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剑独峰》 第1章:盛家堡 无妄起东都,绝城坐蜀中。巍巍盛家堡,万山潜枭龙。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江湖中流传起了这首四不像的打油诗。一开始大家都是念着玩,谁也没当个真。但直到那件事的横空出现,才让不少人惊觉,这首打油诗,似乎并不简单。 北宋乾兴元年,真宗驾崩。举国悲痛之际,江湖上隐匿许久的魔教——朝天盟却挑这个时候突然发难。盟主拓跋雄率众在汴京城郊造反,其党羽势力一度逼到了城门附近。值此危难之际,无妄台、绝城、盛家堡三路高手及时赶到,协助官军击退魔教众人,并当场斩杀盟主拓跋雄,解了围城之困。此后不久,失去了拓跋雄的朝天盟便在三派及诸多武林势力的联手打击下,逐渐分解、溃散。朝天盟仅存的一部分残党在拓跋雄之子拓跋城的带领下狼狈逃向辽国,得到了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庇护,这才得以安稳下来,修补元气。拓跋城带着自己的妹妹拓跋凤一边不断鼓动辽圣宗兴兵南下,一边日以继夜、不知疲倦的研习着父亲所留下的无敌宝录心法。只待时机成熟,便配合辽军,兴师南下,一雪杀父之仇。 另一边,由于三派的及时搭救,新继位的皇帝赵祯大喜之余,特地命御匠选用国库中上等寒玉,打造了三面精致的玉牌,分别赏赐给了三派。并当众许诺,只要有此令牌在,日后不论朝中文武还是在外将帅,见之如天子亲至!朝廷尚且尊崇至此,江湖中人自然也要礼让三分。所以此役之后,不论正道邪道,都得卖这三派一个面子。久而久之,三派在江湖中隐约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三派中,绝城落户蜀中,因与李白“蜀道难”中“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二十八字暗暗呼应,绝城同时也被称为天下第一危城。不仅地势高耸,易守难攻,更得益于巴蜀唐门相助,拥有着丰富的暗器和机关建筑。在绝城第七代城主元秋锦的带领下,绝城一时间风光无限,其盟党子弟多如牛毛。实力也是三派中最强的。若不是有朝廷和武林中其他门派暗中联手制衡,恐怕整个蜀中都会被绝城收入囊中。 排名第二的,则是神秘莫测的无妄台了。“无妄起东都”,其中东都并非是指东京汴梁,而是指有着悠久历史的东都洛阳。无妄台的开山祖师是曾经追随过后周世宗柴荣的大将宁塔忽儿显,因一身武艺而被柴荣推崇不已,常引之为心腹,并赐皇姓,准其更名为柴克道。当时的柴克道十分年轻,虽然官职不高,但却已经是柴荣身边的红人了。就在柴克道春风得意,准备追随柴荣建立不世之功勋时,噩耗传来了,柴荣北伐燕云十六州时不幸病故。 还没等柴克道从巨大的悲痛中缓过来,赵匡胤一声不吭的披上了黄袍,率军及时杀回后周都城,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了柴氏皇族以及柴荣留在都城的一干亲信。这一异变来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望着高高在上、一副道貌岸然的赵匡胤,柴克道差点想要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么做自己是爽了,但柴家也会因此完蛋。柴克道此时兵权已经被卸了,只顶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官帽。当然柴克道知道,这顶官帽就是赵匡胤用来羞辱自己的。既不能报仇,留在此地又有何用?所以一气之下,柴克道直接上表辞官,带着妻儿老小径直返回了洛阳老家。 柴克道很想就此一走了之,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报不了仇,最起码我也不会给仇人卖命,这样或多或少,也对得起柴荣的在天之灵了。但赵匡胤可不是这么想的,柴克道是为数不多的想要逃离他掌控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柴氏旧部,依旧具有影响力。在时局还没有稳定下来前,这种人怎么能让他离开呢? 于是,赵匡胤派亲卫扮作山贼,连夜赶至洛阳,想要把柴克道一家灭口。但好巧不巧,柴克道在那头出去会朋友了。更巧的是,杀手们在屠灭了柴克道妻儿老小、准备收拾走人时,柴克道回来了。 妻儿的血迹还没有干,瞪大的双眼正在无声的诉说着他们生前的恐惧。柴克道打开院门,看到家中的修罗场,顿时全身血都凉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夜的,也许他记得,但他情愿自己不记得。所有赵匡胤派来的杀手被他极尽所能的折磨而死,但这些人皆是赵匡胤身边忠心耿耿的鹰犬,再加上这次他们是打扮成了山贼有备而来,不管柴克道如何严刑逼供,也没有一个人把“赵匡胤”这三个字给抖出来。 最后的最后,柴克道在庭院里跪了一晚上,郑重的埋葬了家人尸体后,他便头也不回的向深山中走去。 再后来,世间便再无柴克道,而洛阳城郊,则是多了一名看上去饱经风霜的修佛之人,以及一座名为无妄台的小寺庙。 柴克道出家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当年那些山贼怎么看都不像山贼,倒像是有着极高素养的军人或死士。那么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柴克道其实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但苦于自己只身一人,势单力薄,柴克道只好把这份痛暗藏心中,一边利用自己无妄台住持的身份明察暗访,吸收有用之才,一边根据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和武学造诣,创建全新的、只属于无妄台的武功心法。就这样,到了宋真宗时期,无妄台已经逐渐成长为了在中原颇具影响力的势力之一,无妄台不隶属于正统的佛门,因为他们吸收的人很杂,有出家人,有带发修行之人,甚至还有不少道士。这在佛道不两立的大环境下,实在算得上一朵奇葩。毕竟当年柴克道是抱着为家人报仇的心态去建立无妄台的,要是只收和尚,估计很难挑到可塑之才。所以柴克道才大开门庭,不分佛、道,只要有本事,一律收入麾下。但饶是如此,无妄台依旧默默无闻。 但直到赵祯即位的那天,那一战,江湖,甚至于整个天下,无人再敢小觑无妄台。 至于最后的盛家堡,却是一个相对来说面向公众的势力了。盛家堡不像绝城和无妄台,没有自己的专属武学和心法,甚至不少高手都是受聘于盛家堡,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比前两个差。盛家堡现任堡主盛开平,是当时少有的经商奇才。据说八九岁的时候,算账能力就直追那些几十年的老先生了。在他的带领下,盛家堡的商业和产业越来越兴旺,再加上盛开平乐善好施,不论是江湖草莽还是朝廷官员,只要从他地界过,全都一视同仁,这也为他博得了许多美名。有钱,名声又好,名气还大,如无根浮萍的江湖人们自然趋之若鹜,想要来盛开平手下混口饭吃。也正因如此,盛家堡虽然是商贾世家,却依旧在江湖中权震一方,无人敢惹。再加上盛家堡地处万山境内,所以才有了“万山潜枭龙”一说。 盛开平已经上了年纪,他知道,自己可能没多少时日了。他现在的一颗心,全都挂在了自己的长子盛独峰和小女儿盛独玉身上。他们的娘去的早,盛开平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才把二人拉扯大。眼看着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盛开平心中的忧虑也日渐浓重。这些年,凭一己之力,盛开平硬是撑起了整个盛家堡,其中艰辛苦难,旁人不知,他盛开平最是知晓。他担心自己一旦哪天出了意外,自己的儿子没有那个能力撑起这个家。 当然,在盛开平内心深处,这诺大家业只是其次的,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他更担忧的,其实还是儿女的安全。 早年间,盛开平忙于四处奔波,故而冷落了盛独峰和盛独玉的母亲,最终导致她郁郁而终。抱着这份愧疚,盛开平几乎是倾尽了一切去弥补这两个小家伙。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盛开平对他们几乎是有求必应,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星星,盛开平都愿意为他们去摘。而如此溺爱的后果,也把盛独峰和盛独玉变成了不学无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简称:废物。 当然,不学无术这个词用得不是太好,也许是继承了盛开平的乐善好施和他们母亲的温柔善良,兄妹二人虽然有些娇气,但还算懂事,至少分得清是非。但其他方面,就有些差强人意了——盛开平都这么纵容着他们,盛家堡中其他人还敢管他们吗? 看着每天在外面疯玩的兄妹二人,盛开平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教育方式有问题,但此时后悔已经有些来不及了。盛独峰已经十二岁了,盛独玉也十岁了,两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思维方式,现在再想重新教导他们,明显迟了。 从汴京回来后,盛开平脸上的愁容明显已经淡了许多,甚至还有些许喜色。而这抹喜色的来源,正是来源于新天子的玉牌。有他在,何愁盛家堡不兴?虽然眼下新皇刚刚登基,朝中还是刘太后执掌大权,但这依旧不影响盛开平的好心情。刘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迟早是要去的,到时候,这天下还不是那位说了算? “主人,”等盛开平在正堂上坐定,一袭黑影悄无声息的闪在了盛开平身侧,恭声请令道,“离岫前来复命。” “离岫,说了多少次了,私底下,就别这么拘谨了,”盛开平摊开案桌上的书本,头也不回的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家中一切可还好?” “回主……回您的话,一切都好。”离岫下意识的想要说主人,但想起刚刚盛开平明显不悦的语气,最终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峰儿和玉儿,这段时间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离岫双眼微眯,嘴角不自觉的上翘,“您请的那位古先生,在昨天就搬走了。” “唉,又气走了一个,”盛开平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离岫,这已经是第九个了吧?” “是的,从去年开始,这已经是第九个被气走的老先生了,”离岫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如此一来,襄阳的名家几乎都要对二位少主恨之入骨了。” “改天你带些礼物,去替我向古先生赔个罪吧,”盛开平草草看了几页,只觉得心烦意乱,“峰儿和玉儿呢?我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他们过来给我请个安?” “主人息怒,二位少主……额,他们……”离岫顿了顿,正琢磨着怎么和盛开平说这件事,一名短衣打扮的伙计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边跑便嚷嚷道:“离统领!离统领!那老叫花子带着二位少主回来了!” “你说什么?!”离岫还没来得及回话,盛开平便噌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二位少主怎么了?!” “堡堡堡……堡主?”伙计一开始只顾着跑路了,根本没注意堂中还有另外一个人。见离岫那阴得都快要滴下水来的脸,以及满面怒容的盛开平,伙计双腿一软,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离岫,到底是怎么回事?”盛开平皱了皱眉,将目光转移到了身旁的离岫身上。 “请主人恕罪,皆是属下看管不力,”离岫暗暗打了个寒战,急忙请罪到,“就在昨天,古先生刚走,就有一个老叫花子上门乞讨。本来属下是想让人随便给点吃的就把他打发走的,但……二位少主却恰好经过,那老叫花子也不知施了什么巫术,三言两语就把二位少主给……给骗走了。二位少主坚持要和那老叫花子走,说是要去襄阳见见好玩的,属下苦劝无果,只好命人随身保护着,以防不测。” “然后呢?”盛开平脸色好看了些,他是知道自己这对儿女的,玩心比天还大。而且因为自己溺爱的缘故,导致离岫这些人都不敢去管他们。更何况离岫是跟着自己的老人了,他做事,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探子半个时辰一报,确保二位少主无事,既然现在二位少主已经回来了,不如就请主人亲自去看看吧,”离岫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主人,说实话,那个老叫花子貌似不怎么简单,也许……也许是某些敌人故意扮之也说不准。” “很有可能,”盛开平缓缓点头,“既如此,离岫,前面带路吧。” “遵命!” 第2章:有客来访 时间回到盛开平返回盛家堡的前一天,在盛家堡的一处僻静阁楼里,被请来教书的古先生正和盛独峰、盛独玉两兄妹紧张对峙着。 “老头儿,别乱动啊,不然我真把这玩意儿给扔水里!” “你!那可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古籍!你你你……唉,独峰公子,请你还给老夫吧。” 一位眉毛胡子白了一大把的老先生,如今却低三下四的对着一个趴在假山上的毛头小子哀求着什么,而在两人中间,还站着一个小小人儿,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古先生,似乎是害怕他突然冲上去,抓住她身后趴在假山上的人。 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正是应盛家堡之邀前来教书的古先生,此时此刻,他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家人的孩子是这副德行,自己何必要来找不痛快呢?这些天下来,原本保养的还不错的古先生像是老了十岁,哪里还有半点进门前的精神劲?这些天,盛独峰和盛独玉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和他对着干,讲的书听不进去,说的道理也听不进去,每天除了捣乱,还是捣乱。而在今天,他和这两个害人精之间的矛盾终于累积到了一个爆发点,古先生实在是忍不了了,板着脸吼了一句正在聚精会神逗蛐蛐的盛独玉。 盛独玉,盛家堡堡主盛开平之女,名取“汲汲之上,盈盈独玉”,作为盛家唯一一个女孩儿,盛独玉从出生时,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盛开平顺着她,她的哥哥盛独峰宠着她,再加上她生下来就胖乎乎白嫩嫩的十分可爱,盛家堡内众人也都把她当成亲妹妹来照顾。平日里别说吼了,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什么,盛开平都得柔声细语的哄着她。 而现在,古先生却犯了这个忌讳。 盛独玉从来没被人凶过,只一嗓子,就把她给整懵了,手里的蛐蛐也掉在了地上,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过了好一会儿,盛独玉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双眼一红,小嘴一撇,哇的哭了起来。 “臭老头!你敢欺负我妹妹?”盛独玉这一哭,她身后的盛独峰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他老早就看这个迂腐的老头不顺眼了,要不是碍于父亲的面子,早就将他打跑了。平日啰里啰唆的管教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欺负到我妹妹头上了?真当小爷是空气吗?! 盛独峰,盛家堡盛开平长子,内定的下一任盛家堡堡主。今年恰好十二岁,正是最叛逆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存在什么畏惧感,再加上盛开平的纵容和那失败的早期教育,盛独峰猛得蹿到了古先生书案前,抱起他那本比古先生年纪还大的古籍,趁古先生没反应过来,又快步爬上了阁楼外的一处假山上,耀武扬威的俯视着脸已经变成猪肝色的古先生。 古先生毕竟年纪大了,哪似盛独峰这般敏捷?几乎是在一瞬间,盛独峰便完成了抢书、爬山、得瑟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而古先生,却只有在下面干着急的份。 “古先生!古先生您没事吧?”不远处,离岫带着几名家丁快步赶了过来,边跑边大声问道。先前盛独玉的哭声已经惊动了守在外面的家丁,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家丁们不敢私下作主,只能又通报给了离岫。离岫这才放下手中的事情,急匆匆的赶来。 当然,离岫并不担心盛独玉的安危,照以往的惯例,不论是谁哭,倒霉的都是这些教书先生。 “离统领,你来了就好,”古先生见离岫赶来了,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一指趴在假山上的盛独峰,古先生满脸幽怨的诉起了苦,“你们的少主实在是太……太顽劣了!那是老夫祖上流传下来的古籍,到老夫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了,它就是我的命啊!请离统领不论如何,也要帮老夫把它要回来!”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古先生请息怒,在下立刻去找少主要回您的古籍,”离岫赶忙陪着笑请古先生坐下,看着还趴在假山上的盛独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缓步上前,轻轻的抱起了盛独玉,“独玉,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啊?你看看你的小脸,都不好看了。” “离叔叔,你送我的小云被这老头给吓没了。”也许是哭累了,盛独玉乖巧的伏在离岫肩上,小声说道。 小云,就是之前盛独玉逗弄的蛐蛐。 “没事,等晚上了,叔叔再去给你抓更多的小云,好吗?”离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叔叔带你一起去。” “好。”听到后半句,盛独玉终于甜甜的笑了。 哄好了盛独玉,离岫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先是让人把她带到了一旁,然后才开始打量起假山上的盛独峰来。 盛独峰被离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身居盛家堡中,他是知道这个离统领的本事的。当即有些害怕的向后缩了缩,但他可忘了,现在他可不是在平地上啊,身子往后一缩,重心便开始不稳了,脚下一个踉跄,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盛独峰便向后翻了下去。 “独峰!”几乎是同一时间,离岫便已如风起,脚下一蹬,不过三两息,他的身影就似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假山之上,左手拽住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而他的右手,则是稳稳的抓住了盛独峰的腰带。 “离叔叔,你的轻功好厉害啊!”等离岫带着盛独峰平安落地后,劫后余生的盛独峰才红着脸兴奋的对离岫说道,“嗖的一下,你就带着我飞下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啊?” “少主,你今天可是惹了大祸了,”离岫并没有回答盛独峰这个问题,而是板起脸责备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差一点你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那儿了!还有,少主,古先生的古籍在哪?” “嘿嘿,在我这儿呢,好好的。”盛独峰拍了拍喜鼓囊囊的胸口,从怀里掏出古籍,放在了离岫手上。 感受着还有一丝温热的古籍,离岫愣了愣神。刚刚的一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本古籍原是被盛独峰拿在手上威胁古先生的,但现在却出现在了他的怀里。这不就意味着……在刚刚那个生死攸关之际,盛独峰率先考虑到的并非是自己性命,而是这本被古先生视如生命的祖书。 毕竟上了年纪的古籍,一碰水就完蛋。 看着盛独峰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离岫忍不住笑了笑,看来,这位盛家堡未来的继承人,也并非一无是处。 还了古籍,古先生就准备离开了。今天的事情已经让他在教育事业上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质疑和不自信,加上这两个不省油的小阎王,古先生只怕再呆下去,自己就得少活几十年。当下不顾离岫等人的百般挽留,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古先生走了,最开心的莫过于盛独峰和盛独玉了。因为在下一位先生到来之前,中间的这段时间就等于是给他们自由安排了。 就在兄妹二人琢磨着去哪儿消遣时光时,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盛家堡的大门。 “谁啊?”现在已经快要到晚上了,再过一会儿就开饭了。守门的家丁正抱着对晚饭的美好憧憬流口水,耳旁便响起了十分不和谐的敲门声。带着一丝不轻易,他打开了门上的小洞,也不往外看,只是大声问道。 “一介江湖散人罢了,”门外传来一声慵懒的回答,“途径贵宝地,腹中饥饿难耐,只求一口便饭,吃完就走。” 家丁皱了皱眉头,身为盛家堡守门人,虽然他的武功不咋地,但见识还是有点的。听这人的声音,不仅中气十足,甚至还暗藏着些许不俗的内劲。莫非是哪位江湖中隐居已久的前辈吗? 不管外面是谁,家丁此刻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怠慢了。更何况盛家堡有明文规矩,只要是有求上门的,不管是谁,地位高低贵贱,都得以礼相待。事情是什么、答不答应是一回事,但待客态度如何却是另一回事了。家丁急忙摇响了屋内的千里铃,通知其他人有客到访,然后便上前打开大门,准备迎接这位神秘的来客。 家丁刚打开门,就愣住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怀疑自己了,因为在门外的,并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武林前辈,而是一位从头到脚没一处好皮的老乞丐。 “嘿嘿,多谢,”老乞丐见门开了,也不客气,就这么大刺刺的走了进来。看着仿佛活在梦中的家丁,老乞丐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黄不拉几的烂牙,“伙计,楞啥啊?饭呢?” “你。。。”家丁差点骂出声来。但转念一想,既然他只是要一顿饭,吃完就走,那自己何必要为了一顿饭和他过不去呢?还不如让他早点吃完早点离开,这样也不至于让外人说盛家堡的闲话。 于是,在随后赶来的众多盛家堡高手惊讶的注视下,老乞丐风卷残云般的扫空了家丁递来的饭菜,抛去他那不雅观的吃相和又脏又臭的衣服不论,其实倒也挺。。。能刺激食欲的。 “你们凑在这儿干嘛呢?”就在老乞丐满意的打着饱嗝时,盛独峰和盛独玉恰好路过,见一大群人围着,还以为出了什么新鲜事呢,急忙好奇的挤了过来。 “咦,好脏的人啊,”看到坐在门柱旁剔牙的老乞丐,盛独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多久没洗澡了啊?” “洗澡?好久之前的事咯,”老乞丐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望着天空,“那一次洗澡,还是在襄阳呢。襄阳何太守的手下拉了一车甜水,准备送去衙门。结果被老叫花子给瞧见了,啧啧,好官啊好官,好官喝的都是好水啊!” “什么意思啊?”盛独玉有些迷茫的望向盛独峰,而盛独峰却是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你用那些水洗了澡?” “当然!”老乞丐满脸得意的说道,“好一个青天父母官,喝了老叫花子的脱胎换骨水,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盛独峰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在场的能笑出来的也只有他和那个老乞丐了。其他人无不例外的皱起了眉头,看向老乞丐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不善。 让人喝自己的洗澡水,实在是有点缺德。 “老头,你笑什么啊?”盛独峰笑得累了,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忍不住问道。 “那你呢?你又在笑什么啊?”老乞丐笑着反问道。 “我笑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知好歹,”盛独峰歪着脑袋,学着古先生的口气教训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是非了!你呢,你又笑什么?” “我笑的是,你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学那些老迂腐讲话,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祸害完了上一代人,又要祸害下一代人,”老乞丐摇了摇头,“老叫化只是喜欢玩儿,喜欢开心的事情罢了,是非对错,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盛独峰急忙道,“玩儿是好事,就像我,我也爱玩儿。但我却知道,不能为了自己一是之乐,而去祸害了其他人!这不叫玩儿,这叫自私!” “呵……连语气都这么像,真是……罢了小子,看来你根本没见识过什么世面,怎么样,有兴趣跟我去襄阳转转吗?” “这位前辈,襄阳就免了,”直到现在,众人终于忍不住了。先前见少主聊得高兴,众人不忍心打断他们,现在见这个老乞丐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拐人了,众人顿时不干了。一名身穿枣红色练功服的汉子上前一步,紧盯着老乞丐道,“如果您吃饱了,就请吧。” “哎哎哎,你们怎么回事?这就是盛家堡的待客之道吗?”老乞丐四平八稳的坐在地上,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传闻盛家堡热情好客,且从不以外貌视人,今日一见,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 “你!前辈……这里是盛家堡,我们已经尽到了主人的义务,现在,我们有权利选择客人的去留与否!如果您没吃饱,我们可以给您多做一些,留作干粮。如果您吃饱了,就请吧!” “切,抠门,”老乞丐咧了咧嘴,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盛独峰摆了摆手,“小子,真不跟我去襄阳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襄阳?”盛独峰耸了耸肩,“就算去,我也可以自己去,跟你走一起有什么意思?喝洗澡水吗?” “嘿嘿,那可不一定哦。”老乞丐胸有成竹的看了一眼众人,嘴巴轻轻动了动,便潇洒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脸懵逼的盛家堡诸人,以及满脸震惊的盛独峰。 第3章:濡君怀风 “老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叫你老乞丐吧?” 两个时辰后,襄阳小北门外,盛独峰牵着好奇的东张西望的盛独玉,一边跟在老乞丐身后,一边皱着眉大声问道。 “……名字吗?啧,世俗中人,名姓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走在前面的老乞丐身形明显顿了顿,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杨叔吧。” “杨叔,”盛独峰还没来得及回答,盛独玉就立刻甜甜地叫上了嘴,“你说得那些好玩的到底在哪啊?在城里吗?” “你们来过襄阳城吗?”杨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呵呵的问道。 “当然,”盛独峰立刻点了点头,似乎是担心这个杨叔不相信,随即又骄傲的补充了一句,“你别看我年纪小,襄阳的何太守可是我盛家堡的座上宾呢。就是这三道六府的大小官吏,见了我盛家堡的招牌也得客气三分!” “那也是看在你爹盛开平那臭小……咳,那堡主的面上,跟你有什么关系?”老乞丐嘴一秃噜,差点说错了话。 盛独峰哼了一声,神色中明显多了一丝被拂面子的不悦,他已经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多做纠结了——他带着妹妹从家里跑出来,可不是来听这老乞丐聊闲天的。就在两个时辰前,也不知这老乞丐用了什么法子,将一大通盛独峰从未听过的新鲜词送进了他的耳朵里,而更让他惊讶的是,直到老乞丐出门后,问及众人,盛独峰才发现,原来除了他,周围竟再无一人听到这些话。联想起老乞丐跟他说得那些新鲜玩意儿,以及对这个老乞丐神秘的手段,盛独峰的魂儿立刻被勾走了,当即不顾众人阻拦,死活都要跟上去。 盛独峰是谁?盛家堡未来的继承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他的倔劲一上来,就连盛开平都不一定劝得了,更别提这些受雇于盛家堡的外人了。见盛独峰非要跟去,得知消息的离岫只得派了二十多名好手,以及一艘快船,趁着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走水路将他们护送到了襄阳。紧接着又放出信鹰,通知了襄阳城中的一些盛家堡留守成员,命他们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暗中保护二位少主。 然后,离岫就去忙其他事情了。毕竟盛家堡的家业很大,有几笔烂账还等着离岫去处理。算算时间,盛开平估计明天就要返回了,他可不想在盛开平回来的时候,还要为这些杂事费神。 离岫此时并不知道这个老乞丐要带两位少主去哪,在他看来,顶多就是逛逛夜市罢了,有那么多盛家堡高手保护,不会出什么事的。 如果他知道老乞丐此行的目的地,那他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去的。 襄阳,水陆交通要地,南船北马转换之处,商贸极其繁荣。其风光更是天南一绝,唐时杜甫曾诗曰:“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王维的《汉江临眺》更是将悠悠汉江水融入了滔滔汉江情中,把汉江之美,襄阳之魅贯穿其中。而夜色中的襄阳,却别有一番风情。宋代宵禁的取消,不仅大大刺激了民间工商业的发展,娱乐业也如同雨后春笋般的窜了出来,如同满天繁星,并月争辉。如果说白天的襄阳似一幅波澜壮阔的山河锦绣图,那入夜后的襄阳,就更像是一位蒙着面纱的绝色女子,尽管身处黑暗之中,却依旧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的无限魅力。 当然了,对此时的盛独峰一行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杨叔的带领下,三人在城内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飘荡着浓郁胭脂气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妙玉坊?”盛独玉年纪还小,有些奇怪的看着来往行人,除了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剩下的无不是面带猥琐笑容的男人。那种笑容让盛独玉忍不住躲到了盛独峰身后。 “杨叔,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盛独玉没见过世面,但盛独峰不同,他以前来襄阳的时候,多少往这儿瞟过几眼。但也就仅限于瞟几眼,实则压根没有靠近过。因为他的父亲告诫他这是不好的地方,而且一点也不好玩。所以盛独峰就没怎么留心过。这次见杨叔居然直接带他们走上门来了,终于忍不住问道。 “哎哟,小公子,这里当然是快活的地方啊,”还没等杨叔回答,大门口一名风韵犹存的类似于老鸨子一样的中年女子立刻扭着腰走了上来——她早就瞧见了这一行人,看盛独峰的穿着,绝对是多金的公子爷啊,虽然他还牵着一名小女娃,但这已经被老鸨子自动的忽略了,世家公子嘛,出行谁不带个下人什么的?奇不奇怪无所谓,只要能从他身上刮下钱来就行了。当即不动声色的拉着盛独峰的手往里面走,同时笑容可掬的说道,“小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咱们妙玉坊吧?没关系,我们这儿还有不少年纪和您一般大的小美人呢,保证伺候您……” “砰!”的一声闷响,还没等老鸨子说完,一柄尚未出鞘的黑剑便已经砸进了她身旁的老槐树上,无锋的剑鞘居然直接钉在了槐树内!可见出手的人力气有多恐怖。闷响把周围人吓了一大跳,老鸨子也不例外。当即双眼一噔,就在她准备骂人的时候,几名面色不善的大汉便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扯开了老鸨子牵着盛独峰的手。 “……哟,各位爷,怎么这么大火啊?”老鸨子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她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眼前这些人不论哪个,都不像是好惹的主。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刚刚的黑剑就是他打出来的。虽然从外表看,他的长相非常普通,但他的眼神却异常的死寂,仿佛在他面前的老鸨子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少主,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为首那人淡淡的看了眼老鸨子,转身低声对盛独峰说到,“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该休息了。出门时离统领已经吩咐了,夜里水路不安全,就让我们带您在城中凑合一晚,明天再回家。” “陈元伯父,这里怎么就不好了啊?”盛独峰有些不高兴的偏过头去,似乎是不想和这个叫陈元的对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让我和小妹见见世面嘛。再说了,进去的不都挺高兴的吗?要是不好的地方,为什么他们还笑的那么开心呢?” “这……”陈元有些语塞了,他总不能和少主实话实说吧。不对,就算实话实说,少主也不一定听得懂,他才多大啊。 “哎,我说这位小兄弟,”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老乞丐终于开口了,“你们家少主好歹也是个男子汉,这种地方他迟早得来的,还不如让他提早见识见识。再说了,妙玉坊又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又何进不得?” “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明天此地,就会多出一具无名尸体,”陈元对盛独峰和声和气,但对这个老乞丐却没什么好脸色,“我们好客不假,但那也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成为我们的朋友。你现在踩着的是襄阳土地,最好给我注意一点。” “哦?小兄弟,你是在威胁我吗?”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伸出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轻轻在陈元肩头拍了拍,便不再去管他,径直拉起盛独峰的小手,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妙玉坊。 “头儿,咱们要不要去把少主抢出来?”没有陈元的吩咐,后面的人也不敢擅自上前抢夺盛独峰和盛独玉。眼睁睁的看着老乞丐牵着二位少主消失在了门口,身后一名盛家堡高手终于忍不住了,抬手轻推了下立在原地、宛如魔怔的陈元,刚想问他要不要进去把二位少主抢出来,谁曾想,陈元被这一推,整个人顿时如一滩烂泥跪在了地上。 “头儿!头儿你怎么了!?”陈元这一倒,所有人都慌了,几名围了上来。其中有善岐黄之道的妙手,粗略检查了一下,紧缩的眉头舒缓不少:“放心吧,头儿只是被打晕了,没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所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托着陈元的汉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妙玉坊院门,低声道:“那个老叫花子有点古怪,咱们要不要……”说到这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悄悄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可!”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头儿都不是他一合之敌,咱们去又有什么用?依我看,不如留几个兄弟进去跟着,以防这老东西对二位少主不利。其他人再兵分两路,先把找个客店把头儿安置好,再去请城中的兄弟帮忙。离统领不是已经提前放出信鹰了吗,到时候咱们人多势众,直接把二位少主抢出来就是了!” “好主意!” “就这么办!” 此话得到了众人一致认可,当下留了七八人跟进妙玉坊,以防盛独峰和盛独玉出什么事。其余人则是架起了陈元,飞速消失在了夜色中,找援兵去了。 盛家堡的人怎么准备气势汹汹的来抢人暂且不提,在老乞丐杨叔的带领下,盛独峰和盛独玉这一路可算的开了眼界。 兄妹二人的表情都被老乞丐看在了眼里,也许是明白盛独玉的感受,老乞丐的脚步明显快了许多,轻车熟路的绕过了一条条曲廊,最终在一处相对安静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怀风?”几乎是同一时间,木制的房门吱呀呀的向内打开,走出一位身穿紫裙的中年女子。看到门外老乞丐坏坏的笑容,顿时满面惊喜,“怀风你……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啊?”老乞丐,不,应该是杨怀风,笑嘻嘻的用身体抵住了木门,“不欢迎也没办法,我已经进来了,你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你啊,”杨怀风身上的臭味并没有让这女子有任何的不适,只是责备道,“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 “方便嘛,”杨怀风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的盛独峰和盛独玉,“他们是我两个小友,今天吃了他们家一顿饭,就带他们进城来逛逛了,不介意吧?” “我介意有什么用,你都直接带上门来了,”女子无奈的笑了笑,转头热情的对盛独峰二人说到,“二位小友,请进吧。” “叨扰了,多谢……额……”盛独峰下意识的想要道谢,但马上就尴尬的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这位女子叫什么。 “季濡君,”紫衣女子似乎看出了盛独峰的不解,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季濡君,你也不用那么拘谨,叫我濡君便好。我的几个好朋友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濡君……额,姑姑,”盛独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叫道。虽然这位叫季濡君的女子看上去年纪足以当他母亲了,“我叫盛独峰,这位是我的妹妹,盛独玉。” “哎,”季濡君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也不知是因为有人叫她姐姐还是其他的原因,“都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坐吧。” 几人在内厅坐定,季濡君忙着为盛独峰兄妹准备茶水糕点,而杨怀风此时却消失了——据季濡君所讲,好像是去洗澡了。盛独峰这才来得及打量这处房间。房间不大,家具也很少,虽然干净整洁,但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原先摆在桌子上的茶具已经撤了,后端来的虽然很好看,却同样也很新,可见这里有段时间没来客人了。 她在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呢?吃着酥软的糕点,盛独峰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哥哥,我有点困了。”坐在盛独峰旁边的盛独玉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的嘟囔道。本以为今天会有什么好玩的,结果一直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对小独玉来说,实在是有点无聊。 “独玉妹妹困了吗?”季濡君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温柔的问道,“困了的话,就去里面的床上躺一会吧。” “这……不好吧?”盛独峰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和季濡君才刚认识一会儿,留宿在生人家中,这让盛独峰起了一丝戒备。 “好啊,那姑姑你带我去吧。”还没等盛独峰想出一个委婉的拒绝话来,盛独玉就抢在他的前头应了下来。 “没事的独峰,”季濡君好像能看透别人的内心似的,见盛独峰有些犹豫的模样,当即和蔼的指了指离桌子三四步远的屏风,“我的床就在那屏风后面。” “啊……好,好吧,那麻烦濡君姑姑了。”盛独峰毕竟是个孩子,被人看透了心中所想,顿时脸上有点燥红,斜眼看了看那面屏风,透过缝隙,依稀还能看到床幔的影子,心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这几步远的距离,只要自己注意点,应该不会出问题吧?更何况,这个季濡君似乎也不像坏人。 季濡君带着盛独玉去后面睡下了,而这时杨怀风也从另一处隔间里走了出来。看着头发湿漉漉的杨怀风,盛独峰差点惊掉了下巴。原因无他,此时的杨怀风和之前的那个脏乱臭的乞丐简直判若两人!也正是洗干净了脸,盛独峰才看清楚杨怀风的真正面目。 偏黑的皮肤,爆炸性的肌肉,炯炯有神的双眼,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位颓废的老人。只有那半灰半黑的头发,以及满脸的沟壑纵横,才在无形中诉说着他所经历过的沧桑岁月。更让盛独峰吃惊的是,在杨怀风的脖子上,有一道足有小指粗的黑色伤疤,触目惊心。而在之前,盛独峰却根本没注意到。 “怎么,没见过美男子吗?”杨怀风挠了挠头发,大大咧咧的在盛独峰面前坐下了,“独峰,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生你什么气?” “没带你玩咯,”杨怀风整理好头发,对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季濡君点了点头,“先前我都是骗你的,怎么样,是不是有种想打死我的冲动啊?” “骗我就骗我呗,打你干嘛,”盛独峰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有点想不到,乞丐原来也是有家的啊。” “……这里不是我的家,”杨怀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独峰,你我也算有缘,和你说实话吧。今日我上你盛家堡讨饭吃,并不是真的饿了,而是想要摆脱一些人的追杀。” “追杀?”盛独峰回想起今天初见杨怀风的那抹狼狈样,有些意外,“我刚刚可是亲眼看到你毫不费力的就放倒了陈元,你这种高手,谁敢追杀你?” “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杨怀风笑着摇摇头,“本来这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我刚刚想了想,你既然是盛家堡的少主,那让你知道,也许能保我一命。毕竟现在的盛家堡……也算是一方势力了。” “行,你说吧。”盛独峰平静的点点头。 “你……你就当真不怪我?”这下杨怀风有些意外了,和季濡君对视了一眼,随即神色凝重的问道,“你可知道,我这是在拿你当挡箭牌啊,你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 “盛家堡不会对任何不公平、不道义的事情袖手旁观,”盛独峰挺起胸膛,正色道,“此乃我盛家堡铁门规,就是三岁孩童,只要入我盛家堡,也必须要誓守此道!虽然你先前骗了我,但你也是武林中人,更是在我盛家堡管辖地界遭到了追杀,就凭这一点,我就得保护你!” “……”杨怀风嘴巴张了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很显然,现在的盛独峰,根本不像一个孩子,倒像是一名名杨万里的大侠。幼稚的脸庞配上斩钉截铁的话语,实在是有点。。。可爱。倒是身后的季濡君,强忍着笑意凑上前来问道:“小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万一追杀我们的才是好人,你这不是助纣为虐了吗?” 盛独峰双眼中的神色一滞,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是啊,万一这两个才是恶人怎么办?那自己……岂不就是落入狼窝的小白兔了? “哈哈哈哈哈!独峰,别在意,濡君在逗你呢,”看着盛独峰的窘状,杨怀风忍不住爽朗的大笑道,“哪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你放心,我只留你今天一晚而已。那些追杀我的人估计已经知道你在我身边的事情了,碍于你的身份,他们不会动手的。只等明天,我的朋友们赶到襄阳,我和濡君就安全了。到时候,我自然会送你兄妹二人回去,今晚就委屈你了,暂时在这儿睡下。” “不过,小公子,今后,可别再说这些傻话了,”季濡君温柔的摸了摸盛独峰的头,“有侠肝义胆是好事,但这江湖中,最致命的也正是侠肝义胆。今天你是遇到我和怀风了,以后再遇到其他人,千万别像今天这样说话了。记住了,以后不管遇到谁,一定要三思再语,更别早早就暴露出你的真心,这会害了你的。” “哦,我知道了。”盛独峰有些懵的点点头,季濡君见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的盛独峰,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也许,只有他日后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才会明白吧。 “行了濡君,你带独峰去休息吧,”杨怀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站起身来,拿过一旁的草席,边向外走边嘱咐道,“等会盛家堡的人可能还会再来,我去外面守着,顺便练会儿功。你们放心睡吧。” “好的。”季濡君依旧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顺从的点了点头。 “练功?练什么功啊?”盛独峰突然问道。 “和你没关系,”杨怀风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好好睡你的觉就行了,明天我带你回盛家堡。” 切,小气鬼。盛独峰对着杨怀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中却暗暗留意了起来。 你不让我管,我偏偏要管。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练的是什么邪功。 第4章:无妄经 夜至子时,一直躺在床上装睡的盛独峰猛然睁开双眼,先是小心确定了下身旁的妹妹还在熟睡中后,才敢缓缓起身,拿起摆放在床边的衣物一件一件的穿戴整齐。 “濡君姑姑。”在准备行动前,盛独峰又朝着屏风的方向轻轻唤了一声。早在上床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季濡君的房间内并没有其他的床榻,在把床让给了他和妹妹后,她自己就合衣坐在了桌子旁,似乎是准备在那儿将就一夜。 又轻声叫了几句濡君姑姑,见黑暗中始终没有人回答,盛独峰这才敢轻手轻脚的向门口摸去。时至深夜,屋内又没有点灯,所以盛独峰行动起来异常的困难。好在他躺在床上并未睡死,双眼早已适应了这片黑暗,再加上窗外皎洁的月光照明,盛独峰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摸到了房门附近。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盛独峰打开了一条足够自己进出的小缝,回头看了看趴在桌子上没有反应的季濡君,盛独峰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随即侧身挤出门外。轻轻地带上门后,眼前出现的一幕顿时让盛独峰呆住了。 他清楚的记得,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空空荡荡的。而现在,两边地上却挤挤攘攘地坐满了黑衣人,粗略望去,居然不下四十人。更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坐在地上……睡着了? 一个人坐在地上睡着倒也没什么,但这么多人集体坐在地上睡觉,在小盛独峰眼中就有些惊悚了。 “独峰?是独峰吗?”就在盛独峰犹豫着要不要去叫官差的时候,黑衣人堆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盛独峰循声望去,只见杨怀风身上不知何时也换成了这些黑衣人的穿着,正盘腿坐在墙边,运功疗伤。 “老……杨叔?”盛独峰有些惊讶,急忙三步并两步的来到杨怀风面前,“你怎么了?还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都是你干的吗?” “别害怕,他们……咳咳,他们是你盛家堡的人,”杨怀风似乎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不仅脸色惨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他们是来找你的。本来我和他们好说歹说,最后就差发毒誓保证明天一定送你回家了,可他们就是不信。最后……没办法,只能让他们先睡一觉了。你放心,他们没事,我下手有分寸的,只是打晕了他们而已。” “可他们穿的并不是我盛家堡的衣服啊?”得知这些人是盛家堡的人,盛独峰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但看了看这些黑衣人的穿着,盛独峰又有些不确定了,“他们穿得只是寻常的夜行服罢了。杨叔,这些人会不会是那些追杀你的人假扮的?” “不可能,”杨怀风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望着满脸不解的盛独峰,杨怀风苦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追杀我的那伙人,是绝不会用这种手段的。他们只会堂堂正正的找上门来,用他们的方式收回我的性命。毕竟我可是……咳咳,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瞎转悠什么?” “本来是想偷偷看你在练什么武功的,不过现在……估计是看不到了,”盛独峰倒也坦承,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对了,你为什么要穿他们的衣服?你自己的衣服呢?” “臭小子,撒个谎都不会?这么诚实干嘛,”杨怀风笑骂一声,“你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我会混在这些晕倒的人里面吧?如果再有新的敌人来了,我就可以从暗处,悄无声息的出手打晕他们。这样一来,效率和胜算可比正面对决大多了。” 盛独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虽然他有点不喜欢杨怀风这种从暗处偷袭的主意,但他也明白,现在的杨怀风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个方法,可能是最保险的。 “咳……咳咳!”杨怀风又低咳了几声,盛独峰这才猛然惊觉,杨怀风受的内伤,可能要比他嘴上说的更严重! “杨叔,我这里有药,是我父亲送给我和妹妹保命用的,”盛独峰看着杨怀风难受的模样,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到杨怀风面前,“我不懂药,但我父亲说了,若是以后出门在外,遇到强敌,这颗药足以把我们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反正我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到它了……你现在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赶紧把它吃了吧!” “这……它叫什么名字?”杨怀风愣了愣,低声问道。 “笑阎罗。” “咳……咳咳!你说什么?笑阎罗?”听到这三个字,杨怀风差点又喷出一口老血,“你……你确定没记错?这当真是笑阎罗?医圣云其疏的那颗……那颗笑阎罗吗?” “云其疏?医圣?”盛独峰歪头想了想,“好像……是这个名字吧。这还是我更小的时候父亲送我的,所以我也记得不太清除了。” “原来如此,”杨怀风点点头,虽然他很震惊,但他却并不怀疑这颗药的真假。传言,盛独峰和盛独玉可是盛开平的一对掌上明珠,为了他们安全考虑,盛开平绝不会给他们假药的。想到这儿,杨怀风看向那个小瓷瓶的眼光逐渐炙热了起来,“独峰,你……你确定要把它给我吗?这可是很名贵的药啊,还是你父亲给你保命用的。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哎呀,这有什么啊!反正我也不是武林中人,就算以后真受了什么伤,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还有,我先前不是说了嘛,在这块地盘,只要受过我盛家堡恩惠的,就是我盛家堡的朋友。只要是朋友,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盛家堡都会义无反顾的帮助他!杨叔,你就别再推辞了!”说罢,盛独峰直接把瓷瓶塞进了杨怀风手里。 “朋友吗……唉,多谢独峰公子了。”杨怀风望着手中温润如玉的瓷瓶,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翘。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杨怀风本就不是矫情之人,见盛独峰眼中一片赤诚,当下不再犹豫,直接服下了这颗传闻中可以医死人、活白骨的神药,随后便闭上眼睛,运功消化。盛独峰见杨怀风不再说话了,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便也坐了下来,歪在身后的黑衣人身上打起盹来。反正这是盛家堡的人,让自己当会儿靠垫,想必他也不会有意见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盛独峰才被一阵暖意给惊醒,睁眼向前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和杨怀风的面前点起了一盏小灯。 “醒了?”杨怀风冲盛独峰点了点头,此时的他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惨白了,也不知是油灯照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以为你还会多睡一会儿呢。” “杨叔,你的伤好了?”来回打量了下杨怀风,盛独峰有些惊讶的问道。 “没有完全好,但已经恢复了两三成,”杨怀风笑着摇摇头,“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两三成功力,足以保命了。剩下的伤势,以后花时间慢慢调养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见杨怀风不似之前的病态,盛独峰眉宇间闪过一丝喜色,“我还担心这药放久了,没效果了呢。” “……独峰,”杨怀风看着面带喜色的盛独峰,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按理说……我……额,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啊。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你怎么会愿意为我这个陌生人如此……用心呢?” “杨叔你怎么了?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吗,既然我盛家堡开门迎接你,你就是我盛家堡的座上宾。别的地方我们管不着,但只要在这儿,我们盛家堡愿意倾全力帮助我们的朋友,”盛独峰虽然不明白杨怀风为什么老是在意这个,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答道,“这是我盛家堡的铁门规,我身为盛家堡少主,自当严格遵守。” “是吗……盛开平啊盛开平,看来你教出了个好孩子呢,”见盛独峰一口一个铁门规,语间再无半点其他感情,杨怀风不禁尴尬的笑了笑。但很快,杨怀风就把这一抹尴尬收回了内心深处,正色道,“独峰,你救了我的命,我杨怀风不是知恩不报的畜生。这样吧,你提个要求,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不过分,不违背人伦天道,我杨怀风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帮你达成!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啊?”盛独峰有些迷茫的挠了挠头,“可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啊。” “额……”杨怀风闻言一愣,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是啊,盛家堡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势力,其财富更是足以笑傲武林,盛独峰又是盛开平的心上肉,他能缺什么呢? 天下最强的武功?最高的权力?最美的美人?杨怀风啊杨怀风,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罢了,你怎么能用对待世人的心眼来揣摩他呢?更何况,他刚刚还救过你的性命啊。 “嗯……对了,杨叔,你会武功吧?不如你教我一两手吧,如何?”就在杨怀风暗暗自责的时候,盛独峰突然提议到。 “哦?你想学武功?”杨怀风有些意外,“盛家堡高手那么多,虽然他们都是外门武功,但也足够精粹了。你为何不向他们讨教?” “他们再厉害,不也躺在这儿睡大觉嘛?”盛独峰指了指周围,“杨叔你身手那么好,教教我呗?” “……好,既然你想学,我当然乐意倾囊相授,”杨怀风低头想了想,当即从怀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书,递给盛独峰,“不过,习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不可能让你一夜之间就变成武林高手。同时,我也不想耽误你以后的大好前程。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本心法秘籍,名为无妄经,你如果真想学的话,可以先从它入手尝试。” “无妄经……无妄台?!”盛独峰摸着这本皱巴巴,还有些潮湿的秘籍,低声呼道。 “不错,无妄经,的确出自于无妄台,”杨怀风点点头,“我也不诓骗你,这并不是什么绝世神功,只要是无妄台的子弟,几乎是人手一本。但是,它同时也是无妄台所有武功的根本所在。” “无妄台武功,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虽然厉害,但却也很杂。无妄台明面上是个佛寺,但其中却什么人都有,佛家,道家,儒家,法家等等等等。无妄台的武功套路更如浩瀚星辰,数不胜数,每天都有新的武功诞生,同样的,也有跟不上脚步的弱势武功被淘汰。也正因为如此,无妄台才能在短时间内声名鹊起,赶超了许多拥有悠久历史的大门派。因为相对于它们家族式武功的死板和一成不变,无妄台更注重于一个‘活’字。” “集百家所长,虽然看似厉害,但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多门不一样的武功,需要多种不一样的内力,如果强行修炼,这两股内力就会在修炼人的体内纠缠、争斗,最终导致修炼人走火入魔。无妄台开山祖师柴克道的关门弟子满长陵正是死于内力混乱。后来,为了防止这种悲剧的再度发生,无妄台高手们日以继夜的研究、寻觅,最终写出了这足以改天换地的无妄经。” “无妄经本身没有任何威力,但它最大的用处,就是调节,”杨怀风双手握拳,停在了盛独峰眼前,“专业的话想必你也听不懂,我举个例子吧,看我这两个拳头,它们现在就代表了两门不同的武功,假如它们想要在一个身体里共存,你觉得可能吗?肯定不可能。但如果……” 说到这儿,杨怀风右手轻轻展开,以拳化掌,慢慢的包裹住了左手的拳头,“但如果是这样呢?” “原来如此,”盛独峰双眼一亮,“避免了硬碰硬,而是选择将一方改变现状,去和另一方融合!” “没错,你很有悟性,”杨怀风欣慰的点点头,“无妄经不同于其他心法,它只有三重境界。第一重,它会调节你身体里混乱的筋脉,使你的内力可以畅通无阻的运送到身体各处,并且还有巩固基元、增长内力的作用。而第二重,就可以让你另辟丹田,去学另一门完全不一样的武功。” “那第三重呢?”见杨怀风突然不说了,听得正兴致的盛独峰急忙问道。 “第三重……理论上来说,是可以融合所有武学的绝世心法,但……”杨怀风意味深长的看了盛独峰一眼,“除了那位走火入魔的满长陵外,再无一人踏入过这个境界。就连现在的无妄台掌门住持,奉明大师,也不过第二重境界罢了。” 盛独峰呆住了,他显然没想到,这看似寻常的无妄经,居然会如此危险。 “我这本无妄经,只到第二重。当然了,你可能一辈子都修练不到第二重,”杨怀风顿了顿,试探性的问道,“怎么样,听了这些,你还想要学吗?” 盛独峰想了想,但也就是想了想,随即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为什么不学?既然第三重无妄经会让人走火入魔,那我就练到第二重好了。反正我这辈子注定成不了武林高手,就当练着玩儿吧。” “……好,那现在,我来教你怎么修炼,你且听好了……”杨怀风看着信心满满的盛独峰,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小子,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吧。 杨怀风很清楚,这世界上最蚀骨的毒药,从来不是让你立刻去死。而是先让你尝到无尽的甜头,再一步一步的带着你滑向深渊。 第5章:离别 尽管有着杨怀风这位前辈的帮助,但由于盛独峰年纪尚小,再加上平时不喜读书,这就导致了书中有些字他都认不全。结果两人整整忙活了大半夜,盛独峰才勉强将第一重的大致心法记住。 “独峰,有时间还是要多读点书啊,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有悟性的,但这不识字就……”杨怀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活了这么久,他见过资质差的,见过懒惰不愿意用功的,但像盛独峰这种字都认不全的,倒还真是头一遭。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一定好好学认字。”盛独峰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能感受到,杨怀风是真心在教他的。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独峰,这本无妄经我就送给你了,你要记住,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强行取巧,只会落得走火入魔的恶果,”说到这儿,杨怀风犹豫了下,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这本无妄经,除了咱们,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算是你爹,你妹妹,你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嗯?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这是杨叔的秘密啊,”杨怀风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把盛独峰牵扯进自己的事情里来,当即随口编了个谎话,“你应该也有自己的秘密吧?难得你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其他人知道吗?” “明白了,”盛独峰郑重的点了点头,“杨叔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守住这个秘密!就算哪天我死了,也会带着这个秘密一起走!” “呸呸呸,说这么重的话干嘛,什么死不死的,忒不吉利,”杨怀风装模做样的啐了几口,笑着摸了摸盛独峰的脑袋,“马上天就要亮了,你要是困的话就在这儿再迷瞪一会吧。等会儿我去让濡君做几个菜,咱们吃完了,我就送你们兄妹回去。再留着你,只怕你爹真的要生气了。” 盛独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果然如杨怀风所说,天色已经开始从黑转向灰了。顶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到早晨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顿时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盛独峰疲惫的躺在了身后的人肉靠垫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盛独峰睡着后不久,紧闭的房门突然从内打开了,季濡君掌着灯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看着睡在地上的盛独峰,眼中闪过了一丝心疼,忍不住冲杨怀风埋怨了起来:“怀风,你怎么不让他进去睡啊?地上多凉啊,冻着孩子怎么办?” “没事的,独峰的身体很好,又是男孩子,哪有这么娇气!”杨怀风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再说了,要是让他进去睡,岂不就发现了你在装睡的事情?” “你啊你,那也不能委屈了这孩子啊,”季濡君拿起一旁杨怀风换下来的外衣,轻轻的盖在了盛独峰身上。看着盛独峰熟睡的可爱模样,季濡君柔声问道,“你说,如果咱们也有个家,有了个孩子……会不会也像独峰这么好看?” “……濡君,”杨怀风咽了咽口水,“是我对不起你。” “没事的怀风,数年如一日,我已经习惯了,”季濡君笑着安慰道,“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亡命天涯,我也愿意呢。” “可你明明能嫁的很好啊,”杨怀风望向季濡君的眼神中满是愧疚,“说到底,还是我误了你,你本该有更美好的未来。” “你看你,说这个干嘛,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谁也别提当年那件事,”季濡君吸了吸鼻子,急忙扯开了话题,“对了,你给独峰的无妄经,是哪一本?” “当然是我修改过的那本。” “哦?那可是你毕生的心血啊,”季濡君有些惊讶,“我本以为你会拿本普通的无妄经给他的。毕竟那里面可是有……” “没什么大不了的,”杨怀风抬手打断了她,“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它已经活生生地印在了我的心里,谁也夺不走。再说了,独峰能把那么珍贵的笑阎罗送给我,我还有什么理由藏私呢?难道我还不如一孩童洒脱吗?那本书,就留给独峰吧。或许,他就是那个与我命中有缘的人呢?” “如果他没发现呢?” “那也挺好,”杨怀风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就让这秘密,永远的埋藏下去吧。反正这孩子是盛家堡未来的主人,那些人可以轻视他,但绝不会、也绝不敢轻视盛家堡!放在他那儿,比放在我这儿安全的多。” “巍巍盛家堡,万山潜枭龙,岂是一句空话?!” 盛独峰并不知道在自己熟睡的时候季濡君和杨怀风所说的话,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正被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抱在怀里,而在他周围,还站着其余低着头的盛家堡高手。 “呀,少主你醒了啊?”抱着盛独峰的女人惊喜的叫道。 “唔……我怎么了?”盛独峰有些懵了,自己不是睡在地上吗? “少主,昨晚您在地上睡着了,”离盛独峰最近的一个人急忙解释道,“我们害怕您冻着,但那老……杨老前辈又不让我们进房间,没办法,才让小舒抱着您的。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没有,”盛独峰急忙摇头,“额还有,小舒姐姐,谢谢你啊。”说罢,他赶紧红着脸从小舒柔软的大腿上蹦了下来,连声道谢。 “少主客气了,”小舒见盛独峰如此羞涩,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顿时拉下了精致的脸蛋诉苦道,“不过少主啊,您看我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抱着您睡了一夜,我的清白已经毁了,这您总得负责吧?” “啊?我……我……”盛独峰把头埋得更低了,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回道,“我得……我得先问问我爹……” “哈哈哈哈……”周围人看着盛独峰的窘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早上的笑屁啊?”杨怀风一脚踹开房门,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满的嚷嚷道,“是不是还想再睡一天?啊?” 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很明显,昨晚的杨怀风给这些心高气傲的盛家堡高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武林之中,实力为尊,对这位不知从哪蹦出来的武林前辈,他们还是十分尊重的。更何况两位少主现在好端端的,并没有遭到什么虐待或者绑票,他们自然不会再继续去得罪杨怀风。 盛独峰兄妹陪杨怀风、季濡君吃完一顿简朴但温馨的午饭后,一行人便准备启程返回盛家堡了。来时走的是水路,归时自然也要走水路。一路上,盛独玉拉着季濡君叽叽喳喳的聊得不停,似乎是对这位新认识的姑姑十分喜爱。而盛独峰,则是抓紧最后一点和杨怀风相处的时间,向他讨教无妄经中最后的一些疑点。 毕竟杨怀风自己承认了,他是一个逃犯,而且今天他就会离开襄阳,带着季濡君和赶来保护他的人逃往别处了。所以,今日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 “……大致就是这样,你要时刻记住,无妄经的根本,不在于威力如何,而是调节,”杨怀风还是很喜欢盛独峰这种锲而不舍的学习精神,所以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疑点,他也会耐心解释,“日后没有我在旁监督,如果你身体遇到什么不适,一定要停止修炼,好好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宁愿慢一点,也别留下任何隐疾,否则,后患无穷!” “我记住了,”盛独峰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半开玩笑的问道,“杨叔,你教了我这么多,那按规矩,我是不是也得叫你声师傅啊?” “……别了别了,”杨怀风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盛独峰会说这话,但很快,他就挥手拒绝了,“我不喜欢那一套,也受不了别人磕头喊师傅,不然你爹知道了,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呢!” 本来盛独峰就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见杨怀风拒绝,他也就不坚持了。两人又扯了些其他的,便十分默契的不再言语。毕竟才第一天相识,虽然有了一定的缘分,但还没到那种知心好友的地步。 一路顺风而行,很快便抵达了盛家堡附近。众人下船步行了一段时间后,壮观的盛家堡大门便已出现在了眼前。 “濡君姑姑,我舍不得你,”就算年幼如盛独玉,也知道这是分别的时刻了。死死的抱着季濡君的手臂,可怜巴巴的哀求道,“你和杨叔就不能留下吗?我还想听你给我讲故事呢。” “独玉乖,姑姑和你杨叔还有事呢,”季濡君也有些舍不得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但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也别伤心,以后如果有缘,我们还是能再见面的。” 盛独玉和季濡君在依依不舍的分别,杨怀风则带着盛独峰上前叩门。很快,得知消息的盛开平便气势汹汹的带着离岫以及一大帮人马杀了出来。他现在的确很火大,一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儿女居然被一个老乞丐给拐走了一整夜,二是因为,如果不是那个冒失的家丁赶来通报,自己说不定还要被离岫给蒙在鼓里! “独峰!独玉!”看到在门外的宝贝儿女,盛开平自动忽略了他们身后的杨怀风和季濡君,急忙迎了上去,将两人拉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完好无损后,心中的巨石才轰然落地。紧接着,就是严厉的责备了,“你们怎么回事?!随随便便的就和陌生人走了?你们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得起我,对得起你们仙去的娘吗?” “爹,这都是我的错,不关妹妹的事,”盛开平少有的严厉,让两人都有些害怕。盛独峰急忙把盛独玉拉到身后,迎着盛开平的目光说道,“是我擅自作主,带着妹妹和杨叔跑去襄阳的,您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杨叔?什么杨叔?”盛开平愣了愣,有些不解的问道。 “开平老弟,”杨怀风笑嘻嘻的从后面凑了上来,“多年不见,身体可好啊?” “杨怀风?!”盛开平大吃一惊,急忙把盛独峰和盛独玉拉到身后,满脸戒备的质问道,“怎么是你?你何时到的襄阳?”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杨怀风对盛开平突变的脸色似乎并不意外,“放心啦,我只是借你儿子和女儿当个护身符罢了,没把他们怎么着。你看,这不好好的给你带回来了吗?” “……哼,你应该庆幸没把他们怎么着,不然,我定不饶你!”盛开平脸上阴晴不定,他是知道杨怀风的本事的,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就刚才的检查来看,他的确没对盛独峰和盛独玉做什么。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理由难为杨怀风。 而且杨怀风所犯下的罪,也轮不到他来出手。 想到这儿,盛开平便带着一抹嫌弃的神色对杨怀风挥了挥手:“不管追杀你的人是谁,但我盛家堡不欢迎你!你把我的儿女平安送了回来,我感激你。但别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对你改观!现在趁我还没反悔杀了你,赶紧滚!” “啧,几十年了,还是这臭脾气,”杨怀风也不恼火,只是对盛独峰挥了挥手,咧嘴笑了笑,“独峰,走了!” “日后,有缘再见!” “再……”盛独峰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但杨怀风却似乎并没有等他回复的打算,说完“有缘再见”后,便十分潇洒的带着季濡君转身离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独峰,”盛独峰的异状自然被盛开平看得一清二楚,等杨怀风两人走远后,盛开平才皱眉问道,“你和那个杨怀风,还有他身旁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我和他是朋友,爹,你为什么对杨叔态度那么差?还有濡君姑姑,他们都是好人啊!”不知为何,看着盛开平质问的眼神,以及他刚刚所说的话,盛独峰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杨叔和爹以前有什么过节吗? “你!你怎么能喝和这种人做朋友?啊?!”盛开平闻言一愣,顿时勃然大怒。当下也顾不上身边还有其他人了,激动的喊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无妄台的叛徒!叛徒是什么你知道吗?叛逆师门、欺师灭祖之人!他甚至还杀了一直待他如己出的师父,如此大逆不道之辈,你现在居然和这种人做朋友?!你……你这逆子,气煞我也!” 说罢,盛开平扬起右手,狠狠的朝盛独峰脸上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盛独峰被这一巴掌直接扇倒在了地上,一旁的盛独玉吓得已经快要哭了,但看了看盛开平愤怒的脸庞,以及倒在地上、脸上通红的哥哥,她还是颤颤巍巍的抱住了盛独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盛独峰,带着哭腔向盛开平央求道:“爹……我们错了,你别打哥哥了……” “……离岫!”其实从出手的那刻起,盛开平就后悔了。从小到大,他从不舍得动这对儿女一根手指头。看着倒在地上宛如魔怔般的盛独峰,以及哭得不像样的盛独玉,盛开平内心顿时乱了,急忙别过脸去,大声喝道。 “属下在!”离岫也被吓得不轻,在他的记忆里,盛开平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把这个逆……把独峰给我带回他的书房面壁思过!直到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否则别放他出来!”扔下这一句,盛开平狠狠一跺脚,便头也不回的朝庄内走去。 “遵命!” …… “哎呀呀,杨大侠,多年不见,身体可好啊?”在离盛家堡不远处的渡口,杨怀风和季濡君正准备撑船离开,一位身披暗青色斗篷的老者突然从船内钻了出来,一边得意洋洋的望着二人,一边招呼道,“听说昨晚杨大侠在妙玉坊受了重伤,不知要紧否?” “阴骨师?!”见到来人,杨怀风大吃一惊,急忙把季濡君护在了身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大侠怎么如此健忘啊?”被称作阴骨师的老者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当初可是你亲口说的,只要我们帮你摆脱无妄台追兵,你就加入我们盟主的麾下。怎么,像杨大侠这样的人,也会食言吗?” “怀风,他是?”季濡君有些疑惑的问道。 “季姑娘,在下阴骨师,有礼了,”阴骨师微微曲了曲身子,“看姑娘神色,杨大侠应该还没告诉你吧?没关系,老夫代杨大侠说。姑娘可记得,昔日你们在关中陆庄做客,无妄台杀上门来的那件事吗?若不是我们出手相助,只怕你们也没命逃到襄阳了。当日,杨大侠就与在下约定,只要能助他摆脱无妄台追兵,就会加入我朝天盟,为我们盟主做事!” “朝天盟?!怀风,你……你怎么能和魔教妖人混在一起呢?”季濡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杨怀风,见后者一直沉默,不做辩护,顿时便明白,这个阴骨师说得应该是真的了。 “对不起濡君……但如果那天我不答应他们,仅凭我们,是逃不过岚慧师姐的追杀的,”杨怀风苦笑着松开了紧抓季濡君的手,“濡君,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如果你……如果你想离开,我不怪你。” “……不,”季濡君摇了摇头,重新抓紧了杨怀风的手臂,“我发过誓,天南海北,不管去哪,我都会陪着你。魔教就魔教吧,我会跟在你身后的。” “季姑娘真是通情达理啊,杨大侠,中原武林现在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如此佳人,你难道想带着她一辈子逃亡吗?还不如来我朝天盟,不仅能躲过无妄台的追杀,还能给季姑娘一个安稳的家呢。怎么样,我再给你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不用了!”感受着季濡君双手传递过来的支持,杨怀风摇了摇头,“既然我答应你了,自然不会食言。怎么走?” “船,”阴骨师笑呵呵的侧过身子,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师兄阳莫承已经在下一站等着咱们了,二位,请。” “朝天盟阴阳二老居然都来了,我杨怀风真是大面子啊。”杨怀风自嘲的笑了笑,牵着季濡君的手朝船上走去。快船启程时,杨怀风最后朝盛家堡的方向望了一眼。 再见了,独峰。 第6章:品剑大会,天地俱灭 “他是叛徒!你知道叛徒是什么吗?” “叛逆师门、欺师灭祖之人!” “他还杀了一直待他如己出的师父!” “你这逆子!” …… 盛独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自从被盛开平关了禁闭后,这已经是他今夜第三次被噩梦惊醒了。 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黄雀儿从窗外飞入,蹦蹦跳跳的落在了盛独峰旁边的柜子上,丝毫没有怕生。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孩子为何会满头大汗。盛独峰望了望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却没有丝毫温暖。这几天,他的脑子里全是前不久盛开平训斥他的那副模样。在他的记忆中,盛开平从未这么凶狠的对待过自己。 面壁思过期间,盛独峰很少吃东西,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不过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豪爽如风般的杨叔,以及温柔可亲的濡君姑姑,怎么会是父亲口中的大恶之人呢?虽然他们并未相处太久,但却给盛独峰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好印象。 “少主?我进来咯。”就在盛独峰发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女声。盛独峰循声望去,只见最近新调来照顾他的小舒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木盘走进来,上面摆满了盛独峰爱吃的东西。 “少主,吃饭了。”似乎是感受到了盛独峰的目光,小舒抬头笑眯眯的冲盛独峰招了招手。因为前不久襄阳城内的那件事,盛开平才临时把小舒调来照顾盛独峰。当然,其中看管的成分更大。小舒虽是外人,但在为人处世的方面却很有分寸。至少到目前为止,盛独峰始终没有发觉她的真正目的,只以为她是单纯来照顾自己的。 “小舒姐姐,我爹这两天怎么样?气消了点吗?”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不知为何,盛独峰没有丝毫的胃口。只随便扒拉了两下,便主动向小舒问起了盛开平的消息。 杨怀风和季濡君再好,那也终究是陌生人。盛开平才是自己的父亲,他才是那个生他、养他的至亲之人。 “家主这两天气消了不少,恭喜少主,再过段时间,你可就自由啦,”说完这句,小舒下意识的向门口看了看,随即凑近了盛独峰,压低嗓子说道,“不过,我听说,无妄台的人马上就到了。十有八九是要和家主商讨下你那个杨叔的事情呢。” “……是吗,”提到杨怀风,盛独峰眼中神色顿时一黯,“那个……小舒姐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总觉得,杨叔和濡君姑姑应该不是坏人啊。为什么我爹要那么说他们呢?” “我也说不好,”小舒摇了摇头,“不过说实话,我虽然见识不怎么样,但杨怀风这个人我也觉得不错。如果他真想用你做护身符,大可带着你扬长而去,而不是在襄阳,在我们盛家堡的地盘上照顾了你和独玉一夜。亡命之徒,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但这件事家主那里已经有了定论,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只有服从。” “原来小舒姐姐也觉得他们不是坏人啊,”不知为何,听小舒这么说,盛独峰心里异常的开心。就宛如一个孤独的孩子,突然找到了一个站在他这边的伙伴,“那小舒姐姐,你能不能去向爹……” “不行不行!”盛独峰刚说到一半,小舒就急忙连连摆手,“少主,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那份心吧。杨怀风是无妄台叛徒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武林,我盛家堡和无妄台关系虽然一般,但也绝不可能收纳这种叛逆师门之人的!” “……什么跟什么啊?”盛独峰有些无奈的笑道,“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反正我这段时间都得面壁思过。你能不能让爹再请个教书先生来?教我识字读书。” “啊?这样啊,”小舒见误解了盛独峰的意思,小脸顿时一红,“这个没问题,少主想要上进是好事,我等会就去和家主提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谢谢小舒姐姐!”盛独峰欢呼一声,突然扑了上去,搂着小舒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后者顿时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急忙红着脸逃出了书房。虽然先前和盛独峰开过玩笑,但说到底她也是个害羞的女孩子。 就在盛独峰和小舒聊闲天的时候,盛家堡大堂内,盛开平正有些紧张的和一位道姑相对而坐。 相比于紧张的盛开平,他面前的道姑却看上去潇洒安逸多了。若此时盛独峰在场,一定会十分好奇这个道姑的年纪。银白色的头发本应该是年入花甲的老人专属,但配上她那毫无褶皱、精致洁白的脸庞,却又让人觉得是一位正值风华的少妇。银白色的道士服将她的脸蛋和手腕映照得更加雪白,再配上鹦绿的内衬,活脱脱的一位伶仃仙子。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盛堡主,”道姑抬眼看了看正襟危坐的盛开平,有些好笑的问道,“这里很热吗?” “额不……岚慧师姐,请您见谅,”盛开平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心中不禁暗叹一声,自己这位师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知道您是为什么来的,但是杨怀风现在已经不在我们盛家堡了,他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被称作岚慧的道姑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杨怀风的事情,现在已经由我师弟三阙来接手了。今天我上门拜访,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何事?”盛开平愣了愣,他显然想不出还有什么重要事情,值得这位无妄台的师姐亲自跑一趟。 岚慧不仅仅是无妄台的三大绝顶高手之一,更是无妄台的荣誉掌门,又身兼刑事长老。就连现在的无妄台掌门奉明大师,也得规规矩矩的喊他一声师姐。而这些年能让她亲自出马的,就只有杨怀风的事情了。本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居然还有其他事情,难怪让盛开平如此惊讶。 “悬剑阁将在六年后,召开品剑大会,”岚慧淡淡的说道,“据说,这是铸神老人在世前,最后一次开品剑大会了。届时,盛家堡,无妄台,以及绝城等各方武林势力,都会受邀参加。地点,就在汴京。” “品剑大会?”盛开平暗暗吃了一惊,“为什么这次会挑在汴京?难道悬剑阁就不怕把朝廷里的人招来吗?”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据说,好像是铸神老人闭关前特意要求的。你也知道,他向来是个很怪的老头。” 盛开平默默的点点头,表示赞同。悬剑阁,是江湖中为数不多的铸造门派,其铸造的兵器以剑为最佳,在江湖中享有盛名。而铸神老人,则是悬剑阁掌门的统一代称,一般只有门中锻铸造诣最高的弟子来担任。若说在铸造这方面,悬剑阁谦称第二,那无人敢称第一!至于品剑大会,则是悬剑阁内部的一项固定节目,每隔数年,悬剑阁都会把这段时间所铸造的剑拿出来,以剑之资质、锋利程度、淬炼工艺等划分为上、中、下三个品级,公示武林。这样做的用意一是向所有人展现自己的实力;二是引众人前来竞争,为悬剑阁赢得最大的利益。 其中,下品之剑在品剑大会中是最常见的,它们也是唯一可以用金银去购买的。虽然“下品”这个名字看上去有些难以让人接受,但实际上,却没一人敢说这些是真正的“下品”。要知道,放眼武林中,许多宗门高手的佩剑还比不上这里的下品之剑呢。而中品之剑,就更上一层楼了。想要得到它们,要么是给出让悬剑阁无法拒绝的好处,要么就只能通过四剑使的考验,才能有机会一亲芳泽。但最后能通过考验的,历年来寥寥可数。仅仅一柄中品之剑,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的世人望而却步了。 至于最神秘的上品之剑,那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了。历届的品剑大会倒也出现过,不过都是吉祥物般的存在。根本没人有机会靠近。因为想要得到上品之剑,就要直接和铸造出他们的铸神老人交手。而据传闻,铸神老人的武功早已出神入化。 “我来找您的目的,是因为这次悬剑阁即将推出三柄上品之剑,”提到上品之剑,就连淡然如岚慧,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异彩,“盛堡主,我家掌门师弟的意思是,悬剑阁既然一次性拿出了三把上品之剑,那最好就是由咱们,以及绝城的元城主将它们收入囊中,不能便宜了其他人。咱们三家一家一把,您看如何?” “这……我当然也很想要这上品之剑啊,”盛开平咽了咽唾沫,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贪婪。他很清楚,就算是现在的无妄台和绝城,他们的镇派宝剑都还只是中品之剑。若是取了那上品之剑,那盛家堡的势力就更加坚不可摧。更要命的是,他盛家堡中连一把中品之剑都没有啊!但诱惑之余,盛开平还有着一丝丝的担忧,“师姐,如果是我们三派联手,实力自然无人匹敌。但我听说,那铸神老人的功力早已出神入化,若是一柄一柄的去争,那应该胜算不大吧?” “当然不是单打独斗,”岚慧摇了摇头,“盛堡主可能不知道,悬剑阁的规矩近几年做了调整。上品之剑,是可以多人联手争取的,否则我们无妄台也不会急吼吼的来找您结盟了。届时,盛堡主,我家掌门师弟,还有元城主一起上不就完了?那铸神老人就算再厉害,还能敌得过我三家之长?盛堡主,我时间很紧,马上还要搭船去蜀中绝城,成或不成,还请您尽快给我个准备。” “我明白了,请岚慧师姐回报奉明住持,此事算我盛家堡一份!”盛开平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敲定了。他在武林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千金一诺,根本不需要什么纸面约定。 “多谢盛堡主,那我就先告辞了。”见目的已经达到了,岚慧便准备起身辞别了。正如她所说,她的时间很紧。 “师姐请!” …… “先生,这个字怎么念啊?” 书房中,盛独峰愁眉苦脸的冲一旁的教书先生喊道。距离盛开平把他关禁闭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盛开平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来看他。平时也只有盛独玉偷偷摸摸的来陪他聊会儿天。不过盛开平倒是应了小舒所请,为他新请了一个叫孙莫的教书先生。据说以前还是朝廷的探花郎,年纪大了,前不久才辞官回乡。当盛开平找上门来的时候,也许是听闻了盛独峰的事迹,这位孙探花十分爽快的答应了盛开平所请,准备来会一会这个令所有先生都闻风丧胆的“小魔头”。 教了一个月,孙莫就觉得似乎传闻不太可信。这位盛家堡的小公子虽然在学习的时候展现的悟性很一般,但他却肯用功。更让孙莫欣慰的是,他明显能看出,盛独峰并不喜欢学这些书本上的东西,却还能克制住自己。这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独峰,我怎么没见你出去玩过啊?”孙莫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那种死板的老先生,每次下了课,孙莫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见盛独峰总是窝在书房里不出去,便有些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心里有问题。在指导了盛独峰那几个生字后,孙莫终于忍不住劝道,“你还是个孩子,读书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学傻了啊。有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玩玩,老闷在这里,会闷坏的。” “先生,我爹让我面壁思过呢,”盛独峰可怜巴巴的望着孙莫,“没有我爹的允许,我可不敢随便跑出去。” “这样啊……”孙莫嘀咕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既然是盛家堡的家事,那他也就没资格去管了。 等孙莫走后,盛独峰用椅子把房门抵住,确保一切安全后,才从床底下掏出那本《无妄经》来,开始翻阅着第二重心法。孙莫看走了眼,盛独峰在学习方面还是很有悟性的,至少在学这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面,进展是相当的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无妄经第一重便已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从丹田内衍生出来的微薄内力就是最好的体现。虽然现在盛独峰全身的筋脉都还没有完全打通,但相比于同龄人,他已经领先了一大步。 如果杨怀风在场,一定会惊讶无比。无妄经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神功,但也是一门造诣精湛的内功心法。无妄台子弟,能在三个月内将第一重完全领悟就已经不错了,那还是在有专业师父指导的情况下。而盛独峰,却只花了一个月。 无妄经以静为主,静立、静坐或静卧,使精神集中,并且用特殊的方式进行呼吸,以达到增强内力、调节筋脉的作用。对现在的盛独峰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每天跟着孙莫学习完,剩下的时间都被他用来修练无妄经了。再加上平日里除了小舒和盛独玉,也没人来打扰他。如此幽静的环境,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一个月下来,盛独峰的气质和外貌也在悄然改变着。原本稚嫩的脸庞上多了一分淡然和成熟,原本盛开平还担心自己这个儿子不老实,惹出什么事端来,结果暗暗一打听,人家在房间里面乖的很,和以前的盛独峰简直判若两人。盛开平甚至一度担心是不是自己把盛独峰给关傻了,赶紧请了郎中去检查。后来得知一切正常后,盛开平才慢慢的放下心来。对盛独峰的改变,他同样也很高兴,甚至有些后悔,没早点关他禁闭。 盛独峰的一切改变,都是无妄经带给他的。任性、娇惯、急躁,随着盛独峰对无妄经的理解越来越透彻,这些负面的东西也正在慢慢消失着。说到底,修练无妄经的过程,更是一种修心的旅途。 完成了今天的修练事宜,盛独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向后翻着无妄经。第一重他已经大成了,最近几天他一直在研究第二重的起步。虽然书上有着杨怀风自己的一些批注,但对小盛独峰来说,还是有点难懂。索性不在去看,向后面胡乱的翻着。翻着翻着,盛独峰突然被一篇名为“天地俱灭”的剑法给吸引了。 这是继无妄经第二重结尾处的另一篇剑法精要,其中不仅有大量的批注,还有图画。这让盛独峰惊喜不已,相对于那些文字,图画就有意思的多了。 无妄经刚到手的时候,盛独峰一直牢记杨怀风的嘱托,不能强行取巧,不能在没有巩固好基础的情况下,就去冒然学习更高深的东西。所以直到现在,盛独峰都没怎么往后翻过。现在看到这本书内居然还有一种带插图的剑法,怎能不让盛独峰惊喜? “嗯?这是什么?”重新翻回“天地俱灭”的第一页,盛独峰突然被一行小字给吸引了,忍不住念出了声,“此剑法威力极大,若没有无妄经第二重内力为基础,以及红尘诀为外辅,请立刻放弃修练?” “红尘诀?那是什么?”盛独峰皱着眉头将这本《无妄经》重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根本没找到什么红尘诀。不过盛独峰倒是有了新的发现,这本《无妄经》明显是两本书拼凑在一起的。前半本纸张较新,写着无妄经的一、二重心法。后半本的“天地俱灭”就相对来说比较破旧了,似乎是某本古籍。 “管他呢,我又不是真要练,在这儿都要无聊死了,照着插图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啊。”盛独峰想的很简单,天地俱灭中的字和批示加起来比无妄经还多,看一眼就头疼。那还不如直接忽略他们,照着插图来随便耍耍。反正他也不是真的要练,纯粹打发时间罢了。 说干就干,盛独峰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旁用来撑窗户的竹竿,对照着书中的插图,有模有样的挥舞了起来。 第7章:梦魇 盛开平缓缓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望着紧锁的书房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距盛独峰面壁思过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没了活泼的盛独峰,盛家堡内安静了不少,但也寂寞了不少。不仅几个和盛独峰关系不错的属下觉得不习惯,就连盛独玉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每天无精打采的。在这种“压抑”的大众环境下,盛开平心中对儿子的思念也愈来愈重。近几天,盛开平有好几次都有意无意的路过这里,只为了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说到底,盛独峰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父子之间能有多大仇?更何况那一巴掌,不仅仅是扇在了盛独峰脸上,更是扇在了盛开平的心上,他同样也不好受啊。时间久了,盛家堡中的其他人也感觉到了盛开平心中的煎熬,便一齐推举离岫来向盛开平求情,毕竟盛独峰还是个小孩子,犯得又不是什么大错,稍微惩戒一下就行了,没必要太认真。 在离岫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盛开平也有些心软了,真要把盛独峰关出什么问题来,那他找谁哭去?所以盛开平今天才拿上了钥匙,亲自来带盛独峰“脱离苦海”。但等他到了门口,又有些犯难了。自己这算什么?老子向儿子低头认错吗?那这小兔崽子以后还不反了天了?不行,我进去后可不能展现的太温和太好说话了,起码得凶一点。对,就得凶一点!不然这臭小子不长记性! 想到这儿,盛开平终于下定了决心,麻利的解开门锁,板着脸抬脚踹开了房门:“独峰,你……” 说了三个字,盛开平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噎住了。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瘸了条腿的四方桌,桌子已经很破了,而且看上去完全就是人为破坏的。其他地方,例如床上、地上,则散落了不下十七八根折成两半或多段的短竹竿,狼藉不堪。而在周围墙上,一道道灰色划痕更是刺眼,要不是对盛家堡各个房间、地形了如指掌,盛开平还以为自己进错房间了呢。 “独峰?”盛开平皱着眉朝地上望去,有些不确定的喊道。才一个多月没见,盛开平差点都没认出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原因无他,这个正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少年,实在和他记忆里的盛独峰相差太大了。短短一个月时间,盛独峰不仅清瘦了许多,头发也差不多长到耳垂附近了。原本给他量身定做的那身衣服似乎也有些小了,穿在盛独峰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副囚笼,束缚住了一头即将脱关而出的幼虎。 “……爹?”听到有人叫自己,盛独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看清面前的人后,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有没有饿死!”见盛独峰还认得自己,盛开平悄悄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是觉得好笑了,还我怎么来了,听你这口气,是不乐意我来看你了?想是这么想,但盛开平还是俯下身去,一边搭上盛独峰的手腕,一边担忧的问道,“告诉爹,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盛独峰神色疲倦的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好像虚弱到了极点,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我只是……感觉好累。也许……也许休息会就好了……” 说完这句,盛独峰就直接晕了过去。 “独峰!独峰你怎么了?!你别吓爹啊!” …… “我儿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碍?”看着还在昏睡中的盛独峰,盛开平强忍着心中的慌乱与忐忑,低声向府中的郎中问道。 “回家主,”郎中也是在盛开平手下做事的,称呼上自然也是家主,“请您放心,少主并没有什么大碍,估计今天夜里就会醒来。至于病因嘛,如果在下没有诊断失误的话,应该是少主面壁思过期间,练了什么高深的武功,结果在修练过程中没有相应的内力基础为辅佐,才会变成这样的。当然,也不排除修练误入歧途这种情况,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你的意思是说,独峰这是在内力不足的情况下,强行运功所致?”盛开平回头和离岫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独峰什么时候开始练功了? “是的,而且少主身上的经脉已经打通了一小部分,少主面壁思过之前,属下也替他把过脉,相比昔日,现在少主的身体,可谓是脱胎换骨啊!”郎中笑眯眯的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去前堂领赏。”盛开平挥了挥手,显然,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 独峰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盛开平陷入了沉思之中,难道是之前杨怀风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吗?也没可能啊,他要是想用独峰来毁了自己,直接杀了或绑走不更省事?何必这么麻烦? 突然,盛开平眼中一亮,抬头冲侍立在旁的离岫问道:“离岫,独峰的书房收拾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回主人,我们在少主的床底下发现了这个,请您过目。”离岫赶忙从怀中摸出那本被盛独峰藏在床底的无妄经,递到了盛开平手中。 “无妄经?”盛开平皱了皱眉,“这不是无妄台的内功心法吗?独峰怎么会有这个?谁给他的?” “问题就出现在这了,属下已经严格盘问过小舒等人了,这段时间里,少主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从未外出,也没有外人进入过。所以,属下认为,这应该是少主被罚面壁思过之前得到的,十有八九是……”说到这儿,离岫适当的闭上了嘴巴。他明白,盛开平心里已经有数了。 “杨怀风,还真是他干的好事啊!”盛开平冷笑一声,离岫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了,他再不懂就真是傻子了,“本来我还没怎么怀疑他,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大侠了,再不要脸也不会对一孩童下手!哼,是我看错他了。离岫,你先去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我要趁着独峰还没醒,赶紧废了他的武功!” “主人且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离岫还是被盛开平的话吓了一大跳,急忙扑上去拦住了盛开平,“主人,就是寻常武人,突然被废了武功,身体也受不了啊!更何况少主还是个孩子呢,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落下病根怎么办?” “那也比没了命好!杨怀风这贼厮不知给独峰灌了什么迷药,骗他练这来历不明的武功,”盛开平一把推开离岫,扬了扬手中的无妄经,眼中满是坚决,“独峰那么小,他懂什么?他见过真正的无妄经长什么样吗?杨怀风万一在里面乱写怎么办,他也要跟着乱练一气吗?趁独峰现在还没有练到走火入魔的那一步,我要尽快废了他的武功!就算废了,老子也有本事养他一辈子!” “可是……可是刚刚郎中不也说了,少主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吗?”离岫身为武人,当然知道被废掉武功的下场是什么。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盛开平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还是想再为昏迷中的独峰争取一下,“您看这样行吗?等少主醒了,您再好好问问吧?万一事情并不像您像的那样呢?三思啊主人,您这么做,可能会让少主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中的!” “……好,就依你所言,先等他醒来吧。”见离岫死死护着盛独峰,盛开平也有些犹豫了。同时,他的心里也出现了一丝侥幸,万一,万一真的是自己想错了呢?那事后独峰该有多恨自己啊? 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无妄经,盛开平冲离岫点点头:“离岫,你放心,我会听你的,等独峰醒后好好和他聊一聊。但如果他真的……真的走上了那条不归路,我希望你到时候能支持我。” “属下明白。” “退下吧,我一个人在这守着就好。” “遵命。” 等盛独峰再度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一睁开眼睛,盛独峰就看到了倚在旁边、不断点头打盹的盛开平,顿时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心中原本残余的对先前那一巴掌的怨恨,此时也尽数消失了。 “嗯?独峰你醒了?”盛开平本就没睡死,盛独峰刚翻身起来,盛开平就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盛独峰那没心没肺的笑容,盛开平又忍不住责备起来,“臭小子,真不让人省心!你今天差点把老爹给吓死了!