杀死。” “这个苻洪也太狠了吧?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就算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能就要喊打喊杀的吧?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孙子吧?一个这么狠心的爷爷,这些胡人真是冷酷无情,禽兽不如!”张曜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静静听着的北宫雁就开始愤愤不平了。 “听到了自己的爷爷拿自己的缺陷开玩笑,年纪还小的苻生,勃然大怒,抽出一把刀就刺在了自己身上,鲜血直流,他却说,这是他的另一只眼睛在流泪!”笑了笑,阿鲁继续向下说。 “这个……”北宫雁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惊讶,半晌之后,喃喃自语道,“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这一家子都够狠的……” “看着这个孙子如此狠戾,苻洪又惊又怒,就用鞭子打他。苻生被打得痛哭出声,但还是拒不认错,只是说什么,我能忍受刀砍枪刺,却不能忍受鞭打。震惊于这个孙子的天生凶残,苻洪就要求苻健杀了他。但是最后在苻雄的劝说下,苻洪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留下了苻生一命。”阿鲁缓缓说完,最后却忍不住一声叹息。 “虽然有些惊人,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天生残疾的孩子,纵然出身高贵,在平日里也少不了他人的白眼。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再加上胡人以杀戮为荣的彪悍民风,出现这么一个凶暴之人,也不奇怪。”张曜灵倒是没什么感叹,只是在最后,他问道,“这是这么一个凶残之人,他怎么当上太子的?难道苻健,就只有这两个儿子吗?” “苻生虽然天性凶残,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优点。在长大之后,他变得力大无穷,可空手搏杀虎豹,徒步追赶上奔驰中的飞马。胡人尚武,在他长大之后,多次在战场上建功。虽然在军功上他无法和苻坚比肩,但是他也可以算得上,是苻秦内部的第一猛将了。” “就凭军功吗?一个国家的君主,好像和这个,没什么关系吧?”张曜灵皱眉,对于苻秦内部的事情,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虽然情报网已经建立起来了,但是这种涉及到权力最高层的仍属于高度机密,流传到市面上的也不过是一些道听途说,很难得到确实的准确情报。 “胡人的风尚和我们不同,他们本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以骑射起家,劫掠成风。这么多年来虽然进入中原改变了不少,但是尚武的风气,仍然很浓。当朝太子如果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只怕也很难服众。”阿鲁解释道,随后又话锋一转,“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一句谶纬之言。” “谶纬?又是这东西!”张曜灵的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对于这种像幽灵一般的谶纬,他实在是很厌烦。 谶纬,说白了,就和后世的***属于同一类,就是预言。像之后出现的袁天罡和李淳风搞出来的《推背图》,流传了一千多年,到了清初的时候,连金圣叹还给它做过注解,那是大大的有名。这种预言虽然大都是以讹传讹,但是在封建迷信成风的古代,还是有着很大的市场。 翻遍《二十五史》,哪一个开国皇帝,不管是短命鬼还是国祚长存的皇帝,在出生的时候,总是要有一些异象出现。像是满天红光了,什么神仙托梦了,天上星星闪了,总之一定会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以彰显此人的不同。 就连白手起家出身草莽的汉高祖刘邦,本是一个小混混,但是在起事的时候,也要玩一出“赤帝子斩白蛇”的把戏。你可以不把他当回儿事,但是这就是千百年来的不成文的规矩,你就必须搞这一套。 当然,这个时代的谶纬,和之后的这些把戏,还是有些不同的。之后的这些东西,很多都是史官们阿谀奉承,给皇帝脸上贴金杜撰出来的。但是在这个天下分崩离析的乱世,连天下都分成了好几块,哪里来的真命天子? 所以在这个时代,最有市场的谶纬,是预言哪一位当当霸主,或者谁谁谁要出灾祸。这些大都是以童谣、民谣的形式出现,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大仙预言出来的。对于未知的东西,人都是有一种恐惧心理的。尤其是这个朝不保夕的乱世,对于这种据说可以预知未来的谶纬之言,很多人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三人成虎,传得越来越邪乎。 “预言上说,是这个苻生当为天子?”张曜灵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是他却不得不重视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要知道,当年他的曾祖父,可就是死在几个江湖骗子的谶纬之言下的。 “没错,在原来的太子苻苌死后,皇后强氏,本来是主张晋王苻柳当太子的。但是苻家都是很迷信这些谶纬之言的,他们的姓氏本来是蒲,但是后来就是因为一句谶纬之言,才改成了现在的‘草头付’。就因为那个时候有一句预言是‘三羊五眼’,六眼缺一眼,表示一眼已盲,正好应征在苻生身上。所以苻健才会下定决心,立苻生为太子。”阿鲁语气低沉地说道。他也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他还是很有些敬畏的。 “哼,一句不知道哪个江湖骗子说的鬼话,居然就被奉为圭臬。这样的一个皇帝,我看他也是当到头了!”张曜灵站起身来,又问道,“鲁叔,我听说,那个苻健已经病重,多日不上早朝了?” “没错,从去年冬至的时候开始,苻健的身体就时好时坏,今年开春之后,他的身体就变得更坏了。根据我们的暗线报告,苻健已经卧床多日,每日呕血不止。眼看着,已经撑不住多少时间了。”张曜灵的满不在乎,激起了阿鲁的信心。他把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大声回答道。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张曜灵脸上露出了让人心悸的微笑,他不紧不慢地问道,“苻健卧床不起,那三派的人,恐怕都坐不住了吧?” “公子说的是,自从苻健卧床不理朝政之后,除了苻坚在南部抵御桓温的北伐军之外,另两派都开始了许多暗中的动作。苻生每日都在西宫陪伴苻健左右,名为尽孝,但实质只是为了等待苻健离世前的遗诏。” “而苻姓的几位王族,他们也借着探望的名义进京,暗中和朝中的几位大臣眉来眼去,暗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是雷弱儿等几位重臣都是不假辞色,所以这两个月来,虽然私底下的动作有很多,但是苻健异日在世,就还可以震慑住这些蠢蠢欲动的各路王爷。”阿鲁边说边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张曜灵。 65 (' 清晨的长安城中,朝阳初升,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射在铺满青石板的大街上,也照在早起匆匆而行的行人身上。 时已入夏,好在现在还是早晨,气温还不算高,街道上的行人,似乎也很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凉爽,人数比往常要多了许多。所以尽管是早晨,街道两旁的店铺还是早早地开了门,做起了生意。要是到了中午,街上行人寥寥,生意反而不如现在好。 一大早,一些眼尖的人,就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一向深居简出的骆驼商行的后台老板赵东升,忽然罕见地出现在大街上。在和几个遇到的大商贾淡淡寒暄之后,他就带着几名随从,走到了长安城北门,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这一罕见的举动,先是被一些认识他的人发现,有些好奇的人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但是面对种种疑问,赵东升只是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并没有说出原委。而这一举动,更加加深了无数人的好奇心。 只是好奇归好奇,众人问不出结果,却也没人敢上前去多嘴。对于这个长安城中突然冒起的赵东升,就连在城门处守城的官兵都是客客气气的,谁还敢上去找他的不痛快? 骆驼商行,本是这几年才在长安城中新出现的一个商行,在长安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开始,也没有人把这一个小小的商行放在眼里。 但是没有过多长的时间,骆驼商行就像是彗星一般迅速崛起。先是骆驼商行也不知道搭上了哪一条线,居然和军队扯上了关系。前几年桓温北伐,前线的军队节节败退,又碰上关中大旱,后方的粮草供应不继。也不知道怎么的,骆驼商行居然搞出了万石粮食,没有付钱就先赊给了朝廷,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事后,桓温的北伐军退却,而立下大功的骆驼商行,则从此攀上了朝廷的背景,军方的粮草,很大一部分都交给了他们处理。 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个骆驼商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个贩粮食的,就算是帮朝廷运粮,在关中的那些历史悠久的大族眼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之后,骆驼商行又出新招,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神通,居然运到了一大批的西域物产进入长安。要知道,现在的西域可是被凉州张家牢牢地掌控在手心里,虽然两方在双方的边境处建立了一座互市贸易城,但是那里的货物都是经过了凉州一方的转手,才到了苻秦这一方的商人手中的。不但货物质量要次一些,而且价格,也是出奇地贵。所以除了一些少有的上层阶层,这些珍奇之物在关中的销售并不广。 而这一次的骆驼商行,他们不但搞到了很多在陇西搞不到的奇特物产,而且价格极低,一上市,就在长安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这还只是开始,其后,骆驼商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惊天动地。短短几年时间,骆驼商行,由当初的籍籍无名,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关中第一大商行。在关中各地都有分支,如果关中的各地商人想要什么货物,都可以在骆驼商行中找到。 面对这样一个强势崛起的外来户,被抢走了大蛋糕的关中大族,这心里可就不是滋味了。士农工商,商人本是一个低贱的行业,被人所看不起。但是谁都无法否认,商业,实在是一个赚钱的行业。 本来呢,这关中的生意,大都是由关中的几大家族平分的。在这个乱世,要是一般的商贾肯定是步履维艰。但是这些关中大族,实力雄厚,在各地都有着不弱的根基。凭借着地利人和,明里暗里操控着关中的商业贸易。这么多年来,也为他们赚了不少钱。 本来大家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骆驼商行,把赚钱的买卖抢去了大半,这还了得? 于是一开始,手眼通天的关中大族,就开始明里暗里使绊子,全方位地打击骆驼商行。但是面对关中大族的联手打击,骆驼商行毫不示弱,见招拆招,不管是价格战还是运输的各个环节的挑战,骆驼商行都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一看这些招数不好用,反而自己元气大伤的关中大族的几位族长,他们又来了新主意。他们不再在商业这一方面打击对手,而是走上了官府路线,准备用政治手段解决这一问题。 你骆驼商行再有钱再有手段,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商贾。我们关中的大家族在朝中的地位,哪里是你这样一个土包子所能抗衡的?只要我们沟通好关节,随便给你安一个罪名吗,还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你? 但是让这几位族长大跌眼镜的是,原本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几位官吏,在一听说是要对付骆驼商行,那脸色马上就变了。据一位再三追问受逼不过但还是不愿意透漏姓名的内部人士透露,这骆驼商行啊,里面有淮南王苻生的股份! 这个消息一传出,原本气势汹汹的关中豪族,只好悻悻然地偃旗息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也不提对抗骆驼商行的事。 没办法,关中大族虽然势力很大,但是对这位淮南王来说,又有些不够看的了。 淮南王苻生,是当今苻秦皇帝苻健的亲生儿子。单只是这一点,或许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苻生,还有另一个身份,在几年前他的大哥死去之后,苻生,就不再是一个空头王爷,而是苻秦王国唯一的继承人。 面对这样一个未来的皇帝,关中的这几位大族族长,就实在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了。尤其是在张遇之乱之后,当年的那一次关中豪族叛乱失败,极大地削弱了关中大族的实力。再加上这么多年来苻秦王国的根基越加稳固,此消彼长之下,关中豪族只好悻悻地收手了。 好在之后,大获全胜的骆驼商行,并没有完全垄断关中的生意。他们一个个地找几家同行商议,将一部分市场主动地让了出来。这一举措,虽然贪心的关中大族还是有些不满,但是现在的情况下,还能有得赚,就已经很不错了。因此之后,双方就开始和平相处了。 一来二去,骆驼商行在长安稳稳地落地生根,生意越做越大。而作为骆驼商行的后台老板的赵东升,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这一位在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平日里见了朝廷官员都不用行礼,现在让他一大早亲自到城门口迎接的,又该是何方神圣? 东方天际边的太阳越升越高,原本凉凉的晨风,渐渐带上了一丝燥热的味道。气温升高,赵东升白白净净的脸上,也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但是他却是毫不在意,微微发胖的身躯,依然在城门口站得笔直,仿若一尊雕像一般。 眼见得赵东升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旁的很多人看在眼里,心中就更加好奇了。 这到底是那位惊天动地的人物要来啊,居然敢要赵大老板在这里早早迎接。而且看他的样子,虽然已经等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的脸上还是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的神情,依然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好奇的人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围拢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他们的疑惑很快就被揭开了,因为现在,有如雕塑一般安然不动的赵东升,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叮铃铃——叮铃铃!” 远远的,围观的人们,很快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熟悉骆驼商行的人们都清楚,这是骆驼商行独有的骆驼商队,所发出的驼铃声。 难道是有一批重要货物运到了这里,所以赵老板才会这么郑重地出来迎接? 众人议论纷纷,在心中妄加揣测。但是很快他们就闭上了嘴,因为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从长安北门外的宽敞大道上,由远及近走过来一队骆驼。骆驼的数目大概有七八峰,虽然是骆驼商队很常见的骆驼,但是数目这么少,和以往动辄上百只的情景相比,这明显就不是什么运货的商队。 不理会后面人群的议论纷纷,赵东升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步履匆匆地迎上前去,身后的几名随从,紧随其后。 距离城门处还有几十米,迎面而上的赵东升,很快就和那一支有些奇怪的队伍碰到了一起。有人从骆驼上跳下来和赵东升说了些什么,然后赵东升就满脸笑容地转过身来,当先走在前面,引领着这一支队伍向前。 有赵东升在前面领路,长安城的守门官兵,哪个还敢上去找茬?一番象征性的简单问询之后,驼队上的人纷纷下来,赵东升则站在一个人的身侧,一脸恭敬地走在一旁,一言一语,都带着谦卑的笑容。 长安第一富豪,有谁见过他,在人前露出这种谦卑的表情? 大感震惊的众人,所有的目光纷纷转到了,站在赵东升身侧那名年轻男子身上。看他一身白袍,也不是什么奢华的衣料,和一旁周身华贵的赵东升站在一起,更像是他的仆人。 而他的年纪虽然不大,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面容平平无奇,绝对是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到的那种大众脸。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青年男子,以前从未见过,却让赵大老板如此看重,他是何许人也? 众人在骆驼商行外面围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虽然七嘴八舌的互相揣测,一时间已经有了十几个版本出炉。但是这些版本都只是凭空揣测,落到一些心思缜密的人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不理会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进入骆驼商行的店铺中,又在赵东升的引领下一路向后行去。过了前堂的店面,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在这个骆驼商行的店面后面,居然是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清幽小院。 “找老板,看来这几年,你在这长安城里,生意做得蛮大的嘛!悄悄这庭院里的布置,在这长安城里,估计也是数一数二的吧?”走在队伍前面领先赵东升半步的年轻男子,在进入这片院子之后就停下了脚步。他啧啧有声地看了看这周围,随后就对着一脸恭谨的赵东升说道。 “公子明鉴,小人这几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商行中的钱款绝对没有贪墨一丝一毫!这座院子是为公子你准备的,所有的钱款去向皆有账簿记录,公子,小人是清白的啊!”不知道为什么,一听了那名男子的一句玩笑话,面色恭谨的赵东升马上脸色大变。他慌不迭地跪倒在地上,白白净净的脸上,如注的汗水,不停地滴淌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你这几年的表现,我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要是不信任你,我哪里会来这里?”男子脸色如常,一脸和煦笑意地把赵东升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人愚钝,公子不见怪就好,不见怪就好……”赵东升顺从的从地上站起来,但还是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这几年,这长安的生意能坐做到现在这么大,你功不可没。你放心,这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有功则赏。这样吧,你现在身份特殊,我也不好封赏什么。你不是有个儿子吗,我就封他为安西长史,如何?”男子沉吟了一番,如是说道。 “多谢公子!”赵东升脸上的神情再次大变,只不过这次是充满了喜悦,一撩袍袖,显然是又要跪下。 男子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下跪,同时说道:“好了好了,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这些繁文缛节的,就不要搞了。你先去忙你的生意去吧,我这里自己来就好了!” “这怎么可以?公子身份尊贵,小人当然要尽心尽力地招待好公子……”赵东升还有坚持下去,不过看着对面男子的眼神,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是,公子!” 赵东升匆匆离开,不再废话,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他走后,一行八人,也不需要什么吩咐,各司其职地走开去忙碌自己的事。而为首的那名男子,则走进了其中一间房子,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房间有人,是一个男人。 “鲁叔,多年不见,一切可好?”看着对面那位像一座铁塔一般站立的高大的中年男子,回手关上房门的年轻男子,忽然在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仿佛见到了久未见面的朋友一样。 “公子?怎么是你?”对面的高大男子本是一脸的冷然,但是此刻听到对面的哪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惊容。不由自主的,他上前一抬脚,就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为什么不能是我?鲁叔,时隔六年,再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啊?”年轻男子看着对方的举动,却是毫不排斥。他就这么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对方,以及对方眼神中的那丝无奈。 “公子,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铁塔般的高大男子终于松开了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只是他还是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眼神中的惊讶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担忧。 “正是因为太危险了,所以我才会来。”看着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无奈,年轻男子笑容不变,从对方的身侧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一张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就啃起来。 “公子,你真的不该来这里。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万千责任在肩,怎么可以以身犯险呢?”高大男子看着对方的慵懒状,脸上的无奈更加浓重。 “好了,鲁叔!我现在已经来了,这已经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了。这样的话就不要多说了,反正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走的。”年轻男子将手中的苹果啃得咔咔有声,看着对方还要继续苦口婆心地说下去,他马上回了这一句,让对方很快就停止了劝说。 只是嘴上不说了,高大男子看着对方的眼神,依然是一脸的无奈。除了无奈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缅怀。 多少年了,公子,还是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样子啊! 此时站在这里的高大男子,就是久未露面的阿鲁。自从竹庐先生走后,阿鲁就跟随在张曜灵身边,常伴左右。而自从张曜灵出镇陇西之后,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阿鲁,则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见不到人影。有人以为这个原本跟随在张曜灵身边的护卫,是在陇西一役中阵亡,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长安城中。 而能被阿鲁称作公子,那么站在这里的那位年轻男子,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除了年少成名将陇西甚至整个关中搅得天翻地覆的张曜灵,还能有谁呢?“大人请看!”张德成轻巧地退后,同时将手中的酒樽“当”的一声摔到地上,然后就飞快地退到了一旁。 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声响,从大厅两旁的廊柱边,突然涌入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人人手执明晃晃的短刀,将雪亮的刀刃放到了虽司马勋来赴宴的几名随从的脖子上。由于喝了太多的酒,喝到眼睛都睁不开的几人,丝毫没有反抗就束手就擒了。 “这……这是……哪地方的歌舞?”众士兵唯独漏过了司马勋,他醉眼朦胧地看着面前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还以为这是哪个异域传过来的舞蹈,还呵呵傻笑着说道,“张堡主……你这里……还真好。这……这是……胡人的玩意吧?倒是……倒是新奇……新奇得很……” “司马勋!”原本醉眼朦胧连站着都摇摇晃晃的张德成,此刻却像是毫未喝酒一样,舌绽春雷,一声怒吼让大醉的司马勋,也忍不住全身一哆嗦,直接滑倒了桌子底下。 “张堡主……你喝多了……你……”司马勋倒在桌子底下,两手两脚徒劳地抓啊抓,却怎么都无法站起来。他耷拉着眼皮看着满脸冷笑的张德成,还以为对方喝多了,在撒酒疯呢。 “司马勋,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认不认识我身边的这位啊?”张德成见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也不着急,冷笑着走到瘫软到地上站不起来的司马勋面前,冷冷问道。 “你………你…”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凑到自己的面前来,司马勋努力睁大了眼睛向他看去,良久之后,他才有些惊喜地说道,“你是宋智?你没死?”这后一句倒是顺溜了。 “正是宋某,托大人的福,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大人,好久不见了。”来人正是宋智,借着明亮的灯光,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浮肿还在。只是此刻的宋智已经不见了当初的奴颜婢膝,正一脸冷意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司马勋。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司马勋在嘴里不住地重复着这几句,然后目光向后转,看着后面的那些士兵好奇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声大人。因为再过上一会儿,你这位大人,就不在了。”宋智冷笑一声,从司马勋的身前走开,不再看他。 “你……你……什么意思?狗奴才……该打……该打……”司马勋骂骂咧咧地说着,想从地上站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如愿。 “大人,你还这个样子。容小人最后说一句,大人,等一会儿到了阴曹地府,你可一定要改改自己这个臭脾气。地下的那帮小鬼,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啊!” 宋智用怪异的语气缓缓说完,同时他将一把粘着鲜血的匕首从司马勋的后背缓缓拔出,再将司马勋的后背轻轻一推。鲜血直流的司马勋马上重重地倒在地上,只留下满地鲜血,和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66 (' “你说什么?还剩多少人?”司马勋瞪着一双牛眼看着那名记不得名字的偏将,不可置信地问道。 “大人,现在还跟随在大人左近的……”那名偏将满脸的灰土,也不知道在那里蹭上的。他也不去管,只是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凄凄惨惨的败兵,艰难地说道,“……还有不到三千人……” “你再说一遍!有多少人?”不知道为什么,司马勋这一刻的听力变得非常不好了起来。他那一双牛眼瞪得更大,看得距离极近的那名偏将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大人……”那名偏将的表情就像是哭丧一样,一张大长脸纠结在一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才会让司马勋满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看着面前的这名偏将那哭丧着的脸,良久,司马勋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收回了那道凌厉的目光。他颓丧地倒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我有八千人马,怎么可能连一半人都没剩下……” “大人……” 看着司马勋那彷如痴呆一般的样子,那名偏将怯怯地叫了一声,不过对于司马勋,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大人!大人!” 司马勋一个人坐在那里发着呆,旁边的人也不敢打扰他,此时突然从远处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的刺耳。 “又怎么了?”看着一名连头盔都不知道落到哪里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进,那名偏将皱着眉头看了毫无反应的司马勋,低声问道。 “大人呢?这女娲堡的堡主已经出来迎接大人了,赶快请大人去见一面啊!”那名气喘吁吁的士兵匆匆跑来,夜色朦胧,也没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司马勋,焦急的向那名问话的偏将说道。 “什么堡主?他叫什么?”那名偏将正想说些什么,冷不防,忽然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大人?”两人循声望去,结果发现说话的那人,竟是坐在地上半天没出声的司马勋。 “大人,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女娲堡,我们表明身份之后,那女娲堡堡主张德成,亲自出门迎接大人了。”那名士兵虽然有些奇怪于司马勋的姿势,但也没敢多嘴,只是把自己的身子弯得更低,毕恭毕敬地答道。 “好!带我去看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司马勋一屁股从地上起来,原本呆滞的眼神也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神采。 “大人,等等我!等等!”司马勋头也不回的向前就走,反应不及的几名随从在后面边喊边追,却有些追不上司马勋的脚步。 司马勋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在后面边叫边追的几名随从在后面紧紧追赶,但是却总是无法追上。几人的心里不由得大为佩服:大人就是大人,跑了这么半天,大人一直跑在最前面。现在我们这几个军中宿将都有些腿软脚软,却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大人,居然还是如此体力充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服不行啊! 当几人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前面的时候,就看到司马勋已经满脸笑容的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相谈甚欢,这心里的敬仰之情,那就更加连绵不绝了。 跑了这么长的距离,还是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淡定,大人,真是……大人! “司马大人,远来辛苦了!”那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就是女娲堡的堡主张德成。他一把攥住司马勋的手掌,满脸热情地说道。 “张堡主,能在这里见到像你这样的不忘故国的忠臣,真是难得啊!”司马勋也是一脸的激动,那副表情,就像是一名历尽千辛万苦的特工,终于找到自己的组织一样。 “哪里哪里,我们张家时代忠良,就算现在胡虏逞凶,那又怎么样?我们张家忠君爱国之心可昭日月,宁死也不会屈从于胡人的淫威!”张德成的表情也很到位,一张老枣树皮的老脸上,一脸的大义凛然。或许这个时代还没有《红岩》问世,但是凭着孟子的“威武不能屈”做模版,张德成还是很配合地做了个十足十。 “哈哈哈……”司马勋和张德成相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掠过一丝叹服,同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一时间,初初相遇的来那个人,竟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大人,远来疲惫,请随我入堡。小堡穷乡僻壤,招待多有不周。但是在下保证,绝对不会饿着任何一位北伐将士!”大笑完毕,张德成侧转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向司马勋邀请道。 “多谢堡主招待,在下代表此次北伐的所有将士,感激张堡主的盛情!”司马勋抱拳回礼,随后就在张德成的引领下,当先走在前面,在夜幕中走进了这座女娲堡。 “张堡主啊,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张堡主的这女娲堡,为什么不叫做张家堡,却要叫做女娲堡呢?”也许是走进了这座防卫森严的女娲堡给了司马勋一些安全感,也许是在山穷水尽之后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极大慰藉,司马勋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了起来,好奇地问道。 “啊,大人,这里面,就有一番来历了。”张德成小心地在司马勋和他身后的那几名部将的脸上扫了一眼,随后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来,语气如常地回答道,“大概在两百多年前吧,我们祖上来到此地,看中了这一方水土,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多年之后,人丁繁衍,就成了这女娲堡。” “堡主还没有说,这堡名,为何叫做女娲堡呢?”司马勋追问道。 “刚开始本堡的确是不叫做女娲堡,这是后来才改的。相传在前朝的某一年,关中大旱,一连两年,见不到一滴雨水。许多人被饿死,也有许多人抛掉土地逃荒。而那个时候我张家祖先故土难离,但是老天不下雨,田里颗粒无收,这样熬下去,就是个等死的下场。”张德成恭谨地低着头,语气也是让司马勋非常舒服。 “后来呢?”司马勋很有听故事的经验,接上问道。 “后来有一天,在我家那位祖先一次入梦中,他忽然见到一位神仙显灵,明言感于祖先守土之诚,三日后将普降甘霖,解除大旱。我那祖先梦醒之后,本是半信半疑,但是三日后,整个关中果然是降了一场大雨,一直下了三天,整个关中的大旱,这才终于解除了。我家祖先于是在堡中建了那位神仙的庙宇,每日供奉不断,就连堡名,也是由此改变了。”张德成淡淡说道。 “那位神仙,就是女娲娘娘?”司马勋问道。 “大人英明!”张德成停下脚步躬身道,不着痕迹地拍了一记马屁。 “哈哈哈……”司马勋大感受用,看着这个第一眼就很顺眼的张德成,一挥手说道,“张堡主,左右无事,不然带我们,去你们的女娲庙中看一看吧?” “没问题,大人请!”张德成爽快地答应,将方向一转,带着司马勋一行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就是女娲娘娘吗?”张德成带着司马勋一行人到了一座很有些年头的庙宇,司马勋好奇地看着在案前摆放的一座木雕像,向张德成问道。 “没错,江东……没有女娲娘娘的庙宇吗?”张德成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在江东信奉的是三清道尊,像这样的女娲娘娘庙,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司马勋随意答道,从张角创天师道后,数代张氏子孙的努力,天师道在江南和岭南之中传播甚广。就连江东的几大士族中,也有不少人入了天师道。 “这就难怪了,各地风俗不同啊……”张德成又看了司马勋一眼,看似随意地问道,“大人,在下听说,此次北伐是由桓大司马全权指挥。听说桓大司马的军队还在数百里之外,不知道大人,是从那一条捷径而来呢?” “这个呀,我们是从那条子午谷来的。那条山谷,路又窄又难走,这一路走下来,可是受了不少苦啊!”司马勋脸皮一抖,随即又被他掩饰住,故作一笑叹道。 “竟是子午谷?那条路,倒的确是难走,也难怪大人的部下都是如此疲惫不堪了,有些还带了伤,想是在修复栈道时受的伤吧?”对于和自家距离很近的子午谷,张德成还是很熟悉的。那条通道,已经荒废了几十年了。 “那倒不是,在那条路上修缮栈道是费了一番功夫,但是伤亡倒是不会。”司马勋老脸一红,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在通过子午谷之后,我们遇到了一支苻秦士兵。虽然一番厮杀打退了这支军队,我们的军队啊,还是有了不少的伤亡。” “哦?竟有这种事?难道那苻秦方面,竟然已经提前知晓了北伐军的动向吗?”张德成双眉一跳,语气如常地问道。 “怎么会?”司马勋一扬头,不屑道,“就那帮不懂礼数野蛮粗鄙的化外胡虏,怎么可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们要是有这么厉害,还不早就统一天下了!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巧了而已。再说他们最后也没讨得了好,还不时被我打了个落花流水,丢盔卸甲!” “大人英勇,荡平一撮小小的蟊贼,自然不在话下!”张德成依然恭谨地低头附和,随后又说道,“大人请现在这里稍稍等候,我去看看,给大人准备的接风洗尘的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了!” “张堡主毋须客气,从简,一切从简!”司马勋呵呵笑着看着张德成有些佝偻的身子走出房门,然后渐渐远去。自己一个人还在那里东瞧瞧西看看,对于这个头一次见到的女娲庙,新奇的很。 在离开了司马勋的视线之后,张德成脸上的谦卑马上一扫而空,就连一直有些佝偻的身子也马上挺直。看上去,居然还有些挺拔傲岸之气度。 张德成刚一走出来,旁边不知道从那里就闪出来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 “怎么样?查清楚了吗?”张德成淡淡问道,此时的那股上位者的威压,却和司马勋面前的谦恭大相径庭。简直有云泥之判。 “属下找了好几个人旁敲侧击,还找到了一个告密者,这才查清楚了真相……”那名黑夜中看不清样貌的男子,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只是看着张德成脸上那逐渐凝重的神色,他所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如此,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来我这里狐假虎威,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张德成听完之后,冷冷一笑,随后对着那名男子说道,“按照我之前说的,马上依计执行!” 黑衣男子低声应是,随即脚步轻点,很快又消失在这茫茫夜幕中。如果不是张德成还站在原地,就仿佛之前没有人和人在这里出现一样。 “一个蠢猪,居然敢跟我玩心眼,且看我如何盛情款待你吧!”张德成冷冷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谦恭,挺直了的身躯也微微地弯了下去,随后又回转见司马勋去了。 “大人,在下的招待多有不周,大人一定要海涵啊!”在张德成安排的接风宴进行到半途中,醉眼朦胧的张德成,一脸歉然地看着酩酊大醉,几乎就要滑到桌子底下的司马勋,真诚地说道。 “张……张堡主……你这是……这是……哪里话……”在张德成的殷勤招待下,司马勋已经喝下去了不少酒,此刻说话舌头都大了。他用尽全力睁开重若千钧的眼皮,醉意熏熏地看着张德成,同时还忍不住轻笑出声。 “张……堡主……你……你的脑袋……怎……怎么……”司马勋傻傻一笑,口齿不清地说道,“……怎么变成三个了?” “大人喝多了。”张德成毫不在意,随后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司马勋面前说道,“大人远来辛苦,在下为表慰劳之意,特意准备了一场表演,还望大人能够喜欢!” “什么表演?是不是……歌舞啊?”司马勋一手拍进了桌子上的一盘菜里,弄得双手满是菜汁淋漓,他还是恍若未觉,只是大着舌头说道,“好……好……”至于留下殿后阻敌?别逗了,那么多的敌人,光看着就让人眼晕了。没看见我们的主帅大人都跑了吗?我们这些小兵,还在这里等死啊? 五百米的距离却是不长,尤其是在这些苻秦士兵有马的情况下,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工夫,这队黑压压的苻秦骑兵,就已经来到了这群北伐军的面前。 群龙无首失去指挥的北伐军,面对面前这些来势汹汹的苻秦军队,根本无心抵抗。结果当苻秦军队的前锋线冲到眼前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在背转着身子,只顾着向前狂奔。 “噗!”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苻秦骑兵,他手中长长的马刀高高扬起,随后用力向下一挥。借着座下马儿的冲击力,闪烁着寒光的马刀,毫无阻碍地砍入一名跑在后面的北伐军的脖颈中,发出沉闷的一声白刃入肉声响。 “噗!” 同样的一声响,与前一声间隔时间不长,虽然声音一样,但是其中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伴随着这第二声,原本深深嵌入脖颈的马刀,飞速地离开了那名北伐军士兵的脖颈,重新被那名骑兵举在半空中。只是在马刀离体的一瞬间,长长的马刀带出了一道艳丽的血雾,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的凄艳,哀绝。 “砰!” 马刀砍下,到离体,中间的过程说起来很长,但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伴随着马刀的收回,奔驰的骏马速度丝毫未停,健壮有力的马身,重重地撞在被砍中流血的北伐军士兵身上,一声闷响,紧接着就被撞飞、倒地。随后前冲的马儿在他的身上飞快地越过,沉重有力的马蹄重重地踏在他的身上,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样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的骑兵,被践踏了多少遍,一直到这群骑兵都纵马驰过,空旷的平地上只剩下一地的尸体的时候。那名最早被砍杀,被践踏的士兵,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不但是尸体,而且还是一句被践踏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尸体。虽然没有粉身碎骨那么严重,但是从这一团血肉中,你绝对分辨不出他这张脸,原来长得是什么样。 联成一线的苻秦骑兵,像是一阵狂风一般,呼啸着就冲垮了群龙无首的北伐军队列。这群失去指挥的北伐军,人心惶惶,在这群屠夫一般的苻秦士兵面前,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样。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称的屠杀。 或许很血腥,很残忍,很不公平。 但,这就是战争。 战争,只有胜,或者败。除此之外,什么仁义道德,都不过是鲜血染就的粉饰外衣而已,苍白无力。 苻秦人的屠杀一直持续了很久,只是在登上那座缓坡之后,骑兵的那股冲击力,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到了这里,在几名尽职尽责的部将的组织下,还是布置了一道勉强组建的防线。 在这里,苻秦人遇到了最激烈的抵抗。双方的伤亡,都在急速上升。 这样也不知道打了过久,一直到西方地平线处的太阳收走了最后一抹余晖,整个天地间都陷入一团黑暗,打得难舍难分的两方,才不得不罢手。 勉强还站在战场上的北伐军士兵,一个个东摇西晃的,三五成群地向西走。 而那些骑在马上的苻秦士兵,则呼喝着收拢了队伍,随后就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而在两方刚才血战许久的战场上,除了一具具无人过问的尸体,和那冲天的血腥气味,再也没有其他。偶尔传过来的几声乌鸦鸣叫,在这个有些清冷的傍晚,就更增添了一抹寒意,和诡异。 对于后面的这场人间地狱,一路领先众人,逃跑跑得最快的“司马跑跑”,他并不知道。不过即使不知道,他也可以想象,没有了自己的居中指挥,再加上实力上的绝对劣势,自己这一方的伤亡,肯定是非常非常的大。 只是明知道自己这一走,会带给自己的军队更大的伤亡,司马勋也不后悔自己的抢先逃跑,一点也不。 那些苻秦士兵显然是老早就等着自己了,任家都做好准备了,自己难道还要留在那里送死不成?我可是姓司马的,天潢贵胄,尊贵无比。怎么可以和那些低贱的士兵一样,留下来等着送死? 在其位谋其政,士兵嘛,就要有当炮灰的觉悟。士兵没了还可以再召,将军没了,到哪里去找?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我这种出身高贵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名将,哪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失误,就把自己大好的头颅,丢在这个无人的荒野呢? 所以,司马勋逃跑得很理直气壮,黄光明磊落,很大义凛然。本大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就算是你们这些士兵全都死光了,本大人,也要好好地珍惜自己的小命! 士兵们,你们放心地去吧!本大人保证,一定会把自己的吃饭家伙好好保护,绝对不让他出现一点差池。我知道,你们死了很多人,流了很多血。不过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我会珍惜的,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好好的把你们的命,也一块活下去的! 正是有了这么一个“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伟大思想,司马勋对于军队的伤亡很是心平气和。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只不过是这次死得多了一点而已。没事没事,将军难免阵上亡,你们这些小兵死几个还不更正常? 当司马勋终于停下自己逃命的脚步,看着面前的一座颇有些雄壮的坞壁,听着后面的士兵说着苻秦军队已经全部撤走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是很欣慰的。这帮煞星,终于走了! 不过当清点好聚拢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残兵败将的人数的部将,站到自己的面前麻木地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处变不惊的司马勋,却忍不住跳起了脚。 67 (' 司马勋正骑在马背上做着美梦,忽然发现前面的队伍忽然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连锁反应,后面的士兵也跟着停了下来,把夹在队伍中央的司马勋气得够呛。 这还没走出去呢,怎么这就停下了? 司马勋气呼呼地下马,在这个栈道上虽然可以骑马,但是如果从前面这些排成队是士兵中间过去骑着马就行不通了。 于是司马勋三步并作两步,一路急匆匆地走上前去,几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看着脸上还是肿胀得通红的宋智,如今竟然有些青白之色,心中原本的那一丝歉疚已经荡然无存,司马勋劈头就问:“宋智,怎么回事?这还没出子午谷呢,怎么在谷口停下了?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不再日落之前走出这里,我们就还要在这个山风呼啸的栈道上过夜!” “大人,你看看前面……是哪一方面的人马?”面对司马勋那么多的质问,宋智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停顿了一下之后,他艰难地向司马勋问道。那艰难的语调,就像是吃什么被噎住了一样。 司马勋奇怪地看了脸色苍白的宋智一眼,很随意地一转头向前看去。他本来的表情是很漫不经心的,但是这一转头,他那原本平静的面孔,一下子就变了颜色。仿佛是宋智的脸色传染给了司马勋一般,他的脸色也是瞬间面白如纸。更加不堪的是,他那原本站在那里稳稳当当的双腿,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在谷口的前面五百米处,黑压压地密布着一队队的精甲骑兵。一个个衣甲鲜明,手中的长枪寒星点点,虽未有任何动作,就已经给人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重压感。而在队伍的正中,高高飘扬着一杆大旗,迎风飘扬,上面有一个大大的“苻”字,血红血红的。 “当初大司马给我们的关中家族名单中,可有一个姓‘苻’的?”看着面前这一支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司马勋侧转过身子,咽了口唾沫,向宋智问道。这一转头,他才发现,原来,那些站在前排的士兵和部将们,竟然和自己是一个脸色,都是苍白得可怕。 “大人……”宋智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司马勋,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司马勋焦急地催促道。 “……好像……”宋智的身躯微微打颤,随后那轻飘飘的几个字,就像是千斤巨石一般,重重地击打在司马勋脆弱的心脏上,让他很有一种吐血的冲动,“……好像……苻秦的皇族,就是这个姓氏!” “啊?你的意思是说……”司马勋双腿颤抖得更加厉害,现在的他,就像是得了疟疾打摆子一样,筛糠一般地颤抖道,“……这些人……都是苻秦的军队……” “看样子……应该是吧……”宋智哆哆嗦嗦道,那样子比司马勋好不到哪里去。 “该死的!”司马勋突然大声喝骂了一句,重重的一拳捶在一旁的岩壁上。虽然坚硬的岩石,直接把没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司马勋的手掌外皮擦破,鲜血都流了出来,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蹲下去,低着头死死地看着地面,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 “大人到底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啊!”两人的对话都传到了聚集到这里的官兵耳朵里,他们也是人心惶惶,看到司马勋蹲在地上不说话,就有人忍不住向主帅司马勋问道。 “还能怎么办?看这样子,这些苻秦人分明是早就得到了我们的消息,在这里以逸待劳,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前面的路,已经不能走了,现在只有沿原路返回了!”司马勋霍地站起身来,脸上一片狰狞,也不知是怕是恨。 “大人,万万不可啊!”一听司马勋这话,就有一名偏将跳出来反对了,“这子午谷只有一条狭窄的栈道可以通过,这么多的人在里面是绝对走不快的。我们现在又是处在这个谷口的位置,一旦那些苻秦人围到这里,也不用派军队入谷追杀。只要派一队弓箭手在谷口这里,向内射箭,我们的军队就受不了。这谷中行走艰难,但是并没有什么障碍物,可以阻挡箭矢。在栈道上,我们的士兵就是不设防的活靶子啊!” “那你说怎么办?”司马勋大怒,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说后退不行,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前进了?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面前的是多少人!一眼望不到边,至少也有上万人!而且这上万人,还是骑着马的骑兵!我们身后的这八千人,一连在这个该死的子午谷中走了十天,你问问他们,现在的他们,还有力气拿着刀跟这些以逸待劳的精良骑兵打吗?你去问问他们,是不是愿意去送死!” “可是大人,后退,也和送死没什么两样啊!”有人不甘地嘟哝道,只是隐藏得很好,并没有被司马勋发现。 “谁说是送死?前面的那支军队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我们现在马上候后撤,马上就要天黑了。他们这些骑兵,训练不易,肯定不愿意就这么夜入山谷追杀我们。最多不过是在谷口截杀一番,再向里面射箭。这样我们多少还能剩下一部分人,至少不会全军覆没!”司马勋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军事白痴,要不然,当初朝廷就不会派他来这里了。此刻危急中分析起情势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司马勋的话一落地,众人尽皆收声,同时在身上掠过一丝寒意。剩下一部分?剩下多大的一部分?五百米转瞬即至,在这个行动缓慢又毫无准备的空旷山谷中,我们能剩下多少?估计到时候,也就是比全军覆没强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大人,其实我们还有另一条路走……”一旁的宋智本来一直沉默,这时候众人都沉默了,他却突然插了一句。他本不是武将,刚才讨论对策的时候一直没有吱声。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司马勋也不想走这条不归路,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他的这八千人军队,能剩下两千就是烧高香了。 要是他真的就这么回去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被人嘲笑事小。只怕到时候,恐怕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所以此刻一听还有人想出了别的办法,他马上一脸期盼地看着宋智。虽然他并不记得宋智献过多少良策,但此刻他还是抱着最大的希望。 “大人,在来之前,大司马曾经交给大人一份名单,上面介绍了几名与我们有来往的关中豪族。而我记得,在这子午谷北口向西,五里处有一家,姓张,建有一坞壁,名为女娲堡。这些北方大族的坞壁都是据险而设,各家也有着不少的私兵部曲,寻常的军队是攻不进去的。只要我们能进入女娲堡,再以女娲堡之险据守,应该就能等到大司马的主力军来援了。”宋智把手指的方向指向了西方,那里还有着一处小缓坡。 “可是我们手上的这些都是步兵,怎么跑得过这些骑着马的骑兵?我们就算是能走到女娲堡,只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有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偏将捋着自己的胡须思索了一会儿,又抬起头为难地说道。 “这个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你看那西边还有一处缓坡,我们只要在那里能安排下一队长刀手,到了那里骑兵的冲击力已经没了,就算是我们这些步兵体力下降,但是打起来,也不会那么吃亏。只要能拖住一小会儿,五里的路程,很快就可以走完了。” “大人!他们过来了!他们过来了!”司马勋还没说话,忽然有一名部将惊恐地叫出了声来,由于惊恐过度,声音都尖锐得有些变形了。 众人惊惧回头,果然发现原本排成一条黑线的苻秦士兵,他们已经变成了一道黑压压的滔天巨浪。沉重的马蹄,重重地敲打着地面,地皮隆隆地发着让人头皮发麻的震响,那道滔天的黑浪,已经急速的向着谷口这里席卷而来。 “来不及了!列队向西,前军两千人抢占西面的山坡,阻挡住敌军殿后。剩余的人,全速向西撤离!”看着对面那些呼啸而至的敌人,司马勋双眼一跳,再也来不及多做思量,短促地下完命令,马上第一个向西冲了过去。 眼看着敌人马上就到眼前了,剩下的这些部将马上把这一命令传达了下去。然后这些前面的人,也不管是将还是兵,一股脑的向西冲。有司马勋这个主将在前面做榜样,跑得比兔子都快,他们哪里甘心落后呢? 司马勋虽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了打算,但是他自己一个人就抢险跑了,丝毫没有做主帅的觉悟。他的这一命令虽然传达了下去,但是仓促之下,后面的人不了解情况,中间的人则是不知向前还是向后。而前面的人呢,则效仿着全军主帅司马勋,慌慌张张地向西跑。都像他一样,岂不是像诸葛武侯一样,至死都见不到长安城的样子?”在桓温面前,司马勋是比谁都要温顺。但是如今到了这里,周围的全部都是自己的兵,司马勋说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 对于那个权倾朝野的桓温,在没见面之前,司马勋只是听着许多他的传言,对他还很是敬畏。但是在此次北伐的相处之后,司马勋的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了。 当年那个因为灭蜀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桓温,也不过如此嘛! 自己提的这个建议多好,有着前朝的那么多的名将,都是和自己一个想法。魏延,曹真,其中的曹真还因此立了奇功。这么好的一条捷径,就那些粗鲁无礼的胡人,也看过史书? 他们识不识字还是两说呢!偏偏那个桓温还那么磨磨唧唧的! “是!是!嘿嘿……”司马勋是皇室宗亲,他可以大大咧咧地谈论桓温,但是人微言轻的宋智,他可不敢在这上面多插什么嘴。只是在司马勋面前,他还是小声地凑趣笑着。 “你说那个桓温有什么呀?不就是灭了那个不成气候的成汉吗?听说那个李势体胖如猪,是一个大大的蠢货,在他们原来的国家搞的是乌烟瘴气。当年是我没赶上。要不然由我上前,保证比这个桓温干得还要利索!要是如此,现在那还用得着为了这个桓温提心吊胆的?” 也许是这么多天的酷热和疲惫实在是让司马勋受够了,心情烦躁的他,说话也是越来越大胆,居然把自己的这种忌讳之言也说了出来。 司马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犯忌讳,要是这种话传到桓温耳朵里,就凭他这个根基浅薄的皇族远亲,能受得起桓温的怒火吗? 司马勋是无知者无畏,但是一旁听在耳朵里的宋智,却只觉得自己比之前晒在阳光下,还要热得厉害。从额头上流下的豆大的汗珠,流得更欢了。 “对了,说了这么久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我问你,还有多长时间,能走出这个鬼地方啊?”司马勋赌气一般把自己的后背靠上冰凉的岩壁,闭上眼睛又问道。 “大人,小人已经说过了,我们这几天已经走过了大半的路程。好在天公作美,估计再过上一两个时辰,走过眼前的这个坍塌处,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宋智又把那个说了两遍的答案说了一遍,没有一丝的不耐。 “快了,快了,你每次都说快了!在快上几天,本大人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炎热的天气似乎是让人的心绪也变得焦躁了许多,司马勋气呼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在这个狭小的地方走来走去,嘴里还在喘着粗气。 “大人,小人说的是实话,真的快了,今天肯定能到。”宋智委屈地说道。 “你哪次不是说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哪次成了真?”司马勋的脾气真是要不得,刚才还是和颜悦色的和宋智谈笑,这一下子就开始把眼前的热你,当成了出气筒发脾气,毫不客气地指点着他的鼻子,“刚开始你说这条路是结捷径,根本用不了十天,六天就能看到长安城的影子。可是这都第几天了,我们连这个该死的山谷都没走出去!还有你这个快了快了,这都是第几遍了?本大人的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了,也没见到你说的快了快在哪里了!” “大人,当初这个兵出子午谷,可是大人你向大司马提议的……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宋智畏畏缩缩地看了大发雷霆的司马勋一眼,自己不过是个应声虫,怎么社呢倒霉事都往我身上推? “本大人还冤枉了你不成?狗奴才!”司马勋老脸一红,不过他可不愿意在这个卑贱的下属面前认错,又羞又怒之下,他忍不住扬起了自己的手掌。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原本已经疲累至极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一向以来都只是听着一些毫无营养的对话,这次怎么换了个动静啊? 宋智瘦弱的身躯倒在地上,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扶着石壁。而另一只手,则捂在了自己的脸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司马勋。在他的嘴角,有一丝鲜艳的鲜血痕迹,清晰可见。 “狗奴才!你看什么看?可是还不服气?”看着宋智的样子有些凄惨,司马勋忽然觉得自己下手有些重了。只不过看着宋智那双有些不同于寻常的眼睛,司马勋心中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很快就被一股怒火所代替了。 这个连狗都不如的奴才,也敢跟自己瞪眼? “大人,小人有罪,惹得大人生气,是小人的错。不用大人动手了,小人自己惩罚自己!”宋智眼神只是一厉,很快就又变成了平日里司马勋所熟悉的低眉顺眼。 说完这句话之后,在司马勋和一些好奇的看着的士兵,他们那惊异的眼神注视下,宋智忽地低下头去。然后宋智就做出了惊人之举,扬起自己的左手,照着自己的左脸就狠狠地甩下。 “啪!啪!” 一声脆响,又一声脆响。在司马勋有些惊愕的眼神注视下,宋智一下接一下地扇着自己的嘴巴,扇完左脸又是右脸。在一声声的脆响中,宋智的两个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对着自己,他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 “好了好了,一点小事而已,知道自己错了就行,停下来就行了。”看着宋智那高高肿起的脸颊,司马勋又想起了眼前的这个人平日里的听话,以及平日里的种种好处。心中有一丝不忍,于是就开口止住了宋智的继续。 “谢大人宽宏大量,原谅小人的过错。如果大人没别事的话,小人到前面去了。”宋智听话地收手,两个脸颊高高地肿起,嘴角还带着一丝鲜血,他也不去管。只是低着头对着司马勋行了一礼,看着司马勋随意地摆了摆手,他也就低眉顺眼的向前面走去,还不在意两旁的士兵中,所传出的种种窃窃私语。 “通了!通了!”宋智走回去也没过多长时间,从队伍的前面,忽然传出了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紧接着就像是传染了一样,由前至后,原本死寂一般的队伍,忽然冒出了一阵骚动。 “嚷嚷什么?都给我安静!安静!”司马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大声地喝骂,一边翘首向骚动传来的源头看去。 “大人!大人!”前面突然跑过来一名士兵,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司马勋身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前面通了!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通什么了?”司马勋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地说道。 “大人,栈道修好了,路通了!”那名士兵气喘吁吁道。 “什么?真的通了?”司马勋大喜过望,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士兵的衣领问道。 “真……真的!真的修好了!”司马勋有些狰狞的面目吓到了那名士兵,他结结巴巴地回道。 “好!哈哈……”司马勋仰天大笑,一把甩开那名不知道名字的士兵,迈开大步就向前走去,“终于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了!” 司马勋的身份,这些跟着他走了很多天的士兵们,都是认识的。见到他走在路上,路过的士兵们,都是很识趣地抢先让路。 “全军听令!列队!前进!” 一声令下,原本松散地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虽然这么长时间的艰难行军耗费了士兵们大量的体力,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们,还是很快排成了一队很有秩序的队列,缓缓地向前行进。 宋智的话还真不是假的,这支队伍一连走了好长一会儿工夫,从晌午一直走到下午,日薄西山的时候,走在队伍中列的司马勋,终于看到了两遍仿佛连绵不绝的悬崖峭壁,终于看到了终点。 “看来自己真的错怪他了,当时真不该下那个手的。”看到终于要结束这几天的辛苦之后,司马勋的心情好了许多。一想起那个脸颊高高肿起的宋智,他的心里就有浮出了一丝歉然。 “苻健!我司马勋来了!现在就让你看看本大人的能耐,在我明天到达长安的时候,你可不要吓得尿裤子哦!”前方在望,司马勋的心情好了许多,心中也涌现出了一股豪情。 过了这条子午谷,就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了。前方已经没有了任何雄关险隘,只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自己突出奇兵,直接楔入关中,奇袭长安,那些苻秦人,怎么都想不到吧? 这一刻,司马勋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化身为光复中原拯救万民的大英雄,马上自己就可以建立天下瞩目的伟业。前方就是长安,就是苻秦的心脏地带。甚至在隐隐约约中,他已经看到了长安城的城角望楼,看到了苻秦皇帝苻健,正在等着自己去割取他的首级。 68 《战国策》有言:张仪说赵王,秦一军塞午道。其中的午道,是长安以南子午谷的一部分。西汉元始五年,王莽通子午道,由杜陵直绝南山经汉中,出了北口,就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了。 子午谷全长600多里,在秦岭山脉中横穿而过,两边都是坡度极陡的高山峭壁,而中间则是水流湍急,全靠架在岫岩上的栈道通行。即使是在后世经过了多年修缮,中间的那条窄窄的栈道也不会允许马车并行而过。而且如果碰到了六月大雨连绵之时,陡峭的山坡上泥沙俱下,栈道多有损坏。在太平之世,或许还会有官府出面修缮。但是在这个五胡乱世,一条无关痛痒的羊肠小道,有谁会去管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多年未经修缮的子午谷通道,如今已经多处损坏,寸步难行。此刻行走在这条通道上的司马勋,感受尤其深刻。 “该死的,我就知道那帮老混蛋没安好心!本公子在建康城过得舒舒服服的,谁知道竟然会在这鬼地方受这种苦?说什么让我做刺史来这里建功立业,你们那帮老混蛋怎么不过来试一试?”前面的士兵手中拿着简陋的工具缓慢地修复栈道,走在后面的司马勋看了看两旁陡峭的山壁,心里忍不住开始咒骂。 这几天来,他带着这八千人在这子午谷中,已经走了十天了。本来600里的路不会用这么长的时间的,但是子午谷年久失修,其中的栈道多被山坡上的泥土所掩埋,需要靠前排的士兵先修缮之后,后面的大部队才能通行。 就这样边走边修,前排的士兵累了,后面的士兵就顶上。正是靠着这轮流工作的方式,这百千人才能走走停停,一直坚持着,走过了大半的路程。 司马勋在建康一向是养尊处优,虽然平日里也有习练弓马骑射,在建康城士林中小有名气,但是之前根本没有上过战场。在这个天险一般的子午谷中,他跟着大部队一连走了十天。这十天里,虽然他不必像那些寻常士兵一样在前面修路,但是这几天的崎岖山路,早就让他筋疲力尽。再加上时近夏日,这几天又尽是晴天,炙热的太阳在空中炙烤,让一向以美男子自居的司马勋,已经有向非洲兄弟靠拢的趋势。每天看着自己身上那被晒出来的一层层的皮屑,司马勋的犀利,就会把那些举荐自己当这个梁州刺史的人,在心里骂个遍。 “宋智,你过来!”烦躁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司马勋有舔了舔自己已经干裂开的嘴唇,心中不由得更加焦躁。他从地上直起身子,扯着嗓子就向前面喊。 “大人!大人!我来了!”伴随着司马勋的这一声喊,从前面走过来一名气喘吁吁的中年男子。由于天气炎热,这名中年男子把头上原本戴的头盔给卸掉了。他一路排开士兵向后面走来,一路上也是小声咒骂,显然是对着那几个反应不及来不及让路的士兵。 只是出奇的是,这后面的士兵虽然都识趣地让开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对这名辱骂自己的男子看上一眼,就连后面大呼小叫的司马勋,也没有一个人向后面转头望上一眼。每个人只是机械地侧了侧身子,待男子走后,就继续恢复到当初的呆滞状态。相比起身份尊贵地位崇高的司马勋,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在走过这十天的时候,受的苦楚更加重,心力交瘁,心中的那一丝好奇的天性,早已被深深的疲惫所压抑。 “大人,找小人何事?”被称作宋智的中年男子满头是汗地看着司马勋,眼神里带着一丝谄媚。这几天,司马勋每天都要叫他几次,虽然每日里被呼来喝去,宋智却是乐此不疲,没有一句的抱怨。 “现在我们到了哪里?走了十天了,还有多长时间才能走过这条该死的子午谷?”司马勋坐在山壁地下的一处阴凉处,但还是无法阻止脸上的汗水持续地向下流淌。 “大人,这个问题,你今天都问了三遍了!”宋智为难地看了看司马勋,实在不知道,除了那个已经说了三遍的答案,自己该说什么话,才能让这位爷消停下来。 “多问几遍怎么了?这该死的子午谷,谁知道居然会这么难走?早知道是这样,我……”司马勋恨恨地想说什么狠话,只是说到最后,还是悻悻地收了回去。 “唉!也难怪大人,这子午谷以前只是听说过很难走,今日亲身走上去,才知道传言不虚。真不知道当年伐蜀的曹真,是怎么从这条路上走过去的!”宋智小心地把自己的身体挤进司马勋旁边剩余的一处阴凉处,同时在嘴里附和着司马勋的话。 “还能怎么过?不就是像我们一样,边走边修路,一步步地走过去的!当年他们比我们的命还惨,正好碰上下大雨,子午谷里的栈道坏了大半。他们顶着大雨自北向南而行,最后死了很多人,半个月才走了一半路呢!”司马勋摇头晃脑地说着,虽然他别的本事不行,但是这些文字上的功夫,他却是比谁都行。难得有这个机会在人前卖弄,他还有些得意。 “大人身份尊贵,就连打仗也受着老天的眷顾。这不是吗,我们这十天的路都是赶上了大晴天,比那个倒霉的曹真可要好运得多了!”宋智奴颜婢膝地一笑,这个熟悉的表情,他已经做过了很多次,是他最常使用的表情,就连脸上的那几块肌肉,也因为这一个长期保持的动作的缘故,就算是不笑,别人看上去,那也是很像带着笑容。 “也不能这么说,当年的曹魏,要不是从这条路上走过去,怎么能一举灭掉蜀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史为鉴才是正道。要是像那个桓温一样,瞻前顾后的,怎么能成事?要不是本大人一力坚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复中原?“冒险是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师兄你也要承认,这个计划,很难让人想到,也就很难让人预想得到,不是吗?看你们两个人听了我说了,还是这么的吃惊。那些苻秦人,没听我说过,岂不是更加难以预料吗?”张曜灵回以淡淡一笑,这云淡风轻的一笑,让王猛更加无奈。 “我承认,公子的这个计划,的确是很诱人。不过……”王猛深深地看了张曜灵一眼,再次做最后一次努力,“公子,你可以放弃这个计划吗?” “不能。”张曜灵很干脆地拒绝了,语气很平静,但是却很坚决。王猛听得出来,其中的不容置疑。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王猛的笑容更加无奈,只是眼神却变得严肃起来。 深吸一口气,王猛郑重地看着张曜灵:“公子,我可以同意你的这个计划。但是,入长安的那个人选,绝对不可以让你去!” “这个不行,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哪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了!”张曜灵摇了摇头。 “公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一身,已系陇西千万百姓的安危于一身,甚至这天下……”王猛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张曜灵,“所以我请求公子,为这天下,为在姑臧的公子父母想一想。公子身份尊贵,怎可孤身犯险?再说陇西能人异士无数,王猛相信,这个任务,由别人来做,同样也是可以的。” “师兄有所不知,那五百人不同于一般的军队,都是由我一手训练而成,接受的是比寻常士兵更加严苛的训练。他们不是哪一支军队,只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而且对于这种奇兵的运作,张曜灵早已在心中盘算多时。我觉得,在这天下,应该没有哪一个,比我更擅长这些东西了。”张曜灵洒然一笑,有着说不出的自信。 王猛还在这里锲而不舍地试图劝服张曜灵,但是在遥远的秦岭山麓的武关,一场真刀真枪血肉横飞的大战,正在上演。 武关是长安的南大门,依附秦岭山脉的高大山峰,武关的地理位置很险要。在这里,苻秦方面也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至少那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大雄关,一看上去,就有一种很深的压抑感。 而现在,这座沧桑的武关,已经被震天的喊杀声所掩盖。在这炎炎夏日,殷红的鲜血不要钱一般地拼命喷洒。血腥味浓重,为这个本来有些暑气的夏日,带来了一阵阵的冷意。 巍峨高大的城墙上,竖立着无数的云梯。一对对排成一线的晋室士兵们,悍不畏死地沿着云梯向上冲。而城墙上的苻秦士兵们,则挥舞着手中的长短兵器,拼命地阻挡着对方的攻势。 两方的攻势和守势胶着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有人从高达丈许的城墙上摔下去。有的是苻秦的守城兵,而更多的,则是攻城的晋室北伐军。他们毕竟是攻城的一方,攻击具有城墙依仗的苻秦守军,在伤亡上,总是他们的要大一些。 城墙下面,已经堆满了各种死相的尸体。一个个摞在一起,将武关外面的土地,凭空拔高了三尺。有那么多的尸体在下面,只是让人看一看,都会觉得心胆俱裂。但是不管是攻城的一方,还是守城的一方,都没有心情向下面看上一眼。 打了这么多天,他们的心早就已经麻木了。除了杀死面前的敌人,他们的心中不会再有任何想法。唯有到了被敌人砍下去的时候,从空中直线坠下,在临死的那一刻,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样命运且先行一步的同类。他们麻木的心才会突然苏醒,变成一个有着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在发出一声临死的尖叫声之后,这些恢复正常情感的士兵,很快也就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砰”的一声摔在已经挤压成山的尸体上,除了这一声尖叫,却不会让任何人多看上一眼。 这样的战争场面,在这个乱世,实在是太常见了。就在这几天,在这同一个地方,已经持续上演了三天。 在疯狂攻击的晋室北伐军的后军中,一身戎装的桓温骑在一匹战马上,皱着眉头看着远处激战的城头。 “桓冲。还有几日,才能攻克武关?”桓冲是桓温的弟弟,也是一位难得的猛将。在军中,治军严格的桓温,并没有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有优待,同样是直呼其名。 “禀大司马,武关名为长安的南部屏障,苻秦人也在这里下了很大功夫。但是他们的手段并不高明,拿下武关并不困难。经过连日来的攻城,我想再过上半日,最迟明日,我们就可以在武关城内安坐了。”桓冲同样是郑重其事,称呼桓温也是用官职,也没有称呼自己的大哥。只是在郑重其事下,他的话里,还是透着浓浓的自信。 “这么有把握?这几天的伤亡情况怎么样?”桓温从城头上收回目光,转头望着自己的弟弟。 “禀大司马,这几日攻城伤亡颇大。至昨日,伤四百四十六人,阵亡七百八十五人。过了今天,恐怕这个数字,还要加上几百人。”桓冲叹了一口气,攻城战中,攻城的一方总是要吃亏的。对于这个伤亡比例,他也觉得有些沉重。 “这才三天,而且是一个小小的武关,居然就折损了这么多的人马,真是没有想到啊!”桓温长叹一声,一手抚摸着马颈上短短的鬃毛,沉默不语。 一阵难捱的沉默,在这个喊杀震天的战场上,更是显得诡异。 “仇池和凉州方面的人马,进展如何?”桓温忽然问道。 “那两方面的人,能有什么进展?”一提起这事,桓冲的话里就忍不住的轻蔑,还忍不住嗤笑出声,“仇池本来就是一个屁大的地方,那里的人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我们荆州的一个郡治。就凭他们那点人马,能有什么作为?听说现在,他们还在南郑那里瞎转悠呢!” “仇池,的确是一个小势力,朝廷封的那个仇池公,不过是一个笑话。”桓温对待仇池同样很轻蔑,不过转瞬他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许多,“不过对于凉州,这个张家,我总觉得有些看不透啊!” “那个张重华?也没什么呀,凉州这么多年都是没什么变化,除了前几年莫名其妙地拿下了陇西,让人有些意外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现在,他们的军队也是止步于陈仓,半步都没有前进!”对于桓温的脸色,桓冲有些不以为然。 “你也说起陇西,我们连连北伐,对于苻秦的实力,你应该也很清楚,你觉得就凭凉州原本的那点实力,有能力从苻秦手里抢下陇西吗?而且在那一战中,久战成名的东海王苻雄,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阵前,导致了苻秦军队的大崩溃。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则个凉州,有些深不可测。”桓温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自己弟弟的话而变得好看,只是沉声说道。 “这不算什么,只能说那个张重华的运气太好了,走了狗屎运而已。”桓冲的语气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的,话里话外,依然带着很深的不屑,“我听说,当时的苻雄本来是准备突袭的,而且都已经走到半路了。结果在那天夜里,苻雄突然间旧病突发,暴毙而亡。结果群龙无首的苻秦大军立刻阵脚大乱,又被凉州军发现。最后凉州军趁乱而攻,打得失去指挥的苻秦军溃不成军,这才平稳地守住了陇西。这不过是一脚踩到狗屎上,运气罢了。” 桓温有些不满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低沉的声音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冲弟,你还是改不了这个自大轻敌的毛病。你这都只是传言而已,里面有太多的疑点。如果你不改掉这个毛病,对每一个敌人都正眼相待。那么总有一天,则个毛病,会要了你的命的!” “大哥,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桓冲觉得自己的大哥有些小题大做,这么多年来,自己南征北战,虽然没有打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仗,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自己还不是好胳膊好腿地过来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桓温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轻敌。看着他的不以为然,桓温又道,“当年被张重华派到陇西督战的,可是张重华还只有八岁的儿子张曜灵。只要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傻子或者疯子,都不会在战幕还未完全落下的时候,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推出自己的儿子去争功。张重华只有一个儿子,他并不是一个傻瓜,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是把自己的儿子置身险地吗?” “这也没什么好怀疑的,或许那个张重华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大局已定,这才急三火四地把自己的儿子派上去,为他捞点安身立命的本钱吧?让一个只有八岁的小毛孩当刺史,真亏他想得出来!”桓冲对此依然是不以为然。 “你不觉得,这么多年,那个小毛孩,在陇西坐得很安稳吗?”桓温皱眉,看向桓冲。 “大哥,这种事还不好理解?张重华肯定是派了一个好手,帮助自己的儿子处理陇西的公务。就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该不会相信就凭他,也能管理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吧?再说了,这么多年来,那个叫张曜灵的小子,不就是一个贪玩的纨绔子弟吗?”桓温的势力果然很庞大,隔着一个信息不通的敌国苻秦,张曜灵的那点事迹,居然也被他们知晓了。 “那不过是传言而已,怎可尽信?虽然我从没见过那个张曜灵,不过我总觉得,那个小子,绝对不像传言中那么简单。”桓温还是摇了摇头,对桓冲的论断并不认同。 “好了,大哥别想了!我们只是来北伐的,那个张曜灵就算很厉害,跟我们也是毫不搭界,我们管他怎么样干什么?”对于一个只凭一个好爹就爬上高位的毛头小子,很早就失去父亲家道中落的桓冲,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桓温哑然失笑,是啊,自己这次来另有目的,和那个张曜灵是井水不犯河水,管他作甚?真是当局者迷,还不如这个有些莽撞的弟弟看得清楚呢! “对了,大哥,你干嘛要答应那个司马勋啊?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看着他就讨厌,恨不得一刀砍了痛快!”兄弟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桓冲突然露出了一脸的厌恶,向桓温问道。 “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那还管他的死活干什么?”桓温冷冷一笑,答道,“建康城里的那些老东西,还是那副鬼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那个司马勋不学无术,之前连仗都没打过,居然也敢派到我这里来抢功劳?” “偏偏这个纨绔子弟不知死活,拿着前人的一个计划如获至宝,又不知死活地主动前去送死。既然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我为何不成全他?”说完,桓温冷冷一笑,在这个战场之上,有着说不出的冷酷,还有一丝残忍。 “大哥,你是说……他会……”桓冲有些震惊,试探着问道。 “必死无疑!”桓温一字一顿地说道,有着极大的自信。 “何以见得?那个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不过当年,也有成功的范例啊!”桓冲大惊,对自己的大哥,他是很佩服的。要不是有这个大哥在,他们桓家,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昔日的荣耀,甚至更甚以往。 “时移世易,当年的成功,并不是拿到现在,就可以复制的。一切的情况都不一样了,而且就凭司马勋那个草包,我只怕他连一般的路都走不完,就已经忍不住跑回来了!”桓温轻蔑一笑,这一笑,和桓冲刚才的表情很像。 桓冲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他应声向战场看去,忽然情不自禁地向桓温呼喊道:“大哥,城门被打开了!” “看来……我们今天……就可以在里面喝茶了。”桓温闻声看去,面带微笑地看了桓冲一眼。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脸上,似乎都轻松了许多。 69 初生的嫩芽长得很快,只不过是几十天的工夫,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大自然的主色调还是一片枯黄。如今已经是满眼绿色,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春天,已经渐渐远去,初夏,已经悄然而至。 在陇山以西的一处不起眼的山谷中,此地本是荒无人烟的一片荒地。在数年前,这里还是飞禽走兽的乐园,而现在,越过了在外面的那些伪装之后,就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此山谷三面环山,只有西面有一个狭窄的谷口可容人出入。三面的高山都是陡峭的峭壁,在其上又有一条湍急的小溪自上流下,在谷中汇成一汪湖水。湖不大,自高处望下去,湖水清澈,有如一面镜子平放在地上,映照出纤毫毕现的山峦起伏。 只是此刻在镜湖的旁边,已经被开拓出了一片平整的空地。在空地上,有着无数光着膀子的青壮年男子,一个个手执长长的斩马刀,按照口令,整齐划一地做出劈砍的动作。 这些赤着上身的男子人数很多,看这一列列的,足有数千人之多。人数很多,却没有叽叽喳喳的喧哗吵闹声。除了长长的斩马刀劈出所带起的风声,就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在这个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在这样整齐划一地做完这些动作之后,这些男子又动作一致地放下手中的兵刃,原本松散站立的队伍合拢起来,组成了个黑压压的方阵。最后在一名军官的命令之下,整个方阵开始不紧不慢地动了起来。数千人围绕着这山谷中被踩出来的一条环绕山谷的道路,一圈圈地跑了起来。 就这样,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整支方阵就停了下来。最后依然整齐的方阵,呼啦一声就散了开来。所有的男子都跳到了山谷中的小湖之中。原本有如一块完整无暇的镜面的湖水,霎时间变得支离破碎。 这个时候,原本安静无声的山谷中,才开始了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刻。刚才那些沉默着训练的士卒,这一刻才完全放松了下来。一个个在湖水中嬉戏喧闹,虽然有些吵闹,不过都只是适可而止,并没有打斗事件的发生。 “他们冬天,也是这么训练的吗?”张曜灵站在一侧的山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些精赤着上身的士卒,轻声问道。 “回公子,即使是在冬日,这些士兵们,也是这样每日训练的。白天是光着上身举重物跑步,然后是练习斩马刀、弓箭、长枪。到最后出了一身汗的士兵们,也会像这样,跳到湖里洗澡的。这山谷自成一地,就算是冬天,这湖水也不会结冰的。”跟在张曜灵身边回答问题的,正是王猛。 “冬泳?倒是看不出来,这些士兵这么强悍,他们不怕冷吗?”张曜灵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聚在一起的精壮士兵,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个时代,就有人开始了这项十分考验人意志的运动。 “湖水虽然不结冰,但是在冬天,也是寒彻骨髓的。我听说,这些士兵在刚开始,也是没几个人敢下去的,结果是蒋干将军第一个脱光了跳到水里,以身作则,为这些士兵做了个范例。那些士兵一看身为主将年纪已经过了四旬的蒋干将军都跳了下去,这些士兵心生羞愧,这才一个个地都跳进去。就这样,这项每日都在进行的训练,才这样维坚持了下来。”这样的练兵方法的确是很少见,就连王猛,在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淡淡的震惊。 “以前有传言说,当年冉闵的军队,在冬天都是用雪来洗澡。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啊!”张曜灵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一支军队有这种冬泳的传统,就连他自己,也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这种据说很能锻炼人的意志的运动。 “这一切都是蒋干将军一手操持的,这些高强度的训练,实在是王猛生平仅见。不过看这些士兵如今的样子,公子这一次,真的是找对人了。”王猛真诚地感叹道。 “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哪一个没有一点压身的本领?只不过这样的一位人才,却只愿意在这里训练步卒,却不愿意再出山领兵,还是有些遗憾啊!”张曜灵同样很满意,只不过在满意中,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遗憾。 “人各有志,蒋干将军既然已经答应帮助公子训练士兵,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如此已是难得,公子还是不宜太过逼迫于他。”王猛谨慎地说道,对于这种难得一见的人才,有这样的成果,就已经是一件幸事了。 “我知道,知足常乐,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张曜灵点头应是,虽然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向张蒋干说过请他出山为将的事,但都被蒋干婉言谢绝。屡次无果之后,张曜灵也就只好息了这个念头,绝口不提。 或许,当年的那场失败,真的对他打击很大吧! 心中有些遗憾,不过对于眼下的成果,张曜灵也很是满意。从一开始的选拔,到之后的一系列训练,其都是由蒋干来一手包办的。张曜灵在这些事上,很聪明地没有插手。自己毕竟是来自后世,虽然在见识上可能要优胜一些,但是这种非常专业的冷兵器练兵之法,张曜灵还是很有些自知之明的。 这里的八千士卒,全部都是在北方流民中选拔出来的。这不但是张曜灵的想法,也同样是蒋干的提议。生活安逸的本地百姓虽然更加好管理,但是安土重迁,要这些本地士兵远去千里去作战,其效果,肯定不如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更加具有战斗力。 自己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十年磨一剑,这些士兵,都到了该上战场的时候了! 张曜灵并不想下去打断这些士兵一天之中难得的放松时刻,他和王猛一前一后地从一条小路走下去,在山上的一间简陋的木屋中,张曜灵和王猛,都走了进去。 “蒋干将军,他没有来吗?”张曜灵推开木门走进去,结果发现木屋中只有邓羌一个人坐在里面,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他……不想来,说他的本分是训练士卒,这些带兵打仗的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所以……”邓羌有些尴尬地看着张曜灵,那个倔强的蒋干,张曜灵的话也是说不听就不听。邓羌虽然因为当初的一场较量而惺惺相惜,但是对于这个蒋干的倔脾气,邓羌也只能苦笑。 “唉,算了,既然如此,就咱们三个来吧。”张曜灵也没有办法,好在自己还有着自己的班底,就眼前这两位,也就足够了。 “好的,多谢公子!”看到张曜灵只是苦笑一声,而没有生气,所以邓羌很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一些紧张,也消失了。 “桓温的军队,打到哪里了?”走到正中央的桌子旁边,桌子上已经摊开了一张详细的地图,张曜灵一边看着地图上红红绿绿的箭头,一边向王猛问道。 “桓温的军队从水路出发,由襄阳过均口,在南乡登陆。根据前线传来的情报,桓温的军队分成了两路,一路从淅川直发武关。而另一路,则绕道上洛。自东向西进攻。”这几天正是战时,张曜灵所组建的情报系统也启动了应急系统,信息一日两送,王猛每日都在关注,这方面,比张曜灵知道的还要全面。 “战况如何?”张曜灵双眉一扬,目光转向了箭头最密集的秦岭一线。 “北伐军虽然已经兵分两路,但是进展缓慢,到现在为止,除了在打下武关的时候,双方激战了一场,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之外。到如今,双方的主力,还没有过真正的交锋。”邓羌也和王猛一样,这几天他们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就连眼睛也是熬得通红。 “还有仇池,仇池公世子杨国亲自领军,率兵五千直攻南郑。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将南郑攻克。”王猛也插了一嘴。 “他们也来凑热闹了?倒是挺有意思的啊!”张曜灵摸了摸下巴,同时眼中还闪过一抹寒光。那个家伙,现在也来凑热闹了吗? “公子不可轻敌,仇池虽然实力弱小,但是也有着近万的士卒听命。而且他们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易守难攻,距离关中和我们陇西都很近。而且最近这几年,仇池的动作,也不小啊!”王猛一向都是老成持重,与之相比,张曜灵则显得轻浮了一些。 “王擢的军队,打到了哪里?”张曜灵不置可否,只是问道。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王将军现在还在坚持不懈地进攻陈仓,一刻都没有停止啊!”邓羌抢着回答,只是说这话的语气多少有些古怪,同时在脸上,还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很好!很好!给王将军发个消息,鼓励他再接再厉,一定要保持住这个势头,坚持不懈啊!”张曜灵也心有同感地轻笑出声,三人的脸上都是同样的笑意,就连一向严肃的王猛,紧绷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现在哪一方都是在消极怠工,都不想在这种毫无好处的事情中,消耗自己的实力。我们还可以继续消磨一些时间,不过公子,你所谋的,应该不只是这些吧?”三人笑毕,王猛重新恢复了一脸的严肃,正色问道。 “这六年来,我们在陇西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这么多年的隐忍,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安!”张曜灵把手指放在地图中央最显著的长安城,重重地点了一记。 “果然,公子的胃口果然很大。”王猛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其实,我和公子想得一样!” “嘿嘿……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邓羌也凑趣地笑了笑。 “既然英雄所见略同,那么就让我们三哥一起来说一说,各自的想法吧!”张曜灵哈哈一笑,把目光转向邓羌,对他说,“邓将军,你先来说!” “我先来?好吧,我先来就先来!”邓羌先是搓了搓手,然后伸出左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一边在嘴里还在滔滔不绝,“现在苻秦方面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正面进攻的桓温一方所吸引了。虽然北伐军进展缓慢,但是北伐军有着七万人,如今更是已经逼近了长安南关——武关。一旦被他们攻破了武关,那么从武关到长安已经无险可守。而据我所知,苻秦方面的将领多是苻姓王族出身,多长于骑兵突袭,而对于守城,并不擅长。所以武关,很可能被桓温攻克。” “胡人少有守城良将,对于自己的这一个缺陷,我相信苻健也很清楚。但是没办法,氐人本就人数很少,再加上胡汉分治,两族之间的仇恨太深,苻健不敢信任汉人,这才造成了任人唯亲的局面。而正是因为这一原因,苻秦方面在前几次的北伐中吃了不少的亏。他们的策略,就是在长安以南的蓝田、灞上集结大量骑兵。以骑兵的强大冲击力,要打败以步兵为主的北伐军,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这,是苻秦方面前几次的对策。我认为,这一次,他们还会采取这样的办法。”邓羌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就停了下来,看着若有所思的张曜灵和王猛,等待着他们的评价。 “邓将军分析地很对,骑兵在机动性和攻击性上的优越地位,本来是胡人的优势。在前朝,南下的胡人就是凭借这一优势,才能屡屡犯境。不过如今胡人入主中原,城高墙深本来是我们用来防御他们的。如今落到他们手里,他们除了扬长避短,寻求主力对决之外,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张曜灵点点头,对邓羌的说法很认同。 虽然距离永嘉之乱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么多年胡人的实力大涨,在和汉人的交锋中,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但是一个民族的传统,不是只靠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改变的。胡人善攻,汉人善守,这不但是军事兵种和作战传统所造成的,而且和双方不同民族传统和生活方式不同所决定的。虽然这么多年双方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了不少,但是总体来说,这一现象,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 “如今我们和仇池的举动都是一个意思,大军的调动都只是做个样子,虚应故事而已。相信这些情况,苻秦方面,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对我们的警戒心势必会下降,在我们这一面的防御力量很薄弱。他们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了长安以南的战场,我们就可以利用对方对我们的轻视,从临渭走水路,沿渭水而下,出奇兵直攻长安!”邓羌将自己的手指在弯弯曲曲的渭水上一划而过,最后停止在长安。 “师兄,你是怎么想的呢?”张曜灵点点头,对于邓羌的建议不置可否,也不评价好是坏,把目光转向王猛。 “我的想法和邓兄很相似,不过我对邓兄的计划并不认同。”王猛还是那么直接,一口就提出了不同意见。 “无妨,说下去。”张曜灵催促道。 王猛歉意地看了邓羌一眼,随即又语速不停地说道:“苻秦方面对我们的防御,的确很薄弱,而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我赞同在这个时候出兵,但是如果按照邓兄的那条线路的话,我觉得太过于冒险。” 看着邓羌很有些不服,王猛看了沉凝不语的张曜灵一眼,又低头看着地图解释道:“长安是一座坚城,仅城墙一周,就有七八十里。当年苻健在这里定都,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面对这么一座城高墙深的大城,邓兄有多少把握,在苻秦方面援军回援之前,打下长安?而一旦在长安城下胶着不前,其后不但苻秦各地的勤王军大举而至,就连那个居心叵测的桓温,说不定也会插上一脚!” “这有什么?长安虽然是一座坚城,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胜算。苻秦已经把军力都集中到了南线,长安城内的守备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以这么少的兵力守城,根本就入不敷出。而且在长安,公子也不是没有后手啊!”邓羌反驳道,同时还对着张曜灵挤了挤眼睛。 “我知道公子在长安留下了后手,但是那毕竟没有多少人,用作奇兵才有出奇制胜的作用,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不大。退一步说,就算里应外合之下能够拿下长安,就凭你手上的兵力,可以守得住八十里长的长安城墙吗?而且长安新降之下,人心不稳,如果城内的苻秦旧臣暗怀不轨,效仿我等与城外的敌人来个里应外合,邓兄有把握不会被暗算吗?” 一说起严肃的军事,王猛和邓羌一下子就都变了。两个人本来是好友,同时还有着姻亲的关系,在平时的关系那是好得不得了,但是如今吵起来,都是脸红脖子粗,就差动手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武关### (' “打仗哪有不冒险的?这些问题都不算什么,再说,你怎么知道到时候我就撑不住?”邓羌一向都是喜欢直接快速的进攻,这是他和王猛用兵风格的不同。在以前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这样的争吵,张曜灵已经见过了很多次了。 “你说我的计划没有可取之处,那你的计划,又是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气短,邓羌眼珠一转,反问道。“我的计划,同样是走水路,不过我的方向不是由西向东,而是由南向北。”王猛并不动气,双目中闪烁着微光,指着地图上洛川一带说道,“我们可以从洛川出兵,同样是走水路。沿洛水南下,在渭水与洛水交界处的渡口上岸。走这一条线路,前人所未经。我们可以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潼关之后,以奇兵之效抢占潼关。之后我们据险而守,凭借潼关天险抵御由东向西的苻秦勤王军。然后我们的后军就可以平稳地由西向东进攻,失去了外援,拿下长安,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这不也是冒险吗?潼关既然是长安的东大门,也是一处险关,有那么容易就打下来吗?再说我们的军队大都在陇西,要调动到洛川,其中路程多有不变,哪有我这个计划快速方便?”邓羌还是有些不服气,毫不客气地反驳。 “一切,由公子定夺。”王猛知道要说服邓羌很难,所以他很聪明地把决定权交给了张曜灵。要知道这场战争怎么打,还是要靠张曜灵这个裁判,来亲自决定的。 “对啊,公子,你也说说你的计划吧。我邓羌,听你的!”邓羌不服气地瞪了王猛一眼,在这一方面,他可是寸步不让的。 “两位说的都很好,各有千秋,我很欣慰……”张曜灵微笑,看着犹自气闷的邓强他缓缓说道,“我的计划,可能更加冒险了一些……” “……” 张曜灵慢条斯理地说完了自己的计划,然后就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这两个人的反应。 “公子……”邓羌艰难得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是哭是笑,“我本以为我邓羌就够不要命的了,没想到,公子,比我邓羌,还要疯狂啊!” “公子,此事万万不可!”不同于邓羌的难以置信,王猛则是一脸的严肃,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也多了一抹绝决。 “哦?这个计划虽然有些冒险,不过在我看来,实行起来,更要有把握一些啊!”两人的反应,张曜灵都看在眼里,语气还是不紧不慢。 “公子这个计划,的确是出人意料。如果真的实行起来,说不定真的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但是这个计划,真的只是有些冒险吗?”王猛脸上的严肃变成了苦笑,对于这个喜欢行险的公子,他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 70 ('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任青阳一定会对自己祖上的那位不知道第几代的老祖宗说一句话:您老人家当年把家安在这里,真是缺了大德了! 任青阳是南乡任氏家族的族长,在本地也是一位很有地位的乡绅。但是此刻他正一脸谄媚笑容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位趾高气扬的有着一脸浓重胡须的中年人,心中却早已是叫苦不已。南乡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地方,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出有这个地名。而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南乡也没有出过什么有点名气的大人物。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居住在南乡的任家,这么多年祖居在此,虽然籍籍无名,但是生活富足,一向倒也安逸。 但是从百年前的永嘉之乱之后,原本三家归晋气势恢宏的晋朝司马氏,在五胡的铁蹄践踏下,华丽丽地倒塌了。晋室南渡建康,偏安一隅。而包括南乡在内的北方的大片土地,则被全部遗弃,成为了北方胡人争夺的焦点。 万事有利有弊,北方的烽烟四起,崛起了无数的豪门大族。北方的流民无处可依,各地的世家大族就依险据守,建立了形形色色的坞壁。 坞壁大多建立在险要的山谷中,四周皆是厚厚的城墙包围,四角设以望楼。而同时以依附的流民青壮为根基,选拔并进行训练,组成本族的部曲私兵,一有危险即投入使用,俨然一个封闭的小王国。 乱世之中没有哪个真命天子可以一统天下,至少这百年来,还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无论是五胡乱华的第一人刘渊,还是雄心勃勃的石勒,都不过是昙花一现,匆匆而逝。 这样的乱世,皇帝轮流做,各地刀兵四起,战乱不休。这样的乱世,受苦最深的就是北方四处流浪的流民。到处都在抓青壮年当炮灰去打仗,哪里都找不到一块平静的乐土安居。社会动荡,没有人有这个闲心,和这个能力,去有条不紊地辛苦耕作。 时局不稳,各地的大大小小的政权都是临时组建,过了今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再加上乱世中出头的都是赳赳武夫,有哪一个懂得休养生息的道理?于是仅有的一些得到耕种的土地,在还没来得及收割的时候,就被一些如狼似虎的野蛮军队给抢着收割了。 你不服?那你就下地狱,去找阎王爷说理去吧! 如此恶性循环,本来就不多的农民,就更没有哪一个傻瓜还会坚持为他人白白劳动了。为了生存,很多的农民化成了到处流浪的流民,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则进入了北方连接成片的各地豪强建立的坞壁中,成为了依附坞壁的佃户。 这些坞壁中的佃户,说穿了简直就和奴隶差不多,人身权利,基本上都由主人一言而决。但他们的生活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这么着,总能留下一口气是不是? 而正是这个错综复杂的时代,早就这么一个多少有些荒诞、有些病态的社会现状。北方战火不断,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上几十年。城头变幻大王旗,但是各地的地方大族,他们的地位,却一天比一天稳固。每一个兴起的北方枭雄,尽管心里恨不得把这些不安分守己的豪强们,像削树枝一样全部砍掉。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稳固,在表面上,都不得不维持着一份表面上的和平,曲意拉拢,而不敢造次。 哪一个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会有这么多不纳税不交租自行其是的家伙。但是在乱世中,还不等你站稳脚跟磨刀霍霍准备拿他们开刀,你自己就已经被别的崛起者给掀翻在地了。在前一个君主倒下之后,会有后一个君主,继续满脸笑容实则心中恨得要死地跟这些北方大族握手。 如此循环往复,北方依然战乱,长盛不衰的只有那些结坞壁自守自成一体的北方豪族,。当年张遇之乱起,关中豪族仓促间就已经动员起了数万大军,就已经彰显出了他们的超强实力。 身为一个打大家族族长,本应该是风光无限,呼风唤雨跺三脚地面也要抖三抖的主,但是在任青阳看来,却是另一种想法:NND,这家主根本就不是个人干的活。我诅咒我的所朋友仇人,你们全家都是族长,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是族长! 无他,他这个族长,当得实在是太苦逼,太憋屈了! 南乡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小地方养不出大菩萨,任家在这里还是一个有些地位的大家族,那只是瘸子里面选将军而已。出了南乡,他这个芝麻大小的小家族的族长,随便扔块板砖都能砸中三四个。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他们任家祖居此地,自得其乐,也没想过向外面去拓展什么。但是这个世界,你不出去,不代表别人,就不会进来找你的麻烦。 南乡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总人口不过数万,也没什么雄关险隘,就算是闲得蛋疼的哪个二杆子兵家,也不会跑到这里争什么。而也正是因为它的无关痛痒,在永嘉之乱晋室南退之后,晋室并没有在这个地方派驻什么兵力。 而北方的胡人政权,和晋室是同样的心思,同样也没有把这个地方放在眼里。所以这个杵在两方势力交界处的南乡,就成了一个三不管的无人托管区,变成了两者之间的一个缓冲区。 而正是因为南乡好死不死地处在这个尴尬的地方,每次不管是晋室有人北伐,还是南方胡人南下,都会要经过南乡。而作为南乡有头有脸的士绅,任家就成了夹在两方之间的夹心饼干之间的夹心馅,左右为难。不管是哪一个来了都是要好好地讹诈一番,而任青阳呢,就成了悲催到了极点的后娘养的。 这不,如今晋室再次北伐,浩浩荡荡的大军,又开到了自己家的家门口。不管你是愿意呢,愿意呢,还是愿意呢,自己都只能赔上一张笑脸,奴颜婢膝地说着好话。 “任家主,你们任家在南乡这么多年,一向可好?”前面的大胡子转过身来,一脸和煦的笑容,温言问着跟在屁股后头的任青阳。 “很好,很好……”任青阳弓着身子,一脸讨好的笑容。只是脸上在笑,他的心里却在滴血:好,好个屁!好到你们每次一来,老子的家底就要被你们给掏空了! “真的很好吗?”那名大胡子虽然面貌很是粗豪,但是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沉稳劲,他那双浓重双眉下的一双眼睛,微眯成线,闪烁着微光,“我可是听说,这几年时常会有氐人来抢掠,不知道这些传闻……是否属实呢?” “这个……”任青阳肥肥的脸颊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向下流,有心想要搪塞过去,可是看着对方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狭长双眸中,不住地闪烁的精光,心中一颤,不敢再动别的心思,畏畏缩缩地答道,“是……是的……” “唉,任家主,我们同为一国之人,如今看着你们全家,还有南乡的数万百姓,在这里受着那些天杀的胡人百般蹂躏。我这心里呀,真是不好受啊……”大胡子煞有其事地摇着头,长长叹息,一脸的痛心疾首。 “大人,没什么的。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习惯了……”任青阳额头上的冷汗还在继续向下掉落,嘴上却还是不停地重复着。丫丫个呸的,这么多年了,老子不习惯也习惯了! “唉!这种事情,光是习惯,那可怎么行呢?”大胡子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说道,“虽说如今时局不稳,北方胡人势大难制,我朝实在是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护佑这么多的子民。屡次北伐,所取得的战果也是甚微。不过大司马心有百姓,对你们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苦楚,也是感同身受。说实话,为了你们的事,大司马那可是夜不能寐啊……” “是……是……桓大司马心忧天下,是当世能臣,我们这种小事,实在是不敢劳动大司马在为我们费心神了!”任青阳这么多年当家主,也不是光长肥肉不长脑子的。 如今看着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胡子一步步地把话题向自己身上引,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警惕。难道这些白眼狼吃了自己、拿了自己的还不罢休,还想要得到更多? “这怎么能行呢?桓大司马可说了,百姓的事就没有小事。再说这么多年来,你们这些家族,为我们的北伐大业,也奉献了不少的助力。对于你们的事啊,大司马可是已经决定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拯救你们,脱离苦海啊……”大胡子不为所动,只是眼角中隐隐有雾气隐现,看样子很有些感动于任青阳的深明大义。 “啊?”任青阳大惊,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有些急促地问道,“不知道桓大司马,要怎么助我等脱离苦海啊?” “这个很简单,如今我们的大军北上,但是此次北伐究竟会取得如何的成果,实在是难以预料。如果此次北伐无功而返,我们的王师撤回襄阳之后,留下你们在这里苦无依靠,岂不是还要承受胡虏的抢掠和压迫?”大胡子不紧不慢,只是他的话每说出一句,都会让任青阳的脸色,更加显得苍白一分。 “所……所以呢?”任青阳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心中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只是他的心里还存着一分侥幸,忐忑不安地问道。 “所以啊,大司马已经决定了,决定将你们这些流落在外但心念故国的百姓民户,全都迁回江东。江东沃野千里,土地肥沃,你们迁过去也不会没有生计。而且这样,你们就可以摆脱胡虏的骚扰,在我朝治下,岂不是安定幸福?”大胡子呵呵一笑,显然对于自己说出的这些话很是满意。同时他的眼睛也一直在注视着任青阳,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等待着对方的感激涕零。 “啊?”看着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任青阳的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怀着最后一分侥幸,他颤巍巍地问道,“大人,您……不是在说笑吧?” “唉!任家主,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的吗?此时千真万确,大司马早就上禀朝廷,连圣旨都已经请下来了,岂会有假?放心吧,大司马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任家主不需要太费心神的。”大胡子显然把任青阳的疑问当成了喜不自胜,得意地捋了一把颌下丛生的胡须,满脸微笑地看着任青阳。 “大人,此事……可不可以……再商量一下?”任青阳心胆俱裂,看着对方本是在微笑,但是却比凶神恶煞,更加让他心神不宁。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任家主,我知道你一定是惊喜过望,现在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吧?没事的,这是你应得的。”大胡子还在自以为是地安慰着他。 “大人,此事……”任青阳身躯微颤,心中胆气不足,但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他咬咬牙,也只好底气不足地说道,“大人,此事……还需要商榷一番吶……” “哦?任家主有何意见?请直言!”大胡子脸上的笑容收敛,沉声问道。 “这个……”看着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善了起来,任青阳心中更是惶恐。但是念着自家的百年基业,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往下说,“我们任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在大人眼里也许不值一提。但是我们家祖居在此,虽然此地有诸多不便,这几十年来更是屡屡受创。但是安土重迁,这份祖宗的家业,任青阳忝为家主,实在是……不想就这么迁动祖业啊!” 虽然桓温大军压境,势大无两。但是面对着这位不知姓名的桓温使者,任青阳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不同意见的话。 大胡子描绘的画面看似很美好,任青阳也没有去过江东,但是他并不是个傻瓜,这番要是真的迁了过去,自己这个小小的家族,说不定会就此败落了。 江东的确少有战乱,比这里的环境要好上许多。但是没有战乱,就没有别的争斗了吗? 当年永嘉之乱,北方的很多世家大族都开始南渡,像是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这些如今在建康城舞动风云的世家大族,都是那个时候迁移到那里去的。那个时候,他们联手扶植起了大厦将倾的晋室,以从龙之功保持了自己的超然地位。 那个时候,迁移过去,的确是最佳的时机。 但是到了如今,距离那场大迁移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该迁移的,都已经迁移得差不多了。偏安一隅的江东小朝廷,已经渐渐安定了下来。江东的士族已经基本排好了座次,权力已经都分配好了。 这个时候,要是自己这一个小小的家族,千里迢迢毫无根基地迁移到那里去,那些本身已经内斗不止的江东士族,就像是一群争斗不休的饿狼,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一个外来者,去他们的地盘抢食呢? 而且,自己在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发展的前途,但是生活也还富足,在当地,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到了江东,那些闲得蛋疼的人,都以家世门第论资排辈,士庶之别,已经严重到了病态的地步。 自己在这里还算是个人物,到了江东,毫无根基朝中无人的自己。再加上士族有那么多的好处,本来就是僧多粥少,那帮人会这么好心,给自己一个士族的身份? 估计到时候,自己这一家族,只能屈居庶族。到了江东也只是一个受人欺凌的下场。 正是因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以任青阳即使是心中畏惧桓温之威,但是为了自家的兴亡,他还是咬着牙,大着胆子说出了这番话。 “唉,任家主此言差矣。安土重迁,守着祖宗的家业,固然是好。但是如今南乡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战火不休,这份家业,还怎么守?而且我听说,任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定居的吧?既然当初可以从别处迁到这里,相爱你在为什么不可以再迁移一次,迁到江东呢?”大胡子摆了摆手,滔滔不绝的,直接封死了任青阳最后的一丝希望。 “大人,真的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了吗?”任青阳不死心地问道。 “大司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怎么可以半途而废?任家主不要担心,我今天已经把人手都找好了,庄外已经聚齐了三千士卒,只要任家主一点头,咱们马上就可以动手开始搬迁了。怎么样,大司马的安排,是不是很周全啊?”大胡子又捋了一把胡子,哈哈大笑出声。 “大司马……好算计……好算计……”任青阳无言以对,颓然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只是在嘴里不住地重复着,心中,满是苦涩。“还有我,我也要跟你一起走!”一旁的苏若兰也不甘示弱,在北宫雁之后也跟着嚷开了。 “雁儿可以跟我会陇西,不过你嘛……”张曜灵把目光转向跃跃欲试的苏若兰,在对方那期盼的眼神下,短促的一句话让小丫头的希望瞬间破灭,“……哪儿都不能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凭什么?雁儿姐姐可以走,我为什么不能走?你这个坏蛋,你偏心!”张曜灵的话显然让苏若兰大为受不了,两道弯弯的柳眉倒竖,一把抓住了张曜灵的衣袖,一副“你不给我个交待我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为什么?哼,雁儿多乖啊,不会惹我生气,给我惹事。哪像你这个小丫头,一声不吭的就敢逃婚,惹下这么大的祸事,我怎么敢把你这个炸药报包带在身边?”张曜灵对于张牙舞爪的苏若兰视而不见,挥手拂掉苏若兰白嫩的小手,旁若无人地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把暴跳如雷的苏若兰放在眼里。 “我哪里惹事了?我就是不喜欢那个一脸假笑的小子,为什么要嫁给他?再说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又不是犯法的事,有你说的那么危言耸听吗?”张曜灵的毫不在意大大刺激了苏若兰,她不依不饶地走到张曜灵身边的那张椅子上,气鼓鼓地坐下,一边还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恨恨地注视着张曜灵,虽然后者丝毫没有被人怒视的觉悟。 “家事?你这也是家事?没错,这是你们家爱的家事,但它可不是一件小事。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你的婚事关系着你们和窦家的联姻,象征着两家的合作。你这一走倒是够干脆,可是你留下那个烂摊子,让你爹怎么收场?搞不好,会为你们家族,招来一场祸事呢!”张曜灵对着苏若兰指指点点地呵斥,把这个小丫头说得缩头缩脑,都快变成一只小鹌鹑了。 “有这么严重吗?”苏若兰弱弱地问道。 “你觉得呢?比这严重得多!要是你回去了,然那两家人看到了,还不以为是我拐跑了你?到时候他们找上门来,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张曜灵气哼哼地说道。 “那……那好吧……”苏若兰不甘心撇了撇嘴,不过听张曜灵说得这么严重,她也不好再继续坚持,“我就留在这里好了。不过你要记得啊,等你忙完了,别忘了马上回来接我啊!” “行了行了,知道啦!”张曜灵摆了摆手,然后就看着苏若兰委委屈屈地一个人走出门去,也不知道是到哪里去委屈去了。 “公子,你为什么要故意吓唬若兰妹妹呢?那个消息就告诉她吧,老这么让她提心吊胆的,公子就不心疼吗?”苏若兰渐渐走远,北宫雁走近,有些嗔怪地看着张曜灵。 “那个小丫头这么胆大妄为,吓吓她也好,给她个教训,让她以后做事想想后果,那就不会像这样惹出麻烦来了。”张曜灵不以为然道。 “公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委屈若兰妹妹了,要一个人在这里苦候了。”北宫雁偷眼看了看张曜灵一眼,发现张曜灵还是一脸的懵懂,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黯然,却不被张曜灵所觉。 71 (' “为什么不行?”谢盈雪不甘地向前走近几步,同时还张开了檀口,露出了两排编贝一般细密的小白牙。看样子张曜灵要是不给她一个满意答复的话,她很可能会冲上来用这口小白牙,给张曜灵留下一个难忘的教训。 “威胁也没用,战场,女人走开!”张曜灵毫不在乎地看了看谢盈雪那两排细密的贝齿,很霸气地说出了这句话。“凭什么?我告诉你,我谢盈雪可不是寻常女子,跟着我爹爹学了不少兵法,这武艺也是每日勤练不辍。告诉你,寻常的武将,还不见得比上我呢!”谢盈雪也没想过真的上去咬张曜灵一口,只是她还是不死心,对着张曜灵还是不依不饶的。 “那也不行,自古以来这打仗都是男人的事,你听说过有女子上战场的事吗?要是你们这些女子都上了战场,还要我们这些男人做什么?”张曜灵毫不客气地予以反驳,同时心里还在暗暗庆幸。 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发生在几百年后,现在还没有这一类的巾帼英雄出现。缺乏先例,这回谢盈雪没话说了吧?理屈词穷了吧? 张曜灵这句话的确呛住了谢盈雪,不过谢盈雪眼珠一转,很快就有了说辞,她得意地说道:“谁说没有?婕儿姐姐也是女儿身,不过她现在也带着兵呢。她还说在她们部族里,女子也是可以当兵的。” “婕儿?那是谁?”张曜灵疑惑地问道。 “婕儿姐姐就是仇池王的女儿,以前你也见过的呀。”谢盈雪眨了眨眼睛,细声细气地回答道。 “哦,是她呀……”张曜灵想了起来,不过对于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印象,他的脑海中倒是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一张脸。哼,当年的那场耻辱,我可是一刻都没有忘记啊! “怎么样?是不是哑口无言了?是不是没话说了?是不是可以带我去了?”看着张曜灵那有些沉静的面孔,谢盈雪似乎看到了希望,带着一丝期待地看着他。 “胡说八道!那杨婕儿是氐人,乃是胡人。我们可是礼仪之邦,受先王教化,怎么能和他们一样?总是一句话,我的战场上,绝对不会有女人出现!”张曜灵马上变了脸色,一口就浇灭了谢盈雪的希望之火。 “凭什么呀?我一点都不必你们男子差的,凭什么不让我去?”谢盈雪气哼哼地看着张曜灵,有心想要使用一点暴力手段,可是看着张曜灵那懒洋洋的笑容,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胜算。只是心中还是觉得不甘心,依然在那里不依不饶地嘟囔着。 “你真想去?”张曜灵忽然问道。 “当然!” “你要真想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张曜灵拖长了声音。 “真的?”谢盈雪半信半疑地问道。刚才还是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 “当然,只要你打得过我,我就让你跟我去!”张曜灵将手中的马槊一扬,信心满满地看着谢盈雪。 “好啊!”谢盈雪大喜过望,兴冲冲地跑过去捡起那杆被张曜灵挑飞的长枪,又兴冲冲地跑回来,准备和张曜灵比试一番。 不过刚走到距离张曜灵的不远处,谢盈雪忽然又停下了前冲的脚步,同时手中已经举起一半的长枪又缓缓地放下了。 “大坏蛋,明明知道我打不过你,还跟我提这种条件,真是个大坏蛋!”谢盈雪一把将手中的长枪丢在地上,同时又不甘地跺了跺脚,垂头丧气,这才想明白张曜灵用心何其不良。 “不一定啊,我和你交手,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咱们别了三年都不止了吧?说不定这几年我疏于训练,如今已经不如你了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打不过我呢?”张曜灵得意地冲着谢盈雪眨了眨眼睛,同时还故意摆了摆手中的马槊。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张曜灵刚才的那一槊之威,谢盈雪是心有余悸。悻悻地横了张曜灵一眼,谢盈雪不甘地撅了撅嘴。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这是谢盈雪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不过这两次的语气并不一样。 “嗯。北伐又要开始了,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了。这是我的职责,逃避不了的。”张曜灵也不再开玩笑了,一脸郑重地回答道。 “你今天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找我爹,然后顺便来看我的?”谢盈雪把那个“顺便”咬字咬得很重,显然大有深意。 “这个嘛……”张曜灵虽然有些迟钝,不过也知道其中的凶险。只是事实如此,事后只要谢盈雪一问就原形毕露。所以张曜灵迟疑片刻,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其实我是来找谢叔叔商量一些事情,不过来见你也是一件大事,同样也很重要啊……” “就知道是这样,顺便……”谢盈雪不满地哼哼着,不过最后也没怎么为难张曜灵,只是低声对张曜灵说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多加小心!” “嗯,我会注意的。”张曜灵呆呆地回应道。 “我们的婚事……”谢盈雪的脸上重新布满了红晕,她轻咬了咬红唇,用更加低的声音说道,“……你放心去吧,我等你!” “呃……”这回换张曜灵无言以对了,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小姑娘,提到了这个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的话题。 “好了,别傻站着了,我送你走吧。”没好气地横了张曜灵一眼,显然把张曜灵的驻足不前当成了张曜灵另有所图,咬了咬牙,当先走在了前面。 这年头的小姑娘,都这么彪悍吗? 张曜灵苦笑一声,不过这种事也无须解释,看着前面那个娇小的身影,张曜灵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你……”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很快就送到了门口,谢盈雪看着张曜灵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最后化作三个字,“……多保重!” “嗯,你回去吧。”张曜灵远远地挥了挥手,随即转过身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他好像长得更好看了……不过……还像小时候一样傻傻的,嘻嘻……”痴痴地看着张曜灵的身影远去,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她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同时还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着。光洁如玉的俏脸上,不知何时已经遍布红晕,还有一丝羞喜洋溢在眉梢眼角。 在谢盈雪俏立的身影后面不远处,俏立着另一个身影。他静静地注视着谢盈雪的身影,眼神中满是温柔,欣慰,同时,还有着一丝浓重的伤感。 “雪儿长大了,不过……还是和我一样的命啊,都要这么苦苦地等候,也不知会等到何时……”谢盈雪身后站立的身影,就是谢夫人。看着女儿痴痴站立的背影,谢夫人的眼神很是复杂。 “雪儿长大了,应该高兴才是啊!”谢艾的身影突然从谢夫人的身边出现,靠在谢夫人的身边。 “我当然高兴,灵儿是个好孩子,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把雪儿交给他,我很放心。不过……”谢夫人有些唏嘘,幽幽一叹之后低声说道,“……我没想到,雪儿将来要和我一样,依然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自己丈夫的归来。” “梦儿!”谢艾心中一颤,忽然伸手握住了谢夫人的一只手。 “这个名字,我有好多年没有听到了。”谢夫人同样是心中一颤,不过谢艾伸出去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她并没有退缩,只是说道,“夫君,你应该记得。从当年我嫁给你的那一刻起,这个名字就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我只是谢夫人,就算将来死了,我的墓碑上也只会写下谢家的姓氏,不会有其他的。” “夫人,好好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什么?”谢艾嗔怪地看了谢夫人一眼,那双紧握住对方的手,握得更加紧了。 “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说了。”谢夫人吐了吐舌头,这种小女儿家的姿态出现在这个妇人身上本来应该多少有些怪异,但是两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和谐。她随后淡淡一笑,感受着这难得的片刻温馨。 “夫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谢艾温柔地抓起谢夫人的一双手,当年的那双手本是嫩若春葱。如今,却已经有些粗糙了。 “哪有受什么苦,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嫁给了你。这么多年来,虽然我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淡,但是我很喜欢。”谢夫人静静地说着,目光又转向前面依然静静伫立的谢盈雪,“看着咱们的女儿出生,然后一点点长大,一直到如今,居然都快要嫁人了。我真的觉得,这几年,我真的很幸福。” “这么多年,我常年征战在外,经历过重重辛苦。但是在每一个有星星的夜晚,我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的盈雪,想起我们这个家。想到在家中有你们在等着我回去,我的心里就有着力量,有再多的困难辛苦,我也不会害怕。无论何时,我还活着,在家里,都有一个人在等着我。”谢艾温柔地握着夫人的手,就连语气,也比平常温柔得多。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静谧的温柔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谢夫人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两鬓的青丝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低声问道。 “嗯,天下有变,我忝为军师将军,职责所在,再过上几天,等正式的命令下来,我就要走了。”谢艾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从我当年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谢艾是一个有鸿鹄之志的大英雄。这么多年来,你起起伏伏,好多年都是无人赏识,郁郁不得志。这几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着实不易。你放心去吧,放心地去打你的仗,我回去为你准备准备。” 说完之后,谢夫人转身欲走,却被谢艾给一把拉住了。 “夫人,这么多年,苦了你了。”谢艾有些愧疚地低声道。 “我没什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只是战场毕竟是凶地,你要多加小心,我和盈雪,都会在家等你的。”谢夫人停下脚步,给了谢艾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很辛苦,不过相信我吧,这天下战乱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相信再过上十年,我就可以卸甲归田,赋闲在家陪你们了。”谢艾的目光转向远处,语声虽然很低,但却很坚定。 “真的吗?”谢夫人并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寻常妇道人家,相反跟着谢艾耳濡目染,对这天下大势也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这天下明明是分崩离析,一点大一统的迹象都没有,一向谨慎的夫君,哪里来的这么强大的信心呢? “本来我也没有这么大的信心,在我看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乱,还要持续很长时间。但是从公子身上,我看到了希望。我相信,这场持续了百年的天下乱局,将会在公子的掌中,很快得以平治。”谢艾语气坚定地说道。 “嗯,我相信你。”就像这十几年如一日来的情境一样,对于谢艾说的每一句话,谢夫人都是给予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二十多年的夫妻,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呢? 夕阳之下,两个身影相互依偎,他们的影子合在一起。在夕阳的斜照下,被拖出很长,很长…… 张曜灵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后,会有这么温馨的一幕上演。在他不急不慢地回到自己住的那个小院之后,还没等他一屁股坐稳,刚刚把自己要走的消息说出来,那两个跟着自己回来的女人就开始吵开了。 “公子要走?请带上雁儿一块走吧。”从几天前那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北宫雁就已经或多或少地揣测到了张曜灵的去意。如今听到张曜灵已经决定要走,她也不吃惊,只是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张曜灵正舞得起劲,忽然感觉到有人举兵刃来袭,手中已经斜刺向天的马槊顺势一抖,迎着那刺来的枪尖直直下劈。不过在看到来人的面容之后,张曜灵又把那势大力沉一往无回的马槊,双手一绷,用力改变了方向。只是将枪尖挑开之后,蜻蜓点水一般地一拨,就向一边划开了。 “呀——!” 张曜灵已经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不过天赋异禀的张曜灵这轻轻一拨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受得了的。张曜灵收势立定之后,就看到对面站着一个有些狼狈的小姑娘,还有从天空划过的一杆挑飞的铁枪。 对面的少女多少有些狼狈,原本的那杆长枪被张曜灵一槊挑飞。事出突然,让这名少女傻傻地看着天空飞走的那杆长枪飞走的弧度,最后“噗”的一声扎到地上,还是傻傻地反应不过来。 “你是……”一阵春风吹过,飞起片片粉红色的桃花瓣,碰触到了少女吹弹可破的娇嫩玉脸上,这才让惊呆了的少女回过神来。不过看着对面那个有些面熟的英挺少年,少女却怎么都认不出来。 “你是盈雪?”面对着对面那眉目如画的少女,张曜灵也是有些眼花缭乱。不过从依稀的眉目痕迹中,还有眼下的环境,张曜灵还是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敢想自己出手的,估计除了那个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的谢盈雪,也没有别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我看着你挺眼熟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谢盈雪惊噫一声,长长的睫毛交织如梦。都说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又哭又闹的小丫头,如今居然长成了一个倾城美女。 “你猜呢?”都说每日注视美女一段时间可以长寿,张曜灵虽然不相信这种说法,不过美色当前,秀色可餐,张曜灵的心情就更好了一些。 “你是我们府里的吗?”谢盈雪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放在嘴角,眨了眨眼睛,有些娇憨地问道。 “不是,不过我和你可是熟识啊,难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我好伤心啊……”张曜灵作哀叹装,只不过演技很是拙劣,也就能偏偏眼前的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而已。 “我看着你确实有些眼熟,好像我们真的认识。不过,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似乎真的被张曜灵的表情吓到了,谢盈雪有些焦急地苦苦思索,两道纤细的柳眉也可爱地蹙了起来,看上去我见犹怜。 “真的想不起来了?”张曜灵觉得逗这小丫头也差不多了,于是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怪声怪气地说道,“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啊,难道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识了吗?” “你……你说什么?”夫妻这样的字眼明显刺激到了涉世未深的谢盈雪,少女如玉般的脸颊上生起了两抹晕红,又羞又急地看着张曜灵。只是一时害羞之下,居然忘了训斥张曜灵这个不明身份的登徒子。 “小小年纪,没想到这听力就这么不好了。唉,我再给你重复一遍,我就是你的夫君啊,你不会还没认出我来吧?”张曜灵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脸上的红晕,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突然很是邪恶。春天到了,难道自己也变得春心荡漾了?罪过啊罪过…… “你……你……”谢盈雪又气又急,指着张曜灵说不出话来。不过看着张曜灵那有些熟悉的笑容,谢盈雪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可恶的笑脸,她语气不定地问道,“你……你是张曜灵?” “终于认出我来了?难得啊难得……”张曜灵感叹道。 “你这个混蛋,你还好意思回来?”岂料张曜灵预想中的少女含羞带怯的相认场面并没有出现,一听张曜灵自承身份,面前的少女突然脸色大变。原本的羞色还没有褪去,对着张曜灵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就连这句话,也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不是,盈雪。怎么说咱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吧,就算不用深情相拥,也不至于这么仇深似海的吧?”张曜灵有些心虚地向后退了退身体,却不知道面前的少女,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重的怨气。 “深情相拥你个头!你这个没良心的坏蛋,当年回来见都不见就跑了,现在还好意思来见我?”在听到“青梅竹马”的时候谢盈雪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羞红,不过转瞬又恢复了起初的气愤,两个胖嘟嘟的腮帮子圆鼓鼓的,很明显,其中都是怨气。 “这个是我疏忽了,你不要生气啊。我这不是来找你来了吗,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啊……”张曜灵尴尬地笑笑,三年前那次他还真的忘记了去看一眼这个小丫头。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倒是挺记仇的,居然现在还是念念不忘。 “我咳咳死小女子,不是什么大人,没这么大的肚量,我就是不原谅!不原谅!”谢盈雪的表现完全证明了一条真理:和女人讲道理,完全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 张曜灵对女人的心事所知甚少,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小了点。尴尬地笑笑,面对摆明了不讲道理的张曜灵,张曜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 看着张曜灵那木头一样呆呆的样子,谢盈雪心中又有了怒气,不过她还是强压了下去,“你这次来,是不是又要走了?” “嗯,再过上几天,我就要回到陇西了。那里,还有着大事要我去做。”张曜灵低声答道。 “是不是又要打仗了?”谢盈雪忽闪了一下大眼睛,星眸之中忽然有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神采。 “嗯。”这次桓温怎么打张曜灵不知道,但是自己蛰伏六年,这次肯定是要大打出手了。只是其中的关节错综复杂,张曜灵并不想让谢盈雪知道。 “你带我去怎么样?你要是肯答应的话,我就考虑原谅你!”谢盈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慧黠地看着张曜灵。 “不行!”张曜灵很干脆地拒绝了,而且还是很理直气壮地拒绝,不带一丝犹豫的。 72 (' 张曜灵的语气淡淡,但是对于一心埋头军事的谢艾来说,这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让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张曜灵,久久不语。 “谢艾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这些明明白白的事中,竟然会有那么多的深意。若非公子所言,谢艾实在难以相信。”一直呆立了良久,谢艾才仿佛回过神来,苦笑着看着张曜灵,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为了争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所用的手段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些龌蹉之事,说实话,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没办法,既然身在局中,就无法避免的。”张曜灵报以同样的苦笑,心中厌倦,但也无法避免。既然已经跳进了这个大漩涡,那么就要遵守这个大漩涡的游戏法则。 “还好谢艾只是一个军人,这些事情还是靠公子来想了,我只要打好我的仗就行了。”张曜灵的心情本来有些沉重,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谢艾,居然还会开自己的玩笑,这倒是让张曜灵有些哭笑不得。 “公子打算怎么做?王爷又是怎么想的?”谢艾忽然正色问道。 “这兵我们肯定要出的,毕竟我们是晋室的臣子,这朝廷的命令,我们还是要听的。”狡黠地笑了笑,不过随即又变作了一张苦瓜脸,还对着谢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至于我爹,哼跟你一个想法,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了。” 还没等说完,张曜灵就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那尊虎符,有气无力地放在石桌上。 “呵呵……”看着张曜灵的那张苦瓜脸,谢艾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唉,有没有搞错,本公子还是个未成年人,这是虐待童工,是违法的,这也是个法治社会好不好……”张曜灵不满地嘟囔着,不过对面的谢艾明显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张曜灵时常冒出来的那些古古怪怪的名次,他身边的那些熟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公子没有那么简单吧?仅仅是出兵而已?”停止了玩笑,谢艾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曜灵的眼睛。 “那能有什么?本公子可是个忠君爱国的大好青年,既然是朝廷的命令,我们当然要严格执行,不得有一丝的延误。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万死不辞!”张曜灵慷慨激昂,大表忠心。 只是张曜灵的这番表现都是白搭了,因为对面的谢艾摆明了是不信,同时还问道:“公子,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相信吗?” “这个嘛……”张曜灵嘿嘿一笑,抓了抓头皮,低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自己都不信!” “那公子的胃口,有多大呢?”谢艾没有笑,只是追问道。 “我都饿了六年了,这次怎么说也得混个肚饱吧?桓温不想吃,他是地主家不缺粮,我可是个穷人。他不动嘴,那我就帮他一把吧。”张曜灵并没有说出具体的任命,略一思索之后,对谢艾说道,“现在情势不明,还不好多说什么计划。不过谢叔叔是闲不住了,再过上几天,等前线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我们,就都要离开家了。” “这是我们的使命,我们的责任。既然生为男儿,就注定了我们要为了家国天下而去拼搏。没有谁会喜欢战争,只是为了守卫家园,我们别无选择。”说到这里,谢艾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语气,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是啊,生为男儿身,就要担起这天地赋予我们的责任。为了守护我们的家园,也为了我们的亲人,我们都不能逃避。”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战争,就算是那些冷血无情的铁血统帅,谁又能说,当他们垂垂老矣之后,心中没有几分萧索呢? “好了,我会做好出征的准备的。灵儿啊,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一次。我们家盈雪和你的婚期本来都已经定好了,现在出了这种事,那婚期就又要押后了。盈雪虽然有些倔强,不过她还是很懂事的。你去看看她吧,这一分开,就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再见了。”最后,谢艾忽然又冒出了和谢夫人同样的嘱咐。 “好的,谢叔叔,我现在就去。”这一次张曜灵出奇地没有觉得尴尬,或许是谈到了别离吧,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出去,去寻找久未见面的谢盈雪了。 谢府的院落并不大,至少和凉王府相比,就小了许多。张曜灵告别谢艾之后,在问过了一个小丫鬟之后,张曜灵很快就来到了后花园。因为那个小丫鬟说,小娘子正在后花园练武呢。 练武?张曜灵一听之后就呆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那个小丫头还是那个样子,依然还是一个暴力女啊! 暴力女也没办法,这好像就是自己铁板钉钉的老婆了,虽然现在还没收货,不过貌似自己也退不了货。 张曜灵苦笑连连,辞别了那个一脸好奇的小丫鬟,不紧不慢地向后院走去。 时已三月,大地春回,冬日的严寒萧杀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影子。张曜灵行走在遍开了桃花的后花园中,看着那粉红的桃花瓣挤挤挨挨地盛开,张曜灵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在张曜灵的家里,家中的后院中也有这样一个后花园,而且面积比谢府的这一个还要大上一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两家的女主人是好姐妹的缘故,两家的花园中都栽了不少的桃树,就连布局也是相似。所以张曜灵行走在期间,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在穿过这片桃花海洋之后,张曜灵就发现了和自家后花园完全不一样的配置,在正中的位置,居然空出了一片土地。地面都是夯土为基,平平整整的一块空地。看旁边的摆着的一排兵刃,俨然是一个小型的演武场。 在后花园练武?真亏那个小丫头想得出来! 张曜灵四下看看,很奇怪居然没有发现谢盈雪的身影。不是说在这里练武吗,怎么这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光看不到一个人影,就连一点声都听不到。要不是看到旁边的石桌上还摆着一个水囊,张曜灵都有些怀疑,刚才那个小丫鬟,是不是看自己面善骗了自己。 不知道去了哪里,张曜灵也不着急。看着地上的那些兵刃还摆在那里没有带走,显然它们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过一会儿,还会回来的。 左右无事,张曜灵就走到那排兵刃面前,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他发现在这排兵刃中,有一把黑黝黝的马槊,长达数米,槊锋闪烁着寒光,显然是一把上好的马槊。 “这不是马槊吗?这种重武器,那个小丫头耍得动?”张曜灵心中大感奇怪,马槊是骑兵的最佳武器,不过像这种制作精良的马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的。这种马槊份量很重,只有一些经过长时间训练的壮年男子,才能有资格使用。像谢盈雪这样的女子,就算拿起来,也会很吃力吧? 张曜灵心生疑惑,不过现在也没旁人可以解惑,他伸手过去,左手抓住粗大黝黑的槊杆,双膝微微一沉,左臂用力一提,长长的马槊就被他抓在了手里。 “嗡——” 没有见到人,张曜灵也没有别的事。如今摸到了这杆马槊,张曜灵双臂一抖,长长的马槊在空中挥舞,寒光点点,发出了一阵阵呼啸声。 马槊,可刺可削,是骑兵的最佳武器。但是这种威力巨大的长兵,其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尤其是枪杆,需要选取上好韧木,裁制成细蔑,再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 这个浸泡过程历时一年,一年之后再将细蔑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这样造出来的马槊,轻、韧、结实,骑战可直握借马匹之力冲锋,下马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一杆真正的马槊,最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造出来,一般只有为将者,或者精锐的少量部队才有这个资格和财力装备。就算当年石勒、石虎横扫北方,完全装备马槊的部队也不过只有黑槊龙骧军那一支,总人数不过几千。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张曜灵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自己武艺的锤炼。尤其是在跟随竹庐先生学艺的那几年,竹庐先生不但交给了张曜灵经义,而且对于武艺,尤其是这个时代必不可少的马战功夫,张曜灵也学到了不少的技巧。像这种前世连见都没有见过的长兵器,张曜灵更多的,还是依靠了竹庐先生的教诲,再加上前世的杀人技巧融合的。 在这个时代成长到十五岁,张曜灵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练武。习练多年,如今舞起这杆马槊,张曜灵全部的心神都已经沉浸其中。那冰冷的槊杆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张曜灵的感应中有如血脉相连一般,使起来得心应手,一点生涩滞纳之感都没有。 “嗡……啪!”“兵无常势,或许这一次桓温,是动了真格的呢?”谢艾和张曜灵都对桓温没什么敬意,对桓温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司马,都是直呼其名,偏偏两人都是见怪不怪。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而且,谢叔叔,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张曜灵冲着谢艾眨了眨眼睛,罕见地露出了一点调皮的样子。 “公子,”看着张曜灵的搞怪表情,谢艾也不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几年来凉州境内少有战火,谢艾也清闲了下来。所以这几年,对于邻近的几个对手的情况,谢艾研究过一段时间。算到如今,桓温已经三次北伐。这三次北伐此次都是声势浩大,每次也打得苻秦抬不起头来。但是最后都是桓温自己偃旗息鼓,无奈退兵。这一次的北伐,桓温还是只有无功而返一途。这无关实力对比,只在桓温一人而已。” “谢叔叔,接着说下去。”耳听得谢艾的大胆之言,张曜灵并不吃惊,只是催促着谢艾的下文。 淡淡地看了张曜灵一眼,谢艾这才缓缓地向下说道:“我观桓温这么多年来的一举一动,当年的荆州刺史,不过是司马氏与江东士族之间妥协的一个产物。桓温是南康公主的驸马,同时还是没落的桓氏后人,正是这双重的身份,让两方面都觉得没什么威胁,这才让他坐上了荆州刺史这个位置。当时的荆州只是一块狭小的州郡,其西乃是氐人李氏所建立的成汉,有大敌为邻,对于桓温这个毫无根基的没落士族子弟,当时根本没有人看好他。”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不名一文的空头驸马,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险,连朝廷的命令都没有,就敢带着一点人马西进伐蜀。而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建国数十年的成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桓温给覆灭了。” “这段历史并没有什么呀,谢叔叔不是在为桓温歌功颂德吧?”张曜灵知道谢艾肯定还有下文,只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打着岔。 谢艾淡淡一笑,随即又不紧不慢地说着:“公子说笑了,这段历史虽然有些废话,不过那却是桓温崛起的开始。从桓温灭蜀的那一刻开始,桓温就已经脱离了晋室的控制。不管是建康城中的皇帝,还是势力盘根错节根深叶茂的江东士族,都已经无法再控制桓温。政治上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面对桓温这个新崛起的实权派,两方又再次联合到一起,共同对抗着桓温。这是桓温的两个大敌,他们比北方的胡人还要强大。” “他们有这么厉害吗?要是真这么厉害,当初怎么会让胡人赶到了江东,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缩头乌龟?”张曜灵面带讥诮地说道。 “他们当然比胡人的实力要强大,五胡中虽然也有很多了不起的人才,但是他们人数少得可怜,当年的总数也不超过百万。反观我晋朝,总人数过千万。只是当年……”谢艾脸色转为黯然,同时还有些悲愤。那段百年来的耻辱,是压在每个晋室臣子百姓头上的枷锁,永远都无法消除。 “谢叔叔,这说着说着怎么说到这上边了?跑题了,跑题了,还是转回眼前的这次北伐吧!”张曜灵心中的感觉并不像谢艾那样深刻,所以比谢艾更早醒觉,故作轻松地打破了沉默。 “是,谢艾一时不察,差点忘了正题,真是不该。”谢艾先是有些愣神,随后又是苦笑,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观桓温用兵,此人一向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伐西蜀是一次冒险,但其实也算不上冒险。当时的西蜀国主李势,为人残暴好利,把蜀地搞得民不聊生。建康城中的百官不了解事情,而临近蜀地的桓温查知内情,在做好了万全的筹划之后,这才出兵伐蜀。而其后的北伐,也是步步为营,从不轻敌冒进。” “谨慎小心,不是挺好的吗?”张曜灵反问道。 “谨慎小心是挺好的,不过兵无常势,参战的双方都是在赌博,就算是实力完全占有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谨慎小心者也是良将,但是这种人,更加适合守城,却不适合攻城掠地。桓温这几年的战绩,除了西蜀之外,两次北伐的战绩寥寥,这和桓温的为人也有着很大的关系。”一说起军事,谢艾明显自信了许多,脸上又恢复了神采。 “谢叔叔长于军事,曜灵有所不及。不过我看桓温,却是从另一个方面。”张曜灵对兵法也不陌生,但是实践出真知,之前的陇西之战,更多的筹划都是王擢做的,张曜灵并没有过多的参与。术业有专攻,谈到这种对军事上的专业问题,张曜灵还是大有不足。 “桓温的用兵风格,我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点,三次北伐,桓温从来都没有过胜利的打算!”谈到纯粹的用兵之道,张曜灵不如谢艾。不过对于政治场中的相互倾轧,张曜灵却比谢艾看得更加透彻。 “公子何出此言?桓温虽然进取不足,但是每一次北伐都是兴师动众,所费甚多。他既然出兵了,为何不想胜?”谢艾奇怪地问道。自古以来不管是哪一方打仗,打得头破血流的,所为的不就是那最后的一个胜利吗?不想打胜仗,难道还想打败仗玩不成? “桓温次次出兵,每次基本上都是维持在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上。就像谢叔叔说的,他很谨慎,他的真正用意根本不在这场战争中。他伐的其实不是苻秦,而是建康的晋室!”张曜灵语出惊人,一向镇定自若的谢艾,也忍不住露出了惊容。 “永嘉之乱后,晋室倾颓,江东士族一手扶植了司马氏,把持了朝中大权。但是他们内部各个家族,又是面和心不合,彼此之间内斗不断。他们彼此内斗,但又很有分寸,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他们绝对不允许有一个大权臣推翻了那个名义上的皇帝,谁都知道那个皇帝不过是个笑话,一旦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那么所有的权力层又要重新洗牌,这就不是那些生活安逸安于现状的江东士族所乐见的了。”张曜灵娓娓道来,只是说的内容,让谢艾半天回不过神来。 “可是……公子,这和桓温……有什么关系?”谢艾疑惑地问道。 “表面上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实际上,还真有不少关系。”张曜灵难得有机会做老师,讲解起来也很有耐心,“很多人都安于这种平衡,但总是有人不甘寂寞,想要抢到众人围聚的那一个至尊之位。王敦、苏峻、祖约,都是这样的搅局者。虽然他们都失败了,但是后来者还是络绎不绝。而桓温,就是他们的后继之人。” “和前几任相比,桓温无疑要聪明得多。王敦他们几个都是操之过急,急急举兵造反,最后不得善终。晋室的确江河日下,但是司马氏毕竟是天下共主,气数未尽,贸然造反,不说是以卵击石,也是很难一蹴而就。而桓温很有耐心,他用这一次次的北伐为刀,一点点割去晋室的余威,消解着晋室的气数。” “北伐是众望所归,桓温也是晋臣,纵然有不臣之心,现在还是一个未公开的秘密。这和晋室的威望,又有什么样的关联?” “在桓温之前,有刘琨、祖逖等人北伐,皆有所成。只是晋室畏惧这些北伐将领一旦北伐成功之后,尾大不掉,甚至有可能取而代之。但是北伐毕竟是天下众望所归之事,他们就在暗中下黑手,背后使暗劲,让这几次的北伐都半途而废,那几人也郁郁而死。而桓温,他就要借用晋室的方法,用天下瞩目的北伐,埋葬掉晋室最后的那一丝余晖!” 看到谢艾还是面带疑惑,似解非解,张曜灵继续解释道:“桓温如此热衷于北伐,但是次次的北伐都只是点到即止,就算有大好良机也不贪功。这可能是桓温的谨慎所致,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桓温不想胜。他要用一次次徒劳无功的北伐向天下表明一个态度,桓温是心念故土的铮铮忠臣,一次次的北伐就是明证。而当天下士民被一次次的北伐提起了希望,而最后又被一次次的徒劳无功所打击。长期如此,晋室的正统形象就会被人怀疑。而等到时机成熟,桓温马上昭告天下,将北伐失利归咎于晋室的阳奉阴违。到那个时候,只需要大肆渲染,晋室马上就会由天下正统,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等到那个时候,桓温再自立,那就容易得多了。” 73 我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啊,只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天下纷纷,总有那么多不甘寂寞的枭雄要去争夺那唯一的一顶桂冠。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张曜灵只能苦笑,他转过身正要离开,已经走出去几步的谢夫人突然又说道:“灵儿,你和盈雪三年没有见了,等一会儿你去看看她吧,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呃……”一听“谢盈雪”这三个字,张曜灵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呆愣片刻之后,他尴尬地笑笑,含糊不清地应道,“嗯……” 张曜灵的回答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谢夫人还是听到了。一提到自己的女儿,谢夫人黯然的脸上才有了一点笑意,但也只是一瞬而已。旋即又转黯然,幽幽一叹,独自离去。 张曜灵只能尴尬地挠挠头,同时心中对自己鄙视不已:不就是结个婚吗,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己这么害怕干什么? 谢夫人已经走了,不过这谢府张曜灵以前也没少来过,虽说几年过去了,但是这府里面的格局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张曜灵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曲曲折折的小径,绕过几处庭院,也没用多长时间,甚至没有到书房,张曜灵就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处有些幽静的院落,四四方方的围墙,几丛青翠碧绿的翠竹,彰显着春日的生发之气。这都不是张曜灵所在意的,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坐在翠竹掩映下的石凳上的,一袭白袍的谢艾。 和几年前相比,谢艾的相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虽然据说他的年纪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上几岁,但是和父亲相比,父亲明显要老得多。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安静地看书的谢艾,张曜灵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心中有些酸涩。 “公子,来找谢艾何事?”从张曜灵一踏进院门,谢艾就发现了张曜灵的存在。他也没有过多的客套,一言即问来意。就像他的人他的用兵一样,简单,直接,有效。 这样的性格才是兵法大家,不过这种耿直的性格,却很难适应尔虞我诈的朝堂。要不是那件事后自己的父亲改变了许多,这个不世出的名将,恐怕也早就淹没下去了吧? 张曜灵压下心中的想法,对着谢艾以晚辈之礼长揖行礼:“谢叔叔,叫我名字就好了,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可受不起。” “礼不可废,再说,公子,终究是公子。”谢艾将手中的书本丢在石桌上,几步走到张曜灵的身前,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张曜灵。 看着一袭白袍气质不凡的谢艾,张曜灵的心里突然出现一个词:温润如玉。 “谢叔叔在看什么书?”张曜灵知道,尊卑君臣差别早已深入人心,强求不得,于是也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没话找话,眼睛瞄向了那本书。 “哦,那是《春秋公羊传》,闲来没事随便翻翻。”张曜灵问起,谢艾将那本书又抓在手里,张曜灵注意到,那是一本雕版书。 “公子,谢艾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张曜灵正在想着自己该怎么措辞,谢艾突然问道。 “什么问题?谢叔叔请说。”张曜灵疑惑地看了看谢艾,自己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开口呢,谢艾怎么还先问起自己了? “六年前陇西传出一种新技术,以木板雕刻印刷书籍,后此术大行于世,此类书在各地广为流通。公子身在陇西,不知是否知道此术出自何人?”谢艾用手指抚摸着字迹清晰的书页,语气平淡地问道。 “如果我说不知道,谢叔叔信不信?”张曜灵苦笑,摸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 “不信。”谢艾回答得干净利落,一如他往日的风格。 “那我就真没办法了,谢叔叔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就不说了。”看着谢艾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锐利目光,张曜灵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真是你做的?”谢艾原本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语气也有些不平静。 “就算是吧。”张曜灵只能苦笑,这虽然是自己剽窃的他人创意,不过自己还真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人,这笔糊涂账,到底该怎么算? “公子学究天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巧思,谢艾本是揣测,没想到真是如此,谢艾自愧不如。”谢艾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一一脸震惊地看着张曜灵。 “一点小把戏,没什么了不起的。”对这种震惊和崇敬的目光,张曜灵可是受不了。这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创造,受之有愧,还是别在这中话题上多作纠缠,赶紧岔开话题吧。 “谢叔叔,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奉了我父亲的命令,来找你商量一些事的。”张曜灵正色道。 “何处有兵事?”谢艾是武将,一句话就显露了自己的职业习惯。 “谢叔叔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刚刚得到的朝廷公文,大司马桓温提兵七万北上,如今大军已经过了江陵。”张曜灵直接说出了这一条信息。 “朝廷要我们出兵?”谢艾双目一凝,沉声问道。 “没错,不光我们,就连仇池,朝廷也要他们出兵,共同进攻苻秦,南北呼应。”张曜灵点点头,只是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诮。 “公子是怎么想的?”谢艾不发表意见,只是问道。 “不知道谢叔叔,又是怎么想的?”张曜灵把问题又转了回来。 “公子比我早知道,还是公子先说吧。”谢艾低头沉思,看样子是真的不想先说。 “那好吧,那曜灵就放肆了,先谈谈我的一点浅显想法。”在谢艾这个兵法大家面前谈军事,张曜灵还真有些“班门弄斧”的古怪感觉。不过想想竹庐先生的教诲,张曜灵又有了一些信心。怎么说,自己这个当人家弟子的,也不能丢师父的脸是不是? “这已经是桓温的第三次北伐,北伐的对象依然是苻秦。前两次的北伐,桓温虽然一直是势头很盛,锋芒毕露。打得苻秦一直是严防死守,节节后退,看似占尽上风。其实,这两次的北伐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对苻秦来说一直都没有伤筋动骨。这一次虽然桓温还是大军压城,但是根据以往的情况,这一次恐怕还是没什么战果。”“臭小子,带上这块虎符,赶快给我走吧!”沉默良久,张重华忽然将一块不明物扔到了张曜灵的怀里,语气突然大变。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变脸也不带这么快的吧?”张曜灵看着怀中的那块沉甸甸的虎符,一时间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得看到张曜灵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样子,张重华又微笑着解释道:“这种军事上的事,我也不擅长。你带着这块虎符去见你谢叔父,跟他好好商量商量吧。” “可是爹,这种大事还是应该你决定的呀,我……”张曜灵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父亲的思维跳跃弧度很大,大到让自己都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从当年把你派出去的那一刻起,我就打算把这份家业交给你了。而这几年来你的表现,也让我很满意,也让我更加放心将凉州交给你。”张重华看着张曜灵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觉得这种表情很有趣,语气不变的继续说道,“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再坚持上一年半载,在你成婚之后,我也就可以光荣退休了。” “啊?不是吧?爹,你……”张曜灵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还只有三十岁的父亲,居然就可以说出退休的话来。这个年代虽然人的寿命没那么长,但是三十多岁还是年富力强的,怎么着也不至于退休吧? “你比我更加适合这个位置,而我……”张重华转身向门外走去,萧索地语调有些孤寂,“……有些累了。” “爹!”张曜灵忽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忍不住喊了一句。 “去吧,去吧,爹相信你!”伸手将房门打开,站在直射入内的阳光中,张重华对着张曜灵挥了挥手,随即转身离去。 “爹!”张重华已经远去,张曜灵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嘴里呢喃低语。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怀中的虎符,更加的沉重起来。 “爹,放心吧,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静立良久,张曜灵收起虎符,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低声,却是坚决地说着,就像是宣誓一般。 张重华已经说了,张曜灵虽然有些难过,但他还是尊重自己父亲的决定。好在谢艾的府邸距离凉王府并不远,张曜灵的脚程也很快,出门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曜灵就已经来到了谢艾的府门外。 “好像……好多年都没有来过这里了。”看着那块“谢府”的匾额,张曜灵停下了脚步,有些感慨地看着这座自己几年都没有踏足的地方。从自己奔赴陇西为官之后,自己有好多年都没有来到这里了。三年前的那次回归也只是匆匆一别,如今自己已经长大,却不知道当年的那些记忆,是否已经物是人非了呢? “这位公子,你是……”看到张曜灵一个人站在自家门外驻足不前,守在门口的护卫心中就有了警惕。只是看着张曜灵衣衫华贵,气质不俗,一时也不敢造次,只是客气地上前询问。 “哦,在下是谢将军的晚辈,今日前来是特意拜访谢将军的。”听到别人询问,张曜灵才回过神来,客客气气地回答道。他并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要不然又是一阵骚动,他可一点都不喜欢那种氛围。 “原来公子是我家将军的故人,只是不知可有名帖?”张曜灵在陇西也算是当了六年的封疆大吏,语气虽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是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度却已经养成。在不经意间,让这个见多了权贵的将军府门卫也不敢小觑。只是这名门卫还是很负责的,按照程序向张耀灵要起了名帖。 “这个……”张曜灵一正要向怀中掏,忽然想起那名帖一向是北宫雁保管的,自己本来是被父亲叫去的,并没有想到要外出。结果那份名帖并没有带在身上,现在可就抓瞎了。 “你不认识我吗?”没了名帖,张曜灵只好尝试用自己的脸,来试图唤起这几名门卫的记忆。 “不认识。”那名门卫仔细地观察了张曜灵一番,不过许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每日里从这扇门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像张曜灵这种好几年才登门一次的主,他们还真没办法认出他那张变化很大的脸来。 “算了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了,我先在这里等等吧。”张曜灵一下子泄了气,不过他并不打算离开,而是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似乎要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这位公子,你在府中,可有相熟的人?”看到张曜灵气度非凡,但是对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颐指气使,那名门卫大生好感。但是府里的规矩在那里摆着,他也不敢去违反,只是好心地替张曜灵想着主意。 “这位大哥倒是挺热心的,不过我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恐怕真没什么人还能记住我了。”张曜灵苦笑了一声,自己如今已是一方大员,竟然沦落到这种不得其门而入的地步,真是有些好笑。 “这就有些难办了……”那名门卫还真是热心得有些过分,看样子竟然比张曜灵还要紧张。 “我说这位大哥,谢将军在不在府中啊?”张曜灵并不着急,好奇地问着那名观感不错的门卫。 “这是机密,怎么可以对你这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言?”一听到张曜灵的问话,那名门卫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看着张曜灵的目光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随便问问,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紧张吗?”张曜灵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却没想到这名门卫居然一下子就来了个大变脸,让张曜灵始料未及。 “随便问问?那你为什么不问别的,就只问我家将军?你是不是想要对我家将军不利?你是不是来行刺的刺客?这次是不是来踩点的?你有几个同伙?准备什么时候下手?什么人指使你来的?”那名门卫看着张曜灵的眼神越发凌厉,同时嘴里也喋喋不休地审问了起来。 “大哥,你在这里干这个门卫,实在是屈才了啊!”张曜灵有些呆呆地看着那名明显有着犯罪妄想症的门卫,嘴里忍不住感叹道。 “你什么意思?告诉你,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我对我家将军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被你收买的!”那名门卫警惕地望着表情古怪的张曜灵,暗暗把手心握上了刀把。 “这位大哥,你不去当编剧,真是白瞎了你这么强悍的想象力啊!”张曜灵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感叹道。 “编剧?那是什么东西?”那名门卫奇怪地问道,握在刀把上的手稍微松了一些。 “些阳,你在这里吵什么呢?”从府门外的街道上传来一个温婉而不失威严的女声,打破了这一画面。 “夫人!”被称作谢阳的那名门卫应声而答,丢下张曜灵不再理会,兴冲冲地冲到了那名出声询问的中年美妇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无需回头,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张曜灵就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夫人,今天这个小子在门外贼头贼脑的探头,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所以就在盘问他,这小子已经承认了他是刺客,马上就要审出他的同伙来了!”那名妇人就是谢艾的妻子谢夫人,此刻见到自家女主人回来,那名门卫马上兴冲冲地表功。 只是他的那几句话,传到了张曜灵的耳朵里,真是让张曜灵哭笑不得。 自己明明是大大方方地在这里等人,什么时候变成贼头贼脑的了?还鬼鬼祟祟的?而且一直都是那个傻乎乎的门卫在一个人自说自话,自己一句话都没有插上,自己什么时候承认了?还连同伙都出来了? 这样的人不去当编剧,却在这里当门卫,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张曜灵看着那名洋洋自得地看着自己的门卫,心中感叹道。 “刺客?”谢夫人狐疑地看着张曜灵的身影,一时间也没有认出他是谁。只是看着张曜灵这副未成年的样子,实在是让谢夫人很难将他和刺客两个字联想在一起。 “谢婶婶,还认不认得我呀?”既然谢夫人已经出现了,张曜灵也就不打算在和那个傻呼呼的门卫继续逗乐了,拍拍屁股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问道。 “你这小子别过来,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啊!”那名门卫还真是尽职尽责,一看到张曜灵这位被他视为刺客的危险人物接近了自家女主人,他马上护卫到了谢夫人的前面,一脸警惕地看着张曜灵,手上也紧紧地握住了刀柄。 “你是……灵儿?”张曜灵的样子变化很大,但是眉目依稀,谢夫人仔细地看了看,双眼一亮,突然问道。 “没错,灵儿前几天刚到姑臧,今日才来拜见婶婶,还请婶婶不要见怪。”张曜灵大喜,终于有人认出我来了。 “不怪不怪,这有三年没见了吧?都长得这么高了,再过上几年,走在街上,婶婶都不敢认了呢!”谢夫人喜上眉梢,从那名门卫身边疾步走过,一把牵起张曜灵的手来,亲热地拉着他向里面走去。 “夫人,这是?”那名门卫虽然有些傻呼呼的,但是他并不是真傻。看谢夫人的态度,那名“刺客”,明显有些不一般。 “什么刺客呀,这是凉王世子,是贵客,以后可不要认错了!”谢夫人嗔怪地看了那名门卫一眼,随后转过头来又对着张曜灵歉意地说道,“灵儿,你不要见怪。谢阳是以前你谢叔叔的亲兵,后来年纪大了就做起了门卫。虽然有些傻气,但是人不坏,你别介意。” “婶婶说哪里话?我这一走就是三年,如今回来了,不认识我也是很正常的。再说有这样一位负责人的门卫,我也是很钦佩的。”张曜灵很有些无奈,这谢夫人也太热情了吧?怎么跟自己的母亲一个毛病,都喜欢摸自己的后脑勺呢?自己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是这样,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张曜灵的这些心声谢夫人是听不到的,她依然很热情地拉着张曜灵的手向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吶?要说起来,三年前你就在家里待了不到十天,急匆匆地就走了。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就多待几天吧,你娘可想你了呢!” “婶婶,我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事情太忙了,再过上几天,我又该走了。”能听出来谢夫人的热情中的真诚,张曜灵心中一暖,只是现实是残酷的,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实情说出来。 “这么快?不行,我和你娘都说好了,下个月就要给你和盈雪完婚。盈雪今年已经十八了,是大姑娘了,再不结婚,那可就太不像话了。”一听张曜灵待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走,谢夫人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马上就把这件事抛了出来。 “呃……”张曜灵忽然觉得今天的天气有点热,尴尬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张曜灵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不急……不急……” “怎么不急?灵儿你今年也已经十五岁了,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了。盈雪比你还要大上三岁,今年已经十八了。想她这个年纪的,有的都已经儿女成群了。你娘亲也是一直都盼着你能早日成家立业,私底下,我们都说了好多回了。”谢夫人一句紧似一句,让张曜灵疲于应付,无从招架。真是太厉害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这个性格温婉的谢夫人,居然还有这种媒婆的潜质呢? “那个谢婶婶……其实……”张曜灵实在是hold不住了,他只好说出了来意,“……其实,我是来找谢叔叔的。” 张曜灵一句话出口,谢夫人一下子就停下了话头,同时全身一颤,神采飞扬的俏脸上,居然变得有些苍白。 “是不是……又要让他出征了?”尴尬地沉默了良久,谢夫人语气平淡地问道。 “是的。”谢夫人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张曜灵完全可以感受得到,那平淡的哀伤与担忧。只是自己的使命所在,纵然艰难,张曜灵还是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尽管语气艰涩,声音暗哑。 “那好,他就在书房,你知道路的,我就不带你过去啦。”谢夫人的身体再次一颤,语速有些快地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匆匆地走上另一条路,匆匆而行。只是在她转身之时,张曜灵还是看到了,在那一瞬间,有一点晶莹从空中滑落。 悔教夫婿觅封侯,自己还真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呢! 张曜灵苦笑,他当然知道谢夫人为何会有如此表现。同样的表情,他曾经在自己的母亲脸上也见过,就在父亲远行的时候。那时候,母亲也是这样,闷闷不乐,黯然神伤。 丈夫出征在外,生死未卜。最牵挂他们的,就是家中的娇妻。一家老小都在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妻子一个人身上。而这些并不是最让那些独守空闺的妻子们最在乎的,她们最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是那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生死未卜的丈夫。 封建王朝,百姓要负担着徭役和兵役,太平盛世还要好一些,不会有大量的壮丁被拉上战场。而一旦不幸生在了乱世,烽烟四起,受苦的,就是整整一代人了。 士农工商的封建时代,普通人的生命如同草芥。战场上每一次的厮杀,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最后总会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而每一次逝去的那些生命,有的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但是在他们的背后,却预示着一个原本完整的家庭,从此破碎了。 上战场的都是青壮年男子,而在以农为本的封建时代,一个青壮年劳力,就代表了全家人的生活来源。一名士兵牺牲了,好了的话,他的家里所得到的不过是区区几吊钱。而差一些的话,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看到的,都是那饱饮了鲜血的血红荣耀。又有谁看得到,其下的累累白骨呢? 前世,张曜灵从来都不知道,生命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本能地生存下去,为了生存去收割一条条的生命。直到有一天他彻底厌倦了这一切,用一场游戏般的举动摧毁了一切,却让自己有了这一场离奇的遭遇。 而这一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的可贵,让他对生活重新有了信心。尤其是这几年来的种种经历,谈笑间已是千万人倒下,看着那战场上流不尽的鲜血,还有家属那一双双凄惨惨的眼睛。张曜灵忽然觉得,原来,自己已经见惯了的生死,还有着那么不可言说的痛楚。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岂知这灰飞烟灭中,又有多少生命,多少个无辜的家庭,也跟着无辜地灰飞烟灭了呢? 张曜灵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一个命令下去,将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会因为这一个命令而死去。命若朝露,在这个乱世之中,人的生命,是那么的轻贱。 74 “什么消息?拿给我看看!”张曜灵顾不上再和苏若兰嬉闹,脸色一整,伸手接过了北宫雁手中的那张纸条。 在这个时代,传递信息的手段依旧是用马匹作为工具,什么六百里加急,就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最快速度了。这还是在凉州这个多年来比较安定、少经战乱的地方,才保存下了比较完善的邮驿制度。像是战乱不断的北方大地,就连这种邮驿制度,那也是残缺不全。魏晋时期,烽烟四起,到处都在打仗。张曜灵已经迈出了争夺天下的第一步,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那他就要用尽自己的所有手段去努力,为自己这一方的战争,尽可能地做好一切准备。 不管是古代的冷兵器时代的白刃战,还是后世的现代化战争,对于情报信息的传递,那都是为将者所关注的重中之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的道理古今通用。张曜灵很明白信息的传递速度有多么重要,但是这个时代最通用的邮驿所使用的马力,非常的不满。 这样的情况,是这个时代的落后科技手段所决定的,张曜灵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根本性地改变这种情况。毕竟张曜灵只是一个光杆灵魂,在这个连电都只是雷公电母的独门绝技的时代,搞个无线电都是痴心妄想。 现代的手段这个时代完全不可能,但是张曜灵还可以想别的办法。马儿的速度那是一定的,就算要改进也没什么空间。地上跑的马就那个速度,但是在空中飞的鸟儿,那速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飞鸽传书,也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的信息传递方式。鸽子在空中飞,又没有像马那样还要驼个人拖累,速度要快得多。而据张曜灵的所了解,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人出现飞鸽传书这种方式,甚至都没有人想过。 既然没有人,那张曜灵也就毫不客气地再次剽窃了一次,将飞鸽传书的首创者的头衔,心安理得地收入囊中。 鸽子的训练并不复杂,一只鸽子只要在两个地方来回飞就可以,不需要跑长途。这样一站接一站,通过一个个秘密的传递点,张曜灵悄无声息地在凉州建立起了自己的情报网。 而这种可以说得上是划时代的创举,对于这个时代的军事所带来的意义,张曜灵是深深了解的。眼下凉州只是占据了天下一隅,有着很多强大的敌人,这种大杀器自然还是自己一个人闷声发大财的好,万万不可以便宜了别人。 所以张曜灵的这一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人选全部是精挑细选的忠诚之士,传递点也是借着北宫雁所建立的商行作为掩护而建立,就连张重华也是不知道的。 任何秘密都是无法永远保守住的,张曜灵深以为然。但是至少在这几年内,张曜灵不会让这个技术流传出去,它是自己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重要筹码! “雁儿姐姐,上面说的什么呀?”苏若兰也不是个任性无知的大小姐,看着张曜灵看过那张纸条之后,就是一脸的严肃,心中好奇的她又不敢直接问张曜灵,于是拉了拉北宫雁的衣袖,悄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公子才有资格看的,我一接到就给公子带来了。”北宫雁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张曜灵对她给予了完全的信任,飞鸽传书的信息网也是在她的帮助下才建立的,对于这种机密,张曜灵并不避讳。 但是北宫雁很懂得分寸,公子信任是一回事,自己不可以恃宠而骄。对于张曜灵的政事,北宫雁从不过问,就算遇到了北宫雁也不会瞄上一眼,只是赶紧交给公子。北宫雁只是恪守着自己的本分,每日里只是忙碌着河洛斋方面金钱上的来往,绝不越雷池一步。 这几年河洛斋的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原本的雕版书,北宫雁还建立了自己的商行,拓展着商业门路。而对于其他的,北宫雁从不过问。 正是北宫雁的这种善解人意,张曜灵对她也就更加信任,很多事都让她参与。可以这么说,在这个世上,除了竹庐先生和师兄王猛之外,北宫雁是他仅有的几个信任的人之一。 “真的吗?”苏若兰狐疑地看着北宫雁的脸色,心中还是有些不信,只是看着北宫雁的脸色不似作伪,一时又有些泄气。 “那雁儿姐姐,你刚才说的飞鸽传书,是怎么一回事啊?”来回看了看两个人的脸色,苏若兰费尽心思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可以让张曜灵一下子变得这么的沉默。她又觉得无聊,一下子想到了北宫雁刚才说的那个新名词,好奇心又提了起来。 “这个啊……”北宫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好奇宝宝,这涉及到张曜灵的机密,势必不可以向外人说起。苏若兰对张曜灵的心思北宫雁心知肚明,但是眼下两个人毕竟还没有挑明关系,苏若兰还只是一个“外人”。 北宫雁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而要是说谎的话,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也是一个聪明的主,寻常的谎话很容易就被她戳穿。到底该怎么说呢? “跟这小丫头说吧,现在既然上了我的贼船,那就是我的人了,想下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正在北宫雁左右为难的时候,沉默良久的张曜灵适时地插了句话。 “什么你的人,你这个坏蛋!就会胡说八道……”被张曜灵的调笑之语说得又羞又喜,苏若兰脸上的红晕再次扩散,将自己的身体也藏在了北宫雁的身后,躲躲藏藏的也不敢再看一脸笑意的张曜灵。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北宫雁嗔怪地看了眼张曜灵,轻声问道。 “桓温出兵了,六年了,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张曜灵将手中的纸条交给北宫雁,仰首向天,满是感慨地叹道。 “桓温、是不是那个灭了西蜀成汉的大司马?”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苏若兰也顾不得再害羞,从北宫雁的手上一把抢过纸条,一边低头看去一边问道。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的吗?”张曜灵没好气地看了毛手毛脚的苏若兰,话中调侃的意味更浓。 “谁是小丫头?我可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的!”听出了张曜灵语气中的调侃,苏若兰恨恨地跺了跺脚,同时还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曜灵。 “是……大……姐,这样行了吧?”苏若兰的那双眼睛即使瞪大了也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张曜灵可是一点都没有反悔的觉悟,故意把那个“大姐”拉长了说。 “哼,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屁孩计较!”苏若兰知道这个张曜灵脸皮奇厚,自己在词锋上也是比不过他的。索性不再在这个称呼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将手中的那张纸条伸到了张曜灵的面前,故意扭过了头去,问道,“喂!这上面弯弯曲曲的……是什么意思?” “……”张曜灵仰首向天,对于眼前的那支白嫩小手,和上面的纸条,视而不见。 “喂!我问你呢!”看着张曜灵那副神游物外事不关己的样子,苏若兰气急,语气也开始有了发飙的迹象。 “是在叫我吗?”张曜灵奇怪地四处看了看,最后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记得我有名字的,叫做张曜灵,这个‘喂’,是哪位仁兄?” “你这个坏蛋,故意气我是不是?”苏若兰有心想要上前教训这个气人的张曜灵一顿,但是又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心中不由得更加郁闷,还有些气苦。 这个坏蛋,难道就不可以和自己好好说话吗? “大姐啊,求人一定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说你问我问题,就算不用恭恭敬敬的,这至少……也要客气客气吧?”张曜灵的心情很好,至少他现在还有心情调戏小姑娘。 “你——到——底——说——不——说?”气闷不已的苏若兰,凑到张曜灵的耳畔,咬牙切齿地充满威胁意味地再次问道。 “好吧好吧,那我就跟你说一下,其实很简单的。”适可而止一向是张曜灵的准则,眼看苏若兰已经到了濒临火山爆发的状态,张曜灵也不好再吊她的胃口,只是语气还是慢悠悠的,“其实呢……” “其实啊……上面的那些东西……都是暗码……” “我知道那些都是暗码,肯定还有和它们对应的字,只是这样的暗码好奇怪啊!”苏若兰皱着眉头看了眼纸条,低声地自语道。 “小丫头还挺聪明的嘛,居然还知道暗码……”张曜灵对这个苏若兰真的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上面的都是拉丁字母,虽然这种加密方法很原始,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连这种字母都没有见过,要破解也是无从下手的。 “这有什么,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苏若兰得意地皱了皱娇俏的小鼻子,对张曜灵的赞叹很是受用。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恭辞俭让啊?”张曜灵毫不客气的一句话,直接让苏若兰小脸上绽放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张——曜——灵!”苏若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娇叱,剪水双瞳中,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的怒焰。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呀……”在张曜灵说出前一句话的时候,张曜灵就已经猜到了激怒这个小丫头的后果。所以在说完那句话后,张曜灵马上就远远地跑开了,只是远远的还有着他那可恶的声音传来,让苏若兰的怒火越燃越炽。 “坏蛋!你别跑!”苏若兰气鼓鼓地紧随其后,张曜灵在前继续嚣张地大笑,而苏若兰就在后面锲而不舍地紧紧追赶,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着,很快就消失在了北宫雁的视线之外。 “公子……又要走了呢……”北宫雁痴痴地看着张曜灵的身影远远消失,独自呢喃道。 旋即幽幽一叹,佳人黯然,情丝缕缕。 张曜灵在家里的安生日子没有过多少天,几天之后,他就被自己的父亲张重华,叫了出来。 “爹,是不是我的婚期要推后了?”在张重华的书房中只有父子二人,张曜灵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父亲。 “你这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张重华拿这个儿子没什么办法,以前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让自己这个当爹的震惊不已,如今已经长大,自己就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在这个小子面前保持做父亲的威严。 “知道什么?我能知道什么呀?”张曜灵笑嘻嘻的,装起糊涂来也是毫不露破绽。 “哼,还在我面前装傻,真是该打!”张重华在张曜灵的头上轻敲了一记,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总算找到一些做父亲的尊严了。 “爹,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不知道父亲所说的,又是哪一方面的?我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伤脑筋吶,伤脑筋……”张曜灵故意夸张地惨叫一声,换来张重华的又一记白眼。脸皮奇厚的张曜灵毫不在意,继续摇头晃脑地装傻。 “不跟你这个小子胡闹了,你看看这个吧!”张重华摇了摇头无可奈何,从袖中掏出一张公文,交给了张曜灵。 “爹,你是怎么想的?”张曜灵接过之后粗略地看了看,随后又毫不在意地丢在桌子上,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吗?还是……你小子早就已经知道了?”张重华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得惊呼出声,同时一脸震惊地看着张曜灵。 “爹,我是早几天知道了,不过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在姑臧……”看出了张重华眼里的震惊,张曜灵不想因为此事让父子之间产生隔阂,张着嘴就要把飞鸽传书的时和盘托出。 “好了,臭小子,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险,我不需要知道这些的。”出乎张曜灵的预料,张重华并没有生气,在一开始的惊愕之后就变为轻松的笑意,还阻止了张曜灵的解释。 “爹,其实我……”张曜灵还是不放心,权力的吸引力可是很大的,现在父亲才是凉州之主,自己这件事做得是有些不大妥当,他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父亲对自己产生猜忌。 “行了,行了,你不用解释,爹相信你。”张重华摆了摆手,再次打断了张曜灵的解释,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中还有些惶急,张重华只好苦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臭小子,你爹说不介意就不介意,你还不相信你爹的话?” “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祖宗传下来的这份家业,将来总要交到你的手里的,。你做得越好,我越欣慰,怎么会猜忌你呢?”说到这里,张重华忽然停顿了下来。良久后又是幽幽一叹,语气也变得萧索了起来。 “先祖在凉州打下这份家业,代代相传,传到我这一代,是第四代了。我只想守住这份祖业,从来都没有想过争些什么,谁知道……”张重华苦笑一声,张曜灵却没有笑只是默然。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后面的那句是什么,父亲又想起了那一件往事。 那两个人都不在了,但是他们的影响依然还在,他们依然还活在父亲的记忆里。纵然他们有千般不是,他们都是父亲的至亲之人。自己两世为人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这件事对父亲的伤害,却是很难消解的。 “当年我狠着心把你派到陇西,而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做的很好,比我这个当爹的强多了。说真的,我为有你这个儿子,感到很骄傲。”张重华欣慰地看着张曜灵,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张曜灵彻底放下了心。他感受得到,父子之间,真的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好了,闲话就别多说了,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张重华重新坐回原位,郑重地问着张曜灵。 “那好,儿子我就放肆一回了。”心结解开,张曜灵重新恢复了自信,面对着父亲侃侃而谈,“这已经不是桓大司马的第一次北伐了,之前的两次北伐虽然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成果,但也是赢多败少,也没吃什么亏。我们张家世受皇恩,如今天下不稳,苍生受难……” “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办,这些废话留着跟那些老头子吧!我就问你一句话,这兵,是出,还是不出?”张曜灵滔滔不绝地还要再说下去,被张重华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 “出,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出。我们毕竟是晋臣,虽说天高皇帝远,但是我们不必为此落人口实。再说这一次,我还想要大干一场呢!”父亲的话还是很管用的,张曜灵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肯定要抓住机会插一脚的。”张重华看了看长大的儿子,有些感慨,有些感叹,一时又沉默了下去。 “我……我……”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终身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虽然魏晋时期还不像明清时期一样礼教严苛,但是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逃婚出走,而且还跟一个青年男子一路同行,已经是达到了私奔的级数。虽然这一个私奔多少有些一厢情愿,但是这种事情落到外人眼里,总是一件伤风败俗的尴尬事。苏若兰虽然鼓足勇气离家出走,现在面对张曜灵,却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字眼。 “现在知道害羞了?逃出来的时候怎么那么大胆呢?”看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一副可怜相,张曜灵也不好过分苛责。事情都已经做出来了。再说这些没用的也无法挽回了,再说自己和她毕竟还有一些交情。 “就算我逃婚不光彩,那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风险在哪里?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到张曜灵这有些不耐的话,苏若兰马上像斗鸡一样来了斗志,毫不退让地瞪着张曜灵,就连那个难堪的字眼也毫不停顿地说了出来。 “还没风险?”张曜灵怪叫一声,那表情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姐你可是苏家的女子,和窦家订有婚约。你这一出走,新娘子没了,让这两家已经准备好的亲事怎么收场?现在你在我这一露面,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以为是我拐带了你私奔?我一下子就得罪了两个大家族,还有一个有夺妻之恨的窦公子,我还没风险?” “这个……这个……”随着张曜灵诉说他的委屈,苏若兰的头越来越低,脸颊上那两抹晕红也逐渐在脸上扩散。她低着脑袋不敢看张曜灵的眼睛,嫩白的手指也不住地绞来绞去。 “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吧?”心中有愧的苏若兰本来低着头正在无地自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马上抬起头来惊惶地看着张曜灵,星眸中已经有了一丝雾气。 “这个嘛……我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看你这个小丫头这么辛辛苦苦私奔一回也不容易,那我就好心收留你一回好了。” 张曜灵本来只是逗一逗苏若兰,同时借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这个小丫头,以免她还是这么莽撞行事。毕竟苏若兰也是自己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就算有一些难处,自己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就知道你最好了!”一听张曜灵答应了留下自己,苏若兰马上来了个大变脸,凄凄惨惨的脸上马上拨云见日,一双剪水双瞳眯成了月牙儿,甚至还抱住了张曜灵的一条手臂。 “喂,喂,男女有别,你可别借机吃我豆腐啊!”看着苏若兰娇靥如花,张曜灵心中也很高兴,不过他嘴里还是不饶人。 “公子,上邽传来飞鸽传书!”还不等苏若兰大发娇嗔,北宫雁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张曜灵的身边,抬手递上一张细长的纸条。 75 “娘……”张曜灵从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吃吃道,“……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这事早都已经决定好了,还商量什么?”裴凤如颇为豪迈地挥了挥手,很有些女主人说一不二的气势,“一切都安排好了,毋须多言,现在只是通知你一下而已。”“不是吧?”张曜灵额头见汗,这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怎么着什么都不知道,连日子都选好了?这也太不尊重人权了吧?合着我这是自投罗网了? 看着一向精明的张曜灵,现在坐在那里跟个傻子一样呆呆的,裴凤如心中大感畅快。这个古古怪怪的儿子,从一出生就和别的同龄人不一样,别的小孩子还在母亲怀里咿呀学语的时候,这个神神秘秘的儿子已经可以满大街跑了。虽然有一个如此早慧如此妖孽的儿子,为人父母者,心里都会与有荣焉。但是有所得必有所失,有了这么一个早熟的儿子,自然也少了许多逗弄小儿的乐趣。 哼,让你这小子再聪明,现在不一样被我这个当娘的吃得死死的! 张曜灵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眼珠转了转,终于清醒了过来。不过清醒过来也没什么用,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的年龄虽然不大,但是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却绝对到了结婚生子的合法年龄。自己和谢盈雪毕竟是早就订下的娃娃亲,自己虽然还没做好准备,但是母亲都已经把日子选好了,父母之命,自己找什么理由啊! 求自己的母亲,看样子是没什么用了。张曜灵避过了气定神闲的母亲,眼光突然转到了一旁安坐如山的父亲张重华身上。一下子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张曜灵赶紧站起来凑到父亲面前,故作豪气地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如今天下分崩离析,时局动荡,哪里是考虑这种儿女私情的时候?” “是吧?爹!”说到最后,张曜灵对着自己的父亲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满是祈求。大家都是男人,理解万岁吧!现在刚刚迈出逐鹿中原的第一步,百废待兴,正值多事之秋,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了! “灵儿啊,”看着张曜灵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了,张重华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他站起身来,看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的儿子,欣慰地拍了拍张曜灵的肩膀,缓缓说道,“当年,我狠心把你一个人派到陇西,背后被你娘不知道埋怨过多少次了。那时候,你还只有八岁吧,本来是一个孩子最顽皮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但是你却一个人上了战场。说实话,我这个当爹的,心中有愧啊……” “爹!”一句话牵起了往事,张曜灵上前一步握住了父亲的大手,四目相对,倔强、无悔,一切已在不言中。 “你不用这样,爹没事。这辈子爹最自豪的,就是有你这个儿子。不过,爹不是一个合格的爹,把这么多的事情都丢给了你,实在不是个父亲应该做的啊……” 张曜灵心里想什么,张重华完全明白,从当年的那件事之后,他就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这个儿子,平时的时候不声不响,但一遇到危险,他会比任何人都要冷静,都要可怕。 那年的那件丑事,是这个儿子第一个发现的,但是他并没有马上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因为这种事除非捉奸在床,否则说出来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至少自己就第一个不相信。 他发现了这一丑事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隐藏起来,悄悄地等待时机。一直到他八岁的时候,他用一封匿名信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让自己亲眼目睹了那一桩逆人伦的丑事上演。 而且更让张重华心惊的是,在撕破了这层窗户纸之后,小小年纪的儿子却显示出了绝对不符合他年纪,甚至比自己还要多几分的杀伐果决。不但一力要求将张祚斩草除根,而且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就安排张天赐严阵以待。之后处理起来又是滴水不漏,最后把这件原本惊天动地的大丑事,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得悄无声息,让张重华大为心惊。 发生了这种惨事,张重华受到的打击最大,这也让他一下子变得心灰意懒,这几年也是有了老态。不过祸兮福之所倚,从这件事中,张重华也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的能力,之后狠狠心派这个小子出征陇西,果然稳稳地拿下了陇西,还一举杀死了那个名满天下的东海王苻雄,这也更加深了张重华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信任。 “这几年,虽然你这小子的名声一直都不怎么好,不过事实胜于雄辩,陇西的兴盛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这一点,足以抵消一切的流言蜚语。”张重华感慨万千,自己没了那分雄心,但是自己的儿子却可以接替自己,而且比自己做得更加出色,不是更好吗? “你比爹做得好得多,不过呢……”说到这里,张重华故意拖了个长音,语气一转,古怪地笑着说道,“有一点你不如爹啊……” “那就是你爹我十四岁就和你娘成了亲,第二年就有了你。你这小子,比不上我吧?”张重华挑了挑眉毛,微笑着看着明显被雷倒的儿子。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说话呢?儿子还在这呢,真是个老不修!”张曜灵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一旁的裴凤如明显有些守不住了,娇嗔地白了张重华一眼。 “这有什么,人之常情嘛!”张重华不以为意,老夫老妻的,这样的情景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坦然地坐下来,看着一脸呆滞的儿子,有些严肃地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承继祖业继嗣香火的重任,可就全在你身上了。大丈夫是要以事业为重,但是这两者并不冲突吧?圣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先成家,再立业,难道成了家就不能做事了?” “爹,不是吧?你怎么也和娘一样啊!”本来张曜灵还在那里感动着,谁知道一转眼自己的父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竟然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母亲那一面,甚至还引经据典,把自己那一个并不充分的理由驳斥了个体无完肤。 “和我一样怎么了?结婚生子乃是人伦大礼,理就在我一面,不和我一样和谁一样?你这小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呀?”裴凤如先是没好气地白了张曜灵一眼,随后一双凤目中,又有了一丝得意。 “我……”张曜灵哑口无言。 “没话说了?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现在马上回去休息一下吧。别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我都安排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做新郎官吧!”裴凤如推了无话可说的张曜灵一把,催促着他赶紧回去。 “有木有搞错?包办婚姻害死人吶!” 张曜灵木偶一样呆呆地走出房门,心神不定地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自己这就要结婚了?这就要告别这一世守了十几年的处男,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张曜灵在心中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自己脑海中的形象,就变成了谢盈雪那一个娇俏可人的小丫头。那个小丫头虽然长得确实是一个美人,和自己勉强也是个青梅竹马,但是这一下子变成夫妻,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从自己阴差阳错之下转生为张曜灵之后,张曜灵从一开始的封闭,到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原本的那个冷血杀手,早就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有了喜怒哀乐,有了牵挂,也有了这一世的雄心壮志。对于这一分弥足珍贵的亲情,他无比珍惜。但是对于另一种完全陌生的感情——爱情,张曜灵却从没有想起过。 在前世,张曜灵只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与鲜血中的黑暗杀手,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色。有了需要也是用金钱来解决,纯粹的交易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至于结婚生子,对于一个时刻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杀手来说,那就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了。 所以前世的张曜灵,从来都不敢碰触感情这一个禁区。在见到那个她之后,自己虽然也不可遏止地动了心,但是杀人如麻毫不手软的自己,却连走到那个女孩面前都不敢。只能像一个懦夫一样,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远远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 而到了最后,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子,找到了另一半,结婚,生子。张曜灵自己只能黯然离开,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这一场苦恋,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单相思,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懦夫!你是个懦夫! 其后,张曜灵变得更加郁郁寡欢。在几次亡命刺杀之后,张曜灵突然对自己的这种生活有了一种由衷的厌倦。每天都是一样的生活内容,金钱是有不少,但是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日复一日,难道就仅仅是为了维持这一副臭皮囊的几十年存在吗? 在最后,心无所恋厌倦了一切的张曜灵,用最后的疯狂结束了一切。他累了,只想要一了百了,结束这一切的一切。但是没想到自己侥幸没死,反而还阴差阳错玩了次穿越,这就是自己没想到的了。 这一世,改变了张曜灵很多,但也有很多东西,依然如影随形,从未变过。至少,现在的张曜灵,并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自己,还有资格给别人幸福吗? 张曜灵没有信心,对这种陌生的情感,他有着很深的一种无力感。没有信心,他只能逃避,只能假装遗忘。 “喂!你一个人呆呆的想什么呢?” 张曜灵孤独地在路上走着,也没有看路。结果刚转过一个弯,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带着一阵淡雅的清香,挡住了张曜灵的去路。 “嗯?”张曜灵愕然抬头,不知何时,一脸娇嗔的苏若兰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此刻的她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张曜灵,似乎有些奇怪,这个一向不把什么放在心上的少年,居然也会露出这种惆怅房表情。 “大姐,你怎么在这里?”见到了有外人在,张曜灵马上就收起了自己的思绪,随口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不辞辛苦跟着你来到你家,结果你一声不响就一个人走了,丢下我一个也不管,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吗?”一听张曜灵的口气硬梆梆的,苏若兰一下子就来了气,恨恨地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说道。 “哎——哎——哎——”张曜灵连续发出了好几个感叹词,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知道苏大姐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贵客了?好像是某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从家里慌不择路地逃婚,一路尾随着我来的吧?要不是我冒着极大的风险收留她,现在这个小丫头,恐怕还在大街上无家可归吧?” “谁……谁尾随你了?”苏若兰底气不足地接口道,“那只是恰巧遇到,我才没有跟着你呢。” “是吗?有这么巧吗?”张曜灵斜着身子看着躲躲闪闪不敢跟自己对视的苏若兰,居高临下地说道,“就算是恰巧遇上,那也是我冒着大风险收留的你。你就算不感恩图报,至少也不能这么恶语相向吧?真是好心没好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说着说着,居然还发起感慨来了。 “你少臭美了!本姑娘那里用得着你收留?我是看在雁儿姐姐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地到你家做客的。”苏若兰可是看不惯张曜灵这一副嚣张的样子,对张曜灵的感慨嗤之以鼻,针锋相对地反驳道,“再说我又不是江洋大盗,不过是借住几天,哪里来的大风险?” “大姐你的确不是江洋大盗,但是你比江洋大盗还要危险啊!”张曜灵语气夸张地说道,看着苏若兰马上瞪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隐隐有发飙的趋势,张曜灵马上解释道,“大姐,你是为什么逃出来的?”“是吗?”裴凤如的语气还是带着很深的怀疑,不过看着这两个演技绝佳的父子,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找不到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怀疑,裴凤如索性就直接把这个问题给抛开了,转头兴冲冲地对着张曜灵说道,“灵儿,你说……你什么时候……也能长大呀?” “娘,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呀?”张曜灵听不出母亲话中的深意,看着母亲还是有些不信,他还故意站直了,笑嘻嘻地对母亲说,“娘,你看,我现在比父亲都要高了呢!” “长得高算什么长大、还是傻小子一个!”裴凤如撇撇嘴,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随后她又换了一副笑脸,语气古怪地说,“灵儿啊,我说的长大……可不是这个长大。而是……像你三叔一样的长大……” “像我三叔一样?那难度有些高啊!”张曜灵很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皮,张天赐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肌肉男,自己虽然武力值要高于他,但是那种天赋异禀的肌肉块,恐怕就很难比得上他了。 “不难不难,一点都不难,只要你乖乖点头就行了!”裴凤如裴凤如笑意更浓,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不过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张曜灵更加糊涂了。 点个头就行?貌似这没那么容易吧?难道母亲说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 张曜灵忽然有些明白了,不过他还是不算太明白。他试探性地问道:“娘,你说的长大……到底是什么意思?” “傻儿子,平时看着你挺机灵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变得傻头傻脑的呢?”裴凤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张曜灵还是一脸的懵懂,只好狠狠地在张曜灵的额头上按了一下,解释道,“不就是和你三叔一样,结婚生子吗?” “什……什么?结……结婚生子?”张曜灵大惊失色,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掉。这个要求,实现起来的难度貌似不是很高。不过,这也太突然了吧? “娘,我现在年纪还小,还是过几年再说吧。”略一愣神,张曜灵开始找起了借口推搪。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还只有十五岁,放到自己原来的那个时代,还只是一个青涩无比的初中生。如今居然要谈婚论嫁,是不是有点早了? “小什么小?你今年都已经十五了,一点都不小了。想你爹当年成亲的时候,比你年纪都小,你怕什么?你看看这周围和你同龄的人,哪一个不是都已经妻妾成群了、有的如今都已经生下了一儿半女,哪有一个像你这样还吊儿郎当的?”裴凤如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张曜灵,看似要把这个“严重损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事业,进行到底了。 “娘,我哪里吊儿郎当的了?”张曜灵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苦口婆心的母亲,同时还不停地向一旁的父亲张重华使着眼色,想让父亲帮腔拉自己一把。谁知道张重华装聋作哑,丝毫不把张曜灵的眼神放在眼里,安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过河就拆桥,死道友不死贫道,爹,你狠! “娘,我现在还有大事要做,秦州那面刚刚起步,这个时候,可不是考虑儿女私情的时候啊?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眼看母亲不依不饶,张曜灵只好拿事业做起了挡箭牌,还顺便拿出了霍去病老兄的名言,一派大义凛然大公无私的派头。 “嘁,你这小猴子心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这个当娘的还不知道?你要是有这么勤于公事,可我听到的传言,你的名声好像不怎么好呀?”对于张曜灵的逼真表演,裴凤如毫不上当,嗤之以鼻。 “这个……”张曜灵哑口无言。虽然这几年自己确实没闲着,但是这流传在外的都是自己荒怠贪玩的花边新闻,要反驳还真是无从谈起。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张曜灵懊丧地抬头,看着得意洋洋的母亲,有气无力地问道:“娘,就算我要成亲,这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啊!咱们家也不是一般人家,一定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这可不太容易啊。再加上这三媒六聘的,时间一定短不了。这么好不好,秦州还有事,我过几天还要回去一趟,等您老人家找好了、办妥当了,我再回来好不好?” 张曜灵眼见自己的母亲是铁了心了要解决自己的单身问题,张曜灵只好使起了缓兵之计,想要拖延拖延。谁知道张曜灵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裴凤如的强烈不满,对着张曜灵就怒斥开了。 “你这臭小子,有没有点记性?什么还要好好找?你和盈雪是从小就订下的娃娃亲,你们两个可是我一起看着长大的,你这么说还有没有点良心?盈雪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你这个混小子,你这么不把她放在心上,对不对得起她?让她知道了得有多伤心?” “啊?她……我……”张曜灵恍然大悟,貌似自己……和那个小丫头……还真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只是自己从没放在心里去,这时才突然想起来。不过,一想起那个娇小玲珑的小丫头,忽然变成自己的老婆,张曜灵就觉得全身一阵鸡皮疙瘩。前世今生足有四十多岁了,自己不是萝莉控啊! “想起来了?那就好。”裴凤如很得意地看着自己这个机灵的儿子现在的这一呆头鹅的样子,然后又轻飘飘地说道,“我和你爹,还有谢将军和谢夫人都商量好了,下个月初九就是个黄道吉日,别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就不用瞎操心了。你呀就回去好好跟礼官学习一下吧,马上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在这礼数上,你可不能丢了我们张家的脸面。” 76 ('“不管多大,灵儿永远都是娘的儿子,永远都不会变!”张曜灵缓缓从裴凤如的温暖怀抱中抬起头来,一向冷静睿智的脸上此刻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笑意,还带着一丝的顽皮,这是只有在父母面前,张曜灵才会有的真性情流露。 “就你嘴甜,既然这么有孝心,那么这一走就是六年,中间只回来一次,这好像有些言行不一吧?”裴凤如看着伏在自己怀中的儿子,宠溺地看着他的脸庞,只是言语上却还不依不饶。 “娘~~!”张曜灵使出了自己无敌的撒娇绝技,虽然这种幼稚的举动完全不符合张曜灵如今的年龄和身份,让身后的众人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不过当事人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还觉得理所当然。“臭小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跟一个小孩子一样!”裴凤如轻轻推开还赖在自己怀中的张曜灵,看着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长身而立,英气勃勃,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儿子,长大了。 这一种感觉来得如此突如其来,却又是如此自然而然。裴凤如几年的年纪还不到三十岁,但是盛行早婚的时代让这个时代的男女都十分早熟。看着自己这一个唯一的儿子已经长大,身为母亲的裴凤如看着儿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唏嘘感叹,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你们母子俩有什么话也不要在这里说了,先回家吧。”不知道何时,持重落后的张重华也走近这对母子面前,出声打断了这一个温馨的沉默。 “爹!”一听到张重华的声音,裴凤如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拉着张曜灵回转。张曜灵却没有移步,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含意千万地喊了父亲一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重华一直保持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伸出手来在张曜灵的肩膀上轻拍,嘴里喃喃有声。 张曜灵看着面前一脸慈祥笑容的苻父亲,鼻子里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凉州之主,如今已经苍老了许多。 张重华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那张英挺的面庞上,已经不见了当年指点江山的逸兴遄飞,只剩下了一抹看透世事的沧桑。就连那两鬓,也出现了点点的灰白。 父亲今年,还只有不到三十岁啊! 裴凤如风采依旧,而张重华却已经显出了老态。张曜灵看着面貌差别极大的父母,在那种得见亲人的欣喜中,却也有着一种淡淡的愧疚和酸涩。 他知道,父亲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和当年的那一件事脱不了关系。当年如果不是自己狠心把那件丑事,残忍地暴露在完全蒙在鼓里的父亲面前,胸怀大志的父亲绝对不会在这短短几年中,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张曜灵知道自己很残忍,他也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却绝不后悔。 一个是养育自己十几年的亲生母亲,一个是自己视若手足的兄长,这两个父亲最尊敬最信任的亲人,却背着他做出了这种有悖人伦的惊天丑事。而且更让父亲心如刀绞的是,这一惨事却被自己未成年的儿子亲手揭露,犹如晴天霹雳。 尤其是到最后,这两个自己最亲近的长辈,一个就死在自己的面前,而另一个却被自己亲手下令杀死。这两个人做下了如此丑事,张重华心中的确恨透了这两个人,但这两个人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血亲。他们或许不把自己当亲人,但是自己,又怎么狠得下心呢? 张曜灵知道,如果按照父亲的性格,这两个人说不定还真能留下一条小命。这是人之常情,但却不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斩草就要除根,所以张曜灵硬着心肠劝说着自己的父亲,一力坚持,才秘密铲除了张祚的势力。 亲手杀死自己的兄长,张曜灵知道自己的父亲心里很苦。就算那两个人做下了再错的事,那也是父亲血浓于水的亲人,纵然当时可以硬下心肠杀了他。但过后,又怎么可以不萦于怀? 这个世界上要谋求利益,可以用理性寻求。但是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的冷血。这种人伦惨剧,远远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快刀斩乱麻的。 这么多年,张重华一直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的痛苦,却不可以将这种家丑和别人分担,即使是夫妻情深的裴凤如也不可以。 这么多年,真是苦了父亲了。可是张曜灵没有办法,为了自己一家人的安危,他只能如此残忍,如此冷酷。 “爹!” 张曜灵又叫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沧桑的父亲,心中酸楚。 “爹没什么,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父子连心,从张曜灵的复杂眼神中,张重华已经完全读懂了他的心意。他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说道,“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你有三年没有回家了。” “嗯,爹,娘,我们走。”以前,张曜灵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有一天还可以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感情波动,但是走在父母二人的中间,一手握住一个的手,张曜灵却深深地感受到,自己那冰冷的心海,正像潮汐一样波涛汹涌,不能自已。 这就是感情吧,有苦有乐,有起有伏。纵然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只是为了那最后的温暖,自己也值得为此拼尽全力! “爹,天赐叔叔哪里去了?”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城,轻车熟路地走回自己的家中。张曜灵毫不客气地坐倒在一张椅子上,奇怪的向自己的父亲,问道。 自己那个叔叔,一向是个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的主,又是好武成痴,对于自己这个身手不凡的侄儿从不放过。上次自己回来的时候就一把抓住自己,上校武场大战了几十个回合。也不管自己刚刚回来屁股都没做热,最后被心中有气的自己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打得灰头土脸的。但屡战屡败的张天赐还是放着狠话,仿佛刚才那个被自己侄子胖揍一顿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如今自己回来的消息父亲肯定不会瞒他,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小郎如今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哪里还会跟你这个小子胡闹?上个月带着你三婶和你堂弟,去了娘家走了一趟,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裴凤如笑意盈盈地接过话茬,却还不忘了借机打击一下张曜灵的“幼小心灵”。 “我哪有胡闹?每次都是三叔自己死拉硬拽拉着我去的,我可不是自愿的。”张曜灵急急地分辩,这可是大实话,自己这个三叔总是拉着自己去的,要不然自己才没有那个闲心去跟他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切磋。 “就算你说得有理,但现在你三叔已经为人父,这行事自然也稳重了许多,成熟了许多。”裴凤如忽然笑眯眯地看着张曜灵,那种古怪的笑意看得张曜灵一阵心惊肉跳,“倒是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呢?” “娘,儿子现在已经长大了。你看我现在都已经是秦州刺史了,做的可是大官,早就是大人了。”张曜灵总觉得自己的母亲的笑容含义深远,偏偏自己揣测不出来,只好强笑着反驳。 “做官了又怎么样?还不时你爹下的命令,六年就回来两次,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真是白疼了你这么多年!”说着说着裴凤如就有些心酸,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风云突变,说话都带上一丝颤音。 “好了好了,灵儿回来就好,你说那么多伤心的事干什么?”张重华心有同感,但他自然知道自己当初的任命所为何来。当年的那件事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裴凤如对此一无所知。所以这几年来,一心思念儿子的裴凤如,可是没少抱怨张重华。面对抱怨,张重华也无言以对。好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当年的那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我的灵儿怎么会那么早就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不是你这个狠心的爹?”裴凤如完全阐释了女人善变这个至理名言,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把矛头指向了张重华,对于张曜灵却是换上了怜爱。真是让父子俩瞠目结舌,随后又摇头苦笑不已。 “好了,娘,爹也是一番苦心,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也正是有了这么多年的历练,儿子才明白了许多的道理。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长大了吗?”张曜灵走过去抓着裴凤如的手臂,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摇着手臂直晃。 “你们父子俩,真是……”裴凤如恨恨地瞪了讪笑的张曜灵一眼,不过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两父子。良久,才游移不定地说道,“你们这对父子,我总觉得你们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哪有?我和爹都一直在你眼皮底下,有什么事能瞒过你?娘,你想太多了。”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厉害了,张曜灵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笑着引开了话题。“不睡干什么呀?若兰妹妹还有什么事吗?”北宫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好奇。 “雁儿姐姐,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苏若兰把自己的脸颊深深地埋进自己的两手中,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问道。 “知道什么呀?我怎么不清楚呢?”北宫雁好笑地看着鸵鸟一般的苏若兰,故意问道。 “雁儿姐姐,你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别再逗若兰了好不好?”苏若兰一把抬起头来,转身扑到北宫雁的怀里,扭着身子就不依地撒起娇来。 “你这小丫头,终于承认了,是吧?”北宫雁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点着苏若兰红彤彤的脸颊,很有些得意地问道。 “雁儿姐姐,是不是真的那么明显啊?”苏若兰也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此刻一想明白,就知道刚才北宫雁是故意在逗自己说话,不由得更加羞涩难忍。 “也不是太明显,只不过这么多年,看出来一点点也不足为奇啊。” “真的吗?那……”苏若兰大惊起身,先是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随后又低下头去,期期艾艾地小声问道,“……那……他……知道吗?” “他?他是谁?”北宫雁愕然道,而且还故意在那个“他”上加重了语气。 “雁儿姐姐,你在这么说话,我就不跟你说了!”苏若兰负气地转身,背过身子不去看背后笑得得意的北宫雁。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着苏若兰真的有生气的趋势,北宫雁也就不再开玩笑了。她伸出手将北宫雁背转过去的身子又掰了过来,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家公子,不过……” “不过什么?是不是那个家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苏若兰瞪大了眼睛问道,鼻息咻咻,显然很是紧张。 “这倒不是,公子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忙着正事,虽然在外人看来有些荒怠,但是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闲下来过。这几年若兰妹妹你也是看得清楚,除了你之外,公子从来都没有和别的女子有什么瓜葛的。”眼看着苏若兰那副紧张的样子,北宫雁马上为张曜灵做出了澄清。 “那是因为这几年这个坏家伙还没长大,还没想到这个方面吧?”苏若兰脸上的紧张消褪,但是嘴里还是碎碎念地有着不小的怨气,“这几年哪次见到这个坏家伙,都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惫懒模样,看着样子就来气……” “其实……”北宫雁故意拖长了语调,然后才慢慢地说道,“……公子在姑臧还有一个没过门的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苏若兰一听,那身体马上就弹了起来。她神色不善地凑到北宫雁的身前,眼神之中有道光芒闪过。 “那是公子从小就订下的娃娃亲,对方是酒泉伯谢艾将军的独女,名叫谢盈雪,比公子大三岁,和公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适合公子一起长大的呢。”北宫雁好笑地看着像护食的母鸡一样的苏若兰,细细地为她解释。 “完了完了,那个坏家伙原来早就有人定下了,下手怎么就那么快呢?”苏若兰突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无力地瘫软了下来,脸上焕发的斗志也消褪得无影无踪,只是嘴上还是不停地小声念着。 北宫雁看着苏若兰那副斗败公鸡一样的可爱样子,一开始是觉得好笑。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自己,这心中马上就是一黯,微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垂下头去不说话。 “不管了,本姑娘都已经跑出来了,哪里还能再跑回去?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破釜沉舟拼一次!被人定了又怎么样?本姑娘不怕她!”本来坐倒在马车底上垂头丧气的苏若兰,忽然又斗志昂扬地直起了身子,一手紧紧地握成拳,像是在发什么誓言一样,倒是让独自黯然神伤的北宫雁吓了一大跳。 “雁儿姐姐,我已经决定了,那个坏家伙虽然没什么优点,不过总比那个讨厌的家伙要顺眼一点。我决定坚持到底,你支不支持我?”苏若兰把目光转向北宫雁,北宫雁分明看到她的眼眸深处燃烧起了两团火焰。 “呃……好……好……”北宫雁一愣神,不过看着小宇宙爆发的苏若兰,只能连说几个好字。 看着一个人坐在那里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策略的苏若兰,北宫雁先是为这个大胆的小丫头有些好笑,但随后却忽然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这个小丫头虽然冒冒失失的,行事也是这么胆大妄为。不过她可以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真的好难得。唉,我真的,好羡慕她呢。 车声隆隆,掀起烟尘滚滚。在空旷的道路上,这一支车队就这样一路匀速前行,就这样,一直又走了一天,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才看到了远处的一座巍峨雄壮的高大城池。 “三年过去了,我终于又回来了。” 张曜灵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看着远处那一座影影绰绰的高大城池,心中有了一丝感喟。 自从六年前接受使命奔赴陇西之后,自己就一直在上邽城忙着处理各种事务。除了三年前曾经回过家一次之外,这一次回家,已经又隔了三年。作为一州之主,虽然在名面上,他只是一个喜好玩乐把政事推诿于旁人的不务正业之辈,但只有他和有限的几个亲近之人才知道,这几年,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闲下来过。 种棉花,做生意,推广印刷术,这些琐事虽然有北宫雁帮助他,但是北宫雁并不了解他的深意,他还需要统筹规划,隐藏起自己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韬光养晦,以免引起他人的觊觎。 而这些年陇西各地都办起了大大小小的官学,许多庶族子弟从这些学校中成才,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学校的办学经费,其实都是张曜灵一手筹集的。王猛作为刺史府的头号幕僚站在明处,但是许多大事都是他和张曜灵一起协商之后才拍板决定好的,张曜灵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悠闲自在。 他知道,自己闲不得。 当年元气大伤的苻秦,这几年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虽然掌控的底盘小了许多,但是实力却没有减少多少。尤其是这几年跟陇西的双边贸易开展之后,虽然张曜灵得到了更大的好处,但是苻秦一方也是受益匪浅,商业也聚敛了不少的钱财。尤其让张曜灵注意的,是那一个命中注定终有一战的大敌苻坚,他现在的生活,比之前还要好得多。 而南面的晋室,这几年虽然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哪一个横空出世的桓温,他的声势却是如日中天,越来越显眼。他在朝中掌握的大权越来越大,两次北伐虽然都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但是也有着一些不小的收获。关键是在势弱的晋室面前,桓温,已经有了独揽大权的趋势。 这就是张曜灵临近的两个对手的现状,苻秦与自己有夺地之恨,将来自己要想前进一步,那就必须从苻秦手中夺回关中之地,两者之间难免一战。而南面的晋室,虽然张曜灵现在还是打着对方的旗号,现在双方还是名义上的一体。但是张曜灵知道,当自己收复关中之后,这一份短暂的和平,也就到了终结的时候了。 那一天,就快要来到了。 座下的马儿缓缓地向前行进着,张曜灵一个人坐在马背上,无声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灵儿——!”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张曜灵,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唤,他一下子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转头向前急望,果然看到了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娘——!” 不知不觉,张曜灵已经走到了城墙根。大喊了一声之后,他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脚步如飞地向前冲去,迎向那一个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 “娘!” 张曜灵的脚程极快,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已经跑到了那个迎着自己跑过来的身影面前。略微地愣怔了一下,张曜灵马上像乳燕投林一样一头扎进来人的怀抱,久久不愿起身。 “臭小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一个让张曜灵感到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当然是属于他的母亲,裴凤如的了。六年过去了,裴凤如风采依旧,她低下头看了看怀中已经长大了的儿子还像小时候一样痴缠着自己,不由得伸出一根手指在儿子的额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带着宠溺的语气笑骂道。 “……你先别睡好不好?” 77 ('苏若兰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不过她的这些小动作全都被细心的北宫雁给观察到了。她的眼神跟随着苏若兰向毫无所觉的张耀灵看了看,一双灵动的眼眸一转,脸上就有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公子,不管是什么缘由,若兰妹妹这么一个人单身上路总是不妥。咱们既然遇到了也算是缘分,就让若兰妹妹跟我们一起走吧?”北宫雁亲亲热热地;拉着苏若兰的小手。语气虽然是探询,但是眼神却很坚定。 “雁儿,你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为什么逃出来的吗?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可是……”张曜灵忍不住了,准备揭露出这个楚楚可怜一脸无辜相的小姑娘的真面目揭露出来。“不许说!你不许说!”眼看张曜灵张着嘴要爆出自己的秘密,苏若兰大羞,还不等张曜灵说些什么,就已经跳了过去一把捂住了张曜灵的嘴巴,阻止了张曜灵的爆料。 “呼……”张曜灵好不容易才甩开苏若兰不依不饶的嫩白小手,避免了自己被一个小丫头憋死的悲惨命运,随后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丫头,你要杀人灭口啊?” “不许说就是不许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苏若兰丝毫不怕地对上了张曜灵的白眼,一边说一边还不忘了露出小白牙威胁着张曜灵。 “你……”张曜灵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做点什么,吓唬吓唬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但是一旁伸出来的一只白皙修长的玉手拉住了张曜灵的手臂,阻止了张曜灵的举动。 “雁儿,你不知道,她……”张曜灵虽然不是真的要做些什么,但是看着那只手的主人,还是有些无奈。 “公子,你不用说,我知道的。”北宫雁收回了手,对着张曜灵盈盈一笑,一下子就让张曜灵没了脾气。 “好了,若兰妹妹,这一路也挺辛苦的吧?跟我走吧,我们先去马车上歇一歇吧。”北宫雁转头,对着苏若兰温和地说道。 “谢谢雁儿姐姐!”苏若兰甜甜地应着,浅笑嫣然。不过在转身向马车走去之前,她还没忘了对着张曜灵做个鬼脸,然后才背着小手,气定神闲地走上马车。 “雁儿,你真不知道,其实她……”张曜灵还是希望揭露出苏若兰的真面目,虽然他也知道既然遇到了,就不可能再丢下她不管。不过这个小丫头这么无法无天,总要让她吃点苦头才是。 “公子,你不必说,雁儿都明白的。”北宫雁深深地看了张曜灵一眼,微微垂着螓首,柔柔地应道,“若兰妹妹这次一个人跑出来,是不是和她的亲事有关?” “你知道?”张曜灵惊异道。这个消息他也是刚知道没几天,不过这种无关痛痒的消息他也是一笑置之,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有哪一个家伙要倒霉了,然后就放下了,并没放在心上。北宫雁一向都是忙着处理河洛斋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连这种八卦消息这么清楚? “雁儿本来不知道,不过看着若兰妹妹的神情,就能猜出来了。”北宫雁低低地答道,幽幽地说着,“在上邽相处了这么久,若兰妹妹的心思,我早就猜出来了。” “这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要说这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任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有些不大妥当,但是也不能这么胡来啊?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点点委屈都受不得,真替那个倒霉的窦铣悲哀啊……”张曜灵也没多想,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在这个世界待久了,这时候的张曜灵已经有了一派味道是的架势。 “公子,”北宫雁黯然地叹息了一声,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张曜灵,幽幽地说道,“公子算无遗策,对什么都看得通透。不过对这女儿家的心事,公子真是……唉!” 北宫雁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定语来,最后一声长叹,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也回到了马车上,不再搭理张曜灵。 “我怎么了?唉声叹气的干什么?”张曜灵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没有忘了正事,翻身上马,招呼着众人重新上路。 “我是公子,又不是小姑娘。这女孩子的心事,我怎么了解?”对于别的事情张曜灵或许可以用理性去解决,不过对于这个感情经历近乎一片空白的初哥来说,了解女人实在是太困难了一些。 车队在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次不紧不慢地重新上路。北宫雁坐在马车车厢中的一角,笑意盈盈地看着缩在马车后厢一角的苏若兰,笑意甚浓。 “若兰妹妹,这次为什么跑出来啊?”眼看着苏若兰脸上绯红一片,呼吸也有些急促,北宫雁微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这个……”苏若兰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地乱转,正在急速地想着说辞。 “是不是你家里逼你嫁人了?”苏若兰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北宫雁忽然又问道。 “嗯。”听得北宫雁的问话,苏若兰如玉的俏脸上更是羞红,但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蚊蚋般的哼声。 “若兰妹妹,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北宫雁的身体前倾,距离苏若兰更加近了一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公、子?” “啊!”北宫雁的语调并不高,但是却让苏若兰的娇躯明显地一颤,伸出两只手一把捂住了红得发烫的脸颊,底气不足地哼哼道,“雁儿姐姐,你……你胡说什么呢?” “是我胡说吗?还是你做贼心虚不敢承认啊?”北宫雁饶有兴趣地看着苏若兰的窘态,笑语盈盈,“难道你不喜欢我家公子吗?” “谁喜欢那个坏家伙,对人冷冰冰的,一点修养都没有,名声也差。像这样百无一处的坏家伙,鬼才会喜欢他呢!”苏若兰的俏脸还是红红的,但是她还是强忍羞意强辩道。 “真的是这样吗?”北宫雁凑得更近了一些,细细地观察着苏若兰红彤彤的玉颜,“唉,本来我还想着帮你一把的,没想到是我猜错了,你对我家公子没有那个意思啊!算了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若兰妹妹好好休息吧,到姑臧还早呢。” 说着北宫雁伸出小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似乎真的准备睡觉了。 “雁儿姐姐,你……”眼看着北宫雁的言语中大有深意,苏若兰就有些着急了,她弱弱地说道,张曜灵说走就走,也不再去看那名少年是什么样的表情,拨转马头,似乎真的要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向前走了。 “喂!你停一下!”眼看张曜灵真的要丢下自己走了,那名少年不由得焦急了起来。她想要策马追上又有些犹豫不决,但又不想看着张曜灵就这样一去不回头,只好坐在马背上向张耀灵不住地挥手,还带着焦急的呼唤。 “这位大姐,你我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就连行程也是大相径庭。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呼唤于我?”张曜灵闻声停了下来,不过却没有转身,只是背着身感叹道。 “你……你……”一连期期艾艾地“你”了好几次,那名少年忽然低声下气地说道,“……你……你可不可以带我一程?” “这位大姐,你我二人好像不是很熟吧?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再加上男女有别,在下应该有权利拒绝你吧?”张曜灵背着身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但从他的语气中也可以想象到,此刻他的脸上肯定满是惊讶。 “你……你……”那名少年拿软硬不吃的张曜灵毫无办法,伸出一根细嫩如春葱的手指指着张曜灵,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 “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没有的话……我可要走了。”沉默良久,见这名少年总是说不出什么来,张曜灵打破了沉默,又说道。 “谁说没有?”见张曜灵又要走,那名俊美少年又急急地叫住他,“你不许走!” “咦……”张曜灵惊噫出声,拨转马头又转过身来,一脸惊异地看着对面羞窘不已的少年,叹道,“不知这位大姐是从何处来的?与在下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在下为何要听你的话呢?” “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姐姐,弟弟当然要听姐姐的话了!”闪烁着星光的眼眸一闪,那名俊美少年理直气壮地说道。 “姐姐?”张曜灵惊呼出声,旋即又大惑不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下家住姑臧,父母俱在,但是好像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啊!不知道您这位姐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为什么做弟弟的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呢?” “我……”少年气急,不过看着对面表演逼真的张曜灵毫无办法。好半晌,气鼓鼓的少年有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突然变得垂头丧气,坐在马背上还是身子一扭,也不怕从马背上摔下来,倒是让站在对面看得真切的张曜灵捏了一把冷汗,“不玩了!不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现在知道不好玩了?哼哼!”张曜灵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迈步向前走了两步。 “这次是为了什么私奔出来的啊?”张曜灵没好气地问道。 “这次私奔啊……”那名俊美少年正要解释,忽然意识到不对,她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狠狠地瞪了张曜灵一眼,虽然这双眼睛明显不具有什么杀伤力,“什么私奔?说的这么难听,我可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 “是是是,大姐您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是不会私奔的,也不会一个人跑到百里之外的地方让家人好找,也不会跟别的男子骑马射箭,骑射围猎,大家闺秀不会干这种事,干这种事的都不是大家闺秀……” 张曜灵扬声应是,正要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但是这个企图很快就被又羞又气的少年给打断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大家闺秀行了吧?”少年脸上的红晕更甚,已经蔓延到了修长的脖颈之上。 “是不是打价闺秀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记得当初有个小丫头老是跟在我的后面屁颠屁颠的,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算不算是大家闺秀……”意犹未尽的张曜灵只好遗憾地止住了话头,但语气中还是有些遗憾的意味。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少年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只不过还不等她站稳,她就一步冲到张曜灵的身前,伸出白嫩的小手捂在了张曜灵的意犹未尽的嘴上,“咱们说点正经的,好不好?” “正经的?好啊好啊!”张曜灵呵了口热气,就将盖在自己嘴上的白嫩小手惊走了。他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羞涩不已的少年,问道,“那我问你最正经的,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跑出来的?” “我……”少年的语气又变得吞吞吐吐的,眼神也躲躲闪闪起来。 “让我猜一猜啊,”眼看着面前的少年欲言又止,脸上还有些羞涩,张曜灵故意摆出一副深思的模样,装模作样地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又徐徐说道,“是不是大姐红鸾星动,喜事临门了?” “你怎么知道?”少年惊得一弹,不过转瞬就化成了一脸厌恶,口中还“呸呸”连声,“呸,什么喜事,我一点都不喜欢,哪里来的喜?”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大姐,做女人总是要有这么一遭的,你就认了吧。”张曜灵苦口婆心地劝解。 “什么认了,我才不认呢!”少年对于张曜灵的苦口婆心一点都不领情,反而还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个小子,长得又黑又瘦,跟个猴子似的,本姑娘才不要嫁给他呢!” “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大姐那位郎君内秀呢?”眼看这句话对那少年无动于衷,张曜灵又换了个问题,“那不知道大姐心中的如意郎君,又是什么样的呢?” “哼,我的夫君,他……”少年偷偷地看了张曜灵一眼,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缓缓说道,“……我的夫君,他一定是一个盖世英雄。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就算比不上潘安宋玉,至少也不能差得太多。还有他一定要有气质,有抱负,据对不能是一个胸无大志只知道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还有……” 眼看着少年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简直就把这个理想中的夫君说成了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再加齐天大圣的全部神通的组合体,让张曜灵大汗淋漓。这哪还是选夫婿啊,整个就是说神话呢! “好了好了……”眼看着少年还有喋喋不休之势,张曜灵只好打断了这个少年的童话梦,虽然这招来了对方的无数个白眼,“……苏大姐,我一直都没有发现,原来你还有做白日梦的嗜好啊!” 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年,就是张曜灵在陇西结识的苏家女苏若兰了,本来张曜灵的车队中,是没有她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而且还作了这一副男装打扮,化身为一个翩翩美少年,又与不知其身份的护卫发生了争执,这才引来了张曜灵的出现。 “要你管!”苏若兰娇俏地白了张曜灵一眼,偷眼观察张曜灵并没有别的表示,心中不由一阵失望,紧接着又是一阵气苦,对着张曜灵的眼神就越发得不善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一段姻缘,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姐也不要太过任性,我想令尊为你挑选的夫婿,一定不会太差的。你不妨回去多多观察一下,说不定就会发现他身上隐藏许久而你没有发现的优点呢?”张曜灵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解。 他可不希望这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这么跟着自己不明不白地回了自己的家。虽然自己真的没有诱拐无知少女的意思,但是这种事肯定瞒不住人的。只要有人把苏若兰和自己在一起的事传了出去,那自己这个黑锅就背定了。而且这个黑锅还是那种超厚黄金加强版的黑锅,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 自古以来整人最常用的两种谣言,一是经济问题,一是男女关系问题。张曜灵虽然对于自己的名声看得很淡,之前甚至还自污名声,但那都是另有所图。如果自己要和这位大小姐传出点什么绯闻,尤其是这种私奔诱拐的高级别绯闻,那自己的名声臭了事小,之后很可能会引来注重礼义廉耻的陇西士族的敌视,这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对于这一个多有才华而且心思单纯的娇俏少女,张曜灵也是有一定的好感,要不然之前也就不会陪她一起胡闹了。但是之前两人年纪幼小,旁人也不会多想什么。如今张曜灵已经年方十五,在与她瓜田李下,势必会惹出什么是非。这些张曜灵可以“横眉冷对千夫指”,但是苏若兰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这一个自己认识的善良纯洁的少女受到什么伤害。 “你!!!”苏若兰气急,眼看着张曜灵还是站在那里毫无所觉地说个不停,看样子打定主意要劝她回转,心中更是怒火上延,只是却找不到什么话来怒斥这个懵懂的可恶的家伙。 “大姐,我知道你可能对那个什么窦铣不太满意,但是你也不能出此下策,就这么一个人离家出走啊!你想想你父亲,你母亲,他们发现不见了你的身影,那心里会多么着急?他们心里会多么悔恨?听我的话赶紧回去吧,苏大人那么疼爱你,你要是是在看不上那个窦铣,那你就好好跟他说说,我想这件事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的。”张曜灵把苏若兰脸上的红晕都当成了害羞和羞惭,继续喋喋不休地开展自己的“拯救迷途少女”大计。 “我看……”苏若兰打断了张曜灵的喋喋不休,斜睨了张曜灵一眼,小鼻子中发出了一声冷若寒冰的冷哼,“……你是怕和我扯上关系,影响你张大公子的名誉吧?” “我有什么名誉好影响的?”张曜灵担心的虽然就是这一方面,但是在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承认,傻瓜才会承认,“本公子在陇西虽然有些名声,不过那都是恶名。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会担心这个?” “嘻嘻……”虽然心中气得要死,但是此刻听了张曜灵的这一自嘲之言,苏若兰还是忍不住绽放笑颜。这一笑有如百花绽放,大地春回,让张曜灵也忍不住看得一呆。 “既然不是担心这个,那你为什么一心赶我走?”笑过之后,苏若兰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着张曜灵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得咄咄逼人了,只是嘴上还是不饶人。 “我哪有赶你走,只是这男女有别,我张曜灵自然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但是你苏大姐总要嫁人的吧?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实在不雅,大姐你还是考虑考虑吧。”张曜灵把其中的后果说了出来,指望靠这个让苏若兰知难而退。 他知道这个苏若兰虽然平时和他在一起时玩得很疯,但是她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女,诗书皆通,张曜灵是自叹不如。平日里对于别人一向是以礼相持,家教甚严,怎么会不在乎自己的闺誉? “不用考虑了,本姑娘既然今天跑出来了,就考虑到了所有的后果。”苏若兰佯装豪气地说着,一边还似嗔似怨地横了张曜灵一眼,“既然你这个弟弟还顾念着你我的姐弟之情,不怕我毁坏你的名声的话,那你多余的话就不用多说了。现在我打定主意就跟着你了,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劝我回去的话,我马上就一个人上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苏若兰最后又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张曜灵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 “若兰妹妹,你怎么也来了?”北宫雁适时地出现,亲热地牵过苏若兰的小手,问道。 “我……”苏若兰自然不好意思跟北宫雁说自己是逃婚跑出来了,只好羞红着脸低下头去,但是在低头之前还是忍不住瞄了张曜灵一眼。 78 听闻萧格要回青云山庄,飞快寻找萧格,急忙忙的脚步来到灵镜塔,不敲门直接进萧格的书房,见到萧格正在整理逍遥派的账簿,见到文静的到来,先是一惊,问道:“文静,你来啦”。 文静疾步上前一把搂着萧格,含情脉脉说道:“萧大哥”。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萧格措手不及,手中还拿着账簿,况且萧格虎背熊腰,文静两只手抱着萧格都感觉到费劲,萧格说道:“文静,你这是怎么了”,文静娇滴滴道:“萧大哥,我们现在就要回江南了吗”。 萧格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在整理逍遥派的事物,本正打算和你说的”,文静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萧格道:“等我将逍遥派的事情都整理好,打理好,过两天就回青云山庄,你也好好准备准备,对了,你有没有见到陈彦博,上官海棠”。 文静这才松开萧格的胸脯,说道:“他们好像去后山山峰了”,萧格点了点头道:“哦,等会我去找他们,问问他们是否一道去江南”,文静眨巴着眼睛,说道:“他们肯定会回江南的,他们也好久没有回家了,肯定也想家了”。 萧格晃动手中的账簿,说道:“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你萧大哥要好好整理逍遥派的事情,等整理好了再去找你,好不好”,文静努力的点头,说道:“好啊,那我先出去了哦”。 逍遥派的事情也不算太多,管理起来比较好管理,主要就是负责逍遥派弟子练功,一个时辰萧格就已经整理好逍遥派的事物,先行找陈彦博,上官海棠,回江南他们也一定会回去。 来到逍遥派后山山峰,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段,落霞与孤鹜齐飞,静悄悄的后山山峰只有两个人人影,那正是陈彦博,上官海棠,两人相依相偎,萧格在远处叫唤道:“陈彦博”。 萧格的叫唤洪响有力,很快陈彦博就反应过来,转身看着萧格到来,说道:“大哥”,萧格道:“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上官海棠对萧格微微点了点头,陈彦博看了一下上官海棠,说道:“听说逍遥派的后山旁晚时分景色很美,海棠想要过来看看”。 萧格微微一笑,介绍道:“旁晚时分景色确实很美,可以看到夕阳美景,还有河流水声,这是逍遥派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陈彦博疑问道:“大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萧格道:“我准备回江南一趟,我是来问问你们,你们要回去吗”,陈彦博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现在回去,发生什么事情”。 萧格道:“据逍遥派弟子回报,天门的雄飞已经建立属于自己的盟主地位,他这是纯碎向我逍遥派挑衅”,陈彦博道:“那大哥打算怎么做”,萧格道:“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不能等着别人来欺灭自己”。 陈彦博说道:“刚好我们也打算回江南,这样也可以在路上做个伴”,萧格问旁边上官海棠,道:“海棠,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上官海棠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一切都听从彦博的话,他说了算”,说完便依偎在陈彦博的怀中,萧格不惊一乐,说道:“那好,过两天一同上路,这样路上也好有个人照应”。 陈彦博道:“大哥,我准备想要和你一同扳倒雄飞,我想听听你的打算,毕竟对付雄飞可不比风灵子,他是老奸巨猾,而且武功还那么高强”,萧格想了半晌,说道:“我的打算是从柳余香的身上下手,她是柳先生的女儿”。 陈彦博,上官海棠两人同时惊愕道:“什么,柳余香是柳肖生的女儿”,陈彦博道:“这不可能吧,有什么根据吗”。 萧格解释道:“当年江南四侠,上官庄主已经不在,铸剑山庄王浩轩也是下落不明,估计已经不在人世,还有两人,风雨城的慕容信,还有一个就是柳肖生本人,还记得风雨城的慕容信吗”,陈彦博道:“记得,他对我们还是挺不错的”,上官海棠道:“他是我的叔伯”。 萧格道:“不错,当初柳余香也在风雨城,曾经她有过一次受伤,我,慕容信都看到柳余香手腕上有牡丹的刺青,当时我觉得奇怪,而慕容信想起当初柳肖生曾经给他们三兄弟见过他柳家刺青,牡丹”。 陈彦博道:“我在想一件事情,如果让柳余香知道她的父亲是柳肖生,那她会怎么想,会不会接受这个事实”,萧格摇头。 陈彦博问道:“为什么,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柳余香虽然是天门雄飞弟子,可是她并不是那么无情,我可以看出来,至于那个虞飞,倒是非常毒辣的一个人,我也曾经和他交过几次手,一直觉得他的武功非常不手下留情”,萧格道:“纵然雄飞是三头六臂,我也要粉碎天门帮会”,陈彦博赞同道:“好,只要我们兄弟俩联手,一定可以灭了雄飞,不仅仅是为了天下第一庄,还是我的师傅白衣子,师伯白云请,我都要找雄飞”。 陈彦博的师傅白衣子在合兴镇为了救陈彦博,命丧合兴镇,最后将自己全部功力都传授给陈彦博,加以幽灵谷白云请的灵丹妙药,打通身上各大穴位,将白衣子的武功更上一层,继承他的衣钵,又在幽灵谷学习天宫剑法,如今的陈彦博今非昔比。 ‘雄飞霸业,莫不敢违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雄飞已经这四个字刻在铸剑山庄门口大石头上,用来警示江湖中人,雄飞的目的很明显,为了让江湖中人对他口服心服。 ‘天门’两字已经代替‘铸剑山庄’牌匾,雄飞站在聚义堂门口,号召天门帮众,统一的衣服,暗灰色衣袍,只有雄飞,下面几位堂主还保留自己衣袍本色,天门下面几位堂主,虞飞,柳余香,楚云天,常务黑,常无黑,冯玉龙,尚恒金,王倩琪,还有一位非常特殊的堂主,他就是当年天下第一庄少庄主上官令云,现在的上官令云已经是天门一堂堂主。 其他几位堂主对上官令云非常不满意,当初上官令云曾经和他们都交过手,现在没想到上官令云竟然坐了天下第一庄堂主的位置,雄飞非常高兴,当年不可一世的上官木,他的儿子现在是天门的一堂堂主。 雄飞走下楼梯来到上官令云的旁边,对着天门帮众说道:“大家以后听好了,以后上官令云就是天门的堂主,权利和虞飞,楚云天他们权利一样,下面的帮众都要听从他的吩咐,听见没有”,后面几百名天门帮众齐声道:“遵从帮主号令,为帮主命令马首是瞻”。 上官令云抱拳作揖道:“多谢帮主,属下对您一定言听计从,决不辜负您的希望”,雄飞抓着上官令云的手腕,说道:“很好,以后天下第一庄就交于你,楚云天,冯玉龙三人联合管理”。 楚云天,冯玉龙两人拱手作揖道:“遵从帮主号令,誓死追从天门”,雄飞转身往台阶上走,此时丁曼妮也刚从聚义堂里走了出来,胭脂水粉,浓妆淡抹,一身锦缎丝绸,细腰,瓜子脸,三十多岁的女人,已经打扮和二十多岁的姑娘无异。 雄飞一把将丁曼妮揽入怀中,对着下面天门帮众说道:“以后她就是我的女人,你们可不要欺负她,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听见没有”,下面天门帮众齐刷刷拱手回道:“是”,声音一致,洪响有力。 如今风灵子一死,只有萧格能够配得上掌门人位置,因此逍遥派众师弟对萧格马首是瞻,吕志风拱手作揖道:“大师兄,我们先回灵镜塔,商议继承掌门人重新人选”。 静清应和道:“是啊,师弟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还请大师兄为我们住持公道”。 此时萧格也是当然不让,既然逍遥派众师弟鼎力支持,做掌门人之位只是顺应民意,萧格拱手道:“好,既然众位师弟如此邀请,我萧某人自当负起这个责任,我逍遥派百年声誉一点要保住,南方天门对我逍遥派是虎视眈眈,逍遥派自然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坚守逍遥派,做到天人合一”,众人纷纷拱手道:“谨遵掌门所言”。 自从萧格重掌逍遥派之后,逍遥派大小事物重新分配,掌门人继承大典上吕志风被萧格任命为青龙阁阁主,蒋逍被任命为白虎阁阁主,两人携手帮助萧格掌管逍遥派,两人的任命也是根据两人能力而区分,如今萧格是逍遥派掌门人,身穿掌门人衣服,右肩膀处图案由原本的四条线变为五条线,这是掌门人的象征。 吕志风本来就是玄武阁阁主,除了萧格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和他相比,无论是武功还是处理事情的能力,当屈指可数,胜任青龙阁阁主是搓搓有余,肩膀上衣服图案已经由三条线变为四条线,这是逍遥派大师兄的象征,毋容置疑。 蒋逍本不是在逍遥派四位阁主当列,此次帮助萧格重新夺回逍遥派掌门人之位,也是功不可没,加以武功了的,虽不及吕志风,但也算是屈指可数,在逍遥派众师弟心目中地位极高。 萧格继承掌门人之位以来,逍遥派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稳稳当当,天门的人也没有前来搞乱,前任掌门李天龙已死,逍遥派已经是元气大伤,天门却没有趁机强取豪夺,想必也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无暇顾及逍遥派的事情。 萧格只身来到逍遥派前任掌门人坟前,这里埋葬的是逍遥派列位掌门人坟墓,可是这里却没有风灵子的坟墓,萧格也曾想过想要为风灵子列一个墓碑,但是风灵子是逍遥派罪大恶极的罪人,没有资格葬在逍遥派的坟墓。 萧格在李天龙的坟前烧了很多纸钱,毕竟他是萧格尊敬爱的人,在其坟前暗暗发誓,说道:“师傅,这是徒儿在你死后第一次为你烧纸,不要怪罪我,我是逼不得已,一直以来都是被认为是逍遥派的叛徒,经过很长的时间才重回逍遥派,现在我已经当上掌门人之位,你的仇恨已经报了,杀你的人已经死了,黎叔早就下去陪你了,你们相处还好吗,风灵子也死了,本来想要在此帮他立一个墓碑,但是一直以来都找不到风灵子的尸首,也没有这个机会,至于刘志芳,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我没有杀她,她也肯定过的非常不好,一个女孩家身怀六甲,没有丈夫陪在她的身边,身无分文,日子也过的非常凄惨,这也是她最好的下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罪孽都结束吧”。 吕志风,吴安康来到萧格的身边,并没有直接打扰萧格,只是站在后面,萧格也能够感觉到有人来找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慢慢站了起来,转身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吕志风已经将自己六很留的胡须,头发重新梳理一番,脸庞轮廓原来是那么有型,高高的鼻梁,饱满的额头,干净的脸庞,吕志风听到萧格问其话,想必萧格已经拜祭完了,随口回道:“回禀掌门,据逍遥派弟子打探的消息回道,天门已经自立为武林盟主,江湖上各门各派已经没有力量与其为敌,基本上是想要生存的小门小派都已经依附天门,如果想要和雄飞做殊死一搏的门派都已经被其铲除”。 萧格问道:“那青云山庄现在情况如何”,吕志风道:“情形不好,青云山庄誓死不和雄飞为伍,虽说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可是如果雄飞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将不保”。 萧格想了半晌,如今确实没有一个江湖门派能够与天门相抵抗,纵然是逍遥派亦是一样,逍遥派现在是元气大伤,只有当其恢复元气才能够重新和天门对抗。 萧格说道:“青云山庄曾经有恩于我,如今逍遥派已经到了安稳的过渡期,天门也对我逍遥派虎视眈眈,我自当先下手为强,不能让雄飞前来打击我逍遥派的势力”。 吴安康道:“那你打算怎么做,雄飞,我早就想和他一绝雌雄了,只不过我的武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的武功可以对付天门下面的堂主,还是可以的”。 萧格道:“此事万万不可着急,天门雄飞之所有有能力独占江南,是因为他手底下有精兵强将,楚云天,虞飞,黑白双色,柳余香,尚恒金,冯玉龙,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吴安康脑海中听到柳余香这个名字忽然一惊,说道:“我有办法”,吕志风追问道:“什么办法”。 吴安康说道:“柳余香是柳肖生的女儿,我们可以从中下手”,吕志风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柳余香是柳肖生的女儿,这有什么证据”。 吴安康笑呵呵道:“萧格你还记得,上次酒楼一别,你让我们下江南,避避风头,没想到追缉我们的是天门虞飞,柳余香,打斗之中看到柳余香手腕上有牡丹的刺青”。 萧格想了半晌,想起当初风雨城城主慕容信曾经和自己提过此事,说道:“我倒是挺风雨城城主提起过柳余香身上刺青的事情,当时我也是一听而过,丝毫没有在意”。 吴安康说道:“柳先生现在非常想要和柳余香父女团聚,我们从中做文章”,萧格摆手回道:“不可,不管柳余香是不是柳肖生的女儿,我们都不能够从中做文章,这毕竟是不道德的事情”,吴安康道:“这都什么时候,你总得帮助柳肖生找回自己的女儿吧,你还不知道柳肖生想念自己的女儿,想念到什么地步了”。 萧格对吕志风道:“之风”,吕志风拱手道:“掌门”,萧格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回江南一趟,逍遥派的大小事务就交给你管理”,吕志风神情抖索道:“掌门,我没有管理逍遥派的能力,让我也跟你出去吧,逍遥派的事情就交给蒋逍去处理吧,他对逍遥派也很上心的,再者说有我陪你走一遭胜算也大一点”。 萧格道:“不,不,逍遥派不能都出去,雄飞是一个奸诈无比的小人,如果让其知道我们逍遥派全体出动,那他使点手段,我逍遥派后防线就落空,他会趁机而入,那到时候我就是逍遥派的罪人,逍遥派可不能就此毁在我们手上,你是不是吗”。 吕志风吱吱呜呜道:“可是…”,萧格道:“没什么可是,有人和蒋逍联手管理逍遥派,别的门派对我逍遥派忌惮三分,人越多反而不好”。 吕志风作揖道:“掌门,你一路上可要小心点”,萧格拍着吕志风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转身对吴安康说道:“我们赶紧现在就动身吧,不能等天门的人将羽翼都长满,到时候就更加困难”。吕志风问道:“当年救你们的人是谁”,刘志芳回道:“恕我不能相告,他是我们救命恩人”。 剑术高强不仅仅在于剑招有多么犀利,更多在于内功有多么好强,萧格拥有比风灵子更多的内力,加以承影剑这样的神兵利器,两兵器相对抗,最终白虎剑折断,接连一掌打中风灵子的胸膛,风灵子顺势往后一退,头顶发簪掉落,凌乱的头发披于两肩。 风灵子手中拿着折断的白虎剑,仰天长啸,声音凄凉可悲,刘志芳心情一揪看着风灵子,右手还在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旁边更是群雄并起,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萧格说道:“你不配学逍遥派的剑十三宗,你也玷污逍遥派百年来的声誉”,风灵子手中提着已经折断的白虎剑,双手仔细抚摸一番,感叹道:“我风灵子注定一辈子输给萧格,我也无脸面对得起逍遥派的众弟子,更对不起一直关心爱护的女人,还有我即将出生的孩子”。 萧格道:“回头是岸,现在还来得及”,风灵子双眼紧盯萧格,说道:“我不需要你可怜兮兮的怜悯我”,回头看着山下面刘志芳,大声道:“刘志芳,我对不起你,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不要为我报仇”。 说完,用折断的白虎剑深深插入自己左胸膛,萧格双目一惊,试图想要拯救风灵子,可是风灵子不停往后退,嘴角血不停流出,胸膛剑柄之处也是血流不止,大笑道:“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往后一倒,恰好背后是河流,整个人都倒进河流之中。 萧格再怎么出手相拉,已经回天乏力,风灵子满脸笑容坠入逍遥派所在河流之中,刘志芳突然间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捂住嘴唇,不争气的泪水喷涌而出,回想起这些年一起走过的日日月月,说道:“我一定会把孩子好好养大,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一路好走”。 说完,双膝扑通跪倒在地,萧格纵身下了山顶,静静走向刘志芳的身边,待萧格到来,刘志芳却变得异常宁静,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杀我,你请动手吧”。 此时刘志芳已经紧闭双眼,接受萧格的惩罚,想要追随风灵子而去,萧格一时间拿不定注意,明知道杀害自己师傅的凶手就是刘志芳,可是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忍心下手,伸出的手掌又收了回去,吴安康来到萧格的面前,说道:“杀了她,她可是杀害掌门的凶手,你可不要妇人之仁,不然以后她肚子里的孩子日后长大后一定会找你报仇,斩草必须除根”。 陈彦博说道:“大哥,你可不要杀了她,上一辈人的仇恨已经留在此处,难道你想要悲剧继续重演,她知道送死却不想苟活于世,说明她已经放下仇恨”。 吴安康辩解道:“放下仇恨又怎么样,难道想要悲剧重演,他们能够忍气吐声在逍遥派十几年,只为一个目的,难道她的孩子以后不能这么做吗”。 吕志风,蒋逍站在一旁却不好劝阻萧格,这毕竟是萧格的事情,要他自己做决定,萧格最后做出明确的决定,说道:“我今天不杀你,只为腹中的孩子,不是因为你的可怜,当初杀害我师傅的凶手,是你一手将毒药端给我师傅喝的,当年我师傅也杀了你一家人,上一辈子的恩怨已经了决,希望你放下心中的仇恨,好好将孩子抚养长大,不要再提恩怨,就当这一切已经结束”。 刘志芳苦笑不已,说道:“好仁义的决定,我可怜的孩儿”,说着便缓缓站立起来。 萧格对吴安康说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吴安康一惊,诧异的看着萧格,说道:“你要银两干嘛”,萧格道:“拿来”。 既然萧格已经开口,只有将身上的银票拿了出来,点了点,萧格一把将其夺走,递给刘志芳,说道:“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这些就当作我送你的最后礼物,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刘志芳非常傲气的打开萧格的手,说道:“我有能力将孩子抚养长大,不需要你来操心”,说完,转身离开这里,步伐沉重,身影憔悴。 吴安康指着刘志芳,说道:“你,你还不领情,我还不稀罕将银两给你”,陈彦博说道:“好高傲的人,好坚强的人”,萧格看着刘志芳远去的背影,说道:“我真的希望她能够忘记这一切仇恨”,柳肖生,文静,陈佳莲三人正好和刘志芳擦肩而过,见到刘志芳憔悴的面孔,都没有计较什么,觉得其中肯定发生什么事情。 文静一见到萧格分外高兴,跳跳蹦蹦来到萧格的身边,问道:“萧大哥,你有没有受伤,风灵子人呢”,吴安康说道:“以一来到这里就知道你萧大哥,没看到我也受了很重的伤吗”。 文静撅了撅嘴巴,说道:“我才不理你”,萧格右手抚摸着文静的头发,柳肖生问道:“事情总算解决了吧,那刘志芳是怎么回事”。 萧格说道:“我念在她肚中还有孩子,不忍心,如今风灵子一死,让所有的事情都随风逐流”。 柳肖生道:“希望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孩子是无辜的,你做的决定是对的”,吴安康不依不饶说道:“这就算了啊,怎么你也觉得萧格说的是对的,刘志芳不死,他日就是祸害”。 柳肖生道:“一个女人家,能够翻出什么大浪,萧格做的就是对的”,吴安康道:“我投降好了,但愿你们说的都是对的”。 蒋逍来到萧格的面前,说道:“现在风灵子已经死了,还请大师兄回去主持逍遥派的大局,不知道逍遥派众弟子会怎么想,突然间又失去一位掌门人,对于他们来说,比较难以接受”。 吕志风拱手道:“还请大师兄主持大局,将逍遥派大小事务处理妥当”,萧格道:“好,如今逍遥派已经安定,天门的人已经对逍遥派虎视眈眈,必须让逍遥派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吴安康大叫道:“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手”,众人都纷纷点头赞同。 一行人乘船来到逍遥派,一进入逍遥派暗渡,逍遥派众弟子纷纷欢迎萧格的到来,岸渡口两旁站满逍遥派的弟子,男男女女分两旁站立,统一衣服,一见萧格下船,纷纷拱手作揖道:“恭迎大师兄回逍遥派”,排场壮观。 吴安康说道:“没想到这些日子都过去了,他们心中还觉得你才是最好的掌门人人选”,萧格作揖还礼道:“众兄弟,只要是为了逍遥派日后安宁,我萧某人纵然是死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吕志风说道:“大师兄,我吕志风平生也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从小到大就觉得你的心是最好的,可以为了朋友,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我吕志风自愧不如”。 静清得意洋洋来到萧格的面前,说道:“大师兄,你还不知道在你走后的日子里,风灵子作威作福,我们受了很多无缘无故的气,也死了几位师兄弟”,蒋逍说道:“以后就不会有风灵子这样的人存在,大师兄将会重新掌管逍遥派掌门之位,也是上任掌门人最后的遗愿”。 吴安康说道:“众位逍遥派弟子或许还不知道,当初杀害子云,子龙的凶手就是风灵子,现在风灵子已经被除,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诏告逍遥派众弟子,你们大师兄承受了很多压力,很多莫须有的罪名都加在你们大师兄身上,你们说说看,萧格这样的人会是丧心病狂杀害自己最敬爱的师傅吗”,众人默不作声,吴安康大声道:“不能,因为掌门人是中毒而死,而下毒之人正是风灵子,刘志芳,黎叔,不过黎叔还是死在风灵子的手中,你们大家都是知道的”。 79 话虽没错,只不过没人能够知道风灵子,刘志芳所背负的仇恨,刘志芳也是出奇冷静,并没有做任何辩解,似乎早就看淡一切。 萧格双手摸在腰间,摸到自己所带的酒壶,拽了下来,放在手中掂量一下,似乎在想这两个酒壶谁重谁轻,风灵子看到萧格的举动,也甚是惊讶,不明白萧格此举所为何意。 萧格将左手上的酒壶扔了出去,所扔的方向正是风灵子所站的方向,风灵子一把接住酒壶,打开酒壶,阵阵酒香扑鼻而来,叫道:“好酒,没想到我们最后一战,你竟然还会念着旧情,给我最爱的美酒”,此酒为逍遥派二十年窖藏的米酒,清气扑鼻,香醇清嗓。 萧格道:“十几年前我们师兄弟为了偷酒,还被掌门罚面壁思过半个月”,风灵子苦笑不已,说道:“如今什么都变了,当年我们没有仇恨的洗脑,什么都是那么单纯”。 当年吕志风也是师兄弟四人之一,这些年因为他一直被面壁思过,从未出过山洞,风灵子变成如此这番模样,不禁觉得命运再捉弄人。 萧格打开酒塞,仰头痛喝,风灵子也痛快大喝,半晌功夫,整壶酒已经喝的差不多,萧格拔出承影剑,将剩余的酒往剑身上一撒,酒渗透入剑身,灌输灵气,风灵子也将白虎剑洒满酒,漫不经心说道:“当年你用的还是君子剑,如今已经换做承影剑,神兵利器,李天龙对你可真的很不错,一直都很器重你”。 风灵子继续道:“纵然你有承影剑,我依然不会怕你,今天是我们师兄弟最后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各为其主,各为其事”。 萧格挥动承影剑,说道:“好,我的剑也是饥渴难耐,拼力一搏”,白虎剑一亮,疾步向前,萧格不甘示弱,承影剑一挡,恰好白虎剑尖峰刺到承影剑剑身,风灵子停住脚步,尖峰绕过承影剑直刺萧格胸膛,偷袭不成,萧格反向测跳,夺过白虎剑一剑,疾步往后退。 停下脚步,再疾步向前,‘蹬蹬蹬’脚步声,剑身有影无形,风灵子目光如炬,明知道承影剑这一剑来势凶猛,还是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剑术不比萧格差,奋勇相挡,两人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丝毫分不出胜负,萧格心想道:“这些日子不见,风灵子又在刻苦练剑,剑术又前进不少”。 吴安康心想道:“无形剑法果真是名不虚传,连萧格都感觉到剑气的压力,那剑法丝毫不比萧格差,甚至要高于萧格的剑法,也许是这些日子萧格专注研究掌法的缘故,似乎淡漠了剑法”。 萧格虽然所用的剑是神兵利器承影剑,但是两人用的是同一种剑招‘剑十三宗’,剑招相同,内功修为相同,照理说应该是拥有神兵利器的人更加占于上风,可是不然,风灵子却是占于上风,逼得萧格步步紧退。 此战如同当年李天龙,黎叔那一战,当初两人为了争夺掌门人之位,也是今天这番情况,起初时黎叔一直占于上风,本以为掌门之位归属黎叔,可是最后时刻李天龙使出一套掌法,击败黎叔,成为掌门人之位,那一套掌法是萧格最近学习的掌法,名为‘混元神功’。 萧格脸色瞬变,一直以来,萧格的剑法在江湖上可算是数一数二,而如今若败在风灵子手中,不仅贻笑大方,而且丢了李天龙的脸面。 ‘呼’一掌,萧格最终还是将承影剑收了回去,使出自己最近练得的混元神功,风灵子一惊,说道:“你还是没有忍住,想要用混元神功击败我,哼哼哼”。 吴安康道:“别相信他的话,只要打败他,用什么样的武功都可以,总比他这种奸诈无比的人来的直接”。 风灵子道:“当年黎叔败给李天龙,就是因为混元神功,我对你早就有所防备”。 陈彦博来到萧格旁边,说道:“我们兄弟俩一同杀了他,不给他任何机会,不要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和这种人讲江湖道义没什么用处”,风灵子轻微一笑,说道:“来吧”。 萧格抬手阻止道:“不,今天是我的事情,我要去解决,既然不认为我只会混元神功,那很好,我就用逍遥派的剑法,剑十三宗会会你所谓无形剑法,到底快到什么程度”。 双掌自从而下运转一周,调节一下自己的内力,让全身内力通透,提承影剑上手,剑随气动,随心所欲,风灵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在他看来,想要凭借剑法战胜风灵子还是有点难度,毕竟他的剑法已经达到炉火纯青,黎叔将无形剑法传授给风灵子,以为他能够效力于自己,没想到最后自己死在风灵子的手上,真是不足。 萧格的剑法似乎比刚才所用的招式进步不少,恐怕是风灵子的刺激,让他想到当初练剑时候所用的努力,全身贯彻内力,十足内力一剑出击,十三道剑气,风灵子也没有想到萧格竟然用尽全身的内力,只为一招制胜,风灵子提剑双脚腾空,逃走,避其锋利的气息。 萧格一剑砍落空,见到风灵子逃走,迅速跟随其后,接连又是一剑刺了出去,风灵子朝自己左边逃走,承影剑的剑气刺中风灵子身后的大石山,‘轰隆’碎石落地,接连又是剑气,风灵子不停向左侧逃走,时不时用白虎剑挡住承影剑的剑气,可是是非突然,想要阻挡却要花费更大的力道去阻挡。 风灵子纵身往后撤,整个人垂直往上飞,脚踏大石山碎石处,借力使力,上了山顶,大石山大约三丈,吴安康叫道:“好一个借力使力”。 待风灵子到了山顶后,转身看着下面的萧格,萧格挥了挥承影剑,蹬脚而上,风灵子砍断大石头,石头所碎的碎石往下落,萧格脚蹬一块大石头,朝着旁边一躲,待碎石落下,纵身跳上山顶,风灵子撩剑,萧格继续跳了起来,朝着风灵子劈头砍了过去,想要投机取巧,未曾想到,似乎风灵子已经预料到萧格要从头顶劈了过来,立即收剑相挡,两剑相碰,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站在下面的刘志芳并不担心风灵子的安全,不知道是对风灵子的武功充满自信,还是根本不在乎风灵子的死活,众人捉弄不透,她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已经不理智,早就出手相助风灵子。 吴安康指着刘志芳对众人说道:“她那么冷清正常吗,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一个人,根本没有感情”,不仅是吴安康差异的面孔看着刘志芳,而陈彦博也对面前这个女子非常着迷,不是因为她的美丽面孔,而是她的行为方式和众人不一样。 刘志芳只是双手摸着肚子,看着山顶上决斗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孩子的父亲,一个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大师兄,吕志风走向前两步,说道:“三师姐”,刘志芳听到有人在呼唤她,转过身来,见到是四师弟吕志风,颤抖着脸颊,说道:“没想到你这个时候还称呼我为三师姐,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右手还停留在自己的肚子上。 吕志风拱手道:“我也没想到这些年你们受了这么多委屈,更不知道你们的杀父仇人就是掌门,只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自己的仇人是掌门,而当初你们是怎么活下,谁救了你们”。 刘志芳想了半晌,也没有直接回答,说道:“是一位武林高手,我们也没有见到其真实面目,救我们的人是他,也是他带我们进入逍遥派,让我们拜逍遥派为师傅”。 ------------风灵子狡辩道:“我没有罪行,是逍遥派对不起我,没有我对不起逍遥派,为什么所有人都偏爱萧格,他究竟哪里好,逍遥派弟子个个对萧格非常好,可是他们想过没有,平时陪他们练功的人是谁,是我,风灵子”。 字字句句真真切切,他说的没错,蒋逍也反思,说道:“你千不该万不该杀害自己同门师兄弟,更不该杀害掌门”,风灵子苦笑不已,吕志风道:“你对你所犯的罪行承担吗,子云。子龙可都是非常听话的小师弟,那么讨人喜欢,你都下得了手”。 风灵子道:“他们知道我们的预谋,所有必须先行下手,不留活口,一切只怨他们知道的太多”,吕志风见风灵子丝毫没有反悔之意,攥紧拳头,一个扫荡腿踢起地上的小石头,石头如同飞箭般打向风灵子,风灵子手中的剑微微一转,碎石落地,蒋逍心想道:“不能让风灵子推延时间,不然等到逍遥派弟子都来到这里,再下手可就难了”。 蒋逍说道:“我们一起上,先行将风灵子打败,不然等到逍遥派众弟子都全部到来,再下手可就难上加难”,众人都纷纷点头,蒋逍手中有剑,可是吕志风,吴安康手中却没有剑,这样三人对付一人也是非常勉强,毕竟陈彦博身负重伤,还在自行恢复内力,三人已经将风灵子团团围住,风灵子目光四周查看一周,说道:“吕志风,蒋逍,吴安康,今日就让你们知道我风灵子最厉害的剑法”。 整个人腾空,剑尖朝下在地面上四处划动,突然间旋转朝着吕志风扫荡而来,吕志风因为行动急促,并没有佩戴武器,只得四处闪躲,再者说吕志风因为力气巨大,因为很轻的剑对于他来说实在没有挑战性,双手搏击白虎剑,由于剑气太戾气,逼着吕志风疾步往后退。 吴安康纵身抓手想要抓风灵子的后背,飞快的轻功,轻飘飘抓住风灵子的后颈处,风灵子顺势整个身体往后一倒,撞到吴安康,转身给吴安康一掌,正中吴安康的胸部,‘噗通’整个人跌倒在地,一口血吐了出来,随即捂着胸口,蜷缩在地。 没想到三人联手也不是风灵子的对手,连同力大如牛的吕志风,根本近不了风灵子的身,怎么能够是风灵子的对手,幸好陈彦博内力也恢复差不多,他手中有剑,而且剑术能够和风灵子一较高下,看着风灵子得意的笑容,提着宝剑朝刘志芳所站的方向走去,想要解开刘志芳的穴道,吴安康叹气,心有而力不足。 ‘嗖’的一声,青索剑朝着风灵子刺了过来,风灵子能够感觉到背后有剑,转身一挡,青索剑被风灵子这么一拨,朝着左侧方向飞去,吕志风正好在风灵子的左侧,见到青索剑在空中转两圈,纵身跳起,一把接住青索剑,风灵子见到吕志风拿到青索剑一惊,耍出一套剑十三宗的剑招,吕志风也不甘示弱,耍出一套剑招,两人剑招相同,均出自逍遥派,所谓十三宗,乃是十三宗剑气,每一道剑气都能够致人于死命。 两种剑气相碰,只不过风灵子的内功更身后一些,剑术更高强,步步往后退,挥了挥衣袖,心想道:“同样是剑十三宗剑气,可是风灵子的剑招更加邪恶,我实在不是其对手”。 风灵子走到刘志芳旁边,解开刘志芳的胸前两大穴位,刚解开穴道的刘志芳身子一软,风灵子急忙扶起刘志芳的身躯,酥松的身躯倒在风灵子的怀抱中,刘志芳睁大眼睛,说道:“你不应该来,这里很危险,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想要抓我来要挟你吗”。 风灵子笑道:“要挟又怎么样,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你现在是我的一切,这些人,这些地位对我来说已经自足了,再者说就凭他们是没有本事是我的对手”。 吴安康看着风灵子,刘志芳两人在亲亲我我,不禁为萧格深深叹一口气,说道:“该死的萧格怎么还不来,真的想要做清命的大侠吗”,重重一拳砸在地上,为萧格这种行为愤愤不平。 陈彦博来到吴安康的身边,说道:“放心,我大哥一定会来的,他又岂会让风灵子这样不忠不义的人活在这个是世上”,吕志风也非常纳闷,萧格还未出现,难道这一切都不是萧格想要的吗,逍遥派的掌门人之位,不管逍遥派弟子生死。 风灵子搂着刘志芳说道:“萧格一定是怕了我,成了缩头乌龟,明知道他的武功不是我的对手,躲在什么角落里慢慢哭泣了吧”,说完,哈哈大笑。 “我一直在看着你”,空中传来一声说话声,声音轰响有力道,一听就知道是萧格的声音,风灵子转动脖颈四处张望,在小山山顶上看到一个身影,高大威猛,身后背着一把剑。 风灵子对着萧格喊道:“我也等你好久”,吴安康由原本忧郁的神情转为满脸笑容,笑呵呵说道:“你一直在这里,难道要等我死后,你再为我报仇吗”,陈彦博看着萧格的身影,喜叫道:“大哥”,萧格纵身跃下,来到众人中间,身后两侧提着两壶酒,神情姿态。 吕志风叫道:“大师兄,没想到我们这么些年终于可以并肩作战”,萧格转身面对吕志风,说道:“我也期待很久,恭喜你可以出关,可惜现在却不能为你接风洗尘,等办完事情,我一定会好好为你接风洗尘”,吕志风憨厚笑道:“好”。 吴安康骂道:“你真的打算在我死后才会为我报仇啊”,萧格道:“我是去办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风灵子疑问道:“什么事情”,萧格听到风灵子开口说话,转身对视风灵子,刘志芳,说道:“为什么你这么长时间出来,逍遥派的弟子还没有出来相救,身为掌门人,没有人陪伴左右,这个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如梦初醒的风灵子,说道:“是你,是你做的手脚,我也一直在纳闷,为什么本派弟子还没有出来相救”,吴安康叫道:“好办法,断了他的后路”。 风灵子道:“为什么逍遥派无论是掌门人,还是弟子都喜欢你,我默默做的那些算得了什么”。 萧格说道:“因为你太贪心,不知道珍惜,一直以来我待你如同亲弟弟,你的悟性也非常高,掌门也非常器重你,你知道为什么掌门人那么着急想要重立掌门”,风灵子道:“还不是为了你早日登上掌门人位置”,萧格道:“你错了,因为他的寿命已经接近尾声,师傅他心中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本来他想从你我两人中选出掌门人,可是你心很着急,因此掌门人才更加想要把掌门人之位交给我,因为他知道心急的人永远不会将逍遥派壮大,发扬光大”。 风灵子苦笑道:“说的好光明正大,这是你想要当掌门的理由,为什么这些人,还有逍遥派弟子都非常支持你,为什么”。 萧格反问道:“这些都要问你,只有你心中最清楚,当你杀死子云,子龙的那一刻,你心中在想什么,这些只有你心中最清楚”,风灵子道:“对,他们两人的死我可以负责,那李天龙杀害我全家,那这帐又该怎么算”,萧格道:“这是上辈子的恩怨,再者说掌门人这些年心中也非常愧疚,他的性命也不久将要死去,为什么不让他安逸的走”。 风灵子笑道:“你还是真的傻,你不知道失去父母亲的滋味是什么,你永远不知道,因为你从小就没有父母,更加不知道父母亲是谁,而我自从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谁的那一刻,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手刃李天龙,为我的全家报仇,仇不可不报”。 萧格道:“你杀了我师傅,我今天杀了你,等到有一天,你的孩子长大,是不是你准备让他一辈子活在痛苦的记忆中,时时刻刻想着报仇,就像你们一样,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中”。吕志风五年前在逍遥派众弟子心目中也算是分量很高的阁主,四位阁主,只有萧格和吕志风走的很近,可是吕志风只得位列第四,因为他的武功不及风灵子,刘志芳。 吴安康单手掐住刘志芳的喉咙,对着逍遥派众弟子说道:“都给我让开,否则我掐断他的喉咙”,众人喝道:“你敢?”,吴安康道:“我没有不敢的事情,这是风灵子逼我这么做的,让风灵子来找我,我要和他算账”,逍遥派其中一人说道:“你在哪里,让掌门人到何处找你”。 逍遥派的弟子倒是非常淡定,知道吴安康说得出做得到,不能惹怒吴安康,这样刘志芳的性命不保,毕竟她是掌门夫人,如果掌门人知道掌门夫人因为他们鲁莽而死,这样肯定逃脱不了掌门人魔掌,这个逍遥派弟子新洲都非常清楚。 吴安康怒喝道:“都给我让开,风灵子想要杀我,他知道我在哪”,带着刘志芳往前走,陈彦博,蒋逍,吕志风走在最后,他负责垫后,顺口说了一句,道:“不要在执迷不悟,风灵子不是明君,他不能给逍遥派带来和平的生活,大师兄才是最适合掌门人的位置”。 逍遥派众弟子面面相触,只得眼睁睁看着吴安康一行人带走掌门夫人,逍遥派的弟子赶紧禀报掌门,让掌门人定夺,四处寻找,没想到风灵子正在灵镜塔内练功打坐,逍遥派的弟子急匆匆来到灵镜塔掌门人房间内,急促的敲门声,惊动房间内的风灵子。 “谁”,房间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逍遥派弟子回道:“不好了,掌门,掌门夫人被人掳走了”,房间内的风灵子眼神一惊,听到刘志芳被别人掳走,自然非常担忧,起身愤怒打开房门,喝道:“对方是谁,人在哪”。 逍遥派弟子回道:“天下第一神偷吴安康,他说你想要杀他,他说,你知道他在哪”,风灵子厉声道:“现在他们人在哪”,逍遥派弟子道:“差不多已经到了暗渡”。 风灵子雷霆万钧,速度极快跑出灵镜塔,双脚一蹬,朝着逍遥派岸渡口飞去,等到风灵子来到逍遥派岸渡口,吴安康他们船只已经消失在河中,风灵子纵身跳上一只船只,朝着逍遥派暗渡对面划了过去。 吴安康几人已经到了逍遥派暗渡对面,下了船只,解开刘志芳的哑穴,刘志芳并没有说话,只是重重松了一口气,吴安康道:“难道你不担心风灵子真的会来救你,要知道一旦风灵子一来,他一定会死在这里”,刘志芳瞪大眼睛看着吴安康,依然没有说话,这反而令吴安康更加着急,捉摸不清楚刘志芳到底在想什么,说道:“难道你真的不害怕,你真的想要风灵子死在萧格的手中,莫非你真的想风灵子死在萧格的手中”。 刘志芳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论武功,风灵子绝对不是萧格的对手,你觉得风灵子会来救我吗,我从来没有打算要反抗,能够死在大师兄手中,我心甘情愿”。 刘志芳开始矫情起来,知道吴安康不会下手,虽然她的武功很高,但是萧格却还念着旧情,毕竟她是萧格的小师妹,再怎么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萧格依旧会原谅他。 吕志风道:“三师姐,他毕竟是你的夫婿,更是孩子他爹,难道你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吗”,刘志芳肚子里的孩子是风灵子的,风灵子是孩子的爹,如果孩子一出生,孩子他爹就不在人世,那这个孩子将会缺少很多父爱。 刘志芳脸上渐渐露出犹豫的眼神,说道:“如果他真的来救我们娘儿,那他这个爹做的很到位,就算他死了,我也会为他感觉到骄傲”,陈彦博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甚是惊讶,没想到在生死攸关的尽头,还能够如此坦然自如,赞美道:“有骨气,难道这种挑战你爱情观的方式是不是太过于草率,拿自己心爱的性命当作赌注”。 刘志芳道:“也许吧,信天由命”,河面上飘过来一只船,吴安康指着河面道:“有人过来”,陈彦博朝着吴安康指引的方向望去,滔滔不绝的河面,一只孤帆船只朝着岸边飘了过来,蒋逍道:“不会真的是风灵子吧”,吴安康道:“一只船,相信只有他一个人”,忽然从水上踏过来一个人,气势非常凶猛,速度也是非常快,待到众人看清楚来人,来者之人已经动手。 陈彦博单臂相阻挡,顺势挡住来者的气势,那人果真是风灵子,一身绿色衣袍,左肩膀上图案是五条线,那正是逍遥派掌门人所能够拥有的图案,手执白虎剑,气宇轩昂,喝道:“你们这群叛逆之徒,竟然掳走我的妻子,正是该死”。 吴安康苦笑道:“我们该死,我想该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竟然放火想要烧死我们,我们不找你算账才怪”,陈彦博拔出背后的青索剑,亮出自己的宝剑,剑出剑鞘,一阵寒气逼人,正是青索剑所散发出来的剑气,具有天地灵气的神兵利器,青索剑。 风灵子道:“给你们最后的选择”,见众人还是无动于衷,白虎剑剑鞘脱落朝着陈彦博飞了过来,白虎剑依旧在风灵子的手中,青索剑一档,‘咣当’白虎剑的剑鞘落地,两把宝剑交汇在一起,四目相视,只不过陈彦博断了一只左臂,力道比风灵子差了一点,整个身躯往后退了几步。 风灵子的怒气非常之重,力道也比平时增加几倍,直逼陈彦博步步往后退,青索剑一让,白虎剑一剑砍了空,陈彦博从背后偷袭,可是未曾想到风灵子的反应也是极快,回头一挡,空余左手的风灵子趁机一掌打中陈彦博的胸部,遭受攻击的陈彦博顺势往后一退,白虎剑继续砍了过来,陈彦博左闪右闪,青索剑横扫,风灵子下意识往后一退。 陈彦博并没有停止手中的青索剑,一个剑气划破地面,浩气长存,风灵子当然不让,白虎剑重重插入地面上,两道剑气相碰,拔起手中的白虎扑天而来,陈彦博提剑相挡,一个侧身闪躲,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仍然未见胜负。 吕志风说道:“一个人剑招花招,虚中带实,实中带虚,另一个剑速极高,莫非这就是剑宗,逍遥派两大门派最高剑术对决”,吴安康道:“剑宗,我有所耳闻,听说天宫剑法非常诡异,招式也非常奇特,而陈彦博虽然断了一只手臂,却能够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将剑术练到如此成就之中,可想而知,他的悟性有多高”。 吕志风暗叫道:“不好,五行剑法”,吴安康打眼望去,这招正是当初自己曾经遭受黑衣人所困,所用的剑法,无形无迹,无处可寻,如若不是萧格内功深厚,那次恐怕吴安康要命丧逍遥派,陈彦博眼前的风灵子已经消失不见,耳朵能够隐隐约约听到剑所发出的声音。 陈彦博丝毫不怕,挥动手中的青索剑,剑尖朝地,一个圆圈,剑随心动,默念心法‘照耀三天兵神龙本一物,气类感则鸣,龙吟常思去’,万剑缠身,一招‘仙女散花’,刺破天空,可是这一招落空,风灵子竟然在自己的身后,耳朵琢磨到风灵子在自己的身后,收剑回挡,可惜已经迟了,整个人已经被白虎剑的剑气所伤,跌倒在地。 当初绞杀贺天清那一天,风灵子分明是败在自己的手中,可是这次自己却输给风灵子,吕志风纵身相挡,才令风灵子的剑气收了回去。 风灵子说道:“吕志风,没想到你五年没有出山洞,这次是什么原因让你出山洞,难道是因为萧格”,吕志风拱手道:“二师兄,住手吧,你的罪行我早就知道了”。 80 吕志风看着蒋逍,说道:“没想到你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竟然真的找到大师兄”,蒋逍回道:“现在正是最佳时机,一举杀了风灵子,不要让他再危害逍遥派”。 吕志风并没有一次性回答蒋逍的话,毕竟他不知道蒋逍带来的人到底有多大本领,如果对付不了风灵子,打蛇不成反被咬,蒋逍道:“四师兄,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这两位一位是陈彦博,不仅学会天宫剑法,而且还拥有神兵利器,而另一位是神偷界的第一人,吴安康,还有柳肖生柳先生,我们的大师兄,难道这些人还对付不了风灵子吗”。 吕志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大师兄一人就能够战胜风灵子,只不过他的后顾之忧是否已经解决”,风灵子利用逍遥派弟子当作挡箭牌,只为让萧格有所忌讳。 蒋逍说道:“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只要有四师兄相助,我们一定可以有绝大的胜算”,吕志风问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这是大师兄的决定”。 蒋逍回道:“是的,只要我们抓走刘志芳,那风灵子一定会跟我们出去,到时候我们可以将风灵子来个瓮中鳖”,吕志风完全一惊,说道:“绑走刘志芳,这是谁想的注意,是不是太过于卑鄙,这个注意谁想的”,蒋逍解释道:“这个注意是我们想的,大师兄也不是很赞同,但是特殊时刻总得有特殊的办法,不能够不变通,昨天夜中惊魂,风灵子下令想要用火烧死我们,幸好都跑了出来,不然全部都死在火堆中,试问风灵子这种手段算是光明磊落吗”。 吕志风道:“风灵子昨晚下令用火烧你们”,蒋逍道:“可不是嘛,昨晚差点命丧火场,你说这样的人适合当掌门吗,大师兄o为人正义,对我们这些师弟们也是言传身教,并不像风灵子那样”,听了蒋逍的一番话,不免心中有一点寒酸,再次想到掌门人就是死在风灵子的手中,更是生气,心想道:“我不能再这样留在这里,必须为逍遥派做点什么”。 手脚一怔,稳稳站了起来,朝着蒋逍的地方走了过来,说道:“我们现在就走”,见到吕志风时隔五年重新走出恒山洞,心中不免感到高兴,逍遥派这是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彦博,吴安康,蒋逍,吕志风四人来到朱雀阁,见到风灵子并没有在朱雀阁,吴安康问道:“朱雀阁,白虎阁,刘志芳到底会在哪”,蒋逍道:“一般情况下都会在朱雀阁,毕竟这里是她经常呆的地方,肯定不会错”,吕志风蓬松着头发,看到的脸庞,吴安康不惊一笑,‘噗哧’笑了起来,吕志风知道吴安康是在笑话自己的头发,说道:‘如果你一个人待在一个山洞内,五年,恐怕你还不如我”。 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吕志风自从被关禁闭之后,一待就是五年,一个正常的人如果整天面对的是石壁,那他的心情和外表肯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再者说如果将吴安康放在恒山山洞,那他岂不会真的变成疯子,吴安康不免后脊梁一凉。 “等等,刘志芳出来了”蒋逍对后面三人说道,陈彦博往屋顶上慢慢走去,脚步轻盈,刘志芳在院落内散步,虽然陈彦博脚步轻盈,但是依旧躲不开刘志芳的耳朵,停下脚步,站在远处一动不动,陈彦博心想道:“不好,已经被她知道了”,纵身跳进院落内。 陈彦博的到来非常令刘志芳吃惊,断了手臂,每个人都知道这人是谁,差异的问道:“你来此地有何贵干”,陈彦博道:“请足下陪我走一遭,我不想为难女人”,随即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刘志芳问道:“你是大师兄萧格的结义兄弟,我认识你,只不过你想要让我去哪,这里是我家”,陈彦博道:“我大哥想要见你,还请姑娘谅解”,说话的语气非常客气,可能是他从来不喜欢为难别人的缘故,或许是他的生性,骨子里都是儒。 刘志芳非常不客气说道:“如果我不听你的话呢”,墙头上飞下三个人,刘志芳一眼扫了过去,这三人自己都认识,天下第一神偷吴安康,逍遥派玄武阁阁主吕志风,还有逍遥派弟子蒋逍,这仨人刘志芳再熟悉不过,只要令他惊讶的是吕志风,深藏恒山山洞五年,一直从未出过山洞半步,没想到这次却走出山洞。 刘志芳问道:“四师弟,没想到在这可以见到你”,吕志风拱手道:“三师姐”,逍遥派四位阁主,只有一位是女的,而且排行是老三,吕志风自然称呼其三师姐,这个称呼并不为过。 刘志芳道:“你竟然会和他们走到一起,是想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吴安康在一旁重重哼了一声,众人朝吴安康望去,吴安康微微一笑,说道:“刘姑娘,当初我还觉得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时你还为萧格熬粥,那时我就在想刘姑娘真是一位好姑娘,和萧兄弟非常般配,可是”。 吴安康摇头晃脑继续说道:“可是当你给李天龙下毒的那一刻,你的良心就已经消失不见”,刘志芳苦笑道:“良心,你跟我说良心,当初李天龙杀害我家人的时候,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是良心,杀人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的良心,冤有头债有主”,刘志芳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只不过她找错风灵子这样的人,风灵子是一个手段毒辣的人,一心想要杀了李天龙,夺走逍遥派掌门人的位置,杀父之仇成为他作恶多端的理由。 吕志风道:“不关怎么样,杀害掌门人的人是你刘志芳,风灵子,黎叔,现在黎叔已经死了,而你们还逍遥法外,整个逍遥派都不得安稳”。 吴安康说道:“难道你现在还想狡辩吗,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刘志芳道:“我并没有说过想要解释,你们一起动手吧”。 紧闭双眼,吴安康见机说道:“这可是你不想动手的哦”,瞬间点住刘志芳的胸口两大穴位,‘云门穴’和‘天突穴’,刘志芳已经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吴安康扛起刘志芳就朝着门外奔去,未曾想到朱雀阁外面正有一群逍遥派的弟子,想要找刘志芳有事情,看到吴安康扛着他们的掌门人夫人,拦住其路说道:“你要干什么”。 听到外面有人,陈彦博,蒋逍,吕志风纷纷来到门前,见到是逍遥派的弟子,这些人大多数是风灵子的手下,是他一手**出来的弟子,吴安康转身看着陈彦博,吕志风,说道:‘这里的人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去办我的大事情了”,说完,抬腿飞过逍遥派众弟子的身边,众人看到吴安康从自己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纷纷转身想要拦截,陈彦博拔出青索剑拦住众人的去路,横眉冷目,目视逍遥派众师弟,吕志风说道:“都住手,你们还是逍遥派弟子吗”,众人知道那个披头散发之人,正是吕志风,拱手道:“拜见吕阁主”。 吕志风道:“还记得我是玄武阁阁主”。 其余的逍遥派五位弟子纷纷抹脖子自杀,一瞬间六人都死在萧格的面前,这些可都是当初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没想到竟然会死在自己身边。 萧格攥紧拳头,‘啊’,一声吼叫声,站在他旁边几位好朋友,好兄弟不免为他担心,他们心中都知道萧格心中是最痛苦的,吴安康道:“萧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这仇要原原本本交到风灵子的身上,一切因果都是风灵子造成的,这种人必须杀”。 陈彦博也赞同道:“大哥,你杀他们,可是他们却因为你而死”,吴安康说着便朝着逍遥派的地方走去,柳肖生喊叫道:“你现在去哪”。 吴安康转身对着众人叫道:“萧格什么都不敢,耍点手段无伤大雅,既然他不肯去,我替他去,抓来刘志芳,不信风灵子不来”。 萧格看着吴安康,心中有说不出来的痛楚,柳肖生道:“可是你的武功不是风灵子的对手,如果被他们发现,那你性命将会不保”,吴安康喊道:“死就死,怕什么,这种下三滥事情就交给我,让我背负这个千古骂名”。 陈彦博道:“等等,我陪你去,我负责引开风灵子,你下手”,萧格喝道:“胡闹”,吴安康拍着胸口,道:“还记得子云,子龙吗,你最爱的师傅吗,他们的仇不能不报,我就是这样的人,就让我一个人去,谁也别想拦我”,说完,转头而去。 陈彦博低头对上官海棠说道:“好好留在这里,待我做好事情”,上官海棠知道陈彦博想要做什么,里应外合,毕竟吴安康一个人是无法对付风灵子,刘志芳两人联手的,她很听话的点了点头,陈彦博将上官海棠的手腕松开,背着宝剑追上吴安康,步伐轻盈,很快追上吴安康。 柳肖生拍了拍萧格的肩膀,说道:“仁义,不是对所有人都可以用的,我知道你不想和逍遥派反目成仇,可是风灵子一日不死,不是说逍遥派没有安宁的日子,我们这几人也会时常遭受风灵子的威胁,出手要快,不要给对手留有余地”。 萧格哽咽一番,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柳肖生道:“一个人的力量有多大,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当我们我们四兄弟能够联手击碎剑宗那么大的门派,当初我们一腔热血,什么人都不怕,可是当我们四兄弟反目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小小的雄飞就可以将我们一一击破”。 萧格想了半晌,回想起当初李天龙死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风灵子的手段极其毒辣,一点都没有留有情面,一直都是将师兄弟之间的感情抛之云霄,慢慢说道:“今天就是风灵子的死期”,蒋逍道:“大师兄,太好了,你终于可以振作起来,我现在就去找吕志风,通过他的关系找出对逍遥派还留有感情的弟子,我们联合起来,一并杀了风灵子”。 萧格拍了拍他的双肩,说道:“小心,只要将风灵子引出逍遥派,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蒋逍嫣然一笑,拱手道:“是”,转身朝着逍遥派的方向疾奔而去。 萧格来到文静的身边,看到文静的脸庞都是黑灰,双手摸着文静的脸庞,为其擦拭脸上的灰尘,他的手掌有一丝粗糙,掌心更是老茧百出,只不过文静现在却感觉不到他的手掌粗糙,更多是感觉到温暖,很享受的任由萧格擦干她脸上的灰尘。 文静睁大双眼看着萧格,说道:“萧大哥”,萧格一言不发,只是帮她擦干脸上的灰尘,文静可笑漂亮的脸蛋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依旧是美丽,时不时脸上露出笑容,让人心中不免感觉到高兴,这种微笑并不多见,萧格对柳肖生道:“柳先生”。 突然间的呼叫,令柳肖生一惊,说道:“怎么了”,萧格道:“替我好好照顾这三位姑娘”,柳肖生努力的点了一下头,说道:“你放心,好好准备你的事情,这里就交给我”。 吴安康,陈彦博,蒋逍三人乘船来到逍遥派暗渡,此时这里没有人把守,而且他们下船的方向自然不是正方向,不然会被发现的,山路有一丝崎岖,脚下步伐总是不稳,作为一个经常飞檐走壁的江湖中人,也觉得有点难走,吴安康问道:“这里的路怎么这么难走”。 蒋逍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自然对这里的地形非常了解,回道:“这里当然不是正路,确实有点绕路,主要这里没有逍遥派弟子把守,我们这是暗袭,难道还要走大道”。 吴安康不耐烦说道:“走,走,我们赶紧走”,千辛万苦越过小山,此时已经天蒙蒙亮,似亮非亮,三人隐蔽在大石山后面,吴安康道:“我先去朱雀阁,把那个刘志芳给掳过来”。 蒋逍阻止道:“等会,我们需要帮手”,吴安康道:“需要什么帮手,我们三人对付两人,搓搓有余,陈彦博武功高强,负责牵住对付风灵子,我们两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娘们”,他已经非常着急,只想看到风灵子早点死,这样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只要风灵子还活着,那他不得安稳,心中也非常不高兴。 蒋逍道:“逍遥派有四位阁主,青龙阁萧格,白虎阁风灵子,朱雀阁刘志芳,还有一个就是玄武阁吕志风,他的武功也非常高强,还有他在逍遥派中的地位,这样可以更多的逍遥派弟子投在我们这边,胜算将会更大”,吴安康想了一会,回道:“也好,我们先去找那个怪物”。 陈彦博未曾见到吕志风,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吕志风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他的武功也非常高,而吴安康却称其为‘怪物’,说明他很奇怪,好奇之心涌上心头,再者说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样的人如果能够能够萧格,这再好不过。 三人来到恒山洞,吕志风依靠大石而眠,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心神一凝,蒋逍已经到了洞口,说道:“好听力”,吕志风眼睛一睁,见到蒋逍身边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吴安康,他是见过的,瘦瘦小小,另一个却没有见过,不过听别人提过,经常给他送饭菜的逍遥派弟子提起出最近有一位年轻人,断了手臂,可是武功却非常高强,堪比萧格。 两手一震,铁锁已经断了,踢起地上的大石头,这是吕志风见人最常用的一招,他要试试前来看望他的人武功怎么样,更何况是他耳读目染,曾经听过的断臂人,陈彦博也没有让他失望,迅速拿出青索剑,一剑将大石头刺破,吴安康拦住陈彦博,说道:“陈兄弟,他只不过想要试探我们的武功”。 陈彦道:“试探武功”,吕志风道:“没想到还有人能够懂我的心情,而且还是一个外人”。 蒋逍道:“没错,我的这位师兄比较奇怪,一般人来到他的山洞,他都会和对方较量一番,知道对方武功进步怎么样”,陈彦博道:“还有这么奇怪的人”。 吕志风道:“每个人都很奇怪,不仅仅是我,你就最近江湖上出现的断臂大侠,陈彦博”,陈彦博彬彬有礼鞠了一躬,说道:“大侠不敢当,我只不是被命运安排的一个凡人”。 吕志风道:“不骄不奢,有侠义之风,蒋逍,看来你已经找到大师兄了”,蒋逍道:“不错,四师兄,我这次来是遵从大师兄的安排,前来请你出山”。 听到萧格的呼唤声,文静喜极而泣,檫去眼睛的泪水,急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撕着嗓子喊道:“萧大哥,萧大哥”。 房间内已经被烟雾和火团团围住,文静被呛了一大口烟雾,咳嗽不止,萧格气喘吁吁来到文静的身边,要不行,全身无力,而陈佳莲并没有被烟雾呛到,显得非常淡定,也没有注意陈佳莲的表情,说道:“跟我走吧”。 站在两人中间,拉着文静和陈佳莲的手,文静已经没有知觉,而陈佳莲倒是非常听话点了点头,突然间房屋顶上的顶梁柱已经被火烧的往下掉,火燎燎的温度,萧格用自己的臂力挡住顶梁柱的下榻,一个反弹劲将已经着火的顶梁柱丢到远处。 拉着文静,陈佳莲往外面跑,门窗已经被萧格全部破坏掉,没有火势的拦截,三人安全跑出客栈房间,随即整个房屋都塌了下来,而外面刚才淡黄色的烟雾已经不见,蒋逍见到萧格已经出来,呼叫道:“大师兄,赶紧上来”,客栈两层楼的高度对于萧格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拉着文静,陈佳莲的手腕,一个蹬脚的姿势,纵身上了楼顶。 文静气喘吁吁,一时间有了空气,等于有了救命绳,使命呼吸,萧格疑问问道:“刚才这里淡黄色烟雾,怎么不见了”,柳肖生接话道:“全靠陈彦博的天宫剑法,才得意消除这些烟雾”,萧格对陈彦博微微点了点头,感叹陈彦博的天宫剑法剑气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甚是开心,不过,查看四周却不见吴安康的人影,好奇问道:“吴兄弟人呢”。 众人听到萧格这么一问,倒也觉得奇怪,明明吴安康是第一个到达房屋顶上,却见不到吴安康的身影,柳肖生道:“我明明见到他是第一个上的房顶,确实没有注意”,萧格踏过房顶,见到大街上有打斗的人影,蒋逍叫道:“他在那里”。 吴安康正在和六位黑衣人在交手,动作极其迅速,黑夜之中刀光剑影,吴安康东躲西藏,一直没有称心如意的兵器,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以轻功著称,神偷界第一人,萧格纵身来到打斗场中,吴安康见到萧格的到来,埋怨道:“怎么现在才到,我快顶不住了,六人连番攻击,让我一时间受不了”。 萧格微微一笑,说道:“刚才耽误了一点时间”,吴安康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杀了他们,竟然敢对我们下手”,萧格眼神一怔,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那六人站在同一条直线上,六把剑同时指向萧格,萧格拔出承影剑,说道:“既然你们不想说,那休怪我动手”。 承影剑一转,三十道剑气刺了出去,那六人同时出剑,挡住剑十三宗剑招,萧格一惊,已经猜到对方是谁,心中暗想道:“能够轻松化解剑十三宗,除了自己最亲近的师兄弟,那还有谁”,吴安康站在一旁看出萧格的心意,陈彦博,柳肖生四人都已经离开街道上,尤其文静的脸庞最可怜,乌黑乌黑,吴安康足足一惊,说道:“你是谁啊”。 文静用拳头捶打吴安康的肩膀,说道:“讨厌,我是文静”,吴安康捂住嘴巴,乐呵呵道:“怎么成这番摸样”,文静指着自己的脸蛋道:“还不是被火烧的,都黑了”。 文静脸庞本来是可爱漂亮的脸蛋,可是现在却被火熏黑了,惹得吴安康捧腹大笑,陈彦博说道:“大哥怎么手下留情,每一招剑招都只用五层内力,这不像他的风格”,吴安康道:“他这是在手软”,陈彦道:“莫非这六人是……”,吴安康道:“没错。” 萧格虽然只用了五层内力,但是这六人都用尽全力,联手一样不是萧格的对手,不是剑招输给萧格,而是内功不如萧格,萧格内功实在太过于强大。 承影剑挡住一把剑,左手瞬间一掌下去,其中一人倒在地上,另外几人奋不顾身冲了上去,萧格能够轻松游走在五人中间,如果不是内功太过于自信,想必没有人能够这么做,五把剑同时砍在承影剑上,萧格亦能够收放自如,单掌‘呼’的一掌,五人全部人仰马翻,往后一倒,宝剑纷纷落在地上,萧格自身上前,用承影剑挑下其中一人的面纱,一见到此人非常熟悉,正是逍遥派的弟子,风灵子一手把教的师弟,谢东。 谢东,三十岁模样,满脸胡渣,显得非常老熟,圆脸,萧格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谢东哈哈大笑,说道:“我知道不是你萧格的对手,但是我回去一样是死,命令难违”,蒋逍上前理论,说道:“谢东,当初大师兄对我们那么好,为什么要致我们于死地”。 蒋逍,谢东都是逍遥派的弟子,两人武功差不多,剑招更是差不多,当初萧格已经是逍遥派的大师兄,身为大师兄,自然会教下面师弟们的武功,而谢东当初也是自己一手**出来的师弟,后来风灵子坐了白虎阁阁主的位置,谢东就跟了风灵子,当初的他认为都是逍遥派大师兄,二师兄,;两人武功都差不多,谁教都一样,后来一直风灵子教谢东的武功,剑招。 谢东说道:“恩情难还,只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报答”,其中五人都将面纱拿了下来,萧格道:“我不想杀你们,你们走吧”,吴安康上前理论道:“你疯啦,他们可是有杀你的”,萧格道:“我不想杀逍遥派本派的弟子,更不想对不起逍遥派的列祝列宗,这种欺师灭祖的行为,我不会去做”。 谢东道:“我其实知道你被冤枉的,但是风灵子的命令在此,我们不敢不从”,吴安康道:“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一把良心的尺吗,明知道你的大师兄是被冤枉的,却还要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谢东说道:“是我不对”,蒋逍突然似乎想起什么事情,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当初大师兄是被风灵子冤枉的,因为当初那晚你就在现场,还有这些师弟们,涅米宁当时都在现场,那为什么当初不把事情说清楚,如果当初就说清楚,逍遥派还没有完全在风灵子的手中,凭借你大师兄的武功,对付风灵子是搓搓有余,但是有了逍遥派弟子和你大师兄做对,他做起事情实在动手不得,宁愿自己一个人把全部的事情都担起来”。 谢东苦笑不得,蒋逍道:“你还有脸笑,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助纣为虐,现在风灵子的气息更加嚣张,越来越多的逍遥敌人敬畏他,把他的命令当作令牌,将逍遥派搞的鸡犬不宁”。 风灵子的手段其实很毒辣,先是杀死李天龙,嫁祸萧格,让萧格替自己背黑锅,接连残害自己的师兄弟,让不服从自己的师弟一一杀害,排除异己。 谢东跪在地上,说道:“大师兄,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更不想得罪风灵子,两面为难,只得…”,未等说完,他的宝剑已经从胸口刺了进去,不知何时他的宝剑已经刺中自己的胸膛,萧格转身一惊,见到谢东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不杀他,可是他却因为自己而死。 81 萧格每一句话都非常正切告诉众人,宁愿自己含冤,也不愿利用刘志芳当作诱饵,吴安康,蒋逍想出来的主意,萧格却认为是卑鄙下三滥的手段,吴安康道:“明明是风灵子,刘志芳不仁不义在先,我们只是利用刘志芳对付风灵子,并无过错,你问问众人”。 上官海棠也算和萧格有一丝恩怨,她的父亲上官木本来就死在李天龙的手中,按道理就应该杀李天龙报杀父之仇,李天龙死在风灵子的手中,便宜了李天龙一生罪恶,而李天龙的得意弟子萧格,也算是仇人,刚才听到萧格的一番话,上官海棠不禁对萧格竖起拇指,赞叹萧格的为人正义,不带一点污垢。 文静站在一旁认为面前这个男人正是自己能够所托付终身,虽然萧格对自己没有意思,但是萧格却没有讨厌自己,心中不惊一喜,柳肖生也希望萧格能够快速解决风灵子,继承逍遥派的掌门,言不由衷说道:“萧兄弟,恕在下一言,不可听之处还请见谅”,萧格道:“您是和我师傅是最好的朋友,您的话自然是很有道理”。 柳肖生想了半晌,说道:“其实这位吴兄弟,蒋兄弟说的也没有错,你师傅惨死在他们手中,他们也算是你师傅半个徒弟,我知道你还在珍惜和他们两人之间的兄弟缘分,要知道兄弟和授业恩师相比,还是有区别,李天龙教会你如何做人,教会你一身本领,你说的也没错,风灵子,刘志芳都是你曾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们能够不顾你的感受,杀害你师傅,他们已经失去作为朋友最后底细,你杀他们报仇,实属天经地义,没有卑鄙之说,虽然手段是卑劣了一点,但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萧格皱着眉头,心中确实不想就这么便宜风灵子,让他坐掌门人之位,继续危害逍遥派,但是自己又不能够在逍遥派杀他,怕他玉石俱焚,柳肖生继续说道:“你曾经说过大丈夫做事情不拘小节,既然在逍遥派不能杀他,让他出来又何足不是一件好事,不会违背侠义之道”。 萧格道:“可怕…”,吴安康拍着胸脯说道:“没什么可怕,有什么事情让我来顶,抓刘志芳的事情就交到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将他掳来”,陈彦博道:“你可别小瞧刘志芳,她既然能够坐在朱雀阁阁主的位置,她的武功相信不会在你之下”,吴安康笑道:“我可不是正人君子,神偷是我的长项,**我还是随身携带的”。 萧格道:“不要伤害刘志芳,也不要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吴安康轻声一笑,萧格继续道:“今天就不要前往逍遥派,如果被风灵子发现,我不想失去你这位好朋友”,吴安康道:“好,就依你”,上官海棠道:“这样不好吧,掳来刘志芳,万一风灵子不来,那该怎么办”,陈彦博道:“你放心,如果风灵子不来,那更加证明风灵子不是真心爱着刘志芳,相信刘志芳还是懂感情,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她一点不会选择他”,他所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上官海棠道:“希望不要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半夜时分,众人都已经入寝,客栈里里外外显得非常安静,只不过时时传来打鼾声,客栈里的人住的都是赶路的生意人,忙碌了一天,休息休息明天继续赶路。 客栈门口出现一行黑衣人,大约五六人,个个身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口带面纱,身后背着弓和箭,隐蔽在客栈门口,其中一人指了指墙头,众人点了点头,一个纵身,六人都上了房顶,匍匐着看着客栈后院,一个人的命令之下,众人都将弓箭准备好,箭上都扎满布块,扎的非常结实,最中间一个黑衣人,背着宝剑,手中提着一个火把,点燃火把,一次将身旁黑衣人弓箭上的布块点燃。 随着那人一声令下,五把弓箭手手中的箭已经射了出去,朝着后院五个房射了出去,客栈后院的门窗都是木质,加以天干物燥,点燃门窗,随即又是五把箭射了出去,每一把箭都中在房门窗上,熊熊烈火瞬间将后院的客房点燃,刚才中间那个人将火把折断,火把的中间是一颗圆圆的球状,那人将几颗球往后院一丢,瞬间后院飘起阵阵淡黄色的烟雾,笼罩着整个后院。 萧格感觉到房间内非常闷热,猛然从梦中醒来,叫道:“蒋逍”,蒋逍也一惊,看到房间内有火势正在燃烧,叫道:“怎么回事”,萧格道:“赶紧出去”,此时门口也被大火团团围住,萧格双掌合于胸前,运足内力猛然往房门一掌,整个火势被打出一个缺口,两人跳出客房,一出门就见到后院有阵阵淡黄色的烟雾,萧格叫道:“捂起鼻子,不要吸入烟雾”。 左手边那个房间内,陈彦博抱着上官海棠也撞出门,右手边吴安康,柳肖生也撞出门,只有文静她们那个房间,还迟迟没有人出来,萧格道:“不要吸入烟雾,往高出上”,整个后院的客房都已经被大火困住,萧格非常着急,别人都已经出来,可是文静却还是没有出来,莫非出了什么事情,萧格什么都没有想,直接来到文静的房间门口,一掌打碎客栈大门,冲了进去,吴安康看到客栈房顶上有人影闪过,叫道:“,屏住呼吸,我们上屋顶”。 吴安康第一个朝着客栈屋顶飞去,双脚一蹬上去,柳肖生也不甘示弱,飞了上去,陈彦博对身旁的上官海棠说道:“捂住鼻子”,上官海棠用一只手捂住鼻子,陈彦博一把揽住上官海棠的腰,双脚一蹬,上了客栈房顶,待到了房顶上,上官海棠才轻微松了一口气,蒋逍的到来,陈彦博问道:“我大哥呢”。 蒋逍道:“去救那两位姑娘了”,陈彦博道:“那我也去”,柳肖生阻止道:“这里的烟雾都有毒,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萧格能够救出那两位姑娘”,陈彦博紧张道:“火势那么大。而且还要救两个人,实属不易”,柳肖生道:“这火根本挡不住萧格,我看到你的剑法,天宫剑法,好像有一招叫做仙女散花”,陈彦博一惊,怎么柳肖生知道自己的剑法,点头道:“是”。 柳肖生道:“用你的剑法剑气吹走这里的烟雾,这些烟雾都是有毒”,陈彦博点头道:“好”,稳定上官海棠,说道:“不要害怕”,上官海棠也很努力点头,这里毕竟是房顶,对于一个弱不经风的姑娘家来说,这已经很令人害怕了,听到陈彦博的话语后,很乖的往后退几步。 陈彦博将青索剑放在自己的面前,挥一挥,随即打转,一招‘仙女散花’,对着烟雾一剑下去,剑气带动空气的流动,整个烟雾的趋势也动了一下,随着剑气的消失,烟雾又暂住,陈彦博继续挥动剑法。 文静和陈佳莲躲在墙角,任由火势吞噬着房间内的东西,桌椅已经燃烧,房间也开始有‘嘎吱’的摇晃声,吓得文静哇哇直叫,陈佳莲却显得非常淡定,心想道:“不相信萧格会丢下文静,如果在房屋塌下之前,萧格再不进来,我将杀了文静,自己逃出去”,火势已经快要伤及到自己,陈佳莲却显得非常淡定。 一声破门声,陈佳莲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见到萧格的到来,自己也装作很惊吓的样子,低着头,萧格在乱火燃烧的房间内四处寻找,呼唤道:“文静,文静”。柳肖生,吴安康,文静,陈佳莲四人已经重新回到龙口城,他们的离去也是萧格要求他们回江南,当时正值天门的人实力雄厚之际,萧格内外受敌,无暇照顾文静他们几个弱女子,再者说柳肖生也曾经受过重伤,只有吴安康没有受到内伤,只不过他的轻功虽好,但是一样挽回不了当时的局面。 情形危急之下被迫往南退,萧格负责殿后,四人摆脱危险后,多少时日都不曾见到萧格的踪迹,文静是最担心萧格的安危,当初自己来到逍遥派,就是为了能够陪伴在萧格的身边,而此时更加心系萧格,一刻都想留在萧格的身旁。 萧格被迫离开逍遥派,一路上和蒋逍来到龙口城客栈,和正在客栈的陈彦博汇合,一进门客栈门就见到吴安康,甚是惊讶,问道:“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又回来了”,吴安康笑嘻嘻道:“我也想走,只不过你的小丫头又着急一个人往回跑,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如果我一个人回到江南,而你的小丫头被天门的人抓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怪罪我,没有办法,只有跟着她过来”。 萧格道:“胡闹,她也不知道轻重,这里很危险,她回来干嘛”,吴安康道:“你可不要怪她,再者说刚才我听说天门的人已经回铸剑山庄,这个时候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我得负责保护小丫头的安全,不然出了事情你可要跟我玩命,你说不是吗”,萧格道:“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先行上去吧”。 吴安康看着萧格的背后跟着一个逍遥派的弟子,问道:“他是谁,怎么会跟着你”,那人抱拳道:“在下蒋逍,逍遥派的弟子”,吴安康上前逼问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来这里有什么企图”,蒋逍连忙解释道:“吴兄弟误会了”,萧格替蒋逍解释道:“他是为了我才得罪风灵子的,如果他不跟我回来,那一定会遭受风灵子的残害”。 蒋逍道:“我的一个师弟已经惨死在风灵子的手中,这个畜生,根本不是人”,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激动,吴安康安慰道:“好了,先行不要激动,现在天门的人已经离开逍遥派,待我们从长计议之后,安排一个好局面,一并杀了风灵子,替你的师弟报仇”。 蒋逍振振有声道:“好,全仰仗吴兄弟帮忙”,吴安康听到夸奖自己的话,开始得意的笑了,回道:“我并没有这个能力,不过你的大师兄有这个本事,不要着急”,萧格道:“陈彦博他们都在上面吧”,吴安康点头道:“他们都在上面,等着你回去”,萧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吴安康道:“行了,我们兄弟还讲究这个,都一起请吧”,蒋逍随后,三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 这个客栈分后院和楼上,因为上官海棠喜欢安静的后院,所以陈彦博才住在后院,这下人数更多,必要都住在这里,后院的客房比较多,一进后院,文静早就恭候在客房门口,待萧格一走进客栈,喜悦的心情,不顾众人的表情,直直朝着萧格飞奔而来,一把将萧格抱住,萧格道:“你怎么又回到这里”,文静抬起头看着萧格,说道:“我乐意”。 萧格想要生气的心都没有了,只是静静看着怀中的文静,一切担心的心都放下,吴安康在旁边催道:“好了,好了,都见到你的萧大哥,该松手了吧,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文静这才松开萧格,朝吴安康做了一个鬼脸,听到院落内有萧格的声音,房间的人都走了出来,分前后一致都走了出来,陈彦博,上官海棠,柳肖生,陈佳莲,个个神情飞逸。 萧格道:“没想到我萧某人竟然有这么多好朋友,好兄弟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陪伴着我”,吴安康道:“那是当然,这些人都是你曾经帮助过的人,哪个人不佩服你的为人”,陈彦博叫道:“大哥,能看到你平安回来,我非常高兴”,萧格道:“我当然要回来,这些朋友都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我又不在乎在逍遥派的日子”。 蒋逍在一旁叫道:“大师兄”,萧格转过身对蒋逍道:“不要怕,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陈彦博见到萧格带回一个逍遥派的弟子,甚是惊讶,问道:“这位是”,没想到萧格这回去了一趟逍遥派竟然会带回逍遥派的弟子,心中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风灵子派他来萧格身边,试探萧格,好从中下手,这种手段风灵子也不是不会用,按照风灵子的能力,绝对不是萧格的对手,想要从他的身边下手,就像当初柳余香,虞飞那样,暗藏在萧格很多时候,最后差点就杀了萧格。 柳肖生问道:“这个人可信吗”,蒋逍也知道这些人都不相信自己,就像当初他们不相信萧格一样,蒋逍道:“当我知道大师兄被冤枉的时候,就曾经帮大师兄辩解过,只不过逍遥派的众师弟都不相信我的话,整个逍遥派只有四师兄吕志风相信大师兄是被冤枉的,我也是无计可施,论武功,论势力都不是风灵子的对手,我只能够恨自己没有办法”。 萧格道:“嗳,蒋逍,你的话太过于言重了,我萧某人能够有你这样的师弟,我感觉到非常开心,更是为了我曾经顶撞过风灵子,无论接过怎么样,我都比较相信,相信你不会加害于我”,蒋逍道:“我现在已经无处可走,如果众位不相信,我可以离开大师兄,等到大师兄相信我的时候,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义无反顾回到大师兄的身边,我可以发誓”。 萧格阻止道:“发誓没有必要,以免伤害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听到蒋逍的一番话,众人觉得他并没有对萧格的伤害之心,这才放心,逍遥派的弟子已经打听到了萧格落脚在此处,打听萧格住处的这些人正是逍遥派风灵子的手下得意弟子,都是和风灵子一条心,如今的逍遥派已经有一大半逍遥派的弟子已经完全听从风灵子的话,除了像蒋逍这样的极端弟子,一心想要靠萧格东山再起,重夺回逍遥派的地位。 陈彦博问道:“大哥,此次去逍遥派有什么收获,我们应该怎么做”,萧格道:“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也不会让风灵子好有好日子过”,蒋逍道:“在逍遥派不好下手,毕竟是在众师弟们面前,大师兄是下不去手”。 吴安康道:“下不去手,那就让风灵子出来,在龙口城,来个瓮中捉鳖,杀了风灵子”,陈彦博道:“可是他是逍遥派的掌门,想要让他出来,可是非常难,再者说风灵子也知道出了逍遥派,就没有利用的人,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大哥的对手”,文静道:“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吴安康说道:“你说怎么办”,文静道:“要我说,应该把他引出来,只不过让他出来的办法就得你们自己想”,吴安康差异的问道:“你所说的办法就是这个,说和没有说有什么区别吗,要不让你就叫风灵子,你觉得怎么样”,文静一惊,明知道吴安康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一本正经回道:“应该让你去把风灵子给偷回来,因为你可是天下第一神偷,应该没有你偷不回来的东西”。 蒋逍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说道:“我觉得偷确实是好办法,今天是风灵子新婚燕尔,他们感情肯定非常重,而且刘志芳已经怀了风灵子的孩子,过几天,把刘志芳带出来,不信风灵子不出来,你们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吴安康赞同道:“这个办法不错,釜底抽薪,把刘志芳抓过来,不信风灵子不出来”。 陈彦博皱着眉头道:“是不是这个办法有点过了”,吴安康道:“这不是我们有错在先,而是风灵子对不起我们,我们只是以牙还牙,并没有什么卑鄙之处”。 陈彦博问道:“大哥,你觉得呢”,萧格道:“万万不行,我萧某人做事情对得起天对得起地,这种手段我万万做不到,就算是他对不起我们在先,我们也不能用这么阴毒的手段”。萧格含笑道:“各位都是逍遥派的弟子,我以前从没想到过我竟然会和本派的弟子刀剑相碰,天意弄人”,众人听到萧格还自称本派,心有不忍,只不过掌门人的话难以抗拒,忍住心中的可怜怜悯之心,步步逼近萧格,萧格心中也清楚,此时站在他面前这些逍遥派弟子已经全部听从风灵子的话,不敢善断,更不敢违抗。 萧格梻袖一挥,‘混元神功’狂扫逍遥派众弟子,气势惊人,令逍遥派众弟子闻风丧胆,风灵子暗想道:“可恶,竟然没有一人敢轻易上前,看来必须我来动手”,纵身朝着萧格一剑刺了过去,剑快,人快,萧格闪电般的速度转身挥动衣袖,一掌击中风灵子的宝剑,‘当’一声,整个剑已经被反弹了回去,风灵子脸色一怔,脸色突变,在逍遥派众弟子面前颜面扫地,拂动衣袖,衣袖中飞出一根飞针,蒋逍见到风灵子衣袖中飞出几根飞针,大叫道:“小心”。 挺身挡在萧格面前,萧格其实已经看到飞针的过来,只不过蒋逍替自己挡飞针,不想蒋逍为自己而死,这样自己又对不起一个人,不能再连累他人,右掌按在蒋逍的背后,两人相隔不到一丈的距离,萧格右掌内力极其身后,恰好在风灵子的飞针刺向蒋逍身体的那一刻,已经被萧格的内力震飞,风灵子见到飞针已经反弹,纵身接连逃过飞针,自己射出的飞针自己心中有数。 蒋逍转身拱手对萧格道:“多谢大师兄出掌相救”,萧格道:“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有你这么好的师弟,我萧某人此生已经无憾”,蒋逍哈哈大笑,发自内心的笑容,站在一旁的风灵子觉得两人相视而笑是在笑话自己,看着不成器的逍遥派弟子,气势汹汹怒吼道:“都是废物”。 萧格已经知道风灵子已经完全被激怒,喝道:“影子正人才能正,你这么逼迫他们,只会让他们学会和你反抗,因为不知道什么是收拢人心,你是无情无义的人,怎么知道情义的珍贵”,风灵子攥紧拳头,手执白虎剑,眼角余光见到身边有逍遥派的弟子,举起白虎剑一剑从那个逍遥派弟子的身上砍了下去,那个逍遥派的弟子发出惨痛的叫声,双目盯着风灵子,随即慢慢倒在地上,众人见到风灵子手段毒辣,都纷纷恐慌的看着风灵子。 风灵子拿着白虎剑朝着众人说道:“如果你们谁敢不听我的吩咐,下场就和他一样,无论你是谁,都得死”,萧格指着风灵子,蹬鼻子骂道:“你这个畜生,竟然对自己的师弟们下手,你真是没有一点人心”,风灵子哈哈大笑,说道:“现在我是掌门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如果你还不离开逍遥派,那我就继续杀人”。 萧格是对风灵子这个人已经彻底没有信心,竟然对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弟们下手,可见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人,只有他所说的权势,望着已经死去的逍遥派弟子,萧格心中更不是滋味,谁能够做到对自己的师弟们下手,这样的人已经失去做人的意思,纵然自己再怎么痛心,这里毕竟是逍遥派,自己左右不了,蒋逍道:“大师兄”。 萧格道:“风灵子,你听着,我可以离开逍遥派,如果你再敢对逍遥派弟子滥杀无辜,纵然你躲到天涯海角,我照样杀了你”,句句发自内心喊叫,想要以此震惊风灵子,想要让他不要乱来,风灵子倒是很爽快说道:“可以,只要你在踏足逍遥派,我可以替你好好照顾好逍遥派的弟子”,蒋逍道:“众师弟们,你们倒是醒醒啊,看看站在你们面前这个人是谁,他已经丧失理智,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魔”。 萧格阻止道:“不,人各有志,不要去为难他们,我们走”,心有不甘的蒋逍跟着萧格离开逍遥派,一路上喋喋不休,对风灵子是充满仇恨,蒋逍说道:“大师兄,为什么不杀了他,留着他始终是祸害,他一定会对逍遥派的弟子更加残暴,这样的人留不得”,萧格道:“我也知道,只不过他拿着逍遥派的弟子当作挡箭牌,我一直得手不了,我一直在等待机会”。 蒋逍道:“我们现在去哪,我留在这里只有会死,誓死跟着你”,萧格道:“没想到还是有情有义,刚才如果风灵子真的对你下手,你怕不怕”,蒋逍笑呵呵道:“我怎么会怕,逍遥派的弟子个个是武功了的,不俱生死,刚才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死而无怨,只不过却看到风灵子那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甚是不甘”。 待萧格,蒋逍走后,风灵子怒目看着逍遥派的众师弟,说道:“逍遥派自古以来都是弟子听从掌门人的吩咐,可是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非常心酸,你们可曾知道”,逍遥派众弟子都低下头,其中有人抱怨道:“他曾经是我们的大师兄,我们下不去手”,风灵子苦笑道:“大师兄又怎么样,是他不仁不义在先,我们是先礼后兵,吩咐下去,务必给我找到萧格的住处,立即给我回报”,众人低头道:“是”。 风灵子甩了甩衣袖,返回新房内,新娘还在等着自己,打开房门,见到自己夫人,本来不开心的事情早就去了九霄云外,掀开刘志芳的盖头,见到如花似玉的刘志芳,不禁夸奖道:“师妹果然是国色天香,美姿动人,我怎么看都非常心动”,刘志芳却问道:“刚才外面是不是萧格和你动手了”,风灵子挤出一丝丝笑容,说道:“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今天是我们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说不是吗”。 刘志芳道:“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我们的仇人已经死了,我不想再看到有杀害”,风灵子振振有词道:“你也太单纯了吧,我们所杀的人是萧格最敬爱的师傅,现在不是我想要对付萧格,而是萧格处心竭虑想要杀我,你总不该看着我死在萧格的手中吧”,刘志芳道:“不是的,我当然不是这么想的,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你先死”。 风灵子抚摸这刘志芳的脸颊说道:“我们谁都不会死,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我们的仇恨已经报了,剩下了的日子我们可以过着安逸的日子,没有人能够阻扰我们”,刘志芳依偎在风灵子的怀中,静静躺在这个男人的怀中,任由岁月吹打都不能改变。 82 刘志芳一开始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头上竟然会有白头发,可是小师妹小心翼翼从她的头上将那根白头发拔出了出来,刘志芳这才相信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有白头发,立即拿来铜镜,仔细看了一番,小师妹道:“大师姐今天真的好美,我也多么希望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像大师姐那样,风风光光嫁出去”。 刘志芳放下手中的铜镜,转过身来,语重心长说道:“你还小,要坚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要委屈自己,女人一生的幸福不能是买卖”,小师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外面的逍遥派弟子已经开始催了,说道:“新娘子准备好了没”,吵吵闹闹的人们早就在门外恭候多时,小师妹呐着嗓门,喊道:“等等,这就好了”,小师妹道:“大师姐,帮你盖改投了哦”,刘志芳紧闭双眼,待小师妹将红布盖在她的头顶,全身自上而下都是红色,大红大喜。 一出闺房门,在众师弟师妹的拥护下,来到灵镜塔,风灵子早就已经恭候多时,逍遥派中能说会道的弟子担任‘通赞’,负责整个赢娶过程,新郎拉着新娘红色绸缎,两人漫步走进灵镜塔,高堂上却没人居坐,风灵子贵为逍遥派的掌门人,可是无父无母,更是没有长辈,刘志芳也是一样,无父无母,没有长辈,风灵子贵为逍遥派的掌门人,已经没有人比他地位高大,因此也没有人敢坐在那个位置。 通赞大声喊道:“新郎,新娘跪天地,跪逍遥派历代掌门人”,风灵子,刘志芳双双跪下,叩首完毕,通赞道:“夫妻对拜,送入洞房”,风灵子,刘志芳站了起来,两人头对头对拜,逍遥派的弟子都围绕在风灵子的四周,欢呼雀跃。 萧格一个人站在门外无人察觉之处,逍遥派的弟子见萧格的到来,非常惊讶,其中有人叫道:“大师兄”,萧格摆手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大师兄了”,风灵子的耳朵特别灵敏,听到外面有情况,心中一惊,心想道:“萧格这个时候来干嘛”,揽着刘志芳的腰,对旁边逍遥派女弟子说道:“扶掌门夫人先回房间”,旁边逍遥派女弟子回道:“是”。 风灵子松开刘志芳的身体,刘志芳转头通过红盖头看着远去的风灵子身影,心中意乱纷纷,风灵子穿着红色的新郎服急匆匆来到灵镜塔门前,见到真的是萧格在那边,边上为了很多逍遥派弟子,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有些人喜欢叫萧格为‘大师兄’,那些人都是萧格曾经在逍遥派很要好的弟子,风灵子的到来,厉声喝道:“你来干什么”,萧格道:“这里是逍遥派,我曾经也是逍遥派的弟子,难道我回一趟家都不可以吗”。 风灵子道:“你杀害掌门人,你还有脸来逍遥派,来人啊,把他赶出去”,萧格道:“谁杀掌门人,你心中比我清楚,我今天不是想和你一较高下”,逍遥派的弟子丝毫都没有动静,怒声喝道:“难道你们也想背叛逍遥派”,众人心中都不敢背叛逍遥派,逍遥派是他们从小生长的地方,再者说风灵子现在是逍遥派掌门,气焰非常嚣张,新官上任三把火。 萧格见到逍遥派的弟子夹在中间非常为难,说道:“等等,我等会会自行离开,不需要你赶走”,风灵子甩了甩衣袖,说道:“今天是大喜之日,我不想动手,还请你先行离开,以免我亲自动手,不送”,萧格冷笑道:“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你觉得很安逸吗,难道你的心中没有一点愧疚之意吗”。 风灵子挣开双臂,振臂高呼说道:“我觉得在这里非常安逸,逍遥派是我的家,我生长这里,我不是你这样的禽兽,杀害自己的师傅”,萧格指着风灵子回骂道:“不,我不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是你”,风灵子指着自己,苦笑道:“是我,你搞错了吧,当时在场的逍遥派弟子都知道,是你萧格杀了掌门人”,一句话将萧格顶的死死地,丝毫没有反抗之意,心中的怒火无法发泄,恨不得当场将风灵子撕成两半,只不过如果真正和风灵子动手,一定会引起逍遥派的内讧,萧格心中也是非常仇恨风灵子。 蒋逍从远处跑了过来,见到萧格真的在这里,气喘吁吁说道:“大师兄,真的是你,刚才听下面的师弟说你的到来,我以为是在骗我,没想到真的是你”,萧格道:“蒋逍”,蒋逍很开心的点了点头,说道:“大师兄,能够在此见到你我非常开心”,风灵子喝道:“蒋逍”,声音粗狂有力道,这分明就是在恐吓蒋逍,让他不要和萧格套近乎,蒋逍不仅没有理会风灵子,反而对萧格说道:“大师兄,你带我去闯荡江湖吧,我也不想呆在这个逍遥派,没有人情的逍遥派,如同一堆烂泥,扶不扶不起来”。 萧格看到蒋逍是有心想要跟随自己走,只不过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风灵子道:“蒋逍,看来你是真的想要背叛逍遥派,那我就送你一程”,双掌合于胸前,‘呼’的一掌推出,阵阵内力铺天盖地朝着蒋逍席卷而来,萧格,单掌接住风灵子的内力,将其化为乌有,挥一挥衣袖,骂道:“竟然对本派如此不知手下留情”。 风灵子冷声哼了一声,对逍遥派的弟子呼唤道:“逍遥派众弟子听令,替我杀了这个逍遥派叛徒,即刻升为青龙阁阁主”,青龙阁阁主这个谓称对其逍遥派众弟子来说,弥足珍贵,纷纷把剑朝前进,数十名逍遥派弟子在风灵子威逼利诱之下,纷纷露出自己本性,蒋逍挡在萧格的面前,对逍遥派众弟子说道:“你们都疯了吗,他可是你们的大师兄啊,难道你们都忘记他曾经是多么关心你们,对你们无论是武功造诣上,还是生活上都给了多少帮助”。 逍遥派弟子左顾右盼,都不敢私自上前,蒋逍道:“站住,谁都不要上前”,萧格这个时候倒是非常为难,必须要将逍遥派的弟子打败,这样风灵子才不会怪罪于他们。 萧格道:“蒋逍,你退后几步,刚好我也想见识一下众师弟的武功,是不是已经进步了,如果已经进步了,那对于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也是最开心的事情,使出你们本领,让我见识一下”,蒋逍道:“大师兄”,未等蒋逍把话全部说完,萧格打断他的话,回道:“你往后站一点”。 萧格双掌撑开,亮出招式,等待逍遥派众师弟们动手,逍遥派众师弟谁都不敢先行动手,他们也不知道最终谁会做逍遥派的掌门,萧格虽然现在不是逍遥派掌门,不能担保以后真的能够卷土重来,夺回逍遥派的掌门,只不过摆在众人面前的事情就是,如果众弟子不能够按照风灵子所说的话去做,那待萧格走后,他们就是必死无疑,风灵子的阴毒别人也是有所耳闻,当初教他们练剑的时候,风灵子一直都是严格,甚至残暴,没人敢不从。 风灵子和萧格相比,众人更加喜欢萧格,只不过萧格却没有想要争夺掌门人之位的意思,众人也不敢私自应和萧格,萧格道:“既然你们都不肯拨开这个面子,那只有我先行动手”,双掌摆动,阵阵风吹过,朝着逍遥派众师弟接连攻击而去,第一把剑砍向萧格,萧格轻微闪躲,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后拉姿势,逍遥派弟子往前一动,萧格顺势将其打败在地,根本无需三招,其余逍遥派弟子纷纷将宝剑朝萧格,一字排开,剑阵如山倒。 两人喜闻乐道,对风灵子,刘志芳成亲一事似乎漠不关心,如果当初四兄弟能够和好如初,再听到风灵子和刘志芳成亲一事,想必肯定非常关心,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蒋逍道:“如果大师兄没有离开逍遥派,而是他当上逍遥派的掌门,风灵子,刘志芳成亲,那你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吕志风想了半晌,言不由衷说道:“会,虽然我们是逍遥派的四位阁主,可是从小也是很好的兄弟,以大师兄为首,那些只属于童年的回忆,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我敬重大师兄的为人,风灵子的傲慢性格我从小就比较讨厌,现在更是一样”。 蒋逍道:“原来如此”,吕志风道:“你该走了,如果在这里逗留时间过长,你会连累我的,我不是怕死,我想留着性命等到大师兄回来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也是一样,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对大师兄丝毫没有帮助,你一个人是斗不过风灵子”,蒋逍苦笑不已,刚才武功的较量都摆在面前,他连吕志风都打败不了,更何况是风灵子,想都不敢想,无奈的离开恒山山洞。 三日后,萧格,陈彦博,上官海棠三人一如既往在客栈内吃饭,只不过时不时从隔壁桌子听到关于逍遥派的事情,好奇的萧格离开自己的桌椅,走到隔壁的桌子面前,隔壁的桌子上坐着两位本派的生意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比较儒雅,却比读书人多了一份黝黑,做生意的人经常行走于各大地方,难免会风吹日晒,不过身上佩戴的玉佩首饰,却能够知道比普通百姓更加富有。 萧格拱手作揖道:“两位大哥,刚才听你们说关于逍遥派的事情,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两位做生意的人年纪都比萧格大,称为大哥,这并不为过,两人回头看了一下,萧格一身素衣,身材健硕,后面背着一把宝剑,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只不过没有穿逍遥派的衣服,别人看不出他来自何门何派,但是萧格已经开口打听关于逍遥派的事情,两个其中一个穿蓝颜色衣服的生意人对萧格拱了拱手,回道:“壮士是否是要打听关于逍遥派的事情”。 萧格道:“正是”,蓝色衣服的人回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逍遥派的事情,只不过这两天逍遥派的人来到我的布匹店里买了好多布匹”,萧格道:“他们买布匹所谓何事”,那人回道:“是这样子的,逍遥派的事情本来都是从不外传,只不过这次出来买布匹太多,我只是上去打听一番,才得知逍遥派有人要成亲”,萧格皱着眉头问道:“成亲”,另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回道:“是啊,昨天从我这里买了好多鸡鸭,想必要大吃一顿,我逍遥派有几百号人,买那么多鸡鸭,就好奇上前凑问了一句,原来是逍遥派刚上任的掌门人要娶妻”。 萧格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你们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成亲的吗”,蓝衣服的商人道:“今天,应该就是今天”,萧格拱手道:“多谢你们仗义相言”,两位也很礼貌的回了一下,萧格退回自己原来的桌子上,陈彦博看到萧格的脸色不对,问道:“大哥,别放在心上了”,萧格冷静一下,淡淡说道:“这两人真是臭气相投,都是杀害我师傅的凶手”,陈彦博道:“人总是会变得,再者说他们来逍遥派的目的就是杀害掌门人,好夺取掌门人之位,这些都是他们蓄意已久的事情”。 上官海棠也应和道:“是啊,萧大哥,你的小师妹竟然会杀害掌门人,加以陷害你,这样的姑娘也不值得你去想念”,萧格拱手道:“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我的师弟,师妹,我到要去看看他们成亲的场面”,陈彦博拦住道:“大哥,你是准备去大闹婚礼吗,不行,逍遥派的弟子那么多,你不能就这么贸然前去”,萧格道:“我不是去大闹婚礼,阻碍他们成亲,冤有头债有主,师傅的仇我肯定会报,现在只不过去了段我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 陈彦博义正言辞道:“大哥,我也要跟你一起去”,萧格笑呵呵道:“你们留在这里,我才比较放心,再者说要解决的事情是逍遥派的事情,你去不合适”,陈彦博道:“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不是说好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吗,我一定要去,多一个人多一个照顾,实在不行就在今天杀了风灵子”。 陈彦博现在对自己的武功非常有自信,对付风灵子,他有足够的本领,自然能够说出那番振奋人心的话,可是萧格却不想让他参合其中,一心想要凭借自己的本领,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证明自己的实力,可是众人都知道萧格的能力,一方面为了防止逍遥派内乱,一方面还要为师傅报仇,在仇恨和兄弟之间,萧格一直选择不定,风灵子再阴毒,也是为了替自己的父母亲报仇,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萧格想要自己去决定。 萧格拍着陈彦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今天只是去解决私人的事情,你去真的不合适,只不过我想告诉你,你义兄一定会回来,请勿担心”,陈彦博道:“可是,可是…”,上官海棠拉着陈彦博的手腕,说道:“萧大哥说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他也一定可以回来,相反我们去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萧格道:“上官姑娘说的没错,我从小生长在逍遥派,逍遥派的弟子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样卑劣的事情,除此之外,风灵子对于我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陈彦博反抓着萧格的手腕,忧心忡忡说道:“大哥,我在等着你的归来”,萧格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好好保护好上官姑娘”,陈彦博也努力的点了点头,相信自己义兄的能力。 中午的太阳分外明媚,萧格自身一人来到逍遥派,只不过这次回逍遥派却是偷偷摸摸,躲闪在众人的眼皮之下,望着灵镜塔内热闹的场面,心中不免一阵酸楚,风灵子已经站在灵镜塔内,身穿鲜红色的礼服,面带微笑,新娘还在朱雀阁梳妆打扮,萧格轻身路过灵镜塔面前,看着风灵子开心的面孔,闪烁而过,来到朱雀阁,一个人站在窗户后面,听着刘志芳房间内传来阵阵嬉笑声,萧格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朱雀阁。 房间里面传来阵阵说话声,其中为刘志芳梳妆打扮的女弟子是刘志芳一直尊尊教诲的小师妹,年芳十八,可爱迷人,边帮刘志芳梳头边夸奖道:“大师姐,你还是真漂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刘志芳只是呆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唇红齿白,胭脂水粉,一层又是一层,似乎自己都不知道镜中人是谁,任听小师妹在称赞自己。 刘志芳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小师妹问道:“你觉得我美吗”,小师妹很开心的回道:“逍遥派所有的女弟子都非常嫉妒你,说你能够嫁给风流倜傥的掌门人,大伙都在嫉妒你,别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做到嫁给掌门人”,刘志芳轻声道:“为了权势,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你愿意吗”,那个小师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刘志芳问道:“大师姐,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是你最漂亮的一天,应该是很高兴才对”。 刘志芳道:“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不知道是为什么,谁能够明白”,小师妹根本不懂刘志芳心中在想着什么事情,撑着下巴呆呆看着刘志芳,不停在发呆,犯傻,忽然间见到刘志芳头顶处有一根白头发,惊讶叫道:“哎呀”,刘志芳也被小师妹吓了一惊,说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小师妹指着刘志芳的头顶,说道:“你的头上有一根白头发”,刘志芳差异的看着小师妹,心想道:“不可能,我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有白头发”。蒋逍问道:“我忽略了什么事情”,吕志风道:“为什么大师兄没有做多余的解释,而是甘愿自己离开,凭借大师兄的本领,根本无需害怕风灵子”,蒋逍道:“这点我也想到了,大师兄害怕逍遥派内乱,伤害最多的还是逍遥派自己的人”,吕志风肯定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大师兄的做法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做好准备,如果大师兄想要我们帮忙,我再出手也不迟”。 吕志风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只不过蒋逍不想自己现在居人于篱下,振振有词道:“我不相信真理逍遥派的弟子会不听”,吕志风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否则等大师兄回来的时候,你一定会受到重罚,他不想逍遥派内乱,才故作离开一阵,我的感觉一直没有错,大师兄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要做的事情就算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如果你真的闲的没事,就过来陪我练练武功,一定会有用的”。 蒋逍瘫倒在地上,依靠在石头上,望着吕志风,苦笑不已,吕志风道:“不在笑什么”,蒋逍道:“如果我也在这个山洞不出去五年,会不会和你一样”,吕志风道:“你是说我是疯子,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那你就是错了,我不是疯子,什么事情我比谁都想的清楚,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从这里我可以远离尔虞我诈的人生,这里最清静”。 蒋逍道:“你的师姐刘志芳,要和风灵子成亲了”,吕志风道:“成亲就成亲,和我无关,能够和风灵子臭气相投,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当初我真是看错了人,觉得她是逍遥派独一无二的女子,现在想想都是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蒋逍道:“那你到时候还出去喝酒不”,吕志风道:“如果他们送酒来那当然好,如果不送我一样过日子,不会出去,没有什么可以令我出去的理由,除了掌门人的坟前,我去过一次,别的我都懒得出去”。 83 吴安康惊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一直没有见过逍遥派玄武阁阁主,原来他躲在这里”。 夜幕降临,萧格独自一人在树林之中,或许和他的性格有关,喜欢独自一人在想事情,事情也没有他原本想象那么简单,自己不想和别人去争抢,别人却逼着他去争抢,这些都是他想要的,但是却不得不去面对。 神情出神入化之际,刘芝芳静悄悄来到萧格的面前,萧格道:“怎么还不睡觉”,刘芝芳什么话都不说,一把抱住萧格的后腰,萧格被突如其来的事情一惊,立即挣脱刘芝芳的手腕,说道:“师妹”,刘芝芳道:“大师兄,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萧格神情慌张,面对爱情手足无措,回道:“师妹,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妹妹”。 刘芝芳脸色一惊,说道:“妹妹,大师兄,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萧格哽咽一下,摇头回道:“没有”,刘芝芳生气道:“是不是你在江湖上这一年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萧格道:“没有”,刘芝芳道:“还是我不够漂亮”,萧格道:“也不是”。 刘芝芳把能说的理由都问了一个遍,就是得不到想要知道的答案,道:“大师兄”,一头扑进萧格怀里,萧格费劲全力挣脱,越是挣脱,刘芝芳越是将其牢牢抱紧,恨不得现在将其拥有,萧格道:“别这样,男女授受不清,师妹请自重”,刘芝芳道:“大师兄,你…”,双目含情目目盯着萧格看。 萧格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刘芝芳气愤骂道:“萧格,你别不识抬举”,待萧格走后,风灵子从树的背后站了出来,刘芝芳一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风灵子道:“来看好戏,这么好的戏为什么不叫上我,热情的心扑在冷屁股上”,刘芝芳刚才被萧格冷落,现在又被风灵子取笑,愤怒的心情攥紧拳头,夺命而去,风灵子轻飘飘一躲,一击重拳正中大树上,整个大树都在晃动,风灵子道:“千万不要为情所困,你要知道你和我在一条船上,一个月后我的武功一定可以战胜萧格”。 刘芝芳道:“等你到那天再说”,风灵子道:“你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就杀死天机子,第二个就是想要成为掌门人夫人”,刘芝芳没有没有言语,说明风灵子所说并非虚假,正中刘芝芳心中,风灵子迅速将刘芝芳按在大树上,两人的脸庞越靠越近,刘芝芳喝道:“你想干什么”。 风灵子阴笑道:“我想干什么,我在完成你的心愿”,刘芝芳冷笑道:“就凭你”,风灵子道:“你的第一个目的也是我的目的,杀了天机子,一旦战胜萧格,杀了天机子,我就是逍遥派掌门,到时候你就是掌门人夫人,你不觉得我才是你命中最佳夫婿,我和萧格相比最重要的就是我可以杀天机子,而萧格却不能够杀了天机子,从小到大天机子对萧格最为关怀”。 风灵子说的并没有错,萧格又怎么忍心动手对李天龙不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风灵子却不一样,不是李天龙一手所教,而且对风灵子也不是太好,偏爱太过于严重,风灵子见刘芝芳在想问题,趁其不意,双唇已经触及到刘芝芳的嘴唇,刘芝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和风灵子亲吻在一起,睁大眼睛盯着风灵子,风灵子松开嘴唇,说道:“师妹,我对你可是情真意切,我不是萧格,根本不懂得人情,更不懂爱情,我相信我能够给你幸福,助你完成自己的心愿”。 刘芝芳只是愣在那里,没有说话,风灵子见刘芝芳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嘴唇第二次触及到刘芝芳的嘴唇,阵阵清香之气汇集到风灵子的口中,风灵子心神大悦,将刘芝芳扑倒在大树林中,抚摸着她的身躯,夜间缠绵,无人看见,肆意妄为的两人。 翌日,两人各自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似乎都不想提及昨晚的事情,风灵子更加勤奋练武,刘芝芳则负责管理逍遥派的大小事务,还有就是负责训练逍遥派女弟子。 大内密探赵德林,带着自己八位大内高手在逍遥派河镀口徘徊,这八位高手被成为‘八符太郎’,河南楚齐洛,四川余清风,江苏杜云霄,安徽宋宇,湖北蓝雨涵,湖南慕容兰清,广东齐志星,河北于桑,这八位都是各自地方有名的捕快,一起进入大内,尽被赵德林收揽,此次前来逍遥派都是一身便衣,只有身上腰牌为身份的象征,个个身佩大刀,大刀威武,虽不如宝剑灵活,但是大刀稳重。 江苏名捕杜云霄急急匆匆前来报告,单膝跪地,道:“回禀大人”,赵德林坐在椅子上道:“请讲”,杜云霄道:“刚刚从逍遥派弟子口中打探到,下个月逍遥派即将举行掌门人继典大会”,赵德林疑问道:“掌门人继典,这是闹得哪一出,李天龙就是天机子,那么纵横江湖的人物,竟然会让位”,杜云霄道:“是的,掌门人的人选即将从逍遥派四位阁主的人选当中选出”,赵德林道:“素问逍遥派四位阁主各个武功了的,萧格我是领教过他的武功,确实在江湖上当数一数二,其他三位不知情况”。 杜云霄道:“属下不知”,赵德林道:“起来吧”,杜云霄这才站了起来,道:“大人,那我们现在还从何入手”,赵德林道:“既然逍遥派举行掌门人继任大典,我们何不过去凑点热闹,江湖门派的壮大始终会威胁到朝廷”,众人点了点头。 赵德林一行九人坐船朝着逍遥派晃去,刚要到逍遥派渡口,被前来拦截的两位逍遥派弟子拦住去路,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什么来逍遥派”,赵德林手下一位捕快,四川余清风喝道:“放肆,你知道这位是谁吗”,逍遥派弟子丝毫不管来者是谁,回道:“不知道,也无需知道,还请速速离开”,余清风道:“这位可是朝廷大内密探”,赵德林摆手阻止,抱拳恭恭敬敬道:“在下赵德林,是你们掌门人的故友,还请通告”。 逍遥派弟子知道对方是朝廷之人,也不敢擅自做主,还是报告掌门人,让其代替做主,以免得罪什么厉害的人物,其中一个逍遥派弟子道:“赵大人请稍等,待我禀明掌门人,再做定夺”,赵德林道:“有劳”,显得非常客气,彬彬有礼,丝毫不像对待其他江湖人的样子,肯定是忌讳逍遥派在江湖上的威名,得罪不起。 逍遥派弟子急匆匆来到灵境塔,见到掌门人正在灵境塔内打坐,李天龙见到有人慌慌张张进来,问道:“这么着急所为何事”,逍遥派弟子跪在地上,道:“回禀掌门人,渡口有一位自称大内密探赵德林赵大人求见”,李天龙想了半晌,道:“大内中人这个时候求见所谓何事”,那人道:“弟子不知,是否赶他们走”,李天龙道:“不,不管他们来所谓何事,让他们进来”,那个弟子道:“是”,随即走出灵境塔。 嘲笑声中风灵子离开灵境塔,吴安康道:“和王宇航一个德行,武功不高,心高气傲”,萧格道:“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心一直都是这样,改变不了”,吴安康念道:“白虎阁风灵子,朱雀阁刘芝芳,那玄武阁到底是谁,自从进入逍遥派以来从未见过”。 萧格道:“玄武阁名字叫吕志风”,吴安康道:“想必他也有特别之处,武功非凡,不然不能够位列逍遥派四阁之位”,萧格道:“走,我们去看看吕志风,好久没有见到吕志风”,吴安康道:“好,正好见识一个所谓逍遥派四阁大侠”。 吕志风,逍遥派四弟子,位居玄武阁阁主,一身蛮力,力大无穷,最厉害的本领就是捏碎别人的头颅,逍遥派也算是崇尚仁德,生怕吕志风一怒之下动手伤人,因此被囚禁于逍遥派西边恒宇山山洞,加以枷锁,兽性太强,不敢私自将其放开。 两人来到恒宇山山洞洞府口,吴安康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阵阵强大的内功气息,萧格走在前方,吴安康抱着三坛酒跟在后面,山洞内宽敞明亮,四周空旷的山洞,只有一人坐在最里面打坐,两只手臂上上带着重重的铁锁,被困锁之人正在吕志风,身材高大威猛,足足是吴安康一半身高,健硕的体格,零乱的头发,满脸胡须丝毫看不到脸庞,像及原始人。 吕志风一见到萧格的进来,立即站了起来,双手震动铁锁,挥舞着双臂,‘哗啦啦’铁锁撞击声,萧格叫道:“吕志风”,吕志风哈哈大笑,道:“大师兄”,铁锁的另一端拴在后山上,随即将铁锁和大师石山的地方震断,吴安康脸色一惊,只见吕志风挥动着重重的铁锁,铁锁的一端撞击附近的大石头,大石头朝着萧格的面前飞去,萧格面不改色,极其镇静,拔出承影剑,划动几下,飞来的大石头都被摧毁。 吕志风拍手道:“大师兄剑法还是那么凌厉”,萧格将承影剑插回剑鞘内,飞身上前,吕志风双手分开,拿紧铁锁向萧格攻击而去,吴安康叫道:“小心”,萧格身体一让,躲过其致命一击,身体一怔,抱拳上前,萧格的右拳和吕志风的右拳一击,两人同时撤拳,萧格道:“力气又见长了”,吕志风道:“再怎么见长还是不如大师兄”。 萧格摆手道:“这一年过的怎么样”,吕志风将铁锁拿给萧格看,道:“你看,这个铁锁始终每天都在陪伴着我”,萧格道:“这里是你修身养性的最佳地方,又何必挑三拣四”,吕志风道:“我们再来过,我一定要打败你”,萧格道:“好,奉陪到底再来过”,两人各自往后退了几步。 吴安康心想道:“这两人果然都是疯子,一见面就开打,不过这个吕志风果然是力大过人,那么重的铁锁在身上,依旧是举足若轻,钦佩”,吕志风攥紧双拳,步伐沉稳,淘拳似攻击而来,萧格一个扫荡腿撞到吕志风的腿部,吕志风的腿势先是一弯曲,随即挺直,萧格被震开,吕志风一把抓住萧格的双肩,萧格双拳打击吕志风的胸部,三四拳下去,吕志风仍是没有反应,吕志风一声吼叫声,萧格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倒在空地上。 萧格立即站了起来,微笑道:“这一年不会全部练习胸部的承受能力”,吕志风道:“那是自然”,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萧格送了一下身骨,让肩膀的骨头重新归位,双脚飞奔跑了起来,整个身体跳越起来,双膝跪在吕志风的肩膀上,吕志风想要用双手将萧格的双膝抓住,未想到萧格反应极快,迅速躲开,后空翻的瞬间脚踢吕志风的胸膛,萧格转身继续攻击,怒吼声,萧格的双掌正中吕志风的胸膛,接连十几掌,吕志风终于承受不住,整个人不停往后退。 萧格收了招式,双掌合于胸前,内力集中在双掌上,奋力出掌,吕志风竭尽全力迎接,却没有办法接住萧格的双掌,身体微仰,萧格收了招式,吕志风起身抱拳道:“大师兄武功又更上一层,我甘愿服输”,萧格赶紧扶起吕志风,道:“我们是好兄弟,切磋武功很正常”,吕志风将头发拂过脑袋后面,吴安康终于见到吕志风的真实面目,四方四正的脸庞,非常平庸,不过整个脸庞看起来特别有肌肉。 吕志风道:“大师兄回来这么些天都不过来看看我”,萧格苦道:“我一回来就被关了禁闭,无法抽身来看望你”,吕志风道:“你的事情我倒是听送饭来的师弟说过,凭大师兄为人来说,那次动手一定是风灵子,他的眼中最容不下别人”,吴安康叫道:“果然聪明,足不出户就能够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吴安康一惊一乍引起吕志风的好奇,喝道:“你是何人”,萧格解释道:“他是我在江湖上的好朋友,切莫动怒”,随即对吴安康说道:“吴兄,将酒扔过来”,吴安康答应一声,一坛酒随即被萧格接住,递给吕志风,吕志风迎头痛喝,酒速度太快,很多都溢出来,萧格叫道:“慢点”,吕志风这才停了下来,大叫道:“好爽,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喝酒了,也只有大师兄愿意送酒给我”,萧格道:“好喝就好”。 吕志风朝着山洞门口跑去,吴安康以为是来找自己,吕志风绕过吴安康,来到太阳下,对着太阳又开始喝酒,喝了一会,停下来转头对萧格叫道:“大师兄”。 萧格来到吕志风的面前,问道:“怎么酒不好喝吗”,吕志风道:“不是,酒非常好喝,只不过关于下个月的掌门人争夺之战”,萧格道:“你怎么知道”,吕志风道:“早就有逍遥派的弟子通知我了,我不想听到这个消息”,萧格道:“为什么不想听到这个好消息,掌门人本来就是能者得之”。 吕志风道:“这些年我在这个山洞内想的特别清楚,正如你所说掌门人是能者居之,不是武功最高强的人,掌门人多少年来就是已经内定好了,为什么这个时候需要争夺”,吴安康道:“难道你就不想夺得掌门人的位置吗”,吕志风看了一眼吴安康,说道:“在我的心中不是夺得掌门人的位置,当年死在我手中的师弟们,我无颜面对他们,更是无脸争夺掌门人的位置”,吴安康说道:“能够将地位,权利轻轻松松放在一旁,这个江湖上人真的很少,没想到你却能够做到”。 吕志风随即哈哈大笑,吴安康道:“我有点不相信你所说的话”,吕志风朝着吴安康走去,四目相对,吕志风向前走一步,吴安康向后退一步,吕志风道:“你想想看如果换做是你,杀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你又会怎么想,就算你现在夺得掌门人的位置,你以后也无法面对死去的师兄弟,我是罪逆深重的人,没有资格参加掌门人的选举大赛,更何况我根本不是大师兄的对手,还不如让大师兄专心致志打败风灵子”。 待吕志风停下脚步,吴安康这才停下脚步,抱拳陪着笑脸道:“是我误会吕兄弟,在下实在抱歉,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吕志风摆手道:“罢了,罢了”,继续言道:“我最担心莫过于风灵子,那人心狠手辣,在大师兄走后这一年的时间内,在逍遥派横行霸道,逍遥派的弟子都畏惧三分,外加黎叔在背后撑腰,千万要小心这个人”。 萧格道:“放心,我又岂能够输给他,我也不想看着逍遥派就此毁在他的手中”,吕志风道:“这样想就是对了,师弟在此恭祝大师兄旗开得胜,这坛酒我就暂且收了,待他人大师兄当上掌门人,一定要多赏赐我酒”,萧格将手中的酒也扔给吕志风,吕志风笑了笑,道:“多谢赐酒,小心风灵子”,说完,哈哈大笑,扬长往山洞走去,自己又将铁锁锁上,吴安康心中一虚,拍了拍胸口,深深叹了一口气,萧格问道:“怎么了”,吴安康道:“吓死我了,凭借他的力气可以将我完全撕毁”。 萧格苦笑不已,吴安康道:“这位吕兄弟到底犯了什么罪行,自己也要在此忏悔”,萧格道:“五年前争夺玄武阁阁主位置的之后,他一人独战本派五名弟子,本来是点到即止,没想到他头脑一横,将那五人全部杀死”,吴安康道:“这本来就是出手误伤,也没有必要将他关在这里五年”,萧格道:“确实不是误伤,而是他那时已经完全入魔,动武功的招式不是逍遥派的武功,力气非常惊人,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掌门人决定将吕志风囚禁在此,这一囚禁就是五年,刚开始他不断反抗,后来在这里习惯了,他不忍心出去,这一待就是五年,只为消磨他心中的魔性”。风灵子第一个反对,举手说道:“我反对”,萧格看了一眼风灵子,李天龙道:“风灵子,你有什么话要说”,风灵子道:“正如你所说册立掌门人,需要文武双全,有仁德,这不是由掌门人一个人决定,而是通过逍遥派众弟子所决定”,李天龙早就料到风灵子会说这样的话,黎叔抢话道:“是啊,掌门师兄,风灵子说的没错,掌门人的人选涉及到逍遥派未来命运的安危,不能够草率决定”,李天龙点了点头,反问道:“依你所言,我该立谁”。 黎叔道:“依我所言,逍遥派下属四大弟子都很优秀,何不让他们一较高下”,李天龙道:“既然黎叔都这么说,别人还有什么异议吗”,下面弟子都没有说话,李天龙看到众人都没有异议,大声说道:“逍遥派四大弟子,青龙阁萧格,白虎阁风灵子,朱雀阁刘芝芳,玄武阁吕志风,掌门人从这四位当中选出”,转脸看了一下黎叔,问道:“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黎叔道:“我非常赞同,掌门师兄英明”,李天龙看了一下下面四大弟子只有三人,萧格,风灵子,刘芝芳,说道:“转告吕志风,下个月十五,掌门人位置在这四人当中产生”,众人齐声道:“逍遥派千秋万代,长青江湖永垂不倒”,散场过后,风灵子追上萧格和吴安康,说道:“大师兄”,萧格转身见到风灵子,客客气气道:“二师弟”,这个时候萧格还称呼风灵子为‘二师弟’,可见萧格并没有记仇,风灵子道:“大师兄,别怪我觊觎掌门人的位置,我一心对待逍遥派,对逍遥派忠心耿耿,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 萧格道:“我明白你的心,到时候我们一较高下”,风灵子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别到时候被我抢走你的地位,哈哈哈”。 ------------ 84 那人道:“这么想死”,吴安康笑道:“恐怕我还没有那么容易死”,那人道:“你都是身负重伤的人,我想要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吴安康道:“你看看后面是谁”,那人迅速转身,只见萧格正向这边走来,那人心中一惊,没想到会见到萧格,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吴安康说道:“是不是很惊讶”,那人道:“确实有点惊讶,不过却没有想象那么恐怖”,萧格指着黑衣人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蒙着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人哈哈大笑,萧格呵斥道:“你笑什么”,那人纵身跳上茂密的大树顶,吴安康道:“小心,那人没有走开,只是隐藏起来,小心遭他暗算”,萧格微微点了点头,眼观八方,突然从萧格的背后出来一个人影,速度急促,似乎想要一招偷袭致命,萧格身后中其一掌,凭借强大的内功,似乎这招偷袭已经没有用。 萧格转过身来,一把想要抓住那个人,那人又消失在树林之中,萧格暗想道:“好狡猾的人,岂能由你在此躲猫猫”,双脚微迈,运足双掌,对着茂密的树叶,一掌下去,无论是树枝还是树叶飘落满地,趁乱之中,萧格和那人交手两三招,都未能够占到一丝便宜,相反那人也未能够占到萧格的便宜,两人僵持不下,那人道:“没想到逍遥派大弟子武功果然高强,后会有期”,说完,消失在萧格的面前。 吴安康来到萧格的旁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萧格道:“我在山洞找不到你,想必遇到什么事情,山洞四周也只有大树林可以隐蔽,不太容易被别人发现”,吴安康道:“刚才那个人你能够猜到是谁吗”,萧格道:“逍遥派除了黎叔,谁会这样的武功”,吴安康心想道:“没想到萧格知道对方是谁,没有继续追问,想必其中有隐情,我也不多加相问”。 萧格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吴安康道:“容我想想,其实这件事情并不奇怪,你不肯出手相逼问,一定有你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掌门人出手相制止”,萧格道:“没错,你说的一点没错”,吴安康道:“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萧格道:“我现在要加倍练功,准备接受掌门人大典”,吴安康一惊,说道:“怎么这么急促”,萧格道:“我师傅的身体越来越不行,加以想要解决事情的争端,我必须先行夺得逍遥派掌门人的位置,现在逍遥派是内忧外患,不得已而为之”,吴安康略微一笑。 黎叔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一进门就见到风灵子坐在桌子上,玩弄手中的水杯,卸掉夜行衣,也来到桌子面前,风灵子问道:“黎叔,事情进行怎么样”,黎叔道:“那个吴安康杀不了”,风灵子嘲笑道:“黎叔是在说完笑话吧,小小的吴安康竟然杀不了”,黎叔解释道:“想要杀吴安康确实易如反掌,只不过杀了吴安康,一定会激怒萧格,到时候破釜沉舟,这正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 风灵子‘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桌子上,黎叔道:“你疯啦,真想把天机子引过来”,风灵子道:“黎叔,你做事情太过于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这样这么能够夺回你的掌门人位置”,黎叔道:“我确实想要夺回掌门人的位置,只不过逍遥派不能够毁在我的手中,到时候我见到我的父亲怎么解释,再者说了,萧格也不是省油的灯”,风灵子阴笑道:“那就不说”。 黎叔道:“我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既不能够毁了逍遥派,也不能够放过天机子和萧格”,风灵子道:“那你倒是想一个办法,我要杀了萧格,一出我这口恶气,我不想一辈子都带着三条线的衣袖”,黎叔指着自己右肩膀上的衣袖道:“难道我愿意一辈子都被别人压在下面”。 黎叔突然灵光一闪,说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风灵子道:“什么办法”,黎叔道:“你过来”,风灵子附耳相言,两人商量办法,想要找个办法对付李天龙。 翌日,刘芝芳前来给李天龙送早饭,来到房门前敲了三次门,李天龙这才打开房间门,刘芝芳道:“掌门,该吃早饭了”,笑脸相言,李天龙道:“麻烦你了”,端过早饭,刘芝芳盯着李天龙脸上瞧了瞧,李天龙好奇问道:“我的脸上怎么了”,刘芝芳道:“掌门人脸色越来越好了”,李天龙笑呵呵道:“谢谢你的关心,你最近生活怎么样,武功进步怎么样了”,刘芝芳兴高采烈道:“很好,每天都在不停练习,哦,对了,这早饭是我好不容易熬出来的,掌门赶紧趁热吃”。 李天龙道:“好,刚好我也饿了”,凑过鼻子闻了闻,道:“好香啊”,刘芝芳道:“我知道掌门人现在想要吃点素的,我特意煮了一点淡的早饭”,李天龙道:“用心了”,端回屋子,坐在桌子上吃了起来,边吃边对着刘芝芳微笑,刘芝芳道:“那我先告辞了”,恭恭敬敬将房门关上,阴笑的脸回眸一笑。 萧格白天睡觉,晚上在山洞面前练剑,学习混元神功,日子一天一天过,五天过后,李天龙突然召集全体逍遥派弟子,包括萧格和吴安康都在灵境塔面前,李天龙,黎叔,柳肖生站在门口,外面全体逍遥派弟子全体跪拜,李天龙道:“各位请起”,众人全体起身,全部都站在下面,最前面一排站着的是萧格,风灵子,刘芝芳。 李天龙大声道:“逍遥派自开创以来,已经有数百年辉煌,到我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掌门,逍遥派自正在往前方行走,一直都走在江湖众门派之前列,逍遥派的弟子走出门派,在江湖上办事也没有人不给积分薄面,我自胜任逍遥派掌门的位置以来已经有二十多年,现在身体越来越差,新立掌门人的位置也迫在眉急”,黎叔完全一惊,说道:“掌门师兄,你这是何出此言,你正值壮年,又怎么能够说是身体不好”。 李天龙陪着笑脸道:“我们都老了,不能总是占着位置不放,该让贤了”,黎叔道:“那掌门人的意思?”,李天龙知道黎叔问的是指掌门人位置的人选,柳肖生道:“李兄,这件事情是不是太过于急促”,李天龙摆手阻止道:“我做事情自有我的选择”,黎叔反问道:“那掌门人打算将逍遥派的掌门寄托与谁”。 李天龙义正言辞道:“能够胜任掌门人的位置,这个人必须是文武双全,有智慧才能够振兴逍遥派,有武功才能够发扬逍遥派的威严,有仁德才能够立足于江湖,不让江湖人耻笑”,李天龙看着下面众弟子,继续说道:“我打算将掌门人的位置交给我的大弟子,萧格”,‘萧格’这个名字最为洪响,震惊整个灵境塔。 萧格明白李天龙所说话的意思,一切尽在不言中,李天龙现在还不想对黎叔动手,牵一制而动全身,两派的争斗莫过于掌门人的竞争,暗地里相斗不会影响到表面文章,离开灵境塔,萧格想到吴安康还在山洞,向山洞的方向走去。 吴安康独自一人停留在山洞,站在一个地方,坐在一个地方都觉得很不舒服,不紧是因为山洞空气的潮湿,更多是因为逍遥派并不像外界人想的那样固若金汤,李天龙是一个有前科之人,年轻的时候杀了很多江湖中人,现在很多仇恨都积累到逍遥派的身上,逍遥派内部更是两派相斗。 一方以掌门李天龙为首,大弟子萧格,面对竞争对手是自己的师兄弟黎叔,二弟子风灵子,如果这两人相斗必定还带来腥风血雨,慎重慎重,吴安康自言自语道:“逍遥派的形象在我的目中大打折扣”,拿起地上一根草,含在嘴中,看着山洞外面,正在自己出神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大树顶上闪过。 吴安康一惊,迅速站起来,拔掉嘴中含着一根草,扔在地上,眼神瞄了瞄那个身影,心想道:“这人一定是杀子云,子龙的那个人,我一定要跟去看看”,纵身离开山洞,跑向大树林,四处张望,望大树枝头,丝毫没有见到人影,接连往别的地方跑去,依然见不到踪影,身旁那个大树,大约有一丈宽,高度达到十丈高,吴安康踩着大树,垂直向上跑去,来到大树枝顶,一到大树树顶,先是俯下身躯,将自己隐藏在枝繁叶茂之中,四处张望,未果。 吴安康站了起来,从这颗大树跳到另一颗大树,找了几棵大树仍是见不到人影,飞身跳到地上,等吴安康抬头的时候,前面有一个人影,不过却是背对着吴安康,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孔,吴安康自嘲道:“哈哈哈”,那个黑衣人道:“你是在找我吗”,声音苍老,似乎不像年轻人,吴安康第一个感觉就是对手一定身手了得,不然不会连自己都吃力追上。 吴安康道:“当然是在追寻你”,那个人转过身来,双手插于胸前,手指在不停颤抖,吴安康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风灵子,不过这人声音苍老,一定是上了年纪的人,那人问道:‘此时你在想什么”,吴安康道:“连我都追不上的人,你的武功一定非常了的,也可以说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在想如何逃跑”,那人微微一笑,说道:“你为何要追我”,吴安康道:“你,我肯定非常熟悉,也许就是逍遥派的人”。 那人道:“人如果知道太多的事情,那他一定会遭到别人的围追堵截,更多的是遭来杀身之祸”,吴安康摇了摇头道:“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喜欢知道别人的秘密,越是隐蔽的事情越是兴奋”,那人道:“那你的毛病一定得治”。 吴安康道:“呵呵呵,比如说我今天查到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在逍遥派东边山峰上,找到一丝丝东西”,那人道:“什么东西”,吴安康道:“是关于子云,子龙的死,不知道足下对这件事情是否关心”,那人道:“我和你的兴趣不一样,我来的目的是要取你的性命”。 吴安康仰头大笑,那人道:“你想要用你的笑声引来别人相助,这招是不是太过于懦弱”,吴安康道:“错,那你倒是想错了,我是发自内心在笑”,那人道:“你在笑什么”,吴安康道:“你肯定是逍遥派的人”,那人道:“何以见得”,吴安康道:“以我的见解来说,想要进逍遥派虽然不算是困难的事情,但是不过想要躲过逍遥派弟子的巡逻,也绝非易事,因此你就是逍遥派本派的人”。 那人第二次微笑,说道:“你想的没有错,只不过你没有想到的事情就是,你今天可能为你知道别人的事情所付出性命,不该管的事情不应该管”,吴安康道:“这件事情也绝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下次在杀人的时候请清理现场,不要给别人留下蜘丝马迹”,那人道:“多谢”。 双掌松开,吴安康眼神紧盯住那人的眼神,看他什么时候动手,只见那人双脚急速上前,右手出掌,左手收掌,一阵杀气直逼吴安康而来,吴安康被逼接住其一掌,两掌相对,吴安康明显觉得非常吃力,一掌挣开,吴安康已经退后五,六步,未等吴安康松一口气,接连又是一掌,笔直的招式路线,根本不让吴安康看出武功招式套路,纵身踩过大树,跳到侧面,那人扑了一个空,转身出掌打后面,吴安康和其打斗十几个回合,仍未分胜负。 吴安康已经倾尽全力,而那人似乎没有出招式,害怕吴安康看出其武功招式,一直在隐藏,越是隐藏,吴安康越是清楚对手是谁,吴安康边接招,边嘲笑道:“凭借足下的武功可以瞬间将我击败,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和我对掌,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那人收住掌势,哈哈大笑,这是第三笑,落叶飞起,那个黑衣人消失在吴安康的面前。 吴安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余光到处看了看,双耳也在听动静,吴安康脸颊滴下一滴汗水,面前那个树在不停颤抖,吴安康却无动于衷,明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如果出手追击,背后就会遭到一击,现在必须知道对手在何方,那人隔空传音说道:“堂堂天下第一神偷,却找不到对手在在哪,正是妄为天下第一神速”,吴安康回道:“我并没有说我的轻功是天下第一,比我轻功高强的人实在不多,不过江湖上却有几个人比我的轻功高强”。 ‘喀喀喀’,吴安康头顶大树树枝开始往下落,拖动自己的身体,躲开大树枝,就在神经松懈的那一刻,一招正中吴安康的后背,吴安康一个身体前越,扑倒在地,那人道:“你很聪明,不过速度还是没有我的速度快”,吴安康迅速站了起来,双掌提了一下内力,道:“你不会蒙着面就是为了试探我的轻功的吧,那你也实在太过无聊”,那人道:“刚才是在试探你的武功怎么样,现在觉得你是一种威胁,不能留着你”。 吴安康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纵身跳上大树树枝,临走的时候还盯着那个蒙面人嘲笑道:“我先走了”,接连跳过几个大树树枝,未曾想到那个蒙面人竟然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神经绷紧,那人的速度可以超过吴安康,更是吴安康一筹,吴安康紧张兮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轻功这么强”,那人道:“我刚才是跟说了,方才只是在试探你的武功,现在我开始动真格”,吴安康往回跑,那人紧追不舍,两人在大树树枝上一较高下,速度差不多。 吴安康见到那人在自己的旁边,伸手想要制止,那人‘嗖’的一声,消失在吴安康的面前,伸手却找不到那人,吴安康骂道:“该死,今天遇见比我轻功高强的人,可恶”,停下脚步,因为不知道对方人在哪,现在逃跑只会浪费自己的内功,还不如等对手主动出手伤害自己,如果一招未能够将自己击败,反击又何尝不是一种策略。 如果换做是一般江湖人,遇到比自己身手高强的人,要么和其拼命,要么拼命逃跑,两种结果都是一样,吴安康跳到地上,漫步向前走,眼观四方,任何风吹草动,吴安康都会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那人道:“我给你六步脚印,如果你能够逃走,我留你一条性命”,吴安康道:“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你一直在暗地里观察我,我的六步和一步不走有什么区别,如果你想要杀我,那请你动手,我不会眨一下眼睛,我就留在这里等着你来杀”。 