怎么样,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放心吧爹,我已经完全好了,”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对不起啊爹,让您担心了。” “……你看你,一家人说这么生分的话干嘛,没事了就好,”盛独峰的这句“对不起”让盛开平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欣慰。但很快,就又装模作样的板起了脸,“独峰,既然你没什么事了,那爹这有个东西,你给我解释解释吧。”说罢,盛开平拿起放在旁边矮柜上的《无妄经》,甩在了盛独峰面前。 “爹,这是我在襄阳路边摊上买的,”看到这本《无妄经》,盛独峰心中一紧。但很快,他就重新冷静了下来。为了替杨怀风守住这个秘密,他在禁闭期间就已经在心里模拟过了好几次这种场景,并成功的想出了一套看似完美的说辞。所以即使现在真的对上自己的父亲了,盛独峰也没有半点紧张,“那日我和妹妹跟着杨……杨怀风去襄阳,这本书是我们在逛夜市的时候,一个旧书摊上发现的。据说是一位无妄台的弟子带出来卖的,我看卖的也不贵,里面又有各种各样的小插图,一时兴起就买下来了。” “当真?”盛开平狐疑的盯着盛独峰的双眼,“你没骗我?” “我……我怎么敢骗您呢?”盛独峰被盛开平看得心虚不已,急忙低下头来指着《无妄经》道,“不信您找!我当时就是单纯的喜欢那些小插图,才买下它的!您要是再不信,我把那些插图画给您看,总没问题吧?” “独峰,你以前就是再调皮,也不会编瞎话来骗爹。当然,爹知道你心里还有些委屈,但爹这次只是罚你面壁思过而已啊,”盛开平满脸失望的打开《无妄经》,当着盛独峰的面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这哪里有什么插图?嗯?就算是说瞎话,也没你这么说的啊。” “怎么会……”盛独峰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当下也不顾盛开平在旁边了,一把抢过了无妄经,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望着边口那明显被撕扯过的痕迹,盛独峰整个人都傻了。 天地俱灭呢?那篇天地俱灭去哪了?!那些插图呢?那些批示呢?怎么会都没了?重新翻回第一页,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和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记号,盛独峰确定这一定是杨怀风送给自己的那本,第一重心法他现在闭着眼都能背出来。只不过这本《无妄经》现在下半本没了,只剩下了上半本。 面壁思过的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上午跟着孙莫学习,下午和晚上就呆在房间里修练。平日里除了小舒和妹妹盛独玉,也没其他外人进来了啊。而且藏书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知道,莫非是…… 盛独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盛开平,很快就在心里否决了这一想法。盛开平是他的父亲,他不相信这眼前这个人会做这种事。退一步讲,就算他做了,他也会大大方方的承认,最亲莫过父子,这又不是什么绝世神功,哪有必要隐瞒?如果也不是盛开平做的话,那到底……是谁偷了那篇天地俱灭呢? “独峰,我还没问完呢。既然你不愿意把这本书的真实来历告诉我,我也不逼你。下一个问题,你身上的武功是谁教你的?杨怀风吗?”盛开平静静的看着盛独峰,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是。”这能怎么回答?除了杨怀风,盛独峰也没有其他选项了啊。 “他教了你什么武功?学到什么地步了?”盛开平心中一紧,急忙追问到。 “爹,他就教了我一些最基础的拳脚,连武功都算不上呢,”盛独峰这话倒没说错,因为除了无妄经,杨怀风的确什么都没教他。之所以这么讲,只是想让盛开平放心而已,“我绝对没有骗您!不信您可以试试我嘛!” “……不用了,我相信你,”盛独峰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盛开平心中稍安,“你老实和爹讲,杨怀风还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其他的事情?比如喂你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逼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都没有都没有,爹,您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哪像有事的样子?”盛独峰连连摇头,他现在只想赶紧支走盛开平,然后从窗户偷溜出去检查一下原来的书房,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爹,我有些困了,您要是有什么话,明天再问好吗?” “困了?你不才睡醒吗?”盛开平见盛独峰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也就不再坚持了,“算了,明天咱们再细聊这件事情吧。你要睡觉就赶紧躺下,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啊?”盛独峰苦着脸问道,“您还要在这儿守着啊?” “当然,否则哪个不听话的臭小子装睡溜走了,怎么办?”盛开平冷哼一声,“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要睡赶紧睡!” 盛独峰冲盛开平扮了个鬼脸,但还是听话的乖乖躺了下去。既然计划被识破了,盛独峰也就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反正书房也跑不掉,大不了明天再去查个水落石出吧。想着想着,盛独峰很快就再度进入了梦乡。 轻轻的帮盛独峰压好被角后,盛开平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万幸万幸,虽然关了他一次禁闭,但独峰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负面影响。至于无妄经那件事,盛开平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武林道中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就算那本无妄经真有什么问题,回头请几位高人来看看便一清二楚了,到时候再对症下药即可。完全可以跳过独峰这个环节。 又坐了会儿,确定盛独峰真的睡着后,盛开平才吹熄了灯,准备起身离开——守了大半天,他也有些累了。但就在他快要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掀开被褥的声音。 盛开平有些无奈的转过身来,冲直挺挺坐在床上的盛独峰喊道:“臭小子,你就是装睡,也拜托你等我走了之后再起来啊。你爹我还在这儿呢,当我是聋子?” 黑暗中,盛独峰静静的坐在那儿,丝毫不为所动。盛开平这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一边摸黑朝床边走去,一边皱眉问道:“独峰?独峰你怎么了?” 就在盛开平快要摸到油灯所在的地方时,床上的盛独峰突然掀开了被子,猛地朝盛开平扑了过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闪过盛开平的脑海,几乎是在一瞬间,盛开平身体本能的向斜后方一歪,躲过了盛独峰这一奇特却又致命的一圈。 “臭小子你想谋杀亲爹啊?!”盛开平惊呼一声,赶忙绕到了桌子的另一侧,并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点燃油灯。有了光亮,盛开平才得以好好观察盛独峰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此时的盛独峰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蹲在地上,一手为爪,一手为拳。更让盛开平惊讶的是,盛独峰的两只眼睛居然是闭着的!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盛独峰身形一顿,但很快,他就再度向盛开平扑了过来。动作之迅捷,根本不像一个孩子! 盛开平哪敢下死手?这可是自己的儿子啊。只能一边接着地形躲闪,一边寻找机会,准备把盛独峰给打醒。但让盛开平郁闷的是,盛独峰的步法根本没有章法可言,与其说是步法,更像是随性而动。每次都能成功避开盛开平的招式。更让盛开平奇怪的是,盛独峰为爪的那只手一直在空中乱挥,似乎……是在抓着什么东西。 “给我躺下吧!”盛开平虽然是经商起家,但在武道上也是有一定造诣的。被盛独峰逼退了三四次后,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先是佯攻盛独峰小腹,趁他防守之时,突然变招,左手顺势而上。在最后关头,盛开平犹豫了下,凌厉的手刀微微一偏,变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盛独峰脸上立刻多出了一个五指红印。但也就是这一耳光,把盛独峰给打醒了。 “我……我怎么了?”盛独峰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有些懵的自言自语道。 “果然有古怪。”盛开平看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样的盛独峰,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看独峰这个样子,估计问了也白问。 不过,独峰变成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那本该死的无妄经害的!盛开平不会把怒火迁到自己的儿子身上,于是那本无妄经自然就成为了他的出气筒。就在他想要去把那本《无妄经》给撕毁的时候,突然发现,那本书不知何时已经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了,甚至还有几页散落了出来。似乎是刚刚两人打斗的时候,不经意间弄坏的。 第8章:红尘三变 弯腰捡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书页,盛开平突然想起之前盛独峰信誓旦旦说得那些插图。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独峰其实没有撒谎? 但不管他有没有骗自己,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这臭小子一睡着就发疯,那大家也都别想安稳了。思来想后,盛开平决定还是决定暂时封锁这里,多派人手保护。就算这小子再像刚刚那样发疯,也不至于吓到其他人。 “爹,刚刚……刚刚发生什么事了?”盛独峰站在狼藉之中,有些心虚的问道。 “独峰,你可能生病了。这几天你就在这个房间里休息吧,尽量别外出。你放心,爹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盛开平叹了口气,想像以往一样摸摸他的头,但刚抬起手,就又放了下来。再看向盛独峰的眼中明显多了一丝忌惮。刚刚盛独峰所展现出来的爆发力,就连盛开平这样的老江湖都震惊不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相信这是眼前的盛独峰所为。 “爹,我能有什么病啊?”盛开平刻意躲闪的模样让盛独峰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委屈。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我刚刚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您的事?” “没有没有,独峰,你千万别多想,”盛开平连忙摆手,但他的身体却十分诚实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可能……可能是之前府中郎中诊断出了点失误吧。等明天,爹再派人去襄阳,请几位岐黄名家来,一定把你身上的病治好!总之,在此之前,你还是先尽量别外出吧。” 盛开平那彷佛在看怪物般的眼光让盛独峰心瞬间凉了,良久,盛独峰才木然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在盛独峰不解、伤心的注视下,盛开平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郑重的从外面上好锁后,盛开平才有气无力的来到了后方十步远的石凳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独峰应该对我失望透顶了吧?盛开平双手捂住脸庞,似乎是想把满面的悲伤给压回心里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现在的独峰难道不是最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吗?为什么自己就不能留下来守着他呢? 还是说,是自己心中最深处的那股正义感,潜意识里在排斥这个怪物般的儿子?想想啊,堂堂盛家堡堡主,名震江湖,生的儿子却是个睡觉时会发疯、会六亲不认的怪物,简直可耻!可笑! 不!不是这样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盛开平就在心里愤怒的嘶吼着。独峰不是怪物,他只是生病了,只要自己请人治好他,他就还是自己最亲最爱的儿子!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无妄经,无妄经!现在看来,独峰之所以变成这样,十有八九是它害的了。每每想到无妄经,盛开平心中对杨怀风就更恨一分。在他想来,一定是杨怀风从中作梗,才让独峰变成这副鬼样子的。现在杨怀风也没了下落,那盛开平就只剩一个办法了:请无妄台的人来帮忙。治病要治本,既然无妄经出自无妄台,那他们就一定比自己更了解它。岚慧师姐前不久说了,现在追捕杨怀风的事情已经落在了她的师弟三阙大师身上,而杨怀风最后出现的地点又是襄阳…… 盛开平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再度焕发出了神采。 屋内的盛独峰知道自己又被亲爹给关禁闭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盛独峰终于忍不住了,趴在床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他当然觉得委屈,他怎能不委屈?他情愿盛开平再甩他一耳光,也不要这么对他。那种仿佛是在看陌生人的眼神,在盛独峰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哭了好一会儿,盛独峰心里才好受了些。愣愣地望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无妄经,一直浑沌的大脑此时终于回想起了点有用的东西。从自己在书房中开始练习那篇“天地俱灭”开始,自己似乎就已经处于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了。每天夜里,他都会毫无征兆的醒来,然后翻身下床,找出藏好的短竹竿,以此为剑,照着插图上的小人在房间内乱挥一气。 直到后半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扫好房间,然后倒头就睡。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这种近乎疯癫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终于,盛独峰害怕了,用皮带把自己困在了床上,强迫自己停止练习。可一旦强行停下,当天夜里盛独峰身上就如同有好几万只蚂蚁同时在爬一样,要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最后,那些小人舞剑的插图都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不管他怎么驱赶,都无法忘记。直到盛开平来释放他的前一天,他终于受不了了,将书房内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一遍后,才盘腿坐下,想要借助无妄经来驱逐心中的杂念。 现在想来,那篇“天地俱灭”应该是自己发疯撕毁的吧?联想起刚刚父亲离开前那躲闪的目光,盛独峰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真的有病呢。而且病的还不轻。 简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盛独峰翻身下了床——他现在可不敢再睡觉了,天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先是扶起了桌子,将掉落下来的那几页无妄经按顺序摆在了桌子上后,又拿过幸免遇难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温暖的茶水下肚,盛独峰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了不少。随手抄起一张残页,反正闲着也没事做,还不如将这无妄经再补救一下,就当打发时间了。 也许是有心事,香溢的花茶在盛独峰嘴里味道越来越淡,最后简直就像是在喝白水一样,甚至还有好几滴都落到了残页上。盛独峰并没有在意,反正这本书到手时就已经已经不是新的了,落几滴水又没有什么。但就在他放下杯子、准备着手排序修复的时候,突然惊奇的发现,其中几张沾上茶水的残页边角,在茶水的侵泡下,居然微微翘起了一个角! 盛独峰急忙拿起那张残页,小心翼翼的拿两根手指捻住了那个上翘的角,慢慢的向后撕。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随着盛独峰的动作越来越大,这张残页的庐山真面目也逐渐显露了出来。看着那些陌生的文字,盛独峰强压住心中喜悦,又开始对其他残页进行同样的“揭露”工作。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盛独峰才满意的整理起被他剥离出来的三十多页新东西。整本无妄经都被他一张纸的撕了下来,挨个检查。确定内藏玄机的,盛独峰才会动手用水将上面一层剥离,其他的则全都摆在了一边。 “红尘三变?”在整理的过程中,盛独峰没有忘记按照原来无妄经的顺序给它们标页码,看到首页这四个潦草的大字,盛独峰突然想起了先前在天地俱灭上看到的“红尘诀”,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莫非这红尘三变,就是红尘诀?” 翻开第一页,读着那熟悉的字迹,盛独峰才逐渐弄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无妄台初级弟子修习完无妄经第一重后,进阶拳法就是红尘诀。而红尘三变,据书上杨怀风的自述,是他在红尘诀的基础上,重新创作出来的一门新武功。 原本的红尘诀只有一式“断红尘”,虽然也有一定的威力,但主要还是用来配合无妄经内力运转,显得有些鸡肋。而在杨怀风的红尘三变里,“断红尘”不仅被修改了一大部分,之后还新增了两门新武功:“破红尘”和“入红尘”。三式加起来,统称为红尘三变。 “断红尘”为拳,“破红尘”化拳为爪,“入红尘”再化爪为掌。其中,断红尘以拳为主,杨怀风在书中坦言,他在修改“断红尘”这一式的时候,结合了江湖中许多其他门派的拳法,去繁留精之后,衍生出了新的“断红尘”拳法。专克体型庞大、行动缓慢之人,所以对力量上也有着很苛刻的要求。同时,杨怀风还抛弃了“断红尘”中原本刻意去迎合无妄经的无用之处,将“断红尘”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 而第二式破红尘,则是以爪破形,其大致原理和“断红尘”差不多,都是以攻为主,鲜有防守。如果是内力深厚者,再配上精良的爪型武器,随便一爪,便可开碑裂石! 最后一式入红尘,化爪为掌,这也是红尘三变中最重要的一环。和前两式不同,入红尘更像是道家的四两拨千斤。从断红尘开始,所需的内力越来越多,威力也越来越大,直到破红尘,这种需求达到了顶峰。而第三变入红尘,则是需要修炼者将力量逐渐收敛回来,用最小、最精巧的内力去和最强横、最霸道的敌人周旋,方为最佳。之所以说入红尘是红尘三变中最重要的一环,是因为他不仅仅是结束,更是新的开始。入红尘之后,如果内力充足,便可再度施展断红尘,然后紧接着破红尘…… 盛独峰很兴奋,他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突然看到了生命的曙光。他可清清楚楚的记得,在自己翻开“天地俱灭”之前,首页的警示其中之一便是要有“红尘诀”为辅。虽然红尘三变是红尘诀的进阶版,但想必不会差距太大。如果那个警示是真的话,说不准还能缓解现在自己这种怪病呢! 有了努力的方向,剩下的就是花时间钻研了。时间现在对盛独峰来说真不是个事,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再被关上十天半个月,甚至被几名乃至十几名郎中深入检查的心理准备了。但就在第三天,盛独峰的计划被打破了。盛开平主动找上了门,这次他可不是一个人的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满面红光的中年人,以及一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陌生小女孩儿。 “独峰,快来拜见三阙大师。还有这位曲灵歌姑娘,她以后就是你的师姐了。”盛开平朝盛独峰招了招手,一脸平静地介绍到。似乎三天前那个伤了盛独峰心的人并不是他。 “三阙大师?师姐?”本来还在纠结于怎么开口的盛独峰愣住了,“爹,他们是您给我新请的师父吗?” “呵呵,盛公子误会了,”还没等盛开平解释,那位中年人便上前一步,笑脸盈盈的打起了招呼,“在下法号三阙,无妄台常务长老,见过盛公子。我旁边这位,则是我师姐岚慧大师的亲传弟子,曲灵歌。哦,盛公子不必惊慌,我们是受盛堡主所邀,特地来和你交个朋友的。” 盛独峰突然有种错觉,在三阙大师说到“交个朋友”这四字时,倚在门框上的曲灵歌好像轻笑了一下。 “原来是无妄台的前辈,小子有礼了,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有何要事?”盛独峰暗吃一惊,无妄台的人?他们找上门来干嘛?难不成还是为了杨叔的事? “咳,是这样的,”见盛独峰根本没理睬那句“交个朋友”,三阙有些尴尬的说道,“听闻盛公子最近身体抱恙,还是因为修炼了我无妄台的无妄经所致,不知此事?” “不错,我是在修练你们无妄台的内功心法,”盛独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只不过,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顶多有些小疾。不劳烦前辈费心了。” “盛公子客气了,无妄台和盛家堡交情不比旁人,如果真的是因为无妄经让公子身体抱恙,我们一定会给你、给盛家堡一个交代。” “咳……大师言重了,”三阙话中展现出了足够的真诚,盛独峰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那您打算怎么检查?小子一定配合。” 见盛独峰不反抗了,三阙笑着点点头:“在下医术摆不上台面,更何况盛家堡中自有高人诊断在先,我就不在盛堡主面前班门弄斧了。听说盛公子修习的无妄经是在一个旧书摊上买到的,不知能否借我一观呢?” “喏,都在这儿了。只是这两天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撕毁了一些,大师莫怪。”盛独峰指了指床上被撕得乱七八糟的《无妄经》。反正红尘三变已经被他贴身藏起来了,无妄经的第一、二重心法他也记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些东西基本上和废纸没什么区别了。 “嗯……多谢盛公子了,”三阙迫不及待的上前仔细翻看,翻了好几遍,三阙才一脸疑惑的直起腰来。这些的确是最基础的无妄经心法,而且一字未改。三阙抬头和盛开平对视了一眼,又问道,“盛公子,您现在的无妄经心法,练到什么地步了?” “第一重我已经练完了,第二重也开了个头,但进步甚微。”盛独峰平静的回到。 “什么?”三阙有些惊讶的看着盛独峰,但很快就被不相信的笑容给取代了,“盛公子莫要取笑,我听盛堡主说,您是前不久面壁思过的期间,才开始接触无妄经的吧?短短一个多月之内,你就能能把第一重心法大成?虽然这无妄经不是什么高深心法,但一个月……请恕我无礼,就是本门中资质最佳的弟子,也做不到。” “说不定你无妄台里的人没有我聪明呢?”盛独峰耸了耸肩,满脸的不在乎。 “独峰!不得无礼!”盛开平瞪了盛独峰一眼,有些无奈的对三阙大师说道,“三阙大师,独峰这孩子还小,您别介意。就当他说着玩吧。” “无碍无碍,盛公子幽默风趣,我很喜欢他啊,”三阙摆了摆手,示意盛开平不用在意,“盛公子,你所修炼的无妄经没什么问题,但也正因如此,才是最麻烦的。不过你放心,我今日来此,就是专门为解决这件事情来的。盛堡主已经和我商量过了,既然你身上的怪病起因皆在这本《无妄经》上,那我无妄台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可惜我现在的修为不足,就算瞧出了你的病因,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医治。不如请盛公子跟我返回无妄台暂住,做我无妄台的一个挂名弟子。等时机成熟了,我再请掌门师兄亲自医治,如何?” “什么?去无妄台?”盛独峰越过三阙,径直问向后面沉默不语的盛开平,“爹,三阙大师说得是真的吗?” “没错,我已经和三阙大师谈好了,”盛独峰眼中的漠然让盛开平有些意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独峰,这是给你治病最好的办法了。无妄经出自无妄台,只有他们,才能帮你彻底根治那个……那个怪病。而且你又不是呆在那儿不回来了,三阙大师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治好了病,随时可以回来。这里永远是你……” “我不想去。”还没等盛开平说完,盛独峰便生硬的打断了他。 “……独峰,爹这是为你好,”盛开平第一次被人打断说话,还是自己的儿子。看着盛独峰那倔强又冷漠的眼神,盛开平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你以为我给你找到三阙大师很容易吗?要不是他追剿叛贼杨怀风,暂时呆在了襄阳,想找还找不到呢!我也不想给你讲什么大道理了,爹现在做的一切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要不是我盛开平的儿子,我根本懒得管你!你给我乖乖听话,我已经让下人们给你收拾行装了,吃过午饭,你就跟着三阙大师上路!” 随着盛开平语气越来越重,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过一句话的曲灵歌突然向盛独峰这便悄悄移了移,似乎是担心盛开平突然爆发,她好及时救下现在情绪同样不怎么稳定的盛独峰。 “我不想去,”盛独峰声音小了许多,但却依然坚定,“我没有病,我也不想离开盛家堡,去那个陌生的无妄台。如果您是为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那您再给我几巴掌好了。” “臭小子!你这什么意思?爹打你还打错了是吧?”尽管有外人在场,盛开平还是被激怒了,“亏我先前还以为你长大了,懂事了,现在看来,你比以前更混账!我是你爹,天下哪个做爹的会害儿子?要不是你误信那杨怀风的鬼话,爹至于拉下面子四处去求外人?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把病治好了,就别再回我盛家堡!我也不再认你这个儿子了!” “盛堡主,这话重了,重了,”三阙急忙拉住了暴怒的盛开平,一边扯着他退出房去,一边转头对曲灵歌吩咐道,“灵歌,我带盛堡主去外面透透气,你帮我劝劝盛公子吧。” 房门重新阖上,盛独峰和曲灵歌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了一眼,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曲灵歌说到:“对不起啊,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本小姐走南闯北,看过的笑话多了去了,更何况你这个也不怎么好笑,”曲灵歌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床上,拍了拍身边,“来,做姐姐旁边来。” “啊?我……这不好吧?”盛独峰脸唰的红了。 “装什么装?”曲灵歌冷哼一声,“堂堂盛家堡的大公子,还会害羞?” “我……我哪里害羞了?坐就坐!”盛独峰不服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曲灵歌旁边,一股清香顿时钻进了盛独峰的鼻子里。勾的盛独峰一个劲的闻,“你身上涂的什么啊?这么香?” “滚,”曲灵歌轻轻翻了个白眼,稍微和盛独峰保持了点距离,“说正事,你真不想和我们去无妄台?那里景色很棒哦,而且还临近洛阳,比襄阳大多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盛独峰苦笑道,“不管我想不想去,都得去了。” “喂,那个杨怀风,当真对你那么重要?”曲灵歌见盛独峰已经准备认输了,顿感无趣。便准备和他聊点其他的,“你应该知道,他是我无妄台的叛徒吧?他是救过你的命?还是替你挨过刀?或者是,他真给你灌过什么迷魂药?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不惜给和你爹对着干?” “我没有和我爹对着干,我只是替杨叔感到不公平,”盛独峰有些无力的辩解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他们真的不像是坏人啊。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那么恨他们呢?如果他是坏人,那我早就没命了,怎么会好端端的活到现在?” “我也不相信他们是坏人,”出乎意料的,曲灵歌居然赞同的点了点头,“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怎么替他们平反冤屈。” “真的?”盛独峰闻言大喜。 “当然!”曲灵歌信誓旦旦的点点头,“只要你愿意跟我们回无妄台治病,我就告诉你!”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们了吗?”盛独峰闻言一愣,有些不知所以的问道, “小弟弟,看你说得那么不情不愿的,鬼知道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们?”曲灵歌满脸得意,“根据我们的情报,你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临时开溜啊。不得不说一句,身为男人,好吧以后的男人,你这个爱好很容易孤独终老的。我想,你一定是准备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出盛家堡,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吧?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哼哼,除非你心甘情愿的跟着我们上路,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那个方法是什么!”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用武力威胁我,不过嘛,”曲灵歌笑眯眯的盯着盛独峰,活像一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只要你一碰我,我就会喊非礼,然后赖在你身上。到时候盛堡主和我师叔进来了,你猜他们是相信我呢,还是相信我呢,还是……相信我呢?” 第9章:朝天盟主,小城风雨 半个时辰后,盛独峰垂头丧气的跟在曲灵歌身后走出房门,就在不久前,他心中最后一丝妄想也被曲灵歌给无情的打碎了。望着刚刚在房里还张牙舞爪地不停威胁自己、出门却秒变乖乖女的曲灵歌,盛独峰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师叔,盛堡主,”曲灵歌冲站在外面的二人打了个招呼,指了指身后的盛独峰,笑嘻嘻的说道,“报告师叔!盛公子已经‘心甘情愿’的要跟我们去无妄台啦。任务已完成,请求奖励!” “你啊,”三阙揉了揉曲灵歌的小脑袋,左手一翻,不知哪里变出了一个糖块,“记得要跟你师父保密哦。” “知道啦!我就知道师叔对我最好了!”曲灵歌高兴的接过糖块,得意的回头冲盛独峰翻了个白眼,随后便默默的坐到了一旁,将空间留给盛独峰和三阙、盛开平。 “独峰,你真的愿意去无妄台吗?”盛开平此时气已经消了不少,语气自然也温和了许多。 “嗯,爹,我已经想明白了,”盛独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很快就把头给埋了下去。似乎是不想和盛开平对视,“曲姐姐和我讲了不少大道理,我……我也知道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惹您生气了,请您原谅。” “独峰……唉,爹之前其实也有不对的地方,爹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凶你了。”盛开平心中百感交集。既是为了盛独峰对自己的理解而感到欣慰,也是为了自己之前的态度而感到懊悔。 盛开平居然主动向自己道歉了,盛独峰顿时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盛开平从来不是那种会主动低头的人啊。现在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向自己道歉,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盛独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盛开平那温暖又略显老态的双眼。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落下来。 见父子二人重归于好,三阙赞许的朝曲灵歌点了点头,后者则是得意的扮了个鬼脸,打了个只有她和三阙才懂的手势,表示这是小意思。盛开平看了看曲灵歌,又瞅了瞅盛独峰,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个叫曲灵歌的小姑娘和独峰年纪一般大,不仅长的精巧漂亮,还那么懂事,缓解了自己和独峰之间僵持的关系。而且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是修道修佛之人,如果能让她嫁入盛家堡…… 这个念头很快就在盛开平脑海里扎下了根,盛开平已经打定了主意,等独峰再大一些,就亲自上无妄台提亲。凭盛家堡在江湖中的名望,无妄台应该不会拒绝的。更何况盛独峰还是未来盛家堡的继承人,绝对配得上这位岚慧师姐的关门弟子。 抱着这个心思,吃饭的时候盛开平对曲灵歌明显亲近了许多,就连亲闺女都甩在了一旁,惹得盛独玉小嘴噘的都能挂油瓶了。众人用过午饭后,三阙大师便打算带着盛独峰上路了。盛独玉虽然很不舍自己的哥哥离开,但她也从父亲那里得知了他要去治病的事情,最终还是乖乖的松开了抓着盛独峰的手。 背着自己的小行李,盛独峰依依不舍的和众人告别。跟着三阙和曲灵歌踏上了北上无妄台的道路。 …… 辽国,上京临潢府,朝天盟总舵。 耶律承烦躁的在大堂内走来走去,眼睛还时不时的瞟向上首处那个空荡荡的狼皮座椅。他自认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但现在却不得不按下心中的焦躁。因为他即将会见的人,是他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轰!”突然,一声雷霆般的巨响在耶律承耳旁炸开了,吓得耶律承差点栽一跟头。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座椅上,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了一位赤裸上身的红发青年,那暗红色如宝石般的双眼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宛如一只看着猎物的巨鹰。 “拓……拓跋盟主!”耶律承一对上那黑衣青年的眼睛,全身便猛地打了个寒颤。急忙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拜道,“恭贺拓跋盟主神功大进!扫平中原,指日可待!” 耶律承虽然是辽国的高级官员,但此时此刻,却不敢摆丝毫架子。眼前这个青年,虽然年轻无比,可他现在在辽国的地位却尊贵无比。不仅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和推崇,其本身也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有着十分不俗的实力。辽国内的一些顶尖高手想要赢他都得费上好大力气。难以想象,几年之后,此子的实力将会恐怖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再加上他手上那神出鬼没的朝天盟,耶律承在他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此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带着朝天盟残部成功遁逃辽国的拓跋雄之子,拓跋城! “耶律大人谬赞了,无敌宝录我才刚修习到第三重,哪里敢奢谈大进?”拓跋城微微颔首,他和耶律承其实也算老相识了,当下直截了当的问道,“不过耶律大人可是个大忙人啊,本座这次只是闭了一次关而已,怎敢劳烦耶律大人亲自来贺?” “拓跋盟主明见,在下的确是受可汗所托,携要事而来,”耶律承听出了拓跋城的弦外之音,也不绕圈子了,“中原武林,有一家名为悬剑阁的势力门派,不知盟主可曾听闻?” “略有耳闻,”拓跋城想了想,他的确记得这个门派,好像是以锻造闻名江湖的,“怎么,莫非可汗也对悬剑阁中的东西有兴趣?” “是的,据可靠消息,悬剑阁将于六年后举办品剑大会。届时,将会有三柄上品之剑出席,公示武林!可汗之意,是想请盟主将它们尽数夺回,以此重挫中原武林之锐气!” “另外,可汗还希望盟主能想想办法,将品剑大会上出席的武林门派尽可能的铲除掉,”说到这儿,耶律承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气,恨恨道,“要不是这些江湖草莽屡屡出手坏事,我大辽早就杀进汴京了!可汗对这些人可是恨之入骨,只要盟主能完成可汗所托,金银珠宝、爵位美人,任您挑选!” 拓跋城并没有及时回复,而是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问道:“无妄台,绝城,还有盛家堡,这三家会出现在品剑大会上吗?” “当然!”耶律承急忙连连点头。他明白,拓跋城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答应一半了。当即迫不及待的说道,“品剑大会开始时,这三家全部都会到场。盟主,这同样是您报仇的大好机会啊!想当年您的父亲就是栽在了他们手上,六年时间,足以让您神功大成了!届时,就是您带着朝天盟,向那些伪君子们讨回一切的时候!” “……我知道了,”拓跋城古井无波的双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请耶律大人回禀可汗,六年后,我会亲自率众前往品剑大会。为可汗,为大辽,也为我父亲……斩杀所有不愿顺服之人!” “拓跋盟主对我大辽赤胆忠心,在下一定将盟主的话原原本本的回禀可汗,”双方达成共识,耶律承便不打算再继续呆下去了——面对拓跋城,他心里始终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可汗那边还等着我去复命呢,请盟主恕在下先行告退。” 目送走耶律承后,拓跋城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暗红色的双眼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地狱中的恶魔:“哈哈哈哈哈!无妄台!绝城!盛家堡!老子终于有机会亲手收拾你们了!你们当年施加在我身上的东西……这次我要连本带利,全部还给你们!父亲啊,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有机会给你报仇了!我终于有机会给朝天盟报仇了!” 突然,拓跋城猛地一掌拍在了面前的石案上。沉重的石案此刻在拓跋城面前却如同纸做的一般,顷刻间就化为了碎末! “无敌宝录……这才第三重而已,没想到就已经这么强了,”拓跋城惊喜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刚刚那一掌他只用了不到一半的力量,而且他的手一点疼痛感也没有,“看来,我得加快无敌宝录的修练了……六年,六年之后,我要让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全部跪在我的面前!” “恭喜盟主,贺喜盟主!”一个尖嘴猴腮、精瘦矮小的身影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口,双膝慢慢向前蹭着,满脸谄媚,“盟主天纵奇才,就是老盟主,在盟主这般年纪的时候,也达不到您现在的实力啊!我等能为盟主做牛做马,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啊!” “行了小毒狗,本座身边就属你嘴最滑,说正事吧,没正事你也不会来亲自找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拓跋城内心还是十分高兴的。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叫小毒狗的驼背汉是他父亲身边的亲信,也是对自己和朝天盟最忠诚的人。当然,他的原名并不叫小毒狗,只因他天生长着一副猥琐的模样,身材短小,丑陋无比,又善用毒,盟中那些嘴巴不干净的才给他起了个“小毒狗”的外号。而他自己,居然也挺喜欢这个外号的,时常挂在嘴边。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叫他小毒狗了,他的真名叫什么,反倒没人记得了。 “启禀盟主,阴长老和阳长老传信回来了,他们已经成功接到了杨怀风。预计再有一个月,就能返回总舵了,”小毒狗咧嘴露出一口烂牙,阴森森的说道,“只不过,无妄台的‘天地俱灭’貌似并不在杨怀风身上。” “什么?不在他身上?”拓跋城微微皱眉,“随身的行李呢?他在襄阳临时落脚的地方呢?” “您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全都没有。” “……有意思,有意思了,”拓跋城轻笑着点点头,“天地俱灭肯定还在杨怀风的身上,只是阴骨师没有找到而已。那可是无妄台的绝学啊,天下只此一本,杨怀风怎会轻易舍弃?再者说了,要不是他当初偷偷翻看‘天地俱灭’,触怒了奉明那老秃驴,也不会被当作叛徒清扫出无妄台。哼,罢了,反正人已经接到了,等阴骨师和阳莫承带他回来,本座再亲自盘问便是!” “盟主圣明!还有一件事,钱大谷他们最近也有些不安稳。属下得知,他们经常暗中联系不满您的一些教众,似乎有所企图。您看咱们是不是……”说到这儿,小毒狗及时闭上了嘴。这已经涉及到盟中大事了,而能最终决策的,只有拓跋城本人。 “不急,本座迟早会收拾他们的,”拓跋城摆了摆手,像是挥开毫不起眼的苍蝇,“让他们再蹦跶一阵子,贸然出手,盟中恐有人不服。不过你放心,不听话的人,本座向来不会让他们活的太久!” …… 另一边,三阙带着盛独峰和曲灵歌在襄阳府境内呆了三两天后,便再度启程,租了一辆马车,悠悠哉哉的往北而去。 “来,独峰,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这是什么啊?”盛独峰小心翼翼的咽下曲灵歌递来的不明物体,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才让你尝尝嘛!” …… 盛独峰从未出过远门,更何况是和另外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出远门。尽管盛开平告诉他三阙大师是他的老相识了,可以完全信任。但盛独峰还是有点不自在,一路上扭扭捏捏的和小姑娘一样,根本没有半点在家的那种混世魔王的样子。 而现在,扭捏的盛独峰却变成了曲灵歌解闷的最佳人选。一路上,曲灵歌都在不知疲倦的戏弄着盛独峰,虽然无聊,但却不失底线。所以盛独峰也一直在忍让着她,盛开平嘱咐过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和小姑娘一般见识。更何况曲灵歌对他其实也不错,教了他许多从未涉及过的东西。每每想到这些,盛独峰之前的那些被戏弄的恼怒全都化为了乌有。时间久了,他反而有些享受这段赶路的时光了。 走走停停,三人终于赶在天黑前进入了一座名叫复阳的小城。据三阙大师所讲,这里已经离襄阳府有一段距离了,照他们现在的脚程,起码还得花上二十多天,才能进入河南府境内。 “掌柜,开两间上房,”进入复阳城后,三阙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看上去干净的客栈。将马车交给伙计后,三人便大步踏入了客栈内。三阙从腰间摸出一些散碎银子,数也不数就直接扔在了那肥头大耳的掌柜面前,“挑两间干净的,再多备些酒菜,稍后送到房间里。” “哟,这位道爷请了。小华子,快来带这三位上楼!”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掌柜的原本慵懒的肥脸立刻乐成了一朵菊花,一边手忙脚乱的把它们收拢进自己的小柜子里,一边头也不抬的喊道。 “三位,请跟我来吧。”一个短衣打扮的小伙子快步跑了出来,麻利的接过三个人的行李,随后便热情的带着三人往楼上走去。 小华子在最前面引路,盛独峰和曲灵歌走在中间,而三阙则走在了最后面。就在四人来到二楼拐角处时,突然从暗处跑出来了一个年轻人,低着头撞了下三阙左肩。 “嗯?”三阙皱着眉头望了眼这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年轻人,因为低着头,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撞了人之后,那个年轻人明显没有道歉的意思,低着头快步跑下了楼,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师叔,怎么了?”曲灵歌见三阙停在原地不走了,好奇的探头问道。 “……呵,有意思,”三阙摸了摸腰间,那里原本还装着一些碎银两作为备用,现在却不翼而飞了,“灵歌,独峰,等会你们把房门从里面锁起来,除了我以外,别让任何人进去。刚刚有位朋友拿了我一些东西,我要去拿回来。” 说罢,三阙便径直走下楼梯,顺着那年轻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喂,你叫小华子吧?你把我们的行李放回房间,我们去去就来!”三阙消失在门口后,曲灵歌立刻扔下了这句话,随后便拉着盛独峰噔噔噔的跑了下去。两人站到街上,眼尖的曲灵歌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在路口来回踱步的三阙,急忙拉着盛独峰躲到了一旁。 “曲姐姐,这样不好吧?”盛独峰趴在曲灵歌身旁,担忧的问道,“三阙大师不是让我们在房间里呆着吗?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城里哪来的坏人?再说了,师叔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是遇到对手了!”曲灵歌却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满脸的兴奋,“回房间不也没事做嘛,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哎哎,你看,师叔往左边走了,快,咱们跟上!” 说罢,也不顾盛独峰乐不乐意,曲灵珠拉起他的手,抬脚就往三阙消失的方向跑去。 第10章:盗圣秦淮月 曲灵歌自认是个追踪老手,但事实证明,她不仅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在偷偷跟着三阙身后跑了好几条街后,两人的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在曲灵歌差点被一个小石头绊倒后,两人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一路跑来,周围的民宅越来越少,景色也越来越荒凉。更麻烦的是,他们忘了哪条才是回客栈的路了。 “呼……哈……”曲灵歌弯着腰大口的喘着粗气,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和周边陌生的环境,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终于也有些害怕了。当下忍不住朝盛独峰身旁靠了靠,“喂,咱们……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曲灵珠软软的身体靠在身上,淡淡的幽香一个劲的往盛独峰鼻子里钻。在短暂的失神后,盛独峰赶忙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把心中的杂念驱除走。但这些杂念却宛如生了根一样死赖在盛独峰的脑海里,曲灵歌靠的越紧,这股杂念生长的就越疯狂。好在现在天已经黑了,能见度很低,身旁的曲灵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陪着曲灵歌跑了那么久,盛独峰的状态却比曲灵歌好多了。同样的路程,曲灵歌累得气喘吁吁,盛独峰却还是精神抖擞,脸不红气不喘。无妄经的主要作用就是调和,不仅能调和多种不一样的武功心法,还能调节修炼者的奇经八脉,将它们调整为最佳状态。再加上红尘三变相辅相成,两者加起来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在它们的调养下,盛独峰的身体素质早已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盛独峰随手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掏出火捻子将其点燃。一边轻声安慰着曲灵歌,一边借着火光粗略的扫视着周边的地形。复阳只是一座小城,并没有什么繁荣的夜市,所以入夜之后街上基本就没什么人了,连巡夜的官差都没有。这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如果真从某个地方跳出了什么人来,那打劫的可能性更高一点。放弃找人问路这个念头后,盛独峰开始拼命回忆着来时的路,最终,在对比了几条看上去都很熟悉的道路后,盛独峰拉着曲灵歌的手,走上了最左侧的那条看似安全的大路。 半炷香后,两人再一次站在了出发点,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现在,他们终于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他们迷路了。 曲灵歌死死的抓着盛独峰的手,颤抖的手臂诉说着她心底的不安,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随时有可能变成决堤洪水。盛独峰虽然也害怕,但却还在强撑着安慰曲灵歌。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曲灵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心灵支柱了,如果自己也崩溃了,那他们就真的完蛋了。 “独峰,你你你……你看那里,”两人换了条路,重新摸索着向前走了一会儿后,突然,曲灵歌猛地站在了原地,满脸惊恐的指着左前方靠在角落里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哆哆嗦嗦的问道,“那是……那是什么?是……是鬼……鬼吗?” 盛独峰顺着曲灵歌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吓了一跳。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盛独峰还是鼓起勇气,一手护着曲灵歌,一手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走近之后,借着火光,盛独峰才依稀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放心吧,不是鬼,只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缩在那儿睡觉的乞丐罢了。”安慰了下曲灵歌,盛独峰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轻轻拿手戳了戳那个看上去正在睡觉的“乞丐”。 缩在角落里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把二人吓得连连倒退。 “……是你们?”阴影中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蛋来,挠了挠乱蓬蓬的黑色长发,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你们不是在客栈里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你认识我们?”盛独峰闻言一愣,再仔细打量了下面前这个年轻人,惊讶道,“你是……刚刚客栈里撞我们的那个小偷?!” “喂喂喂,说话注意点,”年轻人一脸不爽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偷?小爷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偷!你们两个娃娃给我听好了,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秦名淮月,传说中威震天下的盗圣,就是小爷我了!” “盗圣?”盛独峰和曲灵歌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你们笑屁啊!”秦淮月脸涨得通红,“我真是盗圣!哼,不过想必你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就大发慈悲的饶了你们吧。对了,那个臭道士是跟你们一伙的吧?武功不错,可惜啊,小爷我脚下功夫更厉害!对了,那个臭道士有师傅没?没有的话,问问他愿不愿意投入我盗圣门下啊?”说罢,秦淮月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当着二人的面握在手里颠了颠。 “你个臭小贼,居然敢对我师叔不敬!”曲灵歌闻言大怒,“今天要不好好修理你一顿,姑奶奶名字以后就倒着写!” “哟哟哟,小姑娘,生气对皮肤不好哦,说不定还会早衰呢。这位是你的小情郎吧?啧啧,你忍心让这么水灵的孩子,以后陪着一个老太婆共度余生吗?”秦淮月笑嘻嘻的把银子塞回怀里,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还顺带着调侃了下盛独峰。但奇怪的是,面对盛怒状态下的曲灵歌,秦淮月貌似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旁边的盛独峰见状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此人真是那什么什么盗圣?否则怎会如此气定神闲?还是说,他有其他后手? “你!你才是老太婆!你全家都是老太婆!”曲灵歌脸红的都快要滴血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偷偷看了眼旁边的盛独峰,曲灵歌脸上的怒容下意识的收敛了不少。 但再看秦淮月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曲灵歌两眼顿时又冒出了火光。心中恨恨道,要不是眼前这个叫秦淮月的小偷横生事端,自己现在说不定已经吃饱喝足上床睡觉了。哪里会又饿又怕的在街头流浪?饥饿、害怕、愤怒多股不稳定情绪交织在了一起,曲灵歌呼吸越来越沉重,四五条猩红的血线悄然从她的衣服领口里爬出,慢慢缠绕上她雪白的玉颈。 糟糕!自己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臭小贼,根本没有起过要杀人的欲望啊!曲灵歌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把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重新压回去。但不知怎的,以往一直有用的心法,此时却突然失了效。 “等等!”就在曲灵歌即将迷失在无法控制的边缘时,一旁的盛独峰及时拉住了曲灵歌,“曲姐姐,且慢动手!” “怎……怎么了?”盛独峰这一拉,曲灵歌一直在默念的心法顿时如重生一般,迅速将她心中的嗜血给压了回去。脖颈上的血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最终无影无踪,宛如从未出现过一样。 盛独峰并没有注意到曲灵歌的异常,只是神色凝重的指了指秦淮月一直在微微打颤的右腿:“他好像受伤了。” 从秦淮月站起来的时候开始,盛独峰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直到曲灵歌快要动手的时候,盛独峰才终于看明白了,从一开始,秦淮月的手就一直死死地按在右腿上,从未移动过。盛独峰原本还以为他是随意放在那儿的,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在掩盖自己的伤势。 “怎么回事?谁把你伤的那么重?”盛独峰俯下身去,便要去拨秦淮月捂在腿上的那只手。 “不用你……嘶!你他妈不会轻点?!”秦淮月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挡,但动作明显慢了一拍。很快,一股刺痛便从他腿上的伤口直逼大脑,疼得秦淮月猛地哆嗦一下,再次跌坐在了地上。 “伤得这么重,怎么不去看郎中?”曲灵歌也俯下身来,看着秦淮月腿上可怕的伤口,皱眉问道。 本来她对秦淮月很不待见,但现在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心中对他的芥蒂也就暂时放到了一边。 “我要有钱还能不去?”秦淮月翻了个白眼,“今天第一单生意就碰到钉子了,就这么点钱,追了我不下八条街啊!那臭道士头脑有毛病不成?” “这些钱还不够?还是那些医馆不愿意帮你?”盛独峰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但三阙手里的那些钱,如果只是疗伤的话,怎么算都是绰绰有余啊。哪会不够呢? “倒也……倒也不是不愿意,”秦淮月突然哑火了,良久,才幽幽的说道,“只是现在天已经很晚了,他们说……说得再加钱才行。我身上的钱在受伤前,就已经全部散给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了,现在我除了这些……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了。我就想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等腿好一些了,再想其他办法……” “曲姐姐,三阙大师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咱们先带他找郎中去,”盛独峰沉思了片刻,便主动上前拉住了秦淮月的胳膊,费力的将其搀了起来。随即扭头对曲灵歌说道,“我看过了,他的伤势很重,再不医治,这条腿可能就废了。曲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不管怎样,这都是条人命,咱们不能不救。而且你也听他说了,他的钱都给那些孤儿了,就冲这点来看,他也勉强算得上是位侠义之士了。” “你……”曲灵歌有些想笑,但看着盛独峰一脸认真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了。“你就不怕他在骗你”这八个字在曲灵歌嘴边徘徊了好久,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唉,行吧行吧。我帮忙,谁让你是我师弟呢。” “嘿嘿,我就知道曲姐姐最好了!” 秦淮月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今天免不了一顿毒打呢,毕竟自己的腿已经伤成这样了,根本跑不了多远。没想到盛独峰居然主动要求带他去医馆疗伤,这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个……我身上没有钱啊,”秦淮月不好意思的说到,“就算找到了医馆,他们也不会接纳我的。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咱们真没必要去碰钉子。” “放心吧秦兄,有我们呢,你只管引路就是。”盛独峰和曲灵歌笑着对视一眼,他们听出了秦淮月的弦外之音,很显然,秦淮月已经把他们归纳到穷人这一级别了。 见盛独峰如此坚持,秦淮月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任由盛独峰和曲灵歌一左一右搀着自己。远远望去,这三人活像一个行走在月光下的“山”字。在秦淮月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馆。当然,说是医馆,其实也就是一间改装过的民宅罢了。 “砰砰砰!”盛独峰抬手砸门,屋内立刻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这家主人还没有睡死,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起来了。不一会儿,医馆的门就从内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来。 “怎么又是你?”医馆主人一眼就看到了秦淮月,脸上顿时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我已经明确告诉你了,现在不是白天,想要我给你治伤,起码得三倍的价格!而且你那还是刀伤,天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要是还没钱,就赶紧滚吧!” “我……”秦淮月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盛独峰,那意思是地方已经到了,你们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说服这个老太婆呢? “大娘,你看这些够吗?”盛独峰从怀里拿出一大卷卷好的银票,抽出了最底下的一张,在秦淮月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递了过去。 “哼,凑够钱了?那还可以……”天黑,再加上医馆主人原本就没怎么注意盛独峰,自然也没看见他刚刚掏出银票的动作。接过银票后,在旁边的灯笼下眯眼看了看,原本嚣张的老脸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这这这,”医馆主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重新打量了下盛独峰,小孩子的外表成功的让她误以为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当下急忙大开双门,满脸谄媚的上前拉住秦淮月往里走,“三位爷,三位爷恕罪!先前是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您三位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来来来,我搀着您进来,三位到内堂稍坐一会,等我准备好了东西,马上就给您包扎伤口!” 秦淮月稀里糊涂的被拉到了正厅,身后跟着偷乐的盛独峰和曲灵歌。三人坐定后,看着忙里忙外准备药物和布料的医馆主人,秦淮月小声的问向盛独峰:“喂,你给了那老太婆多少钱?刚刚她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了!” “没多少,”盛独峰笑着摇摇头,“五百两而已,不过得去钱庄换。” “多多多多……多少?”秦淮月惊得目瞪口呆,说话也不自觉的结巴了。他可没有忘记,刚刚盛独峰可是拿出了好大一捆银票啊,那张五百两的还是最底层的一张,如果这么算的话……那最上面的那张得值多少钱?想到这儿,秦淮月脸上顿时浮出一副懊恼的神色,“我……我的天啊!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我就不去碰那臭道士了!直接偷你的多好!” “怎么说话呢?”曲灵歌毫不客气的冲秦淮月头上拍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可有言在先啊,这钱只是暂借给你的!要不是看你快废了,还有……还有我师弟求情的份上,我们才懒得管你呢!不过独峰,你这给的也太多了吧?五百两,把这个地方外加那个老太婆全买了都绰绰有余,咱们虽然是在做好事,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啊。” “曲姐姐,真的没事,”盛独峰有些哭笑不得,“你也知道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再者说了,我爹常教导我,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如果能用这身外之物来换活生生的一条人命,那花再多钱我也乐意。” 曲灵歌虽然有些不喜欢盛独峰这么大手大脚,但钱毕竟是人家的,人家愿意这么花,自己也不好多加干预。而秦淮月就完全不同了,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外表乖巧温顺的小孩子居然会是个大财主,渐渐的,盛独峰在他的眼睛里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个金灿灿的猪头。 看他这模样,应该在家里很得宠吧?秦淮月忍不住在心里敲起了小算盘,如果能把他绑走,再找他爹勒索一大笔银子,那自己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啊不行不行!人家刚刚出钱救了自己的腿,还帮自己狠狠打了那个臭老太婆的脸,自己再动这种心思,未免也太禽兽了吧?但这么多钱摆在眼前,真心眼馋啊。不如……等会趁着他扶我出去的时候,再从他身上搞一点钱出来,也算是对得起自己这一晚受的苦了。 对,就这么办!秦淮月嘴角微微翘起,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畅想起拿到钱后怎么潇洒了。 “秦爷,”医馆主人谄媚的声音将秦淮月重新拉回了现实,“药都准备好了,您可以把裤子褪下来了。” “脱裤子?”秦淮月闻言一愣,急忙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不用,我直接把伤口处的裤子给撕开就好了,之前为了观察伤势,我已经把它给扯破了。我再把附近口子修大一点就行!” “这……”医馆主人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盛独峰,毕竟他才是给自己钱的人。 “大娘,就依他所说吧,”盛独峰微微颔首,示意她听秦淮月的话。 金主都开口了,医馆主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些什么。秦淮月松了一口,朝盛独峰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随后从腰间拔出短刀,顺着伤口小心翼翼的裁掉了多余的布料,完整的刀伤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虽然之前看过一次,但此时对着灯烛,众人还是被惊到了。刀伤从膝盖处一直划到了大腿中间,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伤口已经化脓,周边还翻着一些细小的烂肉,稍一挤压,还会有些黑血从伤口处滑出来。难以想象是何等的利器,才能留下如此可怕的伤口。 “嘶!!”医馆主人的手刚碰到伤口,秦淮月就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一只手下意识的抓住了旁边的盛独峰。 “秦兄,你怕疼?”盛独峰察觉到了秦淮月的异常,低声问道。 “你他妈才怕疼!这天底下让小爷怕的东西还没生出来呢!”秦淮月瞪了眼盛独峰,但看着医馆主人正拿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好像是要涂抹自己的伤口时,秦淮月顿时吓懵了,“好吧我我我……我承认!我是有点怕疼!怎么办啊啊啊啊她不会是想就这么生硬的抹上去吧?我会疼死的啊啊啊!” “闭嘴,”曲灵歌有些无语,“亏你还自称盗……江湖中人,这点疼都受不了?再敢乱嚎,姑奶奶直接打晕你!” “真的?”秦淮月满脸喜色,“快!快打晕我!趁她还没动手,打晕我啊!!” “……”曲灵歌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了眼秦淮月,索性直接闭上了嘴巴。 “秦兄,”就在秦淮月琢磨着要不要自己把自己给打晕的时候,一条略显瘦弱的手臂伸到了他的面前,耳旁传来盛独峰温柔的声音,“如果你真的怕疼,就咬着我的手臂吧。虽然这样止不了痛,但也许能让你好受点。” 秦淮月愣住了,曲灵歌也愣住了。见秦淮月嘴巴张了张,曲灵歌急忙把他的手臂推开:“你疯了?” “曲姐姐,咬一下又不会掉肉,”盛独峰重新伸出胳膊,“再说了,我又不像秦兄这样怕疼。” 看着盛独峰赤城的目光,秦淮月感动了。他和眼前这个小孩子不过是才认识而已,他却能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这种感觉真的好温暖啊……秦淮月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牵扯了一下。不行,不能那么做!秦淮月心中不断地呐喊道。 就在他刚准备婉言拒绝的时候,腿上的伤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呜!!”几乎是瞬间,秦淮月本能的张开嘴巴,死死的咬住了盛独峰的手臂。盛独峰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发出声来,只是用剩下的那只手轻轻安抚着秦淮月的后背。看着秦淮月像个孩子般紧张害怕的模样,盛独峰突然笑了。 就这样还吹嘘自己是什么盗圣呢,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喜欢炫耀,还怕疼的小孩子罢了。尽管秦淮月看上去要比盛独峰大许多,但此时此刻,盛独峰却更像是年长的那一位。 曲灵歌见秦淮月嗷呜一口就咬了上去,急忙想要把他拉开,却被盛独峰及时用眼神给止住了。过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感觉手臂上的疼痛感渐渐消失了,才慢慢的把手臂抽了出来。 “谢谢。”秦淮月擦了擦眼泪,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有需要再提,不过到时候我可能得换条胳膊了。”盛独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了一句,听到“噗嗤”一声轻笑后,才放心的靠回了椅背上。他知道,秦淮月已经把最初的疼痛感给敖过去了,接下来,就是静等伤口的后续处理了。 “三位爷,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又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医馆主人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冲三人微微欠身,“我去给秦爷准备一下以后要换的药,您三位请随意。” “喂,你们两个,还打算腻歪到什么时候啊?”医馆主人走后,曲灵歌才带着诡异的笑容站在了盛独峰和秦淮月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二人,“师弟啊,我说你一路上对师姐怎么那么冷淡,原来你喜欢男人啊。” “咳咳,师姐,你别乱说话。秦兄只是有点累了。”盛独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他和秦淮月现在的模样的确不怎么正常。也许是因为还没缓过劲来,秦淮月与盛独峰挨得特别近,再加上秦淮月那一头长的过分的头发和消瘦单薄的身板,从远处看,倒真像一个身穿黑衣的长发美人靠在盛独峰的身旁。 “我……额,对……对不起!”秦淮月也反应了过来,双颊顿时升起一阵红晕。急忙重新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 “行了行了,我随便开个玩笑,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还当真了?”曲灵歌做了个呕吐状的鬼脸,“臭小贼,命也救了,钱也花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跟我们回去自首呢,还是我们去喊官差,让他们来抓你?” “……随你们处置吧,”罕见的,秦淮月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顶回去,只是默默的别过脸去,似乎是不愿意与二人对视,“从踏入江湖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打算活着退出来。你们今天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但我没钱还你们,我偷来的赃物,想必你们也不会接受。还不如把我绑去衙门,换点赏钱,就当是报答你们了。” “额……”曲灵歌也没想到秦淮月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语塞,只能把讯问的目光投向了盛独峰。不知何时,她已经把盛独峰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秦兄,如果你不介意,能带我们去看看你救助的那些孤儿吗?”盛独峰低头想了想,突然提议到。 “当然可以,”秦淮月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随即才疑惑的问道,“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去看他们?”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帮帮你。” 第11章:女扮男装? 尽管秦淮月不明白为什么盛独峰想要去看那些孤儿,但他并没有拒绝。或许从盛独峰伸出手臂给他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盛独峰当成了值得信赖的人。 忙活了大半夜,三人都觉得有些累了。此时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盛独峰便去向医馆主人讨下了这间正厅,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后,医馆主人又给他们抱来了些被褥铺在上面,一张简易的“大床”就完成了。 “呼,完工!曲姐姐,你上来躺躺看。”盛独峰拍了拍“大床”,确认牢固之后,才满意的对曲灵歌喊道。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咯,”曲灵歌踢掉鞋子,迅速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出来,“师弟,你也上来睡嘛,咱们还能抱着取暖呢。” “额……不啦不啦,”盛独峰心中大囧,急忙摇了摇头,“曲姐姐,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了,我睡觉很不安稳的,万一睡懵了把你踢下去怎么办?我和秦兄在旁边的椅子上打会儿盹就行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早咱们陪秦兄看完那些孤儿,还得找回去的路呢。” “师弟,你不会真看上那个秦淮月了吧?”曲灵歌认真的看了看盛独峰,突然满脸幽怨的叹了口气,“唉,放着如花似玉的师姐不要,却要去陪那个臭小贼,要是让三阙师叔知道了,指不定得怎么笑话我呢。” “你啊,怎么老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是说了嘛,我不喜欢男的!行了,赶紧睡觉吧,”盛独峰闻言哭笑不得,但脸上很快又换成了一副担忧的神色,“说起三阙大师,也不知他现在回没回去……说不定他现在正因为找不到我们而着急呢,唉,希望这一夜过得快点吧。” “放心吧,师叔他才不会着急呢,”曲灵歌打了个哈欠,“好歹也是列名咱们无妄台长老阁的人,你就不用担心他啦。只要咱们不出复阳城,他就一定会找到我们的……”说着说着,曲灵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见曲灵歌睡着了,盛独峰才轻手轻脚的返回到了秦淮月旁边。刚坐下,秦淮月紧闭的双眼就猛地睁开了,看向盛独峰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异彩。盛独峰被秦淮月盯得有些发毛,低声问道:“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钱?” “钱倒是没有,但却有其他的东西,”秦淮月轻笑一声,“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喊你‘喂’吧?” “额……我叫盛独峰,你要是愿意,叫我独峰就行。”盛独峰微微惊讶,他这才想起,秦淮月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 “盛独峰?好名字,”秦淮月点了点头,“为什么要帮我?” “什么?” “我说,为什么要这么帮我?”秦淮月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之前应该从没见过面吧?对一个陌生人,你干嘛要这么拼命的帮我?还是说,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东西?” “喂喂喂,你不会真信我曲姐姐的话了吧?”盛独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秦淮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但还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首先,我不喜欢男的,我救你也没有抱什么其他的意图。其次,我今天遇见了你,而你当时需要帮助,所以我就帮了你,就这么简单。你要还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反正你的腿伤已经包扎好了,大不了明天你自己离开便是。” “……盛独峰,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秦淮月见盛独峰说得这么坚定,不似作假,心中的疑惑和警惕又慢慢放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秦淮月才幽幽的说道,“我相信你,但说实话,你不应该救我的。像我这种人,死了比活着更好。” “你现在还能念着我救过你,就说明你也不是那种无药可救之人,”顿了顿,盛独峰突然问道,“秦兄,我看你四肢健全,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找个正正经经的事情做,岂不更好?” “说的轻巧,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又怎会懂这世间疾苦?”秦淮月冷哼一声,“天降不义之财与不义之人,吾辈自当夺之!再说了,人活一世,自当潇洒快活,岂能因五谷金银而委身?要我去像个普通人一样,我做不到!” 盛独峰深深的看了秦淮月一眼,罕见的没有反驳。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我的腿伤明天应该能勉强行走了,带你们去看完那些孤儿,咱们就分道扬镳吧,”秦淮月别过脸去,不再去看盛独峰,“事先说好,那五百两我是还不起的,除了那些你不屑要的赃物,我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盗圣这个身份了。你要是看得起,就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绑去衙门换些赏钱,权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好不?”盛独峰有些无奈,他有些不明白,先前秦淮月还是一幅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现在却宛如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多疑,还十分敏感。仿佛全世界都曾对不起他似的。 秦淮月肩膀动了动,随后便没了动静。盛独峰只以为他睡着了,就没有在意。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倒出一颗褐色的小药丸放在嘴里,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这是三阙大师送给他的见面礼,名为“浮生丹”。有着滋养经脉、静心宁神的作用,是习武之人在修炼时摒弃外界不稳定因素以及内心杂念的好帮手。当然,现在的盛独峰还远远没达到那个境界,他之所以服用这个,是因为浮生丹还有一个用处:可以使人在睡眠的时候,还能保留三分清醒。 浮生丹是辅助修练的,其本身就自带一点点刺激人神经的药分,可以让修炼者时刻保持理智。本来这主要是防止修炼者走火入魔、丧失理智的,但现在却成了盛独峰安心入睡的灵丹妙药,毕竟他先前发狂,就是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而现在有了浮生丹,他就能保持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避免再度发狂。虽然难受,但总比发狂伤到身边人好吧? 离开盛家堡后,每天夜里,盛独峰都是靠着浮生丹才能安心入睡。 ……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露出了鱼肚白,曲灵歌就睁开了眼睛,悄无声息的从“床”上翻了下来。穿戴整齐后,曲灵歌轻手轻脚的来到盛独峰旁边,确定后者没有被自己惊醒后,曲灵歌才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轻轻阖上房门,曲灵歌迎着阳光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去街上给盛独峰和秦淮月买些早点时,一道身影慢慢的走进了院子,笑着冲曲灵歌招了招手。 “师叔,你来啦,”曲灵歌看到来者后,脸上丝毫没有惊讶,只是带着调侃的语气打趣道,“这次不行哦,居然花了一夜才找到我们。回头我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数落你了。” “咳咳,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三阙。听到曲灵歌提起岚慧大师,三阙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急忙辩解道,“其实你们昨晚找到那个叫秦淮月的人时,我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好啊你,都已经找到我们了,还不现身帮忙?居然还躲在一旁偷看?”曲灵歌闻言“大怒”,“师叔,我这么可爱,万一那个臭小贼当时起了什么歹心,你怎么和我师父交代?” “不会的,”三阙肯定的摇了摇头,见曲灵歌一脸不解,三阙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尴尬的笑道,“忘了告诉你了,那个秦淮月,是个女的。就算真要担心,我也该担心独峰吧?” “什……什么?”曲灵歌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望着三阙,“他是……她是女的?师叔,你没看走眼吧?” “我还能骗你不成?她伪装的很好,应该是个老手了,”三阙点点头,“可惜,还是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和她之前短暂的交过一次手,此人轻功不错,武功就一般了。哦对了,昨天我在追着她的时候,有一个貌似是她仇家一样的人,提着刀偷袭了她。看她受了重伤,我才不得出手相救。宰了那个人后,本以为她会停下来给我认个错,我就当这事过去了。没想到后来又让她给跑了。” “再后来,我用探影术找到她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她旁边了。当时我也是想看看你们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处理,并才躲在另一旁,并非作壁上观。你放心,如果那个秦淮月真敢对你们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她早已是具尸体了。” “那师叔,你觉得独峰在秦淮月这件事上,处理得怎么样?” “怎么说呢,还算不错吧,”三阙瞥了一眼里屋,“独峰是个有侠骨的孩子,这点他倒是和他的父亲盛开平很相似。如果他能再继承一些其他的优点,说不定日后会走得更高更远。但可惜……他有些太容易相信陌生人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侠骨对他来说,或许不是件好事。” “不过,如果他身边能有一个时刻提醒他、劝诫他的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说到这儿,三阙意味深长的看了曲灵歌一眼,“灵歌,你是我无妄台中俗家弟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是不用受那些条规约束的。同时,你又是师姐最看重的关门大弟子,只要你愿意,未来无妄台荣誉掌门,甚至掌门的位置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但你要记住,我们无妄台日后想要称霸武林,就绝不能独来独往,盛家堡这个盟友我们是一定要拉拢住的。独峰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你们彼此间也有好感。盛堡主同样也对你赞不绝口,我的意思……想必你心里有数吧?” “师叔,你胡说什么呢?”曲灵歌怎会不明白三阙的意思?脸腾地就红了,“再说了……独峰现在只是拿我当姐姐对待,没有你想的……想的那样。” “好好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插不了手。反正话已经明白告诉你了,争或不争,你自己看着拿主意吧,”三阙爽朗的笑了笑,他也明白,现在说这些是有些早了,“行了,我先走了。我知道你们今天还要跟着秦淮月去看那些孤儿,看完了就赶紧回客栈,别再乱跑了。咱们接下来还要在复阳呆上一到两天,杨怀风那贼厮曾经也在这儿停驻过,我需要点时间来查一查他留下了哪些蛛丝马迹。” “遵命,师叔慢走。” 等盛独峰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曲灵歌已经将早点给买回来了。食物的香气勾的盛独峰和秦淮月食指大动,一顿风卷残云之后,这些美味便进了三人的五脏庙。 吃完饭,秦淮月试着下地走了两圈,惊喜的发现腿上的疼痛感减少了许多。虽然走起来还是一瘸一拐的,但已经不用靠人扶了。 辞别医馆主人后,三人便启程去看望秦淮月所说的那些孤儿们了。秦淮月的精神也比昨天好了许多,一路上不断和两人说着自己以前经历的一些有趣事情,几句话便能逗得其余两人哈哈大笑。但和笑得没心没肺的盛独峰不同,曲灵歌一直在提防着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秦淮月。她已经从三阙那里知道了秦淮月的性别秘密,原本那些玩笑话,现在却真正变成了曲灵歌所担忧的。为了防止秦淮月缠上盛独峰,曲灵歌直接挤在了两个人的中间,将盛独峰和秦淮月给隔了开来。但她却并没有告诉盛独峰,关于秦淮月是女扮男装的事情。也许在她内心深处,不愿意给自己凭空捏造一个敌人出来吧。 “喏,就是这儿了,”走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面前停了下来,秦淮月拿手指了指院子门口那高悬的破旧幡旗,脸上涌起一抹复杂的神色,“这里专有一对老夫妻收留那些无家可归,或者家里养不活的孩子。我刚到复阳的时候,这里的房子还漏雨呢。” “你们别看它破,这儿能挤下七八个人呢,”秦淮月见盛独峰和曲灵歌惊讶的面容,笑着指了指门口的大木箱,“那是官府特地批下来的,留给好心人捐钱捐物的,不过很少有人往里面扔钱,多半是些破旧衣服或者吃剩的食物。白天,老爷爷会去城外的山上砍柴,老奶奶就在家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的同时也能照顾那些孩子们。哦对了,等会门就开了,咱们先往那儿躲躲,别让他们看到我们。” 说罢,秦淮月拉起两人的手便往一旁的矮墙后走去。曲灵歌皱眉问道:“臭小贼,既然你是来做好事的,干嘛躲着他们?直接大大方方的去把钱给他们不就行了?还是说,你刚刚说得那些都是瞎扯的?” “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们,我的钱虽然不干净,但也来之不易,”秦淮月根本不与曲灵歌多做纠缠,只是看着盛独峰的眼睛认真的问道,“盛独峰,你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盛独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也不会接受小偷给的东西。更何况,你的腿已经好了,如果说昨天你是为了骗我们送你去医馆,才编了这个瞎话的话,你今天大可直接离开,我们也拦不住你。” “呵,你这人,聪明起来倒也挺可爱的嘛,”秦淮月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确,我虽然是盗圣,但在别人眼中,依旧是个偷东西的小贼罢了。这对老夫妻一直不愿意要我偷来的东西,没办法,我就只能偷偷的塞到木箱里了。”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是你给他们的吗?”盛独峰好奇的问道。 “……他们知道,”秦淮月苦笑着点了点头,“但知道又能怎样呢?他们除了自己骗自己去接受,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们这种人啊,生来就不愁吃穿,怎会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你们可能难以想象,这些孩子每天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每天,都有人会因为疾病,饥饿而危在旦夕,在那种时候,有钱给他们治病,给他们换吃的就就行了,谁会在意那钱是从哪来的呢?那对老夫妻知道那些凭空出现的钱是我给的,但他们不能不要,因为如果不要,那些孩子就会死。” 说话的功夫,院中草庐的门缓缓打开,一个散着头发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欢快的向后面招呼道:“嬷嬷,快来啊!今天有好大的太阳呢!” “你看你,病才好,怎么又调皮了?是不是又想吃药了?”草庐内传来一阵老人责备却又慈爱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带着三四个孩子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盛独峰,帮我个忙,”秦淮月迅速从怀里拿出从三阙那偷来的银两,塞到了盛独峰手中,“我不方便露面,你帮我把这些银子送过去,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你看他们可怜,赏给他们的。” “喂,这可是我师叔的银子!”曲灵歌一把抢过银两,低声斥道,“你劫富济贫我能理解,但你能一辈子接济他们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他们就会慢慢地变成混吃等死的废物!无赖!到时候你怎么办?一辈子养着他们?” “你什么意思?”秦淮月也有些生气了,“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要你指手画脚?” “秦兄,曲姐姐,你们冷静点!”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盛独峰急忙挤到两人中间,同时伸出双手,用力的向两旁推去,想要把两人推开。 “你摸哪儿呢?!”盛独峰的手刚碰到两人,曲灵歌和秦淮月就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 盛独峰被一左一右两声尖叫给吼懵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曲灵歌和秦淮月已经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惊讶的看着彼此。秦淮月是惊讶曲灵歌的反应,本来她以为盛独峰和曲灵歌是一对呢,没想到居然不是。而曲灵歌则是惊讶,刚刚秦淮月尖叫的声音根本不是男声,而是清脆悦耳的女声! 盛独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看着脸色绯红的二人,以及手中尚未消散的柔软,也明白了自己刚刚碰到了什么……但令他奇怪的是,曲姐姐叫叫也就算了,秦兄为什么也这么反感别人碰他呢? “咳咳,曲姐姐,秦兄,对不起,”盛独峰红着脸向两人连连道歉,“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再吵架了,真没有……真没有其他意思……”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曲灵歌冲他翻了个白眼,“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色狼。”秦淮月也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盛独峰急忙扯开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秦兄,曲姐姐说得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还是很有道理的。你不可能一辈子养着他们,而且你先前也说了,复阳只是你其中的一站,你给他们钱,只能解一时之困,并非长久之计。” “哼,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同样一句话,盛独峰说出来,在秦淮月耳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当然有办法,”盛独峰露出自信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答应过你,要帮忙的。” 第12章:出手相助,前尘往事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经离开了那个收容所,转身坐到了复阳县衙的后堂。 盛独峰惬意的靠在椅背上,一边悠闲的品着茶,一边静候县令的到来。他出自襄阳府名门盛家堡,衙门对他来说就跟自己家一样,想进就进。凭着他爹在汴京一役中的辉煌战绩,天下府衙已经没有哪个敢轻视盛家堡的了,即使他们并非庙堂中人,即使他们是以行商起家的。曲灵歌虽然震惊于盛家堡的影响力,但也仅仅是惊讶一下而已。在她看来,无妄台同样也能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做到这种程度,只是他们不愿意去做罢了。 而秦淮月,此时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了,要知道,她可是贼啊!平时大老远见了官差都得低头绕路走,现在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衙门里。想起刚刚衙门差人们那谄媚的表情,秦淮月一度怀疑,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要不是为了亲眼见识见识盛独峰到底有什么办法解决那些孤儿们的生计问题,秦淮月情愿自己找棵树吊死,也不愿意进来这里。 “盛家堡的贵客在哪里?”没过多久,一个胖胖的老头就快步从门口跑了进来,进门就对着侍立在门口的差人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们怎么当的差?有贵客到访,为何不请去大堂?”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是下官办事不力,下官回头就去领罚!”被训斥的差人急忙上前搀住胖老头,指了指堂内气定神闲的盛独峰小声说道,“老爷,就是他。拿着盛家堡的玉印做拜帖,请求见您一面!” “少……少主?”胖老头气喘吁吁的擦了擦汗,顺着差人的手指望去。看到盛独峰同样惊愕的面容后,顿时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您怎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杜叔?”盛独峰听到“少主”这个称呼时也愣住了,重新打量了下来人后,脑海里顿时蹦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和眼前这个胖老头完美的重叠在了一起。当即满脸惊喜的站起身来,主动迎了上去,“杜叔,真的是你吗?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你啊!我爹经常念叨您呢,本来以为你在汴京,没想到居然离咱们襄阳府那么近啊。” “唉,惭愧啊,”杜辉满脸羞愧的叹了口气,“当年承蒙老堡主抬爱,助我入京赶考。好不容易考了个不错的名词,还没做几天官儿,就因朝堂之争又被贬到了这复阳小城。实在是愧对老堡主知遇之恩啊!哦对了,老堡主近来还好吗?” “我爹身体好着呢,您请放心,”盛独峰见自己本来无心的一句话,却揭了杜辉的伤疤。当下急忙扯开了这个话题,“杜叔,有你在,我这事情就好解决多了。我跟您讲,今天我在……” “小丫头,他们在说什么啊?”盛独峰和杜辉在一边聊得火热,一旁的秦淮月却听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低声问向身边的曲灵歌,“那老头为什么一个劲的叫独峰少主?还有什么……什么独峰的爹,什么老堡主,那是谁啊?” “不会吧?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独峰是谁?”曲灵歌一脸惊讶的望着秦淮月,看着后者懵逼的样子,顿时有些想笑,“亏你也是江湖中人,还吹牛自称盗圣呢。盛家堡都没听说过?盛家堡堡主盛开平,那是独峰的父亲。” “盛……盛家堡?你说的……是万山的盛家堡吗?”秦淮月瞬间呆住了,“我……他……独峰他是……他是盛家堡的少堡主?!” “怎么,不信啊?”不知为何,看着秦淮月这副傻愣愣的模样,曲灵歌心情大好,“不然你以为,他哪来那么多的钱?小贼,现在知道害怕啦?晚啦!我告诉你,你现在欠的可不是独峰五百两银子那么简单了,而是欠了盛家堡少堡主一条命,一个人情。自古以来,人情债可比钱债难还多了啊。说不定,你下半辈子就要呆在盛家堡里当牛做马,直到老死咯。” “不会吧?”秦淮月哀嚎一声,“我……我要回去把那五百两偷回来!我可受不了一辈子呆在笼子里!” “什么笼子?”刚和杜辉交谈完的盛独峰好奇的问道,“秦兄,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带你换赏钱的吧?放心啦,在你改邪归正之前,我是不会把你交给官府的。” “咳咳,那个……盛少堡主,”秦淮月看了眼曲灵歌,又看了看盛独峰,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就要在盛家堡的茅厕里度过下半辈子了,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咬了咬牙,秦淮月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的对盛独峰说道,“我……我先前不知道你是盛家堡的少堡主,那个……如果有失敬之处,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还有……还有那五百两银子,你能不能再宽限些日子?等我有了钱……不是,如果我以后有了钱的话,一定马上还你!” “你知道了?”盛独峰挑了挑眉,满脸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无所谓啦,那五百两银子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能还,那种小钱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什么失敬之处,我要是真在意的话,不早就把你捆起来交给杜大人了吗?别想那么多,你只需要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做到你许诺过我的事情就行了。” “没问题没问题,”秦淮月见盛独峰丝毫没有记仇,急忙兴奋的点了点头,“不过咱们先前可是说好的啊,你那个方法奏效了,我才同意金盆洗手。” “嗯,我刚想和你说呢,”盛独峰指了指身后正在奋笔疾书的师爷,“杜叔是这儿的父母官,同时,他也是我盛家堡的朋友。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得和他提过了,他也同意在复阳县内征用、收留那些孤儿了,不仅如此,城中的一些学馆、私塾、医馆等都会参与进来,给那些孩子们一个妥善的安排,大富大贵可能谈不上,但维持温饱还是没问题的。怎么样,秦兄,现在放心了吧?” “如果有衙门出面,再加上地方上的配合,那些孩子们以后就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来养活自己了,”曲灵歌赞许的朝盛独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不仅能帮他们解决生计上的问题,还能让他们有个正事做。而不是靠着别人的救济活一辈子,变成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懒汉!” “……谢谢你们。”秦淮月看着面前的二人,心中五味杂陈。就在昨天,她还在质疑着盛独峰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而现在,盛独峰却用实际行动,无声地给了她一耳光。故而在看向盛独峰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歉意,以及前所未有的柔情,但很快就又被秦淮月重新藏回了心里。 “好啦,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同为江湖中人,本就应该互帮互助嘛,”盛独峰并没有注意到秦淮月的异常,“再说了,我其实也没出什么力,要不是我爹……”还没等盛独峰说完,秦淮月就突然上前一步,主动弯下腰,轻轻抱住了盛独峰。 曲灵歌微微皱眉,下意识的想要拉开两人,但身体动了动,最终还是放弃了。 算了,反正独峰也不知道这个秦淮月是女的,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曲灵歌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 感受到盛独峰的回应,秦淮月身体一颤,迅速将盛独峰给推开了。为了防止盛独峰和曲灵歌多想,秦淮月又转身给了曲灵歌一个大大的拥抱。 “滚蛋啦,臭小贼,把我衣服都弄脏了。”曲灵歌笑骂一声,但还是乖乖的让秦淮月抱了一会儿。 “少主,事情都办妥了,”等秦淮月松开曲灵歌后,杜辉才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对盛独峰说道,“明天开始,我们会派人通知城中学馆等地,让他们给那些孤儿们安排事情做。同时,衙门内也会找些闲差,虽然每年经费有限,但养活几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好,麻烦杜叔了,”盛独峰感激的点了点头,“今日多有叨扰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少主,您难得来一次属下管辖的地方,不如由属下做东,请您……” “不用了杜叔,”盛独峰抬手打断了杜辉,“您能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但我此行并不是来做客的,以后有时间,我会专程来拜访您。还有,我来拜访过您的事情,也请您保密。” “当然!当然!”杜辉闻言有些失望,“既然少主还有要事要做,属下就不打扰了。我送你们出去吧。” “多谢杜叔,”刚走两步,盛独峰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才对杜辉说道,“杜叔,你应该清楚,我爹不是朝中那些伪君子,他是真拿您当朋友的。如果您也把我爹当成了朋友,有空,就去万山盛家堡看看他吧。” 杜辉猛地僵在了原地,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不断回味着盛独峰所说的话,杜辉满是沧桑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晶莹…… 站在县衙外面,秦淮月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呼,想不到我这辈子第一次来县衙,居然是来做客的!” “小贼,如你所见,独峰已经做到他所许诺的了,”还没等秦淮月多感慨一会儿,曲灵歌就硬生生的将其拉了回来,“现在,该轮到你了!” “既然答应你们了,我就不会反悔,”秦淮月清了清嗓子,抬起右手,一脸严肃的说道,“我秦淮月在此立誓,愿从此金盆洗手,不再涉足梁上。盗圣之名,今日便已死去!有青天公堂、白日乾坤为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秦兄,自己发的毒誓,不遵守可是会遭天谴的哦,”秦淮月发完毒誓,盛独峰才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笔迹未干的纸来,递给了秦淮月,“喏,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秦淮月看着最底端那枚奇怪图案的玉印,皱眉问道。 “这是我写的一封推荐信,最下面的是我盛家堡的玉印,以此印证实我们的身份,防止有人假扮,”盛独峰耐心的解释道,“记得你之前说过,接下来将会南下去襄阳府,如果你到了那里,记得一定要抽空去一趟万山盛家堡,把这封信交给我父亲。看了信,他就会给你提供你所需的一切资助的。” “资助?什么资助?”秦淮月听着更疑惑了,“独峰,虽然咱们现在已经算是朋友了,但我也不是那种贪图你盛家堡钱财的人。还是说,你怀疑我不偷东西就活不下去了?” “秦兄,你想什么呢,”盛独峰心中暗暗吐槽,看你之前的德性,不偷东西你还真不一定能活得下去,“你是不需要,但那些等着你帮助的孤儿们需要啊。你也说过,你以后会去更多的地方,帮助更多的人。天下这么大,没有路费怎么行呢?更何况,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复阳这么好说话的,路上难免会遇到些见钱眼开的人渣,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只能用钱来砸开一条出路。就当是……就当是我们盛家堡对你的投资吧!” “当然了,这是有条件的,”盛独峰话锋一转,“我们盛家堡不缺钱,但缺其他东西。比如名声,比如情报。秦兄,我爹给你的钱,每一笔你都必须要以盛家堡的名义来用出去,资助也好,救济也罢,你在外面拿着我们盛家堡的钱,你就要为我们盛家堡的名誉和声望负责。此外,如果可以,请你在外奔波的同时,帮我们盛家堡挑选一些无家可归又肯吃苦耐劳的孤儿,将他们变成我盛家堡在外面的眼睛。” “……所以,我现在算是盛家堡的人了?”秦淮月有些惊讶,在盛独峰说这些的时候,他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沉思片刻后,秦淮月缓缓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不过独峰,作为酬劳,刚刚的誓言,我能稍微修改下吗?” “修改?为什么?”盛独峰微微皱眉,“难不成你想反悔吗?” “不……你都这么帮我了,我要再反悔,还算人吗?”秦淮月吸了吸鼻子,又猛地连眨了几下眼睛,“前面都不变,最后我想再加一条。若违此誓,不仅要天诛地灭,还要……还要一辈子孤苦终老,一辈子活在冰冷之中,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这……你要是想这么改的话,当然也可以。”盛独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秦淮月要特意加上这一句,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咱们,咱们就先这样?”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淮月试探性的问道。 “……时间也不早了,我和曲姐姐也要回去了,”听出了秦淮月语气中的离别之意,盛独峰轻叹了口气,强笑着冲秦淮月拱了拱手,“秦兄,不管怎么说,很高兴能认识你。若是有缘,咱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好啊,”秦淮月脸上露出一丝不舍,但马上就被其他表情给取代了,“我也……我也很高兴结识你们两位小友,今天下午我就要启程离开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的!” “当然,”盛独峰拉过曲灵歌,“保重。” “保重。” 在路人的帮助下,盛独峰和曲灵歌终于摸索回了客栈。躺在床上,盛独峰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唉,还是这儿好啊!有个睡觉的地方,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顶,反正比那医馆里的椅子舒服多了!” “独峰,我问你,你怎么看秦淮月这个人?说心里话。”曲灵歌趴在盛独峰旁边,踌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秦兄?嗯……我觉得,他并不是个坏人,”盛独峰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我想,那也就是所谓的生活所迫吧。况且秦兄已经发过毒誓了,不会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可是,”曲灵歌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她反悔了呢?那种人从来不在乎誓言这种东西的。而且,你就不怕,她拿着你的亲笔信,四处招摇撞骗,坏你盛家堡的名声?” “我当然不怕,”盛独峰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在衙门的时候,那封信上用的是我盛家堡的暗语,只有盛家堡内的人才看得懂。若是秦兄他真拿出去招摇撞骗,根本骗不了什么人。而真正的盛家堡中人,只怕秦兄刚进襄阳,就会被他们给盯上了。” “为什么?” “因为杜叔肯定会写信把这里的一切写信送回盛家堡的,”盛独峰伸了个懒腰,“我虽然没让他告诉别人,但他还是可以告诉我爹的啊。” “哇,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坏啊?”曲灵歌噗嗤一声乐了,“不过说起来,你之前那番话真是太帅了,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啊。倒有点像……嗯,像你爹了!小师弟,师姐得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盛独峰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这哪里是他想出来的啊?这不过是他爹用来收买人心的招数之一罢了,在盛开平身边呆久了,耳闻目染之下,盛独峰自然学了不少。但看着曲灵歌崇拜的眼神,盛独峰刚到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他也挺享受这种被崇拜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天,盛独峰陪着曲灵歌在复阳城内好好玩了一圈。盛独峰本就是爱玩之人,虽然无妄经让他的性子不再似之前那般急躁幼稚,但却也无法抹除他的天性。而曲灵歌,也是第一次见识了那么多新花样,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在盛独峰手中,总能变出不一样的惊喜。这两天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两天,一时间,盛独峰在她心中占据的比重更大了。 望着走在前面,抱着给自己买的各种东西的盛独峰,曲灵歌陷入了沉思。或许,自己真该考虑下三阙师叔那天说的话了,不仅仅是为了无妄台的利益,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三阙大师这两天依旧很忙,除了每天中午和晚上回客栈陪两人吃个饭外加休息睡觉,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在外面。一点都不担心这两个孩子会不小心擦枪走火,就连两个人有时趴在一个被子里说悄悄话,他都当没看见一样,吃完饭就轻飘飘的离开了。当然,很有可能他正盼着这个呢。 两天之后,三阙大师带着疲惫的神色叫醒了盛独峰和曲灵歌:“独峰,灵歌,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启程了。” “师叔,你脸色很差啊,”曲灵歌担忧的问道,“要不咱们再歇一天?等你养好了精神,再上路也不迟。” “不用了,路上歇也是一样的,”三阙摇了摇头,“师门来信,催咱们抓紧时间回去。接下来,除了夜晚投宿,咱们所有的时间都会用来赶路,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在复阳已经耽误不少时日了,必须要尽快返回无妄台。” “师叔,是不是……”曲灵歌看了眼盛独峰,快步来到三阙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是不是杨怀风的事情有进展了?” “嗯,”三阙点点头,“以后杨怀风的事情就不用避开独峰了,虽然他和杨怀风之间有些渊源,但我相信他是知道好坏的。赶紧收拾东西吧,咱们路上再细说。”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下楼找掌柜结了剩下的钱后,便风风火火的赶着车驶离了复阳城。 与此同时,复阳城中的另一家较为偏僻的小客栈里,秦淮月背着一个小包裹,鬼鬼祟祟的摸到了客栈后方。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秦淮月轻轻活动了下自己受伤的那条腿,紧接着猛地一脚踩在了墙上,施展开壁虎游墙功,手脚并用,三两下就顺着墙壁飞上了二楼敞开的窗户里。 “你……”里面的客人见突然从窗口出现的秦淮月,顿时惊慌不已,正欲叫喊时,早被秦淮月先一步打晕了过去。将他拖到床上用麻绳捆好后,秦淮月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黑色的熏香来,放在蜡烛下稍微烤了烤,最后才掩住自己的嘴鼻,慢慢的把熏香放在了那个人的鼻子下。 熏了一会儿,秦淮月赶忙将熏香从窗户口扔了下去。紧锁住房门,拿起一旁烧好的热水,倒进了屏风后用来沐浴的木桶里。 “呼,独峰,原谅我原谅我,”秦淮月一边兑着热水,一边自顾自的叨叨起来,“我身上就这点钱了,接下来还得赶路吃饭,实在是付不起房钱了。再说了,我就是借个房间洗澡而已,没偷东西也没杀人,老天爷你开开眼啊,这可不算违背誓言啊!” 房内的热水有限,但好在这个房间里的隔壁就是烧热水的地方,趁着没人,秦淮月偷偷摸摸的又烧了不少热水,才把木桶给填满。 重新检查了下门窗,秦淮月才长出了一口气,倚在木桶旁,迅速褪下了身上那穿了好几天的黑色乞丐服。又解开了紧紧缠绕在胸前的白纱,随手扔到一边。拿指间轻轻试了试水温后,秦淮月才慢慢的把自己沉进了木桶里,只把脑袋留在了外面。她腿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完全不用怕水。在水里惬意的泡了一小会儿后,秦淮月便立刻动手清洁自己的身体——毕竟她是闯空门进来的,没有多少时间享受。 洗掉了脸上的污垢后,秦淮月原本的容颜渐渐显露了出来。秀美中带着一丝英气,眼角眉梢还拖着一抹淡淡的惆怅,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漆黑的长发肆意地散在水面上,将她如雪般的肌肤衬托的淋漓尽致。 此时的她,秀雅绝俗,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轻灵之气,哪有半点先前的痞子模样?肌肤娇嫩如雪如玉。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其间夹杂着一丝灵动,顾盼之际,自有一番独特的气质。就是那世间最娇美的花朵,在现在的秦淮月面前,都会自愧不如。 清洗完身体后,秦淮月立刻从木桶里爬了出来,重新把自己的胸部缠绕回一马平川的状态。随后又拿出了包裹中的衣服,仔细穿戴整齐。这可不是之前的乞丐服了,而是秦淮月花了不少钱买来的男子衣服。本来她是打算以真面目去盛家堡的,但一想到自己的真实容貌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最后还是选了一件宽松的男装。虽然她现在没多少钱了,可自己要去见的,可是盛独峰的父亲、传说中的盛堡主啊!邋里邋遢的像什么话?所以,她才不得不狠心在衣服上投资了一大笔钱。 秦淮月将自己一部分长发绑在头顶作为顶髻,其他头发自然垂在身后,另有两缕搭在肩前。很快,铜镜中就出现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公子,望着自己的新造型,秦淮月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检查了下自己,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悄悄的从窗户口又翻了回去。 独峰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吧,站在城门口,秦淮月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中流过一丝失落,随后便是一阵错愕。曾几何时,自己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不,应该是一个还算不上男人的小屁孩,如此牵肠挂肚了? 不过……他好像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吧?秦淮月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惹得旁人纷纷驻足观看。 盛独峰,真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啊。 驱车行走在管道上的盛独峰并不知道,世间又多了一个为他魂牵梦绕的人。他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三阙讲述着这几天在复阳,他所查到的关于杨怀风的事情。 “……所以,根据这两天我查到的东西,杨怀风,很有可能是被魔教的人带走了,”三阙重重的叹了口气,“唉,可惜了。如果掌门知道了这件事,估计对杨怀风就会真的死心了。在此之前,不管外界怎么说,掌门他老人家都是抱着中立态度的。” “曲姐姐,三阙大师,杨叔……应该不会投靠魔教的吧?”盛独峰下意识的问道。 “绝不会!”曲灵歌和三阙几乎异口同声的回到,三阙看了眼曲灵歌,示意她不要插嘴,“独峰,虽然杨怀风叛我无妄台,但要说他投靠魔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当年,杨怀风的父亲就曾是魔教中人,只因为一次办事不利,就被魔教前盟主拓跋雄掌毙于平王岭。其母带着杨怀风逃出魔教后,很快又被魔教追兵给追上,当着他的面,将他母亲推下了山崖。当年,杨怀风才十五岁。如此深仇大恨,杨怀风又怎会再主动投奔魔教?” “也就是那个时候,杨怀风的师父恰好经过,及时出手救下了杨怀风。见他无亲可靠,才把他带回了无妄台。先是收做弟子,后来又收为了义子。并将自己的所有本事悉数教给杨怀风。其实,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的来说,杨怀风的确是个武学奇才,不仅领悟力极佳,而且还愿意下苦功夫。等他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无妄台中的绝顶高手了,甚至,有望成为无妄台的下一任荣誉掌门。” “但这也助长了他的骄纵气焰,他变得越来越目中无人,甚至对他师父的教导,都有些不耐烦了。在一次和他的师父论道过程中,因为对我们无妄台的红尘诀提出了质疑,被他师父狠狠训斥了一顿。后来,杨怀风就整天把心扑在了红尘诀上,最终研制出了一门全新的、更加完善的武功。也许是为了报复他师父的训斥,这门新武功,被他命名为‘红尘三变’。” 盛独峰心中一动,那不正是自己正在修练的武功吗? “也正是那一次,杨怀风用红尘三变,证明了自己的天赋,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包括他的师父,”三阙忽然叹了口气,“但这也正是一切不幸的开端,成功后的杨怀风变得愈加狂妄自大,后来,居然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居然偷偷溜进了我无妄台的三十六方玄玉楼,最终犯下了滔天大罪。” “三十六方玄玉楼?那是什么?”盛独峰疑惑的问道。 “那是我无妄台的机密所在,也是我无妄台的禁地,”曲灵歌复杂的看了眼三阙,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三阙会提到这个,但还是如实解释道,“三十六方玄玉楼又分地上六层和地下六层,地下有六方地裂境:弦骊、重阳、平阕、太和、八宝、晟汀。地上有六方天变境:无心、王首、龙城、雉威、诛魔、虚无。每一层都代表了一个房间,有着它们独特的名字。虽然加起来只有十二层,但这座玄玉楼却是我们无妄台最庞大的建筑。”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每一层都有通向其他楼层的秘密通道,进入这些通道后,就又会通向一个全新的、并未标注出来的房间,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六个不一样的房间,故称为三十六方玄玉楼。这里面,有的房间摆放着绝世武功;有的房间摆放着绝世邪功;还有一些房间是历代掌门的珍贵收藏,例如神兵利器、名贵草药之类的;当然,还有一些是专门用来关押武林中穷凶极恶的犯人的。只是除了历代掌门,以及每年接受考核晋升的弟子外,任何人都不准擅自进入。” 三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三十六方玄玉楼中,藏着一本很邪门的剑谱。之所以邪门,是因为它的威力十分巨大,但经过历代掌门研究,诸多武林前辈日夜排演,最后练出来的永远都是错的。连其本身威力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白白浪费时间。也正因为如此,前任掌门才把他锁了起来,以免误人子弟,或被有心之人利用。” “后来,杨怀风偶然听说了这件事,便仗着自己在武道上的天赋,想要进去会一会这本剑谱。他不是掌门,没有资格进去,那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进去。或许,杨怀风真的是天赋异禀,别人对着那本剑谱修练,最后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而他……却走火入魔了。” “等前任掌门和他的师父得到消息赶到时,杨怀风已经杀了十几个企图捉拿他的人了。他的师父亲自持剑上前,却在杨怀风手里仅仅支撑了不到三合,便被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铁剑刺穿心口,当场死亡。之后,杨怀风就像发了疯似的冲下了山门,从此消失在了江湖十余载。最后我们检查玄玉楼的时候,才发现那本剑谱已经消失了,估计是被杨怀风给抢走了吧。” “三阙大师……那杨叔……他当时练的剑谱叫什么名字?”盛独峰心中猛地一紧,急忙追问道。 “嗯……告诉你也无妨,反正现在这本剑谱也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没人敢去修练了,”三阙沉思了一下,“那本剑谱,叫做‘天地俱灭’。” 第13章:初至无妄台 听到“天地俱灭”这四个字从三阙大师的嘴里缓缓吐出,盛独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独峰?独峰你怎么了?!”曲灵歌急忙伸手托住了他,语气中满是焦急和关怀。 “没……没事。”盛独峰揉了揉自己的脸,挣扎着从曲灵歌怀里重新坐了起来。此时的他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宛如一个刚从溺水中抢救过来的人,贪婪的吸食着能让他活下去的空气。 一旁的三阙见状微微皱了皱眉,本来他说这些是想让盛独峰看清楚杨怀风的真面目,从而使他对杨怀风彻底死了心。但现在看来,盛独峰受到的蛊惑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三阙只以为盛独峰是心念杨怀风,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又怎会想到,盛独峰是因为他自己啊!在三阙嘴里已经绝迹江湖的“天地俱灭”,现在早已深深的烙在了盛独峰的脑海里。每当他闭上眼睛,那些舞剑的小人就不停的在他脑海里翻滚着,跳跃着。可以说,要不是因为它,盛独峰也不会被当成病人,送去千里之外的无妄台。 本以为那只是一门普通的剑法,没想到居然会是如此邪门的武功。更让盛独峰坐立难安的是,三阙大师说杨叔后来走火入魔、丧失心智了,那种情况不和现在的自己很相似吗?难不成……自己也要步上杨叔的老路了? 一想起自己有可能发狂杀掉自己的身边人,盛独峰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 “独峰,听了这些,你还想继续为杨怀风正名吗?”就在盛独峰发愣的时候,耳旁又传来了三阙的声音,“在盛家堡时,灵歌答应过你,只要你跟我们走,就会告诉你怎么让无妄台宽恕杨怀风的罪责。这个承诺,现在依旧算数。只是……在知道了杨怀风做的那些事后,你还想知道那个方法吗?” “我……我不愿意了。”盛独峰慢慢的低下了头,事到如今,他除了拒绝,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杨怀风现在得到的一切,怎么看,都是因为他咎由自取。就是盛独峰再想为他说话,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和理由了。 “独峰,杨怀风罪孽深重,这是不争的事实,”曲灵歌见盛独峰情绪低落,赶忙好声劝慰道:“你以后的路还很远,千万别为了这种人放弃了自己的锦绣前途。杨怀风不过是你这辈子偶遇的一个对你比较好的陌生人罢了,他现在都未必记得你了,你又何必为他伤神呢?听师姐一句劝,忘掉杨怀风吧,往前看。” “我知道了,师姐。”盛独峰无力的点了点头。 或许,的确是自己错了吧。 …… 辽国,朝天盟总舵。 “杨大侠,久仰久仰啊,”拓跋城带着一众朝天盟高层和护卫,浩浩荡荡的迎到了大门外,对着被夹在阴阳二老中间的杨怀风和季濡君礼貌的拱了拱手,“几十年了,杨大侠的风采还是不减当年啊!今日我朝天盟幸得杨大侠加入,真如虎添翼啊!哈哈哈哈!” “拓跋盟主,”杨怀风脸色铁青的回礼,“老夫不过是一风烛残年的老人罢了,不知对盟主还有何利用价值,让盟主如此大费周折的把老夫带来。” “哎,杨大侠,什么利用价值,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拓跋城哈哈一笑,一把拉住了杨怀风的手臂,边拽着他往里走边说道,“想当年,杨大侠的双亲还是我们朝天盟中人呢。虽然后来出了点误会,但那也是咱们父辈之间的误会了,本座和杨大侠可没有丝毫恩怨啊。不过,本座倒还真有一事想请教杨大侠呢。” “……担不起盟主请教,有何事,还请直言!”从拓跋城抓住杨怀风手臂的时候起,杨怀风就一直在暗暗催动内力,想要挣开拓跋城的拉扯。但令他惊讶的是,不管他怎么用力,拓跋城的手都一直牢牢的禁锢着他的手臂,纹丝不动。再看拓跋城那满是戏虐的神色,杨怀风才不得不放弃了挣扎,任由拓跋城拉扯着。 此子的内力何时变得如此深厚了?看着拓跋城那年轻的脸庞和暗红色的双眸,杨怀风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挫败感。 “杨大侠爽快人,本座喜欢,”拓跋城点点头,直截了当的问道,“天地俱灭,在哪?” “天地俱灭?”杨怀风愣了愣,他万没想到,拓跋城居然会为了这一本剑谱,不远千里的派阴阳二老把他“护送”回来。在感慨拓跋城实在是太无聊的同时,杨怀风还有些莫名的想笑。 “那本剑谱,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哦?是吗,”拓跋城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心理准备,当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也对,你在外逃亡了十年多了。足够你找个绝佳的地方藏好它了。不过,既然杨大侠当年和‘天地俱灭’有着……那些种种不解之缘,里面的剑招想必还没有忘记吧?只要杨大侠能在我们这儿安心住下,并好好的把‘天地俱灭’给本座回忆出来,本座保证,你后半辈子将会享尽荣华富贵,而且再也不用受追杀的煎熬!” “多谢盟主瞧得起,但老夫年纪大了,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杨怀风淡淡回道,“盟主要是不信,老夫也没办法。大不了咱们就此告别,老夫已经逃了十年了,不怕再逃十年。” “……啧,杨大侠,何必呢,”拓跋城认真的看着杨怀风好一会儿,才遗憾的摇了摇头,“也罢,既然杨大侠不想乖乖合作,本座也没那个耐心再劝下去了。来啊,把这位季姑娘带下去,好生伺候着!”说罢,拓跋城松开了抓住杨怀风的手,面无表情的冲旁边人下令到。 “遵命!”两名壮汉轰然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季濡君的肩膀,就要向外走去。 “怀风!救我!”季濡君被拓跋城这突如其来的手段吓了一跳,急忙挣扎着向杨怀风叫道。 “你们敢!!”杨怀风怒吼一声,眼中凶光大起。正欲冲上去救下季濡君的时候,身旁的拓跋城突然脚下一动,施展鬼魅身法,抢先一步挡在了杨怀风面前。还没等杨怀风反应过来,拓跋城一掌就已经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轰”的一声闷响,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令人牙酸的骨头脆裂声从杨怀风身上传来。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杨怀风雄壮的身躯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向后飞去。落地后又滚了三四圈才勉强止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杨怀风半跪在地上,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黑血。 “破血……神掌?!”杨怀风看着自己咳出来的黑血,再望向拓跋城的眼中,多了一抹震惊,“你……你怎么会……” “你想问什么?是我怎么会这么年轻,就已经练成了破血神掌?”拓跋城嘴角微微上扬,“所以说,你老了啊。” “怀风……”季濡君看着杨怀风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 “杨大侠,季姑娘我们会好好照顾的,如果你不希望她有事,就乖乖的照我说的去做,”拓跋城向后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赶紧将季濡君带走,“其实,本座还是很讲信用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座可以给你一切。” “好好考虑一下吧,但尽量快点。本座虽然讲信用,但耐心一直不怎么好。”扔下这句话后,拓跋城便不再去看杨怀风,带着手下径直离开了。只留下了跪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杨怀风…… 而另一边,盛独峰三人在经历了近二十天的车程后,也终于赶到了无妄山脚下。 无妄台建立之初,只是一个小佛寺,没有实力、也没有资格在江湖之中占下一席之地。但自开山祖师柴克道圆寂之后,无妄台才慢慢从佛寺转变成了真正的江湖势力。再后来,随着人才的增加,无妄台规模也逐渐扩大,占地面积也从原来的一个小佛寺,变成了今日的雄伟宗门。 无妄台武功并不拘泥于形式,从开山祖师柴克道开始,无妄台就坚信一条理念:武功没有正邪对错。在无妄台中,用魔教武功来行侠仗义的也大有人在。此外,无妄台中分派极多,而其中能量和影响最大的两派,就是佛家和道家。柴克道虽是出家人,但他并不抑制类似于道家这样的分派发展。在他看来,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奥妙和价值,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不能因为一几之私,就否定其他比自己强的事物。只有学彼之长,补几之短,才能将实力发挥到极致。 “怎么样,我们无妄台比你们盛家堡大多了吧?”站在山脚下,看着盛独峰昂着头目瞪口呆的模样,曲灵歌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盛家堡不过是占了一座万山而已,我们无妄台就厉害多了。周围有……有好多好多山,好多好多房子呢!” “是九山连环、四阁八堂一楼一高台,”三阙哭笑不得的朝曲灵歌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亏你也在这儿呆了许多年,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记不住?” “记这些又没什么用……”曲灵歌捂着脑袋抗议道,“我来这儿是学打架的,又不是来背这些的。以后遇到坏人或者武林同道,不给师门丢脸就行了嘛!” “你啊,”三阙无奈的摇了摇头,“独峰,我现在带你去拜见掌门师尊,也就是奉明大师。灵歌,你先去一趟药堂,然后再自己回伯玉阁找岚慧师姐吧。如果师姐还没有回来,就换好衣服,自己去修练。” “遵命,师叔,”曲灵歌装模作样的朝三阙拱了拱手,随后快步来到盛独峰面前,在他耳旁轻声说道,“独峰,我先走了哈。等你见过了掌门,就乖乖回去休息。等明天养好精神了,再来伯玉阁找我!我带你好好逛逛无妄台!” 说罢,曲灵歌冲盛独峰扮了个鬼脸,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看够了吗?”就在盛独峰盯着曲灵歌离去的背影出神时,身旁传来三阙打趣的声音,“要是没看够,我现在就把你送去伯玉阁如何?” “额……大师,我错了,”盛独峰尴尬的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您之前说的那个九山连环,还有四阁八堂,是什么啊?” “那个啊,是我无妄台一些主要建筑的概称,或者说,是我无妄台所经历的种种风雨,”三阙牵着盛独峰的手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无妄台弟子,虽然年纪或大或小,穿的衣服不一样,但见到三阙后全都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也有对盛独峰投来好奇的目光的。三阙一边点头还礼,一边对盛独峰解释到,“九山连环,是指除了我无妄台主殿所在的无妄山外,最外围还有八座高山,将整个无妄台护在中间。而四阁,则是指我无妄台内门弟子所居住和修练的地方,分别为明镜阁、伯玉阁、云雾阁和惊鸿阁。其中,明镜阁是掌门奉明大师所居住的地方,也是我们无妄台对各种大事的商议、决策之地。伯玉阁是岚慧师姐的道场,而云雾阁,则是我的道场。” “那惊鸿阁呢?”见三阙突然不说了,听得正兴起的盛独峰忍不住追问道。 “惊鸿阁……也是我无妄台一位荣誉掌门兼长老的道场,只是……”三阙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只是在很多年前,惊鸿阁就因为一些缘故荒废了。要不是掌门师兄力排众议,恐怕惊鸿阁早就被拆除了。” “关于那位阁主的事情,抱歉独峰,我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三阙苦笑一声,“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她的。说起来,她也算是我们无妄台的一位奇人呢。” “八堂,则是外门弟子居住和修练的地方,相对四阁,八堂虽然占地更大,但也更加难管。不怕你笑话,我无妄台一直都是主张海纳百川的,虽然可以增强咱们宗门的实力,但……唉,说句难听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我们只能通过门规和戒律来处罚、约束那些不听话的弟子。但你不用担心会受到他们的影响,接下来的时光,你将会以客人的身份直接进入明镜阁,追随奉明大师一段日子。治病的同时,说不定还能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呢。” “至于一楼一高台,楼,就是三十六方玄玉楼,我也不多介绍了,”三阙指了指远处高耸入云的塔楼,以及紧挨在它旁边、还要高上许多的石柱,“至于一高台,就是玄玉楼旁边的那个了,它的名字叫‘问心’。它是当初建造玄玉楼时剩下来的石材,上上任掌门见其造型奇特,就把它留了下来。有时候借着它练习轻功,有时候会在最顶端静心冥想、打坐,故而又被称为‘问心’。” “好了,咱们到了。”突然,三阙停下了脚步,听得正入迷的盛独峰差点摔了一跤。定睛望去,他们此时已经站在了一座古朴庄严的大殿面前。 “参见长老!”大殿门口两名身穿红色劲装的武僧快步跑上前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朝三阙拜道,“掌门师尊已在殿内等候多时,长老请!” “不了,云雾阁这些天肯定积累了许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呢。你们先把这个孩子带进去吧,”三阙松开盛独峰的手,轻轻在他身后推了一下,又说道,“替我转告掌门师兄,等稍晚一些,我处理完云雾阁的事情了,再来拜访。” “遵命。” “好了,独峰,跟他们去吧,”三阙笑眯眯的摸了摸盛独峰的脑袋,“别害怕,无妄台四阁中都是你的好哥哥好姐姐,没有人会伤害你的。我就住在云雾阁,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就好。” “是,三阙大师,”盛独峰乖巧的点了点头,见三阙准备转身离开,盛独峰突然又叫住了他,“那个……三阙大师,多谢您一路上的照顾!” 三阙闻言哈哈一笑:“你这孩子,客气什么。照顾你本就是我的职责,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好了好了,快进去吧!” 目送走三阙大师,盛独峰才跟着两位武僧走进大殿。从踏入明镜阁的第一步起,盛独峰就郁闷的发现,这里好像完全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一路遇到的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连走路,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本来盛独峰还想着和前面两个引路的僧人交谈一番呢,但看了看周围人的状态,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给咽回去了。 “启禀掌门师尊,”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类似于偏厅的地方,走在最前面的和尚终于停下了脚步,躬身拜道,“三阙长老在信中提到的孩子,已经送到了。” 这话听得盛独峰连翻白眼,什么叫送到了?搞得自己像是什么货物一样。 “叫他近前来吧。”一道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就在盛独峰好奇的想要从一旁偷看这个无妄台的掌门长得什么样时,挡在他面前的两名僧人突然一左一右齐齐向旁侧过身子,将中间鬼鬼祟祟的盛独峰给暴露了出来。 “额……”盛独峰有些尴尬的站直了身子,在原地踌躇片刻,才学着之前僧人的模样双手合十,“小子……小子参见奉明掌门。” “嗯,近前来。”奉明大师微微点头,向盛独峰轻轻招了招手。 对上奉明那深邃的双眸,盛独峰感觉自己就像被他给控制了似的,手脚不停使唤的朝着奉明移去。待他站到了奉明面前,盛独峰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个被称为无妄台掌门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和他印象中那肥头大耳、憨态可掬的弥勒佛不一样,眼前的奉明完全可以说是弥勒佛的反面。瘦瘦巴巴的身架,全身上下加起来估计都没二两肉,一脸的皱纹,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儿像树皮。灰白的胡子都快到胸口了。微眯着上眼,上颊严重凹陷;布满深纹的脸,搭配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常服,要不是他此刻坐在最上首,盛独峰差点以为他是看门大爷之类的人。 “盛独峰是吗?”盛独峰在打量奉明的时候,奉明也在默默打量着他,“听说你是修炼了我无妄台的无妄经,才会染上了怪病,可否把手递给我?” “当然。”盛独峰赶忙伸出了手臂。 “嗯……气息平稳,精元旺盛,内力充盈。怪哉,这怎么会生病呢?”替盛独峰把了会儿脉,奉明又伸手捏了捏盛独峰身上的几块骨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惊讶,“你还不到十五岁?” “是的,小子今年才十二岁,”盛独峰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额,其实再过四十天左右,小子就十三岁了。” “你在修练无妄经的时候,可有人在旁指导?”奉明点了点头,又问道。 “没有。”盛独峰想了想,回答道。这倒是实话,杨怀风只是帮他入了个门而已,在修练的过程中,一直是他自己在摸索着前行的。 “无妄经第一重,你能理解多少?”奉明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本打开的《无妄经》,递给了盛独峰,眼睛却一直在盯着盛独峰的脸,“从头开始,一句一句的解释与我听。” “……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奉明大师会考自己这个,但盛独峰还是信心十足的接了过来,从第一个字、第一句话开始解释给奉明听。只是让他郁闷的是,不管他怎么声情并茂的讲解,奉明全程都是闭着眼睛,宛如睡着了似的。 直到最后一句讲解完,奉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不错,你解释的全部正确。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样,你很好。” “谢掌门夸奖!”得到了奉明的认可,盛独峰脸上顿时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我可以收下你,但是,”说到这儿,奉明突然话锋一转,“你终究不是我无妄台正规招来的弟子,寻常弟子必须要先在八堂中进行最基础的修练,有所成者,才有机会进入四阁之中。而你,却是借着治病的名头直接进入了四阁。且不说你是不是真的身怀怪病,就算真的有,你也只能以客人的身份暂时住在这里。” “尽管你是客人,但如果触犯了我无妄台门规和戒律,照样会被惩罚。只不过不是由我们动手,而是把你送回去,交给你自己家去惩罚,”奉明淡淡的扫了一眼盛独峰,“当然了,作为客人,你乐意在这儿呆多久就呆多久,我们既然接你进来,那什么时候走,就全看你自己心情了。在明镜阁养病的同时,你也可以向我请教一些无妄台的武功,如果你真的有天赋,我会稍加指点你一下。但别指望我会倾囊相授,听懂了吗?” “是,小……弟子明白了。”不知为何,盛独峰总觉得奉明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吗?盛独峰有些疑惑。 难不成……仔细回味起奉明之前说得那句“且不说你是不是真的身怀怪病”,盛独峰心中顿时产生一丝愠怒,莫非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偷窥无妄台武功,才装病来的?这个老和尚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就算盛家堡的武功不及无妄台,他也没必要舔着脸跑来装病啊! “掌门师尊,这些我已经在路上听三阙大师说过了,就不用您多介绍了,”抱着这种心态,盛独峰先前的拘谨慢慢消失了,就连语调也冷淡了许多,“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了,请恕弟子先行告辞了。” “……行,你去吧,”奉明微微一愣,他也感受到了盛独峰前后的不同,但只当作小孩子闹性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招来静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沙弥,“行知,你带他去你隔壁的禅房住下吧。” “遵命,师尊,”名叫行知的小沙弥站起身来,客气的冲盛独峰点了点头,“师弟,请跟我来。” 离开明镜阁后,走在前面的行知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了下来。扭头好奇的看了看盛独峰,友好的笑道:“你叫盛独峰?” “啊?是,我叫盛独峰。”盛独峰本以为这里的人都是木头呢,没想到行知会主动和自己讲话,忙不迭的回到。 “呼,你刚刚可太厉害了,居然敢那么和师尊说话,”行知四处望了望,确定周边没人后,才带着佩服的表情小声对盛独峰说道,“在我的印象里,还没有人敢这么和师尊说话呢!就是两位长老,也是师尊问一句,他们才敢答一句。师尊没说让他们走,他们就只能规规矩矩的在那坐着!” “这么可怕?”盛独峰在脑海里幻想了下三阙大师在奉明面前规规矩矩的样子,忍不住乐了,“那你们还受得了?你都不知道,我在那个什么明镜阁里只呆了一会儿,就差点闷死了!” “没办法的事啊,修禅之人,首要就要修心,”行知叹了口气,“戒骄戒躁,师尊说了,只有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才能在佛法和武道上有所突破。这还只是个开头,进了明镜阁,要守的规矩多着呢。不过听刚刚师尊所讲,你只是来做客的,那应该不会太累啦!”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尽管行知看上去只比盛独峰大一点点,但盛独峰还是满嘴叫着师兄,叫的行知满脸兴奋。再加上行知从小就在无妄台长大,从未入过尘世间,心思单纯的和白纸一般,很快就把盛独峰引为了知交好友。 陪盛独峰来到属于他的禅房外后,行知指了指旁边的禅房:“独峰,你旁边就是我的禅房了,这个院子里除了咱们,就没有其他人了,所以也很安静。每天的斋饭都会有专人送来的,因为你不算我无妄台的正规内门弟子,所以也没有你的练功服了。当然,你还是可以去找专管这方面的师兄领取的,只不过那需要一点银两哦。” “好啦,你好好休息吧,想必你也累了,”行知冲盛独峰摆了摆手,“我就先回去啦,如果师尊有什么新的吩咐,我会转告你的!” “好,回见。”盛独峰笑着目送行知离去,原本对奉明的不满,现在已经被结交到新朋友的喜悦给冲散了。 第14章:心有高楼难筑 奉明放下那本早已被自己翻烂的佛经,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沉吟片刻,才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在夜色中,明镜阁才真正展现出了它的魅力所在。在星星灯火的点缀下,远远望去,明镜阁仿佛一位披着面纱的少女,恬静、淡雅,独立于尘世之外,渺渺于星河之巅。如果说白天这里是宁静的话,那晚上,这里就已经算是与世隔绝了。 奉明信步来到明镜阁外的一块池塘旁,坐在石台上,拿起准备好的鱼食,轻轻放入了水中。 池中养着十几尾奉明最喜爱的红色锦鲤,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小爱好之一了。平日里,这些都是由奉明亲自照顾的。对他来说,这些锦鲤就是他的儿女。到了他这个修为境界,风吹草动,花飞叶落,也逃不过他的掌握。在他心中,另有一双更为明亮的眼睛。即使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奉明也能轻松说出自己周围围了多少条锦鲤。 “唉……”感受着池塘内无忧无虑游来游去的锦鲤,奉明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故人不觉春风来,昔日海棠一树开。多少年过去了,山在,水在,可人,却不在了。” “师兄,”奉明身后传来了三阙大师的声音,“您又……想起那个人了吗。” “如何忘得了啊,”奉明早已察觉到了三阙的到来,“云雾阁的事情处理完了?” “是,已经处理完了,”三阙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兄,独峰那个孩子……您觉得怎么样?” “就悟性来说,还算不错,”提到盛独峰,奉明微闭的双眼才缓缓打开,“就是我这些年亲自选出来的徒弟,在独峰这个年纪,都不一定能达到他的一半。” 三阙有些惊讶的望着眼前这个苍老却又挺拔的身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本来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奉明师兄训斥的心理准备。因为他从明镜阁弟子口中听说,今天独峰和奉明之间相处的不是很愉快,而且奉明还亲自替独峰把了脉,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对独峰的质疑。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三阙他自己多虑了。师兄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对独峰的厌恶之情。 别人不知道,三阙可是了解他的这位师兄的。奉明的实力可以说是藐视中原武林的存在,当之无愧的绝顶高手。当初三大宗门抵御朝天盟入侵,奉明仅凭其一己之力,就拖住了朝天盟近六成的高手,使他们进不得汴京寸步。而且,奉明为修佛之人,其心境早已非凡事可撼动,所以他很少真正的夸奖过别人,就连他亲自挑选的弟子也不例外。在奉明口中,“还行吧”就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了。而“不错”这两个字,三阙根本没听过。 “那师兄,你是准备要教他些什么了吗?”三阙心中为独峰高兴不已,又问道。 “不是我要教什么,而是他想学些什么,”奉命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无妄经第一重,他已经完全领悟。我没必要再多教什么。无妄经中很多地方,就是我无妄台中弟子,见解也不一定能超过他。我想,可以教他一些佛法,道法,修心之法,为人处世之法。至于武功,说实话,我并不想传授一分一毫给他。” “为什么?师兄,您刚刚不是说独峰天赋异禀吗?为什么又不教他武功了?”三阙闻言急了,“不管怎么说,独峰也是盛堡主的长子,咱们带着独峰来无妄台,最后又什么也不教,这不是拂了盛堡主的面子了吗?” “如果我把盛堡主的孩子变成一个懂事、乐观、上进的孩子,这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奉明摆了摆手,示意三阙先别急着反驳,“就算独峰在武道上有天赋有悟性,也不应该由咱们无妄台来教。正如你所说,他是未来的盛家堡堡主,盛家堡堡主又岂能学我无妄台的武功?那不成了我无妄台的藩属了吗?或者,万一独峰迷上了我无妄台的武学,赖在我们无妄台不走了,届时我们怎么和盛堡主交代?更何况,咱们那位已经仙逝的师叔,当年不也是对杨怀风这个外人倾囊相授,最终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吗?” “师兄,独峰绝不是那样的人,”三阙下意识的说道,“他是个有侠骨的好孩子,杨怀风又怎能和他相提并论?” “孩子?又是孩子。当年杨怀风初入我无妄台,咱们的师叔也是这么说的,”奉明笑了笑,“怀风是个可怜的孩子,就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差点毁了我们无妄台。我也相信独峰不会变成那样,但三阙,世事无常啊,咱们谁能料想到以后的事情呢?稳妥起见,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唉,”三阙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奉明是为了无妄台着想。当下只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师兄了。但独峰的怪病,还请师兄多费点心吧。” “你在信中说,他会在熟睡的状态下,暴起伤人、六亲不认是吧?”奉明紧了紧自己的外衣,从石台上站了起来,“眼见为实,走吧,咱们去独峰的房间。” “遵命。” 盛独峰一般睡的都很早,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他在无妄台的第一天,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无比。 在自己的禅房里四处转了转,摸摸这个玩玩那个,盛独峰心中的好奇才慢慢退了下去。虽然他是客人,但也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照顾。奉明分给他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禅房罢了。没有多余的点缀,更没有奢侈的装饰,一切从简。由里到外,最值钱的估计也就是外堂的“佛”字以及内堂的“心”字了。 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盛独峰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曲灵歌那活泼可爱的模样。曲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呢?对了,她所在的伯玉阁好像是修道的吧,会不会也像明镜阁这么无聊? 还有秦兄,自复阳一别后,他的消息就宛如石沉大海一般。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走到盛家堡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万一……万一父亲认识他是传说中的盗圣,把他打出盛家堡怎么办? 想到这儿,盛独峰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打去了脑中的那股困意。随即翻身下床,向门外走去。行知之前说过,这个院子里除了他和行知两个人的禅房外,就没有其他人了。盛独峰本来是想去找行知说说话的,但敲了一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回应,估计行知是有什么事留在明镜阁了吧。 望着天空皎皎月光,盛独峰长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中暗道,这无妄台不愧为武林中的修炼圣地,就连空气,都要比万山强上许多。不知道在这儿修练无妄经,会不会事半功倍呢?想到这儿,盛独峰盘腿在院中坐下,开始运转起体内的无妄经。 在无妄经的安抚下,盛独峰心中的无聊和烦躁等负面情绪逐渐被清理出身体。更让他惊喜的是,今天运行无妄经时所耗的内力和精力比以往要小许多,但效率却是往常的好几倍。甚至连久未动弹的第一重瓶颈,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想要从无妄经第一重进阶到第二重,不仅需要深厚的内力做为基础,更需要另一门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武功内力来开拓自己的丹田。而现在的盛独峰,手上除了红尘三变外,就只剩下那个极不稳定的天地俱灭了。而后者,怎么看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盛独峰在悉心感受自身变化的同时,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的禅房房顶上,两个身影正在默默的注视着他。 “难以置信啊,”三阙苦笑着对奉明说道,“师兄,的确是我看走眼了。当初在盛家堡,独峰说起自己无妄经第一重已经大成时,我只当他是在说大话。他才那么小,怎么可能第一重大成?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吐纳,吸收,运功,随心而动,随心而发。能把无妄经运用的如此熟练,不错,”奉明也微微颔首,“如此年纪,难得。盛堡主有个好儿子啊。” 奉明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无妄经第一重并不是什么难学的东西,但盛独峰现在还不到十五岁,居然就能自学到如此境界,属实难得。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奉明心中疑惑不已。在没有老师从旁教导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自学到这种境界,还一点失误都没有呢? 奉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妖孽的人,正如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完美一样。他本能的觉得,盛独峰还隐瞒了一些东西,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师兄你看,独峰他现在打的那套拳法……嘶,”就在奉明沉思之际,身旁突然传来了三阙疑惑的声音,“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像咱们无妄台的红尘决?” 奉明闻言一愣,再往下看去时,脸色霍然大变。 难怪……难怪他在无妄经上的看法和理解如此老道,还有一丝熟悉的味道。本来奉明还以为是另有高人指点,现在看来,这不仅是位高人,还是一位故人啊。 盛独峰此时所施展的,正是红尘三变中的第一式,断红尘。以拳化罡,以罡破力。断红尘在盛独峰手中,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拳风所带出的炙热和雄威,就连屋顶上的两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三阙和奉明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二字。 打完一套断红尘后,盛独峰身子一猛地转,双拳化爪,内力也骤然变化。正欲施展第二变破红尘时,盛独峰整个人突然失去了重心,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呼……哈……”盛独峰双手撑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屋顶上的三阙眉头轻皱,正欲下去查看时,却被奉明给伸手拦了下来。 “他没事。”奉明冲三阙摇了摇头,示意三阙不用担心。 跪在地上的盛独峰喘了好久,才觉得好受了些。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盛独峰沮丧的叹了口气。从开始修炼红尘三变,直到现在,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完美的做到从断红尘至破红尘的转换。每次打完一套断红尘,他就要歇上好一会儿,才能重新开始第二变破红尘的演练。但这又有什么用呢?盛独峰心里明白,红尘三变只有连在一起,才能暴发出最大的威力。像他这样一招一式的去打,威力大打折扣不说,万一遇上了敌人,他们可不会给自己歇息的时间啊! “师兄,独峰这是什么拳法?”房顶上的三阙终于忍不住了,“看上去威力很强,也很像我们无妄台的红尘决,但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而且看他跌倒前的架势……似乎还有后手。” “……行了,不用看了,”奉明摇了摇头,并未正面回答三阙的问题,“咱们走吧,我相信你所说的怪病了。等明天,我会再重新诊断一下。如果这个孩子的确是可塑之才,那我给他治病的同时,也不介意另送他一场造化。” “师兄,您……”三阙惊讶的望着奉明,他本来还琢磨着怎么让奉明对独峰改观呢,没想到奉明居然自己提了出来。 “别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卖盛堡主一个面子而已,”奉明顿了顿,又补充道,“也许你说的对,人家都把唯一的儿子送来我无妄台了,最后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吧。那也显得咱们太没诚意了。” “师兄说的是,”三阙很高兴奉明能够同意自己的意见,“我相信,独峰他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的!” 奉明见三阙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饱含深意的看了三阙一眼。随后不再多言,转身悄然离去。掌门师兄已走,三阙哪敢滞留?只能匆匆再看了眼盛独峰,便准备转身追上奉明。但等他转过身来时,才猛然发现,奉明的身影已经落在了数丈之外…… 无妄台,伯玉阁。 曲灵歌盘腿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六十四盏明灯环绕,将她脸上那一条条狰狞细小的红线衬托的更加诡异。和之前在复阳时不同,她脸上的红线此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不停的扭曲着、跳动着,努力想要冲破曲灵歌的身体。而曲灵歌此时的状态也极其不稳定,不仅体内真气混乱,精神同样也处在了即将崩溃的危险边缘。 “啊!!”几条红线不安分的爬到了曲灵歌左眼附近,曲灵歌突然惨叫了一声,左眼无法控制的缓缓睁开。原本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布满血丝的猩红瞳孔! 占领左眼后,红线又开始朝右眼发起了进攻。曲灵歌心里清楚,现在自己的右眼就已经是她最后的防线了,如果右眼也失守了,那她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砰!” 曲灵歌忽然一拳砸在了地上,坚硬的地板瞬间被她砸的龟裂开来。手上传来的剧痛并没有使她清醒,反而愈加刺激了她内心深处的戾气。 就在曲灵歌即将失控之时,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踹了开来,只见一道白色的倩影从外飞入,三两步就来到了曲灵歌身边。望着曲灵歌那宛如地狱恶鬼般的脸庞,来者秀眉微皱,先是迅速封住了曲灵歌身上几个穴位,随后才缓缓伸出右手,覆盖在了曲灵歌的头顶上。 徘徊在迷失边缘的曲灵歌只感觉突然全身一松,紧接着,就有一股清凉又饱含生机的气息从虚无之处传来,强行破开她混沌不堪的精神之海。拉起她的手,将她从浩瀚无边际的炼狱中给拉了回来。 “师父……”曲灵歌无力的唤了一声,脸上的血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直到恢复她原本的样貌后,曲灵歌才猛地喷出了口鲜血,软绵绵的倒在了岚慧怀里。 第15章:治病当治本 “师父……”曲灵歌幽幽转醒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双目紧闭的岚慧大师。忍不住小声喊道。 “嘘,别说话,”岚慧听见曲灵歌醒了,赶忙睁开眼睛,示意她不要乱动。细心的为其检查了一遍的身体、确定一切正常后,岚慧才长松了口气,“行了,暂时没什么大碍了。每次散完功,你的身体就会虚上一分,下一次散功也会愈来愈难受。不过算算日子也快了,这次应该是你第六次散功了吧?再忍忍吧,等到你十次散功完毕,这些年散去的功力都会成倍的补还给你,届时你也算是熬出头了。别怕灵歌,师父会永远在你旁边保护你的。” “师父……有你在,我不怕,”曲灵歌在岚慧的帮助下坐了起来,满眼感激的望着自己的师父,“况且,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你啊,”岚慧叹了口气,“当初把‘破寂指’交给你时,我就已经告诉过你它是……唉,你看我,都这时候了,还提这些做什么。不过,你这才是第六次散功啊,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今日要是我迟来一步,你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了。” “我也不知道……啊对了!”曲灵歌突然想起复阳初见秦淮月时,自己也是突然发病,结果却被盛独峰拉了一下就好了。莫非盛独峰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抱着这个疑惑,曲灵歌立刻把自己在复阳经历的事情从头到尾告知给了岚慧。 听完曲灵歌所讲,岚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照你所说,是盛家堡那个小子碰到了你,你体内的戾气才被逼了回去?嗯……有意思,有意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那个叫盛独峰的,或许身上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仅仅是拉了一下你,居然就能压抑住你体内的戾气,让它们不得不缩回头去,才有了这次更加疯狂的反扑。有时间的话,我要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盛家堡少堡主了。” “额……师父,其实……”曲灵歌有些尴尬的移开眼睛,不敢去与岚慧对视,“其实……我和独峰接触的……要比你想象的……亲密的多。” “什么意思?”岚慧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立刻反应了过来,脸色勃然大变,一把捏住了曲灵歌的手臂,紧张的问道,“那小子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没什么啊,”曲灵歌见师父这么激动,不用想也知道她误会了。赶忙将她和盛独峰之间的一些事情倒豆子般的倒了出来。完了,曲灵歌又信誓旦旦的保证到,“师父您放心吧,最过分的也不过就是躺在一张床上讲悄悄话,其他的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你!你想气死我?!”岚慧甩开曲灵歌的手,一脸的恨其不争,“亏你也是我岚慧的关门弟子,在外人面前就是这么作贱自己的?你……你现在居然还有脸说出来,我都替你感到羞愧!还有三阙,他是怎么回事?你不懂事,他怎么也那么不懂事?居然拿我的弟子去套盛家堡的那个臭小子,他以为这是什么?联姻吗?儿戏吗?!” “师傅请息怒,徒儿知错了,”曲灵歌万没想到岚慧会发那么大的火,急忙请罪到,“其实这也不关师叔和独峰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根基不固,没经的起诱惑,请您责罚!” 岚慧望着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徒弟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骂她些什么了。良久,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灵歌,你知道吗,我在绝城见到你姐姐了。” 听到“姐姐”这两个字,曲灵歌身体猛地一颤,双眼逐渐冷了下来。 “你的姐姐,她现在活得很好,过得也很好,”岚慧摸了摸曲灵歌的头,话语中流露出一丝感伤,“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不像当年的她了。她现在是绝城城主元秋锦的夫人,雍容华贵,满脸的傲气,早已看不上我们无妄台了。要不是元城主心念旧情,让她下来与我见礼,恐怕她早就拂袖离开了。” “灵歌,本来我是不想提这件事的,但我希望你记住,你的姐姐,当初是怎么把曲家、把无妄台的脸面一脚踩在地上的,”岚慧感受到了曲灵歌的颤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如果你不努力,就永远也没有资格站在她的面前。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当初没有阻拦你选择‘破寂指’的原因。我心疼你,但我更愿意理解你。” “答应师父,不要再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了,对现在的你不好。明白了吗?”岚慧的声音彷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不断地侵蚀着曲灵歌的大脑,话音刚落下,曲灵歌就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乖孩子。”岚慧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看着曲灵歌乖巧的模样,岚慧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得意。 曲惊鸿,你看到了吗?终有一天,你的宝贝妹妹,会成为那个终结你的人。而你从我手中抢走的一切,我会一样一样的夺回来! …… 一想到今天就能见到曲灵歌了,盛独峰特意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之后,便兴冲冲的锁上门向外走去。 “师弟!”刚出院门,盛独峰就被行知给截住了,“太好了!你已经起来啦。快跟我走吧,师尊要见你!” “啊?”盛独峰哀嚎一声,苦着脸问道,“师兄,我能不去吗?” “瞎说什么胡话呢?师尊亲自点名,你还敢不去?”行知一把拉住盛独峰,不由分说就往明镜阁的方向跑去。 相比昨天,今天的明镜阁就热闹许多了,当然仅限于人多,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用眼神交流。在拜见了几位明镜阁师兄后,两人被引到了专属于奉明掌门的禅房前。按规矩通上姓名,行知却被拦在了外面,只让盛独峰一人进入。 “师尊。”盛独峰虽然不怎么喜欢奉明,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嗯,”今天的奉明换了一件宝红色的袈裟,看上去总算有了一种宗师大家的感觉。看到盛独峰进来后,奉明轻轻对面前几名僧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撤走门口的弟子。只要我还没出来,百步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遵命。”几名僧人齐齐拜倒,随即鱼贯而出。很快,禅房里就只剩下了奉明和盛独峰二人。 奉明放下一直捏在手里的佛珠,缓缓站了起来,冲着盛独峰点了点头:“独峰,从今天开始,我会为你治疗你身体内的怪病,同时,你也可以向我请教任何关于武道上的不解和疑惑,但我只会稍加提点,至于练成怎么样,全看你自己的领悟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师尊。”盛独峰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不是昨天就说过了吗?还提它干嘛?质疑我的智力? “咱们先来谈谈你的怪病吧,在治病前,为师得先知道你的病因所在,”奉明缓缓来到盛独峰面前,伸出干枯的手掌,“把浮生丹交出来,暂时由我来替你保管。” 盛独峰不明白这个老和尚到底要做些什么,但还是乖乖的把浮生丹从怀里掏了出来,放在了奉明手中。奉明收好浮生丹后,抬起手来轻轻的在盛独峰脸上一抹。盛独峰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困意突然袭来,及其霸道的冲散了他的理智。盛独峰身子一软,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让我见识见识吧,你能把天地俱灭施展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奉明看着倒在地上的盛独峰,自言自语的说道。 约莫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盛独峰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却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而是在奉明惊讶的目光中,晃晃悠悠的朝着一旁的武器架走过去。 挑了一把练剑时用的木剑,盛独峰拿在手里随意的挥舞着。宛如一个挥舞着树枝的孩子。 怎么回事?奉明微微皱眉,难道杨怀风没有把天地俱灭给盛独峰吗?不应该啊,既然他舍得把红尘三变传授给盛独峰,那就说明这是被杨怀风所认可的人,以他的魄力,再联想三阙信中所汇报的那种发狂怪病,天地俱灭十有八九就是在在盛独峰身上才对。可现在…… 就在奉明分神思考的时候,盛独峰突然动了。棕色的木剑终于冲天而起,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三个剑花,如毒蛇吐芯一般,直刺向奉明的眉心! 凌厉的剑气让奉明微微皱眉,虽然他猜到了盛独峰可能是在降低自己的戒备,但一出手就是如此狠厉的杀招,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虽然是木剑,但奉明却丝毫不敢大意,只一个侧身便闪了过去。随手抓起立在武器架旁的长棍,毫不留情的朝盛独峰小腿扫去! 盛独峰此时虽然是在沉睡之中,但其反应能力却比醒着的时候强上好几倍。见此招落空,便趁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躲开攻势之余,还顺带和奉明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两人就这么对峙了数息之后,盛独峰再度暴起,右手持剑,左手化爪,朝着奉明猛扑过去。 奉明完全有实力在一招之内将其制下,但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奉明不得不转攻为防,并且一招一式都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似乎是害怕伤着盛独峰。 在和盛独峰缠斗了数合之后,奉明也渐渐看出了些门道。盛独峰此时所施展的剑招虽然精妙,看上去威力也不小,但对上奉明这种内力深厚之人,就显得有些花里胡哨了。盛独峰每次进攻、换招……奉明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漏洞,手中长棍轻轻一动,便能直指盛独峰剑法中的死穴,逼得他不得不收剑防守。 终于,奉明从容不迫的样子把盛独峰给激怒了。盛独峰手中的木剑再度变招,从左上方斜劈下去。如此近的距离,奉明不得不移步躲开。而这正中盛独峰下怀,奉明脚下刚动,他便借势将木剑脱手而出,直奔奉明双眼袭去!与此同时,盛独峰抬手化拳,几乎是和飞出去的木剑同步轰出。只不过他的拳头瞄准的目标不是眼睛,而是奉明的胸口! 飞剑只是佯攻,一般人看到剑向自己的脸部砸来,八成都会手忙脚乱的去防守——没有人敢拿自己的眼睛开玩笑。而盛独峰真正的主攻点,却是其他已经放弃防守的部位! 可惜,在他面前的不是一般人。 “喝!!”感受到盛独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意,奉明终于出手了。低吼一声,一股磅礴的内力顿时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直接将盛独峰和他的那把木剑震飞了七八步远!那股无形的力量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把盛独峰给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唔……”摔落在地上的盛独峰揉了揉脑袋,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茫然的望着奉明,“师尊?我……我刚刚怎么了?” “你的怪病发作了,不过没事,为师已经知道怎么帮你医治了,”奉明看着盛独峰狼狈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些自责。怎么和他玩起真格的了呢?当即上前亲自拉起盛独峰,满怀歉意的问道,“没事吧?为师刚刚下手可能有些重了。” “没……没事,”盛独峰稍稍活动了下筋骨,只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疼。但在奉明面前,盛独峰还是不想表现的太窝囊太娇气。更何况,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奉明刚刚所讲的话给吸引走了,“师尊,您刚刚说知道怎么医治我的怪病了,是真的吗?” “当然,”奉明拿过一个蒲团,示意盛独峰坐下听他讲,“独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练的剑法,是‘天地俱灭’吧?” “啊?”盛独峰闻言一惊,“您……您怎么会知道?” “这本就是我无妄台的武功,我又怎会不知呢?”奉明见盛独峰一脸惶恐,笑着安抚道,“你不用紧张,这里就咱们两人,闲杂人等已经被我赶走了,没有人敢偷听的。当年,杨怀风在玄玉楼中大开杀戒的时候,我恰好也在场。你发狂的迹象,以及刚刚的那些剑招,都和杨怀风非常像,不过,也仅限于相似。所以,我才大胆的推测,你是偷偷练了杨怀风给你的‘天地俱灭’,是也不是?” “是,”盛独峰这时已经有些佩服眼前这个老和尚了,但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不过师尊,您怎么知道这是杨……杨怀风给我的呢?” “这个不难,稍微动动脑筋就行了。当初在襄阳,你和你的妹妹被杨怀风带走,好让我们派出追缴他的人投鼠忌器。虽然不怎么想承认,但他的确成功了,”奉明耐着性子解释道,“而在昨天晚上,你在练习红尘三变的时候,我和三阙就在暗处默默观察着你。说实话,我们很惊讶。因为红尘三变是杨怀风最骄傲、最不会割舍的东西,这就是他的命,不,或者说比他的命都珍贵。就连本派弟子和他的师父,他也不愿意借与观看。所以,咱们之前只能见其形,难以见其本。而现在,红尘三变却在你身上出现了。杨怀风成名已久,在他那儿偷或者抢都是不现实的。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那本‘红尘三变’,是杨怀风主动送给你的。” “至于天地俱灭,杨怀风能把红尘三变送给你,说明你已经得到了他的认可。为了不被仇家找上门抢走这本珍贵的剑谱,他一定会把天地俱灭也送给你保管。尽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在一夜之间就让他倾心结交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你爹当年的魅力。” “嘿嘿,师尊您过奖了。”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奉明的夸奖对他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我不想问你是怎么练的,也不想问你那本天地俱灭在哪。万物皆有其缘法,你能得到它,那就是你和它之间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我无权、也无意参与其中。这点请你放心,它曾经属于无妄台,但现在,它是属于你的,”奉明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独峰,你要感激上天赐予你的这段缘分。” “感激?师尊,您都不知道,我被这个剑谱折磨的有多惨,”盛独峰差点被气乐了,要是这是上天送给他的缘分的话,那他宁可不要,“我现在都不敢乱练它了。您不知道,每天夜里,我都必须借用浮生丹来使自己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才敢稍稍休息一会儿。这两个多月下来,我连一次好觉都没睡过!” “那只是你的心不够坚定罢了,”奉明摇了摇头,示意盛独峰稍安勿躁,“只要你的心能坚定,那就不是剑法操纵你了,而是你来操纵剑法!” “那……我应该怎么做?”一想到可以驾驭强大的“天地俱灭”,盛独峰心中的不悦立刻被喜悦给代替了。赶忙端正了坐姿,虚心向奉明请教到,“请师尊指教!” “别急,接下来,我就告诉你怎么转祸为福。明镜阁后院中,有一藏经塔,里面藏着千余卷珍贵的书籍,有佛经,还有一些独特的吐纳法、步法、拳法,以及为师的一些随笔。对现在的你来说,它们是帮你巩固基础、修心养性的最佳选择,”说到这儿,奉明顿了顿,拿起一旁先前盛独峰使用过的木剑,递给了盛独峰,“这把木剑送给你了。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尽量把藏经塔中的所有东西看完、记牢。如果你觉得那里闷,就把经书带回你自己的禅房,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请教。至于行知,你也不用担心他,白天他会一直留在明镜阁帮我处理宗门事务,不会打扰到你的。” “遵命!”盛独峰接过木剑,应声道。 “还有,不要再去抗拒天地俱灭,知道它为什么会在你睡觉的时候操纵你的身体吗?因为你在清醒的时候抗拒它,它被压抑的久了,才会在你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出来作乱,”奉明细细嘱托到,“学着去接纳它,包容它。等到你的心足够坚定了,你就能真正的控制住它!” 第16章:包拯与路修洺 辞别奉明大师后,盛独峰并没有立即赶去藏经塔,而是在几位好心师兄的指点下,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伯玉阁——他可没忘了和曲灵歌的约定,即使现在可能已经迟了。 伯玉阁离明镜阁并不远,再加上有人指路,盛独峰很快就找到了伯玉阁所在的大殿。通上姓名后,盛独峰又在外面等了好久,曲灵歌才慢慢地从大殿内走了出来。 “曲姐姐!”见到自己心朝思暮想的人儿,盛独峰也顾不上形象了,高兴的朝她招手大喊到。 曲灵歌脚下顿了顿,在犹豫了一小会儿后,最终还是快步来到了盛独峰身边。强笑着问道:“独峰?你怎么来了?” “额……”盛独峰被曲灵歌的话给呛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的曲灵歌有哪里不对劲,“曲姐姐,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吗?你可答应过我要带我好好逛逛无妄台的,咱们现在就走吧?”说罢,盛独峰便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抓曲灵歌的手臂。 盛独峰刚碰到曲灵歌的手,曲灵歌就如同触电般的连连后退,退了好几步才停住。看着盛独峰不解的神色,曲灵歌有些尴尬的侧过身子,避免与盛独峰对视:“那个……独峰,我最近可能不太方便。而且……而且最近师门中也挺忙的。对不起啊,我可能要食言了,你……你自己去逛逛就好了。” “曲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望着眼前说话吞吞吐吐、宛如变了个人似的曲灵歌,盛独峰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在他的印象里,曲灵歌一直是热情和活泼的代名词,而现在,她就像是一个被提着线的木偶拒人于千里之外。既陌生,又冷漠。 难道之前在盛家堡,在复阳,在这一路上,她都是装出来的吗?! “我没事,”曲灵歌摇了摇头,紧接着就开始给盛独峰下逐客令了,“独峰,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掌门师尊应该给你安排任务了吧?还有,以后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往这儿跑了。对你我都不好。” “不!曲姐姐,你等……”盛独峰越听越觉得古怪,正欲问个明白时,曲灵歌却不想再多言,扭头就向伯玉阁主殿方向跑去。只留下了呆在原地,满脸怅然若失的盛独峰。 “师姐,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远处,三阙看着孤单离去的盛独峰,带着愠怒的口吻质问到,“灵歌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现在好不容易在同龄人中有个能处得来的,你又把他给逼走了!” “若只是做朋友,我怎会出手阻拦?”岚慧同样没好气的说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让你带着灵歌去外面散散心,你可倒好,顺路当起月老来了!灵歌是我的徒弟,不是你的!你这么做之前问过我了吗?” “那可是盛家堡未来的堡主!不是什么普通人!”三阙低吼道,“用一个徒弟,就换来两家携手并进,有何不妥?!” “那是我的徒弟,她的未来,只能我说了算!”岚慧眉宇之间尽是傲然,“我无妄台不需要、也不屑用这种方式来巴结盟友!你要是还不服,咱们就去掌门师兄那儿理论,看掌门师兄站在哪边!” “行行行,你总是有理,行了吧!”三阙自知理亏,索性直接拂袖而去。但在临走前,三阙还是有些不死心,“师姐,要不是你把灵歌看得这么死,她又怎会那么快就对盛独峰这个外人敞开心扉?我承认,在联姻这件事上,我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你就完全没错了吗?上一辈的恩怨,你何时才能放下?你……唉,你好自为之吧。” 我有错?呵,简直笑话!岚慧冷笑一声,压根没有把三阙的话放在心上。 当初心痛欲裂的不是你,失去一切的也不是你,你现在凭什么高高在上的审判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是这个世界欠我的! 望着向自己走来的曲灵歌,岚慧赶忙将脸上的阴霾压回心里,重新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碰壁的挫败感让盛独峰心中愈发郁闷,曲灵歌那冷漠的态度让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难道是自己在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吗?还是说她今天心情不好?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变化怎么会这么大呢? 盛独峰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明镜阁。正在他打算去藏经塔瞧瞧的时候,一个雄厚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这位小友,请留步!” 盛独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正快步朝自己这里走来。迎着阳光,盛独峰看不清他的长相。直到他来到自己身边后,盛独峰才被吓了一跳。原因无他,实在是眼前这个人长得太有个性了。 黝黑如炭的面庞,和细皮嫩肉的盛独峰形成了鲜明对比。那身体壮硕的和铁塔一般,身上虽然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麻布衣服,但却难以掩盖其一身的英气。太阳穴曾明瓦亮,又黑又宽的浓眉之下,闪动着一对精明深沉的眼睛。这黑大汉只需往那儿一站,便已不怒自威!更奇特的是,他的额头上还有一个类似于月牙般的疤痕,虽然不深,但配上他那张黑脸,却异常的醒目。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偏生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脸,让人一眼就能生出好感。 “你是在叫我吗?”盛独峰左右望了望,见没有其他人,才有些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问道。 “当然,”黑大汉指了指明镜阁大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这位小友,我看你穿的不是这无妄台的衣服,故而才敢上来搭话。请问你知道奉明大师现在何处吗?” “知道啊,”盛独峰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师尊,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奉明大师居然是你的师尊?那感情好啊,”黑大汉愣了愣,瞬间兴奋了起来,“那劳烦小友帮忙指个路吧?我刚刚问了许多位大师,可他们……好像都不会讲话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我唐突了,还是无意间破坏了无妄台的规矩。” 盛独峰瞥了眼那些守在殿外一动不动的僧人,心中暗暗吐槽,他们可不是不会讲话。而是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你这个外人讲话罢了。 想到这儿,盛独峰又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这个黑大汉。虽然他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坏人,但盛独峰还是留了个心眼:“你找我师尊有什么事情吗?” “哎呀,你看我,忘了自我介绍了,”黑脸大汉也听出了盛独峰语气中的戒备,当即满怀歉意的说道,“我是庐州人,不才姓包名拯,字希仁。今日来访,是领了父母之命,专程来答谢奉明大师的。几年前,家中老父身体一直不好,后幸得奉明大师引荐,请来医圣云其疏出手医治,家父才得以好转。家父身体好些了后,便一直催着我来无妄台,代他当面答谢奉明大师。但今日入了无妄台,才发现无门可登,烦请小友助我引荐。” “原来如此,”盛独峰见其言辞垦垦,不像假话,这才慢慢放下了心中警惕,“你跟我来吧,我去帮你通报一声。不过等会你就只能自己进去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哦对了,你也别在意那些人,他们不是不想和你说话,而是无妄台中有规矩,像你这种既没有名帖、又没有门中代为引荐的外人,他们是不会搭理你的。更何况你要见的还是无妄台掌门住持。” “多谢!多谢!”见盛独峰答应帮他进入明镜阁,包拯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看着面前的盛独峰也顿感亲近了许多,“对了,还未请教小友名姓?” “我叫盛独峰,你要是不介意,喊我独峰就行。”盛独峰随意的回答到。 “好,那我就叫你独峰吧,”包拯也是个爽快人,直接就叫上嘴了,“对了独峰,我看这附近都是佛门子弟,你年纪这么小,难道就已经准备好出家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拜在奉明大师座下的俗家弟子,”盛独峰并没有说自己是来做客的,不知何时,他已经渐渐把自己当成了无妄台的一份子,“我可没有出家的意图,天天呆在佛堂里多闷啊。还是做一介俗人,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潇洒快活,多好!” “哈哈哈,看不出来,独峰小友还是位性情中人啊,”包拯被盛独峰小大人的模样给逗乐了,“本来我还觉得可惜呢,你这么小,就要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盛独峰本就是个善谈之人,包拯也十分喜欢盛独峰的率直,不过三两句话,两人就生出了些许相见恨晚的感觉。等盛独峰替包拯通完姓名后,包拯才略带遗憾的说道:“独峰,咱们今日虽是初见,却是一见如故啊。只可惜你还有事,我拜访完奉明大师也得启程离开了,难以尽兴。这样吧,咱们来立个君子之约,你以后路过庐州或者汴京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届时,我陪你聊上个三天三夜!” “一言为定!”盛独峰笑着和包拯击了个掌,“快进去吧,我师尊等着你呢。” 目送包拯消失在明镜阁内的拐角处,盛独峰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哼着小曲朝藏经塔的方向走去。 见识过了三十六方玄玉楼后,又矮又胖的藏经塔在盛独峰眼中就有些摆不上台面了。看着这个宛如粮仓般的建筑,要不是匾额上那三个饱经沧桑的“藏经塔”大字,盛独峰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在门口踌躇了好久,盛独峰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守塔的僧人报上自己的大名。 守塔僧人早已从奉明那里得到了消息,见盛独峰报上姓名,简单的问了几句就带他进去了。等他进入藏经塔后,盛独峰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心理错得有多么离谱。 这座藏经塔内部的构造并不是从下往上的,而是……从上往下! 整座藏经塔的中间部分都被掏空了,呈圆环状一层一层的向下延伸,每一层都在同一个地方人工凿出了用于上楼和下楼的石梯,不同的楼层之间,还有数条足有手臂粗的铁链相连在一起,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至于周围的墙壁,则全部往里凹了进去。凹进去的空间中摆放着一本本、一摞摞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古籍和书画。盛独峰壮着胆子趴在最上层、也就是入口处的栏杆上往下看去,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座藏经塔,是师尊最喜爱的地方,也是门中弟子修练的最佳场所之一,”守塔僧人似乎对盛独峰受惊的样子见怪不怪了,等盛独峰重新站稳脚跟后,他才耐心的解释到,“从这层,也就是第一层开始算,一直往下,总计有十八层。它们同样也代表了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盛独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名字怎么这么诡异?” “诡异?不不不,”僧人笑着摇摇头,“名字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却很应景啊。师尊说过,只有至阴至邪之地,才是最考验我们心性的地方。凤凰需浴火才能重生,人也一样。只有经历过大恶,才能感悟大善。” “这下面的每一层,都会比上一层冷上几分,越通往地底,就愈加寒冷。就是炎炎夏日,也不例外,”僧人打量了下盛独峰的小身板,“师弟,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顶多下到五层,就别再往下走了。否则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多谢师兄嘱咐,那我现在可以去挑选书籍了吗?”盛独峰点点头,他明白这位师兄并非是瞧不起自己。光是站在这第一层,盛独峰就已经感受到了阵阵从心底发出来的寒意。 “当然,”僧人从旁边的墙上取下一个写着大大的“伍”字的小牌子,递给了盛独峰,“这个牌子你收好,以后你就可以直接进来,自由出入下五层了。如果你想借些书籍回去,也需要用到这个牌子,千万别弄丢了。” “还有,我叫路修洺,”路修洺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虽然……虽然我刚被分配过来,有些事情处理起来还不是怎么熟练。但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问题或者麻烦,尽管来找我就行了!” “多谢路师兄!”盛独峰感激的冲路修洺鞠了一躬,便开始打量起第一层的藏书了。 第17章:五层藏经塔,寒鼓震江山 谢过路修洺后,盛独峰便开始在第一层浏览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太冷还是什么,盛独峰连一个活人都没遇到。整座藏经塔,除了他自己走在石板上的脚步声,便再无其他声音。一圈走下来,盛独峰才摸熟这里的布局。虽然这里看上去藏书很多的样子,但许多书籍都已经损坏了,一个字也看不清楚,甚至还有不少残缺页,就是拿了也没什么用。而每隔几个“书架”,就会有一小块空出来的地方,摆放着蒲团和石桌,以及一盏明灯,似乎是供来这儿的人休息用的。 第一层的藏书很多,但经过盛独峰检查,才发现这些全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书籍了,在外面花钱就能买到。三三两两的随意堆放在一起,看上去应该好久没有人来收拾了。在看了两个书架后,盛独峰就没有兴致再去一本本的翻开来看了。只是在剩下的书架前粗略过了一遍书名,便顺着石梯向下一层走去。 相比第一层,第二层的藏书就比较精炼丰富了。不仅有诗词歌赋,五谷百态,还有一些专门用梵文撰写的古籍。本来盛独峰对这些没有丝毫的兴趣,但想起奉明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才不得不耐着性子挑了几本专门讲解梵文的书籍。至于其他的,则全部被他抛到了一边。 下到第三层,一阵透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冻得盛独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边不断的搓手哈气,一边快速浏览着第三层的藏书。渐渐的,他看出了些门道。路师兄说过,这藏经塔中,越往下越冷;现在看来,除了冷之外,越往下走,所见到的书籍也越为珍贵。现在盛独峰理解为什么藏经塔内会这么冷了——在这种阴冷干燥的环境中,就算是年纪再大的古籍,也能保存很长时间。虽然这才仅仅是第三层,但盛独峰还是不敢大意,生怕漏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一层好像全是各种医书和药物配方,而盛独峰对这些根本一窍不通。就在他即将放弃、去往下一层的时候,一本上了年纪的书籍突然哗啦一声从书架上掉在了下来,正好砸在了他面前的地上。盛独峰愣了愣,急忙弯腰去捡——这里的书籍年岁加起来都能做他祖宗了,万一摔散架了,师尊还不骂死他?路师兄可说过,这里是师尊最喜欢的地方啊。 捡起来后,盛独峰刚想把它放回原处,眼珠就被封面上那用朱砂红写的“云其疏”三个大字给死死吸引住了。医圣云其疏,这是迄今为止盛独峰觉得最神秘的一个人了。他似乎从未出现过,但却又好像无处不在。江湖中不论黑道白道,都对其极为推崇。盛独峰小心翼翼的吹了吹上面的灰,《弥陀药典》四个黑色大字逐渐显露了出来。随手翻了两页,盛独峰兴奋的差点叫出声来。果不其然,这正是医圣云其疏早年间所著的一本医书,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被当作礼物赠与了无妄台。 翻到《弥陀药典》最后一页,两行大字就立刻将盛独峰的心魂给钩住了: 可与阴间争阳血,敢教阎罗笑面来! 好大的气魄!盛独峰忍不住暗暗赞叹,心中对云其疏这个人的好奇也愈来愈浓了。 怀揣着这本《弥陀药典》,盛独峰哼着小调继续向第四层走去。和前三层不同,第四层摆放的就是一些武功秘籍了,有腿法,有拳法,有剑法,有鞭法……看得盛独峰目不暇接、两眼冒光。连挑了十几本看上去很厉害的武功,盛独峰才意犹未尽的向第五层出发。 下到第五层,盛独峰就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了,身上的衣服现在只能提供微弱的温度,根本起不到什么大作用。盛独峰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穿着夏衣呆在寒冬腊月一般。在原地跳了几下后,盛独峰迅速挑了几本不同的内功心法和佛经,便准备返回上面了。就在他哆哆嗦嗦的爬石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盛独峰愣了一下,回头扫视了下冷冷清清的四周,随即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冷出幻觉来了,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睡得着觉呢? 美滋滋的抱着十几本选出来的书籍重新返回第一层,盛独峰才发现路修洺已经不在门口那张小桌子旁了,抱着疑惑走出藏经塔,盛独峰才惊讶的发现奉明大师不知何时已经在塔外等着他了。而路修洺,此时也规规矩矩的在旁边站着。见盛独峰出来,奉明大师才缓步上前,望着他怀里抱着的一大摞书,眉头轻皱:“选完了?” “是,师尊,”盛独峰急忙回到,“里面的书实在是太多了,弟子一时半会看不过来,只能先挑了一些感兴趣的。至于其他的,弟子想以后再抽时间慢慢去看。” “选了些什么?放下来给我看。”奉明指了指地上。 “遵命。”虽然不明白师尊要干什么,但盛独峰还是听话的把挑来的书全部放在了地上,一本一本的铺开。在此期间,他还偷偷瞄了一眼奉明大师,只见自己这位师尊的脸色越来越差,盛独峰心里也越来越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嗯,一共选了十六本,其中十五本是没用的,”过了好一会儿,奉明才叹了口气,俯身将云其疏的那本《弥陀药典》拾了起来,交到了盛独峰手上,“这本《弥陀药典》选得不错,虽然是岐黄之术,但对你很有用。至于其他的,你可以大致了解,没必要在上面多费功夫。” “独峰,为师先前说过,让你尽量看完这藏经塔中的藏书,你当真听不出其中玄机吗?”奉明收起佛珠,语重心长的教导到,“藏经塔内收有千余册书籍,真要一本本的去看,你要看到何年何月?为师真正的意思是,让你自主挑选其中适合你的,再去悉心研究。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上面。先前你没听懂,为师就不责怪你了。现在为师明着告诉你,让你看完藏经塔内的藏书,不是让你看完所有书籍,而是看完那些真正适合你的书籍。” “不适合你的,你就是看得再深再透彻,也没什么用,至少对现在的你没什么用。这和武学是一个道理,虽然我无妄台以海纳百川为宗旨,也有无妄经帮我们从中调和,但你见过哪个在本身功夫还不扎实的情况下,就去妄动另一门武功的?那不是在修练,那是在找死。” “弟子知错了,还请师尊指教,弟子应该从何处找起?”虽然被奉明批了个狗血淋头,但盛独峰却也心服口服——毕竟是自己愚钝,没有领会透彻师尊的意思,现在被骂也是活该。 奉明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路修洺一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微微躬身,便快步退了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去主动接纳‘天地俱灭’吗?”还没等盛独峰开口,奉明就替他回答了,“因为它现在适合你。想必你也从三阙那儿听说了,这本剑法十分诡异,从来没有人能够把它真正的练出来,就算勉强练出来了,那些剑招也全都偏离了其剑谱本身,连其十分之一的威力都达不到。而你却能在沉睡之中,将它的威力施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弟子不知,”盛独峰茫然地摇了摇头,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您的意思是……” “没错,虽然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练的,但那天你和我交手时所用的剑招,的确是我见过的最精妙。。。甚至可以说是最完整的剑法,”奉明缓缓点头,主动承认了盛独峰心中的那个猜测,“那股开天辟地般的气势,比为师之前所见的那些错误剑招,强上百倍。只不过以你现在的内力,还不足以将其完美的施展出来罢了。也正是如此,我才不想让你在短时间内接触其他的武功,在‘天地俱灭’面前,那些连渣都算不上。” 盛独峰心中一阵骇然,那么多武学大家都没研究透的剑法,怎么会那么巧被自己破解了呢?盛独峰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初还在盛家堡关禁闭的时光,当时自己只是为了消磨时间、照着那些小人来乱舞剑的啊,后来因此还生出了怪病,他才强迫自己断掉了这个每天固定的“节目”。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只有一点了:天地俱灭剑谱中的那些注解,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莫非……那些批注,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想起那些批注,盛独峰心中豁然开朗。那些武学大家们肯定是先按照批注作为参考,才会纷纷折戟。而他当时却因为看着那些字心烦,才主动忽略了它们,只去参考那些舞剑小人.没想到,那才是“天地俱灭”真正的修炼方法! “这藏经塔内的武功,只有十层到第十八层,才是真正的精妙所在。而十层往上的,你以后就算遇见了,也给我当作没看见,”奉明当然不会知道盛独峰心中在想什么,他正在为盛独峰规划着他日后的修练方向,“你的起点很高,天地俱灭,红尘三变,这两门武功虽与我无妄台叛徒杨怀风息息相关,但不可否认,它们的确强于我无妄台中绝大部分的武学。有了它们,你又何必再去贪图别的武学呢?等你有了足以下到十层的实力,为师会亲自考校你一番,再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助你重开无妄经第一重的瓶颈,另拓丹田之后,再帮你寻找其他合适你的武学。所以,武学方面,你就不要再浪费力气了。巩固好红尘三变和修练天地俱灭,就是你现在的首要目标。” “至于其他的,你也要带着学。第二层有为师撰写的一本随笔集,应该被压在下楼处旁那个书架的最底下了。里面写了一些为师关于经脉、点穴方面的感悟和理解。因为是为师年轻时候写得,有些地方还不成熟,所以被为师压在了最底下,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已经足够了。对了,它的下面还附带了一本《人体经脉图》,你也一起拿回来吧。” “至于佛经,为师给你《金刚经》和《心经》这两个建议。它们都在第五层左上方缺了一块的书架上。你想要修练、坚固自己的内心,可以先从这两本书开始着手。行了,暂时就这四本吧,还要加上那本《弥陀药典》。切记,把他们刻到你的心里去。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已经真正掌握了它们,再什么时候来找为师。” “遵命!师尊。”盛独峰用力的点了点头。 望着再次消失在藏经塔内的盛独峰,奉明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笑容。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欲离开时,三阙大师却无声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师弟,这几日你很反常啊,”奉明收回了脚步,平静的望着三阙,“你对独峰这个孩子似乎很上心?否则怎么舍得放下你的云雾阁,天天往我这儿跑?” “师兄见谅,”三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今日我并不是为了独峰来的。我们收到消息,杨怀风已经被确认出现在了朝天盟,不过,却被朝天盟盟主拓跋城软禁了。据说,拓跋城好像还抓了他身边那个叫季濡君的女人,以此来威胁他做什么事情。” “哦?朝天盟下手这么快?”奉明有些意外的看着三阙,但很快,又恢复成了古井无波的状态,“既然杨怀风已经投了魔教,那就把追剿的人撤回来吧。” “师兄,不追了?”三阙显然没想到奉明会这么说,顿时急了,“拓跋城明显是在逼杨怀风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极有可能与我无妄台相关!更何况,他现在投了魔教,咱们更应该出手将其格杀,以明正法啊!” “怎么追?”奉明笑着反问道,“我们对辽国人熟悉多少?对现在的魔教了解多少?贸然追杀,只会徒增伤亡。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等到下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把这些魔教一举铲除。师弟,别着急。中原有我无妄台,这天塌不下来。” “……遵命。”三阙很熟悉这位掌门师兄的脾气,他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很少会再改变。就算此时三阙再有意见,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杨怀风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吧,”奉明招了招手,示意三阙跟上自己的脚步,“独峰这边你不用担心,既然上天选择了他,那他就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走吧,接下来的路,会有人替咱们看着他的。” …… 有了目标,盛独峰这次就不像之前那么迷茫了。根据师尊的指示。他很快就在第二层找到了那本奉明大师亲手撰写的随笔集,以及一本半旧的《人体经脉图》。 看着随笔集光秃秃的封面,盛独峰略加思索,便从石桌上拿起了笔墨来,用朱砂正正方方的写下了“奉明”两个大字。尽管奉明大师并未在上面署名,但盛独峰还是想替自己的师尊保护好这本随笔集,否则日后被不怀好意之人看到占为己有,那可就麻烦了。更重要的是,他想让自己时刻铭记,这是奉明大师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师恩浩荡,不可忘却。 在第五层取出《心经》和《金刚经》,盛独峰就准备原路返回了。但就在他前往石梯口的时候,之前那轻微的呼噜声又传入了他的耳朵里。这次,盛独峰可以完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了,这儿真的有人在睡觉!在好奇心的趋势下,盛独峰放轻脚步,一步一步地朝声源移去。但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打呼噜的人。直到上下通行用的石梯口附近时,盛独峰才猛地停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向下望去。先前没注意,但现在他能清晰的辨别出,那呼噜声,就是从下一层传来的。 心中犹豫了一小会,盛独峰还是鼓起勇气,迈着步子向下走去。 刚下到第六层,扑面而来的冷气就差点把盛独峰给冻瘫在地上。他现在终于明白之前路修洺为什么说自己只能下到第五层了。这才只往下走了一层,他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打着哆嗦在第六层快步找了一圈,他才终于在一处书架前找到了声源。 望着地上光着膀子、呼呼大睡的老头,盛独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么冷的地方,还有人能睡得着? “嗯?”就在盛独峰琢磨着要不要上前叫醒他的时候,地上的老头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到面前的盛独峰,老头突然高兴的蹦了起来,“太好了!送饭的终于来了!” 盛独峰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看着老头手舞足蹈的模样,盛独峰打着哆嗦问道:“老……老前辈,您……您不冷吗?” “冷?”老头愣了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我怎么会怕冷?我怎么可能怕冷呢?对我来说,越冷才越好啊!倒是你,这才第六层,就已经冻成这样了?现在无妄台的弟子真是越来越娇气了。想老夫年轻的时候,下了十二层,才会披件外衣呢。” “老……老前辈真厉害,”盛独峰此刻已经满脑子想得都是离开了,根本不想和这个老头多废话,“既然……既然您没事,那……那那我就先走了。” “哎,别别别,”老头急忙拦住了盛独峰,“你不是来送饭的吗?” “送饭?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是谁能在这儿睡觉而已,”盛独峰摊开空荡荡的双手,“我要是来送饭的,怎么会空手来呢?” “……啧,妈的送饭的别不是冻死在半路了吧?”老头闻言沮丧的跌坐在了地上,但很快又从地上蹦了起来,从腰带里摸出几枚铜板塞到了盛独峰手中,豪气万丈的说道,“小兄弟,你看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这样,你去帮老夫买些吃得来。也不用太奢侈,管饱就行了。这钱你拿着去,多余的就当给你辛苦费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望着手中脏兮兮,还结了一层寒霜的铜板,盛独峰有些哭笑不得——这点钱够买什么的?还辛苦费,这老头是活傻了吗? “我现在还在练功,这里的寒阴之气对我来说极为珍贵,不能轻易出去接触阳光,”老头摇了摇头,摆出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小兄弟,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饿死在这儿吧?” “这……好吧,那老前辈你去第五层等我吧,我快去快回!”盛独峰看着眼前这张装可怜的老脸,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心想反正现在自己也没什么事,那些书迟一会儿看也没什么,就当做好事吧。 “没问题!没问题!”老头见盛独峰答应了,顿时高兴的和孩子一样。 快步从藏经塔内出来后,盛独峰才松了口气,温暖的阳光正柔和的替他按摩着被冻僵的身体。师尊此时已经不见了身影,估计是返回明镜阁了吧。盛独峰拿着那五本书来到路修洺桌前,笑着对路修洺说道:“师兄,我要借这些。” “没问题!师弟,你可是好福气啊,”路修洺简单的登记了下,带着羡慕的眼神说道,“明镜阁中那么多弟子,能让师尊亲自移步前来指导的,你可是第一个!” “啊……这样啊,”盛独峰有些意外,在意外之余,便是感动了。他从路修洺的语气中听出了慢慢的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嫉妒。这种感觉让盛独峰有些受宠若惊。突然,他的脑海里想起了奉明对他所说的另一番话,当下急忙问道,“对了师兄,我可以留在藏经塔内修练吗?” “当然可以啊,”路修洺略感诧异的点点头,“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最多三个时辰,就必须要从里面出来。否则阴气入体,对你的修练和身体都不怎么好。”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盛独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高兴的朝着明镜阁方向跑去。路修洺望着盛独峰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到:“真是怪了……多少年了,都没有人主动要求留在这儿修练,这个小师弟倒真是有趣……” 快速从后厨那儿买了一些斋饭,又买了一个食盒,盛独峰又马不停蹄跑回了藏经塔。望着依旧躺在手里的那几枚铜板,心中一阵苦笑。到最后,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 和路修洺打了个招呼,盛独峰便快步下到了第五层。那个老头果然在那儿等着他,见盛独峰回来了,老头急忙冲了上来,伸开双臂,带着有些猥琐的热情笑容……抢走了食盒。 “前辈,你慢点,这儿还有呢。”望着狼吞虎咽的老头,盛独峰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忍不住提醒到。看他这吃相,盛独峰真怕他会突然噎死在这儿。 不一会儿,整个食盒就都被老头给消灭的一干二净。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老头靠在石桌旁满意的打几个饱嗝:“小子,你不错!很上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晚辈盛独峰,”盛独峰老老实实的回到,“前辈你呢?” “老夫叫商鸣鼓,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寒鼓震江山’就是老夫了!”商鸣鼓得意洋洋的报上了名号,本以为盛独峰会露出崇拜或者惊讶的尖叫,但商鸣鼓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预想中的声音。看着盛独峰满脸无知的模样,诧异的问道,“不会吧,你不知道老夫的名号?” “额……前辈恕罪,晚辈涉入江湖时日尚浅,没什么见识。”盛独峰有些尴尬,因为他从这个老头的语气里能听出,他貌似是一号人物。而自己却压根不知道,这无疑是给了商鸣鼓一记响亮的耳光。 “……罢了罢了,看在你给我送饭的份上,老夫就大发慈悲,饶了你吧!”商鸣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摆摆手。他看出这个盛独峰并不是在故意气他,而是真不知道,“小子,我看你头顶还有毛,是暂时还没剃度出家,还是这儿的俗家弟子?” “我只是来做客的,应该算是……俗家弟子吧。” “做客?那真是稀奇了,”商鸣鼓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无所谓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老夫吃饱喝足了,就得去练功了!