那人道:“那我就成全你”,闪电之间,那人从上而下,吴安康这才明白那人一直躲在自己的头顶处,回神之际,出掌相击,‘碰’,吴安康又被一道淡蓝色的气体击中,在地上划过一段距离撞到大树根上,吐了一口血,凭借内力撑着依靠在大树跟上,那人站在吴安康的面前,慢慢朝着吴安康走来,吴安康笑道:“我的武功不如你,甘愿受死”。 那人道:“想要杀你,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杀了你我还得被别人怀疑,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情,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这次就暂且饶过你的性命”,吴安康吐了一口吐沫,骂道:“呸,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柳肖生道:“唉,老了,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上次遭到雄飞一击,到现在伤势还未痊愈,我本该二十年前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老天爷让我留着这条命只为报仇,上官木已经死了,王皓轩却遭到雄飞的追杀,看来是凶多吉少”,萧格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柳肖生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李天龙道:“找我有什么事情”,萧格将手中衣袖图案交给李天龙,李天龙道:“这不是本派的徽章吗”,萧格道:“是,徒儿在东面山峰上找到这个图案,而这个图案正是子龙的衣袖上的图案,子龙隐藏起来,才为能够被凶手找到”,李天龙道:“果然是本派人所为”,柳肖生道:“事情有些麻烦,现在对手势力渐近变大,想必等你想要除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李天龙微微点了点头,比较赞同柳肖生的话语。 李天龙道:“当初我答应我的师傅,不对本门弟子动手,更不想对我师傅的独子动手,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柳肖生笑了笑,说道:“那这件事情就比较棘手”。 李天龙道:“格儿”,萧格道:“师傅”,李天龙道:“我叫你做的事情,什么做的怎么样”,萧格道:“回禀师傅,徒儿正在练,只不过凭借我现在武学修为很难将其完全消化掉,内功心法更是和本派武功颠倒,以至于上次差点走火入魔”,李天龙道:“格儿,记住,混元神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习得,此类武功必须具备很强的内功基础,如果基础不好打额人习得此类武功,一定会筋脉寸断而死,所以你小的时候我吩咐让你一定要习得很深的内功,这些都是基础,无论对方招式多么杂乱无章,如何让人眼花缭乱,心平气和,内功一招制胜”。 萧格道:“是”,李天龙道:“子云,子龙的事情就暂且留下,为师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快就会和柳先生一同走向阎王殿”,萧格道:“不会,师傅的身体一向都是百病不侵”,李天龙道:“很少能够听到你阿谀奉承的事情,你的性格刚正不阿,记住我所说的话,一定要习好混元神功,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 85 众人都低着头默不出声,突如其来的杀戮,逍遥派子云和子龙从未得罪过门派任何人,可谓是逍遥派的老好人,不紧听话,而且聪明伶俐很讨萧格的喜欢,刘芝芳哭泣道:“大师兄,子云,子龙从来没有得罪任何人,为什么老天爷要至他们于死地”。 萧格攥紧拳头,发出‘嘎吱’响声,转头对着逍遥派弟子喝道:“这么多逍遥派弟子,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是谁动的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到逍遥派”,静清抖抖索索道:“大师兄,我发现子云和子龙的时候,他们已经断气,子云身上除了有一剑刺破心脏的伤口外,其余倒是没有伤口,子龙胸口有脚印”,萧格赶紧转身打开子龙的衣服,果然有一个偌大的脚印,如果凭借脚印的大小是无法判断是谁下的手。 萧格接连扯开子云身上的刀印,那一剑已经完全刺破心脏,一招致命,出招手法干净利索,吴安康也凑上脸庞,仔细打量两人的胸前,额外之意吴安康瞄到子龙右袖口似乎少了一块,也没有觉得在意,或许是打斗的过程中,中了擒拿功,抓破衣袖,单单从伤口剑口也看不出其中问题。 风灵子双手插于胸前,漫不经心说道:“或许子云和子龙的死是有人恶意为之”,众人大惊失色,相互猜疑,黎叔看了风灵子一眼,想要让他不要多说话,可是风灵子却想要借此事大做文章,振振有词道:“逍遥派一向都是风调雨顺,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除了外人的到来”,这个‘外人’想必说的非常清楚,指的正是吴安康,吴安康说道:“你是在说我吗”,风灵子昂着头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你的到来害死了子云,子龙”。 萧格喝道:“风灵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风灵子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子云,子龙的死我非常难过,逍遥派一向都是不让外人的到来”,站在一旁的柳肖生咳嗽两声,众人目光转向柳肖生,柳肖生说道:“足下的意思就是怀疑我”,风灵子默不作声,似乎心中有数,李天龙解释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到处乱猜,子云,子龙的死或许是别的门派向我逍遥派挑衅”,风灵子接话道:“恐怕事情原本没有想象那么简单,子云,子龙的死不是意外,是别人恶意作为,就是想要对我逍遥派示威”。 李天龙道:“这位吴兄弟无门无派,根本没有必要得罪我逍遥派,再者说他是萧格的好朋友,你这样想法似乎太过于牵强”,黎叔插话道:“掌门师兄,风灵子并无恶意,只不过自己的师弟的死非常难过,他是想要查明真相”,萧格拍着胸膛,道:“我这位吴兄弟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今天一天他都是和我在一起,子云,子龙的死不过是两三个时辰之前的事情,我萧格可以用性命担保”,众人都听信于萧格的话,从小到大,大师兄的地位不是平白得来,建立很强大的威信,别人信服。 萧格转眼瞄了一眼风灵子,继续说道:“换句话来说,如果谁想要加害我的好朋友,我定将他碎尸万段”,体内的内力四射,震惊整个灵境塔,柳肖生微笑的点了点头,心想道:“这个年轻人做事果断,内功更是惊人,颇有李天龙的雄风,怪不得李天龙对其关爱有加,有点大义凌然”。 李天龙招呼道:“好啦,好啦,大家也不要去猜疑,以后逍遥派弟子加强巡逻,这件事情或多或少和天门有点关联,天门一向是对逍遥派虎视眈眈,一心想要拔掉逍遥派这个眼中刺,一旦有事情打不过要留住性命,立即上报,有什么可疑的人也要将强回报”,众弟子道:“是”,李天龙道:“好好安葬子云,子龙”。 萧格和吴安康走出灵境塔,一路详谈,吴安康说道:“你觉不觉得此事有点蹊跷”,萧格道:“看出什么没”,吴安康摇了摇头,道:“有些地方觉得好奇怪,只不过现在想不起来,或许我们应该到山峰上看看,那里或许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萧格也赞同吴安康的话语,两人飞身来到山脚下,吴安康道:“按照静清的说法,这里应该就是发现子云,子龙尸体的地方”,萧格四处张望,并不像打斗的地方。 吴安康喵了一下山崖崖壁,山腰有一棵树,距离地面不算太远,脑海中闪过念想,想起子云,子龙身上的伤口,说道:“想必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萧格道:“如果从那么高的山峰坠落下,一定是粉身碎骨,不可能吧”,吴安康道:“子云,子龙的却是从那么高的山峰坠落下,只不过从那棵树上撞了一下,一个缓冲力,促使整个尸体看起来并不是粉身碎骨”,萧格想了半晌,觉得吴安康说的很对。 两人顺着山腰来到山峰,空荡荡的山峰,满地都是石头,更是看不出什么,只有一丝草丛,几棵稀稀落落的大树,吴安康来到山峰口,望着山脚下,紧闭双眼,幻想起子云,子龙当时的处境,突然转头,往后走几步,停下脚步,趴在地上用手在拨动石子,萧格问道:“你在找什么”,吴安康道:“我在找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杂乱无章找东西,不远处一块小石子被拨动,一块小碎布出现在吴安康的面前。 吴安康笑呵呵,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吴安康将小碎布递给萧格,说道:“看到没,这就是证据”,一个大圆包裹着另一个小圆,小圆里面两条横线,这是一个图案,吴安康道:“这就是子龙右肩膀上的图案”,萧格拿在手中,默念道:“子龙,我一定会替你报仇,将凶手绳之于法”,吴安康道:“这就是子龙告诉我们,凶手就是逍遥派的弟子”,萧格第一个想到就是风灵子,风灵子处处与自己为敌,可是为什么这次却要加害子云,子龙。 萧格转身就往灵境塔走去,吴安康叫道:“你去哪”,萧格道:“这件事情一定是风灵子的所作所为”,吴安康道:“你觉得他会承认吗”,萧格停下脚步,吴安康道:“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无法确认是不是风灵子的所为,他这个人一向都是心机很重,现在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这件事情禀明你的师傅,因为此事恐怕牵连掌门的继承问题”,萧格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想要和他争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意欲何为”。 吴安康道:“你还不清醒清醒,现在不是你想要去争掌门人的位置,而是有人在背后戳你的劲梁骨”,萧格道:“黎叔,想必这些事情都是黎叔在背后捣鬼”,吴安康道:“是的,不要轻举妄动,打蛇不成反被蛇咬”,萧格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先回山洞,我先去找师傅,将这件事情告诉师傅,让他做好准备”,吴安康道:“也好,切莫轻举妄动”。 萧格推开李天龙的房门,见到李天龙和柳肖生还在疗伤,恭恭敬敬道:“师傅,柳先生”,柳肖生道:“李兄,你的大弟子果然有你的风范,大义凌然”,李天龙摆手道:“我的徒弟又岂有不大义的人”,萧格道:“柳先生,你的伤势”。子云和子龙两人闲来无事误闯入山峰,见到两人正在练剑,好奇之心促使子龙和子云前去观摩,子云小心翼翼伏在草丛之中,子龙问道:“那两人不是黎叔和风灵子吗,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在此练功”,子云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又不你去问问”,子龙摇头道:“我才不去,风灵子为人那么嚣张跋扈,我可不敢去”。 子云道:“不敢去就在此好好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子龙应和道:“言之有理”,风灵子专心听黎叔讲解无形剑法的要诀,黎叔道:“,眼睛所到之处,剑锋也要跟随其后,就三个字,快,准,狠”,风灵子道:“你所说的三个字是练剑的基本口诀,似乎你在隐瞒我什么,不肯教我而已”。 黎叔道:“你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风灵子解释道:“我不是小人,你也不是君子,我们半斤八两”,黎叔无奈摆手道:“你只知道一味练剑,却不知道练剑的技巧,我所说的三个字你确实感觉到什么都不明白”,指着自己的脑门继续说道:“做什么事情要动脑子,你练剑确实比别人勤奋,出手速度还算可以,不过你还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感觉”。 风灵子道:“什么感觉”,黎叔拿过宝剑,手腕晃了晃,道:“移形换位,看好了,我所用的只有快准狠三个字,并没有用其他捷径”,黎叔道:“快”,剑招行云流水,无所阻挡,纵然是跳跃还是奔跑,无牵无挂了无痕,黎叔继续道:“准”,剑锋朝下,碎石,朝树上,树断,黎叔咬牙切齿道:“狠”,剑身落地,激起千层飞石,一道偌宽的剑道,收势之后,气场明显降低不少,风灵子微微点了点头,黎叔指着很宽的剑痕,说道:“等你什么时候将剑气达到这种境界,你就无须畏惧萧格”。 风灵子喵了一下,那道剑气所留下来的痕迹,大约有三尺宽,自己感觉到可以达到这种境界的一半,子云似乎听懂黎叔所说话的意思,说道:“就算再练十年,一样超越不了大师兄”,子龙虚了一声,子云明白自己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黎叔的耳朵一动,听到离自己不远处有动静,楞了一下,对着风灵子使了一个眼色,将白虎剑交到风灵子的手中,子云紧盯着风灵子的神情,子龙问道:“怎么了”,子云暗说道:“不好,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风灵子接过宝剑,黎叔往旁边退了两步,风灵子挥剑起舞,招式越来越快,刮起阵阵风,风中带着杀气,突然间整个剑脱离出手,刺向子云和云龙所窝藏的地方,子云一惊,叫道:“不好,赶紧躲开”,子云和子龙赶忙躲开,那一剑刺中两人伏地所在,一阵杀气汇集到剑锋,稳稳刺中地上,只听到‘砰’一声,整块地都被掀了起来,子云和子龙的出现,并没有令风灵子惊讶,子云上前争理道:“二师兄,你疯啦,想要害死我们啊”。 风灵子漫不经心道:“是你们偷听别人说话在先,我并不知情”,子云道:“狡辩”,风灵子伸手拔起宝剑,一剑指向子云,子云有一丝紧张,外表却故装作冷静,说道:“二师兄,你是想杀人灭口,难道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子龙赶紧上前劝阻道:“二师兄,我们只不过是无心之过,只是好奇,子云更是没有顶撞你的意思”。 既然子云和子龙看到风灵子和黎叔两人独自在山峰上,黎叔也不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摇大摆,昂首挺胸走到子云和子龙的身边,子龙恭恭敬敬道:“黎叔”,黎叔道:“你们干嘛跑到这里来”,子龙道:“我们师兄弟两路过山脚下,见到你们在此练剑,好奇就上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黎叔问道:“看到有什么情况了没”,子龙连忙摆手道:“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什么听见”,黎叔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风灵子收起宝剑,说道:“你们两赶紧滚:子云气的火冒三丈,风灵子竟然会对他说出‘滚’,子龙倒是非常识相聪明之人,赶紧到风灵子说话中带着愤怒,不敢上前顶撞,急忙拉着子云往后走,子云倒是不依不饶,说道:“就算你再练十年,二十年,你一样超不过大师兄,这辈子你注定被大师兄踩在脚底下”,自己,邪恶之心已经完全掩盖中善良之心,子云往后走,子龙不让其转头。 风灵子手中的剑身一转,剑光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反光折射到子云和子龙的面前,子龙心中暗想道:“不好”子云整个人稍微愣了一下,急速转身,可惜风灵子的剑已经插进子云的左胸前,两人之间只隔半丈距离,子云的瞳孔睁大,直盯着风灵子不放,双手更是抓住风灵子的宝剑,子龙见到子云正中风灵子一剑,迅速上前,风灵子见自己的宝剑拔不出来,双脚踢向子龙,两招三式之下,将其打倒在地。 风灵子道:“你们知道的太多”,子云嘴中溢出血液,说道:“你们到底要对大师兄怎么样,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风灵子道:“既然你们都要死的人,那我就大发慈悲让你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事情,我们的目的是杀了掌门人天机子和萧格,夺得逍遥派掌门人的位置”,子云道:“掌门人对你们不薄,为什么要做这种背叛师门的事情,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风灵子道:“这些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子龙趴在地上,慢慢撕扯下右肩膀上的图案,风灵子只顾心中的快感,也没有见到子龙的所作所为,子龙将撕扯下来的图案往地上一放,顺势掌心抓住一块小石子,用尽全力一撰,手上的血渗透到衣布块中,血液粘住小石子,一只手翻过来再将其让地上按,五指一抓,泥土覆盖住,赶紧起身冲向风灵子,风灵子让过致命一击,顺势抓住子龙的左肩膀,右掌出力,‘砰’一掌正中子龙的额头,子龙整个身躯往后一仰,倒在地上,风灵子慢慢拔出宝剑,血渗透到子云身上整个衣服,子云模模糊糊看到子龙右肩膀上少了一块布,顺势遮挡住,两人撑着仅剩的内气慢慢站了起来。 风灵子完全一惊,未想到子龙和子云还能够站的起来,只见两人相互搀扶往山峰口走,纵身往下一跳,风灵子来到山峰口,看着子云和子龙坠落的踪迹,心中一寒,黎叔也来到山峰口,说道:“不要手下留情,对敌人的心慈就是对自己不仁,成大事要学会冷血”,风灵子道:“这些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黎叔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如果被逍遥派其他弟子看见,有理也说不清楚,日后也不要在这里相见,等风声过后”,风灵子道:“随便你”。黎叔倒是非常聪明,对着自己留下的剑道,挥挥手,内力一推,地面上恢复平静。 巡逻的逍遥派弟子在山脚下发现子云和子龙的尸体,大惊失色,叫道:“赶紧禀报掌门”,子云和子龙的死瞬间传到掌门人的耳中,子云和子龙的尸体也被抬到灵境塔,恰好李天龙和柳肖生正在练功房,只见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李天龙问道:“是何人在外门敲门”。 外面敲门之人正是逍遥派的静清,有一丝肥胖,眉宇之间倒是非常清秀,回道:“回禀掌门,子云和子龙遭遇不测,已经命丧逍遥山脚下”,李天龙大吃一惊,赶忙收回内力,柳肖生道:“我们先回去看看”,李天龙赞同道:“好”,打开房间门,李天龙道:“吩咐下去,让所有逍遥派弟子全部到灵境塔集合”,静清道:“是”。 柳肖生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嚣张,伤及逍遥派弟子”,李天龙道:“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一定会将伤我逍遥派弟子的人抓住”,柳肖生道:“先去看看情况”,灵境塔塔顶一口大钟已经敲响,震耳欲聋,面壁思过的萧格被敲钟声惊醒,吴安康从外面急匆匆进到山洞内,萧格问道:“有没有听到钟声”,吴安康道:“我正是因为听到钟声,才过来问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敲钟”。 萧格仔细听钟声,钟声三长两短,惊叫道:“不好,逍遥派出事情了”,吴安康张大嘴巴道:“啊,你怎么知道”,萧格道:“三长两短”,来到山洞口,突然胸口一阵撕痛,吴安康道:“怎么样”,萧格道:“内功还未完全化解,我们赶紧前往灵境塔”,一阵烟功夫,萧格和吴安康已经到了灵境塔。 萧格穿过人群来到灵境塔塔内,最前面摆着两具尸体,旁边站着三个人,分别是李天龙,黎叔,柳肖生,下面最前面是风灵子和刘芝芳,萧格来到尸体旁边,萧格忍着悲痛来到子云和子龙的旁边,萧格指着子云和子龙的尸体,问道:“这都是谁干的”,声音洪响,震惊整个灵境塔。此时萧格的印堂已经恢复原本的模样,萧格继续回到禁地,说道:“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将这里全部招式融会贯通,只有将口诀强硬记住,待日后慢慢消化”,又是两个时辰过后,萧格已经全部将口诀记得,此时也已经是天亮,意犹未决回到面壁思过的山洞,躺在山洞里开始睡觉,吴安康一大清早就过来看望萧格,一见到萧格还在睡觉,说道:“你倒是睡的挺香”,之后没有打扰萧格睡觉,独自一人坐在山洞门口,看着偌大的逍遥派。 萧格从睡梦中醒来,晃了晃脑袋,见到吴安康坐在山洞门口,说道:“你来的好早”,吴安康晒着太阳,懒洋洋道:“这还早,都日升三杆了,你还有心思在睡觉”,萧格道:“你还别说,晚上这里根本睡不着,抽了个时间学了一点混元神功”,吴安康一听说‘混元神功’,赶紧站起来问道:“混元神功?”,萧格点了点头,道:“不过练就混元神功,昨晚差点走火入魔”,吴安康问道:“这是为什么”,萧格道:“混元神功有一段内容是和本派的内功心法是相反的,以至于我气血逆行,幸好将内力都释放,否则我一定会走火入魔”。 吴安康道:“不过现在我看你的气色并无大碍”,萧格走到山洞口,望着远处的大石块,双掌提气上身,猛然向前推,‘呼’一掌,吴安康顿时感觉神经绷紧,掌力所过之处,划过一道深深的裂痕,偌大的石头瞬间破裂。 吴安康道:“这招叫什么名堂,宛如翻江倒海之势,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萧格道:“这招确实叫翻江倒海”,吴安康一惊,说道:“我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86 两人直犯迷糊,不明白黎叔所说的速度指的是什么,黎叔道:“当初我和天机子比试武功,争夺逍遥派掌门之位,当年那一战我记忆犹新”,风灵子道:“那黎叔为什么当初输给掌门人”。 黎叔捂着心口道:“当初那一战我以为自己的剑法已经赢过天机子,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使用混元神功,害得我功亏一篑”,风灵子傲慢道:“还是技不如人”,黎叔道:“错,以我的剑法远远在天机子之上”,风灵子道:“真是老谋深算,留一手”。 黎叔拔起风灵子的宝剑,用手摸了一下剑身,说道:“白虎剑,浪子之剑,飘逸洒脱,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就特别要强,只不过没有人好好教你,今天黎叔就教你一招剑法,无形之剑”,风灵子道:“无形之剑?”,黎叔道:“对,是我独创的剑法,比剑十三宗更上一层,可以无形之中用剑”。 风灵子道:“我不明白”,黎叔笑呵呵道:“你还年轻,武学修为在逍遥派中算是可以,只不过一直都是被萧格压制一头,永无出头之日,只有打败萧格,你才能够在众弟子心目中树立形象”,风灵子念道:“无形之剑?”,充满疑问,黎叔道:“看好了”,往后退了两步,手腕腕力的瞬间,白虎剑已经在风灵子的眼前消失,能够见到的只有黎叔的手腕,别的什么都见不到,随着身躯的扭动,黎叔双脚迷魂,令人眼花缭乱,一个扫荡腿,卷起阵阵石块。 随心所欲的剑法一圈横扫,飘落起来的石块都碎成两半,眼睛相当集中,,无论是剑招,还是身体的趋势都在一般剑招之上,速度极快,相当一般剑客出剑的三倍,双脚朝天,双手朝地滑动,风灵子眼神不停转动,目光四射只为看见黎叔出剑,只见黎叔身体上下翻动,风灵子眨眼的瞬间,黎叔人已经不见,风灵子感觉到阵阵力量在自己的身后,待风灵子转身,一把剑已经触到风灵子的脖颈之间。 风灵子道:“果然速度极快,如果我要练此剑法大概需要多长时间”,黎叔将剑交给风灵子,道:“记住心法,每日这个时辰都来这里,我叫你如何走捷近”,风灵子抱拳拜谢道:“多谢黎叔”,黎叔笑脸道:“我们的目的都相同,何必说谢”,刘芝芳道:“黎叔,我要学这套剑法,我要亲手杀了李天龙”,黎叔念道:“李天龙啊李天龙,只怪你坏事做尽,我答应你,到时候一定给你机会”,刘芝芳道:“好”。 旁晚时分,碍于情面的刘芝芳来到萧格所面壁的山洞,萧格道:“师妹,你怎么来了”,刘芝芳道:“师兄,我来看看你,掌门人也真是的,偏偏非要处罚你,这件事情明明二师兄咄咄逼人”,萧格道:“不关风灵子的事情,是我愿意在此面壁思过”,刘芝芳道:“你这又是何苦,这里这么潮湿为什么只有石板,对身体很不好”,倒是非常体贴起来,萧格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样的苦日子已经习惯了”。 刘芝芳眼睛余光喵了一下山洞,并没有特别之处,在山洞内到处转了转,似乎在寻求什么,未果,萧格道:“这里环境不好,你还是早些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刚好安静一下”,刘芝芳道:“大师兄,你要多保重身体”,萧格道:“我明白”,天色渐近黑暗,萧格感觉到在山洞内密不通风,全身不适,心想道:“我身体本来非常硬朗,这是丝毫抵挡不住这里潮湿的空气”,萧格坐在地上打坐,只感觉到阵阵内力灌输到全身。 两个时辰后,萧格想到李天龙曾经交代我的事情,此时想到禁地石壁上的武功招式,反正在这里更是感觉到不适,更不知道吴安康跑到哪里去了,还不如去学习一下武功,对以后也有很大的用处,立即起身来到禁地,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有人,打开禁地的大石门,走进禁地,点燃四周蜡烛。 墙壁上的武功招式萧格尽收眼底,于是打坐在地,萧格心想道:“没想到师傅这些都安排我,怪不得我的内功明显比逍遥派其他师弟强,原来是师傅特意安排”,双掌合一归于胸前,天灵盖上的头发开始渐近冒烟,内功散热的效果,墙壁上人的动作在萧格的脑海中闪过,萧格的双手也在不停比划,全身的各大穴位汇为一体,萧格起身照着墙壁上的人物进行比划,有站起,有怀中抱月,双掌合一,再对照墙壁上的武功口诀。 動靜之機,在於陰陽,總歸神聚。神聚則一氣鼓盪,煉氣歸神。氣勢騰挪,精神貫注。開合有致,虛實清楚。左虛則右實,右虛則左實。虛非全然無力,氣勢要有騰挪。實非全然佔煞,精神宜貴專注。緊要全在胸中腰腿間運化,不在外面。力從人借,氣由脊發。胡能氣由脊發?氣向下沈,由兩肩收入脊骨,注於腰間。此氣之由上而下也,謂之合。由腰展於脊骨,布於兩膊,施於手指。此氣之由下而上也,謂之開。合便是收,開即是放。懂得開合,便知陰陽。到此地位,呼翕九陽,抱一合元,可名混元神功。從此功用一日,技精一日,漸至從心所欲,豫順以動,罔不如意矣。 務使氣斂入脊骨,呼吸通靈,周身罔間。欲要神氣收斂入骨,先要兩股前節有力,兩肩鬆開,氣向下沈。牽動往來氣貼背,而斂入脊骨。行氣如九曲珠,無往不利。能呼吸,然後能靈活。吸為合為蓄,呼為開為發。蓋吸則自然提得起,亦拏得人起。呼則自然沈得下,亦放得人出。此是以意運氣,非以力使氣。全身意在精神,不在氣,在氣則滯。有氣則無力,無氣則純剛。 萧格左思右想,觉得其中一句‘神氣收斂入骨’捉摸不透,说道:“按照本派武功心决来说,这句话却是错的,如果将神气收起无法释放,只能够造成自己走火入魔,本派的心决却是将‘神气散与胸前’,一招制胜,萧格双掌在胸前搓了一下,接连分开,一个顺势朝下震开,萧格突然感觉到一股内力汇集到自己的胸口,自己赶紧收了招式,印堂发黑,萧格赶紧打开大石门,随手将大石门关了起来,急匆匆往后山狂奔而去,脚踏树木两旁,很快来到大石山旁,一把掌按在大石头,感觉到气息倒逆而行,手掌按下的地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印痕,萧格气喘吁吁道:“难道我要走火入魔,不行”,双指点住自己的左右两侧的‘壇中穴’和‘天溪’两大学位,整个人立即坐倒在大石下。 印堂由原本的发黑变为暗灰,萧格双掌交集在胸口,上上下下不停转换,双掌运足内力撑开,猛然向前一推,顿时内力四射,气势磅礴无比,落叶飞起,乱石弹飞,一道地面裂痕出现在萧格的面前,萧格将体内的内力都释放光,感觉到神清气爽,看了看自己的双掌,接连运足内力,双脚跳起来,对着大山接连一掌,天崩地裂,萧格心想道:“没想到混元神功如此大的威力,原来想要练就混元神功还要经历要入魔的危险”。萧格倒是非常淡定道:“这里已经非常不错了,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吴安康坐立不安,坐也不对,站也不对,看着潮湿的山洞,只有一块石板,上面堆了一些干草,山洞口还会有落水在不停滴答,萧格说道:“你先回去吧,不必留在这里陪我受罪”。 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吴安康说道:“有人来看你”,踏过坎坷的水湾,那人来到山洞内。萧格道:“师傅”,李天龙来看望萧格本为理论情长,可是萧格却是自己让他闭关,面壁思过,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来看望萧格,李天龙上前道:“格儿”,萧格喜道:“您老人家怎么会来这里”,李天龙道:“你生气了,怪为师将你困境在此”。 萧格道:“徒儿不敢”,李天龙道:“清晨的事情为师是没有办法,面对众逍遥派弟子一口咬定,为师只得委屈你”,萧格摇头道:“可别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站得直,立的正,这点事情并不算什么”,李天龙道:“看来事情远比我想象中有些糟糕”,萧格疑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让您如此着急”。 李天龙道:“恐怕逍遥派要遇到百年一遇的劫难,为师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此”,不紧是吴安康吃惊,更令萧格一惊,萧格道:“你有事情就请直说”,李天龙看了一眼吴安康,萧格说道:“师傅,这位朋友是我在江湖上的生死之交,不必怀疑”,李天这才放心说话,说道:“逍遥派的暗鬼开始蠢蠢欲动”,“暗鬼”萧格随口而出,李天龙道:“不错,这些年一直在提防着我,想要谋夺我的位置”。 萧格道:“师傅,何出此言”,吴安康道:“这未免太过于危言耸听,您武功这么高强,还有谁能够谋夺您的位置”,李天龙道:“这次不紧是一个人的动作,而是联手”,萧格愣在那里,紧听李天龙将话语都说完,李天龙继续说道:“黎叔和风灵子,这两人日后一定会搅局”,萧格解释道:“黎叔这些年对逍遥派的贡献是有目同睹,风灵子更是将逍遥派管理的有条有据,这两人怎么会想要谋夺位置”。 吴安康插话道:“这么一说倒是非常明确,今天风灵子想要借助我的事情,公然挑衅你的逍遥派地位,如果今天战败的人是你萧格,那他肯定日后更加不把你放在眼中”,萧格不听解释,义正言辞道:“我不信,那么亲的师弟,胜似兄弟,我不信他忍心谋杀于我,除非他真的没有良心”。 李天龙道:“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也不是不知道,处处与你为难,无非他想要做逍遥派的掌门”,萧格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很正常,如果他能够在武学上超过我,我愿意拱手相让”,李天龙骂道:“懦夫,逍遥派的掌门在你刚入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属于你,从小到大我一心都是栽培你,更是将我的成名绝技混元神功有意无意传授于你,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你出任掌门的那一刻,有更多的胜券”。 吴安康心想道:“没想到大恶魔李天龙竟然这么关心他的大弟子,这样难怪二弟子想要一心谋夺掌门的位置”,萧格道:“不会的,他不会不顾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对我不利”,李天龙脸色一变,咳嗽两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萧格急速上前扶住李天龙,问道:“师傅,您这是”,李天龙道:“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强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我的大限也不远了,为师只想在离死之前将毕生的武学全部传授与你”。 萧格拒绝道:“师傅,你这又是何苦”,李天龙道:“你在这里可以安心学习混元神功,这个是掌门人的扳指,现在就传授与你,天色渐暗的时候到逍遥派禁地学习混元神功”,掏出掌门人扳指递给萧格,萧格连忙拒绝,说道:“不行,我不能接受”,李天龙道:“你也看到我现在身体现状,年轻的时候不会畏惧任何人,一旦人到了老年,什么都害怕,害怕那一天很快到来,为了以防万一”,萧格看着李天龙手掌中的扳指,一时手足无措。 吴安康道:“萧兄弟,既然你的师傅看重你,说明你的身上只得他骄傲的地方,收下来,给你师傅一丝心中安慰”,萧格愣了半晌,战战兢兢手下扳指,李天龙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一定要把扳指收藏好,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扳指,带上扳指代表责任”,萧格抱拳道:“是”,李天龙道:“我先走,时间长了以免给别人留下把柄”,萧格道:“恭送师傅”。 待李天龙走后,吴安康喜面恭贺道:“萧兄弟,恭喜你”,萧格玩弄手中的扳指,说道:“不知道逍遥派会不会如师傅说的那样”。 吴安康俏皮说道:“混元神功,当年可是一举战胜上官木和王皓轩的武功,两大门派联合出手都不是你师傅的对手,如果你学了这种武功,一定可以战胜雄飞,不让雄飞的奸计得逞”,萧格喃喃道:“外忧内患,多事之秋”,吴安康道:“不,是多事之春”,逍遥无奈的摇了摇头。 逍遥派东面山峰上,风灵子独自一人坐在山峰顶上,面朝一望无际的山脚,剑插在旁边三尺处,手中提着一壶酒,蒙头大喝,气喘吁吁,心中想着今天和萧格的那一战,萧格以绝对的胜算占上风,抓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立即捏的粉碎,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风灵子耳朵一动,神情一惊,猛然转头,只见一位美丽的姑娘站在风灵子的身后,成熟的女子,正是小师妹刘芝芳,一脸愤怒谁都看得见,刘芝芳也满脸不高兴,说道:“二师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和大师兄大大出手”,风灵子冷峻道:“我的事情你少管”。 刘芝芳道:“你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风灵子突然站了起来,脸部紧贴刘芝芳的面孔,两人之间只隔大约一尺的距离,刘芝芳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步,刘芝芳笑道:“你不也是一样”,刘芝芳道:“我怎么和你一样”,风灵子道:“难道你是真的喜欢萧格”,刘芝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风灵子道:“你喜欢萧格无非是因为他以后会坐上逍遥派掌门人的位置”,刘芝芳解释道:“你胡说”,风灵子哼了哼,疯疯癫癫,自嘲道:“我胡说?你的心思我最知道,那么有心机的女人,萧格怎么会喜欢你”。 刘芝芳大骂道:“你不要出手伤人,你也不照照镜子,凭你的本事如何赢得了萧格”,风灵子愤怒起来,双拳攻击刘芝芳,刘芝芳也不是吃素的,反应极快,迅速闪开,双手按在地上,双脚腾空,双脚踢风灵子,风灵子运足内力,汇集到双掌,刘芝芳见势赶紧翻身,双脚落地,双掌相迎击,对掌过后,两人都是面不改色。 山腰边上又上来一个人,那人正是黎叔,站在很远处看了一会,漫不经心走到两人身边,风灵子和刘芝芳都没有称呼黎叔,想必这三人之间已经很熟悉,黎叔道:“你们还不嫌闹,非常在这里打斗”,风灵子哼了一声,默不作声,刘芝芳道:“黎叔,风灵子是不是疯了,今天竟然大胆挑衅萧格,这不是暴露我们的目的吗”。 黎叔转脸对着风灵子道:“想必今天李天龙已经知道我们的目的,这些年我们所受的委屈到时候一并还给他”,风灵子道:“知道又怎么样,老狐狸,从小到大只知道对萧格关爱有佳,什么事情都轮着他,根本没有将我们放在眼中,做事情总是留有一手”,黎叔道:“今天试探萧格的武功,感觉有多少把握”。 风灵子道:“凭借剑法他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不知怎么后来感觉到他的掌法有种特别的内力,使我招架不住,突然间的一股力道”,刘芝芳道:“是不是他在江湖上跟谁学的什么特异的武功”,黎叔道:“那不是在江湖上学的武功,而是李天龙的成名绝技,混元神功”,自从李天龙回到逍遥派,众人都知道天机老人本名为李天龙,逍遥派上上下下都知道。 刘芝芳道:“那就是混元神功,这些年我从来都没见过”,黎叔道:“你当然没有见过,他一直隐藏自己的武功招式,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李天龙竟然将混元神功传授给萧格,不行,我们不能等萧格的羽翼丰满,那样我们更没有办法对付李天龙”,风灵子发狠道:“可恶”,黎叔道:“今天见你的剑法过于强势,这是练剑最愚蠢的招式”,风灵子道:“什么意思”。 黎叔道:“剑招变化多端,以一变应万变,虚中带实,实中带虚”,风灵子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黎叔哈哈大笑,风灵子紧盯着黎叔双目看,说道:“凭内力你不是萧格的对手,如果你的剑招中不加点虚招,你从什么地方可以占到便宜”,风灵子道:“你所说的虚招指的是什么”,黎叔伸出食指道:“速度”。萧格微微点头道:“都是我的错”,李天龙道:“好,为师就罚你到后山面壁思过一个月,你有什么异议”,萧格抱拳道:“徒儿甘愿认错”,吴安康欲言又止,抓耳捞腮,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是逍遥派门派之间的错,李天龙道:“那好,今天的事情都到此结束,该干嘛干嘛去”,众人齐声道:“是”,纷纷左奔西走,萧格来到吴安康的面前,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吴安康陪着笑脸回道:“没事,都是皮肉之伤,没什么大碍”。 萧格拍了拍吴安康的肩膀,萧格走到后山,吴安康也紧随其后,萧格道:“吴兄弟,面壁的事情就不要你过来了,你留在青龙阁”,吴安康道:“不,青龙阁哪能够呆的下去,你都面壁了,我回青龙阁不是找死吗”,萧格道:“让你见笑了”,吴安康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维护你的二师弟”。 萧格道:“我和他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我处处压他一头,青龙阁的位置之争更是让他迷失自我,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为什么这次他能够主动挑衅”。 吴安康直摇头道:“没想到逍遥派竟然也是明争暗斗,我觉得那个黎叔来头不小,处处袒护着风灵子,他们关系不错”。 逍遥派的后山风景幽雅,山洞内却是幽暗无比,潮湿的环境,吴安康已进入山洞就感觉到阵阵风刺骨,山洞内山洞外温差太大,吴安康破口大骂道:“什么鬼地方这么潮湿”。 87 幸好吴安康反应够快,那一剑从吴安康身旁穿过,吴安康惊吓一身冷汗,为能够想到来逍遥派做客却要有生命危险,转身对着前面破口大骂,厉声骂道:“是谁”,皱着眉头瞧着前方,萧格来到剑落地的地方,看到剑柄上上刻着‘白虎’两字。 吴安康未等定下神来,一记重拳夺命而来,正中吴安康的右胸前,整个人都被那一记重拳弹飞,萧格见势上前挡住吴安康,这才幸免生命危险,萧格放开吴安康,立即绕过吴安康,来到他的前方,知道那人是谁,正是二师弟风灵子,厉声喝道:“风灵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只见风灵子轻飘飘来到萧格的面前,风灵子眼睛上扬,丝毫不把萧格放在眼里,吴安康夺言道:“风灵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想要害死我啊”。 风灵子道:“我动手从不需要理由”,萧格指着风灵子道:“你太狂妄了”,风灵子道:“背后说我坏话,被我听到决不饶恕,不管是谁”,萧格道:“他是宾客,难道你不知道待人如宾这个道理吗,他只不过是随言几句,难道你的肚量就只有这么点吗”,这时四周围了好多逍遥派的弟子,一时间两个人的对话成为整个逍遥派弟子谈论的话题,每个人都在指指点点,风灵子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性格,高傲,目中无人,自视武功和剑法了得,一心想要取代萧格位置。 人是越来越多,风灵子更加猖獗,竟然敢顶撞萧格,说道:“你凭什么做大师兄的位置,一直霸占青龙阁,论能力,论实力我不会输给你”,萧格道:“青龙阁大师兄的位置不是我自封的,是整个逍遥派选出来,如果你喜欢,我让给你”,萧格倒是对青龙阁的位置淡薄,诚心诚意的话语,现在倒成了风灵子的话柄,义正言辞道:“萧格,别以为我怕你,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战胜你,让你心服口服”。 萧格非常爽快道:“如果你打败我,大师兄的位置和青龙阁的位置都让给你”,吴安康上前劝阻道:“算了,萧兄弟”,萧格阻止道:“这件事情不关你的事情,如果不让他受点罪,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说完,右手一抓,刚才地上的白虎剑隔空到萧格的手中,转手扔给风灵子,风灵子抚摸着白虎剑,说道:“让你尝尝我的剑法”,萧格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旁边的师弟,五指并拢,那个师弟背后的宝剑‘嗖’一生从背后出鞘,萧格接住宝剑。 风灵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吴安康说道:“小心,他的剑带着一股阵阵杀气,当心”,萧格双目直视风灵子,风灵子先发制人,步伐轻快,手中的剑划过半弧,萧格迎面相击,风灵子转眼移形换位,从上而下又是一击,萧格接连阻挡,两人一来一回,十招之下未见胜负,逍遥派的弟子都看着大师兄和二师兄在比试剑法,相隔一年,萧格刚回来,风灵子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战胜萧格,旁边有一个逍遥派的弟子说道:“他们之间那一战还是五年前,那时争夺青龙阁的位置,当时二师兄险输一招,兵败如山倒,这些年二师兄苦练剑法,这次不知道是谁输谁赢”。 吴安康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这两人比武,凑上前,问道:“你刚才说你们的二师兄这些年一直苦练剑法,他是不是疯了”,那人道:“你刚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自从大师兄坐上青龙阁的位置后,有多人嫉妒”,说着还眼睛瞄着风灵子,生怕被风灵子听见,吴安康微微一笑,说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那人说道:“这有什么好戏看了,二师兄这些年性格变得古怪,绝大数都是因为大师兄,他想要战胜大师兄”,吴安康道:“你们这两位师兄谁在你们心中地位更高”。 旁边那个瘦瘦的逍遥派弟子说道:“当然是大师兄,你还不知道大师兄走后这一年,二师兄是怎么压榨我们的,我们做的不对的地方,练得不对的地方,他都会对我们大打出手,大师兄虽然是严厉了一点,但是大师兄确实宅心仁厚,不随便欺负我们”,听了那人一番话,吴安康心中一乐,纵然是萧格输给风灵子,萧格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一样是很高,这比苦苦赢了对方更有成就感,更何况萧格是谁,怎么会那么轻易输给风灵子。 两人是越战越勇,不分上下,风灵子阴笑道:“大师兄,这些年你的武功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进步”,两人相隔大约四丈远,两人舞动着剑招,剑十三宗,剑光直闪,两人招式相同,十三道剑气分成一个正圆,同时出击,萧格的剑气和风灵子的剑气咬合在一起,瞬间剑气四射,伤及旁边师弟们,萧格见势赶紧住手,收势,吴安康道:“不好,萧格心慈手软”,萧格已经收势不再战,风灵子不依不饶,趁机偷袭萧格,那一剑刺中萧格的后背。 萧格双肩一躬,接连双臂震开,风灵子被强大的内功震开,接连萧格转身一掌,那一掌正中风灵子的胸前,风灵子感觉到阵阵刺心痛,捂住胸口‘呜呜’直叫,左手的剑叫唤到右手,深深笔直插进地板中,双手合一,立于剑柄上,随着手指慢慢起来,地板中的宝剑随即拔地而起,右手稳稳接住宝剑,剑气逼近风灵子,风灵子双眼紧皱,眼皮在不停跳动,一阵人影闪过站在萧格面前,双掌镇住萧格手中的宝剑,萧格这才收住心中的怒火。 阻挡萧格出手那人是李天龙,满头白发确是神功盖世,萧格抱拳道:“师傅”,风灵子也恭恭敬敬道:“掌门”,黎叔穿过人群来到李天龙的身边,他倒是非常从容淡定,一点都不知道着急,李天龙发火道:“放肆,逍遥派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当着众师兄弟的面大打出手”,众人都纷纷低下头,李天龙继续道:“这样的逍遥派早晚要被外派歼灭,不团结”。 萧格恭恭敬敬抱拳道:“徒儿知错”,吴安康心想道:“这明明不是萧兄弟的错,而他却承担这其中的错误”,黎叔上前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为大师兄,却带头欺负自己的师弟,你怎么做大师兄的”,萧格道:“是我的错”,李天龙道:“这只是一个警告,也要让全逍遥派的弟子记住,你们的言行和行为都代表着逍遥派,逍遥派从不欺负自己的人,如果外界的门派想要欺负本派的人,我们更要团结起来,抵住外敌”。 众人应和道:“谨遵掌门法旨”,黎叔道:“师兄,难道这件事情就不要去追究了吗”,李天龙想了半晌,严厉说道:“今天的事情都是你们大师兄的错,我当然要罚”,子云飞快扑倒在李天龙的脚下,义正言辞道:“回禀掌门,这件事情完全都是二师兄的错,根本就不能够怪大师兄的错,是二师兄出手伤人,说话还咄咄逼人”,风灵子厉声道:“你说什么”,吼叫声把子云吓了一跳,黎叔道:“子云,这件事情你知道来龙去脉吗”,子云吱吱呜呜,刚才因为看到打斗才跑了过来,也没有弄清其中缘由,吴安康见状上前恭恭敬敬抱拳道:“掌门,黎叔”。 黎叔疑问道:“你是”,吴安康自我介绍道:“我是萧格的朋友,今日的事情都是风灵子的错,我能够证明”,黎叔质疑问道:“你一个外人,况且又是萧格的朋友,谁知道你说的话是对是错”,吴安康着急指着黎叔道:“你……”,萧格阻止道:“吴兄弟”,吴安康这才明白如果现在将黎叔惹急了,一定会反咬萧格一口,这样更加不利于萧格在逍遥派的地位,只得忍气吞声,李天龙上前道:“萧格,你愿意认错吗”。晚席过后,月色朦胧,没有睡意的萧格独自一人坐在门前柳树叉上,酒干未尽幸,似乎想要和天地共饮,不远处传来阵阵清脆的歌曲声,声音干净鸣响,萧格脑海中闪过的想法,似乎是当初小的时候曾经唱过的歌曲,不知是谁在高唱,逍遥派的女弟子也不胜其数,这种声音只有一人能够做到独鸣,刘芝芳。 萧格笑呵呵看着刘芝芳向自己走来,步伐轻盈有力,飘逸的头发荡起阵阵清香,萧格也跟随着应和唱道,声音粗狂有力,确是让人不堪入耳,刘芝芳站在柳树下,‘噗哧’一下笑了起来,萧格也觉得不好意思,俯下身躯,问道:“我唱的是不是非常难听”,刘芝芳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道:“不过比小的时候唱的难听多了,我还是喜欢听大师兄小时候唱歌”。 萧格道:“额,难道我现在变化了好多”,刘芝芳看到萧格旁边还有一点空闲的位置,问道:“大师兄,让开点”,萧格看到刘芝芳看到自己旁边的空位置,回道:“好啊”,刘芝芳纵身整个人坐在柳树枝上,离萧格不过三尺远,非常近,萧格可以问到刘芝芳身上散发出来阵阵香气,无论是体香还是沐浴香气,都可以迷倒一片女孩子,萧格却没有在意身边这个人是谁,儿女情长代替不了童年的往事。 萧格道:“怎么没有睡觉”,刘芝芳回道:“你不也没有睡觉,看月色这么好,出来透透气,怎么现在特别想喝酒”,萧格提着酒壶说道:“酒能够代替很多东西,忘记很多东西”,刘芝芳仔细打量萧格的脸庞,除了一张国字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身材魁梧非常男人,萧格问道:“是不是我的脸上有脏的东”,刘芝芳问道:“大师兄,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这句话倒是问住了萧格,萧格对武功,兄弟情义倒是非常在意,儿女情长似乎缺乏了一点。 萧格吱吱呜呜道:“漂亮,非常漂亮,落得婷婷大方”,刘芝芳右手捂住嘴巴,笑呵呵,萧格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特别之处,刘芝芳道:“好勉强的回答”,萧格说道:“确实比小的时候漂亮多了,记得小的时候经常流着鼻涕,爱哭爱闹,一眨眼的功夫都十几年过去了”,每个人心中最美好的回忆莫不过儿时的记忆,没有烦恼,没有纠纷,一切都是那么清新自然,刘芝芳问道:“大师兄出去一年,有没有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子”,萧格想了半晌,吱吱呜呜说道:“当然没有,你是知道的,我的心中只有侠义和情义”。 刘芝芳道:“你的脸色有些脸红,吱吱呜呜,以前我也经常问你这样的事情,你回答都是非常干脆,没想到这次却是吱吱呜呜”,萧格道:“瞎说,我的脸色怎么会看出脸红,子啊江湖上这一年多,学会好多阿谀我诈,连最好的朋友都会背叛我,出卖我”,说着说着便饮一口酒,刘芝芳一把将萧格手中的酒壶夺了下来,晃了晃,说道:“不要再喝酒了,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记得小的时候,我被同伴师兄们欺负,都是帮我出头,将师兄们都打败在地”。 萧格叹息一声,刘芝芳道:“大师兄,你变化了好多,以前你不喜欢叹气,是不是在江湖上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当我是出气筒,将你不开心的事情都吐给我”,萧格脸上挤出一丝难得笑容,不知是喜还是悲,说道:“似乎你很懂我,你应该知道从小到大我从来不会对着别人示弱,跟不会诉苦”,刘芝芳道:“你笑的好难看,还是不跟你说话了,一点都无趣,你和二师兄差不多,都是怪人”。 萧格继续喝他的酒,刘芝芳道:“二师兄现在也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不管黑夜还是白天都在练剑”,萧格淡淡说道:“那不是很好吗,练剑不紧可以强身健体,而且我们逍遥派也是有强敌在前,不得大意”,刘芝芳道:“什么大敌,是不是天门的人,我也听黎叔提到过天门这个门派”,萧格曾经见识天门的崛起,接连灭了天下第一庄和铸剑山庄,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大帮,纵观整个江湖,也只有逍遥派可以与之相媲美。 萧格道:“好好练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可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刘芝芳道:“我的剑法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萧格疑问道:“我也非常相信,朱雀阁也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在逍遥派立的住脚步”,刘芝芳道:“你这实在取笑我吗,朱雀阁可不比青龙阁,你从小就住进青龙阁,那时我还和大师姐,小师妹们住在一起,那时是多么羡慕大师兄”,萧格接连又是一口气,刘芝芳明知道萧格心中有事却不能够让他说出口,心想道:“大师兄心中肯定很在乎那个人”。 刘芝芳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明天还要继续练功”,萧格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刘芝芳瞬身跳下柳树,对着萧格摆了摆手,继续唱着儿时回忆的歌曲,待刘芝芳走后,萧格也跳下柳树枝,安安静静回去休息。 翌日,萧格一推开房门就见到刘芝芳端着饭菜坐在院落内的长亭里,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指在石桌上划来划去,萧格叫道:“小师妹”,刘芝芳听到萧格在呼唤自己,连忙起身,说道:“大师兄早”,萧格道:“怎么起这么早”,刘芝芳道:“昨天你刚回来,还没习惯,我煮了一点粥,来尝尝”,萧格道:“我刚起床”,刘芝芳道:“没事,这粥还暖和,趁热吃吧”,这时吴安康也从萧格隔壁的房间内走了出来,见到刘芝芳给萧格送早餐。 “羡慕啊,一大清早就有人送早饭过来,像我一个人永远没有人愿意早上送饭过来”,吴安康自嘲自笑道。 刘芝芳道:“你的早饭和本派的师兄妹们都在一起吃”,吴安康完全一惊,痴呆的看着刘芝芳,直眨眼睛,萧格厉声道:“小师妹”,转身对吴安康道:“等会我和你一起去吃饭”,刘芝芳道:“可是我刚熬好的粥啊”,萧格道:“反正你也没有吃饭,趁热在这里吃饭”,吴安康装作衣服无辜的表情说道:“萧兄弟,我只是说着玩的,我最擅长找东西,更何况是吃的东西”,萧格道:“嗳,来者是客,我又怎么能够丢了自己的客人”。 萧格转身向外面走去,吴安康眨巴眨巴眼睛,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萧格走出青龙阁,独自将刘芝芳一个人留在青龙阁,独自留下刘芝芳心情特别郁闷,可又不能将粥打碎,只得将粥提走,吴安康追上萧格,道歉道:“我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可不要生气”,萧格道:“我又怎么会生气”,吴安康道:“不过,你的小师妹确实对你很不错,一大清早就帮你煲粥,实属不易,没想到你这个大侠,大英雄这么有女人缘”,萧格道:“别胡说,她是我的小师妹,我只是把她当作我的小师妹,小妹妹”。 吴安康道:“她可不小,至少比文静大多了,更比文静成熟稳重,不紧武功高,还会照顾人”,萧格道:“文静还是孩子”,吴安康道:“那柳余香就不错了,虽然是雄飞的徒弟,但是她可以为了你背叛雄飞,两人远走高飞”,萧格楞了一下,说道:“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杀了雄飞,又岂能在乎儿女私情”。 子云和子龙追上萧格,打招呼道:“大师兄早”,萧格连忙回道:“早”,吴安康看到不紧子龙和子云一大清早就背着宝剑,而且逍遥派的弟子都背着宝剑,吴安康问道:“你们这么早就背着剑去哪”,子龙回到:“平旦和日出这段时间是吸收日月精华最佳时间,这段时间也是练剑的最佳时机”,吴安康感叹道:“这么勤奋,怪不得江湖传闻逍遥派的弟子个个内功深厚”,子龙笑呵呵应和,萧格道:“一年多没有督促你们练剑,等会吃完饭练剑给我看看”,子龙道:“好啊,大师兄回来就是好,可比二师兄好多了”。 萧格道:“你们二师兄对你们严格要求是对你们能力的肯定,要懂得接受”,子龙道:“二师兄动不动就对我们凶狠,今早还对我们师兄弟们大吼大叫”,一脸委屈看着萧格,萧格安慰道:“好了,快去吃饭吧”,子云道:“是”,两人走在最前面,后面急速的脚步追了上来,绕过萧格,吴安康说道:“这是谁啊,连吃饭都这么着急”。 萧格道:“那就是二师弟风灵子,无论是做任何事情都是雷厉风行,说一就是一”,吴安康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古怪的人,让他教人练剑一定会让人走火入魔”,未等吴安康一句话说完,一把剑迎面而来。李天龙道:“格儿,不要被江湖上所谓江湖道义所迷惑,要知道每个人都觊觎你的地位和权势,上官木确实被我所杀,如果他的孩子想要报仇,我在这里等着他,李天龙道:“看到刚才墙壁上的武功招式了没”,萧格点了点头应和,李天龙道:“纵观整个逍遥派只有我一人会混元神功,还有你格儿会一两层混元神功,以后的日子,你要将这里的武功招式都学会”,萧格道:“这是师傅一辈子的武功,徒儿不敢学”,李天龙道:“我无儿无女,我也老了,大限的日子也不远,可是天门日益壮大,不得不防”。 萧格道:“可是凭借徒儿一人的本领无法抵抗天门那么多人,要不让二师弟和小师妹都来学习武功”,李天龙立即阻止道:“不行,他们不能学混元神功”,李天龙坚决道:“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什么理由”。 88 朱标乃是极重师道之人,眼见方孝孺,黄子澄给自己说得颇有些尴尬,忙即转过话头问道:“征伐漠北元庭之事,已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各位觉得以何人担任主帅,统率大军为宜?” 兵部侍郎齐泰自早朝下来以后,心中一直便在考虑此事,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正要开口说话间,只听黄子澄沉声说道:“以微臣看来,蓝玉将军对殿下忠心耿耿,此次他率军奇袭庆州,为北征大军招降纳哈楚所部立下汗马功劳,乃是此次指挥大军征讨漠北元庭的适宜人选。”他内心中虽不喜蓝玉的桀骜性子,但念及他一心忠于太子朱标,也就一力赞成由蓝玉担任主帅,去完成对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的最终一击,建立这不世奇功。 方孝孺闻言也是忍不住微微颔首,缓缓说道:“蓝玉将军骁勇善战,忠于殿下,但历来只是担任副手,未曾得到独自建功立业的机会,微臣觉得殿下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完成咱们大明朝最为重要的战役,击溃北元伪帝。”一面说,一面暗自忖道:军中将帅各有各的脾气,蓝玉说话颇为莽撞无礼,倒也不足为奇,但他对于殿下的忠心却是不容置疑。此时蓝玉虽已然官居二品,担任辽东都督俭事,也算是军中要职。毕竟还比不得徐达,冯胜,傅友德三位国公一般,在朝中威望素著,甚至于较之镇守云南的沐英,实权也大有不如。不如趁着征讨漠北元庭的机会,让他建功立业,日后统率重兵镇守北方诸省的同时,也可防范燕王,宁王二人。 齐泰和高巍听得方,黄二人的言辞,不自觉的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皱眉,心中都是颇有些隐忧。原来他二人虽也是科举出身的士子,但一个担任兵部侍郎,一个担任左军都督府断事,对军旅征战之事和军中将帅各自的脾气个性,远较黄,方二人熟悉。此时听得这两个素不知兵,被太子殿下依为左膀右臂的文臣,老喜欢对沙场征战之事指手划脚,难免略微不悦。 户科给事中卓敬虽是见识不凡,但也深知自己一个户部的文官,对于军事方面乃是一窍不通,不愿妄言,索性沉默不语,静听他们发表见解。 齐泰沉默不语,暗自忖道:“黄方两位先生,做学问的功夫我是甚为钦佩,可隔行如隔山,这带兵打仗的事情,可不是凭空臆想,来不得半点侥幸。殿下今日特招我和高巍到此,想来也是出于慎重。想到这里,转头看了看高巍,微微颔首示意,让他直言陈述。 原来齐泰素知这高巍论官职虽远远比不得自己这兵部侍郎般权重,但涉及军旅之事的见识,却远在自己之上,便想让他解说一番。 高巍见得齐泰的表情,再不犹豫,沉声说道:“微臣和方,黄二位大人所见不同,认为该当由颖国公傅友德将军挂帅出征,完成这至关重要,不容有失的最终决战。”说到这里,略一沉吟,接道:“两位先生,口口声声说蓝玉将军对殿下忠心耿耿,对于傅友德将军就有些失之公允了。傅友德将军虽则昔日在元末之时,曾经先后效力于刘福通,明玉珍,陈友谅,不是自起义之初,就跟随陛下的淮西旧部将帅,但他自投效陛下的红巾军后,在鄱阳湖大战,平定西蜀,平定云南,屡立大功,平心而论,功劳绝不在徐达,常遇春,冯胜,李文忠几位国公之下。” 高巍说到这里,端起茶杯浅酌一口,沉声接道:“洪武五年,颖国公只率五千骑兵攻打西凉,击败元将失刺罕。攻打永昌(今属甘肃),击败元太尉朵儿只巴,杀敌数千。攻打元军于扫林山(今甘肃酒泉北),活捉元朝平章,并杀敌五百余人。六月三日,攻打甘州,元将上都驴迎降。六月十一日,攻打亦集乃路(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元军守将卜颜帖木儿开城投降,别笃山遇元岐王朵儿只班的元军主力,击溃元军上万人,抓获平章长加奴二十七人,马驼牛羊十余万,只余元岐王朵儿孤身一人逃走。傅将军率部追至瓜州(今甘肃安西),击败当地元军,缴获牛羊等大量战利品。各位试想一下,我大明朝虽是名将无数,只以五千骑兵,七战七胜,歼敌招降元军数万之众,以骑兵交战这等元军最为擅长的战法,大小数十战,百战不殆的主将,能数得出来几个?”原来他担任左军都督府断事,对朝中众将的战绩,都是极为熟悉,方才听得方孝孺,黄子澄言辞之间,颇有些以忠臣不事二主这等迂腐观念,看待颖国公傅友德,心中甚是不悦,忍不住出言反驳。 方孝孺,黄子澄听得高巍言辞之间颇有些斥责自己迂腐的看人待物,心中纵是微有不悦,也只能沉默不语,不约而同的暗自忖道:高巍言语虽是让人难堪,但他所言也是事实,大明朝的将帅之中,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都曾在元军手中败过,就连桀骜不驯的蓝玉,昔日也曾经在元朝悍将王保保的手中吃过不大不小的苦头,唯有傅友德将军,方才称得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高巍念及方才自己言辞之间颇有犯忌之处,站起身来,对太子朱标躬身道:“微臣言辞之间过于放肆,还请殿下治罪。” 朱标闻言忙即摇了摇手,微笑道:“昔日的陈友谅虽曾经是父皇的死对头,但他也是致力于驱逐鞑虏,恢复我汉人江山的一代豪杰之士,说他是义军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颖国公傅友德将军,虽曾效力于陈友谅等几路义军麾下,但各位也不能忘记了,他由始至终,从来没有为了荣华富贵,投效于元朝鞑子,朝中各位大人日后须得抛开某些成见才是。” 方孝孺,黄子澄等几人听得朱标言辞之间,这等胸襟气度,都是心悦诚服,尽皆躬身称是。 朱标叹了口气,接道:“漠北元军足有二十余万,咱们北征大军势必也要出动二十万以上,这打仗乃是无数将士性命攸关之事,不可意气用事,当以谨慎为上。蓝玉虽也知兵善战,毕竟年纪尚轻,还从未担任过主帅一职,以我看还是颖国公更为适合一些。” 高巍眼见太子殿下也是比较支持由傅友德率军北征,略一沉吟间,缓缓说道:“傅友德将军虽是忠心为国,无奈今日在满朝文武之前主动请缨,却是有些过于刚直了。”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间,接道:“既然颖国公主动要求率军出征,若是陛下单独和殿下相处,询问如何您看待此次北征大军的主帅事宜时,殿下最好不要力荐颖国公,要反其道行之,让蓝玉率军出征。”他见识超卓,深知洪武皇帝朱元璋处理军国大事之时,极有主见,时常有今日朝议之时,迁都北平,严惩国子监学生般力排众议之举。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即便是太子朱标这般最为朱元璋信任的儿子,也是万万难以改变。 方,黄等人听他如此说,心中都是微微叹息。高巍言辞之间虽是不痛不痒,但今日早朝商议北征元庭的大事之时,皇帝陛下态度的不可捉摸之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还是心知肚明,洞若观火。 朱标对于高巍言下之意,自然也是明白,闻言心中不禁暗自有点黯然神伤,悄悄忖道:目下我尚未登基,和父皇说话也要如此顾虑重重,若是等到君临天下之时,只怕迫于形势之下,也会有不少违心之举。 正在此时,一个衣衫华丽尊贵,眉清目秀,年岁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双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色泽乌黑的药,缓步走进了书房来,正是太子殿下朱标的儿子,皇孙朱允炆。 原来朱标身体一直不大好,朱允炆深受方孝孺等儒家士子熏陶,对于孝道是极为看重的,方才在厨房守着白徵将中药煎熬完毕,这才亲自端来给父亲,让他按时服药。 方孝孺,黄子澄,卓敬等人眼见朱允炆到来,忙即站起身来,伏到在地,恭迎于他。 朱允炆将手中那碗药,小心翼翼的放在父亲身侧的桌上后,转身来到方孝孺身前,伸手将他扶起,微笑道:“陛下不在之时,方先生不须如此多礼。”说到这里,转头对黄子澄,齐泰,卓敬等人轻声说道:“各位大人快快请起,咱们不在庙堂之上,不须这般多礼。” 卓敬等人听朱允炆如此说,方才各自站起。 黄子澄低声说道:“殿下虽是宽厚待人,但我等身为臣子的自须谨守臣子的本分才可。” 朱标端起药来,轻轻吹了口气,皱着眉头喝药,心中却是极为欣慰,暗自忖道:炆儿虽是有点任性,但他聪明伶俐,于尊师重道和孝顺还是极为看重的。 方孝孺等人眼见朱标服药,心中都是略有隐忧,不敢过多打扰朱标休息,互相对望一眼后,一起站起身来,恭请太子殿下保重贵体,联袂告辞而去。朱棣仰首干了一杯酒,长长吁了口气,双目凝视朱权,缓缓说道:“你可知父皇为何非要让咱们当着满朝文武表态支持迁都,支持严惩这些国子监学生么?” 朱权皱眉沉吟片刻后,苦笑道:“迁都此事,虽是咱们大明巩固北方诸省,控制辽东的要害所在。但这一着棋的绝妙之处,绝非短期内所能立竿见影。以小弟所见,今日满朝文武中迫于形势之下随言附和之辈,定然也不在少数。这等得罪人的黑锅,自然也只有咱们兄弟来背。”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想道:朱老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些话还是说一半的为好。 朱棣微微颔首,轻叹道:“贤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愚兄看,父皇是有意栽培咱们二人成为统兵将才,以作朝廷北方的番屏,既然他老人家打算日后适合之时,给咱们适当军权,那在这庙堂之上,就断断不能容许有咱们的势力存在。” 朱权闻言苦笑着点头道:“逼得咱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赞成严惩这些国子监学生,那他的这些个同乡,同年,好友心中势必对咱们恨之入骨。过得几年后,待得这些酸儒进入庙堂,即使只有那么几个担任什么巡城御史,言官,也能对咱们兄弟大加掣肘。”说到这里,给朱棣斟满一杯酒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对他笑道:“直到今日,咱们兄弟方才称得上难兄难弟,可谓同舟共济,祸福与共。”他今日早朝廷议之时,亲眼见识了由朱元璋刻意扶持的一众文武百官中,支持太子朱标的势力之大,内心中也是不自觉的深感势单力孤,故此这两句话倒还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相视一笑。直到此时,两人方才真正有了携手相抗的默契。此时他们二人都是空头王爷,毫无实权可言,联手结盟也只是只图自保,根本毫无谋逆的念头。 朱权回想起先前离宫之前,和御书房总管薛京所说的一番话,暗自忖道:朱老四虽然也极为厉害,但此时咱们二人乃是唇亡齿寒之势,有些情报还是需要共享才好。想到这里,便即将薛京对自己所言合盘托出,也好旁敲侧击一下,在东宫伺候朱标父子的那个宦官白徵是否已然为朱棣充当耳目。 朱棣听他开诚布公,心中甚是欣慰,微笑说道:“白徵那小子素不为方孝孺,黄子澄这帮腐儒所喜,上次得我相助求情后,已然投效于愚兄。待我找机会和他打个招呼,让他不要再和御书房薛总管斗气,两个内侍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勾心斗角,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一点想必他二人都是心知肚明。”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接道:“不过当着朱允炆那小子的面,他却不可对咱们稍加辞色,还望贤弟不要介意的好。” 朱权闻言轻笑道:“只要薛京,白徵他们在关键时候,能给咱们稍微提个醒,报个信。这等表面上的做戏之举,我岂会和他一般见识。再说了,一个人纵有千般不是,只要知恩图报,也总算尚有可取之处。”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叹息忖道: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言当真不虚,日日处于这个权力巅峰的漩涡之中,和朱老爷子,朱老四这两个人精打交道,我说话办事倒越来越像是和朱老四狼狈为奸的大反派了。 景骏听得他们二人当着自己这数人的面畅所欲言,心中暗暗感激宁王朱权的信任。不过两位殿下如此推心置腹的言谈,却不宜自己和司马超,马三保过多与闻。想到这里,推说已然酒足饭饱,带着马三保两人出厅而去。 朱棣对张玉和朱能笑道:“你二人出去好好招呼下他们,多多亲近。”待得两个心腹出厅之后,转过头来,对朱权沉声问道:“以贤弟之见,下次远征大军讨伐漠北北元余孽,以谁为主帅最好?” 朱权略一沉吟,缓缓说道:“漠北蛮酋托古斯帖木儿,乃是忽必烈嫡系黄金家族子孙,和辽东纳哈楚所部元军实难相提并论。咱们远征大军势必只有长途奔袭后血战一途,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以小弟在庆州所见,颖国公傅友德将军智勇兼备,善出奇兵,且精于指挥大队骑兵作战,乃是此次北征大军的最佳主帅。” 朱棣闻言也是忍不住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儿朝中局势后,朱权起身告辞,率领景骏等人自回宁王府去了。 正在朱权和朱棣两人把酒言欢,达成同盟之时,紫禁城的东宫书房中,太子朱标的左右手边,也是分为两列端坐了数个人。分别是方孝孺,黄子澄,齐泰,卓敬。另有一个三十余岁,脸容瘦削,双目炯炯有神的青年文官,却是官居六品的左军都督府断事高巍,今日也曾在朝议之时与闻迁都和征伐漠北的大事。 原来朱标深感方孝孺,黄子澄,卓敬等人不通军事,所见难免有偏颇之处。是以便将齐泰和高巍这等在兵部和都督府管理军队事宜,经常和大明朝将帅接触的两个文官唤来,一起商榷今儿早上廷议的迁都和征讨北元托古斯帖木儿,这两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此时朝中一众忠心为国的文官,已然被朱棣和朱权的言辞说服,深深赞同以迁都带动北方的文化,人口发展,借此巩固北方和草原接壤的三省,将北元残余势力牢牢挡在长城之外,以免战火又肆虐中原地区的黎民百姓。 高巍官职虽是不高,但身居都督府这等处理军机大事的要害之地,见识和方孝孺,黄子澄全不相同,念及燕王,宁王在庙堂之上颇具远见卓识的一番言辞,心中难免忧虑,皱眉说道:“唐朝之时,藩镇割据导致安史之乱,历经八年后方始平定,使得江山社稷元气大伤,各地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可见其危害之烈,丝毫不亚于外敌入侵。以微臣所见,此时为防备北元死灰复燃,我大明北方诸省的军力已然占据了全国兵力几乎三分之二,陛下有意栽培燕王,宁王成为将帅之才,大有重蹈唐朝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安禄山,史思明前车之鉴,此事深为可虑,殿下不可不防。” 朱标轻轻咳嗽了一阵,缓缓说道:“高巍所言虽是颇有道理,但目下咱们大明昔日开国将帅,硕果仅存的魏国公,宋国公,颖国公,已然渐渐老迈,年轻一辈的将领中,蓝玉虽是大有将才,无奈骄横跋扈之气稍重。常叔叔的儿子,常茂,常升兄弟二人,虽是勇冠三军,却是脾气暴躁,实难当得一方将帅。以我看,朱棣,朱权经历辽东之役后,已然展露将帅军旅之才,戍边御敌后继无人,不以他们镇守北方却让谁去?” 方孝孺听朱标如此说,缓缓说道:“殿下莫非忘记了么,近日便要到京述职的大都督府同知。沐英将军,骁勇绝伦,知兵善战,对您素来忠心不二,以我看其将帅之才,绝不在几位国公之下。他的儿子沐春、沐晟、沐昂,皆是可造之材。其中尤以沐春沉稳干练,智谋兼备。”原来这沐英幼年时,父亲早死,随母避兵乱,母又死,八岁时被朱元璋收为义子,从朱姓,在朱元璋夫妇身边生活。当时朱元璋已投郭子兴部下为兵,沐英小时是在战乱、兵营、征途中度过,由朱元璋原配夫人马皇后抚养长大,在朱元璋的多个义子中,沐英和马皇后及太子朱标是最亲的。当年远征云南,就是因为马皇后力荐,才让沐英以副将军的身份出征,可谓是太子一系,足可和蓝玉并驾齐驱的猛将。 一众文臣听得方孝孺提起洪武十四年跟随颖国公傅友德,担任副将军,统率三十万军征讨云南,剿灭元朝梁王把匝剌瓦尔十余万元军,为平定大明西南边陲之地,立下汗马功劳的沐英,面上都是流露出喜不自禁之色。 卓敬微笑着频频点头,说道:“沐英将军不但英勇善战,对殿下忠心耿耿,最为可贵之处还在于他镇守云南数年来,组织民工疏浚河道,扩广滇池,兴修水利,招商人入滇,运进米谷帛盐,发展商业。开发盐井,增加财源。增设府、州、县学达几十所,择选民间优秀及土官子弟入学,月赐饮膳,年赐衣服。数年来云南的人口大为增加,对于一个统军将帅,能以重视民间士子读书习儒之事,稳定边陲蛮荒之地的民风和稳定,足见其治理之才。”原来卓敬身为户科给事中,对于各省人口情况尤为清楚。 朱标点了点头,却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沐英将军和他几个儿子的能力,我固然知晓,但云南毗邻安南之地,各族杂处,不比江南,中原,极易发生叛乱之事。这等治理镇守一省,潜移默化下改变文化风气之事,绝非能一蹴而就,而需要数十年,甚至于上百年。只怕还必须由他们沐家世代镇守云南才可。”说到这里,转头扫视了一群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文臣,皱眉说道:“以目下的兵部直接统率九边重镇军马,朱棣,朱权他们即便镇守北方,除了和漠北部族大战之时,平日里手中也只有护卫而已,难有重兵掌握。各位大人不要总是对朱棣,朱权二人抱有太深的成见,一说起他二人,总是联想到造反谋逆。父皇设立锦衣卫用以监察贪墨赃官也就罢了,但此等监视文臣武将的举动我尤为不喜,若是将心比心,让你等一面在北方诸省浴血抵御外敌,一面还要担心朝中君臣猜忌,岂不寒了驻守北方苦寒之地,为国效力的军旅将士之心?所谓用人不疑,这般杯弓蛇影,君臣失和于江山社稷绝非好事。”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卓敬,高巍五人听得朱标这般开阔的胸襟,面上也不禁有些惭惭的发热。 89 朱权心中微微得意,想起先前自己和朱元璋所说的话,来到蒋贤身侧,微笑说道:“蒋大人不惧艰险,远赴辽东,刺杀元军平章果来,荣任锦衣卫指挥使,当真说得上是实至名归,本王在此恭贺了。” 蒋贤上次跟随秦卓峰,朱权,徐瑛去庆州刺杀果来,完全是在脱欢军中丢失了乃刺无后,无法实行招降大计的无奈之举,此时听得朱权所言之意,自己劳师动众,倒好似专门跑去辽东杀一个平章而已,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略一沉思,已然明白了朱权此言的用意,不卑不亢的缓缓说道:“卑职侥幸之下刺杀得手,此中许多情形,实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没进应天之时,卑职便已经交待过了乃刺无和两个心腹属下,绝不许四处多言,以免惹来朝中言官弹劾。请殿下放心好了。” 原来上次刺杀果来之时,蒋贤早已亲眼目睹了朱权那个煞星般的师傅秦卓峰,不但武功高绝,万万不是自己所能敌,只讲那在数万大军驻守的城中,悄无声息的杀死一军主将,直到蓝玉大军突袭之时,才给元军发觉的隐秘手段,也远在自己想象之上。只看这秦卓峰的行事作风,显见得也是昔日做惯这等刺杀勾当的“同行前辈”。他目下虽是手握锦衣卫大权,可也犯不着去招惹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灾星。早在进应天之时,就已经严厉警告了乃刺无和两个手下,不可将宁王殿下这个鬼魅般的师傅泄露于他人知晓。这么一个人物若是给洪武皇帝朱元璋知晓,对自己和朱权,都绝无一丝好处可言。 朱权闻言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蒋贤的肩膀,低声说道:“那咱们就心照不宣了。”说罢转身朝洪武门疾步走去。 蒋贤躬身一侧待他行远,这才抬头看了朱权的背影,心中明白,这个宁王殿下,再不是昔日自己陷害徐瑛之时所见的少年,除非自己有了足够的把握,能一击致命,解决掉他和秦卓峰,否则大家还是相安无事,不要为敌的好。 朱权出了洪武门,骑上“乌云盖雪”,率领景骏,司马超,马三保等心腹,带着一众卫士,朝燕王府而去。 朱棣闻得朱权到来,忙即率领自己府中的武将张玉,朱能,以及王府总管孙和,迎接出来。 朱权手下的司马超昔日曾和朱棣手下的张玉,朱能在校场比试武艺,相互之间素有敌意此时一见面,各自目光交接之下,都隐隐有些火花闪动。 一番寒暄之后,朱棣将朱权迎进了客厅之中。 朱权抬头看见客厅当中的桌上,摆了一桌热气腾腾,显见得还未有人动箸的菜肴,立时感觉饥火难耐。原来他今早一心想着如何说服满朝文武,达成迁都的大事,早饭都没吃就进宫参加朝议,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朱权转头看着朱棣,笑道:“好哇,父皇平日里就餐,也就三菜一汤,四哥你竟是如此奢靡,一个人吃这么一大桌菜肴。” 朱棣听他这般说,念及朱元璋的吹毛求疵之处,忙摇了摇手,笑道:“去了辽东这些日子,一直在军中吃那等粗粝食物,回到京师后,为兄也要打打牙祭才行啊。” 朱权也不跟他客气,径直来到客位坐下,伸手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笑道:“就让小弟来帮帮你吧。”说到这里,转头看到桌边还另有两张椅子,微笑道:“为何不见道衍大师?这里另有两个位置,莫非四哥另有贵客不成?何不请来相见?”他口中所说的,自然就是荆鲲和秦卓峰的好友,燕王朱棣的老师僧道衍。 朱棣微笑着在主位坐下,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老师他乃是出家人,素不喜这些荤腥油腻之物,愚兄也没有什么贵客,只是和张玉,朱能他们一同吃顿饭而已。” 朱权闻言颇有点啼笑皆非,暗自忖道:这个老和尚,整天伴随朱老四在阴谋诡计里打滚,偏又要吃斋念佛,当真是不伦不类,颇为滑稽。朱老四这个人有些地方我也要学着点才好。想到这里,转头对肃立身后的书童马三保轻声说道:“去将景骏,司马超,都唤进来吧。我看他们因为昔日校场比武之事,和四哥的爱将张玉,朱能都有点小小芥蒂,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冰释前嫌。”原来朱棣和朱权身为亲王,各自的属下也都留在了厅外,客厅中也只有王府总管李和和书童马三保相陪。 朱棣听他并不自己召唤张玉,朱能二人进来,显见得乃是尊重自己这个主人之意,暗自忖道:朱权这小子,经历辽东之战后,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想到这里,也转头让李和去将自己这两个心腹手下唤了进来。 四人入厅之后,各自肃立于朱权和朱棣身后,王府总管李和竟是一去不返,不再回转。另有三个燕王府的下人端了三张椅子进来放在桌边。 朱权手指了指那三张椅子,吩咐景骏等三人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你们也莫要再和张玉,朱能斗气,各自坐下吧。”嘴里这样说,心中暗自忖道:老头子太过厉害,太子虽是仁厚,但在满朝文武中的影响力之大,远非我和朱老四所能单独抗衡,趁着今日把话说明白了,也免得景骏,司马超他们和张玉,朱能互相斗气,不利于大事。 马三保等三人因为身份所限,何曾和两位王爷同桌吃饭,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景骏眼见今日朱权的举动言辞,显见得是想化解自己等人和燕王手下心腹的芥蒂,略一沉吟后,躬身道:“小人等身份卑微,得蒙殿下如此看重,敢不肝脑涂地,粉身相报。”说着话,便即在朱权身侧坐了下来。 张玉,朱能,司马超,马三保眼见景骏当先落座,这才大着胆子,各自坐在了桌边。 朱棣昔日在校场就曾经见过景骏和蓝玉马上交锋,比试武艺,虽则落败,但也绝非泛泛之辈,今日眼见他如此言辞举动,心中微微一凛。 朱权昔日就对燕王府的总管李和有点疑虑,此时眼见他一去不返,自己和朱棣说话也能方便许多,忍不住笑道:“四哥王府这位总管倒是善解人意得紧呢。” 朱棣闻言忖道:看朱权这小子今日言谈举动,也是因为早朝见到了太子朱标在朝中的巨大影响力,深感独木难支,希望和我携手。想到这里,转头对张玉说道:“你将这位李大人的信物取出来,给十七弟看看吧。”他自在今日早朝之时,见识了朱权当着满朝文武,一番高谈阔论,以南宋灭亡说服百官迁都之举,心中对他早就没了丝毫轻视之意,眼见朱权今日有心示好,索性将李和这个锦衣卫密探给自己收服之事主动说出,以示自己和朱权携手的诚意。 张玉闻言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黄铜所制作的牌子,双手递给了朱权。 朱权接过手来,仔细一打量,眼见这牌子和自己宁王府偏将左鸿,所持有的锦衣卫信物一般无二,都是金字卫所千户所有,忍不住笑道:“这金字卫所的千户信物,竟是以黄铜打造,简直就是名不副实。”嘴里这样说,心暗自忖道:看来这李和也和左鸿一般无二,乃是受命监视我和朱老四,此时他信物都已然落到了朱老四手中,只怕老婆孩子,一家老小早给朱老四打探得清清楚楚,再也动弹不得。思虑及此,对朱棣的手段也只有佩服,没有丝毫鄙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这个权力游戏的必然规则,在这个大明朝的庙堂之上,和朱元璋那等厉害人物相处日久,内心之中,早已明白了其中真味。 朱权将铜牌交回张玉,一面吃着酒菜,一面传达皇帝朱元璋的口谕,让朱棣没有进宫伴读皇孙朱允文之时,也要去国子监读书。 朱棣听他如此说,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愚兄明日午时监斩李轩亭,赵汝南这帮接受宴请的国子监学生,无疑会遭那些国子监中李,赵二人的同乡,同年切齿痛恨。父皇让我去国子监读书,无异于将愚兄架在火上灼烤。” 朱权闻言笑道:“四哥此言过于杞人忧天了吧。这杀头的旨意是父皇所下,你也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 朱棣苦笑道:“旨意是父皇所下没错,可这些国子监学生的脑袋一砍,遍天下的士子,也只会认为是我心狠手辣。” 朱权听他这么说,心中一颤,回想起自己先前在御书房因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骂宋太祖赵匡胤,给朱元璋狠狠教训了一顿,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心中暗自忖道:是啊,皇帝是永远不会错的,错的永远都是执行命令的臣子。我在朝议之时,也曾出言赞同严惩接受宴请的学生,此刻在方孝孺,黄子澄那帮子人的眼中,甚至在满天下的读书人眼中,只怕我和朱老四都已经成为了秦桧,贾似道之流,惑乱圣听,残害忠良的大白脸了。朱元璋看他已经被彻底收服,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从明儿起,你不去东宫伴读的时候,也到国子监和曹国公李景隆那帮小子一起读书吧,若是朕要让你上朝廷议大事,自会派人去你府中传旨。”原来昔日朱元璋有心栽培燕王朱棣和宁王朱权,曾让他们隔一日就到东宫太子朱标处,伴读皇孙朱允炆,听方孝孺讲课,希望以儒家的教育潜移默化,使得他们日后能心甘情愿的忠于以后大明朝的皇帝朱标。 朱权听得自己要去和一帮子酸儒相处,头皮也有点微微发麻,心中忿忿不平,忍不住轻声问道:“那四哥呢?”嘴里这样说,心里忍不住恶狠狠的想道:朱老四以前跟我说什么难兄难弟,既然战场一起上,黑锅一起背,那这读书的苦差事,自然也不能少了你。 朱元璋听他如此说,面色一沉,问道:“若是朕不叫你四哥也去国子监读书,你是否就觉得父皇不公平了?” 朱权在庆州之时也曾和元军浴血搏杀,面对纳哈楚八万大军铺天盖地的箭雨,经历了数次险死还生,胆量已和昔日大大不同,闻言也不惧怕,索性低头沉默不语,给朱元璋来了个默认。 朱元璋眼见他如此强项,心中恼怒间也夹杂着些许欣慰。恼怒的是这个儿子竟然也和那个二愣子巡城御史周观政一般,横起一根筋来撑到底,欣慰的是他经历远征辽东后,胆量已然已和以前未离开应天之时大为不同。试想若是这兔崽子还给自己三言两语就震住了,日后如何统率大军镇守北方,以作朝廷藩屏?想到这里,冷冷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也罢,出宫之后,就去你四哥那里一趟,传朕的口谕,让他日后也和你一起去国子监吧。” 朱权眼见终于将朱老四也拖下了水,心满意足的微笑躬身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朱元璋眼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挥了挥手,笑骂道:“记得要多多练习武艺,待得大军远征漠北,棣儿和你还要随军远征,去吧。” 朱权叩拜之后,出了御书房朝武英殿外走去,刚一出得殿门,只见一个五十余岁的宦官笑脸相迎,点头哈腰,正是御书房的总管薛京。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朱权眼见对方一副恭谨之色,也微笑点头说道:“本王久离京师,薛总管一向可好?” 薛京虽是名为御书房总管,但毫无实权,莫说是锦衣卫的首领蒋贤,李翎他惹不起,就连朝中那些文官武将,见了他也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就想多多结交这位待人和气,深得皇帝陛下看重的宁王殿下,寻求一个靠山。闻言忙赔笑道:“托殿下的福,老奴这贱躯尚好。”说到这里,低声道:“老奴伺候陛下两年多了,除了燕王殿下和您,还未曾见过其他亲王能得陛下单独召见,可见他对您有多么看重,日后还请殿下对老奴多多关照才是。” 朱权听得他这么说,心中一动,暗自忖道:薛京虽无实权,毕竟伴随老头子身边,这庙堂之上也如战场一般,斗智斗力,多个耳目也只有好处,思虑及此,低声问道:“莫非薛总管还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薛京凑近朱权身侧,低声说道:“老奴听说殿下在东宫伴读皇孙殿下之时,曾经闹出过一些不愉快。想来便是白徵那小子从中使坏,这小子昔日进宫之时,若非老奴多方关照,岂能有今日这般福气,去东宫伺候太子殿下和皇孙殿下,这小子此时还只是如此地位,就敢得罪殿下您,日后等太子殿下登基,岂非要翻上了天去?”原来那白徵乃是伺候太子朱标父子的少年宦官,昔日还曾到宁王朱权府中传旨,让他伴读东宫,近日仗着自己在东宫伺候,已然越发不将御书房总管薛京放在眼中,相互间已然大有心病。 朱权听薛京如此说,回想起那小宦官白徵到自己府中传旨之时的那副张狂劲儿,脸色微微一沉,心念转动间,已然明白了薛京想挑动自己去对付白徵之意,心中暗自忖道:上次我在御书房用蜂子蛰了朱允炆那小子,朱老四替白徵求情之后,才将此事掩盖下来,后来白徵不当着朱允炆父子和方孝孺之时,见到朱老四都是毕恭毕敬,此时已然成为了朱老四安插在东宫的耳目也不一定。回想今日庙堂之上所见,太子朱标在一众文臣武将间那种自己和朱棣远远难以企及的影响力,深觉在此形势之下,自己没必要为了白徵这么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去开罪厉害的朱老四。 想到这里,朱权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白徵那小子曾得四哥相助,目下我和四哥的关系极好。” 薛京乃是极为精明之人,朱权这两句看似没有关联的话一出口,他哪还听不出朱权言下之意,闻得这白徵又找上了燕王朱棣做靠山,心中更是感觉有点不妙。 “薛总管也无须太过担心,待我去四哥处探探口风再说。即使不能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朱权一面微笑着说道,一面离开薛京,顺着御道朝洪武门走去。 薛京在宫中日久,内心自也明白,在朱元璋眼皮子地下勾心斗角,对大家都绝没有丝毫好处可言。他今日对朱权说这些话,也是一时按耐不住对于白徵的憎恨,回想起精明的皇帝朱元璋和那今日荣升锦衣卫指挥使的蒋贤的手段,也觉得朱权言之有理,默默看着朱权渐行渐远的背影,暗自忖道:宁王殿下昔日行事,颇有点少年人的意气用事,自辽东回来后,倒是越发沉稳精明了。 武英殿的御书房中,朱元璋看了好一会儿奏折后,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突然对书房外侯着的两个宦官沉声说道:“去将李翎唤来。” 半盏茶的时光之后,一个身穿锦衣卫服饰的青年来到了御书房中,叩拜在地,正是锦衣卫中负责紫禁城安全,直属于朱元璋的“金”字卫所首领李翎。 御书房门口伺候的两个宦官深知每次皇帝单独召见李翎之时,殿内不得有人,早已远远的出殿而去。 朱元璋待他站起后肃立一侧,沉声问道:“人手都安排好了么?” 李翎略一躬身,低声禀道:“自两年前陛下下了密旨之后,微臣早已安排了武功高强,对陛下忠心不二的属下进入木,水,火,土,四个卫所,目下都已担任四个卫所的副手之职,另外京师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也都是微臣锦衣卫属下,且他们互不知情,只奉陛下特制兵符行事。 原来朱元璋在全国设十六个名为“都司”的机构,乃是掌控各自所在省中,要害城市的军权。都司三个实权长官的官职,依次是都指挥使正二品,地方最高军事长官。都指挥同知从二品,都指挥佥事正三品。这些官员绝大部分听命于兵部,唯独江苏应天这个京畿重地的都指挥使,独立于兵部之外,只有皇帝的兵符可以调动。他让李翎手下的锦衣卫暗中渗入这个要害之地,担任二三把手,且互不知情,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声问道:“最近有什么风吹草动么?” 李翎肃然道:“国子监几个六品司业昨日喝酒之际,说陛下待臣子们太过刻薄。”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了看朱元璋。 朱元璋笑了笑,说道:“酸秀才的几句酒话,就不要当真了。”说到这里,走到书桌边,拿起一份奏折来观看,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让国子监的属下看着点朱棣,朱权这两个小子,若他们有什么奇谈怪论,速速报于朕知晓,去吧。” 李翎躬身领命而去,心中暗自忖道:陛下独出心裁,设立锦衣卫五个卫所互相牵制,遍布大明天下要害之地,废除了丞相一职,直接掌控六部。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兵部虽名义上掌握军权,一帮书呆子对打仗一窍不通,能翻得上天去?冯胜所率远征大军,招降纳哈楚之后返归,大军一入关便迅即解散,各回自己的卫所。冯胜回到应天交出帅印之后,也只是个空头衔的五军中都督,在这京畿重地丝毫动惮不得。只怕古往今来无数的帝王中,也只有当今大明洪武皇帝陛下,方才真正称得上权倾天下,一手掌握生杀予夺大权。 朱权缓步走在御道之上,已然来到了距离洪武门不远之处。 正在此时,前方一个身穿锦衣卫指挥使服饰的青年疾步走来,正是今日才得以荣升的蒋贤。 蒋贤虽是素知这个宁王殿下身份古怪之极,可这等隐秘之事,涉及洪武皇帝朱元璋的皇家颜面,这个把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利用之处,有等于无,奈何不得朱权。此时眼见他优哉游哉的缓步走来,无奈之下也只能侧身肃立一旁,恭迎于他。 90 朱元璋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太子朱标,缓缓说道:“朕有生之年,未必能看到迁都此事,但你须得记住今日权儿所说的话,务必将它完成。”说完转头扫视着一众文武百官,冷冷说道:“只要大明朝的皇帝亲自坐镇北平,居于抵抗鞑子的最北边,谁能说什么?你们给我记住了,只要北平一旦成为大明的京师重地,即使有那么一天,塞外那些异族兵临城下,身为皇帝,臣子的宁可血战到底,粉身碎骨,也决不可后退一步。” 群臣尽皆躬身领命称是。 朱元璋坐回龙椅中,转头看了看太子朱标,暗自想道:标儿仁柔有余,果断却是欠缺了些,非是朱棣,朱权那般将帅之才,迁都此事可以留给他去做,但漠北那些余孽必须要由我亲手收拾掉,想到这里,转向一众文武大臣,沉声说道:“漠北元庭直到如今也不肯归降我大明,看来也只有出兵一途了。” 这一次说到打仗之事,一众文臣出乎意料之外的安静,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和上次商讨出兵辽东,远征纳哈楚之时完全不同。 朱权略微一愣间,已然明白,暗暗好笑,忖道:怪不得老头子先敲定迁都,再说收拾托古斯帖木儿的事情。必须将什么所谓的“黄金家族”忽必烈的后裔子孙连根拔起,彻底铲除,将塞外蒙古打成一盘散沙,解决了大明北方诸省的心腹之患,才能说到迁都。北征和迁都这两件大事,必然都会引起一些文臣反对,但只要敲定了迁都,那北征也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少上许多阻力。 “颖国公”傅友德昂然出列,躬身奏道:“微臣愿领一支军马,扫灭托古斯帖木儿等北元余孽,毕其功于一役。” 宋国公冯胜眼见傅友德请命出征,微微颔首,心中也是赞同。徐达年岁较高,且身体不好,自知无力再统率大军远征。冯胜虽然自傅友德投奔朱元璋的这么多年来,一直便是他的上司,但此次远征大漠和去辽东打纳哈楚不同,没有任何招降的可能,远征大军势必以骑兵为主,才能迅速穿越荒漠戈壁,迎接一场血战,故此风险极大。而自己虽是征战沙场多年,但指挥骑兵作战并非最为擅长,远远比不得傅友德,所以他的内心中也是赞同由傅友德率军远征。 魏国公徐达眼见傅友德主动请缨,心中微微叹息,暗自忖道:傅兄弟忠心为国,可性子恁刚直了点,太子殿下身边的文臣中也有一些颇具见识之辈,该当由他们提出让傅兄弟挂帅才是最好,这般主动请缨,统率大军,只怕会适得其反也不一定。 蓝玉方才听得朱元璋说起远征漠北之事,心中便是一阵炽热,也是走出队列来,躬身奏道:“战争中丢失的自信和尊严,只有依靠战争才能取回。微臣蓝玉,愿领一支兵马,生擒托古斯帖木儿,献于陛下驾前。”说到这里,心中激动不已,语音已然微微颤抖,胸中豪气陡升,暗暗咬牙忖道:只要我亲手活捉了那个臭鞑子,普天之下谁还能认为我蓝玉是依靠姐夫才建功立业?只要能大漠射雕,取回南宋废物皇帝丢失九十多年的尊严,谁能说明我比徐达,李文忠,冯胜,傅友德差?我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向世人证明,我蓝玉就是大明朝的霍去病。 许多文官武将纷纷出言,大部分赞同由傅友德挂帅北征。倒是徐达和冯胜二人,身为武将之首,竟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朱权心中也是暗暗纳罕,忖道:照理说来,他们和傅友德将军最为熟悉,这种打仗的事情,该是他二位最有发言权,怎的也是一言不发?作了壁上观?想到这里,看了看同样沉默的燕王朱棣,也就乖乖的不说话了。 太子朱标内心也比较赞同傅友德率军出征,正要开口说话之时,却见朱元璋轻轻摇了摇手,沉声说道:“北征之事,暂缓再议,今儿就到这里吧。”说到这里,转头对朱权说道:“权儿,你跟朕到御书房去。”说罢站起身来,吩咐散朝后,径自转身去了。 朱权听得朱元璋单独召唤自己去御书房,心中不自禁暗暗喜道:看来我方才在满朝文物之前,表现过于出众,老头子要赏我了。一面喜滋滋的想着,一面跟随朱元璋去了。 朱棣看着朱权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嘴角突然流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转身出殿而去。 朱权随着朱元璋一起来到了武英殿的御书房,心中忍不住微微得意,伸手去摸怀中摸索自己从沈鹏处强行索取,一万零四百两白银的欠条,暗自忖道:我当众大骂赵匡胤这家伙的腐化堕落,对比您老人家的简朴节约,不更显得你这位开国之君的以身作则,英明神武么。趁着老头子高兴,得赶紧把帐报销了才行。 “呯。”的一声耳边传来剧烈一震。紧接着又是“乒乓”一声清脆的响动,正是朱元璋伸手在书桌上重重拍了一记,将御书房宦官刚奉上的茶杯也打碎在地。 朱权猝不及防之下给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转过身来的朱元璋,脸黑得和包公差不多,心里忍不住一个激灵,伸入怀中抓住欠条的右手只好空手而出,怔怔看着满面怒气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不明所以。 朱元璋冷笑着来回踱步,显得极为震怒。 朱权丈二金刚的半天摸不着头脑,心里嘀咕道:我又咋啦,怎么老头子又开始暴走起来了? 朱元璋霍然止步,转身手指朱权,冷笑道:“你个兔崽子当真好大的胆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宋朝自太祖皇帝以下,全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朱权闻言不由一愣,暗自忖道:难道我说的这些不是事实么?我骂宋朝那些废物皇帝,关您老人家什么事儿?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朱元璋眼见他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冷冷问道:“你跟着方孝孺读书,都学到些什么东西?背一段来我听听。” 朱权在这皇家也是打了几次滚,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心中虽是不服,沉吟片刻后背道:“传曰: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一国则受命于君。君命顺,则民有顺命;君命逆,则民有逆命;故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之谓也。”这段出自董仲舒《春秋繁露》卷十一的话,他听方孝孺讲得最多,耳朵早就听得磨出了茧子。 朱元璋听他背得流畅,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个月就抄这本书里的东西来给我看。如有懈怠,定不轻饶。” 朱权摇头晃脑的背着书,耳中听得朱元璋连自己抄书的目标都给定好了,心中一个激灵间,恍然大悟,暗自忖道:方才我大骂赵匡胤和他那些废物的皇帝子孙,方孝孺,黄子澄他们一副恨不能生吞了我的样子,现在老头子也是大发脾气。岳王庙前所跪的四个家伙里面,也没有宋高宗赵构,看来这皇帝不管再混账,再不成器,身为臣子的也只能去骂秦桧,贾似道之流,皇帝永远不会错,错的都是奸臣。或许这就是讲究皇权至上的社会,所谓的潜规则吧。你可以心如明镜,当众大骂奸臣,但却不能骂皇帝,就是以前的皇帝也不能乱骂,自己今天这么个即兴演讲,虽是大出风头,但也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自己后世几百年,现代人言论自由的观点。想到这里,朱权方才的得意顿时烟消云散,背心微微冒汗,忙拜服在地,貌似诚心诚意的说道:“儿臣错了,还望父皇恕罪。” 朱元璋眼见他肯认错,心中气也消了一半,缓缓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站起身来,朕还有事情问你。”待得朱权站起身来后,双目凝视着他,沉声问道:“你曾在辽东参与蓝玉奇袭庆州之役,将详细情形说来与朕听听。” 朱权听得他如此问,心中念头急转,暗自忖道:师傅出身于昔日老头子的死敌陈友谅军中,这可是个大大招忌讳的事情,蒋贤虽是已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但在辽东也曾见识过师傅他老人家的手段,此刻蒋贤暴露于满朝文武之间,谅他也没有胆子出卖师傅,以至于和我这个王爷成为死敌。看来庆州刺杀平章果来的功劳,他是一股脑儿全给吞了,既可以邀功,又能免去和我作对。想到这里,一面整理着思绪,一面说出了自己和徐瑛跟随蒋贤潜入庆州刺杀果来,后蓝玉率军杀到,以火攻歼灭守城三万元军的经历,以及傅友德率明军骑兵趁着黑夜追击,迫退纳哈楚八万大军的详细经过。略去自己师傅秦卓峰这个人物,将功劳全部推到这位新近荣升锦衣卫指挥使,实权极大的蒋贤头上,其他的所有事情全部如实相告。 朱元璋凝神细听完这一切后,皱眉沉思片刻后突然问道:“以你看,此次北征漠北元庭,大军以谁为帅的好?” 朱权皱眉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以儿臣看来,傅友德老将军智谋兼备,长于指挥骑兵,且曾统率三十万大军平定云南。是此次北征大军统帅的最佳人选。”和朱元璋打了这么久交道,他心中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单独面对洪武皇帝这种阴谋诡计里打了一辈子滚的人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说真话反而好点。朱老四那么个聪明人,以前也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给老头子教训了之后,今日不也畅所欲言了么?可见对付太聪明的人,无关紧要处必要的老实,反而是最为有效的法子。 朱元璋眯着眼睛看了看朱权,突然笑道:“你和棣儿两人天生就是打仗从军的料子,他的缺点就是喜欢装糊涂,你的不足之处就是有时候太喜欢说真话。” 朱权闻言不由得一愣,面露苦笑的忖道:身为臣子的装糊涂也是缺点,说真话也是缺点,到底还有没有优点了?整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古人说伴君如伴虎,我今儿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此时另外一锅热水已然烧得滚开,朱权伸手进布袋捉出一只青蛙来,轻轻朝那滚水中一放。青蛙刚一触及滚水,出于自保的立即跃出,还来不及落地,就给朱权眼明手快的一把抄住,又放进滚水,一连三次,放进跃出,竟是难以烫死。 朱权将那只青蛙轻轻放回布袋,冷冷看着一众群臣,沉声说道:一只小小的青蛙,陡然间面临生死之际的危险,也能做垂死挣扎,不给滚水烫毙。更何况咱们这个崇尚忠义,视屈膝投降异族为奇耻大辱,人数众多的民族,面临灾难和战争这种立即能感受到的危险,所迸发出的力量更是难以估量,所以咱们是不怕打仗和什么灾难的。可是在江南之地,南宋赵佶,赵桓,赵构这三个废物皇帝一脉相承赵匡胤所提倡的崇尚享乐思想,文臣武将,黎明百姓都在江南的温水里泡着,武将中除了岳武穆之外的那些抗金名将,哪一个不是家资巨万,田产无数?更别说蔡京,童贯,秦桧,贾似道那些奸臣了。说到这里,手指了指那只在温水里泡得已然乏力,努力挣扎着,却再也无力抗拒的癞蛤蟆。冷笑道:“更可悲的是,当蒙古强大起来后,南宋又一次鼠目寸光,看不到蒙古的狼子野心,出于感情用事,和蒙古联手对付金朝,等打垮了金朝之后,最终面对的是已然牢牢控制了北方诸省,比昔日金兵更为强大的蒙古骑兵。” 礼部侍郎李宪闻言走出队列来,皱眉问道:“金兵和我中原百姓有不共戴天之仇,难道咱们去打他们也是错?”他此言一出,朝中一些文官也纷纷点头称是,深以为然。 朱权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点了点头说道:“联金灭辽,联蒙灭金,全是意气用事,该打的时候不打,不该打的时候痛打,等同于驱狼迎虎。可惜打仗并非象李大人所想的那般简单,脑子一热就去冲杀。”说到这里,心中暗自忖道:联金灭辽,联蒙灭金,几乎就和三国时候刘备率举国之兵攻打东吴一般,错误的时间选择了错误的敌人,有些军事的见解跟他们这些呆子说了,也无异于对牛弹琴,还是藏锋敛刃点好。 朱权思虑及此,长长吁了口气,转过话题缓缓说道:“当蛮酋蒙哥率军进攻四川之时,南宋获得钓鱼城胜利,将其击毙在城下。忽必烈率军后撤去和他的幼弟阿里不哥争夺汗位之时,南宋君臣苟安一隅,再一次给蒙古人的一纸空言欺骗。不趁着士气正盛,忽必烈内外交困之时,奋勇收复失地,坐失了最后一次反击的绝好机会。等到八年后元军卷土重来之时,攻下襄阳之后,奄奄一息的宋朝已然成为了这只滚水里的癞蛤蟆,再也没有活路。” 朝中一众文臣心中,素来对宋朝的文化艺术成就极为欣赏,听得这朱权竟然将这宋朝比作了热水中等死的癞蛤蟆,都是皱起了眉头,心中极为不快。 朱权看了看一众文臣,突然冷笑道:“等到异族入侵,你们所欣赏的那些个字画啊,书籍啊,也就是敌人一把火的事儿。话虽然很难听,但这就是事实,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应该清醒认识到的事实。”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群臣眼见宁王朱权,竟然当众用这么个将癞蛤蟆在水中慢慢煮死,既残酷,又鲜活的“试验”,来说明宋朝死于安乐,不思进取,给异族灭亡的过程,胸中犹如堵了一块大石般极不舒服,偏生又难以出言反对。 朱元璋看了看朱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皱眉忖道:也不知道这兔崽子去哪儿看到这么个稀奇古怪的法子。 魏国公徐达抬头看了看朱权,又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燕王朱棣,心中甚是沉重,暗自忖道:燕王和宁王两位殿下经历辽东之役后,见识各自不凡,且有军旅之才,这对于以后社稷江山的稳定,可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礼部侍郎李宪听朱权说得太过刻薄,忍不住出列躬身问道:“殿下以这么个残忍的法子比喻宋朝灭亡,不知和咱们迁都有什么关联?” 朱权闻言忍不住冷笑,手指一众文臣,怒道:“因为朝中有太多的大人,不愿迁都,希望他们的子子孙孙永远留在南方这些富饶之地,永享太平。江南好啊,物产丰富,文风鼎盛。可是你们想过没有,等到你们的儿子那一辈,只怕就只是听说过塞外游牧部族这些敌人,而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敌人。再过得几代后,我们的子孙后代说不定就会如昔日偏安江南的宋朝人一般,只图享乐,不愿去面对战争和敌人。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咱们坐拥辽阔的土地,拥有无数那些别人梦寐以求,都想得到的东西,故此敌人始终是会存在的,哪怕再过几百年,也是一样。”说到这里,脑海中回想起的是数百年后的抗日战争,暗自叹了口气,忖道:咱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缺,太过富有了,古代有粮食,土地,人口。后代有石油,天然气,煤,数之不尽的各种矿物资源。可这种富有,让我们没有侵略扩张性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麻痹了自己。我们不怕打仗和任何灾难,最怕的是在和平生活过得太久了,就有那么一些喜欢跳梁的东西跑出来,否定自己民族英雄同时,否定了他们阳刚尚武的精神,让许多后世子孙天真的以为世界永远和平,战火永远不会降临到头上,再一次忘战必危。 朱权心中叹了口气,暗自忖道:戏已经唱到这一步,索性做个得罪所有文臣,给千夫所指的白脸大奸臣吧,思虑及此,沉声说道:“正是你们都以为很高明的这位宋太祖赵匡胤,留给子孙安于享乐的精神,给宋朝的灭亡埋下了伏笔,使得宋朝所有的皇帝和很多鼠目寸光的大臣都以为,丢了燕云十六州,还有江南,丢了江南还有四川,丢了四川,还有福建广东,一次次给异族的一纸空言所欺骗,坐失战机。以为交了岁币别人就不会打过来,不愿和异族奋力一搏,最后无路可退,只有去跳海。” 朝中一众文官对于昔日宋朝的靖康之变,崖山之战,莫不视之为不可触及的逆鳞,听得朱权如此残忍,冷酷,刻薄的将宋朝陆秀夫背着八岁的皇帝赵昺跳海而死,十万以上军民蹈海而死的悲壮一幕说出,许多道目光都充满了怨毒,怒视着朱权。 “够了。”卓敬怒吼一声,身形颤抖,双手五指的指甲已然深深陷入肉中,牙齿将唇角都咬出了鲜血来,一双目光恶狠狠瞪视着朱权,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两口一般。 朱权转头迎着那无数道充满切齿仇恨,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朗声说道:“正所谓知耻而后勇,咱们只有迁都北平,才能提高北方人口,文化,牢牢将北方诸省掌握于大明版图之中,借助强大的军力和长城,压得那些塞外磨刀霍霍的游牧部族,难以越雷池一步,不至于重蹈宋朝的覆辙。”嘴里这样说,脑海中闪现的却是塞外蒙古三大部落,脱欢,贵力赤,和阿鲁台的面容。 燕王朱棣抬起头来看了看朱权,暗暗想道:朱权这小子,今天说话如此狠毒刻薄,无异于朝这些酸儒的心窝里插刀子。眼看方孝孺,黄子澄等面容上的痛苦之色,心中甚是愉悦,转念回想起明日午时,自己还有那么个监斩国子监学生的黑锅要背,内心中竟是头一次和朱权生出了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之感。 朝中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卓敬等一众年轻官员尽皆跪倒在地,许多都是泪流满面,齐声说道:“陛下,我等赞同迁都北平,将塞外的鞑子阻于长城之外,使得我中原百姓不再遭受异族铁蹄蹂躏。” 今日早朝之上,反对迁都的许多文官武将,一些是出于不愿扰民的公心,一些则是出于不愿举家迁徙的私心,但朱权以这么个“死于安乐”的试验,说明宋朝灭亡的法子太过残忍和直观,无异于深深触痛了他们的逆鳞,自六部尚书,徐达等三公以下,接近一半的官员都已然跪倒在地,出言同意迁都。即便是私心再重之辈,到了此时眼见群情汹汹,也不敢再公然反对迁都。 洪武皇帝朱元璋一面挥了挥手,让那两个远处的宦官将朱权试验用的这些玩意儿搬走,一面冷冷看着这些文臣武将,心中忖道:权儿这么个古怪的法子还真不错,到了此时若谁还敢不识时务,公然反对迁都,无异于希望我大明重蹈南宋那帮废物皇帝,偏安江南,亡于异族之手的覆辙,看我不砍掉这些东西的脑袋才怪。想到这里站起身来,目光扫视着群臣,沉声说道:“迁都此举,事关重大,涉及的方面太多,无法一蹴而就,需要多年才能真正实行。先让浙江,江苏这两个省的府,县,乡各自统计人口多少。” 91 朝中一些文官听得朱棣这番话后,面面相觑之下,一片沉默。 朱权心中好笑,忍不住暗自忖道:这些个腐儒,脑子不够灵光。不过事实胜于雄辩,朱老四跟你们摆事实,讲道理,谁再唧唧歪歪,那就是纯粹的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 朱棣冷笑一声,突然说道:“各位大人也都知道吧,昔日元朝之时,蒙古鞑子将人划为四等,蒙古人第一等,色目人第二等,北方汉人第三等,南方汉人第四等。这种自以为高明的法子虽无异于自掘坟墓,但也有极其险恶的用心所在,说穿了乃是一种分化之计。蒙古鞑子虽是兵多将广,无奈其人口数量远远逊于普天之下的汉人,难以控制到这么大一片辽阔的土地。所以他们在废除科举的同时,故意将北方汉人故意置于咱们南方汉人之上。以达到分化后,“以汉制汉”的目的。那些甘愿为异族效力,在元朝中为将为官的汉人,多出自于北方,生活习性受到蒙古人影响的三省人中。而南方的汉人祖祖辈辈深受咱们儒家文化影响,万万不肯给这些异族奴役。故此元末之时,反元的各路势力,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全部来自于南方诸省。各位大人试想一下,若是北方诸省也如南方一般人烟稠密,文风鼎盛,纵是贩夫走卒之辈,也将投降异族视为奇耻大辱,这些异族能轻易打得进来么?不要一股脑儿将守土之责,全部放在了将帅士卒的头上,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朝中如方孝孺,黄子澄,齐泰,卓敬这些较有见识的文官,听得燕王朱棣颇有些咄咄逼人的言辞,也是无言以对,暗自汗颜。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不自觉的将抗击异族,沙场征战看做是军旅将帅的分内之事,却从来没有想到儒家文化对于黎民百姓难以估量的影响这个层面上去,此时听得朱棣的陈说,朝中生性耿直,以国事为重之辈,都已然隐隐松动,对迁都之举有了另外一番认识。 朱权听得朱棣所言,心中也是大有启发,忖道:不要说这些腐儒了,就是后世数百年之后,很多人说起宋朝来,对于他们当时居于世界顶尖的文化艺术成就,也是津津乐道。这种现象,说穿了其实就是一种文化方面的归属感。就让我用南宋亡国之耻,这个殷鉴不远的前车之鉴,来好好给你们这些酸儒们上那么一课,这就叫啥来着?哦,知耻而后勇。 朱元璋眼见朱棣如此言辞,心中大是欣慰,转头看了看朱权,说道:“权儿,说说你的见解吧。” 朱权暗暗想道:好吧,你方唱罢我登场,朱老四表演完了也就轮到我了。一面想一面走出队列来,对朱元璋躬身说道:“儿臣若是光以口述,太过空洞,只怕难以服众,须得另有些手段才成。” 朱元璋闻言皱眉问道:“你想如何?” 朱权笑道:“须得做个试验,才能充分说明道理。” “试验?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朱元璋没好气的问道。 朱权暗自伸了伸舌头,说道:“就是一番看起来有点古怪的举动,还望父皇恕罪。” 朱元璋皱眉沉吟,心中忖道:权儿这小子刁钻古怪,也不知道有什么花样使出来。不管怎么样,能说服这帮书呆子就好。想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让朕和列位爱卿看看你有什么古怪的手段。” 朱权听得他同意,忙躬身道:“那儿臣先去殿外取一些物事来。”说完后,疾步走到奉天殿门口,让殿外几个宦官将一些东西搬了进来,放置在两列文武大臣之间的空阔处。 蓝玉眼见这几个宦官竟然端来两盆水,两个燃烧的炭炉,心中已然纳闷,转头再见到朱权手中一个布袋中,两个拳头大小的活物上窜下跳,心中暗暗好笑,暗自忖道:这小子到好像是要以什么玩意儿煮汤一般,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名堂。 朱权吩咐之下,两个宦官将一盆热水,置于炭炉之上。原来先前朱权来到奉天殿门口后,便即严令两个宦官去御厨中取来了火炉和两盆水,在殿外候着。这两个宦官心知宁王殿下也是皇帝甚为看重的王子,也只得遵命照办,一盆热水已然去厨房换了数次,以保持其热度。 朝中一干文武大臣眼见朱权的古怪举动,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朱元璋轻轻咳嗽了一声,心中甚是不满,碍于方才自己已然当众答应了朱权,也不好出言阻止。 朱权感觉到手中布袋里的两只青蛙还活蹦乱跳,便即转头问一众文臣道:“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那个什么传为千古美谈的“杯酒释兵权”之时,曾经说过什么话?哪位知道?” 东宫伴读黄子澄闻言出列,躬身道:“微臣知晓,赵匡胤昔日曾对他的部将言道:人生如白驹过隙,求富贵者,不过想多积金钱,多多娱乐,使子孙免遭贫乏而已。你们不如释去兵权,出守地方,方多买良田美宅,为子孙立永不可动的产业,同时多买些歌儿舞女,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朕再同你们结为婚姻之家,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这不很好吗?” 朱权点了点头,说道:“黄大人好学问,这都能记住了。” 黄子澄微笑道:“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兵不血刃的免去了众将兵权,避免了唐朝之时,各地藩镇割据的隐患,何其高明。” 朱权冷冷哼了一声说道:“高明?他这番话就是鼓励自己的后世子孙和文臣武将们,天下已然太平,大家安心回家去享受娇妻美妾的富贵生活。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以前不是听颖国公傅友德将军曾今说过这句话么?不知这句话语出何方?” 黄子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句话出自《司马法》,相传乃是姜子牙所作。” 朱权一面听他说,一面伸手解开布袋,将手伸进布袋摸索,嘴里朗声说道:“我今天就用青蛙来示范一个死于安乐的试验,让你们看看他这番鼓励享受的话,到底有多高明。”嘴里说着话,右手在袋中掏了两下,总算抓住了一只滑溜异常的东西,揪将出来,抬起头来看了看朱元璋和那些注视自己的群臣,正要说话。 站得离他较为近些的六部尚书,以及朱棣,徐达,冯胜,傅友德等人眼见朱权自布袋中揪出一个黄生生,胖乎乎的东西,不由得一愣。仔细打量之下,人人面上都流露出古怪之极的神色。有些岁数尚轻,眼力较好的官员看清朱权手中的物事,忍俊不禁,只是碍于庙堂之上的庄严气氛,这才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朱权眼见得他们一副古里古怪的表情,忙即转头看去,却见自己手中所揪住的哪里是青蛙,乃是一只脑满肠肥,黄生生的癞蛤蟆,面上不由自主涨得通红,心里恨得牙痒痒,忖道:马三保,司马超这两个兔崽子,害我当众出这么大丑,待回府再好好炮制你们。 原来朱权早上带着马三保等人路过河边之时,陡然想起了以前自己曾听说,后来出于好奇,也曾亲自试过的一个名为“青蛙效应”的试验,便让马三保和司马超去河边捉青蛙。此时正值春季,河边自然有许多青蛙和癞蛤蟆出来产卵,司马超也搞不清楚宁王殿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知道他捉青蛙决不会是为了吃,癞蛤蟆和青蛙也差不多,将就着用吧。偷懒之下,随手摁了一只癞蛤蟆,装进了布袋。是以直到朱权当众将癞蛤蟆揪了出来看清,这才悔之不及。 朱元璋昔日年幼之时,经常忍饥挨饿,灾荒之年也常以青蛙果腹,哪里会认不出这有毒的癞蛤蟆?眼见朱权当着满朝文武出了这么大丑,忍不住心中恼怒,耳中听得朱权口说,这名为“死于安乐”的试验,猜知他这番古怪举动定然另有深意,强自按耐之下,这才没有发作出来。 朱权偷眼看去,见得朱元璋脸上阴云密布,心中暗自害怕,忖道:看来今天这出戏万万不能演砸锅了,否则老头子定然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想到这里吗,轻轻咳嗽两声,故作严肃的神色,将那只癞蛤蟆放在那盆冷水之中,再将冷水端到了炭炉之上,慢慢煮了起来。 那只癞蛤蟆游动在冷水中,怡然自得,极为舒适,完全不知下面炭炉已在慢慢加热,不但不跃出盆来,反而“咯咯”叫了数声。 朱权看着那只脑满肠肥,不知死活的癞蛤蟆,心中联想起的却是后世一些更为惹人生厌的“文化流氓”,心中狠狠忖道:不知死活,大放厥词的东西,就该活活烹了你。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一众文武官员,朗声说道:在这位开国皇帝赵匡胤的言传身教之下,宋朝后来的皇帝,无数的文官武将,就好比这只在水里怡然自得的癞蛤蟆,不但完全无视北方金太祖完颜阿骨打,麾下金兵崛起所带来的威胁,安心享乐,而且在宣和四年,和金朝订立“海上之盟”。依照约定联合灭辽后,金归还宋燕云十六州。拿到燕云十六州后,直到三年后的宣和七年,依然不思进取,去巩固已然收复的失地,又让金兵占领燕京地区。第二年金国大举南下,俘虏了徽钦二帝,占据了中原地区,搞了个靖难之变,北宋灭亡。由此可见,这种开国皇帝所提倡,自上而下,安于享乐,无视战争危险的思想,说其贻害子孙,也是毫不为过。” ------------ 朱元璋转头看了看太子朱标,温颜问道:“标儿,你是如何看待迁都此事的?”嘴里这样说,心中忖道:标儿昨夜也曾被我召唤到御书房商议此事,希望他能真正明白下棋看十步的道理。只要他支持迁都,朝中一众文武大臣的阻力自然会弱上不少。想到这里,饶是他城府极深,心中也不自觉的大有期盼,希望朱标这个未来的大明朝皇帝,能在文武百官之前,处理军国大事之时,表现出应有的大刀阔斧和远见卓识。 原来朱元璋自打立朱标为储君,作为日后大明王朝的皇位继承人后,便一直在朝中大力扶持忠于太子朱标的势力,铲除所谓的“胡惟庸逆党”,取消承袭千年,对皇权都颇有掣肘的丞相一职,让六部尚书直接受命于自己,也是为了将军政大权前所未有的集中在自己手中,日后再递交到朱标手中,以免大明王朝日后再出现什么秦始皇的时候,李斯之流的人物。 朱标转头看了看远处的方孝孺,黄子澄等人,皱起眉头沉吟道:孟子昔日曾言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见天下安定的基石便在于老百姓的安居乐业,父皇这迁都的主意势必让无数的百姓背井离乡。想到这里,便想出言反对,但目光一接触到朱元璋凛凛有神的目光时,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股惧意,话到嘴边急忙转口说道:“儿臣以为,迁都此事乃是涉及国本的大事,需要三思而后行。”原来朱标虽是身为太子,但幼时跟随朱元璋的红巾军转战南北,对民间百姓的疾苦多有目睹,再加上后来深受恩师宋濂,方孝孺,黄子澄等儒家士子的熏陶,故此心底善良,不愿轻易做出让老百姓扶老携幼,背井离乡的举措。 朝中一众反对迁都的文臣武将听得太子朱标此言,纷纷点头附和。 颖国公傅友德眼见太子朱标反对迁都,心中暗暗叹息,忖道:殿下宅心仁厚,在历朝历代的太子中,只怕也是凤毛麟角。只是处理军国大事,不可一味讲究仁善,该背的骂名还得背才是。 朱权听朱标如此说,转头看了看身侧的燕王朱棣,皇帝朱元璋,心中也是暗暗叹息道:古人说什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头子这么厉害,大哥朱标心地又太过善良,这朱老四整天夹着尾巴做人,其实肚子里货也很多,也属于深藏不露,老奸巨猾的家伙。 朱元璋听得朱标如此说,心中大为失望,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突然手指朱棣,沉声说道:“棣儿,明日午时,监斩那些接受宴请的国子监学生之事,就由你去。”他心中对朱标失望之下,却不愿当着众臣损及他的颜面,也只得转而将怒气发泄在朱棣的身上了。 朱棣如何不知道这么个监斩的差事,几乎是得罪普天之下所有读书士子的苦差,心中一肚子苦水,面上却是一副恭谨之色,躬身领命。 朱权冷眼旁观,心中偷笑,暗暗忖道: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怪社会,谁让你是个天生的演技派呢,黑锅你不背谁来背?你是四哥,我排行十七,看来这辈分小了,倒也能占到不少便宜。 朱元璋凝视着朱棣,心中暗暗叹息道:棣儿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沉得住气,这在所有的王子中倒是最像我了。想到这里,沉声问道:“棣儿,你对迁都此事是如何看待的?” 朱权闻言,忙打起精神来凝神细听,他自经历辽东之役后,对自己这个四哥朱棣,早已没有了丝毫轻视之心,对他的见解也是极为重视。 朱棣昨夜回到府中后,和自己的老师僧道衍也是商议许久,对今日早朝廷议迁都,定然会遇到莫大阻力也是早有准备。耳中听得父皇如此问,走出队列来,朗声说道:“儿臣以为,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所虑及的乃是黎民百姓的生计,诚为可赞。”说到这里,转过头来,面向群臣说道:“但迁都此事,对我大明朝所崇尚的儒家文化,向北方诸省的推行,实有难以估量的价值,故此本王支持迁都北平。”他心知迁都此等大事,父皇朱元璋定然早已知会了魏国公徐达等开国元勋,以冯胜,傅友德等人的见识,绝不会看不出迁都对于巩固北方诸省军事的巨大作用,因此今日廷议的最大阻挠还是在于一班文臣,跟他们这些整日价钻营于书本间,根本没有上过沙场的酸儒谈论军事,无异于对牛弹琴,索性避开军事不谈,直接说这些科举出身的士子最为关切的文事。 朱权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抬头凝视了朱棣一言,暗暗赞叹道:朱老四舌战群儒的心理战术倒是颇合兵法,攻心为上。中国自汉武帝时期,罢百家独尊儒学之后,历朝历代的庙堂之上,莫不是以儒家士子占据绝对多数,这些人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反对战争,以和为贵。若以军事讨论迁都,不管你说得有没有道理,只要一说打仗,这帮酸儒心里难免就有抗拒反对之心,这么对着干,定然事半功倍,费力不讨好。不如选他们人人关切的儒家文化推广波及,这个软肋下手。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暗暗赞道:朱老四,高,就是高。 东宫伴读黄子澄听朱棣如此说,忍不住皱眉奇道:“殿下何来此说?”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且听本王慢慢道来。”说到这里,转头对着远处的一个身穿四品文官服饰,四十余岁,郂下有三缕长须,显得极是儒雅的中年人问道:“敢问祭酒大人,去年科举应试中的会试,各省的士子籍贯和姓名还记得否?能否将其中的一些说来听听。”原来此人名为吴颙,为国子监祭酒。 吴颙听得燕王殿下如此询问,走出队列来,略一沉吟间,背了一长串的士子姓名,年龄,以及籍贯,摇头晃脑间,竟是无止无休,没完没了。原来这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后世的教育部长,吴颙为人虽是迂腐,但生性负责,对于上届科举应试的士子,许多文章都是亲自过目,故此记得不少士子的姓名籍贯。 朱权听得暗暗咂舌,心中由衷的钦佩,暗暗忖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最不喜欢的科目就是死记硬背那种,不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背功绝对一流,对几本书倒背如流,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轻而易举拿下。这种记忆力就是放到几百年后的考试中,价值也是不可低估。 朱元璋听得朱棣说起科举应试之事,早已明了了他的伎俩,听了吴颙背了只怕不下上百个士子的姓名,籍贯,忍不住摇了摇手,笑道:“够了,不要再背了。” 朱棣看了看朝中一众文臣,突然笑道:“朝中各位大人听得明白,这许多士子中,能到应天来参加“会试”的,有几个不是各位大人同省,甚至是同乡之人?” 原来明朝的科举制度,共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县试”,“乡试”,“会试”,“殿试”。通过乡试的举人,须於次年春天到京师,应礼部主持的会试.会试由皇帝特派正,副总裁主考官主持.考试亦分三场,中式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因在春季考试,又称“春闱”或“春试”,故此能参加“会试”一轮的,已然是属于各省士子中的翘楚了。 朝中无数文官听得朱棣如此说,细细回想方才吴颙所背的士子的姓名籍贯,反应各自不同,一些文官面上流露出欣欣然之态,深以本省的文风厚重为荣。只有户科给事中卓敬,兵部侍郎,以及其他一些颇具见识的官员皱起了眉头,隐约间听出了朱棣言下所指。 朱权听朱棣绕着圈子说了半天,其实就是说明自己的老师荆鲲,昨夜曾经和自己所说的一个道理,南北诸省的文化风气差距极大,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荆先生说得当真没错,这个朱老四,昨儿夜里肯定也和那个老和尚僧道衍做足了功课,我和荆先生能想到的南北诸省,在军事文化方面的失衡,他们也能看出来。幸好得到荆先生提醒,我早有其他策论,否则话都被朱老四一个人说完了,一会儿找不到说辞,不被老头子狠狠修理才怪。 朱棣沉声说道:“各位大人莫要高兴得太早,方才本王听得明白,国子监祭酒吴大人方才所说,各省来应天参加乡试的士子中,出自山东,山西,陕西这些北方三省的士子,只有六个。”说到这里,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面带凝重之色的接道:“北方三省来应天参加会试的士子,竟然连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满。其他几乎三分之二,是来自浙江,江苏,湖南,福建。其余诸省只占小半,就是连颖国公傅友德将军,前些年征讨后方才平定下来的,云南,贵州,也略胜北方三省幅员辽阔之地。难道那里不是我大明天朝所属?那里的老百姓就不是我大明朝的子民?这种南北文风差距极大的现象,绝非儿戏,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92 朱权略一沉吟,转头对卓敬问道:“宋朝历史上出了两个断案如神,家喻户晓的官员,你可知道是谁?” 卓敬对历史人物可谓是如数家珍,略一皱眉,朗声说道:“殿下所说的第一位,自然便是曾经官至三司使,枢密副使,民间俗称包青天的包拯。第二位应该就是著有一部《洗冤集录》流传后世,曾经官至提点刑狱公事的宋慈了。这两位平反冤案无数,拯救黎民百姓于不白之冤中,算得是千古流芳的人物了。包拯曾有家训:後世子孙仕宦,有犯赃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吾孙也。可见其清廉高洁之志。” 朱权点了点头,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纵是他们两位平反冤案无数,可人力毕竟有限,没有平反的冤狱是否也算是无数呢?” 卓敬闻得朱权这话,心中一颤,却又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不语。 朱权转头看了看满朝的文武,突然说道:“这个道理就好比是点烛火照明一般,若是大白天点上两盏蜡烛,谁能注意到两盏烛火的明灭?等到四周都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点上两盏烛火,各位大人又只会欣赏两盏光亮的烛火,而忘记了烛火不能企及之处的贪赃枉法,冤假错案了。”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沉声说道:“一个宋朝居然出了两位断案如神,被百姓奉若神明的官员,说明了黎民百姓已然被贪官污吏压榨到什么地步?各位大人好好思量吧,是否非要国家吏治败坏,贪墨成风之时再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么?” 朝中一众文官虽多有饱读诗书,能言善辩之辈,但听得朱权这般别出心裁,将断案如神的包拯和宋慈比做暗室烛火,振聋发聩之言,尽皆沉默不言,无言以对。 依旧跪在地上的兵部侍郎齐泰长叹一声,说道:“岳武穆曾言道,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何愁天下不太平?微臣齐泰支持将这些在查勘水灾之际,接受宴请的国子监士子斩立决,以儆效尤。” 朱元璋听得朱权这般以断案的清官,反面说明宋朝官员吏治的腐败,心中大为满意,转头手指一众文武官员,说道:“昔日元末之时,蒙古鞑子横征暴敛,赋税极重,再加上无数贪官污吏层层盘剥,一种税收到老百姓头上之时,已然翻了十倍,甚至数十倍。古代不是有人曾经说过,苛政猛于虎么。可见这贪墨之风的危害,比之异族外敌入侵,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前些日子,礼部官员还曾劝朕,车舆器具服用等物,按惯例该用金饰的,不要以铜代替。朕富有四海,难道用不起区区上千斤黄金?所谓俭约,非身先之,何以率天下?而且奢侈的开始,都是由小到大的。以后大明的官员谁敢贪墨,只要查了出来,朕定然让他不得好死。最近朕还打算编制一部《大诰》,用以记录朕这些年惩处那些赃官的手段,节选抄录后,贴在路边显眼处和凉亭内,让官员读后自律,让百姓学后揭发检举,对付贪官。”说到这里,冷冷哼了一声,问道:“南宋文风极盛,那些个什么蔡京,张邦昌之类的东西,有几个不是饱读诗书?说什么刑不上大夫,以朕看来,什么泼皮无赖之流纵是为祸再大,也远远及不上这些身居高位的读书人祸国殃民吧?” 朱权听得洪武皇帝如此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忖道:老头子自己过得跟守财奴似的,杀贪官杀得再多再狠,谁能说他不公平?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什么流传千古,狗屁的杯酒释兵权,说得再好听,也只不过是糊弄读书人的把戏,竟然鼓励自己的文武大臣过起骄奢豪富的生活,这样的大环境之下熏陶几代人之后出来的皇帝臣民,基本都是软骨头居多,吟诗作画的能人辈出,忧患意识全无。能对付得了那些凶残的金兵,蒙古人才怪。耳中听得朱元璋说那些什么蔡京,张邦昌之类的家伙也是饱读诗书后祸国殃民,更是大为赞同,暗暗忖道:老头子英明啊,数百年之后,不是也有那么一些所谓的砖家叫兽,跑出来大放厥词么?自身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在和平年代过得久了,一个个早已脑满肠肥,竟然恬不知耻的将英勇抵抗外敌,保护自己文化的民族英雄也否定了。这种看似冠冕堂皇,其实极端无知的行为,无异于教育所有的后世子孙,以后面对外敌入侵时不要抵抗,安安心心的去做奴隶。使用着古代先辈们遗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方块字,来阉割自己民族文化中最不能放弃的阳刚精神,不是自毁长城是什么?这拿后代的话来说就是,流氓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文化的流氓。 朱元璋看了看依旧跪倒在大殿之上的一众文武大臣,冷冷喝道:“全都站起来,朕还另有大事要廷议。” 一众文武大臣跪了好一会儿,此时方才纷纷起身,工部尚书赵衡年岁大了,在身侧的年轻官员的扶持之下,方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朱权暗暗打起精神来,悄悄想到:好了,热身赛也完了,快要进入正式的决赛了。想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奉天殿外,心中暗暗担心道:那两个小东西放在布袋里半天,可千万不要给闷死了。 朱元璋沉声说道:“咱们大明朝的都城,定在这应天,也有二十余年了。朕最近有个打算,想把这都城朝北挪一挪,另外选个地方。” 朝中文武百官中,除了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以及六部尚书,事先曾经得到朱元璋通气之外,其余陡然闻得如此“噩耗”,顿时如丧考妣,心中大急,纷纷出列反对,有的说应天乃是六朝古都,虎踞龙盘之下,乃是帝都的最佳地势。有的说迁都势必将南方人口大举北迁,无数黎民百姓定然难以接受,如此扰民之举,定然不得人心。反正理由都是冠冕堂皇,极为站得住脚,总之就是一个意思,不想挪窝。 方孝孺,黄子澄和齐泰都是太子朱标的心腹,昨夜曾被召进东宫商议此事。这三个人深知迁都乃是涉及国本的军政大计,到了此时心中依然没有决断下来。方孝孺和黄子澄倾向于不迁,而齐泰深思之下,比较赞成迁都北平。 朱权身后的徐达,冯胜,傅友德军事方面的见识,远在一众文武百官之上,如何看不出这迁都对于大明朝利大于弊的地方?徐达和冯胜经过昨夜的深思熟虑,出言反对迁都,不过言辞也并不激烈。只有傅友德深知迁都对于大明朝控制稳固北方诸省,经略辽东具有举足轻重的深远意义,一力赞成迁都。 徐达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傅友德,心中叹了口气,微微汗颜忖道:傅兄弟生性刚直,不知避忌,却是远胜于我了。 朱权眼见徐达和冯胜不赞同迁都,心中奇道:难道徐帅和冯帅看不出迁都对于后世巩固边疆的深远影响?他经历了许多军国大事之后,看问题已然不是那么表面化,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自己的师傅秦卓峰曾和自己说过的一个故事,南宋中兴四将中的韩世忠,其实未必是贪财好货之人,但却主动找宋高宗要地要房子,以表示自己绝无不臣之心。心中陡然明了,暗暗叹道,徐帅和冯帅哪里会看不出此中玄机,只是他们不想表现得和皇帝陛下一般英明而睿智罢了。朱老爷子想做的事情,基本无视有多少人赞成和反对,只要想好了就要做到,天塌下来也是阻止不了。做臣子的不要太聪明,和皇上的见识都一般了,绝非好事儿,这或许就是讲究君权至上的封建社会,永远也走不出的怪圈。自己这个来自于后世社会的人,不也只有随波逐流,遵循这个社会人人遵守的规矩,君臣之礼么?在这大讲什么民主和言论自由,基本就是找死。 蓝玉听得迁都之事后,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心中暗暗想道:迁都?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还拥有二十余万大军盘踞漠北,不收拾了怎么去迁都?他一生自幼长大成人,直到此时,几乎都是生活在大明开国元勋,姐夫常遇春的光环之下。最不喜欢的就是谁在说起自己的时候,都看成是常遇春的小舅子,心中对此事深以为耻,日思夜想就是能得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自己的将帅之才,绝不亚于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傅友德的机会。而这统率大军征伐北元皇帝,无疑于是一个千载难逢,绝不容许错过的绝好机会。所以他对迁都没多少兴趣,下一次北伐大军自己能担任什么角色,才是他最为关切之处。 朱元璋冷冷看着一众群臣的表演,过了片刻后陡然喝道:“够了。”殿中群臣眼见他发怒,顿时都鸦雀无声,噤若寒蝉一般。有三个文官眼见太子朱标退却,面面相觑之下,也默默退回了队列中。剩下的一个七品文官没有退却,依旧跪倒在地,奏道:“微臣巡城御史周观政有本上奏。” 朱元璋冷冷问道:“可是为这帮国子监的士子求情?” 周观政眼见朱元璋一脸杀气,还是点了点头。 朱元璋朝大殿门口挥了挥手,朗声说道:“锦衣卫何在?将他拉出去给我廷杖二十。” 大殿门口驻守的锦衣卫闻言领命,疾步走进两个来,一人伸手抄住周观政一边肋下,就要将他拖拽出殿。 周观政面色惨然,却依旧抗声说道:“陛下,微臣领受二十廷杖之后,未必还能留得性命,请容微臣将话说完再打不迟。” 朱元璋面色阴沉的说道:“好,朕就让你说。” 两个锦衣卫听得朱元璋发令,便即暂时松开了周观政。 周观政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大明律中并未有这么一条,官员接受宴请就要斩立决。陛下这么不经刑部询问便即断人生死,于国法不合。”说完话,转身朝殿外走去。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文官服饰的青年,闪出文官队列中,跪倒在地,正是户科给事中卓敬。 卓敬沉声说道:“李轩亭,赵汝南等一众国子监学生,竟在查勘水灾之际接受宴请,诚为可恨可恶,但古之卫国商鞅在秦国变法,立意便是明正典刑,以法治国。陛下不经刑部询问,一言断人生死,此举大为不妥。”原来这卓敬颖悟过人,读书十行俱下,乃是去年新科进士。 朱权听得这卓敬口出“以法治国”四字,心中不由得一动,双目凝视对面的卓敬,心中思索道:以法治国,按规矩办事,这即便在后世数百年后的现代文明社会,也是所有国家所追求的目标,这个小子能口出此言,看来倒还不是一个腐儒,远非方孝孺,黄子澄可比。 朱元璋大怒,喝道:“还有想吃廷杖的么?” 他这般冲冲大怒,不但没有震住群臣,倒又惹出几个唱反调的来了,户部尚书王靖,户部侍郎郭任、卢迥,工部尚书赵衡,兵部侍郎齐泰。东宫伴读黄子澄,翰林院编修方孝孺,心中对卓敬所说以法治国四字,也是大为赞同,再加上一干王靖,赵衡的门生,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太子朱标眼曾给自己授课的老师,目下教育儿子朱允炆的方孝孺,自己甚为看重的黄子澄也忤逆朱元璋,顾不得心中对这个父皇的畏惧,也便即跪倒在地,说道:“父皇此举用刑过重,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将这一干国子监学生重重责罚便是。” 朱标生性宽厚,在文武百官中极得人心,他这一跪,就连朱权身后的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蓝玉这一干将帅也都跪倒在地,恳请朱元璋饶了这一干士子的性命。 