对了,你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去问问姓路的那小子,给老夫送饭的人今天死哪儿去了。” 说罢,商鸣鼓也不等盛独峰回答,便摇摇晃晃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慢悠悠的朝下一层走去。 真是个怪老头。盛独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到。随即不再去想商鸣鼓,而是简单的收拾了下桌上的饭菜,将灯火朝自己这边移了移,开始聚精会神的翻起那些书来。 第18章:指点,洛阳遇袭 出于对奉明的敬仰和感激之心,盛独峰第一本打开的,就是师尊的那本随笔集。 第一篇,就是奉明在点穴方面的一些注解和想法。奉明认为,所谓点穴,就是根据经络脏腑的生理、病理变化,在人体相关穴位上产生一定的反应。在进攻时,用拳、指、肘、膝等部位,或其他兵器来击打对方身上的某些薄弱部位和敏感部位,使其产生麻木、酸软或疼痛难忍,失去反抗能力,造成一定的伤亡。 只需结合《人体经脉图》勤加练习,就算不能成为点穴高手,也能对岐黄、调养等有所帮助。而点穴一般对于内力需求不大,只要认准穴道发力就可以了。所以也十分适合初学者去学习。但如果点穴者内力怪异或者内力雄厚,那他们将内力运用到点穴上的话,就会变成一种很恐怖的攻击手段,被点者也很难用外力或自身内力强行破开。 点穴之后,便是关于经脉的注解。首当其冲的就是任督二脉,任督二脉又被分为任脉和督脉。任脉是以人体正下方双腿间的会**为起点,从身体正面沿着正中央往上到唇下承浆穴;督脉是由会**向后沿着脊椎往上走,到达头顶再往前穿过两眼之间,到达口腔上颚的龈交穴。其中,任脉掌血,督脉主气。这两脉打通后修练者武功可以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当然,必须要有高手从旁协助,以免发生意外。 任督二脉不通,则内力就只能积蓄在丹田中,如果不日以继夜的坚持修练,那丹田内的内力就会慢慢削弱,直至消散。 而如果任督二脉打通,则内力将会游走全身,循环往复,除非被外敌破功或者自断经脉,这股内力会永远的保存在体内,不会消散,还能自然而然的对修炼者给予保护,甚至有专门的内功心法来增强这种内力屏障,只是盛独峰还没找到而已。 配合那本《人体经脉图》,盛独峰开始了第一天的学习:熟记穴位。这要换了以前,估计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穴位图和小字注解他就已经晕了。但如今的盛独峰,相比以前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是受无妄经的影响,又或许是觉得不能辜负师尊为自己所作的一切,盛独峰第一次学着耐下性子来,将这些原本没有丝毫兴趣的东西强行灌进脑子里。 背了约莫两个时辰,盛独峰才勉强将这些穴位记住。就在他准备收拾收拾离开的时候,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声:“背完了?” 盛独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回头望去,才发现商鸣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正倚在石墙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盛独峰这才松了口气,开口埋怨道:“商前辈,你想吓死我啊?” “嘿,这就要吓死你了?那我刚刚要是踹你一脚,你是不是已经死透了?”商鸣鼓挑了挑眉毛,上前夺过盛独峰手中的经脉图,随便翻了两页,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子,之前看你挺聪明的样子,怎么要花那么久的时间去背这些穴位图?” “我又不是天才,第一次接触这些玩意,两个时辰内背出来就算不错了好吧?”盛独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说你笨你还不信,”商鸣鼓甩了甩手中的穴位图,“实话和你讲,这上面的东西,我从来没背过,只是以前随便翻了翻。你就算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穴位,我可能都不知道在哪。但是……” 商鸣鼓话锋一转,脸上尽是傲然:“但是在交手的时候,我能瞬间找到你的死穴所在!再来一到两息的时间,我就能把你打趴在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比我年纪大,还比我厉害啊。”盛独峰想也不想的说道。 “啊?哈哈哈哈那当然我可是很厉……呸!什么玩意儿!”听到盛独峰夸自己,商鸣鼓下意识的哈哈大笑起来。但很快,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因为这些穴位早已被我记在了心里,而不是死记硬背在脑袋里!身体发肤,随心而动,随心而动你懂吗?奉明怎么收了你这么笨的徒弟?” “这些东西你就算背得滚瓜烂熟也没用!你只需要知道,在和敌人交手时,怎么样才能最快的将他置于死地就行了!懂了吗?蠢才!” 商鸣鼓一口一个蠢才笨蛋,把盛独峰也给叫火了:“臭老头!你瞎嚷嚷什么?这是我师尊的东西,轮的着你来指手画脚?有能耐,你也去写一本啊!” “哟,还不服是吧?”商鸣鼓不怒反笑,“来来来,假如现在我是你的敌人,咱们只能用点穴的方式攻击对方,你会点我哪儿?” 盛独峰见商鸣鼓要考他,本能的想要去回忆刚刚记住的那些穴位,但还没等他打开自己的记忆殿堂,商鸣鼓便已经动了,轻飘飘的一指直接点在了他的下颚处,迫使盛独峰不得不昂起头来和商鸣鼓对视。 “想什么呢?”耳旁传来商鸣鼓不屑的声音,“你犹豫的那点时间,足够对手宰你十几遍了!” “我……我只是在找你的死穴,”盛独峰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每个人的死穴都不同,万一我点错了怎么办?” “说得好,等你以后快要死在敌人手上了,再和他们说这种话,你猜他们会不会感激你不杀之恩?”商鸣鼓缓缓收回手指,“我都不知道自己点的是哪个穴位,但我知道,点那里能让你乖乖的死在我手上。小子,死读书是没有出息的,知道为什么这本随笔集,奉明把它压在了第二层最底下吗?” “为什么?”盛独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脾气了,老实的顺着商鸣鼓的话问道。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这个了!”商鸣鼓不屑地将《人体经脉图》扔回给盛独峰,“到了他那个境界,一心一念,皆可杀人。你以为他打架的时候还抱着一本指导书在那儿看吗?小子,你现在背它没什么,但你总有一天,要学会抛弃它!记住了,无妄台武功,在于一个‘活’字。你如果再这样练下去,就会把活的东西给练死!好好想想这个‘活’字吧!” “老子说话不好听,得罪啦,”说完这些,商鸣鼓脸上的神色再度变回了慵懒,“奉明跟你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偷听了几句。看得出来,那个老家伙对你很上心。所以,老夫才牺牲了练功的宝贵时间,出来提点提点你。当然了,你要是还在生气,也无所谓啦,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就只能受着。而我天生就这副德性,从没打算改过。” “不,商前辈,先前是晚辈错了,”如果说盛独峰原本还有些怨气,但现在,却已经完全消失了。虽然商鸣鼓说话有些不好听,但他能感受到,商鸣鼓是真心在替他着想的。当即郑重的撩袍跪下,朝商鸣鼓磕了三个响头,“您能屈尊指教,晚辈怎敢心生怨恨?请您恕晚辈之前有眼不识泰山!” “……起来起来!”商鸣鼓愣了愣,急忙侧开身子,躲过了盛独峰这三个响头,“男儿所跪者,不过天地君亲师。你我萍水相逢,行这么大礼作甚?” “蒙前辈指点之恩,您就是我一日之师!”盛独峰转过身来,再次磕了三个响头。 也许是盛独峰的话触动了他,这次商鸣鼓没有再躲,看向盛独峰的眼中也多了一丝柔和:“行了,我受你这三拜就是。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什么,居然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如此推心置腹。你先回去吧,再呆下去,你身体会受不了的。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者奉明那老家伙又给你打了什么哑谜,尽管来找我吧!” “多谢前辈!”盛独峰眼珠一转,笑嘻嘻的问道,“那我以后,能喊你二师父吗?因为大师父的位置是师尊的,就只好委屈您做个二师父了。” “……随你随你,老夫也不在乎这种虚名,”商鸣鼓脸皮一抖,急忙背过身去,不让盛独峰看到自己的表情,“滚吧,老夫要去练功了!” “是,二师父,弟子告辞了!” 听着盛独峰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脚步声,商鸣鼓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到:“老子半只脚都要进棺材的年纪了,居然又收了个小徒弟。还是奉明那老家伙的徒弟!哈哈哈哈哈,要是奉明那老家伙知道自己弟子‘叛变’了,脸色得难看什么样啊!哈哈哈……” 有商鸣鼓和奉明这两位师父的照顾,以及路修洺、行知、三阙等新朋友的陪伴,盛独峰在无妄台的每一天过的都很开心、充实,初到无妄台的那种陌生感和排斥感也逐渐消失了。现在的无妄台在他心中,已经相当于第二个家了。 每天两个时辰呆在奉明身边学习佛法心经,三个时辰呆在藏经塔中修练。而剩下的时间,则全被他用来研习和巩固“天地俱灭”和“红尘三变”了,这就是盛独峰的生活,虽然单调枯燥,但却也别有一番乐趣。 “天地俱灭”的剑招已经完全烙在了盛独峰的心里,每次闭上眼,它们就会一蹦一跳的出现在盛独峰脑海中。只不过这次,盛独峰没有再去抗拒,而是学着主动接纳它们。当他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施展完一整套的“天地俱灭”后,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念头,那些一直在困扰自己梦境的梦魇,似乎也没有多可怕。甚至。。。还有一丝丝亲近。 这个念头着实把盛独峰吓得不轻,虽然现在他对“天地俱灭”的理解愈来愈深,施展开来也越来越熟练。但他从没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控制它了,或者说目前还没有这个奢望。出于这个心理,盛独峰每晚在入睡前还是会照常服用浮生丹——他现在已经有些依赖这些丹药了,它们能让他安心。 一切都很顺心,除了有时候,他还是会尝试着去找曲灵歌,想要和她好好聊一聊,问她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前后差距那么大。但后者每次都用不同的借口拒绝见他,久而久之,盛独峰也慢慢放弃了。 时间转瞬即逝,盛独峰的十三岁生辰马上就要到了。为此,奉明特意给他放了三天的假,让他去洛阳城好好转转,就当是无妄台给他的生辰贺礼了。盛独峰得知此消息后着实兴奋了几天,本来他是想拉着曲灵歌一起去的,但曲灵歌还是照旧没回应他。而商鸣鼓和路修洺、三阙等人也都离不开无妄台,最后只有行知一人抽得出时间,陪他下山前往洛阳。 大宋开国之初,沿五代旧制,共设立四京之府: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和南京应天府。而西京,就是洛阳,古时也被称为东都。只不过为了和东京开封府区别开来,才改为了“西京”。盛独峰生在万山,长在盛家堡,从小到大除了襄阳府,洛阳算是他第一次见过的大城市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和有趣,很快,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就迷失在了这片花花世界之中。 在城里疯了半天,两人都觉得有些饿了,便挑了座干净的酒楼,点了二楼一处僻静的地方,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透过窗子,欣赏着这座千年古城独有的魅力。 “呼!”盛独峰放下筷子,舔了舔嘴角,满脸的意犹未尽,“在山上待的时间久了,都不知道这肉是什么滋味了!师兄,咱们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又没师尊管着,你也开开荤嘛!不然这满桌子的肉,都让我一人吃了,多不好意思啊。” “师弟,我是出家人,不能破戒,”行知双手合十,满眼怜悯的望着那些被盛独峰消灭掉的空盘子,“阿弥陀佛,这小小的一座酒楼,却飘荡着那么多生灵的冤魂,真是罪过,罪过。” “喂喂,你自己不吃,也别倒我胃口啊,”盛独峰笑骂一声,“说正经的,咱们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尽管提,我请客!” “嗯……特别想去的地方啊,”行知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认真的回道,“没有。” “……”盛独峰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再理他。百无聊赖的趴在窗户口向外望去,想要靠自己的眼睛去寻找一些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或事情。 “师弟,你看到那顶轿子了吗?”就在盛独峰望着底下人来人往的潮流发呆时,行知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远处说到。 “看到了,怎么了?”盛独峰顺着行知所指望去,果然看见一顶外表看上去极其奢侈的八抬大轿,周边居然还有十几名骑兵护卫,在人群中极其扎眼。应该是某个大官出行吧?盛独峰暗暗揣测到。 “这轿子值点钱,估计是专门定做的。周围还有官兵护卫,估计是个什么官儿吧。怎么了师兄,这轿子有问题?” “这轿子没问题,”行知小脸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有问题的另有其人,你看轿子左侧,就是那个推着红布小车的人。他从上一个街角处开始,就一直和那顶轿子保持同样的速度走着。本来我以为他是担心小车会撞到别人,但刚刚有一小段时间,他前面明明没什么人,他却依旧没有加速。所以我怀疑,他是故意在等那顶轿子。” “你的意思是……他要对轿子里的人不利?”盛独峰也注意到了那个人,看他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模样,心中顿时也提起了警惕。 “还不好说,”行知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就会揭晓了。再过一个街口,就到衙门附近了。而这座酒楼周边人又那么多……如果他真的打算对轿子中的人不利,那这儿就是他最佳、也是最后动手的时机了。” “如果真动起手来,咱们帮谁?” “……先静观其变,”行知示意盛独峰先坐下,不要着急,“不知是私人恩怨还是什么,总之,在不知道实情的前提下,别莽撞。” 似乎是回应行知的预言,话音刚落,那名推着小车的汉子就突然猛地掉转车头,直直的朝着轿子撞去! “砰”的一声巨响,小车直接撞在了轿子右边的那名官兵战马身上,官兵根本没想到旁边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百姓会突然发难,连马带人全被撞了个措手不及。战马嘶鸣一声,轰然摔在了离它最近的轿子上。 好在此时轿子已经向前移动了一点距离,战马直挺挺的压在了后面抬轿子的小厮身上。随着一声尖叫,被砸中的小厮连奇迹都没有等到,直接被压晕了过去,或者是被压死了,反正是没动静了,两者都没差。 “杀!”那推车的汉子大吼一声,从小车里抽出压在最底下的兵刃,一脚踩上小车,举刀跳斩,刀锋直逼轿子而去! 看上去,这位“英雄”仿佛是要以一己之力将这顶轿子劈成两半。但还没等他碰到轿子的边儿,离他最近的官兵就毫不留情的举起短弩,一箭截下了他的性命。 带着廉价的勇气,这位刺客从跳斩变成了软绵绵的趴在了轿子顶。直到死亡,他的脸上还带着无畏的表情。但他刚刚的那声“杀”,却也像是一个集结号,召集了他所有的党羽。随着周围百姓争相逃跑的同时,十几名同样穿着常服、提着兵刃的杀手也从黑暗中冒出了头,开始围攻这顶已经瘫痪在原地的轿子。 轿子周围的护卫骑兵显然没想到自己身后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敌人,瞬间被杀倒了一半,只剩下七八名忠心耿耿的士兵,还在轿子周围拼死抵抗。 “别慌!稳住!”而此时,轿子中的人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只见一个身穿紫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快速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一边提剑护住自己,一边沉稳冷静的指挥应敌。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看上去和盛独峰差不多大的红衣小女孩。 “师弟,有孩子!”行知急忙对盛独峰说道,简单的五个字,其中含义已不言而喻。盛独峰冲他点了点头,一个鹞子翻身,便从二楼窗口翻了下去。 “借用一下,等会还你!”顺手抢过楼下某个看热闹的青年佩剑,盛独峰头也不回的冲进了人群中。 “我的……”那名青年见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抢了自己的宝贝,顿时大怒。正欲追上去的时候,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在了原地。只见盛独峰脚下几个起落,便已从旁边摊位上略过了挤挤攘攘逃难的人群,最后一下起落时,整个人在空中侧身旋转了一圈,长剑顺势出鞘,剑锋直奔下面的刺客而去! 等这名刺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剑锋准确无误的由上而下刺进了他的右臂,巨大的贯冲力将长剑的锋利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就这一下,盛独峰便废掉了这个刺客的右臂!甚至是多年修炼的武功! 盛独峰不想杀人,或者说他不太敢杀人。本来这一下最佳的突入点应该是这个人的脖颈或者脑袋的,但盛独峰最后还是稍微歪了歪准头,虽然可能会断条胳膊,但还不至于致命。 盛独峰的突然加入,让原本缠斗的双方全都愣了一下。但很快,看到盛独峰只是个孩子模样时,立刻就有两名刺客冲他杀了过来。望着来势汹汹的敌人,盛独峰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一边强压心中的害怕,一边暗暗运起内力,让自己的力量得以发挥到最佳。 先前那个不过是被他偷袭得手罢了,正面对上两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成年人,盛独峰还是有点害怕的。 “师弟莫慌,我来帮你!”身后传来行知的大喊声,盛独峰闻言一喜,急忙回头望去。看到行知正被人堆挤得动弹不得时,盛独峰刚升起来的喜悦顿时破灭了。 “施主,请让一让,我要去前面……多谢了,施主,请让一让……”行知满头大汗的在人群中往前挪动着,时不时的还抬头看一眼盛独峰。但就这一眼,行知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扯着嗓子大喊道,“师弟!看前面!看前面!小心!” 盛独峰心中正吐槽行知拖后腿呢,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杀气从身后袭来,关键时刻,盛独峰的身体本能赶在他的大脑之前做出了最佳反应:双手举剑护住胸前。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一股巨力猛地撞在了他的剑身上,盛独峰只觉得自己好像迎面撞上了一头猛兽,在众人惊呼声中倒飞了出去。 糟了,分神了……盛独峰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那两个刺客见盛独峰如此不堪一击,也是愣了一下。之前的谨慎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轻蔑之色。就在盛独峰准备起身再战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商鸣鼓在藏经塔中跟他说过的话: “你没必要去死记硬背,那么多东西你就算背下来了也没用!你只需要知道,在和敌人交手时,怎么样才能最快的将他置于死地就行了!懂了吗?蠢才!” 置于死地?是啊,自己真是个笨蛋,只要能打倒他们就行了,至于怎么打倒,很重要吗?盛独峰轻笑一声,看来自己还真是笨啊。扫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心中便已有定计。 运起内力,盛独峰脚下一蹬,整个人便如同利箭一般贴着地面飞了出去。那两名刺客见盛独峰突然发力,急忙想要举刀抵挡,但不曾想,盛独峰根本没想攻他们的上盘。而是直接从一名刺客的胯下滑了过去,也就是在他向前滑行的过程中,盛独峰手中的长剑顺势在刺客的大腿根偏外侧一点,划开了一条不浅的伤口。 “啊!!我的……我的……”感受到胯下传来的刺痛感,那名刺客脸色顿时变了。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检查伤着哪儿的时候,脑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这名刺客整个人瞬间便瘫软在了地上。原来,趁他惊慌失措的时候,盛独峰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准确无误的那剑柄砸在了他的后脑上。 “找死!”另一名刺客见状大怒,正欲为自己的同伴报仇时,盛独峰的剑又到了!砸晕那人后,盛独峰便已经把目标锁定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反手一拳轰在了那名刺客的膝盖处,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名刺客的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扭曲到了后面,还没等他叫出声来,盛独峰便一脚将他给踹倒在了地上。 “好手段!”远处观战的紫衣中年人从盛独峰加入战局后,就一直在留心观察,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夸道,“以巧破敌,不错!可惜,心太软了。” 他身后的小女孩淡淡的扫了一眼盛独峰,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没有说话。 “妈的,官兵来了!”一名刺客看到从远处街角口跑来的大批官兵,又看了看迟迟没被攻下的轿子,心中暗骂一声,大呼道,“弟兄们!官兵来了!撤!撤!” 剩下的刺客听到喊话,没有丝毫犹豫,齐齐向后撤去。或是奔入民宅,或是逃入百姓群中,不一会儿,就撤的干干净净了。要不是满地的死尸和狼藉,谁也不会想到这儿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战。 “梁大人!”带兵赶来支援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官,待他看到紫衣男子那阴沉的脸色时,急忙下跪行礼,“末将救援来迟,请大人恕罪!” “……免了,”被称为梁大人的中年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看他那样子,肯定有满肚子的脏话想要喷到这个将军的脸上。但周围还有那么多百姓和无关人士,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威仪着想,梁大人最终还是憋了回去,“我认得你,你叫童灿是吧?” “是!下官正是童灿!”童灿闻言一愣,心说梁大人怎么不责罚我?难道今天走狗屎运了?也对,虽然自己救援迟了,但还是赶来救援了啊!梁大人一定是想好好奖赏自己。想到这儿,童灿脸上顿时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谄媚的对梁大人笑道,“梁大人,此乃下官份内……” “把这里给咱家收拾干净,然后滚!”梁大人本来想就这么算了,没料到童灿居然顺杆子往上爬了,顿时火冒三丈,厉声打断了童灿自我良好的发言。 “是!是!”童灿被吼得七魄走了六魄,急忙倒爬着退了下去。心中骂娘的同时,又生起了一阵羡慕嫉妒恨。 奶奶的,一个阉人罢了,居然敢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要不是惹不起你,老子早就跟你翻脸了!不过这阉人还真是个好门路,圣上身边一句话,顶过苦读十年书啊!等以后老子有了儿子孙子,一定要挑个机灵的送进宫去,给咱童家谋个出路! 这边童灿怎么收拾残局暂且不提,另一边,中年人见盛独峰貌似要和和另一个陌生的小和尚离开了,急忙快步追了上去:“哎,小兄弟,请留步!” “嗯?”盛独峰诧异的回头看了看,只见先前那个紫衣人正笑脸盈盈的向他走来,不禁有些好奇,“你找我有事吗?” “小兄弟,刚刚多谢了,”中年人微微躬身,“鄙人梁允,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盛独峰,哦对了,这位是我的师兄,法号行知,”盛独峰见梁允蛮有礼貌的,心中的戒备也慢慢放了下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辈江湖人分内之事,无需言谢。” “小兄弟年纪不大,却说得一口漂亮话啊,”梁允笑着点点头,“小兄弟,你也算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了。而咱家又不是那种喜欢欠人情的人,你就……不想向咱家讨点什么吗?不然,咱家这心里也不好受啊。”说罢,梁允满脸期待的看着盛独峰。 “讨点什么?”听到这四个字,盛独峰心中有些不悦,“我又不是乞丐,干嘛要向你讨东西?再说了,我也没什么缺的。就算缺,我自己也能去买,何须你给?” “额……”梁允被盛独峰呛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搓了搓自己干枯的双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盛独峰帮了他,而他又不是那种喜欢欠人情的人。他希望盛独峰能向他要写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他把这个人情还上就行了。从此大家江湖路远,各不相欠。 “哦对了,”盛独峰的眼睛突然瞟到了先前被自己撂倒的三个刺客,急忙对梁允说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请你帮忙,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哦?小兄弟请讲!”梁允闻言大喜,盛独峰要是再不开口,他就要尴尬的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以他的身份,主动去和这些江湖草莽交流就已经是万难。结果这两个小屁孩还什么都不要,让他十分难堪。 “那三个人,虽然也是刺杀你的人之一,但他们毕竟现在受了伤,人命关天,你能不能先送他们去医馆,把命保住?”盛独峰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看也不看的就塞到了梁允手中,“他们的医药费就算在我头上了。哦还有,你告诉那个跪在那儿的,就是那个长得像面条的,我没把他怎么着,伤口在大腿内侧,不在……咳咳,那里。行了,麻烦你了啊!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用送了啊!” 说罢,盛独峰也不去管梁允那吃了苍蝇般的脸色,拉着行知就跑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梁大人,被两个后生戏耍,滋味如何啊?”一直躲在梁允身后的小女孩见二人走了,才缓步上前,看向梁允的眼中尽是讥讽。 “呵……第一次有人敢跟咱家这么说话,盛独峰。。。有意思的孩子,”梁允轻笑一声,随手将银票撕了,脸上并没有半点愠色,“你也听到了吧?既然那些刺客是你的人,就由你负责把他们带走吧。这次,咱们就算打个平手。” “唉,可惜了,”小女孩学着梁允之前的模样叹了口气,“本来呢,多少人杀你,再用多少时间埋你,一切计算的都刚刚好啊。却不想蹦出了两个变数,硬生生的拖走了三个人。也罢,毕竟运气好也是一种实力呢。这次就算平手吧,等下次咱们再找个机会,好好玩一玩。” “拓跋凤,这里是大宋,你是斗不过我的!”梁允面目狰狞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孩,“想要咱家投靠你们那下三流的门派,痴心妄想!你该庆幸你们朝天盟的老巢在辽国,不然,咱家有一千种方法玩儿死你们!” “哦?”拓跋凤脸上也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咱们走着瞧。” 第19章:奴家小名阿凤 “呜……哇!!” 望着被河流冲走的呕吐物,盛独峰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盛独峰满脸幽怨的擦了擦嘴巴:“早知道今天要打架,就不那么早吃东西了。这下好了,全吐出来了,等于白吃!” 盛独峰急匆匆地带着行知离开,并不是拂梁允的面子,也不是对他这个人反感。而是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尸体和血迹了——天可怜见,他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今天却一次性见了那么多的死人,甚至自己还动手干翻了三个,这对盛独峰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行知不住的在旁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虽然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起码没像盛独峰这么狼狈。 “师弟,刚刚那个叫梁允的有些奇怪啊……你听过有人自称咱家的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是个阉人,当然是自称咱家了。”还没等盛独峰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把两人吓了一跳。盛独峰循声回头望去,忍不住说道:“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站在梁允身后的拓跋凤。但当时局面比较乱,彼此都没怎么注意对方。所以这也算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了。先前离得远,二人看不清她的模样,现在近了,两人才有种被惊艳到了的感觉。 只需站在那里,哪怕一动不动,拓跋凤也足以在第一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给抢过去。口音像是北方人,但她却偏偏生了一副江南美人的模样。身段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再加上那一身火红的外袍,在这人来人往的潮流之中更是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不仅是盛独峰,就连行知这位本该断掉七情六欲的修佛之人,此时也是呼吸一滞,眼睛留在拓跋凤身上移不开了。 “恩公,小女子有礼了。多谢你们刚刚出手相救,”拓跋凤朝二人微微欠身,“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其实她是认识盛独峰和行知的,但为了隐藏自己的目的,她还是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在下盛独峰,这位姑娘请了,”盛独峰拱手抱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需言谢!” 相比盛独峰,行知就有些扭捏了,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回道:“行知见过女施主……” “盛大哥,行知大师,”拓跋凤甜甜的叫了两声,直叫得两人心神荡漾。但眨眼间,拓跋凤就换了副紧张的面孔,“咱们什么时候跑?” “跑?为什么要跑?”盛独峰和行知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你吐在了水里,而那里,”拓跋凤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桥梁,“那座桥下,有几位妇人在洗衣服,从那儿到这,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她们就能杀到你的面前。确定现在还不跑吗?” “就是那个小兔崽子!往河里吐东西!害得老娘衣服白洗了!老娘要揍死他!”拓跋凤话音刚落,盛独峰身后就传来了暴躁的喝骂声,盛独峰猛地打了个激灵,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到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妈们的愤怒。当即慌忙地拉起行知和拓跋凤,快步向人群里跑去。 “呼……呼……”一直跑到一个胡同里,三人才慢慢停下了脚步,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盛独峰突然想起笑声可能会把那些大妈给引来,急忙示意二人禁声。心虚的趴在胡同口边上往外看了看,确定那些大妈没有追上来后,盛独峰才松了口气,向拓跋凤投去了个感激的眼神:“多谢姑娘了!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既叫我姑娘,哪有问大名的?”拓跋凤拢了拢耳旁的秀发,打趣道。 “额……”盛独峰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行知,行知赶忙接上话茬:“敢问姑娘芳名?” “奴家姓何,单名一个‘凤’字。你们叫我的小名阿凤就行了,”拓跋凤冲二人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盛大哥告诉了我他的大名,行知大师却又只说了自己的法号。那我也告诉你们一个真名,一个小名,也算公平。” “阿凤姑娘真是风趣,”不知为何,行知总觉得自己和这位阿凤姑娘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对了,阿凤姑娘,你刚刚不是和那个什么……梁允在一起吗?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他以前是我父亲的朋友,只不过……”拓跋凤脸上划过一抹伤感,看得行知心跳都差点漏了半拍。但很快,拓跋凤就重新挤出一副笑脸,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罢了,不说他了。你们呢?你们是哪里人?我听你们的口音,貌似不像本地人啊。” “不瞒阿凤姑娘,我们是从无……”行知正欲自报家门,盛独峰就急忙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他的话。一边对拓跋凤做了个抱歉的神色,一边拉过行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师兄,你想干嘛?告诉她我们是从哪儿来的?” “这有什么,我们无妄台也不是什么隐世门派,告诉阿凤姑娘又何妨?”行知有些不明白盛独峰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盛独峰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良久,才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兄啊,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咱们和阿凤姑娘才刚见面啊,你就要像倒豆子一样把咱们底细都倒给人家了。咱们就是……就是交朋友,也不是这么交的啊。还是说你看上人家了,想还俗?” “师弟你别胡说……阿凤姑娘刚刚也被那些人围攻了,说不定她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助呢,你没看到她现在孤身一人吗?”说到这儿,行知转头问向拓跋凤,“阿凤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嗯……准确来说,我是被拐卖了,”拓跋凤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儿,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是被一个老变态拐来了洛阳,刚准备卖给青楼,就被我另一个老朋友救下了,也就是刚刚你们见到的梁允。然后那些人就来追杀我们了。我这么说的话,你们信吗?” 说完这句,拓跋凤又补充道:“如果你们不信,我再给你们换一个。” 盛独峰:“……” 行知:“……” “师兄,”盛独峰再度拉过行知,“我知道阿凤姑娘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但……但咱们对她毕竟不知根不知底,贸然带回师门,师尊会责怪我们的。你看这样行吗?咱们把她送回家,送回家交给她的父母亲人,可以吗?” “好吧,”行知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感情用事了,“阿凤姑娘,你家在哪里啊?我们送你回去。” “我没家了啊,”拓跋凤一脸平静,似乎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也没任何亲人了,除了一个哥哥,不过他现在人在南方,你们要是愿意把我送回江南,我也不介意啊。”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盛独峰试探性的问道,但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 “跟着你们啊,”拓跋凤满脸认真,“你们救了我,我就该跟着你们啊。不然我来找你们干嘛?” “额……可是,我们不住在洛阳啊,”盛独峰顿时感觉一阵头大,“而且我们也不怎么方便……要不……那个……”不知为何,看着眼前满脸人畜无害的阿凤,盛独峰那句“你自己走吧”怎么都说不出口。 “哦……没事啊,”拓跋凤有些失落的笑了笑,但还是装出一副潇洒的样子对二人摆了摆手,“既然你们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你们啦!我自己去街上找找看有没有别人愿意收留我,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先走啦!”说罢,拓跋凤真的扭头向胡同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阿凤姑娘……唉,师弟,你这是做什么啊,”行知见阿凤这么干脆的就走了,顿时埋怨起了盛独峰,“你没听人家说是孤身一人吗?在这儿举目无亲,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唉,咱们跟上去看看吧。”盛独峰也有些意外,既是意外阿凤的爽快,更是意外平日里活泼淡然的行知居然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急成这样,一时间,他看向行知的目光也有些怪异了。 这小和尚不会真的动了凡心了吧?不过看他那模样。。。长了头发估计也挺帅的吧。 感受到身后跟着的盛独峰和行知,拓跋凤有些得意的轻哼了一声。当即冲一直暗暗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为首的一名刀疤眼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拨乱了自己的头发,才带着强挤出来的淫笑拦在了拓跋凤面前。 “小妹妹,迷路了吗?”刀疤眼尽量表现出一副常年玷污良家女子的模样,上下打量着拓跋凤,“要不要陪几位大哥乐呵乐呵?陪咱们喝美了,还能赏你几个小钱呢。” 周围人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大一小,不自觉的将这个地方空了出来。虽然他们都很同情拓跋凤,但看了看刀疤眼那雄壮的体格,几个刚想要上来英雄救美的小伙子又打起了退堂鼓。 没关系,周围人那么多,肯定会有人去救她的。我只需要等会跟着一起上就行了。 “捏我脸。”拓跋凤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二人上前来保护自己,不禁有些生气。当即冷着脸对面前的刀疤眼下令到。 “额……哎呀呀,看这小脸蛋,真……真水灵啊。”刀疤眼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的在拓跋凤脸上刮了一下。 “住手!!”身后终于传来了行知暴怒的声音。其实拓跋凤冤枉他们了,周围人越聚越多,盛独峰和行知也自然而然的被挤在了人堆里。就算他们想来救她,也得先穿过人群吧? 话音落下,一股劲风就从身后袭来,下一瞬间,行知和盛独峰便已经一左一右将拓跋凤护在了身后。此时此刻,即使是行知,眼中也迸发出了火光。尽管眼前的刀疤眼比他高比他壮,行知也丝毫没有胆怯。 “哟,小兔崽子,才多大,就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了?”刀疤眼冷哼一声,向一旁招了招手,剩下的那几名大汉立刻围了上来。刀疤眼嚣张的对行知说道,“臭小子,给爷滚一边去!不然爷捏碎你这身小骨头!” “师兄,我没带剑啊……”盛独峰低声对行知说道。刚刚救梁允的长剑已经被他还回去了,现在的他是真正的手无寸铁了。如果手里还有家伙,他还能用天地俱灭立于不败之地,好给行知与阿凤争取到撤离的时间。而现在,空手打的话,盛独峰看了看刀疤眼那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心中不禁一阵苦笑。 看来等会只能指望红尘三变可以弥补体格上的差距了。 “没事,交给我。”行知低声回到。这倒让盛独峰有些诧异,他可从来没见过行知出过手。 就在那几名大汉准备上前拉开行知和盛独峰的时候,行知突然从怀里抓出一个小布包,猛地将里面的东西往周边撒去。 一团白色的粉末状东西在他们周边迅速散了开来,在清风的帮助下,全部准确无误的糊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这是……妈的这他妈是石灰!我的眼睛啊!!” 当刀疤眼传出这声惨叫的时候,三人已经跑进了人堆了,不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兄,你居然会随身带着石灰?太帅了吧,”三人一口气跑到了洛阳城门口,才慢慢停下来喘口气。倚在城墙边上,盛独峰忍不住赞叹道,“下次出门我也应该学学你啊,随身带上几包石灰,都不用打架了!” “这只是逃跑用的,难登大雅之堂,”行知摆了摆手,满怀歉意的看向拓跋凤,“阿凤姑娘,抱歉之前抛下了你。害你被……被那些人打扰。” “没事啊,你们不又救下我了吗?”拓跋凤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要不是那红扑扑的脸蛋,谁也不会相信她刚刚从集市狂奔到了城门附近,“不过你们真不应该帮我的,我现在又没有地方去,被他们玩够了卖去青楼,起码还有一顿热饭吃呢。” “你真的……在这里没有亲人了吗?”盛独峰忍不住问道,“我们一直以为,你那是玩笑话呢。而且先前你也说了,那个梁允是你父亲的朋友,他不会不管你吗?” “朋友?这年头不落井下石的就算是不错的朋友了,真要指望他们救济我,未免太痴人说梦了吧?”拓跋凤无奈的笑道,“我父亲是当官儿的,得罪了当朝权臣,结果被判了个充军发配。家中妻女钱财也全都被充了公,我呢,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怕你们笑话,现在我全身上下,除了这身衣服和这张脸值点钱,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或许……你愿意跟我们走吗?”盛独峰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别把拓跋凤扔在洛阳,不然就她那张脸蛋,去哪儿都不会太平的,还不如带回无妄台,至少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想到这儿,盛独峰正式对拓跋凤发出了邀请,“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除外无妄台的弟子。或许你没听说过,但那里是正宗的侠者门派,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跟我们回去住下。至少不用……留宿街头。” “好啊,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去处,你们又救了我两次命,我听你们的。”拓跋凤心中暗暗窃喜,功夫不负有心人,演了那么久的戏,总算把这两个小笨蛋给糊弄过去了!哥哥啊哥哥,如果你知道我混进了无妄台,肯定会为我骄傲的吧? “那就这么定了,”行知感激的冲盛独峰点点头,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盛独峰说道,“师弟,今天可是你生辰啊,你……” “没事的师兄,”盛独峰赶忙打断了他的话,示意行知不必放在心上,“生辰每年都能过,但阿凤姑娘现在不能再呆在洛阳了。咱们走吧,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山路更不好走。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返回无妄台吧。” “……嗯!”行知用力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但他的心里却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想办法要把师弟的这场生辰礼给补回来,毕竟,他也是为了自己…… 等三人赶到无妄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鉴于阿凤的外人的身份,盛独峰和行知二人费了不少口舌,又让宗门内女弟子细细搜了几次身,才放他们进入山门。 望着黑夜中宛如沉睡的巨兽般的无妄台,拓跋凤激动的神色再也无法掩饰。这里就是无妄台吗?那个哥哥日日夜夜都想毁灭掉的地方。居然是这么的壮观啊。 “阿凤姑……”行知见拓跋凤满脸欣喜、不住地左顾右盼,只以为是她初来乍到,被震惊到了。刚想给她介绍一下无妄台,就被拓跋凤给打断了:“大师,叫我阿凤便好了,没必要加个‘姑娘’。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别那么生分。” “额,好的,阿凤,”听拓跋凤主动承认了他们是朋友,行知有些受宠若惊,“我们先带你去拜见师尊吧,按照规矩,每一个进入无妄台的外人,都需要去和师尊见上一面。” “好啊,”拓跋凤乖巧的点点头,“那趁现在,你和我讲讲,这无妄台里都有些什么吧。” “好,咱们先从……” 一路讲解下来,直到明镜阁,行知才勉强将整座无妄台的建筑分布给介绍完了。拓跋凤听得津津有味,而另一边盛独峰就觉得有些无聊了,虽然无妄台中有很多奇妙的地方,但再奇妙的东西,听第二遍也会腻的。 “盛师弟!”到了大殿底下,一名僧人突然叫住了盛独峰,“这儿有你的信,襄阳府来的!” “襄阳府?”听到这三个字,盛独峰脑海中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急忙接过那个厚厚的包裹,仔细看了看包裹上的署名后,盛独峰兴奋的对行知说道,“师兄,阿凤,抱歉啦,我家里人给我来信了,我得赶紧回去拆开来看看他们写了什么。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哦对了,记得代我向师尊问好!” 看着风风火火走掉的盛独峰,阿凤有些奇怪的问向行知:“不就是几封信吗?盛大哥至于那么高兴?莫非他家里也是什么大官儿吗?” “不是哦,我这师弟,可比那些大官厉害多了。他可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呢,”行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笑着对拓跋凤说道,“走吧,咱们去见师尊。” 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拓跋凤现在真的开始相信运气这一说了,本来她接近盛独峰和行知,只是为了顺理潜伏进无妄台。没想到,居然还让她撞上了一条大鱼! “盛独峰……盛家堡……”拓跋凤嘴角勾起一抹毒蛇般的笑容,“一次性抓到两条大鱼,看来苍天不负我啊。” 第20章:自贬八堂 “独峰亲启:我已经顺利的和你爹见了面,很正经那种哦,没敢开半句玩笑。言归正传,你爹也看了你写给他的信,先是夸了你,然后又夸了我,最后又骂你字写得丑……不过无所谓啦我的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你爹已经答应了咱们的提议,钱呢我也已经拿到手了,下一站我可能会去应天府。哦对了,听你爹说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玩得开心点啊,早点长大早点和姓曲的那丫头拜堂成亲。行了,再说下去你就要嫌我烦了,我拿你们家的钱去潇洒快活了。最后顺道提一句,你们家饭真好吃,相比起来我以前吃得就是猪食。” “秦兄还是这么豁达啊,”盛独峰坐在蒲团上,看着信中那歪七扭八却又不失潇洒之气的字迹,忍不住笑了。感觉秦淮月此时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似的,“原以为爹还会因为他的过去而为难他,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嘛。” 仔细收好秦淮月的这封信,盛独峰又打开了另一封盛开平写给他的信。和秦淮月不同,盛开平的信就正经许多了。前面一大段都是讲家里的事情,让他不用担忧,安心在无妄台养病。其中又穿插了一两句对他很满意之类的话,但写得都比较隐晦。似乎是不怎么习惯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对儿子的爱意。 剩下的,便全是他替盛独玉代笔的话了。感受着家人寄给自己书信中的温暖,盛独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两封信的下面,则是一些盛独峰以前喜欢吃的干果和糖块,这让盛独峰惊喜不已,在以前,盛开平可是很反对他吃这些东西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以及一件类似于贴身软甲的衣服。 盛独峰倒出干果,一边回味着这些童年的味道,一边好奇的打开了木匣子。刚掀开木盖,瞄了眼里面的东西,盛独峰就有些哭笑不得的又重新合了起来。心中暗暗吐槽自己的老爹,每次生辰除了送钱,就再也没有别的创意了。 没错,那个小木匣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几卷厚厚的、叠好的银票。 将木匣贴身藏好,盛独峰又把目光转到了那件贴身软甲上。就外貌来说,这件软甲十分不符合盛开平那财大气粗的审美观,通体银白,单调的颜色中还带着一丝土气。拿起来轻轻抖了抖,居然还有灰尘落下。就在盛独峰纠结着要不要把这个东西当作垃圾处理掉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了一阵“吱呀”的推门声。 “师兄,你回来了?”盛独峰放下软件,快步走出自己的禅房。望着站在院子里、满面沮丧的行知,盛独峰心中顿时一沉,“怎么了?师尊那边不顺利?还是阿凤惹了什么麻烦?” “不……师尊留下了阿凤,”行知有些闷闷不乐的回道,“但师尊说了,阿凤底子很差,没有半点内力。而且又是女子,不能留在明镜阁,甚至……连呆在无妄山上的资格都没有,必须到八堂中重新修练。” “八堂?那不就是……那不就是外门弟子所在的地方?”盛独峰愣了愣,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初来无妄台的时候,三阙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八堂,则是外门弟子居住和修练的地方,相对四阁,八堂虽然占地更大,但也更加难管。不怕你笑话,我无妄台一直都是主张海纳百川的,虽然可以增强咱们宗门的实力,但。。。唉,说句难听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不行!”盛独峰猛地说道,“阿凤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三阙师叔说过,八堂里什么人都有,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我也是这么和师尊说的,”行知无奈的摊了摊手,“但师尊说了,八堂也是我无妄台属地,有门规震慑,谁敢欺负她?但师弟,阿凤那模样,我……我一个出家人,见了都要心动不已,更别说那些八堂中的俗家弟子了!” “哟,现在承认对人家有好感了?”盛独峰笑嘻嘻的摸了摸行知的光头,“怎么样,后悔自己出家早了吧?” “师弟……我……我只是把阿凤当朋友,”行知脸红的都要滴血了,但还是小声的辩解道,“别取笑我了……阿凤现在还在师尊那儿呢,过了今晚,就要移去山下八堂中了。咱们得抓紧时间想想办法。” “走,咱们去找师尊,”盛独峰二话不说,拉起行知就向外跑去,“不管你之前用了什么办法,咱们都得再试一次!师兄,打起精神来。这不仅仅是为了阿凤,更是为了你自己。” 无妄山,明镜阁偏殿。 拓跋凤规规矩矩的跪坐在蒲团上,眼睛却十分不老实的偷偷打量着上首处仿佛睡着了的奉明。从进入明镜阁见到奉明的那刻起,拓跋凤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明明没有从奉明身上感受到半点的内力流动,却又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威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老头就是当年杀死自己父亲的仇人之一!拓跋凤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心里却已经开始对奉明龇牙咧嘴了。 “何凤,”就在拓跋凤畅想着成功以后怎么折磨这个杀父仇人的时候,奉明突然开口了,“你的心似乎有些不平静。” “我……我没有啊,”拓跋凤愣了一下,但马上就心虚的替自己辩解道,“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震惊罢了。本来听行知大师讲无妄台多么了不起多么壮阔,还有点不相信呢。现在看来,行知大师还有些谦虚了。” “你和行知,和独峰是朋友,对他们,我不会多疑;但对你,”奉明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眼拓跋凤,“我不敢妄下定论。” “呵……呵呵,大……大师这是何意啊?”仅仅一眼,拓跋凤心跳都差点停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扒掉伪装的小丑,手足无措的暴露在奉明的眼中。但为了哥哥的复仇大计,拓跋凤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反问道。 “你应该很想呆在无妄山上吧?”奉明轻笑一声,“虽然刚刚你一句话也没说,但我还是可以感受得到,你不想和他们分开,是吗?” “额……是。” “师尊!”拓跋凤话音刚落,盛独峰和行知就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脸色发白、全身颤抖的拓跋凤,行知顿时急了,“师尊,请您不要再责罚阿凤了,是我自作主张,带着她回师门的,您要怪,就怪我吧!”说罢,行知居然当着三人的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盛独峰有些尴尬的站在旁边,他万没想到行知会突然这样,而且还没和他事先商量过!搞得现在他和傻子一样杵在旁边。盛独峰在原地踌躇了一小会儿后,也慢慢地跪了下来。 “行知,为了一个陌生女子,你要违抗师命吗?”奉明面无表情的问向两人,“还有你,独峰。虽然行知年纪比你大一点,你也叫他一声师兄。但在为师心里,你比他懂事多了。怎么这次也跟着一起胡闹?” “请师尊息怒,”盛独峰心中那个悔啊,早知道在进来之前先和行知商量一下战术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赶鸭子上架。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弟子觉得,阿凤身世比较特殊,八堂之中又多有不便,不如暂时将她留在山上。等她熟悉一阵子,再决定去留也不迟啊。” “行知,你的意思呢?”奉明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行知。 “弟子也是这个意思!请师尊恩准!” “可为师已经通知了鹤堂的明堂主,明天会有一位弟子下山加入鹤堂,”奉明拿起旁边的一张手札,“已经改不了了,除非这位何凤姑娘愿意放弃入我无妄台的机会,明日下山离去。否则,以她的资质,就只能去鹤堂报道。” “师尊,我愿意去鹤堂报道!”拓跋凤急忙说道,开玩笑,好不容易混上了无妄台,怎么能说走就走?不管是四阁还是八堂,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至于行知,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较真,能留下就行了啊,有必要计较这些吗? “……师尊,”行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如果您真的要把阿凤送到鹤堂去,请您……把我也送去鹤堂吧!” “你说什么?!”盛独峰被行知的这个奇思妙想给轰得外焦里嫩,也顾不上师尊在旁边了,急忙伸手去捂行知的嘴,“师兄,你疯了?!” “我没疯,”行知拿开盛独峰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平静的看着奉明,“请师尊饶恕弟子大不敬之罪。如果您真的执意要将阿凤送到鹤堂,就请您把我也贬到鹤堂吧!” “……行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奉明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居然会说这种话,一时间,悲伤、愤怒、痛心等各种负面情绪全部涌上了他的心头,“为师看在你平日还算懂事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去!” “请师尊恕罪。”面对即将暴怒的师尊,行知只是再次磕了一个头。 “好……好!”奉明颤颤巍巍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也看不出是怒还是悲了,“你想走,为师成全你!我也不用写什么手札了,明天,收拾好你的东西,给我滚下山去!” “还有你,何凤,”奉明转头看向拓跋凤,眼中第一次闪过凌厉的杀气,“我的徒弟为了你自甘堕落,希望你别辜负了他。如果我察觉到了你有什么不轨的行径,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说罢,奉明收回杀气,不再去看拓跋凤和行知。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盛独峰,施展逼音成线:“独峰,不用管他们了,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第21章:赠剑惊寒 “师兄……”盛独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为难的说道,“师尊他……” “师弟,你且放心去吧,”就在盛独峰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不会让行知觉得自己是临阵脱逃时,行知主动替他解了尴尬,“不用管我们,你能陪我来,我就很感激了。快去吧,再不去,师尊恐怕也要迁怒你了。” “……好,”盛独峰见行知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过多矫情了,当下冲行知重重地点了点头,“师兄,你放心吧,我会再向师尊求求情的!” “多谢。” 行知脸上绽放出平和又疲惫的笑容,说是感谢,却又更像是欣慰。不知为何,看到行知这个笑容,盛独峰心中没来由的一沉。 他知道,行知十有八九是认命了。想想也是,他是个什么身份?奉明大师又是什么身份?弟子公然违背师尊的命令,这就已经犯了大忌了,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外人。但就算如此,盛独峰也想要再替行知争上一争——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师尊会如此绝情。 盛独峰走后,阿凤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沉默不语的行知,低声问道:“为什么?” “何来为什么?”行知笑着摇了摇头,“走吧,明天咱们一起下山。你放心,到了山下,我会保护你的。”说罢,行知便想上前去拉拓跋凤的手,却不想被拓跋凤给猛地甩开了。 “你头脑有毛病是不是?!”拓跋凤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倍,满脸愠色的盯着行知,“虽然我是第一次来无妄台,但一路走来,我也明白那什么鹤堂和这里的差距。你在这儿呆的好好的,非要跟我下山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感激你吗?你以为我会觉得你很伟大吗?我只会觉得,你是个白痴!疯子!天底下哪有你这种人?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我他妈和你才认识多久?啊?!” 连拓跋凤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发那么大的火。真是奇了怪了,这件事和她本来关系就不大啊!拓跋凤在心里暗暗惊诧到。她为了能潜伏进无妄台,才会临时傍上盛独峰和行知,现在自己已经如愿进入无妄台了,无所谓什么四阁什么八堂,这个小和尚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他和自己不一样啊,他是四阁弟子,本该有着大好的前途,却为了自己这个外人和他师尊翻脸,还被贬出了内门,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可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呢?拓跋凤愣住了,问题又绕回来了,他乐意被贬是他的事,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呢? 难得……是因为过意不去吗? 行知平静的跪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等拓跋凤骂得痛快了,他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喂!我在骂你呢,你聋了?你怎么不还嘴?”拓跋凤见他一声不吭的就走了,顿时有些傻眼。她已经做好了行知恼羞成怒,甚至动手的准备,但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望着行知落寞的背影,拓跋凤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忍。 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和尚,为了自己,居然敢去和他的师尊对抗,倒也算得上是勇气可嘉。自己刚刚……是不是……伤到他的心了? 这边拓跋凤心里怎么纠结暂时不提。另一边,盛独峰默默地跟在奉明身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奉明专属的掌门禅房。奉明在上首处坐定后,冲盛独峰微微点头,示意他近前说话。 “师尊,您真的打算将师兄贬去八堂?”盛独峰见师尊脸色比刚刚缓和了不少,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弟子听说,行知师兄刚出生就被送上了无妄山,是您看着长大的,您真的忍心吗?” “我有何不忍心?莫非你以为为师刚刚是说着玩的吗?”奉明反问道,“独峰,你觉得为师在这件事上处理的公正吗?不用忌讳,放胆直言便是。” “弟子不敢欺瞒师尊,”盛独峰老老实实的回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弟子觉得师尊有些不近人情,毕竟师兄出发点是好的;但从无妄台的角度来看,师尊处理的合情合理。” “好个合情合理,”奉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你现在还准备继续为他说话吗?” “是!”盛独峰毫不犹豫的说道,“师尊,行知师兄只是一时冲动,弟子相信,等他睡上一觉,脑袋清醒了,就会后悔今晚的冲动的。还请师尊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睡一觉就好了,为师又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奉明苦笑一声,“你不了解行知这个孩子,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他今天敢这么说了,明天他就会这么做的。” “或许,弟子还可以……” “不必了,”奉明打断了盛独峰的话,“你劝不了他的,就随他们去吧,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行了,不说他了。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那个何凤的事情。先前我探查了一番,那个何凤没有半点内力,完全不像习武之人。所以为师才看在你们做好事的份上,破例将她留在了无妄台。你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相遇的?过程越详细越好。” “遵命。” 师尊有命,盛独峰安有不从?当下便把自己和行知在洛阳城中怎么帮梁允击退刺客,又怎么和拓跋凤相遇,以及最后在那些恶霸手中救下她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如实禀报给了奉明。说完后,盛独峰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师尊,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师兄他完全是因为阿凤姑娘身世可怜才会擅自带她来无妄台的,而后来和您顶嘴,也是害怕阿凤会在八堂受到欺负,没有半点对您不敬的意思。您看能不能……从轻处罚?” “只是贬去八堂,这算什么处罚?顶撞师长,照例是要驱逐出师门的。现在我只是遂了他的愿,将其贬去八堂罢了,相比别人,这已经算是最轻的处罚了。” “不过你说的,和先前行知说的没什么太大差别,那基本可以排除行知被何凤下药蛊惑的可能性了,”奉明微微点头,突然话锋一转,“独峰,为师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请师尊吩咐!” “行知和何凤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为师自有安排,”奉明从旁边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来,递给盛独峰,“洛阳往北走六十里,有一个小村子,名叫柳叶村。今天我们收到密报,有一小队魔教中人在三天前秘密潜入了这个小村落,并暗中封锁控制了整个村子,许进不许出。” “他们要做什么?”盛独峰下意识的问道。 “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去查出来,”奉明缓缓说道,“河南府周边居然有魔教中人渗透了进来,此事我们无妄台不能坐视不管。本来,这种任务是交与门中高阶弟子来完成的,但为师想借此来考校考校你最近的进步如何,所以才特例把你的名字也加了进去。” “师尊,您是要我去……对付魔教中人?”盛独峰愣住了,“您不怕我坏事吗?” “真的担心自己坏事吗?还是你不愿意?或者不敢去?”奉明难得顺着盛独峰的话打趣道。 “不不不!弟子愿意!弟子一万个愿意!”盛独峰急忙摆手,开玩笑,他怎么会不乐意呢?无妄台虽然很安全,也是修炼的最佳场所,但每天对着一大帮光头,吃着没什么油水的饭菜,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他早就有些呆腻了。现在有个大好机会可以去别的地方换换心情,他当然乐意了。 “别答应的这么快,你可要想好了,这次任务未知因素很多,敌人还是狡猾残暴的魔教,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奉明意味深长的说道,“虽然有岚慧长老带队,但她也不可能对你单独照顾。所以下了山后,一切你都只能靠自己。” “弟子不怕!”盛独峰信心十足的拍了拍胸膛,但马上又换上了盛家堡招牌的商人嘴脸,“请师尊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只是,弟子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 “是关于行知和何凤的吧?”不等盛独峰开口,奉明就点破了他的心思,“你放心,有为师在,他们不会有事的。而且为师也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这次回来,能让岚慧长老挑不出一个毛病,为师会考虑让他们重新返回明镜阁。” “真的?”盛独峰惊喜的叫到。 “当然是真的,”奉明看着盛独峰兴奋的样子,随即又泼了一桶冷水过去,“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岚慧长老因为曲灵歌的事情,对你抱有一定的成见。碍于你爹的面子,她不会为难你,但也绝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看。你要想让行知和何凤返回明镜阁,就要更加努力才行。” “没问题!师尊请放心,此次去柳叶村,我一定会让岚慧长老对我彻底改观的!”盛独峰很高兴,不仅仅是因为行知和阿凤的事情有转机了,更重要的成分是,如果照师尊所说,那曲姐姐一直躲着不见自己,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见,而是她的师父不让她见。这就好解决了,只要把她师父给哄好了,以后还怕见不着曲姐姐吗? “既然你有信心,那等会就回去准备吧。队伍明天中午出发,直接去伯玉阁找岚慧长老就行了。这张纸上写得是柳叶村的一些信息,路上你要尽量背熟,”说到这儿,奉明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急忙叫住了准备告辞的盛独峰,“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既然你这次是和真的魔教中人对上,就要准备万全了。现在你能拿得出手的武功,除了‘天地俱灭’,就只剩下‘红尘三变’了。只不过,‘红尘三变’虽然精妙,但对人的体格和内力需求都很大,现在的你还不足以将其全部威力给发挥出来。所以,你能用的,就只剩下‘天地俱灭’了。” “你也不用担心这个秘密会泄露出去,当年见过杨怀风施展‘天地俱灭’的,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人。放心去用便是。既然此行你要以剑法保身,就必须要配一把好剑,”奉明站起身来,对盛独峰招了招手,“随为师来。” 盛独峰急忙跟上,原本他以为奉明是要带他去外面,却不想奉明绕下座来后,便径直走到了左侧的书架旁,伸手捣鼓了一通,书架便轰然向旁边移去,露出一个矮小的暗道。 “别惊讶,以防万一罢了,”奉明不用回头,都能想像出盛独峰的表情,当即头也不回的说道,“明镜阁中那么多僧人,总会有用得到的那天。” “为师进去取个东西,你就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也别乱摸东西,”奉明说完这句话后,又担心盛独峰会瞎想,紧接着补充道,“里面有些乱,还有不少陈旧机关。其中一些机关为师都不记得在哪了,所以,为你自己安全考虑,在外面等着就好。” “遵命,师尊。” 奉明进去后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还握着一把满是灰尘的长剑。重新关上密道后,奉明抖了抖剑上的灰尘,抬手递给了盛独峰:“试试吧,看顺不顺手。” 盛独峰接过剑来,拿在手里细细打量。长剑通体银白,但却并不是那种扎眼的银白色。入手冰凉,宛如天山寒冰。拿在手里颠了颠,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缓缓褪下剑鞘,如水的剑光立刻洒落在了禅房的每个角落。直到现在,它的锋芒才完全展现在了盛独峰面前,剑刃锋利无比,亮的都能倒映出人影来了。似冷月凝霜,又似岁寒鹊鸦,让人不寒而栗。随意挥舞了几下,盛独峰只觉得愈发得心应手,仿佛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般的。拿手指轻轻弹了下剑身,听着那宛如龙吟般的悦耳声音,盛独峰忍不住高声喝彩:“好剑!” “此剑名为惊寒,是为师早年游历天下时偶然得到的,”奉明望着盛独峰喜悦的模样,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只不过,此剑对当时的为师已经有些多余了,但又不舍得扔掉或者送人,故而才锁在了密道之中。只有闲来无事、回忆起一些前年旧事时,才会取出来细细观摩。” “啊……师尊,那我岂不是夺了您的宝贝了吗?”盛独峰闻言一惊,急忙将惊寒收好递了回去,“弟子去洛阳随便买一把就行了,如此宝贝,到了弟子手上岂不浪费了?” “无碍,此剑不赠外人,可你却不是外人,”奉明将惊寒推了回去,“宝剑藏锋,若不用之,岂不更浪费?拿去吧,就当是为师送你的生辰贺礼。” “多谢师尊!弟子定不负您重托!”盛独峰听到“可你却不是外人”这七个字时,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当下不再矫情,小心翼翼的收好了惊寒。 第22章:离别前夕 辞别了师尊后,盛独峰抱着惊寒高高兴兴的离开了禅房。本来他是想第一时间去和行知、阿凤两人分享这个喜悦的,但等他赶到先前所在的偏殿时,才发现只剩下了阿凤一人呆呆的坐在蒲团上,而行知却不知所踪了。 “阿凤,你怎么了?”盛独峰来到拓跋凤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他看得出来,拓跋凤现在需要一个陪她说话的人。 “……是盛大哥啊,”拓跋凤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盛大哥,我是不是特别惹人恨?” “惹人恨?你做什么了?”盛独峰有些莫名其妙,但看着拓跋凤那惨白的脸色,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改口安慰道,“阿凤你怎么会惹人恨?你那么善良,又那么好看,还……还那么好看,你应该是惹人爱才是啊。” “噗,哪有你这么夸人的?除了好看就没别的词了?”拓跋凤扑哧一声乐了,“我是在说行知大师那件事,就是他为了我……自贬到鹤堂的那件事。盛大哥你知道吗,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明明我没要他这么做,他却偏要这么做。结果最后……最后就搞得我欠他多大人情一样。我一时气不过,就……就……” “就怎么了?”盛独峰眉头微皱,试探性的问道,“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其实就是我自己在一个劲的骂他而已,”拓跋凤摇了摇头,“本来我是很生气的,但看他走了之后,突然就有点后悔了。毕竟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就算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至少也应该说声谢谢吧?” “没事的阿凤,只要你和行知师兄认真道个歉,一切都会过去的,”盛独峰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回去找他探下口风。如果他真的生气了,那我会帮你开导开导他的;如果他没怎么生气,明天我走之前,会想办法告诉你的。届时,你只需要低头认个错,大家就还是好朋友!” “嗯,谢谢盛大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要走?”拓跋凤反应过来后,急忙追问道,“你要去哪?回盛家堡吗?” “怎么会呢,盛家堡离这儿远着呢,我要是回盛家堡,不得早几天准备?”盛独峰边说边从从怀中拿出那张写着柳叶村情报的纸,得意的在拓跋凤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次任务可是只有门中高阶弟子才能去的哦。要不是你盛大哥平时认真努力,怎么会被师尊给破例选中呢……喂喂,阿凤,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我……我当然在听啊,盛大哥好厉害哦,我要也能像盛大哥一样就好了。”拓跋凤心虚的将目光从那张纸上收了回来,心中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那张纸上只写了一些那个柳叶村的地形、具体位置和风俗,其他一样有用的都没有。 “听着好敷衍,”盛独峰翻了个白眼,将情报纸收回了怀中,“行了,我得回去收拾行装了,你也早点回你的禅房休息吧。哦还有,晚上尽量别出门啊,这里都是和尚,夜里看到你会吓死的。” “为什么会被我吓死?我长得很丑吗?” “当然不是!相反,你长得太好看了,”盛独峰刮了刮拓跋凤的小鼻子,“在和尚心里,漂亮女人都是大老虎,会吃人的那种!” “哈哈,那盛大哥你也是大老虎了?”拓跋凤被逗得咯咯直笑,“看你细皮嫩肉的,晚上要是把头发散下来,还真是个大美人呢!” “去去,有这么损师兄的吗?” “你不就比我早来嘛,叫你一声大哥已经很给面子了,还妄想当我师兄?” “早来一天也是师兄……”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朝着临时给她安排的禅房走去,在盛独峰的努力下,拓跋凤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安顿好拓跋凤后,盛独峰才慢悠悠的朝着自己的禅院方向走去。他绝不会想到,就在他走后不久,拓跋凤所在的禅房窗口内扑棱棱地飞出一只信鸽,转眼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砰砰砰”来到行知的禅房外面,盛独峰伸手拍了拍门,不一会儿,房门就从内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师弟?这么晚了,有事吗?” “来看你有没有什么事,”盛独峰用脚抵住门,倚在门框上,看着行知那通红的双眼和脸颊上两道十分明显的泪痕,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好点了没?” “好多了。”行知抹了抹脸,低声回道。 “我刚刚安慰完阿凤,但那些是对姑娘家说得话,对你……貌似不合适,”盛独峰拍了拍行知的肩膀,示意他抬头看着自己,“今天好好哭个痛快,到了明天,你就不能再掉一滴眼泪了。去了鹤堂,阿凤还需要你去保护呢。” 听盛独峰提到阿凤,行知才勉强有了些精神:“阿凤……她还恨我吗?” “恨你?她现在后悔的要死呢,刚刚还拿我的衣服擦眼泪,”盛独峰指了指自己衣服身上的泪迹,苦着脸说道,“我这衣服可是襄阳名家亲手缝的啊,千金不换!回头你们可得帮我洗干净!唉,看你们关系搞得这么僵,我心里也不好受。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明天你陪阿凤下山的时候,主动向她道个歉,给人家女孩子一个台阶下,她就也会好好跟你道个歉的。大家各退一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呢,也能安心的离开了。” “好,我听你的,只要阿凤不继续生我的气了,让我做什么都行!”行知惊喜的连连点头,他原本以为阿凤会永远不原谅他了呢,没想到又被盛独峰给劝好了。但听到盛独峰最后一句,行知明显有些不知所以了,“安心离开?师弟,你要去哪儿?” “奉师尊之命,下山执行一个任务,”盛独峰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去调查魔教的,一是害怕行知担心,二是因为他实在不想把跟阿凤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了——他现在已经很困了,实在是没那个精力,“你放心,只是调查一个小村庄而已。如果顺利的话,七八天就能回来。师兄,这段时间你可得撑住了啊,不管山下有什么样的人渣欺负你,惹不起的就忍着。等我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去找他报仇!” “嗯!”行知感动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盛独峰了,见后者满脸疲惫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光顾着自己了。师弟,你今天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你放心,我会保护好阿凤的,也会保护好自己!” “行,你能挺住,就不枉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走啦,师兄晚安。”盛独峰打了个哈欠,和行知互道了晚安。便晃晃悠悠地朝着自己的禅房走去。进屋关上门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床,盛独峰就再也撑不住了,连衣服鞋子都没换,就一头栽了上去,抱着惊寒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盛独峰在地上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突然,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划过他的大脑,激得盛独峰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昨晚睡觉前,没有吃浮生丹! 匆匆扫了一眼周围,床,桌子,凳子,案台……房内的家具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和门也锁地好好的,盛独峰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连惊寒都顾不上了,一脚踹开房门,就朝着行知的禅房狂奔而去。 师兄,你可千万别有事啊,不然我怎么和阿凤还有师尊交代?盛独峰一边猛砸着行知的房门,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 拍了半天,里面依旧没有人回应,就在盛独峰急得准备找东西撞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行知疑惑的声音:“师弟?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师兄?”盛独峰惊喜的回头望去,只见行知正双手抱着一个小包裹站在院门口,一脸懵的看着盛独峰。盛独峰急忙冲上前去,仔细检查了一遍行知,确保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行知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师兄,昨晚我……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盛独峰满脸紧张的问道。 “昨晚?没有啊,”行知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你睡的可好了,你也知道咱们的床只有一墙之隔吧?昨晚你的呼噜声都要吵死我了,以前也没听过你这么大的呼噜啊。不过我也知道你昨天太累了,没事的。” “是吗?就打呼噜了?”盛独峰有些不敢置信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你晚上不睡觉,还能干嘛?行了,不说这个了,”行知将自己手上的小包裹塞到了盛独峰怀里,“这是我早上去厨房给你拿的早点和一些留作你路上吃的干粮,你赶紧拿去吧。对了,你的行礼收拾好了没?需要我帮忙吗?” “额……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师兄!” 带着行知交给自己的干粮,盛独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房间的。站在禅房内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取而代之的,则是阵阵狂喜。 自己的病终于好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随时可以回家了! 怀着喜悦激动的心情,盛独峰简单收拾了下行礼,除了那包干粮,盛独峰就只带了惊寒和几张银票,以及一些散碎银子。就在他准备出发的时候,眼睛突然瞟到了包裹中父亲寄给自己的那件软甲,稍稍犹豫了下,盛独峰还是将它穿进了自己衣服里。毕竟是自己老爹挑的东西,虽然有点丑,但质量应该不会差吧?出门在外,多一件软甲保命也不错啊。 收拾完东西后,盛独峰便辞别了行知,快步向藏经塔方向跑去。虽然马上就要到集合的时间了,但他还是想去和路修洺与商鸣鼓道个别。 可让他失望的是,藏经塔现在只有路修洺在,商鸣鼓却不知所踪了。眼看时间越来越少,盛独峰只能找路修洺借了笔墨,留下了个便条后,便匆匆向伯玉阁方向跑去。 第23章:遇袭 岚慧冷着脸在伯玉阁前背着手来回踱步,随着太阳升的越来越高,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站在她身后的二十名无妄台高阶弟子没一个敢乱动的。他们知道,这位刑事长老现在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了。本来他们早就可以出发了,但不知为何,岚慧大师却迟迟没有下达出发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在这儿等着。至于等谁,等什么,岚慧大师并未告诉他们。 在这二十名弟子和岚慧大师中间,还站着两男一女,他们是这次专门负责协助岚慧的副手。若是盛独峰在这儿,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他在藏经塔内没有找到的商鸣鼓。 “长老,时间已经过了,您看咱们是不是……”三人中的高挑女子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开口道。但还没等她说完,就被岚慧不耐烦的打断了: “还有一个人没到!等他来了再走!” 岚慧的话宛如一颗小石子,在人群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那二十名高阶弟子虽然没敢说话,但心里已经活动开了。这么多人,居然要在这儿眼巴巴的等一个人,谁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莫非又是哪位深藏不露的前辈吗?对了,听说掌门他老人家对这次的行动也十分上心,莫非……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盛独峰背着自己的行礼气喘吁吁的从伯玉阁山下跑了上来。顶着那二十多双惊诧的目光,盛独峰快步来到岚慧面前,满脸歉意:“岚慧大师对不起!我不知道队伍会提早集合,害得大家为了等我一个人白白晒了那么久……我不想狡辩什么,请岚慧大师责罚!” “你迟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岚慧瞥了眼旁边案桌上的供香,语气冰冷得宛若腊月寒霜。在场的所有人,不管认不认识盛独峰,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被这个女魔头给抓到把柄,还能有好下场吗? “弟子愿意接受处罚。”盛独峰咽了咽唾沫,现在除了重复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呢? 岚慧秀眉拧了又拧,因为曲灵歌的事情,她对这个叫盛独峰的臭小子很不感冒。正当她准备在众人面好好骂他一顿、杀鸡儆猴的时候,余光突然扫到了盛独峰背上的那把剑上。那独特的外型和纹路让岚慧心中猛然一惊。 那不是掌门师兄最喜爱的惊寒吗?他居然舍得把这把剑送给这个臭小子? “……滚回队伍里去,念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决不轻饶!”等了半天,结果就等到了岚慧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惊的众人眼珠子差点都要掉下来了。要知道,这位岚慧大师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啊,不然也不会身兼刑事长老一职了。就连八堂堂主们,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或者违了她的命令,她都敢直接动手抓人,丝毫不怕得罪。而今天,铁面无私的女魔头居然对一个小孩子网开一面,这小孩是什么背景? 一时间,那些高阶弟子们看向盛独峰的眼神就有些精彩了,甚至还有人私下揣测这是不是岚慧那女魔头的私生子。但盛独峰却压根没注意到这些投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他只注意到了站在最前面、正在闭目养神的商鸣鼓。 说实话,他没有想到商鸣鼓会离开藏经塔,跟着这支队伍一起出发。早些时候去找他,他还以为商鸣鼓又闭关了呢。迟到的惶恐和内疚很快就被兴奋给取代了。毕竟这位二师父实力很强,有他在,此行的危险系数又能少了许多。 “准备出发!”随着岚慧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山下走去。山脚下,盛独峰回头最后看了眼高耸入云的无妄山,心中不禁划过一丝感慨。 自己现在,算不算已经长大了呢? 为了防止魔教探子察觉到他们的行踪,岚慧特地在地图上挑了一条人迹罕见的小路。又从洛阳城里的万宝镖局借了一些镖车和镖旗,乔装打扮成了万宝镖局的镖师。万事妥当之后,一行人才在镖师身份的伪装下,或是骑马或是驾车,朝着柳叶村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柳叶村中。 “堂主,无妄台的人下山了!”一名朝天盟探子快步来到阴暗潮湿的地窖中,低声对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汇报道,“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们下山后,便去了趟洛阳城中的万宝镖局。借了身镖师的打扮,现在正抄小路向这儿赶来呢!” “嘿嘿,看来圣女大人的情报很准嘛,”摇曳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了小毒狗那阴险猥琐的笑容,“去通知弟兄们,留一半守在这儿,剩下所有人跟我走,咱们去‘请’那位盛家堡的少堡主来这儿做客!” “遵命!” 探子躬身退下后,小毒狗才慢慢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对着地窖更深处的黑暗中轻轻吹了声口哨。 “嗷!”只听得一声似恶狼般的嚎叫声从黑暗中传来,伴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子声音,一头半人多高的四脚兽猛地从黑暗中蹿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恶狠狠的扑向小毒狗。 小毒狗不躲也不闪,就在那儿平静的站着。直到这个怪物离小毒狗还有一拳的距离时,突然停在了原地。 长度有限的五条铁链分别锁住了它的四肢和脖子,让他不得不停在了小毒狗面前。半拉舌头软绵绵的垂在外面,尖锐的牙齿宛如钢刀一般,不断地向小毒狗示威。 而此时,这头怪物的真实面貌也终于暴露在了灯烛下。若是有外人在此,定会吓得当场晕厥过去——这哪里是什么野兽啊,明明是个满脸血污、丧失神智的男人! “小乖乖,想吃人肉了?”小毒狗抬手一巴掌直接将它给扇在了地上,看着它眼中那不退反盛的凶光,忍不住满意的点点头,“你放心,再过一段时间,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试验了那么多次,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我可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对待呢。” “盛开平啊盛开平,等我把你儿子抓到手,也做成像这样的人蛊,再牵着它去盛家堡……哈哈哈哈!真是期待,你那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小毒狗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长鞭,恨恨抽打起了这个被称为人蛊的怪物。一时间,惨叫声、狂笑声混杂着飘出地窖,就连在外面巡逻的朝天盟弟子,听到后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盛独峰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朝天盟的头号目标。作为一个不会骑马的小孩子,他凭着自己那人畜无害甚至还有点可爱的脸蛋,成功的和一位容貌仅次于岚慧的师姐混成了好朋友,并受邀与她同乘一骑。 “燕师姐,咱们还要走多久啊?”倚在这位叫燕茹的师姐怀里,盛独峰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问道。 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说完这句话后,盛独峰就忍不住在心中疯狂吐槽自己。 “师弟,咱们可不是直接就去柳叶村的,”燕茹伸手捏了捏盛独峰的小脸蛋——自从她之前捏过一次后,就有些上瘾了。每次和盛独峰说话,她的手就情不自禁的揉了上去,“今天晚上,咱们会先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停驻下来,等休整一夜后,才会出发去柳叶村。” “哦~”盛独峰瓮声瓮气的回到,感受着自己脸上的肉正在燕茹纤细的手里不断变化着、扭动着……说实话,他不反感,但也绝不喜欢。 他可不知道,周围那些男弟子们都快要嫉妒死他了,看着盛独峰微微皱眉的模样,心中全在骂着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和燕茹同乘一骑的是自己…… 此行二十余人中,多是八堂弟子。四阁弟子很少会参与这种有危险系数的任务,有实力的不屑来,没实力但又有潜力的则都被留在无妄台中了。他们是无妄台的宝贝,绝不能在成长期间出什么事了。所以能来的,就只有这些实力不错,却又绝对算不上宝贝的“高阶弟子”们。 “长老,有些不对劲,”一行人走走停停,尽量避开人多的大道,快要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来到了一处茂密的树林外面。根据地图显示,只要穿过这里,就能看到柳叶村的轮廓了。就在众人准备进入这片树林休整的时候,跟在岚慧身后、一路无言的商鸣鼓突然叫住了她,“林中有杀气。” 回头向商鸣鼓点了点头,岚慧也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缓缓抽出长剑,岚慧勒住坐骑,低声说道:“我也察觉到了。所有人,提高警惕。一旦发现不明身份的人,立刻高声示警!” 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燕茹紧张的稳住缰绳,同时又用手护在了盛独峰胸前,她已经把盛独峰归到了难以自保的普通人那一列了。尽管她现在两只手都被占据了,但她的武器——挂在腰间的那一对短刀,也可以在一瞬间出鞘,斩杀任何敢于突袭的敌人。 盛独峰虽然有些无奈,但他也知道燕茹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让她分心,盛独峰只能乖乖的偎在燕茹怀里。同时将自己的精神力聚集到最佳状态,细细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在无妄经和一些师尊给他挑选的草药滋补下,现在的盛独峰早已脱胎换骨。不仅身体素质日复一日的增强着,各项感官也变得极其敏锐,虽然还达不到奉明那种变态的程度,但只要在不出十步的距离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突然,一声轻微的脚踩树叶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几乎是下意识的,盛独峰猛然睁开双眼,用手指着右侧树林里大声喊道:“小心!那里有人!” 这一嗓子不仅吓了众人一跳,潜行在林子里、不断寻找盛独峰所在位置的小毒狗也被吓了一跳。但等他透过树叶、看清盛独峰的容貌后,心中顿时大喜。 圣女给的情报中简述了盛独峰的外貌,最关键的是,盛独峰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这就很容易辨别了。看着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的几名无妄台弟子,小毒狗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立刻动手! 但在动手前,必须要把盛独峰身边的那些障碍得清理掉。 岚慧也察觉到了那片林子里的不对劲,就在她下马准备亲自上前查看一番的时候,突然一股紧迫的危机感涌上她的心头。没有丝毫犹豫,岚慧直接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下一瞬间,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便擦着她的鼻子划了过去,带着鲜艳诡异的碧绿流光,准确无误的刺进了她身后的一名无妄台弟子脑门中。 被银针击中的弟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头栽下了马匹。他身旁的人赶忙上前搭救,但还没等他们靠近,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从尸体上弥漫了出来。紧接着,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那具尸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着,不一会儿,地上就只剩下了森白的人骨。 “哇!”离尸体最近的一名女弟子当场就忍不住吐了起来,其他人虽然没吐,但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岚慧,见了如此惨状,心中也有些后怕。万一自己刚刚反应慢了半拍,那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突然起来的变故,使本来就紧张的众人顿时如临大敌。没等岚慧下令,便已经自发的结起阵来,一边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同伴,一边手持兵刃、警惕的盯着林中。 “别暴露自己!全体用马来……”岚慧见状大惊,急忙高声喊道。现在结阵有什么用?敌暗我明,还有那些渗着剧毒的暗器随时可能会出现,现在结阵,完全就是活靶子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所的心中所虑,还没等她说完,树林中就又传来了几声闷响。紧接着,又有三名无妄台弟子倒了下去,死状和之前的第一具尸体一模一样! 剩下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将马匹挡在了自己面前。但他们又慢了一拍,就在众人牵扯着坐骑时,十余道身影已经从林中窜了出来,朝着手忙脚乱的众人扑杀过去。随着阵阵惨叫升起,又是几名倒霉蛋死在了朝天盟杀手的兵刃之下。 “师弟,你在这躲好,千万别乱跑!”燕茹匆匆将盛独峰抱到了镖车旁,简单交待了一句后,便拔出双刀,跟着同伴加入了混乱的战局。盛独峰看着奋战的众人,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再不露两手,自己就真的被当作废物了啊。 就在他准备上前帮忙的时候,一声类似于狼嚎的凄厉叫声突然从林中响起,紧接着,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一个类人类兽的四脚怪物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双脚猛地一噔,便扑在了一名无妄台弟子的背上。瞅准他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张口咬了下去。 “啊!!!”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得那名弟子疯狂的挣扎着,但不管他怎么挣扎,那头怪物都像钉子版死死的契在他的身上,咬着他的脖子不松口。过了好一会儿,这名无妄台弟子才带着惊恐又不甘的神色,软绵绵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跟我来,杀掉这个怪物!”岚慧倒吸一口凉气,借着月光,她已经看清楚了这个怪物的真实面貌。先前这个怪物巨大的杀伤力已经被她看在了眼里,她心里清楚,如果这头怪物不死的话,那自己这边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勇气去对抗其他敌人。 “别管这些杂鱼了,抓住目标要紧!”几乎是同时,一名黑衣人也瞥到了站在不远处、面色苍白的盛独峰,低声对同伴们吼道。 被小毒狗训练出来的人蛊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猩红的眼睛立刻锁定了盛独峰。就在它准备冲过去大开杀戒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它的身旁突然闪出,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它的前面,抬手一掌,直奔人蛊的脑袋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怪物被这一掌直接给打飞了出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商鸣鼓!在对阵几个实力较强的黑衣杀手时,商鸣鼓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虽然他也很惊讶这个怪物的战斗力,但出于对岚慧实力的信任,他并未及时前来支援。等他清理完他的那片区域时,才发现这头怪物已经准备对盛独峰下手了。急忙冲上前去,同时运起体内寒冰真气,企图一掌将其毙于此地。 但令商鸣鼓吃惊的是,那头怪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居然又慢慢的站了起来。商鸣鼓这才看清楚,原来刚刚自己出手的时候,那头怪物竟然歪头躲了过去。也就是说,他那一掌只是拍在了它的肩膀上,并非脑袋。 “嗷!”人蛊惨叫一声,刚刚站稳的身体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人蛊粗暴地扯下了身上破旧不堪的衣服,只见被商鸣鼓击中的地方已经逐渐青紫,还冒着丝丝寒气,不一会儿,那块肩膀肉就完全冻死了。人蛊痛苦的拍打、撕扯着自己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将那块烂肉给扯下来。但不管他怎么弄,那块肉都宛如冰块一样,死死地镶在了它的肩膀上。 “啧啧,玄冰神掌,传闻中的‘寒鼓震江山’,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啊,”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阴笑声,商鸣鼓急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干瘦猥琐的老头正冲他咧嘴笑着,“在下朝天盟左护法小毒狗,见过商大侠了!本来冲着您的名声,咱们就该走上两招。可惜,今天我不是冲着您来的,等以后有空了,再找机会好好切磋一下吧!” 说罢,小毒狗转身就朝盛独峰奔去。 “你敢!!” 商鸣鼓怒吼一声,立刻舍了那头怪物,紧跟在小毒狗的身后追了上去。但小毒狗离盛独峰比他近不少,商鸣鼓还没动几步,小毒狗便已到盛独峰面前了。 “少堡主,跟我走吧!”小毒狗狞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抓盛独峰。但盛独峰又岂会乖乖呆在原地不反抗?一个灵活地侧翻,便躲过了小毒狗这一抓。紧接着,盛独峰顺势拔出惊寒,剑锋直至小毒狗的咽喉! “嘶!”小毒狗没想到盛独峰居然还会反抗,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一剑后,身后又传来了一阵瘆人的寒气。 想也不想,小毒狗身子一晃,便已来到了盛独峰旁边,一巴掌拍掉了盛独峰手中的惊寒。趁盛独峰没反应过来,又一手抓在了他的手臂上。就在小毒狗准备带着盛独峰离开的时候,商鸣鼓也抓住了盛独峰的另一条手臂。两大高手就这么一左一右地扯着盛独峰,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随着僵持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的较量也慢慢分出了高低。因为商鸣鼓和小毒狗两人的根本目的就不一样,商鸣鼓是要救盛独峰,同时又害怕自己用力过猛伤到了盛独峰,自然处处小心;而小毒狗只是想要盛独峰这个人而已,缺胳膊少腿也无所谓。所以盛独峰才越来越倒向小毒狗那边。 “老王八蛋,给我松手!”见自己的手下伤亡越来越多,小毒狗也有些急了,扯着嗓子喊道。 “你他妈才给我松手!” 两个年纪都差不多大的老人一边拉着盛独峰,一边不住的对骂着。 “啊!!”有这两大高手左右同时用力,盛独峰的痛苦可想而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要被撕成两半了,忍不住大叫起来。 听到盛独峰的这声惨叫,商鸣鼓手上力道下意识的又松了几分,但却没有完全撒手。小毒狗见商鸣鼓死活不松手,心里也火了,老东西,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松手了!想到这儿,小毒狗暗暗运起体内毒功,顺着两个人的胳膊,将自己的内力逼入了盛独峰体内。 被逼进盛独峰体内的毒内力没有丝毫停留,直奔商鸣鼓而去。盛独峰突变的脸色让商鸣鼓顿时起了疑心,看着他脖子上一闪而过的翠绿,顿时脸色大变。他万没想到,小毒狗居然会这么歹毒,以一个孩子的身体为桥梁,来攻击自己。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很快,这剧毒就会直接扑到自己的身上,到时候别说救独峰了,他自己也会受到不轻的内伤。 没办法了,绝不能坐以待毙!看着几近晕厥的盛独峰,商鸣鼓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同样运起内力,从盛独峰的另一条胳膊灌输进去,硬碰硬的对上了小毒狗的毒内力。 两股内力,一道至寒至阴,一道至毒至伤,就这样狠狠地在盛独峰体内撞在了一起。巨大的破坏力将盛独峰体内的奇经八脉全部给冲散了,互相较量的同时,还在不断肆虐着盛独峰身上所有的经脉。巨大的痛苦使盛独峰整张脸扭曲到了极致,嘴巴大张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脸上时而变绿,时而变蓝,时而又半绿半蓝。最终,在这两道强横内力的冲撞下,盛独峰猛地喷出了口鲜血,晕厥了过去。 “妈的,别不是被弄死了吧?”小毒狗暗骂一声,见自己带来的手下已经全军覆没,那头人蛊也被无妄台的人给抓住了,便明白此次突袭已经失败了。为了防止自己也被无妄台的人缠住,当下只能舍了盛独峰,扭头跑进了树林里,不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4章:福祸难料 “独峰,快醒醒……” 这是哪里啊?盛独峰茫然地望着四周,不知为何,他现在感觉好困,好像就此睡去。 “快去弄点水来!再找些……” 好吵啊,是谁在大喊大叫?我现在想睡觉了,安静点好不好? “草药拿过来!你们把他嘴巴撬开……” 奇怪,为什么突然身上会这么冷?冷的同时还有点麻麻的,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并不难受。 盛独峰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上好像张开了一张大嘴,贪婪地吸食着散落在自己周围的寒气和某种不知名的绿色气体。随着这两股气体越吸越多,盛独峰脑海中的困意也开始慢慢消失了。 自己是怎么了?