朝中一些惧怕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见风使舵之辈,眼见太子跪倒,也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出言附和。 此时奉天殿中参与朝议之人,也就剩下了燕王朱棣,宁王朱权,鹤立鸡群。他们眼见此情此景,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一沉。 这两个王爷纵是足智多谋,但此情此景之下,也立时感到了自己二人虽是贵为亲王,但在这庙堂之上影响文臣武将的势力,比之太子朱标的雄厚,自己的孤掌难鸣之处。 朱权斜睨了朱棣一言,暗自忖道:朱老四只怕也想跪下佯装忠于太子,只是已然给老头子狠狠收拾过一番,不敢再耍滑头了。反正我也看你的风向行事,你跪我就跪,你扛着,我也扛着,反正总有你这么个四哥在前面当下挡箭牌。想到这里,面上忍不住微微一热,忖道:这些酸儒,倒还比我这个经历千军万马厮杀之人胆子大了,难道真如徐瑛所说,我是越发变油滑了不成? 朱元璋气极而笑,手指满朝跪倒在地的满朝文武,怒道:“好啊,以法治国,自今日起,咱们大明朝的律法中,朕就亲自加上一条,为官者敢于收礼吃喝的,统统斩立决。”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朱棣和朱权,手指朱棣说道:“棣儿,你是怎么一个说法?” 朱棣方才不敢跪倒附和太子朱标,心中已然在打着腹稿,闻言朗声说道:“儿臣觉得这治理贪墨赃官,犹如给人治病一般。一个人身体强健之时患有小病,若是不善加诊治,等到病入膏肓之时,只怕就是连扁鹊,华佗那等“治国名臣”也是爱莫能助了。三国时期治国能臣诸葛亮曾言道:治乱世,用重典。以儿臣看来,须得在诸葛丞相之言上再进一步,惩治贪官,不妨就从细微处着手,以这些国子监学生的死,告诫天下官员。” 朱元璋闻言大为欣慰,点了点头,坐回龙椅之中,冷冷说道:“朕自取天下后,恢复科举应试,为国选拔栋梁之才。昔日不是有人曾对这科举有一句话么。叫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李轩亭,赵汝南等一众国子监学生尽皆是贫寒士子出身,昨日还是田舍郎,今日一登天子堂,还没有授以实职,就学会了接受宴请。再当个几年官,岂非就要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了?”说到这里,手指户科给事中卓敬,沉声说道:“卓敬,昔日朕曾听刘伯温讲过这扁鹊的故事,你给大家讲讲。” 朱权方才听朱棣说到古代名医扁鹊,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以前语文课本上曾经见到的一则文言文故事,可惜自己对这故事背不下来,只得躬身出列奏道:“不如就请卓敬讲讲《扁鹊见蔡桓公》这则故事吧。我们这些武将都是些大老粗,麻烦卓先生讲得明白些才好,不要一直之乎者也的。”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忖道:老爷子,反正迟早我也要被你拉出来,和朱老四一般的“背黑锅”,不如自觉点附和两句,就当是已经出过力了。 蓝玉听得朱权此言,心中暗笑道:若是论这毛笔字么,只怕我这老粗都比你强些,只是这什么鸟《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我可就没听过了,不知道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朱棣斜睨了身侧的朱权一言,心中没好气的忖道:这小子,听我以治病比喻惩贪,就冒出个《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当真就是个顺杆儿爬的猴子。 朱元璋方才眼见卓敬口出“以法治国”四字,心中虽是气恼他的忤逆,但也有两分欣赏他的见识,听得朱权此言,忖道:权儿这小子似乎也有点鬼灵精。想到这里,手指卓敬说道:“好,卓敬,你站起身来,讲讲这则故事来听听。” 卓敬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扁鹊见蔡桓公》节选自《韩非子?喻老》。韩非,战国末期韩国的公子,研究刑名法术,是当时的法家名士。他这则故事说的是扁鹊进见蔡桓公,站着看了蔡桓公一会儿,说道:您的皮肤纹理间有点小病,不医治恐怕要加重。桓侯说:我没有病。扁鹊离开后,桓侯对左右的人说:医生喜欢给没病的人治病,把这治好病作为自己的功劳。过了十天,扁鹊又进见,对桓侯说:您的病已到了肌肉里,再不医治,将会更加严重。恒侯没有回答不理睬扁鹊。扁鹊只好走了,桓侯又很不高兴。过了十天,扁鹊又进见,对桓侯说:您的病已到了肠胃,再不医治,将会更加严重。桓侯还是没有回答,不理睬扁鹊。扁鹊又只走了,桓侯又很不高兴。过了十天,扁鹊进见远远地看了桓侯一眼,转身就跑。桓侯特意派人去问他为什么跑,扁鹊说:皮肤纹理间的病,热水焐,药剂敷,可以达到、治好;肌肉里的病,针灸,可以达到、治好,肠胃里的病,火剂汤药,可以达到、治好;骨髓里的病,那是司命神管的,医生没办法了。桓侯的现在到了骨髓,我因此不再说话了。过了五天,桓侯浑身疼痛,派人去寻找扁鹊,扁鹊已逃到秦国去了。桓侯就死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不自禁的转头看了看朱权,忖道:权儿这个故事对付这些个文官倒是最为合适。想到这里,手指卓敬怒道:“这个故事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且说来听听。” 卓敬虽是自幼身受儒家熏陶的士子,但生性耿直,也不屑于说谎,只得坦率说道:“这则典故的本意,是用它来比喻说明老子“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的道理。” 朱元璋手指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一班文臣,怒道:“这个道理不适合治理国家,不适合惩治贪墨么?当官的去查勘水灾,吃了,喝了,拿了就杀不得?”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听到此时,背上也是冷汗津津而下,说不出话来。 朱权眼见这帮子文官哑口无言,心中极是愉悦,手指朱权说道:“权儿,你对杀这些个乱吃,乱喝,乱拿的家伙,有什么看法?” 朱权心中苦笑忖道:我能有什么看法?还不得乖乖给您攥在手里当枪使。可惜历史上有名的大贪官,明朝的严嵩,只怕他爷爷还没生出来。清朝的大贪官和珅,祖宗十八代也还不知道在哪里,只有举举宋朝的例子了。想到这里,清了清嗓子,准备说话。一番做作之举,惹得身侧生性沉稳的燕王朱棣,也忍不住寒毛倒竖,直犯恶心。 93 张曜灵这一番痛骂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蒋干留,更何况周围还有王猛和邓羌这两个外人在,这就让紧闭双眼的蒋干抓住自己头发的双手连青筋都根根露了出来。 “怎么了?说你是饭桶,你受不了了?实话告诉你,我说你是饭桶,简直就是在侮辱饭桶这两个字!至少饭桶可以为这个世界一心一意地造粪,为这个世界制造肥料。而你呢?你和你的少主人把整个北方搞了个天翻地覆,一纸《杀胡令》杀掉了几十万胡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了不起个屁!你和你的少主人,你们这些人简直就是一帮蠢猪!一帮混蛋!”张曜灵不依不饶,最后都爆粗口了。 “张公子,我蒋干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少主人已经去了,死者为大,就算他之前有什么错处也应该烟消云散了。你怎么可以……”一听张曜灵对于自家少主人语出不逊,蒋干一下子就把眼睛睁开了,双眼赤红,这一发作倒是有了一点杀伐大将的气势。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张曜灵一点都不在乎对方现在愤怒的表情,冷笑一声后继续讥诮道,“你和你的少主人,你们的确是很能打,很能造。你们把石勒当年的帝国给颠覆了,把北方的局势完全给颠了个个,就算最后失败了,那也是在青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些人闹完了,杀完了,这样就都完了?你们死的死了,跑的跑了,那剩下那些听从你们命令跟随你们的那几百万汉人同胞怎么办?他们听了你们的命令去杀胡人,痛痛快快地把这百年来的压抑苦闷都给出了,痛快,真痛快!但是痛快之后呢?你们都没了,就剩下这些人手无寸铁,一盘散沙,他们有该怎么办?在那个慕容恪杀了你们少主人之后,你们又知不知道,这北方的汉人,又被那些报复的胡人杀了多少?” “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不想的……”蒋干刚才气势汹汹的气势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重新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再次回复了之前的颓废痛苦模样。 “你们不想?哼,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它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些死的人我们是没办法要求他什么了,但是你们这些还活着留着半口气的人呢?你们留下的这个烂摊子,难道就这么抛下不管了吗?少给我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沧桑样,我看不起你!要不是你们之前的那一阵胡搞,这天下又岂会有那么多的冤魂枉死!你一句不想这样,就可以了结一切吗?你一句不想,那些死去的冤魂,他们还可以还阳吗?你一句不想这样,就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干净,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吗?”张曜灵的话很重,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一切其实和蒋干没有这么深的关系,就算是石虎、冉闵、慕容恪这些枭雄,其实也没有多么深的关系。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沧海桑田,岁月轮转。无数个朝代兴废,但是即使是在号称“国泰民安、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这天下人数最多的百姓,也永远是这世间最为辛苦的阶层。乱世和盛世,其区别也不过是少一些战乱,少一些灾荒饥馑,大部分百姓能吃上一顿饱饭,不至于饿死而已。就算是在张曜灵重生之前的那个时代,号称是“民主自由”,但是有呢一个国家真的实现了“民主自由”?最上层的权贵阶层,掌控了这世间的至高权力,过着最奢侈的生活。而在他们之下,则是人数最多的普通大众,比这些古代百姓好的地方,也不过是生活条件好上一些,多上一点人身权利而已。有哪一个地方,真的有大同世界存在呢? 这就是事实,这就是这个真实世界的真面目。这不是那些权贵阶层的错,也不是那些普通百姓的自甘堕落。弱肉强食,人分贵贱,实在是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而已。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天堂,当然也不是地狱。他就是这样的法则,就算是再杰出、再惊才绝艳的大豪杰、大枭雄,也是只能顺潮流而动,不得违反半分。在这世界的历史潮流中,所有人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小小尘埃而已。 这世间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每一个时代的人杰,他们彼此之间相互争斗,智计百出,在史书中都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历史。但是到了最后呢?都不过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最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最后都是一样地归于虚无。翻遍二十五史,良臣名将,奸臣污吏,明君暴君,他们中又哪一个真的改变了这个世界?没有,一个都没有。与这世界,我们都不过是一粒小小的尘埃。那些把某个历史过错归罪于某个人,实在是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两世为人的张曜灵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不代表蒋干也明白。张曜灵明白自己说的有失公正,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浩劫,又岂是某一个人就能负得起责任的? 但是没有选择,自己今天就要恨恨地骂一骂这个蒋干。是,自己这么做很不公平,但这个世界上何曾有过真正的公平?为了自己的那个惊天计划,为了能多拉上一些助力,张曜灵也只好跳出来做这样一个恶人了。 “我知道我们都错了,错的很离谱……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蒋干睁开眼睛,之前面对生死的时候都未曾有过一点惊慌的无情刀客,现在的双眼中居然已经现出了点点泪光。 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蒋干这样似是自问的一句呓语,王猛、邓羌都陷入了沉默。是啊,又能怎么样呢?当年冉闵造反本就是被逼无奈,仓促起事。当时虽然侥幸成功了,但是羯赵的势力四分五裂,冉闵可以说是四面受敌,孤立无援。他曾经向晋室求助,请求归附,但是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脑袋又被驴踢过好几转的江东名士们,又哪里会看得上他这样一个乱臣贼子? 而北方的那些世家大族也是同样的心思,不但不帮助他,反而和胡人勾结在一起,联手对付他。而冉闵作战勇猛,他手下的那一支无敌雄师,也曾让整个北方大地颤抖。只是治国毕竟和打仗不是一回事,冉闵一直打,一直胜,但他的国家却越来越困窘,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军队都养不活了。他们本来就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看着北方的百姓食不果腹,只能是心有余力不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死路,无可奈何。当年之所以被慕容恪一举消灭,其中固然是因为慕容恪风华绝代,战无不胜。但是那时候冉闵这个一国之君,居然已经窘困到了带着自己的军队出来打劫,这样一个国家,就算有着一只天下无敌的军队,又能撑得到哪一天呢? “你说的没错,我们都只是凡人,战战兢兢的向前迈出一步,却不可能预知这一步到底是成是败,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只要我们一息尚存,只要我们的心不死,我们就不可以说放弃,就不可以失去进取的信心!”张曜灵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强大信心和壮志,却让有些低迷困惑的王猛二人豁然开朗。 “公子志向远大,我等自愧不如,今日受教了。”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颠沛流离,自己当年的那些心灰意冷,王猛越想越惭愧,最后居然对着张曜灵弯下腰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不敢不敢,我这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可当不起师兄这一礼。”张曜灵赶紧摆了摆手,但是心里却是有些得意。自己之所以可以说出这番话,固然是因为自己前世的那段黑暗记忆留给自己了一个无比坚强的心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这一世重生为了一个富家公子。要是自己也和王猛一样做一个普通人,像这样颠沛流离几十年,估计也不会比王猛强到哪里去。不过这些念头都只在张曜灵的心里转过,能得到未来的关中良相的真心佩服,这个机会还是很难得的。 “张公子说了这么多,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蒋干忽然抬起头来,红肿的双眼中虽然还有着一丝晦暗,却已经恢复了静若死水的平静。 “好,你问吧。”张曜灵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一边的一张凳子上,全身放松地斜坐在上面。 “张公子跟我说了这么多,骂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的唇舌,所为的,应该就是看上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几分用处。但是我想问一问张公子,你的远大志向是什么?你又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做些什么呢?”王猛和邓羌都知机地闭上了嘴保持沉默,整个昏暗的房间中只有蒋干那虚弱的问话声幽幽响起。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长,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上一辈子也挺好。”只有张曜灵自己才会明白“这个世界”其中的深义,其中曲折旁人自然不会想到它的真实含义,“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发现自己这一个想法,有多可笑。” “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除非你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隐居,或者缩起头来什么都不顾,否则你就永远都不能摆脱这世间的纷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然逃脱不了,那为什么不奋力一搏,玩一把大的呢?”张曜灵的话说的还有些玩笑的意思,但是在场的三人,可没有一个人会把他的这几句话当成玩笑。 “皇图霸业,在张公子的眼里……就只是一场大一些的游戏吗?”蒋干的眼中有些惊愕,旋即被一阵苦笑代替,“这么说也是有些道理,所有人都是这场游戏的一员,最后又都归于尘埃。只不过失败者万劫不复,而胜利者得到的是整个天下而已。” “生而为人,既然活着,就总得干些有活力有意义的事吧?或许是真的改变了,看着那些命运悲惨的同胞,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好男儿立于天地之间,那就为这世间辛苦的同胞们做些什么吧!不过是一生而已,大不了最后死个一了百了,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或许是两世为人,这种前所未有的变故真的改变了张曜灵很多的看法。生与死,真的有那么难吗? “好,既然老天还留下了我蒋干这一条贱命没收回,那我就再试一次,和公子一起玩一把这场游戏!”蒋干双眉一扬,虚弱的身躯中忽然又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气,只是下一刻他又有了迟疑,“不过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曾经听说过,当年冉闵手下的那一支军队,训练严苛,纪律严明,是一支世间少有的雄师。不知道蒋兄,有没有信心,让这样一支军队,从传说变成现实呢?”对于死了还没多少年的冉闵时代,张曜灵最感兴趣还是那一支强大的军队。冉闵当年只是依靠一万多的步兵,就可以面对慕容恪的十万铁骑,且十战十胜。其中固然有慕容恪诱敌深入的缘故,但是要不是冉闵的军队战斗力惊人,慕容恪还有必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直到最后才拿出铁甲连环马这一终极大杀器吗?这个蒋干既然是那个时代的大将军,那么这一支军队的训练,他肯定是知道的。 “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蒋干就试一试,不过这训练军队可不是小事,这需要大量的军需供给,还需要精心的挑选兵源。”蒋干苦笑一声,自己当年就是训练这一支军队的主创者之一,这应该是自己现在剩下的最大的一个功能了吧? “这个自然,虽然难度很大,不过我有信心!”张曜灵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等这个蒋干的这一句话。他前世做的是杀手,他训练出来的那一支蝴蝶营虽然不是杀手营,但他们也和上阵杀敌军队有着很大的区别。杀手和军队虽然都是以杀人为目的,但是隔行如隔山,特别是适合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张曜灵还是很没有信心的。尤其是张曜灵对于自己的军队的要求很高,就算不能做到天下无敌,至少也不能平庸。 现在好了,能得到这个蒋干,由他来一手训练,自己就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了。这训练军队需要的各方面准备很多,投入也是巨大的,但是这些投入都是必不可少的。解决了这一方面的问题,张曜灵辞别了需要养伤的蒋干,带着邓羌、王猛辗转来到自己的书房。在这里,他还要解决另一件事,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邓……现在应该叫邓将军了,”张曜灵轻松地笑笑,邓羌摇头说不敢,“没什么不敢的,你既然通过了考校,那就是你应得的。” 停顿了一下,张曜灵换了一种口气,面色严肃地说道:“邓将军,本来今天你历尽艰辛通过了这场考校,已经是身心俱疲,我不应该马上跟你说这些的。不过事态紧急,兹事体大,我也就只能不近人情一回了。” “不敢,公子有事请吩咐!” “邓兄知道这一次,我是因为什么会找到你的吗?”张曜灵忽然问道。 “这一次是景略兄举荐,公子不计身份破格提拔,才有了邓羌的今日。”邓羌感激不已,要不是遇到张曜灵这样一个不计出身唯才是举的人,他恐怕现在还在大牢里发霉呢。 张曜灵满意地看了看一旁沉默的王猛,邓羌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正缘由,看来王猛办事果然妥帖,就算是面对自己未来的大舅子,他也没有把和苻坚的密约告诉他。 “邓将军,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凉州不久之后就要出三万兵马与人决战,但是却缺乏一个勇猛善战又懂得随机应变的智将,所以师兄向我举荐了你,这才到了今天。”张曜灵斟字酌句,说话慢吞吞的。 “出兵?不知道是和哪一方呢?”邓羌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种军国大事一向是秘密中的秘密,尤其是看张曜灵现在的表情,这肯定还不是寻常的秘密。现在凉州已经算是把陇西握在手心里了,难道是和苻秦那一方面要开战?也不对啊,那苻秦自己也是焦头烂额的,再说也没听说前线有什么大动作啊。 “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匈奴人。”张曜灵找了把椅子坐下,以眼神示意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猛,让他代替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给邓羌。王猛无奈,只好打破沉默,自己走到邓羌面前,语气低沉地说出了这个事实。“那个大将军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凑个数而已,说穿了其实一文钱都不值。我和我那班兄弟都是一路货色,就连少主人也是一样。我们几个上战场一点问题都没有,说打谁就打谁,一点都不含糊。但要说到这做官,可就咬了我们几个的命了。那时候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不肯相信少主人,少主人没办法了才会把我们几个大老粗赶上去。要是我们几个真的有那本事,又怎么会把一个好好的国家给治理得民不聊生,连长安城里都会发生人吃人的惨剧呢?我们都不是那块料,要不然……少主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败了。”蒋干摇头苦笑,唏嘘不已。 “你们确实是没有这份治国的才能,一纸《杀胡令》已经断送了你们的前途。长安城外二十多万胡人的尸体,有哪一个胡人不要脑袋了敢去你们那里做官?汉人中的那些世家大族根本看不起你们,寒门士子又报国无门,再说你们也没有时间去发掘它们。无人可用,所托非人,你那少主人空负勇士之名,纵使有万夫不当之勇,最终也难逃吕布般黯然身陨的下场。”张曜灵摇头叹息,话语中大是同情,但是措辞却一点都不客气。 “也许吧,我们和少主人都没有这个命,即使在抗争,也是无法争过这个命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了这么多年看开了,蒋干对于张曜灵这多少有些尖锐的评价一点都不动气,只是有些唏嘘感慨。 “你真的看开了?什么都不在乎了?真的认命了?你口口声声说感激你们的老大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他会不会很开心呢?”蒋干的心灰意冷张曜灵看得出来,但他可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过。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像这种有着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资深人士,自己怎么可以错过呢? “老大人他,我……”蒋干伸出手来抓着自己的头发,脸颊一阵抽搐,面露挣扎。 “他当年救了你一命,还救了很多和你一样的灾民活下来,难道他只是想那些救下来的人和你一样,只知道苟延残喘吗?你要是还记得那位老大人的恩情,还记得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同胞兄弟正在经历着你以前的凄惨命运,你就不会躺在这里一副坦然问心无愧的样子!你以为你看破红尘了?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你怎么不去死,还苟延残喘留下这半口气活着干什么?你百无一用,就连拿把刀跟人家比武也是输得一干二净,你活着还有什么用?你只不过就是一个白白浪费粮食的废物、饭桶罢了!”看着蒋干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萎靡样子,张曜灵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索性放开了喉咙大声喝骂,声色俱厉,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94 “没想到还有兄弟也逃到了这里,能在公子的手下继续戎马生涯,倒也是一桩幸事。”蒋干凄凉一笑,眼睛紧闭,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被张曜灵捕捉到了。 “那蒋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和你那位兄弟一样,在这里重头再来呢?”张曜灵的直接把自己的目的就这么直接提了出来,劈头就问。 “昨日之日,都已经过去了,真的还可以重来吗?”蒋干的头痛苦地摇了摇,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显然内心中也是挣扎得厉害。 “只要你自己的心还没有死,自己的手里还能握得住刀,那一切为什么不可以重头再来呢?”张曜灵早就猜到自己这一次的行动可能没有那么顺利,索性就直接在蒋干的床边坐下来,耐心地劝解。他很清楚这一个病怏怏的刀客不止是武艺高强,他以前的那个身份,值得自己这么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张公子,还有后面的两位,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蒋干挣扎许久,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张曜灵,和张曜灵身后的王猛好邓羌,忽然有了倾诉的冲动。 “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就说吧。正好他们两个应该还有很多事情不了解,蒋兄正好把一切都说出来来。”张曜灵很清楚这个蒋干肯定是要说自己的故事,那段陈年往事,张曜灵虽然也了解一些,但这毕竟没有当事人说的更加真实。 “呵呵,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今天难得有人愿意听我唠叨,那我就多嘴说说吧……”蒋干虚弱地笑笑,轻咳了咳,然后徐徐说道,“我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吧?年纪大了,自从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过去了多少年了……” 良久,双目中满是缅怀的蒋干似乎这才醒了过来,低沉的语气在张曜灵三人的耳边回荡:“应该是在二十几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在太原城中四处乞讨为生的小乞丐,一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的父母长得什么样,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要不是遇到了老大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已经饿死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那天我就蹲在一个街口乞讨,那年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和哪一方在打仗,反正死了很多人,城里面本来就不剩下不少人了,这一打仗就更是跑得差不多了。我在那里一直蹲了好几天,连一个窝窝头都没有讨到。又饿又困又冷,眼看着就要活活地饿死在那里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大人出现了。他带着兵马从太原城经过,在街头看到了气息奄奄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老大人看中了我,他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带我回到军营,找了郎中为我治病。我身上的病本来就是饿的,之后吃了顿饱饭,尝到甜头的我就再也不想回去受那挨饿的苦楚了。于是我就跪下来祈求老大人,请他收留我,给我一顿饱饭吃。” “老大人是个好人,就是我不跪下来求他,他也早就打算收留我。像我这样的人,他收留了很多。不过一直到后来在老大人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我才明白。老大人即使是在行军路上,也在不停地拿出自己所存不多的军粮在救济灾民。而他自己,每天却是和寻常士兵一样,吃的也是野菜稀饭,根本就不像个统兵千万的大将军。” 说到这里,蒋干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再次闭上,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掩饰不住的。那一个救了自己性命的老大人,已经成了蒋干心中最温暖的一段回忆。 “在那个乱世,有几个人会在乎这些升斗小民的死活?除了老大人,我这辈子没有见过哪一位,会像他这样,一心一意地爱护我们这些老百姓。我们对老大人感激得五体投地,对他就像亲生父亲一样看待。虽然我们都知道打仗很危险,也不知道我们打得是哪一方。但是这是老大人身先士卒带我们去打的,我们就要和老大人一起,冲在最前面。” “后来,过了没几年,老大人病了。”蒋干的语气变得低落和哀伤,即使这名老大人已经死去了二十多年,他依然在蒋干的心里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这一病,老大人就再也没有起来。老大人自己觉得自己剩不下多少日子了,于是就把我们几个离得最近的几个人叫到跟前,让少主人继承了老大人的位置,还嘱咐我们一定要好好帮助少主人。那以后没几天,老大人就去了。虽然我们几个每天都在向天上的神佛祈祷,周围的什么庙我们都拜过了。但是老大人还是就这么撒手走了。老大人生前老是跟我们说什么好人有好报,劝我们几个要积德行善,多做善事。但是老大人一生行善,这一辈子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他这么好的人,最后依然没有得到善终。好人,真的有好报吗?”蒋干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诮与自嘲,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张曜灵问的。 “好人有没有好报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一点,一个人如果他一生行善,可能最后他依然过得不好,但他的心是快乐的。我想你那位老大人子走之前,他的心里肯定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一生做的是不是值得的问题。他走得一定很安详,很快乐,很没有顾虑,是吗?”来到这个世上,张曜灵才终于体味到这世上还是有温情的。虽然他依然不会改变自己对敌人斩尽杀绝的绝决,但是他看待世情已经不像前世那样偏激、那样心灰意冷了。 “老大人走的时候确实很安详,或许是这样吧,不过这种心胸,就不是我这种人所能达到的了。”蒋干睁开眼睛,自嘲一笑,避过这个问题,继续向下说,“那之后老大人不在了,但是我们还要继续打仗。那时候换了少主人带领我们,少主人对我们几个也很好,打起仗来也是一个不要命的主。但是少主人就是少主人,他毕竟不是老大人,老大人永远都不在了。” “那之后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是四五年吧。少主人带着我们去和一个人打,那个人的兵马好厉害,我们虽然也很拼命,但是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这样一连吃了几次败仗,最后还被人给团团包围了。少主人没办法,为了我们这些兄弟的性命,就和那人谈判,从此我们就成了那个人的部下,还是继续打仗。” “那个人是谁?你们那个少主人又是谁?听你这么说,他们两个应该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怎么我就猜不出来呢?”蒋干这一直说,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说过一个人名,这可让邓羌伤足了脑筋。他虽然也是文武全才,但是还是以武艺偏重。这个乱世中也很难说得上什么信息通畅,至于新闻联播之类的就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尽管北方就是战乱的源地,但是邓羌还是对于蒋干说的这些事情一头雾水。邓羌一直都是在下层生活,能得到的消息渠道也就只有口口相传了。这样得来的信息就算不是道听途说,也是相差不远。一个个都嚷嚷着打仗了打仗了,但是哪里打仗、为什么、是什么人,则就是各种版本都有,而且还是活灵活现,让你分不出什么真假。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你问一个小地方的人,他都有可能告诉你今年是太康多少年,浑然不知永嘉之乱也毫不为奇。 “邓兄,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再听我说下去,你也能很快猜到的。”蒋干对于邓羌这个不打不相识的对手也很欣赏,纵然自己不愿意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但是他最后还是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把我们打败的那个人就是以前羯人的首领石勒,而我们的少主人,他的名字叫做冉闵!” “什么?”这两个名字一出口,邓羌一下子就蹦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大,活像是见鬼了一样的一副表情,“你……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打败我们的那个人叫做石勒,而我们的少主人,他的名字叫做冉闵。”早就猜到自己一说出这个名字来,邓羌一定会大吃一惊。不过细心的蒋干一转眼却看到王猛一直在那里沉默不语,刚才听到自己说出这两个名字来也是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心中不由大感佩服。这个人一直不言不语的,不过却和那个小公子一样深藏不露,心里什么都明白着呢。 “你的少主人是冉闵,就是那个武悼天王?”确认了自己听到的这两个名字没有听错,邓羌总算明白了王猛之前那句语焉不详的话有多少含义在里面。毕竟这两个名字远近闻名,他们两个都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呼风唤雨过。真要在这里找一个没听过他们两个人名字的人,倒还真是一箭难办的事。 “我的少主人叫冉闵,你可以这么直接称呼他,但是请不要说什么武悼天王,那是那群鲜卑狗胡乱封的,跟我的少主人并没有任何关系。”蒋干的语气变得冷冷的,话里话外都能感受到他对于那些鲜卑人的刻骨痛恨。 “好吧,是我错了,毕竟你的这位少主人的死,的确是那些鲜卑人下的手。”对于之前的那场大混战,邓羌也是有所耳闻,此刻明白了蒋干的身份,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反感自己这么说,只好苦笑着道歉。 “其实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了,老大人走了,少主人也死了,那些兄弟也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我这样的孤魂野鬼,还读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蒋干低下头去,纵使他现在行动不便,但是他的身体还是跟随着这一番话而一阵颤抖。 “蒋干,你这么多年四处飘荡,也应该听到过。对于你口中的那位少主人,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蒋干沉默不语,张曜灵挪了挪位置,主动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刚开始我听了还会觉得愤怒,有时候听不过去了还会冲上去跟别人打上一架。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听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人都死了,你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不管你是说好还是说坏,人都死了,他又怎么知道呢?人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张曜灵本以为蒋干说不定会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争辩一番,却没想到蒋干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就连睁开眼皮看一看张曜灵的力气也是欠奉。 “是啊,人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不过这人还活着,就不能和死人一样,把什么都看得无所谓,过得糊里糊涂,你说是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真的老了,也累了,再也不想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了。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了。这一次答应孙毅的要求来打一场,只是因为我欠他一条命,无以为报,这才来这里献丑。结果也是出丑,要不是邓兄手下留情,恐怕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追随老大人和少主人而去了。公子,我谢谢你的恩情,但是我真的老了,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刀了。”蒋干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头,满是沧桑的面孔上满是被无情岁月雕刻下的痕迹。 “你真的老了吗?”张曜灵反问了一句,紧接着有说道,“就算你握不住手中的刀,你也可以走别的路,不一定非要走武将这一条路。毕竟,当年你也曾经位列三公,当过大将军的。” “大……大将军?”邓羌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只觉得自己那颗坚强的心脏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打击,这一天来所经受的重重变故都在考验着自己的心理极限。这个大将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张曜灵说的这个“大将军”乃是正经的官职全称,不过这一个官职却是武将中最大的一个称号,其含义也就和演义中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差不多了。“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邓羌在王猛的肩膀上狠锤了一拳,“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凑近说道,“你要是不知道,还会是这种淡定的表情?快点告诉我,我等不及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嘴巴不严的人,你告诉了我肯定不会乱说的!” “唉……”王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位未来的“大舅子”,“好吧,反正一会儿公子自己也会说的。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可能是我自己想差了。” “行了,别废话了,我相信你的实力,赶紧说吧。”邓羌也不是一个无知莽夫,但是在这种方面还是比王猛差了一筹,因此对于自己深知其能的王猛,也就多了一种“不耻下问”的信任。 “其实这也只是我的一些猜测,可能说的不对。”这确实是王猛的一些猜测,毕竟张曜灵也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和王猛商量。不过看着邓羌那已经有些不耐的神色,王猛还是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那个蒋干,很可能和当年的武悼天王有关系!”说完这句王猛就急匆匆先前走了,只剩下邓羌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 “我……”呆立良久的邓羌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爆出了一句粗口。还好看了看身后的几名士兵,他又把这种冲动压了下去,向前紧赶几步,追赶王猛和张曜灵去了。 “他怎么样?”张曜灵是步行回来的,而被马车拉回来的那名刀客是先到的,此刻已经有郎中为他处理好了伤口,张曜灵站在门外低声询问。 “启禀公子,他只是失血过多缺水才会晕倒,没有伤到要害,现在已经苏醒了过来。”那名郎中也是张曜灵从凉州带来的,就是军中的军医,处理这种外伤驾轻就熟。 “哦,那我现在可以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吗?”一听说蒋干已经醒了过来,张曜灵就想进去把一切都确定下来。 “可以,他也一直说要见见公子。不过他毕竟流了不少血,说话的时间不要过长,他还需要好好休息。”那名郎中倒是尽职尽责,即使面对张曜灵也是不卑不亢,对这名根本不知道身份的病人也不肯疏忽。 “我明白,先生慢走。”张曜灵也不是第一次接触这名郎中了,知道他性子耿直,但医术却不差,因此也没有什么不豫之色。 郎中告辞离去,王猛和邓羌一前一后地来到,张曜灵回头看了看他们两个:“我知道你们两个肯定有些不明白,不过现在跟我一起进去吧,进去之后你们就明白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打开,夕阳西下投射下的余晖从房门处倾洒进来,为这个房间带来了一些暗红色调。但紧接着跟在最后的邓羌回手把房门又给再次关闭,刚刚在房门出映出跳跃的灰尘的阳光,再次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了这片领地,止步于房门外,将那些落日余晖都倾洒在了露在外面的房门上。 “蒋兄,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第一个走进房门的张曜灵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蒋干,淡淡地问道。此刻的蒋干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此刻他正睁着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进门来的这三个人。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你像怎么样称呼就怎么样吧。”蒋干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之前的受伤还是对他影响很大,此刻说话还是病怏怏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那好,我就先这么称呼你了,蒋兄。”张曜灵淡淡一笑,毫不避嫌地在蒋干的床边坐下,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不知道我之前说的那些话,蒋兄以为如何?” “张公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蒋干的语气还是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他还是尽力振奋精神,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张曜灵问道。 “什么问题?你问吧,看看我能不能回答你。”张曜灵无所谓地一笑,并没有把话说死。 “你是从哪一点……猜出我的身份的?我自信自己在这里并不认识什么人,而公子你的年龄……更加不可能和我有什么瓜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想开了,蒋干的语气很平静,就算是面对着张曜灵这个陇西权力最高的第一人,他也没有什么局促的感觉。只是很平静,很坦然,就像是面对着一位和自己平辈论交的同龄人一样。 “说实话,我张曜灵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出过姑臧,一直到这次出兵陇西,我并不认识你这个人。”就算是王猛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是有些拘谨,但是这名落魄刀客此刻却可以和自己平静交谈,张曜灵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同样平静地说完这些,看着对方如镜湖一般的平静眼神,张曜灵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人我不认识,不过这刀……我曾经见过。” “刀?”蒋干大感好奇,但随即就变为不信,“今日我带的刀不过是孙毅为我提供的寻常武器,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随处可见,这也能认出我的身份?” “这把刀的确很普通,不过我说的其实不是刀,而是刀法!” “刀法?你见过有人这样使刀?”蒋干脸色陡然一变,但旋即又是一黯,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只剩下一张嘴唇苍白的嘴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有一个亲兵营,名叫蝴蝶营,是我自己亲手组建的。在其中有一个人,他的武艺很出众。我曾经见过一次,还提拔他做了小队长。而他……告诉过我,他来自一个不寻常的地方。他在那里加入了一个不寻常的军队,这刀法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人传授给他们的。”张曜灵一连在这几句话中用了好几个不寻常,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蒋干,细心地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95 “邓羌,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凉州的广武将军,稍后我会将一份危险的任务交给你,你可有信心承受?”孙毅这个老头子已经气得鼻子都歪了还没宣布比赛结果就走了,但是邓羌已经取得了胜利是所有人都看到的。因此张曜灵索性直接走了下去,站到邓羌和他搀扶的这名刀客面前,言有深意地问道。 和苻秦方面联合攻匈奴是一项秘密的协议,毕竟张曜灵他们现在还是打得晋室的旗号,而苻雄已经僭越称帝,是一个大大的逆贼。虽然凉州早已经自成一体,但是只要这最后一层脸皮没有撕破,大家就还是相安无事。而且张曜灵和苻秦方面约定的是割地,不提这里面有多大的诚意,这可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苻坚自然不会到处宣扬。对于这件万分秘密的决议,现在知道的也不过只有张曜灵、王猛和寥寥几人而已。而邓羌新附,并不在这其中。 “邓羌出身寒微,能得公子看重,邓羌何敢不从?”在之前的这连续的考校中邓羌已经耗尽了大半的体力,精神有些萎靡。但他还是昂着头看着张曜灵,在接下张曜灵的这一重任之后,他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但是在接受公子的重托之前,邓羌还有一个请求!” “邓羌,你……”这可就不是王猛所能知晓的变故了,他的语气就有些严厉。眼下这是邓羌刚刚得到表现机会的时刻,如果他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给张曜灵留下一个贪得无厌的印象,那可就不是王猛所希望的了。 “哦?什么请求,邓兄不妨说说看。”张曜灵认识邓羌的时间不长,不过从他一心记挂妹妹这一点就很让张曜灵欣赏,忠孝仁义,一个重视亲情的人,对于国家也是很忠诚的。 “邓羌斗胆,请求公子也给这位兄台一个机会!”邓羌手臂上的伤口还没好,上面的鲜血还在流淌,他却丝毫不顾,一个头直接磕下来,向张耀灵诚恳请求。 “这位不是孙老大人找来的人吗?孙老大人已经走了,为何你还要滞留在这里?”邓羌的这个请求倒是很让张曜灵意外,没想到这个邓羌居然是向自己举荐这名刀客。在之前两人还在一起杀得你死我活,现在居然开始举荐了。不过张曜灵对于这名刀客并不了解,而且之前还是出于敌对面,所以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狡兔死走狗烹,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名刀客身上的伤更加严重,他轻轻地咳了一阵,勉力摆脱了邓羌的扶持,摇摇晃晃地就要向前走,“多谢邓兄厚爱,但是我是一个卑贱的刀客,恐怕要让邓兄失望了。” “这位……”眼看着这名刀客就要走了,邓羌大急,但是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不由得尴尬地停下了话头。 “今日能遇到邓兄这样的对手大战一场,实在是我的终身幸事。我的前尘往事都已经忘却,之前有一个名字叫做蒋干,你就这样称呼我好了。”那名刀客闻声停下脚步,以刀驻地,头也不回地回道。 “蒋兄,你先不要走,公子宽宏大量,只要你留下来让公子多了解一下,公子是不会亏待你的!”邓羌和王猛相交,也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他这几十年一直在下层郁郁不得志,今日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迈出了自己成功的第一步,对于这名自己也很佩服的却又和自己一样出身低微的刀客如此被埋没。同是天涯沦落人,再加上惺惺相惜,邓羌是很希望这名刀客也和自己一样受到重用的。 “不必了,多谢邓兄好意,在下贱命一条,实在不堪大用,让邓兄失望了。”那名刀客依然不回头,以手中刀为拐杖,一拐一拐地向前进,只是受伤颇重,走起来也是很缓慢很艰难。 “蒋干!你可还记得冉闵!”张曜灵看着这名刀客的背影踽踽独行,神色有些古怪,突然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曜灵这句话一出口,那名刀客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瘦弱的身躯也有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 良久,那名刀客发出了一声苍凉的叹息,以刀驻地,再次一拐一拐地向前进。 “你受伤这么重,现在你还有能力走多远?你今天把孙毅那个老匹夫的事情给办砸了,虽然这件事与你的关系不大,但你却是把他最后一点希望给断送了。你就这么走了,就不担心那个老匹夫把自己的火撒到你头上吗?”这时候就很奇怪了,张曜灵不但不嘲讽蒋干,居然还开始让他留下了。 “在下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倒在哪里就在那里死掉好了。至于孙家的报复,那就更没必要了。我一个孤魂野鬼,全无父无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想要报复拿我出气,就把我的这一条命拿去好了。反正我本来就是欠他一条命,他想要就拿回去好了。”对于张曜灵的这些话那名刀客并不在乎,只是稍微一停顿就开始继续向前进。 “你是可以不怕,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体里面流的血,它还是热的吗?男儿生于天地间,若不做一番大事业,为这世间黎民百姓做一番功绩,你就甘心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吗?你就算死去了,在地下见到自家的列祖列宗,你又拿什么脸面,去见他们?”眼看眼前的这些危险无法打动这名刀客,张曜灵又换了个角度。只是他这番话却在王猛和邓羌的心中引起了共鸣,想起这几十年的蹉跎与郁郁,二人心情激荡,竟是连自己的指关节都握得“咯咯”作响。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名刀客终于停下了颤巍巍的身影,声音嘶哑,却还强自压抑,“天下之大,何处是我蒋干的容身之处?时不我与,空自蹉跎岁月。难吶……”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我知道你肯定会说自己的年纪已经大了,也试过了不止一次。但只要你还站在这里,还能握住手中的刀,就不应该这么自甘堕落!姜太公的典故我就不跟你多废话了,只要你的血还是热的,还有一点点的温度。那么我今天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我给你机会让你重整雄风!”张曜灵似乎知道一些什么,言辞激烈,只为了拉拢这名刀客。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真的敢用我?”那名刀客慢慢地转过身来,浑浊的双眼中有了一点火焰在燃烧,但是大半的还是不敢置信,满是犹疑地问道。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你刚才的招式有些眼熟。不过刚才你说出自己的名字,再加上我刚才试探之后你的反应,我已经猜了出来。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已经过去,只要你自己能够放下过去,我为什么还要死抓着变成历史的过去不放呢?我张曜灵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但是我至少也不是一个记旧愁的狭隘之人。只要你愿意,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又何妨?”张曜灵向前走近一步,毫不避讳地对视着眼前这名刀客的眼睛。 “好,我……”那名刀客唏嘘不已地笑了笑,正要和张曜灵说些什么,但是之前那一阵激烈的打斗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之后又被邓羌一槊刺伤锁骨,失血过多。再加上和张曜灵这一番暗含深意的对话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心情激荡。这一连串的因素影响之下,这名落寞的刀客终于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当”的一声,是他的厚背刀砸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 “来人,把他带回我的府中,找良医为他好好医治,不可怠慢!”张曜灵跃步上前,一番检查发现他只是失血过多而昏迷,呼吸和心跳都还正常,不由得放下心来,只是回转头来吩咐几名随从的士兵把蒋干带走医治。 “公子,这个蒋干,他是……”邓羌只是单纯因为这名刀客的武艺而欣赏他,所以才向张曜灵举荐。但是听着张曜灵和他的这一番对话,这名自己今天刚刚结识的刀客显然大有来历。看着刀客被几名士兵抬走,邓羌有些迟疑地问道。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等咱们回去一起慢慢聊。”张曜灵知道邓羌肯定不明白自己刚才跟蒋干那一番对话其中的真实含义,就连自己也是一时起意出言试探歪打正着才猜了个大概。不过在张曜灵转头准备和王猛说的时候,却看到自己这位师兄脸上无悲无喜,眼神清明。张曜灵只能暗叹一声:自己这个师兄啊,真的是太聪明了。自己说的这么隐晦,不过看来师兄还是已经猜了出来。 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曜灵带头先走,身后就跟着王猛和邓羌。一行人一路前行,很快就走出了广场周围,缓缓地向刺史府行去。 “景略,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蒋干是什么人啊?”邓羌耐不住好奇,忽然歪过头去小声向王猛问道。 “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深意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不用乱打听,等回去了公子自然会告诉你的。”王猛摇了摇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说完就低下头去向前走。“看来是这样了,这已经是最后一场了,孙毅要想阻止邓羌顺利过关,落一落我的面子,他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所以心急的他就冒险站在那里指挥,只是这个老贼并不知道,由一个门外汉来指挥一个内行有多愚蠢,他这么做,可就是自掘坟墓了。”张曜灵一看孙毅的脸色,也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不过对于孙毅这种急惶失措的行为,张曜灵也只能摇头轻笑。 场外的张曜灵和王猛可以云淡风轻地闲谈,品头论足,就连距离最近一脸紧张的孙毅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性命。但是场中的两人却没有这种好的待遇,他们必须把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神经绷紧,密切注视对手的每一个细微举动,并随之而做出相应的反击。一个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会葬送他们的性命。这种代价,没有任何人承受得起。 “当!” 再一次,两人的身体分开,距离两三米分立而站。邓羌依然一脸严肃地平端着手中的马槊,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对面的刀客,不敢有一点点的放松。经过了这么久的一阵激烈搏斗,邓羌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两鬓的头发黏在了脸上,看上去他是累得不轻。 邓羌的体力消耗得很大,而作为他的对手,之前一直上蹿下跳步步紧逼的这名刀客,他的情况就更不妙了。此刻他以刀驻地,脸上的汗水早就流成了小溪,在沾染了灰尘的脸上留出了一道道痕迹。之前就是他一直在主动进攻,而且他手中拿的厚背刀是短兵器,在和邓羌手中的马槊对攻的时候可是吃了亏,他必须要向前闪跃欺身才能对邓羌形成威胁,但是在邓羌手中的马槊回防的时候,他又必须赶快跳出马槊的攻击范围。这一来一回,对这名刀客的体力消耗极大。再加上自己身后不时传来的一阵轻咳,不合时宜地催促着他加快进攻,就更让这名刀客不堪重负了。 胸口剧烈地起伏,这名刀客重重地喘息着。体力消耗得实在是太大了,他额头上、脸颊上、和头上都留下了一条条的汗水,滴滴答答地流到地面,坠入尘埃。眼睑间流下的汗水已经进入了眼睛中,使得眼睛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但是他不敢擦,邓羌的体力明显比他要好很多,只要自己稍微一松懈,眼前的这个人,马上就会抓住自己的一个失误将自己杀死在这里。 “呼!” 实在是太累了,之前的那一阵急攻已经消耗了自己大半的体力,再加上自己手中的厚背刀也不占便宜,对手又是一个武功高手,手中的马槊使得出神入化,将自己的所有进攻都封堵住了。自己生平大小数十战,杀过不少的人。但是这一个人,恐怕是自己生平遇到的最可怕的一个人了吧。 “咳!咳!……” 刀客的眼前已经有些恍惚,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疲累,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下。只是在这个时候,背后又传来了一阵连续的咳声,听这声音,比之前还多了一些急促。 还要催促吗?好吧,这一次自己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你的恩情,就让我用自己的性命,来最后报答你一次吧! 额前的汗水顺着眉毛滑下,滴入自己的眼睑中,涩得自己的眼睛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借着这一阵疼痛,这名刀客振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双目一凝,手中刀骤然翻上,两手共握刀柄,右腿一转一蹬,手中刀再次向着邓羌挥舞了出去。只是这一次,这团刀光,已经有一些黯淡了。 “呜……” 邓羌心有所感,从之前的那些观察中,他已经发现了,每次一有咳嗽声传来,面前的这名刀客就会发动一次更加猛烈的进攻。此刻这声咳嗽再次传来,这名刀客果然再次猛攻了上来,邓羌立刻做出了反应,手中的马槊抖了一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半圆弧,最后准确地刺向迎面而来的刀客的咽喉一点。 按照这名刀客之前的反应,此刻他应该调转刀势,卸开邓羌的这一槊。但是此刻也不知道是他体力消耗太大反应迟钝,还是他下狠心要同归于尽,对于已经刺到自己咽喉前半尺的马槊看都不看,依然将自己的刀势保持不变,看样子是打算同归于尽了。 只是邓羌手中的马槊是真真正正的长兵器,足足比刀客手中的厚背刀长了一丈还要多。按照这样双方的局势发展下去,在邓羌将自己的马槊刺进刀客的咽喉的时候,刀客手中的厚背刀已经失去了继续前进的空间。 “噗!” 一声让人牙齿发酸的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场中的邓羌和刀客都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动作,在全场人的瞩目下,两人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杀我?”良久,似乎是已经僵直的刀客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声音嘶哑地问道。刚才在最后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邓羌将自己手中刺向对方咽喉的马槊向下移了移,刺中了刀客的锁骨处。要不然按照之前的情况,现在的刀客已经一招毙命,根本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这样的对手很难得,而且,这一次你败非战之罪,我赢得很侥幸。”邓羌沉声道,眼角还向刀客的背后瞥了一瞥。 “这些重要吗?败了就是败了,生死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能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赢家。你这样做……值得吗?”刀客苦笑一声,旋即轻轻地咳起来。 “这只是其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像你这样的人才很难得,我家公子举贤纳士,他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邓羌缓缓收回自己伸出去的马槊,以槊驻地,两手紧紧地抓握着马槊的长杆。在他的左臂上,一道狭长的刀口清晰可见,上面,有着鲜艳的鲜血流淌而下,汇流成小溪,顺着手臂流到了紧握住马槊的手上,将长长的马槊,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他,也受了伤。 原来,在刚才的那一次生死对决中,看似自寻死路的刀客其实另有高招,在自己就要被刺中的时候,他扬手甩出了手中的厚背刀,直直地飞向邓羌的左胸。在这么短的距离内,邓羌就算是反应再灵敏也是无法躲过这突如其来的惊人一击。只是这名刀客还是把邓羌想得太简单了,在这名刀客冲过来的时候,邓羌就已经想好了各种应对的策略。所以在刀客甩出这一刀,飞刀来刺自己的左胸的时候,邓羌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将自己的身体一侧,避过了这一欲穿胸而过的飞刀。只是他又不想杀掉这名刀客,所以在转身时略微有了那么一刻迟疑,使得这把飞刀还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划过了一道伤口,让自己受了伤。 “我是人才?或许吧,这一点杀人的本事不就是我唯一被别人看重的吗?不过像我这种人,注定只能当一个无名无姓的杀手,一辈子见不得光。像你这样前途远大,我是不敢奢望的。”刀客轻轻摇头,锁骨上的伤口很深,就算邓羌已经手下留情,但是这槊本就是专为了刺马刺人而设计的,怎么着也是在刀客的身上留下了一个血流不止的伤口。 “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卑躬屈膝的奴才,为何要为了那个孙毅卖命,难道这种人也值得你如此效死力吗?”之前孙毅就一直在不停地催促刀客进攻,要不是他一直在催促,刀客也不至于这么拼命进攻,以至于自己的体力过早消耗。而现在,心知大势已去的孙毅早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对于这名受伤颇重的刀客看都不看,其人凉薄实在是让邓羌齿冷。 “我欠他一条命,我要还给他。”刀客沉默片刻,忽然沉声说道。 “那今天这一次,你就算还给他了?” “算是吧!不过……他应该一点都不满意……”刀客笑笑,满是苦涩和苍凉。身上的伤口依然血流不止,他却毫不在意。 “不管他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把欠他的都给还了,你已经不欠他什么了。你现在应该也是自由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样,上战场上一刀一枪去搏一个前程?”邓羌走上前来,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熟练地包扎上刀客的伤口,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发出了邀请。 “我出身卑贱……”刀客低着头,语气低落。 “那又怎么样?我邓羌也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身,也不是士族出身,前几天我还在大牢里发霉呢。公子可不是这世间的凡俗人物,从来不以出身看人。只要你有信心、有能力,一定可以在公子的麾下出人头地!”邓羌一口打断了刀客的话。 “好!如果那个公子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就赌上一把!”刀客霍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注视着邓羌。 96 “这个刀客不一般,看他的出手招式狠辣,毫不拖泥带水,也是一个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吶。”张曜灵就是这样才练出来这一身的杀人本领的,眼前的这名刀客比之自己自然还有着很大的差距,不过这种刀刀狠辣一往无前的杀戮气息,却是他最为熟悉的。没有杀过几个人,光凭借一些训练,是绝对发不出这种气势的。 “公子说的是,这一次也不知道这个孙毅是从哪里找到这样一个人的,像这样的身手,应该也不是无名之辈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呢……”邓羌和这名刀客久战不决,王猛也是此中高手,自然也看出了这名刀客的身手不一般。只是这种场合只能依靠邓羌一个人去面对,他们,什么都不可能做的。 从这次考校开始直到现在,邓羌一直都是以一种高歌猛进的胜者姿态一路闯关的。但是这一次,他可是遇到了真正的艰难考验。全场的围观之人也是越聚越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上这两个绞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大气都不敢出,全场鸦雀无声。 “当!” 清脆的一声金铁交鸣,刀槊分开,邓羌和这名刀客各执手中兵刃,分立两旁。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微微有些气喘。显然刚才那种全力对攻对体力的消耗极大,两人已经无法再保持之前的那种气定神闲的神态了。 两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对方,二人之间素昧平生,邓羌甚至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命运,让他们站在了这一个决斗场上,注定要在这里以命相搏。 二人停在那里,微微喘着粗气,正在极力地回复着体力。经过了刚才的那一番猛烈对攻,二人虽然险象环生,但是从现在看来,两个人的身上都没有什么伤痕,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是保存完好,显然刚才两人算是旗鼓相当,斗了个不分胜负。 两个人终于结束了之前的那种眼花缭乱又险象环生的对攻,围观之人却还是不敢大声呼吸,唯恐惊扰到了场中的这二人。 围观的人不敢干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但在这个时候却又一声轻咳不合时宜的在那名刀客的背后响起。在这个全场寂静无声的氛围下,这一声原本很轻的咳声却显得是那么的突兀。而这种突兀,显然也干扰到了场中这两位神经紧绷命悬一线的对手。 “喝!” 又是那名刀客,在听到咳声的那一刻,他就第一个做出了反应。手中刀从左手交到右手,刀尖斜上,左脚尖在地上重重一按,人刀合一,整个身体闪电般跃到了邓羌的左上方,同时手中的刀斜斜劈砍下来,带起了一道耀眼的光辉。 惊变骤起,一切的变化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邓羌紧随他的动作就做出了应对,眼随刀走,头部微微向上一抬,手中却没有半点的放松。长长的马槊似有感应般迎面而上,势大力沉的马槊险之又险地出现在邓羌的左上部,将这一把刀的来路全部给封死。 “铮!” 一声不同以往的声音在二人中间响起,这一次马槊没有和厚背刀的锋锐碰上,身在空中的刀客眼看自己这一次又是劳而无功,也不再继续这徒劳无功的一招,而是将手中刀一转,在长长的马槊上轻轻一磕,借着这一点弹力转变了方向,稳稳地落在了邓羌的右前方。只是这一次双方的兵刃在空中来了一次摩擦,空中有火星闪现。 一招无功,这名刀客并不气馁,左脚一错,他的身体已经灵活地转到了邓羌的右侧。手中刀毫不客气,趁着邓羌手中的马槊太长而转动不灵,欺身就砍。而邓羌也毫不示弱,手中的马槊也不转头收回,而是将马槊的另一头掉转过来,以槊尾为棍,“啪”的一声将来刀抵敌住。这一棍拦得恰到好处,显然这邓羌也不只是会使槊而已。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刀客的功夫很不错,不过他现在进攻得……可是有点急进了。”两个人在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是再次陷入了之前的那种你来我往的混战之中。眼看着全场刀槊纷飞,静静观察的张曜灵忽然对一旁的王猛说道。 王猛也是一直在一旁细细观察着,听着张曜灵的问话,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公子说的没错,虽然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但是这也是分人看的。马槊虽然是最适合骑兵马战的武器,但是邓羌显然已经深得其中三味,这一点局限已经被他忽略了。而这名刀客刀刀不离要害,从一开始就是一副主攻的样子。他手中的兵刃本来就是短兵器,需要不停地闪转腾挪才能取得进攻效果。但是他这一阵急攻,实在是有些不妥。这种进攻最是消耗体力,只要邓羌再守上一会儿,那个刀客的体力就会后继乏力,到时候他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师兄说的没错,邓羌看来也明白这个问题,所以他现在只是一味防守,护住自己全身的要害。而这名刀客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大忌,依然在这里强攻不止。这种有些愚蠢的举动……根本就不符合他的刀势啊……”张曜灵能看得出来这个刀客肯定也是在战场上斩过不少亡魂的,生死之间是最好的训练场,能从这种考验下活下来的人,无疑都是最好的杀人机器。像这样的徒耗体力的举动,实在是不应该由这种经过生死考验之后的人做出来的。 只有经过生死一线间的那种残酷考验,并且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明白什么是杀人。经过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考验,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也就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才不会在生死之间迷失自己,做什么冲动之举。 “公子注意到没有,在那名刀客背后,孙毅一直站在那里。两个人拼杀得难分难解,这个孙毅不通武艺,却一直站在那里那么考前的地方。似乎……这里面有他的作用啊……”隔着这么远,王猛自然是听不到孙毅这个老头子在咳什么,不过生性谨慎细致的王猛,还是从孙毅的细微举动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果然,一切都像张曜灵所预料的那样。眼看着这兄弟二人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从他们那通红的眼睛中,邓羌也已经明白这两个人已经是不要命了。他也没有在这里和他们两个硬抗。毕竟他也只有两只手一杆马槊,可抵不过这两个人的合攻。但是战斗从来就不是全靠人数来决定的。 邓羌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马槊在地上一撑,借着这一股从地面上传递过来的反弹力,邓羌在这两人的马槊刺来之前,就已经腾空而起,跃到空中,险之又险地看着两杆马槊从自己的身下刺过。 眼看着邓羌出招不依常理,一下子弃马跃开,两兄弟大吃一惊。但是他们这一不管不顾的一刺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招式已经用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仇人从自己的头顶上险险飞过,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两个人做不了,可不代表邓羌也是毫无作为。 邓羌在两人这长长的马槊上惊险地玩了一把飞人,但是他并不打算把这一个大好机会白白错过。危机也意味着机遇,这一刻两兄弟都把自己全部的攻击力都放在了那一杆刺向前面的马槊上,此刻他们的身体,可以说是防御力最薄弱的时候。 邓羌灵活地飞过,手中紧握的马槊悄然松手,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身上取下那一张长弓,在落到老四的马背上老四的身后的时候,他也顺利地把那一张长弓的弓弦套到了措手不及的老四的脖子上。 随后,邓羌稳稳地坐在老四的马背上,将手中的长弓向后斜斜一拉。那细细的弓弦此刻化成了世上最锋利的刀锋,像是在老四的脖子上拉了回二胡一样快速一拉。但是这拉二胡的代价是巨大的,这拉出来的不是悠扬婉转的音乐,而是一颗圆滚滚冒血的头颅。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地面响起,邓羌稳稳地坐在老四的马背上,手中拿着一张弓弦沾血的长弓。而这匹马上原来的主人已经不见了踪迹,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的身体已经挪到了地面上,而且还被分成了两半,从这之间还不停地流着殷红的鲜血。 “老四!” 依然是老二,这四兄弟中最先喊出声来的人。从第一个开始,这个悲催的老二就已经做了这四兄弟中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目击证人,只是此刻只剩下了他这最后的一个。再过一会儿,就不知道会有谁这么喊他自己了。 “邓羌,你杀我兄弟三人,这一刻你没有武器了吧?现在,我看你怎么来杀我!”此刻邓羌的手上已经只剩下一张长弓,这弓毕竟不是正经的格斗武器,之前出奇制胜还可以,这一刻邓羌手中已经没有了马槊来抵挡,像之前那样同样的招数顾及也不会有用了。现在,近乎赤手空拳的邓羌,又该用什么手段来让自己过关呢? 眼看着老二骑着马直直地冲了过来,对着邓羌挺槊便刺。此刻邓羌的手中已经没有了什么长武器,就那一张长弓是不可能抵挡住马槊的攻击的。一寸长一寸强,这个老二刺也没有了顾忌,只要防备着邓羌再像之前那样玩空中飞人就可以了。 四个人可以杀得只剩下一个,这最后一个人,又怎么可能难得住邓羌? 邓羌冷静地看着老二的这一杆马槊直挺挺地对着自己刺了过来,却是不闪不躲,连座下的马匹也是纹丝不动。一直到马槊的锋刃刺到了距离自己两尺的距离的时候才做出了反应,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再跳高,而是一弯腰,“嗖”的一下钻到马腹下面去了。 这一次老二可是留了心了,没有像之前那次这么莽撞,在之前就留了几分力。这一刻眼看着邓羌又躲了过去,心中大怒,一抖手就要把马槊向自己这一面收回,择机再刺。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原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马儿突然在原地打了个转。结果老二那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马槊“噗”的一声就刺进了这匹马的马脖子里面。 “咴!” 一声痛极的马发出的嘶鸣声响起,老二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马槊没有刺进自己最想杀的那个仇人的脖子里,却一下子刺进了这匹马的马脖子里。这匹马是不是活腻了,站在那里好好的,非得要自己撞上来送死吗? 老二在心里骂咧咧的,对这种邪门的事也是想不明白。就在这个时候,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忽然在他的心头涌起,他紧抓马槊,正要把它从马脖子里抽出来,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老二的眼前恍惚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紧接着自己的脖子上稍稍一痛,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似乎自己的脖子上留出了什么温热的液体,哗哗地流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热热的,好像还有点腥气。 然后,老二就觉得自己就像是坠到了云间一样,在空中飘啊飘,看着整个世界在自己的面前飞快地掠过。似乎……这个世界……是颠倒着的。 “咚!” 同样的一声闷响,老二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落到了实处,紧接着自己的意识就开始逐渐消失。在他最后的意识中,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那就是一个翻滚的世界。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大哥他们几个…… 老二最后的意识没有人知道,但是此刻场上的结局已经无须再多言。看着站在那里执弓而立的那一个孤独的身影,整个广场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喧哗争吵。 “好!”张曜灵若有所感的适时睁开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着站在那里的孤独身影,第一个拍手叫起好来。 “好!” “太刺激了!” “刚才那真是太悬了,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 伴随着张曜灵这稀落落的掌声,围观着的那些观众才从之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那此起彼伏的议论和惊叹声。相信经过今天这一战,邓羌绝对会成为整个上邽城最热门的话题人物。 “孙大人,这个邓羌,现在应该算是过了马战这一关了吧?”无视那些人的议论纷纷和各种复杂眼光,张曜灵懒洋洋地问道。今天这一个孙毅可以说总是这么迟钝,几乎每一次考校结束都要张曜灵来提醒他宣布结果。 “是,这一次马战,邓羌再次通过!”孙毅咬牙切齿地说道。从老大死在了邓羌的手中,孙毅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一次又输了。但是人不到最后一刻总是还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孙毅还一心希望这剩下的三个人可以创造哀兵必胜的奇迹。就算不能杀了邓羌,给这个邓羌身上留一点伤,让他下一场参加不了也是可以的。但很可惜,这三个人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就被邓羌解决掉了,一个个都干脆利落地见了阎王。 “那这第二场步战,也可以开始了吧?”张曜灵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再过一会儿,就该到傍晚了。只要邓羌把这最后一场步战结束了,这一天就可以结束了。 “我看邓羌已经受了伤,要不然隔日再战?”孙毅斜着眼睛看了看邓羌,“体贴入微”地说道。在之前的与四兄弟马战的时候邓羌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是他身上的衣物也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其中还在身上留下了一些小伤口。这一看上去,就像是乞丐装一样惹眼。 “不劳孙大人费心,邓羌还撑得住。天色不早了,就请孙大人马上宣布比赛开始吧。”邓羌对于这个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百般刁难的孙毅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他才不相信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头子会这么好心关心自己。要是听了这老小子的话等几天,给他几天的时间做准备,那时候自己面对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艰巨挑战了。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在今天一起结束好了。”孙毅的确是打得这个主意,但是此刻邓羌不上当,他也只好暗恨了一声,咬着牙宣布第二场也是最后一场考校开始。 “这最后一场是比试步战的功夫,双方可使用各种长短兵器,生死勿论。邓羌,你需要什么兵器啊?”孙毅的这比赛规则简单至极,简直就和古罗马的斗兽场一样的残酷血腥。 “不需要了,我只要这一杆马槊就可以了。”邓羌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马槊,擦干了上面沾惹的泥土和血污,笑呵呵地拒绝了孙毅的“好心”。 “这马槊可是骑兵马战的兵器,并不适合短兵相接。邓羌,想想你的小命,你可是想好了?”一寸长一寸强,这马槊又长又重,是骑兵的最佳兵器。但是短兵相接的话,这种长兵器就有些笨重了。这么长的武器,转动又不灵活,根本就不适合短兵相接。 “没错,我一向用它,大人就请宣布开始吧。”邓羌自信满满,手中平端着那杆长长的马槊,一点都不在意孙毅话语中的嘲讽。 “那好,第二场步战马上开始!”孙毅冷笑一声,对于邓羌的狂妄很看不惯。你就先嚣张吧,这一次我虽然准备不足,不过这最后一关,你以为你还可以这么轻易地过去吗? 伴随着孙毅这一声喊,从广场的另一边缓缓走出来一人。此人中等身材,其貌不扬。只是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厚背刀,一股锋锐如刀的萧杀气息,从这个人的身上缓缓散开。 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这最后一场,张曜灵和其他人都以为孙毅或许会拉出十个八个的人再来次围攻,却没想到最后只有一个人? 不过这一个人,可不简单啊! 邓羌的目光一缩,一种面对危险的敏锐感觉涌上心头。这个人,绝对比之前的那四个人还要危险! 无人说话,那名刀客缓慢伸手拔刀,弃刀鞘在地,以刀指地,意态从容。与之相对应,邓羌将手中长长的马槊微微向前倾斜,槊尖斜指前方,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对面的那名刀客,面沉若水。 两人的动作都是缓缓的,二人手执利刃,围绕着广场中心缓缓地绕着圈子。这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高手,都明白面对的敌人非同小可。所以在找到对手的破绽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咳!” 一声轻咳突然从那名刀客的背后响起,那名刀客面色一紧,脚步向前猛踏,低吼一声就冲了上去,迎面就是一刀。 这一刀从上至下直直砍来,没有任何的花巧。但是那名刀客不是庸手,他的身体高高跃起,这凌厉的一刀带下了无数的日光辉映,已是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倒了邓羌的头上。 一刀砍来,邓羌瞳孔暴缩,他斜错一步,手中马槊“嗡”的一声一转,飞速向上迎去,惊险地点在了刀尖上。 “当”的一声响,马槊回收,刀势已破。 一招无功,那名刀客目光一凝,再次向前进一步,将手中的厚背刀舞作一团白练,呼啸着卷向邓羌。 邓羌同样不甘示弱,手中马槊一抖,此刻长长的马槊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条灵活的毒蟒,飞速地迎上面前的这团白练,黑白交错,“叮叮当当”地斗在一起。 一势大力沉,将手中马槊舞得呼呼作响,点点槊尖在前方将刀尖次次点住。一气势雄壮,刀势浑然天成,在邓羌身侧不住地跳跃,引得毒邓羌也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这把时刻在自己身侧闪过的刀锋。二人可说是旗鼓相当,一时间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地面上的尘土也被席卷而来,更增添了一种肃杀的气氛。 “这个人不简单,邓羌只怕有些麻烦啊!”张曜灵瞳孔一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道。 97 “唔,这个邓羌果然很强,这一次师兄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张曜灵顺着王猛的方向看去,果然场中的情势已经起了变化。邓羌依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双手横槊,气定神闲。在他的那长长的马槊上,沾染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而在邓羌的对面,则是那四兄弟几人。但是此时这四兄弟已经不是四个人了,也不是三个人了,而是只剩下两个人还好端端地坐在马背上。另一人,现在已经跌到了地面上,双眼大睁,一脸惊愕,却已经无法再做出什么改变。 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在他的左侧胸口心脏处,出现了一个深深的伤口。从里面汨汨地向外面流淌着鲜血,血流满地,与不远处的另一人的尸体相互映衬,为这个温暖的秋日增添了一抹血腥气。 “老三!” 依旧是四兄弟中的老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目尽赤地看着地面上的自己兄弟的尸体,虎目含泪。这四兄弟从小到大就一起接受各种训练,这些年的那些非人训练都这样熬过来了,本以为四兄弟从此可以飞出去干一番大事业,却没想到在这里,被邓羌几分钟内就杀掉了四兄弟中的一半。 “咱们四兄弟中大哥没了,老三也没了,要我们两个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这一次看着老三死在自己的面前,老二并没有再跑下去对着自己三弟的尸体痛苦一番,似乎这一刻他的心已经彻底死了。他看了看同样悲痛欲绝的四弟一眼,仅剩下的两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老二转过头看着邓羌,嘶声低吼道,“邓羌,你杀了我的大哥、三弟,一下子就杀掉了我们四兄弟的一半。我们四兄弟同气连枝,你既然拆散了我们四兄弟,让我们四兄弟人鬼殊途。那就不妨让我们四兄弟在地下团聚,下一世,我们继续做好兄弟!” 邓羌默然,只是手中的马槊依旧紧紧地握在手里,未曾放松了一点。 “我们四兄弟技不如人,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也要在你身上留下一点记号!”老二突然间目露凶光,纵马前驰,和配合默契的老四一前一后来到邓羌身边,一左一右向邓羌刺去。这两人一刺前胸、一刺后背,来势汹汹。而对于自己则是不管不顾,任凭自己全身空门打开,对邓羌的兵刃连看都不看,看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态度,拼死也要让邓羌受伤了。 “这四个人倒也是难得,四兄弟之间配合默契,看来平日里也没少这么训练。如果是遇到别人也就罢了,今日他们偏偏遇到了邓羌,之前那老大还在的时候还可以守得住阵势,现在连老三也没了。整个合阵已经失去了一半的人,这两个人又是气急攻心失去了理智。这么冒冒失失地冲上去或许在气势上很吓人,但是这一点以命搏命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很快,邓羌就可以结束这一场了。”张曜灵把自己的后背向后靠了靠,索性把自己的眼睛都闭上了,对这最后的结局看都不看。在他的心里,这一场结局已经注定,不存在什么悬念了。血,一道在阳光下泛出无比妖艳殷虹的血迹,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最后无声地坠落在地面上,旋即被遍布灰烬的地面吸收洇干。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在人马纷乱的场中,洒下这一道血痕。看这一道喷薄而下的血痕,这是有人受伤了,而且应该还不是一般的小伤。这一次,难道又是那个邓羌受伤了吗? 邓羌之前的被动局面落在了每个人的眼里,对于这个一点都占不到上风的邓羌,几乎就没有什么人看好他。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以为是邓羌支持不住被那四名兄弟再次刺伤,但是把目光转向已经暂时平静下来的场上,邓羌依旧在马背上坐得稳稳的,虽然身上多处的残破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似乎这一次吃亏的不是他。 比赛中只有两方面,如果不是邓羌受的伤,那就只有那四兄弟一方了。 顺着邓羌的目光,众人只看见那四兄弟骑马站在邓羌对面,同样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也是一个个好胳膊好腿的,好像也不是他们这几个出了什么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想不明白,但就在一些人正准备胡乱揣测的时候,四兄弟中离邓羌最近的那一名骑士,原本在马背上安坐的身子忽然左右摇晃了一下,随后一只手紧握着自己的脖子,“咚”的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但最令人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在这名骑士从马背上跌下来之后,紧接着地面上又有一个球状物体紧跟着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开来,最后一直滚出了好远才停下来,现出它的本来面目。众人的目光一看,一个个不由得再次发出了一阵惊呼。这个球状物体不是别的,正是大好的一个头颅! 那头颅从颈下齐整整地断开,其上遍布血污,在这一阵滚动中又沾染了不少的灰土,看上去污秽不堪。不过看着其上的依稀眉目,和头顶那一副依旧紧紧地附着在上面的一顶头盔,分明就是那四兄弟中的一个! 而此刻再看那四兄弟,此刻四匹马上只剩下三个人还好端端地坐在上面,剩下一匹马上面已经没有人了。那匹马惶惶地看着地面上的主人,低下头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主人的喷血的脖颈。大大的眼睛中似乎还有些迷惑,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怎么一下子就从自己的背上栽到了地上,而且头上的脑袋还不见了。更奇怪的是从主人的脖子上不停地向外面流出一种殷红色的液体,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旋即又反射性地收回了自己的舌头。马儿只喜欢吃草,这中又咸又腥的液体是什么东西? “大哥!” 马儿想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是怎么了,但是那剩下的三名兄弟可不是马儿,他们略一愣怔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悲痛至极的惨呼,紧接着三人从马背上跃下,三人聚到已经变成一具无头尸体的大哥面前,悲痛欲绝。 “邓羌,你好狠!” 三兄弟悲痛欲绝地紧抓着自己的大哥的无头尸体,一人从旁边慌乱地拿回自己的大哥的头颅,想要把它重新安回到那具无头尸体上。但是头颅已经从脖颈上齐根而断,生机早就已经断绝。现在就算是神医华陀在世,也是回天乏术。三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眨眼间变作一具无头尸体,一个个涕泗横流。过了一会儿,有一人反应过来,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泪痕,目光凶狠地看着依然在马背上坐得安安稳稳的邓羌。自己的大哥之所以惨死,连个全尸都留不住,一切都是拜这个邓羌所赐。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战场之上,无分对错。我不杀你们,那么现在倒在地上变成无头尸体的人就是我。你们既然站到场上要和我邓羌为难,就要有这种死的觉悟。”完全无视对方那种完全要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邓羌坐在马背上淡淡一瞥,手中的马槊一横,很有些出尘剑客的味道。 “好,死的觉悟是吗?我们的大哥死了,我们三兄弟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个当垫背的,为我们的大哥报仇!”听完邓羌的回答,那名也不知道是老几的骑士凄凉一笑,双目瞬间变得血红。三兄弟把自己的大哥的尸体小心放在地面上,翻身上马,杀气腾腾地向气定神闲的邓羌冲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邓羌是怎么把老大杀死的?” 孙毅一点都没有看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或者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这四兄弟是自己机缘巧合下捡到的,从小就被自己安排专人训练,苦练骑射马战。四兄弟本是一母同胞,兄弟间的感情又是极好,彼此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再加上这十几年来的苦练,这马上的功夫可说是已经炉火纯青。这四人本来是作为自己家族的棋子要安插到军中为将的,今日上来作为邓羌的对手孙毅都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刚开始这四兄弟也的确把这个邓羌完全压制住了。可是自己这一转头的功夫,场中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大逆转。见血了,但是倒在地上的不是从一开头就狼狈不堪出于下风的邓羌,而是自己这一方四兄弟中的一员。孙毅有心不信,但是无头尸体就摆在地上,由不得他不信。但他的心里又很难相信,这个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是怎么发生的,因此他抓住旁边也是一脸震惊的随从,凶神恶煞地问道。 “啊?”那名随从也是孙家的一员,这次本来是跟着孙毅一起来的,这才被孙毅带在身边辅助自己。这场中的情况倒是都被他看清楚了,不过乍一看到孙毅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此刻简直纠结成了一个麻花,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家主,这个邓羌真的太厉害了,刚才那一幕家主没看到真的是太可惜了!”那名随从虽然是孙毅带过来的,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跟随孙毅出来,对于孙毅的心事并不了解。也是,像孙毅和张曜灵这种矛盾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除了身在局中的这些人之外,旁人还真的很难从中窥测到什么。刚才这名随从完全目睹了这一惊险刺激的过程,现在听到自家家主有问,还以为这个老头子也是心有好奇,自己找到了一个良好的倾诉对象,不由得眉飞色舞地把这一过程说了一遍。 “别看这个邓羌刚开始一直吃瘪,每一次都讨不了好,其实呀,他这是深藏不露,先试探对手的实力,最后才来那一下解决对手呢!”那名随从看来真的是没有什么察言观色的天赋,此刻看着孙毅那黑得变成锅底的老脸还犹自不觉,依旧在那里滔滔不绝,对于邓羌不乏溢美之辞,“这个邓羌真是藏得够深的,刚才看着他一直被那几个人追着打,连着几次被那四个人在身上划了好几个口子,而自己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那时候,我也以为他真的就这样不行了呢。其实这也不怪他,以一对四,这也太不公平了。要是我呀,我……” “说重点!”孙毅低喝一声,打断了这名随从的滔滔不绝。此刻他的脸黑得跟锅底一个颜色,刺此刻他迫切地要听清楚刚才这场变故的进过,但是这个随从显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一个人在这里唧唧歪歪地说些毫无用处的废话,而且还尽说些让自己听着不舒服的话。要不是这时候自己急着知道真相,再加上这里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孙毅不好动手,他早就忍不住上前对这个不知好歹的随从给踹上两脚了。 “是!是!是!”那名随从冷不丁地被人打断,浑身都被吓了个哆嗦。小心地看了看孙毅,发现此刻孙毅的脸色已经变得比灶王爷还要黑,心中打了个“突”,再也不敢继续多说什么废话了。此刻他那不太灵光的脑筋终于有了些明悟,从一开始自己家的家主就在刻意和这个邓羌为难,连这个四人马战的主意,都是自己家主出的。自己之前那么维护邓羌,家主怎么还能不生气?这次惨了,下次自己肯定没机会再得到这种机会了。 这名随从心中暗自叫苦,埋怨着自己这张臭嘴,但是表面上面对着孙毅,他可一点也不敢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就连说话也是小心翼翼,比之前也简洁了许多:“当时,那四兄弟和之前一样,分开位置向邓羌刺去。但是这一次邓羌做出了反击,他左躲右闪避开几个人的攻击,然后自己从马上跳过去,跳到……就是那个老大的马背上,一伸手将那张弓套到了那个人的脖子上,轻轻一勒,那个人的脖子就断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此刻这个随从倒是不添油加醋说那些废话了,不过这么简洁,说的好像不是割头,倒像是在说切大白菜一样轻松随意。孙毅听上去就更加不信了,这邓羌又不是什么神仙,之前那么的狼狈也不是伪装。怎么这一次,一下子就这么轻松随意地从那四人的围攻中脱出身去,而且还顺便把一个人的头给割掉了? “你说清楚点,到底他是怎么办到的!”孙毅想不明白,把目光转向这名语焉不详的随从,厉声喝问道。 “家主,这不能怪我啊!他们几个的动作太快了,又是尘土飞扬的,我也没有看清楚具体是怎么做的呀!”看着孙毅冰冷的目光,那名随从双腿一软,一屁股跪坐到地上,哀哀地乞怜。 “站起来!你要是没有看清楚,那你怎么知道是邓羌用弓杀得人?”这里广场的周围都是人,虽然这里少有人,但是也能被人看到的。邓羌可不想别人看到自己面前跪着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哭啼啼的,要是落到别人的眼里,还不一定会怎么传呢。 “小人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个邓羌具体是怎么从那四个人的攻击下逃脱的,但是啊跳到那个人的马背上,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假!刚开始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怎么被割掉头的,要不是最后他的头自己就掉了,我……我……”这个随从不通武艺,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生死一线间的搏杀瞬息即过,他这一个门外汉,离得又远,如何能看清楚? “哼!”孙毅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瘫软变成一团烂泥的随从,心知从这个人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向依然争斗不休的场中看去。只是这一刻,看着在场中缠斗不休的四人,他的眼中不再有那种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得色,而是带了一层浓浓的忧虑,久久不散。 “这个邓羌,还真的有些出人意表啊。”孙毅自己没有见到这之间的经过,从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人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但是这不代表,在这场中就没有别的什么人也没看清。张曜灵安坐在看台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场中的这场厮杀中,自然比孙毅看得更清楚。 “邓兄,的确是武艺出众,这一次面对这四人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我相信他能解决。只是他用的这方式……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啊。”王猛和张曜灵都是此道高手,对这一切的细节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此刻邓羌已经解决掉了四人中的一人,但是场中还有三人状若疯虎一样围着邓羌连砍带刺,他们二人却一点都不担心。在他们的语气中,似乎邓羌已经赢了。那三人步他们大哥的后尘,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邓兄的确是武艺出众,这四人也不知道孙毅这老匹夫是从哪里找来的,兄弟四人,配合默契,倒的确是个棘手的对手啊。”张曜灵也是从头看到尾,之前孙毅说要一对四他就知道孙毅安排的肯定不会是寻常货色,但也没有想到他安排出场的是四个一模一样的兄弟。这种四胞胎可说是很罕见,更罕见的是这四人都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随便拉出一个出来都是有着在军中为将的资格,此刻四人联手对付邓羌一人,倒的确是出乎张曜灵的预料。 “看孙毅这副痛苦的样子,这四人应该是他暗中训练的精英。他本来对邓兄不屑一顾,但是邓兄连续过了前两关,这才让他慌了手脚。这第三关他只好拿出了血本,把这四人派上。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四人也没用,倒是让他继续损失,只能一个人肉痛了。”王猛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站在张曜灵的身侧关注着场中的情况,嘴里平淡地说着自己的分析。 “这四人看样子也是经过了多年的精心训练,而这样的人手,相比那个孙毅还有不少。”张曜灵的目光不在邓羌身上,而是移到了站在一侧的孙毅身上,目光微眯,有光芒闪过。 “这些陇西的大家族能在这种乱世屹立百年而不倒,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暗中的力量?之前关中豪族一下子便聚集起了好几万联军,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王猛的回答依然淡淡的。 “这些豪族的根基扎得太深了,将来要把他们的势力拔出掉,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啊。”此刻周围只有张曜灵和王猛二人,张曜灵说话也没有了顾忌。 “再难拔,我们都必须这么做。这场旷日持久的乱世,之所以久久不能结束,固然有那些胡人肆虐的原因,但这里面,也少不了这些世家大族的推波助澜。只有在乱世,没有统一的皇权来钳制他们,他们才把自己的根基深深地植入地方,彼此勾结串联,形成现在尾大不掉的局面。这乱世才是这些世家大族真正的乐土,公子异日要实现大志,就不得不和这些世家大族对立。” “师兄说的是,这些我也明白,不过这些说说还可以,真的要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张曜灵的目光一转就继续放在了邓羌的身上,只有声音从他的嘴边传到了王猛的耳畔,“现在我刚刚拿下陇西,有着新胜之威,这个孙毅就敢这么嚣张,就差没明着跟我抬杠了。要是再多几个孙毅这样的人,我这个毛头小子可是吃不消。” “公子也会怕吗?”王猛同样没有转头,旁人远远看上去也只以为两人在专心看场上的厮杀,而不会想到其他的。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张曜灵的语气淡淡,但是平静的话语中却透着无尽的自信和豪气,“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老而不死者谓之贼也,像孙毅这样的老家伙不在家里安安分分地等死,却非要跳到我面前扮什么老贼。我这个毛头小子既然来到了陇西,那我就发发慈悲,送这些老家伙一程吧。” “公子,这马战要结束了。”听出了张曜灵的强大信心,王猛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笑意,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一指前面,轻声对张曜灵说道。 98 张曜灵微愕,看着脸色肃然的邓羌,皱眉不语。 “刺史大人请放心,邓羌虽然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是蝼蚁尚且偷生,我邓羌还是很在乎自个儿头上这个吃饭家伙的。”明白张曜灵是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纵然张曜灵还有着别的顾虑,但能有人关心自己,邓羌还是觉得自己心中一暖,眼神坚定地看着张曜灵紧锁的双眉。 “公子,你看邓羌对自己的能力信心十足,我想邓羌肯定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开玩笑吧?既然邓羌自己都不反对,那公子就成全他吧。要不然的话,再过上一会儿,这天可就真的黑了,再拖到明天可就不怎么好了。”孙毅现在万分庆幸自己之前决定的最后一关的谨慎之举是如此的明智,现在他把张曜灵之前对他说的那些嘲讽之言原样送还,眉梢眼角,都有着喜滋滋的得色。 “孙大人说的是,既然邓羌自己也没什么意见,那孙大人就可以宣布开始了。”出乎孙毅的意料之外,张曜灵居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既没有孙毅想象中的借故推诿或者迟疑不决,也没有孙毅想象不到的任何诡计。平淡的语气,简短的一句话,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同,就连孙毅这一番多少有些露骨的嘲讽也是毫无反应。这么平静的反应,却让此刻志得意满的孙毅心中有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那好,这第一场考校,考校的就是武将在马背上与人争锋的武艺。等考校正式开始后,会有四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上场,而邓羌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四人打落马下,就算你这一次过关了。为了保证比赛的公正性和客观性,在考校中双方使用开锋的兵器,除了暗器外双方可使用任何手段,生死勿论。邓羌,你可听清楚了吗?”孙毅轻咳了咳,以此掩饰掉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一板一眼地说出了这次考校的规则,只是他这时说出的考校规则,又在场中再次引发了议论和骚动。 “是生死勿论吗?”这第一个提出疑问的不是张曜灵或者别的什么人,而是手握马槊的邓羌。 “没错,这次考校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必须要保证与真实战争的吻合度。刀剑无眼,邓羌,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这一次考校凶险无比,你的小命很可能就在这里丢掉。如果你现在退出的话,还来得及……”孙毅看似很关心邓羌的安慰,他那张充满了褶皱菊花一样的老脸也竭力挤出了几丝笑容。但是邓羌心里很清楚,这么笑面虎一般的孙毅可没有安什么好心。邓羌一路连续闯关,一直顺利地来到这最后的一关。一旦在这个时候邓羌胆怯退出,那么他之前被营造出的那一点声望马上就会全部付诸东流,他就不再是什么胜过古神射手的当世猛将,而是一个怯懦偷生的小人而已。而且这一场考校的成败已经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名富贵,这已经成了张曜灵与陇西士族之间的第一场正式博弈。 “那么好,孙大人,刺史大人赠我的这一张弓,应该不算是什么暗器吧?”再次出乎孙毅的意料之外,邓羌既没有明确地回答是战是退,而是高举着自己手中张曜灵所赠的那张长弓,向一头雾水的孙毅问道。 “这个……当然不算,不过……”听邓羌的意思,他是打算参与了。孙毅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凭借这一点小小的危险就可以逼迫邓羌避战,人嘛,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在没有真正见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时候,又会有几个人会甘心放弃马上就可以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呢?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对于邓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孙毅还是不可避免地犯了嘀咕。不只是他,场下的很多人也不明白邓羌为何会问这种问题。要知道在战场上弓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武器。但是那只是远程武器,当真正到了两军交接马战的时候,弓箭就基本上毫无用武之地了。两军交战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抡刀子对砍,哪里还有机会去射箭?往往还等你把箭矢插上,对方的兵刃已经加身把你砍了个七块八块了。邓羌看样子也不是个战场白痴,难道他连这个常识也不懂? “那就好,既然这张长弓并没有违规,那我就带着此时大人赠予我的长弓,让它来见证我奋勇杀敌,让他来见证我的荣耀吧!”邓羌和看台上表情淡漠的张曜灵对视了一眼,随后又不着痕迹地错过开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样子你对这次考校依然很有信心啊,那就好好准备准备,我马上就要宣布开始了。”孙毅心中暗恨,看不出来这个邓羌不但武艺惊人,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是非同小可。这一番说辞看似狂妄,还有着一点点的愚蠢,但是这已经不着痕迹地把张曜灵给捧了一通,倒是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种手段! 孙毅心生嫉恨,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然维持着自己那副假笑:“现在请邓羌的四名对手上场,第三场武艺的考校之第一场马战,马山就要开始!” 伴随着孙毅的这声喊,从邓羌对面的那一处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阵阵急促却又紧凑的马蹄声越传越近,地面发出了阵阵共鸣的震颤。 这处广场的面积并不大,平时也不过是一处军队训练的场地而已。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从哪个方向整齐地跑过来四名骑士。他们清一色的银盔银甲,手中紧握着同样制式的长槊,就连被盔甲掩去了半张脸的面容,看上去竟也有着惊人的的相似度。看着这四名明显配合默契的四名骑士,张曜灵在看台上换了个坐姿,定定地看着这四人,沉默不语。 身在场中的邓羌同样无言,只是把自己手中的马槊握紧,身子伏低,双眼紧紧地跟随着这四名骑士由远及近地跑过来。同时在他的背上,还斜挎着一张长弓,看样子总是有些不协调。 “哼!”这四名骑士跑近了,在邓羌身前二十米左右处停下来。四人面对邓羌都是从鼻子里发出统一的声音,短促而有力,似乎对于邓羌有些不屑一顾。 “四胞胎?倒是很难得呀……”邓羌离这四人最近,目光又极是锐利,一眼就看出了这四人并不只是长得相似而已,而是一模一样的同胞兄弟。这样的同胞兄弟往往比任何训练多年的搭档还要配合默契,凭借着彼此之间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与感应,他们之间的配合一定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只是邓羌看明白了这个问题,心中只有更加汹涌的战意。同胞兄弟又如何?自己有信心在这里了解掉这四名兄弟,就让他们一起去吧,这样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邓羌临危不惧,在正式开始之前还向张耀灵看了一眼,马上就把目光再次转向自己面前的这四名强敌。这四人就是自己今天要杀的人,或许自己和他们之前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但是在真实的战场上,那些死战的将士们,有有哪一个知道自己砍倒的或者砍倒自己人,到底和自己有什么恩怨呢?这就是最为真实的世界,为了自己的生存,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人不管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自己的死敌。除了决一死战,双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你们准备好了吗?之前的那些规则我也就不再重复了,你们谨记打死勿论!”孙毅故意在最后“打死勿论”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还故意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邓羌一眼。只是让孙毅失望的是,邓羌根本就没有转头看他,自己这一番故意挑衅并没有搅乱对方的心神,倒是让自己一拳打在了空处,心中郁闷不已。 “呼!” 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是都把自己手中的马槊挥舞了一下,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呼啸声,满目凶光地看着彼此。这,就是他们唯一的回答。 “开始!” 孙毅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白痴,悻悻地抽了抽脸颊,高声宣布开始。 孙毅这两个字刚一出口,邓羌和这不知名的四兄弟几乎同时低喝一声,催马上前。 在这个纯粹的冷兵器的时代,骑兵是最为强大的一个兵种。而作为骑兵称雄天下的一个最大优势,那就是骑兵依仗他们坐下的马匹,带给他们的机动性和强大冲击力。机动性需要一个开阔的场地和成千上万人的协调调度,更强调远程的攻击力和将领的审时度势。在这个只有五个人的战斗中,真正可以依赖的,只有双方手中紧握的马槊。 马槊是长矛的加强版,比之笨重的长矛更多了一点灵活,更加可以发挥骑兵的冲刺力,也利于砍削。当然在这里双方可以说得上是短兵相接,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允许双方助跑冲刺,考验的就是双方技艺的精熟度了。 马槊虽然最适合马战,但是成型的马槊制作不易,后期的保养防护也是麻烦。而且马槊长且重,若无名师教导,很难发挥马槊的威力。所以在这个时代,真正可以拥有马槊作为武器的人,无一不是家资富裕又有着良将传授的大家子弟。邓羌不认得这四人是什么人,但是看着对方游刃有余的程度,也清楚对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铮!” 双方的马很快就交织在一起,邓羌抢先出手,槊尖在其中一人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挥出之时封住了对方的攻击线路。战场上的争锋事关双方的身家性命,生还是死,有时候就只是一个呼吸之间的恍惚而已。 邓羌抢占了先机,如果邓羌此刻面对的只是面前的这一人,或者自己身后有人掩护自己的话,那么邓羌有把握,自己可以在下一瞬顺势挥下,一槊削开对方的喉咙。但是这不是什么真正的战场,也就没有战场上绝对公平的生死法则,邓羌的这种抢先优势很快就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大的危机。 邓羌抢先占领了先机,但是紧随其后,在他的左肩、后背、后颈,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一抹潋滟着冰冷气息的点点寒光,而且在高速地接近着邓羌的身体。邓羌已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兵刃加体的那种破风声,他有信心一下就解决掉这个对自己心存蔑视犯下大错的对手。但是他也相信,只要自己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下去,那么在自己解决掉面前的这个人的同时,马上就会有三把马槊刺进自己的身体。三把马槊会在自己身体内部钻出三个透明窟窿,然后从自己的身体前面露出三个槊尖,同时带出一蓬蓬妖艳的血雾。 这一切说出来好像很复杂,但是在身在局中的五人心中,却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一瞬间而已。 邓羌几乎在感应到自己身后变故的同时就改变了出击的方向,一方面在面前的这一个人的马槊杆上重重一击,使得对方的马槊几乎要脱手而飞,然后借势反弹,回身一槊击在刺向自己左肩的那杆马槊的槊尖上,止住了对方的攻势。然后双腿一夹马腹,人马合一,在狭小的战圈中灵活地换了个位置。手中的马槊毫不停顿,再次借力转向,用槊杆尾部杵向刺向自己后背的那人座下的马儿的眼睛处。而刺向自己脖颈的那一杆马槊,已经转换了位置的邓羌则把自己的身子骤然一矮,险之又险地让它从自己的头顶上方不远处擦过,带起的冷风让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冷。 击槊、转向、反弹、回击,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邓羌使出来灵活精准,笨重的马槊在他手中有如灵蛇一般上下翻飞,全场只见到点点寒芒闪过。 “嗞!”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双方在经历过了第一次凶险万分的交锋之后,两方的人和嘛一错就马上分开成两部分。四兄弟外表完好,没有丝毫的外伤。他们只是表情各异地看着对面的邓羌,目光中有惊异、恐惧和火焰,复杂无比。 而对面的邓羌的外表,则就没有四兄弟这么完好无缺了。他以一敌四,刚才虽然使劲浑身解数连削带打,化解了这四人对自己的联合攻势。但是邓羌还是低估了这四人的配合之默契的威力,只是这第一次交锋,邓羌后背上的衣服就被一杆马槊刺穿。虽然没有见血,但是已经刺破了邓羌身上的衣物,长长的布条垂在后背上,被微风轻轻吹起,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哼!”邓羌这第一次就受了挫折,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损失,但是他已经落入了下风。孙毅心中得意非常,斜着眼睛看了依然面无表情的张曜灵一眼,在暗中低哼了一声。 场中的邓羌静静地站在那里,对于自己后背上被撕破的衣物恍若未觉,只是把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对面的四人,表情上也看不出任何沮丧或者急躁的情绪。 四兄弟虽然在第一次交锋中占据了上风,不过看着他们四人脸上的各异表情,又似乎都没有什么得意之色。他们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不需要言语,四人之间心意相通,几乎在同一时间催马上前,将自己手中的马槊直直地指向了邓羌。在邓羌抢得了第一次进攻的先机之后,这四兄弟同时出手,抢先发起了第二次的进攻。 “当、当、当!” 这第二次的交锋发出了完全不同于第一次的声音,一阵连续不断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双方在眼花缭乱中再次一触即分,双方交换了一下位置,相隔十米分立两端。只是这第二次的交锋已经不同于第一次的结果了,四兄弟依旧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看着邓羌,而邓羌身上的衣物又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而最醒目的,则是在这道口子上,渗出了一点触目惊心的猩红色,在白色衣物的映衬下显得非常明显。 “哗!” 场上的变化完全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邓羌一反前两场的强势表现,这两次短暂交锋练练落于下风,而且现在还见了血。虽然这点伤并不严重,但是两战两伤,而对方却是毫发无损,邓羌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众人议论纷纷,对于邓羌的处境都不怎么看好。有人说使者比赛规则不公平,也有人说是邓羌徒具虚名,只是箭射得准一些而已,其实并没有资格为将。当然这种对于邓羌的不看好只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而这大多数人中,并不包括张曜灵和王猛存在。 其实就在第一次交锋结束之后,邓羌身上的衣物被划破之后,大感得意的孙毅就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张曜灵的反应。但是张曜灵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依然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就连站在他身后保镖一般的王猛,也是一脸的沉稳。 这两个人,倒还挺能装的! 孙毅冷笑一声,在还没有来得及转头之时就突然听到从场周围的观众中传过来一阵阵的惊呼。一阵不妙的预感,孙毅霍然转身,这一定睛细看,他的眼睛就瞪大了,就连嘴巴大张大失体面也顾不上了。 血,是猩红色的鲜艳血液! “公子说的是,但是这两场,那可都是必需的,公子听我说完,就会对老臣的建议不再反对了。”孙毅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他接下来的这句话,也就让张曜灵意图挽回的希望落空了,“为武将者,必须要有一身出众的武艺,在战场上才能身先士卒,带领士兵们奋勇杀敌。但是这武艺又有不同,根据战场上的情势变化,一个合格的武将,他的马战和步战,都必须要精通才可以。这一次公子要给邓羌安排的职位非同小可,所以这一项,就要被分成马战和步战两部分来考校。工资说,老臣这样处理,是不是也有一些道理啊?” “孙大人考虑周详,是我没有全面考虑,倒是误会了孙大人的一番苦心。”孙毅的这一番说辞井井有条,有理有据,张曜灵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只好摆摆手同意孙毅的决定,只能寄希望于邓羌的能力再次创造奇迹了。 “公子既然没有什么意见,那老臣,就宣布考校开始了?”张曜灵没什么话可说了,孙毅可就得意起来了,就连说话也是无法掩饰住脸上那一道道舒展的褶皱。 “第一场,是考校马战。由邓羌一人一马,来对战四人四马。”孙毅高声宣布了这一场考校的规则,这句简短的话一下子又在人群中引发了阵阵骚动。 “孙大人,这一对四,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不等张曜灵发问,已经有觉得不公平的官员站了出来。他是从凉州来的那一方面的官员,和这些陇西士族自然没有什么共通之处,所以这一问起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这位大人说的就有些不对了,真的到了战场上,会有哪一个敌人和你讲什么公平?又会有哪一个人,会和你玩什么一对一的规矩?我这次安排的四人已经就够仁慈的了,在战场上,你面对的又何止是四人而已?”孙毅说得一脸的大义凛然,看那副样子,倒好像一位征战一生的老将军,在训斥一位初出茅庐的后辈一样。 “为将者,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懂得,那一旦到了真正的战场上,面色着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敌人,你会让哪一个敌人上来跟你单打独斗?此时不经过训练,那到了战场上怎么办?要知道战场上,一个将军所背负的不仅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安危,那些跟随着他的所有将士,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付给了自己这一方的主将。稍有疏忽,赔上的就是成千上万的士兵性命!这个责任,谁付得起?” “孙大人言之有理,邓羌深以为然。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那邓羌就要开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邓羌突然开了口,翻身跃上马背,手中握住长长的马槊,严阵以待。 99 “‘杀胡令’一出,中原的汉人与胡人之间就开始了一场血腥的残杀,石勒的本族羯人几乎被一举灭族。这一次的确是大大地给了北方汉人一个出气的机会,也让那些胡人们明白,这些平时安分守己的汉人百姓,逼急了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张曜灵的目光飘向远方,天空澄净如洗,那里,有朵朵白云飘过。 “但是对于一个执掌关中的一地枭雄而言,这无疑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胡汉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这种民族问题是最难解决的,往往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相互融合交流,才有可能缓解,并不是依靠简单的杀戮就可以解决的。而且这道有伤天和的命令一发,冉闵已经站到了天下所有人的对立面。就算是他本国的那些汉人臣民,这一次杀人是杀得爽了,但是杀人是不能当饭吃的。杀干净了关中的胡人,冉闵却没有什么治国之能。关中连年饥荒,民生凋敝,以至于冉闵的军队也没有足够的粮饷和补给。他的军队大多由步兵组成,缺少机动性和冲击力强大的骑兵,遇到那个人的铁甲连环马,失败身亡,也就不足为怪了。” “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和这个冉闵很像,都有些胡汉对立的意思?”张曜灵只是一转念头,就可以明白王猛在担忧什么。王猛这些年来一直在北方各地颠沛流离。虽然生活得很艰难,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些年在民间度过,王猛对于这千年来的胡汉民族问题也是有着很深的体会和见解。要化解民族问题,最需要的不是铁与血,而是怀柔的安抚政策,和多年的融合交流。 “我明白公子对这些应该比我还要明白的多,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一些话来呢?这种言论一旦流传出去,对于公子今后的大业很不利啊!”王猛相信自己的这个师弟比自己想得还要透彻,只是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要如此高调地说出“还我河山”这样的口号。 “师兄,你觉得,我把这几百年的实情都告诉给他们,告诉他们胡人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这样的朝廷官员。然后让他们一致把枪口对准我们,喊两句‘向我开炮’,这样会比较好吗?”张曜灵轻笑了笑,难得开了个玩笑。 王猛并不是和张曜灵一样的穿越者,对于这个笑话并不感冒,只是他却已经明白了张曜灵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张曜灵说道:“公子何出此言?这五胡之乱固然不只是那些胡人的原因,但又和公子有何关联?” “师兄还不明白吗?当局者迷,那些接纳胡人归降但又不肯给予他们国民待遇的人,难道不是像我这样的士族子弟吗?他们骨子里就没有把胡人当成和自己平等的人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连看到了胡人危机的有识之士江统,他不也是一样地看不起胡人吗?他的《徙戎论》里面提出的对策就是把胡人重新迁出汉地,恢复汉之前的体系格局。而对于胡人作乱的缘由,则只字未提。不是我们这样的人,那还有谁来付这个责任呢?”自嘲一笑,张曜灵的话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可是这也不能怪到公子的头上啊!那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而且这里面也有着很复杂的原因,并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造成这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浩劫的。公子更是从未参与过这种事,为何要怪罪到公子的头上?”张曜灵说了很多,但是一向机敏的王猛这一次还是有些不明白。 “师兄,”张曜灵很是头痛,没想到解释一个问题居然会如此地麻烦。他当然不可能跟王猛讲什么历史的局限性或者什么唯物历史观,想了半天只好这样说道,“这个世界上出了什么问题,总要找几个责任人来负责的。夏桀、商纣亡国要归罪于两个女子,如君主清正自守,任凭有几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又能有什么用?至于这一场五胡之乱,自然也要找几个人出来负责。而我既然出身于士族之家,在这场动乱中受益最大。享受了这么多年,最后当然要担一些责任了。师兄这么说,难道是想我现在就来个罪己诏,把天下所有的士族都得罪遍才好吗?” “公子慎言,是我愚鲁,误解了公子的良苦用心。”王猛一向都是谨慎小心,尽管此刻两人的谈话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他还是提醒张曜灵不要说出这样犯上僭越的话来。 “师兄总是这么小心,倒是要麻烦师兄来一直提醒我这个粗心大意的人了。”张曜灵也是知道小心谨慎是没错的,不过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公子今日把胡汉两民族之间的矛盾公开对立起来,他日公子大事若成,又该怎么来做出改变呢?”王猛对于张曜灵的从谏如流一向很欣慰,但是他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就很简单了,那些百姓今天的确很热血,把这么多年的仇恨都激发出来了。但是这不过是一种短暂的现象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持久的。这个民心其实和士气差不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天他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义愤填膺,但是今天晚上回去睡上一觉,等明天一睁眼,他们又会把今天的这些感受都忘得差不多了。寻常百姓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一日三餐,是自己的衣食温饱,是每日里必须要精打细算的柴米油盐。