这是盛独峰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问题。 哦对了,在晕过去之前,自己正被二师父和那个魔教的老头给争来争去,后来他们又在自己的身体里拼起了内力,结果自己就被这两股强横的内力冲撞给震晕了。记忆和思绪逐渐恢复后,盛独峰宛如一个飘荡在大海深处的溺水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向了水面。当他的鼻子嗅到海面上的新鲜空气时,他也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嘶……”盛独峰一睁开眼,就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来。但很快,一股剧烈的疼痛就将他给重新按了回去,疼得盛独峰龇牙咧嘴,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师弟?你醒了?!”就在盛独峰准备歇口气再试一次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了燕茹惊喜的声音。还没等盛独峰回话,一只微凉的小手就已经轻轻地搭上了他的额头,温柔的替他试着额头的温度。 “燕师姐?你……你受伤了?”之前那钻心的疼痛还没散去,故而盛独峰不敢乱动。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寻找那个一路上对自己极好的燕茹师姐。当他瞥到了燕茹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左胸口带着丝丝殷红的白布时,忍不住惊呼道。 “小伤,没事,”燕茹灵活的甩了甩肩膀,示意盛独峰不必担心,“师弟,你能挺过来真是太好了。之前我们把你抬到这个山洞的时候,你的呼吸都差点没了呢。听岚慧大师讲,你受了很重的内伤,五脏六腑也遭到了波及。多亏岚慧大师和商堂主他们没有轻易放弃,才将你从阎王那儿抢了回来!师弟,看来你平时做了不少好事嘛,连老天爷都舍不得让你英年早逝。” “那当然,我这辈子才刚刚开始呢,老天爷怎么舍得这么早就收了我?”看着喋喋不休的燕茹,盛独峰心情也好了不少,甚至还和她开起了玩笑,“就算这辈子什么也捞不着,最起码也得娶个像燕师姐这么好看的夫人吧?不然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去,小小年纪,嘴巴怎么这么油?”燕茹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师姐比你大多少?再敢乱说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哇师姐你居然对我屁股有兴趣?唉,没办法了,师姐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忍心拒绝你呢?来吧,轻点打。”说罢,盛独峰身子真的动了动,一副准备翻身撅屁股的架势。 “你……讨打!”燕茹急忙伸手按住了他,却没想盛独峰根本没动。看着他那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燕茹这才反应了过来。佯装生气的抬起手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两下。 “疼死我了,”盛独峰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其他人呢?自己和燕茹闹得这么大声,他们不应该没有发觉啊。莫非都睡着了?想到这儿,盛独峰忍不住问道,“师姐,这里怎么就咱们两个人?岚慧大师他们呢?” “他们……去埋葬尸体了,”听盛独峰突然提到了其他人,燕茹怔了怔,眼眶迅速红了,“咱们这次损失了八位同伴,剩下的或重或轻都受了伤。现在岚慧大师正带着他们将死去的同伴尸体收敛安葬,虽然咱们现在手上工具有限、没办法让他们魂归故里,但他们永远会活在大家的心中!” “……都是我的错,”盛独峰闻言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念叨,“要不是因为我拖了大家的后腿,要不是为了保护我,要不是因为我迟到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家也不会……也不会被魔教贼人偷袭了。都怪我……” 那些死去的同伴,出发时还是陪他聊天解闷的师兄师姐,现在却都已经长眠在了地下。都是因为自己,他们才会变成这样的……盛独峰抬起酸痛的双臂,死死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生来就是个灾星吗?为什么自己受了那么重的内伤,反而还好好地活着?!我配活着吗?我不配! 没错,你不配活着。盛独峰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的,而是从自己的内心深处、那张先前替他吸食了无数道气体的血盆大口。只不过,现在它正一边尽情的嘲笑着自己,一边踩在他的痛苦上跳舞。 你本就是个死人了,你不配活着! 你应该去杀人,去为我杀更多的人! 你是个没用的废物!你一点价值也没有,你只有去替我杀人,才能让那些死掉的人活过来! 以血换血,以命偿命! …… “他们死了,跟你有何关系?”就在盛独峰即将迷失在自己的内心时,耳旁突然传来了商鸣鼓苍老却雄厚的声音,“魔教本就是我正道武林的死对头。他们偷袭,那是他们无耻,是我们的情报出现了差错。就算有什么损失,那也是大家的事情,你没必要、也不会有人把责任都归到你一人身上!” 不知为何,商鸣鼓的声音一响起,盛独峰心里的那张血盆大口就死死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发一言。 “商堂主!”燕茹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满怀敬畏的向商鸣鼓行礼。自从商鸣鼓在之前的遭遇战中大显神威、一掌就废掉了那头怪物后,他就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就连岚慧大师也对他十分客气,之后的每个决定都会预先询问他的意见。毕竟在这个用拳头说话的世界里,实力越强,说话就越有分量。 “嗯,燕丫头,你守了一夜,快去休息吧。我想和独峰单独说几句话。” “遵命。”燕茹躬身领命,回头冲盛独峰轻轻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就在外面,不用担心。随即便退出了这个山洞,将空间留给了商鸣鼓和盛独峰二人。 “二师父……”燕茹一走,盛独峰的眼泪就如同开闸的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在此之前,为了不让燕师姐担心,也为了在她面前不想表现得太过脆弱,盛独峰一直在强忍着眼泪。而现在,当他见到了商鸣鼓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需要发泄,但只会在自己所依赖的人面前发泄。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也许正像师尊说得那样,自己的修心功夫还没有到家。依旧脆弱的不堪一击。 商鸣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盛独峰旁边,慈爱的注视着他。等盛独峰哭够了,才轻叹一口气,轻声问道:“身上还疼吗?” “疼……”盛独峰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委屈巴巴的说道。 “苦了你了,”摸了摸盛独峰的头,犹豫了下,商鸣鼓还是决定将那件事告诉他,“独峰,我知道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可能……不太好。但岚慧长老那边已经准备安排人送你回无妄台了,所以我想,你有权知道实情。” “独峰,不管我接下来说了什么,你都要挺住了。” 盛独峰望着商鸣鼓那沉重复杂的面色,心中一凛。自打在藏经塔结识这位二师父后,他还从未见过商鸣鼓如此严肃的样子。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吧?我和那个小毒狗在你体内用内力对抗,结果你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我和他的内力冲撞,才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差点命就没了。虽然我们已经尽力的去帮你疏散这两股内力了,但……还是有一半的混杂内力留在了你的体内。” “这一寒一毒两股内力,本就不属于同一人。我的玄冰真气我自己清楚,有时候连我都控制不住它们。而那个魔教的小毒狗,他的毒功也异常强横,虽然威力可能比不上我,但也绝不弱。而现在,它们已经占据了你原本的丹田经脉,甚至……甚至它们可能已经开始攻占你身上的其他地方了。” “那我……那我原本的内力呢?”盛独峰心中一惊,急忙追问道。 商鸣鼓遗憾的摇了摇头:“一些被打散到了你身体的其他地方,一些被我和小毒狗的内力给吞噬了。现在你的丹田内,是两道并不属于你的内力。” “那我会怎么样?”盛独峰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张诡异的大嘴。 “如果你没有醒来,那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商鸣鼓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醒来了,那就说不准了,你身体已经这样了,谁也不敢强行灌输内力去探察。不过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这两道内力反噬,至于最终是死还是疯……就不好说了。” 说完这些,商鸣鼓就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他知道,盛独峰现在需要好好消化他刚刚所说的那些,为了预防盛独峰受不了刺激、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商鸣鼓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打晕他的准备。但令他意外的是,盛独峰这次没有再哭,也没做什么自暴自弃的行为。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平静的问道:“所以,岚慧大师要把我送回无妄台了?” “是,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了,”商鸣鼓点点头,“我会亲自送你回去,他们则会留下来继续完成调查柳叶村的任务。你只有回到了无妄台,才会有优良的药物和环境来帮你疏导出那些残留的内力。” 也许是担心盛独峰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商鸣鼓带着安慰的口吻说道:“独峰,你要振作起来,千万别轻易放弃。你知道吗,其实你这次遇难,也并非完全都是坏事。那两股内力虽然挤走了你原本的内力,但却也帮你冲开了许多封闭的经脉。我们在替你疗伤的时候,顺便帮你打通了任督二脉。只要你能挺过这一劫,那你日后的修炼速度,会比现在强上数倍!” “二师父,你刚刚说我原本的内力被冲散了,现在我体内存着的,是另外两股不属于我的内力,”盛独峰又问道,“那是不是指,我以后再也无法凝聚内力了?” “……对,”商鸣鼓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盛独峰会再问一次这件事情,对了,他一定是受到了刺激,不敢认清现在的现实。怪不得这么平静,平静之下,才是暗流汹涌啊!想到这儿,商鸣鼓又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及时回无妄台养伤,还是有恢复的……” “可是,我现在感觉,自己好像能运用这股内力啊,”盛独峰慢慢抬起手来,数道暗蓝色的线状物迅速从他的手臂上汇集到了抬起的那只手上。紧接着,在商鸣鼓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股淡绿色的寒气迅速在盛独峰手中汇聚,随着盛独峰微微晃动的手指,这股寒气也在不停地扭动着。不一会儿,就凝结成了一颗晶莹圆润的冰珠。 “这……这……”望着盛独峰手中碧绿色的冰珠,商鸣鼓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快速用内力进入盛独峰的体内探查,令他惊讶的是,那原本应该在盛独峰体内打得翻天覆地的两股内力,现在正宛如亲兄弟般的互相缠绕在一起,十分安稳的盘在盛独峰体内。探查到这个奇怪的现象后,商鸣鼓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错愕,但紧接着,就是狂喜: “哈哈哈!臭小子,你运气不错啊!”商鸣鼓也不顾盛独峰现在还是病人了,大力的拍打着他的肩膀,“我早该想到啊!一冰一毒,都是至阴之力,它们怎么会互相冲突呢?先前有我和小毒狗操纵,它们才会在你体内产生冲撞。现在它们已经脱离了我和小毒狗的掌控,自然不会再斗下去了!” “那我……还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吗?”看着商鸣鼓兴奋的模样,盛独峰试探性的问道。 “生命危险?不不不,现在你的命可比以前硬太多了!”商鸣鼓像是看宝贝似的看着盛独峰,脸上的笑纹都能夹死苍蝇了,“能让两股内力合二为一,变成新的寒毒内力。独峰,不得不说,我现在都有点羡慕你啊!” “那我是不是可以留下来继续执行任务了?”盛独峰满脸欣喜。说实话,他不想就这么窝窝囔囔的回去。不仅会辜负了师尊的厚望,曲姐姐那边也再无几乎了。 更何况,他想要留下来,替那些死去的同伴,讨回一个公道。 “何止是留下来啊!你现在不仅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有新的寒毒内力可以弥补丹田。我敢说,只要你把身体调养到最佳状态,外面的那些人除了年纪和体格,其他没一项能比得上你的!” “不过,你以后要再想修习明镜阁的武功,就只能等你无妄经突破到第二重了,”虽然嘴上说得遗憾,但商鸣鼓脸色却依旧明媚,“明镜阁的武功属至阳至刚,不适合你现在的寒毒内力。不过你放心,回去我会和奉明那老家伙说一声的,让他将你正式送来藏经塔,跟着我一起修炼!怎么说你都是给我磕了头喊了师父的,不教你点真东西怎么行呢?” 盛独峰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二师父,体内流转的就是玄冰真气。 “多谢二师父。”看着商鸣鼓真切的笑容,盛独峰打心里的感激。 “好了好了,说了那么多,你该嫌老头子烦了。你先休息吧,我要去和岚慧长老他们报告这个好消息!”商鸣鼓哈哈一笑,甩下这一句话后,便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山洞。 第25章:义父在上 听完商鸣鼓略微激动的讲述,岚慧有些犹豫了。 本来照盛独峰那个伤势情况,是一定要回无妄台养伤的。这和私人恩怨没关系,岚慧就是再不喜欢盛独峰,也绝不会挑这个关头公报私仇的。但现在,商鸣鼓却突然跑来告诉她,盛独峰可以留下来了。 她对商鸣鼓所说的话抱着很大的怀疑,之前给盛独峰疗伤的时候,她也在场帮忙,盛独峰伤成什么惨样她心里是有数的。作为整个队伍的负责人,岚慧必须要以绝对客观的角度去处理各种问题。像这种突发事件,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赶紧送盛独峰回去。 “长老,只需半天!半天我就能让独峰重新站起来走路!”商鸣鼓看出了岚慧的怀疑,急忙拍着胸脯保证到,“独峰现在绝非以前了。凭着他新的寒毒内力,就算再遇上魔教妖人,我们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商堂主,虽然盛独峰有了新的内力,但他毕竟还受着不轻的内伤,就半天时间,怎么可能恢复?”岚慧想了想,决定还是拒绝的好,“就算能恢复,让一个孩子带伤上阵,别说掌门和盛堡主那儿说不过去,你我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啊。” “我知道这不太好,但长老,我想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商鸣鼓见岚慧死活不同意,顿时有些急了,“现在咱们已经损失了近一半的人手,而柳叶村的边儿都还没摸着。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恶战呢?如果要把独峰送回无妄台,那咱们至少还得再分一个人去护送他。可如果照我的办法来,只需再呆半天,咱们就能多一个人、多一份胜算啊!长老,请三思!” 商鸣鼓这番话点醒了岚慧,望着不远处那新起的八座无碑墓,岚慧无声的叹了口气: “好吧商堂主,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在半天之内就让他恢复行走?甚至是……恢复战斗力?” “八成以上!”商鸣鼓胸有成竹的说到。 “……好,我信商堂主。咱们就再呆上半天,天亮正午时分,如果盛独峰能恢复行走,咱们就带着他上路,”说到这儿,岚慧话锋一转,“但如果不行,请商堂主不要再提其他,我自会安排人手送他回去。” “没问题!” 这要是换了以前,商鸣鼓绝不敢打这种包票。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盛独峰体内有他的一分内力,商鸣鼓现在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玄冰真气去加快盛独峰内伤的痊愈速度。在商鸣鼓看来,身负寒毒内力的盛独峰,简直就是块天生的美玉。只要经过自己的手稍加雕琢,他必将闪耀尘世! 如此美玉,怎能轻易舍弃呢?商鸣鼓早已将盛独峰视作了自己这一脉武学的最佳继承人,所以他才坚持要求岚慧大师留下盛独峰。否则送回了无妄台,到了奉明那老东西的手上,这身寒毒内力十有八九就会被他给废了。 对常人来讲,至阴内力也许不是什么好事。但商鸣鼓却是这方面的名家,他有那个信心,也有那个实力,将盛独峰培养成不亚于自己的绝顶高手。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商鸣鼓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吩咐燕茹守好洞口、不要让外人来打扰后,他开始慢慢地往盛独峰体内输送玄冰真气,帮他修复经脉、调养内伤。 玄冰真气在盛独峰体内走了一遍后,商鸣鼓才发现,盛独峰体内的内伤痊愈程度要比他预估的还要好,就是经脉损伤有点严重。经过一番紧张的补救后,商鸣鼓才逐渐收回内力。 “独峰,感觉怎么样?”看着双目依旧紧闭的盛独峰,商鸣鼓沉声问道。 盛独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很快,五颗包含生机的翠绿色的冰珠就在他手上凝结而成。和之前不同,如果说之前那颗冰珠只是让商鸣鼓觉得奇特的话;那这次,他就已经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了。 “嗖”的一声,盛独峰手指微动,一颗冰珠就已经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精准的打在了对面墙上的一只壁虎尾巴上。壁虎急忙想跑,但那颗冰珠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在了墙上,并慢慢的从壁虎的尾巴向身体冻结。壁虎没办法,只能忍痛咬开尾巴,迅速逃离了这块是非地。 但还没等它跑几步,就毫无征兆的从石壁上坠了下来,抽搐着化为了一道青烟。 “嘶……”商鸣鼓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看向盛独峰的目光更加炙热了,“独峰,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是啊,”盛独峰也是满脸惊讶,显然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冰珠威力会这么大,“二师父,我感觉身上又有力气了,我能试着站起来走两步吗?” “当然,”商鸣鼓上前扶住盛独峰的手臂,细心嘱咐道,“如果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千万别勉强,知道吗?” “嗯!”盛独峰在商鸣鼓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试着单独走了两步后,才惊喜的发现,除了走路的时候还有点一瘸一崴的,其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不错,看来你恢复的程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商鸣鼓看着在原地不断都来走去的盛独峰,脸上也闪过一丝欣慰,“看来是你的寒毒内力起了作用,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它们已经彻底认同你了。不然仅凭我一人之力,你是绝不会恢复的这么快的。” “多谢二师父救命之恩!”在山洞内走了好几圈后,盛独峰第一次因为自己还能走路而感到兴奋。但兴奋之余,他也没有忘记是谁救了自己的,“徒儿唯有下辈子做您的膝下儿女,早尽孝心,才能勉强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嘿,这辈子的恩情,你下辈子才还?臭小子,你可越来越贼了啊,”治好了盛独峰,商鸣鼓心情也一阵大好。见他这么说,忍不住也开起了玩笑来,“下辈子咱们都不一定能见到呢,这辈子又见的太晚。要不你认我做个义父,我认你做个义子如何啊?哈哈哈!” 本来,商鸣鼓是带着玩笑的成分说这句话的,他可不会在这方面去占一个晚辈的便宜。更何况盛独峰还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叫他一声二师父就已经是顶天了,怎么可能认他做义父?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超出了商鸣鼓的预料,盛独峰居然十分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撩袍跪下,恭恭敬敬的说道: “二师父,您不仅仅是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前途啊!此大恩无以为报,晚辈愿拜您为义父!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说罢,不等商鸣鼓回应,盛独峰便已经砰砰地磕起头来。 “……”商鸣鼓半张着嘴巴,呆在了原地,一时都忘了要避开了。等他受完盛独峰这几个响头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想开口拒绝,但对上盛独峰那赤诚的双眼,刚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又吐不出来了。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商鸣鼓才猛然想起,盛独峰现在还没完全痊愈呢。赶忙将盛独峰从地上拉了起来,细细打量了下盛独峰,商鸣鼓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想不到我商鸣鼓孤独一生,最后反倒多了个儿子出来!好!好!独峰,我认你这个儿子了!” “多谢义父!”盛独峰闻言大喜,顺势就想再跪下。但却被商鸣鼓给拽住了,死活不让他跪。 “商前辈,里面怎么了?”燕茹从山洞门口探出了个脑袋,她听到了商鸣鼓的笑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但等她看到站起来的盛独峰时,顿时怔住了,良久,才喃喃念道,“师……师弟?你好了?” “是啊,”盛独峰在原地转了一圈,“师姐,你看我……” 还没等他说完,一阵香风便从眼前晃过,紧接着,他就已经被燕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好啦,我这不没事了嘛,”盛独峰看着燕茹眼角的泪珠,心中一暖,轻声安慰道,“对了师姐,我已经拜商堂主做义父了,而去我也不用回无妄台了,又能跟你们一起去柳叶村了。” “只要你好了就好,”燕茹吸了吸鼻子,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商前辈,师弟,咱们快点出去见见大伙儿吧。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大家……不怪我吗?”盛独峰心中一沉,“毕竟是我拖了大家的后腿……” “瞎说什么呢?”燕茹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你可是年纪最小的师弟啊,保护你是应该的。要是换了你来保护我们,那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的面子往哪儿搁?别多想,笑一笑,明白了吗?” 盛独峰脸上重新浮出了笑容,燕茹的话彷佛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三言两语就消除了他心底的芥蒂。 出来拜见了岚慧大师和其他师兄师姐们,众人看到盛独峰真的生龙活虎的站在他们面前了,就连岚慧也忍不住惊叹不已。既然盛独峰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岚慧自然不会再把他送回去。于是,一行人简单吃了个午饭后,便再度朝着柳叶村出发。 又走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众人终于站在了柳叶村的门口。虽然是初来乍到,但说到对柳叶村的初步印象,此时所有人心中都齐齐地划过两个字:荒凉。 一眼望去,村中完好的房屋屈指可数,大多数的都是破旧不堪,让人担心风一吹就会倒了。数个残垣断壁的房屋孤零零的站在村门口,作为迎接外人的标志,它们看上去却毫无生命的气息。此时还不是晚上,村中却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安静的有些诡异。 为了加快任务推进的速度,岚慧大师将队伍分成了四队,由她、商鸣鼓以及另外两名副手率领,各带三名弟子,分头调查。 商鸣鼓这边,首点的自然是盛独峰,紧接着就是燕茹,最后又挑了一名叫冯槐的八堂弟子。柳叶村中虽然没有半点人声,但沿路的种种线索却又显示出,在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乐土。 “义父,你看那里!”盛独峰皱眉指向一处房屋外,商鸣鼓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盛独峰的意思。向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站在原地不要动,他自己则小心翼翼的靠上前去。 来到那个微微晃动的干草堆旁,商鸣鼓轻轻拨开上面的干草,草堆里的颤抖顿时更厉害了。就在他准备伸手进去把这个人揪出来的时候,一把尖刀突然从干草堆里刺了出来! 第26章:柳叶村遇伏 “义父!小心!”看到那柄尖刀刺出,盛独峰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到。 其实不用盛独峰提醒,商鸣鼓就已经察觉到了危机感。对他这种水平的高手来说,这种出刀的速度在他面前就跟玩的一样,一边毫无压力的侧身躲开,一边伸手猛地往草堆里一抓,很快,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就被他给提了出来。 “放开我!坏蛋!”小男孩紧闭着双眼,似乎是不敢去看面前人。和他身材极其不搭的尖刀在他手里乱挥着,却因为手短,怎么也伤不到商鸣鼓。 “啪”的一声闷响,商鸣鼓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了小男孩的屁股上。小男孩被这一手给整懵了,带着怀疑人生的面色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们……你们是谁?”看到眼前这四个人身上的穿着和之前那些人完全不同,小男孩不挣扎了,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们是好人,不是坏人,”燕茹急忙凑上前来,摆出一副明媚的笑容,希望能借此消除这个小男孩心底的提防,“小弟弟,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呜呜呜……除了我,其他人都被抓了……”也许是温柔的语气触动了他内心的屏障,燕茹话音刚落,小男孩就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商鸣鼓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他放到了地上,转头对三人说到道:“独峰,燕茹,冯槐。你们速去把岚慧大师他们都叫来。既然这个小屁孩说其他人都被抓走了,那就没必要再去找什么线索了。” “遵命!” 在燕茹和其他几位师姐的安慰下,小男孩的情绪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又吃了点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后,他才渐渐消除了对他们的警惕,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起这几天柳叶村发生的事情。 小男孩名叫小虎头,是柳叶村土生土长的孩子。本来,这儿是个祥和太平的世外桃源,虽然村中人口不多,普遍也很清贫。但却彼此和睦友爱,互帮互助。靠着一些薄田,倒也能自给自足。 但这一切的美好,都在数天前被无情的摧毁了。一队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在夜里突然袭击了柳叶村,所有人都在睡梦中做了俘虏,被集中赶到了村长家里。 这些黑衣人的目的不明,但似乎并不是冲着钱财来的。只不过,他们每天都会带走几个年轻人,至于带他们去哪,去做什么。就无人知晓了,他们只知道,那些年轻人最后没有一个回来。后来年轻人被挑完了,他们就开始挑女人,挑了两个女人出去后,却又很快就被送了回来,听那些黑衣人聊天,好像是什么什么不合格。 女人不合格,那剩下来就只有小孩了。而小虎头,就是第一批被挑走的。 这次被挑出来的孩子足有十六个之多,在未知和陌生面前,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痛哭。小虎头也哭,但和别的孩子不同,他一边哭,一边在偷偷寻找机会逃走。终于,在一个拐角处,他找到了那个机会。趁着那些押送他们的黑衣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矮墙后面。 也许是这些孩子太吵了,那些黑衣人有些烦不胜烦,结果连少了一个人都没发觉。就在小虎头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的时候,当天夜里,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带着十几个人从村中储存食物的地窖里跑了出来,直奔村口而去。 小虎头原以为他们是来找他的,急忙拿着用来防身的尖刀躲进了干草堆里。但紧张了大半宿,那些黑衣人根本没来找他。最终,在强烈的紧张和不安下,小虎头渐渐地在温暖的草堆里睡着了。 等他再度醒来,无妄台的人就已经到了。 听完小虎头所讲,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岚慧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那些被关的村民呢?还在村长屋里吗?” “嗯,”小虎头指了指不远处土山上的房子,“就是那儿。” “有多少人看着那里?” “就两个人,但他们很凶。”小虎头缩了缩脑袋,似乎很怕他们。 “其他人都在地窖里?” “是。” “商堂主,”岚慧站起身来,冲商鸣鼓点了点头,“事态紧急,没有时间多呆了。咱们兵分两路吧,你带四个人去搭救那些村民,我带剩下的人去找那个地窖。” “好,”商鸣鼓十分干脆的表示赞同,“岚慧长老,兵分二路,咱们就得定个交流的信号了。我看不如这样,如果你们那边已经解决了,以一声响箭为号;如果需要支援,就以两声响箭为号。我这边也同样如此,如何?” “就这么办!” 计划定下来了,商鸣鼓和岚慧立刻带人各自出发。村长屋很好认,但地窖就不好找了,于是,小虎头理所当然的留在了岚慧身边。一方面是为了指路。另一方面,岚慧那边人多,就算打起来,也能腾出人来护着他。 商鸣鼓、盛独峰、燕茹等五人很快就来到了村长屋的外面。望着紧闭的木门,盛独峰自告奋勇的上前探查。弯着腰摸到门口,盛独峰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后,才有些狐疑的对商鸣鼓等人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声音呢?”商鸣鼓微微皱眉,对盛独峰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亲自上去看看。” 商鸣鼓慢慢的围着这个房子转了起来,原本他是想先靠声音来摸出里面那两个魔教妖人的大概位置,然后再悄无声息的翻进去解决他们。但看了看从里面封死的窗户和已经上了年头的房屋,他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偷袭没有用,那就只能把他们引出来了。商鸣鼓倒不是害怕那两个魔教妖人,他只是担心会伤到无辜的村民,或者被那两个魔教妖人用村民的性命做威胁。想到这儿,商鸣鼓快步回到盛独峰身边,指着木门,低声道:“独峰,用冰珠打那扇木门,把里面的人给引出来!” 盛独峰点点头,手中迅速凝结出了一颗冰珠,瞄准那扇木门,手指轻动,冰珠就被他给弹了出去,直接洞穿了那扇木门。 “咔嚓”一声后,死一般的寂静。 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疑惑了。这么大的动静,就算那两个魔教妖人睡着了,也该被吵醒了啊。退一步讲,其他被俘的村民也不应该没注意到吧?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商鸣鼓微微皱眉,事到如今,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都只能硬闯了。当即大踏步的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木门。 望着空荡荡的里屋,商鸣鼓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停机,但很快,他就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头也不回的大喊道:“坏了!快走!快去支援岚慧长老他们!” 盛独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阵喊杀声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第27章:尘埃落定 “小虎头,就是那里吗?”蹲在围栏后面,岚慧探头打量着不远处那个隐秘的入口,低声问向身边的小虎头。 “对……就……就是那儿……”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小虎头只看了一眼,便又畏畏缩缩的躲在岚慧身后。 “别怕,我们去帮你收拾他们,”岚慧只以为小虎头是故地重游、心中害怕,并未多想。安慰了他几句后,岚慧便开始安排进攻事宜,“所有人听我命令,魔教先前偷袭不成,早已元气大伤,成不了什么气候!等会进攻的时候,一队先跟我……” 岚慧不愧是无妄台顶级高手之一,三言两语间就已经拟定出了一个完善的进攻方案。就在众人准备起身出发的时候,小虎头突然伸手拉住了岚慧的衣服,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小声哀求道: “姐姐,你们能不能不要去啊?” “哦?为什么啊?”岚慧愣了愣,忍不住哑然失笑。自己这个年纪被人叫作姐姐,倒还是第一次。 “因为……因为……”小虎头吞吞吐吐的说道,“因为里面可能有危险……” “没事的孩子,我们就是专门来帮你们解决危险的。等会你就乖乖的躲在这儿,千万别出来,知道了吗?”岚慧摸了摸他的头,便不再去看他,“所有人听令,上!” 八名无妄台弟子听到命令,立刻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朝着狭窄偏僻的地道入口冲去。两名体格壮硕的弟子冲在最前面,摸到了地窖门口后,先是小心的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后便准备动手破掉这扇看似脆弱的木门。 “轰”的一声巨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两个打先锋的弟子宛如炮弹般的倒飞了出去,连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住。而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却换成了满脸讥笑的小毒狗。 “他们怎么样?”岚慧厉声呵问道。但还没等旁人汇报,那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无妄台弟子就不动弹了。这下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呼,”小毒狗装模作样的吹了吹自己的手掌,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岚慧长老,咱们又见面了!为了把你引到这里来,属实不容易啊!” “引到这儿来?”岚慧秀美微皱,下意识的想要回头,耳旁猛地传来两道暗器划空声。岚慧连眼珠都没转一下,手中长剑轻甩,便将从斜刺里飞来的两个小布包给截了下来。 “小毒狗,看来是我……咳……咳咳!”岚慧倒提长剑,正欲上前取其性命,突然一阵无力感从四肢传来,提前汇聚起来的内力此时也消散的一干二净!岚慧心中大惊,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地上那被自己打落的两个小布包里,正袅袅的升起一缕缕白烟。 “你……卑鄙!”这两股白烟藏在小布包里,无色无味。被岚慧打落之后,就全被她给吸入了口鼻之中,而她却毫无察觉!双腿一软,岚慧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心中无比骇然,再看向小毒狗的神色中也多了一分忌惮。 此人好高明的毒术,就连她,都没有察觉到这些白烟的存在。 “保护长老!”剩下的六名无妄台弟子和那一男一女两位堂主立刻将岚慧保护在了中间,如临大敌般的盯着小毒狗。小毒狗却丝毫没有上前的打算,只是慵懒的挥了挥手,身后黑暗的地窖中立刻冲出来了十几名黑衣人,以及两只他们之前在树林中遇到的那头怪物:人蛊。 相比上次,这次的人蛊更加狂暴、耐打。不论刀砍剑刺,还是其他手段,都无法伤其要害,只会更加激怒它们。在人蛊的冲锋下,一名站在最前面的无妄台弟子瞬间就被撕成了两半,破碎的内脏和鲜血洒了身后众人一脸。到了这个地步,原本的所有进攻计划都报废了。他们中最强的战力:岚慧大师,现在却因为小毒狗的毒药,虚弱的连普通人都不如。没有她,无妄台众人就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小毒狗兴致盎然的看着不断后退的无妄台众人,因为要保护岚慧,他们没法扭头就跑,只能且战且退。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以及那两头人蛊的压制下,无妄台开始出现大量伤亡。仅退了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就已经倒下近一半人了。 小毒狗宛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天神,满意的俯瞰着脚下厮杀的凡人。在解决了岚慧这一强大战力后,他已经不需要亲自动手了。他现在所享受的,就是这种猫捉老鼠的快感。看着那些逐渐被自己逼上绝路的老鼠们,小毒狗就忍不住想仰天狂笑。 那脸上绝望又害怕,愤怒却无奈的神色,真是叫人赏心悦目啊。 此时此刻,岚慧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冷静。看着自己的学生们一个一个的倒在自己面前,而她却只能不断的后撤,再后撤。原本,应该是她来保护这些孩子们的啊,而现在,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握。莫大的屈辱顿时涌上了她的心头,岚慧低吼一声,又咳出了几口黑血。 从刚察觉到自己中毒的时候,岚慧就一直再拼命的调动内力,企图将这些毒素逼出体内。但小毒狗专门为她研制的毒药又岂是那么好解的?岚慧不仅手脚无力,就连内力也被封住了。但随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坚固的封印逐渐松动了。 望着自己咳出来的黑血,以及慢慢返回体内的那股力量,岚慧脸上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杀意。 “放我下来。”岚慧低声对背着自己的堂主说道。堂主闻言一愣,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长老那浩大磅礴的气息,瞬间明白了过来。 “嗯?”小毒狗见老鼠们居然停止逃命了,心中有些惊讶。难道他们已经放弃了? “长老莫慌!我等前来助你!”就在小毒狗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干掉这些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还没等小毒狗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已经飞出去了。 “噗!”被打飞出去的小毒狗在空中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稳住身子落在地上。还没站稳,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后背弥漫开来,冻得小毒狗连打了好几个哆嗦。看着正向自己这里奔来的五道身影,小毒狗慌了。 来这不是别人,正是商鸣鼓和盛独峰等人。在听到了喊杀声后,他们便火速赶来支援了。但由于不知道岚慧等人的具体位置,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小村子里差点迷了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岚慧等人已经开始败退了。 看到地上同伴们惨死的模样,盛独峰心中的那张大嘴终于再次张开了。它狰狞的笑着,将愤怒和嗜杀直接吐进了盛独峰的眼中、脑中以及心中。 不等商鸣鼓下令,盛独峰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右手化掌,同时将寒毒内力全部凝聚到了掌中,借着冲击的力道,盛独峰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将饱含着巨大能量的掌力狠狠地拍在了小毒狗的后背上! 红尘三变第三变,入红尘! 和前两变不一样,入红尘对力道的要求并不是特别大,它的攻击方式,就是用暗劲来伤敌内在。即使是最小的力,也足以造成最大的伤害。这对现在的盛独峰来说,无疑是最强的杀招。 他将寒毒内力凝于掌心,再借势将它们送进小毒狗的体内。本来,对小毒狗这种级别的高手来说,盛独峰此掌就算再精妙,他也能及时察觉到。但他也是倒霉,原以为大局已定,却不想商鸣鼓等人居然会这么快就杀来了。一时大意之下,居然被盛独峰给侥幸偷袭得手了。 “不……不可能!”当小毒狗看到伤了自己的罪魁祸首,那十步之外、面目狰狞的盛独峰时,忍不住失声尖叫,“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怎么可能伤到我!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老子是你祖宗!”盛独峰爆了句粗口后,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失神。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 不仅是他,就连身后赶来的商鸣鼓和燕茹等人,也被这句粗口给震住了。看着盛独峰那瘦小的背影,燕茹眉头轻皱,刚想上前,却被商鸣鼓给拉住了。 “别妄动,有些不对劲。”商鸣鼓低声道。 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不断地刺激着盛独峰的大脑神经。这要是换了以前,他早就跪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了。但现在,不知为何,他却是那么的享受,那么的陶醉。这空气中翻滚的血腥味儿,对此时的他来说,就是最好闻的味道。 看着不远处步履蹒跚的小毒狗,盛独峰缓缓拔出了背后那柄藏于鞘中的惊寒。就在小毒狗准备先用内力暂时压住内伤时,盛独峰手中剑光一闪,下一瞬,惊寒便已脱手而出,直奔小毒狗眉心袭去! 惊寒本身所爆发出来的骇人杀气,就连小毒狗都不敢直视其锋芒。下意识的想躲,但刚刚盛独峰的那一掌,貌似还有着削弱他人反应力和行动力的作用,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惊寒,小毒狗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强行将其截下。小毒狗从腰间摸出一把足有手掌大小的飞刀,就在他准备将这把飞刀甩出去的时候,强烈的危机感再度降临! 这次的危机感,可不是来自于惊寒了。借着眼睛的余光,小毒狗惊讶的发现,盛独峰不知何时,已经跟着惊寒同步冲了上来。小毒狗瞬间明白了盛独峰的意图,在最后一刻里,小毒狗咬了咬牙,在惊寒和盛独峰两者之间做出了最快,也是最明智的反应。 手中飞刀甩出,惊寒剑锋被弹到了一侧,擦着小毒狗的脸飞了过去。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盛独峰也到了小毒狗面前。 化掌为拳,盛独峰脚下一顿,身形猛地一转。带着雄雄烈风,一拳正中小毒狗心口! “噗!!”如果说之前小毒狗只是勉强算受了点内伤的话,那这次,他是真的伤到元气了。随着大口鲜血的喷出,小毒狗颤抖着,仰面倒了下去。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不论是无妄台这边的,还是小毒狗的手下们,全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盛独峰。而盛独峰,此时也有些回过神来了,看着眼前宛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以及倒在自己脚下、还在不停抽搐的小毒狗,顿时傻眼了。 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有趣吧?是不是很有趣?似乎是回应盛独峰的疑惑,他心中的那张满是獠牙的大嘴笑了。 去把剑拿起来,割下他的脑袋,那是你的战利品,是你加冕为王时,宝座下必不可少的点缀! 剥开他的心,那是你最好的食物! 哦对了,一定要记得吸干他的内力,他的内力很美味,也很适合你。 “闭嘴!”盛独峰双手捂着脑袋,痛苦的跪在了地上,“你是谁?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傻孩子,我就是你啊,那张大嘴似乎很享受盛独峰跪下痛苦的表情。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刚刚杀掉这个人的,既是你,也是我。 “独峰!”看到盛独峰突然跪在地上胡言乱语,本来就不知所以的众人更加懵了。唯有商鸣鼓一人冲了上去,看着盛独峰痛苦的模样,他心里也忍不住自责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刚刚要在远处看着?如果自己早点出手,独峰这孩子也不至于…… “砰”的一声闷响,商鸣鼓一记手刀砍在了盛独峰后脑,盛独峰轻哼了一声,随后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商鸣鼓怀里。而岚慧那边,也进入尾声了。小毒狗已经倒下了,他的手下自然就成了乌合之众,不一会儿就被岚慧等人收拾干净了。而那两头人蛊,也被岚慧和商鸣鼓连手击杀。 “呜呜呜……爹……娘……”等二人确定那两头怪物已经死透了之后,小虎头才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抱着已死的两头怪物嚎啕大哭。燕茹见状,心中一软,忍不住向岚慧哀求道:“长老,您看这个孩子……咱们能不能带回无妄台抚养?” “不行,”岚慧冷冷的拒绝了她,“无妄台不收魔教爪牙。今日我等遇伏,皆是轻信此子所言,我不杀他,就已是宽容至极了,岂能再将他带回无妄台圣洁之地?” “可是……”燕茹还想再劝,可岚慧却已不想再听,厌恶的看了眼痛哭的小虎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燕丫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奉劝你一句,别再管这件事了,”燕茹身后传来商鸣鼓淡淡的声音,“你也不用去生岚慧长老的气,她这个人,最恨的,就是背叛。” “那咱们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这儿吧?他现在双亲亡故,除了咱们,谁还愿意照顾他?” “……你陪着独峰先回无妄台吧,”商鸣鼓看着小虎头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在洛阳有位旧友,虽未入佛门,却一心向佛,以佛门清规约束己身。且为人心慈口善,备受尊敬。我会带着小虎头去找他的,如果他愿意,我就让小虎头拜他为父;如果他不愿意,我就让小虎头拜他为师。虽然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清苦点,但起码有个着落。” “真的?太好了!商堂主,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燕茹听了,脸上不快顿时一扫而空,“这样一来,咱们也算做了件善事吧?真希望小虎头可以尽快脱离这段噩梦,重新过上无忧无虑的人生。对一个孩子来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孩子吗……”商鸣鼓微微有些失神,回头看了眼躺在牛车上、依旧在昏迷中的盛独峰,心中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管如何,这次的任务也算完美解决了。虽然带来的人死伤大半,但魔教却也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一想起魔教,商鸣鼓心头突然又跳出了一个疑惑。 魔教自汴京一役后,早已北遁辽国。如果他们真的是要拿普通人来做什么恶毒实验的话,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的跑来洛阳附近呢? 是为了无妄台,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商鸣鼓不敢怠慢,急忙找到岚慧,将自己的心头疑问尽数告知了她。岚慧虽然也想不明白,但她却很清楚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当即向商鸣鼓保证,回无妄台后,会立刻向掌门请示这件事情。岚慧相信,只要动用无妄台的侦察能力,真相被挖掘出来,只是迟早的事情。 商鸣鼓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也就同意了岚慧这个建议。于是,在辞别商鸣鼓、简单的埋葬掉同伴尸体后,众人又在村里找了几辆牛车,载着昏迷的盛独峰和其他受了重伤的无妄台弟子,以及被捆成粽子的小毒狗,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当盛独峰再度醒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要走到洛阳城附近了。 揉了揉脑袋,盛独峰慢慢地从牛车上坐了起来。 第28章:返回宗门 “醒了就起来吧。”就在盛独峰盯着漆黑的天空发呆时,耳旁突然传来岚慧大师略微沙哑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盛独峰才发现,岚慧大师正盘腿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根断木上,双目微闭,脸上蒙着一层细汗。随着呼吸,一缕缕的青烟正从她的身上挥发出来、消失在空气中,似乎是在运功疗伤。 “长老?”盛独峰从牛车上爬了下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以及三三两两歪坐在树下休息的众人,有些诧异的自言自语道,“天呐,我……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那得看你怎么想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谁都不曾真的清醒过,”甩出这句令人半懂不懂的大道理后,岚慧悠悠地长出一口气,原先惨白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抬头扫了眼盛独峰,岚慧轻轻对他勾了勾手指,“近前来。” 盛独峰不敢怠慢,连忙乖乖的蹲在了岚慧大师身边。岚慧对盛独峰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紧张。随即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了盛独峰的手腕上。 刚碰到盛独峰的手腕,一股清凉顿时就从岚慧手指上传了过来,顺着盛独峰的手臂缓缓流动着。盛独峰轻轻颤了一下,随后便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原本还微微发胀的脑袋此刻也完全清醒了,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微凉的海水中,好不舒服!就是自己体内的寒毒内力有些抗拒,似乎不太喜欢这位“外来者”。盛独峰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还是自觉地强行压下了寒毒内力,以免给岚慧造成什么麻烦。 岚慧感受到了盛独峰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内力,当下眉头微皱,低声喝道:“不要去压着它们,顺其自然就行。就你这点修为,还担心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吗?” “哦……”盛独峰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虽然这话听得有些不爽,但还是听话的松开了对寒毒内力的压制。 寒毒内力一离开盛独峰的压制,便宛如脱笼的野兽,自动汇集起来,咆哮着朝那些“外来者”扑了过去。岚慧只觉得一阵刺骨的阴寒从指尖传来,直逼心脉。紧接着,那一缕被自己送进盛独峰体内的内力,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彻底和她失去了联系。 果然有古怪,岚慧心中暗道。就在她准备松开盛独峰手腕的时候,游荡在盛独峰体内的寒毒内力却突然再次暴动起来,而这次,它们的目标却已经换成了岚慧。 感受到危机的岚慧秀眉微皱,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闪过一丝凝重。她放进盛独峰体内的内力已经被吞噬干净了,按理来说,这臭小子体内的内力应该安静下来才对,怎么会又暴动了起来呢?看着盛独峰微微颤抖的样子,岚慧不敢大意,立刻松开了手,同时一指点在了盛独峰的脑门。 “宁心,宁神。”岚慧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盛独峰体内原本暴躁的内力突然变得温顺无比,乖乖返回了它们原本呆着的地方。就连他浑浊的意识,此刻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见盛独峰的脸色逐渐好转了下来,岚慧才敢慢慢移开了手指。手指一移开,盛独峰便猛地趴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长老……我……” “不要说话,静心休息便是,”岚慧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看看你的内伤有没有痊愈而已。现在看来,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安全起见,你还是坐牛车吧。对了,咱们后半夜启程,明天早上,大概就能到洛阳了。” 说罢,也不去管满脸疑惑的盛独峰,岚慧便重新闭上了眼睛,对盛独峰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来打扰自己。 盛独峰挠了挠头,虽然他不明白岚慧大师对他做了什么,但看岚慧大师这个样子,就算他问,也不会得到答复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自讨没趣?想到这儿,盛独峰便悄悄地退到了一旁,重新躺回牛车上。 数着满天繁星,盛独峰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似的,给了他很大的触动。想到那些惨死的同伴,以及自己怪异的表现,盛独峰心中突然有些感慨:如果真像岚慧大师讲的那样,人生就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 枕着惊寒,听着周围蛐蛐们清脆的叫声,盛独峰很快就再次进入了梦乡。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睡着不久,岚慧便重新睁开了双眼,神色复杂的看着盛独峰,眉宇间尽是犹豫之色,似乎是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等盛独峰后半夜醒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准备继续赶路了。和燕茹等人打了声招呼后,盛独峰便着手帮忙师兄师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更何况盛独峰年纪还是所有人中最小的,就算真有什么事,大伙儿也不会交给他去做。但盛独峰就是想帮些忙,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行。 看着活跃在各处、什么都想插上一手的盛独峰,众人有些哭笑不得。但并没有人去阻止他,甚至还尽量创造出了一些小忙,用来专门“麻烦”盛独峰。 盛独峰这么积极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明着说出来罢了。 柳叶村的任务虽然结束了,他们也成功粉碎了魔教的阴谋。但无妄台的损伤同样也很大。而这位小师弟,显然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在了自己头上。尽管大家告诉了他很多次,这和他没有关系,但盛独峰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故而每次有什么活儿,他都会抢着去干。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去开导他了,而是尽可能的帮助他、照顾他,用实际行动,来帮他渡过心里的那道坎。 带着那些长眠在外土的灵魂,一行人终于返回了无妄台。望着高耸入云的山门,所有人齐齐松了口气。长久以来的紧张和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压迫感差点把他们给整崩溃了,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品尝到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甚至有的人还抱头痛哭起来,引得不少弟子频频回顾。 “此次任务结束,所有人,解散!”将小毒狗和惨死异乡的同伴们的兵刃交给专人后,岚慧脸上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转过头来,对众人说道,“你们此次的任务评价,我会写好后直接上交给掌门过目。到时候,会根据你们的表现,给予相应的奖赏。” “你们中有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出这种级别的任务,但你们的表现,让我很满意。你们的所作所为,无愧于无妄台对你们的栽培!”岚慧看着激动的众人,笑着挥了挥手,“都去休息吧,忙活了这么久,你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盛独峰,你留一下,帮我做点事情。” 听岚慧大师突然单点了自己,盛独峰有些不知所以然,但看到岚慧那宛如腊月梅花的轻柔笑颜,盛独峰心中的不安才慢慢消散掉。 可能真的是要我帮忙做些什么事吧,盛独峰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小师弟,岚慧长老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应该不会为难你的,我就不留下来陪你咯,”站在盛独峰身旁的燕茹小声在他耳旁说道,“还有,我是煜堂堂主的侄女,以后你要是在山上无聊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玩哈!” 冲盛独峰调皮的眨了眨眼,燕茹便转身跟上了其他两名同伴,朝着煜堂的方向走去。 “长老?”等所有人都走了,盛独峰才上前几步,老老实实的等候岚慧差遣。 “跟我来吧,”岚慧一边转身向无妄山方向走去,一边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那只是个幌子,咱们先去见掌门吧。等到了掌门面前,我自然会让你明白的。” “见掌门?长老,难道是要写那个什么任务评价吗?”盛独峰急忙跟在岚慧身后,好奇的问道。 “任务评价不用你来写,那是我的事,”岚慧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岚慧才低声说道,“独峰,有些事情,我想先和你打声招呼。” “长老请讲。”看着情绪突变的岚慧,不知为何,盛独峰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兆。 “请你相信,不管我等会在掌门面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站在我个人角度的,”岚慧停下脚步,回首真挚的对盛独峰说道,“我这一生,都奉献给了无妄台。为了它,我可以放弃一切,也不怕得罪一切。所以……如果等会真的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了盛家……冒犯到了你,请你谅解。” “长老,您这话是何意?”盛独峰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欲追问时,岚慧却已经不想再多说了。盛独峰自讨了个没趣,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跟在岚慧大师的后面闷声走着。 穿过古朴庄严的明镜阁,终于来在了奉明大师座前。望着数日未见的师尊,盛独峰喜悦的同时,鼻子还有点酸。要不是身旁还有岚慧大师在场,他恐怕早就扑到奉明怀里大哭一顿了。 远离盛家堡,远离自己的父亲,远离那些从小就照顾他的家人们。独自一人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见识过了鲜血和尸体,只有无妄台的这几位长辈是真心对自己好的,在盛独峰心里,他们早已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人。 “掌门师兄,”岚慧微微躬身,“柳叶村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此行,我们共损失了……”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奉明微笑着打断了岚慧的话,眼中满是慈爱,“师妹,苦了你了。不用去自责,生死自有天定,岂是你我凡人可以左右的?你已经做到了最好,没有人会怪你的。” “……多谢师兄谅解,”岚慧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原本平静的面庞此时也开始激动了,“但是……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那些孩子们,本该是我保他们的啊,可到最后,他们有一半都是为了保护我才……才……师兄,我真的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要是我再警惕点,那他们也不会……”说到这儿,岚慧居然当着盛独峰和奉明的面,掩面痛哭起来。 看着几近崩溃的岚慧大师,盛独峰顿时呆住了。在他心里,岚慧大师一直是坚强的代名词,妥妥的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就算在柳叶村那种生死存亡之际,她也没有半点怯色。而现在,在师尊面前,她却哭得像个小姑娘,形象崩塌的同时,还那么的惹人心疼。 原来她也还是个孩子啊,纵使人前风光无限,但在所依赖所信任的人面前,还是会暴露出自己怯懦软弱的一面。 那要这么算的话,那师尊他是不是也曾…… “师妹,你还是老样子啊。本以为那件事后,你会坚强一些。但现在看来,唉……”奉明叹了口气,转头对盛独峰道,“独峰,去把房门关上,让岚慧长老哭个痛快吧。否则让外人听到了,岚慧长老以后还怎么呆在无妄台?还怎么做我无妄台的刑罚长老?” 说到“岚慧长老”这四个字时,奉明故意加重了几分语气,似乎是故意在激岚慧大师。果然,听完这句话后,岚慧大师的哭声顿时卡住了,匆忙的抹了抹眼泪,岚慧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怯懦懦的不敢去看奉明:“师兄……抱歉……” “没事,能呆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外人,你要觉得难受,哭出来也好,”奉明缓缓起身,慈爱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独特的魅力,轻轻叩击着岚慧的心房,“但记住,哭完了,你还是无妄台的荣誉掌门、刑罚长老,还有伯玉阁的阁主。你哭的再大声,你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你肩上的担子依旧不会减轻。更何况,死去的人和还活着的人,都不想看到你怯懦的一面。” “师兄教诲,岚慧定当铭记在心!”岚慧目含感激的用力点了点头。 “记住就行了。你今天特地带独峰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吧?”奉明淡淡一笑,“现在可以说了。” “是,”岚慧睁着通红的双眼看了看盛独峰,随即朗声汇报道,“岚慧有一事,想要禀报掌门师兄!请掌门师兄斟酌,将盛独峰打入玄玉楼!” 第29章:寻找真相 禅房中,除了岚慧的声音,其他两个人安静地彷佛呼吸都停止了。不同的是,奉明一直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岚慧讲述在柳叶村这一行的过程中,盛独峰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类似于魔教妖人才会有的吞噬武功;而盛独峰,则是完全懵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哭得带雨梨花、惹人心疼的岚慧,现在居然直接把剑锋对准了自己,一口咬定他和魔教有染。 惊讶之余,盛独峰心中剩下的就只有厌恶和失望了,原先对岚慧大师的同情心此时也化为了乌有。怪不得,怪不得在上山之前,岚慧大师会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原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在师尊面前告自己一状。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岚慧大师会觉得自己和魔教有勾连,但他相信,师尊一定会做出明确的判断的。所以,不管岚慧说什么,他都只是在冷眼旁观,没有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 或许是岚慧所说的太过片面,又或许是盛独峰的沉默让奉明察觉到了古怪。等岚慧说完后,奉明才缓缓开口:“师妹,你身为刑罚长老,怎能以一己偏见去思考问题呢?虽然这次柳叶村任务,独峰有一定的责任,但魔教突袭这种事,不能仅凭他那怪异的武功就妄下结论啊。更何况,我相信盛堡主也不会教出一个堕落到愿意和魔教为伍的孩子。” 话说到这儿已经有些挑明了,奉明的意思很简单,盛独峰来自盛家堡,而魔教又和盛家堡有着血海深仇,盛独峰绝不可能没脑子到去投靠自己家族的死敌。 “是,师兄,换做以前,我也不相信,”岚慧微微颔首,但很快,她的语气就变得异常凌厉,“可是!我们此次前往柳叶村的路线都是临时选定的,那魔教妖人就是再手眼通天,在洛阳,在河南府,在我们无妄台的地盘上,他们怎么可能那么精准的预判到我们的路线?更何况,那魔教的小毒狗,明摆着就是冲着盛独峰去的!” “那又怎样?”奉明眉头轻皱,岚慧的不依不饶让他也有些生气了。 “师兄!”听出奉明语气中的不耐烦,岚慧顿时急了,“您还不明白吗?我从您这儿接了任务,就直接去挑选人手了。直到后来所有人集结伯玉阁,再到出发柳叶村,中途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只有盛独峰,他是从您这儿直接领取的任务,并没有经过我的手。而且出发的时候,他也是姗姗来迟,谁知道他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住嘴!”奉明终于忍不住了,怒声呵斥道,“你好歹也是无妄台的老人了,说话怎会如此轻浮?悲剧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学会吸取教训,而不是往晚辈们身上推!好,你不是怀疑他那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吗?独峰,你告诉为师,也告诉岚慧长老,从为师这儿出去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遵命,”盛独峰从岚慧身上收回目光,淡淡的回道,“离开明镜阁后,我先是送阿凤姑娘回去,然后就直接回自己的禅房了。一觉睡到天亮,先去藏经塔找了商堂主,发现他不在后,便急急赶回伯玉阁了。期间,我一共见了三个人,阿凤姑娘,行知师兄,还有藏经塔的路修洺师兄。其中,阿凤姑娘是……” 说到这儿,盛独峰突然卡住了,瞳孔猛地缩了缩,一抹惶恐爬上了他的脸庞。他突然想起来了,在那个晚上,在那个他想方设法安慰阿凤的晚上,他当着阿凤的面,把师尊交给他的那张纸给拿出来过! 这么一想,盛独峰突然有些理解岚慧大师为何怀疑他了。出发的所有人都一直没有离开过岚慧大师的视线,只有他是临时被师尊给塞进队伍里的。联想起那些早早就埋伏在树林里的魔教杀手,以及阿凤那古怪的脸色,盛独峰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怎么样,岚慧,你还要继续污蔑这个孩子吗?”察觉到了盛独峰的不对劲,奉明微微皱眉,但马上就从他嘴里接过了话茬,“玄玉楼是关押穷凶极恶的犯人的,你把一个孩子关进去,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还是说因为灵歌,你想要公报私仇不成?” “师兄,您把我当什么人了?”见往日一直相信自己的掌门师兄居然这么看自己,岚慧急得嗓子都岔音了,“我知道,盛独峰是盛家堡的少主,于公于私,他都不会站到魔教那边。若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会这么固执。但此次事关宗门上下,请师兄三思!那魔教老巢离洛阳千里之远,若真想做什么恶毒实验,随便找个地方不就行了?何必千里迢迢的跑来洛阳?” “如果魔教探子的气息靠近无妄山,您不可能察觉不到!而这次,我们的任务计划基本全泄露了,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岚慧恶狠狠的瞪着盛独峰,“有、家、贼!” “够了!”奉明猛地一拍扶手,顿时,一股莫大的威压朝着盛独峰和岚慧袭去,险些把盛独峰给掀翻了。而岚慧,此时脸色也已近乎苍白了,因为奉明的主要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她受到的压迫感自然更多更强。看着岚慧咬牙死撑在原地的倔强模样,奉明苍老的面孔中流露出一丝不忍,迅速收敛气息,奉明面含愠怒的对岚慧摆了摆手,“师妹,此事到此为止。独峰是我的弟子,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勾结魔教的败类。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也该由我来处置!在这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今天累了,回伯玉阁去休息吧。” 最后一句,就已经相当于逐客令了。纵使岚慧再多不情愿,再多不甘心,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明白,掌门师兄是动了真火了,当即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等岚慧的脚步声消失在耳中后,奉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盛独峰:“独峰,岚慧说的是真的吗?” “师尊……”盛独峰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奉明,“弟子的确得了商堂主和魔教妖人的内力,但弟子也不知道那个吞噬是什么东西。但几度发狂倒是真的,只是……” “我不是说这个,”奉明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本属于盛家堡,盛家堡与我无妄台、绝城同列为武林泰斗,有一些秘密,也很正常。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既对你不好,也对盛堡主不好。” “我想问的是,你那头晚上从我这儿离开后,有没有把你的行踪和任务透露给其他人?”奉明紧盯着低头不语的盛独峰,“你只需回答有,或者没有。” “……师尊恕罪!”盛独峰身子猛地颤了一下,那个名字在他嘴巴徘徊了许久,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说不出来。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相信吧。踌躇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才勉强从嘴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好,承认就好,”奉明轻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一块精致玲珑的玉佩,随手扔在了盛独峰的面前,“你不愿意说,为师也不想问。给你两天时间,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这块玉佩可以自由出入无妄台所有地方,你带着它吧。两天之后,为师在这里等你。届时,你要么把那个泄密的人带来给为师处置,要么就自己回来领罚。” “独峰,记住,为师是信任你,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你自己去处理,”奉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的盛独峰,“不要感情用事,此事已经涉及到宗门安危了,你即使不为为师、不为宗门考虑,也要为你自己的前途考虑,懂了吗?” “弟子……领命!” 浑浑噩噩的从明镜阁出来,盛独峰一眼就看到了在大殿底下来回踱步的岚慧大师。本来他是想直接从旁边走过去的,但岚慧大师却突然叫住了他: “独峰,等等。” 盛独峰不情愿的停下了脚步,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岚慧,纵使心中再多不快,但对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当即拱手道:“长老。” “嗯……那个,”岚慧罕见的露出一丝尴尬,但就算如此,她的腰板也照样笔挺,“刚刚……我说话可能有点过分了,你不要太在意。我上山前就已经和你打过招呼了,我是为了无妄台的安危着想,并不是刻意针对你。这点你要搞清楚了,别以后出门在外,说我故意刁难你。” 听着岚慧大师那居高临下般的道歉,盛独峰突然有点想笑。 本以为她是真心找自己道歉的,没想到,还是因为自己身后的盛家堡。是了,之前上山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不想让无妄台和盛家堡之间产生误会。想到这儿,盛独峰又情不自禁的冷笑一声,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呢?若自己什么后台都没有呢?只怕连师尊的面都见不上,就被一棒打死了吧? “长老言重了,作为无妄台的前辈,您当然有权力怀疑任何人。小子还得心怀感激呢,不过不是感激您,是感激我有个好爹,不然早就被您的‘公正无私’给玩儿死了吧?”这番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连盛独峰自己都有些惊讶。本来,就算他对岚慧大师再怎么怨恨,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这种含枪带棒的话。 自打柳叶村回来后,盛独峰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那张大嘴从小毒狗一战后就合上了,但盛独峰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可这变化又实在是太不起眼,导致他一直没怎么在意。 岚慧明显是被噎了一下,她也没想到,盛独峰居然会这么和自己说话。以她的身份,肯主动跟他道歉就已实属万难了,照她看来,就算盛独峰心里再气,也会给自己一个面子的吧?不曾想,盛独峰居然会这么含讥带讽的回复她。 “如果长老闲着没事做的话,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知为何,看着岚慧哑口无言的模样,盛独峰心中一阵暗爽,“我这魔教妖人,可不敢沾污了您的仙气。告辞!” 说罢,盛独峰不再去看岚慧,转身便向自己的禅房走去。只留下了呆滞在原地的岚慧…… 第二天,盛独峰专门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了一下后,盛独峰将师尊交给他的玉佩系在了腰间显眼处,便启程下山了。至于惊寒,他并没有带——他是去寻找真相的,不是去打架的。 凭着这枚玉佩,盛独峰一路畅行无阻。所有人,不论是普通弟子还是高阶弟子,甚至是一些身份更高的老者,见了他腰间的玉佩,全都毕恭毕敬的退到了一旁,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而他那太过年轻的面庞,反而没有人在意了。 在外门弟子的指引下,盛独峰很快就找到了鹤堂所在。所谓八堂,其实就是由一个连着一个的大型宅院拼凑而成的,豪华倒也豪华,但相比四阁来说,就逊色许多了。说到底,还是缺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见识了四阁的恢宏壮观、仙气缭绕后,再看八堂,怎么看都觉得是土财主住的地方,太过俗气。 盛独峰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不断往来的无妄台弟子,虽然有人指路,但他也是第一次来鹤堂,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听说了吗?那个从明镜阁贬下来的小和尚,对厉白羽师兄发起了挑战呢!” “什么?真的假的?厉师兄可是咱们鹤堂最厉害的师兄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惹他?” “听说是为了一个小女娃,啧啧,真是红颜祸水啊……” 两个蹲在角落里的鹤堂弟子正兴高采烈的讨论时,盛独峰突然出现在了两人身旁,吓了两人一跳。但等他们看到盛独峰腰间的玉佩时,神色顿时恭敬了起来。 “你们说的那个厉白羽,还有那个小和尚,在哪?”一路走来,盛独峰对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当下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就在比武台。”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指了指盛独峰的左后方,“从那里一直走,就能看到了。不过这赌局马上就要开始了,师兄您现在赶过去,也看不全乎,不如不去。” “赌局?什么赌局?”盛独峰有些奇怪,“不是挑战吗?怎么又变赌局了?” “额,师兄您不知道?”管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太多的盛独峰叫师兄,这名鹤堂弟子心中是崩溃的。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那个小和尚和厉白羽师兄打了个赌,如果他能受得住厉白羽十招不倒,那就算他赢,反之,就算厉白羽师兄赢。不过,厉白羽师兄成名已久,又是刚刚出关,实力大增。那小和尚瘦胳膊瘦腿的,肯定挨不过……哎,师兄您别急着走啊,我再给您说道说道!” 就在他打算给这位“师兄”好好介绍下赌局双方的时候,盛独峰已经懒得再听下去了。顺着他指的方向,运起内力,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里。 第30章:让你十招又何妨! “让一让,让一让!”刚到比武台外围,盛独峰就被挤得寸步不得动了。望着乌压压的后脑勺,盛独峰心中一阵狂汗。好在他的身形还算灵巧,瞅着人与人之间的空挡,一点一点的向里面挤。在这种环境中,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有人挤来挤去的。但当他们看到吃力的在人堆里挣扎的盛独峰时,原本都要到嘴边的粗口又堪堪地咽了回去。 小孩子嘛,喜欢热闹也正常。 从一个满身汗臭的大汉腋下钻过后,盛独峰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他成功的穿过了人群,站在了……比武台入口处。 “那个谁,你是从哪儿溜进来的?”一名身穿青衣的中年人看到了傻站在入口处的盛独峰,眉头皱了皱,大声喝问道。盛独峰因为不是无妄台本宗弟子的缘故,明镜阁并没有给他发放相应的无妄台弟子服饰,而他也一直没有抽时间去买。所以他现在的打扮依旧是刚来无妄台时,那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只不过无妄山上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了,所以平时也没人去刻意在乎这种小事情。 而山下的八堂就不同了,认识他的和他认识的人皆寥寥无几。他这一身常服在人堆里又极其扎眼,想不注意到都难。看着快要走到自己身边的那个中年人,盛独峰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了。 举过头顶,被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接力传递出去,估计是最体面的了。 “龙师傅,他是我的朋友,”就在盛独峰琢磨着要不要再从那个有味道的腋下钻回去的时候,一阵清脆空灵的女声突然从耳旁响起,“是我叫他来的,只是人太多了,一时走散了而已。” “……是吗,那好吧,你们小心点,千万别再被冲散了。”被称作龙师傅的中年人闻声停下了脚步,又仔细打量了下盛独峰,觉得他这个年纪和相貌也不像什么坏人,也就没有太在意,随他去了。 “阿凤……”这么好听的声音,除了阿凤还有何人?一只柔软的小手从斜后方拽住盛独峰,拉着他快步走到了一处相对人少的地方。 说是人少,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更何况还有着拓跋凤这位妖孽外表的可人儿在,那些男弟子们仿佛像是发了春的野猪,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向他们这边靠。无奈,盛独峰只能让拓跋凤站在自己前面,而他则用自己的身体一边护住拓跋凤,一边隔断后方大批痴汉的垂涎目光。 为了不让阿凤心生误会,盛独峰一直没敢靠的太近。但很快,事情就超出了他的预料。随着身后人越来越多,盛独峰不得不紧贴着拓跋凤,才没有被人群给挤出围栏。感受着身前那不可描述的柔软,以及往他鼻子里猛窜的幽香,盛独峰差点晕了过去。 除了曲灵歌,他还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而拓跋凤,也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往他怀里挤。这种无声的挑逗,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承受不住啊。要不是盛独峰心里坚定着不能对不起朋友、不能对不起行知师兄,只怕他早就要沉沦了。 数日不见,阿凤似乎又好看了许多。大红色的外袍披在身上,看着毫无点缀,却因拓跋凤本人多了几分出尘气质。细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扎在一起,甩在肩上,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怜惜之情。 “盛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写封信回来,我们好去接你啊。”拓跋凤也感受到了身后盛独峰那粗重的喘息声,心中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果然,自己的容貌对这种小屁孩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当即笑嘻嘻的歪过头来,一边正大光明的倚在他的胸口,一边故作媚态的问道。 盛独峰顿时觉得周围一阵吸气声,紧接着,几十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便如同钢针一般刺在了盛独峰后背上。 “额……我刚回来没多久,”盛独峰有些尴尬的向后挪了挪,和拓跋凤拉开了点距离,省的等会被某些痴汉给抬着扔出去,“对了阿凤,你和行知师兄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和那个厉白羽扯上关系?” “哦?你说那个厉白羽啊,”拓跋凤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顿时惹得周围人又是一阵吸气,“小事而已,那个叫厉白羽的人渣想要调戏我,行知他看不下去,就和他吵了起来。后来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呗。只不过,无妄台不准弟子私斗,所以,他们才相约在比武台上一决高下。” “那怎么又变成赌局了?还撑十招不倒,这是谁想出来的缺德主意?”看着拓跋凤满脸不在乎的模样,盛独峰顿时有些无语,也不知这小妮子是真的心大,还是装出来的,“还有啊阿凤,他们好歹也是因为你才打起来的,你难道就一点也不紧张吗?” “紧张?赌约是他们定的,打也是他们要打的,从头到尾,谁问过我的意见?”拓跋凤满脸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不过盛大哥你说的也有道理啦,行知好歹也是为了给我出头,才会应下这个赌局的,我不会坐视那个厉白羽把他给活活打死的。所以呢,我给今天行知的菜里下了点料,估计现在,他还趟在床上没起来呢。” “可是师兄不来,岂不是落了个胆小怕事的名声?那他以后在同门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盛独峰边说边看向比武台左侧那个满脸阴翳的年轻人,暗道那应该就是厉白羽了。 盛独峰在看厉白羽之前,厉白羽一直在冷冷的盯着他。从步入会场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阿凤的倩影。在他心里,阿凤早已是他的女人,岂容旁人亵渎?而现在,他的女人却被一个陌生的小屁孩搂在怀里,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很开心的模样。这让本就善妒心狭的厉白羽如何忍得?要不是现在脱不开身,他早就冲上去把那小子臭揍一顿了。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在空中相遇了,盛独峰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把目光收回到了阿凤身上。而厉白羽,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白羽,怎么了?”厉白羽的师父,阳和道人,察觉到自己的爱徒原本稳健的气息突然紊乱了,急忙低声询问到。 “……没事的师父,就是等的有点久了,心烦。”厉白羽没敢说实话,自己这么多年的修为,居然对一个小屁孩产生了畏惧感,这话要他怎么说出口? “稳住心神,再等一会儿吧,”阳和道人看了看旁边案桌上已经燃烧大半的供香,“如果那小和尚还不来,你就上台去,宣布那个小和尚畏战不敢赴约,也好给你、给为师长长脸面!” “嗯,徒儿明白了。”厉白羽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在他心里,盛独峰那淡淡的一瞥,已经渐渐取代了这次赌局的地位。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明明只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有……如此骇人心魂的双眼?就像是一条潜伏在皑皑白雪中的毒蛇,看似一动不动、破绽百出,可全身上下,无不在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盛独峰可没想到自己简单的一眼,就对厉白羽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冲击。倚在他身上的拓跋凤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瓜子,一边悠哉游哉的嗑着,一边翻过盛独峰的手掌,用来给自己吐瓜子皮用。 “喂,我问你话呢,”盛独峰纵然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也架不住拓跋凤撒娇的力量,只好乖乖的举着手给她接瓜子皮。看着嗑得正欢的拓跋凤,盛独峰忍不住又问道,“这个赌局结束后,你们不还得待在鹤堂?你今天不让师兄出来应战,以后他还不被别人给欺负死?” “那也比丢了命好吧?”拓跋凤娇媚的翻了个白眼,“厉白羽虽然是个人渣,但实力还是有一点的。真让行知来硬扛十招,不死也得残。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有命值钱?我说盛大哥,行知他一根筋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犯浑呢?” 盛独峰有些语塞,他下意识的想反驳,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细细想来,其实阿凤说得也没有错,如果行知师兄真要为了这个面子出了什么事,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而另一边的厉白羽,此时他的耐心也完全消磨干净了。翻身跃上比武台,站在正中间,厉白羽带着傲然的神色,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圈台下,比武台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好戏就要上场了。 “行知!小秃驴!”厉白羽运足内力高喊了两声,见无人回应,当即面带轻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臭小子,躲在哪儿哭着呢?给爷爷上台来!先前在阿凤面前,你不是挺能叫嚣的吗?现在人呢?怎么怂了?!怪不得会被明镜阁给刷下山来,原来是他娘的孬种啊!” “哈哈哈哈哈……”台下顿时哄堂大笑。很显然,对于临阵脱逃的人,无论是谁,都瞧不上眼。 盛独峰微微皱眉,看着台上嚣张的厉白羽,以及周围哄堂大笑的诸人,面色顿时一寒,甩了甩手腕,便准备向比武台入口处走去。 “你干什么?”拓跋凤看出了盛独峰的意图,急忙一把拉住了他,“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瞎逞什么英雄?鹤堂的堂主和其他师傅们都还没发话呢,你着什么急?” “他敢侮辱我的朋友,他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盛独峰甩开拓跋凤的手,现在的他早已脱胎换骨了,就算面对厉白羽,他相信自己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盛独峰准备上台应战的时候,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比武台入口处的人群分左右两侧闪开,一道瘦弱的身影,慢慢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行知! 看到行知,盛独峰暗暗吃了一惊,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淡然天真的师兄吗?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但他脸上的幼稚和青涩却已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和他年龄极不匹配的成熟,甚至还有丝丝戾气。难以想象,在离开明镜阁的这段时间里,他遭受了多大的不公和委屈。 “行知?!”原先一直云淡风轻的拓跋凤,看到来人后顿时慌了,下意识的就要向他跑去,但却被盛独峰给及时拦住了。 “阿凤,你现在过去,只会让师兄难堪,”盛独峰低声对拓跋凤耳语道,“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师兄出事的。” “盛大哥,你一定要帮帮行知啊,他……他武功很差的,绝不是那个厉白羽的对手!”拓跋凤现在哪还有半点没心没肺的模样,急得就差飙眼泪了,“真是!那药劲怎么会这么差,本来我还指望他能睡到明天早上的!” “别着急,咱们先在这儿看着,师兄既然敢来应战,那一定会有后手才对。”盛独峰看着阿凤紧张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真是,自己怎么会怀疑她是魔教妖人呢?虽然阿凤表面上没心没肺,其实却是个心地很好的女孩啊。 “小和尚,眼泪哭干了?舍得出来了?”厉白羽也没想到行知居然真的敢来,但看到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厉白羽忍不住调笑道,“看你这虚弱的模样,别不是才从山下哪个窑子里,刚破完戒回来吧?” “哈哈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但行知脸上却没有半点恼怒,只是默默的走上了比武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笑声逐渐弱下来了,行知才淡淡的对厉白羽说道:“厉白羽,我既然敢跟你打这个赌,就不会怕你。来吧,按照先前说好的,十招之内,如果你能打的我起不来,就算你赢了。反之,就算你输。你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发毒誓,再也不去骚扰阿凤。” “那你也得记住,如果我赢了,你就得当众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厉白羽冷哼一声,向身后一位老者不耐烦的喊道,“喂!老头,还不开始?” 一名老者缓步的走上比武台,先是简单介绍了下双方,以及此次比武的规矩和赌局内容。最终,在众人不耐烦的目光下,老者才颤颤巍巍的高喊了一声: “比武开始!” “十招?嘿,老子一招就送你上西天!”老者话音刚落,在众人惊呼声中,厉白羽已如利箭般的窜了出去。施展鬼魅身法,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拳便直接轰在了行知的心口上! “砰”的一声闷响,行知瘦弱的身子便如同树叶般被打飞了出去。在台上狼狈的滚了几圈后,才勉强停住。 “哼哼,就这点实力,也敢……”厉白羽得意洋洋的准备上前将行知踢下比武台,但令他错愕的是,行知居然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吐出一口血痰,行知才平静的对厉白羽伸出一根手指: “还有九招。” “你他妈找死!!”厉白羽暴喝一声,宛如猛虎般扑了过去。这次他的拳头可不是冲着行知的心口去了,而是直奔他的脸砸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厉白羽,行知双腿一弯,整个人便向后仰了下去,勉强避开了厉白羽这一记重拳。但就在此时,异状突变,厉白羽一拳落空,却并未收力,而是顺势将身体压在了行知身上,一把扣住了行知的腰带,借着冲击的力道,将行知狠狠的摔了出去! 行知被摔出去后,厉白羽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放下戒备,而是紧跟着冲了上去,运起内力,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 “噗!”一口鲜血喷出,伴随着阵阵轻微的骨裂声,行知再度被厉白羽打倒在地。 行知的惨样让所有人心中一寒,在畏惧厉白羽强横实力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开始同情起这个小和尚了。而坐在高处的鹤堂前辈们见厉白羽下手如此狠辣,除了阳和道人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本来这就不是什么生死之战,可厉白羽却根本不懂什么叫点到为止,居然对一个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孩子下死手。要不是比武台有“不得外人干扰”的规矩,他们早就下去制止他了。 台下观看席中,盛独峰眉头紧锁,寒毒内力已经开始不安分的暴动起来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气息。跟他站在一起,就宛如置身于极寒之乡中。除了拓跋凤,周围人全都自觉的散开了一定距离。他们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孩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看着在台上不断挣扎着站起来的行知,拓跋凤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眼中的天真无邪早已荡然无存,取代它们的,是浓浓的杀气。 “咳咳……刚刚,应该算……算两招,”在沉默中,行知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带着写满讥讽的面容,冲不远处已经呆滞的厉白羽伸出了三根指头,“还有……七招!” 他当真不怕死吗?!这是所有人脑中齐齐划过的念头。 “……嚯,很好,看来我还小瞧你了,”厉白羽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嘴角浮起一丝狞笑,“可惜啊,比武只能比拳脚功夫,要是换了兵刃,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本来你就乖乖的趴在地上认输,然后磕三个头,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既如此冥顽不灵,就别怪我心狠,从你身上卸点零件下来吧!” “你那么喜欢站着,我就把你腿给卸掉吧?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本事重新站起来。嗯……卸哪条好呢?”厉白羽眯着眼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定格在了中间,“不如……就卸你中间那条吧?反正你一个和尚,这辈子也用不到它了,老子发发慈悲,送它去见佛祖,怎么样?” “阿凤,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救师兄!”这下盛独峰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匆匆留下一句话后,便灵活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第31章:毒攻,露陷 比武台上自有比武台的规矩,两者交锋,是严禁第三方插手的,除非一方主动认输,或被打下比武台。所以,就算鹤堂的堂主与其他鹤堂前辈们再心疼行知,也仅限于心疼而已。 赌局是他们定的,打也是他们要打的,再心疼,也不能坏了规矩。 但盛独峰不会管这些,规矩?有那么重要吗?他只知道,行知是他的朋友,是他进入明镜阁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现在朋友有难,他岂能袖手旁观? 当然了,行知师兄要救,阿凤也不能拖累。所以盛独峰才会让阿凤呆在原地,而他自己则宛如幽灵般的游走在人群中,一边盯着台上的战况,一边寻找着下手的最佳时机。这样就算最后自己暴露了,也不至于牵连到阿凤。 盛独峰刚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台上的厉白羽就再度出手了。也许是他之前的狠话起了反作用,这次,行知可不再像之前那样呆在原地乖乖挨打了,而是拖着自己状态极差的身体,笨拙的防守着。生死关头,行知的潜能被求生欲给大大激发了出来,居然接二连三的防下了厉白羽的杀招。 厉白羽见自己对阵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和尚,竟还久攻不下,顿时怒火中烧。就在他准备加大力道的时候,左脚后脚跟突然一麻,紧接着,厉白羽整条腿就迅速失去了知觉。 “扑通”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厉白羽一个踉跄,猛地跪在了行知面前。 打得好好的,您老突然给人家跪下了是什么意思?突发的异状让所有人都懵了,包括行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脸色涨的如同猪肝的厉白羽,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额……你这算是……认输吗?”踌躇了半天,行知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看似十分客气的话。 厉白羽已经快要疯了,周围的嗤笑声、低语声正在无情的践踏着他的尊严。虽然他现在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和尚撕成碎片,但他也清楚,自己现在这副惨样和他无关,而是台下有人暗中偷袭。 想到这儿,厉白羽心中就没来由的升起一抹苦涩和不甘。从上台开始,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眼前的行知身上,哪能料到会有人搞背后偷袭? 拓跋凤应该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了,看了一眼不远处在人群里一闪而逝的盛独峰,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顿时又在周围痴汉们的心中泛起不小的涟漪。 鹤堂堂主皱眉望向盛独峰消失的地方,以他的本事,自然能察觉到这是有人在台下搞鬼。但对厉白羽这幅骄狂嚣张的模样,他同样没什么好感,便打算先看看。如果厉白羽没什么大碍,那他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权当是给这个嘴巴不干净的弟子一点教训吧。 所有人中,最开心的莫过于盛独峰了,一看到台上狼狈不堪的厉白羽,他心里就一阵暗爽。虽然这种手段有点下作,但盛独峰不在乎。 随着对自身寒毒内力的了解愈加深厚,他现在能凝聚的可不仅仅是冰珠这么简单了。盛独峰已经可以自由调用体内寒气,来凝聚成任意自己想要的形状。而这次他用来偷袭厉白羽的,就是以寒冰塑型、剧毒填内的飞针。 之所以不用冰珠,一来是因为飞针的准头要比冰珠稳健太多了;二来是因为,飞针比冰珠更具有穿透力。寒冰的锐利破开皮肤后,内藏的剧毒就可以顺势滑入体内,将对方的身体搅得翻天覆地。 在此之前,盛独峰一直没有动用过自己体内的毒功,就算出手,都是附带一点点。而这次,他准备破一次例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超出了他的预料,厉白羽几度想要重新站起来,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的左腿都像失去了知觉似的,拖在地上动弹不得。更严重的是,厉白羽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快要失去知觉了,不仅脑袋昏昏沉沉,脸色也越来越差,原本的红润逐渐被一抹碧绿所取代,诡异无比。 盛独峰有些傻眼了,现在厉白羽的状态,已经有点像柳叶村里的那些魔教怪物了。天可怜见,他只是想给厉白羽一个教训,并没有真想要了他的命啊。 “堂主!”厉白羽的师父阳和道人终于忍不住了,焦急的对鹤堂堂主喊到,“赶紧叫停吧!白羽他明显是出事了!” “……”鹤堂堂主没有理睬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的阳和道人,现在比赛还没有结束,也没有人认输,那他就没有理由强行停止比赛。可是看厉白羽那个模样…… “啊!!!”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强行中止比赛的时候,厉白羽突然惨叫一声,紧接着,便开始疯狂的用双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脸、手等裸露在空气外面的皮肤,三两下就把自己的皮肤给抓出了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令人惊悚的是,厉白羽的血,居然是黑色的! “痒啊!痒痒痒啊!!!”厉白羽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约而同的望向鹤堂堂主所在的地方。显然,这场比武到现在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现在他们都在等待着堂主的最后判决。 “中止比赛!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乱走!”在诸多弟子们的目光注视下,鹤堂堂主拍案而起,高声下令道,“封锁所有入口,给我把这个暗下毒手的人查出来!” 话音落下,阳和道人以及其他几名药堂的高手立刻像是得到了圣旨一样,飞也似的冲上了比武台。刚想去查看厉白羽的情况时,却又被发狂的厉白羽给挣脱开了。 “好痒啊!!好痒啊!!”厉白羽一边凄厉的哀嚎着,一边不住的在地上打滚。他那一直倍加珍惜的帅脸已经被自己给抓破相了,可见他所受到的折磨到底有多残酷。可就是这样,他手上还是没有停下,还在不停的抓着、挠着。 “阿凤,我们快走!” 盛独峰好不容易才挤回了拓跋凤身边,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跑。但却被拓跋凤给拽住了:“盛大哥,行知怎么办?咱们就这么跑了,他会被当作嫌犯抓走的!” “而且……”拓跋凤苦笑着看了看周围慌乱的人群,“入口都被堵死了,咱们跑也跑不出去啊。” “……有了,跟我来!”盛独峰看了看台上的行知,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一咬牙,拉着拓跋凤就朝台上跑去。 “把这个小和尚给我拿下!”爱徒凄惨的模样让阳和道人心疼不已,这可是他最喜爱的徒弟啊,现在却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当下一指行知,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拿下。 “我看谁敢!”关键时刻,盛独峰低吼一声,脚下一点,便带着阿凤轻飘飘的落在了行知面前,一边用身体护住行知,一边怒视着阳和道人等人。 “行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阿凤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行知。 “阿凤……我……我没事。”看到阿凤紧张自己的神色,行知突然觉得自己所受的内伤一瞬间减轻了许多。为了不在自己挂念的人面前出丑,行知强忍着疼,勉强挤出了个笑容,示意她自己没什么大碍。 “哪来的小娃娃?滚一边去!”