除了这些东西,其余的那些民族大义,平时没事的时候说一说还是挺有意思的,但是具体去做,那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民心可变,可用,所以李耳说‘虚其心实其腹’,对百姓实行愚民政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于王猛的疑问张曜灵早有定计,此刻对答如流,回答起来丝毫没有停顿。 “公子慧眼独具,王猛愚钝,惭愧惭愧。”王猛一向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此刻明白自己误解了张曜灵的意思,马上就和张曜灵道起了歉。 “当局者迷,师兄不必妄自菲薄,我这不过是一点小聪明而已。”张曜灵谦虚应道,转头向场中央一看,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师兄,这些事等之后咱们俩再慢慢谈。邓兄已经写完了,咱们还是来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王猛闻声转头,果然看到邓羌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和王猛及张曜灵对视一眼,旋即错开,将手中的答卷吹干墨迹,送交了上去。 “平虏三策,口气倒是不小!”孙毅是第一个见到这份考卷的,只是一看题目,他就忍不住冷笑出声。 只是一路向下看去,孙毅的脸色就开始变了。慢慢地看完邓羌的这份考卷,孙毅的脸还是没有移开。只是一手抓着那张纸卷,一脸的呆滞,就像是之前见到邓羌那惊艳一箭一样。 “孙大人,你应该看完了吧?如果看完了的话,那就拿上来让我也看看吧。”看着孙毅那呆愣愣的表情,张曜灵就把自己心中最后的那一点担心给丢下了。能让这个老头子一天之内变成两次痴呆,这个邓羌不会就是他命里注定的煞星吧? 心中恶意的揣测,张曜灵接过孙毅颤巍巍递过来的这张纸卷,细细一看,脸上已经有了笑容:“平虏三策,这对付胡人的铁骑,邓羌你倒是很有心得啊。” “心得谈不上,只是我们家时代居住在北疆,见多了胡人南下抢掠,再加上一些古人的经验,这才写成了这一份《平虏三策》。邓羌虽然不才,不敢和汉之卫霍想比,但也愿效古人之风,驱胡虏,复我大好山河!”邓羌也不失那种一根筋的粗鲁武人,这一番话和张曜灵刚才的那些鼓动之词衔接了起来,让张曜灵对这个邓羌,也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各位大人可以传着看看,里面的东西还是很有些用处的。”张曜灵将纸卷交给一名士兵,让他将这张纸卷带给那些站在外围的官员们之中传阅,也省的他们几个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一旁妄加揣测。 “孙大人,这第二关,邓羌应该也算是过了吧?”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忘记了看黄历,孙毅只觉得自己的一生中,从未有过哪一天像今天一样诸事不顺。正在他暗自着恼的时候,张曜灵不远不近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再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子说的是,这第二关……”事实俱在眼前,这份纸卷还在那些人手中传阅,间或还发出一阵赞叹声。一切已成定局,孙毅也无力回天,略微迟疑了片刻,他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这第二关,邓羌也通过了!” “呼!” 经过这连续两场的考校,邓羌连续过关成功,之前的惊艳一箭更是让邓羌建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良好形象。这一次的《平虏三策》虽然没有公布出来,不过看着看台上那些不住点头称赞的大人们,这个邓羌的第二关,赢得肯定也是很漂亮。百姓都有一种很盲目的崇拜偶像的心理,这一刻听到孙毅正式宣布邓羌过关,围观的百姓和士兵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这第三关比试武艺,不知道孙大人,又是安排了什么样的方法啊?”看着孙毅那阴恻恻的笑容,张曜灵直觉得这最后一关,应该不简单,很可能没有之前那么容易。 “启禀公子,这武将上战场,担负着全军将士的期望,是全军上下的重心所在。所以为将者一定要有着惊人的武艺,如果在战场上主将落败,那么对于整个军队的士气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所以为了更加体现这一次考校的合理性,我把这第三场考校分成了两部分。”终于说到了最后一关,孙毅之前并没有做好邓羌一路过关斩将到这最后一步的准备。但是谨慎起见,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把这最后的一场考校,他可是安排了最为艰难的障碍。看这一次,这个邓羌还有什么本事继续过关! “孙大人,这说好了是三关。这已经到了最后一关,一关却变成了两关。这个……有些说不过去吧?”张曜灵不知道孙毅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事先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孙毅会如此和自己公然做对。但是看着孙毅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绽放得跟一朵菊花似的,张曜灵就可以想象这里面肯定有着阴谋存在。而且,还是一个很大的阴谋。 “公子先听我说完,这一次王参军举荐的邓羌,说实话,按照常理,他是不可能这么被举荐上去的。”说到这里,孙毅转过头去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猛一眼,徐徐说道,“不过有公子一力坚持,再加上军情紧急,那么这一次打破常规,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但是,”孙毅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侧身看了看站在那里有些紧张的邓羌,“既然是破格提拔,那么这考校的程序和过程,自然也要打破常规,一定要比寻常的考校困难一些,才能保证公平,以免惹人非议。” “孙大人说的有道理,得到多少,就要有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责任的准备。邓羌的考校严格一些,那也是无可厚非的。”邓羌确实是被张曜灵以非常手段提拔的,凭借着新胜之威,这些陇西士族纵然心有不满,也不敢在明面上提出来。但是这在背后使个绊子、出个阴招,那就不可避免了。而就算张曜灵明白他们的用心,他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陇西刚刚收复,他在这里的根基还很浅薄。对于这些实力非常的陇西士族,他也只能暂时忍耐。 “不过这一场变两场,总是有些不妥吧?”邓羌并不是神,已经见识过了邓羌的文才武略非同一般,这个孙毅还可以像笑得这么灿烂,那就说明他对这第三关的难度很有信心,心中笃定邓羌无法通过。面对这种完全未知的局面,张曜灵可不敢做什么赌博,一心希望可以挽回一些局面。“启禀公子,这武将上战场,担负着全军将士的期望,是全军上下的重心所在。所以为将者一定要有着惊人的武艺,如果在战场上主将落败,那么对于整个军队的士气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所以为了更加体现这一次考校的合理性,我把这第三场考校分成了两部分。”终于说到了最后一关,孙毅之前并没有做好邓羌一路过关斩将到这最后一步的准备。但是谨慎起见,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把这最后的一场考校,他可是安排了最为艰难的障碍。看这一次,这个邓羌还有什么本事继续过关! “孙大人,这说好了是三关。这已经到了最后一关,一关却变成了两关。这个……有些说不过去吧?”张曜灵不知道孙毅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事先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孙毅会如此和自己公然做对。但是看着孙毅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绽放得跟一朵菊花似的,张曜灵就可以想象这里面肯定有着阴谋存在。而且,还是一个很大的阴谋。 “公子先听我说完,这一次王参军举荐的邓羌,说实话,按照常理,他是不可能这么被举荐上去的。”说到这里,孙毅转过头去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猛一眼,徐徐说道,“不过有公子一力坚持,再加上军情紧急,那么这一次打破常规,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但是,”孙毅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侧身看了看站在那里有些紧张的邓羌,“既然是破格提拔,那么这考校的程序和过程,自然也要打破常规,一定要比寻常的考校困难一些,才能保证公平,以免惹人非议。” “孙大人说的有道理,得到多少,就要有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责任的准备。邓羌的考校严格一些,那也是无可厚非的。”邓羌确实是被张曜灵以非常手段提拔的,凭借着新胜之威,这些陇西士族纵然心有不满,也不敢在明面上提出来。但是这在背后使个绊子、出个阴招,那就不可避免了。而就算张曜灵明白他们的用心,他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陇西刚刚收复,他在这里的根基还很浅薄。对于这些实力非常的陇西士族,他也只能暂时忍耐。 “不过这一场变两场,总是有些不妥吧?”邓羌并不是神,已经见识过了邓羌的文才武略非同一般,这个孙毅还可以像笑得这么灿烂,那就说明他对这第三关的难度很有信心,心中笃定邓羌无法通过。面对这种完全未知的局面,张曜灵可不敢做什么赌博,一心希望可以挽回一些局面。 “公子说的是,但是这两场,那可都是必需的,公子听我说完,就会对老臣的建议不再反对了。”孙毅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他接下来的这句话,也就让张曜灵意图挽回的希望落空了,“为武将者,必须要有一身出众的武艺,在战场上才能身先士卒,带领士兵们奋勇杀敌。但是这武艺又有不同,根据战场上的情势变化,一个合格的武将,他的马战和步战,都必须要精通才可以。这一次公子要给邓羌安排的职位非同小可,所以这一项,就要被分成马战和步战两部分来考校。工资说,老臣这样处理,是不是也有一些道理啊?” “孙大人考虑周详,是我没有全面考虑,倒是误会了孙大人的一番苦心。”孙毅的这一番说辞井井有条,有理有据,张曜灵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只好摆摆手同意孙毅的决定,只能寄希望于邓羌的能力再次创造奇迹了。 “公子既然没有什么意见,那老臣,就宣布考校开始了?”张曜灵没什么话可说了,孙毅可就得意起来了,就连说话也是无法掩饰住脸上那一道道舒展的褶皱。 “第一场,是考校马战。由邓羌一人一马,来对战四人四马。”孙毅高声宣布了这一场考校的规则,这句简短的话一下子又在人群中引发了阵阵骚动。 “孙大人,这一对四,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不等张曜灵发问,已经有觉得不公平的官员站了出来。他是从凉州来的那一方面的官员,和这些陇西士族自然没有什么共通之处,所以这一问起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这位大人说的就有些不对了,真的到了战场上,会有哪一个敌人和你讲什么公平?又会有哪一个人,会和你玩什么一对一的规矩?我这次安排的四人已经就够仁慈的了,在战场上,你面对的又何止是四人而已?”孙毅说得一脸的大义凛然,看那副样子,倒好像一位征战一生的老将军,在训斥一位初出茅庐的后辈一样。 “为将者,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懂得,那一旦到了真正的战场上,面色着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敌人,你会让哪一个敌人上来跟你单打独斗?此时不经过训练,那到了战场上怎么办?要知道战场上,一个将军所背负的不仅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安危,那些跟随着他的所有将士,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交付给了自己这一方的主将。稍有疏忽,赔上的就是成千上万的士兵性命!这个责任,谁付得起?” “孙大人言之有理,邓羌深以为然。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那邓羌就要开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邓羌突然开了口,翻身跃上马背,手中握住长长的马槊,严阵以待。 经过这连续两场的考校,邓羌连续过关成功,之前的惊艳一箭更是让邓羌建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良好形象。这一次的《平虏三策》虽然没有公布出来,不过看着看台上那些不住点头称赞的大人们,这个邓羌的第二关,赢得肯定也是很漂亮。百姓都有一种很盲目的崇拜偶像的心理,这一刻听到孙毅正式宣布邓羌过关,围观的百姓和士兵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这第三关比试武艺,不知道孙大人,又是安排了什么样的方法啊?”看着孙毅那阴恻恻的笑容,张曜灵直觉得这最后一关,应该不简单,很可能没有之前那么容易。 100 “‘杀胡令’一出,中原的汉人与胡人之间就开始了一场血腥的残杀,石勒的本族羯人几乎被一举灭族。这一次的确是大大地给了北方汉人一个出气的机会,也让那些胡人们明白,这些平时安分守己的汉人百姓,逼急了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张曜灵的目光飘向远方,天空澄净如洗,那里,有朵朵白云飘过。 “但是对于一个执掌关中的一地枭雄而言,这无疑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胡汉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这种民族问题是最难解决的,往往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相互融合交流,才有可能缓解,并不是依靠简单的杀戮就可以解决的。而且这道有伤天和的命令一发,冉闵已经站到了天下所有人的对立面。就算是他本国的那些汉人臣民,这一次杀人是杀得爽了,但是杀人是不能当饭吃的。杀干净了关中的胡人,冉闵却没有什么治国之能。关中连年饥荒,民生凋敝,以至于冉闵的军队也没有足够的粮饷和补给。他的军队大多由步兵组成,缺少机动性和冲击力强大的骑兵,遇到那个人的铁甲连环马,失败身亡,也就不足为怪了。” “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和这个冉闵很像,都有些胡汉对立的意思?”张曜灵只是一转念头,就可以明白王猛在担忧什么。王猛这些年来一直在北方各地颠沛流离。虽然生活得很艰难,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些年在民间度过,王猛对于这千年来的胡汉民族问题也是有着很深的体会和见解。要化解民族问题,最需要的不是铁与血,而是怀柔的安抚政策,和多年的融合交流。 “我明白公子对这些应该比我还要明白的多,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一些话来呢?这种言论一旦流传出去,对于公子今后的大业很不利啊!”王猛相信自己的这个师弟比自己想得还要透彻,只是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要如此高调地说出“还我河山”这样的口号。 “师兄,你觉得,我把这几百年的实情都告诉给他们,告诉他们胡人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这样的朝廷官员。然后让他们一致把枪口对准我们,喊两句‘向我开炮’,这样会比较好吗?”张曜灵轻笑了笑,难得开了个玩笑。 王猛并不是和张曜灵一样的穿越者,对于这个笑话并不感冒,只是他却已经明白了张曜灵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解地看着张曜灵说道:“公子何出此言?这五胡之乱固然不只是那些胡人的原因,但又和公子有何关联?” “师兄还不明白吗?当局者迷,那些接纳胡人归降但又不肯给予他们国民待遇的人,难道不是像我这样的士族子弟吗?他们骨子里就没有把胡人当成和自己平等的人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连看到了胡人危机的有识之士江统,他不也是一样地看不起胡人吗?他的《徙戎论》里面提出的对策就是把胡人重新迁出汉地,恢复汉之前的体系格局。而对于胡人作乱的缘由,则只字未提。不是我们这样的人,那还有谁来付这个责任呢?”自嘲一笑,张曜灵的话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可是这也不能怪到公子的头上啊!那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而且这里面也有着很复杂的原因,并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造成这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浩劫的。公子更是从未参与过这种事,为何要怪罪到公子的头上?”张曜灵说了很多,但是一向机敏的王猛这一次还是有些不明白。 “师兄,”张曜灵很是头痛,没想到解释一个问题居然会如此地麻烦。他当然不可能跟王猛讲什么历史的局限性或者什么唯物历史观,想了半天只好这样说道,“这个世界上出了什么问题,总要找几个责任人来负责的。夏桀、商纣亡国要归罪于两个女子,如君主清正自守,任凭有几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又能有什么用?至于这一场五胡之乱,自然也要找几个人出来负责。而我既然出身于士族之家,在这场动乱中受益最大。享受了这么多年,最后当然要担一些责任了。师兄这么说,难道是想我现在就来个罪己诏,把天下所有的士族都得罪遍才好吗?” “公子慎言,是我愚鲁,误解了公子的良苦用心。”王猛一向都是谨慎小心,尽管此刻两人的谈话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他还是提醒张曜灵不要说出这样犯上僭越的话来。 “师兄总是这么小心,倒是要麻烦师兄来一直提醒我这个粗心大意的人了。”张曜灵也是知道小心谨慎是没错的,不过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公子今日把胡汉两民族之间的矛盾公开对立起来,他日公子大事若成,又该怎么来做出改变呢?”王猛对于张曜灵的从谏如流一向很欣慰,但是他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就很简单了,那些百姓今天的确很热血,把这么多年的仇恨都激发出来了。但是这不过是一种短暂的现象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持久的。这个民心其实和士气差不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天他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义愤填膺,但是今天晚上回去睡上一觉,等明天一睁眼,他们又会把今天的这些感受都忘得差不多了。寻常百姓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一日三餐,是自己的衣食温饱,是每日里必须要精打细算的柴米油盐。除了这些东西,其余的那些民族大义,平时没事的时候说一说还是挺有意思的,但是具体去做,那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民心可变,可用,所以李耳说‘虚其心实其腹’,对百姓实行愚民政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于王猛的疑问张曜灵早有定计,此刻对答如流,回答起来丝毫没有停顿。 “公子慧眼独具,王猛愚钝,惭愧惭愧。”王猛一向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此刻明白自己误解了张曜灵的意思,马上就和张曜灵道起了歉。 “当局者迷,师兄不必妄自菲薄,我这不过是一点小聪明而已。”张曜灵谦虚应道,转头向场中央一看,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师兄,这些事等之后咱们俩再慢慢谈。邓兄已经写完了,咱们还是来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王猛闻声转头,果然看到邓羌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和王猛及张曜灵对视一眼,旋即错开,将手中的答卷吹干墨迹,送交了上去。 “平虏三策,口气倒是不小!”孙毅是第一个见到这份考卷的,只是一看题目,他就忍不住冷笑出声。 只是一路向下看去,孙毅的脸色就开始变了。慢慢地看完邓羌的这份考卷,孙毅的脸还是没有移开。只是一手抓着那张纸卷,一脸的呆滞,就像是之前见到邓羌那惊艳一箭一样。 “孙大人,你应该看完了吧?如果看完了的话,那就拿上来让我也看看吧。”看着孙毅那呆愣愣的表情,张曜灵就把自己心中最后的那一点担心给丢下了。能让这个老头子一天之内变成两次痴呆,这个邓羌不会就是他命里注定的煞星吧? 心中恶意的揣测,张曜灵接过孙毅颤巍巍递过来的这张纸卷,细细一看,脸上已经有了笑容:“平虏三策,这对付胡人的铁骑,邓羌你倒是很有心得啊。” “心得谈不上,只是我们家时代居住在北疆,见多了胡人南下抢掠,再加上一些古人的经验,这才写成了这一份《平虏三策》。邓羌虽然不才,不敢和汉之卫霍想比,但也愿效古人之风,驱胡虏,复我大好山河!”邓羌也不失那种一根筋的粗鲁武人,这一番话和张曜灵刚才的那些鼓动之词衔接了起来,让张曜灵对这个邓羌,也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各位大人可以传着看看,里面的东西还是很有些用处的。”张曜灵将纸卷交给一名士兵,让他将这张纸卷带给那些站在外围的官员们之中传阅,也省的他们几个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一旁妄加揣测。 “孙大人,这第二关,邓羌应该也算是过了吧?”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忘记了看黄历,孙毅只觉得自己的一生中,从未有过哪一天像今天一样诸事不顺。正在他暗自着恼的时候,张曜灵不远不近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再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子说的是,这第二关……”事实俱在眼前,这份纸卷还在那些人手中传阅,间或还发出一阵赞叹声。一切已成定局,孙毅也无力回天,略微迟疑了片刻,他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这第二关,邓羌也通过了!” “呼!” 孙毅觉得自己的野心并不算大,他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眼前的这些利益,不希望有任何人入主陇西,在自己的底盘上插上一脚。可是之前苻健对待关陇士族并不是很好,在朝中大肆重用本族子弟,关陇士族自然不甘心这样受打压。于是借着张遇叛乱的这一个契机抢先发难,其后又向晋室请求援兵,希望可以打倒苻秦的统治,在关中换上一个更加符合自己利益的朝廷。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张曜灵这一个谁都无法想象的变数出现在凉州的阵营中,将计就计杀掉了苻雄,凉州声势大振,而苻秦和晋室双方都是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却白白地便宜了凉州这一个原先根本不起眼的小势力,也将整个陇西交付给了张曜灵掌控。 任何一个想要大干一场的统治者,都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属地上,还会有另一个和自己平起平坐与自己掣肘的人存在。在乱世,皇帝轮流做,统治不稳定,所以这些把自己的根基扎入地方,又相互串联的士族才有了最大的发展土壤,在这个乱世达到了士族的鼎盛发展时期。但是一旦乱世的烽烟平息,天下安定,这些士族的好运也就要到头了。 没有哪一个心怀抱负的皇帝,会允许自己的股肱大臣,全部都是亢瀣一气的同党。士族之间彼此联姻结合,在平时也会有些内部纷争,但是一旦有谁触动了本阶级的利益,他们马上就会抱成一团,把矛头一致对外。而这种情况,恰恰是每一个统治者最为忌讳的状况。 尤其是在君主专制的时代,天下只能有一个君主,只能有一个声音!一旦天下一统,那么这个掌权者肯定要着手消减这些士族的实力,以保持权力的平衡,维护自己的统治稳固。像北周武帝灭掉北齐统一北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实行“三长制”和“府兵制”,消减士族的权力。其后杨坚篡位自立,继续这项未竟的事业,他创新了一种全新的选官制度,经过唐宋不断完善之后,在明清时期形成了对中国历史影响最大的一项制度,那就是八股取士的“科举”。 从一开始,志在天下的张曜灵,就注定不能和这些恋栈权位的士族共存。双方参与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最终的胜利者,只能属于那一个活到最后的唯一一个人,没有任何的例外。 当然,孙毅没有张曜灵这种从后世得来的见识,还意识不到自己和张曜灵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只是想要把张曜灵从自己的地盘赶走,或者张曜灵放弃自己的抱负,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太平刺史,寻常玩玩乐乐,大家也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此刻,孙毅也不好做得太过,那样就把自己逼到了无法转圜的绝地了。他深深地看了不动声色的王猛一眼,扭过头去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邓羌,不发一言。 邓羌的文才张曜灵也没有见识过,不过他完全相信自己这位师兄的眼界,所以看着邓羌坐在那里慢慢书写,他坐在看台上悠闲地等着,一点都不着急。 现在邓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主角,无人注意到张曜灵这一边的动静。王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曜灵的身后,摒弃左右低声对张曜灵说道:“公子。”只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称呼,王猛就站在那里不动了,也没有任何的下文。 张曜灵讶然转头,看着脸色平静地王猛,对方不发一言,熟知对方秉性的张曜灵,却已经从王猛的脸色中,看出了对方隐隐的责怪之意。 “师兄,你是在对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觉得不满?还是觉得我今天和这个孙毅如此硬碰硬,有些操之过急?”张曜灵今天很是张扬,看着王猛的不发一语,他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公子做的并没有不妥,这个孙毅是陇西数得上名号的几个大家族,公子就算今天不和他撕破脸,异日亦不可能做到什么和平共处的。今天公子虽然做的有些明显,不过这个老匹夫也是做的很明显,公子如果就此忍让下去,那只怕我就要真的担心了。”王猛的脸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站在远处的人也猜不到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以为二人在谈论在台上奋笔疾书紧拧双眉的邓羌,而不会想到二人实在讨论这种机密之事。 “公子,你这件事做的并没有不妥之处,不过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却是真的有些不妥当之处,我心里有些担忧啊。”王猛话锋一转,轻叹了一口气。 “是我之前和这些观众们说的那些话吗?”闻弦歌知雅意,张曜灵本就是很聪慧的人,这是也明白了对方在担心什么。 “师兄是觉得,我把永嘉之乱的祸源,完全推给哪些五胡之人,还在这里广而告之,非常不好?” “公子明鉴,这胡汉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啊。”王猛再次叹息了一声。 “师兄不要担心,我刚才那么说,不代表我就是那么想的。”张曜灵像场中央又看过去一眼,见到邓羌还在哪里忙碌不停,回过头来对王猛说道,“师兄,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你我二人都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从这些流传下来的故事中,我也是能够想到,这长旷古未有的浩劫,其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 王猛低头不语,张曜灵却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跌的意思,在等着自己继续向下说。他在座位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慢慢说道:“汉时,中原朝廷接受五胡的投降,五胡开始向长城以内迁移,渐渐结束游牧的生活,与汉族杂居通婚,慢慢变得与汉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这样的变化,并没有被那些朝堂上的大人们看到,他们也不会相信,这些为祸中原近千年的胡人,有一天会变成自己的同胞手足。他们不会相信,也不屑于相信。在他们的心里,这些胡人都是一些茹毛饮血的下贱之人。之所以接受他们的投降,只是他们自以为的施舍。还有希望可以借此得到这些能征善战的五胡骑兵,帮助自己打仗,当一个便宜又能干的苦力而已。” “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饱受欺压的胡人,有一天会把自己给踩在脚下。但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这些本就是桀骜不驯的胡人呢?于是,当司马炎死去之后,太子痴呆,贾后秽乱宫闱,‘八王之乱’一起,得到天赐良机的这些胡人,也就顺势揭竿而起,攻破长安,永嘉之乱也就是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张曜灵笑笑,有些嘲讽,也有些沧桑的感喟。王猛还是那副默默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匈奴人和羯人,都曾经在北方称雄一时,但是最后,他们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昙花而已,几十年就退出了历史舞台。像现在的匈奴,已经沦落到了在鲜卑拓跋氏和苻秦之间左右逢源两头不落好的下场。就算他们几个还存着光复的念头,也已经是明日黄花,再也回不去了。” “在我还只有几岁的时候,我就听过了冉闵这个人的名声。他颠覆了石勒开创的基业,建立了自己的朝廷。他勇冠三军,作战勇猛无敌。他所亲自训练出来的军队,人数不多,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精锐之师。那几年冉闵就率领着这一支无敌之师在北方南征北讨,像之前反咬了殷浩一口的姚襄,他的老爹也被冉闵打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是最后,慕容家的那个人出手了,勇冠三军的武悼天王,最终也只能死在那铁甲连环马之下了。” “公子……”王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师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些话我之前只对先生讲过,今天就和你说个痛痛快快的吧。”“先生”这个称谓在王猛和张曜灵的心里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王猛一听到张曜灵说出了这两个字,已经向前迈出了一步的脚,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冉闵为什么会失败?是他的兵马不够雄壮,还是他生不逢时遇到了那个煞星?”张曜灵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但是这几句话却已经有些尖锐。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王猛,自顾自地回答道,“他的武力很强大,在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比。但是他只有这一个优势,却没有一个与此相匹配的治国策略。所以他越打,赢得越多,他的实力也就被削弱一层。他不是败在了那个煞星的手上,也和铁甲连环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是败在了自己的手上,从一开始,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至于张曜灵的反应,他也早就盘算好了。他知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大可能和张曜灵和平共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权力就那么大,最高的权力永远都只能是属于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境界或许有些孤独,但是自古以来就有很多人为了这一个位子而打得头破血流,为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更是常见了。 101 “撤…”任逍遥一声令下,魔教弟子渐渐聚拢,向着东门方向且打且退,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倒不是萧然不愿把金色巨蟒召来帮忙,而是上次皇宫中为了救他金色巨蟒承受了数千只箭雨攒射,虽然被鳞片阻拦,外表看起来无大碍,实则内伤不轻。找到它的时候正在深山中修养,不便打扰。这才只将大鹏神鸟带在声旁,否则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有大鹏神鸟在,萧然倒是不怕施卓航突袭。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若是再不知好歹萧然也不介意得罪武当派,甚至会将偷听到的密闻抖出来。拾起银色白羽令细查看,果然与从“仇先生”身上得到的一致,背面刻着一个“地”字。 “婉儿,我们走吧。”萧然望了一眼受伤的唐问天道。魔教中人已经退去,再留下来不仅仅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会添乱。唐婉心中不舍,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同杨凡、薛翎二人一跃而起,踩在大鹏神鸟的背上升空远去,留下一干面色怪异的众人。 消失一个月之后,萧然再度现身江湖。此消息甚至比天魔教攻打唐家堡更让人震惊,有人欢喜有人愁,似乎他身上总有谈不尽的话题,总是一次次做出惊人之举,乱世出枭雄,萧然会不会是一代枭雄? 朝廷动荡的局势,终于在夏家家主“战神”夏霜天苏醒后慢慢缓解,大刀阔斧的进行数项改革,即便是郑武两家联手打压之下依旧讨不得什么好。人的名,树的影。大唐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夏霜天这块金字招牌谁敢对他不敬。萧然未死的消息向风一般传遍江湖,朝廷震惊,派遣两名在外的神龙卫高手追杀。与此同时,一件事的突然爆发,使得使得夏家一切努力化为泡影,成为众矢之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湖中流传中这样一个传闻:“四皇子不是暴病身亡,乃是被人刺杀人死,主谋正是夏家。当初夏霜天利用萧然借其手诛杀四皇子,成功之后夏家不按约定将夏若烟下嫁与他,致使萧然心生怨恨,刺杀夏霜天夺取七星石逃亡江湖。夏家欲杀萧然灭口上报朝廷,下诏追杀萧然。 为了傍上太子这层关系,将夏若烟嫁与太子,以谋求太子登基后夏家一家独大。这一做法再度激怒的萧然,不顾生死闯入皇宫大闹太子婚礼,毒杀太子李炎。”甚至罗列出了详细的证据,从时间与逻辑上说完全吻合,太子屡次替夏家解围也是不争的事实。谣言流传速度之快无法想象,即便是设禁令都无涯抑制。 众人向时恍然大悟般,口耳相传。一些本就视萧然为“情圣”的读书人更是写了不少文章替萧然鸣不平。权利论,阴谋论……大唐百姓像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舆论的力量之所以强大,因为大多数人是无知的。纸包住火,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传入朝中,举朝震惊。郑武两家更是不遗余力的炒作此事,一场狂风暴雨就要到来。 五日之后,皇上下令,三万大军接收洛阳城,夏家所有官员一律停职查办。所有人等不得擅自出入,皇上亲自审查。这等规模、重视程度,尚无先例。 夏府,正厅中,众人面色难看聚集在一起。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打压,而是精心预谋已久的大手笔,意图一举将夏家打压的永不翻身。对方心思缜密,所列证据颇多,如果不是当事人,恐怕夏霜天自己都要信以为真。“被人算计了”这是所有夏家人脑中的共同想法,估计不是郑家就是武家。 “皇上已经派三万大军来接手洛阳城的一切事物,所有与外界的联系都切断了。” “霜天手握大唐半数兵权,那皇帝老儿怎么会睡的安心,早就想将兵权握在自己手中,明知道是谣言也肯定会借这个机会下手。你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吗……”一老者道。 “处心居虑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要动手。三万大军压境,这是在逼我们啊。” “刺杀皇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别说我们这些族人,就算是奴才也是流放千里,女眷沦为娼妓……” “以多年郑武两家的性子,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的,这次我们夏家是真的完了…” “………” 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关键人物萧然,自从在唐家堡现身一次后,再无踪影。无论如何,这个黑锅夏家是背定了。墙倒众人推,一旦束手就擒,绝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护国将军又怎样,牵扯到江山社稷绝不会留情。足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夏家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兵权!失去兵权的夏家什么也不是。夏家不希望天下太平,只有混乱才能体现士兵的价值,甚至一度有人猜测围剿太湖十二连坞是夏家故意放水,意在给大唐留下隐患,让皇上忌惮。 “反了吧!”一年轻男子突然说道。 “放肆,谋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名。”一族中老者喝道。 “难道坐在这儿就不是等死吗,就算没有罪名他们也会捏造栽赃的,反了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何必要将自己的命捏在别人手中。” “我夏家世代忠良,岂能毁于一旦。黄泉之下,无言见列祖列宗。”老者杵着拐杖的手不住的颤抖。 “迂腐,一旦定罪,鞭尸、挫骨扬灰、祖坟都不会留下,岂不是更无颜见列祖列宗。韩信、比干、屈原、哪一个落得好下场!历史都是帝王书写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男子越说越激昂。 夏霜天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眼中精光一闪,仔细打量着这个青年。旁系子弟一般很少委以重任,其中不乏天才绝伦之辈,显然此人很有主张,敢想敢干,不是随波逐流之辈。这青年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要这些老古董一下子转变观念显然是行不通的。这也是夏霜天最担忧的事。 族中多数老者主张按兵不动,接受皇上调查,寄希望皇上看在往日的军功开一面。年轻一代更倾向于反叛,掌握自己的命运。意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砰”一声巨响,夏霜天一手将茶几震碎。场中众人自觉的闭嘴,毕竟夏霜天这个家主还没发话。 “就算不出刺杀四皇子这件事,皇上对我夏家动手也只是早晚的事。此次不过是找到了借口,没想到他如此等不及,既然李显要逼老夫,那就反了吧!”夏霜天思索良久,道。 “反了吧”这三字一直在众人耳中回响,皆是一惊。一旦迈出这一步,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洛阳城在夏家苦心经营下,早已经是一条心,几乎所有的府军都是从洛州挑选的,绝对的忠诚。洛阳乃是前朝旧都,各项防御工事不比长安差,短时间内一万黑甲军足以自保。 “二弟,你真的想清楚了?”一老者皱眉道。 夏霜天微微点了点头:“放心吧,战神这个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老夫既然敢反他就有反他的本钱。”老者微微叹息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靠夏霜天了。 三万大军被夏家拒之门外,还没到洛州境内就遭到抵抗。朝廷中全是依附郑武两家的官员,稍一煽动之下,皇上以“抗旨不尊”的罪名下令七日后攻打洛州。其他州县州县的大军也在缓缓调度之中。夏家四面受困,形势危急。七日之后,大军攻城,在夏家名震天下的黑甲军攻势下,难以撼动分毫,死伤惨重。“谁敢小觑我唐门无人!”一声暴喝突然在场中响起,充满霸气。众人循声望去,之间一个身披枫色长袍的身影掠至场中。周身罩着一层淡绿色光罩。先天高手!有人惊呼出声。老者缓步向着唐问天走去,每走一步都给人无形的压力,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住手!”一唐门长老惊呼道,不少人已经认出了这老者的身份。以为他就要解决当年的恩怨。唐问天将他逐出唐门是武林皆知的事。偏偏这个关头雪上加霜,那唐门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出乎意料,唐问炎没有动手,望着唐问天怀中的尸体,握紧拳头,道:“是谁伤了三弟性命?”身上的枫色长袍无风自鼓,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带着悲伤愤怒的情绪,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透体而出。终究是骨肉相连的兄弟,一滴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 唐问炎,这个唐门曾经的叛徒回来了。三弟,你终究是没有看到我成功的这一天。就算是当初在金蟾岛抢夺《毒经》上半册时,他也没有对唐问影下杀手,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让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对的。报仇的心思在这一刻突然淡下来,两人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原来当门主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必要时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族人的性命。这一刻,他彻底的愤怒了,场中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老夫手中判官笔取了唐问影性命,你又能如何。”夏珂不退不避,向前一步挑衅道。 “好,很好,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今日都要替我三弟偿命!”唐问炎冷笑一声,话音未落身形爆掠而出,众人只看到一道淡淡的红影飘过,唐问炎对准夏珂面门就是一拳,夏珂不闪不避,待拳头到面门数寸,左手判官笔直戳敌人右手脉门。唐问炎化拳为掌横劈过去。 “砰砰……”两人招数似慢实快,转眼间已经交手十来招。唐问炎手中戴了一副金色的爪套,其中暗含诸多机关装置,与判官笔同属于一寸短、一寸险,打斗起来并不华丽,却简单实用。仅仅是几个回合,双方便大致查探出了对手的武功深浅。 “不过是刚踏入“太易”境界的之人,根基尚且不稳固,也敢出来叫嚣。真是不识好歹,死在老夫这对判官笔之下的先天高手不再少数,再多你一个也无妨。”夏珂讥讽道。 “别得意的太早,“太初”境界的高手还奈何不得老夫,让你知道《毒经》的厉害”唐问炎运转毒功,一股腥臭墨绿色的真气自掌中冒出,在这奇异掌套的控制之下竟然凝而不散,似一条软鞭般。细看之下便会发现所有绿气附着在一根银白色的细丝之上。“真气凝形”,先天高手的真正实力体现,就像任逍遥手中的两条玄铁链一样,真气附着控制下可以变化为各种兵器使用。 这就是为什么一根枯枝在先天高手手中也能轻易斩断利剑。这绿气非一般真气,乃是修炼《毒经》时受百毒噬身之苦后自身凝练出来的,已经跟真气混为一体,对自身无害,外人即便沾染上一丝也足以致命。随着两者的再度交手,真个唐家堡中正魔两道高手再度厮杀在一起。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先是唐问影身亡,现在爷爷也身中剧毒,唐婉心如刀绞。在一旁替唐问天驱毒。萧然面色阴寒,手握紫色长箫转身一步步向着唐松走去。此人迟早是个祸害,就凭他对唐门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来就绝不可饶恕。 “唐松,你不是一直看萧某不顺眼吗,今天就给你个报仇的机会。龙腾盛会你不如我,现在乃至以后依旧不如我。竟然妄想婉儿会看上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真是痴人说梦!” “萧然,你这是找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五大派围杀萧然的时候他就出手毫不留情,招招置对方于死地。现在对方竟然公然挑衅,一想到心爱之人日日与萧然共枕同眠就火冒三丈,唐松那还忍得住。一个箭跃出,手中软鞭“玉带围腰”横扫过去。“啪”一声空中爆响,却是打了个空。 “萧然,还我师父命来!”施卓航怒喝一声,剑未至,剑风已刺得人生疼痛。杨凡、薛翎二人对付“魑魅魍魉”中二人,也是抽不出身来。萧然只能以一敌二,好在如今已是后天巅峰境界的高手,以紫箫使用“七杀奔雷刀”招式,略作改动根本无人认得出来,先天高手更是无暇顾及他。 施卓航有意给萧然一个下马威,一出手就是几招狠毒的功夫,右手使剑,左手并指如铁,直插双目。萧然分身侧掌,左掌护身,右手紫箫一记“星火燎原”荡开长剑,却是被身后唐松的长鞭抽在背上,火辣辣的。叶凝雪一剑斩断一名阎罗殿弟子手臂,见萧然受困,竟然提剑向着唐松刺去。竟然又参进一人。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实在是难以道明,就连正道众人也看得头脑发晕,这到底是谁和谁有仇啊?其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先天高手的过招。 唐家堡高阁顶端,一名黑衣人负身而立,静静看着场下这一切,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转身离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唐松本身武功也敌不过叶凝雪,更别说加上萧然了,虽然有施卓航在一旁牵制着依旧是不到百招便露出破绽。趁着唐松长鞭击出前胸门户大开之际,侧身一戳。唐松毕竟是多年习武,用长鞭把柄末端的利刃当作匕首使用,连连化解攻势。萧然袖口中青蜂一闪“蜂回闪”射出,黑暗中难以辨别,正中后心。叶凝雪手中青锋一剑封喉,配合的天衣无缝。 “叶师妹,你……”施卓航明知道叶凝雪这是在间接帮萧然,却是找不到任何说辞,唐松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武林公敌,挑不出理由。叶凝雪冷哼一声,眼含深意的望了萧然一眼,向着“魑魅魍魉”中另外两人杀去。 虽然不是自己杀的青松道长,但他的死和自己也不是没有一点关系。萧然心中有些愧疚,便不再与他纠缠,正欲向其他魔教中人杀去。只见一枚银色的羽毛状物体突然从唐松手中的软鞭把柄处脱落下来。这东西再也熟悉不过,在率七杀教教众收服分支化意门弟子时那个暗中捣鬼的仇先生身上便有此物。为什么在唐松的身上也有此物? 萧然脑中突然闪过数个念头,难道唐松也那个组织的人?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竟然四处安插人手,唐松这等人物都是内奸,其他大派可想而知。唐问炎、唐无涯两人自然不是任逍遥与夏珂的对手,但对方想在短时间内击杀他们也不可能,除非是以自己重伤为代价。然而后天高手方面,由于大批黑衣死士的加入,魔道中人死伤惨重,这完全是一群只知道杀戮的野兽,甚至不惜以一命换一命的手法击杀对方。 这是一群怎样培养出来的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痛。使得后天高手比拼完全占据上风。“戾~”一声清鸣,夜空中两支利爪探出,直接将两名后天中级的高手头颅抓裂,白花花的脑浆溅射一地。大鹏神鸟紫田而降,双翼一挥,四五人吐血倒飞出去。 “哇”终于有人意志开始崩溃,不顾一切逃离战场。大鹏神鸟天生异***起手来不比“太易”境界的高手差多少。如果等到萧然将那金色巨蟒招来,那今日就要阴沟里翻船了。“报,老掌门,东门已经被攻破,大批阎罗殿高手正在向这儿赶来,请下令指示。” “东门被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是不急死伤的攻打也至少你能坚持一刻钟以上,难道……“ 唐松霍然出手,一柄淬毒的匕首向着唐问天胸口刺去。在离体两寸时被护体先天罡气一阻,唐问天趁这个刹那身体一侧,避过要害,刺在小腹上,毒液瞬间蔓延全身。 “你…你这个畜生!”唐问天怒而出手,唐松连忙后撤,依旧是被掌风震的吐了几口鲜血。站在远处面目扭曲,疯狂的大笑着。谁也想不到这个被唐门视为年经一代中最杰出的高手竟然会临阵倒戈,唐家已经将唯一嫡系继承人唐婉逐出门,不出意外唐松肯定是下一任的唐门门主,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唐家待你不薄,供你吃穿、教会你一身武艺,为什么要当内奸!”唐问影怒斥说道。这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心情有如刀绞。 “待我不薄?你们明知道我喜欢婉儿,为什么不让我和她在一起?凭什么萧然一个外来人你们对他另眼相看,刻意逢迎,甚至将婉儿下嫁给他。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两日前唐家堡曾经秘密购置过一套婚礼物品,接着第二日就将婉儿逐出唐家,现在两人成双成对,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唐门门主本来就该是我的,现在早一步又有什么错。”唐松大笑道。 “萧然,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你以为凭你的力量就能改变什么吗,哈哈哈………” “阿弥托福,唐施主已经被“痴念”迷惑,坠入魔道了。”法正惋惜道,当初同为潜龙榜的青年才俊,竟然一个个误入歧途。唐松透漏出来的另一个震惊的消息则是萧然与唐婉结为夫妻了,难怪会不顾危险现身。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唐门要将唐婉逐出唐家了。 “萧然与唐婉完婚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前一月萧然还为了夏若烟大闹太子婚礼,毒杀太子李炎,再一次出现时已经是低调的完婚了。前后反差之大令人难以理解。叶凝雪身躯一颤,眼眸深邃复杂难明。 “杀!………”大批阎罗殿弟子从东门涌入,与天魔教教众汇合,形势再度扭转回来。任逍遥大笑道:“今日,唐门亡矣。” “那可未必,唐门百年基业岂是邪魔外道可以撼动的。”唐无涯冷笑一声,大批杀气浓重的黑衣人从唐家堡内院涌处,眼神漠然就像是嗜血的野兽一般。虽然紧有百余人,竟然全是后天中期与后天大成境界的高手。正道五大派每派后天大成境界高手也就百名左右,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么多功力高强之辈?任逍遥笑容渐渐僵住。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对方藏了这么厉害一招棋。 “唐问天已死,唐问影身中剧毒根本无法运功,唐无涯,就算你招来这批秘密训练的死尸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认为你能以一敌二吗?”夏珂厉声喝道。杨凡、薛翎两人站在唐无涯身旁,衣衫多处出现伤痕,心知对方说的不假,恐怕唐门真的是在劫难逃了,一股绝望的情绪蔓延场中。未决出生死就气势输了,不是什么好征兆。 102 听到萧然答应这最后一个要求,唐问影眼神涣散,恍惚中,他看到百花丛中一张绝美的容颜回过头向他微笑着:“问影,快来追我啊。” “小…小雨…”唐问影面带笑容,眼角划过一滴泪珠,缓缓闭上。 “三爷爷,三爷爷……”唐婉泣不成声。 “三弟……”唐问天怒吼一声,像是着了魔般向着唐问影的尸体扑来。 “师傅,就让徒儿最后为你奏一曲吧。”萧然只觉得心中有满腔情绪难以发泄,紫箫贴红唇,洞箫之声响起,声音呜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似久远的道旷古未闻的声音,也许一生的梦换来一句。门外已是千年的的风雨,万年的零落。满山枫叶披着芊芊月华凌空而来,散落在斑驳的光影里。日暮秋风起,萧萧枫树林,一夜偷天酒,清霜醉枫叶,红叶有霜终日醉,醉到深处是飘零。 谁用早空的红霞,深秋的晨曦的白云,织成这一片凝绯的轻稍、玲珑透明的心。倾听着叶子与秋风酬唱,那一尘不染明镜般赤子的心事,那行吟如歌的温婉的思念,如团团燃烧的火焰,辉映着丽日炫目的阳光。 “醉清风之《秋枫凋零曲》”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股细若游丝的绯红色气流,随着洞箫之声律动,蔓延至场中各处,像是只出一张巨大的蛛将众人笼罩其中。众多天魔教弟子心神受到影响,招式破绽百出,更甚者有人抱头倒地,就像有虫子钻进脑中般的痛苦,胜利的天平渐渐向着唐门的方向倾斜。 谁能想得到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窸窣的声音响起,天空中黑压压一片向着场中压过来。足有三四百只体型巨大的蝙蝠怪叫着扑向天魔教中人,爪一抓就是勾走血淋淋一道肉丝。而且蝙蝠乃是夜空习性动物,善于闪躲,难击落,成了不小的麻烦。 诡异箫声,驭兽之术!蒙面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妖师萧然!” “是萧然,他还没死。”惊恐的声音响起,场中人面色不一。叶凝雪身影募的一顿,望向月华下洞箫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银发如雪披于颈后,衣袂翩翩,那般出尘脱俗。箫声诉说着幽怨、哀伤。他果然还活着,为什么会在唐家堡出现?难道不怕暴露身份引得追杀吗?一瞬间,心境再起涟漪。 “萧然!”任逍遥眉头紧皱,为何每次他都要出来捣乱。一掌破开唐无涯,玄铁链一卷,向着萧然的方向袭来。先天罡气号称可以防御削弱一切攻击,后天高手的攻击基本不放在眼里,但是萧然这洞箫之声无影无形,根本不在此限制之内,能够轻易地穿透护体罡气,作用于大脑。如果想不受影响,只能暂时运功封住听觉。 听觉、嗅觉、视觉、味觉、触觉这五种基本感知,先天高手可以随意封闭其中一项,练功之时免受外物打扰。眼神不可能兼顾四方,只有听觉才能先人一步感到到危险,甚至根据对方运功产生的风劲猜测出接下来会出什么招式。唐门乃是暗器是家,和他们交手时封闭听觉不是找死吗。先天高手尚且如此,何况是普通的后天境界高手。唐无涯紧跟而上,替萧然挡住了大部分攻击,虽然唐无涯不是任逍遥的对手,但为先天高手,想要斩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唐松刚从东门赶过来,恰好看到众人认出萧然这一幕。而且唐婉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突然间一切都明白了。呀呲欲裂,嫉妒怨恨的情绪猛烈暴涨,眼中精芒一闪,压下怒气,向着唐问天疾奔去。 唐问天抱着三弟的尸体,因为愤怒而不住颤抖着,当初唐问影的习武天赋并不在自己之下,但是只靠武力是不可能让唐门长存的,必须有一个人转学毒术。因为是长子继承门主之位,唐问影毅然弃武从医,为了唐门的发展更是一度放弃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在金蟾岛孤老研究毒药。唐门有今日的规模,他功不可没,唐家亏欠他太多了了,没想到竟然会先自己一步而去。“后撤……”第一道防线被突破,与对方近战显然是不明智的,唐无涯立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唐家堡一时间火光四起,没有战斗力的老少妇孺早已经转移,倒不怕对方大开杀戒。西门东门各有武林盟支援的个大派坐镇,一时间倒是攻不进来的,收缩防线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唐问天,唐无涯,缩头乌龟可有胆量出来与老夫一战!”“天魔神君”任逍遥张狂的笑着。声音如洪钟大吕,传到整个唐家堡。十余年前这任逍遥就是嗜武成狂的疯子,现在功力更甚,谁也不知道他武功厉害到了什么境界。被人当面当面叫骂,两人依旧是隐忍不发,向着内院撤去。 这是每日清晨唐门弟子练功的场地,能同时容纳上百人,颇为宽旷。任逍遥率众人追至此处,发现唐门弟子竟然不跑了,身后大门“砰”一声紧闭。武林盟高手与唐门弟子重重包围而来,叶凝雪、施卓航、法正等人缓缓走出,显然是中计了。 “关门打狗,任逍遥,你没想到吧。”唐问天笑道。 任逍遥大笑一声,道:“乌合之众也拦得住老夫?只要将你们二人击杀,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夏珂,你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任逍遥身后走出一手持判官笔的男子,突然阴森的笑道:“没想到任逍遥也有求老夫办事的时候,也罢,就卖你这个人情。”说着撕去人皮面具,正是阎罗殿殿主夏珂!“咻“一声响箭升空,在夜空中炸出一个骷髅状摸样。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阎罗殿的高手也会赶来,到时候压力会更大。 “以多欺少可不是只有你们正道人士才会,怎么,你认为唐门现在还有任何胜算吗?”任逍遥大笑道。后天高手方面原本唐门占一些优势,现在双方不分彼此。唐问天与唐无涯两名先天高手联手倒是可以与任逍遥斗一斗,不过突然出现的夏珂足以令局势大变。 “哼,废话少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动手吧!”唐问天一跃而下,身形灵动,手中长剑画了个圈向任逍遥攻去。这一招既可防来招,又可伤敌。任逍遥手中两条玄铁长链在真气灌注下陡然变得笔直,化为两支刚枪,枪法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逝。眼看就要触及唐问天肩头,竟然被他强行扭的肌肉变形,霍的提升功力至八成,硬碰了一招。唐问天身形一晃,几乎窒息。 但却是脚下一滑,腰身如横在半空。趁对方未来得及收枪之际,长剑一翻刺向他的手腕。眼看着一剑就要刺中,但任逍遥手中兵器毕竟不是长枪,就这么突然一收。如千尺瀑布长链一泻而下,重重砸在长剑之上。唐问天手臂一震,但觉胸口入中巨石,臂膀如受山压,两股刚猛的力道夹击之下难受之极。 唐无涯面色一惊,间不容发之际三枚透骨钉画着弧线脱手而出。这弧度之大让人难以猜测落点,和萧然当初使用出来的“修罗手”有天壤之别。莫说是一枚普通的透骨钉,就算是摘花飞叶在唐门高手手中也是杀伤力极大。三枚透骨钉任逍遥闪过一枚,玄铁链挡住两枚,却失去了继续动手的机会。 随着双方首领交手,其余教众也是各自找寻着目标。夏珂手中判官笔一转,瞬间夺取两名武林盟弟子的性命,没有高手阻拦他,一时间杀的兴起。 “休要放肆!”唐问影身形如风,绕过众人上前就一把“五毒神砂”迎面洒出。此物毒性极强,覆盖范围又广,根本无人敢正面迎击。夏珂看也不看,顺手勾住一名武林盟弟子轮了过去。只听得一声惨呼,此人捂着面在地上挣扎,半刻之后皮肤化脓,腥臭无比。其余几名唐门长老一一赶到,皆是后天巅峰境界的高手,五人联手纵然不敌也能勉强支撑片刻。至于其余的魔教长老,只有交给叶凝雪,施卓航等人了。 “唐问影,你不过是个连先天境界都突破不了的角色,也敢在老夫面前撒野,真是找死。听闻唐门毒器天下闻名你功不可没,既然如此,今日就留下命来吧。”夏珂运笔成风,笔尖凝出三寸丈的“笔罡”,攻势凌厉,逼得唐问影连连后退。唐问影一对手掌翻飞,一股墨绿色的毒气笼罩夏珂全身。 穿、点、挑、刺、戳这些凶狠的招式紧逼之下,过了二十余招,唐问影左手腕被点中。夏珂冷笑一声,不顾其余四人的攻击,一个侧身双笔成筷夹住唐问影受伤的手臂向外一弯。“啪”一声,顿时折成两断。 “唐老……”众长老惊呼出声,却是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只能着急。或许夏珂想击杀五人很难,但集中全力击杀一人绝不是问题,唐问影不仅唐问天的亲弟弟,而且是制毒行家,杀了他很显然会大涨己方士气。 “鬼医?老夫倒要看看手中的判官笔看收不收的了你这个小鬼。” 夏珂左手判官笔递出,笔尖寒光闪过,一招“穿喉”抹去。便在此时,夜空中两支洁白如玉的“兽爪”一左一右向着夏珂环抱而来,没有一点声息。由于是从唐问影身后射过来,夏珂发现之时已经是离之不过一米远。夏珂看的真切,这两支哪里是什么兽爪。分明是一中极其高明的暗器手法,将五根透骨钉尾部衔接用“修罗手”射出。这五根洁白如玉的透骨钉绝对非同寻常。 夏珂冷笑一声,身形后退。手中判官笔突然一转,弹射暴涨三寸,从侧面穿喉而过。唐问影嘴角溢出一口污血,斜着身子倒地。两支“兽爪”抓了个空,在夏珂面前猛然炸裂。三个蒙面人从暗中冲出来,与夏珂纠缠在一起。 “三爷爷……”一个身穿白裙,面罩轻纱的女子哭喊着从远处冲出。这声音,唐家堡的滴在再熟悉不过,除了大小姐还能有谁? “傻…傻丫头…你…还回来…做什么…快走…”唐问影断断续续说道,喉咙间的窟窿血流不止。唐婉用丝巾捂住唐问影的喉咙,一只手灌注真气疗伤,泪如雨下:“三爷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这把老骨头,活得也够本了。可笑我自称鬼医,却救不活自己……咳咳…”说着又吐了两口污血,萧然三人蒙着面与夏珂打斗在一起,加上四名唐门长老。接着心中这股怒气,打的难解难分。萧然接了夏珂一招“双蝶舞花”,身形暴退数步才化解余劲。 “唐前辈……”萧然紧握拳头,就要上前报仇。却被唐问影枯瘦的手掌一把抓住:“老夫此生无徒,不知道临死之际还能不能听到一声师傅。”想起当初金蟾岛上唐问影教授自己“修罗手”和“迷踪步”的日子,萧然不禁鼻子一酸,如果没有唐问影就没有今日的萧然。 “师傅……”萧然声音嘶哑喊道。 唐问影露出欣慰的笑容,脸上渐无血色。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出一个卷轴,凑过头在萧然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萧然含着泪重重点了点头:“师傅,我一定亲手交到她手中。师傅,师傅……”萧然大声喊着,却再也唤不醒这个慈祥的老者。 突然发现,这个整日嘻嘻哈哈的老者在自己心中竟然占有如此重的地位。生命垂危时是他救活自己,意志消沉、封闭意识时是他想方设法将自己唤醒。就连他与唐婉的婚礼也是他忙前忙后一手促成,还来不及报答。在这一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老者生命流逝。 萧然一身血色长袍,宽广的衣袖口有一道妖异的金色连云纹。银色长发不扎不束,微微飘动,眼中闪动着琉璃般光芒。嘴角一动调笑道:“婉儿,就寝吧。”唐婉脸红的欲滴出水来,低着头“恩”了一声,站起身来替萧然宽衣解带。萧然浅浅一笑,俯身吹熄红烛。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啊~”夏若烟突然从梦中惊醒,她梦见萧然满身是血让自己偿命。夏若烟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双手环膝身躯抽动,看不见的眼眸盯着远方一动不动。蓦地双眸湿润,垂下眼帘,睫毛轻颤,看起来是如此纤弱;一行清泪瞬间滑下,流过嘴角最终凝在下颚。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声,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艰难的一丝丝抽出,散布在房中,绘出一幅暗蓝的悲哀,烛光也变得朦胧黯淡了。 最痛苦的是,消失了的东西,它就永远消失了,永远都不会在回来了;却偏偏要留下一根细而尖的针,一直插在你的心头;一直拔不出去,它想让你痛;你便会痛彻心扉。 翌日,江湖上传出一个震惊的消息:正道五大派之一的蜀中唐门唯一嫡系传人唐婉触犯门规,被废除武功、逐出唐家堡,从此不得踏入唐家堡半步,生死与唐家再无瓜葛。各大门派纷纷震惊,猜测不已。 忘情湖,一艘小舟载着萧然等人驶出金蟾岛。或许是因为那副羊皮卷,又或许是不忍心下手的缘故,唐无涯竟然没有废了唐婉的一身武功。为了查出心中的疑惑,了解事情的真相,再入江湖,未来充满不确定的变数,看着身边的兄弟、佳人,萧然微微一笑,突然想起林中那只小小的蚂蚁。 如果说江湖上易守难攻的庄园,唐家堡排得上天机榜前五之一。天机宫各项排名向来公正,唐家堡世代以机关暗器为主,一些是上一代留下来的,另一些则是这一代新安装改良的。传到现在,唐家堡到底布置着多少各式各样的机关?总之除了唐门门主唐无涯之外无人可知,也从来没有人打过唐家堡的注意。 但是,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所有唐门弟子接到了同样的命令:“打开所有机关,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唐家堡,违令者杀无赦!”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没有任何征兆。夜色笼罩下,唐家堡像是一只蜷缩成球的刺猬,处处露出锋利致命的尖刺。趁着夜色,上百名身着黑衣之人提着兵器从城中各处向唐家堡汇聚。 “教主,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唐家堡太安静了些,会不会提前得到了消息。”一长老提醒道。 任逍遥道:“就算是得到消息又如何,本教主亲至,定要杀他个鸡飞狗跳。四队人马分头心动,率先攻打进唐家堡的人重重有赏。为父正门牵制住唐门主力,秋儿,你率人攻打东门。” “嗖…嗖…”一声令下,众教众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跃进唐家堡。越过围墙,十丈之内皆是空空如也。十丈之外才能看见亭台楼阁送礼。这十丈的真空地带便是唐家堡第一道防护层。正门前两个高高耸立的塔楼已经熄了灯,几名弟子紧惕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原本还准备大杀一场的天魔教众人顿时冷噤下来,有人拾起一把石子向这前方空地撒去。“嗖嗖…”数根淬满剧毒的短箭从各处斜射出来,此人大笑一声道:“这点伎俩只能骗骗小孩子罢了。”抬脚向着石子探过的路走去。青砖向下微陷,几根利刃弹出,顿时将脚掌刺了个对穿。身子一倒,触动更多机关,整个人在一吸之间扎满了各式暗器。 众人不由得心生寒意,与人交手不可怕,但与这些看不见没有思想的机关暗器斗智斗勇确实胆寒。似乎有人从这汉子的做法中得到启示,拾起几块石子,用不同的力道击打青砖,果然并不是每个机关开启的力度都一样。而且,往往同一个地方,触碰的力道不同,射出的暗器也不同。 “哼,这等机关也想拦得下本教精英,让开!”一中年男子不屑道。手中利剑对着身后墙壁连劈数下面,一掌抓去手指深嵌入石板中。 “起”,男子大喝一声,手臂青筋暴涨,将一块桌子大小的石板生生举起。向着场中抛去,“砰”一声闷响,暗器横飞,火花四溅撞击在石板上,却是奈何不得。众人心领神会,也照样用此方法铺路,一块块石板铺成的小路直通向唐家堡南门。众人踩着石向里赶去。 塔楼中,一唐门长老冷笑一声,道:“如此简单就能打破防护,也太小看我唐门了。唐家列祖列宗的智慧岂是你们能想象的。”老者下令对身边弟子道:“动手。”弟子领命,顺着绳索滑下,在角落打开一处暗格,自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燃。一根散发着煤油气息的草绳被点燃。众天魔教弟子行至正中央,一长老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气息,面色大变。 “小心有诈!”话音刚落。“蓬蓬……”爆炸声响起,无数火光照亮了夜空,石块激射,残肢乱飞,惨叫、呻吟声不时响起,青烟升腾,整个场地如同人间地狱。到处是炸出来的大坑,裸露出地下复杂的暗器机关。百年的精心布置,毁于一旦。除了一些还未来得及行动之人侥幸逃过一劫,天魔教损失惨重,已经很难对南门构成什么威胁。 听得南门方向传来的爆炸声,任逍遥心中腾腾起一股不想的预感。其余弟子也马上退了回来。很显然这十丈之内皆埋有火药,即使能够**机关,对方也会点燃早就埋好的火药。偏门都守卫如此森严,正门的防护力量可想而知。攻防战,首先不能弱了气势。尤其是进攻方承受的压力更大。 “黑蝠堂教众听令,随着本教主开路。其余弟子掩护。”任逍遥身形一动,整个人如风般飘进场中,直奔正门而去。整个人如同全身罩着一个椭圆形的白色蛋壳,无论是暗器还是利刃,在接近他身体一尺的范围内都自动减速,力道差一些的直接弹开。以势如破竹之势前掠数丈。 “先天罡气!果然是厉害。不过他一个人也成不了气候。”唐问天皱眉道。 在任逍遥身后天空中,数只“怪鸟”煽动着翅膀滑翔而来。这些“怪鸟”都有一双硕大的翅膀,尖尖的利爪。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个身着怪异的天魔教弟子,腋下生出一对蝙蝠一样的羽翼。 “竟然又是此物!”唐无涯心道。当初从金蟾岛救走任逍遥时就这种怪东西,虽然体型没有当初那个那么大,但绝对不会认错,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招来的能工巧匠。 “放箭!”唐问天一声令夏,“嗖嗖”上百只利箭从连环弩中射出。那些“黑蝠堂”弟子见状并不惊慌,双翅一裹将个身体葬在羽翼之下。这羽翼看起来薄,也不知好似什么材料制成的,韧性惊人,竟然不能穿透。四人为一个小阵互相防护,在双翼一张一合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从半空中坠落。趁着对方分散注意力,其余候命的弟子也是如潮水般涌来。 黑蝠堂弟子一落地,就开始厮杀。得益于这对怪异的双翅,鲜有受伤之人。黑蝠堂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插入了唐门的心脏。唐门弟子善用暗器,武功招数自然不见长,面对这数十名后天大成境界的黑蝠堂高手,节节败退。 103 众臣纷纷撤离了书房,陈袛倒是留了下来,轻轻的提醒了一句:“陛下,邓艾初降便统领重兵,是不是需要慎重考虑一下。” 刘山想了想说道:“爱卿的警觉之心可嘉,不过圣贤有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邓艾乃世间名士,要么不降,降了就一定是诚心归附。再说了,第二军的三个师长都是禁军出身,朕觉得没有必要太过担心。” 陈袛深施一礼,转身离去,同时在心头仔细的回想,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满含哲理的名言到底是哪位圣贤说的呢。 甘松,姜维也在静静的听取探马的报告。 今日下午,发现迭部的羌兵有异常的调动,尤其是迭部突然进行了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因为无法深入到城中探查,探马只能将在城外观察到的情况,飞报姜维。 从沉思中醒来,姜维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吩咐了一声击鼓升帐,不一会儿的功夫,几名副将便匆匆而来。 林帆自姜维建军以来,一直跟随着他。上次魏延叛乱,就是他一路飞奔成都上呈了紧急战报。 这次跟随伯约将军前来西线,一直就摩拳擦掌的准备好好建立一番功劳。 半年前,陛下在校场的声音历历在耳,作为龙骧第一军的成员,必须要做的比别人都好才行。 一抱拳,林帆振声说道:“将军,末将请为前部,击溃羌人主阵。” 姜维对林帆的能力没有怀疑,如果他能再沉稳一些,就更完美了。现在这个时候,将士们拼杀的就是一股气,林帆等人的士气只可鼓不可泄。 姜维沉稳的说道:“羌人之兵有六万之众,即使分兵沓中,前来甘松的也有四万人马,而我军只有区区一万人马,硬拼是不可取的。根据探马来报,今夜羌人必将取道甘松偷袭沓中之后,因此,我军的作战部署必须以击溃羌兵为前提。” 李达一抱拳,问道:“我等都是鲁莽之人,将军只管下令就行。” 其他将领纷纷抱拳,急切的眼神暴露出他们请战的决心。 姜维心中暗自高兴,在知道了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大家还能表现出这种浓浓的战意,军心可用啊。 随着姜维一条条将令的发出,领令的副将顿时腆胸迭肚意气风发,不久,大营里便微微的骚动了起来,不时地有呼喝声传进了姜维所处的中军大帐。 林帆看着其他人一个个都领命而走,唯独自己干干的站在大帐之中,不由得有些焦急:“将军,这跟羌兵作战的命令都下完了,怎么没有我啥事啊。” 姜维看了看他,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哎,本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安排你去做,但思来想去这件事事关重大,看来只能我亲自实施了。” 林帆更加的焦急,语无伦次的说道:“将军你不行,大战还需要你坐镇指挥,有什么任务就交给我好了,一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姜维没好气的再次摇头,心说啥叫我不行啊,但明面上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羌人势盛,在甘松和沓中的战斗只能击溃羌兵,要想把他们歼灭,主要的战场还得在迭部,因此,能否取得迭部就是此战获胜的根本。可是,带领一支人马孤军深入,需要领军的将领胆大心细遇事冷静,这一点你还-----” 没等姜维说完,林帆已经上前一步道:“将军,林帆自从跟随将军,从来都是冲锋在前决不后退,羌兵大军前出迭部已经空虚,请求将军将此项任务交予末将,末将只需两千人马,必能一战而胜。” 姜维故作生气的说道:“羌兵一走,迭部最多只有两千人马,袭取这样的城池你还要两千人,我看还是换人算了。” 林帆憋得脸红脖子粗,大声的吼道:“将军,末将只带本部五百,前去袭取迭部,请将军下令。” 姜维露出喜色道:“恩,勇气可嘉,但五百人又有点少了,我给你精兵一千,你要是拿不下迭部,你知道该怎么办。” 林帆身躯一震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如果拿不下迭部,末将的这颗脑袋就是将军的了。” 签字画押之后,林帆举着将令就要离去,姜维急忙拉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嘱咐了一番,听得林帆顿时眉开眼笑。 蛾遮塞统领着本部八千人在入夜时分就到达了甘松城外。 疾驰了两个时辰,蛾遮塞也觉得有点疲惫,大咧咧的对带路的一名曹军偏将说道:“哎,小子,在前边歇歇,让那城里的县令给准备点东西,他n的,累死老子了。” 偏将鄙夷的看了这个羌人头领,带着一队人马飞奔而去。 顾力站在城头,看着城下喊话的那位,没好气的说道:“晚了,城门都关了,等明天早上我禀报县令大人再说吧。” 偏将顿时暴怒,高高的举着手中的将令呼喝道:“你好大的够胆,看清楚了,这是太守大人的将令,你要是敢违抗,军法无情。” 顾力顿时露出了谄媚的笑脸说道:“哎呦,将军,你这说的啥话,咱们不都是自己人么,他m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啊。” 不一会儿,偏将就带着一队人马,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姜维的跟前。 偏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到了姜维大声呵斥道:“我是太守大人帐下的副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如此对我。” 姜维和一干手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李达擦了擦眼泪,说道:“哎呦,将军,你可把我吓死了,不过我们不听你那太守大人的将令,我们只遵从这位------姜维大将军的指挥。” 偏将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下子软到在地,不停的求饶。 姜维搓了搓手,说道:“将军给我送来了这么大的厚礼,自然不能亏待了,来呀,请他们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好好的款待。” 城门打开,顾力带着几百人赶着几十辆牛车来到了蛾遮塞的营地前,看到一车车的美酒,蛾遮塞和他手下的一干人大喜过望。 一名副将有点疑问,问道:“怎么是你赶着车过来,刚才那个汉人呢,他干嘛了。” 顾力急忙一拱手道:“这位将军,那位将军还在城里跟我家县令商讨,据说是准备粮草的事,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这不,县令说让我把这些美酒送来,将军们喝着酒稍候片刻,等他把粮草装好了车,就一起回来。” 蛾遮塞频频点头,甘松的县令比迭部的那位强多了,人家都主动的送来,哪像在迭部,还得靠自己去抢。 牛眼一瞪副将,蛾遮塞瓮声瓮气的骂道:“你看你就是心眼子多,来人啊,把酒分分,让大家取取暖,这个小将军你也别走了,大家一起喝点,他nn的,这都开春了还这么冷。” 顾力急忙堆起笑脸,同时吩咐手下的那些兵卒道:“赶紧卸车,帮着大伙儿分分,别有漏下的了。” 羌人营地里一片欢腾,蛾遮塞和他的副将们也欢聚一堂,喝的开心。 顾力舔了舔嘴唇,心中暗自骂道:“这种加了佐料的酒还是你们自己喝吧,nnd,可惜了这么多的二锅头啊。” 蛾遮塞浑厚的笑声响起,骂骂咧咧的赞叹道:“小子,这酒可真是不错,在迭部就没有这样的,你们是从哪儿弄的,以后还得多弄点。” 顾力再次堆起笑容道:“禀告将军,这些都是西蜀的人夹带的私货,这年把就弄了这么多,都给拉来了。县令大人说了,你们是去跟西蜀厮杀的,而且还喜欢喝酒,这些正好用上。” 蛾遮塞更加的高兴,他们县令有眼力价就不说了,这员小将的表现也很让人满意啊,哈哈大笑之下又狠狠的灌下了一口美酒。 二锅头的威力本来就猛,其中又加了一些其他物质,据随军的大夫说,这种物质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昏昏欲睡,是根据传说中的华佗麻沸散秘方所制。 不过,这种秘药数量不多,顾力也只好煞有介事的把这种“三国鸡尾酒”贡献给了以蛾遮塞为首的几位大员。 远远的,一大队人马人喊马叫的过来了,一辆辆的牛车堆满了各种物资,蛾遮塞看着高兴,昏昏沉沉的吼道:“去几个人接一下,不能光让人家-----”话没说完,人已经熟睡了过去。 另外的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先是惊疑的看着蛾遮塞昏倒在地,然后才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比较的沉重,眼皮之间的战争随即开始,各位副将也纷纷加入了熟睡大军。 运送物资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营地之外,顾力知道最佳的时机已经到来,猛地将手中的酒樽一掷到地,狂呼一声之后便一刀剁下了蛾遮塞的人头,手下的几百士卒见状,纷纷抽出腰刀,展开了一轮无差别的攻击。 八千羌兵几乎没有多少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身体,这种二锅头酒劲儿上的有点快,后来发现情况有变再猛的站起身来,导致昏沉的感觉更甚,酒量差点的已经头晕目眩的软倒在地。 皇上的书房里增加了一个设备,一张偌大的沙盘式地图。按照刘山的要求,这个沙盘地图要涵盖汉魏吴和西域等所有的国家,目前这张沙盘还没有最后竣工,已经完成的部分仅仅是汉魏边境的几处交战的位置。 蒋琬一边复述着姜维的作战计划,一边将手中的长杆指向相应的位置,向宠董允邓艾等人则站在沙盘的旁边仔细的观看和思索。 良久,蒋琬的复述结束,书房里便陷入了沉静。 刘山首先打破了宁静说道:“各位爱卿,伯约将军的这份计划已经开始实施,朕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协助他完成这个计划,大家议一议看看什么方式最为稳妥。” 向宠一抱拳说道:“陛下,伯约的这个计划如果顺利实施,曹魏的西路大军便一举可破。现在担心的是如果陇西之兵增援,伯约手中的兵马有点捉襟见肘,因此,臣愿意引兵前往支援,助伯约将军成就大功。” 蒋琬语调沉重的说道:“陛下,大汉能够调动的只有叔延将军手中的兵马了,现在司马懿的大军行踪不明,如果叔延引兵前往沓中,万一汉中出现紧急情况,则我大汉再无兵马可以支配了。” 董允赞同道:“陛下,首相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西路本身就不是曹魏的主要进攻方向,而当初派给伯约的任务就是守住西路,陛下可以下旨与伯约,此役成功之后便按兵不动,牢牢的守住迭部和沓中这道大汉的门户即可。” 刘山看了看众人,发现邓艾的脸色有点发红,便开口问道:“士载先生,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说来让大家听听。” 邓艾扁了扁嘴,沉声说道:“陛下,臣心中没有成算,却有一个担忧,不过没有证据支持,所以不好说。” 刘山微微有点错愕,但还是鼓励的说道:“士载先生但说无妨,大家在一起讨论,就是要把各种可能性都考虑清楚,这样才能找到最为有利的对策。” 邓艾一揖道:“陛下,臣在想,如果司马懿就从西路进兵,结果会如何。” 邓艾的这个想法,刘山也曾经有过,可是蒋琬等人的说法也极为合理,整条西线处处是关隘,从这一条路进兵绝非最佳途径。 最重要的是,刘山清楚的知道,历史上在曹魏灭掉蜀汉之前的多次战役,曹魏的进兵都是以汉中为目标的,只有最后那次钟会主持的灭蜀之战,在剑阁被姜维阻挡之时,才由邓艾提议取道阴平小道进兵江油。 从这一点来看,这次进兵也只能算是走了半条西线。所以,在刘山的内心里对司马懿不会选择西线进兵非常的认可。 邓艾自然知道这个讨论结果,不过他心中的担忧也不是无的放矢。 于是一抱拳说道:“陛下,当前的态势是我大汉重兵都在汉中,而曹魏在汉中方向也集结了十几万人马,但正因为如此,我大汉在西线反而显得势单力薄,仅有伯约将军的一万五千人。如果司马懿取道西线,而又击溃伯约将军所部,那么整条西线就会极度的危急。” 看到刘山希冀的眼神,邓艾终于放宽了心态,拿起长杆指指点点的说道:“而西线危急,却很难及时的得到汉中的支援。原因有二,第一,西线与汉中之间,有群山阻隔,道路不通;其二,汉中之兵被曹魏的大军紧紧锁住,无暇他顾。如果得不到汉中的支援,那么西线靠自己的力量能否守住呢?” 稍稍停顿了一下,邓艾接着说道:“西线有关隘众多不假,可是每处关隘的驻兵仅有两三千人马,如果司马懿拥兵十万之众来攻,便可以选择绕过各路关隘直取成都,仅仅留下数千人马盯着各处关隘,保证自己的粮道不被侵袭即可。” 看到大家有些意动,邓艾更加坚定的说道:“前面的假设建立在各处关隘不发生投降的情况下,如果有人投降则曹魏大军就会有城池作为进攻的桥头堡,他的处境就会更好。而一旦成都被围,必然造成全国震动,到那个时候只怕就回天无力了。” 董允想了想说道:“我成都还有六万大军,即使是司马懿十万之众来袭也不可能轻松攻取,再说了,汉中的八万大军随时都可以猛攻其后,要是这样的话,司马懿的退路可就没有了,弄不好还会全军尽没。” 邓艾一笑道:“如果司马懿从西路来,那么上庸和魏兴以及斜谷的曹军从一开始就是扮演疑兵的角色,这个是一定的。等到司马懿围住了成都,形势就将发生巨大的变化。曹氏家族诸人一定不会眼看着司马懿成就大功的,所以他们只能有一个选择,就是尽全力攻取汉中。如果是这样,汉中的兵马则没有可能回援成都。” 刘山若有所思的问道:“士载先生好像算定司马懿要从西路而来,不知道有什么依据没有。” 邓艾赶紧一揖道:“臣惶恐,没有任何的证据支持,不过,臣以为那司马懿的才智远超于臣,臣能够想到,他司马懿也一定会想到。” 邓艾的说辞不能说是石破天惊,但绝对称得上震撼人心。 刘山缓缓的坐了下来,脑子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蒋琬等人的分析合情合理,而邓艾的担忧也不能说不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手中的预备队----成都的禁军就这么多,只能够应对一个方向的来敌,那司马懿又是自己当前最大的潜在敌人,可以说这六万禁军就是为了他司马懿准备的。 放眼望去,刘山发现了一些东西,急忙站起来说道:“各位爱卿,大家请看这一线,涪城、剑阁、广元、霞萌关和汉中直接相连,向前百里就是与剑阁其名的险要江油。如果大军在江油驻扎,是不是可以既照顾到西线,又可以与汉中保持着相连呢。” 听完了蒋琬的解释,刘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在地图上想当然的错误。这几座关隘相连是不假,但其间的道路连马匹都没法行走,只是一条山野之人行走的小道,简直就是一条七八百里的荒蛮地区。 听到这儿,刘山对原来的皇上大哥刘禅充满了同情,这位智力也许不怎么低下,但运气可真是不咋滴。 江油这个关隘,据石门,临涪水,一面大江,三面悬崖,是和剑阁齐名的天险,按理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就是眼前的这个邓艾,带着两三万人从阴平出发,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中间还有七八百里的无人区,面目全非的来到了江油。按说这么一支人马,只要有个三五千的生力军一战可胜,这在兵法上叫以逸待劳。 说刘禅的运气不咋滴,从此战就能够看得出来。当时的江油守将叫马邈,估计也是一位脑满肠肥遇事就腿肚子转筋的主,而邓艾则早早就知道了这么个货色的存在。 于是,邓艾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行头,带着几个膀大腰圆面色还算红润的兵卒,到江油城下咋呼了几声,那马邈见状,便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投降。 后边的事情就不需要多说了,江油城里存放的诸多军用物资全数被邓艾侵占,而就是这些物资为邓艾攻击成都提供了保障。 摇了摇头,刘山散去了对刘禅的缅怀,重新投入到当前局面的思考中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知道司马懿到底在哪儿,才好从容的部署下一步计划。而司马懿就像是玩躲猫猫似的,死活不露面,这让刘山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该用个啥法子把他招出来呢。 司马昭的名字浮现在刘山的脑海,一个大胆但龌蹉的计划在刘山的脑海里逐渐的形成。 你司马懿既然怂恿曹睿发兵攻击我,那就是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仔细的想想,之前也没有符合不共戴天这个条件的事情,没法子朕只好临时做一件,把你的儿子砍了,这样咱俩之间才能符合不共戴天的名头。 想定,刘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蒋琬等名臣一个个面红耳赤,陛下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太那啥了,不是咱们这些名士所为。 不过,这件事却可以深深的刺激下司马懿,如果他大怒发兵,那么他的行踪就一目了然了。 蒋琬等人的心态,刘山清楚的很,后世也有很多这样的人物出现。但是刘山更加知道,这个司马懿不是他孙子司马炎,要是司马懿攻破了成都,自己的脑袋估计得第一个被祭天。 看到众臣虽然不屑,但也没有反对,刘山嘴角坏坏的歪了起来:“吩咐下去,明日正午,开刀问斩司马昭及其同伙,由头就是为咱们大汉壮壮声威。” 众臣纷纷抱拳施礼低声应诺,优美的声线气若游丝。 后边的事情就按部就班了,蒋琬整备粮草,向宠整顿禁军,邓艾督促龙骧第二军备战,众人各司其职,一旦司马懿露出马脚,立刻开拔。 104 众人纷纷的侧耳聆听,已经有几位按捺不住好奇发出询问。 曹安正好从后堂出来,听到这几位的谈话急忙劝阻道:“各位大爷,各位大爷,您们行行好,可千万别在这儿说这个啊,听说西柳巷的丫头不错,还是说说这个为好。” 胡公子酒精上脑,骂骂咧咧的说道:“咋不能说,咱们大魏三万人马让人家一万人打得屁滚尿流的,还不让说了,我看就是那些当兵的怂。” 六弟再也忍耐不住了,啪的摔了手中的茶碗,猛地站了起来骂道:“他n的,不说俺们常年在外戍边,过的是刀口上找生活的日子,就说这次从长安到上邦上千里路,都是风餐露宿的吃尽了苦头,为的还不是跟西蜀作战。因为一场失利就说俺们怂了,千里迢迢的到这儿受这份鸟气,气死我了。” 胡公子睁开惺忪的醉眼,咧着嘴巴笑道:“你身上穿的,手里头拿的,哪个不是咱们供养的,噢,我们花钱是干啥的,不就是让你们保护的吗,咋了,打不过人家到这儿来撒野啊。” 眼看着六弟就要抽出腰刀,曹安赶紧的劝说道:“军爷,您息怒啊,息怒啊,这个公子也是喝的有点多了,不然不会这么说。”随即转头喊道:“快把军爷要的东西端出来啊,都怎么做事的啊。” 三哥瞪着胡公子,缓缓的对六弟说道:“六弟,坐下,权当有人放屁了。” 这一句,胡公子炸窝了,卷起袖子就想走过来理论。曹安急忙放开六弟,拦住了胡公子,哭丧着脸说道:“公子,别过去啦,两位军爷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来自远方,说不定就是边境来的,他们吃点喝点就走了,大家权当啥都没发生,好啊。” 胡公子借着酒劲儿还想炸翅,没成想三哥抽出腰刀凌空一斩,案几的一角便应声跌落。 胡公子的酒立马醒了,曹安哭爹喊娘的声音却跑了调:“军爷啊,按咱们这儿的规矩,您这毁了东西要赔偿的,案几至少二十个大钱。” 三哥冷冷的看着胡公子,阴冷的说道:“按咱们上邦的规矩,诋毁大都督是要砍头的,砍它那是轻的。” 曹安和胡公子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胡公子哆哆嗦嗦的回转了自己的座位,而曹安则心中窃喜的哆嗦着,端上了牛肉和大饼。 Nnd,上邦、大都督等字眼让曹安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多日来苦苦寻觅的结果似乎呼之欲出。 毕恭毕敬的,曹安亲自扶着三哥六弟上了战马,一路风尘的去了。还没来得及咒骂两声,就看到一队人马整齐的走了过来。 仔细一看,nnd,带头的这个是熟人。 曹安心中一惊,急忙想要回转躲避,就听到一声暴喝:“给我站住。” 张镇驱马上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曹安,冷冷说道:“小子,刚才那两个兵士气哼哼的离开,是为了什么。” 曹安挤出一丝苦笑,低着头颅答复道:“禀告将军,没有啊,那两位军爷吃了点东西就走了。” 张镇暴喝一声:“来呀,围住这个茶肆,不得放走一个人。” 曹安大惊,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处置当前的局面,nnd,天要绝人啊,刚刚得到上邦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送出就碰到了这个冤家,长安的路似乎不太宽啊。 众兵士呼喝一声,没有一会儿就将茶肆紧紧地包围。 张镇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一群食客个个面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啪的一声,马鞭抽在了一瓮酒坛上,酒坛顿时发出一声脆响,碎了。 胆战心惊的一班人,腿脚有点不利索,其中胡公子最甚。 张镇的声音响起,震慑的人心乱颤:“一个一个给本将军带进来,本将军要亲自问话,要是谁敢说假话,杀无赦。” 曹安作为第一嫌疑人,倒是最后一个被带进了后堂。 张镇坐在一条案几上冷冷的看着曹安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毕姥爷的跟班啊,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啊。” 曹安低头不语,心中暗自着急。自己兄弟二人与这个人都有过照面,后来听说他逃跑了,没成想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遇上,看装扮这厮应该在曹魏混的风生水起的,自己的性命事小,耽误了传递情报事大。 面部的寒霜渐消,张镇冲着自己的手下道:“听刚才那些人说,这个小二还一直在劝阻,是不是这样。” 两名亲兵赶紧回答道:“是。” 张镇说道:“这么说都是那个姓胡的胡咧咧,你们俩去安排人把那个姓胡的押送到刺史府,他n的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西蜀派来的奸细。” 两名亲兵一抱拳,领命而去,顿时茶肆内便发出了一阵鬼哭狼嚎。 后堂只剩下张镇和曹安两人一声不吭,气氛有些诡异。曹安还在心有余悸,不时地偷偷张望一眼,心中的疑虑愈发的浓重,这个张镇已经提及西蜀奸细之说,可为何对自己不采取任何的手段呢。 张镇首先打破了宁静,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子也不想多管闲事,不过大都督的大军在上邦这件事可不能外泄了,刚才那两个就是上邦来人,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机密了。” 曹安的心中有点糊涂,这个张镇也喝多了么,怎么不像是在审问,而是在泄密呢。 张镇继续说道:“等到西羌跟姜维打得两败俱伤,大都督就会自上邦出兵,一举歼灭姜维所部,到那个时候,汉中的兵又被牵制着,你那个毕姥爷还有什么办法应对啊。” 然后理也不理曹安的反应,骂骂咧咧的走出了后堂:“他n的,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闹成这样,真是浪费本将军的时间,以后要是谁再敢随便的议论朝廷,就全都一刀砍了。整队,出发。” 众兵士也不清楚将军这是演的哪出,但是将军已经下了将令了,咱们就收队呗。 曹安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赶紧的跟着张镇,一个劲儿的讪笑,不停的自责道:“将军,小的知道了,以后要是还有人敢胡说,小的就把将军话当面奉上,要是不听就直接报官。” 张镇虎着脸,一声不吭的翻身上马,瞪着跟在身边的曹安,冷冷的哼了一声,走了。 曹安轻轻嘘了一口气,有一种死理逃生的感觉。同时心中有一种更大的恐慌,如果这个张镇说的都是真的,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众食客纷纷上前搭讪道谢,跟胡公子一起的那位更是冷汗连连。事态紧急,曹安也没有时间与这些酒虫多说什么,急忙找到曹兴商量对策,没有多久两支洁白的鸽子从茶肆的后院腾空而去,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印迹。 曹兴则纵身跃上了一匹骏马,其后还紧紧地跟随着一匹,就这样一人两骑迅快的驶出了长安的城门,向着西蜀的方向疾驰。 曹安之所以这样安排,就是为了保证这个讯息能够快速又安全的送达刘山手上。想到临行之前,陛下交待给自己的那个密码,今天还是第一次用上,两支白鸽就是带着地球上的第一份密码信直冲云霄的。 白鸽的腿上缠绕的战报,除非落到陛下的手里才能够看出是什么意思,一般人的眼里只能看到一堆无用的数字。 果然,没有多长时间,其中的一只鸽子身插箭羽摆在了王韬的案头。 王韬是大都督府主簿,这次之所以留守长安大营,负责后勤事务,主要是司马懿认为王韬此人沉稳有度,处理政务颇有章法,最重要的是,他与洛阳的达官贵族之间关系密切,包括一些曹家的人物。 看着面前的一堆数字,王韬研究了半天无奈的放弃了。 本来以为这只鸽子不过是哪个世家大族所豢养,可是鸽子腿上的竹筒里放着一张貌似书信的字条,竹筒还采取了胶泥封闭防止进水,这一点让王韬充满了怀疑和不解,再加上纸条上边的内容,这一切虽然让人看不懂,但足以让王韬的心底惴惴不安。 秘密的召来几名亲随,低声的耳语了一番后,亲随立刻拱手作揖的离去。 亲随的心中非常的迷茫,但既然主人吩咐了说什么也要找找看,这两天哪位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丢失了白鸽一羽。 曹安最大的希望就是两只鸽子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成都,将探知的重大消息呈报陛下座前。 可惜的是,两只鸽子一只在王韬的案头当了标本,另外一只竟然是生不见鸽死不见尸,也不知道是在哪位猎人的肚子里轮回了还是让某只鹰隼喂养了自己的后代。 战后,刘山在与众臣总结战事经验的时候,对此事非常的惋惜,大汉信息部队的建设尤其是信鸽部队的训养,便成了董允陈袛和曹家兄弟的重要任务。 信鸽兄弟的情报没有及时的送到陛下的手中,姜维的战报却到了成都。 刘山立刻召集了相关重臣,重点的研讨了姜维战报的作战计划。 物理学的本质就是研究事物的内在规律的学科,刘山打算从这个方面入手,逐渐的改变国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从寻找道理的层面上升为追求原理的高度,为中华打下学术革命的基础。 等到千千万万的学生开始关注每一件事物的本质之时,中华的腾飞就真正的不远了。 向朗走后,刘山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潜心编纂大汉第一部物理教材。思前想后,刘山悲催的发现,当老师原来确实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啊。 高难度的量子力学啥的是不可能了,因为刘山自己也不明白,但是当年初中物理和高中物理的知识,放到现在的国学院就比较的合适了。 摊开了一张白纸,刘山浓墨重彩的写了几个大字:经典力学、热力学、光学和相对论。 凌晨时分,甘松的姜维也浓墨重彩的写了两封战报,交给手下分送成都和汉中。 战报中陈述的具体作战计划简单的说就两条,如果羌人取道甘松偷袭沓中,那么甘松城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如果他们直接强攻沓中,则姜维自统大军攻略迭部,在羌人回援之时予以击溃。 轻松的取得甘松城,这一点在姜维的计算之中,自己统帅大军四个时辰杀到甘松城下,早有内应打开了甘松的大门,那个曹魏的县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了阶下之囚。 取得了县令的印玺之后,姜维随即发出了全城戒严的消息,甘松城四门紧闭,曹魏的旗号依旧在城头之上飘扬。 伐同的大军则在沓中以北四十里下寨了,据探马来报,沓中城四门紧闭,而城外的两座山上也是各自建立的一座营寨,里边人喊马嘶的旌旗飘扬。 大帐中,伐同咧着大嘴灌了一口烈酒,咋咋呼呼的吼道:“妈了个巴子,姜维小子果然有防范啊,一座城两个山头明显形成了一个大口袋,饿何烧戈这几个娘们这是想吭咱们。” 帐下一个尖嘴猴腮的将领尖细着嗓子嚎道:“大王,饿何烧戈他们让咱们白天进兵吸引姜维的注意力,我看就没按什么好心,那个姜维出自西域弓马娴熟,小时候就是在陇西那边长大的,手下的那一万儿郎也都不是易于之辈,要是真打起来结果难料啊。” 手中的酒樽狠狠的一顿,伐同嘎嘎的笑了:“来呀,给迭部的饿何大王带个口信,就说我军与姜维部在沓中之北四十里对峙,胜负未分。” 尖嘴猴腮的这位几把几把眼珠子,也跟着嘿嘿的笑着:“大王高明啊,等到饿何他们进攻沓中,对面山上的蜀兵肯定会去支援,咱们再从后边这么一打,大功告成啊,恭喜大王。” 伐同舒心的眉目凝撮,哈哈一阵狂笑后说道:“恩,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呆着,每天安排几个人到外边去敲锣打鼓的热闹热闹,告诉那些蜀兵们咱们来了。” 众偏将顿时赞叹,大王的安排已经无懈可击了,这份计较之周全直逼大汉丞相诸葛亮。 司马懿的大军已经在上邦以北四十里驻扎,上邦的地理位置非常的重要,北倚渭水南靠祁山是汉魏边境线上的一座重镇。 听完了斐景的汇报,司马懿便陷入了沉思,没用多久,便在地图上找到了甘松的位置。 斐景静静的没有说话,大都督的习惯是在没有想清楚之前不能容忍他人的噪杂。 敲了敲案几,司马懿的问话却让斐景糊涂了。 “伯凌啊,听说西蜀的刘禅发明了一种叫桌椅的东西,使用起来非常的舒服,不再像我们这样盘腿坐着是不是这样。” 斐景拱了拱手,思索了下回禀:“大都督,昨日也听大公子提起这个桌椅,可以用来书写和用餐,大的能容十几人,小的则为单人,但不知都督为何问起这个。” 司马懿微微一笑道:“桌椅虽好,但案几也不是没有了用处,就像在行军之间,这案几的用处就比桌椅大多了。迭部与沓中就是桌椅,而这个小城甘松则是案几,谁忽略了他谁就要吃大亏。” 斐景大惊,急忙俯下身子细细地观察,良久才说道:“以羌人的智慧只怕想不到这么多,而那蜀将姜维得到了诸葛亮的真传,甘松只怕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司马懿盯着斐景没有吭声,斐景知道这是大都督要自己把想法都说完,于是继续道:“大都督,饿何等羌人勇武没有话说,但是智谋就少之又少了。他们的眼里只有沓中,小小的甘松自然会被忽略。这一战,只怕羌人凶多吉少,还请大都督即刻发兵救援,说不定还能挽救迭部的败局。” 司马懿呵呵的笑了,非常的欣慰:“伯凌大才,看出来羌人的败局已定。不过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最好是羌人与姜维之间拼的两败俱伤,我们才出来收拾残局。” 斐景暗自心惊,但表情严肃的提醒道:“羌人以弓马立足善于野战,攻城拔寨拒城而守都不是他们的强项,如果姜维取道甘松大败羌人,则迭部也危险了啊。” 司马懿鹰目渐渐阴冷,面无表情的说道:“西羌人马众多,对我大魏也已形成了威胁,借姜维之手重挫他们也是好事。此战就由他们先打着,咱们坐收渔利即可。” 斐景拜服,大都督的思虑确实深远,连消带打的达到了两个目的,既消减了西羌的威胁又消耗了西蜀的实力,一举两得。 长安城依旧巍峨,作为大魏的西域重镇,即使经过了董卓作乱,但经过了三十年的休养生息,又逐渐了恢复了生机。 长安城西门不远处的一座茶肆,曹安焦急的呷着一口苦涩的麦茶,坐立不安。 到达长安城已经半个月了,司马懿大军的动向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支大军出了长安之后便没有讯息,目前在什么位置只有司马懿军中之人知道。 这座茶肆是曹安在长安的落脚点,现在的身份是茶肆里的跑堂伙计。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两名军校从城外疾驰而来。到了茶肆的门前,一位喘着粗气大声的说道:“他n的,赶死了,三哥,咱们喝点茶再走吧。” 三哥虎目一瞪:“六弟,军务在身不得耽误这是大都督定下的规矩,你小子别不知好歹啊。” 六弟舔着干裂的嘴唇委屈的抱怨道:“三哥,按要求是要咱们五天送达,咱们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跑了千把里路提前来到了,大都督还不得奖赏咱们啊。再说了,你看这马都吐白沫了,也累的够呛,歇歇脚喝口茶又能耽误什么。” 曹安本来没有在意,但听到这两位的对话觉得一个机会就在眼前,于是赶紧出来,满脸堆笑的招呼道:“两位军爷,快请里边坐,小店的清茶美食在长安城都是有名的,看两位军爷风尘仆仆的,喝点茶歇歇脚吧。” 三哥还在犹豫,六弟倒是已经翻身下马直直的走了进来。曹安急忙冲着里边喊道:“快出来一个,把军爷的马拉到后院好好的喂喂。” 曹兴听到招呼心领神会,急忙跑过来牵住了马缰。 三哥无奈,只好也走进了茶肆,环顾四周已经有好几个桌子上坐满了客人。 三哥刚刚坐定,曹安已经拎着两支陶碗走了过来,咚咚的斟满了两碗说道:“军爷,你们尝尝,消消渴。” 六弟不管不顾的端起来,大口大口的喝了一气,放下茶碗说道:“店家,你家的茶水正好,不冷不热的。” 曹安急忙作揖道:“谢了您哪军爷,你看还要点饮食不,小店的牛肉不错啊。” 六弟舔了舔嘴唇,可怜兮兮的看向了三哥,三哥想了想,现在已经进入了长安城,一会儿面见刺史大人还不知道他要问多少问题,需要多长时间,先来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 于是说道:“店家,牛肉来一斤,酒不要了,再来两张大饼。” 曹安兴奋的一边答应一边往后堂跑去,还高声的喊道:“牛肉一斤,大饼两张,酒水不要啦。” 六弟没好气的嘟囔一句:“他n的,酒水不要也喊出来。” 三哥也不禁微微一笑,这个跑堂的有点意思啊。 两位军爷进门之时,屋里的食客们都纷纷的降低了声音,但看到这两位也就是俩常年在外的土包子,跟长安的那些腆胸迭肚的士卒们太不一样,便又一一放下了不安,没一会儿的功夫,茶肆里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一位食客长叹一声道:“哎!听说武都那儿咱们败了,还败得一塌糊涂的。” 旁边的一位急忙问道:“哎呦,胡公子,这事可不能乱说啊,当初大都督前往讨伐西蜀,听说陛下都是非常的振奋的啊,怎么说败就败了呢?” 胡公子推开手中的酒盏,忿声说道:“我是谁,还能说假话。前两天管家从陇西送小麦回来,路上就听说陈泰将军的三万大军被西蜀张翼以一万军马杀得大败而回,据说回到散关的人马都不足五千了。” 一屋子震惊。 105 王训再也坚持不住了,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无奈的说道:“王将军,我认输了,将军力大威猛,放眼海内几乎没有敌手了。” 牛二咧着大嘴哈哈道:“王小子,你也不错,能接老牛四招八锤的人不多啊,晚上有时间没,喊着罗小子他们一起喝一杯如何。” 王训没有答话,双拳一抱回转了本阵。 接下来的抽签让罗宪暴走,跟牛二这个家伙还有啥可打的,直接认输算了。 霍弋和傅佥倒是在场中好好的打了一场,一百个回合下来仍然不分胜负。 场边的民众正看得心旷神怡,刘山却让向宠把他们叫停,再这么打下去到明天早上能不能分出来都不好说。 校场一角的锣声响起,顿时惹得场边一阵骚动,民众的心思很单纯,无非是想再多看看,这两位小将你来我往的打得花枝乱颤的,这么饱眼福的对阵居然让陛下给叫停了。 接下来有点难办,罗宪弃权使得牛二直接晋级,而这边却没有分出来孰优孰劣,刘山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那就让王铁牛以一敌二,他们俩刚打了一场,气力消耗不小,也不能算是占便宜,可好。” 霍弋傅佥非常的不愿意,自己习武多年,家传的武功已经悉数掌握,好不容易得到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却听到陛下提出了这个方案。 霍弋一抱拳恳请道:“陛下,各位大人,霍弋还有一战之力,可以独占王铁牛将军,无需他人相助。” 傅佥也是一抱拳,愤然说道:“陛下,傅佥手中的大斧也不是吃素的,就由我来会会他王铁军,如何。” 刘山呵呵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两员小将的士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稳定了下情绪,刘山说道:“二位同学,如果你们联手将牛二击败,这一场就算是你们并列第一名,呵呵。” 牛二大咧咧的毫无顾忌,说出的话让霍弋和傅佥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可忍。啥叫让他们多歇歇也无所谓,啥叫再来俩也无所谓,更让人生气的是从陛下起,每个人都好像很认同的样子,nnd,死可忍输不可忍。 怒气冲冲的俩人也不休息了,立刻拽着金枪提着大斧纵身上马来到了场中。四周的民众一看,纷纷感到迷惑,这俩刚刚打的不亦乐乎,这会儿怎么像是要同仇敌忾呢。 战鼓声隆隆响起,四周的民众顿时心中一紧,最后的决战就要开始了啊。 牛二稳稳地停在了校场的一角,拍了拍胯下的骏马狂呼道:“小三,跟着俺去会会那两个小子,哈哈。” 小三喷了两个响鼻,头颅高高的扬起,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牛二哈哈大笑,双腿一夹,小三便奋起了四蹄。 霍弋傅佥对望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愤怒,咱们俩实力不相上下,如果联手都打不过他,那丢人就丢到家了。 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兵刃,两人不约而同的爆发出愤怒的吼声,战马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也是一声长嘶狂奔而去。 霍弋傅佥一左一右冲向了牛二,在阳光的映射下金枪耀眼斧韵深沉,三马交错的瞬间,猛地迸发出两声脆响,直冲众人的耳膜。 勒转了马头,牛二兴奋异常。Nnd,这下子终于打尽兴了,霍弋的金枪诡异无比,傅佥的大斧力大势沉,这两个小子一轻一重的轮番上阵,手底下还真有两把刷子。 几乎是同时,三个人一起发出了一声厉吼,在众人的惊诧中,战成了一团。 场中牛二的怒吼声连连发出,而霍弋和傅佥的吼叫声也是此起彼伏。刘山看得兽血沸腾,nnd,老子这么个穿越大神竟然没有牛二的这个武力,真是穿越界的一大败笔啊。 一经交战,霍弋和傅佥知道自己与牛二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牛二的力气有如神授,一磕一碰都让自己的兵器飞荡而出,那两柄大锤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舞动起来没有一丝的破绽。 两个人你一枪托我一斧头的奋力厮杀,短短的时间里双方便交手了十几个回合。霍弋的双手有些发麻,傅佥的面色则涨得通红,两人再次对望,纷纷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震惊。 不远处,牛二的战斗狂嚎已经响起,霍弋傅佥也重新抖擞了精神,金枪直刺出一条直直的金线,大斧则划过一道圆润的穹弧,一枪一斧指向了同一个目标,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连台上的刘山等人也不禁站起身来,轻呼出声。 牛二的表情异常的凝重,眼神中泛起了一股强盛的杀气。三马再次交错,只见牛二左手锤重重的拨在傅佥的大斧前端,随后右手锤又狠狠的砸在了霍弋的金枪正中,大斧腾然升空金枪倏地落地,发出了两声刺耳的声音。 牛二终于咧着大嘴笑了,一俯身捡起地上的兵刃交予霍弋傅佥道:“两位兄弟好功夫,老牛先前失礼了。” 霍弋和傅佥苦笑的对望了一眼,对面的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人啊。 场边的内行人双手后附,撇着大嘴做趾高气扬状。看到了吧,哎我说都看到了吧。谁最厉害,当然是这位牛大将军,那个霍弋的白面小子加上傅佥的二愣子俩货,合起来都不是牛大将军的对手,嘿嘿嘿。 正得意忘形的接受众人崇敬的洗礼,内行人的头顶就传来一声爆响,顿时举得有点眩晕。定睛一看,一位美少女手中拿着木屐,很厚很厚的那种木屐,样式嘛倒是非常的新潮,就是停留的位置不太合适,nnd,居然砸在了老子的头顶。 内行人的轰然倒地,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刘山则在众臣的簇拥下走下前台,来到了众小将的身边。 牛二霍弋等人恭敬的站在骏马边,排成了一列横队接受陛下的检阅,几个给刘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学子,更是得到了陛下的赞赏----拍肩膀。 重新来到中央,刘山已经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冲着场中的学子们大呼小叫:“各位同学,有句话说得好,少年强则大汉强,这句话朕觉得送给诸位最合适不过了。” 众小将听到了陛下的说辞顿时面红耳赤,一个个扯着喉咙高呼道:“少年强则大汉强,少年强则大汉强------” 刘山双臂一挥制止了众小将的歇斯底里,等到场中逐渐恢复到寂静后继续说道:“能够来到大汉国学院说明你们都有这样那样的能力,不过朕开办的这个学府进来不容易,要想顺利的毕业只怕更难,不知道你们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呢。” “有!”学子们同声共气,狂吼之声声震于天,就连场边昏厥的那位内行人,也在这声怒吼中悠悠转醒。 看到军心可用,刘山非常的高兴,又简短的说了几句,便让向宠宣布今日的大比结束,最终的成绩等核定后,公榜发布。 刘山施施然的走了,没带走一只蝴蝶。 场地的一角,惠丫头等五只蝴蝶各怀心事,扎在一起嘀嘀咕咕。 思瑶妹妹很生气,自己的这个哥哥太没出息,面对牛二这个傻大个居然连上场的胆量都没有,罗家的脸面荡然无存,回去后得好好的写封书信向父亲控告。 云清水柔却很高兴,拓跋威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没有拿到第一名,但是能够进入到国学院,也算是为自己的家族增光添彩了。 巧儿美人倒是无所谓,只要陛下高兴做什么都可以,今天陛下在台上就很高兴,要是能够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可惜身为女儿身,不能为大汉临阵杀敌。”惠丫头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话,竟然惹得众蝴蝶遐思联翩。 回到了皇城的刘山也没有闲着,因为副校长向朗带着教材来了,眼看着国学院就要开课了,教材这件事也该定稿了不是。 国学院下设两个分院,一个叫文学院,另一个叫讲武堂,因此教材也就必须涉及到这两个方面。 仔细的审阅了一番后,刘山说道:“将军的安排已经很不错了,已经涵盖了六艺的内容,不过国学院作为大汉最高的学府,朕觉得还需要加上一点共修的高深课程,比如数学和物理等。” 向朗有点糊涂,数学这个能够理解,九章算术在六艺中还是占有相当的位置的,但是这个物理是个什么东西,可从来没听说过。 刘山呵呵一笑道:“物理是朕临时想起的名字,就是研究事物的状态的学科,看看大千世界到底是由哪些东西组成的,这个科目将军不用担心,朕决定亲自教授。” 向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唯唯应诺。 开设物理的课程,是刘山早已经想好了的。 从古至今,中华儿女观察事物都只看到了事物的表面现象,再通过总结得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结论,所以国人判断一件事是对是错的依据就是看这件事有没有道理。 但恰恰就是这种追求道理的过程,使得国人看到的只是事物的表面现象,而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即追根溯源,查找事物的本质。古代中国只产生了“勾三股四玄五”的口诀,而没有生成勾股定理,便是一例明证。 后世的中国逐渐的丧失了领先的局面,败在了追求事物原理的西方手下,也就不奇怪了。 蒋琬等人微微一呆,惊醒了过来,纷纷抱拳作揖道:“陛下的思虑极是,臣等必会竭尽全力,尽快的促成大中小学的设置,使得我大汉人才辈出。” 刘山呵呵一笑道:“首相大人督促此事,朕放心了。哦,下面该进行什么了,别让大家久等了啊。” 抽签结束,霍弋对阵拓跋威、罗宪对阵廖化、阎宇对阵傅佥和牛二对阵王训,这个结果让大家心中充满了期盼,看看到底是世家的子弟厉害还是平民的孩子更胜一筹。 战鼓声再次响起,霍弋和拓跋威纵马上了校场。 拓跋威的武器让场地周边的民众大开了眼界,这个满身倒刺的大棒子叫啥,哦对了叫狼牙棒,好家伙连砸带刮的已经胜了好几场了。 刘山微微的一蹙眉头,问道:“叔延将军,这几个人可都是学子中的佼佼者,这么真刀实枪的比拼,万一有了伤亡怎么办。” 向宠一抱拳回禀道:“陛下,之前臣已经有了严令,今天的比试以切磋为主,一定不会出现死亡的事件,不过受伤的情况就无法避免了。” 邓艾的声音响起:“陛下,不经过真刀实枪的比拼,是分不出上下高低的。” 刘山点了点头,没有做声,这个时代的中国还是比较的崇尚武力,自己也只能平心静气的接受了。 目光回到了场中,霍弋与拓跋威已经战到了一起,双方骏马交错枪棒并举的来来回回的厮杀了二十个回合。 拓跋威胸膛起伏,对面的这个小子太狡猾了,自己每一次的出招都无法出尽全力,被他手中的金枪找了个空档便刺向了自己的要害部位,使得自己不得不回招应对。 霍弋心底也是暗自心惊,这个来自西域的小子常年在马背上生活,单论骑术确实在自己之上,看来要想只有祭出绝招了。 拉回马头,霍弋手中的长枪遥指虚空,猛地一扥马缰,胯下的骏马便疾驰而去。 拓跋威也不甘示弱,双腿一夹骏马迎向了来人。逐渐的接近了,拓跋威手中的狼牙棒再次举起,这一次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把这根大棒砸向来人,胜负就在这一招决出吧。 拓跋威恶狠狠的目光似乎要撕碎霍弋,而霍弋仿佛没有察觉般一催战马,一人一马猛地加速上前。手中的长枪脱手而出,在四周民众的惊呼声中,迅快的飞向了三个马身处的拓跋威。 拓跋威大惊失色,压根儿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想拉回狼牙棒抵挡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向后一仰躲避。 霍弋此时已经来到了拓跋威的身侧,腰间的长剑执在了手中,在拓跋威还没有起身的时候,那柄长剑已经在拓跋威的胸口轻轻触碰了一下,随即便纵马离去,到了长枪处伸手取回了长枪。 拓跋威呆立在场中看着胸口的一个小白点,他清楚的知道这场比试自己输了,无奈的笑了笑,冲着霍弋一抱拳回马而去。 场边爆发出一阵轰鸣,大家对霍弋和拓跋威两人的表现给予了肯定。 牛二也大咧着嘴巴冲着身边的罗宪说道:“哎,这个小子还真行,你要是碰到了他,可要小心点。” 罗宪撇着嘴道:“只要不碰到牛哥你,其他人咱还不放在眼里。好了,牛哥,到我了,你给我压阵吧。” 牛二一拍罗宪的肩膀,算是鼓劲。罗宪展颜一笑,纵马而出。 廖化的后援团只有廖恩和廖成两人,廖恩看着对面的罗宪嘱咐道:“弟弟要小心此人,他的镔铁枪比一般的长枪要长一些,如果弟弟与他面对面对战肯定吃亏,必须尽快的贴近此人,方有获胜的可能。” 廖化大咧咧的点头道:“多谢大哥,小弟去会会他。” 这一战大出罗宪的意外,对面这个朴实无华的小子实际上狡猾无比,根本不与自己正面交锋,每次都是想尽了办法冲进自己的近前,倒是让自己手忙脚乱的不行。 带回马头,罗宪心中怒气渐起,哼,既然你想短打,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短打是什么样子的。 廖化如法炮制,继续实施之前的战术,可是这次有些不同,罗宪的长枪在双方即将接战的瞬间变成了两截,下半截挡住了廖化厚背长刀的劈砍,上半截却重重的扫在了他的腰际,使得廖化闷哼一声,跌落下马。 罗宪急忙翻下马背,急急的来到廖化的身边,问道:“小子,没事吧。” 廖化揉了揉自己的小腰,咧着大嘴不服气道:“你小子耍诈,那枪还能分成两段,不然的话你赢我不会这么容易。” 罗宪哈哈的乐了,伸手搀起廖化道:“哈哈,你倒是对我的脾气,等到比试结束了,咱们喊着牛哥一起去喝一杯,你可千万别推辞。” 廖化也跟着大笑出声,说道:“牛哥是个厉害的人啊,你要是碰到他还是认输的好,他那俩大锤没有人能够抵挡。” 俩人站在场子中央,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浑然忘记了身处校场中央,周围还有一群看热闹的热心观众,直到执勤官的呼喝声传来,这俩才分别上马回到了本阵。 傅佥的出现,让刘山想起了一句诗词,“宁为傅佥死,不作蒋舒生”。这是三国演义在傅佥战死之后所写,和他一同出名的这个叫蒋舒的,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傅佥的对手是阎宇,淑妃娘娘家的老二,阎伦的弟弟。刘山注意到,单看长相的话,这个阎宇跟阎伦和淑妃实在不像是亲兄妹,尤其是他那阴郁的眼神让人看了更加的不舒服。 傅佥是青史留名的人物,这个阎宇刘山也想起了是谁。原本历史上蜀汉的后期,那个跟黄皓勾结的大将军不就是叫阎宇么,难道跟眼前的这位是同一个人不成。 想想还真有可能,历史上黄皓把持了后宫与淑妃娘娘一定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而阎宇成为大将军也是由这两个人一心促成。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没有了黄皓作为内应,他阎宇还想炸翅翻天不成。 场上的两人已经厮杀到一起,这位靠着裙带关系成为大将军的阎宇,虽然手底下功夫称得上娴熟,但与傅佥这位真刀实枪厮杀出来的人相比,高下立判,没有十个回合便被击落了头盔。 傅佥冲着阎宇一抱拳,没想到阎宇却回敬了一个阴冷的眼神和一声怒哼,傅佥也没有在意,勒转马头回到了本阵。 牛二的出场引起了民众的一片嘘声,原因无他,这厮打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到现在为止,跟他过招的都是一个回合便结束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人武器弯了,有的人武器断了,还有的武器飞了。 他的对手那个叫王训的也不咋地,始终本着一张臭脸上阵,就像是人家欠了他多少钱似的,这两个人对阵实在是没有啥看头。 旁边有个内行人听到了这些议论不高兴了,嘟嘟囔囔的辩解道:“你们懂什么,要我看这两位在八个人中最厉害,那个叫王铁军的小将原来叫牛二,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在他的手下没有一合之将,放眼历史还没有人做到,就是当年那吕奉先也不能;这个叫王训的是谁知道不,那是大将军王平的公子,王大将军以冷峻著称于世,他的公子自然是得到了他的真传。” 看热闹的人纷纷撇嘴道:“还最厉害,我看那个霍弋公子最厉害,你看他手中金枪舞动起来虎虎生风打得多好看,这就叫金枪不倒知道不,还有最重要的是他对失败的对手多尊重,这就叫谦谦君子,知道不。” 旁边的一个美少女迷醉的说道:“就是的,就是的,霍弋公子长的也好,肯定是最厉害的。” 内行无语了,咂巴咂巴嘴不再吭气,跟这样的俩货交流实在是对猪弹琴啊。对于金枪不倒的评语,刘山自然是没有听见,不过即使他听见了也不知道会做啥感想。 场中的王训有些气馁,牛二这个家伙天生力大,而他的武器又是从来没有应对过,这一场比拼自己只能尽力而为了。 牛二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一上场没有二话,打马扬鞭咋咋呼呼的冲着王训就杀了过来。 王训的气势已经被夺,看到杀气腾腾的牛二只能奋起余威上前厮杀,手中的画戟也算是重量级的兵器,就让我来试一试他那大锤的分量。 叮的一声,大锤与画戟发出了脆生生的巨响,王训觉得自己全身的骨骼像是散了架似的,一阵酸麻。 台上的向宠微微一笑道:“好小子,今天还是第一个接了牛二一招不败的。” 刘山呵呵一笑道:“牛二这个家伙傻是傻了点,但他可是常年追打老虎的角色,一身力气常人是比不了的。” 蒋琬一拱手道:“陛下慧眼如炬,将牛二这样的猛将挖掘出来,实在是咱们大汉之幸啊。” 刘山若有所思的说道:“高手在民间,咱们有责任将他们挖掘出来,不然就太可惜了。” 众臣纷纷应诺声中,场中的两人已经人马交错的接战了四个回合。 106 刘山靠在沙发里听得真切,牛二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像牛二这样的武力型人才,冲锋陷阵是把好手,但你要是让他运筹帷幄就有点勉为其难了,这些人进入到国学院里还真是活受罪啊。 不由得想起了后世解放战争中,黄埔系的将领纷纷的败在泥腿子出身的解放军将领手下,看来将军的成长还真不一定要读过军校。 明天参加武比的也有好几十人,其中有一部分学子的情况跟牛二类似,这部分人该如何解决呢。 因材施教四个字,在刘山的脑海里浮现,随即又想起了当初自己要成立新军的初衷,按照后世的标准打造一支军队,这个机会是不是就在眼前呢。 慢慢的,刘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泥腿子将军在解放战争初期吃了大亏,不得不进入学习班深造一番,不然适应不了快速发展的战争形势需要。 牛二个人的武力不用说,但那也只是单打独斗的能力,在战场上这个能力虽然也很重要,能够极大的振奋军队的士气,但是如果仅仅依靠这种能力的话,他的下场就会想吕布一样,可见没有统御军卒的能力,在三国这个时代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 想到了这儿,刘山的心中有了决定,这些纯粹的武将,必须到国学院这个大熔炉里去淬炼,就算是不识字也要努力的去掌握带兵的知识,以便在今后的战争中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磨合时间。 想通了这些,刘山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赵立牛二这两个人不可能始终跟着自己,最终还是要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刘山想到:“机会朕给你们提供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能力。” 信步走出房门,牛二和李靖的交谈戛然而止,噗通一声牛二跪倒在地,说道:“陛下,小的不想去参加大比了,俺不在陛下身边,陛下的安全俺不放心。” 刘山有点感动,牛二可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再加上与王公公的父子关系,对自己的忠心自然没有话说,可是以牛二的猛烈如果不上前线杀敌,实在是浪费了。 于是佯怒道:“大丈夫志在四方,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轻易的放弃。朕的安全自有禁卫保护,缺少了你还能就危机四伏不成。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朕,想告慰王公公的在天之灵,那么就在前线多立战功吧。” 说罢,也不理牛二什么反应,转身朝前走去。 沓中前线。 张嶷也急匆匆的走进了大帐,姜维诧异的看着张嶷问道:“伯祁将军,什么事情这么匆忙。” 张嶷匆匆的说道:“据探马来报,迭部羌人伐同部已经出兵了,最多两日到达沓中。” 姜维微微一笑道:“其他人呢,就伐同一人来的么,饿何、烧戈和蛾遮塞呢。” 张嶷点头道:“没错,就他一个,兵力约一万五千人。” 姜维看着地图,仔细的琢磨了一番后,不由得哈哈大笑,惹得张嶷狐疑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伯约这是为了什么,伐同出兵就这么好笑么。” 姜维摇着头说道:“伯祁将军见笑了,我之所以发笑是因为没想到那羌人也知道用计谋了。” 张嶷仔细的想了想,也笑着说道:“伯约大才,果真是这样。” 羌人以快马骑射为主,攻城拔寨是他们的弱项。迭部距沓中快马一日可到,如果羌兵想要突袭沓中,最好是在半夜出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到沓中城下,这样才能达到突袭的效果。 而伐同这么大模大样的白日进兵,就是要告诉蜀汉大军他们出兵了,目的就是要吸引姜维的注意,最好能够把蜀汉的兵马引出城外,饿何他们便可以借道甘松偷袭沓中。 姜维说道:“伯祁将军,守御沓中的重任就交付与将军了,我自引兵前往甘松等候饿何等人的到来。” 张嶷知道,大战的序幕已经拉开,而甘松的争夺则是此战的关键,于是一抱拳说道:“伯约尽可放心,有我在,沓中坚如磐石,更何况两处疑兵已经安置完毕,伐同必定会认为伯约的大军已经前出迎敌。” 姜维欣慰的一抱拳说道:“有伯祁将军协助,破羌兵易如反掌。不过将军还需要往陇西方向加派战马,严防陇西魏军偷袭。” 张嶷说道:“伯约只管在甘松建立大功,陇西一线的探马早已派出了。” 姜维不再多说,传令执勤官击鼓升帐。 大战在紧张的气氛中悄悄的拉开了序幕,双方军营都陷入了人喊马嘶的嘈杂之中。 成都。 武比进入到了最后的斗将环节,经过抽签众学子分成了两个阵营分列在校场的两端。 昨天的比试,牛二的成绩有点不堪入目,刀马骑射四项,成绩最好的是骑术,得了一个佳的评定,其他的都乏陈可善。 尤其是射术比赛,他那五支箭羽竟然有四支没了踪影,剩下的一支将将扎在靶子上,还与红心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一项只得了可怜的次级,仅仅比零级好上一点。 今天的斗将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这一点牛二的心里非常的清楚。 大汉精英的比拼吸引了无数的民众观看,国学院的大门也四面打开,直接导致国学院的广场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了一个厚厚的长方形。 刘山今天终于出现了,让众学子心情激荡,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在陛下面前好好的展现一番。 咚咚咚一阵战鼓声起,执勤官的高呼声中,比试正式开始了。 霍弋抽到了一号牌子,知道自己将第一个进场比试,听到执勤官的唱名声,霍弋一扥马缰,缓步来到场中。 场边的民众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这员小将英姿飒爽气定神闲,怎么看怎么舒心。 场地的对面也出现了一人,黑衣黑甲里包着一个黑人,手中的大刀明晃晃的迷乱人眼。 两人遥遥的一抱拳,便静静的等候执勤官的将令。 战鼓声隆隆的响起,黑衣人立刻一扥缰绳,骏马便慢慢的加速起来。 霍弋冷静的看着疾驰而来的黑甲人,展露出一个冷峻的笑容,一纵战马疾驰而上。 两匹马逐渐的接近,黑衣人的大刀已经凌空举起,严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霍弋,就在还有两个马身的距离之时,黑衣人的大刀已经凌空而下。 霍弋一夹胯下的战马,战马仿佛知道了霍弋的心意般突然奋起了四蹄,霍弋的速度猛地增加了一倍,几乎是在大刀落下前的一瞬间,他已经来到了黑衣人的身侧,手中的金枪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叮的一声,枪杆顺势扫在了黑衣人的后背。 从黑衣人举刀,到他中枪落马,就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间,民众们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黑衣人已经跌落马下。 刘山微微的侧了侧头问道:“叔延将军,这员小将是谁,叫什么名字。” 向宠有点狐疑的看着刘山,沉声解释道:“陛下,他就是当年的太子舍人,霍峻之子霍弋啊。” 刘山不好意思的解嘲道:“阳光太过刺眼,竟然没有看出来是他,恩,霍家的子弟不错。” 此时,霍弋已经下马将黑衣人搀扶起来,不停的安慰。黑衣人面红耳赤的翻身上马,回到了本阵。 民众猛地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虽然咱们没看清楚这员小将是怎么赢的,但就这份谦谦君子的做派,就值得咱们拍烂巴掌。 刘山在台上有模有样的观看,其实一点也分辨不出来那些获胜的小将的实力到底如何,不知道他们跟曹魏的那些名将比起来差距到底有多大。 第四个出场的牛二,用了一锤就把对手的长枪砸成了长弓,那人也知道自己跟眼前的这位差距明显,便主动的认输了,惹得四周观看的民众纷纷不满,这两个人打得一点都不好看,不吸引人,场边零零散散的掌声就说明了一切。 不到两个时辰,前八名已经决出。刘山兴奋的看着手中的名单:牛二、霍弋、罗宪、阎宇、傅佥、拓跋威、王训和廖化。 看到这份名单,刘山心中暗自咋舌,世家大族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前八名中,霍弋等人分别来自霍峻、罗蒙、傅彤、王平和淑妃的娘家等五大世家,只有牛二、拓跋威和廖化出身平民。 廖化的名字让刘山哭笑不得,这个家伙果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物,不在皇家农庄好好的种田,杀到这儿来凑热闹了。 不过这厮也确实厉害,竟然从几十名精英之中杀进了前八名,实力不俗啊。 蒋琬这个时候突然说道:“陛下,霍弋这几个世家子弟还真不简单,前天他们还都参加了文比,据说成绩不错,今天又杀出了重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刘山感叹的说道:“世家子弟从小就能接受各种教育,出些成绩也是自然,朕觉得这三个平民家的孩子更加的不容易。因此,朕想到了学校的建设,如果我大汉的子民都能像这些世家子弟般,从小接受上好的教育,我大汉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虽然前期有过定论,但曹魏的大举进犯使得蒋琬等人的焦虑显而易见,谯周的言论更是充满了悲观的色彩,让刘山恼火不已。 一张圣旨,谯周便被刘山弄进了国考办公室当个副主任,美其名曰国考巡查员。nnd,战争的事情你老还是别管了,再这么胡咧咧,保不齐哪天老子不高兴把你给剁了。 同时一道旨意发往了汉中,大概意思是此次汉魏边境之争,由费祎坐镇汉中全权指挥,各级将领按照既定的计划实施,痛击来犯之敌,朕在成都等候你们的胜利消息。 因为知道结果,刘山则是整个大汉最轻松的,现在关注的重点不是边境,而是咱们大汉第一次的国家大比,各地区的精英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到首都,再有两日,就要参加比试了。 第二军的将士们已经开拔,把国学院让了出来留给学子们使用,这次的大比就在国学院中进行。 成都的客房爆满,正规的酒楼客栈已经没有一张空床了,有些民众的小算盘打得很精明,于是一栋栋家庭式旅馆在商务部门备案后顺利开张。 毓藤斋以美酒享誉中外,自然也是满的爆棚。大家一边饮酒一边畅谈着就要开始的大比,一个个兴奋的就像是自己拿到了第一名似的。 包间里,刘山很是高兴,孟获从南中回来了,并带回两条好消息。 首先是南中各领藩王与孟获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只要大汉能够保证各番的利益,以公平的政策对待,则各番欢迎大汉在南中设郡县,正式的纳入大汉的版图。 其二,大汉授予各藩王侯爷的爵位,享受大汉侯爷相对等的地位和利益。 这两个条件不算苛刻,刘山满口就答应了。 蒋琬也很兴奋,当年诸葛丞相做到的只是平定南中地区,而南中各藩王也只是臣服于大汉,现在陛下未动一兵一卒,就将整个南中纳入了大汉版图,这份开疆扩土的功绩前无古人啊。 满满的斟上一杯美酒,蒋琬站起来说道:“臣蒋琬,恭祝陛下。” 董允向宠等也急忙站起来,同声恭贺。 刘山看着孟获,这家伙人长的不咋地,但这件事儿做的还真是可圈可点,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这件大事,可见这个家伙在南中地区的威信还是非常高的。 蒋琬等人也是非常的佩服,孟获说服了藩王归降是大功一件,但陛下笼络他的手段却是有点不怎么高明。 “一字并肩王”这个光荣称号,让孟获差点从自己的座位上栽到桌子底下,蒲扇大的手连连的摆动,这个称号太过生猛,咱这条老命还有点承受不起。 刘山趁着酒意吩咐道:“公琰先生,明日早朝就议一议这事,朕以为,收复南中也算是开疆拓土了吧,孟大人的这份功绩足以称王了。今后咱们大汉要光复中原,凡是有这份功劳的都可以称王。” 这番话,轰的蒋琬也差点钻了桌子,赶紧劝说道:“陛下,封王封侯是国之大事,咱们在酒桌上讨论太不慎重,臣以为还是等到大朝时,汇集众臣再商讨此事为宜。” 孟获也跟着作揖道:“陛下,封王之说请陛下收回,臣有生之年能够得以封侯,已经是万分的满足了,对王这个称号不敢奢求,更不能因为臣之先例,使得日后陛下为难。” 蒋琬董允等人看向孟获的眼神十分柔和,孟获这个家伙平时大大咧咧的,今天头脑倒是非常的清醒,这番说辞不仅得到了陛下的赞叹,同时也让咱们对他多出了几分好感。 刘山虽然有些酒意,但内心还是非常的清醒的,暗暗的提醒自己今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唐朝皇帝安抚安禄山的案列说明,这种贩卖爵位官职的做法实在是不可取。 在刘山有失考量的自责声中,酒桌的气氛重新欢快了起来,推杯换盏后众人尽兴而走。 第二日早朝,南中归附的消息让众臣大吃一惊。等到蒋琬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讲述完毕,众臣已经全部跪伏在地口呼万岁了。 就连谯周这次也是心悦诚服,陛下一言而定南中,这份功绩就连诸葛丞相也不能企及。 其后,设立郡县的事宜就有条不紊了,蒋琬董允已经就各自的分工拿出了一份详实的计划,不日即可施行。 开办冶炼厂以及加强南中地区农业和畜牧业设施建设的提案,也很快的通过,刘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西南的开发等于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大后方,从此大汉再也不会因为纵深不足而烦恼了。 最重要的是,南中地区毗邻交州,而交州之南便是中国南海,那个地方有个小岛名叫海南岛,只要将交州和海南岛纳入版图,自己的海军梦想便可以实施了。 现在的交州人口稀少开发不足,属于三不管的地带,不过再过几年东吴的孙权就会派兵征伐此地,刘山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强占先机,毕竟东吴还是自己的盟友,等他东吴拿下了交州咱们再去抢,在表面上说不过去。 这个想法刘山只能按在自己肚子里,因为现在的时机还不是很成熟,但有一些事情还是可以提前考虑的,比如从孙权处要来的那些船工巧匠,是不是可以先弄点事情来做做呢。 舰队咱们做不来,船队还是可以的吧。俗话说的好熟能生巧,先做些小船练练手,等机会成熟咱们再整大个的。 今天的早朝,众臣的意见格外的统一,荆州和益州两大集团的才子们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契合点,这个现象到底是好是坏,刘山的心底也没有答案。 万众瞩目的国家大比如期来了,比曹魏的大军来的稍稍早了一些。 这次国家大比,是在首相蒋琬的主持下展开的,共分成文武两个部分,学子的参加科目可自行选定,也可以文武都参加。 第一天是文考,而后两天是武考,考生的每一项成绩都会有评定,标准为优佳平次零五个等级,记录在一张名为评定表的表格中。如果某项比试没有参加,则直接评定为零。 国学院,鼓声大振,第一场比试开始了。 近百名学子展开了今天的试题,“以农为题,做诗词一首;以最近汉魏之战为题,做策论一篇;以国家强盛为题,做文章一篇。”时效三个时辰,鸣金结束。 这三个题目,刘山早上才钦定,是从蒋琬谯周等人提供的数十道题目中选出,这个时代,农业还是基础,一个管理人才不懂得农业是不可取的,而汉魏之战的策论则紧跟着当前的局势,可以考察出这些学子在军事方面的才能。 至于国家强盛这个题目,刘山则有了更多的关注,参加考试的学子代表着大汉年轻的一代,他们之中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日后的谋国之臣。 每一位考生都有一张评定表,里面林林总总的罗列着考生各项的表现和成绩。这个表格的设定,是刘山坚持做的,每个人的表现如何,通过这张表一目了然。 刘山需要的是实干型的人才,类似范进那种之乎者也的所谓举人,在刘山的眼睛里还不如一个务农的老汉有用。 从内心来讲,刘山也知道文武全才的人物可遇不可求,通过这张表格可以看出考生在文武方面的综合成绩,以便于找出重点的对象。 对于那种纯粹的文人和武人,刘山只能寄希望与他们或多或少的涉猎一些其他方面的知识了。 好在国学院下设了两个大部,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纯粹的文人武将也算是各有发展的前途。 今天是文比,考生们主要是在书案前完成,因此向宠邓艾没有去考试的现场,而是在陛下的书房与刘山一起商讨从明天开始的武比事宜。 比试的内容刘山已经知晓,刀马骑射一向是古代武将的择才内容,但刘山还是增加了一项斗将的内容,让参加武比的学子们一对一的较量,看看到底孰优孰劣。 向邓两人都是通晓军事的大才,很快的便体会到陛下这个提议的重要性。将是兵之胆,在战场上一名骁勇的武将对士气的提升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两人告辞了陛下,分头去准备,刘山则微眯着眼睛靠在沙发里想心事。 这笔的章程已经制定,有蒋琬牵头负责应该没哟多大的问题,当下只有一个问题让刘山始终不能开怀,那司马懿到底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呢。 房间里一片寂静,房门外李靖和牛二的轻声讨论,便传进了刘山的耳朵。 “牛哥,明天你就要去参加比试了,小弟我恭祝你旗开得胜啊。” 牛二的声音有些迷茫,着意压低了声线说道:“哎,小李子,你说俺这么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即使通过了比试到那个学校里去,天天跟着书本本打交道,那还不得愁死我啊。” 李靖明显的有点呆愣道:“牛哥这么一说还真是的,那些书啥的还真是个难题。” 牛二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实话,我还真的羡慕猴子,他能直接到军队中去带兵,根本不需要再去学校受罪了。” 107 永和九年的春天,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季节。 正月刚过,长安的张遇兵变袭宫失败,苻秦皇帝苻雄雷霆震怒,四处缉拿乱党。几天之内连续杀了近百名朝中官员。血淋淋的人头就摆在城头上,让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不由得感到了一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冷意。 紧接着,长安城里的百姓,有人又见到刚刚回来不久的东海王苻雄,在几天前,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只军队,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长安。 听说昨天东海王家还在办喜事,是他们家二公子成亲的大喜日子。这才刚过去一天,怎么这么快就又走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又要打仗了吗? 从永嘉之乱过后,长安城数度易主。刘聪、刘曜、石勒、石虎、冉闵,再到现在的苻健,城头王旗变幻无常,长安城里的百姓,早就记不得自己应该算是哪一国的人。 是晋国人? 那已经是过去了快一百年了,当年的那些故国老人,如今大多已经故去。现在的这些人,大多都不记得,这个晋王朝,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岁月的流沙掩埋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也带走了那些曾经辉煌一时的灿烂。天下割据纷战的乱局已经持续了百年,谁还记得自己的身上,到底流的是哪一位祖宗的血? 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需要人去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种家国天下的大事,还是交给那些大人们去操心吧! 只是最近这城里的风声越来越紧了,门口也开始戒严了。不断有凶神恶煞的士兵到民巷去搜查,抓了不少人,在城里惹出了不少的乱子。 难道是又要打仗了? 听街上的人传,说是西北那地方又出乱子了。陇西那边,有几个大家族聚集起了十几万大军,一直把兵打到了渭水。那地方的官招架不住了,皇上这才派出东海王苻雄去那里平乱。 还有人说,不是内乱,是西北凉州的张家,又开始打陇西了。他们骑着高头大马,一直打到了上邽,要是再不派出东海王,他们马上就能够打到长安来! 唉!这才过去几年, 怎么那些人就那么不想让人消停,这么快又打起来了? 好不容易那个冉闵死了,汉人和胡人不再见面就杀了。后来来了氐人,占据了长安城,做了这一城之主。这几年也还算太平,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战乱,过上了几年太平日子。 老天爷也够仁慈,没有降什么灾荒,家里的粮食收成不错,粮仓里也有了一点富余,不再像那几年一样,到处都是饿死的人了。 这才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啊,怎么这么快就又要打起来了?这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可怎么活呀! 长安城里的百姓正在哀哀地叹气,诅咒发动这场战争的那帮人不得好死。 对他们来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他们少收一点税,不要时不时地抓人去修路,那就是一个顶好顶号的皇帝。至于这个皇帝姓什么,是哪一族的人,这个管你宽! 为填饱肚子而忙碌一生的百姓,只知道如何才能填报自己的肚子,谁去管这些虚无缥缈的“假大空”?没病没灾的,娶个手脚勤快的婆娘,家里再添一个大胖小子,一家团圆,能好好地活下去,这样就足够了。 这是一个寻常百姓最朴素的愿望,为了这一个如此简单的愿望,他们可以忍受税吏的层层盘剥,可以任劳任怨起早贪黑的在土地里耕种。只为了那最后一点果腹的粮食,他们可以忍受很多很多。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底层的阶层,生活得最辛苦,付出的却是最多最多。在那些上位者眼里,“民为贵君为轻”不过是一句骗人的鬼话。从古至今只见过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被饿死在街头,有谁见过哪一位皇帝,会去吃一顿糠? 没有,从来也没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高在上的大官僚总是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而寻常百姓,则只能把“乐岁终身饱,饥年免与死亡”,作为自己终身奋斗的目标。 那些王朝更替、民族大义,与我何干?只要能吃得饱,还能留口气活下去,有谁会期盼战争呢? 只是就算是这一个极其朴素极其简单的一个愿望,也是很难得到实现。 在关中大地刚刚得到了几年的太平过后,战争的阴云,又一次笼罩了这一片饱经沧桑的古老土壤。 春风渐渐吹绿了大地,蛰伏了一个寒冬的动植物,又开始显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场景。只是这人世间却感受不到一点春天的温暖气息,有的,只是浓浓的杀机和死气。 渭水河畔,陇山山麓,上邽城。 在经过了王擢的一番精心准备和调度后,由大夏出发,两万凉州兵突袭武始。猝不及防的苻秦守军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在凉州兵的几个猛冲之后,那些仅有的一些抵抗,也很快就土崩瓦解。 随后,大军分作两路,一路向东北进军,与陇西的几家豪族汇合,夺取陇西。另一路则由王擢亲自率领,进占上邽。那里才是苻秦军队反攻的必经之路,在那里,将要面对苻秦人最猛烈的反攻。所以,经过了一次惨败的王擢,要在那里,洗刷自己的耻辱。 苻愿只是一个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庸碌之辈,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这个老小子就灰溜溜地被吓走了。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上邽,王擢就停止了军队进攻的步伐。而是在上邽城外周围的几处险要之处,安排了人手把手,严密地把上邽城保护在中央。王擢说到这里,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在去年的那一场战争里,王擢也是打到了上邽,但最后遇到了东海王苻雄领大军而来,最后一败涂地,只剩下了三千人回来。 “王将军既然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那为何还要一力要求带兵东进,难道与去年的情势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去年那一战,是末将无能,这一点,末将并没有异议。只是这其中,末将犯下的最大的错误,那就是时机不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机仓促进攻,才葬送了那么多好儿郎的性命,是我王擢的罪孽!”王擢说起了这一件自己一生最大的耻辱,心里也是变得痛苦不已,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 “前尘往事,只要一息尚存,一雪前耻并非什么天方夜谭,王将军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张曜灵安慰了王擢一句,又接着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王将军可否告诉我,既然王将军已经意识到了时机不对,为何这一次依旧要这样卷土重来呢?” “多谢公子宽慰,末将只是心中有愧,并没有什么事。”王擢依然跪在地上不起来,只是把头抬了起来,炯炯有神的虎目如电一般直直地注视着张曜灵,沉声说道,“末将经过了上一次的惨败,也是明白了自己铸成的大错,所以吸取教训,对苻秦境内尤其是秦州陇西之地多方调查,结果,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天赐良机!” “什么天赐良机,王将军还是站起来慢慢讲述吧。要不然我站着你跪着,让小子我实在是很不安啊。”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趁机请王擢站起。毕竟张曜灵从未上过战场,什么东西都不过是纸上谈兵,这一场战争还要依仗王擢来指挥。如果这样一直让王擢保持这种屈辱的姿势,就算王擢是自愿的,心里也是会留下一些隔阂的。而这一切,可不是一心想要迈出成功的第一步的张曜灵所希望的。 “是,多谢公子。”王擢倒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军中宿将,这性子也是直爽的很,说站也就马上站了起来,“除了我刚才所说的,已经联系了秦州等地的一些地方乡绅、大族做内应外,还有另一个有利的契机,就在前几天,在长安城已经悄然发生了!” “什么契机?难道在长安,苻秦内部发生了什么内乱?” “公子果然机敏过人,确实是如此,长安城有人造反了!”王擢胡子一翘,满脸都是兴奋,右手食指指着地图上的长安城,对张曜灵说道,“前日在长安,司空张遇秘密结交内侍黄门刘晃,约定在晚上袭宫。但可惜刘晃临时被派到了外地,又无法通知张遇情况有变,所以这一场内乱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镇压了,张遇也被杀了。” “这个张遇既然坐到了司空的位置上,权力地位都有了,为什么突然造起反来了?”张曜灵并不意外这场苻秦内乱的失败结局,如果那个张遇搞成功了,真的把长安的苻健给解决了。那现在就不是讨论该怎么打陇西的事了,而是直接向东方前进,去抢地盘去了。 “要说这也是那帮胡人不懂礼义廉耻,自己造下的孽!”王擢撇了撇嘴,难得地透出了一种自豪的表情,“那苻健贵为一国之君,却抢夺他人之妻纳入后宫,如此禽兽行径,有怎么能不招来报应?” “难道这个苻雄,把这个张遇的妻子,给抢了?”张曜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 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如果这个苻雄真的把这个张遇的老婆给抢了,那就难怪张遇要反了。一个男人,要是连自己的老婆被人抢走了都可以安之若素,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的男人,还可以被称为男人吗? “这个倒没有,那张遇毕竟是身居高位,苻雄就算再不知礼,也不会干出这种混账事来!”王擢摆了摆手,打消了张曜灵的恶趣味的联想,“只是他做的这件事情,比这也强不到哪去。他是没有抢那个张遇的妻子,但他抢的,却是张遇的母亲!” “啊?!”张曜灵虽然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个充满恶趣味的猜测很不靠谱,但没有想到从王擢嘴里说出来的,更加的不靠谱。那个张遇既然当上了司空这种上层官职,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年纪肯定不会小了。就算没有五六十岁,三十多岁肯定是至少的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的母亲,那年龄也要到五十左右了。一个五十多岁妇人,还可以让君主为她做下如此荒唐的举动吗? “公子可能误会了,那韩氏是张遇先父的继室,年纪并不大,所以才会被那苻雄所看中。”看出了张曜灵眼神中的惊讶,王擢又解释道,“只是这还不算完,在见到张遇的时候,苻雄常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卿,吾子也!’”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张曜灵古怪地笑了笑,心中又是一阵释然。难怪那个张遇这么大胆就在长安袭宫,原来是那个苻雄自己做得太过了,把他给逼急眼了。 你说你,抢了人家的后母,也就算了。毕竟他老爹已经死了,只要大家心照不宣,好好地享受你的美人就好了。谁知道你自己做人太不厚道,在人前还如此侮辱张遇。不提他位列高官,就算是一个普通男人,天天被一个抢了自己后母的人称作儿子,稍微有一点血性的男人,那还忍受得住? “张遇虽然已经死了,但他造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在苻秦各地,已经大肆蔓延开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王擢对张遇的死并没有同情,毕竟那也只是胡人手中的一条走狗,真正让他关注的,是在这些事变中,自己可以得到什么,“池阳的孔特,鄠县的刘珍、夏侯显,雍城的乔秉,司竹的胡阳赤,霸城的呼延毒等关中豪杰,都与这个张遇是同党,在张遇失败之后,依然举起了造反的大旗。连续攻占了一些地方,让苻秦刚刚平复的局势,一下子又变得动乱不已。” “王将军觉得,他们可以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一次是关中大族联手起事,恐怕这里面还有江东的那些世家大族的暗中支持。如果苻秦不能在短期内迅速扑灭这些起义之火,局势将愈演愈烈,很有可能,动摇苻秦的根基,但不会造成什么毁灭性的打击。”王擢细细地思量了一会儿,最后如此回答张曜灵。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总算是个契机,是时候到我们出手了。敌人越乱,我们的形势就越有利。”张曜灵与王擢都不看好这次张遇与关中大族的动乱,并没有把他们胜利的可能考虑进去,似乎在他们的眼里,只是一次注定失败的起义。 一次仓促的起事,领头人被杀,又没有太大的灾荒。就凭这些只知道清谈空言的世家门阀,就算有一些势力,又怎么和实力正处于发展时期的苻秦,相提并论呢? 现在他们考虑的,仅仅是这些人的动作,可以在关中这片沧桑古老的土地上,掀起多大的风浪,又可以为自己取得多么好的形势。 战幕徐徐开启,久经战火考验的关中大地,又将迎来另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一场战火过后,到底是谁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去摘取那遍染鲜血的王冠,问鼎天下呢? 东海王苻雄不知道另一场宏大的战幕已经开启了,刚刚从平阳归来解决掉刘康作乱,满身疲惫的他,正在家中喜气洋洋地办着一件喜事。 苻雄家里有四个儿子,分别是苻法、苻坚、苻融、苻双四兄弟。今天,是二儿子苻坚成亲的日子。 冉闵死后,苻秦崛起,从枋头城迁到长安,两年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苻坚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新娘是由苻坚的母亲苟氏亲自选定的,就是苟氏娘家的同宗女子。 父母都已经决定好了,日后成为雄才大略的苻坚大帝的苻坚,现在还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没有挥鞭断流的豪气,对父母的决定也是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新房处,被布置上了美丽的各式各样的鸾鸟图、鸾鸟织物、泥鸾鸟等,用梁谠的话说:“那是氐人自古相传的吉物,西周成王时,氐羌献鸾鸟,令周成王高兴了三个月。” 弟弟梁熙笑了,也跟着说:“女床之山,有吉鸟,名叫鸾鸟,她专门向人间衔吐金种玉苗,令农人的小日子过的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在府里的大厅上,已经布置上了白、红、青等几色,比喻氐人的白氐、赤氐、青氐等分类。 喜堂上,又摆放了一些农耕工具、农产品、畜产品等物,如犁、铧、稻、黍、麦、麻、羊、豕、蜜、绢、布等民人离不开的诸物。 氐人虽然也是五胡之一,在以前也是以游牧为生。但是现在五胡入主中原已近百年,原来的那些弓马骑射虽然还没有落下,但是也是渐渐地向汉人转化,由游牧转变为以农耕为主。再加上几位开明一点的君主的大力提倡,现在的五胡,已经跟昔日的农耕汉人,相差不大了。 同时,又安排了9组童男玉女,按照氐人尚青、红、白诸色之古俗。女童身穿异色相间的殊缕布衣,男童穿上了对排对襟的麻布衣。 里里外外忙得红光满面的苻雄、苟氏夫妇,见婚事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就问梁谠:“感觉怎样?没有忘记什么吧?” “有,太有了!” “啊,什么?” “没有用木板搭盖的房屋——板屋,殊不知无论贵贱皆为“板屋土墙”,是我氐人的祖居。如今富贵了,切切不可忘本啊。” “这个就免了吧,如今进入中原百年,那些还是丢了吧。”说后,大家都笑了。 客人已经到齐,该忙的细活杂事,也料理的大齐不差了。 快至晌午时分,鼓乐齐鸣,新人进门。 新妇苟家女,穿上了红色衽露,光彩照人;新郎苻坚,头戴乌串突骑帽,上体着上了一袭高雅的青色紧身小袖袍,下穿小口裤,足登皮靴,精神倍棒。 这时间,大家都忙起来了,跑前的、跑后的、吆喝张罗的…… 大家忙着进行各项婚仪,这一刻戎马半生的苻雄,也是有了一种天伦之乐的欣慰。 谁知,就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从门口突然急匆匆地冲进来一个小黄门,慌不择路地就向里走。 苻雄虽然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这一喜事之中,但长期的沙场征战,早已练就了他那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 从那个小黄门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看他那急匆匆的脚步,明显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是宫里的王兄又有什么急事找自己了。 难道张遇那些人的叛乱,还没有平息? 苻雄皱紧了眉头,虽然现在是自己儿子成亲的大喜日子,但他还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大步走出了参加喜宴的人群,苻雄走到那名小黄门面前,低声问道:“可是皇上有事找我?” “啊!是王爷!”那个小黄门慌慌张张的就向里面走,一下子眼前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收步不及的他,险些措手不及地撞上去。 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那个小黄门赶紧凑到了苻雄的耳边,悄声对他说道:“西北有紧急军情传来,皇上召您马上入宫商议!” “现在就要去吗?”苻雄回头看了看依旧喧闹的人群,有些为难地说道。 “王爷,奴婢也知道今天是二公子的大喜日子,这个时候来打扰您实在是不应该。但是军情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在来之前,皇上已经在太极殿发了半天的脾气,摔坏了好多的东西呢!”那小黄门也是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是他也只是一个跑腿的,这种事情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这么严重?竟然还让王兄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苻雄深吸一口气,对那名忐忑不安的小黄门说道,“好了,我回去说一声,马上就跟你进宫面圣!” “多谢王爷谅解,王爷请!” 108 太极前殿,门口站着几个颤栗不安的宦官宫女,而从房门里面,则不停地传来一阵阵的怒吼声:“朕把你放到了秦州刺史的位置上,委以重任,就是希望你可以早日成才,对得起你的父亲。谁知道你竟然如此不堪大用,区区一个王擢,昔日的手下败将,居然就用两万人,就把上邽给轻易地夺走了。你是干什么吃的?你为什么不也死在那里?!” “砰!喀!” 一阵阵的瓷器破碎声从大殿里面不停地传出来,显示着主人的愤怒,也让门前的几名宫女宦官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王兄,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王兄如此大发雷霆?” 一路急赶而来的苻雄,一步迈进大殿,淡淡地瞄了一眼狼藉遍地的地面,沉声问道。 “六弟,你来得正好。你问问这个混蛋,到底做下了什么好事!”在大殿前面,脸色铁青的苻健,怒气难歇地走来走去,冷冷地指着跪伏在地上还不住颤抖的一人说道。 “这位是……”苻雄有些迷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名衣着褴褛的中年官员,迟疑地问道。 “王爷,在下是秦州刺史苻愿,在去年曾经在长安见过的。”一脸惶惶犹如丧家之犬的苻愿,一下子从地面上抬起头来,一脸可怜相地看着困惑不解的苻雄,怯怯地说道,“上邽……被……被凉州的王擢夺取了!” “什么?”苻雄大吃一惊,几步走到苻愿身边,急声问道,“去年不是已经打败了那王擢的进犯了吗?而且一战就杀了他一万多人,怎么这么快他就又来了、而且还这么轻易就把上邽打下来了?” “这个……这个……”期期艾艾地看着苻雄,苻愿低下了脑袋,躲躲闪闪地不该再继续向下说去了。 “上邽城只要一丢,秦州危也,我国西境危也。”无奈地看着苻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苻雄感叹道。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现在更可怕的是。王擢刚刚率众2万攻得上邽,随后秦州有大量郡县却起来响应王擢、响应凉州!现在,连陇东郡也归顺了那个王擢了!”愤怒地一挥袍袖,又恨恨地瞪了苻愿一眼,苻健又对苻雄说道。 “苻愿失利,撤回关中,整个陇西之地,已经全部落入了王擢的手中。眼前王擢进据了上邽,仍然会在我秦国西部攻城略地。其真正目的是尽快占领陇西、陇东两块大地,然后再出重兵打我关中、攻我长安,直到灭我秦国!” “王兄勿忧,王擢不过是我手下败将,癣疥之疾,无需挂怀。为君分忧,臣弟责无旁贷!请王兄允许我即刻带兵前去秦州,驱逐敌寇,复我山河!” 苻雄看了看瘫软如泥的苻愿,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苻健,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屈膝跪在了地上。 “好!关键时刻,还是六弟你可以为我这个大哥分忧啊!”满意地看着苻雄,苻健突然提高了语调,大声宣诏道: “诏曰:即刻令丞相、车骑大将军、东海王苻雄,卫大将军、平昌王苻菁统领4万步、骑兵,前去秦州等地,进剿凉国来犯之敌!”看着张墨那得意的表情,张曜灵走到那块大磨盘前面,用自己的左手敲了敲,歪过头来对着张墨说道:“叔叔,这块大磨盘,就是你自己一个人搬来的吗?” “没错,你叔叔别的本事没有,这一点力气还是有的!”张墨又特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粗壮的肌肉,同时又不怀好意地对张曜灵说道,“这么一点重量,我想侄儿你肯定不当一回事吧?就让那帮有眼无珠的老兵贼,瞧一瞧我们张家人的手段!” “张将军,公子身份尊贵,怎么能与那些粗野武夫相提并论?快快把这磨盘搬开,不要扰了公子的兴致!”王擢早就瞧出了不对,只是直到张墨这样向张曜灵挑衅时,他才只好站出来阻止。这里毕竟是由他为主,一旦张曜灵要是出了什么丑,他要怎么跟张重华交代?所以尽管对张墨心有忌惮,王擢还是不得不站了出来。 “没事的,我侄儿可不是一般人,这一点点的份量,连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起来,何况我侄儿?只要举起来了,那帮吵吵嚷嚷的老兵贼,马上就会闭上嘴巴了。举手之劳,就可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难道王大人不是这么认为的吗?”张墨挥了挥手,阻止了王擢的好意劝阻。 “王将军不用担心,这也是我叔叔的一番好意,也没什么嘛!”张曜灵笑着打断了王擢再次劝阻的企图,走到张墨的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我的叔叔,你知道我一共有几个叔叔吗?” “几个?这个……应该不少吧,我们张家人还是很多的……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墨抓了抓头皮,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告诉叔叔一句,我这个叔叔,可不是白叫的。我叫一声叔叔,那可是有份量的。”张曜灵转过身去走到磨盘前面,细细地打量起来,头也不回地传过来一句话。 略微地扫了几眼,张曜灵卷起了自己的衣袖,伸出了自己的胳膊,准备搬起这一块大磨盘。 昏暗的天色下,朦朦胧胧中,张曜灵那有些瘦弱的手臂与张墨那粗壮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让在一旁的王擢心里更加着急。 这块磨盘重达五六百斤,就连王擢自己,也是自家知自家事,绝对是办不到的。就连那个有着一身神力的张墨,搬动起来也颇为费力,并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如意。张曜灵一个实际年龄只有八岁的孩子,可能办得到吗? 只是张曜灵已经做出了决定,王擢也不好再次反驳,以免损了张曜灵的威信。好在这块磨盘实在是太过笨重,张曜灵是绝无可能搬起来的,也就不用担心他会不会使过了力,伤到自己。只要倒是候见情势不对,自己马上上去把场面搅浑乱,那也就没什么事了。张曜灵丢些面子是在所难免的了,但好在他还只有八岁,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张曜灵不了解王擢现在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为自己收拾烂场子上面。但他也明白,在场的所有人,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自己可以举起这块巨大的磨盘。也罢,事实足以说明一切,今天就让他们开开眼界吧。 张曜灵伸出双臂,各自抓住磨盘裸露在外面的一处石孔,两膝微曲,“喝”的一声,发起力来。 “起来了!真的起来了!” 围观在一边,各怀心机的众官员,全都失声惊呼了起来。 只见张曜灵白皙瘦弱的双臂在这一刻似乎涨大了许多,青筋毕露,牢牢地抱紧了大石磨。而就在他的这一声“喝”之下,那一块巨大的石魔,已经被他稳稳地从泥土中拔了出来,停留在他的胸前,还在缓缓地向上升起。 “叔叔,你从哪里搬来的?要让侄儿送回去吗?”举起了如此巨大的磨盘,张曜灵弯着身子,对大张着一张嘴,活像一只死去的癞蛤蟆一般的张墨说道。 “呃……这个……”张墨完全被这一个完全超出他的想象的一幕所震惊了,张了张嘴,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呵呵……,叔叔想不起来了吗?那就让我还给叔叔,让叔叔好好想一想吧!” 张曜灵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突然双臂一震,这一个硕大的磨盘一下子从张曜灵的双臂之间飞了出去。 圆滚滚的磨盘在夜空中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圆弧,然后带着呼啸的急促风声,出现在了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的张墨头顶,眼看就要砸上去了。 “墨儿,小心!” 一声惊呼从围观的人群之中响起,只是这声音响起地太迟了,还没有来得及传到张墨的耳朵里,张曜灵已经把这块大石磨甩到了张墨的头顶。 而张墨呢,依然还没有从张曜灵大发神威举起磨盘这一件意外事件中清醒过来,待听到呼啸的风声响到了自己的耳畔,才抬起头来向上看去。只看到一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呼啸着向自己的头顶直直地砸了下来,一团突如其来的黑影,已经将自己笼罩。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张墨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大睁着那双牛眼,惊骇欲绝地看着那团黑影在自己的眼中越变越大,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砰!” 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只是这一声,明显要比张墨刚才的那一声,要沉闷地多,连站在人群外围的几名围观者,也是感觉到了地面的微微震颤。 “噗!”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也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一声响动从场中央传了过来。 只见在场中央,原本在众人的想象中已经变成了一堆肉泥的张墨,依然全胳膊全腿地留在场中央。既没有被砸成一滩肉泥,也没有被砸个粉身碎骨,依然还是好好的。 只是现在的张墨已经不是像刚开始那样,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张曜灵。 现在的张墨,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全身瘫软,目光呆滞,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非生物一样,空洞,无声。 只是如果有人向前面去多走几步,就会明白,为什么本来一脸淡淡笑意的张曜灵,为什么会一下子皱紧了眉头,几步就向外面退了好几步。 无他,惟屎溺尔。 张曜灵皱紧了眉头,一边还紧紧地捂住了鼻子,对着张墨说道:“我说叔叔啊,就算现在在这里的这些都是男人,你也不能这么干哪?这里毕竟是公共场所,你这样随地大小便,可是很不讲卫生的。你说你这么做,先不提那些园丁们要怎么辛苦地清理,就只是你这一下子所留下的东西,又会孳生多少的蚊蝇?这么做会教坏小朋友的,就算这里没有小朋友,你也不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啊?你毕竟是我们张家的人,行走在外代表着我们张家的形象,切不可不自尊不自爱毁了我们张家百年来的清誉啊!你说,你这么一来,让那些一心想看我的笑话的老兵贼们怎么想?让那些最喜欢八卦的街头大婶怎么想?让那些无辜的花花草草怎么想?让那些……” 模仿着张墨刚开始的语气,张曜灵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在这一刻,唐僧、韦小宝等大神灵魂附体,指桑骂槐、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等等骂人神技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直把张墨骂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还好张墨现在依旧是陷入了呆滞之中,一言不发,完全对张曜灵的这些辱骂置若罔闻,毫无反应。 骂了很久,老是这么一个人骂,而没有人来接茬,张曜灵也是觉得有些无趣,越是也就停下了话头。 转过身去,看了看同样是一脸呆滞的全城官员,张曜灵很是无辜地笑了笑:“好了,餐前甜点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可以入席了!” 众人哑口无言,都是有些震惊地看着张曜灵。刚才张曜灵的那一番恶趣味的辱骂,并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真正引起他们注意的,只是从一进门,张曜灵的一系列表现。 从一开始面对张墨的挑衅,连王擢也不敢放什么重话,只是小声地申斥。而张曜灵在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和张墨套起了近乎,叙起了叔侄之亲。看他那股热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谁能想到他们只是刚刚认识,而且就在刚才,张墨还在他的面前狠狠地挑衅了一把。 张曜灵这么热情,的确大大地超出了张墨的预料。而遭遇到了这种突然的变故,张墨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向张曜灵说什么重话了。在张曜灵的这一连串打岔之下,张墨几乎被耍了个团团转。而他最开始说的那些话,也全部被张曜灵加倍返还给了他,以至于现在还瘫在场中央,丢尽脸面,还受够了惊吓。 从一开始,张曜灵就没有把张墨的挑衅当一回事。从最初,他就一直在耍他! 张曜灵这突然的一手,不但圆满地解决了张墨的这一当头棒喝,也给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地方豪强势力一个严重的警告,让他们不敢妄动。 张曜灵才不相信,就凭张墨这一个没脑子的莽汉,背后没人,会站到这里来向张耀灵当面叫嚣。这一定是当地的那些豪强势力,想要给张曜灵一个下马威,折损一下张曜灵的面子,以免他不把这些地头蛇放在眼里。 只是张曜灵的表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先是一阵装傻充愣,最后突然发威,一下子不但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墨吓得尿了裤子,而且也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 不管这些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吃完这一顿宴席,走出这里,在家里想的又是什么。从这一天起,张曜灵正式在桴罕城的各方势力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记号。 我,张曜灵,来了! 草草地结束了这一场食不甘味的宴席,王擢目送着全部的官员一个个走出县府,心中也是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个八岁的孩子,他的能量还真不简单。只怕这一战,还真是有的打了! 送走了所有的宾客,王擢怀着复杂的心事,绕过几重门楼,蜿蜒曲折,来到后院的一处僻静的院落。 在这里,有人等着他。 “公子,老朽准备不周,让公子受惊了。”撇开了所有的宾客,张曜灵与王擢在这里秘密见面,这才是来之前张重华与张曜灵一番密议,才告诉给他的决定。 “无妨,那等跳梁小丑,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就当是为在场的诸位,演一场猴戏了!”张曜灵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走到了桌前,借着跳跃的火光,指着桌子上平摊着的一张地图,对王擢说道,“时间不多了,我又刚刚来到这里,什么事情都不熟悉。王大人还是好好替我讲解一下,这一场战争的敌我形势吧。” “公子以大局为重,不与这些宵小之徒计较,倒是末将显得小气了。”王擢客套了一句,然后就走到了桌子前面,看着那张地图对张曜灵说道,“不知公子想要听什么?” “来之前父亲只是跟我说,要拿下陇西之地,其余的,就听王将军的决议。不知道王将军,自己的胃口有多大呢?”张曜灵用手指在桴罕与长安之间比划了一下,轻轻地敲着桌面,发出“嗒嗒”的清脆响声。 “公子请看,我们现在身在桴罕,就我们现在控制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大夏郡,隔洮水与苻秦的武始郡遥遥相望。”一说起这些军事地理,王擢一下子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武始郡的兵力并不算多,一旦我们渡过洮水,就可以先占据武始,再向距离武始郡只有不到五十里的陇西郡直接插入,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则大事可为!” “不知道王将军,在上一次是怎么样一直打到上邽的呢?”张曜灵一直静静地听着王擢的讲述,一直到王擢停下来了,才语气淡淡地问道。 “那一战……”一提起那一场惨败,一下子就揭起了王擢心中最深处的那一处疮疤。但是张曜灵既然问起,王擢深吸了一口气,只能艰难地说道,“那一战,与此颇多相似之处,但是我敢保证,从这里到陇西,一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王将军上一次死了一万多的士兵吧?那些士兵的白骨,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陇山山麓,再也回不了家了。这一次,不知道王将军,打算送多少人,埋骨陇山之下?”张曜灵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面色痛苦的王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申辩,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一字一句,重重地敲打在王擢的心上,也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王擢低下了头,哑着嗓子说道:“末将无能,有负凉王殿下所托,也对不起那些把身家性命交给我王擢的一万三千名士兵。公子天资过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末将甘愿让出指挥之位,请公子全权主持此战。但末将有最后一个请求,请公子允许末将以寻常士卒的身份参加此战,绝对不给公子添任何麻烦!请公子应允!” 说到动情处,王擢的嗓音变得喑哑起来,到最后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长跪在张曜灵的面前,一跪倒地,身子一动不动。 “王将军误会了,晚生后辈,有什么胆略,何敢担此重任?”错愕地看了看突然跪到地上,还带着哭腔的王擢,张曜灵只好无奈地把王擢又从地上拉了起来,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只是想提出我的一个想法,并没有夺权的想法,谁知道王将军竟然产生了误会,这倒是我的罪过了。” “公子不必如此,上一次那的确是末将无能,怨不得旁人。只求公子允许末将参战,那些士兵兄弟埋骨他乡,我王某人对不起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拜祭一下他们!”王擢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张曜灵也不好用很大的力气,一时间倒是拿这个倔强的王擢,没了主意。 “王将军,对于陇西郡之后的战事,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让我听一听吗?”一时间劝不了这个倔强的王擢,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转化了一个话题,问着跪在地上的王擢。 “陇西之后,便接近了渭水。一旦拿下了陇西郡,便可以沿渭水顺流而下,一路打到上邽,”一提起这个如同耻辱柱一般的屈辱之地,王擢的脸颊又痛苦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继续一丝不苟地说下去,“上邽城的守将是秦州刺史苻愿,此人并没有什么将才,只是因为姓苻才当上的这个刺史。而且现在苻秦的山西之地多有动乱,此地兵力多有薄弱,打下这些地方并不困难,只要择一良将,不贪功冒进,还是可以很顺利的。” “氐人的人数并不多,在秦州就更少了。这里的百姓多为我晋人遗民,对这些鸠占鹊巢的氐人并无好感,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得到了很多地方的暗中投诚,到时候里应外合,打下陇西、秦州都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所唯一需要慎重考虑的,是要怎样面对苻秦人的反攻啊!” 王擢依旧跪在地上,只是说完这句话,他那原本挺直的腰杆,一下子弯了下去,声音,也变得伤感不已,疑虑重重,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109 宋混拱手还礼,接着就闪在一边,从他的身后,走出了一位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走到一脸迷惑的王擢面前,温和地笑着对他说道:“王将军,小子张曜灵,久仰大名,这厢有礼了!” “公子言重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王擢一直以为八岁的张曜灵,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只是惊讶归惊讶,有宋混在这里,那这张曜灵的身份,也就肯定不会有假了。所以略一迟疑,王擢就深施一礼,同时身体止不住的一颤。 “胜败乃兵家常事,飞将军李广有被掳之辱,将军百战之身,一时的失利又有何妨?”张曜灵毫不在意地扶起王擢,看样子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公子谬赞了!”王擢没有想到张曜灵居然会这样宽慰自己,心中也是放下了一点心事。这个凉王世子,看样子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只要他不在行军打仗方面乱指挥,这一场仗,就还有得打。 “公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公子随我入城吧!” “有劳王将军领路了!” 王擢不敢怠慢,走在张曜灵的身侧,一边为张曜灵介绍这桴罕的地势,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行人在大队甲士的保卫下,缓缓地走进了落日下的姑臧城。 夕阳不甘地收回了它最后的一丝余晖,大地慢慢被无边的夜幕所笼罩。沧桑的古城在风沙中低低呜咽,似乎是在为这即将来到的大乱而感喟。 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都已经关门打烊,随处可见到,几个小伙计在忙着上门板。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似乎是在着急着在天黑之前赶回家。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琐事而忙碌,之前的那一场血战守城,似乎已经被人们遗忘,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张曜灵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黄昏时分的众生百态,尽管这种场景再普通不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为柴米油盐而奔波,当好不容易歇下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垂垂老矣,昔年的那些年少轻狂与旧时壮志,都已在岁月的长河之中消失不见。 张曜灵不发一言,王擢也很知趣的没有再多什么嘴。一行人就这样,在街道上的行人或惊或惧或司空见惯的眼神之中,沉默着向县府走去。 正在悠闲地散步的张曜灵并不知道,在前方的县府里,正有一场他毫不知情的麻烦,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公子,前面就是县府了。本城的大小官员,已经全部等待就绪,就等着为公子接风洗尘了。”不知不觉的一路行来,前面已经出现了一座占地甚广的宽广庭院。王擢走在前面,向张耀灵如此说道。 “哦,这么快便到了吗?这一时没注意,倒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张曜灵向远处一看,果然看到远处的那出府第,门前的匾额上,隐约露出“桴罕县府”的字样。看样子,这里应该就是自己的暂时住所了。 王擢头前带路,门前等待了好久的迎接使见到王擢带着一大帮人回来了,也知道张曜灵马上要来了。一人回去报信,很快就从门里走出一大群的大小官吏,呼啦啦地涌到门外,分次序站在两厢,隹备迎接张曜灵的到来。 张曜灵并不喜欢这种前呼后拥的虚华排场,但是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习俗,他也只好让自己去适应。 虚伪地和这群各怀心事的官员客套了一番,由王擢领头,张曜灵一边频频拱手,一边向里面走去。 “砰!” 张曜灵刚要迈过门槛,忽然一阵急促的破风声从前面划过,然后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张曜灵警觉地退出了三米远,然后一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磨盘。看它那硕大的块头,至少也有四五百斤,也不知道有什么人可以把它举起来。 张曜灵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磨盘,又回头向王擢看了看,沉默不语。 “王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张曜灵不说话,不代表没有人开口。一看到发生了这种危险的事,本来和颜悦色的宋混马上变了脸色,指着王擢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这个……”一见到发生了这种,简直可以划上暗杀谋反的意外事件,王擢也是一脑门的汗。他急匆匆地冲进了县府,正要开口喝骂,但是又一下子哑了声音。 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在这里,还有人想要我张曜灵的命吗? 张曜灵的眼神之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光,带着淡淡的笑意,紧随着王擢的脚步,也走了进去。 张曜灵迈步走进门内,一眼就看到王擢站在一个袒露着上半身的壮汉面前,正在低声地训斥着什么。 感觉到了张曜灵的进入,那名壮汉向张耀灵这里望了一眼。眼神之中满是轻蔑与挑衅,张曜灵回一一脸微笑,只换来一个更加轻蔑的眼神。 看来这个人就是刚才出手的人了,看他的体格,应该也没有旁的人有这本事了。 只是看王擢的样子,似乎对这个人还很有些忌讳,那这个人的身份,恐怕还不那么简单。 不过敢对我挑衅,还是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吧。 张曜灵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好奇地对阴沉着脸的王擢说道:“王将军,不知这位是……” “呃……,公子,这位是……”王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紧张地看了看一脸人畜无害笑容的张曜灵,心里更是觉得不安,吃吃地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把这个人的身份说出来。 张曜灵毫不在意地宽慰一笑,正要向这个壮汉发问,这名壮汉倒是抢先不耐烦地说了出来:“我叫张墨,与你是同宗族人。现在任车骑将军,论辈分,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叔叔呢。” 说完之后,张墨挑衅地看着张曜灵,肆无忌惮得哈哈大笑起来。 “是吗?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叔叔啊!”张曜灵并没有像王擢和张墨预想中的那样,暴跳如雷或者窘迫不安。他只是一脸惊喜地望着张墨,表情丝毫不似作伪,倒让一心想要挑起事端的张墨,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就是那个八岁的张曜灵吗?传说他天生异相,没想到居然真的长得如此高大,就像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样。只是自己这挑衅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这个毛头小子一点都不生气?是他天生软蛋,还是另有所谋? 在张曜灵的心里,则是另一种想法。 难怪在王擢的面前,这个张墨居然敢如此放肆,原来还是自己的亲戚啊。 王擢虽然官职比在场的这些官员都要高上一些,但是他毕竟是一个降臣的身份,出身上就打上了一个永远都无法抹去的污点。而张墨,官职低一些,但是他毕竟是张家的人,根红苗正,也算是一个皇亲国戚了。就算这关系要八竿子才能打得上,那也是不可忽视的。 王擢这样一个外来户,凭什么去管理这些本地豪强呢? 所以想通了这一节,张曜灵也就放弃了最初对王擢的怀疑。不管王擢现在是不是受到了张重华的宠信,地位有多么高。在张墨这些本地的豪强大姓的眼里,他只是一个身份低贱,到他们的嘴里抢食的入侵者。 王擢唯一的靠山就是远在姑臧的张重华,就凭借这一点,他就绝不可能与这些讲究出身郡望的本地豪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 而且看刚才张墨的那副表情,恐怕这个王擢,以前也没少受气。有这些人掣肘,那王擢上一次的惨败,就很值得商榷了。 张曜灵笑眯眯地走到张默面前,惊讶地对他说道:“叔叔,如今还是初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寒冷,你怎么光着膀子就出来了?” “呵呵,我体格强壮,这一点风寒,根本就不在我的眼里,不算什么的。”一提起这个,张墨马上得意了起来。他还故意让自己的双臂上的肌肉鼓起,在张曜灵的面前,秀了秀自己的身材。 “哎呦,叔叔的胳膊好粗啊啊,怕不有千斤之力吧?”张曜灵一脸新奇地走上去又摸又看,嘴里还赞叹不已。 “哼,千斤?小意思而已。”一听到张曜灵的夸奖,张墨马上裂开了那张大嘴,鼻孔朝天,手臂蜷曲,一副楚霸王在世的样子。 “那刚才叔叔扔磨盘,是想要对侄儿说什么呀?”张曜灵很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对得意洋洋的张墨说道。 “呃……这个……”张墨的得意一下子全部僵在了脸上,对张曜灵的急转直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嘛,其实我是一番好意,想要帮一帮你啊。”眼珠转了转,张墨终于想起了自己原先想好的说辞,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要多假有多假,偏偏他还毫不自觉,“你是不知道啊,一听说你要来这里,这里的人都快要炸了锅啦。” “哦?有什么问题吗?”张曜灵适时地接了下去。 “他们一听说你只有八岁,就一个个开始不服了起来。说什么‘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对我们这些几十岁的人来指手画脚?’……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你叔叔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啊。”张墨吐沫横飞地说个不停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王擢,那脸上强忍的笑意。 “这些人真的是太可恶了,我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啊?”张曜灵的表演很逼真,让在一旁静静观察的王擢也是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装傻,“这些人这么污蔑你侄儿,叔叔你,就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吗?” “当然不会了,我怎么能让他们这么乱说!不管怎么说,就算之前没有见过面,但你我毕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怎么能不帮你呢!”张墨就差没有在脸上写上一个“亲”字了,对着张曜灵就喷起了口水,“我一听到他们这帮人居然敢这么闹事,这一下子就气坏了。侄儿你虽然只有八岁,年纪不大,但毕竟是我们张家的人,凭什么就不能当这个主将啊?就算你年纪小了一点,办事可能浮躁了一点,那又怎么了?就凭他们这帮老兵贼,有什么资格这么无礼?我冲过去就跟他们吵起来了,要不是被别人拉住了,我非得砍下几个人的脑袋来震震场面不可……” “那后来呢?那些闹事的官兵,有没有被叔叔你的大义凛然的话,所折服所认输呢?”张曜灵感激地看着口水四溅的张墨,用那双闪烁着少年的单纯的眼睛,就这么天真地望着张墨。 “这个……”张墨也是觉得自己吹得似乎有些过了,眼下有些不好收场了。他吃吃了半天,一眼就看见了还躺在门口的那块大磨盘,一下子又来了借口,他指着那块大磨盘,对着张曜灵说道,“我说了半天,那帮老兵贼就是不肯松口,还是吵吵着要闹事。我一看不行,压不住了,于是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是不是跟这个磨盘有关啊?”张曜灵顺着张墨的眼光向那个磨盘看了过去,还伸出手指指了指。 “没错!我这侄儿别看年纪不大,这脑子就是好使!怪不得殿下要派你来这里,我倒要看看那帮老兵贼还有什么话说!”张墨一下子有如得到了知己一般,对张曜灵一阵连吹带捧,直让张曜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了,叔叔,先别说别的了。您还是赶紧告诉我,到底拿那个东西干什么用吧。”张曜灵打断了张墨的那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吹捧,赶紧切入正题。 “啊,你不说这个,我几乎都要给忘了。”张墨一拍脑门,急慌慌地走到那块大磨盘前,对张曜灵说道,“你看这块大磨盘,有多少分量?” “怕不得有五六百斤吧?”张曜灵比划了一下,说出了一个猜测。 “侄儿就是聪明,这一猜就是个八九不离十!没错这块大磨盘,有人专门称过,用了两头耕牛来拉,正好是六百七十二斤!”张墨把自己的那双蒲扇一般的粗大手掌放在磨盘上,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这个……跟叔叔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关系呢?”张曜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继续耐着性子问道。 “这马上就要说到了,你先不要着急嘛!”张墨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这帮老兵贼一个个都是粗鲁的莽汉,就是一帮一根筋的粗人。只要谁的拳头大,他们就服谁。只要你能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哪怕你把他们打个半死,他们也会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呃……叔叔你先停一下,这好像有些跑题了吧?”张曜灵的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着依旧滔滔不绝的张墨说道,“我们还是来说一说,这个磨盘,跟我有什么关系吧。” “哦,这个呀,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说到了!”张墨抹了抹自己嘴角的口水,在接着说出了一大堆的废话之后,才开始切入正题,“……后来我就想了一下,既然不能说服这帮**子,那就用行动来说明一切,彻底地折服他们!” “那叔叔的意思,是让我跟他们打上一场?”张曜灵摸了摸下巴,对张墨说道。 “那倒不至于,不管怎么说,你还只是一个孩子,怎么能让你来跟那些老**子来真刀真枪的干呢?况且刀剑无眼,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我怎么对得起殿下呢?” “那叔叔的意思,是想要让我……” “我们张家,当年先祖武公,也是一刀一枪地把这个凉州打下来的。我们这些后辈,就算达不到先祖的文治武功,也不能丢他老人家的脸吧?”张墨一脸的庄严肃穆,似乎现在他就是张家祖先附体一样,壮怀激烈地说道,“我们张家的子孙,怎么可以被几个下贱的老兵贼所看不起?所以叔叔就替你想了一个办法,要他们那帮人,输个心服口服!” “好了,叔叔。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还是明说了吧。”终于要见到这个陷阱的底了,张曜灵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语气淡淡地说道。 “也没什么难的,军中的将士,除了练习兵器的使用和熟悉军令外,最常做的,就是举石锁,练练力气了。”张墨屈了屈手臂,露出盘根错节的肌肉,自豪的对张曜灵说道,“你看,为了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我特意找了这么一个六百多斤的大磨盘。只要你能把它举起来,那帮**子马上就心服口服,以后再也不敢说什么毛头小子之类的了!” “哦,叔叔可真的是用心良苦,一心为侄儿着想啊!”张曜灵看了看那个半截埋在土里的大磨盘,又看了看一脸假笑的张墨,最后又瞄了一眼表情各异的桴罕众官员,突然又笑了。 看来,这就是这帮人给自己的当头棒喝了。只是不知道,当他们看到自己使出的棒子,最后砸在自己的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真的好期待啊! “明道,你以为我就真的一点怨言都没有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中年将军回头看了看皆是心有不服的众僚属,只得如此解释道,“本来凉王殿下已经答应了,由我来主持这一场攻坚战。但是听说前几天姑臧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宁侯张祚图谋不轨被杀,朝中很多大臣受到牵连。正是因为在这个非常时刻,所以凉王才会派出一个亲近之人,以作监军。我们本是新降之人,受到一点监视和防备也是应该的。” “还有,你们难道忘了?几个月前,我们是怎么败得吗?”说到这里,中年将军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那些原本还是满心不服气的众僚属,也纷纷地下了头颅,气氛变得压抑无比,“那一战,我们带去了一万五千名将士,结果活着回来的,只剩下了三千残卒!如此惨败,作为一名主将,我不但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凉王殿下还重新交给了我两万新军,依旧让我负责这一战。士为知己者死,有如此仁主,我们又怎么还能为了这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 “我们兄弟几个对凉王殿下也是感激的很,只是这要是派了一个军中宿将,我们也没什么意见。现在就派了一个才只有八岁的小孩子,这让我们……”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凉王殿下的命令,又怎么可以不遵守?”中年将军站直了身子,继续保持着向远处眺望的姿势,说道,“那毕竟是凉王殿下的儿子,再不济也不会差到哪里。而且我听说,这凉王世子天生异象,聪慧异常。不但生得比寻常孩童要大,而且心思缜密沉稳,应该……”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中年将军突然停止了话头。他瞳孔一缩向远处一凝,忽然低声道:“赶紧准备迎接,前面的应该就是凉王世子了。” 众人闻声转头,只见从从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渐渐的,黑点变成一条黑线,徐徐前行,显现出一支长长的马队。马队前面高悬一面“张”字大旗,最后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了。 几人刚才虽然对张曜灵颇有微辞,但真的要见到张曜灵了,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这毕竟是身份高贵的凉王世子,而自己不过是一群连品阶都没有的下层军官。这身份简直就是有着天壤之别,又让这群人,怎能不心中紧张? 中年将军带着人上前紧走几步,来到道路的正中央,就见到从这一支马队中当先走出一人,眼前一亮,迎上前去拱手道:“宋大人,征虏将军王擢,在此恭候大人和世子多时了。” 王擢原是在石虎的羯赵政权中任西中郎将,冉闵自立后,投降了张重华。在他去往姑臧城接受张重华的接见时,曾经见过这位骁骑将军宋混。此时见到他在这支马队里,那不问可知,凉王世子张曜灵,肯定也在这里了。只是这支马队队伍很长,就不知道哪一位是正主了。 110 《史记》曰:“桴罕,河西地名,今河州有桴罕县迹。”《释义》载:桴鼓槌,警盗贼;罕,少也,言鼓音少,盗贼息。又按赵充车屯田,有旱干干二羌。旱俗作罕,千千音牵。皆西羌种。武帝灭之置旱千千县。桴罕是旱羌地。” 作为凉州与关中之地相邻的一处重要的战略要地,这几年来一直是中原的胡人政权进攻凉州的前站,在几年前也曾经被羯胡人麻秋以十万大军团团围困.但最后由横空出世的谢艾以数千兵卒连续两次击败。 最后石虎病死,中原大乱,退守大夏的麻秋投靠冉闵,在毒杀苻洪之后,被其子苻健一刀斩杀。凉州遂派出兵马,从群龙无首的黄河地区,夺回了河南地区的临夏等地,又恢复到原来的疆域。 关于这个麻秋,还有一段很有意思的传说。 麻秋在麻城筑城时,令民工昼夜不辍,鸡鸣收工,天明开工,足见其暴戾。其女麻姑,虽年少却善良,她为怜民工之疾苦,夜半学鸡鸣,使民工得以提前歇息,被麻秋发觉后,遭鞭笞,麻姑被迫逃到麻姑仙洞修炼,后得道成仙。 不管这个麻秋的女儿有没有成仙,反正这个麻秋,是真正地超脱了。 几番征战厮杀,悍勇无敌的冉闵,最后还是倒在了风华绝代的慕容恪的铁甲连环马下。其后慕容氏占据华北大部,而氐人苻氏则在关中渐渐站稳了脚跟,基本上与鲜卑慕容氏平方秋色,将整个北方分割开来,呈现了一种东西对峙的僵持局面,北方处在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下。 在这种情势下,张曜灵不得不加快了自己的行动步伐。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是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氐人苻氏家族,已经正式入主中原,距离那一个苻坚大帝掌权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或许在许多人的心里,对苻坚的印象,就是在淝水之战先是投鞭断流骄傲自大的独夫,后又是“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丧家之犬,对他的评价不高。但是在张曜灵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轻视过这一个传说中的骄傲自满的败战典型。 淝水之战,皆是由后世的汉人史官所记载,自然是以偏安一隅的东晋为正统,对北方的胡人届时少不了许多的歪曲污蔑。后世流传下来的《晋书》,是由唐朝时期的名相房玄龄主持修编的,这也开启了由官方修史的主流。 但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客观,总会受到自己的主观好恶所影响。 在淝水之战中,苻融的前锋兵团的实际人数为二十五万人,并不是一直流传的九十万大军。而且从战争开始之后,氐秦的军队层层推进,先锋部队不停地前进,又不停地留下军队驻守后方新占领的城池,真正到达前线淝水的军队,其实并不多。 前锋大军到达颖口时,慕容垂率部三万人向荆州方向进军。这是前锋兵团的第一次分兵。攻占寿阳后,苻融命梁成部五万人进驻洛涧,这是第二次分兵。得知胡彬困守硖石后,苻融命令一部分军队进攻胡彬。硖石方向分散一部分兵力,秦将郭褒率军驻守寿阳,这样一来,淝水阵前的前锋兵团兵力总数并不大,不过十数万人。这样的兵力与东晋八万军队相比,并无明显的优势。另外秦军刚遭受到刘牢之的北府兵的偷袭,士气方面明显处于下风。 苻融对敌情掌握有误,错估了晋军的主力。再加上梁成部全军大败,主将被斩,这无疑会给前秦主帅作战勇气和军心带来极为消极的影响。所以当苻坚仓促赶赴寿阳,见到军容严整的晋军,大出所料,苻坚问苻融:“此亦敌,何谓弱也!”。苻坚此时“怃然有惧色”。 引起苻坚惊惧的,不仅仅是八公山下晋军的军容,还有数日前北府兵大败梁成时所表现出的战力。至于“八公山下,草木皆兵”的说法,很明显是讹传或杜撰。《晋书?苻坚载纪》付诸鬼神之谈,原文为“初,朝廷闻坚入寇,会稽王道子以威仪鼓吹求助于钟山之神,奉以相国之号。及坚之见草木状人,若有力焉。 晋军方面,原本计划谢玄、谢琰、桓伊等人率八千精锐率先渡河,大部晋军仍驻扎于淝水之北。谢玄的初步计划中,八千精锐与前秦军进行初战。若初战不利,另一侧的晋军主力仍可坚守阵营。若初战顺利,则一鼓作气,后续大军尽数渡河,全力发动总攻。 于是谢玄派人下书给苻坚说,“君孤军深入我境,在淝水前列阵,显然是持久之计,而不敢速战。烦请贵军稍稍后退,待我军渡河后,令双方将士周旋,决一胜负。我与阁下策马观战,岂非美事一件?”这时后秦诸将都反对后退,唯有苻坚和苻融表示同意。苻坚以为,在晋军半渡的过程中令铁骑掩杀,必会大获全胜。 苻坚兄弟铸下了惊天大错,在大战爆发之际,很难有序掌控十几万军队的退却。果然,秦军退却过程中失控,苻融驰马略阵,欲阻止前秦军的后退,这时谢玄的八千北府兵精锐已杀至阵前,直取前秦中军,结果苻融马倒被杀。所谓主力一失,全军尽墨。主帅被杀后,十几万的大军开始大溃败,随后八万晋军悉数渡河,向秦军发动后续打击,一时后秦死伤无数,苻坚本人也中了流矢。 苻坚在这一场战争里犯下了许多错误,在内部有慕容垂、姚苌等人心怀异心,内部不稳。又有朱序这样的心向敌人的降臣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再加上遇到了凶悍的北府兵,临阵变阵,致使军队序列混乱,焉能不败? 在这一场战争中,苻坚或许很失败,但并不能完全抹杀他往日的丰功伟绩。 在杀死堂兄苻生自立后,苻坚大胆启用“关中良相”王猛,整顿吏治,惩处不法豪强,平息内乱,实行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在他的大力整治下,久经战乱民生凋敝的关中大地,重新出现了“百姓丰乐、夷夏皆服”的欣欣向荣的局面。 在慕容恪故去后,鲜卑慕容氏失去了最后的一根支柱,太后乱政,国内一片混乱。苻坚抓住时机,一举灭掉慕容氏,统一北方。至此,苻坚完成了一项十六国时期所有君主中首位完成的一项壮举——完全意义上的统一北方。 从刘聪举起反晋的大旗,一直到鲜卑拓跋氏统一北方之前,在十六国时期,苻坚,是第一位完全统一北方的君主。 不去细数他的那些举措和勋章,就凭借这一项壮举,在五胡十六国这个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杀戮时代,若没有足够的雄才大略,有哪一个庸碌之人可以做到? 现在的苻坚,还只是东海王苻雄的膝下,一个只有十六岁的不显山不露水的纨绔子弟。距离他杀苻生自立,还有四年的时间。而这四年,就是张曜灵的行动时间。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拿那这局势就又会是另一番景象,再行动起来就会是困难重重。 留给张曜灵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所以张曜灵才会迅速出手解决掉张祚这一个内患,以便专心对外。 现在张祚已死,他的那些党羽,也被解决得差不多了。而暗中出手的张曜灵,则很出乎意料的被张重华封为了领军将军,被派往上邽,主持前线的军事。 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就算他有一些小聪明,但也不能拿前线的战事当儿戏啊!这兵家大事,其实这一个小娃娃可以指手画脚的? 群臣议论纷纷,对张重华的这项决议很是不满。但是张重华刚刚整肃完张祚一党,刑场的血迹未干,这些朝臣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敢小声地说几句,张重华一动怒,也就没有了什么声息。 其实就连张曜灵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会一下子给了自己这么重大的责任。虽然跟着竹庐先生也学了不少,但是那毕竟是纸上谈兵,距离真正的实战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 只是张重华的态度很坚决,而且话已经放出去了,那些朝臣就站在一边等着看张曜灵的笑话呢。如果在这个时候再退却,岂不是正衬了他们的意? 所以张曜灵在找自己的父亲商量了一下午之后,在第二天就带着一队卫兵,还带上了北宫雁这个小丫头,一起去上邽上任去了。 “公子,那些氐人,跟我们长得是不是不一样啊?”尽管经过了日夜兼程的赶路,北宫雁的俏脸上有了风尘之色。但是她的双眼依旧是那么的明亮,行在张曜灵的左边,丝毫不落下风。 “哪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无非就是在外貌上有一点差异罢了。”张曜灵不时地向远处看去,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北宫雁的问题。 “公子……”迟疑地看了看张曜灵的侧影,北宫雁咬了咬嫣红饱满的唇瓣,忽闪着那双大眼睛对张曜灵说道,“我是不是……不应该缠着跟公子一起来?” “哦,小丫头,现在想起后悔了?”张曜灵笑着回过头来,看了看紧张不安的北宫雁一眼,对她说道,“是不是觉得辛苦了,怀念起在姑臧的那间温暖的房间了?” “不是不是,雁儿可是很能吃苦的!”北宫雁着急地摆起手来,急切地分辩道,“我只是担心,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什么本事。去了前线,帮不上公子的忙,会不会妨碍了公子的大事啊?” “你这个小丫头,都走到这里了,才说这些话,不嫌有点晚了吗?”张曜灵笑了笑,轻轻地夹了夹马腹,让马行得更快一些,“放心吧,我这次可不是心血来潮,只是走一个过场。这陇西,我还要长住。到时候,有你忙的呢。” “陇西?”北宫雁迷惑地看着张曜灵的背影,心中打满了问号,“这陇西不是还没有打下来吗?难道公子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 洮水河畔,微风吹来,水面波纹涌卷,宛若浮花晴空曼舞。两岸风景如画,风光秀丽,地面上的枯草还只是露出一点绿意,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初春时节。 时近傍晚,天上流霞由红变金,夕阳西下,洒下万道金芒在水面,粼粼泛光,煞是好看。 这个时节的西北,还有着不小的风沙吹过。一对一身官袍的人马,就静静地伫立在这洮水河畔,任凭风沙从他们那沧桑的脸颊上不停地吹过,那魁梧的身躯却始终不曾移动分毫。 “将军,我早就说来早了。”一名壮汉望着那名站在最前列的中年人说道。 那名壮汉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一看就是那种直肠子的汉子,肚子里面藏不住话。 被他称作将军的那名中年人,身穿一身甲胄,与其余人的装饰迥然有异,看样子似乎是这一群人的领头人。 “再等等吧,来得早总比晚了好,”那名中年将军并不回头,只是望着河堤上的那条官道,喃喃自语道,“既然说了是三天之内到,就应该不会有错。” “将军,这不过是一个小娃娃,听说还只有八岁,他的话能信吗?”另一名僚属忍不住说道,语气中很是不以为然,“真不知道凉王是怎么想的,这种领军打仗的大事,怎么能派一个小娃娃来指手画脚呢?就凭咱们几个……” “罗虎,慎言!”中年将军猛地一回头,不怒自威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训斥道,“我们本就是戴罪之身,如今有了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还有什么不知足?你们不要忘了,我们自己的身份!” “一个小娃娃懂得什么是打仗?就怕到时候不是戴罪立功,变成白白送死了……”畏惧地看了中年将军一眼,那人低下了头颅,但还是不服气得小声嘟哝了一句。难道这种危机,就真的不可以消除吗?难道凉州唯一的出路,就是等待关中决出了最后的胜者,然后纳头便拜,乖乖臣服这一条路吗? 当然不是这样,想要解决关中对凉州的持续不断的骚扰,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下关中,让关中之地,也变成凉州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实在是很惊世骇俗。从张轨以来,凉州的扩展方向,一直局限在西域和黄河周边的一些地区。张重华倒是很想从中原抢下一些土地来,但是出了几次兵,皆是惨败而归,所以也只好草草收场,停止了自己的这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意向。而且他也只是想要把黄河以南的那几个小郡县拿下来,并没有想要拿下整个关中的大胃口。 几代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的梦想,只有八岁不名一文的张曜灵,他又凭什么去完成这一个蛇吞象一般的梦幻般的壮举呢? 自己的父亲之所以失败,那是以为他没有找对方法,也没有选准时机。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用一只错误的军队发动了一场错误的战争,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而怎么样才能将这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梦想,变成现实呢?对这一切,张曜灵经过几年来的深思熟虑,早已成竹在胸。而眼下的这一场捉奸的戏码,正是他蛰伏五年来,迈出的第一步。 只是张曜灵真的没有想到,这一个让几代凉州君主都辗转反侧苦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居然被马氏这一个妇人,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愧对张家的列祖列宗,但是在这最后的一刻,我只能说这最后一句话了。”急剧地喘息着,马氏胸口上的鲜血流得更加迅速,“华儿的心太软,是担不起这个重任的。这凉州的大梁,是要靠你……呃……” 马氏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喉咙突然一阵翻滚,双眼凸起,紧随着一声呃逆,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瞳孔放大,全身绵软,再一探鼻息,也是毫无反应,明显是真的死了。 “娘!”张重华感觉到了这一变化,悲呼出声,一声悲痛至极的悲鸣,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爹,人死不能复生。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些手尾没有解决呢。”张曜灵一直静静地看着张重华,在地面上抱着马氏泣不成声,不说一句话。直到他哭泣了足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才出言制止,以免他过于伤怀,伤了身体。 之所以之前没有上前制止或安慰,那是因为张曜灵知道。这种感情上创伤,别人的任何劝解都是没用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时间,来慢慢地让伤口愈合。而能愈合成什么样,那就要看自己的缘法了。 “他?”听到了张曜灵的声音,张重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马氏的身体,满脸泪痕地望了一眼张祚,呆滞地说道,“灵儿你看着办吧,我要带娘走了。” “爹,你……”看出了张重华的情绪非常不好,张曜灵有些急切地问道。 “呵呵……”感受到了张曜灵语气中的关切,张重华回头对着张曜灵安慰地一笑,缓缓说道,“不要担心,爹没事的。只是我现在心里很乱,让我把母亲的后事安排一下,明天就没事了。” 小心地抱起马氏的身体,张重华缓缓地向门外走去,远远的有声音传来:“那个人,就按照娘的话去办吧。” 张曜灵伫立良久,一直到张重华转过门口,视线被院墙遮挡,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张曜灵黯然一叹,这种情况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这个是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无缺,既然享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要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伤痛。 张曜灵走回到张祚的面前,却忽然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张祚的胸口,同样插着一把刀。摸了摸左胸,早已停止了跳动。就连那流出的鲜血,也是缓慢了许多。 看来他也是预料到自己绝对难逃一死,所以索性自己了结了,也避免自己再受什么侮辱,倒也是个痛快的人。 只是这可就苦了自己啦。 张曜灵摇头苦笑,看来自己又要客串一回杀手,除了藏尸,还要毁尸灭迹啊。这种苦活,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干了。 夜色深沉,远离了前院的喧嚣吵闹,在张曜灵居住的这个小院落里,夜风吹来,树摇影动,“沙沙”的娑婆有声。 房间里一灯如豆,油灯上一节长长的火苗不住地跳跃,映得整个房间里忽明忽暗。 昏暗的灯光下,北宫雁一手支颐,安坐在桌前的凳子上,静静地不说一句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当当当!” 窗棂子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那扇窗户一下子开启了。从窗户外面,一下子冒出了张曜灵那张笑嘻嘻地脸来。 “如此良辰如此夜,不知这位美丽的小娘子,是在等待哪一位情郎呀?” “公子!”一听到这个声音,北宫雁马上就惊喜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转头向窗口看去。 一转头,果然看到了张曜灵那张笑得贼嘻嘻的脸,虽然张曜灵的那一句调笑之语让北宫雁的嫩脸一红,但她还是强忍羞意,兴冲冲地跑了上去。 “好了,雁儿,先不用管我了。你现在可以去收拾一下我们的东西,准备走了。”止住了北宫雁的举动,张曜灵出声说道。 “收拾东西?公子是要出远门吗?去哪里?可不可以带上我?”北宫雁吃惊地瞪着她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般从那张张成“O”形的小嘴里冒了出来。 “哪来那么多的问题,公子说了收拾就赶紧去收拾。”没好气地揉了揉北宫雁的满头青丝,在后者不服气地做了一个鬼脸之后,张曜灵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到我上场的时候了。” 111 “既然凉王殿下难以决断,就让民妇来自己决断吧!” 张重华还没有听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马氏已经凄凉地说完了这句话。 话音未落,马氏猛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张重华,然后身子一软,缓缓地倒到了地上。 张重华虽然对眼前的这个女人痛恨不已,但是毕竟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见情况有异,张重华马上蹲下身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借着月光,却看到此刻,在马氏的心脏处,正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深深地插入胸口,直没至柄,只剩下一个装饰华丽的兽头手柄露在外面。顺着它,殷红的鲜血,正在不停地涌出。 “娘!你……你……”张重华忍不住悲呼出声,伸出手去想要拔出匕首。但又害怕一旦拔出马氏会一下子喷血而死。所以只能手足无措地把手放在了伤口上,想要堵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但是心脏已伤,大股大股的鲜血不停地涌出,哪里是一只手可以捂住的?所以从张重华的手指缝中,触目惊心的鲜血汨汨流淌出来。 徒劳无功,倒把自己的双手染上血污,但张重华仍然死死地捂住伤口,任凭献血将自己的衣衫染红。 鲜血不停地流出,马氏虽然暂时还没有死,但她的脸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得可怕。 看着张重华那徒劳无功的举动,张曜灵在暗中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想过要这个女人死,但是她竟然自己动手了。尽管这个女人做出的一系列举动都够得上死罪,但是她毕竟没有直接对张曜灵做出些什么,无非是一些不守妇道和祸害别人的事情而已,而这并不在张曜灵考虑范围之内。 更何况这个女人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祖母,自己的父亲张重华的亲生母亲。自己是穿越过来的,除了自己的父母,对这个很少见面的祖母,并没有什么认同感。但是自己的父亲毕竟与她血脉相连,不管她做出了什么事情,弑母这样的事情,张重华是绝对做不出的。所以在张曜灵的计划中,她无非是一个软禁的结局,绝对罪不至死。 但是此刻,马氏自己动手了。现在匕首插入心脏,心脏破裂,已经无力回天。不要提在这个外科手术几乎处于最原始的时代,就算是在张曜灵所处的那个医学发达的年代,像这种心脏破裂出血的凶险情况,也是很难解决的。像她现在之所以还能开口说话,纯粹是匕首减缓了血液外涌的速度,但也仅仅是减缓而已。一旦匕首一拔出,心脏的心血马上就会在主动脉血压的压迫之下,狂涌而出。到那个时候,马氏,就连这最后所剩不多的一口气,也是留不住了。 “华儿,”马氏躺在张重华的怀里,吃力地伸出手去,抚摸着张重华的脸颊,断断续续地说道,“华儿……娘……娘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是……是一个……坏女人。我……我死了,你……你就不……不用……不用再为难了。” “不!你是我娘,我不要你死!”张重华痛苦地嘶嚎,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自己的手指缝中不住地流出,马氏的目光也越来越涣散,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眼见的马上就是不活了。 “在……在临死之前,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娘,我就……就很知足了。”马氏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但还是紧紧地看着张重华,似乎是害怕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样,“娘是一个坏女人,做下了这等丑事,让你为难了。等到下去了,估计你爹也不会原谅我的。” “不,娘,不管你做下了什么,你都是我娘!永远都是!”张重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紧紧地抱着马氏,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不要这样,我死有余辜,现在落到这种下场,都是我自己造下的孽根,与你无关。”马氏吃力地轻抚上张重华的脸颊,让自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个人心怀叵测,野心勃勃,心怀不臣之心已久。我知道你一向心软,又和那个人关系很好。但是,这一次,你一定不要心软,绝对不能留下那个人的性命。否则,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说完了这句话,马氏又从张重华的两臂之间抬起头来,转头向站在一边抱臂而立的张曜灵看去,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说道:“灵儿,请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尽管我已经没有了这种资格。” 张曜灵奇怪地看了马氏一眼,但是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 “从你刚出生开始,我就很怕见到你。”看着张曜灵那奇怪地眼神,马氏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因为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你那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一般,让我恐慌,害怕,生怕被你看出些什么来。所以,你长到这么大,我还几乎没有怎么抱过你。” 张曜灵先前走了几步,看着这个回光返照的女人,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感慨。为什么每个人只有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悔恨不已呢? 马氏并不了解皱眉不语的张曜灵,现在心中的感叹,她自顾自地说道:“一直以来,我虽然不愿意见到你,但也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你的很多奇事。长得永远比别人快,现在才八岁,都快要赶得上你爹了。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是你,把我的这件丑事暴露出来。” “你想要说些什么?”张曜灵蹲下身来,看着马氏已经涣散的眼睛,低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临死之前,才把这一切都看开。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恐怕就是指我这种执迷不悟之人吧。”马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全身一阵抽搐,险些就这样死去。但最后还是挺住了,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放松的苦苦一笑,对着张曜灵接着说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今日种种,皆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倒要多谢你,让我今日才幡然醒悟。” 艰难地看了看张重华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颊,马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张曜灵说道:“我这个儿子,我自己清楚。还算明理,但是这心却是太软,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更是毫不防备。这样的性格,在太平盛世还可以,但是在这个乱世,却是不够的。” “今天见到了你,我才发现,你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孩子,却是凉州最合适的主人!” 在最后,马氏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张曜灵,用尽气力喊出了这最后一句话。 “我只是想要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想过争权夺利什么的。你这个称呼,我却是不敢当。”张曜灵看了看依旧陷入悲痛中不能自拔的张重华,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你不用这么戒备,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苦笑着看了看一脸平淡的张曜灵,马氏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活在这个时代,你都不得不去争,去抢。要想不让自己被别人掌控,就要有一颗坚强和果决的杀伐之心。而这一切,你都有。” “你先不要急着否认,先听我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急着出声打断了张曜灵的反驳,马氏拼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对着张曜灵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没有什么大的见识。但是我知道,这几十年来凉州战火不断,屡次受到中原胡人的进攻。如果再不做出改变,凉州将只剩下纳降一途!” 张曜灵惊讶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马氏,很是惊讶她竟然有如此见识。对她说的那一点,张曜灵也是思虑了很久才得出的相同结论,所以并没有再出声反驳。 从百年前张轨出任凉州刺史以来,张家就是在姑臧扎下了根。并且在几代人的苦心经营之下,凉州的地盘逐渐扩大,又臣服了西域诸国,实力提升,在整个天下也是有了一席之地。 但是从草创之时,一直到张重华主政的这近百年时间里,一直有一个很重大的问题摆在每一个凉州当政者的面前。纠缠百年,却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自永嘉之乱后,汉室衣冠南渡,晋室偏安江左,北方的大片沃土,就成了五胡诸部争抢厮杀的地方。而一旦有哪一方暂时打赢了,取得了关中之地,那么他下一个进攻的目标,就一定是凉州。 没有办法,这凉州的地方不大,土地也很贫瘠。但是这凉州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特殊了,让每一位入主关中的五胡豪杰,都是坐卧不安,必欲取之而后快。 秦岭北麓,西起宝鸡峡,东至潼关,东西长约360公里。这一片并不广袤的土地,却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西有散关,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四方的关隘,再加上黄河和秦岭两道天然屏障,这关中就是一处天然的坚城。再加上渭河流经其中,农业历史悠久,水利设施齐全,是北方重要的产粮地。 秦中自古帝王州,从遥不可考的黄帝,到现在的氐人苻氏建立的秦,都是在这一地区定都。八百里秦川,是每一个为帝王者,都不敢放松的一处心脏地带。而地处关中西北的凉州,与关中仅隔着一条黄河,随时都可能给关中来上那么一刀,谁还能在关中睡得安稳? 所以,不管凉州的实力得到了多大的提升。只要这天下一日不统一,关中的争夺一日不停歇,凉州的这种危机就永远都不会消除。“不是这个样子、那她又是什么样子呢?”初春的子夜,天气依然是十分的寒冷。张祚却毫不在意的解开自己的前襟,坦露出胸膛,指着前胸处的一处伤疤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你那位慈眉善目温柔可亲的母亲,亲手给我留下的记号!” “不!我不信!你胡说!”张重华不停地摇着头,不停地重复道。 “不信?那你信不信,你那位温柔可亲恪守妇道的母亲,有一天会躺到我的床上?有一天,你那位温柔可亲的母亲,会跪在我的脚下,像一条狗一样任我使唤?我胡说?到底是谁胡说,到底是谁胡说?哈哈哈……” 张祚忍不住大笑出声,寂静的夜里,那奔放中又透着无尽悲凉地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张重华紧咬着下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活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我是怎么样活下来的。没有父母的宠爱,没有家庭的温暖。在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将来,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 “后来,我渐渐的长大,父亲也给了我一些差事。长时间在外面跑,在家里的时间少了,而且也因为我年纪大了。那个女人,也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了。但是,生命的危机解除了,外在的压力,却又接踵而至。” “不经历过那些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你永远都无法想象,为了生存,人究竟会做出些什么。在外面我是凉王长子,虽然是庶出的,但在外面也是处处受人尊敬。在那些人的恭维奉承之下,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过下去,可以就这么一辈子。那时候,我还是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可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张祚落寞地一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伤感与缅怀,“那一年,我还只有十六岁,刚刚成亲。新婚燕尔,还有着很多的幼稚想法。直到那一天,我在外地奔波。一个从姑臧城传过来的消息,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我。” “什么样的消息?”原本一直屏息听着的张崇华,忍不住问道。 “那一天,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在西域的一个小城里,刚刚与一个西域小国的使者,谈定了一项协议。那时候我还正准备着带哪些礼物回家,好给我的新婚妻子和娘亲。结果就在那个下午,从姑臧城匆匆来了一个使者。他告诉我一个消息,我娘死了。” “我娘死了,我在离开之前她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不管有多少疑问,我毕竟只有这一个至亲之人,急三火四地就向姑臧城赶。” “结果在回到家里之后,我母亲的一个陪嫁丫头,悄悄地告诉我。在我母亲突然去世的那一天,她曾经见到有人在我母亲喝的汤碗里,加了一点东西。也就是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这一个消息就像是一盆凉水浇到了我的头顶,我才一下子犹如大梦初醒一般。” “危险从未解除,它只是悄悄地隐藏了起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给我一个致命一击!” 张祚双手握拳,平举在胸前,两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那个下毒的人,是……”尽管已经猜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但张重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多么希望,从张祚的嘴里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永远都不会以人的好恶为转移。 “这还用说吗?除了你那一个慈祥可亲的好母亲,还会有谁呢?”张祚对着张重华冷冷一笑,笑容说不出的怪异,“那一天,我坐在母亲的墓前,看着她那虚伪的眼泪,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这个恶毒的女人,像狗一样在我的面前爬来爬去!” “后来,我开始隐藏自己的锋芒,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谦虚好学的乖巧样子。在你出生之后,我又抛下脸面,恬不知耻地对你献媚。也正是这一次次的曲意逢迎,得到了你的好感,也得到了父亲的赞许。我张祚,似乎一生下来。就是给你,我的弟弟,做仆人的。” “到后来,就这么过了十几年,父亲死了,你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父亲的位置。而我呢,也被封了一个爵位,在得到你的信任之后,也是得到了一点权力。在你看来,这是对我莫大的恩赐,是对我的宠信。” “我一心待你,这也有错吗?”张重华反问道。 “是没错,可是这远远不够!”张祚低吼道,眼神之中,又充满了那种让人心悸的疯狂,“在你的面前,我永远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等着接受你对我的恩赐。你给我什么,我都得笑着接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不停地摇着尾巴,等待着主人上次给我一点残羹剩饭。” “同样都是儿子,凭什么我就只能做你的狗?你可以当凉王,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所以……,那之后,你就在凉州培植党羽,暗中准备推翻我?”张重华颤声说道。 “没错,其实从我娘死去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做准备了。”张祚倒是一点都不避讳,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或许也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机会,来日无多,他的话也是多了起来,“一开始我只是找了几个在外地奔波时认识的几个下层官员,没敢把范围扩大,只是想自保。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无人不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名利二字,几乎所有人都是可以被拉拢收买的。于是,我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从地方到姑臧,上上下下几乎有三成的官员,受过我的好处。这一点,你没有想到过吧?” “确实没有想到过。我一直以为,这些官员中,纵使有一些害群之马,但也只是少数。谁想得到,这些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朝廷股肱之臣,竟然……如此不堪!”张重华扬了扬手里的那张卷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那只能说你太幼稚,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地记住这个教训吧。”张祚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又用异常平静的语气对张重华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给我一个痛快吧。准备怎么对付我呢?尽管说出来吧,我就等着了。” 张祚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着别人的判决一样。没有惊恐,没有坐立不安,没有那种等待宣判的焦虑。有的,只是那种诡异的平静与淡漠。 “你难逃一死,但是你的孩子,我会替你好好抚养的。”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张重华向前一步,对着张祚艰难地说道,“你犯下了这种大罪,我是不可能宽恕你的……” “成王败寇,作为失败者,我没什么好说的。从我开始有异心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张祚不耐烦地打断了张重华的解释,接着又眯着眼睛对张重华问道,“在临死之前,我真的很好奇。对于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又想怎么处置她呢?” “这个……”张重华张了张嘴,只是努力了半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贱母狗,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张祚诡异一笑,突然一下子扭过头去,对着漆黑的房间吼了一嗓子。 张重华大怒,那总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怎么能让张祚这样像狗一样喊来喊去? 只是还没等张重华来得及呵斥什么,一直都没有什么声息的房门忽然开启了。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面色苍白的马氏,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凉王殿下,你要如何处置民妇?”面无表情地看了张祚一眼,然后马氏就跪在了张重华的身前,眼神,却始终不与张重华对视。 看着面前这个原本是自己的至亲之人。而此刻,却也是自己最恨的人。张重华蠕动了一下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来凉王殿下,一时半会儿还对民妇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张重华不说话,马氏却一下子抬起了头来,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民妇身为有夫之妇,却与他人私通,而且那人还是我名义上的长子,更是罪加一等。更加上此人心术不正,图谋不轨,我却助纣为虐,与之狼狈为奸,实在是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其罪。” “你……”张重华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努力了半晌,但是那一个原本熟悉无比的称谓,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呵呵……”对张重华的这些挣扎都看在眼里,马氏凄凉一笑,接着说道,“既然凉王殿下,下不去手,就让民妇来自己决断吧!” 112 “为什么?哼哼,你真的想知道吗?”张祚停止了挣扎,从嘴里吐出一口带着鲜血和污泥的吐沫,斜斜地看了一眼张重华。 “灵儿,你把他放开吧。不管他做了什么,毕竟,他也是……”看着张祚现在的狼狈相,张重华那颗本就不怎么刚硬的心,又软了下来。 张曜灵点了点头,从张祚的脸上移开了脚,让张祚可以挣扎着站起来。张曜灵并不担心自己的父亲会放过张祚,因为他已经罪无可恕。 不管张祚曾经在张重华的心里有多么重要,现在他已经触动了为君者最后的底线——谋反! 历朝历代的帝王,从来就没有哪一个皇帝,会去赦免一个谋反的皇亲。如果是什么地方的农民起义,外族入侵之类的,还可以玩一玩招安的把戏,随便封一个爵位官职什么的安抚一下。但是一旦有哪一位皇亲国戚造了反,却没有哪一位皇帝会去宽恕他,留他一条命。不管这个皇帝有多仁慈,多么的宽宏大量,这种罪名是绝对不可能赦免的。而且越是亲近的人谋反,他所遭到的惩罚也就越加严重。 临天下,面南背北,这是只属于皇帝一个人的特权。也只有一个人,才能享受这种权力。 孤家寡人,并不只是一种谦虚。在它的深层次的含义里,孤家寡人,永远只能有一位! 一旦当上了皇帝,不管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一份工作,你都只能干下去,直到自己功成身退或者被别人干掉。 做皇帝,是一门高回报行业。与之对应,它也是一门高风险职业。想干的人多,但在一个国家里,却只有一个名额。所以很多人就打破了脑袋想要往上爬,而最后剩下的那个还带着脑袋的幸运儿,就是那最终的胜利者。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在你登上那属于胜利者的宝座之后,请不要太得意。你会发现,在下面,又涌上来一大群的人,他们长着狼一般的眼神,悍不畏死地继续向你进攻,直到把你拉下去或者你把他们干掉为止。 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 高高在上的天子,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却是高处不胜寒,有多大的风光就要承受多大的危险。一旦地位不保,被人赶下台,那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张重华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千古名君,但也是一个明事理之人。遇到了这种严重威胁自己安危的谋反,他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宽恕仁慈的蠢事来。 张曜灵松开了脚,张祚重新得到了身体的自由,从地面上又慢慢地爬了起来。他抬起衣袖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了张曜灵一眼。但后者毫不在意,眼神中一点波澜都没有,他也只能愤愤地收回了目光。 “我是父亲的长子,在我们兄弟三人中,我比你都要大了二十岁。在你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残酷。而也正是那时候,我才开始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张重华紧紧地皱着眉头,月光被一片云彩遮住了,看不清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要想活下去,你就必须比所有人都心狠。而要想活得更好,你就要把那些礼义廉耻之类的伪君子道理扔到一边,做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才可以!”张祚的目光中射出一道野兽般的凶残目光,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一句,让张重华感到冰冷彻骨的话来。 “我娘只是一个没有丝毫地位的侍妾,如果不是因为生下了我这一个儿子,她就只是一个可以任意贩卖的货物。而也是因为这一点,我从一出生的时候,就注定,我永远都无法继承,父亲的地位。不管我有多出色,有多么的能干。那张椅子,永远都只能属于还没有出生的你!”张祚阴恻恻地看着张重华,那股恨到了骨髓的怨恨,让月光下的张重华,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个凉王的位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值得让你……让你对至亲的手足……做下这种……这种骨肉相残的事来?”张重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冷笑的张祚,似乎是根本就不认识,这一个像野兽般的人。竟然就是那一个,平日里宽厚仁和的忠厚兄长。 “你从小就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哪里会明白我的痛苦!”一听到张重华的质问,张祚突然愤怒地吼了起来,“我一出生就是一个庶子的身份,没有资格继承王位。不但父亲对我冷淡,那些朝中的大臣不把我当回事。就连这府里的下人,他们也看不起我!在小时候,就不停的有人在暗地里对我冷嘲热讽,受尽白眼,而我,只能默默忍受。” “那你为什么不对父亲说呢?父亲是一个公正的人,一旦得知了有人以下犯上,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公正?哼,在你的眼里,他当然是一个慈祥有公正的好父亲。但是对我,他何曾有过什么好脸色?第一次被人欺负之后,我就哭着跑回家告诉了我娘。但是,我娘却严厉地打了我一顿,还严令我绝对不可以说出去。” “这是为什么?” “你以为那些下人,如果没有人教唆他们,指使他们。就算我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庶子,就凭他们几个低贱的奴仆,有胆子欺负到我的头上吗?”转过头去向黑暗的房间中投过去冷冷的一瞥,张祚愤恨道。 “教唆?又有谁会教唆他们……”张重华先是困惑不解,但随后又是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吃吃道,“不……不可能,她……她怎会……” “你也猜到了吧?为什么不敢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呢?在你的眼里,她是一个温柔可亲的母亲,但是在我面前,她就是一个时刻视我为仇敌的怨妇!”张祚轻蔑地瞥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张重华,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话。 “不!不可能!你胡说!我的母亲,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张重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张祚,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你……你……做了什么?”张祚倚在墙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其实这也不是我做的,我不过是传递了一个消息,具体的事情都是我那位岳父做的。”张曜灵笑嘻嘻地看着张祚,轻快地回答道。 “你……你……”一听到张曜灵的回答,张祚马上就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地面。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淡淡地瞥了张祚一眼,张曜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转过身来,看着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张重华,对他说道,“爹,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你都已经做好了,还需要我来做决定吗?”出乎张曜灵的预料之外,此时的张重华面色冰冷如水,对张曜灵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冷淡无比。 “爹,你这是怎么了、是儿子做错了什么吗?”错愕地看着张重华,张曜灵有些呆呆地问道。 “你知道这一切的事情,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就连你……也被你耍得团团转,接下来,是不是该我这个无能的爹,来大大地称赞你一番。同时为有这么聪明的儿子,无形之中消弭了一场滔天大祸,而感到自豪无比啊?”张重华越说越激动,脸上露出冷笑。只是这一字一句,落到张曜灵的耳朵里,却让张曜灵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希望可以保护我们这个家不受伤害,不想让任何人来伤害我们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此时的张曜灵已经再也不见了当初的一点从容,满脸惶急,着急地分辩道。这一刻的他,才有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的气息。 “保护?你爹还不是一个需要靠自己儿子来保护的懦夫!”似乎是被张曜灵这一句话给刺伤了,张重华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烈,“我张重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没想到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悖逆人伦的丑事。更没想到的是,我张重华有一个好儿子,他把一切都给解决了,那还要我这个没用的人干什么?这样好了,明天我就把这个凉王的位子让给你,反正留我也是没什么用了!” 张重华越说越激动,最后说到激动处,一挥袍袖,转身就要离开。 “爹!” 张曜灵在背后猛地喊了一声。 似乎是感受到了张曜灵的这种异乎寻常的语气中的急切,张重华心一软,又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当场。只是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背对着张曜灵。 “爹,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唯一想要做的,只是想要活下去!” 悲伤地看着张重华那高大的背影,张曜灵在后面真切地说道。 张重华的背影一震,但仍然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生在这个遍地烽烟的乱世,是我们每个人的不幸。先生在没走之前曾经跟我说过,危机就是机遇。乱世出英雄,在这种乱世,才是各种英雄豪杰出人头地的时机。” “但是,如果可以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可以生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太平之世。哪怕只是做一个升斗小民,没有这与生俱来的锦衣玉食,我也心甘情愿!” 张曜灵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张重华的身前两步远处,又停了下来。 “可是,人就是这样。不知生不知死,没有办法决定生,也没有办法决定死。生在了这个时代,要想不被别人像狗一样杀死。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个时代奋力一搏拼死一战了。” “一出生,就有一个温柔的母亲宠着我,有一个外表严肃但却又真正关心我的爹爹。有这么多的人关心我,我真的很开心,也很珍惜这一份得来不易的温馨。那一刻,我就发誓,这辈子,我要用我的生命来守护我的父母,保卫我的家。” 张重华暗叹了一声,缓缓地转过了身来,静静地看着张曜灵,眼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 是爱?还是责怪?张曜灵看不清楚,只怕就连张重华也是不明白自己的心里,这一刻的五味杂陈。 “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事情。越是美好的事物,便越是脆弱,越是容易受到破坏。当我还在母亲的怀抱中时,我就从一双眼睛中,发现了一道带着无尽仇恨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人,会对我这样的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带着这么大的仇恨呢?” 张曜灵转过头来看了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张祚一眼,又接着对张重华说道:“我对危险有着一种很敏锐的直觉,在第一次接触到那道眼神之后,我就把那张脸给牢牢记住了。我知道,那个人,将会是我最大的敌人。”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我的一些奇异表现,也让这个暗中的仇敌更加坐卧不安。他想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而爹和我,是他实现自己的野心的最大障碍。于是,在我三岁那年的夏天,我第一次遇到了刺杀。那一次是我疏忽了,于是他在我的左手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什么?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你伤到哪里了?”张重华一步迈了上去,抓住张曜灵的左手,借着月光左看右看,那表情紧张至极。 看着面前张重华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张曜灵又轻松地笑了起来。他握住了张重华那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止住了张重华的动作,温和地说道:“爹,没事的。只是一道小伤口,早就长好了。没事的,一点事都没有。” “你这孩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这个当爹的?难道在你眼里,一点都没有信任过我这个当爹的,可以保护你?”张重华一直在看到了,张曜灵的那双白皙的手掌上没有一丝的伤痕,才松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看着张曜灵那张还带着一丝泪痕的脸颊,张重华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张曜灵的头顶。嗔怪地说道。 “我这不是跟爹你学的吗?大丈夫要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管受到了多么大的伤痛,也是不可以流泪的。因为哭泣,是女子与懦夫的专利,却不会属于我们家的男儿。这个,可是爹你很早就告诉过我的。”看到张重华已经消解了误会,张曜灵也是放下了心中的焦虑,笑嘻嘻地回答道。 “哼,你这小子,就会狡辩!我只是说要你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了?”张重华在张曜灵的肩膀上狠拍了一把,看着张曜灵故意做出来的痛苦表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理解错了也只能证明,爹你当初教得不仔细,不能全怪我。”张曜灵毫不在意地看着张重华的白眼,嬉笑了一阵后,又接着说道,“我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是什么人要来伤害我们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张曜灵的眼神之中冰冷一片,让一旁的张重华在暗暗心惊的同时,也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此时的张曜灵,不再是那个凉王府的神童公子。这一刻的他,才是那个游走于生死边缘杀人无数的“S”级杀手! 只是一瞬间,张曜灵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他扭过头去看了看张祚,又对着父亲说道:“经历过了那次刺杀之后,我才开始警觉。那个人,他忍不住了,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时候先生还在,我真的很佩服先生。他好像只是一个闲云野鹤,但却又对一切洞若观火,了然于胸。从一开始,他就曾经暗示过我,那个人很可能会对我不利。只是当时的我还是太稚嫩,只是以为他不会这么着急动手,所以没有听进去。要不然,那一次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张曜灵苦笑了一声,伸出右手抚摸了自己的左手上那一道,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痕迹的伤痕,遗憾地说道。 “当时在经历过了那一次刺杀之后,我终于明白。对待敌人,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和自负,只要一天敌人没有倒下,我就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时刻警惕着他。这一次我侥幸逃过了,只是留下了一道伤疤。但是下一次,我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平日里派的侍卫,大部分也被你给甩掉了。有这种事情,你就不可以跟我说吗?” “爹,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我说了,你会相信我说的这一切吗?一个在你眼中一向宽厚仁和的忠厚长兄,在暗地里派出刺客,去刺杀他那个还没有成人的小侄子。如果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您了,您,会相信我说的这一切吗?” 看着张曜灵那双清澈的眼睛,张重华无言以对,只能哑口无言。 这件事情,如果张曜灵真的告诉了张重华,张重华也绝对不会相信,会是张祚派的刺客。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给张曜灵多派几个护卫,加强张曜灵的防卫措施。但是这一切,并不是张曜灵想要的。 最容易背叛你的,正是你最信任的朋友。一个你根本就不信任的人,又拿什么来背叛和出卖你呢? 张曜灵知道,在没有拿到什么铁证的时候,张重华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的。就算告诉了张重华,那自己得到的不过就是一顿训斥,还很有可能打草惊蛇。所以,张曜灵把这一切都深深地隐藏了起来,除了竹庐先生,谁都没有告诉。 防御,永远是被动的。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深深铭记这一信条的张曜灵,没有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他只是在暗中,借助竹庐先生的帮助,悄悄地培植起了自己的一只地下卫队。 在什么情况下,人的潜力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答案是在生死边缘,为了生存,所有人,都会爆发出最强大的潜能。 生存,永远是所有生物最大的本能。 而现在的那些从关中逃难而来的流民,正是那一群,被逼到绝境的潜力股。 尽管张重华在凉州为那些迁移而来的北地流民,安排了许多优惠政策。比如前几年耕地免税赋,奖励垦荒,安排住处。但是僧多粥少,流民实在是太多了,凉州这片狭小的土地,根本就不可能满足他们的需要。再加上一些下层官吏的层层盘剥,多番压榨,真正能落到流民身上的福利,还真的没有多少。 在姑臧城,自然是看不到那么多的流落街头,衣食无着的难民。但是在靠近关中的河西之地,却随处可见那些蓬头垢面的流民。而这些面黄肌瘦身无分文的难民,就是张曜灵眼中,最强有力的助力。同时,也是他将来征战天下最大的依仗。 张重华看着张曜灵那倔强的眼神,心中又是一叹。他抬起手臂,搭上了张曜灵的肩膀,带着一丝愧疚说道:“还是爹没用,相处了近二十年的人,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的狼子野心。到最后,自己的儿子发生了危险,居然也不敢跟我说。而是要一个人,在暗中去自己解决。枉我还自以为是,其实,除了这一个父亲的身份,我才是最没用的人啊……” “爹,你可不要这么说,儿子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感受到了张重华预期中的那股心灰意冷,张曜灵赶紧安慰他道,“儿子只不过是旁观者清,再加上多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所以才发现了这件事。要说这大事,还是要靠父亲来担当的。” “灵儿,你就不要再安慰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我是终于……” 张重华一语未毕,眼前的张曜灵突然凭空消失了。张重华的一只手原本还搭在张曜灵的肩膀上,此刻却只是尴尬地伸了出去。下面早已空无一物,看上去非常滑稽。 张重华愕然,正要四处寻找,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一声重物坠地声,还夹杂着一声痛哼。听着这声强自压抑的闷哼,似乎还伤得不轻。 “我说大伯呀,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不老实。您这么大的年纪了,就不要学年轻人那样到处乱蹦了。你说就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摔坏了,来个腰椎间盘突出什么的,那得受多大的罪啊!” 张重华循声转头,就看到张曜灵站在墙角落,一只脚踩在张祚那已经变成胖猪的脸上,看着他那怨毒的眼神调侃道。 “你休要得意,我今天算是栽了,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们两父子也别想好过,”张祚奋力挣扎,但还是无法脱离张曜灵的脚底,只好愤愤地从嘴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重华,如毒蛇般的冰冷声音响起,“我在凉州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安插了无数亲信。我死了,你们顶多能抓几个小角色。而剩下的他们,就会消失无踪,你们永远也别想把他们一网打尽!而一旦有了机遇,他们会怎么对待你们,这群永远的敌人呢?哈哈哈……” “你嚣张什么呀?我本来是不知道你有多少狗腿子的,不过有一个人知道,而且他还亲手把那份名册交给了我。”张曜灵毫不客气地把张祚那扬起了一点的脑袋给踩到了地下,让他的嘴巴与泥土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交给了闻声而来的张重华,对他说道,“爹,这是我从竺法和那里诈来的,这上面的人不但包括一些天理教余孽,还有跟着我这位大伯混的一些狗腿子。我把这些都交给你了!” 张祚的嘴巴混进了泥土,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只听得他含混不清地嘶喊道:“唔……唔……不可能……你……唔……” 张重华从张曜灵的手中接过那张卷轴,颤抖着双手打开这张卷轴,待看到上面的第一个名字之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指不停地抖动,眼看着就要握不住了。 “司兵赵长……,他……他也是你的人?”张重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平静了一些。然后他指着卷轴上的第一个名字,震惊地看着一脸冷笑的张祚。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心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他现在看似身居高位,但在他之上,还有着其他人。一个已经尝到了权力的美味的人,又怎么会忍受得住更高权力的诱惑、我只不过许给他一个侯爵之位,就让他对我死心塌地了。”张曜灵适时地放松了对张祚的压迫,让他有机会说句话. “你我本是手足兄弟,为何要这样仇恨于我?我自问,对你虽说不算推心置腹,但也没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如今这凉州,你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还要如此地不知足!”张重华悲凉地看着冷笑不已的张祚,痛心地问道。 113 “不知道我这位亲爱的大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长夜漫漫,你不妨说说看。”张曜灵倒是完全不紧张,大模大样地走到了旁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然后就一手托腮看着张祚。 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在等待大人给他讲鬼故事一样。 只是在张作的心里,对这个一脸的人畜无害的笑容的少年,一点都不敢大意。 他冷哼一声,以此来显示自己并不害怕,但气势上已经落入了下风。 换了个姿势,张祚阴恻恻地对一直很少说话的张重华说道,“二弟,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你的那个妻子裴凤如,说实在的,那个女人长得这么漂亮,连我看了也是忍不住啊。” “张祚,你……你想说什么?!”裴凤如是张重华的挚爱,现在一听到张祚对她语出不逊,张重华干脆直呼其名,怒视着张祚。 “唉,我的傻二弟啊,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大家都是兄弟,夸一夸你夫人,也是很正常的嘛!”张祚阴恻恻地一笑,眼神之中有着说不出的得意,“你夫人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于是……有一天……我就……哈哈哈……” “你这个混蛋,你对凤如做了什么?!”张重华额上青筋毕露,双目赤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还能做什么呢?一个男人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使了一点小手段,就……”张祚得意地看着张重华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颊,越发笑得开心。 “你这个王八蛋!”张重华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愤怒地冲了上去,但是只迈出了两步,旁边就伸出来了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了他的左肩,止住了他前进的身形。 “灵儿,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这个混蛋,他……他……他对你娘……”看清了拦住自己的是张曜灵,张重华不由得更加愤怒。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词汇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爹,不要上这个疯子的当,娘没有事的。”温和地注视着张重华,张曜灵温柔地安慰他道,“娘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受到这种垃圾的侮辱?别忘了,有我在,娘就不会有事的。” “真的是这样吗?你娘……真的没有……?”张重华惶惑地看着张曜灵,但看他的眼神,却是非常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当然,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去欺负我的爹娘。”张曜灵安慰地拍了拍张重华的肩膀,转过身来看着依旧冷笑不断的张祚,歪了歪脑袋对他说道,“我真的很好奇,一个男人跟一群母猪睡了一晚,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你这小杂种又胡言乱语什么呢?休要乱我心神,你们两父子,还是去担心你们的那位大美人吧!哈哈哈……”张祚的眼神中的犹疑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掩饰而去,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狂妄之极。 “应该是去年的九月十三,那天我父亲去了酒泉,而你呢,借口感染了风寒,就留在了姑臧。”张曜灵看着张祚诡异一笑,自顾自地说起了一件似乎是毫不相关的事来。 “那天下午,”张曜灵看了看因为自己的一番话,已经变色的张祚,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在树影下来回的踱着步,继续说道,“那天下午,我没事干,就爬到了后花园的一棵树上。结果在上面待了一会儿,居然真的让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那亲爱的大伯,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张曜灵对着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张祚挤了挤眼睛,故意停下来问他。 “危言耸听,我岂会被你这小子的一番虚言所恫吓!”张祚冷冷地回了一句,转过头去不再看张曜灵那促狭的眼神。只是细心地张曜灵,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慌乱。 “我那亲爱的大伯,先不要着急,我马上就会讲到你的。”张曜灵扭过头来看了看满脸惊讶的张重华,调皮地一笑,接着说道,“那时候我趴在树上过了好一会儿,肚子就有些饿了。我就从树上跳下来,向厨房走去。结果在去厨房的路上,我就遇到了一个熟人,只不过这个熟人,是蒙着面的。” “我当时就很好奇,这是大白天,就算要偷东西,也不至于傻到蒙个黑面巾就在院子里四处逛吧。