阳和道人原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没想到只是两个小屁孩。当下更加有恃无恐,厉声喝斥道。 真不愧是师徒,这目中无人的态度都如出一辙。盛独峰暗暗翻了个白眼,也不多话,只是将师尊交给他的玉佩高高举过头顶,冷声道: “见此玉佩,如掌门亲临!我看谁敢乱动!” “你!”阳和道人万万没想到,这随便蹦出来的一个小屁孩,居然会有这种代表着至高、至尊的玉佩。 “确是掌门玉佩无误,敢问阁下,有何指教?”就在双方僵持之际,鹤堂堂主也起身飞上台来,只简单扫了眼盛独峰手中的玉佩,便知道这玉佩是真的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堂主让条路出来,给我们离开。” “这可能不行,”鹤堂堂主缓缓摇了摇头,“现在放毒的人还没有抓到,所有人,包括我等,都不能离开。此事事关宗门弟子安危,马虎不得。还请你们等待真凶落网之后,再自行离开。” “我有掌门……” “就是掌门亲至,也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鹤堂堂主抬手打断了他,“能用这般毒功害人的,下毒者已经不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了。如果不尽快把他揪出来,对其他人来说,岂不太不公平了?” “堂主……咳咳,堂主是怀疑……我们中有人下此毒手吗?”行知轻咳了几声,有气无力的问道。 “既然这位小兄弟有掌门玉佩,那必是掌门所信任之人,在下不敢怀疑,”说到这儿,鹤堂堂主话锋一转,“但是,难保贼人不会跟在你们身后混出场去。” 就在盛独峰和鹤堂堂主软磨硬泡打拉锯战的时候,拓跋凤回头看了一眼先前盘问盛独峰的龙师傅,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一直在盯着这边的龙师傅立刻心领神会,冲拓跋凤点了点头,转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离开的。”鹤堂堂主再一次无情的拒绝了盛独峰,令后者十分郁闷。眼前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惜却偏偏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起火了!起火了!” 突然,一阵焦急的呼喊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盛独峰等人诧异的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就在不远处,缕缕青烟正在冉冉升起。虽然看不清火势大小,但是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慌了,纷纷向门口挤去,想要脱离这个是非之地。被调来封锁各个入口的弟子们哪里挡得住这么多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汹涌的人群给冲散了。 望着四处奔逃的八堂弟子,盛独峰冲面色铁青的鹤堂堂主拱了拱手,便转身护着行知和拓跋凤,跟着人流向外挤去…… “师兄,你再撑一会儿!”挤出入口,眼前顿时开阔了许多。看着行知惨白的脸色和粗重的喘息声,盛独峰咬了咬牙,转身就将行知背在了背上。一边朝着明镜阁方向跑去,一边不住地安慰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师尊,你放心,师尊一定会救你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师弟……你们真不应该……救我的,”行知软绵绵的趴在盛独峰背上,苦涩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丝感动,“虽然……虽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能为了我去做这种事的,也只有你和阿凤了……” “别说话了师兄,”盛独峰咬牙爬着石阶,拓跋凤则在前面帮他们开路。望着面前怒吼着让那些上下山的弟子们滚开的拓跋凤,盛独峰忍不住笑了,“我和阿凤都是你的朋友啊。如果今天站在台上的,是我或者阿凤,我相信,师兄你也一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的!” “可你们这样做,我以后还怎么……怎么在鹤堂待下去?” “那就别回去了,大不了我再去找师尊求求情,让你们继续留在明镜阁,”盛独峰好声安慰道,“更何况,这本来就跟你没关系。所有人都看着呢,你连碰都没有碰到他,厉白羽就已经中毒了。真要有人查到咱们头上,我会把责任全扛下来的!” “来者止步!明镜阁重地,外门弟子如非奉命,不得擅闯!” 来在了明镜阁入口处,两名守山弟子一左一右地拦住了三人。 “你们眼瞎?”拓跋凤脾气瞬间上来了,“我们这里有伤患!他都已经……盛大哥你拉我干嘛?” “阿凤,不得无礼!两位师兄也是奉命行事,”盛独峰急忙把炸毛的拓跋凤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才陪着笑脸递上了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玉佩,“二位师兄莫怪,我等奉掌门令,送行知回来疗伤。请二位师兄通融!” 看到这块玉佩后,那两名守山弟子不敢再有怠慢,急忙从盛独峰背上接过了行知,驮着他急匆匆的向内殿走去。 将行知移交给专人进行救治后,盛独峰和拓跋凤才齐齐长舒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盛独峰心中一动,对拓跋凤道:“阿凤,你跟我来,我有些事想问你。” “想问什么直接问不就好了吗?”也许是因为行知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拓跋凤原本急躁的性子又重新沉淀了下来。半开玩笑的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怎么,难不成盛大哥想问我一些女儿家的隐私吗?” “……跟我来吧。”盛独峰轻轻摇了摇头,丝毫不为拓跋凤的玩笑话所动,拉起拓跋凤的胳膊就向殿外走去。而拓跋凤,见盛独峰一脸严肃的模样,心中也悄悄地开始打鼓了。难道……我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吗? 两人并排站在殿外一处僻静的栏杆旁,沉默的注视着远方的晚霞。温和的晚风吹得人心神荡漾,但此时此刻,不论是盛独峰还是拓跋凤,都没有那个兴致和心情去享受这一切。拓跋凤本来还紧张的在脑海里排演着,如果盛独峰问起自己的身世或者真实身份,自己该用什么借口来打消他对自己的怀疑。但等了许久,也不见盛独峰开口询问。渐渐的,拓跋凤率先沉不住气了。 “盛大哥,你到底想问我什么啊?” “我在去柳叶村的路上,遇到了魔教埋伏,”盛独峰淡淡的看了一眼拓跋凤绝美的侧颜,“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一个叫小毒狗的魔教妖人。” 盛独峰,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不能因为她是你的朋友,你就狠不下这个心来!你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的同伴,死在了柳叶村,死在了那片树林里。你要为他们找到这个真相! “……小毒狗?这名字倒是挺奇特的。”拓跋凤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他的手下也是一群很奇特的怪物,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了,”盛独峰转过身来,正视着拓跋凤的眼睛,“我们死了好几位同伴,就连我,也差点回不来了。” “啊?那盛大哥,你现在没什么事吧?”拓跋凤急忙装出一副紧张的模样,假借检查盛独峰的身体,从而避开他那炙热的目光,“有什么伤千万别逞强啊,万一留下什么后患,对你以后实力的增进会造成很大影响的!” “我没事,有事我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儿了。阿凤,我以前一直认为,女子应该是这天底下最温柔、最善良的一类人了。直到我遇到了小毒狗,”盛独峰哑着嗓子说道,“这个女人居然敢拿活人来做实验,把他们变成丧失人性的野兽。我有些不明白,像小毒狗那么年轻貌美的女子,难道不应该是大善之人吗?怎么会如此狠毒?” “什么?!小毒狗年轻貌美?你是……”这句话,拓跋凤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马上,她就反应了过来。看着盛独峰泛红的双眼,以及略显狰狞的面容,心中暗道:坏了,露馅了! 第32章:暗箭 盛独峰神色复杂的望着拓跋凤,没有再说话。他在等,等拓跋凤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拓跋凤,则是完全懵了。显然,盛独峰这突如其来的试探,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中慢慢流逝着,终于,还是盛独峰最先忍不住了,抬脚慢慢向前逼了一步,拓跋凤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两人就这么一进一退,直到拓跋凤身后猛地抵到了坚硬的墙壁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盛大哥……你别这样……”看着近在咫尺的盛独峰,拓跋凤小声的哀求道。 盛独峰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和拓跋凤的姿势实在是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了。当下尴尬的轻咳一声,一边别过脸去,一边主动和拓跋凤拉开了些距离。 “阿凤,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啊,早在洛阳,我就已经把身世告诉你了,”拓跋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乱了方寸。当下强颜欢笑道,“倒是盛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净问一些奇怪的事情?” “不用装了,在来找你之前,我特地抽空去找其他师兄了解过。魔教,又叫朝天盟。其总舵在辽国境内,盟主叫做拓跋城,拓跋城还有一个妹妹,就叫做拓跋凤,”盛独峰一边诉说着他调查出来的结果,一边密切注视着拓跋凤的一举一动,“而那个小毒狗,明显也是号人物。如果他真想找人做什么实验,辽国周边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来洛阳?” “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见拓跋凤丝毫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盛独峰眼中寒光更甚,“他们在做实验的同时,还在保护一个人。保护一个对魔教来说……举足轻重的人!我猜得对吗?拓跋凤!” “……你是怎么想到这点的?难道仅凭我名中一个‘凤’字?”事到如今,拓跋凤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当下不再躲避盛独峰的目光,大大方方的撕掉了脸上所有的伪装,“不得不说,你让我感到惊讶。本以为盛家堡的少堡主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这传闻有时也不可尽信嘛。” “你这是承认了?”见拓跋凤就这么爽快的就认了,盛独峰反而有些意外了。 “咱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再不承认,岂不拂了你盛少堡主的面子?”拓跋凤边说边悄悄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小指长的钢针,藏于两指之间,“不错,我真名的确叫拓跋凤,我哥哥拓跋城,也是你们嘴里的魔教教主。想不到,奉明他们都没查出来的事情,反倒被你查到了。” “你初上无妄山的时候,师尊就曾经亲自试探过你,当时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盛独峰并没有注意到拓跋凤外袍下的小动作,他现在还有很多疑问需要拓跋凤来回答。 “因为我真的,没有半点武功内力。我从未修炼过我族圣教神功,所以我只是一介凡人罢了。就算那奉明本事再通天彻地,对我这种普通人,他又如何察觉得到我的真实身份呢?” “那柳叶村……” “是我通的信,”拓跋凤轻轻捏着手里的钢针,“可小毒狗他们居然失手了,这让我很惊讶。但后来你并没有立刻来找我,我才有时间去调整一下状态,以阿凤的一面在比武台附近和你相遇。” “那行知师兄知道吗?”话音落下,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才幽幽问了个貌似与现在毫不相干的问题。 “不知道。” “很好,那跟我去见师尊吧,趁师兄还没醒。放心,我会求师尊隐秘处理这件事的,”盛独峰拉起拓跋凤的小手,顿了顿,才低声道,“抱歉了,阿凤。” “别急着抱歉啊,”拓跋凤满脸笑容,钢针宛如毒蛇般的从她指中划出,“到底是谁对不起谁,还不一定呢。” “什么意……”盛独峰皱了皱眉,他有些没听懂拓跋凤这句话的意思。但拓跋凤却不会再犹豫了,手指猛一用力,钢针便已被她推进了盛独峰的手腕里。盛独峰只觉得自己手腕处突然传来了一点刺痛,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巨大的困意就迅速将他给吞噬了。 麻利地拔出钢针收好,一脚将盛独峰从石阶上踢了下去,望着滴溜溜滚下石阶的盛独峰,拓跋凤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下山发现盛独峰已经晕过去后,拓跋凤又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注意到这儿后,才从自己的亵衣里摸出一块朝天盟令牌,塞进了盛独峰怀里。然后又胡乱撕开了自己的衣服、搞乱了自己的头发,运足情绪,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当晚,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迅速传遍了整个无妄山。 “听说了吗,那个叫盛独峰的小师弟,今天傍晚的时候,居然在明镜阁内,企图轻薄一个鹤堂的女弟子!” “哇,这么嚣张?敢在掌门休息的地方做这种事?” “何止啊!听明镜阁那边的师兄们讲,那个鹤堂的女弟子在挣扎的时候,一不小心将那个小淫贼给踹下了石阶,几十层石阶,那小淫贼摔倒底下,就已经晕过去了。可你猜怎么着?他的身上居然还摔出来了一块魔教令牌!被巡夜的师兄们给抓了个正着!” “魔教?!我的乖乖,这魔教妖人胆子也太肥了吧?” “谁说不是呢……” 在通讯方式极其落后的年代,这个消息居然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无妄山。很快,明镜阁知道了,伯玉阁知道了,云雾阁也知道了,尽管奉明和三阙等人及时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慢了一步。估计再有一两天,整个无妄台都会知道了。 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不是普通骚扰案可以相比的了。盛独峰,盛家堡的少堡主,不仅在佛家清净之地对八堂女弟子动手动脚,最后居然还被查出来和魔教有勾结!就冲这点,剁了他都不过分。但盛独峰毕竟不是无妄台的本宗弟子,就算定了罪,无妄台也没有那个权力处置他。但就这么放过他,也不太现实。万般无奈之下,奉明不得不召集所有堂主级别以上的无妄台前辈老人们,齐聚明镜阁,商讨对盛独峰这件事的处理方法。 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在给盛独峰争取时间。毕竟他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所谓的轻薄,也只不过是那个叫何凤的一面之词。为什么会轻薄她,盛独峰又是怎么被她踹下石阶的,这其中疑点太多了,不能草草定罪。更何况,奉明坚信,他这个徒弟绝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他才会从岚慧大师那儿夺回了刑罚之权,亲自过问此事。 会议一开始,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形式。三阙大师最先跳了出来,言辞灼灼的替盛独峰辩护,并一度用自己的人格为盛独峰担保。而平日里和三阙私交不错的几位堂主也早已收到了风声,纷纷站了出来,声援盛独峰是被冤枉的。 而另一边,岚慧大师虽然同样吃惊此事的突然性,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这可是印证自己先前怀疑盛独峰的绝佳机会啊!上次她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可这次不同了,盛独峰他自己露出了马脚,那就怪不得她落井下石了! 于是,岚慧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三阙的对立面。并开始用自己之前劝说奉明的那些说辞和观点,向三阙那一方阵营发起了猛攻。 三阙为盛独峰辩护,是因为他了解盛独峰这个孩子,他打心里不相信,盛独峰会做出这些事。可这些完全是出于私心;而岚慧,却有许多听上去完全站得住脚的证据,以来证明盛独峰就是魔教妖人。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在岚慧摆出的证据面前,三阙好几次都被怼的哑口无言。这不仅让更多堂主都开始倒向了岚慧那边,就连三阙原本的支持者们,也开始动摇了。毕竟私交归私交,如果那个盛独峰真和魔教有勾结的话,那他们肯定会站在宗门这一边的。 眼看三阙就要被岚慧这边的口水给淹死了,奉明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诸位,今日只是商讨如何处理这件事,而并非给盛独峰定罪。你们这些话,还是留到审判的时候再说吧!” “掌门,盛独峰轻薄八堂女弟子,又从其身上搜出了魔教令牌,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说罢,岚慧扫了眼诸人,“不过,既然三阙长老,还有几位堂主心中不服,那就请掌门开庙会审吧!在我无妄台诸位先人面前,同审盛独峰!” “师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三阙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独峰才多大?如何扛得住诸位先人威压?你这不是逼他承认冤屈吗?更何况……有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 “诸位先人有灵,若盛独峰当真是被冤枉的,他们自会饶过他,”岚慧冷哼一声,“还是说,你们心里都有鬼?” “你!”三阙在原地猛地打了个哆嗦,有心争论,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继续吵下去,他还是吵不过岚慧,因为他并没有能力保盛独峰的证据。想到这儿,三阙咬了咬牙,又重新坐了回去。 或许,将盛独峰交给诸位先人们处理,才是给他洗刷冤屈的唯一办法。 “好了,都别吵了!”看着三阙和岚慧剑拔弩张的模样,奉明重重地拍了拍案几,“既然无人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下月月初,我会亲自主持开庙会审,恭请诸位先人圣魂,与我等同审盛独峰!” “在此之前,盛独峰和何凤二人,暂时收押在明镜阁。同时,即刻派人前去盛家堡,请盛堡主派代表来,一同参与开庙会审!” “师兄,为何是下月月初?有必要拖延十五日之久吗?”奉明话音刚落,岚慧就忍不住问道。 “大开祖宗陵庙,恭请先人圣魂,岂是儿戏?盛独峰又非我无妄台本宗弟子,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过程中都必须要有盛家堡的人在场,以示我无妄台之公正!再说了,派人前往襄阳府,再通知盛堡主他们赶来,这前后最快也得十五天。故而,我才选择了下月月初,”奉明话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好了,今日就议到这儿。诸位,散了吧。” “遵命。” 第33章:各方云动 “奉明!你给老子出来!!” 清晨的无妄山,原本是鸟语花香、一派祥和的人间仙境,明镜阁弟子们秉承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良好习惯,或是练功打坐,或是诵经礼佛。可今天,这份宁静却被无情的打破了。 “商堂主,师尊刚刚吩咐过,不许外人打扰。您不能……” “滚蛋!”满面怒气的商鸣鼓大手一挥,那几名拦路弟子便像割麦子似的倒在了一旁。快步来到明镜阁大殿门口,望着那两扇紧闭的殿门,以及高悬在顶的“明镜阁”三个大字,商鸣鼓明显犹豫了一小会,但最终还是抬起脚来,大刺刺的踹门而入。 “阿弥陀佛,商堂主,佛门清净地,还请慎言慎行!”入门前殿内,几名修为不低的武僧挡住了商鸣鼓的去路。为首一人盯着商鸣鼓,面色不善的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尊暂不见客,请您立刻退出去!” “嘿,你们这些小娃娃,知不知道老夫是谁?”商鸣鼓不怒反笑,衣袍飒然而起,仅仅几个呼吸,玄冰真气便已汇聚周身。原本温暖如春的大殿,顷刻间,便已如寒冬腊月一般。 “给!我!滚!开!”商鸣鼓一边缓缓向前抬起脚步,一边面目狰狞地威胁着众武僧,“我数三下,再敢拦我去路,老子把你们全部变成冰块!” “一……” “商堂主,得罪了!”商鸣鼓身上爆发出来的磅礴气势压得众人心惊胆战,为首的武僧脸色苍白的向身后众人打了个进攻的手势,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阵宛如洪钟般的叹息声猛然敲响在了众人耳旁: “唉,老商,一大把年纪,何必与后生们较真呢?孝全,孝忠,请商堂主进来吧。” “……遵命。”武僧们愣了愣,等他们确定这是师尊的声音后,便立刻退到了一旁,给商鸣鼓让出了一条路。 “商堂主,请。” “哼,算那老东西识相!”商鸣鼓嘟囔了一句,迅速收回内力,大步朝着奉明禅房走去。 “老商,别来无恙啊,”半柱香后,奉明笑着亲自为坐在对面的商鸣鼓倒上一杯清茶,“自打曲惊鸿那件事以后,你不是就已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进我明镜阁大殿了吗?怎么今日又破例了呢?” “惊鸿那件事,别以为老子已经原谅你了。你在我眼里,依旧是个懦夫!”商鸣鼓冷冷的推开奉明为他沏的那杯茶,“我为何来此,你岂能不知?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把我儿子还来!” “独峰什么时候又成你儿子了?你问过盛堡主的意见了吗?”奉明好奇的问道。 “义父义子,不行?”商鸣鼓没好气的冲奉明翻了个白眼,“还有你,独峰好歹也是你的徒弟,我这才离开几天?他就出事了,你是怎么照顾的他?” “老商,有话好好说。你要一直这么急躁,咱们还怎么聊呢?”商鸣鼓这说一句顶两句的脾气让奉明也有些无奈,但无奈归无奈,奉明还是能理解商鸣鼓此时的心情的。所以也不气恼,只是好言抚慰着商鸣鼓,“独峰的事情比较麻烦,现在整个无妄台都在传这件事。你一路走来,想必已经听过很多版本了。关于这方面,我就不再多言了。” “为什么?”商鸣鼓眉头轻皱,“与其听那些谣传,我更愿意听你讲。” “如果独峰是被冤枉的,那你从我这儿听去的,也不过是另一个谣言罢了,”奉明神秘地笑了笑,“你我心里都清楚独峰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但现在情况对他很不利。魔教令牌,的确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有巡山弟子亲眼为证;至于何凤那边,也一口咬死了是独峰轻薄她在先。但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是片面之言,只要独峰还没亲口承认,我们就有正当理由拖着这件事。只有把时间拖下去,才能给独峰足够的时间醒过来。” “醒过来?”商鸣鼓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等他自己醒?难道我们就不能直接用外力让他醒过来吗?” “当然可以,但在此等敏感时期,我们去把他弄醒,只会让人在背后说我们的闲话,”奉明摇了摇头,“所以只能等独峰自己醒来。他醒了,我们才能问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弄明白了事情真相,我们才能顺着真相,去帮独峰洗刷冤屈。” “所以,你打算怎么拖延时间?” “下月月初,开庙会审啊,”奉明诧异地看着商鸣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你真的同意了开庙会审?”商鸣鼓脸色更奇怪,盯着奉明的脸看了许久,才尴尬的收回了目光,“我以为那都是谣言,毕竟开庙会审这种等级的审判,独峰那臭小子怎么都不够格啊……” “你当就你一人紧张独峰吗?我好歹也是他的师尊!如果你真心为他好,就乖乖的等他醒过来。你放心,在我这儿,他不会出事的。” “……好,为了独峰,我就信你这一回,”商鸣鼓见奉明不像说谎,便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会回藏经塔等着,有好消息就派人来通知我。但如果……独峰真的做了那些事……” “我明白,如果那些事是真的,我会将你的失望转告给他的,”顿了顿,奉明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老商,惊鸿阁荒废已久,你就真的不打算回去……重新开始吗?”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商鸣鼓眼中划过一丝伤感,拾起一旁早已冷掉的清茶,一饮而尽,“故人已去,吾心已死。睹物思人,又有何趣?” 说罢,商鸣鼓随手将空茶杯扔还给了奉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禅房门口。 与此同时,伯玉阁中。 “灵歌,明天就是你第八次散功的日子了,可惜师父没办法陪在你身边,”岚慧坐在曲灵歌床边,一边细心的替她剪着手指甲,一边柔声嘱咐道,“不过你放心,该说得、该教的,为师都已经全部传授给你了。程静她们也会早做准备,明日,她们会替为师给你护法,保你周全。” “师父,你明天到底要去哪儿啊?”曲灵歌乖巧的躺在床上,轻声问道。 “为师……要去处理一些宗门琐事,”岚慧犹豫了下,决定还是暂时先瞒着曲灵歌,“灵歌,你不用害怕,只要你牢牢记住为师叮嘱你的那四字真言,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我记着呢师父,一心如初,对吗?” “没错,就是一心如初,”岚慧小心的收好剪刀,拿手指轻轻刮了下曲灵歌的鼻子,“快睡吧,明天早上可别再懒床了哦。” “师父,我……我想问您一件事,”曲灵歌见岚慧起身要走,急忙叫住了她,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这两天,听说盛独峰……盛独峰他出事了,还有一些传言,说他……说他轻薄八堂女弟子,还和魔教有所勾结,这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灵歌。”曲灵歌眼中的纠结被岚慧看得一清二楚,这让岚慧不禁有些恼怒。盛独峰这臭小子,真是把灵歌给害惨了!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彻底断了灵歌的杂念,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被盛独峰那臭小子给拉下水了!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岚慧脸上可没敢表露出来,只是摸了摸曲灵歌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为师之前不让你跟他来往,就是因为看透了他的本质。这种纨绔子弟,接近你只是图一时的新鲜感罢了,如果他真的在意你,就应该每天锲而不舍的来找你,哪怕是被拒绝,也要坚持下去。你看现在他还来伯玉阁吗?他还来找过你吗?此等薄情寡义之人,无需深交。” “可是……可是独峰不是那样的人啊,”曲灵歌越听越觉得别扭,忍不住为盛独峰辩护了起来,“我和他现在已经没什么了,但这也不代表他就是个坏人啊!而且……而且独峰家里很有钱的,三阙师叔还时常夸他有侠骨,他干嘛要和魔教勾结在一起?师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哼,”岚慧冷哼一声,“唯一的误会,就是他的伪装不小心脱落了而已。此子,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起了在那个夜晚,她因为顾及盛家堡的势力,才不得不主动低头去和盛独峰道歉。没想到居然被那臭小子好一顿羞辱。一想起那个场景,岚慧心里就是一阵窝火。想她堂堂无妄台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何时受过如此侮辱? 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 “好了灵歌,盛独峰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岚慧不耐烦的打断了曲灵歌的话,“好好休息,为师走了。” “是……恭送师父。”曲灵歌害怕的缩了缩脑袋,不知为何,一提到盛独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师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如此冷淡、陌生。 也就是这一夜,曲灵歌第一次失眠了…… 万山,盛家堡。 “请转告奉明大师,我们一定会如期赴约的。”盛开平缓缓放下书信,对堂下的无妄台送信人勉强挤出了个微笑。 “有盛堡主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送信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盛开平那强大的气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信已送到,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嗯,来人啊,替我送一送贵使。” 等送信人走后,左右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全被盛开平那阴沉的脸色给吓到了。良久,离岫在众人的推搡中,才敢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主人,可是洛阳方面出了什么事吗?” “是独峰,他出事了,”盛开平将书信折好,外表看似平静,可那双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毫不留情的出卖了他,“下月月初,无妄台将针对独峰进行开庙会审。奉明大师……邀请我们派代表前去观看,以示审判的公正性。” “开庙会审?那不是无妄台用来审判家贼的最高规格吗?堡主,少主到底犯了何事?让无妄台重视到如此地步?” “勾结魔教,轻薄宗门女弟子。”盛开平抬头看了眼众人,缓缓说道。 “不可能!” “冤枉!少主肯定是被冤枉的!” “奶奶的无妄台那帮杂种肯定是借少主来打压咱们!堡主,咱们直接打上无妄台,把少主给救出来吧!” …… 盛开平话音刚落,大堂内顿时炸开了锅。喊冤声、骂街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暴动了呢。 盛独峰在盛家堡生活了十二年,几乎是所有人看着长大的。在这些人心里,他们的少主平时虽然调皮了点,任性了点,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来没有掉过链子。也正是因为如此,盛开平才会早早的将他内定为盛家堡下一任堡主。 从小到大,除了二少主盛独玉以外,盛独峰见到女孩子脸就红,话都说不全乎,还轻薄?至于勾结魔教,那更是无稽之谈。且不说盛家堡和魔教之间血海深仇,盛独峰才多大?魔教能拿什么来收买他?糖人吗? 想要收买一个人,不过钱、权、女人三种途径。权,以盛独峰的年纪,什么官儿都认不清,权力诱惑谈何而来?女人,你给他俩扒光了塞一个被窝,他都不一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至于钱,那就更可笑了,盛家堡最不缺的就是钱,要是用钱来收买他,就算把整个魔教都给当了,估计都入不得少堡主的眼。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盛家堡众人真正感到愤怒的并不是这些。退一万步讲,就算少主脑袋抽风了,和魔教一见如故,没钱没权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混,那说到底也是盛家堡的家事,关你无妄台屁事?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审盛家堡的少主?当盛家堡是什么了?你们的下属吗? “好了!”争吵声让盛开平心中愈加烦闷,忍不住怒喝一声,大堂内便立刻无人再敢言语。扫视了圈众人,盛开平疲惫的摆了摆手,“你们在这儿吵,又有什么用?无妄台既然已经发信给我们了,就说明人家还是讲道理的。更何况……我也不相信独峰会做这些事情。离岫,立刻召集人手,老夫要亲自去一趟无妄台!” “遵命!”离岫拱手领命,但很快,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担忧,“主人,虽然现在咱们和无妄台是盟友,但诸位兄弟们所虑的也不无道理啊,要不要属下多带些人?万一到时候和无妄台翻脸了,咱们也好……” “不用,”盛开平摇了摇头,脸上的阴沉已经逐渐被冷静给取代了,“人是要叫的,但光带我们盛家堡的人,再多也没用。老夫早年间走南闯北,后来又经营苦心盛家堡多年,多少攒了些人情脸面。我会亲自给河南府周边各大掌门、英雄们发帖,请他们与我同聚洛阳。你们有句话说得很对,就算独峰真的有罪,那也该由我们盛家堡来处理。可现在既然无妄台想审,那好,咱们给他们面子,叫他们审去!但审完了,即使有罪,他们也必须放人!” “如果无妄台坚持不放人呢?洛阳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啊。” 盛开平沉默了会儿,缓缓摇头:“不会的,有诸位武林前辈同行,无妄台绝不敢擅自专断。但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和我们撕破脸……那自然也有撕破脸的说法。” “真到那时,老夫会再给朝中王钦若大人书信一封,请他上书圣上,以清扫各营尘土为名,将河南府驻军临时调至无妄台附近驻扎。老夫要把无妄台围得水泄不通,直到逼他们放人为止!” 第34章:反目 自打上了年纪,盛开平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了。一来是因为他现在的地位和身体都大不如前了,不可能再像年轻时那样,动不动就拍案怒起、血溅长街;二来也是为了盛家堡的长远发展,毕竟一个成熟稳重、和蔼可亲的胖老头形象,比一个天天喊打喊杀、刀头舔血的侠客要靠谱的多。 但和蔼可亲,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脾气。龙有逆鳞,触之则死。而盛开平的逆鳞,就是他的儿女。 盛独峰并不知道,因为他,外界已经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了。拓跋凤下手相当的狠,几十层石阶滚下来,活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当时已经昏睡过去的盛独峰了。无妄台中有专人替他检查过,盛独峰的脑袋好像在下滚的过程中和石阶来了好几次亲密接触。所以想要等他自己苏醒,可能还得再费些时间。 而另一边,拓跋凤在得知行知已经脱离危险后,便立刻请求想要见他一面。此时的拓跋凤作为重要指证人,虽然也被明镜阁给收押了起来,但和盛独峰不同,她是有一定自由度的。在经过一番紧张的等待后,拓跋凤终于如愿见到了大病初愈的行知。 “行知师兄!”一看到拄着拐杖的行知,拓跋凤顿时满脸兴奋的扑了上去,“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咳咳……阿凤,松手,我……我要被你捂死了……”也不知是真的喘不过气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此时行知的脸蛋红得就像猴屁股一样。 拓跋凤这才想起行知还是个伤患,急忙松开了手臂:“抱歉啊师兄……我只是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兴奋了。” “无碍,”行知笑着摸了摸阿凤的脑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凤,我听说独峰出事了,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行知师兄!”拓跋凤急忙紧张的回头望了望,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面带幽怨的叹了口气,“唉,其实,我不怪盛大哥。我娘还在世的时候,曾找算命的给我瞧过,他说我天生就是个祸害。其实,我对盛大哥一直都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感情啊,可盛大哥……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让他产生了误会,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阿凤,独峰他轻薄你,是他恶从心起,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拓跋凤凄惨的模样让行知心疼不已,“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独峰他……他虽然是我的师弟,但在这件事情上,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 “可……可你怎么保护我?他们又怎会听你的?”拓跋凤揉了揉早已湿润的眼睛,眼泪便像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他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别说今日轻薄我,就是真的强要了我,我能说什么?我敢说什么吗?本以为这里是无妄台,我才敢不顾面子大声呼救。可那些人根本不信我,非说……非说我冤枉了盛大哥!我没权没势的,拿什么和他们斗?我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 “阿凤,阿凤你别哭啊!”行知急得连拐杖都扔了,“我会帮你的!我知道清名对姑娘家有多么重要,你既然敢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你相信我,就算盛家堡势力再大,他们也挡不住这青天白日!” “真的?你当真愿意帮我?”拓跋凤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满脸期冀的望着行知。 “当然,你尽管说就是!”行知拍了拍胸脯,“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惧!” “没那么严重,”拓跋凤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听说盛大哥因为我那一脚,昏迷至今还未醒。等他什么时候醒了,师兄你能不能代我去看看他?我自己不敢去,我怕他……怕他打我。你见了盛大哥,帮我向他求求情,求他饶了我吧。只要他肯饶了我,就是让我……让我做牛做马,我也认了。” “阿凤,你这叫什么话?”行知万没想到,阿凤请他帮的居然是这个忙,顿时有些生气,“错了就是错了,盛独峰虽然是我的师弟,但在这件事上,我一定为你,向他讨个说法!” “可盛大哥肯定不会认的,”拓跋凤忧心仲仲的说道,“盛家堡是武林泰斗,身为少堡主,他岂会认这些?师兄,还是算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咱们是斗不过他的。更何况他还是你的好朋友……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为了我这种人而翻脸。我的名誉无所谓,可万一你和他结仇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听我的,咱们低头求个饶,好吗?” “阿凤,你不用说了,等盛独峰一醒,我就去找他!”拓跋凤的话看似软弱无力,可每一个字、每一句都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刺激着行知的内心。伸手抓住拓跋凤柔软的肩膀,行知正视着拓跋凤的眼睛,郑重道,“我来给你讨回公道!” “师兄……”两抹绯红悄然爬上了拓跋凤的脸颊,在她含情脉脉的注视下,行知顿时痴了。紧接着,拓跋凤的双手便主动环上了他的腰肢,同时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胸口。 不必再多言。自己第二步棋子已经完美的落了下去,接下来,就是等待。 感受着行知胸口处传来的愤怒的心跳声,拓跋凤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来,师弟,张嘴,啊~” 禅房内,燕茹笑眯眯的看着盛独峰吞下自己精心熬制了一早晨的栗子粥,满脸期待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唔……一般。”盛独峰舔了舔嘴唇,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好啊你!嘴巴这么刁?师姐第一次做饭,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燕茹冲盛独峰翻了个白眼,“对了师弟,现在外面可都在传你的光荣事迹呢。一夜之间变成名人,感觉怎么样啊?” “师姐,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真的没做过那些事啊,”盛独峰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两天,燕茹尽拿这些谣言来逗他了,“求求你了师姐,能不能别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燕茹细心的替盛独峰擦了擦嘴,眼中充满着老妈子般的关怀,“师姐当然相信你了,你才多大,懂什么叫轻薄吗?你要真是个小色狼,在柳叶村的时候,我不早遭你毒手了?更别说勾结魔教了,天下谁人不知魔教和盛家堡有血海深仇?不过,我们相信你没有用,关键还得看你能不能挺过下月月初的开庙会审。” “师姐,到底什么是开庙会审啊?” “开庙会审呢,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无妄台用来审讯家贼的最高级别的审讯,”燕茹顿了顿,见盛独峰没有生气,才接着说道,“所谓开庙,就是开我无妄台先人之灵庙,请诸位先人们共同参与审讯。当然了,最后也会问及诸位先人们的意见,以作证据。” “一群已经入了土的人,怎么审我?”盛独峰忍不住笑了,“师姐,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嘘!慎言!”燕茹急忙捂住了盛独峰的嘴,“现在这个关头,我骗你作甚?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先祖毕竟是神圣的,他们的意见对结果至关重要。哎呀我这三言两语很难说明白,等到时候你去了现场亲眼看看,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燕茹,探视时间到了!”就在此时,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师弟,时间到了,我得先走了,”燕茹将还没喂完的栗子粥放在旁边柜子上,“别害怕,知道吗,现在外面有很多人都在为了你的事而四处奔走着,为了他们,你一定要坚强!” “不要去管外面的那些谣言,你只需要记住,你并不孤单,这就足够了。” 门外的催促声再度响起,燕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摸了摸盛独峰的头,便起身离开了。合上房门,燕茹这才注意到,院子中还站着一个年龄与独峰差不多大的小和尚,因为是低着头,所以燕茹看不到他的表情。 也许是独峰在明镜阁的朋友吧。燕茹并没有多想,只是看了眼那个小和尚,便匆匆离开了。 房门再次吱呀呀地打开,盛独峰一看到来人,顿时兴奋的叫到:“师兄!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点了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行知。 “师弟,”行知冲盛独峰点点头,在门口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盛独峰床边,也不坐,就那么站着陪盛独峰说话,“一听说你醒了,我就赶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盛独峰连连摇头,“倒是师兄你,你走路怎么有点……” “有劳师弟挂念,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腿上的毛病,养一段时间就好,放心吧。”行知神色复杂地望着盛独峰那满是关怀的眼神,原本在肚子里排演多遍的话,此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师兄,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盛独峰眉头微皱,行知这幅怪异的样子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师弟,”行知脑中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直接问出来比较好,“好吧,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对阿凤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吗?” “你怎么也是来问这个的?”盛独峰忍不住扶额。天哪,这万恶的谣言啊,可把他给害惨了,“师兄,别人会相信这种低级谣言也就罢了,你可是了解我的啊!我一直拿你们当朋友看待,何曾动过歹心?至于勾结魔教,那面令牌真的不是我的啊!我什么都不缺,脑袋抽筋了去投奔他们?” 果然和阿凤说的一样!他已经打算死不承认了。看他这满脸无辜的样子,要不是我早从阿凤那儿知道了内情,还真有可能被他给骗了!行知暗暗咬牙,盛独峰啊盛独峰,我真是瞎了眼!枉我和你同住一院那么长时间,怎么没早点看穿你这副伪君子的外皮!? “独峰,你有没有和魔教勾结这我不管。但阿凤这件事,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什么意思?”盛独峰越听越糊涂了,“我做什么了?为什么要给你个说法?” “盛独峰!!”听到这句话,行知彻底被点燃了,指着盛独峰怒吼道,“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认了这件事!在那儿装傻充愣算什么好汉?阿凤她的清名全都被你给毁了!你居然还拿盛家堡的名头去吓唬她!盛家堡又如何?难道盛家堡的少堡主,就能随随便便欺负人吗?!”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到这儿,盛独峰总算听明白了。好啊拓跋凤,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先告起黑状来了?看着几近暴走的行知,盛独峰心中顿时叫苦不迭,看来师兄中毒不浅啊。 “师兄,你被骗了!我告诉你,阿凤她其实是……” “你闭嘴!”行知低吼一声,打断了盛独峰的话。涨红的脸色流露出了他此时极大的愤怒和失望,“盛独峰,阿凤早就跟我说了,说你会顾及盛家堡的颜面,将这些责任甩得一干二净!我原本还不信,因为我觉得,你好歹算条好汉,做了的事,你不会不认账的。但现在,我看错你了!” “你知道吗?阿凤的原话是,让你饶了她!那么善良可怜的姑娘,你不仅毁了她的清名,现在还要毁了她的一切!盛独峰,你还是人吗!?” “……说完了吗?”盛独峰看着激动的行知,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不管现在他说什么,行知都听不下去的,“如果说完了,就请你出去吧。” “你说什么?”行知怔住了。 “说完了,就请出去,”盛独峰又重复了一次,“你现在需要冷静冷静,当然,你要是冷静不下来,也无所谓,只不过别再来打扰我了。下月月初,开庙会审,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对的。” “好……好!”行知怒极反笑,“是我打扰你了……盛独峰,是我瞎了眼!认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做了朋友!你我从今天起,割袍断义,再不相见!”说罢,行知猛地扯下自己一段衣袖,随手甩在盛独峰面前,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 蠢货! 就在盛独峰盯着半敞的房门出神时,他心里的那张大嘴再度发出了嘲讽的讥笑声。 蠢?那你说说,我到底哪里蠢了?盛独峰已经逐渐习惯了身体里还有另一个意识的存在,当下毫不客气的回问道。 你在面对拓跋凤的时候,做得哪件不是蠢事?不屑的声音从他心底传来。 那你觉得,我怎么做,才算聪明?在此之前,我又不知道阿凤就是拓跋凤。盛独峰拿起落在被子上的断袖,面无表情的将它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里。 你的师尊在让你去寻找真相时,就已经暗示你开脱之法了。既然你当时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何不顺水行舟,直接杀了拓跋凤?然后,再把所有的罪状都推到她的身上,反正尸体又不会开口争辩。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又怎会落入今天这步田地呢? 要是杀错了呢? 错了你就排除了一个人,岂不事半功倍?充满诱惑的声音不断在盛独峰心底回荡,好好想,好好学,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给你的方法,才是正确的! 不,盛独峰只是微微失神,但很快就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会这么做的。 哦?是吗?大嘴再次发出了尖笑声,那好吧,随你!只不过等你下一次再被朋友背叛的时候,可别哭鼻子哦。 说完这句,大嘴便重新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剩下盛独峰一人呆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盛独峰一边养伤,一边向三阙、奉明、商鸣鼓等人诉说着当时发生的事情。当然,阿凤就是拓跋凤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他们,只是说阿凤是魔教安插在无妄台中的探子。而那面魔教令牌,也是她栽赃给她的。 盛独峰深知,如果告诉他们阿凤就是拓跋凤的话,那自己反而会陷入劣势。因为拓跋凤根本没有半点武功。 堂堂魔教圣女,一点武功都没有,光凭这点,就足以让拓跋凤翻盘了。 商鸣鼓等人满意的走了,回去后纷纷弹冠相庆。作为了解盛独峰为人的人,他们自然更愿意相信盛独峰。更重要的是,还是盛独峰没有辜负他们的厚望。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距开庙会审就只剩下了两天时间。这段时间里,盛独峰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状态也已达到了巅峰状态。随时可以应对开庙会审。 而另一边,盛家堡众人也终于在这天,赶到了洛阳。 第35章:毒杀 洛阳城北最大的客栈外,几名风尘仆仆的江湖侠客刚从马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店小二就带着歉意的笑容跑了过来:“几位爷,实在对不住,小店已经客满了,您几位还是去别处投宿吧!” 站在最前面的瘦高个顿时不乐意了,一指仅有寥寥数人的客栈:“当老子瞎?那么空,就叫客满了?老子又不是不给你钱,赶紧让开!” “爷,真的是客满了!”小二急忙拦在了众人面前,“有位大财主包了小店所有的客房,从今天开始,概不接待外客。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小二!”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一股劲风猛地从身后袭来,险些把众人给掀翻了。五名骑着高头大马、身背九环大刀的壮汉在门口勒住坐骑,为首一人翻身下马,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红纸,在小二面前甩了甩,“关中五虎,应邀前来聚首!酒肉可曾备好?” “各位爷里面请!盛堡主早有信到,这几天里,诸位好汉所有开销,全算他老人家头上!”小二急忙点头哈腰的将五人迎了进去,至于他们的坐骑,自有其他人来替他们安置好。 “大哥……那是关中五虎啊,”留在原地的几名侠客已经傻眼了,瘦高个身后的一个人小声的说道,“听说他们曾经仅凭五人之力,连破关中十三路匪寨。能让此等人杰赏脸应邀的,咱们绝对惹不起啊。要不……要不还是去别家吧?” 瘦高个咽了咽口水,原先的嚣张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好……我们走……快走!” 几人走后不久,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批人。无一例外的在门口就取出了红纸递给小二,然后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栈。或是和熟人寒暄,或是结交一些新面孔。随着人越来越多,原本寂寥的客栈也逐渐热闹了起来。直到一名身披玄黑外袍的中年人在一大帮护卫的簇拥下走进客栈,吵吵嚷嚷的大堂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见到来人后,离门口最近的一名独臂大汉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俯首拜道: “盛堡主!” “大哥!” “开平老弟!” ……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堂内诸人纷纷围了上来,或是拱手做辑,或是相拥而笑。盛开平来者不拒,和这三十多人一一见礼后,才在众人一致推崇下,坐在了最上首处。 吩咐手下关好门窗、清走客栈外人后,盛开平才重新站起身来,从离岫手中接过来一大碗米酒,冲坐在大堂中的众多英雄好汉朗声道:“多谢诸位掌门、兄弟们赏脸。诸位能排除万难,应邀前来,盛某感激之情难以言喻,只能寥以薄酒一碗,先敬诸位英雄豪气!” 说罢,盛开平一手挽须,一手托碗,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好!!”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堂下顿时叫好声一片。 “诸位,”一大碗酒下肚,盛开平脸不红气不喘,随手放下酒碗,才开始说正事,“今日盛某请诸位在洛阳聚首,不为别的,有一私事,想请大家帮个忙。” “盛大哥尽管开口,但有所谴,我等定万死不辞!”坐在其他桌的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高声喊道,立刻引来一大片附和声。 “盛某有一犬子,名为独峰,想必诸位也略有耳闻,”盛开平顿了顿,接着道,“数月之前,犬子因身染怪疾,我才临时起意,将他送到了无妄台奉明大师座下治病。” “本来一切平安无事,可就在十几天前,盛某突闻噩耗。犬子因轻薄无妄台女弟子,以及勾结魔教妖人这两大重罪,被无妄台收押,并将在下月月初,也就是两天之后,接受审讯!” 此话一出,堂内顿时炸开了锅。盛开平重重拍了拍桌子,才将嘈杂声给压了下去:“诸位,我盛开平的为人,想必你们也清楚。虽说不太会教育孩子,但也绝不会教出这种背逆祖宗的畜生来!更何况,魔教与我中原武林势如水火,犬子就是再顽劣不堪,大是大非还是有数的。此次无妄台开庙会审,也邀请了盛某前去一同观看,以示公正。但盛某人微言轻,恐到时护不得犬子周全,这才想恳请诸位英雄,随我同上无妄山!” “我等愿遵盛堡主之命!”没有意外,也没有半点犹豫,在座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出这句话。 “好!”盛开平抚掌大笑,“既如此,盛某就先代犬子谢谢诸位了!等犬子洗刷了冤屈,盛某定教他向诸位磕头谢恩!” “盛堡主言重了,”关中五虎中的老大郑行虎站起身来,拱手抱拳,“能为盛堡主做事,是我等的荣幸!只是,我听说此次列位兄弟、掌门所带人马众多,其中一部分留在了洛阳其他客栈,一部分暂时驻扎在了城外。既然盛堡主已经确认少堡主是被冤枉的,那咱们何不直接打上无妄台,将少堡主给救出来?也好免了少堡主审讯之苦啊!” “不可不可!”盛开平连忙摆手,“郑兄弟会错意了,此行盛某只是请诸位来做个见证而已,并不是要和无妄台公然撕破脸面。无妄台与我等同为正道武林,魔教尚未铲除,怎能内斗?等上山那天,请诸位单独随盛某上山,其余人马,就暂时留在山下驻扎吧。” “这……好吧。”郑行虎犹豫了下,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毕竟这次大家是受盛开平之邀而来,自然是以他的意见马首是瞻。 盛开平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很快,盛家堡和三十多路大小宗门帮派会师洛阳的消息就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离洛阳无妄台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对此,奉明等人只能赋予无奈一笑。 他们当然知道,盛开平这是在向他们施压。但知道又能怎样呢?这时候去找盛开平说明内情,估计人家也听不进去。现在的盛开平,就像一头护犊子的猛虎,正不断的召集同类,向无妄台展露着他们的利爪和獠牙。 开庙会审前一天,拓跋凤端坐在房中,看着窗外正在清扫庭院的行知,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明天就是无妄台的开庙会审了,哥哥那边派来接应自己的人马却还没有半点消息。想想也对,十五天的时间,从辽国派援兵赶到洛阳,时间的确有些仓促。可如果没有哥哥那边的配合,自己恐怕也难以脱身了。 更何况,盛独峰明天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的。虽然谣言在她的刻意操作下愈传愈凶,但奉明那些老东西却从一而终的力挺盛独峰。而自己,到现在除了痛哭卖惨,就再也没有其他具有说服力的证据了。所以,明天会审的时候,自己必败无疑。 在用完所有办法后,那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让盛独峰永远闭上嘴巴。 看着手边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食盒,拓跋凤秀眉微皱。她其实并不想对盛独峰这么快下手,毕竟盛家堡的少堡主,活的比死的价值大多了。但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纵使聪慧如拓跋凤,现在也感觉到了一丝力不从心。 当然,她不能直接去见盛独峰。拓跋凤又瞥了眼庭院内的行知,在心中暗道,看来还是得指望他啊。 “阿凤,我已经把庭院打扫干净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就在拓跋凤沉思之际,耳旁突然传来行知温柔干净的声音。 拓跋凤借着低头的空挡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笑容满面的对行知招了招手:“师兄,过来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要是仅靠我一个人,说不定得打扫到晚上呢。” “咱们是好朋友嘛,应该的!”行知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眼睛突然瞟到了桌上的食盒,顿时欣喜的问道,“阿凤,这是……这是你给我做的吗?” “不是不是,师兄你误会了,”拓跋凤赶忙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食盒塞到了行知怀里,“对了……师兄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啊?帮我把这些吃的送去给盛大哥吧。他和我不一样,这些天下来估计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毕竟明天就是开庙会审了嘛,我想……我想不管怎么说,咱们三人以前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唉,你啊,”行知闻言叹了口气,“阿凤,你就是太善良了。盛独峰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怎么还拿他当朋友?是不是听说盛家堡的人明天要上山,害怕了?” “我……我没有啊,”拓跋凤故意摆出一副心虚的模样,别过脸去,“师兄,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尽力修补下我和盛大哥的关系,没有其他原因。” “可我已经和盛独峰绝交了,并发誓永不再见,”行知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你现在让我去找他,我该说些什么?” “不用说什么啊,”拓跋凤有些急了,怎么让他做点事怎么就这么费劲呢,“你把这些东西送给他就行了!行知师兄,好师兄,你就帮帮忙嘛。”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啊?”行知磨磨唧唧的样子终于惹火了拓跋凤,声音顿时提高了好几倍,“帮我送个东西而已,这很难吗?” “阿凤你你你……你别生气,我去,我去就是了!”虽然不明白阿凤为什么会突然发火,但行知还是十分识相的抱紧了食盒,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呼,真是麻烦!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行知,拓跋凤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要不是自己在四阁之中暂时无人可用,鬼才找你帮忙呢!看来以后不能对他太好了,得适当敲打敲打才行。 行知根本不知道拓跋凤暗地里是怎么想他的,从阿凤的庭院里跑出来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关押盛独峰的地方。向守卫们打了个招呼后,很快,他就站在了盛独峰房门口。望着紧闭的房门,行知犹豫了。 在原地踌躇良久,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盛独峰的房门。 “师兄?”盛独峰看到来人是行知后,略微有些惊讶,“有……事吗?” “……这是阿凤托我送给你的,你……你好自为之吧!”行知脸皮抖了抖,随手将食盒放在了地上,也不去看盛独峰,就这么直接掉头离开了。 “真是,送个东西而已,至于这么严肃吗?”盛独峰弯腰将食盒小心的提上了桌子,打开一瞧,嘿,还挺丰盛。不仅有菜有肉,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儿,直往盛独峰鼻子里蹿。 “师弟~”半掩的房门再度被推开,露出了燕茹那明媚的笑脸,“猜猜我今天给你做了……” 话还未说完,燕茹就看到了桌上的食盒。顿时佯装恼怒的冲盛独峰挥了挥拳头:“好啊你,让我逮到了吧!说,是不是嫌师姐做饭太难吃了?亏我天天换着花样儿给你熬粥,练功都耽误了,你居然背着我吃外食?” “冤枉啊师姐,”盛独峰急忙把食盒往远处推了推,摊开双手以示无辜,“这是朋友送给我的,我事先根本不知道啊!” “哼,朋友?哪个朋友谁能像我这么好心,天天给你送饭?”燕茹轻哼一声,正欲继续“教训教训”这个吃外食的师弟,食盒里的饭菜香味儿就已经悄悄蹿进了她的鼻子里。闻着香味,燕茹脸色顿时怪异了起来,“这……这闻着好像还挺不错的,你中午是打算吃这个吗?” “额,当然不是!”盛独峰立刻明白了过来,赶忙从食盒中取出了筷箸,一脸讨好的递给了燕茹,“师姐为我忙活了那么长时间,我怎敢辜负您的苦心呢?来来来,师姐吃这个,我继续喝您的粥,好吗?” “臭小子,这还差不多!”燕茹本就是个喜爱美食的姑娘,当下也不推辞,迫不及待的接过了筷箸。就在她准备对那些美食下手时,盛独峰突然叫道:“等下!” “怎么了?”燕茹被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盛独峰。 盛独峰没有说话,只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急着吃。抬手缓缓地抽下了燕茹头顶的银簪,小心翼翼的把所有饭菜都试了一遍,见簪头没有变色后,盛独峰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将银簪递还给燕茹:“没事了师姐,放心吃吧。对了,要我帮你插回去吗?” “都沾上油了,怎么戴?拿走拿走,我不要了!”燕茹嫌弃的推开了盛独峰的手,“师弟,这不是你朋友送给你的吗?怎么,这朋友还会害你啊?” “……没事,可能是我多想了吧。”盛独峰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拓跋凤会在这里面下毒,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普通的饭菜而已。 盛独峰不想多说,燕茹自然也不会逼问。从早上忙到现在,她已经饿坏了。在盛独峰面前,她根本不会去在意形象,一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夹菜,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闹是呢木晃心(要是你不放心),饿些够都各我了(这些就都归我了),呢公公嚯粥去(你乖乖喝粥去)!” 盛独峰不禁无奈的笑了笑,虽然燕茹比他大好几岁,但现在她反倒才是喜欢护食的孩子。将银簪上的油擦干净后贴身收好,盛独峰才起身取来了师姐为他精心熬制的……勉强可以称之为“粥”的粘状物,一边在心里排演着明天会审要说得话,一边安静地喝着。 “嗝!”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整个食盒都被燕茹给消灭的干干净净。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师弟啊,不得不说,你这朋友手艺真心不错!哪天也介绍给师姐认识认识,毕竟都是做美食的专家嘛,互相交流一下经验!” “……师姐喜欢就好。”盛独峰无语的望着还剩半碗的粥——他实在是咽不下去了。 “哎,我那簪子很贵的啊,记得赔我一个,”吃饱喝足,燕茹话又多了起来,“还有,我可不想要市面上那种随处可见的货色,我要……我要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那种!” “好好好,等我挺过这劫了,就给你去找,好吗?”盛独峰有些哭笑不得,这师姐怎么像小女生一样爱撒娇呢? “哼哼,记住你说的话哦,不然我……不然我……我……”燕茹说得正兴奋,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感就在她的嗓子里炸了开来。 “不然以后再也不理我了?没关系,你不来找我,我去找你就好了嘛,”盛独峰刚抬起头,就看到了燕茹这副糟糕的脸色,顿时慌了,“师姐!师姐你怎么了?” “我……我……啊!啊啊啊!!” 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燕茹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巨大的痛苦使得她的面目狰狞无比。在哑着嗓子尖叫了几声之后,燕茹就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了。只是大张着嘴巴,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死死地握着盛独峰的手,眼中尽是绝望和无助。 没有半点预兆,一口黑血猛地从燕茹嘴里喷了出来,溅了盛独峰一身。渐渐地,燕茹眼中的神采慢慢消散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上了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冲盛独峰摇了摇头。随后,便一头栽倒在了盛独峰怀里。 “师姐!师姐你别吓我啊!”盛独峰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一边拍着燕茹的后背,一边带着丝丝哭腔向门外大吼道,“来人!快来人啊!都他妈聋了吗?!” 上架感言 说起来,这是我的第二本书,但却是第一次写上架感言。 武侠对我来说,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题材。我曾经认为,少年鲜衣怒马,纵横江湖,结交两三好友,快意平生,这就叫江湖。但随着年纪增长,我觉得这又有些片面了。 所以我曾经问过很多人,究竟什么叫武侠?江湖又是什么?我得到了许多答案,但只有一个答案,是我个人最喜欢的:在酸甜苦辣中成长,最后活成自己最想活的那样。 最开始触摸到写书码字这一行时,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陌生。现在有幸开了第二本书,算不得有所成就,但相比第一本,起码要成熟一点点。来支持新书的,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或许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关注我,但请你们相信,只要是支持我的、鼓励过我的,我都会把你们当作最好的朋友看待。 再来就是关于这本书的了,上架之后,我会尽量保持每日二更。如果只有一更的话,也希望亲爱的朋友们不要抱怨,因为那一更的字数绝对比得上两更! 遇到节假日或者什么突发因素,我可能会请个一两天的假。毕竟写书只能算是我的业余爱好,正事儿还是要做的。了解我的朋友们清楚,既然我已经开始写了,就一定会给这本书一个完美的结局的。所以大家千万不用担心烂尾或者太监的情况出现,真要烂尾或者太监了,作者直播切腹。 最后的最后(这才是重点),如果大家觉得这本书不错,就动动手指点个收藏,也算给我一点心理安慰。推荐票或者月票、打赏什么的我倒不是太在乎(好吧我很在乎),大家看到兴起,随便投个几张支持下作者就好啦。 闲话就不多说了,感谢各位一直默默支持我的人。 愿好运常伴。 第36章:开庙会审 “怎么回事?” “她好像中毒了……快去叫药堂的人来!” “来不及了!去拆块门板!把她放上去抬走!快!” …… 燕茹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守卫给抬走了,至于盛独峰,则根本没有人去管他。 看着忙碌的众人,盛独峰很想站起来告诉他们,师姐已经死了,师姐已经没救了。可不知为何,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很快,禅房里又仅剩下了他一个人。虽然那些抬走师姐尸体的守卫们没有多说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中,以及门口那些新多出来的、来回巡逻的身影,盛独峰已经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了。 是的,那些人怀疑是他下的毒手。 盛独峰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去告诉他们,这件事和他无关,本来中毒身亡的应该是他才对……但他又不想去争辩,只想瘫坐在那儿,其他什么也不去想。他觉得很累,累到心跳都快要停了。 燕茹对他来说,就是亲姐姐般的存在。每天都为他熬粥,再花时间从山下跑上来给他送饭,在他迷茫害怕的时候,不住地给他加油打气,帮他出谋划策……可就在刚刚,自己却永远的失去了她。 鬼使神差的,盛独峰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好疼…… 随着脸上疼痛感的传来,盛独峰的眼泪也终于无声的滑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梦呢?盛独峰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在他准备先去洗把脸冷静冷静的时候,突然瞟到了桌上那还剩下半碗的栗子粥。 “师姐……”盛独峰目光呆滞的坐在了桌子旁,双手颤抖着捧起瓷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大口地吞咽着还有一丝余温的栗子粥。这往日被他各种嫌弃的东西,往日他不断央求着师姐别再去做的东西,今后真的……再也吃不到了。 真是,明明就很好吃啊。 望着被自己舔的干干净净的碗底,盛独峰眼中那如海般的悲伤,逐渐被怒火和仇恨给取代了。 “拓!跋!凤!”盛独峰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了这三个字,一条青筋正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跳动着,脸色红中发青,脖子更是涨得像要爆炸一样。他现在只觉得心中仿佛有股熊熊烈火,正不断地吞噬着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和冷静。 “放心吧师姐,你的债,我一定会连本带利的……为你讨回来!” 而另一边,刚得知燕茹中毒身亡这个消息的行知,正阴着脸,大步地向拓跋凤所在的禅房走去。 “砰!”行知粗暴地踹开了房门,着实吓了拓跋凤一大跳。见来人是行知后,拓跋凤才长舒了口气:“是你啊师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歹人闯进来了呢。你今天是……你怎么了?” “阿凤,我问你,你交给我的那个食盒,饭菜中是不是有毒?”行知反手摔上房门,一边大步向拓跋凤走去,一边压低着嗓子质问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有毒?那些饭菜都是我准备了一早上的,每个都亲自尝过,怎么可能有毒呢?”拓跋凤心中不禁暗喜,看行知这个样子,盛独峰十有八九已经毒发身亡了。 “是吗?”行知死死地盯着拓跋凤的眼睛,“你说你亲自尝过……可为什么你没事,燕师姐就中毒了?!” “什么?你说谁?燕师姐?”这下轮到拓跋凤愣住了,不是让你去送给盛独峰的吗?怎么又蹦出来个燕师姐?当下急忙追问道,“哪个燕师姐?我这饭菜可是做给盛大哥吃的啊,怎么又到她手上了?” “……我不知道,但……但我知道,她也是八堂弟子。就在刚刚,她……她因为吃了你让我送去的那个食盒里的饭菜,中毒身亡了,”行知眼中闪过一丝惶恐,嘴唇也开始渐渐发白了,“她就在盛独峰的房间里中毒的……所有人都看到那个食盒是我送去的……阿凤!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在那里面下毒了?是不是啊?!”最后一句,行知几乎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可见他现在心里正遭受着多大的煎熬。 “……是我下的毒,”拓跋凤慢慢低下了头,不让行知看到她眼中的慌乱。与此同时,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师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之所以在饭菜里下毒,也是被逼到绝路了。就在前几天,盛家堡的人又暗地里找过我了,他们威胁我,让我在开庙会审的时候,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然……不然就……” “不然就怎么样?”从拓跋凤承认下毒的那刻起,行知就已经处在了被雷劈的状态了。见拓跋凤不说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追问道。 “不然他们就会杀了我!”拓跋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我已经服软了,我已经主动求饶了,我连清名都不要了啊,他们怎么还不放过我?呜呜呜……我……我想,反正横竖也是死,不如再拉一个人垫背……” “所以你就想出了下毒这一手?”行知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脸上尽是苦涩,“阿凤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害死了一个人,一个无辜的人啊!” “师兄,我也不想的,”拓跋凤泪眼婆娑的看着行知,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师兄,我还不想死啊,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怎么帮你?人命关天,又有那么多守卫看到我送食盒进去,师尊他们迟早会查到我们的。” “你知道的,食盒是你去送的,和我……和我无关。你知道该怎么帮我的!”拓跋凤可怜巴巴的摇着行知的手臂,“求求你了师兄……” “行知?行知在吗?”就在行知犹豫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紧接着,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房门便再度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一名身穿无妄台高阶弟子服的青年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打量了几眼行知和拓跋凤,微微点头,向身后一招手,“给我带走!” …… 相比盛独峰,燕茹中毒身亡这件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但因为开庙会审近在眉睫,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另开一庭了,而且盛独峰也是嫌犯之一,故而无妄台高层临时决定,让行知和盛独峰共同参与会审。等处理完盛独峰的那两件大罪,再接着处理燕茹被毒杀一案。 开庙会审,称得上是无妄台中规格最高的审讯了。主要是用来审讯那些背弃祖宗、祸害同道的宗门败类。无妄台屹立至今,开庙祭祖倒是常有,而开庙会审却是不多,总计只有八次。 盛独峰,就是第九次。 前八次,审的都是穷凶极恶、再无半点善念之人。要以这个为标准的话,怎么算也轮不到盛独峰。但事情就是那么有趣,奉明大师希望能借此来拖延时间;三阙大师希望能借此来帮盛独峰洗刷冤屈;而岚慧大师,又一口咬死了盛独峰就是魔教败类,想用先人之口,来让三阙等人彻底死心。 无妄台三大支柱,全都同意启用开庙会审。于是,在简单的梳洗一番后,盛独峰和行知二人被砸上铁链,由专人驾车载着,向后山驶去。 “你真可悲。”这是盛独峰见到行知后,说得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对行知,盛独峰并没有多少怨恨——下毒的是拓跋凤,行知只是被利用了而已。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原谅了行知,在他看来,不明真相、傻傻被拓跋凤利用的行知,与其说可恨,倒不如说可怜、可悲。 自从燕茹师姐离开后,盛独峰就宛如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变得愈来愈沉默寡言,就连喜怒哀乐这些最基本的表情,仿佛也从他的人生中被踢除了一样。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盛独峰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那枚银簪。 原本沉寂似水的目光中,此时却翻滚着滔天的仇恨和杀意。 无妄台后山原本是一片光秃秃的山脊,后来才逐渐改建成了祖宗灵庙所在。其中不仅供奉着无妄台列位掌门、长老等先人的灵位,还矗立着无妄台用重金打造的三座铜像。从左到右分别是无妄台第三任掌门蒙若尘,开山祖师柴克道,以及第五任掌门了封大师。此三人皆是对无妄台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才会被单独用铜像铸造出来,以供后人祭拜。 灵庙外,早已布置好了审讯所需的一切用具。中间空出了一大块地方,用作审讯犯人;空地周围则摆满了精心擦洗过的桌椅,繁而不乱,让人看得很舒服。山路两侧每隔五步,便有无妄台弟子持剑而立,衣冠笔挺,不怒自威。这一切一切,都在无声的向世人宣告着无妄台的强大。 “盛堡主!”看着走上山来的那乌泱泱一大帮人,奉明和三阙有些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主动起身迎了上去。 “奉明大师,三阙大师,岚慧大师,”盛开平礼貌的点头回礼,“收到奉明大师的亲笔信,盛某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路上遇到了些朋友,他们听说贵派要在今日审犬子,全都想要跟来凑个热闹。盛某向来不喜欢拂朋友的面子,这才擅自做主,将他们一同请上山来了。奉明大师,您应该不介意吧?” 话音落下,盛开平身后三十多道饱含杀气的目光便齐刷刷的向奉明袭去!周围空气顿时冷了下来,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这边,甚至有的无妄台弟子兵器已经拔出来了,就等着掌门一声令下。 “盛堡主哪里话,”出乎意料的,奉明在三十多位高手的气势压制下,依旧面不改色,“来者便是客,这世间哪有嫌弃客人多的道理?只是我们先前不知道盛堡主要带这么多朋友来,可能得委屈一些英雄好汉站着观审了。” “无妨,奉明大师怎么安排,咱们就怎么来。”盛开平回首向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会意,纷纷收敛气息。 “盛堡主,请吧。” “请!” 安置好盛家堡一众人后,无妄台其他的长老、堂主才纷纷随后落坐。奉明手持掌门禅杖,冲岚慧微微点了点头,后者立刻拿起刑罚之杖,起身走到空地中央,默默地冲周围拱手抱拳。原先轻微的嘈杂声立刻戛然而止,所有人目光都死死地盯着空地中间的岚慧,他们知道,正戏就要上场了。 第37章:一子错,满盘输 为了今天,岚慧特意换上了久压箱底的无妄台刑罚长老服饰。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顶端别着一支精巧的道簪。玄黑为底、镶白沟边的长老袍描勒出了她那妙曼的身体曲线,令人忍不住往她身上瞄。右手持一杆精铁打造的刑罚之杖,长杖寒光微闪,在她脸上映射出了一股不一样的风情。不用多做什么,只需往那儿一站,她便足以让今天在场的所有女子黯然失色、心悦诚服。 跟着盛开平来的人群中,不乏一些草莽出身的汉子。一看到花容月貌的岚慧,两眼顿时直了。要不是盛开平还在前面坐着,他们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洋相呢。 “诸位同道,诸位英雄,”岚慧虽然十分厌恶这种目光,但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让他们多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现在开庙会审才是最重要的,“今日,我无妄台有幸请得盛堡主以及诸位英雄到场,参加我们无妄台的开庙会审。奉掌门师兄之命,我,无妄台刑罚长老、兼荣誉掌门、伯玉阁阁主岚慧,代他老人家暂行审讯之权。” “闲话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步入正题吧。”岚慧向一旁的无妄台弟子点了点头,后者立刻会意,押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盛独峰和行知来到空地中央,面朝岚慧和奉明等人的方向站好。 看到许久未见的宝贝儿子,盛开平激动的差点就想要冲上去将他带走了。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来时他就对众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云云。现在自己怎么反倒最先按耐不住了呢? 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岚慧缓缓抬起刑罚之杖,那看上去沉重无比的铁杖,在她手里却宛如鸿毛一般轻巧。伴随着哗啦啦铁环撞击的脆响,杖头缓缓落在了离盛独峰头顶约莫一指的高度。望着面无表情的盛独峰,岚慧冷声问道: “盛独峰,半月前,有鹤堂弟子何凤,告你轻薄、勾结魔教两大罪状。近日,又有煜堂弟子燕茹在你的房间里中毒身亡,二罪之上再追一罪!此三罪,你可招认?” “我不认。”盛独峰平静的回道。 岚慧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刑罚之杖从盛独峰头上重新移到了行知头上:“行知,据守卫回忆,燕茹中毒前吃的东西,是由你送去的。关于这点,你可招认?” “我我我……我认。”不同于盛独峰的冷静,行知才更像是一个犯了罪被抓的人。不论是慌张的神色还是微微颤抖的身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心底的惶恐与不安。 “那你可曾在食物中下毒?”岚慧又问道。 “我……”行知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支支吾吾了半天,众人也就听到无数个“我”字。看着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行知,奉明等人心里便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既然你说不出来,我也不逼问,先人自有慧眼。”岚慧收回刑罚之杖。她这么问只是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们清楚这两人犯了何罪而已,并不算真正的定罪。 “带何凤。” 随着岚慧一声令下,拓跋凤在两名守卫的带领下,缓缓走上台来。顿时又惹得一片骚乱。瞅了瞅这个何凤,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岚慧大师,盛家堡这边有不少人都开始暗暗惋惜:如此绝色的两个美人儿,怎么都出家了呢? 奉明和一旁的三阙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尽管他们先前已经找盛独峰对过好几次台词了,但真的上了现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最后关头还出了燕茹那一档子事,所以现在奉明最担心的,其实是盛独峰他本人。 阿弥陀佛,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 不同于盛独峰和行知,拓跋凤并没有被砸上铁链。走到这一步,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本来以为能用那些毒药杀了盛独峰,再把行知毒哑,将此事全部推到他头上就算大功告成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个燕茹来,做了盛独峰的替死鬼。而她原本的计划,也全盘泡汤了。 接下来怎么办,拓跋凤也没主意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拓跋凤走进众人眼帘后,盛独峰眼中的杀气终于腾的一下燃了起来,师姐临死前那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目光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盛独峰死死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拓跋凤,等她快要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盛独峰突然暴起,抓起手腕上沉重的铁链,狠狠地朝拓跋凤头上砸去! “砰!”在众人惊呼声中,盛独峰宛如炮弹般的倒飞了出去。 “独峰!”盛开平飞奔出去,一把拉住盛独峰,看着自己儿子那痛苦的样子,盛开平咬牙切齿的向挡在拓跋凤面前的岚慧大师低吼道,“为什么?” “暗中偷袭,企图杀人灭口,何来为什么?”岚慧缓缓收回内力,“盛独峰,看在盛堡主以及我无妄台诸位先人的面上,这次我只用了三成功力。再敢乱动心思,下次我绝不留情!” “咳……咳咳!”盛独峰推开盛开平的搀扶,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嘴角的鲜血,毫不畏惧的顶上了岚慧目光,“呵呵,那晚辈还得多谢长老不杀之恩了!” “……哼,冥顽不灵!何凤,关于盛独峰轻薄你,还有你踹他坠下石阶的事,你能当着大家伙的面,再复述一次吗?”岚慧有些惊讶,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种了?但也仅仅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很快她就把注意力重新转回了拓跋凤身上,“你不用害怕,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有我在,谁也不敢伤害你的!” “嗯……”拓跋凤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怯怯道,“那天,盛大哥他……” “盛独峰。”岚慧眉头轻皱,忍不住出言纠正。 “是……盛独峰,”拓跋凤十分配合的改了口,“盛独峰他刚从柳叶村返回无妄台,很快就下山来找我和行知师兄了。当时,行知师兄正在比武台上,和一个叫厉白羽的师兄比试。” “就在那个时候,我因为见到盛独峰太高兴了,就和他多说了几句话。可他……他却趁行知师兄不在,对我起了色心!还借着人多为由,紧贴着我的身体,对我动手动脚,”拓跋凤抹了抹通红的双眼,指着盛独峰大声道,“当时我穿得是大红外袍,肯定还有人记得!对了,鹤堂的龙鑫师傅也看到了,若各位不信,大可去问一问他们,就知我所言真假了!” “那是你主动……”盛独峰听得又是一阵冒火,忍不住出言争辩。 “闭嘴!”但还没等他说完,岚慧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急什么?等会有你辩解的时候!” “掌门,既然何凤说有人看到盛独峰对她动手动脚,不如就派人去问问吧?”一名堂主站起身来建议到。 “鹤堂堂主当时也在场吧?”奉明皱了皱眉,抬手点了另一名老者,“你当时可有注意到盛独峰和何凤吗?” “回掌门,”鹤堂堂主急忙站起身来,满脸惭愧,“当时人太多了,属下没法儿注意到每一个人……” “好吧,”听鹤堂堂主这么说,奉明清楚,看来这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略带无奈的对左右下令道,“多派些弟子下山去,寻找、询问那天比武场周围,有看到盛独峰和何凤的人。记住,要分开来问。” “遵命!” 几名无妄台弟子立刻拱手领命,转身就去召集人手下山了。在岚慧的示意下,拓跋凤才接着说道:“后来,盛独峰就借着送行知师兄回明镜阁养伤的空挡,跟我说有要紧事相商,将我骗到了无人处。然后他就……他就急不可耐的……撕我衣服……呜呜呜……然后……然后我情急之下,才不小心把他踹下了石阶……” 说着说着,拓跋凤居然当众掩面痛哭了起来。 “盛独峰,你还有何话可说?”岚慧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将拓跋凤扶到一边去。随即转过脸来,愠怒的质问道。 “……我有何话可说?呵……呵呵,既然岚慧大师心中早已不公,我还能说什么?!”盛独峰冷笑数声,带着三分赌气、七分讥讽的语气回敬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且不说这是无妄台规格最高的开庙会审,就是岚慧本人,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岂容一小辈如此中伤诽谤?奉明、三阙等人心中齐齐哀叹,完了!就盛独峰这种破罐子破摔的糟糕态度,这审讯怎么审都是输啊! 至于拓跋凤,此刻也懵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还不是必败无疑,盛独峰最大的漏洞,就是他自己!只要能把握住这点,不断地刺激盛独峰,就能把他给逼上绝路! “你放肆!”果不其然,岚慧闻言恼羞成怒,暴喝一声,震得周围一些修为较低者差点跪在了地上。而盛独峰,则承担了大部分的威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放肆?呵,”盛独峰顶着岚慧那足以杀他几百次的目光,咬牙从地上又爬了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我何罪之有?!” 众人闻之,纷纷动容。就连盛家堡这边的人,看向盛独峰的目光也有些怪异了。对长辈冷嘲热讽就已经是大不敬了,现在居然还敢顶嘴?他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何罪之有?勾结魔教,轻薄女弟子,毒杀同门,这随便一条,都足以让你千刀万剐!” 盛独峰扫视了一圈众人,除了盛家堡那边的和无妄台中少部分人,入眼尽是怜悯、讥讽、厌恶之色,毫无半点同情。 是了,你们都觉得我是罪人,你们都觉得我疯了。要是师姐还在该多好?要是她在,一定会跳出来保护我的…… 燕茹的音容笑貌再度浮现在他的眼前,随着对师姐思念的越深,盛独峰眼中的怒火就越旺。终于,他对着那些不相信他、诽谤他、中伤他的人,发出了宛如绝路野兽般的吼声: “勾结魔教?世人谁不知,魔教和我盛家堡有血海深仇?我投奔谁不好,偏要去投奔魔教?” “轻薄女弟子?我盛独峰就算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绝不会在师尊圣地,做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 “至于毒杀同门……燕茹师姐她就是我的亲姐姐,我就是自杀,也不会动她分毫!” “你们从头到尾,全在听她一人说话,何曾听我说过一句话?!” “她!”盛独峰一指还在抹眼泪的拓跋凤,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眼睛都瞎了吗?她才是魔教妖人!她才是啊!她不叫何凤,她叫拓跋凤!她是魔教教主拓跋城的亲妹妹!”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了角落里的拓跋凤,拓跋凤急忙连连摆手:“不!我不是!我就叫何凤,我不叫什么拓跋凤。如果……如果我是魔教妖人的话,我怎么会半点魔功都没有呢?师尊是知道的,我刚上山时,他就亲自探查过!” 奉明尴尬的咳了一声,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了。本来他是打算等盛独峰冷静下来,再出面帮他说话的,但拓跋凤却突然把矛头指向了他。无奈,奉明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道:“的确,何凤身上,没有半点魔教妖人的气息,甚至连最基础的内力都没有。” “盛独峰,掌门的话,你听到了吗?”奉明话音落下,就传来了不少讥笑声。岚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盛独峰,脸上尽是胜利者的喜色,“就算要污蔑,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啊。你口口声声说拓跋凤才是魔教妖人,可她却又没有半点魔功,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早在柳叶村时,你身上就展露过一种十分邪门的吞噬型内功,哪派正道武学会如此残忍?你以为嗓子大就有理了吗?只会在掌门长老们,以及诸位英雄豪杰们面前大呼小叫,盛家堡的颜面都被你给败光了!” “主人,”盛家堡这边,离岫低声对盛开平道,“局面对少主很不利,要不要属下立刻下山,调人马逼山?” “暂时不用,”盛开平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岚慧这哪里是在数落盛独峰?明明是在数落他盛开平教子无方啊!但就是如此,盛开平还保留着最后一分理智,“正是因为对独峰不利,我们才更不能明目张胆的调人。那样,只会显得我们心虚!” “可少主……”离岫担忧的望着不远处的盛独峰,从小到大,少主他何曾受过这种罪啊! “……不急,开庙会审,会审只是其次,开庙才是重中之重,”盛开平望了眼坐在上首的奉明,“饶岚慧说得再凶,没有无妄台先人们认同,独峰就定不了罪!再等等!” 盛独峰已经被问懵了,他现在才慢慢从愤怒中反应过来。感情从头到尾,自己都是在瞎激动。而先前准备好的那些证据,却一个也没有说出来。 而拓跋凤,虽然也没有多少证据,但好歹是有。有和没有,两者一对比,高下立见。 “回禀师尊,”就在这时,先前下山去问话的无妄台弟子快步跑上前来,厌恶的看了盛独峰一眼,随即朗声说道,“弟子已按照师尊指示,下山寻找当日在比武台附近看到盛独峰和何凤的人。现特来复命!” “他们怎么说?”三阙急忙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分开来询问?” “回长老的话,弟子们查到人后,特地分开来询问的,绝无事先预谋的可能!”说到这儿,这名弟子脸色微微发红,犹豫了下,还是接着道,“的确如何凤所说,比武当天,盛独峰一直紧紧贴在何凤身后。据他们所言,在此期间,盛独峰还……还强迫何凤……强迫何凤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第38章:二选一 又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盛独峰的脑袋上。 如果说之前他还尚有一丝余地可以反击的话,那现在,他是真的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拓跋凤有证人,而且证人的数量还不少,那大家自然更愿意相信她的话;而盛独峰,从开始到现在,他除了怒吼,其他什么也没有。既然轻薄罪已经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那勾结魔教这一大罪应该也…… “行知,听说你和盛独峰、何凤以前是朋友?那你能不能告诉大家,盛独峰平日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岚慧手中刑罚之杖轻转,突然指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行知。 “回长老……盛独峰他……”行知心虚的别过脸去,吞吞吐吐的说道,“他一直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岚慧大师,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盛开平脸色阴的已经快要滴出水来了,“盛独峰是我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何时轮得到一个外人来对他评头论足了?!” “盛堡主别激动嘛,我只是随便问问。要是您不高兴,我不问就是了,”岚慧冷哼一声,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公然表现出来。当即换了个问题,“行知,既然问到你了,那我再顺带问一问燕茹的事情。先前你自己也承认了,那个食盒是你亲自送去给盛独峰的,是吗?” “是……” “那这个食盒是你自己准备的,还是其他人交给你的?” “是……”行知抬起眼皮,偷偷瞄了眼拓跋凤的方向,喉咙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默默点头,“是我自己准备的。” “也就是说,你承认是你下毒杀了燕茹?” “不!不!”行知下意识的喊了出来,“我……我没有下毒!是盛独峰……是盛独峰他下的毒,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啊!” “行知!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要为那妖女顶罪吗?”盛独峰听了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痛心疾首的对行知劝道,“拓跋凤她一直在利用你!害你!你怎么就……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 “盛独峰!我让你说话了吗?”岚慧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盛独峰,随即转身向一旁堂主席中的某人点道,“福堂主,燕茹的尸体和那个食盒是直接送去你们药堂的,你们可曾派人检验过?” “回长老的话,经我药堂专人检验后发现,饭菜之内,并没有任何下毒的痕迹,”被称作福堂主的白衣老者颤颤巍巍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回道,“有毒的,是放在食盒里的那双筷箸。而那双筷箸,明显是被放在毒药里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会将毒性完全吸收掉。至于具体是什么毒药……我们还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盛独峰在被软禁之前,全身上下都被检查了好几遍,并没有搜到任何毒药。事发后,他的房间又被细细搜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毒药。所以,这双有毒的筷箸,应该是被附好毒后,再被放进食盒中带进房间的。” “综上所述,我们推测,真正会被毒杀的,本应是盛独峰,”福堂主淡淡瞥了一眼盛独峰,“但在机缘巧合之下,这双有毒的筷箸,却最终落到了燕茹手中。” “行知,药堂堂主所言,你可有何话要说?”岚慧冲福堂主点点头,再度转身问向行知。 行知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听到岚慧问话似的。岚慧又耐着性子问了两声,见他还是沉默不语,便道:“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我暂时就当你是默认了。盛独峰,行知已经默认了毒杀燕茹的罪状,你还要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呢?” “长老这是在逼我承认不属于我的罪责吗?”盛独峰脖子一拧,不服气的说道,“我说了,我从来没有轻薄过拓跋凤,也从来没有勾结过魔教!” “那你在柳叶村所展现出来的魔功,该作何解释?”岚慧的声音震得所有人耳朵发胀,“还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在比武场上对何凤动手动脚,这又作何解释?你污蔑何凤是魔教妖人,可实际上呢?她连半点内力都没有,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岚慧大师,”岚慧咄咄逼人的架势让盛开平顿生不悦,忍不住插嘴道,“今日不是开庙会审吗?为何到现在都是您在审问?何时开庙?” “哼,既然盛堡主觉得在下人微言轻,那好,就应盛堡主的愿,请我无妄台的先人们来裁决此事吧!”岚慧冷哼一声,转身面向奉明,躬身请命,“启禀掌门,犯人已审问结束。请掌门主持开庙之礼!以还我无妄台朗朗乾坤!” “好吧,既然问得也差不多了,那最终的判决,就交由我无妄台列位先祖来定夺吧。”奉明轻舒了口气,心中暗暗庆幸,看来开庙会审这个主意还是十分正确的。要没有告知先人这一环节,盛独峰早就被当场拿下了。 现在,只能指望先祖们显灵,拉这个孩子一把了。 起身来到呈圆弧形摆放的诸位先人灵牌前,三阙大师也立刻跟了上去,站在奉明的斜后方。两人先是对着诸位先人灵牌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四个头,又分别向那左、中、右三座铜像磕了头。随后,奉明便缓缓坐在了供桌前的一个蒲团上,一边微闭双目,一边嘴中念念有词。 三阙将奉明手中的禅杖请到了供桌之上、列祖列宗面前,先前盛独峰、行知、拓跋凤以及岚慧四人的所言所行皆有专人记录在册,迅速整理好后,再双手捧上交给三阙。三阙将厚厚的一叠册子放在供香上轻轻晃动着,不一会儿,一朵橘黄色的小火苗就渐渐从册子上燃烧了起来。 将点着的册子摆在禅杖之上,三阙便不再去管它了。信步来到最左侧的蒙若尘铜像前,从铜像底下折下了两朵开得正旺、却说不上来名字的紫色花朵。而另一边,盛独峰和行知也被押到了近前,左右按着他们的肩膀,抬脚往他们小腿弯处一踹,只听得扑通一声,两人就跪在了奉明大师的身后。 “独峰,把头抬起来,嘴巴张开。”三阙小心的捏着其中一朵紫花,来到盛独峰面前,轻声说道。 盛独峰乖乖的张开了嘴巴——他知道三阙师叔不会害他的。三阙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害怕。随即将花朵停在离他嘴巴约莫一指长的高度,拿手一挤,几滴紫色的汁液便顺势落进了盛独峰的嘴巴里。紧接着,三阙又将已经被挤变形的紫花按在盛独峰的额头上,来回摩擦了几下。 还没等盛独峰细细品味这紫色汁液,奉明便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埋在已经烧焦的册子下的禅杖拾起来,点在盛独峰眉心处,只听他嘴里轻念了一声“去”,盛独峰便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盛开平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但却被岚慧给及时拦住了:“放心吧盛堡主,他们没事。” “他最好没事!”盛开平冷冷的甩了一句,便又坐了回去。现在,他对岚慧这个师姐是真的厌恶到了骨子里。 而灵庙中,行知也被同样的方法晕了过去。三阙将那两多已经蔫巴的紫花重新放回供桌上,和奉明对视了一眼,便齐齐退了出来。 “诸位请稍后,盛独峰和行知,已经去见我无妄台的列祖列宗了,”说完这句话,三阙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会让人产生误解,急忙又追加了一句,“请放心,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会苏醒过来的。” “离岫,现在就下山去,”盛开平施展起逼音成线,“让各家人马准备好,独峰这边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会派人弄点动静出来。一炷香后,如果你们见到无妄台上生乱,就立刻杀上山来,接应我们撤退!” “遵命!”离岫拱手领命,身形轻晃,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当奉明的禅杖离开盛独峰的眉心后,盛独峰便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从一处悬崖上仰面摔了下来。但不同的是,在这片悬崖的底端,是一个充满白色的世界。在这里,他看不到天,看不到地,也看不到所谓的边际。入眼之处,皆为一片雪白,根本没有方位可言。但神奇的是,在这样的一个诡异环境里,他却并没有感到丝毫害怕。 就在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时,不远处,一个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苍老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老伯伯,您知道这是哪里吗?”走到近前,看着那个身披袈裟的老僧,盛独峰犹豫了下,还是主动开口问道。 “这是哪里?小家伙,你既然不知道这是哪儿,又是如何进来的呢?”老僧睁开浑浊的双眼,冲盛独峰招了招手,在他对面立刻出现了一个蒲团,“坐下来聊吧。” “额……谢谢老伯伯,”盛独峰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老僧有点眼熟,“老伯伯,您住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老僧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应你之邀,暂时来做客的。” “应我之邀?”盛独峰更奇怪了,“我何时邀请您的?我怎么没有印象啊?” “我们时间很少,你确定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老僧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一朵娇艳的紫花便已被他捏在了手里。 “这花……对了!我是被师尊给弄晕过去了!”盛独峰终于回过神来了,而老僧的面孔,也终于和他记忆里的某样东西重合了起来,顿时满面惊讶,“您……您是无妄台的开山祖师,柴克道?!” “嚯,小家伙,既知我身份,安敢直呼我名姓?”尽管嘴上说得严厉,但柴克道却并没有半点动怒的样子,“奉明已经将前因后果告知与我。小家伙,我观你眉宇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便已知你是冤枉的了。可让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原本对你大好的局面,会演变成如今这样呢?” “祖师爷容禀!”盛独峰急忙俯下身来,冲柴克道磕了个头,“说起来,这都怪我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师姐的死扰乱了晚辈的心境。这才……这才屡屡出错,被那拓跋凤抓住了机会,大肆污蔑!” “仇恨,啊,是了,你的眼中有仇恨,”柴克道抬手摸了摸盛独峰的头,“知道吗?我也曾失去过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会劝你放下仇恨,那不现实。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能一味地活在过去,而是要往前看。仇恨,只会伤害到你自己,以及那些还活着、还关心着你的人。你想报仇,我理解,但你现在这副模样,报的了仇吗?本来必赢的会审,都被你给搞砸了。所以,想要报仇,你就要先学会让心静下来。” “让心……静下来?”盛独峰迷茫地看着柴克道。 “是的,静下来,只有最平淡的心境,才能做到最不可完成的事情,”柴克道手指一划,一座高塔顿时从两人的屁股底下拔地而起,托着两人直上九霄。坐在塔顶,柴克道指了指底下,笑着问道,“认识它吗?” “这是……三十六方玄玉楼?!” “正是,”柴克道点点头,手指再次滑动,在他们屁股底下的塔顶立刻随着他的手指纷纷破开。两人从塔顶直线下坠,等快要坠到底层的时候,柴克道和盛独峰才平稳地停在了空中。 “六重天上境,六方地下层;十二高阁起,三十六洞天,”柴克道缓缓说道,“小家伙,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也知道你所承受的那些痛苦。但因为你那些不明智的愤怒举动,将原本的优势浪费的干干净净。所以现在,我只能给你两条路去选择。” “一,承认所有罪责,接受惩罚。一旦你承认了罪状,那你即将面对的,会是三年玄玉楼下六层的监禁,以及……永远被无妄台排除在外,”柴克道手掌一翻,高耸的玄玉楼立刻开始慢慢变淡,直至完全消失在盛独峰的眼中,“当然,你要认的,也只是认他们给你定的罪。至于我,是绝不会给你定罪的。” “这……请您恕晚辈愚钝,什么叫只认他们定的罪?” “换句话说,就是等你醒后,我既不给你定罪,也不恕你无罪,”柴克道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我怎么证明,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这样一来,虽然你最终还是会被强制处罚。但由于我没有给你定罪,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能消除许多对你的污蔑和偏见。” “那第二呢?”盛独峰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听一听第二个选择。 “第二个就简单多了,我会出手帮你证明,你是被冤枉的,”说到这儿,柴克道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就会让所有人都产生质疑,质疑无妄台先祖的公正性。” “因为奉明喜欢你,三阙喜欢你,商鸣鼓也喜欢你,更重要的是,你还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在那么多的证据之下,在绝大部分人都觉得你有罪的情况下,我还站在你这边,那世人们会怎么看这件事呢?” “他们会觉得……是我爹,是师尊他们从中作梗,暗中篡改了结果。”盛独峰慢慢低下了头,他终于明白,自己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了。 “是了,”柴克道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笑容,“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很残酷。但很抱歉,你现在只有这两个选择了。” “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思考,然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第39章:脆心兰 “您似乎很想要我选第一条路?”盛独峰看着柴克道眼中那略微期待的神采,突然反应了过来。 柴克道闻言,微微一愣。 “在您的心里……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无妄台的声誉,对吧?”盛独峰自嘲地笑了笑,“算晚辈自作多情了。也是,我的冤屈与否,在无妄台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你这么想,那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柴克道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无妄台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而你,可不是工具。” “盛独峰,老衲已是冢中枯骨,魂魄早已散入六道轮回,仅有这一丝意识留存于无妄台灵庙之中,依仗着后人香火供奉,才能苟延残喘至今。无妄台现在怎么样、以后怎么样,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了。你以为我特地赶来找你,就是为了无妄台那虚无缥缈的名声吗?老衲是专门为你而来的啊!” “为我?”盛独峰狐疑的指了指自己,“祖师爷,您开玩笑的吧?” “骗你?我骗你有什么意义?”柴克道手中浮现出了一根散着金光的竹签,“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天命不在无妄台,但却与无妄台息息相关。你说的对,老衲的确希望你选第一条路。但绝不是为了老衲与无妄台,而是为了你自己。” “相信我,你舍掉的只是一些名誉罢了,但你能获得的,却是……咳咳!”还没说完,柴克道脸色突然一阵惨白,浑身一颤,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祖师爷!您……您怎么了?”见前一刻还好好的柴克道,下一瞬间便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精力似的,盛独峰顿时慌了,伸手想去替他顺顺背,但等他碰到柴克道时,才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柴克道居然只是一道虚影! “无……无碍,”面如金纸的柴克道摆了摆手,苦笑一声,“唉,老衲一时没有忍住,泄了天机啊。独峰,老衲没有多少时间了,赶紧做个选择吧。” “祖师爷为晚辈如此费心,晚辈还有何话可说?”盛独峰看着柴克道虚弱的模样,一咬牙关,罢了!徒些虚名而已,清者自清,明者自明。祖师爷为了自己,不惜泄露天机,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想到这儿,盛独峰急忙向眼前身形越来越虚幻的柴克道拜道,“晚辈愿选第一条路!” “想好了?” “想好了!”盛独峰用力的点了点头,“因果轮回,如今这一切都是晚辈冲动所导致的,那这苦果,自然也要由晚辈亲自品尝!” “说得……说得好啊,”柴克道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本来,老衲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你的悟性这么高。回去吧,记住,玄玉楼并不是什么凶险之地,甚至可以说是机缘之地;三年时间,也不会太长的。” “你的一切冤屈,终会得到昭雪,但绝不是现在。” 说罢,柴克道伸出他那已经开始透明的手掌,在盛独峰眼前轻轻一拂,盛独峰便再度仰面往后栽了下去。 等盛独峰再度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三阙那满是关怀的神色。 “独峰?”三阙欣喜的将盛独峰从地上拉了起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我……我睡了多久?”盛独峰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迷迷糊糊的问道。 “没有多久,本来预计的是一炷香,但你却足足去了两柱香的时间,”三阙回头看了眼奉明大师,“你久未苏醒,盛堡主已经在外面闹了好几次了。若不是掌门极力担保才将其稳住,只怕……” “那咱们赶紧出去吧!”盛独峰心中一惊,急忙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老爹这次可是有备而来啊,万一闹出了什么误会,引得两家大战,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盛独峰的出现让灵庙外原本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顿时缓和了不少,盛开平一边让自己这边的人收回武器兵刃,一边大步上前将盛独峰拉到了自己这方来,焦急地询问道:“独峰,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有没有虐待你?有的话你告诉爹,爹帮你揍他们!” 老爹那关怀的目光让盛独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不争气的落下来:“没事的爹,我好得很,他们没把我怎么着。” “听到了吗盛堡主?”无妄台那边传来了岚慧尖锐刺耳的冷笑声,“呵,还污蔑我无妄台暗下毒手。论毒,在场的又有哪位能比得上令郎?” “岚慧,你说话给我小心点!”盛开平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无妄台上,盛某的确不能拿你如何。但你敢说,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出无妄山半步吗?盛家堡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兄弟朋友!只要盛某动动嘴皮子,自有大把的英雄豪杰等在山下,取你项上人头!” “别以为我在说大话……你要是不信,大可试试!” “你!”岚慧闻言大怒,正欲发作,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奉明洪钟般的声音:“好了!二位都是江湖高人,武林前辈,怎么还想小孩子一般置气?岚慧,此事的确是你不对在先,向盛堡主道个歉吧。” “师兄!你怎么……” “道歉!”奉明手中禅杖猛地一敲,伴随着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威压瞬间弥漫了整个无妄山!盛开平等人脸色大变,齐齐向后撤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满脸警惕的盯着远处的奉明。 奉明大师原来已经达到如此境界了吗?!盛开平满脸震惊,震惊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挫败感。奉明现在所展现的实力,就算他和身后那三十多位掌门级别的高手一起上,估计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更何况,拥有着绝对的实力,奉明却没有仗势欺人,而是先让自家人低头认错。单就这份魄力,便足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岚慧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位掌门师兄发火。当她对上奉明那冷冰冰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寒颤,急忙对盛开平躬身道歉:“抱歉盛堡主!先前是我失言了,请您原谅!” 天可怜见,她真的没有半点针对盛独峰或者盛家堡的意思,实在是盛开平太欺负人了。仗着盛家堡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声望,不仅大肆干扰无妄台开庙会审,还说了许多过分的话。她也是一时气不过,才针尖对麦芒的顶了回去。在她看来,自己这是在维护无妄台,怎么会有错呢? 但万没想到,掌门师兄居然会为了外人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一想到这儿,岚慧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额,其实盛某也有不对的地方,请师姐原谅。”盛开平咽了咽口水,苦涩的回道。 “呵呵,这才对嘛,”奉明脸上再度挂上温和的笑容,恐怖的气息也开始慢慢收敛,“有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了。既然盛独峰和行知已经苏醒,那么岚慧长老,就请你继续代我主持接下来的事宜吧。盛堡主,诸位英雄,还请静坐等待。” 这下,不论是盛家堡这边的还是无妄台这边的,没有一个人再敢蹬鼻子上脸乱跳了。现场很快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只不过这次,所有人都失去了会审才开始时的那份活泼,乖乖的或坐或站,连大气都不敢喘。 岚慧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两名无妄台弟子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类似于盆栽一样的东西上台。放在空地正中间后,岚慧亲自上前揭去黑布,露出了一颗颗沉睡在绿叶之中的紫色花骨朵。在阳光之下,它们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含苞待放的模样,似乎是对外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和新鲜感。 “诸位,此花名为脆心兰,乃是天地间极其罕见的一株品种,”岚慧小心翼翼的折下一朵最小的脆心兰,“此花,乃是我无妄台之先祖在游历天下、途径好水川之际时偶然得之。因造型奇特,深得先祖喜爱,故而带回无妄台培育。” “但有趣的是,此花不仅极难养活,还很少开花。就算开花,也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枯萎了。后来,先祖在祭拜家人之时,将最后一颗花骨朵带在身旁。等他祭拜完了以后,才惊讶的发现,在供香之下,脆心兰居然开花了。” “不仅开花,而且开得异常妖艳美丽,先祖感慨之余,还收获了许多花种,这才将脆心兰给保留了下来。之后,脆心兰便一直栽种在灵庙之中,以供后人观赏。” “直到先祖仙逝,第二任掌门祭拜之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液染红了其中一朵脆心兰。第二任掌门便将其折下,夹在书卷中带了回去。当天夜里,”岚慧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就梦到了我无妄台的先祖。” “在梦中,先祖自称得到天人相助,传授了他一套关于借用脆心兰来和已逝的先人们对话的方法,用于后辈在迷茫之际,询问先祖解决之法;或是有疑案难以决定,也可以请先祖评定。至于是什么方法,诸位先前也都看到了。”岚慧又折下一朵脆心兰,连带着前面那一朵,分别交给了盛独峰和行知。 “现在,就是先祖做裁决的时候了,”岚慧从左右手里接过裁决之杖,沉声道,“先人在上,圣魂显灵。若此二人所烦之罪,确与晚辈所定之罪相符,则脆心兰开;若不符,则脆心兰衰!”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疑惑。但碍于先前奉明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质疑的。 “咬破你们的手指,把你们的血滴在脆心兰上!”说完这些,岚慧便毕恭毕敬的退到了一边,让盛独峰和行知面对着大敞的灵庙。 “怎么,害怕了?”盛独峰有些好笑的看着身旁不住颤抖的行知,“害怕就把实话说出来嘛,你我都知道,毒杀燕师姐的凶手究竟是谁。” “我……我才不怕!”行知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拓跋凤,心中一横,便将手指咬破,颤颤巍巍的把伤口悬在了脆心兰之上。一滴鲜红的血珠,在行知的手指上调皮的晃了几下后,无声的跌落在了脆心兰上。 第40章:尘埃落定 在一片惊叹声中,行知手中的脆心兰在饱饮鲜血之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着。紫色的花瓣配上些许暗红色的花纹,五角形的花蕊俏生生地屹立其中,且娇且媚。如果说,之前花骨朵模样的脆心兰还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的话,那现在的脆心兰,就已经成功脱变成了一位身穿华丽褶裙的贵妇,在行知手中优雅大方的跳着舞蹈。 随着脆心兰的盛开,行知宛如一堆烂泥,猛地瘫倒在了地上。 “鹤堂弟子行知,下毒毒杀煜堂弟子燕茹。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又有先祖显灵,我以无妄台刑罚长老之命宣布,此罪已定!”在得到奉明允许后,岚慧大步上前,一手持杖,一手高举行知供词。用充满威严的口吻宣判道: “依照宗门铁规,毒杀同门者,罪不容赦!但念在行知和燕茹并无私怨,燕茹中毒只是巧合,故不予死罪。从即日起,剥夺行知无妄台弟子身份,打入水牢,思过五年。五年之后,废其一手一足、一耳一眼,将其与本案卷宗一同移交山下官府!届时,官府是杀是囚,与我无妄台再无丝毫瓜葛!” “来啊,把他给我拖下去!”岚慧手中刑罚之杖一挥,行知的命运就此被敲定。五年阴湿的水牢之刑,足以将一个正常男人的阳气全部消磨殆尽。再加上废掉一手一足、一耳一眼,没有无妄台的庇护,行知这辈子已经算毁了。 虽然没有被直接判处死罪,但也足以平息燕茹家人的怒火了。 在所有人的冷眼注视下,行知被两名无妄台弟子毫不客气的给拖了下去——没有人会对一个毒杀同门手足的人心软。 盛独峰目送着行知离开,直到他消失在了自己的眼中,盛独峰才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真正毒杀燕师姐的不是行知,行知只是被拓跋凤拉出来顶罪的。但很显然,行知在继续顶罪和揭露阿凤之间,已经做出了选择。 既然他决定继续执迷不悟,那就随他去吧。 “盛独峰,你为什么还不把血滴到脆心兰上?”岚慧目光移到盛独峰身上,有些不悦的问道,“我告诉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你犯下的罪,迟早要认!” “我倒是想认啊,”盛独峰扬了扬手中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的花骨朵,一脸无辜,“可我手上血都要放干了,它还没有半点反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你说什么?”岚慧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但等她看到盛独峰手中那没有任何变化的花骨朵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怎么会没有变化呢?”岚慧一把夺下盛独峰手中的脆心兰,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后,才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是了……一定是这朵脆心兰有问题!一定是这样!盛独峰,我……我给你换一朵,你再重新试一次!” “没问题没问题!您想试多少都没问题!”盛独峰满口答应,心中却早已笑翻了。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柴克道的身影:“当然,你要认的,也只是认他们给你定的罪。至于我,是绝不会给你定罪的。”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朵,没反应;第三朵,还是没反应……一连试了五六次,在岚慧的大力挤压下,盛独峰的脑袋已经开始有点发晕了。当他看到岚慧又一把抓了三四朵脆心兰下来后,吓得急忙挣开岚慧,向后蹦了好大一步:“长老!长老!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啊!?” “我……”岚慧尴尬的站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奉明等人。 现场的气氛已经微妙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在无语的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瞎折腾。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岚慧给盛独峰定下的罪状,可能另有隐情。 而另一边的拓跋凤,已经快要被岚慧给气晕了。眼下证据确凿,你直接抓人不就行了吗?哪来这么多破规矩?要是这所有脆心兰都得不出结果,那盛独峰还能给无罪释放了不成? “咳咳,岚慧长老,你先退下吧。”感受到岚慧目光中的无助,奉明轻咳了几声,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将此事交给他来处理。望着一地暗红色的脆心兰,饶是奉明这般境界的人,也有些心疼了。 试验一两朵就行了,哪有这么浪费的? “盛独峰之事,老衲今日当着盛堡主以及诸位堂主、长老、英雄之面,给大家一个交代,”奉明深吸一口气,在或紧张、或激动、或恳求的诸多目光注视下,缓缓说道,“盛独峰之罪有二,一为轻薄同门女弟子,二为疑似勾结魔教。目前为止……证据确凿。” “但是,盛独峰轻薄却未得逞,疑似勾结魔教却并未做出任何损害山门之事。至于柳叶村遇袭一事,老衲听闻,盛独峰在遇袭之后,差点没有挺过来。诸位请试想,如果盛独峰真的是魔教安插在我正道武林的棋子,那他们又怎会轻易伤其性命呢?故此罪,值得我等重新斟酌。” “说得好!”盛开平忍不住站起身来,高声喝彩,“奉明大师真不愧是一代宗师!所言所行,公正无比!我等心悦诚服!”说罢,盛开平还故意向岚慧大师那儿甩了一记得意的眼色,气得后者浑身颤抖。 “掌门,可先前岚慧长老所说的吞噬魔功,又该作何解释?”无妄台堂主席中,一名和岚慧私交甚好的堂主愤愤不平的问道。 “关于这个,盛堡主,盛家堡中,可有此等功法?”奉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皮球踢给了盛开平。 “当然!当然!这本就是我盛家堡中一门独特的内功心法,并非魔教武功!”盛开平立刻会意,急忙点头回应道。但其实,盛家堡中根本没有这种内功心法。 这也就是盛独峰在被软禁前,奉明等人为他想出来的对策了。先用身负重伤来洗脱勾结魔教的嫌疑,毕竟以盛独峰的身份,如果真是内应,魔教肯定要当成宝贝供着,怎么可能痛下杀手? 至于那奇特的吞噬型内功,则直接甩到了盛家堡身上。毕竟盛家堡同为武林泰斗,有些压箱底的武功也不足为奇。如此一来,盛独峰勾结魔教的罪状就会大大减轻了许多,再有奉明、三阙、盛开平等人从旁协助,这个黑锅就可以直接甩掉了。 至于轻薄女弟子,说实话,相比勾结魔教,这还真不算什么大罪。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副手牌,却硬生生的被盛独峰自己给打烂了。好在还有奉明替他擦屁股,在最后关头,多少帮他拉回了一点优势。 “但是,”看着盛家堡那边喜气洋洋的众人,奉明话锋突然一转,“先祖并没有证明盛独峰是冤枉的,也没有证明他是有罪的。这就说明,先祖是把裁决权又交还给了我们。按照之前岚慧长老所言,他……的确有罪。所以,我宣布……” “从即日起,剥夺盛独峰无妄台弟子身份,打入三十六方玄玉楼!为期……三年!” “三年之后,逐出无妄台!自那之后,盛独峰与我无妄台,再无……瓜葛!” “轰”一声巨响猛地在盛独峰脑中炸开了,怔怔地望着高处的师尊,盛独峰眼眶湿润了。一把推开了想要把自己带下去的无妄台弟子,盛独峰在一片哗然声中,大步来到了奉明前四五步远的地方。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扑通一声撩袍跪在了地上。 “师尊,三阙师叔,”盛独峰拱手抱拳,略带沙哑的声音中还夹杂着感激、内疚等复杂的因素,“小子自上无妄台以来,全赖师尊和师叔照顾,才能苟活至今。今日种种,皆是小子冲动所致,怨不得别人!小子此去三年,不求平安归来,唯愿二位尊老,以及我义父他老人家……能够身体健康,无病无忧!” 说罢,盛独峰郑重地冲二人磕了三个响头。清脆的磕头声不仅叩响了所有人的心扉,就连那些本来仇视盛独峰的人,一时也有些失神了。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奉明回首不语,三阙则急忙跳了下去,将盛独峰从地上拉了起来。看着盛独峰额头上的红肿,三阙自责的叹了口气,“唉,说到底,还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啊!你放心,我和掌门,还有你义父,一直都是相信你的。虽然他今日没来,但他肯定会以你为荣!” “多谢师叔!”盛独峰感激的冲三阙点了点头,他已经想开了。别人怎么想他不在乎,只要这些真心对他好的人还一如既往的相信他,那就足够了。 “独峰,”来到盛开平身边,盛独峰正欲跪下,却被盛开平一把给拉住了,“你我父子,不必如此。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错误,你也是我儿子。打也好骂也罢,那都是咱们自家人的事。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想好,要呆在无妄台接受惩罚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爹就算拼上命,也……” “没事的爹,”盛独峰急忙打断盛开平的话,“虽然这不是我犯的罪,但我现在身为无妄台弟子,师门降罚,我就该受着。岂能因为受不了罪,就去妄想逃避?再说了,您也知道,师尊他已经……尽力了。所以,孩儿请求您,别为了孩儿一人,破坏了盛家堡和无妄台的盟好。” “你……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尊重你的选择,”看着仿佛长大许多的儿子,盛开平是又心酸又欣慰,“你放心,你老爹不是什么不识大体的人。奉明大师已经给足我们面子了,即日,我就带人返回盛家堡。” “爹,您保重身体。妹妹那边,麻烦您帮我隐瞒一下。我不想……给她做个坏榜样。” “放心吧,我会告诉独玉,他的哥哥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盛开平摸了摸盛独峰的头,突然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了盛独峰微微弯曲的后背上,“把腰直起来!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给老子从这里堂堂正正的走下去,你是我盛开平的儿子,也是我盛家堡的未来家主!就算认罪,也要让世人看到你的骨气!” “嗯!”盛独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冲盛开平重重的点了点头,两人又简单谈了几句,盛独峰便辞别众人,在无妄台弟子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向山下走去。 第41章:危楼遇故人 六重天上境,六重地下层;十二高阁起,三十六洞天。 此即名满天下的三十六方玄玉楼。是无妄台中公认的体积最大、内含最丰富的建筑。但相比三十六方玄玉楼这个称呼,它还有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善恶之界。 玄玉楼不同于无妄台其他地方,在早期,它被建造出来只是用来收藏门中珍宝、神兵利器等。但慢慢地,无妄台中有人觉得这么大的地方,又花了那么多人力财力,就为了放点东西,实在是太浪费了。于是,打这儿起,玄玉楼的利用价值就慢慢变味儿了。 一开始,无妄台将一些绝世邪功送进玄玉楼封锁起来,以免流传出去为祸江湖;后来,玄玉楼又开始用来囚禁一些十分危险、但又不怎么好处理的犯人。在他们看来,玄玉楼简直就是天然的监狱,不仅固若金汤,而且还能省了看官的守卫。反正整座玄玉楼出口入口就那么一个,连窗户都没有,大门一锁,里面就算闹翻了天也没事。 向后一步即为光明即为善,向前一步即为黑暗即为恶。以此铁门为界,如入六道轮回,一入此门,便如阴阳两隔。 玄玉楼下,盛独峰一边抬头仰视着玄玉楼的巍峨高耸,一边听着路修洺师兄喋喋不休的给他讲述着这玄玉楼的历史,忍不住一阵咋舌。 “……师弟,虽然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但事实上,玄玉楼我们也没进去过,”路修洺替盛独峰整理了下衣冠后,又郑重地和他拥抱了一下,“能被关进玄玉楼的,皆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如果遇到惹不起的,千万别去惹,记住了吗?” “放心吧路师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盛独峰拍了拍路修洺的后背,示意他安心,“哦对了路师兄……我的事,你有没有去伯玉阁……跟我曲姐姐说一声啊?” “哦,你说这个啊,”路修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抱歉啊师弟,我去找过曲师妹,但她人不在伯玉阁。我想着她应该也听到了风声,说不定会主动来送你的。没想到……” “……这样啊,”盛独峰心中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没事师兄!你能帮我,我就很高兴了!但还是请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曲姐姐回来了,你一定要告诉她真相,告诉她我不是那样的人!” “当然!”路修洺重重的点了点头,“师弟,看你这么在意这位曲师妹的感受,想必她对你一定很重要吧?既然她能被你看得这么重,那你对她,必定也是很重要的人。既然如此,你们就要学会相信彼此,不论多大的风浪,都不会拆散你们!” “好了小路子,你们年轻人聊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得让我们父子聊两句了?”商鸣鼓坏笑着将路修洺推到了一旁,用满是慈爱的目光看着盛独峰,“独峰,开庙会审那天,我没有去。因为我当时相信,你会赢的。但……可能是天意吧,或许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义父您……不怪我?”盛独峰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商鸣鼓会臭骂自己一顿呢。 “骂你什么?骂你冲动?莽撞?”商鸣鼓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老子以前也冲动过,现在哪有脸来骂儿子?人不冲动枉少年嘛!再说了,你能勇于担下责任,不逃避不退缩,实乃大丈夫也!就冲这点,老子就发自肺腑的为你骄傲!” “多谢义父理解!有您这句话,别说三年了,就是三十年,孩儿也心甘情愿!”感激的说完这句话后,盛独峰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急忙询问道,“对了义父,拓跋凤她……” “放心吧,你爹前脚刚离开无妄台,拓跋凤就被奉明给接回明镜阁了。以安抚为名,实则是将其软禁、看官了起来,”商鸣鼓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哼!这个小妖女居然敢坑害我儿子,真是活腻歪了!要不是手上没证据,老子非把她给剥皮抽筋喽!” “拓跋凤既为魔教圣女,潜伏进无妄台肯定不是为了对付我这么简单,”盛独峰看了眼百无聊赖的在旁边踢石子的路修洺,压低了声音对商鸣鼓嘱咐道,“义父,我现在怀疑,她在无妄台中肯定还有其他同党!请转告师尊,最好专门派一两个人暗中盯紧她,看她平时都和哪些人有过接触。一旦发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拿下审问!” “这个自然,”商鸣鼓点点头,“明镜阁可是奉明起家时的老本了,在那儿,拓跋凤掀不起什么风浪!” 有了义父的保证,盛独峰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三人又随便聊了些其他的,盛独峰才恋恋不舍地和二人告别。背起惊寒和行李,在商鸣鼓和路修洺的注视下,昂首阔步的跟着接应弟子走进了玄玉楼。 随着身后大门缓缓阖上,外界的光明从此刻起便和他再无关联了。在原地足足站了半炷香的功夫,盛独峰才逐渐适应这里的昏暗程度。 “火石……火石……”盛独峰随手将背上的包裹扔在地上,一边嘟囔着一边在行李中四处摸索。虽然他现在是一位正式的囚犯,但毕竟要在这鬼地方生活三年,所以私人物品还是允许带一些的。 当然了,金银细软在这种地方是没用的(夜明珠除外,可以用来照明)。所以除了惊寒外,盛独峰就带了《弥陀药典》等几本书,以及一些衣服、干粮、火石等必需品。至于那些银票啊之类的杂物,则全部交给师尊保管了。 “火石呢?我明明记得放这里面了啊?怎么会找不到呢?”盛独峰望着被自己翻的一团糟的包裹,有些沮丧的自言自语道。 没有火石,就意味着自己造不了火把。而没有火把,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就只有一个下场:寸步难行。 怎么办?难不成还能转身去敲大门,让外面的守卫给自己拿几块火石来? “用我的吧,我这儿恰好还有几块多余的。”就在盛独峰苦恼之际,身旁突然传来了一阵轻柔的女声。紧接着,一只握着几块小火石的雪白小手便已经伸到了盛独峰眼前。 “啊谢谢……妈呀!鬼啊!”盛独峰下意识的说了声谢谢,刚想接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鬼地方……这氛围……这突如其来的……额,关心?不是传说中的女鬼是什么?!听她这口气,自己要是接了火石,估计会死得很惨吧?想到这儿,盛独峰吓得尖叫一声,撒腿就往回跑,连行李都不要了。 情急之下,他可忘了背后就是大门啊!于是,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盛独峰捂着晕沉沉的脑袋,又摇摇晃晃的跌坐回了原地。 “独峰?独峰你没事吧?”对方显然也被他吓了一大跳,看到盛独峰摔倒后,急忙上前将其扶坐了起来。一边掏出手帕为其擦拭鼻血,一边埋怨道,“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怕鬼?羞不羞?” “曲……曲姐姐?”手帕上的清香让盛独峰的大脑多少清醒了一些,等他再定睛看去时,顿时惊喜的叫了出来。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先前苦苦寻觅不得的曲灵歌。 一段日子不见,曲灵歌不仅长高了许多,还愈发的漂亮了,漂亮到盛独峰都差点认不出她来了。但真正的变化,还是在于她的气质。如果说以前的曲灵歌像是一个活泼亲切的精灵的话,那现在的她,就更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粉荷,傲立尘世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对盛独峰来说,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自己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一直心心念念的曲姐姐,怎能不让他兴奋?兴奋之余,盛独峰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了曲灵歌。 曲灵歌绣眉微皱,肩膀动了动,但却并没有立即推开盛独峰。 算了,自己之前那么对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也没有陪在他身边。让他抱一会儿,就当赔罪了吧……曲灵歌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但事实证明,她有些想多了,盛独峰只是像朋友那般轻轻拥抱了一下她,很快就松开了。 看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的盛独峰,曲灵歌心中突然有些失落。 “对了曲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盛独峰并没有注意到曲灵歌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一边蹲下身去收拾着散在地上的行李,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 “当然是有事了,没事鬼来这儿?”曲灵歌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立刻照亮了周围一大块区域,“反正……反正说了你也不懂。赶紧收拾吧,收拾好了就跟我走,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哦,”盛独峰收拾好行李后,乖乖的跟在曲灵歌身后向前走去,“那曲姐姐,你进来这儿多久了啊?感觉你对这儿很熟悉的样子。” “前天刚进来,不过到今天,也才摸熟了三个房间而已。”七拐八绕了好久,曲灵歌才在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前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后,曲灵歌才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铜锁。 “这对钥匙和锁是我自己带进来的,坚固无比,一般外力或者兵刃都拿它没办法,”解开门锁后,曲灵歌将钥匙塞到了盛独峰手中,“这把就给你了,好好保管,丢了咱们可没地方再造去。” 推开铁门,曲灵歌一边顺着墙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着,一边用手中火把点燃插在墙上的火炬,整个房间逐渐亮堂了起来。盛独峰这才发现,虽然那铁门不大,但这房间倒是不小。曲灵歌点了一圈火炬下来,也只不过勉强把这里照亮了六七分而已。 有了光,盛独峰才觉得眼前好受了一些。反手锁上铁门,盛独峰急忙追上了曲灵歌的脚步,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一边好奇地问道:“曲姐姐,这是第几层啊?” “不知道。” “额……那这房间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曲灵歌点完所有火炬后,才带着盛独峰来到房间正中心的被褥上坐下。随手将火把扔进了被褥前的火盆里,盯着不断往上蹿的火苗,正在搓手烤火的曲灵歌突然冲盛独峰莞尔一笑,“别那么看我,我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这里绝不是十二层中的某一层。我们现在,应该在三十六洞天其中之一。” “不过无所谓啦,这里绝对安全。这个房间里一共有三个入口,但其中两个,都被杂物和坍塌的墙壁给堵死了,剩下的一个,就是咱们刚刚进来的那个。虽然有点空旷,但空旷也有空旷的好处嘛!非常时期,将就一下吧。” “……曲姐姐,你不会是自己偷跑进来的吧?”看着一脸乐观的曲灵歌,盛独峰突然问道。 “哦?为什么这么说?”曲灵歌面色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很简单啊,岚慧她……” 还没等盛独峰说完,一道蓝光便如电光火石般穿过火焰,带着袭袭烈风嘶吼着掠过盛独峰的脸颊。巨大的危机感使得盛独峰几乎是下意识的歪倒在了身旁惊寒之上,下一瞬间,惊寒便已出鞘! 剑锋在曲灵歌眉间仅一指宽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曲灵歌那波澜不惊的面庞,盛独峰略显吃力地收回了惊寒:“对不起,曲姐姐……” “无碍,我心里清楚,你不会伤害我的,”曲灵歌摇了摇头,有些不悦的甩了甩自己手腕,“不过,直呼长者名讳,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么?她好歹也是我师父,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恩怨,现在我人在这儿,你就得放尊重点,明白了吗?” “明白了,岚慧长老大人!”盛独峰见曲灵歌没有怪自己,顿时暗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伤口,“曲姐姐,你这是什么武功啊?好厉害啊!” 现在的盛独峰虽然见识依旧不咋地,但比之以前却是大有长进了。他知道,刚刚曲灵歌明显是放水了,否则以那种速度,自己根本反应不过来。 “告诉你也无妨,这叫破寂指,”曲灵歌扬了扬手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怎么样?是不是被吓了一大跳?可惜啊,现在我只能发挥出六成的功力,等我什么时候能发挥十成功力了,别说人皮人脸,就是铜墙铁壁,想要洞穿也不过是一指头的事!” “这么厉害?那以后要有人欺负我,你可得罩着我啊!” “没问题!不过你哪天要是再嘴欠,我就先戳死你!”曲灵歌装模做样的拿手指头在盛独峰身上比划了几下,盛独峰也十分配合的大叫饶命,逗得曲灵歌捧腹大笑。原本两人之间的一些间隙,也在笑声中慢慢消失了。 虽然房间很大,但众所周知,越空旷的地方,就越会让人没有安全感。虽然到目前为止,两人谁都没有露出怯意,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其实是很害怕这种安静、空旷和昏暗的。 长夜漫漫,不见天日,火焰只能烤暖身体,却无法慰藉心灵。而唯一能解此毒的,只有近在咫尺的彼此。再加上盛独峰和曲灵歌本来就对对方有一定的好感,在孤独的驱使下,渐渐地,渐渐地,两人越靠越近。就在他们四目相对之际,一连串沉闷的钟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钟声入耳,曲灵歌猛地打了个激灵,急忙推开了盛独峰:“独峰……我们……我们不能这样!” “额……”盛独峰也有些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一丝抱怨。这是哪来的钟声?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个时候响? “曲姐姐,刚刚那钟声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啊,听外面守卫说,是用来提醒大家时间的,”曲灵歌捂着脸别过头去,不让盛独峰看到自己的窘状,“一声代表早晨,两声代表正午,三声代表晚上。三次钟响即为一天。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就行了,因为在这里久了,根本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很难记住时辰。所以守卫们才选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来通知这里的人外面大致是个什么时辰。” “刚刚钟响了三声……现在就晚上了?”盛独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曲姐姐,走吧,咱们再去其他房间转转吧!” 看着盛独峰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曲灵歌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来坐牢的还是来度假的?我告诉你,这里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玩,被关在这里的,皆是罪大恶极之人,其中还不乏绝顶高手。再说了,三年时间呢,足够你把这玄玉楼转好几十遍的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到了点,就乖乖睡觉,等明天,咱们再一起去其他地方转转。” “好吧,”盛独峰见拗不过曲灵歌,只好应了下来。看着曲灵歌起身整理屁股底下的那床被褥,盛独峰伸长脖子左右望了望,“曲姐姐,另一床被褥呢?我去把它拿出来铺好。” “别看了,咱们就这一床,”曲灵歌拍了拍被褥,头也不抬的说道,“给你睡吧,我在这旁边坐一夜就好。” “那怎么行?”盛独峰急了,“这里面又潮又冷,你坐一夜身体哪受得了?” “那你说怎么办?”曲灵歌有些好笑反问道,“就一床被褥,怎么分两个人睡?还是说,你想让我跟你挤挤?” “又不是不行……”盛独峰小声嘟囔了一句。他的记忆飘回了昔日复阳城中,在那个小客栈里,他和曲灵歌经常挤在一个被窝里聊天、说悄悄话,有时候,甚至还躺在一起睡午觉呢。 也许是猜到了盛独峰心里所想,曲灵歌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脸颊又烧了起来。轻咳一声,曲灵歌佯做镇定的对盛独峰教育道:“独峰,以前是我不懂事,缠着你疯玩疯闹。但现在,咱们不能再犯那种错误了。我比你大,理应给你正确的指导。你要知道,女孩子的清名……是很重要的,如果你不尊重一位女子的清名,那就是在不尊重她。明白吗?” “好啦曲姐姐,我也没说什么啊,”盛独峰见曲灵歌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急忙赔笑道,“那曲姐姐你看这样行吗?咱们一人守个半夜,你来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如何?” “这……也行,”曲灵歌摸了摸柔软的被褥,又摸了摸坚硬冰冷的地板,立刻动心了,“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第42章:神秘邀请 说好的是一人守半夜,但盛独峰却没敢真的睡死,而是尽可能的打起精神来和曲灵歌聊天解闷,防止留她一人在黑暗和寂静中害怕。最后实在是困得受不了了,盛独峰才闭上眼睛微眯了一会儿。但到了点,他就又立刻坐了起来,将已经捂热的被窝让给了曲灵歌。 曲灵歌感激的看了眼盛独峰,她当然知道盛独峰是在照顾自己。尽管她很想让盛独峰再躺会儿,但她实在是太累了,好几次犯困都差点歪进火盆里。所以一爬进温暖的被窝,强烈的睡意和舒适感就向她汹涌袭来,只几息的功夫,曲灵歌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那一声钟声响起,曲灵歌才猛地从被窝里翻身起来——尽管这个房间里只有她和盛独峰两个人,但同样不能放松警惕。 “曲姐姐,你醒啦?”盛独峰今天心情很不错。就在昨晚曲灵歌睡着的时候,他尝试催动了下内力,惊奇的发现,玄玉楼潮湿阴暗的环境居然十分对自己的寒毒内力的胃口,不仅积极吸收着空气中流动的寒气,甚至还在不断地增长着,这对盛独峰来说,无疑又是一意外惊喜。本以为这三年下来,自己武功能保持原地踏步就不错了。但现在看来,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怎么了?这么开心?”看着盛独峰乐呵呵的模样,曲灵歌突然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半开玩笑的说道,“摸着也不烫啊。被关到这里三年,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有曲姐姐你陪我,我能不高兴吗?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办完事就要走了,但……与其惆怅以后,不如把握眼前!至少现在,你还在这儿啊,”盛独峰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曲灵歌自己寒毒内力的事情。转身从包裹里取出干粮和水囊递给了曲灵歌,“给,赶紧先垫一垫肚子吧。” “……与其惆怅以后,不如把握眼前?呵,这话倒是有趣,”曲灵歌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看了眼盛独峰递来的东西,摇了摇头又给推了回去,“干粮这种东西,还是别轻易用掉比较好。走吧,我带你去领补给,你以后在这儿每一天的吃喝拉撒,都离不开那些补给。” “补给?这里还有补给?”盛独峰愣了。 曲灵歌用一种看傻子的神情白了眼盛独峰:“当然!犯人也是人,这里既没有田地也没有野兽,不靠外界补给,怎么活下去?难不成你还能凭空变出食物来?不过你也别抱多大期望,这好听点叫补给,其实和衙门里的牢饭没什么两样。” 盛独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曲灵歌见状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她刚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迷迷糊糊的,一切未知都只能靠自己去摸索。现在不懂没关系,等走过一遍后就懂了。 正如盛独峰所说,她不可能真的呆在这儿陪他三年,迟早有一天,他要学会在这里独立生存下去。 因为没有窗户,光明在玄玉楼中算得上是奢侈品之一了。只有每天送补给的时候,被关在玄玉楼里的犯人才能蹲在第一层入口处,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享受享受短暂的阳光和新鲜空气,防止在黑暗中待久了瞎掉。 无妄台每隔三天会来送一次补给,补给也是以一个个小包裹的形式从门外扔进来的。当然,这补给也可以不拿,或者过了点还没来的,就当自主放弃了。而且外面的守卫只管发东西,不管分配。能拿多少补给,那全看个人实力。 等盛独峰和曲灵歌赶到入口的时候,刚好赶上玄玉楼大门开启。刺眼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一缕缕带着生命气息的微风轻拂过二人脸庞,曲灵歌好歹已经来了两天,还能撑得住。但盛独峰可不同,在这鬼地方呆了一夜后,他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新生的滋味。 “哟,这是啥时候来的小美人啊?”就在二人陶醉在微风的洗礼之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十分不和谐的猥琐笑声。两人皱眉回头望去,只见从另一条路上,不知何时又走来了七八道身影。从他们那歪七扭八的步伐和刺耳的笑声,盛独峰就本能的感到一阵恶心。 出言不逊的正是为首那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先前他只看到了曲灵歌窈窕的背影,才随口调戏了一声。但等她回过头来后,他顿时惊得连路都不会走了,急忙舍了身后众人,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曲灵歌面前。 “小美人,你是今天才来的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中年人咧着一嘴黄牙,直接忽略掉了一旁的盛独峰,带着满是侵略的目光肆意打量着曲灵歌,“嘿嘿,咱们认识一下呗?我叫黄迟,是这片的头儿,小美人,你叫什么啊?”说罢,黄迟突然伸出干枯的大手,往曲灵歌粉嫩的脸蛋上摸去。 “滚!”曲灵歌一巴掌拍开黄迟的咸猪手,冷声喝到。 “哎哟喂,小娘子还挺烈啊,爷喜欢!”黄迟不恼反笑,但还没等他笑上两声,旁边的盛独峰便毫不客气的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一脚踩住他的后背,一手抓过他的手臂,轻轻一扭,黄迟立刻发出了如杀猪般的惨叫声。 “哈哈哈哈!” “我说黄迟,你也太孬了吧?被一个小孩子给制住了?” “几十年功力都花在女人身上了吧?哈哈哈哈!” …… 黄迟被盛独峰一招撂倒,跟在黄迟来的那七八个人顿时哈哈大笑,但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搭救他的。就连外面的守卫,也只是饶有兴趣的在原地看着,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 “啊!!疼疼疼!”黄迟疼得龇牙咧嘴,急忙告饶道,“少侠!爷爷!祖宗!我错了我错了!饶了小的吧!” “再敢乱说话,你这条胳膊就别想要了,”盛独峰见黄迟已经认错了,手上劲道也就渐渐松了几分,“下次见到我姐姐,给我放尊重点,听懂了吗?”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黄迟感觉囚禁在胳膊上的力道明显小了许多,心中顿时大喜,一边不断地点头认错,一边悄悄调整身体姿势。只等盛独峰一松手,他就突然暴起,将这个胆敢偷袭自己的臭小子撂倒在地上。 先前看你年纪不大,才没留神着了你的道,等老子认真起来,一定把你生吞活剥咯!黄迟在心里狠狠想到。 就在他畅想着等会打倒盛独峰后该怎么显摆时,一丝银光突然从远处闪过,下一瞬,这道银光便无声的洞穿了黄迟的咽喉,黄迟双眼顿时瞪得宛如铜铃一般,痛苦中还带着一丝不敢相信。 那道光……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盛独峰惊讶的望着脚底下突然开始剧烈抽搐的黄迟,有些不知所措的松开了手。曲灵歌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急忙拉着盛独峰退开了一大步。而离这里较远的其他人,此时也有些疑惑了——这黄迟到底在搞什么鬼? 就在他们准备上前查看时,黑暗处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女子声音:“不用看了,我家公子出手,岂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果不其然,女子话音刚落,一直趴在地上抽搐的黄迟就渐渐不动弹了,已然是断了气。 “唐公子?”看到黄迟脖子上插着的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离门口最近的守卫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将已经跨进铁门的左脚又给缩了回来,遥遥拜道,“一大早就叨扰到了唐公子,是我等失职!来啊,赶快把黄迟的尸体拖出去!” “遵命!”两名守卫快步冲进门内,各拉起黄迟的一条腿,就这么生拉硬拖了出去。奇怪的是,从始至终,他们都是低着头的,仿佛黑暗那头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似的。 等黄迟的尸体被运出去后,黑暗中才缓缓走出一个身穿劲装、身材高挑的女子。看了眼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黄迟同伴们,女子满脸厌恶的摆了摆手:“一帮贱民,还不快滚?要是脏了公子呼吸的空气,小心你们的狗头!” 盛独峰和曲灵歌微微皱眉,这种说话方式让他们有些反感。可那些被女子喝骂的众人却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宛如得了圣旨一般,争先恐后的四散奔逃,不一会儿,就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二位没事吧?”转过身来,在面对盛独峰和曲灵歌时,女子脸上的厌恶已经换成了明媚的笑容,“在下唐嫱,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邀请二位前往寒舍小聚。不知二位小友可愿赏脸呢?” “……你家公子是何人?有何目的?”曲灵歌满脸警惕的盯着眼前笑得亲切的唐嫱,手腕轻动,破寂指便已蓄势待发。 “曲姑娘是吗?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如此愚蠢无礼的举动,”唐嫱看了眼曲灵歌的手指,似笑非笑的打了个响指,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身上爆发出来,“我家公子是位很有礼貌的人,他看到了那个黄迟意图不轨,才会亲自出手拉二位……不,拉盛公子一把。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跟我走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如果我家公子真想对你们不利,你们……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家公子认识我?”盛独峰有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 “当然,你们是谁,又为何来此,我家公子了如指掌,”唐嫱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家公子只是一个人无聊久了,想和盛少堡主、曲姑娘聊聊天、解解乏。毕竟在这种贱民汇聚的地方,很难见到盛少堡主这种身份的人。” “至于那些补给,如果二位有兴趣的话,尽管拿去吧,”唐嫱侧过身来,对盛独峰和曲灵歌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二位可以去见一见我家公子了吗?” 第43章:香侯唐尧 盛独峰和曲灵歌犹豫了,确实,看刚刚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人手段,必是精通暗器的大家。想要杀他们,那也就是挥挥手的事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除了乖乖听命,还有其他选择吗? 至于这个唐嫱,虽然言辞间恳切谦恭,但却丝毫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一言一行间,都在有意无意的显摆着她那强大的气息。与其说这是邀请,倒不如说是威胁。 “好吧,我们跟你走,”盛独峰早已将曲灵歌护在了身后,独自承担着唐嫱所带来的压迫感,“敢问这位唐……唐嫱姐姐,你家公子该怎么称呼?” “唐嫱一介下人,断不敢当盛公子‘姐姐’一名,”唐嫱见盛独峰应下了,脸上顿时笑得更加亲切了,威压也悄然收回体内,“至于我家公子名姓,等会二位自然会知道的。走吧,那些补给先放这儿,等你们陪我家公子聊完了,我再帮你们搬到你们的住所去。放心,既然我家公子已然发话了,那就没人敢动那些东西的。” “独峰,你确定要去吗?”曲灵歌靠在盛独峰背后,低声问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们……” “别怕,有我在呢。再说了,既然人家诚意邀请,不去就是咱们失礼,”盛独峰捏了捏曲灵歌的手掌心,示意她不用担心。这才对唐嫱点了点头,“那请前面带路吧。” 就这样,唐嫱在前,盛独峰和曲灵歌二人在后,一行三人缓缓朝着暗处走去。唐嫱边在前面引路,边满怀感激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公子肯赏脸真是太好了!说实话,我家公子从小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本来,我家公子出手杀了黄迟后,理应亲自来邀请二位的,但由于某些原因,他不方便露面。这才打发我出面代之,自己先回去了。按照我家公子的习惯……这时候估计已经洗过手了,正在书房里闭目养神,静候二位大驾光临呢。” “书房?你家公子倒是有趣,在这鬼地方居然也能建出书房来?”盛独峰顿觉好笑,“那要照你这么讲,是不是还有卧房、后厨、大堂啊?” “不瞒盛公子,还真有,”出乎盛独峰的意料,唐嫱居然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家公子虽不喜享受,但这最起码的环境还是要有的。太脏、太乱、太暗的地方,我家公子都受不了。所以,无妄台才会特许公子从这里挑了几间连在一起的房间,自由布置了一番。如果二位也有这个爱好的话,说不定你们会聊得很尽兴。” “这……你家公子还真是……有个性哈。”盛独峰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比较有礼貌的词来。 “你家公子姓唐?”一直默默跟在盛独峰身后的曲灵歌突然问道,“唐门的唐吗?” “……曲姑娘果然聪慧,”唐嫱身子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曲灵歌,但很快就爽快的承认了,“不错,我和我家公子唐尧,确实都是出自蜀中唐门。” “唐尧?你说唐尧?”曲灵歌惊呼一声,这下轮到她不淡定了,“可是名冠西南的‘香侯’唐尧、唐子玉公子?” 唐嫱眼中惊讶之色更浓了:“曲姑娘……看着十分年轻,可见识却着实不凡。不过香侯一称,已是陈年往事了。现在我家公子就叫做唐尧。” “唐嫱姐姐,香侯……啊不,唐尧公子怎么会住在这里啊?”曲灵歌眼睛已经变成星星状了,就连称呼在不知不觉间也改变了许多。丝毫没有注意到盛独峰那醋意盎然的脸色。 “这个嘛,曲姑娘何不亲自问问我家公子呢?”唐嫱在一面上了年纪的双开木门前停下,拿手轻轻敲了敲门,“公子,您在里面吗?我照您的吩咐,已经把盛公子和曲姑娘请来了。” “进来吧。”一阵轻柔的男声从门内传来,唐嫱缓缓拉开房门,对二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随着大门打开,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处典雅别致的前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墙上那类似于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不知何来的光亮。和盛独峰之前睡得那个房间不同,在这里,随处可见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洁白柔和的微光。配合橘红色的火光,一切都是那么的幽静、美好。 房间设计的很简单,但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壁,有一圈固定的长椅。长椅上、地上都铺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像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似乎就像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家具上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架古琴立在角落,上面精致的雕花装饰更是不凡。 “请见谅,这些兽皮可能有点碍眼了。但我家公子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不能着凉,”唐嫱满怀歉意的笑了笑,“二位请随意坐,我去推公子出来。” “推出来?”盛独峰看着消失在另一个房间的唐嫱,有些奇怪的问向曲灵歌,“曲姐姐,她为什么要说推啊?” “嘘!”曲灵歌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眼唐嫱消失的地方,才小声解释道,“独峰,我告诉你,唐尧可是蜀中唐门年轻一辈中实力最强的人,不仅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还深得唐门众长老们器重。” “因为他一出生,身上就带着一股淡香,长大后,言行举止又颇有古君子风范,故才被尊以‘香侯’之名。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内定为唐门下一任掌门了。只可惜……” “只可惜,在下后来变成了一个废人。曲姑娘,在主人家里谈论主人,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唐公子?!”曲灵歌脸蛋顿时烧了起来,急忙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那娇羞的模样惹得盛独峰心里又是一阵醋意翻滚。但等他转头看到那坐在四轮车上的唐尧时,顿时也呆住了。 好美的人啊!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浩浩中不失文雅秀气。那是怎样一张清秀淡雅的容貌啊,俊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白皙的皮肤,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三分柔美。 看到二人惊讶的目光,唐尧忍不住捂嘴轻笑。这一笑,周围所有的光亮顿时都被压了下去。就连那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了。 “二位,一直盯着别人的脸看,也是很失礼的哦。”唐嫱看着目瞪口呆的二人,扑哧乐了。但唐尧倒是见怪不怪了,示意唐嫱将自己推到盛独峰和曲灵歌面前后,才玩笑似的问道:“盛公子,看够了吗?” “啊……对对对……对不起!”盛独峰这才缓了过来,急忙红着脸道歉,“唐兄见谅,是我……是我失礼了。” “无妨,”唐尧摆了摆手,又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苦笑道,“诚如盛公子所见,在下早年间曾受过重伤,现在不过是一废人而已。哪敢再觊觎唐门至上之位呢?” “人生八九不如意,唐公子能从大悲大痛中挺过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没等盛独峰回话,曲灵歌就急急的接过了话茬,满脸关心的问道,“不过唐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当年,我大伤痊愈,心中烦闷,甚至还冒出了了此残生的念头,”唐尧说话声音很轻,但却能把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送到二人耳中,“是我叔父,坚持把我送来了无妄台,请奉明大师为我疗伤、开导。奉明大师对我很好,在得知我的心病之后,便将我送到了这里来。” “这……送到这里也算好?”曲灵歌不可思议的问道。 “那得看你怎么想了,”唐尧环顾了下四周,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对那些犯人们来说,这里是牢房,是地狱。但对我来说,这里确是修补心境的最佳场所。以前的我,太激进,也太浮躁了。在这儿,虽然没有阳光,我却得到了最为难得的宁静。没有人打扰,只有唐嫱一人悉心的照顾着我,我很满意。” “唐公子果然不是犯人啊,”曲灵歌闻言长舒了口气,“要是唐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都变成犯人了,那才叫苍天不公呢。” “我当然不是犯人,我只是喜欢住在这儿,何时说过我是犯人了?”唐尧仔细打量了下曲灵歌,突然“咦”了一声,“曲姑娘,你的容貌……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位故人啊。” “唐公子是在哪里见得那位故人?”曲灵歌脸色一僵,急忙追问道。 “在江州。只不过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是个小小子,”唐尧遗憾的摇了摇头,“时过境迁,再加上我不问世事已久,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是……是嘛。”曲灵歌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 “盛公子,关于你的事迹,我听说了不少,”唐尧饱含深意的看了曲灵歌一眼,随后又将头转向了盛独峰,“盛家堡的少堡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我很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当然!”盛独峰有些受宠若惊,“能和唐公子这样的豪杰为友,是我的荣幸!” “既然咱们是朋友了,那就请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唐尧高兴的提议道,“你应该还没有好好逛过玄玉楼吧?等吃完饭,我会和唐嫱带你们四处转转,顺便帮你在各个关节打声招呼。我可听说,你要在这里呆上三年呢!我在玄玉楼里还算有些权力,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类似于今天的事情了。” 还未等盛独峰回答,唐尧便向后轻轻摆了摆手:“阿嫱,推我去后厨。我要亲自为二位朋友做些唐门的特色菜!” “遵命,二位贵客请静坐品茶,不用拘束。”唐嫱冲二人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千万别拒绝唐尧的好意——虽然他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却是个十分霸道的人。拒绝他的好意,就等同于在打他的脸。 将唐尧推到了后厨门口,唐嫱才用只有她和唐尧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道:“公子,您刚刚说得都是真的吗?这就是两个毛头小子罢了,您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他们交朋友?” “这有什么?”唐尧脸上浮出玩味的笑容,“一个是盛家堡堡主的心头肉,一个是令绝城城主夫人曲惊鸿深感愧疚的亲妹妹,用分文不值的‘友情’枷锁将他们绑上我的战车,就等于得到了盛家堡和绝城的帮助。如此一来,何愁大事不成?” “可盛独峰要在这儿呆上三年啊,您也要等上他三年吗?”唐嫱还是有些疑惑,“还有,那黄迟跟随您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的服侍您。如今为了结交这两个毛头小子,您却下狠手杀了他,会不会有点……不值?” “不值?妇人之见!黄迟不过是我脚边一条最低贱的野狗罢了,死就死了,有何可惜?只要本公子愿意,随便招招手,就有无数条忠犬赶来巴结我,”唐尧冷笑一声,“一条狗的命,换来两个足以改变大局的帮手和势力,这买卖再划算不过了。更何况,你以前不是一直抱怨,那个黄迟看你的眼光色迷迷的吗?我现在宰了它,不正合你的愿?” “至于三年时间……我已经等了好久了,不介意再等三年!” “……是,公子英明。”唐尧冰冷的口吻,让唐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那公子,等会您是亲自下厨,还是……” “我亲自来吧,你在旁边协助我就好,”唐尧低头看了眼自己洁白无暇的双手,眉头微皱,“对了,等会做完饭,你再多准备几盆净水来给我洗手。呼,好多年不沾阳春水了,上一次亲自下厨,还是为了毒死我那不听话的弟弟呢。希望我还记得该怎么做。” “遵命。” 第44章:探索玄玉楼 快看啊,是唐子玉那个自命不凡的残废出来了! 你一个断腿的废物,唐门不赶你走就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现在居然还敢觊觎唐门门主之位?真是痴心妄想! 什么狗屁香侯,我看是臭侯吧?哈哈哈哈…… 巨大的爆炸,飞舞的火星,绝望的惨叫,还有那些不解与嘲讽的目光……虽说往事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但对唐尧来说,当年那一桩桩一幕幕,早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甚至逐渐融入了他的身体和生命之中,想忘也忘不了。每当他产生放弃和沮丧的念头时,双腿以及心灵上的那些伤疤就开始隐隐作痛,不断地提醒着他,提醒他不要忘怀。 “唐公子……”或许连唐尧自己都不知道,他沉思时的模样有多迷人。唐嫱倒还好,毕竟相处久了,她对唐尧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免疫。相比之下,曲灵歌就差远了,一脸花痴的盯着唐尧那刀削般的侧脸猛瞅,连汤洒到了衣服上都没注意到。 哪家少女不怀春?虽然在岚慧的刻意教导下,曲灵歌的心境比以前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但那是因为她之前的标准是盛独峰啊,现在突然又蹦出来了个仙人儿似的唐尧,曲灵歌的心理防线自然瞬间土崩瓦解了。 在她旁边大快朵颐的盛独峰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这是他今天做的最多的动作了。但他心里却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吃醋了。一来这唐尧长的确实好看,好看到盛独峰差点产生了自卑的心理。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曲姐姐多看两眼也正常;二来,唐尧双腿残疾,而且似乎还有一些心理疾病,曲姐姐绝不会蠢到跟这种人走到一起的。 但曲姐姐这幅模样实在是有点太丢脸了,饥渴的像几千年没见过男人一样。见曲灵歌马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盛独峰急忙重重地咳了几声:“那个……唐兄啊,想不到你这种身份,居然能做出这么可口的饭菜。就是我盛家堡中的大厨,也达不到你一半的水平!” “小时候有段时间闲得无聊,就和厨娘学了几手,上不得大雅之堂。二位如果喜欢,就多吃一些吧。不够的话,我再去做。”唐尧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温柔的笑道。 “我家公子很少亲自下厨的,”唐嫱接过话茬,“虽然无妄台不会把我们当作犯人,也会帮我们定期下山采买一些食材和必需品,但我家公子一直都是粗茶淡饭,远离灶火。只有最好的朋友来做客,才会破例下一次厨,以示尊敬。” “唐兄如此厚待,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盛独峰感激的拱了拱手,“日后,如果唐兄遇到什么麻烦了,请尽管开口!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盛独峰绝不含糊,一定力挺唐兄!” “去!乌鸦嘴,唐公子能遇到什么麻烦?”曲灵歌轻轻捏了下盛独峰的大腿,不悦道,“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什么麻烦,那也是唐公子保护你,哪里轮得到你来保护人家?唐公子可是唐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实力甩你八条街呢!对了唐公子,先前你杀黄迟的飞针手法,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唐门暗器了吧?” “曲姑娘猜的不错,”唐尧点点头,“那的确是我唐门的绝学之一,摘叶飞花。” 说罢,唐尧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三根银针来,平摊在手掌心中给二人看了一下。紧接着,唐尧伸出他那两根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捏住了其中一根银针,微微一动,那根被捏住的银针便已经消失在了他的手掌中,稳稳地钉在了盛独峰面前的桌子上,连晃都没晃一下,可见唐尧对指间力道的把握究竟有多么恐怖。 “哇,好厉害!”曲灵歌满脸尽是崇拜之色。 盛独峰同样十分震惊的看着钉在自己面前的那根银针——太快了,他根本没看清唐尧是怎么出手的。 “这是我唐门最基础的手法,也是唐门弟子的基本功,”唐尧边说边将剩下的两根银针准确无误的钉在了第一根银针旁边,看着盛独峰目瞪口呆的样子,笑问道,“盛公子好像对它很感兴趣,怎么样,想学吗?” 盛独峰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唐兄误会了,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说心里话,盛独峰当然想学了。虽然他现在能利用寒气凝结出冰珠和冰针,但每次都要花很长时间去瞄准,所以只能暗处偷袭,根本不能用作正面对战。而唐尧,却连瞄都没瞄,随手就将那三根银针打了出去。不仅速度比他快,准确度也比他高。要是自己能学得一二,那就等同于又多了一手杀招。 但这毕竟是唐门武功,非唐门弟子不传,这点武道操守盛独峰还是有的。更何况唐尧这个人他们也是刚认识,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万一人家只是客气客气呢?还是等再熟悉一段时间,再私下里找他请教吧。 “吃饱了吗?”盛独峰如此说,唐尧自然也不会求着他学。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唐尧脸上笑意更浓了,“千万别客气,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了。家里可能别的没有,但饭菜绝对管够。” “不用不用,”盛独峰连忙摆手,“多谢唐兄盛情款待,我们已经吃得很饱了!” 而曲灵歌则已经完全处于沦陷的状态了:“唐公子不仅人长得好看,武功也好。更难得的是居然还会做饭,不知唐公子可有良配啊?”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盛独峰低头捂脸,有点不敢去看唐尧。心中却在暗暗吐槽,曲姐姐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当着唐尧的面问这种话,不是故意给人家难堪吗? “额……”唐尧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尴尬,“曲姑娘说笑了,我这幅模样,哪家闺秀敢跟我?” “曲姑娘,请慎言,”侍立在旁的唐嫱急忙上前将唐尧的四轮车向后拉了拉,恭声道,“公子,您不是说要带二位贵客去玄玉楼里好好转一转吗?既然午饭已经用完了,我先推您去卧房里准备一下吧?” “也好,”唐尧自然知道唐嫱是在给他解围,当即略带歉意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公子,请你们再稍坐会儿,等我去卧房换身行头,咱们就出发。” “唉……曲姐姐,”看着消失在另一个房间的唐嫱和唐尧,盛独峰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你,都把人家给吓跑了。” “切,有什么嘛,人家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曲灵歌自知理亏,声音也低了不少,“真该死,光顾着看脸了,忘了他的腿……” 盛独峰顿时一阵无语,小姑奶奶,这也能忘? “二位,久等了,”又过了一会儿,换了身黑衣的唐尧才被唐嫱缓缓从房内推出来,唐嫱一边帮唐尧戴上面纱,一边对盛独峰和曲灵歌说道,“盛公子,曲姑娘,我要推着公子,多有不便。请你们各拿一根火把,在前面引路吧。” 在唐嫱锁门的时候,盛独峰才注意到,木门上方居然纂刻着两个苍劲的大字:天舍。 天舍?这名字取得有意思。也不知是这个房间原本的名字,还是唐兄自己起的。盛独峰暗暗想到。 相比唐尧的住所,其他房间和楼层就已经类似于难民居了,全都被翻的乱七八糟,被糟蹋过的书籍、兵刃、草药随地可见,宛如被蝗灾洗劫过的田地,惨不忍睹。 “唐兄,无妄台当真就这么宽容他们在这里乱翻乱砸?”逛了几个房间后,盛独峰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所能看到的、找到的,都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唐尧笑着摇摇头,“玄玉楼中真正的好东西,要不就是这几年陆续被无妄台中人给用掉了,要不就是隐藏在了极其刁钻的地方。至于藏在哪儿……那就无从可知了,反正我是没找到过。这几年里,玄玉楼大大小小每个角落我都翻遍了,可最终找到的,也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再说了,就算真的找到了什么宝贝,你也带不出去,”唐尧指了指周围,“只能在这里挥霍的宝贝,又哪算得上是宝贝呢?” “那唐公子在进来前,师尊可有和您说过些什么?”曲灵歌突然问道。 “唔……的确有说过一句话,”唐尧摸了摸下巴,回忆到,“奉明大师说,如果我在这里呆的烦闷了,可以找些书读读。这些书很好找,就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曲灵歌和盛独峰异口同声道。 “是啊,咱们刚刚路过的那些房间,不是有许多书吗?我闲来无事时,就会让阿嫱推我下来,挑些有趣的回去看。” 盛独峰和曲灵歌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狐疑。以师尊的惯例和说话风格,这四个字绝对大有深度。唐尧不是无妄台弟子,自然不了解师尊。可他又说,这几年已经把玄玉楼给翻遍了,并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师尊这句话又有什么别的深意呢? 还是说,唐尧在骗他们? “是唐尧哥哥来了!” “真的诶,快快,唐尧哥哥来了!” …… 就在二人沉思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没等盛独峰和曲灵歌反应过来,四五个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便从黑暗中快步跑了出来,直接略过了他们,兴高采烈的围在唐尧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唐铃,唐敬,”唐尧笑眯眯的摸了摸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孩子的脑袋,丝毫不在意他们那脏兮兮的头发,“还有你们大家,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哥哥,我们有听你的话,乖乖吃饭哦!” “哥哥,你教我的那手夜寒无雪我已经练熟了,你要不要看看?” “还有我!我也会!哥哥你别看她的,看我的!” …… 唐嫱悄悄地从四轮车后退到了曲灵歌和盛独峰身边,将空间留给了唐尧和那些孩子们。望着时不时开怀大笑的唐尧,唐嫱眼眶有些微微泛红了:“在这暗无天际的玄玉楼,我家公子除了读书和练功,剩下唯一的乐趣,就是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了。也只有和他们在一起,公子他才会笑得如此开心。” “他们都是唐门中人吗?” “不,不是,”唐嫱摇了摇头,“唐门极其重视出身,怎么会允许这些人姓唐呢?他们是公子在来无妄台的路上,收养的孤儿。带进这里后,公子便让他们全改姓唐了。反正天高皇帝远,唐门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来无妄台挑衅。” “与其去找他们,不如去” “昔日故人,或死或叛。人心险恶,远不如孩童天真善良,所以我家公子才喜欢与他们为伍。你们看到的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公子在玄玉楼大大小小的房间、角落里都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孩子们,做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刀剑。”唐嫱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唐兄……真是个温柔的人啊。”盛独峰沉默良久,突然感概道。 “是啊,他曾经的确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唐嫱眼中神采一黯,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了,“看我,尽说些不该说的话,二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们只需记住,我家公子是真心想和你们交朋友的,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场景,就有点类似于黑道拜码头了。唐尧正式把盛独峰和曲灵歌二人介绍给了那些孩子们,并传令下去,如果以后走路遇见了他们,要主动问好、不得为难等等。盛独峰和曲灵歌其实比这些孩子们也大不了多少,随便聊上几句,混个脸熟就行了。 辞别孩子们,唐尧开始亲自担任解说员,每经过一个房间,他都会耐心的为盛独峰和曲灵歌讲解这里有什么、这是哪一层、会通向哪里。一路上,时不时的会冒出一些孩子来,兴奋的和唐尧交谈;也有不少或贼眉鼠眼,或五大三粗的汉子想要找他们麻烦,但一看到被护在中间的唐尧,全都像惊弓之鸟般的逃走了。盛独峰暗暗点头,看来,这玄玉楼虽然名为无妄台的财产,但实际上,唐尧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请盛独峰和曲灵歌陪着他出来走一圈,不仅是带他们熟悉下玄玉楼,更是为了给所有人提个醒,这两人是他唐尧的朋友,受他唐尧的庇护。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不长眼的混蛋来找他们麻烦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交这两个朋友,那唐尧就绝不会吝啬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手段。或者换句话说,他从不做没有价值的生意。他相信,今日的投入,将来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回报。 三声钟响将唐尧从沉思中敲醒,看了看前方一望无边的黑暗,抬手示意唐嫱停下:“盛公子,曲姑娘,我看咱们今天就先逛到这儿吧。大家走了一下午,也都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做其他打算,如何?” “好,就听唐公子的,”盛独峰点点头,“那咱们原路返回吧?” “不用,”唐嫱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好的大羊皮纸来,冲盛独峰扬了扬,“我家公子刚来这儿,就带着我们一边清理有威胁的敌人和机关,一边绘制了这份地图。现在整个玄玉楼的大小通道、楼层房间,尽在此图之中。跟我走吧,我们抄近道。” 第45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事实证明,唐嫱手上的那份地图十分管用。仅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四人就再度站在了“天舍”之前。推开木门,唐尧礼貌的询问道:“二位,玄玉楼中的杂乱你们也见识过了,不如就在我这里住下吧?放心,我这里是有客房的。” “我们……” 还没等盛独峰答话,曲灵歌就抢在他之前拒绝了唐尧:“多谢唐公子美意!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再留宿的话可能会影响到唐公子休息。所以,我们还是回自己房间吧。” 盛独峰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曲灵歌,心说怎么回事?先前她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唐尧身上,现在人家主动邀请他们留宿,曲姐姐反倒拒绝了?虽然他也不太想让曲灵歌留在这儿。 唉,女人还真是善变啊。 唐尧微微一愣,显然,他没想到曲灵歌居然会拒绝自己的好意。一旁的唐嫱急忙俯下身来,在唐尧耳边低语了几句。唐尧看了看盛独峰,又看了看曲灵歌,轻锁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 “哈哈哈,看来是我有些不解风情了,二位恕罪,”唐尧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阿嫱,你送他们回去吧。哦对了,顺便再去叫些人,帮他们把门口的补给给搬回去。” “遵命。盛公子,曲姑娘,这边请。” …… 看着墙角那堆积如山般的补给,盛独峰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哇,这么多东西,看来咱们就是窝在这儿三年不动弹,也不会饿死了!” “独峰,唐嫱走远了吗?”曲灵歌坐在火盆旁,头也不抬的问道。 “早就走远了。怎么了曲姐姐?有什么问题吗?”不知为何,一回到原住所,曲灵歌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没事,”曲灵歌摇了摇头。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她脸上那凝重的神色却无情的出卖了她,“饿吗?” “不饿啊,中午吃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可能饿?”盛独峰盘腿在曲灵歌旁边坐下,见曲灵歌盯着火盆出神,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曲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啊?哦……我,我在想,唐公子今天说的那句‘近在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曲灵歌笑了笑,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算了,兴许是我们想错了。师尊虽然喜欢打哑谜,但也不可能句句都内藏玄机啊。不想了不想了,既然你不饿,那就赶紧躺下来睡觉吧。” 盛独峰很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曲灵歌却不想再多说了。没办法,盛独峰只好乖乖的钻进了冰冷的被窝。在玄玉楼里逛了一下午,盛独峰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陪曲灵歌聊天了。 曲灵歌帮盛独峰塞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另一边。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一直回荡着“近在眼前”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四个字别有深意。但唐尧先前又说了,这几年他已经把玄玉楼大小角落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么历代无妄台掌门收藏的那些东西,到底藏在哪儿了呢? 如果唐尧没有骗自己的话,那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让他给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呢?近在眼前,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曲灵歌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望向黑漆漆的上方。玄玉楼里的房间大多是正正方方的,这层房间的顶,就是上面一层房间的底,并不像普通民宅有着房梁和屋脊。再加上这里没有光线的缘故,就算周围点着火把,也看不清楚头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莫非…… 盛独峰今天虽然已经很累了,但并没有完全睡死。大脑还保留着两分清醒,时刻警惕着周围。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一下子就把他给惊醒了。 微微睁开一只眼,迅速扫视了一圈火盆周围。发现曲姐姐并不在自己身边。盛独峰又悄无声息地歪了下脑袋,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地方,曲灵歌那双青色长靴立刻落入了他的眼帘之中。看着高举火把、来回转悠的曲灵歌,盛独峰不禁有些奇怪:曲姐姐这是在找什么呢? 终于,曲灵歌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停了下来,将火把高高举过头顶,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盛独峰无声地从被窝里翻身坐了起来,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吓唬她了:“曲姐姐。” “啊?!”尽管盛独峰声音很轻,但曲灵歌还是被吓了一大跳,火把都差点脱手砸脑袋上。在分辨出这是盛独峰的声音后,她才长舒一口气,快步回到盛独峰身边,“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你才刚躺下多久啊。” “曲姐姐,你刚刚在做什么啊?”盛独峰掠过曲灵歌,歪头看向刚刚她站的那个地方。 “没……没什么啊,”曲灵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只是有点觉得坐在这儿有点无聊,随便转转,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当真?”盛独峰狐疑的看着曲灵歌,“曲姐姐,你不会在骗我吧?” “我……我怎么会骗你呢?”曲灵歌心虚的不敢去看盛独峰的双眼,吞吞吐吐的说道,“真的只是无聊而已……” “……那好吧,曲姐姐,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了,你正好多睡会儿吧。”盛独峰见曲灵歌这副模样,便已知她心中有事,只是不愿意和自己说而已。当下也就不再多问,侧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捂热的被窝让给了曲灵歌。 “好,那下半夜,就麻烦你盯着了。”似乎是怕盛独峰起疑,曲灵歌十分爽快的将火把递给了盛独峰。 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以后独峰睡死了,再去证实自己的猜想吧。想着想着,曲灵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确定曲灵歌睡熟后,盛独峰才悄悄起身,拿起火盆里烧得正旺的火把,朝着先前曲灵歌停步的地方走去。他倒不是不信任曲灵歌,在这种地方,他能百分百信任的,也就只有曲灵歌了。如果她和自己说实话,那盛独峰绝不会如此;但她那副表情明显就是心里有事,却还是选择隐瞒下去,难道……那边有什么自己见不得的东西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盛独峰站在了曲灵歌先前站的地方,学着曲灵歌将火把举过头顶。虽然曲灵歌年纪比他大,但个头却比不上身为男孩子的盛独峰。所以当他将手臂举到最高的时候,恰好能照亮他头顶上的那一小片屋顶。 厚重古朴的红砖,上面还雕刻着考究的暗色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但如此奇特的样式,就连盛独峰也是第一次见。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句无妄台财大气粗之后,盛独峰又将火把左右晃了晃,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抱着胡乱猜忌曲姐姐的愧疚心理,盛独峰轻轻地将手臂放了下来,踮起脚尖朝着曲灵歌身边走去。但还没等他走几步,几块极小的砖屑突然无声的从上面砸了下来,正中他的头顶。 “我去!人要倒霉,走路都能被砖头给砸死。”盛独峰一边伸手弹了弹头上的灰尘,一边小声抱怨到。但就在此时,他盯着手上的灰尘呆住了。 怎么会是黑色的砖屑呢?刚刚他看到的明明是红砖啊!而且那些红砖看上去都很新、很坚固,绝不像这些黑色砖屑,一揉就碎。 等等……样式很新?盛独峰急忙再次将火把高举过头顶,在火光的照耀下,盛独峰骇然发现,他头顶上的砖块居然是黑色的!而且一看就是上了年纪,和刚刚那些红砖完全不一样! 瞥了眼还在熟睡中的曲灵歌,盛独峰再次返回刚刚那个顶上是红砖的地方。将火把挂在墙上的一个挂钩上后,盛独峰又从旁边拖来了一张被掀翻在地的桌子,小心翼翼的放在那一片红砖之下。轻轻晃了晃桌子,确保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后,盛独峰才敢慢慢地爬上去。 站到桌子上,盛独峰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触摸到屋顶了。抬手推了推这一小片红砖,一阵轻微的晃动声顿时从红砖内传来。这也就意味着,它们是可以活动的! 发现这一秘密的盛独峰顿时兴奋无比,但发现是不够的,解开这个秘密才叫真本事!抱着这一念头,盛独峰强压住心中喜悦,开始在红砖周围四处摸索着——既然这片红砖内藏玄机,那周围就一定有可以控制它的机关。 随着“咔吧”一声轻响,盛独峰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个可以按下去的砖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头顶上那一大片红砖就开始缓缓向下移动了。 眼看那一整片红砖就要碰到自己脑袋了,盛独峰来不及多想,猛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响动惊醒了曲灵歌,等她迅速从被窝里翻身起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宛如奇迹般的一幕,整个人顿时傻了。 “曲姐姐,快来!”盛独峰兴奋的招呼道。 由十几块红砖组成的“平面”在桌子以上大约一拳的距离停住了。而此时此刻,它内在的庐山真面目也终于展露了出来。在这片红砖之上,整齐紧凑地排列着四个精美的檀木盒子,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更显三分神秘。 “这是……这是……”曲灵歌颤颤巍巍的拿起其中一个盒子,缓缓打开后,顿时激动的叫了出来,“破寂指?!师父的记录果然没错!破寂指的原本果然藏在这里!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哈哈哈哈哈!苍天待我不薄啊!” “曲姐姐,这是什么啊?”盛独峰从来没见过这么兴奋、激动的曲灵歌,忍不住好奇的探过头来。 “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破寂指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曲灵歌心情大好,话也不经意的多了起来,“我先前所练的‘破寂指’,只是我当初根据原书誊抄下来的。本来一切正常,可就在前不久,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将那本誊抄的《破寂指》给弄湿了。” “我把它晒干之后才发现,有许多页上的字都被茶水给弄糊了,根本看不清。只能偷偷地把它藏了起来,一直不敢告诉师父。可这么藏着也不是个事啊,师父迟早会知道的。所以,我才想出偷偷溜进玄玉楼、找寻《破寂指》原本这个主意来。但我只记得当初是在这个房间里誊抄的《破寂指》,却不知道它究竟藏在哪儿了。万幸万幸,万幸万幸!我终于找到它了!谢谢你!独峰!” “额……不用谢,只要你原谅我先前不信任你就行了。”盛独峰有些受宠若惊。 “那有什么,在这种地方,多点心眼总是好的,”曲灵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再说了,我只是听到唐尧说得那句话,才突发奇想,想要求证一下的。一旦确认了,我自然会主动告诉你。只是没想到,居然被你先发现了。” “唐尧说得那句话?哪句?” “近在眼前啊,”曲灵歌笑嘻嘻的翻着《破寂指》,“师尊那个人嘛你也知道,一句话总喜欢绕上七八个弯。而唐尧又说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根本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我才猜测,师尊他们会不会把好东西都藏在这屋顶里面了。” “原来如此,”盛独峰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屋顶,忍不住感慨道,“无妄台藏东西真是把好手啊!所有人都在角落和夹缝里翻翻找找,谁又能想到,这些宝贝就在他们的头顶呢?不过这里这么黑,如果不去刻意观察,还真发现不了呢。” “所以说啊,这就叫天意!”曲灵歌一边大步往火盆旁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对盛独峰说道,“我得抓紧时间去誊抄那些被我毁掉的部分了。剩下三个盒子你自己翻翻,如果有什么心仪的就收着吧。只要你不是拿了什么太大的东西,守卫是查不出来的。哦对了,挑完了记住再把它给收回屋顶去。” “啊?这还能收回去啊?难不成要我抬上去?”盛独峰有些傻眼,这一大片红砖估计比自己还沉。 “真笨!你刚刚怎么放下来的,就怎么收回去呗。”曲灵歌现在一心都扑在那本《破寂指》上,不耐烦的回道。 “好吧。师尊啊师尊,你可别怪徒儿贪心啊!您把我扔在这里三年,徒儿顺您一点小玩意儿,您应该没意见吧?”盛独峰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一边拿起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木盒。 第46章:天蚕银丝,九鳞冠 “这是啥?粉丝?” 盛独峰好奇的瞅着那团蜷缩在木盒中的银白色线状物,忍不住将其捧在了手心上细细观摩。 “经过悬剑阁铸神老人之手特殊加工过的天蚕银丝,约有六尺长。坚韧无比,展开近乎无色。系于两树树身之上,可断烈马之腿……嘶!这小玩意儿这么厉害?”念着摆放在盒子中的注解,盛独峰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手里那团软软的、甚至还有点小可爱的天蚕银丝。 从天蚕银丝中抽出一小截来,轻轻拽了拽,嗯,还真挺结实的。盛独峰有心想要试试它的极限,双手力气不知不觉又加重了几分。可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他手里的天蚕银丝连一点点变形都没有。最终,盛独峰只能作罢。 “呼,悬剑阁铸神老人出手,果真不凡啊!”颠了颠重量宛若鸿毛般的天蚕银丝,盛独峰忍不住感慨一声。但很快他又犯难了,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难不成真拿去当绊马索劫道?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好东西,先收着吧,说不定哪天就会派上用场了。想到这儿,盛独峰顺手将它环在了自己手腕上,便不再去管它,继续检查其它两个木盒。 左边的木盒明显有被打开过的痕迹,里面的东西也不知所踪了,估计是被无妄台中人给取走了。而最后一个木盒里,则静静盘着一条仅有手掌五分之一大小的古铜色小蛇,一下子就把盛独峰的目光给夺走了。 铜蛇安静的盘在木盒之中,虽然它那过于纤细的身体和木盒有些格格不入,但并不影响它本身独特的魅力。小蛇通体呈古铜色,只有蛇头上,有一颗小小的类似于朱砂痣般的记号。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盛独峰都能感觉到一丝阴冷之气。还有那身层层叠叠、宛如甲胄般的细小鳞片,在火光的点缀之下,显得更加英武不凡。 盛独峰忍不住拿手指戳了戳,顿时觉得像是戳在一个铁疙瘩上面。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蛇要么是个摆设,要么就是死很久了。当即放心大胆的将其拿了起来。和之前天蚕银丝一样,这小蛇下方也摆着一张写着注解的纸条。本来盛独峰的注意力全在这条铜蛇身上,但纸上那鲜红的朱砂字迹,却又强行他的眼球给扳了过去。 “九鳞冠,出处不详,剧毒之蛇!一旦被咬,除非天人下凡,否则必死无疑!长年处于沉睡之中,故而寿命极长。蛇鳞如铁甲般坚固,寻常刀剑皆不能破之。腹部却宛如绸缎,极其柔软。九鳞冠原为一雄一雌,但雄蛇已被用作研究,现仅剩雌蛇。” “注:九鳞冠只以人血为食。据其原主人交代,必须得是身怀毒功、血中带毒的修炼之人才会得到它们的认可。每日以一滴毒血饲养,九九八十一日后,九鳞冠即会重新认主,与主人心灵相通,忠心耿耿,直至死亡。” “毒血?毒功?嘿,我的寒毒内力,不知道符不符合!”盛独峰看得兴趣大起,忍不住咬破了手指,用力挤出一滴血来,在九鳞冠头上试探性的晃了晃。 奇迹发生了,原本一动不动的九鳞冠闻到血味儿,突然猛地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一双雪白的小眼睛从蛇头上睁开了,饶有兴趣的昂起脑袋,围着近在咫尺的血滴不住地吐着蛇信子,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但很快,它扬着的脑袋又慢慢缩了回来,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盛独峰。 它不信任这个陌生人。 又过了一会儿,或许是盛独峰没有展露出抱有攻击性的意思,又或许是他的血对九鳞冠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九鳞冠再次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在盛独峰手指上的伤口旁顿了顿,蛇信子一卷,就将那滴血珠给吞进了肚子里。 血珠下肚,九鳞冠十分满意的冲盛独峰吐了吐蛇信子,身体也慢慢舒展了开来,显然是认可了盛独峰这位新的宿主。紧接着,九鳞冠将自己纤细的身体一圈一圈地盘在了盛独峰左手中指上,又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安置好它的小脑袋,才重新合上了眼睛,陷入沉睡之中。 “吃了就睡,你是蛇还是猪啊?”盛独峰忍不住笑骂了一声。随意活动了下左手,发现果真如那纸上所说,九鳞冠外表虽然坚硬如铁,但腹部却十分柔软,且本身弹性十足,并不会影响他握拳或做其他事情。盘在中指之上,也没有半点不适。旁人如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条蛇,只会以为它是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而已。 将红砖重新升上屋顶之后,盛独峰回头看了眼曲灵歌,见后者还在火盆旁聚精会神的誊抄着那本《破寂指》,当下也不去打扰,而是举着火把四处转悠了起来,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藏有好东西的地方。 如果玄玉楼里的好东西真的都藏在屋顶里的话,那就绝不可能只有这四个木盒,一定还有其他没有被发现的地方。但可惜的是,盛独峰足足转了七八圈,也没有找到新的红砖,尽是上了年纪的旧砖。 “玄玉楼中楼层房间那么多,宝贝不可能全藏在这里的。咱们能找到四个,就已经算是大丰收了,”曲灵歌满意的将《破寂指》收回怀里,这种东西回头直接交给守卫就好了,没必要再费力放回去。看着四处瞎转悠的盛独峰,曲灵歌忍不住问道,“怎么样,那三个盒子里有没有找到什么好东西?” “也不算是好东西吧,”盛独峰挠了挠头,“三个盒子中,有一个是空的,估计是被门中哪位前辈给取走了。剩下的,一个装着天蚕银丝,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该叫它戒指,还是叫它蛇,反正它现在算是一枚戒指吧。” “蛇?”曲灵歌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那……那还是别给我看了,你自己收着吧!小心点啊,别让它给咬了。” “放心吧,我皮糙肉厚的,它牙口再好,也咬不动我啊,”盛独峰重新回到曲灵歌旁坐下,突然瞟到了曲灵歌面前一大叠笔迹未干的纸张,心中顿时有些失落,“曲姐姐,你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 曲灵歌冲盛独峰翻了个白眼:“怎么?现在就想撵我走了?是不是嫌我烦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嫌你烦呢?”盛独峰也知道自己表达错了意思,心中大窘不已,连忙摆手,“我只是……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你。因为你先前说过,一旦找到了你要找的东西,就会离开了……” 盛独峰委屈巴巴的模样让曲灵歌心中一软,其实,她又何尝忍心让盛独峰一个人呆在这儿呢?玄玉楼中囚禁三年,不仅仅是对肉体的折磨,更是对心灵的一种折磨。在这里,黑暗并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寂寞。 但再不忍心,曲灵歌也必须要离开。看着盛独峰失落的模样,曲灵歌咬了咬牙,一把抓住盛独峰的手,正色道: “独峰,本来这件事,我是打算以后再告诉你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千万别想歪了,我不是扔下你不管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介意在这儿陪你三年,真的!我不介意!但现在,我……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我所修炼的破寂指,虽然威力很大,但却有个十分怪异的前置条件,那就是……需要散功。” 说到这儿,曲灵歌当着盛独峰的面猛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脖子以下大片雪白的肌肤来。但此时,这片如雪般的肌肤上,却布满了蜘蛛网般的细小血线。 看着盛独峰目瞪口呆的模样,曲灵歌苦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破寂指独有的散功表现,我也不瞒你,破寂指其实不是什么正道武功,而是正统的邪功!每修炼一段时间,我就要散一次功,总计十次,以免自己走火入魔。每次散完功后,我身体就会虚弱一分,功力也会大打折扣。但只要熬到十次散功完毕,我那些散掉的功力,就会成倍的返还回来!”