而且以那人的身份,应该也不至于到厨房里去偷东西吧?” “于是,我就悄悄地跟了上去,看他一路鬼鬼祟祟地溜到了我娘的那间院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我想,应该是那天当值的左总管被收买了,故意给那人方便吧?” “我说的对吗,我亲爱的大伯?” 张曜灵对着面白如纸的张祚再次挤了挤眼睛,故意问道。 “哼!” 这一次张祚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不服的哼声。不过现在看来,他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嚣张,气势上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 “既然大伯没有意见,那侄儿就继续说下去了。”张曜灵毫不在意,在地面上又来回走了几步,继续说道,“那个人一路就走进了我娘亲的院子,而正好那时我娘的几个丫鬟,也不知被谁给全部支走了。于是那人,就凑到了我娘的窗户上,偷偷地向里面看。” “一见到这种情况,不管我对那人的企图有多么好奇,我都忍不住了。好家伙,这居然欺负到我张曜灵的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于是,我上去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也是那人太过脓包,我才踢了两脚,他就已经叫得跟被杀的猪一样,难听死了,结果就把我娘给惊动了。” “我娘一出来,我也就停下了。不管怎么说,在娘面前,我还是要扮一个乖孩子的。我娘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一看到那名蒙面的黑衣人的真面目,再加上我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一些小玩意,我娘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要说我娘呢,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心太软了。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想出了是什么人派他来的,虽然她并没有说出来。” “只是明白了一切,她却又不想声张,想要放过那个人。这就很不对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个贼没有偷到他一心想要的东西,如果不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他还会变本加厉,继续来第二次,第三次的。” “我那亲爱的大伯,你说侄儿这样想,有错吗?” 说到这里,张曜灵又止住了话头,再次向张祚问道。 语气很轻,很柔和,就像是一个年幼的小侄儿,在向他那见识广博的大伯,在虚心请教一样。 只是听到了张曜灵的这句很普通的问话,张祚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在这个料峭春寒微冷的初春,张祚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有了涔涔而下的冷汗。 “我娘嘱咐我,把这个人给放了,一切都不要声张。因为她知道,那个想要掳走她的大恶人。在他的夫君眼里,是一位宽厚仁和的好兄长,好大哥。这个有些很傻很天真的娘,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难过。只是她并不知道,一头恶狼,是永远都不会感激放过他的人的。” 张曜灵冷冷地看着张祚,语气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斩草除根,一向是我的做人信条。既然我娘她自己下不去手,那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来代劳吧。” “于是,我把那人带到了我的小院,把所有人都支走,自己一个人来审讯他。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是太脓包了,一点职业精神都不讲,真的是太丢采花贼这个行当的脸了。我只不过是用了一点点的小手段,这个小子就把什么都给招出来了。” 张曜灵说到这里,突然走到了张祚的面前。看着他那煞白煞白的脸孔,嬉笑着凑上前去说道:“我那亲爱的大伯,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睡得特别的香甜。只是第二天醒来,脑袋应该有些昏沉吧。还有,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上有什么怪味?”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压力,在张曜灵刚说完这句话,张祚马上就跳了开来。他一只手指着一脸诡笑的张曜灵,全身颤抖,状似疯癫。 “我亲爱的大伯,你可不要太过激动,那可都是侄儿对你的一片孝心吶。”张曜灵若无其事地避开了张祚的手指,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接着说道,“当时那个小子,老老实实地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我一听说您老人家在病中,都不忘了那男女之事,还费尽心机地去外面掳人。作为你的侄儿,在这种事情上就不得不劝你一句了。” “古人云: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分明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啊,不好意思,说这句话的那个古人,那个姓吕的老头,好像要过几百年才会出生。算了,反正意思都一样,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就算您老人家身体好,但是也要节制,在兵种怎么还能这么胡闹呢?于是,作为你的侄儿,至亲之人,我就给您老人家上了一堂健康教育课呀。” “你……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张祚满脸惊恐地望着满脸微笑的张曜灵,只是此刻在他的眼中。张曜灵那张正在微笑着的稚嫩的脸,却比最为丑恶的恶魔更要可怕。 “我那亲爱的大伯,你千万不要紧张,我不过是给你换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张曜灵摇了摇手指,用一种异常温柔的语气对张祚说道,“为了让您老人家明白红粉即骷髅,美人与老母猪在性能上是完全一样的道理,我就小小地使用了一点手段。那天晚上,我就用大伯你的手段,来到你的房间里,使用了一点小小的迷药,让你很好地睡了过去。然后呢,我就把您老人家请到了旁边的一家猪圈,让你跟那一群老母猪来了个亲密接触。” “啧啧……,”张曜灵忍不住啧啧有声,有些羡慕地对张祚说道,“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虽然我给您老人家吃了一点催情药,你老人家的表现也太猛了吧。抱着那几个老母猪。那生猛的样子……唉,真是让侄儿自叹不如啊。” “呃……哇……”张祚再也承受不住了,张曜灵的感叹还没有发完,张祚就已经弯下了腰来,对着地面就是一阵狂呕,哗啦啦地地面上就是一大堆污秽之物。一股刺鼻的臭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到最后竟然把黄绿色的胆水都给呕吐了出来,但还是停不下来。 “行了,我那亲爱的大伯,再呕吐下去,我怕你连隔夜饭都要给呕吐出来了。”张曜灵用手捂住了鼻子,皱了皱眉头,对张祚说道,“侄儿对您老人家可是用心良苦,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体谅啊。” “你这个恶魔,你……你……”张作看着张曜灵那张可恶的笑脸,有心上去给他一巴掌,但又畏惧于他的手段,不敢贸然上前。 “哼,你们父子休要得意,只要我还没有死,这笔帐就不算完!”思虑良久,张祚伸出袖子擦干了嘴边的残痕,对着张曜灵寒声说道,“今日之辱,往日之恨,我张祚铭记在心。他日,一定有所回报!” “我那亲爱的大伯,难道到了现在,你还想着回去对我报复吗?”张曜灵奇怪地看着已经恢复了一点生气的张祚,那目光就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一样,“我都说过了,斩草除根一向是我的做人信条。既然已经把一切都说破了,我还会放任你走,放虎归山吗?” “我能不能逃走,可不是你能说了算!”张祚冷冷地看了张曜灵一眼,突然把手指插入了嘴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啸。 “我说大伯呀,你都这么大的岁数了,怎么还是童心未泯,把手指头吸吮在嘴里?啊,我明白了,你这是在发暗号,想要让人来救你是吧?”张曜灵说到一半,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你还不笨,只是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已经晚了!”张祚冷笑不断,眼神之中又是恢复了当初的得意。 “我那亲爱的大伯,你怎么就不怀疑,我会带了大队人马把这里团团包围,你的那些人根本就来不了呢?”一听到真的是有外援,张曜灵好像根本就不着急,只是奇怪地接着问道。 “你虽然知道了我的一切,但是这种事情固然可以让我身败名裂。但是一旦这种事情在天下传扬开来,张家,还会有什么脸面在天下士林面前立足吗?所以,你或许会带一两名心腹之人前来,但人数绝对不会多。因为你们,同样不敢把这件事公开出去!”张祚发完信号之后,似乎是觉得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也不再急噪。反而双手抱胸,耐心细致地为张曜灵解答道。 “精彩,精彩!”听完了张祚的这番分析,张曜灵拍起了手掌来,感叹道,“大伯i果然是思维缜密,经验老到啊。只是大伯并不知道,我可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哦。” “哼,难道你还敢把这一切都说了出去,准备让凉州张家身败名裂不成?”张祚冷哼一声,显然是根本就不信。 “唉,我说大伯呀,自信是一件好事,但是太过于自信,那就变成了自负,那可就很不好了哦。”张曜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张祚一眼,对他说道,“我说大伯呀,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都过去了那么久,怎么你的援兵还没有来到这里,救你走啊?” “你什么意思?”张祚的脸色大变,慌乱地看着张曜灵。 “我是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不过你的事情不能说,告诉别人抓个小贼总是不成问题吧?”张曜灵似乎很喜欢看到张作的这种慌乱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额头上再次流下的冷汗,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过去了这么久依然没有人来,张祚的脸上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了,手足无措地质问道。 “像大伯您老人家做出的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侄儿也是害怕吓到了别人,所以没有跟别的人说过。不过几个鬼鬼祟祟的小毛贼,暗中潜伏入凉王府,图谋不轨。作为一位凉州的在职将军,你说我的岳父大人,他会怎么做呢?”张曜灵看着张祚的惨白的脸色,心平气和地摊了摊手,表情很无辜。 “你岳父?你是说……谢艾?!”张祚的脸色更加难看,一手指着满脸无辜的张曜灵,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没错,你那些人虽然还是有点能力的,不过跟我岳父手下的那些沙场战士一比,还是不够看的。更何况,人多欺负人少,玩个群殴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所以,你注定悲剧了!”张曜灵走过去拍了拍张祚的肩膀,语气很无奈,如是安慰道。“没办法,你想要暗算我老爹,我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吧?要是让我爹出了什么事,我娘还不得揪掉我的耳朵!”张曜灵笑嘻嘻地看着张祚,对他那眼神中的怨毒视而不见,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我千算万算,到最后,还是忘记了你这个小杂种!”张祚满含怨毒地看着张曜灵,冷声说道,“不过你也别得意,我还没有沦落到,要让你这个小杂种来摆布的地步!” “我亲爱的大伯,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对你那无微不至的关怀,侄儿可是每时每刻都没有忘记啊!”张曜灵的脸上依旧是带着那种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在平静中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冰冷,“从我两岁开始,一直到上个月的初十,我一共遇到过五十三次暗杀。有下毒的、用刀的、用弓箭的、用……,哦,对了,还有一个居然藏到了我的马厩里。结果半夜里,被我鲁叔那匹烈马给一蹄子把肠子都给踏出来了。结果第二天,倒把我那个早期的小丫头给吓个不轻。大伯呀,不得不说,你这手段也是越来越血腥了,把我那个胆小的小丫头给吓得呀!” “我那亲爱的大伯,失败了这么多次,你还是一如既往契而不舍地继续派人来。对于大伯这种无微不至的持续关怀,侄儿,可是铭感五内啊!”张曜灵嘴上说得感激不尽,只是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温度,也让这番感激之辞,显得怪异无比。 “哼,没想到这么多的手段都没能杀得了你,你这小杂种,命还真大!”对张曜灵那番似感激实讽刺的话,张祚丝毫不受触动,只是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答话。 “唉,没办法。我的大伯呀,你是还不清楚你这个侄儿的过去啊。看着这些笨笨的刺客,你侄儿就权当是当一回前辈,看一看菜鸟是怎么表演的了。” “灵儿你说什么?他派人刺杀过你?”听出了张曜灵与张祚的对话中隐含的信息,张重华震惊地问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张重华只以“他”来代称张祚,不再叫他大哥。 “哦,爹,没事的。一群小虾米,权当是调剂一下无聊的生活,逗个闷子了。”回过头来对着一脸担心的张重华安慰地一笑,张曜灵又转过头来,对着一脸冷笑的张祚说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那亲爱的大伯。您老人家不考虑考虑,放下你手里的另一把刀,来个负荆请罪束手就擒什么的?” “哼,小杂种,今天我算是栽倒了你小子手里了。不过你别得意太早,我还没那最后一步!”张祚不服地瞪了张曜灵一眼。见到后者没有丝毫的反应,张祚冷笑出声,“你们两父子尽管得意好了,今天是我栽了,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事,看来你这小杂种知道的还真不少。只是有些事情,你们两个应该还都不知道。我做的那件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来听一下呢?事先声明,这件事,跟你们两个都有关系哦。而且,那人,与你们都关系匪浅哦。” 114 张重华踉跄而行,落寞地行走在月下的小径上,孤独而无助。 就在这个时候,那扇紧闭的窗棂,突然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窗棂之上。 “谁?” 房间里面传来了男子的一声冷喝,只是听上去,多少还是带着一丝慌乱和心虚。 房门忽的一声被打开,从房间里面腾地一下窜出来一名男子,手执利刃,冷冷地看着呆呆地站在那里的张重华。 “你是何人?是何人派你来这里的?”尽管是已经被人撞破了自己的丑事,但仅仅过了这一会儿,这名男子就已经平复了心中的慌乱,反而开始冷静地质问起那名窃听者。 “大哥,哈……我是该叫你大哥,还是该叫你爹呢?”已经被发现的张重华,索性也停下了脚步,一下子转过身来,惨然一笑,语气冰冷地反问道。 “二弟?”那名刚刚冲出来的男子,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了张重华的面目,忍不住一下子惊呼出声。 “我的好大哥,还有我那个好母亲,你们可真的很好啊!哈哈哈……没想到啊,这种传说中的逆人伦的奇闻,竟然会在我们家族出现。而且,还会是你们,这两个我最尊敬的人。你们……你们可真对得起爹啊!”说道痛心处,张重华双目之中再次溢出眼泪,控制不住地向下流出。 “啊!”那名刚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女子,在看到了张重华之后,也是忍不住尖叫出声,声音说不出的凄厉与惶恐。 这名从屋子里面走出来的中年女子,就是张重华的母亲,这场寿宴的主角——马氏。 而那名第一个冲出来的男子,竟然就是张重华的庶兄——张祚! 母子通奸,竟然是这种惊天动地的天大丑闻,也难怪张重华在见到了两人的真面目之后,竟然会是这样一种表情。 “华儿,我……”马氏的脸上潮红未去,现在自己的丑事全被自己的儿子看到了。满含羞愧,只喊了一句,就低下头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我的心里,你们一个是我的大哥。宽厚仁和,与人为善,是一位标准的好大哥。”两人都不说话,看着张祚那阴晴不定的脸,张重华第一个开了口,冷笑出声。 “另一个,是我慈祥可亲的母亲。可我没想到,你的慈祥可亲,竟然是这样一种慈祥可亲。真是好啊好啊,哈哈哈……”张重华凄然一笑,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凉。 “二弟,这件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迟疑地看着状似疯癫的张重华,张忍不住开口辩解道。 “够了!不要叫我二弟!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大哥和母亲!”张重华怒哼一声,打断了张祚的苍白无力的辩解,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不是我想的这样?难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都是一场梦吗?哈,我倒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只可惜,这一切都不可能!” “好,我不叫你二弟,叫你王爷,这总行了吧?”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张祚反而是变得冷静了下来。他向前走近了两步,平静地看着张重华,问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既然被王爷发现了。那么不知,王爷要如何惩治我二人?” “惩治?”张重华一下子又愣住了。眼前这二人虽然是做下了这种丑事,若是别的人,张重华早就下令让人把他们拉出去千刀万剐了。 只是这二人,一个是他平日里敬重的大哥,另一个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这两人,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战国末年,秦始皇母亲赵姬与寺人嫪毐私通,并育有两个儿子。嫪毐被封为长信侯,自称为秦王“假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最后,长大的秦始皇嬴政,终于知道这件秽乱宫闱的丑闻。 他抢先下手,出兵擒拿嫪毐。并令谕全国:“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死嫪毐者赐钱五十万。” 嫪毐及其死党被一网打尽,秦皇车裂嫪毐,灭其三族。嫪毐的死党卫尉竭、内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枭首,追随嫪毐的宾客舍人罪轻者为供役宗庙的取薪者——鬼薪;罪重者四千余人夺爵迁蜀,徙役三年。 太后和嫪毐的两个儿子,均被一同囊载扑杀。太后逐出咸阳,迁住城外的棫阳宫,断绝母子关系,永不再见。据说,秦始皇明令朝臣敢有为太后事进谏者,“戮而杀之,蒺藜其背”。结果,有二十七个进谏大臣被残酷的处死,并把他们的尸首挂在宫墙示众。 自己的母亲与人私通,作为儿子,自己应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在这一刻,身为一方诸侯的张重华,第一次对当年那位横扫六合的千古一帝,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 只是自己的处境,恐怕比那位百年前的始皇帝,更加要来的痛苦吧。 他那位母亲私通的对象,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想杀就杀了。而自己这边,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大哥,自己,真的可以下得了手吗? 张重华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一时间只觉得思绪纷乱如麻,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看了一脸平静的张祚,还有衣衫不整满是惶恐的母亲,心中又是一软。 良久,他无力地抬了抬手,无力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二人各回本家,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探望!至于你们的惩罚,且容我好好想一想吧!” 说完了这句话,张重华却好像是用尽了自己的全身力气。他踉跄着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愤怒又痛苦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一直很少开口的张祚,忽然开口道:“王爷,我还有话说。”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张重华低吼了一声,却没有再向前走,停了下来,等待张祚的下文。 “王爷,这种事情,的确是我们的不对。不过,我还有要事向王爷禀告,请容我多说两句……”张祚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除了在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有一丝的慌乱之外,此时的他一脸淡然,仿佛刚才被人捉奸在床的人,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边说着,张祚边向前走动,很快就来到了张重华的面前。 抬起头看了看满是悲愤的张重华,张祚叹了一口气,对张重华说道:“二弟,我与你娘做下了这种事,不管有什么原因,你恨我们,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必须马上告诉你。说完这句话之后,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绝对没有一句怨言!” “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吧。”听张祚说得如此郑重其事,看他平日里的表现,张重华也是觉得可能事情重大,也不敢怠慢。只是那股发泄不出的怨气与痛苦,依然郁积在心中,让他的语气依然是那么地无力。 “王爷,你且附耳过来。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入得他人之耳!”张祚靠近了张重华的身侧,凑近他的耳畔,悄声说道,“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王爷,其实,我对你这个位置,可是觊觎已久了……” “嗯?”张重华愕然,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张祚的那句小声的话,他正要再问一句,原本贴在耳边的张祚,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不知为何,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样,他那原本有些臃肿的身子,突然一下子飞了起来。 没错,就是飞了起来,原本身材有中年发福的张祚,此刻他那足有一百七八十斤的身体,高高地飞在空中,在划过了一个标准的抛物线之后,扑通一声落在坚硬的石子小径上,痛哼一声,却是半天都爬不起来,显然是伤得不轻。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乍见到张祚意外受伤,张重华一下子就暂时忘记了张祚的罪恶。他急切地问了一句,得不到张祚的回应,一迈脚步,就想要上前去查看他的伤情。 “爹,虽然我也对他有没有被摔死表示好奇,但我劝你现在先不要上去。因为,他的身上,可不是只有一把刀!” 一听到这个声音,张重华刚迈出去的脚步,一下子又收了回来。 他转过头去,果然看到看到了在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那模样,那种远胜常人的冷静,除了自己的儿子张曜灵,还会有别人吗? “灵儿,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张重华有些惶急地问道,看那样子竟然还有些心虚。 也难怪,自己的母亲与大哥私通,也不知道这小子看到了多少,有没有听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张曜灵再早熟,也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就算他在身体上长得比别人快,可这种男女之事,尤其还是这种见不得人的禁忌之事。像张曜灵这种小孩子,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妙。 “爹,你就不要再隐瞒了。指引你来到这里的那张纸条,就是我写给你的。”看到了自己父亲脸上的慌乱,张曜灵暗叹了一口气,抢先开口,止住了张重华脱口即出的搪塞之言。 “什么?那……那张纸条,是……是你写的?”张重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吃吃地说道,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没错,他们这对野鸳鸯的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他们从七年前祖父还没有去世就开始了,今天,我只是让你自己亲自来看一下,了解了解而已。”张曜灵走到张重华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重华,满目的坦然。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反而与他们一起瞒着我,欺骗你爹很好玩么?”张重华看着眼前的儿子,有些愤怒地问道。 “早告诉您?如果不让你亲眼见到,您会相信我说的话吗?”面对父亲的怒吼,张曜灵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用低沉的语调,轻轻地反问道。 “呃……”面对张曜灵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张重华一时间竟然有些哑口无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头。原本已经涌到了喉头的那些斥责之言,一下子又咽了回去,颓然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是啊,就算张曜灵真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张重华。他,又真的会信吗? 虽然张重华对张曜灵这个聪慧又冷静的儿子很看重,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但是假如在这之前,张曜灵真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张重华。那他得到的绝对不会是深信不疑的信任,而是一顿声色俱厉的申斥。搞不好,气急的父亲,还有可能会让张曜灵的屁股,第一次与木板来个亲密接触。 如果有一个人,跑过来告诉你:“我告诉你啊,你老娘和你大哥,他们两个滚到一张床上去了,给你那死去的老爹,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那么,不管这个人是你平日里多么信任的人,你不抽他两个大嘴巴子,就已经是你涵养好了。 若非亲眼所见,又有哪一个人会相信,自己的两个至亲之人,竟然会做下如此丑事? 所以,面对张曜灵那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已经想明白一切的张重华,只能默然。 “好了,我那亲爱的大伯,不要再在地面上装死了。虽然刚才那一下摔得挺重的,不过以你那身肥肉,应该还摔不死你。”张曜灵越过沉默不语的父亲,走到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起来的张祚前面,在他的三步之外停下,讥诮着调侃说道。 “哼,小杂种,刚才那是你下的手脚?”一听到张曜灵这句话,张祚马上灵活地从地面上一下子蹦了起来。看他那灵活的身手,真不敢相信,竟然是他那臃肿的身材可以做出来的。 张重华在心中嗤笑了一声,一阵夜风突然吹了过来,让张重华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月上中天,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快到了子夜了。 随着这一阵冷风,张重华的酒劲也是醒的差不多了。 他抬起头来看看高挂在天上的月亮,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根据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就一个人兴冲冲地来到后院,白白地挨了一顿冻。 且不说这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有人,在这后院里要做那苟且之事。这么冷的天,哪有人会在这里做那等事? 苦笑着摇摇头,张重华挪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发麻的双腿,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张重华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在这处寂静无声的荷塘边上,突然一下子响起了咚的一声。 听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池,所以才惊起的破水声。 察觉情况有异的张重华,马上又把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挪了回来。他把身子伏低,隐身在树丛中,只探出一双眼睛,悄悄地向湖面观望。 从那咚的一声之后,随后又没有了什么别的声息,湖面上一时之间又陷入了万籁俱静之中。 张重华耐心地等待,身子低伏,一动也不动。 良久,突然传来的一声鸟叫,又打破了这一阵久久的寂静。 张重华知道事情有变,正主可能就要来了,也是赶紧屏住了呼吸,紧张得向对面看去。 继那阵突如其来的鸟叫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从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天边的月色朦胧,墙角又是阴影覆盖,看不到那人的脸。所以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影,看他的身高,应该是一个成年男子。 眼看着他鬼鬼祟祟得从墙角落里溜进来,先是在门口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看到没有什么动静之后,他才开始小心地向里面走去。 张重华紧张地看着他不停挪动的身影,双手紧握,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没想到,在这王府里果然有不知廉耻的下人,竟然要行那苟且之事。看来,这王府,确实需要好好地整肃一下了! 张重华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眼看着那黑影越行越快,最后停在一间黑漆漆的房间前。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把房门打开,最后闪身进入,消失在了张重华的视线之中。 看到失去了目标,张重华也不敢怠慢。他同样蹑手蹑脚地向房门处移动,誓要抓住这名胆大包天的下人,见一见他的真面目。 小心地靠近了房间的窗口,张重华悄无声息地站直了身子,贴近了窗棂,准备听一听他们要说什么。 “你这个疯女人,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府里过来过去的都是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两个就都完了!” 一个压低了的男声在房间之中响起。一听到这人声音,直如一个炸雷在胸中响起,张重华胸中血气翻涌,耳鼓嗡嗡作响。犹如中了定身法儿,全身僵直,呆滞地站在当场,竟是再也动弹不得。 过了好半晌,他那飘忽忽的魂魄才归了体。这时就听到房间里面,又传来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哼,你这鬼小子,你就是胆小,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所有人都在前院吃宴席,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别人来。再说,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奴家吗?” 一听到这个腻得发骚的女子声音,原本已经是三魂去了二魂的张重华,一下子又是如遭雷击,面色煞白。只觉得魂魄杳杳冥冥,有如行尸走肉,里面接下去传来的那些男女调笑声,竟是再也听不见了一句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对正在行那苟且之事的偷情男女,竟然会是他们两个?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最尊敬最信赖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们? 为什么!? 两行清泪从张曜灵的双目中无声流出,划过脸颊,流入了张重华的嘴角。 泪水流下,张重华舔了舔嘴角。 泪水的味道,咸咸的,涩涩的。 有多久,自己已经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教育自己。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就算受了再大的伤,也不应该在人前流泪。 流泪,是懦夫的行为,是软弱者的标志,却绝对不会属于我! 但是,这种事情…… 父亲,你若在天有灵,看到了这件事。你能教教儿子,儿子除了流泪,还可以做什么吗? 房间里面依旧在响着男女欢好的喘息声与呻吟声,听上去“战况”很激烈。 张重华无心再听下去,他惨然一笑,双目中泪痕未干,却满是苍凉和彷徨。 在这个已经身为一方诸侯多年的凉王眼中,竟然出现了一种,被遗弃的孩子般的那种无助与彷徨的凄楚神情。 在朦胧的月光照耀下,张重华那原本高大的身影,这一刻却显得是那么得孤单无助。 张重华的脸上,泪水继续不停地向下流出,滴滴嗒嗒,一点一点从他那年轻的脸颊划落,落入地面,湿润了脚下的一小片土地。 过了良久,张重华踉跄着转身,仰着脸看着天边的一弯钩月,任凭泪水继续不停地从脸颊两侧无声滑落。泪水从两侧流淌而下,浸湿了衣襟,渗入衣领之中,冰冷了张重华的前胸。 最苦涩最冰冷最伤人的眼泪,不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流出,一直贮存在心底,流满了整个心海。 张重华挪动着沉重如山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再不理会后面的这间房间里,不时传来的男女欢好声。 随他们去吧,想怎样就怎样吧。 这个家,我是管不了了,除了眼不见为净,自己还可以做什么呢? 前院的筵席依然进行着,在这个静谧的月夜,停留在这处僻静之所,依然可以听到,从前院隐隐传来的觥筹交错之声,间或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行酒令与吵闹之声。 这群家伙,平时我多喝了几杯,或者多打了几次猎,他们就要一个个地上疏申斥。一个个义正言辞的,好像我一下子,就变成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一样。 现在他们自己多喝了几杯,还不是一样的不堪! 115 “将能调动的人员名单及武功水准列一份详细的清单出来,既然护教长老早就在筹划此事,不会没有一点准备的,此事我尽力而为就是。”萧然沉默半晌道。 与杨凡薛翎四目视,也只有苦笑,教主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原以为二弟当上教主,我们也能享享福,看来要落空了,还是孤家寡人的自在,水战不比陆战,想插手都难啊。” “到哪儿不是历练,二哥有难处,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大哥,一起去玩玩如何?”薛翎少了师弟李浩这个包袱,也是无事一身轻,提议道。 即便薛翎不提,扬帆也不会不管的。大哥是口硬心软的人,又爱热闹,两人都清楚。杨凡想了想,眼珠一转,笑道:“好,干一票大的。恐怕这次会遇到不少故人,二弟可别被人识破身份。” “这是自然,“血刀老祖”这绰号如何?” “…………” 数日后,夏洛率军三万,战舰百余艘一路浩浩荡荡顺落水而下,直奔太湖水域而去。另一方面,江湖势力暗流涌动。五大派携精英弟子入住青龙帮,清洗水路大小势力。阎罗殿四大鬼王纷纷出动坐镇漕帮,一时间长江流域杀声四起,百余帮派顷夜间荡然无存,连江水都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夕阳渐落,余晖洒在河面上,露出一大片红色,像少女脸上的红晕。河面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晚风吹拂,顿时,金光被扯成无数块碎片,在河面上飘荡着……一艘两层楼高的大船上,萧然身着黑色劲装,背负血色巨刃站在船头,任狂风吹得披风猎猎作响。其身后是二十余艘小船。近五百人的队伍配有弓箭手,盾牌手,投石机,“水鬼”……,一路大张旗鼓的南下,好几股势力暗中盯梢却都不敢下手。 “血刀老祖”?这是哪股势力,竟然公然打着旗帜在在水路航行,就不怕惹怒了青龙帮?众人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萧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藏藏躲躲的让人看不起,不如摆明车马炮,做出有恃无恐的姿态反而让人心生顾及。不怕楞的,就怕横的。只是借道路过,没人愿意损兵折将得罪不知底细的人。 化意门位于清江水域,紧靠洞庭湖,属长江支流。上游有“九曲连环”天堑,水流险而急,多暗礁。时有船只触礁的事故发生,下游则是较平坦的滩涂,易守难攻。出生海岛的傅搏群选址于次也是久经考虑的。门下弟子近五百人,也算得上中等的门派,一半是从七杀教带出来的精英,其余则是整合附近水寇。由于不在主航路上,少有大型商船过往,在此处一家独大,颇有几分土皇帝的味道,只苦了附近的渔民饱受压榨。 景秀山庄,方圆百里的最大的庄园。也是唯一的武林大户,护院武师近百人,等闲人等不得靠近。庄主段存厚早年拜入武当门下闯荡江湖,在这一代也是小有名气,后弃武从商,凭借广泛的人脉创下这诺大的家业。在百姓眼中,能在景秀山庄当下人都是一份让人羡慕的好差事。山庄中,景色宜人,亭台楼阁遍布。布局错落有致,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味。 山庄凉亭中,一奴才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口。身着蓝色绸缎长衫的中年人剑眉紧锁,脸色微怒却忍住没有发作。身旁的美艳妇人道:“老爷,化意门这次可是狼子野心。以前有青龙帮的罗兄弟在,给些钱财也就打发了。现在青龙帮清洗水路势力,抽调了不少高手前去支援。趁没危机到洞庭湖,化意门定会大举搜刮附近人户。抓走大量壮丁扩充实力,恐怕不好对付啊。” “哼,化意门打的好算盘。他是想借这次机会吞并景秀山庄。以山庄为老巢,逐步扩大势力。训练渔民作战,自给自足。借助“九曲连环”天堑将化意门打造成唐家堡一样攻守兼备的势力。野心倒是不小,老夫岂能让他如意。”段存厚手一发力,木椅扶手瞬间捏碎。 “方圆百里哪有能与之抗衡的势力?就算是县令知道肯定是坐视不理。除非悬赏招募武林人士,但可能混进奸细也是个麻烦。”美妇摇了摇头,大感头痛。 “无妨,据探子报。清江水路上来了一批势力。打的“血刀老祖”的旗号,实在没办法只有为夫亲自去交涉一番了,哪怕是花光半生积蓄也要保住庄子。”段存厚咬牙道。 “庄主想借刀杀人,倒不失一个法子,但能不用尽量别用。万一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美妇不无担忧的提醒道。 中年人笑道:“夫人放心,我能打下这边家业,自然有些手段,怎舍得拱手让人。” “少主,前面就是“九曲连环”,过了这道天堑,再往下就顺畅了。”老妪指着远处的山峰道。远远望去,两案高山,直冲云天,就如一把把竖直的剑,将天分别,行走于这峡谷间,顿生“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之感。 “天色已晚,奔赴千里。若让人以逸待劳岂不是要吃大亏。不妥,传令下去,靠岸休整一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派几个水性好的探子到下游打探消息。”萧然并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只能凭脑海中的知识调配。 “呜呜……”号角声响起,船队聚拢,抛下锚,以锁链首位相连,以免被大浪打散。 此次跟随来的共五名舵主,每人分管百名手下和四艘船只。彼此间上有些不服气,何况是这个新教主。虽听说过萧然力挫教中高手的事,毕竟没亲眼看到,让一个比自己小的多的人呼来唤去,难免有些不服气。好几次都对萧然的命令敷衍了事。要不是有四大长老之一的“九阴鬼母”在,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军心!对领袖绝对的信任!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再华丽的战术都是狗屁。不论在哪,有实力的人都受人敬重。看来今晚得给他们点苦头吃才行。一想及此,萧然嘴角微翘,牵起一抹冷笑。夜色渐暗,繁星闪烁。 “见过少主……”五人一同行礼道。不服归不服,但名义上归萧然管辖,还是得罪不起的。万一给小鞋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杀人不一定要用最直接的方法。 “座”萧然摆手道。几人愣了愣,满是狐疑,对视一眼各自坐下,不知道这新教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五位舵主,你们对我这新教主是不是有些不服!”萧然眼带笑意,毫无征兆的问道。 “属下不敢!” “不用否认,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也不配做这个位子。武林中向来以强者为尊,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配将七杀教发扬光大。”五人同时沉默,摸不清萧然这话几分真假。 “都是本教中人,就不拐弯抹角了。五个人中你们商议选三人出来一起上吧!如果本教主输了自动退位,决不食言。你们败了,以后就不要再我面前耍花样,心悦诚服的听令办事!” 以一敌三!真是太狂妄了。要知道他们能担任舵主,都是凭自己的实力到达后天大成境界的高手!可以说与是萧然同一个层次的人,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年纪轻轻,能有什么本事,难道他认为自己是后天巅峰的高手?脾气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忍得住,何况早有人跃跃欲试。 “既然少主要指点属下们功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道。众人在一旁商议,萧然径自向甲板走去,样子颇为不削道:“商议好了,甲板上来。这里怕是展不开拳脚。”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院落。萧然推开房门,不由一愣。 “大哥,三弟。起这么早?” 杨凡打了个哈欠,笑道:“早起活动活动筋骨,我们先去厨房找点吃的,二弟,去城中探探消息,小心些。” 萧然点了点头,向城中茶楼走去。杨凡与薛翎两人眼珠泛黄且布满血丝,连黑眼圈都出来,明显是睡眠不足造成的。看来他们还是不放心自己,在门外守了一夜。萧然也没点破,将这份情默默记在心中。祥记酒楼是附近小有名气的酒馆,因其酒香独特,外人绝难仿冒。据说掌柜的父辈曾经在宫中酿过酒,有不少回头客都爱来着喝两杯。萧然找了张空桌点几个小菜自顾自喝着。 “孙兄,你不是在长江跑水路吗?什么时候改行当镖师了。”一个青衫男子问道。 大汉咕咕咕喝了一大碗酒,擦了擦嘴道:“他娘的,还不是太湖水寇闹得。跑水路贩私货是赚钱,那也得有命拿才行。长江水路青龙帮和漕帮各占一半,一个管上游一个管下游,倒也相安无事。十二连环坞突然横插一杠,过往商船不交保护费就直接抢,谁的面子都不给。行有行规,过路费逢百抽一是惯例,就算是漕帮也不过三息,十二连环坞的规矩是逢百抽四,一下就升了好几倍。短途倒还好说,利薄总有得赚,要是从蜀中到余杭,一路上三道大卡,一些小卡也是要孝敬的。除去打杂开销不赔钱就不错了。” 众人也听说南方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闹得还挺凶,连朝廷都惊动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知道内情的人,自然要多套些话出来,在朋友面前吹嘘也有底气。一身着富贵,手提鸟笼的公子哥道在:“小二,给壮士上两坛好酒,记在我账上。” “好嘞,酒来了,客官慢用。” “听说朝廷三万水师前去围剿大败而归,有没有这回事。十二连环坞这么厉害,敢和朝廷对着干?” “我看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听说夏家已经准备出兵了,战神夏霜天的大公子,那是一帮乌合之众能比的吗?” 汉子嘿嘿笑了两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十二连环坞以太湖为老巢,期间岛屿交错纵横,暗礁密布,易守难攻。就是水上好手误入其中都可能困死其中。十二大寨主哪个不是凶名赫赫。“六亲不认”西门羽,但年也是族中天才人物,二十出头的年纪便达到后天大成境界。就在族中替其摆酒庆贺的当天血洗族人,上至八十祖母,下至两岁侄儿一个不留!随后潜逃南下,杀人随性而为,没有丝毫征兆。少林武当等侠道中人追杀之洞庭湖才被其侥幸跳水逃脱。原以为隐姓埋名不敢再出江湖,没想被十二连环坞收归麾下。 “射日箭”沈少泽,一手箭法出神入化。传闻得自“箭神”独孤桦真传,可一次射出五只不同的箭,因心爱的女人被八王爷强抢去做侍妾,一怒之下闯进王府大开杀戒。无人敢缨其锋,最终被车轮战累垮的,后被神秘人救走。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吗?一百三十九个!” 汉子绘声绘色的说了两位债主的事迹,直听的人大呼过瘾。汉子似乎很享受被人拥护的感觉,知道吊足了众人胃口。才吃了几口菜继续道: “要说这两位都是明刀明枪的动手,倒也好防范。六寨主“毒魔”古方,就连十二连环坞的人不愿招惹。曾经为了养毒虫,以自己的身体做容器,养着几条剧毒之物,更多次到墓地、沼泽中采集样品,身上有一股难言的恶臭。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知道大唐水师为什么败北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古方暗中搞的鬼。” 萧然没想到十二连环坞实力如此强,凝神倾听。这汉子身穿长风镖局的衣服,从袖子上绣的紫色标记看来地位还不低。想必在水路上也是个小头目。这些“内幕”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汉子欲加得意。突然压低声到: “要说这十二大寨主中,武功最高的要属大寨主宇文蒙。传说和武林高手苏惊涛交过手,不过没人知道结局。行事最狠辣的要数二寨主宇文幕,最神秘的确实三寨主“军师”,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连姓什么都无从知晓。但提起他的名号,十二连环坞无人不敬仰。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好的谋士更是可遇不可求,再者……” 汉子话语骤停,右手中酒杯啪一声落地摔碎。脸庞犹保持着大笑的神情,头一偏倒在桌上。殷红的血水顺着桌角滑落。 “出人命了。” 原本围在一旁的人怕扯上麻烦,纷纷作鸟兽状散去。几个胆子稍大的犹不相信眼前一幕,一人上前探了探鼻息,生机全无。顺着血痕拨开头发,太阳穴处一个竹签大小的血洞正不住往外涌血。这么多人,竟然无人察觉凶手是何时下手的。 “让开,让开。”几名捕快领着明头发花白的仵作即匆匆赶来。仵作翻动尸体查验伤口,用手指沾了沾血水放在鼻前轻嗅,又摸了摸伤口,皱眉道:“好厉害的内功,以寒冰真气将酒滴凝聚成冰针,一击必杀,既不会留下凶器也无指纹。不知得罪了那一路高手。”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在场中人倒吸了口冷气,大多怀疑到了十二连环坞高手身上。萧然皱了皱眉,不想牵连进去。趁捕快没找自己麻烦之前离去。刚才座的离死的汉子并不远,萧然也只是感到杀气一闪而逝,根本无法锁定具体位置。如果是对自己出手的话,恐怕也要吃个大亏。在另几家消息灵通的店中,众人亦谈论着同样的事,不过再无人敢大声置评。 “二哥,你总算回来了,这老太婆没把我们烦死已经是万幸。”薛翎指着“九阴鬼母”道。 “哼,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少主的朋友面子上,定要你尝尝铁拐的厉害。” “打就打,谁怕谁。我这是尊敬长辈。老人家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也没几年活头了。早些回家养老吧。”薛翎笑道。 “你……” 看这样子,还指不定谁先气死谁呢。没要事老妪是不会未经传召就来找自己的,萧然打断道:“出什么大事了?” 老妪按扫了杨凡与薛翎两人一眼,未开口。萧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到:“自家兄弟,无妨,到大厅去说吧。” “少主应该听闻了十二连环坞的事吧。” “恩,这也七杀门有什么关系?” “少主可还记得傅搏群与安意如?我们皆是七杀门四大长老,裴门主死后,三人各带了一部分教中骨干脱离本教。傅搏群建立的化意门,“妖刀公子”安意如与蔡艳建立星空派,两派皆是靠长江而居。此次夏家长子夏洛亲率五万大军围剿十二连环坞,太上长老猜测青龙帮和漕帮也会动手清除水路不服从调配的小派,壮大实力。” “无论如何,化意门和星空派也是我教分支,决不能坐视不理,让外人捡了便宜。所以决定收服两派的计划提前进行。少主作为掌门继承人,自然要统领大局。这也是两位台上长老给少主的考验。就算不能全部收服,至少要保证收服一派。” 江湖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七杀教能想到这一点,天魔教,阎罗殿会想不到?谁不想从中分一杯羹。萧然揉了揉额头,虎口夺食可不是见简单事。一不小心就得把命搭进去,偏偏七杀教教主的身份还不能放弃。 萧然咬紧牙关,脑中浮现出夏若烟的模样:“我不甘,就算是死我也要亲口听她说不喜欢我!” 夜幕苍茫,卧室中,夏霜天望着天花板,躺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德叔敬职敬责的在一旁守护着。 “上次伤太子的刺客,你怎么看。”夏霜天突然道。 “只是后天大成境界高手,与上次偷袭的不是同一伙人。用的暗器是毒针,并非刻意去人性命,应该是匆忙之中护身用的。银针是从手臂侧面伤人,从地形来看。银针在空中以弧线运动才有可能做到。武林中只有唐门的“修罗手”绝技最为符合。”德叔缓缓道。 “哼,唐门?这不是蜀中,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那少年来过了。看的出小姐很在乎他。甚至多次对太子的好意视而不见。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希望将军能留他一命。就当是对他的补偿吧”德叔想了想道。 “萧然?没想到他武功进步如此快。嗯……计划有变,也怪不得我狠心了。可惜生不逢时,烟儿近来如何?” 德叔微摇了摇头道:“不是很好,小姐似乎还不愿意相信此事。” 夏霜天叹了口气,似若有所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宇文蒙处心积虑二十年,以太湖为老巢建立十二连环坞。首次交锋便让三万巴陵水师铩羽而归。手下能人异士倍出,将军为何要大公子揽下这苦差事。” “示敌以弱,这步棋很重要。皇帝老儿已经有所防范,这几股势力缺一不可,仔细安排一下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咳”夏霜天猛的咳了几声,昔日的“战神”似乎老了一分。 “七星石的事是否继续追查?同时进行的话恐怕人手调动有些麻烦。”德叔想了想问道。 “暂且放一放,有七星石固然好,没有也决不能影响计划。别让萧然和烟儿单独见面,现在还不是时候” “恩,这就安排,将军保重身体。” “等会儿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几人心中冷笑。表面上依旧是恭维道:“少主稍候片刻。” 老妪看着萧然满脸自信,丝毫不担忧的样子,大为不解。 “去,将其余几艘船的教众都聚到一起,观看等会儿的比武。” “这……万一……” “没有万一,什么时候该低调,什么时候狂妄我清楚,照做就是。” 听闻新教主要以一敌三,所有人都勾起了好奇心。不知道新教主功夫如何,要知道三名后天大成高手,足以毁掉一个百人的小帮派。教主赢了是检验下属,要是输了就丢脸了,以后如何统领全教?萧然所在的战船是最大的一艘。其余二十艘则以其为圆心排布。教众分别站在小船的一头,恰好可以看到中央夹板上的比武。教众积极性空前高涨,连日划船,累的半死,好不容易有个乐子,哪能错过。个个像打了鸡血似地往前挤,还没开始比武就有四五人被挤下水。轻功厉害的直接到桅杆上静候,苦了那些挤不进去的胖子在外围大声骂娘。 “看来希望自己出丑的人不少啊。” “二哥加油!相信你没问题的。”薛翎不知何时站在主船的桅杆上,捧着一坛好酒自饮。萧然正奇怪怎么没看到大哥的身影。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喝道:“押教主胜,一赔五。押三位舵主胜,一赔二,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这声音除了杨凡,还能有谁。萧然摇了摇头,大感无奈,交友不慎呐。 116 “皇上这是在逼自己表态,虽然爹不上朝。但军中仍然以夏家马首是瞻。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揽下这差事,胜了固然好,巩固夏家在朝中地位。一旦失利,郑武两家变会以此为借口提议罢免夏家军权,再不济实力也会大大消弱。无论夏家如何忠心,终究是外姓人,皇帝不介意亲掌兵权。”夏仲瞬间想到。 “臣以为太湖水寇不过是乌合之众,赢得几场小胜就气焰嚣张,难成大器。此时不宜大举进攻,可以在太湖水域形成封锁之势,断其粮草生活供给。一步步削弱气势再发动突袭,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敢问夏将军此法需多少时日?”一文官问道。此人是亲郑家一派,显然不怀好意。 “最少三月,如果水寇事先有存粮,可能时间更长。” “三个月,收拾一群水贼都要这么长时间,天朝威严何存。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夏家军的实力不得不让人质疑,如何担任守卫疆土的职责” 看着此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夏仲不由冷哼道:“夏家军实力如何还轮不到文大人来评判。如果文大人有更稳妥的办法不放说出来参详。” 众人对这三家的明争暗斗早见怪不怪。这一仗必需要胜毋庸置疑,为了稳定民心,当然是越快越好。若果不计将士死伤,拿下十二连环坞并不难。但夏家军一兵一卒都是辛苦操练出来的,对夏家忠心不二,夏家怎舍得让他们去当炮灰。发兵太多抽调不出来,而且容易引发百姓恐慌。军队所需的粮草军饷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三万水师再差也不是普通水寇能打败的,发兵太少根本是去送死。 “五万精兵,一月破敌。谁敢请缨?”皇袍老者背对众人凝神半晌道。声虽不大,却无人敢忽视。 水师统领的下场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皇上队此事的态度。虽然有人跃跃欲试,依旧忍住了。失败的后果就是死!军令状可不是那么好接的,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扫视着夏洛,场中寂静无声。 “守卫疆土夏家义不容辞,微臣夏洛请缨出战!”夏仲不卑不亢道。震惊四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曾几何时也享受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洛阳城中一处不起眼的酒楼中,萧然临窗独自喝着闷酒。桌上已经放着两三个空酒坛,浑身酒气。夕阳的余晖照射下,有几分落寞。记得上次喝的大醉还是狠心拒绝唐婉的时候,原来被心爱的人背叛是这种感觉。当时,她一定也很心痛吧。 “兄弟,总算找到你了。”肩膀被人莫名的拍了一下,虽然已有察觉,竟然没有躲过。萧然侧目望去,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 “你认错人了,别打扰我喝酒。让开!” 两人皱了皱眉,似有些惊讶。 “二弟,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害我和三弟找的好苦。”杨凡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问道。 “二哥,我是薛翎啊” 萧然一愣,感激的望了二人一眼。两人在找他的事也听问过。双木镇就是他们暗中相助,挑拨几大势力动手,否则不会有足够的时间逃脱。有道是墙倒众人推,难得这两个结拜兄弟不嫌弃他。 落难时,曾经施以援手的人他会记住,落井下石的人也会铭记!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回客栈。”没有肺腑,没有道谢。既然他们还认这个兄弟,就不用说太多。或者说,一个“谢”字又怎能衡量他心中这份感情。 “不,回家!” “家……”多熟悉的字眼,只是,如今还有家可归吗? 自从将军府传出刺客的消息,城中戒严。萧然将两人带至七杀门在城中一处分舵。一路上,沉默不语。两人也不知萧然遇到什么事,满是疑惑。 “二哥,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这么憋着会憋出病来的……”薛翎忍不住发问道。萧然很希望大哥说他几句,哪怕是骂他也好受些。杨凡却只是望着他,半晌不语。 “我们千里迢迢为了什么?萧然,如果你还把我们当兄弟的话……” 萧然闭目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烟儿喜欢上别人了!”这几字说的极慢,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狮子受了伤会选择到无人的角落独自舔伤口,萧然不愿让亲人看到自己这幅摸样。爱情,越重感情的人伤的越深。 “喜欢上谁?抢回来就是了。” “太子李炎!” 杨凡,薛翎同时沉默。萧然将与两人自少林分别后的事娓娓道来。危险跌出,听的两人手心直冒冷汗。萧然这几月的遭遇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过了半个时辰才算道清楚。避免两人卷入其中,刻意隐瞒了一些细节。 “二弟,眼见未必为实,你太武断了。看见那一幕能说明什么?烟儿的性格我们都清楚,绝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就这么放弃?为什么不去当面问清楚。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自怨自艾能解决什么问题。我认识的萧然绝不是这样,你这是将她拱手相让。太子又如何,皇城校检你不是也赢过他吗!是个男人就把她夺回来!”二弟真是被气氛冲昏头脑了。否则不会范这种低级错误。 “如果烟儿认定是我刺伤的夏将军呢,而且七星石确实在我身上!” “那就更要说清楚,毕竟相爱过,做不成情人也不能做敌人。难道你就甘心这样后悔一辈子吗!”“夏小姐,快走。”不顾夏若烟反对,李炎便欲拉其手找地方躲避。夏若烟几乎是下意识的打开了李炎的手,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怕被人发现一样。黑衣人狠狠的望了最后一眼,转身远去。那孤寂的背影让她有种莫名的心痛,好像有种珍贵的东西在渐行渐远。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心痛。”府上卫兵四处搜查,夏若烟只是愣在当场,眼中雾气缭绕。 “太子殿下,微臣救驾来迟。卫兵,快去找大夫,快啊。”夏恒急匆匆赶到。不明白两人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现刺客了。 将太子送下去治疗,再看三妹异状。忙道:“烟儿,到底怎么回事。”夏若烟轻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还未回到闺房,一个仆人急匆匆道:“三小姐,不好了。马圈中的那匹红马突然发起狂来了,怎么拉都拉不住。”那匹马是三小姐特意交代好照看的,平日里吃的比下人都好。不知道怎么突然发起狂来,缰绳都勒出血来了,下人哪敢怠慢。 夏若烟皱了皱眉道:“带我去看看” 马圈旁边已经围了六七个下人,死死地将马摁住。这马里力气大的出奇,膘肥体健,全身赤红。四肢蹄子殇各有一圈雪白色。一看便是上等好马。此时仍然不住的动弹。 见三小姐来了,忙齐声道好。此马正是“烈焰”,萧然“走”后,一直由夏若烟照料着。她相信总有一天萧然会回来的。 “放开它”夏若烟淡淡道。 “可是它突然发狂,万一伤了小姐……”照料马的仆人华为说完,望了夏若烟一眼便不敢再说下去。几人起身,仍然在一旁警惕着。夏若烟伸手在“烈焰”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你也想他了,是吗?” 马打了两个响鼻,众人正待行动。奇怪的是,马好像渐渐平息了下来。 “烈焰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狂的?” “回小姐,两柱香时间以前。小人不敢耽误” 两柱香以前,自己正在荷花池旁。那时候刚好是刺客出现! “为什么连你也会有这样的反应。”夏若烟若有所思。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洛阳城中的一处破庙中,萧然身着黑衣,拔去身上的箭头面无表情的上着药,身上多处血迹,好像这不是自己的躯体一般。没想到冒死进夏府,原以为可以道明一切。现在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可笑的是还自己为已经两人情比金坚。 “萧然啊萧然,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无钱无势,被人追杀的像丧家之犬一样,竟然妄想娶夏若烟为妻。你有这个福气吗,她凭什么非你不嫁,杀父之仇,哈哈哈哈……”萧然怒急反笑,至最后声若杜鹃啼血。每大笑一声便吐一口污血。也不知是太伤痛还是失血过多,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问世间轻微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就在武林中人关注着“七星石之争”的好戏上演时,另一股退隐江湖的大势力也在悄然崛起。他们并不参与武林中人的纠纷,再加上武林中人一般都不愿与其交恶,所以任凭他们势力越做越大。他们就是十二连环坞,二寨主宇文幕以太湖为大本营,将周围水域势力最强大的贼寨尽数收伏之后,先是剿灭了以前与自己有过节的巨鲸帮,又将前来剿匪的巴陵水师尽数坑杀,一时间名声大振。 凭着一支所向无敌的水军和一个牢不可破的水寨,十二连环坞在长江上称霸,一时间官府也没有办法,接着他们又转战陆地、劫镖杀人、不留活口,隐隐然有中原黑道第四大派之势…… 自古以来,善恶不同道,正邪不两立。邪正相生,有名门正派就有黑道邪派,即便是大唐这样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也不例外,歌舞升平的表象下面掩藏着许多腥风血雨、江湖败类。虽然从古至今黑道中也涌现出了少数枭雄,但大部分只是干些烧杀掳掠、鸡鸣狗盗的苟且之事。 十二连环坞原本就是这样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角色,开始他们只是长江边上的几股水贼而已,直到二十年前宇文蒙以血腥手段将这批水贼收拢。罗天下大奸大恶之人,替其提供庇护。天下少有敢去找茬的人,就连惊艳绝伦的武林第一高手苏惊涛对宇文蒙的武功推崇不已。二十年处心积虑,终于现身江湖。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以,一飞冲天。宇文蒙这老东西,终于也不甘寂寞了,看来江湖又多了个变数,这盘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天魔殿中,任逍遥品着一杯佳酿道。在以前,他是绝不会留恋酒色这种东西,在金蟾岛关了十几年,体味过孤独绝望后,反而懂得享受了。 “难道五大派会任由它做大?长江水陆地势险要,五大派扶持的青龙帮和阎罗殿掌控的曹帮各占一半,现在十二连环坞虎口夺食,就不怕两派势力连纵之策。宇文蒙乃是前朝遗民,辅佐过大隋王朝,怎么会做出这么引人注目的举动,孩儿想不明白。”任秋白站在一旁,面带不解之色。 任逍遥把玩着手中玉杯,面色渐紧:“先声夺人!乱世造英雄,十六年前的正邪大战他为什么不出来,以他当时的实力未必就比那家实力弱。历时千年间,文韬武略之辈如过江之鲫,能青史留名者又有几何。汉王刘邦出生不过一介亭长,如何夺得天下大势。大唐开国皇帝李仁恭能称霸又为何。两字“乱世”而已。自古民不与官斗,大唐气数未尽他自然不敢出来作乱。如今大唐与突厥订立的盟约如同一张废纸,“战神”夏霜天久病不起。内忧外患,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他这是在造势,也是玩火。” “乱世。”任秋白仔细品味着这两字,眼中精芒一闪而逝。心中越加佩服起父亲,对大局的掌控远非自己能比。 “巴陵军与大唐水师一同围剿都大败而归,皇帝老儿为了稳定民心,下一次围剿只许胜不许败。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非夏家军莫属。秋儿,多留意宇文幕此人,他可能是你除了慕容云风之外另一个劲敌。” “二寨主宇文幕,宇文蒙四个儿子之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不过有没有这个资格做孩儿的对手还要过招后才知道。”任秋白颇为自负,四岁习武,十二岁掌权,二十四岁达到后天巅峰境界,他有自傲的资本! 任逍遥大笑道:“好!我任逍遥的种就要有这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皇城,金銮殿。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殿中静的落针可闻。皇袍老者翻阅着书案的奏折,眼神愈加凌厉。“啪!”,文武百官身躯一震,奏折散落一地。 “太湖水寇作乱,为何瞒而不报,三万水师还被杀的丢盔弃甲,成何体统!来人,将水师统领拖去斩首告慰将士英灵。”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声音渐不可闻。众人更大气不敢出一口,所谓伴君如伴虎,一怒之下杀个把人算不得稀奇。 “霜天……”老者下意识叫到。 “回皇上,夏老将军久病未上朝。”宰相武殷堂答道。 老者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扫视百官,真到用人的时候一个个都畏畏缩缩的,不堪重任。目光停在夏洛身上道: “夏爱卿,霜天伤势如何。”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还奢求什么。如果不是自知时日不长,这番话可能永远埋藏心底。望着眼前突然变得霸道起来的男子,柳芳菲露出幸福的笑容,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这一刻,死亡又算什么? 萧然打开药箱,面色严肃道:“鹤顶红乃是江湖奇毒,只有以毒攻毒的方法或许可以化解。这是我平日收集的十八中奇毒。现在要确定你体内的毒素剂量,忍着点儿。” 用匕首在其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分别用酒杯接了十余滴血。神情专注的在一旁配药,额头汗珠也顾不得擦拭。过了半个时辰才配了十余份解药出来。分别自己药箱子中取出十余条毒蛇,每条先服下有毒的血液,在服下解药。直到确认无误,才将解药和药方定了下来。 “按这药方总该,每日一次,连服十天。” 说完萧然闭眼用意念搜索一番,再次确定四周无人,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鹤顶红药性太重,恐怕融入血液不能清楚。你将此物含在口中,每天半个时辰。可将残余的毒素吸出。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柳莺!” 见萧然面色严肃的样子,柳芳菲好奇的打开匣子。一枚橙色的宝石赫然在目。联想到江湖传闻,柳芳菲立即猜出来这是何物:七星石之一的混沌石!传闻此物含在口中可避百毒。尸体万年不朽。是历代帝王都在寻找的宝贝,萧然竟然交给自己保管。 “这……太贵重,我怕……” “再贵重也比不上你的性命!”一句话再度惹的柳芳菲眼眶含泪。 “郎中要走了吗,你是萧公子的朋友吧,请将此物转交于他。”柳莺取出一个包袱道。 “姐姐的病症恐怕回天乏术,这是她前几日特意交代的。” “恩,一定不负所托。” 最难消受美人恩,寒暄片刻离。去客栈中,萧然打开包袱,有一封书信,看得人心酸楚楚的。几月以来的每一笔银票都单独支出,一直等着他去取。包袱重有一副未完成的画卷,希望萧然替她完成。这一切都是她不知道萧然会冒险去替她看病时交代的遗言。 虽然知道经过自己救治,有混沌石吸取毒素不会有生命危险,依旧好奇的将画卷展开:初夏时节,桃李吐露芬芳。西子湖畔,烟雨茫茫。一切都花的栩栩如生。山腰的凉亭中,女子黛眉微皱,面色略红,望着西湖。左面的空白处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人生若是如初见。” “从那时候开始的吗…”萧然愣了愣,拿起笔在女子身旁勾勒出自己的面容,补全诗句子:“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针对萧然的围剿,因为柳芳菲的以死明志,加上多日无果,草草结束。金威更是背负仗势欺人的骂名,长风镖局声望也是一落千丈。郑砚等人也是连连叹息。经过此事,再不会有人拿柳氏商行要挟萧然,反被将了一军。 水面波光粼粼,满地荷花开的正艳丽。夏若烟喂着由于,似有心事自言自语道:“萧哥哥真的到了洛阳吗?想不到柳芳菲竟然以死相逼替萧哥哥解围。如果是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份勇气。三个月了,爹爹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转。不着调萧哥哥过的怎样,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郡主,你也喜欢荷花。恩,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有花中君子的美誉。” 不知何时身旁已经站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貌似潘安,一身富贵之气。真是太子李炎。因为朝中关系复杂,眼下又处于非常时期。夏若烟也不好冷眼相对,道:“家父病重,这些日子朝中有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郡主严重了,夏家乃是大唐望族。战功卓著。岂是那些跳梁小丑能抹黑的。本王只是做些分内之事。久闻夏小姐精通音律,不知能否有幸聆听一曲。” 李炎相貌出众,身世显赫。即便夏若烟多次冷面相对,依旧面带笑容,看不出丝毫元气。不得不说很难心生烟雾。可惜,她早了一步遇上了萧然。早一步,就早了一生。 “自己精通音律的事,除了爹娘和两个哥哥,外人根本不知。看来又是二哥告诉他的。”她如何猜不出他们的用意。自己又何必让他们难做。 “既然太子有雅兴。就献丑了。”迟疑片刻。夏若烟转身向左侧的凉亭走去。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令李炎异常心喜。难道是所做的一起让她行动了? 抚琴,心思百转。“铮”悠扬的琴声如水般响起,拨动人的心弦。“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琴声徐徐如水波般四溢开去,充盈凉亭内的每一丝空隙。琴声中仿佛有一个孤傲的女子在随风而舞,舞姿优雅高贵;又好像有一朵朵耀目的昙花次第开放,飘逸出音乐的芳香。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园中一处假山后,一身着黑色衣衫之人。猛然停下动作。“水调歌头”,还会有谁比他更熟悉,原来终究有人是记得自己的。 这是一种洁净的琴声,让人如痴如醉。夏若烟心无旁骛,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曲子之中。“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首曲子是萧然教她的,想到那些抚琴弄墨的日子,不由会心一笑。仿佛黑夜里亮出一轮明月,曲子停了半晌,李炎还沉浸其中。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恐怕宫中的乐师也难以企及,受教了。”笑靥如花,李炎心中更非此女不娶。 一曲过后,思念更重。夏若烟自顾自向着荷塘走去。纤纤玉手伸到一朵盛开的荷花下,突然停下。往事涌上心头: “这花开的真艳” “就让它留在枝头吧,枯萎岂不可惜。” “萧哥哥,这世上有没有花开不谢的方法” “有” “真的吗,快说呀。” 究竟还有没有机会知道这个答案? “萧哥哥,你在哪,烟儿想你了。”李炎见夏若烟突然停住,还以为是怕被花茎殇的刺伤,有这借花献佛的机会哪肯放过。探手去摘花,夏若烟忙伸手打开到“不要”。 护栏本低,又是弯着腰去采,哪知用力过猛,突然一滑。眼看就要跌落水中,李炎手臂一弯,将之齐腰搂住拉了回来。两人的面庞几乎要贴到一起,样子颇为暧昧,夏若烟面色一红,有些尴尬。 便在此时,黑衣人探出头颅,看到此幕。愣在当场,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可能,烟儿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即使如何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也给了他沉重一击。哪怕是面对五大派围剿时也没有过的愤怒。双眼几欲喷火,手臂一抖,三枚透骨针已夹在指尖。 夏若烟推开李炎,冷冷道:“请太子自重。” 李炎尴尬一笑,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察觉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笼罩着自己。习武之人对危险都极其敏锐,更别说李炎已是后天大成境界的高手。猛然向假山方向望去,喝到: “谁!” 几乎同时,三枚泛着绿光的银针袭了过来。夏若烟顺势望去,那是一双毫不掩饰愤怒的双眸,冷的让人生忌,以至于身躯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会有一种这么熟悉的感觉,他是谁?” “抓刺客”李炎大呼一声,身形一侧向旁边闪去。三枚银针初时针尾聚在一起,向是怪兽的利爪,在空中陡然散开。一化为三,左中右呈弧度激射而至。即使李炎有所戒备,左肩依然中了一针。 夏洛上前一步道:“回皇上,爹的病情已有好转。只是口不能言,恐怕还要修养些时日。” “恩,那就好。夏卿家对太湖水寇之事有何建议,不放说来听听。” 117 怀中女子扬起梨花带雨的精致面庞,吐气如兰,凝视着萧然的面庞道:“芳菲当然愿意,不过我这一走,只怕商行受到更多牵连。此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此处非久留之地,快走吧。公子好意心领了,待你洗刷罪名总有相聚之日。” “快…快…封锁整个院子,萧然伤了镖局的弟子,老夫让你插翅难逃!”金威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百余名长风白哦局弟子手持火把封锁路口。大批闻讯赶来的武林人士加入这一阵容。 “听说萧然已经进了柳府,等了五六天,终于现身了。”一手持火把的汉子笑道。 “那是,看来证据确凿。柳府要倒霉了。看,五大派的人也赶来了。不知道这功劳到底归谁?” 唐松笑道:“真是老寿星上吊~找死。施兄,你说是不是。” 施卓航拔出长剑道:“武当弟子听令,不要放过任何一处角落,给我搜!” 其余几大派弟子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也将柳府紧紧包围住。萧然皱了皱眉道:“你真的不走?” 柳芳菲急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然再度凝视了柳芳菲一眼,道:“敢进来我自然有把握出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珍重!” “保重!”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果这是一个梦,能不能一辈子都睡下去,永远不要醒来。 拭去泪珠,避免让人看出来泪痕。又补了妆。恰在此时“砰砰”敲门声响起:“柳小姐,我们是奉命搜查,再不开门就要得罪了。” 柳芳菲有意拖延时间,替萧然吸引注意力,对镜补妆,同时呵斥道:“私闯民宅已经是重罪,难道连女子家的闺房也不放过吗。叫我以后如何见人!” “金总镖头,所有房间都搜查过了。柳大小姐以死相要挟。所以我们至今不敢进去搜。” 金威亲眼见到黑衣人潜入柳府。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出炉,大张旗鼓的要在众人见证下抓住萧然,如今几大派都跟着,自然不能丢了面子。呵斥道:“分明是做贼心虚,大伙儿跟我来。” 人群浩浩荡荡直奔柳芳菲闺房所在院落而去。 “回总镖头,弟子已派人重重围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萧然肯定在房中。” 金威点了点头,大声道:“柳大小姐,既然没做亏心事,为何不敢让诸位武林同道搜查。” 叶凝雪道:“柳姑娘尚未婚配,大张旗鼓的搜查闺房有辱清誉,确实不妥。诸位若是信得过的话,由凝雪代为搜查如何?” “江湖早有传闻叶凝雪与萧然关系交好,难免不会偏私。”人群中,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顿时不少人窃窃私语。 唐松道:“叶姑娘,不是唐某信不过你。为了避嫌,你还是别趟这趟浑水的好。” 叶凝雪冷哼一声,扫视其余几派代表,皆是没表态。不由怒从心起,道:“既然你们一意孤行,有你们去吧。欺负一个弱女子的事我峨眉派还做不出来,走!” “叶师妹……叶师妹……” 施卓航眼中杀机更胜:“萧然,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以性命担保,闺房中并无外人,你们不信的话尽管闯进来,口口声声说我柳氏商行与萧然勾结,一再忍让。现在召集一般人来坏我清誉,天理何在!” 柳芳菲怒斥道,众人都不敢动手,万一柳芳菲有个好歹,谁担责任?金威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不给众死去的弟子一个交代是说不过去的。半晌之后下令道:“把门撞开!” “谁敢!” “砰…砰…” 门应声而裂,数名长风镖局弟子鱼贯而入,翻箱倒柜,衣衫落了一地。抄家也不过如此。柳芳菲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景象,似乎下定决心般。露出一丝讥笑。 “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柳莺惊道。 “总镖头,房中并无萧然的身影。”众人面色分外难看,若找到萧然特就罢了,这么无凭无据的,确实太过分。 “金威!你口口声声说我与萧然勾结,今日毁我清白。更是不顾警告强行闯入。众位都是名门正派,不说些什么就想走吗!”说着嘴角已经渗出污血。 “姐姐,你怎么了?”柳莺已经失声哭了出来。 “金某也是为武林除害,柳姑娘多担待,明日自会向天下澄清。” “好潇洒,好威风啊。上百名仁义大侠欺负一个弱女子。芳菲宁愿一死以证清白,这下如你们心意了吧!哇~”说着又吐了一口污血。 “快救人,柳姑娘肯定是服毒了。”静觉和尚提醒道。 几个懂医术的弟子连忙上前,柳芳菲一把推开,呵道:“滚开,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日后只会有人跟你们算的……” “姐姐别说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吗。滚出去,你们都滚啊,滚……”柳莺声嘶力竭的候着。 “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值得吗?” 柳芳菲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一个瓷瓶从手中把个滑落。一懂得医术的弟子捡起一看,皱眉道:“鹤顶红!柳姑娘一心求死。此毒无解药!” “滚啊…” 柳莺抱着姐姐的身体失声痛苦。众人想不到柳芳菲如此刚烈。 “这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帮江湖高手逼死一名弱女子,传出去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早知道就该跟峨眉派的人一起走了,哎……” “妹妹,你靠过来,姐姐有话要交代。”柳芳菲此时已是十分虚弱,轻声在柳莺耳边说道。 翌日,天影沉沉的。乌云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昨夜柳府发生的事情还是传出去了。骂声不断,参与此事的江湖人士都不敢在街上行走。此时,柳府也是忙碌异常。柳芳菲病况一日不如一日,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请遍名医,依旧是束手无策。柳府门前,再无监视之人。柳氏商行也恢复入场,生意更胜往常。 萧然终于静下心来,一副郎中打扮摸样。因为柳芳菲解救了所有人,一听到有人上门诊治。客客气气的请到病房。前一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毅然赴死!这一切萧然全都明白。她是想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这份恩情如何承受得起,哪怕是用尽一切办法也要保住她性命。 “大夫,有什么办法吗?”柳莺仍抱着一丝希望。 萧然微点头道:“将门窗关严实,仆人都退下。不许任何人靠拢,包括你在内。” “不行,姐姐离不开我。” 萧然用手指在左掌写了个“萧”字道:“你该信得过这位朋友吧!” 柳莺面色微变,不动声色的同下人离去。柳芳菲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看得人心生怜惜:“你是他的朋友吗?” 萧然换回原本声音道:“你这是何苦,萧某何德何能受小姐垂青。” “你…你是…”柳芳菲一时激动起来,连咳了几声。萧然点头示意,递过丝绢,面色严肃道:“别说话,安心养病。我不会让你死的。鹤顶红,别人没办法,不一定难得到我。”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在没有机会了。” 柳芳菲露出讥讽的笑容道:“他们只是想用此方法逼萧公子现身罢了。如此大张旗鼓,连对方下落都查探不出来,有何好担心的。” “那姐姐认为萧公子如果在洛阳,会不会现身?”柳莺试探道。 柳芳菲在脑海中回想着那熟悉的面孔,浅笑道:“不会。”‘ “啊?” “骗你的你也信,傻丫头。别急着走,再陪姐姐坐会儿,今天的太阳很暖人呢。” 柳莺迟疑片刻,点头在石凳上坐下:“说起来,我们也有很久没这么清闲了。” “恩,今天才发现,这些花开的好艳……” 换了身衣衫,萧然在柳氏姐妹软禁的庄园外转了一圈,发现至少不下十二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好在往日里来往的行人不少,倒未引人特别注意。况且修习七杀奔雷刀法,使得萧然本身的气质多了些杀伐气息,与以前的形象天差地别,外人不愿意得罪这种亡命之徒。 “小二,上茶。” 这座茶楼靠近庄园,这几日几乎是爆满。掌柜赚的盆满体钵。楼中客人皆是带着兵器的武林中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萧然找到个靠边的角落坐下,打量着楼外景象。 骄阳似火,蝉儿声嘶力竭的鸣叫。这群人等了几日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脾气暴躁的已直接开骂,有赌色子的,有比腕力的,真是形形色色让人大开眼界。 “看样子萧然是不准备现身了,老子还想捞些酒钱呢。这笔买卖又赔了。” “也不知他走什么狗屎运,一个人抢到四枚七星石。要知道一颗都是数十万两的价钱啊。” “听说金老爷子面子挂不住了,今天亲自向柳家施压了,估计也就在这一两日会有结果的……” 萧然暗中紧握拳头,不能坐以待毙:“长风镖局!就先拿你开刀。” 夜幕笼罩,只有深巷中传来的犬吠格外清晰。一道黑影快速在房顶一动,动作轻盈,几个眨眼的功夫已掠出十丈开外。猫着腰闪身到小巷中。几声闷响,拭去匕首上的血迹向着下一处暗哨而去。第二日,整个洛阳城再度沸腾了。暗中监视柳氏商行的三十六名长风镖局弟子全部遇刺身亡。凶手下手老辣,基本是一刀致命。其中甚至有三名后天大成境界的镖师。 能在众人毫无察觉之下将这三十六人击杀,功夫足以雄踞一地。凶手专挑长风镖局的弟子下手,而长风镖局又是这次屠魔大会的召集者,难免让人想到是萧然的报复, “不知道金威要气成什么样子,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不见得吧,我看他们的交手才刚刚开始。” 依旧座在昨日的阁楼中,听着江湖众人谈论城中情况。萧然冷笑不语,一切确实才刚刚开始。就在第二日,金威伙同官兵亲自搜查了城中大小客栈。封了“香雅轩”店铺,抽调全部人手去柳府讨说法。 柳府大厅中,几名老者面现愁容。如今香水生意才刚开始。占了商行打扮手艺,几千张嘴等着吃饭,店铺被封,只能不心急。 “金总镖头,我们柳家与你素无恩怨,今日造访,所为何事。”一老者道。 “柳芳菲,你说。是不是你勾结萧然,杀害我镖局弟子,今日不讲清楚,我看分明是同党。刺杀一品大员可是大罪。” 柳芳菲不急不缓道:“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莫名其妙被你们软禁府中也就罢了,到哪儿勾结外人。自己弟子死伤就找到柳家,这是哪家王法?镖师走南闯北,难免得罪些魔道中人,有什么证据是我们柳氏商行勾结萧然杀的。就算是萧然,一名后天大成高手能毫无声息杀死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吗?倒是金老镖师以势压人,明眼人都是看着的。” “放屁!”金威一掌将茶几震裂。 柳芳菲起身对峙道:“难道是被小女子说中,恼羞成怒了吗,有本事你就动手!” 金威对视半晌道:“好,你以为老夫会上当。等老夫抓到萧然,让你幸福口服,我们走。” “姐姐,刚才好险。” 柳芳菲扫了在座长辈一眼,笑道:“无凭无据,他敢吗?” “二叔,你要当家主芳菲没异议。但下次再有人上门理论。别拿我当挡箭牌!” 闺房中,柳芳菲手持毛笔,全神贯注描绘着一副画卷,依稀可见西湖的轮廓…… 只要金威一天不放弃用柳氏商行来要写自己,萧然就不会停止对长风镖局下手。黑暗中,萧然手持匕首穿行巷子道中,犹如收割生命的死神,搜索着自己的猎物。今夜,格外的静,连犬吠声都没有。 “在等我自投罗吗?”萧然自语一句,双眼微比。发动意念。黑夜种,突然多了无数红光,百余只巨大蝙蝠扑打着翅膀自屋檐飞起。绕着柳府飞行几圈融入夜色中。 半晌之后,萧然缓缓睁开眼:“看来今天要送他们一份厚礼才行。” 自怀中掏出十余枚黑色圆球,散放在地面。未多时,那群消失的蝙蝠再度出现。不过这次是数十只一群,各自向着一方飞去。待所有蝙蝠就位,只听得寂静的夜里一声口哨响起。聚在一起的蝙蝠猛然散开。一颗颗黑色铁球自高空坠落。“砰砰砰…”柳府四周火光大旗,巨响声中夹杂无数哀嚎。 “霹雳烽火弹,快闪开。” 只有极少数耳力过人的高手发现异状躲过一劫。四面同时遭受袭击,根本不知道是谁下手的。更别说敌人在哪儿了。 “萧然,老夫与你不死不休!”一座高楼顶端,金威怒声道。此处视野开罗,可以清楚观察柳府四周变化。突然,金威眼神一顿。身形猛然向下掠去。 “师姐,出什么事了?” 柳思月面色怪异道:“埋伏在柳府的高手受袭了,我大致查探了一下。死伤的多是长风镖局弟子,似乎对方是针对金总镖头而来。凶手好像对我们布防了然于胸。事发突然,根本没有丝毫征兆。” 叶凝雪眉头一皱,道:“都是正道弟子,师姐带些伤药和懂医术的姐妹去帮忙吧。” “萧然,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收手。”叶凝雪轻叹一声。 在众多江湖高手忙于救人搜查凶手之时,萧然不退反进,向柳府掠去。听的震耳的响声,柳府又骚乱起来。柳芳菲便是被门外仆人的吵闹声惊醒。刚起身,一道黑影已是自门外闪身而入。柳芳菲张大嘴,终于是没叫出声来。身体快速被人点中穴道。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萧然将面罩拉下让对方看了一眼,才将其穴道解开。 “侥幸获胜,还有谁?” “连战两人还生龙活虎,真气如此浑厚。那套枪法还没使完吧。” “既然如此,看来教主之位……” 众人心中暗自打算着,却无一人愿上前。一切都要实力说话。 “急什么,想当教主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声音不大,却又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场中忽地涌起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气,一身材修长,背负巨刃的少年缓缓自门外走入。兵器比少年看起来还要高一筹,最令人惊讶的则是四大长老之一的“九阴鬼母”紧随其后。 “是裴门主的弟子,这股杀气错不了。” “江长老,七杀教选门主。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分舵带。万一遇到居心叵测之人,岂不是葬送我教大好根基。” 老妪摘下斗笠,面色一寒道:“教训老身,你还没这个资格。真假众人自有分辨,你急什么,莫是怕了?” “笑话,我刘寒四岁习武,十六岁后天中期境界,二十三岁后天大成境界,他会比得上我?” 萧然一言不发,双拳紧握,身躯一震。“铮”血色大刀自刀鞘飞出,双手紧握,长刀一挥,猛烈刀光如匹练般向刘寒席卷而来。一刀之势,厅中狂风乍起,两侧之人恐双方交手太猛,皆是退后几丈。 “杀!”刘寒失去先机,长枪一横,就要硬架这一刀。就在刘寒银枪要接触到大刀的时候,却突然身子一侧,游鱼般从长刀右侧滑了过去,枪尖直刺萧然咽喉。萧然腰身弯曲,任长枪呼啸而过。手中大刀一转,换了个角度斜扫过来,整个刀身几乎覆盖了刘寒全身。在兵器攻击距离上丝毫不其亏。 刘寒愤然长啸,双脚一点施展绝世身法,沿着萧然劈下的刀势逆流而上。长枪一抖,抖出无数枪花:“碧波枪法!” 萧然身子闪电般退后,大喝一声:“星火燎原式!” 萧然双手挥舞重达百斤的巨刃,一个顿挫,竟然如长枪般分心刺来。“叮叮……”数声过后,刘寒连退数步,身形尚未站稳。又有一刀横斩拦腰而至。已经领略到萧然这门刀法的霸道,刘寒自然不会硬接,立即仰头弯膝,身如铁板般平躺,险险避开这一记杀手。 萧然冷笑一声,双手一转,横扫而过的长刀化横扫为劈砍,这一下若是打实,不死也得残,刘寒弯曲的双腿一蹬,如弹簧板向后急退。巨刃险险劈下,一阵轰隆声中,大厅的青石板碎裂,灰尘四处飞扬。形成一道长长的沟壑。场中众舵主打心眼儿里佩服,两者年龄相当,萧然的刀法更显老练,从气势上也问压刘寒一头。 刘寒眉头皱起,再度施展碧波枪法攻去:“我看你还有多少真气可以消耗!” 两位长老紧盯着场中形势,一直未发表见解。忽然其中一人开口道:“两人的武功都需要浑厚的真气支持,这少年使巨刃毫不吝惜真气,看来是不惧刘寒了。从武功招式上将,‘碧波枪法’比起“七杀奔雷刀法”可差得远了。虽然他只是反复的使用“星火燎原”这一招,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看来,此子真的是裴教主的弟子,只要他能打败对手,这一轮就可以决定教主候选人了。” “真空灭世斩!”萧然猛然大喝一声。 只将他双手握巨刃,身子螺旋般飞转。刀光犹如惊世舞者流转飞扬的长袖,又像是天神信手挥洒的雷霆,雪片般笼罩全场。刘寒在这厉电交横的刀影中翻滚,时而盘旋飞跃,时而伏地翻滚。庞大的气压令人难以喘息。“破!”雪人带起一道灿灿银光,将枪影集散。刘寒只来得及以长枪横在胸前。兵器离手中,被气劲震的倒飞而回,两人高下立判。 “你倒是是谁,我不甘啊。”刘寒猛的吐了一口污血道。 萧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向座上两位长老走去:“七杀教掌门弟子赵立见过两位长老。” 一老者轻缕胡须道:“你使得确实是“七杀奔雷刀法”,只要数日后你的身份确认无误就可以成为教主继位人,” “谢过两位长老。” 原以为要经过些麻烦,没想到两人并未寻思。生的动用其他手段了。两位长老联手能比拟先天好受,但动起手来萧然未必没有逃生的手段。后天大成算是不错的功夫,至于先天境界,那是大门派正门才有的修为,难于登天。新身份早有九阴鬼母动手安排好,应该查不出什么。见过各地舵主,大致了解七杀教的势力范围,熟悉门中教务还需要时间适应。 七杀教虽然自裴赫死后日趋没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参与大部分势力。在魔道门派中也能挤入前十。据老妪所说,自配合死后,教众势力分裂成三块。其中两位护教长老所带领的势力最大,其余两股势力分别是傅搏群带领的化意派,雄踞长江一段水路。‘妖刀公子’安意鸿和蔡艳二人为首的星空派位于江南。只要整合这两股势力,七杀教才有可能真正恢复当年的辉煌。 傅搏群等人早在谷中就死于非命,收服残余势力倒是个麻烦。目前记不得,萧然还没足够实力,即便强攻击,肯定损失太大。要是被其他门派抓住机会背后捅一刀,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赵立”这个身份在日后还有大用处。也是该想办法结局柳氏商行的事情了。 无名岛,九层宝塔巍巍耸立。 “属下任务失败,请尊主责罚。”大厅中跪着之人正是被萧然击败的刘寒。 “哼,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也不见黑衣人如何动作,身坐以自身,猛然前移两丈。一把掐住刘寒的脖子。 “尊…尊主……饶命…” “尊主,此次若不是赵立得到七杀奔雷刀法,也奈何不得刘寒。尊主正是用人之际,还望三思。” 黑衣人手一扬,“啪啪”两声,女子脸上已经是印了两个掌印,嘴角有血溢出。 “本尊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属下不敢。” “哼,暂时留你一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去领责罚吧。” “诗雅,让雾、宵两人动手控制星空派和化意派,不能整合这两股势力的七杀教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这盘棋要慢慢下。” “尊主,金威召集众多武林人士埋伏洛阳城,用计谋引萧然出来,要不要暗中出手……” 黑衣人疑思半晌笑道:“这全跳梁小丑,怎么可能让他们破坏本尊的计划。任逍遥陌艾尘他们都盯着呢,差不多也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洛阳城,一座占地颇大的庄园中。仆人们小心翼翼的,大话都不敢说一句。诺大的一个院子,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一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手持撒壶仔细替身前的花草浇水。 “姐姐,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狡猾。二叔他们召集族中元老要联合罢免你的掌权位置。”一身着粉裙的少女自花园外赶来。脸色焦急,或许是走的太急,略显红晕。 “真不像话,姐姐替商行打拼到现在,使他们说罢免就罢免的吗。” 柳芳菲缓缓将手中撒壶放下,取出丝绢递出道:“擦擦汗吧,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总要找个替罪羊出来,莺儿,你就别操心了。姐姐心里有数。” 柳莺皱眉道:“现在所有的分店都被他们派人盯着,客人根本不敢进去。府外高手更是不计其数,这分明是囚禁。他们有什么证据,原来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是这样无耻。” “真的是他!” 看着扑入自己怀中的女子,萧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曾今无数次想过萧然回来救自己,又有些担忧他的安慰。在这矛盾的煎熬中,终于等到了。 “你为什么要来,不知道他们在等你落吗,怎么这么笨……” 积压已久的情感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了。原来再坚强的女人也有软弱的一面,也是需要依靠的。看着在自己怀中低声抽泣,哭得像个孩子般的柳芳菲,萧然心中猛的一阵刺痛:自己何德何能。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恋爱,他不敢多想。自己如果从未出现,这女子会多伤心。是不是依旧会替自己找借口? 第一次与心爱之人如此近,不顾一切的表达出相思之苦。柳芳菲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失态,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即便清醒过来,依旧没有松开的一丝,好像下一刻就会远去。 “柳小姐,萧某让你们受牵连了。此来带你们来开柳府,不知……”萧然打破尴尬气氛道。 萧然怕他过于激动,加速伤势,安抚道:“恩。” “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夏郡主,容不下其他人。不求朝夕相伴,只希望死后你能记得,曾今有一位这样深爱过你的女子,就知足了。只可惜以后帮不到你了…” “别说了,我活着一天就不许你向死,懂吗!” 118 胖护法大手一挥,命令喽啰兵们,“给我上!” 胖护法喊得气势汹汹,但是,那些喽啰兵站在那里,提着刀,谁也没有动。 胖护法气急败坏,跳着脚,叫道:“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吗,给我上呀,给我上呀!” 胖护法叫了半天,喽啰兵们还是没有动,气得胖护法都要杀人了,这时,瘦护法走过来,说道:“老左,别发火,我有办法对付他。” 瘦护法走上前来,看着石正峰,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石正峰意识到,瘦护法这是要念紧箍咒,连忙一记风雷掌打过去,打向瘦护法。 瘦护法抓住了两个喽啰兵当做人肉盾牌,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嘭的一声,石正峰的风雷掌打在了两个喽啰兵的身上,两个喽啰兵被打得血肉横飞,身上炸出了两个大窟窿。 瘦护法惊恐万状,冲着胖护法叫道:“快念紧箍咒!” 胖瘦二护法躲在了喽啰兵们的身后,叽哩哇啦,念起了紧箍咒。石正峰想要杀死胖瘦二护法,举起手掌,一记风雷掌还没打出去,头上的金箍就开始缩紧,箍得石正峰头疼欲裂。 石正峰想要打死胖瘦二护法,看来是做不到了。石正峰转过身去,疾风似的朝远处跑去。胖瘦二护法指着石正峰,叫道:“抓住他,抓住他!” 胖瘦二护法带着喽啰兵都去追赶石正峰,石正峰故意跑到岔路上,引开他们,让媚娘顺利逃脱。 胖瘦二护法一边追赶石正峰,一边念着紧箍咒。石正峰捂着脑袋,忍着疼痛,踉踉跄跄,跑到了一条河边。 “抓住他,抓住他!”喽啰兵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胖瘦二护法的紧箍咒也是一声比一声急促。 石正峰疼得天旋地转,都要昏死过去了,他大叫一声,一头跳进了河里,顺着河水向下游漂去。 胖瘦二护法指着河水,命令喽啰兵们,“给我跳下去追!” 喽啰兵们都是旱鸭子,看着那湍急的河流,一个个直往后使劲。胖瘦二护法没办法,只得带着这些喽啰兵沿着河岸往下游追去。 石正峰引开了胖瘦二护法和喽啰兵,媚娘一个人在荒山野岭跑着。石正峰教过媚娘看星辰辨方向,媚娘仰望星空,还好,今晚星空明亮得很,媚娘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北极星,依靠北极星的指引,向前跑去。 跑着跑着,媚娘脚下一绊,踉跄了几步,感觉身后有一股杀气,回身一看,黑漆漆的草丛里闪着两点绿光。 这两点绿光媚娘很是熟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是狼,恶狼躲在草丛里正盯着她,要把她当做盘中餐。 媚娘慌忙向前跑去,恶狼见媚娘胆怯,立刻时候一声,凶相毕露,从草丛里窜了出来,逼近媚娘。 媚娘知道,自己这两条腿就是跑折了,也跑不过恶狼那四条腿。媚娘强压着心头的惊慌,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朝恶狼打了过去。 恶狼轻轻一跳就避开了媚娘投掷的石头,媚娘又抓了几块石头,不停地朝恶狼打过去,其中有一块石头打在了恶狼的脑袋上。 狼的脑袋可 是像铁疙瘩似的结实,媚娘是个女子,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再加上一路奔跑,心惊肉跳,投掷出去的石头软绵绵的,没伤到恶狼,反倒是把恶狼的怒火给激了起来。 恶狼龇牙咧嘴,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准备一口咬断媚娘的喉咙。媚娘后退几步,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媚娘的心如坠冰窟,想着,完了完了,我这下子算是完了,真没想到我会死在这恶狼的嘴里。 就在媚娘绝望、放弃的时候,突然,一声呼啸响了起来,在夜空中回荡。 老虎可是兽中之王,在兽中之王的面前,恶狼就是个渣渣。恶狼立刻收起凶相,露出惊恐的神情,四处张望着,看看那老虎到底在哪。 嗷呜一声,老虎再次咆哮,恶狼吓得身子一抖,撒腿就跑,眨眼的功夫就在暗夜中跑得无影无踪。 媚娘的心情一点也没好转,恶狼是跑了,可是老虎来了,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媚娘索性也不逃了,就那么坐在地上,叫道:“老虎,你来吧,你吃了我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媚娘闭上了眼睛,想着从容赴死,但是,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老虎并没有出现,耳边倒是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媚娘,媚娘,是我。” 媚娘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在这荒郊野外遭遇如此诡异的事,吓得媚娘直冒冷汗。 媚娘手里抓着一块石头,说道:“你是谁,快出来!” 哗啦哗啦,媚娘抬头一看,一只大鹦鹉落了下来,这大鹦鹉是石正峰养的宠物阿宝。 孤零零地在这荒野里走了半天,总算是遇到了一个熟人,不,是只熟鸟。媚娘很是激动,说道:“阿宝,你怎么在这?” 刚才那两声虎啸是阿宝发出来的,阿宝利用口技吓跑了恶狼,救下了媚娘。 阿宝说道:“媚娘,你们走了之后不久,来了一群官兵,把咱们家给封住了,秦舞阳和那些家丁、丫鬟都被关在院子里,不许外出。他们管得住人,管不住我这只鸟,我就飞了出来,寻来寻去,寻到了你。” 阿宝是一只神鸟,它可以依靠心灵感应,寻找到熟悉的人。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媚娘一把抱住了阿宝。 阿宝被媚娘按在了胸口上,挤着媚娘胸脯上的那两团丰满,阿宝晕乎乎的,都要醉了。 “阿宝,你怎么了?”媚娘感到诧异,问了一句。 阿宝从飘飘欲仙的感觉里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岭?” 媚娘说道:“我被坏人抓住了,是我哥拼死保护我,才让我逃了出来,哎,你找一找我哥在哪。” 阿宝凝神沉思良久,说道:“我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 这时,媚娘看见远处亮着点点火光,有喽啰兵朝这边追过来。媚娘朝阿宝招了一下手,说道:“快走。” 阿宝的方向感很强,它飞在空中给媚娘带路,媚娘省了很多精 力,跟在阿宝的后面,只管闷头往前跑。 路上,有一些野兽想要袭击媚娘,阿宝就模仿虎啸,把它们一一吓跑。 跑到黎明时分,媚娘终于跑出了大山,跑到了官道上,笔直宽敞的官道直通青山县城。 媚娘朝阿宝摆了摆手,说道:“停下......休息休息......我我我......跑不动了。” 阿宝停在树冠上,张望四周,说道:“前面有人。” 媚娘已经是惊弓之鸟,听见阿宝说前面有人,撒腿就要跑,这时,严厉的叫喊声响了起来。 “什么人?站住,站住!” 媚娘累得两只小脚都磨出了水泡,刚跑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追上了。媚娘吓得跌倒在地,抓起一块石头,准备和身后那些人拼命。 扭头一看,媚娘愣住了,身后那些人穿着制服,挎着腰刀,是衙门里的捕快。 捕快们围住了媚娘,抽出刀来,指着她,叫道:“你是什么人?!” 媚娘放下了石头,举起双手,说道:“我是个弱女子,被红莲社的歹徒绑架到了他们的老营里,拼死逃了出来。你们快带我去见县令大人,我要举报红莲社,红莲社要造反。” “造反?!”捕快们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媚娘说道:“是啊,他们在山沟里打造兵器,组织军队,千真万确要谋反,快带我去见县令大人吧。” 为首的一个捕头想了想,收起了刀,对媚娘说道:“走吧,我们带你去见县尊。” 捕快们带着媚娘、阿宝向青山县城方向走去,有了这些带刀的捕快在身边,媚娘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媚娘随着捕快们走到青山县城下,刚好到了时辰,东边升起了一轮火红火红的朝阳,官兵们打开了城门。媚娘进了县城之后,由捕快们引领着,径直来到了县衙。 捕头询问一个仆役得知,县令许显纯大人还在睡觉呢。 媚娘在旁边说道:“红莲社造反,迫在眉睫,必须要马上告诉县令大人。” 捕头告诉那仆役,“快去把县尊大人叫醒,有急事。” 仆役面露难色,说道:“县尊大人在睡觉,我可不敢吵醒他。” “废物,”捕头一把推开了仆役,亲自去叫许显纯。 许显纯搂着小妾睡得正香,被捕头吵醒,火冒三丈,叫道:“大清早的,你叫什么呢!” 捕头站在窗外,说道:“大人,不好了,红莲社要造反。” “红莲社,什么红莲社?”许显纯隔着窗户问道。 捕头说道:“大人,红莲社是流传在我们青山县乡下的一个宗教组织,据说信徒数以万计。” “还有这种事?”许显纯急匆匆穿上了衣服,走了出来,问捕头,“你是怎么知道红莲社要造反的?” 捕头指着媚娘,说道:“是她说的。” 许显纯打量着媚娘,问道:“你是什么人?”刘公公笑呵呵地跑来巴结媚娘,告诉媚娘,矫三清心里一直惦记着媚娘。 这些天,媚娘来事,不方便伺候矫三清,矫三清心情不好,经常拿手下人撒气,那个大眼睛女人最倒霉,被活活打死了,其余的女人、丫鬟、小太监都挨了打,就连刘公公都被矫三清打了一记耳光,半张脸都肿得像馒头似的。 刘公公说道:“媚娘娘,咱们这些下人都指着您,您身子干净了,去伺候教主大人,教主大人心情愉悦了,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听了刘公公的话,媚娘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说道:“好吧,这些天委屈你们了。” 媚娘心想,自己以“来事了”为借口,只能应付几天,几天之后自己该怎么办?真的要委身于矫三清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吗? 在老营待了这几天,媚娘的思想渐渐地产生了变化,她意识到矫三清不是什么天使,相反,就是个恶魔。红莲社宣传的那些教义,都是骗人的鬼话。 矫三清想用这些骗人的鬼话给信徒们洗脑,然后让信徒们心甘情愿地当奴隶,供他驱使。 媚娘认清了矫三清和红莲社的真面目,但是,有些晚了,她现在困在这老营里,身不由己。 媚娘心情烦乱,想要出门转悠转悠,那四个丫鬟、太监非要跟着她,说这是教主大人定的规矩,不能违背。媚娘只好带着这四个丫鬟、太监,一起出门上街。 媚娘忧心忡忡,想着怎么摆脱矫三清,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媚娘,媚娘,媚娘。” 媚娘停下脚步,循声一看,喜出望外,石正峰正躲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朝她招手。她向小胡同跑去,四个丫鬟、小太监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她对丫鬟、小太监们说道:“你们不要跟过来,在这等着我。” 四个丫鬟、小太监在胡同口等候着,媚娘跑进了胡同里,眼泪汪汪地看着石正峰,说道:“哥,我对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窍,给你下了蒙汗药。” 媚娘越想越愧疚,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石正峰笑了一下,上前抱住了媚娘,拍了拍她,安慰道:“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媚娘擦了擦眼泪,看见了石正峰头上的金箍,问道:“哥,你头上这是什么东西?” 石正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那胖子、瘦子给我戴的金箍,他们依靠这个金箍来控制我,我要是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念紧箍咒,这金箍就会缩紧。” 媚娘说道:“哥,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石正峰说道:“没事的,只要你认清了红莲社的真面目就好。” 媚娘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算是认清了红莲社的真面目,那个教主矫三清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前些天我亲眼看见他把一个人给活活打死了,就因为那个人惹得他不高兴。” 石正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是龙潭虎穴,你在这多待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今晚亥时,你到矫三清的宅院东门,我接你,咱们一起逃离这里。” 媚娘说道:“哥,你头上戴着金箍,万一他们要是念起紧箍咒怎么办?” 石正峰说道:“没事的,我自有办法,记住,今晚亥时到东门等着我。” 石正峰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媚娘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媚娘回到了矫三清的宫廷,在宫廷里吃了晚饭,望着天空,等待着亥时的到来。 到了亥时,服侍媚娘的那四个丫鬟、小太监都睡觉去了,媚娘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间,溜出了小院,来到了东门附近。 “媚娘,媚娘。” 夜空中响起了轻轻的叫喊声,媚娘抬头一看,石正峰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像一只猫似的,悄无声息。 “快跟我来,”石正峰背着媚娘,翻越院墙,跳到了外面。 天黑之后,矫三清安排了很多喽啰兵在老营里巡逻,这些喽啰兵手持钢刀,守住了各个路口。 “哥,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媚娘看着那些喽啰兵,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石正峰说道:“这几个虾兵蟹将挡不住我们的,你在这等着我。” 石正峰叫媚娘躲在草丛里,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一般冲到了几个喽啰兵的面前。几个喽啰兵大吃一惊,举起了钢刀要劈砍石正峰。 石正峰挥动拳脚,啪啪几声闷响,打得喽啰兵们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轻而易举,石正峰就把几个喽啰兵都干掉了,朝草丛里的媚娘招了招手。媚娘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向石正峰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哥,你真厉害。” “快走,”石正峰拉着媚娘的手,逃出了红莲社的老营。 红莲社的老营修建在大山深处,逃出老营,四周都是黢黑的大山,山风袭来,媚娘觉得浑身发抖,直起鸡皮疙瘩。 媚娘说道:“哥,我是被蒙着眼睛带到这里的,不认得路。” 石正峰张望四周,说道:“我也是被蒙着眼睛带到这里的。” 媚娘大吃一惊,苦着脸,说道:“哥,咱们俩都认不得路,会不会困死在这茫茫大山里?” 石正峰说道:“我来的时候虽然被蒙着眼睛,但是,这路我还是记得一些。” 媚娘很是惊讶,说道:“你被蒙着眼睛,怎么记得路?” 石正峰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脑袋,说道:“跟我走吧。” 石正峰拉着媚娘在暗夜中走了起来,走着走着,这荒山野岭就响起了野兽的嘶吼声。野兽们盯着媚娘,垂涎三尺,想要把媚娘当宵夜吃掉,但是,在看一看媚娘身边那凶神恶煞似的石正峰,吓得立刻咽回口水,缩着身子,悄悄溜走。 幸亏有石正峰在身边,要不然媚娘一个人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里跑,即使不被野兽吃掉,吓也要吓死了。 媚娘跟着石正峰跑出去一段路,突然,身后响起了人喊犬吠之声,石正峰、媚娘回身一看,老营方向亮起了点点火光,红莲社的喽啰兵们追了过来。 石正峰拽了媚娘一把,说道: “快走!” “他们在那里!”有那喽啰兵发现了石正峰、媚娘,指着他们俩叫嚷起来,并且放出了猎犬追击。 媚娘惊恐万状,提着裙子,迈开小脚,拼命地往前跑。 媚娘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那些四条腿的猎犬,猎犬们吠叫着,离弦之箭似的,很快就追了上来,高高跃起,扑向了媚娘。 媚娘回身一看,一条猎犬飞在空中,面目狰狞,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咬向自己的喉咙。媚娘吓得呆住了,惊叫着,愣在那里不动。 嗷的一声,石正峰一脚踹过去,把那猎犬给踹飞了。其余的猎犬正要一拥而上,围攻石正峰、媚娘,石正峰护在了媚娘的身前,怒视那些猎犬,释放出了腾腾杀气。 猎犬们的感应力比人类要强出许多,它们感受到了石正峰身上的杀气,意识到自己不是石正峰的对手,吓得一个个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哼哼唧唧,趴在地上不敢动。 石正峰拽着媚娘继续往前跑,媚娘气喘吁吁,跑不动了,石正峰干脆把媚娘背起来,健步如飞,跑了起来。 率领喽啰兵们追赶石正峰、媚娘的是胖瘦二护法,胖瘦二护法见猎犬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很是恼火,一脚踢飞了一条猎犬,叫道:“一群废物,真该杀了你们吃肉!” 狗不中用,只能靠人了,胖瘦二护法吹了一声口哨,命令几个喽啰兵骑着马,手持钢刀,背着弓箭,朝石正峰、媚娘追杀过去。 媚娘看了看那些越追越近的喽啰兵,叫道:“哥,你放下我,自己走吧。” 石正峰说道:“媚娘,我要是撇下你,自己逃命,那我还是你哥吗?” 石正峰的话说得媚娘心里一暖,媚娘说道:“哥,那你放我下来,我跟着你一起跑。” 石正峰刚要说话,身后嗖嗖几声,暗夜中,冷箭闪着寒光,射向了石正峰和媚娘。石正峰躲闪到一边,放下了媚娘,伸手抓住了两支箭矢,把真气注入到箭矢之中,对着喽啰兵投射过去。 “啊!......” 两个喽啰兵中了箭,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快走!”石正峰冲着媚娘吼了一声,媚娘在前面跑,石正峰在后面掩护。 媚娘不肯走,石正峰叫道:“别耽误时间,快走,一会儿我去追你!” 媚娘犹豫了一下,向前跑去,石正峰停住脚步,准备迎战喽啰兵。 喽啰兵们冲了过来,石正峰调动真气,一记排山倒海打过去,喽啰兵们惨叫着,连人带马一起飞上了天。 “捉住他,捉住他!”胖瘦二护法举着钢刀,在后面大叫大嚷。 喽啰兵们仗着人多势众,往前冲,结果全都被石正峰打倒在地,最后,打得喽啰兵们双腿发软,不敢上前。 胖瘦二护法走了过来,看着石正峰,说道:“你小子呀,我们该说你有胆量呢,还是该说你没脑子呢?戴了金箍还敢这么嚣张。” 石正峰打倒了一个喽啰,夺过了喽啰手里的钢刀,摆开了架势,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119 矫三清刚来到青山县的时候,是他最落魄的时候,身无分文,大冷的天穿着千疮百孔的破烂衣衫。饥寒交迫,矫三清去盗窃,结果被人家逮着,打了一个半死。 矫三清拖着受伤的身子,一瘸一拐,沿街乞讨。正好有一户人家刚刚蒸了馒头,馒头的香味儿飘出来,令矫三清大吞口水,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矫三清厚着脸皮,进了这户人家,讨要馒头。这户人家心地善良,还是红莲社信徒,夫妻俩给了矫三清两个馒头,向矫三清讲起了红莲社。 兄弟,你要是信了红莲社就好了,现世虽然吃苦遭罪,来世却可以步入天堂。 矫三清吃着馒头,和夫妻俩聊了起来,问夫妻俩,加入红莲社之后,有人管饭吗? 夫妻俩想了想,说教主家养着一些仆役,这些仆役都是红莲社信徒,矫三清可以试着去当仆役。 当时,矫三清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只要能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让他干什么都行。矫三清请求夫妻俩,介绍他加入红莲社,去教主家当仆役。 夫妻俩都是热心肠,答应了矫三清,正好,刘光明家缺一个仆役,就雇佣了矫三清。 矫三清到了刘光明家好吃懒做,惹得刘家人很不满,好几次都要把他辞退,但是,介绍矫三清来的那对夫妻和刘光明有点亲戚关系,看在那对夫妻的面子上,这才忍住了,没把矫三清赶出门。 刘光明讨厌矫三清,又不好意思把他辞退,便命令他去山里采药。矫三清心里不高兴,可是也没办法,只好背着背篓,拎着小锄头进山采药去。 刘光明告诉矫三清,不采够一篓草药,回来也没饭吃。其实,刘光明就是想办法,把矫三清挤兑走。 矫三清一边骂着刘光明祖宗十八辈,一边在大山里转悠起来。转着转着,矫三清发现了一座山洞,出于好奇,矫三清钻进了山洞里,发现山洞里闪着光亮。 循着光亮,矫三清发现山洞深处有一个石匣,打开石匣,里面装着一本书,这书迸射出万道金光,竟然是一部天书。 矫三清欣喜若狂,躲在山洞里学习天书,这一学就是七天。 矫三清七天没有回刘家,刘家人都以为矫三清在山里被野兽吃了,或是跌下山崖摔死了,还有可能是自己跑了,反正这么一个流浪汉是生是死,没人会在乎。 没想到,七天之后,矫三清神采奕奕地回来了。刘光明劈头盖脸就问矫三清,“你采的药呢,够不够一箩筐?” 矫三清牛气哄哄,扬着头,说道:“我没采什么药。” 刘光明大怒,说道:“你没采药还回来干什么,滚出去!” 矫三清微微一笑,说道:“我得到了神的指引,现在是神的使者,要来引领你们这些迷途羔羊。” “你得了失心疯吧?滚一边去!”刘家家丁上前要推搡矫三清。 矫三清使出了法术,打得刘家家丁满地打滚。 刘光明虽然是红莲社的教主,但是,没什么神通法术,就是个凡夫俗子,见到矫三清如此手段,大惊失色。 矫三清从天书当中学会了一些法术,当着红莲社众信徒的面,炫耀起来,告诉众信徒,他是天使,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否则的话,天神发怒,不听话的人就要全家受到惩罚。 矫三清一下子由一个低等信徒,跃升为天使大人。渐渐地,刘光明也被矫三清控制住了,矫三清命令刘光明把教主之位传给自己,由此,矫三清成为了红莲社的教主。 矫三清向媚娘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当然,他的讲述之中肯定要美化自己,把自己由一个二流子变成了一个行侠仗义的好汉,之所以他四处奔波,是因为那些黑恶势力忌恨于他,不遗余力地迫害他。 至于偶得天书一事,被矫三清说成是天神下凡,亲手把天书交给了他,任命他为天使,让他担负起拯救苍生的重任。 媚娘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矫三清说得天花乱坠,她自然听得出来,这话里真真假假,不能全信。 矫三清说了半天,有些口干舌燥,变出一张金脸谱遮住了面目,叫道:“来人呐,沏茶。” 刘公公走了进来,说道:“教主大人,您该用膳了。” 矫三清住的地方叫“宫”,玩女人叫“幸”,吃个饭叫“用膳”,这些名词、字眼儿都是君王专用的,矫三清美滋滋地在这山沟里,过着土王的瘾。 矫三清吃相不雅,不愿意让媚娘见到,就吩咐刘公公把媚娘带走,然后叫小太监们传膳。 媚娘又回到了那间大屋子里,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纷纷看着媚娘,在那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和媚娘打过架的那个大眼睛女人,冷笑一声,说道:“野鸡飞上了枝头她也是野鸡,早晚还得摔下来,没想到摔得这么快,呵呵。” 媚娘瞟了那大眼睛女人一眼,没说话,自己默默地坐到了角落里。 大眼睛女人在那滔滔不绝,讲个不停,说道:“教主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可是尊贵无比呀,岂会看上那骚里骚气的野鸡。” 媚娘懒得搭理这大眼睛女人,肚子有些饿了,想找些吃的。但是,桌子上那些盘子都空空荡荡,里面的点心都被人给吃光了。 大眼睛女人笑道:“哼,折腾了半天,连口饭都没吃上,真是可怜,可怜,就是一条狗,教主大人也会赏它一根骨头,看来真是连狗都不如。” 媚娘被大眼睛女人聒噪得心烦,起身想要走开,这时,房门打开,刘公公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 “哎呦,媚娘娘,您怎么在这呀?”刘公公点头哈腰,说道:“媚娘娘,是老奴失职,忘了告诉您了,您现在不能再待在这了。” “为什么?”媚娘问道。 刘公公说道:“教主大人很喜欢您,刚刚纳您为第七十三娘娘,您跟我来,有单独的房间供您居住。” 矫三清当上了红莲社教主之后,沉溺于吃喝玩乐当中,强取豪夺、连蒙带骗,弄了一堆女人给他当妃子。 矫三清没什么文化,妃子又太多,便对这些妃子进行数字化管理,按照顺序给这些妃子编上号,媚娘成了七十三号妃子。 媚娘成了矫三清的妃子,满屋的女人都震惊了。这些女人等着矫三清的召唤,能被矫三清临幸的只是一少部分,临幸之后能被矫三清封为妃子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女人们看着媚娘,眼睛里满是羡慕嫉妒恨,那个大眼睛女人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媚娘跟随刘公公出了屋子,来到了一座小院里,小院里站着两个丫鬟、两个小太监。刘公公告诉媚娘,这两个丫鬟、两个小太监都是伺候她的。 媚娘谢过刘公公,在小院里住了下来。 矫三清心里惦记着媚娘,晚上派刘公公带媚娘来伺候他。媚娘和矫三清聊天,应付得了一时,应付不了一世。 媚娘不想和矫三清有肌肤之亲,可是,矫三清手握生杀大权,她又无法拒绝。就在媚娘纠结、为难的时候,好消息来了,媚娘她来事了。 媚娘正好以此为理由,告诉刘公公,自己来事了,身体不适,没办法伺候矫三清。 刘公公直叹气,说道:“媚娘娘,您这事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刘公公回去告诉矫三清,矫三清虽然不高兴,可是也没办法,他叫刘公公去叫两个秀女来服侍自己。待在大屋子里那些等候矫三清传唤的女子,统称为“秀女”。 媚娘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暗自高兴,心想,女娲娘娘保佑,帮自己解了围。 媚娘正在感谢女娲娘娘,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媚娘问那四个丫鬟、小太监,“怎么了?” 丫鬟、小太监们说道:“可能是有人犯错,正在受罚吧。” 媚娘听着那惨叫声,直皱眉头,说道:“叫得这么惨,该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过了一会儿,惨叫声停止了,媚娘听见刘公公在外面叫喊:“拖走拖走,快拖走。” 媚娘打开了院门,探头一看,刘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从门前走过,两个小太监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媚娘看了看,这血淋淋的尸体正是那个大眼睛女子,大眼睛女子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媚娘吓得直起鸡皮疙瘩,声音都发抖了,问道:“刘公公,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刘公公叹了一口气,说道:“她被召去伺候教主大人,自作聪明,惹得教主大人大发雷霆,丢掉了小命。” 媚娘呆若木鸡,刘公公说道:“媚娘娘,我还要把这尸体处理掉,告辞了。” 刘公公挥了一下手,带着两个小太监,拖着那大眼睛女子的尸体,走远了。 媚娘感到一阵后怕,这矫三清像一只老虎似的,看着风平浪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暴怒起来,这一怒之下就要有人挨打,甚至是丧命。 在矫三清身边待得久了,再怎么坚强的人,恐怕也要被折磨得发疯。媚娘听刘公公这么一说,心惊胆战,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刘公公笑了一下,说道:“媚娘娘,您要是把教主大人伺候好了,教主大人可是很通情达理的,少不了您的赏赐。让教主大人高兴还是发怒,这都得看您的手段了。老奴言尽于此,您进去吧。” 刘公公上前敲了敲房门,朗声说道:“启禀教主大人,媚娘娘到了。” “进,”屋子里传出了矫三清那威严的声音。 “是,”刘公公应了一声,推开了房门,朝媚娘使了一个眼色。 媚娘忐忑不安,走进了房间里,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光线昏暗,媚娘仔细看着,看见矫三清盘膝而坐,坐在一张胡床上,脸上笼罩着一团黑气。 媚娘向矫三清行了一个礼,说道:“媚娘见过教主大人,教主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矫三清变出了一张金面,看着媚娘,说道:“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媚娘不敢违抗矫三清的命令,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朝矫三清靠过去,好像两只脚重若千钧,很是吃力。 挪动了半天,媚娘终于来到了矫三清的面前。矫三清抬起头来,端详着媚娘。 突然,矫三清的金面变化了,变成了一张白脸,白脸上面有两团红晕,一双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看得出来,矫三清对媚娘的相貌、身材很是满意。 “好,好,好,”矫三清连着叫了三声好,拍了拍身边的胡床,说道:“来,坐下。” 媚娘犹豫了一番,扭扭捏捏,坐在了胡床上。矫三清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了媚娘,撅着嘴巴就要亲吻媚娘的脸蛋。媚娘感到恐惧,下意识地挣了一下身子,从矫三清的搂抱之中挣了出来。 唰地一下子,矫三清的白脸变成了红脸,一团团火球燃烧着,悬浮在空中。 媚娘暗叫不妙,矫三清这是发火了,自己现在是命悬一线。 媚娘十几岁就到江湖上闯荡,磨练出了一些胆气和心智,她稳了稳心神,突然指着矫三清的帽子,说道:“教主大人,您的帽子歪了,我给您正一正。” 矫三清怒火万丈,说道:“你敢拒绝我?” 媚娘装出一副胆怯的模样,说道:“教主大人,我不是拒绝您,是您太过威严,我胆子小,一时之间控制不住。” 媚娘那副样子惹得矫三清起了怜爱之心,矫三清看着媚娘,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红脸变成了金面。媚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矫三清以前临幸的那些女人,都是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矫三清见得多了就腻了。 如今,媚娘装出清纯、可爱、胆怯的模样,像是一杯清茶,给吃腻了大鱼大肉的矫三清带来了清新之感,矫三清的身心是一阵舒畅。 矫三清又朝媚娘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坐下。” 媚娘战战兢兢,来到矫三清的身边,坐了下来。矫三清看着媚娘,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媚娘的脸蛋。 媚娘突然站了 起来,说道:“教主大人,我还是觉得您的帽子有点歪。” 媚娘伸手要去抓矫三清的帽子,矫三清使出法术,唰的一声,帽子不见了,露出了一头黑发。矫三清伸出手掌,再次要抚摸媚娘的脸蛋。 媚娘突然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矫三清的手掌,哮喘发作似的,在那捂着胸口,喘个不停。矫三清莫名其妙,诧异地看着媚娘。 媚娘喘了几口气,呼吸变得平稳下来,说道:“教主大人,我非常非常崇拜您,今天第一次和您这么近距离接触,我实在是太太太......太激动了。” 矫三清被媚娘的滑稽模样逗得笑了,说道:“看我一眼就这么激动,要是沾染上我的雨露恩泽,你岂不是要背过气去?” 媚娘说道:“教主大人,我有一个想法在心里盘旋很久了,一直没敢说出来。” “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我恕你无罪,”矫三清觉得媚娘挺有意思的,想和媚娘聊一会儿。反正是送到嘴边的肉了,矫三清也不急着吃下去。 媚娘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怯生生地看着矫三清,说道:“教主大人,我觉得您一定长得十分英俊。” “哦,为什么?”矫三清问道。 媚娘说道:“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就是觉得您长得帅,我这种感觉往往是很准的。” 矫三清笑了一下,说道:“那你想不想见一见本尊的真面目?” 媚娘一脸的严肃认真,说道:“我想,但是又不敢。” 矫三清问道:“为什么不敢?” 媚娘说道:“因为我怕教主大人长得太帅,我受不了,昏过去。” 矫三清呵呵笑道:“你这小妮子有意思,但是我要告诉你,我长得并不帅呢?” 媚娘说道:“不可能,教主大人一定是天下最帅最帅最帅的男人。” 媚娘一连说了三个“最帅”,满脸虔诚地看着矫三清。 矫三清说道:“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本尊的真面目。” 唰地一下子,矫三清脸上的脸谱消失了,露出了真面目。自从成为教主之后,还从来没有人见过矫三清的真面目。 媚娘看着矫三清,这矫三清就是个四十多岁、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 媚娘愣了一下,随即做出一副惊喜的神情,说道:“教主大人,您果然是英俊帅气。” 矫三清当上了红莲社教主之后,一直装神弄鬼,自己也很累,今天突然放松一下,那种身心愉悦的感觉,无比畅快。 矫三清和媚娘闲聊起来,媚娘心想,自己要是用聊天套住矫三清,矫三清就没法临幸自己了。 媚娘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和矫三清聊了起来。聊着聊着,矫三清就没心思再聊了,伸手想要朝媚娘的胸脯抓过去。 媚娘握住了矫三清的手,说道:“教主大人,您这双手真是厚重,哎,这里怎么还有一道疤,小女斗胆问一句,这是怎么弄的?” 矫三清 看了看手上的伤疤,说道:“这是我在楚国的时候,和人家打架留下的。” “教主大人,您怎么去楚国和人家打架?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和您打架,那不是找死吗?”媚娘说道。 矫三清说道:“那时候我还不是教主,甚至连红莲社都没加入。为了混生活,我背井离乡,去了楚国。” 媚娘看着矫三清,说道:“教主大人,看来您的人生阅历很丰富。” 矫三清想起往事,有些感慨,说道:“是啊,我这经历可丰富着呢。” 媚娘露出好奇的模样,说道:“教主大人,我很想听一听您的英雄事迹,您能不能给我讲点,就那么稍微讲一点点就好。” 矫三清心情愉快,笑道:“好,我就给你讲一讲。” 矫三清向媚娘讲起了自己的故事,矫三清的父亲是官府里的衙役,按照规矩,这衙役是可以父子相传的。父亲老了之后,就把衙役的职位让给了矫三清。 矫三清穿着制服,进入衙门里,成了一个吃皇粮的衙役。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衙役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 矫三清是个胆子很大、欲望很大的人,他整天吃喝玩乐,挥金如土,每个月那点薪水根本就不够他花的。他利用职务之变,开始贪污,贪了一大笔银子。 按理说,官吏贪污是正常现象,但是,这矫三清贪得有点狠了,人家当官的都不敢这么血淋淋地贪污,你一个小衙役竟敢如此? 当官的发现矫三清的贪污行为之后,勃然大怒,下令捉拿矫三清。矫三清事先得到了情报,吓得屁滚尿流,逃走了,一口气逃出了魏家领地,逃到了楚国。 矫三清很快把贪污来的钱财都挥霍光了,依靠坑蒙拐骗,甚至是抢劫盗窃为生。在楚国的这段日子里,矫三清认识了几个江湖朋友,和这几个江湖朋友做起了黑心生意。 在楚国这些华夏诸侯国里,想要发大财就得做黑心生意。 矫三清发了财,在楚国过了几天潇洒自在的好日子。矫三清有些得意忘形,有一次在酒楼喝酒,与一个年轻人发生了争执,矫三清借着醉意,和几个江湖朋友把这个年轻人打了一个半死。 矫三清万万没想到,自己闯了大祸,那个被打的年轻人是一位官老爷的侄子。官老爷对这侄儿很是疼爱,听说侄儿被打,怒不可遏,非要把矫三清他们抓起来,活活打死不可。 矫三清吓得连夜逃走,逃出了楚国,来到了齐国。在齐国流浪了一段时间,矫三清遇见了一个财主,财主有一个二百多斤的女儿,待字闺中,要招一个女婿入赘到家里。 矫三清贪图财主的家产,做了赘婿。财主和女儿见矫三清能说会道,都很满意。矫三清在财主家待了一段时间,按捺不住,勾引了一个少妇。 矫三清想着毒死财主和女儿,霸占财主的家产,再和那少妇光明正大地成亲。没想到,事情败露了,财主去报官,吓得矫三清落荒而逃。 矫三清心术不正,还贪图享乐,混了半辈子一事无成,直到他来到青山县,加入了红莲社。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