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我第九次散功了。在这种环境里,在没有我师父和众师兄师姐们护法的情况下,我……我是绝不可能熬过去的,甚至……甚至还会伤到你。” 曲灵歌越说越激动,似乎是有着无尽的苦水,迫切的想要找人宣泄:“而且,修炼这种武功,最忌讳的就是分心动情。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从复阳回来后,就一直刻意的在躲着你。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讨厌你啊……我只是想,万一哪天我散功失败了,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也不会太伤心……唔?” 还没等曲灵歌说完,盛独峰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曲灵歌。用温暖的实际行动,让她闭上了嘴巴。 “曲姐姐,不用说了,我能想象你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盛独峰柔声道,“受了那么多的罪,你一定很疼吧?” 从曲灵歌扯开衣襟的那一刻起,盛独峰心里积攒的那一丝埋怨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心疼和怜惜。 “独峰……我……我真的好难受啊……”盛独峰的话宛如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曲灵歌尘封已久的心扉。她一边缓缓伸出双臂回应着盛独峰,一边爬在盛独峰肩上痛哭流涕,“你知道吗?每次……每次我全身都好疼好疼,就……就像有人在拿刀子割我的肉一样!但我不敢说啊!我害怕师父失望,害怕被别人嘲笑没毅力,我已经撑到现在了,我不敢放弃啊!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只能咬牙走下去……” 每一次散功时那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她都只能强忍着,靠自己的意志坚持下去。师父虽然也很关心自己,但她关心的却是自己修炼的进度,从来没有像盛独峰这样,说过哪怕一句“你一定很疼吧”之类的话。而那些所谓的师兄师姐们,每次也只是帮她护法而已。只要她能撑过去,就算大功告成了,根本没有人在意过,她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应该是那种喜欢小题大做的人吧? 眼泪对曲灵歌来说,已经是个十分陌生的字眼了。但在今天,在盛独峰面前,她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毫无平时散功时的坚强。曲灵歌一边伏在盛独峰怀里哭,一边诉说着这些年来,自己所忍受的那些痛苦和煎熬,每次那生不如死的感觉,都让她忍不住想从无妄山悬崖边一跃而下。 也不知哭了多久,曲灵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居然直接缩在盛独峰怀里睡着了。 盛独峰从头到尾都在扮演着聆听者和安慰者的角色,直到曲灵歌睡着了,他才尝试着想要将曲灵歌放进被窝里。但他身子稍微一动,曲灵歌嘴里就发出了不满的哼唧声。无奈之下,盛独峰只得保持着这一姿势不动,一边护着曲灵歌的头,一边低垂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忙活了那么久,他其实早就累坏了。 第47章:不辞而别 一声古钟响,荡彻玄玉楼。那些蜷缩在阴影中的怀罪之人纷纷睁开了眼睛,如鬼魂般的四处游荡。当然,也有一些再也醒不过来的人——他们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弃儿。 钟声同样敲醒了猫在盛独峰怀里的曲灵歌。一睁开眼,她就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该死,昨晚自己不会趴在独峰怀里睡了一夜吧?完了完了,师父说过不能离他太近的,马上就是第九次散功了,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吧?曲灵歌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胡闹,一边轻轻着纤细的腰肢,想要抽身出来。 “小色狼,虽然让你占了那么多便宜,但看在你是真心安慰我的份上,姑奶奶就大发慈悲的饶了你吧。”曲灵歌举起小拳头,在盛独峰脸庞上方示威性的挥了挥。突然想起了在复阳时,自己也常常这么近距离的盯着盛独峰,甚至还被三阙师叔给取笑过好几次。但说实话,盛独峰长得虽然不如唐尧那般超凡脱俗,却也挺耐看的。更重要的是,盛独峰现在还算个小孩子呢,以后究竟长成什么样,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砰砰砰!”一阵突如其来的拍门声顿时将曲灵歌从回忆中给拉了回来。紧接着,铁门外就依稀传来了唐嫱那标志性的女高音,“盛公子,曲姑娘!二位起了吗?” 曲灵歌急忙从旁边拿起一面铜镜,对着迅速整理了下大敞的衣襟和蓬乱的头发。又活动了下面部肌肉,确保一切正常后,才敢前去开门。 “是唐嫱姐啊。这么早,有什么事吗?”一看到门外的唐嫱,曲灵歌立刻露出了一副自以为正常的笑容。 真是的,我和独峰清清白白,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呼,曲灵歌,冷静!冷静!唐嫱只是来打声招呼而已,不是来捉奸……呸!不是来捣乱的! 虽然曲灵歌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那双仿佛无处安放的小手,还是无情的暴露了她的真实心理。 唐嫱挑了挑绣眉,先是带着别有深意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下曲灵歌余温未退的脸颊,以及那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又探头看了看远处躺在地上的盛独峰,眼珠滴溜溜地来回转了好几圈后,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哎呀呀,曲姑娘,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小两口啦?恕罪啊恕罪,要不我们等会再来,你们……继续?” “才……才没有!唐嫱姐,你胡说什么呢?”曲灵歌脸蛋顿时烧了起来,“我……我和独峰清清白白,绝……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冤枉哟,我说什么了啊?我就说有没有打扰到你们休息而已,你和我说清白做什么?”唐嫱嘴角扬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坏笑,“还是说,你自己心里有鬼啊?” “行了阿嫱,别再逗她了,”就在唐嫱肆意“调戏”着曲灵歌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温雅的男声,“曲姑娘,阿嫱就喜欢开一些小玩笑,但她并没有什么恶意。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唐公子?你怎么亲自来了?”曲灵歌吃了一惊,有唐嫱在前面挡着,她还真没注意到唐尧。 “我为何不能亲自来呢?”唐尧笑着反问道,“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这外面虽然乱了点,但也不至于呆不下去吧?是我自己,在房里有些闷了,便让阿嫱推我出来透透气。途经此处,听阿嫱念叨起二位小友就住在这儿,才临时起意,想请你们回去用个早饭。” “多谢唐公子美意,”曲灵歌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盛独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但很快,这份犹豫和挣扎就被满满的决然给取代了。反手掩上铁门,曲灵歌清了清嗓子,面色诚恳的对唐尧说道,“唐公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不知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曲姑娘客气了,你我朋友,谈何拜托?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你尽管吩咐就是。”唐尧微微一愣,从认识曲灵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严肃的曲灵歌。 “……二位,实不相瞒,今天,我就要离开玄玉楼了。”在心里酝酿了许久之后,曲灵歌终于说出了这句先前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话。 “哦?这么快?”唐嫱惊讶的和唐尧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曲姑娘?还是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不不不!唐嫱姐你误会了!你和唐公子对我们都极好,哪会有招待不周呢?”曲灵歌连忙摆手,“只是……只是我在师门之中,尚有一些重要的私事需要处理,所以才不得不离开。但我又有点不放心独峰,毕竟他第一次来这里。先前他为了我,一直佯做坚强。现在我要走了,我怕他一个人……会崩溃掉。” “你是想拜托我们照顾他吗?”唐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点你大可放心,大家都是朋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全力照顾好他的。” 曲灵歌感激的冲唐尧微微躬身:“多谢唐公子大义!幸好有唐公子和唐嫱姐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狠下那个心来和独峰告别。这下行了,如果是经过你们之口转告的话,我和独峰心里都会好受许多。对了,请一定要转告独峰,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偷跑进来看他的。还有……等他三年期满,我一定会在外面等着他!” “盛公子如果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很感动的,”唐尧抚掌轻叹,“曲姑娘的话,我一定会如实转达给盛公子的。虽然很舍不得,但既然曲姑娘有自己的大事,我们就不多挽留了。山高路远,故人不散!曲姑娘,保重!” “保重!” 在定下寻找《破寂指》原本这个计划后,曲灵歌就已经偷了师父岚慧大师的腰牌,假借历练之名,让守卫将自己送进了玄玉楼。岚慧大师何等人也?无妄台三大柱石之一,纵使放眼天下,也能跻身一流之列的强者。而曲灵歌又是岚慧大师的亲传弟子,有这层关系在,守卫们就算心有疑虑,也不敢多管。 走出玄玉楼,将那本《破寂指》交还给守卫后,曲灵歌才长舒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看着缓缓阖上的玄玉楼大门,直到守卫过来催了,曲灵歌才回过神来。 摇了摇头,曲灵歌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没事,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来看他便是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返回伯玉阁,将腰牌放回原处。说起来,自己都已经消失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发火…… 曲灵歌刚走没多久,盛独峰就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昏沉的脑袋,才感觉意识恢复了一些。下意识的向旁边摸了摸,接过却只摸到了冰冷的地砖。 盛独峰猛地打了个激灵,睡意顿时消散地一干二净。不对啊,自己先前不是抱着曲姐姐入睡的吗?怎么现在就剩自己一个人了?曲姐姐人呢? “盛公子,你醒了?”就在盛独峰焦急地寻找着曲灵歌时,耳旁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唐嫱姐?”盛独峰愣了愣,循声望去,才看到倚在铁门旁的唐嫱。 “嗯,”唐嫱点点头,上前一把将盛独峰给拉了起来,“醒了就赶紧起来吧。公子吩咐了,等你一醒,就让我带你去他那儿洗漱,顺带用早饭。” “我曲姐姐呢?”盛独峰任由唐嫱牵着向唐尧的天舍走去,并没有反抗。只是呆呆的问道。 “……曲姑娘在师门中有要紧事,已经提前离开了。临走前,她拜托我家公子好好照顾你。”唐嫱暗暗叹了口气,果然不出曲姑娘所料,这小子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问曲灵歌的去向。 回头瞄了一眼盛独峰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在唐嫱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唐嫱出自唐门,自小见过的名门之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那些纨绔子弟里,十个有八个都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女子的真情在他们眼中如同玩物一般。昨天还因为分别而抱头痛哭的两个人,第二天男子便又恢复了夜夜笙歌的欢愉。 相比之下,盛独峰比他们强了不知多少倍。 “盛公子,曲姑娘她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才会拜托我们代为转告你。而且你也别太伤心了,曲姑娘说了,这三年里,她会定期来看望你的。” “真的?”盛独峰眼中终于浮出了一抹喜色。 “真的!”也许是怕盛独峰不相信,唐嫱特意加重了几分语气,“而且啊,曲姑娘还说了,她会天天扳着指头算日子。一旦三年期满,她就会准时在玄玉楼外,接你回家!” 盛独峰这才多少恢复了点精神,虽然他知道曲灵歌迟早会离开,甚至也预料到了她会选择不辞而别。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但同时,他也能理解曲灵歌。她必须要在岚慧大师和伯玉阁的保护下,才能完成散功,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更何况,人家又不是专门来陪自己蹲大牢的,能呆那么多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怀中还残留着曲灵歌的一丝余香,直到现在,盛独峰还有些不敢相信曲灵歌会向他主动敞开心扉。因为她自己说过,在十次散功结束之前,绝不能分心动情。可那些柔软的触感,却又是那么的真实。想着想着,盛独峰忍不住笑了。 真是,干嘛这么多愁善感?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曲姐姐不是许诺了吗,三年后,她会在外面等着自己的。 三年而已,也不是太长。 感受着指间滑过的寒气,以及自打进入玄玉楼以来、体内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寒毒内力,盛独峰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三年里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后好保护他的曲姐姐! “是盛公子来了啊,”一来到天舍,长桌旁的唐尧就热情的招呼道,“快过来坐。” “唐兄,”盛独峰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我想学唐门暗器,你能教我吗?” “唐门暗器?”唐尧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盛独峰会突然提起这个。良久,唐尧才带着好奇的口吻问道,“盛公子先前不是说不感兴趣吗?怎么又突然想学了?” “额……其实,我挺感兴趣的,”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当时觉得吧,这唐门的武功,应该不能传授给外人。所以没敢提出来。” “那现在盛公子怎么又敢提出来了呢?你想得不错,非我唐门中人,是不能学我唐门武功的。”唐尧饶有兴趣的望着盛独峰。 “唐兄误会了!”盛独峰连忙摆手,“我不是要学多高深的武功,我只是想学暗器而已!”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唐尧抬起手来,在盛独峰面前晃了晃,“唐门能繁荣至今,靠的就是机关秘术,以及精妙的暗器之道。故而唐门武学,基本都和这两者沾边。你一面说不想学唐门的武功,一面又说只想学唐门的暗器。盛公子就不觉得自己说话前后矛盾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盛独峰结结巴巴的辩解道,“唐兄,我就明说了吧。咱们之前吃饭的时候,你不是挥手就打出了三根银针吗?我只想学那种发射暗器的手法!至于其他的唐门武功,我没有半点兴趣!” “……哦,你说那个啊,”唐尧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得盛公子看得上眼。嗯,其实……也不是不行。” “公子!那可是你多年……”话音未落,一旁的唐嫱顿时急了。刚想出言阻止,却被唐尧给抬手打断了。 “盛公子,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偷偷观察过你的手,虽然还有点稚嫩,但练些暗器的基本功还是没问题的,”说到这儿,唐尧话锋一转,脸上浮出一抹奸商般的笑容,“不过,这可不是白送你的。” 盛独峰闻言大喜,急忙道:“唐兄想要什么,或者想让我做什么,尽管提就是!只要不会伤天害理、违背人伦,或者……或者像改姓、改换门庭之类的事情,其他的,我绝不讨价还价!” “没那么严重,”唐尧摇了摇头,“唐门虽然是武林世家,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早已不复当年繁华了。要是门中那些迂腐的老家伙,听说我仅用一些唐门的暗器手法,就把盛家堡的少堡主给拐跑了,估计当场就会吓死。” “我不想从你那要什么东西。我只希望,你能欠我一个人情。一个随时随地,我都可以让你偿还的人情。” “唐兄请讲。”盛独峰逐渐冷静了下来,身为盛家堡的少堡主,他深知金银债好还、人情债难偿的道理。看来,在唐尧心里,已经想好要让自己做什么事情来回报了。 “不急,我还没有想好。但这个人情,我可能会在几年,也许是十几年,更或者是几十年后,向你讨要,”出乎盛独峰的意料,唐尧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要他做什么,“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会逼你做什么为难你、或者为难盛家堡的事情,更不会变态到波及你的亲人朋友。这是你欠我的人情债,只能你自己来还。” “……好,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或者伤害到我家人朋友的事情,我答应你!”唐尧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盛独峰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逐渐打消了。当下点头应了下来。 “真的?”唐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盛公子,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盛公子当着我和阿嫱的面,以盛家堡之名起誓。” “这……我向你请教武功,关我盛家堡何事?”一涉及到盛家堡,盛独峰就有些不乐意了。 “我身为唐门中人,却将唐门武功私自传授给没有拜过山门的外人,相比之下,盛公子以家族之名起誓,又算得了什么呢?”唐尧耐着性子劝说道,“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你,不会为难盛家堡,盛公子莫非还信不过在下吗?” “……好吧。”盛独峰想了想,无奈的点点头。当下顺着唐尧的意思,郑重的发了毒誓。 “多谢盛公子理解,”盛独峰发完誓后,唐尧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了,“从今天起,我会履行我的诺言,将唐门暗器绝学,尽数传授给盛公子!虽然是我教你,但咱们还是以朋友相称吧。盛公子,这边请,咱们先从最简单的心法学起。” 第48章:暗夜独行,我即明灯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从伯玉阁大殿中传来,紧接着,就是岚慧大师那无比愤怒的声音:“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多少遍?!要你离盛独峰那个魔教妖人远一点,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还敢偷我的腰牌?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为了找你,都快要把无妄山给翻遍了?你倒好,居然未经允许,私自跑进玄玉楼了!你……你当真没心没肺么?!” 大殿中央,曲灵歌一边强忍着眼泪、一边捂着自己红肿的右脸,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暴怒的师父。而站在两侧的其他伯玉阁弟子们,看着曲灵歌狼狈的模样,仅有极少数面露出同情和不忍;而其他更多的,则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伯玉阁弟子众多,其中不乏天资卓越、心高气傲之辈。可不管他们多努力、多用功,他们的师父却只独宠曲灵歌一人。不仅早早地将其钦点为了亲传弟子,还亲自去向掌门求来了一本玄玉楼中的绝世武功送给她。这在无形之中给曲灵歌树立了不少暗敌。虽然大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每天照常见面打招呼,一派和睦的样子,但背地里全都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黄毛丫头,能得到师父这么多的偏爱? 真正的原因,只有岚慧自己知道。 “把头抬起来!”在得知曲灵歌偷跑进玄玉楼、甚至还和盛独峰那混小子处得不错的消息后,岚慧对曲灵歌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恨其不争”。看着曲灵歌低头不吭声的模样,岚慧心火更旺,一把抓住了曲灵歌的长发,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为师说得话你都当作耳旁风了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这伯玉阁已经容不下你了?” “徒儿不敢,徒儿不敢……”曲灵歌强忍着头发被揪扯的剧痛,怯懦懦的回道。 “噗!”先前曲灵歌是低着头的,现在她被强迫昂起了头,脸上那哭得带雨梨花般的惨样才暴露在了众人眼中。周围立刻传来了几声似讥讽,又似大仇得报的嗤笑声。 “……你们,全都给我退下!”岚慧抬头扫了眼两旁弟子,冷声下令道。 “遵命。”周围弟子们齐齐躬身应道。虽然他们很想接着欣赏曲灵歌受罚的惨样,但师父已然发话,再不走倒霉的就该是他们了。很快,伯玉阁中众人便如潮水般退了出去,将空荡荡的伯玉阁大殿留给了岚慧和曲灵歌师徒二人。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岚慧才松开了扯着曲灵歌头发的手。但还等后者缓口气,岚慧便又一把抓起曲灵歌的胳膊,将道袖往上一抹,立刻露出了曲灵歌那宛如白藕般的纤细手臂来。在确定那枚守宫砂依旧完好如初后,岚慧才长舒了一口气。 面无表情的扔下曲灵歌的手臂,岚慧居高临下的质问道:“灵歌,你偷跑进玄玉楼,到底是做什么去的?现在旁人都走了,你也该和为师说实话了吧?” “是……”曲灵歌急忙抹了把眼泪,从怀里取出那叠在玄玉楼中誊抄的《破寂指》,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过头顶,“回师父的话,徒儿之前不小心把当年誊抄的那本《破寂指》给弄湿了,所以我才……” 听完曲灵歌的解释,岚慧一直紧锁的眉头才逐渐缓和了一些,看向曲灵歌的目光中也不尽是愤怒了。良久,岚慧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唉,你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老老实实告诉师父不就行了吗?师父顶多也就说你几句而已,怎会动怒至此?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玄玉楼是什么地方,你一介女子,又散了八次功,怎能轻进那种凶险之地呢?” “万幸你没出什么事情,否则你的所有努力都要付之东流了,”岚慧接过那叠纸来,随便翻了两下,便又还给了曲灵歌,“看在你这次是为了破寂指的份上,为师就不重罚你了。但从今天开始,你给我乖乖的呆在房间里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伯玉阁一步,明白了吗?” “可是……谢师父,徒儿领罚。”曲灵歌闻言一惊,有心抗辩,但当她对上了师父那冰冷的眼神后,刚到嘴边的话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罢了,只是思过而已,师父对自己已是极好了。独峰的话……看来只能等以后师父管得松了,再偷溜出去看望他了。 玄玉楼中的盛独峰并不知道曲灵歌受了多大的委屈。当然他也明白,曲灵歌回去后一定会受罚的,毕竟她是瞒着岚慧大师偷跑出来的。但岚慧大师平日里一直把曲灵歌当作心头肉看待,应该不会过重责罚她吧? 自曲灵歌走后,盛独峰终于体会到了孤独是种什么滋味。每天晚上,他除了一遍又一遍的巩固“天地俱灭”和“红尘三变”外,就只能靠盯着黑漆漆的屋顶或者火盆发呆来度过剩下的漫漫长夜。除非困得受不了了,他才会躺下来小睡一会儿。否则,他宁愿发呆或者看书,也不愿意去睡觉。 醒着,起码能知道自己还活着。一旦睡过去了,那就真的不好说了。在曲灵歌离开之后,安全感,也随之离开了。 好在,白天至少唐尧和唐嫱陪着他,才没让盛独峰跌入万丈深渊。每天白天,是盛独峰神经最放松的时候,一边享受着唐嫱的悉心照顾,一边在唐尧的耐心教导下学习暗器之道。有了感兴趣的事情,时间过得就快多了。很快,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而盛独峰在暗器上的造诣,也终于有了一定的进步。尽管还远远达不到唐尧的水平,但相比以前,已经好太多了。 唐尧也没有想到,盛独峰的天赋居然会这么高。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费上几遍甚至十几遍口舌的心理准备,结果却惊讶的发现,原本预计要花上一天时间来教的东西,盛独峰半天就能学完了。许多疑难之处盛独峰一点就通,而且是真的领悟了,不是靠死记硬背。在某些方面的见解,就连唐尧也赞叹不已。 盛独峰如此认真的学习态度不仅得到了唐尧的赞赏,就连唐嫱,也逐渐默认了自家公子将唐门武学传授给他的这一决定。唐嫱曾认真想过,公子的腿疾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了了,甚至……以后可能连子嗣都不会有。既然如此,那与其将这些武功留给送进唐门镀金的废物们,还不如传给真正爱惜它们的人。盛独峰虽然不是出自唐门,但却比那些人更有价值,也更懂得感恩。日后公子起事,他和他背后的盛家堡,必将成为不可或缺的力量之一。 想到这儿,“唐门武学不传外人”这一旧观念,也开始慢慢地在唐嫱脑中淡化了。每天除了尽心尽力的照顾盛独峰和唐尧外,她还贴心的托人去山下采买了不少补品和药草,以备不时之需。 …… “嘭!”一枚鹅卵石大小的石块从盛独峰手中飞出,准确无误的击碎了二十步开外的一个瓷瓶。 “好!”唐尧笑着鼓了鼓掌,“不错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盛公子就能做成这样,属实不错!” “嘿嘿,那也是唐兄教得好啊。”望着远处破碎的瓷瓶,盛独峰心中顿时涌上一抹欣喜——终于,那么长时间下来了,他终于打中了! 一开始练习暗器,唐尧是不准他用内力的。也就是说,盛独峰只能凭借自身的力气去将石子投掷出去。原本盛独峰还不怎么在意,不就是扔石头嘛,有什么难的?但他刚抬起手,就被唐尧给叫停了。 看着盛独峰满脸不解的模样,唐尧耐心解释到,投掷暗器和扔石头不一样,前者是将石子从手中发射出去,而后者却只是单纯的扔东西罢了。在帮他重新纠正了手势和动作之后,盛独峰才发现自己之前想错了。 前几天,别说打中了,他连一半的距离都投掷不到。盛独峰也不是没想过动用内力,但每次都被唐尧给发现并制止了。据他所说,暗器和练功不同,动用内力虽然能够事半功倍,但对初学者来说,这样一来就跟没练一样。唐门之中有许多精通暗器的好手,其自身实力可能还不如无妄台的一名普通弟子。但就是如此,他们也能凭着独到的暗器手法,跻身高手之列。 而之所以先用石子,是因为它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盛独峰现在才刚刚入门,必须要从重物开始练习。举重若轻,和举轻若重,根本就是两种境界。只有先练好了重物的准头,才能慢慢朝着飞针之类的轻物过渡。 “唐嫱姐,今天是我来这儿的第几天了?”盛独峰接过唐嫱递来的锦帕,擦了擦脸,突然问道。 “我想想啊……”唐嫱歪头回忆了一下,“大概快两个月了吧。” “两个月吗……”盛独峰轻轻点头,“也不知道曲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盛公子不必担心,曲姑娘既然说会回来看你,就一定会回来的,”唐尧好言安慰道,“今天就先练到这儿吧。对了盛公子,上次我和你说过的让你搬过来住,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多谢唐兄好意,”盛独峰摇了摇头,“但抱歉,我在那个房间已经呆惯了,再换其他地方,恐怕会不适应。更何况,如果曲姐姐回来看望,一定会先去那里找我。万一她没找到我,肯定会多想的。” “那好吧,既然盛公子坚持,此事我等以后不会再提了。”唐尧自然知道曲灵歌在盛独峰心里的地位,当下也不疑有他。三人用过晚饭之后,盛独峰便像往常一样告辞了。 “阿嫱,”盛独峰一走,唐尧就迫不及待的问向正在收拾桌子的唐嫱,“这两个月来,盛独峰的住所,你有派人盯着吗?” “没有啊,”唐嫱手上动作一顿,满脸疑惑的看着唐尧,“公子您忘了吗?当初可是您亲口下的命令,不要派人去监视盛公子,以免被他发现、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那……这两个月来,盛独峰有没有独自去过什么地方,或者见过什么人?”唐尧想了想,又问道,“再或者……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唐嫱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每天早上,都是我亲自去请盛公子来的。白天他基本上都呆在咱们这儿,跟着您学习暗器和唐门心法。其他的像是洗漱、沐浴、一日三餐等,也都是在咱们这儿解决的,一切正常。只有晚上回去的时候,盛公子是自己回去的。怎么了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说来奇怪,我总觉得盛独峰的内息,要比之前稳健厚重了许多,”唐尧沉吟半响,“似乎他的实力,也有了可观的变化。初见他时,他的实力于我来说就如同蝼蚁一般,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但就是最近几天……我居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足以威胁到我的力量!” “什么?”唐嫱吓了一跳,“公子您在开玩笑吧?盛独峰他才多大?怎么可能威胁得到您?” “你没有察觉到,是因为那股力量隐藏的实在是太好了,”唐尧脸上涌起一抹凝重,“但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力量正不断地吞噬着玄玉楼中的寒气,不断地成长、壮大!而且它的胃口也开始越来越大了。但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吞噬了那么多的阴寒之气,盛独峰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公子,万一……万一这是盛家堡内一门独特的内功心法呢?”唐嫱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唐尧,踌躇半天,才低声道,“我观盛公子也不像阴险狡诈之人,只要他能对公子的大事有所帮助,咱们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唐尧紧握的拳头猛然一松,很显然,唐嫱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么长的时间下来,盛独峰的为人如何,唐尧是看在眼里的。如此赤诚正直之人,心中所想基本都写在脸上了,有何可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唐尧天生谨慎的个性却不允许他就此放过盛独峰:“盛家堡毕竟是武林泰斗,有些独到的内功心法也不足为奇,但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这样吧阿嫱,趁盛独峰还没走远,你亲自去跟踪他,看看盛独峰每天回去的时候,是直接回去休息了,还是去了其他地方。如果他直接回去了,就想办法把那铁门给撬开,暗中记下他夜里都干了些什么,再来找我汇报。” “公子,您说跟踪?”唐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可是盛公子不是您的盟友吗?咱们有必要这样吗?如果我被他发现了怎么办?盛公子岂不心寒?” “正因为他是我的盟友,所以我才要知道他的一切!”唐尧冷冷的命令道,“咱们以前的盟友还少吗?最后呢?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再说了,以你的轻功,如果在这么暗的地方都被他给察觉了,你也没脸活着了!” “不要多废话了,现在就去!” “遵……遵命!” 第49章:跟踪,密使 盛独峰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被安上了一条“尾巴”,唐嫱虽然是唐尧的下人,但实力同样不俗。她完美的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和死角之中,悄无声息的跟在盛独峰后面,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本来,她还觉得自家公子有点小题大做了。但直到盛独峰踏上了一条根本不通向其住所的窄路后,唐嫱才猛然惊觉,也许……公子的担忧是对的,盛独峰真的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们! 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反而在玄玉楼里瞎转悠,不是有事还能是什么? 跟着盛独峰又走了一会儿,后者才在一个略显破败的木门之前停下。盛独峰打着火把回头望了望,唐嫱急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在黑暗中蛰伏了好一会儿,唐嫱才敢重新探出头来。但此时,盛独峰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了。 唐嫱微微皱眉,几个无声的前翻,便从藏身处摸到了木门旁边。低头看了眼从木门下方缝隙中透出的微光,心中才暗松一口气:万幸,没有跟丢。 木门的门锁处早已被外力给破坏了,所以现在的木门只是虚掩着,并未关紧。唐嫱轻轻的拿手指拨开了一小条门缝,确保不会发出动静后,才眯着眼睛朝里望去。 盛独峰此时正背对着她,垫脚昂头,高举火把,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但奇怪的是,在那儿看了一会后,盛独峰就又换了个位置,继续观察着屋顶。很快,他就又换了个地方……这一系列动作重复了五六次后,盛独峰终于在房间偏中心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到底在干什么?唐嫱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中写满了疑惑。 早在一个多月前,盛独峰就开始暗中调查玄玉楼的其他房间,想要寻找新的机关暗格。可由于他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地很满,白天要呆在唐尧那边,晚上还要腾出时间来练功,如此算来,盛独峰就只剩下从天舍回去途中的那一点空闲了。 每天,他都会借着这点时间来确定下未知房间的安全性,如果被其他人给占了,那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其赶走,然后第二天晚上再来细细探索屋顶;但如果被唐尧的人给占了,那他就只能放弃了。虽然盛独峰把唐尧看做朋友,但在这些无妄台列祖列宗们收集的无价珍宝面前,盛独峰很怀疑这份友谊的坚固性。 盛独峰之所以要背着唐尧暗中调查,倒不是他对唐尧有什么成见。而是在经过拓跋凤那件事后,他已经不敢再轻易地对外人袒露真心了。 当然了,盛独峰也有自己的私心,好东西谁愿意和别人分享?更何况曲灵歌走后,他就是玄玉楼中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了。整头羊他牵不走,但薅些羊毛应该没什么的吧?虽然自己先前已经拿了一圈天蚕银丝和一条九鳞冠了,但那两个东西……说句难听的,有什么鸟用? 但很快,盛独峰就发现,别说羊毛了,就是羊肉,他也端不走。 在此之前,他的确找到了新的暗格,但这次里面放得可不是木盒那么简单了,要么是比盛独峰人还高的大木箱,里面尽是一些杀气腾腾的武器,一看就是饱饮人血之凶器;要么就是一大箱杂乱无比、连注解都没有的奇怪药品或草药,一看到那些已经风干在瓷瓶上的不知名液体,盛独峰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恶寒,急忙把暗格给收回了屋顶——虽然他对炼药感兴趣,但还没做好现在就为大宋药物研究杀生成仁的心理准备。 武功秘籍自然也有,而且看上去也的确很厉害的样子。但盛独峰却一直牢记师尊的话,练功得一步步来。现在唐门暗器他还没有大成,手上又有天地俱灭和红尘三变这两大杀招,为何要去贪图其他武功呢?更何况,能被锁在玄玉楼里的,无不是绝世邪功啊! “嘶!”就在盛独峰寻找着头顶这片红砖的机关所在时,一直在沉睡的九鳞冠突然睁开了雪白的双眼,冲唐嫱所在的地方直吐蛇信子,身上鳞片也瞬间鼓胀了起来,伴随着呼吸一开一合,不断地向它的宿主示警。 “嗯?”鬼使神差的,盛独峰居然本能的向后望去。这一望,顿时吓了唐嫱一跳,她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呢。结果心一慌,脑袋就不小心磕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谁在那?!”盛独峰原先还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偷窥,直到这声闷响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盛独峰才猛然警觉,当下一个箭步冲到门口,一脚踹开了木门。下一瞬间,惊寒便已向唐嫱藏身的地方刺去! “铛!”在惊寒锋利的剑锋面前,就算是铜墙铁壁,也得卑躬屈膝。望着没入墙壁的惊寒,盛独峰微微一愣。 奇怪,那动静明明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啊,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嘶!”九鳞冠再次发出警示声,不过这次,它的头是冲上面的! “嘿,还真会躲啊。”盛独峰心神一动,立刻就感知到了自己头顶那细微的喘息声。盛独峰冷笑一声,果然有人在偷窥。从墙中拔出惊寒,盛独峰刚准备好好戏耍一番头顶那个人,耳旁突然传来了一道钝物划空声。 盛独峰跟着唐尧学了那么久的暗器,早已练就了不俗的反应能力。声音一传来,盛独峰就立刻分辨出了大致方位。抬手一接,一枚翡翠玉佩便已被他抓在了手中。 “这是……”望着玉佩上精巧的“嫱”字,盛独峰瞳孔猛地缩了缩。 而藏在他头顶的唐嫱此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那枚玉佩原本是别在她腰间的,结果刚刚只顾着躲藏了,连快要掉出来的玉佩都没注意到。看着下面低头研究玉佩的盛独峰,唐嫱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盛独峰的确很震惊,他万没想到,跟踪他的人居然是唐嫱。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唐嫱会亲自来跟踪自己。 现在怎么办?是直接点破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盛独峰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唐嫱绝不会单独行动,所以一定是唐尧指示她来的。如果自己现在点破了唐嫱,那岂不等于直接和唐尧撕破了脸皮?一想到唐尧那恐怖的实力和在玄玉楼中的势力,盛独峰就忍不住一阵犯怵。 罢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但盛独峰心中还有些疑惑,唐嫱这是第一次跟踪自己,还是已经跟踪有一段时间了?自己从未和他们说过这玄玉楼屋顶的秘密,他们到底是怎么怀疑到自己的? 看着手中的玉佩,盛独峰突然心生一计。 “咦?这从哪儿掉下来的玉佩啊?”盛独峰故意夸张的大叫道,“做得还挺精美!既然没人要,那我就收下了啊!正好当作礼物送给曲姐姐!”说罢,盛独峰真的把玉佩塞进了怀里,大摇大摆的朝着自己住所走去。 直到盛独峰走远了,唐嫱才无声的从屋顶上滑了下来。望着盛独峰消失的方向,唐嫱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那玉佩上有自己的名字,盛独峰不可能没看见。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盛独峰是在故意引自己过去。 去?还是不去?唐嫱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狠狠的一跺脚,大步追上了盛独峰…… 辽国境内,朝天盟总舵。 “盟主,”阴骨师毕恭毕敬的向拓跋城汇报道,“圣女来信,她那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因为前段时间,无妄台对她的暗中监视加大了许多,所以才没敢轻举妄动。直到近期,她才找到机会,将密信给送出来。” “我就说嘛,本座的妹妹绝非等闲之辈,”拓跋城慵懒的点点头,“她在信中,有没有怪我不派人去接应她?” “额……回盟主,有,”阴骨师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不过属下相信,圣女是理解盟主的。盟主也的确派了援兵,但无妄台地势易守难攻,盟主为盟中兄弟们考虑,才决定舍弃小我。好在圣女也没有让盟主失望,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 “本座没那么多想法,”拓跋城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阴骨师,“本座只是相信阿凤能化险为夷而已,而且为了她一个人,牵连到咱们在洛阳的潜伏力量,不划算。” “……是,盟主见解独到,属下……属下钦佩不已。”阴骨师擦了擦冷汗,盟主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阿凤那边就先这样吧,盛独峰已经被定罪了,无妄台没有足够的证据抓阿凤。只要她小心点,就不会出什么事,”拓跋城抿了口茶,突然问道,“对了,小毒狗还被关在无妄台上吗?” “是的,小毒狗已经被无妄台严加看管了起来,”阴骨师急忙回道,“盟主,小毒狗大人功勋赫赫,而且他并没有被关在无妄山上,而是被关押在了八堂之中。要不要派人将他秘密救出来?” “不用,”拓跋城摇了摇头,“你亲自去趟洛阳,主持大局。小毒狗就暂时先留在无妄台吧,等本座和党项人密使会过面后,再着手处理洛阳这块肥肉。” “党项人?”阴骨师闻言一愣。 “嗯,西夏王的使者,”拓跋城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党项人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啊,从我大辽这儿得了西夏王爵还不满足,现在又想要拉本座上他们的贼船了。哦,你且启程去洛阳吧,等他们来了,本座随便应付一下就行。” “……敢问盟主,党项人这次派谁来出使?” “李德明来信中说了,为表重视,他会派他最器重的儿子担任密使,”拓跋城想了想,道,“好像是叫……李元昊吧?本座对这些王公贵族们向来兴趣不大。想来这李元昊,也是个含着金钥匙的废物罢了。” 第50章:香侯往事 “李元昊?”阴骨师愣住了,“盟主您确定吗?” “这有什么确不确定的?一个投了好胎的废物罢了,本座还能记错不成?”拓跋城有些不悦的说道。 “盟主恕罪!属下只是没想到……西夏王居然会派李元昊来担任密使,”阴骨师急忙躬身请罪,“请盟主恕属下无礼,您可能不知道,这李元昊,绝不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哦?此话怎讲?”拓跋城见阴骨师如此严肃,顿时来了兴趣,“你是家父身边的老人了,本座从未见过你如此褒扬过一个人。难道你认识这李元昊?你跟本座说说,他是三头六臂啊,还是能翻江闹海?” “回盟主,李元昊是李德明最器重的儿子。年少时就能熟读兵书、精于其蕴;还精通宋、藏、辽等诸多语言文字,又懂佛学,对事物往往都有着独到的见解。常于沿边榷市行走,恶汉见之胆寒,宵小忘之却步。就是在面对大宋边将时,他也毫不胆怯,应对自如。武威郡公曹玮曾派人偷画了李元昊的图影,见后拍案感慨:真英雄也!” “……曹公当真说过这种话?”听完阴骨师所讲,拓跋城脸上罕见的划过一丝凝重,“这怕是坊间传闻吧?” “属下不敢诓骗盟主,以上所说,句句属实!绝非传闻!”阴骨师躬身拜道,“盟主,李德明几个儿子中,只有李元昊最有能力,最有野心,也最有可能登上西夏王位!请盟主千万不要小觑了此人,此次由他担任密使,正是我朝天盟染指西夏的大好时机!如果能在一些地方予以其帮助的话……” “你是想说,让本座尽量拉上他一把,对吧?毕竟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要有价值多了。”拓跋城笑了,“这种事不用你提醒,本座心中有数。不过这个李元昊居然能让曹公下这么大的评价,本座对他倒有些兴趣了。这样吧,你先去洛阳主持大局,本座没到之前,别轻举妄动。等本座和这个李元昊见上一面,如果他的确值得扶持,那本座自然不会放过他。” “谢盟主纳听忠言!”阴骨师见拓跋城不像之前那般轻敌了,这才松了口气,“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 …… 无妄台,玄玉楼中。 “砰砰砰!”唐嫱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伸手叩响了铁门。 “是唐嫱姐啊,”门不一会儿就开了,盛独峰看到外面的唐嫱,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笑呵呵的对她招呼道,“快请进快请进。” “不了盛公子,”唐嫱摇了摇头,伸出右手,“请盛公子把玉佩还给我吧。” “……什么玉佩?”盛独峰没想到唐嫱会这么直接,顿时有些懵了。 “盛公子何必装糊涂?刚刚盛公子捡到的玉佩,就是我的,”唐嫱死死得盯着盛独峰,平摊的手掌又向前递了递,“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盛公子既然请我来,自然是有事想和我谈。现在我来了,但在谈判前,还请盛公子将玉佩还我。” “唐嫱姐爽快人,好!”见唐嫱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盛独峰也不好再装糊涂了。当下十分爽快的从怀里取出了玉佩,放在了唐嫱手上,“进来坐?” “说吧,盛公子,你想和我谈些什么?”在火盆边坐下后,唐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唐嫱姐,是唐兄让你来跟踪我的吗?” “是,”唐嫱点点头,“这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他为什么要派你跟踪我?”盛独峰又问道。 “不知道,但……”唐嫱犹豫了下,“但请盛公子相信,我家公子绝没有恶意。他只是……他只是太过谨慎了。” “谨慎?呵,”盛独峰轻笑一声,“我把唐兄当知己好友,他就是这么对朋友的?还谨慎,还没有恶意,唐嫱姐,如果换作是你,你会信吗?” “盛公子,话不能这么讲……” “那该怎么讲?”盛独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是,唐公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跟他一比,我什么都不算。但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随随便便打探别人的隐私,亏得你们还是唐门中人呢!唐门就是这么教你们对待朋友的?” “盛公子,请慎言。你责怪我和我家公子没什么,此事的确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愿意认错。但请你不要把唐门给扯进来,否则……”唐嫱顿了顿,眼中凶光大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是知道盛独峰有几斤几两的,现在她所散发出来的威压,足以让盛独峰给自己跪下。但很快,唐嫱就惊讶地发现,盛独峰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别说害怕了,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难道……真如公子所说,盛独峰现在的实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切,就会乱吓唬人,”盛独峰冲唐嫱翻了个白眼,“怎么说也是你们有错在先,现在怎么整的我是犯人一样?” “那盛公子想要如何?”唐嫱收回内息,她突然很想和盛独峰打上一架,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很简单,第一,你们以后不准再跟踪我!”盛独峰伸出两根手指在唐嫱面前晃了晃,“第二!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唐兄会派你来跟踪我,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家公子希望掌握你的一切,”唐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没有骗你,他是真的把你当作朋友。但由于早年间的一些事情,我家公子对‘朋友’这两个字已经彻底死心了,所以,他在私下里对你的称呼,是‘盟友’。” “盟友?”盛独峰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些不明就里,“为什么要称呼我为盟友?” “你欠我家公子一个人情,以后你就要为我家公子做一件事。如此一来,你和我家公子不就是盟友了吗?” “这样啊……”盛独峰挠了挠头,心中暗道,果然这世界上最难还的,还是人情债啊! “盛公子,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奇怪,但请你相信,我们真的、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唐嫱满脸真诚的看着盛独峰说道,“我家公子是个可怜人儿,他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却经历了寻常人几辈子都经历不了的痛苦。也正是这些痛苦,才让他变成了如此谨慎敏感的一个人。” “我家公子唐尧,又名唐子玉,是蜀中唐门年轻弟子中的翘楚,也被门中众长老评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无数的唐门弟子以他为榜样,但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都难望我家公子项背。” “早年间,公子不仅深谙机关暗器,诗书礼乐也样样精通。再加上他身上自带一股淡香,为人处世又颇具古君子风范,才被尊以‘香侯’之盛名。后来,公子更是仅凭一己之力,就闯过了我唐门先祖设在唐门中的九重天大阵,并且毫发未伤。从此,我家公子、唐尧唐子玉,便是唐门第一人!” 一说起这些,唐嫱脸上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骄傲和小女子才有的羞涩,仿佛诉说的是一位心目中的盖世英雄。盛独峰这才想起来,唐尧这些年好像一直都是唐嫱在照顾着,难不成他们…… “公子独闯九重天,出来后立刻被众长老们内定为了下一任唐门门主。我也是那时候,才被调过去跟着公子的。虽然我也是内门弟子,但比起公子来,我实在算不上什么,”说到这儿,唐嫱脸上神采顿时一黯,“但好景不长,公子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本怪书,整天呆在书房里敲敲打打,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我问起时,他也不愿意告诉我。直到后来,他才捧着一小团黑不溜秋的东西,兴奋的去找他的叔父,也就是当时的唐门门主,唐显魁。” “那团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唐嫱姐你后来知道了吗?”盛独峰好奇的问道。 “……知道,”唐嫱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公子后来和我说过,那些东西,叫做火药。” 第51章:溃于蚁穴 “公子拿着那些火药,兴冲冲地去向门主提议:如果将火药和唐门暗器结合在一起的话,说不定能研究出威力更大的武器来,”唐嫱苦笑一声,“这在当时,是个很疯狂的念头,因为从来没有人尝试过。门主虽然很欣赏公子的想法,但由于未知性太高,再加上当时唐门内部的资金根本无法支持这一尝试。所以,公子的提议才被门主给驳了回去。” “唐门不是蜀中名族吗?怎么会没钱?”盛独峰不可思议的叫了出来。在他的印象里,唐门虽然极少涉入尘世纷争,但论底蕴、论资本,绝对是天下门派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啊,难道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吗? “曾经,唐门的确辉煌无比,但直到绝城的横空出世……我唐门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唐嫱轻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绝城现任城主元秋锦,不仅是当世绝顶高手之一,还深谙合纵连横之道。上任后不过数年光景,就以雷霆手段降伏了蜀中大半江湖势力,并以盟主自居,一口一口地蚕食着我们唐门。唐门麾下许多钱庄、酒楼等都被绝城给挖了过去。后来,元秋锦又因勤王保驾有功,获圣上御赐天牌,从此更是风光无比,不仅从我唐门挖走了许多高手,就连早年间唐门卖给绝城的机关暗器,也被绝城中善伪造者偷偷学去了几分。” “绝城越来越强,相对的,我唐门也就越来越弱。公子虽被称为唐门第一人,但他并未就此懈怠下来。他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壮大我唐门,将那些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可当时的唐门,外强中干,十六位长老席中,有一半都是混吃等死、不思进取的东西!他们天真的认为,唐门立足蜀中已久,根基牢固,绝不会轻易的被绝城给吞并。门主虽然有心想要改变唐门,但他为人却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公子见自己的提议得不到宗门支持,也就不再去提。而是暗地里自己收集材料,钻研这种新型的唐门暗器。但由于当时鲜有人涉及这种东西,公子根本没有前例可以参考,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结果……”说到这儿,唐嫱突然闭口不言了。 “结果,唐兄他……失败了?”盛独峰隐隐猜到了几分,“那他的腿也是因为这个才……” “是,”唐嫱默默点头,“公子受了很重的伤,其他部位倒没什么,经过紧急治疗后已无大碍,静养着就好。唯有双腿,受伤最为严重。本来最好的办法是截掉的,但……公子不愿意,说宁可让它们烂死,也不想让它们从自己身体上分离出去。没办法,郎中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帮他遏制住伤势,而他的两条腿,也就此废了。” “从那以后,公子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次失误,不仅带走了许多朋友们的性命,就连公子唯一的亲妹妹,也被压死在了废墟之下。更严重的是,那场爆炸还在唐门中引发了不小的火灾,我唐门祖祠差点被毁。门主架不住众长老们施压,只能狠心将公子逐出了唐门。后来……” “等等等等!逐出唐门?”盛独峰急忙叫停,“你们现在……不是唐门弟子了?” “我们的确是出自唐门,但又何时说过,我们现在还是唐门弟子呢?”唐嫱摆了摆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昔日,公子因为被内定为唐门下一任门主时,身边聚集了许多人,每天都围着他转。结果他出事之后,那些人全都装作不认识他了,有的甚至还落井下石,肆意辱骂、攻击公子,只求与之划清界限。以公子的罪状,他已经不能在唐门呆下去了,好在门主念及旧情,将公子送来了无妄台,交予奉明大师。名为监禁,实为养伤。” “我也是在那时候,主动辞别山门,跟着公子离开唐门的,”顿了顿,唐嫱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想公子当年,前呼后拥,名冠西南,那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却只能守在这种暗无天际的地方,每天都要饱受回忆的摧残,以及丧失亲友的痛苦。说实话,让他如此屈辱的活着,还不如让他痛快的死去好!” “想不到,唐兄竟有如此遭遇,”盛独峰同情的说道,“不过……唐嫱姐,恕我冒昧,虽然唐兄出发点是好的,但主要责任还是在他身上啊。如果唐公子真想……” “闭嘴!”唐嫱猛地打断了盛独峰的话,激动的喊道,“你懂什么?!你们就会逼公子认错!要不是唐门衰败至此,公子他又岂会铤而走险?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逼他……” “唐嫱姐,别激动,”看着愤怒的唐嫱,盛独峰有些无奈的安慰道,“你听我说完嘛,如果唐兄真的想补偿那些离开的人的话,那他就不应该放弃研究火药。” “你……你说什么?”唐嫱愣住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可那些人,就是因为火药……” “他们就是因为火药丧生的,你已经说过了,”盛独峰点点头,“但他们为什么会因此丧生呢?说到底,他们也不愿意看到唐门如此堕落下去啊!所以,他们才自愿来帮助唐兄。可唐兄现在呢?说得好听点,叫在玄玉楼里禁闭思过;说的难听点,就是在逃避!如果他真的想让逝者瞑目,就应该重新上路,将火药和暗器完美的结合起来,壮大唐门!” “这……”唐嫱一时语塞,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盛独峰的话是对的。 “唐嫱姐,你是唐兄身边最亲信的人了,这种话,你应该主动告诉他,”盛独峰苦口婆心的劝道,“如果唐兄真的愿意重新振作起来,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来资助他完成研究!” “……这可是需要很大一笔钱的啊,而且还不一定有回报。盛公子,你当真愿意?”唐嫱神色复杂的问道。 “我爹教导过我,钱财只是身外物,最会赚钱的人,也是最不为钱财所累的人,”说到这儿,盛独峰脸上突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虽然我还不是盛家堡的堡主……但往年也积攒了一些零钱,聚一聚大概也能凑个几万两吧,我想……支撑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几……几万两?零钱?!”唐嫱目瞪口呆的看着盛独峰,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是啊,”盛独峰还以为唐嫱嫌少呢,急忙道,“不过没关系,少是少了点,但等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爹,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出手相助的!到时候,唐兄不管要多少,我们盛家堡都愿意拿出来!” “不不不!够了,足够了!”唐嫱连忙摆手,心中却是一阵狂汗。真不愧是盛家堡,出手就是阔绰!连零钱都是用“万”来结尾的。想自己小的时候,为了买颗糖块,都得攒个两三天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但震惊之余,唐嫱心里剩下的就只有钦佩了。盛独峰虽然还只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却能有如此气魄。几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而盛独峰却十分爽快的全部送给了他们。唐嫱自问,如果换她站在盛独峰的立场上,她是绝不会轻易将如此巨大的银两交与他人的。至少,也得谈个条件吧? “已经够了吗?”盛独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好吧,唐嫱姐说够了,就算够了吧。还请唐嫱姐幸苦一趟,去开导开导唐兄,只要他能重新打起精神来,我也愿意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多谢盛公子,”唐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郑重地向其微微躬身,“今日得盛公子良言,如醍醐灌顶。请盛公子放心,我回去后,就立刻劝谏我家公子,让他重新打起精神来,为那些死去的同伴们,重返唐门辉煌!” “嗯!” 向盛独峰告别后,唐嫱快步回到天舍。刚一进门,就感觉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 “阿嫱,”唐尧抬头扫了一眼唐嫱,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公……公子?”唐嫱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作为最熟悉唐尧的人,她知道,现在的唐尧虽然面无表情,但却正是他最愤怒的时候。 “别逼我对你动手,”唐尧眼中又冷了几分,“过来。” 唐嫱心中一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地挪到了唐尧面前。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唐嫱脸上响起,唐嫱错愕的看着唐尧,美眸中立刻噙满了泪水。 “你和盛独峰聊得很开心啊?嗯?”唐尧双眼微眯,俊美的容颜上已满是狰狞,“怎么,拿我早年间的事迹四处去显摆,很有成就感吗?” “公子,公子您误会了!”唐嫱扑通一声跪在了唐尧面前,带着丝丝哭腔辩解道,“盛公子不像您想的那样,他甚至愿意……” “愿意资助我重新研制火药?”唐尧冷笑一声,“那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可是公子,”唐嫱咽了咽口水,“当初那些离开的人,都是因为火药和振兴唐门的理念才决定追随您的。您只有用火药来向唐门证明自己,才能……” “够了!”唐尧怒吼一声,“证明什么?证明我是个废人吗?!火药火药,全是这该死的火药!它夺走了我的腿!它夺走了我所有朋友的性命!它还……它还杀了我的妹妹,我妹妹当年才六岁啊……你现在居然让我重新研究它,你想干嘛?让它再夺走我的一切,你才高兴是吗?!” “我不是,公子您听我解释……”唐尧发狂的模样看得唐嫱一阵揪心,刚想伸手去抱唐尧,却被唐尧一巴掌给拍开了。 “……起来。”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唐嫱,唐尧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将她拉起来,但手臂刚抬到一半,就又硬生生的缩了回去。 唐嫱不敢怠慢,强忍着屈辱和疼痛,又跪回了唐尧面前。 “你觉得盛独峰这个人怎么样?”良久,唐尧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属……属下愚钝,”唐嫱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您……指的是哪方面?” “那我就直接说吧,”唐尧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四轮车,“我想把你送给盛独峰做妾,你觉得如何?” 第52章:阳错阴差 “您……您说什么?”唐嫱颤抖着、抬头看向唐尧,她多么希望,多么希望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我说,我想让你去给盛独峰做个妾室,”可不管她再怎么祈祷,唐尧那冰冷的声音却还是无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盛独峰既然已经察觉到了你,肯定会因此心生不满。甚至会影响到日后我和盛家堡之间的合作。我思来想去,眼下唯有以联姻之好,才能修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去?”唐嫱慢慢垂下头来,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断线般的砸在地上,“论年龄,我做他姐姐都绰绰有余;论身世,我又岂敢高攀盛家堡这棵大树?更何况……更何况我们答应过曲姑娘,要好好照顾盛公子的。现在她还没有回来,我们怎能……怎能如此……” “正因为不能得罪曲姑娘,所以你才只能做个妾,”唐尧别过脸去,似乎是不忍心看唐嫱这副委屈的模样,语气也不知不觉间温和了许多,“是你自己学艺不精,被他给发现的,只能由你自己来弥补恶果。再说了,盛独峰也算一表人才,给他做妾,总好过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吧?虽然你比他大上几岁,但毕竟风华正茂,只做个陪房小妾,想那盛独峰不会拒绝的。至于身世……怎么说你也是出自唐门,有这个背景在,盛堡主不会瞧不起你的。” “可是我不愿意!”唐嫱突然激动的喊道,“公子啊,盛公子他已经不计较您派我跟踪他的事情了,他甚至还答应我们,会给您金银资助,重新研究火药!您何不收下人家的好意?” “我说了!我不会再去碰火药!绝不会!”一提到火药,唐尧顿时又来气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等我叔父百年之后,我只会用我最擅长的机关暗器,去夺回唐门门主之位!而不是那些不伦不类的火药!它们几乎夺走了我的一切,一切!而我却连报仇都没法儿报仇!” 看着几近暴怒的唐尧,唐尧美眸中泪水再度滑下:“那我呢?我在您眼里又算什么呢?只是一件呼之则来、挥之而去的工具而已吗?那么多年,我无怨无悔的伺候您、跟着您,不就是希望有一天,您能赏我个名分吗?可现在,您随手就把我送给盛独峰了,您……当真忍心吗?” “……如果你真能嫁去盛家堡,肯定比守在我这个废人身边强,”唐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阿嫱,我又何尝不知你的心意。但你也看到了,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给不了你幸福。抱歉,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请你相信我,虽然我可能变得有些丧心病狂了,虽然我把所有人都视为只配供我驱使的工具。但唯有你,才是我的至亲。” “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在我身边守一辈子活寡,那对你不公平。与其耽误你的大好青春,还不如将你许给一个能保你下半辈子无忧的人。只有安顿好了你,我才能更加了无牵挂的去夺回门主之位。” 也不知是唐尧这番话触动了唐嫱的心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唐嫱怔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良久,她才一脸失魂落魄的从地上站起身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唐尧。直到后者心虚的低下头去,她才凄惨一笑:“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公子啊。也罢,也罢。公子既然有令,属下安敢不从?属下这就去盛公子那儿,为您的大业,尽一些绵薄之力!” 说罢,唐嫱便如同行尸走肉般,拖着无力的步伐向外走去。当她快要走到门口时,唐嫱又回头看了眼唐尧:“子玉,早年间,你不是这样的。” “……早年间,我当然不是这副模样,”唐尧微微失神,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那时候,我的双腿还是好的。” …… “又是谁啊?”正在房间里逗弄九鳞冠的盛独峰听到敲门声起,顿时有些奇怪。平时这个点儿,自己这儿也来没有人来串门啊,今晚怎么这么热闹? 想了想,盛独峰顺手拿起了靠在一旁的惊寒。虽然因为唐尧的缘故,这玄玉楼中的恶人们都不敢来找自己麻烦了,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人呢?嘶,该不会是在这鬼地方呆久了,我精神错乱了吧?”将铁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后,门外却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再加上外面那阴沉昏暗的氛围,盛独峰顿时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盛公子……是我。”就在他准备关上铁门、好好回去补个觉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呼唤。 “唐……唐嫱姐?”盛独峰微微一愣,这不是唐嫱的声音吗?她怎么又回来了?赶忙循声望去,只见唐嫱正蹲坐在铁门旁,双手环在膝盖上,深深地埋着自己的脑袋,仿佛睡着了一般。 “唐嫱姐,你怎么又回来了?”盛独峰探头左右望了望,“是唐兄让你来的吗?他人呢?” “公子他……”才说了三个字,唐嫱就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衣袖,不让自己哭出来。 “唐嫱姐,到底出什么事了?”盛独峰这才察觉到唐嫱的不对劲,急忙蹲下身来,好言安慰道,“是不是唐兄他说你什么了?还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公子他……他不要我了……”盛独峰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唐嫱便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姑娘一般,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盛独峰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想要拍拍唐嫱的后背,又觉得不太妥;放她在这儿哭,貌似也不像话。踌躇了好久,盛独峰只能先将唐嫱请到了火盆旁边坐着,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一边用自己的衣服给她充当临时手帕。忙活了好一会儿,唐嫱的情绪才算稍稍稳定了一些。 听唐嫱断断续续的讲完事情经过后,纵使好脾气如盛独峰,也有些生气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枉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倒好,几句话就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了!唐嫱姐,咱们走,我帮你去向他讨个说法!” “别!”唐嫱急忙拉住了盛独峰,“公子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再说了,就算你去找他,你又能说什么呢?他一没害你二没坑你,甚至还把我……把我送给你了。在这件事上,你是不占理的!” “可这对你不公平啊!”盛独峰愤愤不平的说道,“他经过我同意了吗?他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还大言不惭的说为你下半辈子着想,我呸!亏他说得出口!” “真的别去,盛公子,我求求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把我留下吧!”唐嫱见盛独峰已经开始往后背挂剑了,吓得赶忙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双腿。 “你……你说什么?”盛独峰手上动作一愣,诧异地看着唐嫱。等他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出毛病后,才哭笑不得的说道,“唐嫱姐,你糊涂了吧?是他!是唐尧对不起你啊!怎么现在……现在整的跟你对不起他一样?” 唐嫱似乎也被自己刚刚的话给惊到了,本能地想把头埋下去,但却被盛独峰急忙挣脱了。唐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正抱着人家的双腿啊!照刚刚的高度来算,如果盛独峰不及时挣脱开的话,那她头一低,就会碰到…… 想到这儿,唐嫱俏脸顿时红了。 盛独峰也有些尴尬,但尴尬之余,他也渐渐想明白了为什么唐嫱不让他去找唐尧算账了。 原本唐嫱被唐尧当做赔礼送给他,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很大的打击了。可现在她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已经准备认命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还要坚持将她送回去,那人家会怎么想? 哪怕是一件物品,刚卖出去又被退回来了,就已经足以证明它是不值钱的。更何况像唐嫱这种要强的女子呢? “咳,唐嫱姐,对不起啊,”盛独峰重重咳嗽了几声,又重新坐回了原处,“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公平而已,你千万别多想啊。” “你道什么歉?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公子他也没有,”唐嫱摇了摇头,“我早已立誓,这辈子都将听从公子差遣,绝不变心。他现在让我做你的陪房小妾,那我照做就是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去恨公子,他是……他是先和我商量过了,我才自愿做下这个决定的。” “那你不会真的……”盛独峰目瞪口呆的望着唐嫱,屁股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 “……当然,随你怎么样都行。你放心,我虽然陪了公子许多年,但公子因为身体缘故……一直没有动我。所以,我身子绝对干净。哦还有,我家公子对这件事很上心,明天可能会亲自检查。你最好……咳,你应该懂的吧?”纵使唐嫱平日里再怎么豪爽,此时此刻,脸上也满是女儿家的羞涩与娇媚。 “亲亲亲……亲自检查?他不会那么变态吧?”盛独峰结结巴巴的说道。 “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唐嫱立刻明白了盛独峰是什么意思,脸蛋顿时更红了,“我家公子天生嗅觉敏锐,如果我身上没有你的味道,他是能闻出来的!” “那也就是说,只要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他就会觉得你已经……成功了?”盛独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人还是狗啊? “也可以……这么说吧。”唐嫱微微一愣,随即缓缓点头。 “好吧好吧,唐嫱姐,那你看这样行不行,”盛独峰琢磨着唐嫱应该已经披好被子了,才敢慢慢转过脸来,“咱们可以在一个被窝里挤一夜,但我绝不会对你动手动脚!虽然这么做有辱唐嫱姐的清名,但总比没了清白强吧?” “盛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唐嫱有些生气了,“我都主动送上门来了,你还叽叽歪歪推辞个什么?难道盛公子是嫌我下贱吗?还是嫌我出身不好,配不上盛公子金枝玉叶?” “不不不,唐嫱姐,你误会了,”盛独峰心中狂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是被逼无奈的。现在你有些冲动,我理解。但我不能冲动啊,我一冲动,就是在拿你的后半辈子开玩笑了。更何况,我……我也不能对不起曲姐姐。” 听盛独峰提到曲灵歌,唐嫱心中不满才消除了许多。转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是啊,以盛独峰的为人,他又怎会背着曲灵歌,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呢?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正直呢,还是该说你傻,”唐嫱轻叹一声,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被子,“就依你的吧。不过,明天公子那边,还是希望你能陪我演演戏,蒙混过去。也不求你对我有多好,至少别让公子看出破绽来。” “这是自然,”盛独峰点点头,“不过,如果回头曲姐姐那边造成了什么误会,你也得帮我解释清楚啊。” “成交。” …… “那个……”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许久,还是唐嫱率先打破了尴尬,“你不睡觉吗?” “啊?哦……我……我还不困,”盛独峰心说我能睡得着就有鬼了,“唐嫱姐,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一般要到后半夜才睡得着呢。” “好吧,”唐嫱点点头,也不矫情,直接合着被子就躺了下去。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唐嫱才轻声对盛独峰说道,“盛公子,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平时唐嫱姐也很照顾我啊,”盛独峰挠了挠头,“还有啊,唐嫱姐,以后别叫我什么盛公子了,听得怪别扭的。我看,你直接叫我独峰就好了。” “好,独峰,”唐嫱冲盛独峰甜甜的笑了笑,“那我先不等你咯,事先提醒你一下,我夜里睡觉很不安稳的,要是没留神碰着磕着你了,你可别怪我啊。” “怎么会呢,快睡吧唐嫱姐。” 与此同时,伯玉阁中。 “呼,还好没被发现!”曲灵歌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巡夜弟子,一路溜出伯玉阁后,才长出了口气。看着自己手中师父的腰牌,心中忍不住默念道:抱歉了师父,您常常教导我为人要守信,我既然答应了独峰会去看他,怎能失信呢? 两个多月的时间内,曲灵歌已经顺利熬过了第九次散功。最后一次散功起码还得等上一年,否则曲灵歌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岚慧大师见她这段时间一直乖乖的待在房间里反省,再加上洛阳城中貌似有魔教妖人出没,等着她去处理的琐事堆积如山,所以对曲灵歌的监管力度也就渐渐松懈了许多。也正因如此,曲灵歌才得以再次偷溜出来,准备去玄玉楼看望看望盛独峰。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曲灵歌就机灵多了。先是委派山下的好友秘密替自己打造了个和师父腰牌一模一样的赝品,暂时替自己瞒着师父。又私下里假借闭关之名,锁上了自己的房间,防止有人去向师父告密。 但光这些还是不够,趁着三阙师叔来伯玉阁做客的时机,曲灵歌又偷偷和他约定,如果到时候师父发现自己消失了,就请他帮忙出面稳住师父。如此一来,自己消失个两三天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腰牌顺利的换掉了,闭关的消息也放出去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打扰她。而三阙也心念盛独峰的情况,自然愿意帮忙。打点好一切后,曲灵歌才敢偷偷摸摸的离开伯玉阁。 等她赶到玄玉楼外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抬头看了看天色,曲灵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这个时候,独峰他一定在呼呼大睡吧?要是自己偷摸进去,悄无声息地在他旁边躺下,那等第二天一早,他刚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估计那家伙会乐晕过去吧? 第53章:愤怒,离去 有唐嫱在,盛独峰也练不了功了。只能随便翻了几页《弥陀药典》,记熟了几味草药后,便直接和衣躺下了。闻着空气中清淡好闻的幽香,盛独峰有些尴尬的抱紧了双臂,想要强迫自己入睡。 可越强迫,盛独峰反而越精神。这也怪不得他,旁边突然躺了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换谁也睡不着啊!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去其他地方坐一晚吧。想到这儿,盛独峰立刻轻手轻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可就在此时,铁门外却突然响起了“砰砰”的大力敲门声。 “独峰!独峰你还醒着吗?”曲灵歌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要是醒着就赶紧开开门,要是没醒就赶紧醒啦!对你最最最好的曲姐姐来看你咯!” “曲姐姐?!”听到曲灵歌的声音后,盛独峰吓得全身猛一激灵,唐嫱也被如此大力的敲门声给吵醒了,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独峰,是谁啊?大半夜的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唐嫱姐!快醒醒!我曲姐姐来了!要是让她看到我们这样,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盛独峰压低了嗓子焦急说道。 “曲姑娘?”唐嫱闻言一惊,原本昏沉的脑袋也逐渐缓了过来。刚准备翻身起来,才想起自己现在还只穿着一层亵衣呢,赶忙又缩了回去,羞涩的冲盛独峰挥了挥手,“独峰,你……你先去帮我拖住曲姑娘!千万别让她闯进来啊!” “咳咳……那你快点啊,”盛独峰急忙扭过头去,“等会我拖着曲姐姐的时候,你就赶紧趁机溜走。万一……万一被曲姐姐给逮到了,你可得帮我和曲姐姐解释清楚啊!毕竟咱们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怕她误会。” “知道了知道了,咱们清者自清,你怕个什么?”唐嫱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小声埋冤道,“这曲姑娘也是的,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对了独峰,等会她要和我吵起来,你站哪边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唐嫱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盛独峰有些哭笑不得,“曲姐姐要是真的闹起来,那也是揍我好吧?怎么会碰你呢?” “独峰?独峰你起来了吗?”曲灵歌又敲了好几下,见还是没有人回应,才满脸疑惑的向后退了几步,自言自语道,“怪了,我敲门声这么大,独峰不可能没听到啊。难不成他睡得太死了?” 想到这儿,曲灵歌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自责。本来她想得很好,悄悄地溜进去,给独峰一个惊喜。相当初,这铁门的锁还是她送给盛独峰的,她手上自然也有钥匙。可等她高高兴兴的进来后,才猛然想起来,这道铁门的门锁是双向的。 所谓双向,就是里外都有锁槽。如果是外出,就可以从外面上锁;如果人在房间里不出去,那就可以从里面上锁。盛独峰晚上要是睡觉的话,肯定是从里面上锁啊,那曲灵歌手中的钥匙又有什么用呢? 本来曲灵歌是打算再等等的,但走廊上实在是太黑太冷了,才呆了一会儿,曲灵歌就有些受不了了。没办法,曲灵歌只好厚着脸皮敲响了铁门,想让盛独峰放自己进去暖和暖和。至于什么惊喜,曲灵歌相信,自己能来,就是对盛独峰最大的惊喜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形式呢? 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曲灵歌又开始担心起了盛独峰。以前也没见他睡得这么死过啊,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就在曲灵歌胡思乱想之际,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盛独峰略有些紧张的脸来。一看到在门外不断跺脚的曲灵歌,盛独峰想也不想,猛地冲上去抱住了她。 “轻点!你啊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幼稚!”曲灵歌也不反抗,就任由他紧紧抱着,甚至还撒娇般的拿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随着对《破寂指》理解的愈来愈深,曲灵歌已经了解到,所谓的坚持本心,并不是像师父说得那样,要清心寡欲、断绝情欲,而是不能乱了心境。像拥抱牵手这些行为,还是没问题的。只要自己能在散功结束前,坚守住最后一层底线,那对自己就没什么危害。 更何况,经过先前那些事后,曲灵歌已经决定不再逃避自己对盛独峰的感情了。能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放之离去呢? “你不也是小孩子?小孩子想小孩子,有什么幼稚的?”虽然心里有鬼,但盛独峰是真的想曲灵歌。特别是曲灵歌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而是主动投怀送抱,更是让盛独峰欣喜不已。 盛独峰年纪虽然比曲灵歌小,但个头却比她高多了。再加上这段时间来他一直没有放松过练功,实力大涨的同时,个头也开始慢慢窜了起来。虽然才短短两个月没见,但盛独峰却已经比曲灵歌高出足足一头了。 “我和你可不一样,老实交代,我不在的时间里,有没有哭鼻子啊?”曲灵歌抬起头来,下巴点在盛独峰胸膛上笑嘻嘻的问道。但等她刚问完,一股子淡香就轻轻飘进了她的鼻子里,惹得她一阵皱眉。 独峰从来不会碰这些东西啊,怎么会…… “怎么可能?”盛独峰并没有注意到曲灵歌的异状,他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让唐嫱离开呢。可不是单纯的和曲灵歌叙旧而已,更是要不着痕迹的转移曲灵歌的注意力,好给唐嫱争取撤离的时间,“对了曲姐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咱们不如去那边聊吧!”说罢,盛独峰搂着曲灵歌便想往旁边暗处走去,但却被曲灵歌一把给拽住了。 “那边那么黑,去那儿做什么?”曲灵歌双眼微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盛独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因为……”盛独峰心说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但现在必须要把曲姐姐给带到一边去,好让唐嫱姐有时间溜走啊!不然等会儿更说不清了。想到这儿,盛独峰心一横,环在曲灵歌腰上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坏笑着贴近曲灵歌的耳朵低语道,“因为我好久没见你了,太想你了嘛!但这里光线太好了,有些事……我怕咱们放不开。” 看着近在咫尺的盛独峰,曲灵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得盛独峰一阵心虚:“独峰,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会撒谎。” “我……” “这油腔滑调不是你的风格,你也学不来。独峰,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比你,还了解你自己,”曲灵歌从盛独峰衣襟口捏起一根长发,在盛独峰眼前晃了晃,“你身上的香味儿,是哪个女人的?还有这头发,能这么牢的粘在你衣襟上,说明你们很亲密啊,嗯?你是自己交代,还是我冲进去,给你们来个捉奸拿双?” “什么……什么捉奸拿双?”盛独峰懵了,心说这怎么又变成捉奸了? “曲姑娘,你别为难他了,”就在此时,盛独峰身后突然传来了唐嫱的声音,二人惊讶的循声望去,只见唐嫱正满脸歉意地站在数步之外,脸上也不知的羞涩还是愧疚,“那头发……是我的。” “你说什么?!”曲灵歌大吃一惊,看了看手里的头发,又看了看唐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不!唐嫱姐,你不是……你不是唐公子的人吗?你……你们怎么会……” “曲姐姐,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盛独峰看着曲灵歌震惊的神色,心中大呼不妙,赶忙解释道,“虽然这很复杂,但请你慢慢听我解释,原本唐嫱姐是……” “你闭嘴!!”曲灵歌猛地挣脱了盛独峰的怀抱,满脸失望的对盛独峰说道,“盛独峰,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呵呵,亏我还把你当作……事到如今,只怪我自己瞎了眼!” “曲姑娘,你先别激动,听独峰他解释……”唐嫱刚想伸手安抚曲灵歌,却被后者毫不留情的给拍开了。 “解释什么?!”不知不觉间,曲灵歌的眼眶已经泛红了,“呵,以前不还叫盛公子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我准你这么叫了吗!还有,我走之前,你们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好他。我就奇怪了,是我当时表达错意思了,还是你耳朵有毛病?照顾都照顾到这种地步了?!” “曲姑娘,你别血口喷人!我和独峰清清白白!绝无半点瓜葛!”唐嫱本就是性格刚烈之人,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姑娘如此呵斥,顿时也有些恼了,“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有那种想法!你要觉得我下贱不要脸,我也认了!但你不能平白无故的污蔑独……盛公子。你起码也得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再下定论吧?” “我不想听!你们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跟我说实话?”曲灵歌厉声尖叫道,随即粗暴地扯下了一直系在背上的贴身包裹,狠狠地砸在了盛独峰身上,“我为了你,冒着被师父重罚的危险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本来我还担心你在玄玉楼里吃苦,特意给你准备了好些好吃的,现在看来,你过得还挺滋润的是吧?好啊,那我也不妨碍二位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扔下这句话,曲灵歌便气鼓鼓的朝玄玉楼入口方向大步走去。 “曲姐姐!你要去哪?”盛独峰急忙拦住了她。 “让开!”曲灵歌不耐烦的拿手去推盛独峰,“不让我走,难不成还让我留下来看你们洞房吗?” “曲姐姐你别急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解释呢?”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说你刚刚怎么迟迟不开门,还没收拾干净是吧?”曲灵歌用力推了好几次,见盛独峰死活不让,心中又是一阵火大,“好,你不让我走是吧?大不了我换条路走!” 说罢,曲灵歌头也不回的就往后跑去,不一会儿,曲灵歌就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独峰,接着!”唐嫱急忙将惊寒剑和随身携带的地图扔给盛独峰,又从他怀里接过包裹,焦急地说道,“玄玉楼里通道错综复杂,如果没有标记和地图的话,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其中!曲姑娘一个人太危险了!你赶紧去把她追回来!” “唐嫱姐,那你呢?” “我就不去了,曲姑娘看到我会更激动的,”唐嫱从墙上取下一根火把,塞到盛独峰手里,“快去吧!曲姑娘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越是这时候,你越要陪在她身边!记住了,如果有什么危险,或者你找不到曲姑娘了,就去找我家公子养在玄玉楼里的那些孩子们,你只需喊一声‘复兴唐门’,他们就会出来帮你的!” “好!多谢唐嫱姐!”盛独峰匆匆谢过唐嫱,便立刻打起火把,朝着曲灵歌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 第54章:六重地裂境 盛独峰一边顺着曲灵歌消失的方向大步飞奔着,一边高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可喊了半天,玄玉楼中除了他自己的回声外,就再也得不到其他半点收获了。茫然的望着黑漆漆的周围,盛独峰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来,借着火把那微弱的火光,在地图上对比、寻找着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他万没想到,不过才两句话的功夫,曲灵歌就能跑得彻底无影无踪了。 她是属兔子的不成? 吐槽之余,盛独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当然,这倒不是冻得,自从被关进玄玉楼后,寒冷就已经和他绝缘了。他体内的寒毒内力早已帮他吞噬掉了周围绝大部分的阴寒之气,提升内力的同时还能顺带帮他御寒,真是一举两得的神技。也正是因为这里的阴寒之气十分充足,被囚禁在盛独峰心海里的那张大嘴这段时间才安分了许多,一直没跳出来和他打嘴炮。 真正让盛独峰感到不舒服的,还是这阴森恐怖的氛围。说实话,他其实也很害怕,之所以能冲到这儿,完全是靠对曲灵歌的担忧来强撑着的。本来盛独峰觉得曲灵歌只是闹点小情绪,自己追上去哄哄就好了。可谁能想到,就和唐嫱说两句话的功夫,曲灵歌就能跑丢了。 随着周围景象不断的变化,脚下的道路也越来越陌生,盛独峰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大海捞针般的痛苦。 火把的光热顶多只能照亮周围五六步远的距离,可在这玄玉楼中,谁知道还有多少未知的地方呢?捏了捏腰间那些尚有余温的火石,盛独峰咬了咬牙,再度迈开脚步,朝着仿佛永无边际的黑暗走去。 曲姐姐还在等着我去找她,我不能在这里停下!绝不能! 可眼下,盛独峰必须先搞清楚他在哪儿。唐嫱给的地图虽然详细,但他一路遇到的房间要么是破败不堪,要么就是早已荒废,连半点标识都找不到。盛独峰不信那个邪,又坚持向前走了约莫几十步后,终于看到了一扇上了年纪的木门。门顶上挂着两个阴森森的大字:“重阳”。 “重阳……嘶!怪不得这么阴森,原来这里已经是玄玉楼地底下了?”盛独峰翻了翻地图,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三十六方玄玉楼又分地上六层和地下六层,地下有六方地裂境:弦骊、重阳、平阕、太和、八宝、晟汀。地上有六方天变境:无心、王首、龙城、雉威、诛魔、虚无。而盛独峰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地裂境中的“重阳”。盛独峰不禁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一路走来,他遇到的分支通道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地图的盛独峰都能被搞的晕头转向,更别说乱冲一气的曲灵歌了。 没办法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现在仅凭自己,是绝对找不到曲姐姐的。更何况师尊说过,地裂境中关押着许多穷凶极恶之人,万一曲姐姐遇到他们……盛独峰有点不敢想了,咬了咬牙,大声喊道: “复兴唐门!!” 良久,随着最后一个“门”字在空中逐渐消散,别说人了,鬼都没冒出来一个。盛独峰满脸颓丧的倚着墙壁瘫在了地上,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是笨啊,现在应该已经是后半夜了吧?就算唐尧手下的那些孩子们再敬业,也得休息睡觉吧? 一想起睡觉,盛独峰眼皮子就开始逐渐沉重了起来。忙活到现在,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丝毫没有松懈。再加上又跑了那么远的路,盛独峰现在早已是身心俱疲了。 怎么办?好困啊……盛独峰迷迷糊糊的垂下了脑袋,手中的火把也缓缓落在了地上。此时此刻,盛独峰已经什么都懒得去想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哪怕……一小会儿也好。 就眯一会儿,眯一小会儿……等我养好精神了,再去找曲姐姐吧,我实在是太困了……在这种心理安慰下,盛独峰眼睛终于完全合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手中火把上的火苗也开始愈来愈小,逐渐被黑暗给一寸一寸的吞噬。 “嘶~”就在最后一丝光明即将失守之际,盛独峰左手中指上的九鳞冠突然慵懒的睁开双眼,抬头看了看介乎于沉睡和昏迷之中的盛独峰,缓缓顺着盛独峰的手掌爬到他的手腕上,对准盛独峰的脉搏,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了下去。 比米粒还要小的毒牙轻而易举的就划开了盛独峰的皮肤,一道细微的绿光通过九鳞冠的毒牙,迅速从盛独峰皮肤下顺着胳膊向上游去。不过数息的功夫,盛独峰便猛地打了个哆嗦,从地上一跃而起,恶心的俯身干呕了起来。 而九鳞冠,在盛独峰睁眼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重新盘回了他的中指上,再度阖上双眼,仿佛从未苏醒过一样。 干呕了好几声后,盛独峰才一边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一边重新挺直身板。倚着墙喘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缓过气来。缓过气来后,盛独峰就有些后怕了。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在这儿睡着了!万幸刚刚心里有一股特别恶心的感觉,硬生生地把他给刺激醒了,否则这随便来个人,自己小命就没了啊! 不过说起来……这恶心的感觉究竟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自己之前吃坏了什么东西? 算了,不想了。盛独峰晃了晃脑袋,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曲姐姐。就在他打着火石、准备重新点燃火把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低低的询问声: “盛公子?刚刚是您在叫我们吗?” 盛独峰惊讶的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儿,正缩在墙角外探头望着他。 “你是……”盛独峰打着火把走近一瞧,顿时乐了,“你是唐翎?” 天无绝人之路,这个男孩儿他正好认识!虽然见面不多,但平时路上遇到了,彼此还是会点个头问个好。说不上有多深厚的交情,但起码脸熟。 “是我是我!”见盛独峰居然能准确的叫出自己名字,唐翎顿时一脸受宠若惊,“想不到盛公子这样的人,还能记得我这无名小卒,唐翎谢过盛公子了!对了,先前是您在这儿喊‘复兴唐门’的吗?” “是!唐翎,我现在急需你们的帮助!”盛独峰连忙点头。 “盛公子你别急,慢慢说,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会全力帮您的!”说到这儿,唐翎又向后面招呼了一声,在盛独峰惊讶的目光中,唐翎身后又冒出来了四五个同样的小孩儿。 “好!太好了!”盛独峰高兴得嘴都要歪了,急忙冲众人拱手抱拳,“人越多越好!各位,我想请你们在玄玉楼里找一个人,她比你们都大一些,但个头才到我这儿。她穿着……” 盛独峰连说带比划的将曲灵歌外貌和特征都描述了一遍,唐翎不敢怠慢,立刻将手下人都散出去寻找了。而他自己则跟在了盛独峰身边,一边替他在前面引路,一边沿路召集更多的人手,加入寻找曲灵歌的队伍中来。 在这种错综复杂宛如迷宫般的玄玉楼里,人多的优势立刻展现出来了,效率比盛独峰一个人没头苍蝇般的乱找足足翻了十几倍。很快,就有一个好消息传来了:有人在地裂境的“晟汀”附近,看到了和盛独峰描述的十分相似的女子。 当然了,有好消息,自然也有坏消息。据知情人禀报,曲灵歌是被一个外貌丑陋的老头给抓进“晟汀”的,而且看她的模样,似乎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外貌丑陋?晟汀?”唐翎愣了愣,脸色猛然大变,“难不成是贺九燮那个老怪物?!” “贺九燮?那是谁?很强吗?”盛独峰奇怪的问道。 唐翎凝重的点点头:“我先前听唐尧哥哥说过,此人祖上是回纥人,早年间,他曾凭一手祖传的‘破血神掌’独步江湖,闯出了一些名声。后来,魔教前教主拓跋雄得知有这么一号人物后,大感兴趣,曾亲自携带礼物上门拜访。可那贺九燮当时正是春风得意,不仅拒绝了拓跋雄抛出的橄榄枝,还将他狠狠数落了一通。” “拓跋雄恼羞成怒,当着贺九燮的面提出了挑战。贺九燮自然应允,可……当时的拓跋雄,实力已经不是用恐怖就能形容的了,不出十招,就把贺九燮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先是将他的自尊心一寸一寸的打碎,又不顾其哀求,一剑刺穿了他的子孙根。最后还当着他的面,拆了他祖上的祠堂,从中取走了破血神掌,据为己有。” 说到这儿,唐翎和盛独峰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这哪里是人?这简直是恶魔! “贺九燮被拓跋雄打败后,心态扭曲到了极致。为了追求实力,夺回面子,他决定孤注一掷,”说到这儿,唐翎眼中闪过一丝恶寒,“听唐尧哥哥讲,破血神掌是一门至邪功法,它有一条捷径,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威力提升一大截,那就是……吸食人血!” “吸食人血?”盛独峰大吃一惊,“贺九燮不会真这么做了吧?” 唐翎点点头:“他的确这么做了,甚至还逐渐上瘾了。为了报仇,贺九燮开始四处屠杀无辜之人,最终惊动了无妄台。为了惩戒这种无法无天之徒,无妄台岚慧大师亲自出马将其抓了回来,废掉武功后,囚禁在了这玄玉楼中,直到现在。盛公子,当年贺九燮虽然被岚慧大师废了武功,但这么多年下来了,他要重头练起破血神掌,想必也非难事。曲姑娘如果被这老怪物给抓走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55章:贺九燮 “那咱们赶紧去救她啊!‘晟汀’离这里有多远?”盛独峰焦急地问道。 “……不行,”唐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盛公子,我不能让您冒这个险。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贺九燮的破血神掌修炼到什么境界了,如果冒然前去,只会陷入被动和危险之中。依我之见,反正我们已经知道曲姐姐在哪儿了,不如去请唐尧哥哥来吧,有唐尧哥哥在,咱们胜算就大多了!” “唐翎,你只管告诉我,‘晟汀’怎么走就行了,”盛独峰一把抓住唐翎的双肩,言辞诚恳的说道,“现在曲姐姐在他手里,多拖一会儿,她就多一份危险!我必须现在就去救她!” “盛公子……你可想好了?”看着盛独峰满是赤诚的双眼,唐翎犹豫了,“那贺九燮可不是寻常恶人啊,万一被他抓住了,你会被吸成人干的!” “我不怕!你尽管带我去就是!”盛独峰用力晃了晃唐翎的双肩,丝毫没有被唐翎刚刚的话给吓到。 “……好吧,”见盛独峰如此坚持,唐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抬手招来另一名男孩儿,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后,才转过头来对盛独峰说道,“走吧盛公子,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唐尧哥哥了。只要唐尧哥哥能及时赶来接应,那咱们的胜算就大多了!额……您别多想,我只是觉得,稳妥一点总是没错的。” “这……好吧。”虽然盛独峰现在还不怎么想去面对唐尧,但一想到曲灵歌的安危,最终还是勉强应了下来。 跟在唐翎身后七拐八绕,两人终于来到了通向“晟汀”的通道口附近。只是站在这儿,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就从里面飘了出来,惹得盛独峰直皱眉头。 “盛公子,从这儿下去后,一直往前走,就能抵达贺九燮那老怪物的巢穴了,”唐翎躲在盛独峰后面,伸手指了指通道,语气中明显透露着一丝惊恐,“那个……盛公子,前面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哈。我武功弱,去了也只会给你拖后腿……但我会在这儿等着你的,直到你把曲姐姐给顺理搭救出来;或者等唐尧哥哥赶来,再一起进去接应你们!” “我知道了,谢谢你,唐翎。”盛独峰自然不会去怪他,这鬼地方他都觉得瘆得慌,更何况唐翎了。从他手里接过火把后,盛独峰冲唐翎感激的笑了笑,转身拔出惊寒挡在身前,小心翼翼的向深处探去。 “盛公子,一定要小心啊!”听到身后唐翎关心的声音,盛独峰头也不回的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大可放心。 盛独峰并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先前他的敌人是黑暗,是孤寂,他就是有千斤力气,也没处去使,自然是脆弱不堪;但这次却不同了,他已经找到了心心念念的曲姐姐,还找到了那个胆敢伤害曲姐姐的人。大家都是两条胳膊顶个脑袋,我还怕你不成?! 更何况,跑了那么远的路,中途又吃了那么多的苦,盛独峰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贺九燮是吧?小爷我今天就拿你撒火了! 走了一段路程后,两边墙壁上逐渐多出了些火把,光线也不像之前那么暗了,盛独峰索性扔了手中火把,提着惊寒大步向前跑去。随着鼻子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盛独峰明白,他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就在他侧身挤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时,一阵尖叫声突然刺入了他的耳朵里! “曲姐姐?!”盛独峰大惊失色,这声音不正是曲灵歌么?当下也顾不上周围墙壁上粘稠的血迹了,运起内力,快步朝着声源奔去。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扇标着“晟汀”的大门。 盛独峰贴着墙壁,无声地靠近那扇大门。门是虚掩着的,并未关严,盛独峰轻轻拿手指挑开门缝,眯着眼睛向里面望去,只一眼,盛独峰便顿如五雷轰顶!当场呆在了原地。 晟汀里面的格局并不是正正方方的,而是一层一层向上延伸的圆台。在最顶端,架着一个巨大的、沾满血污的石台,而曲灵歌,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在石台上,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满脸惊恐的看着她面前的那个驼背人。 由于那个驼背人是背对着盛独峰的,看不清长相。但这里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所以盛独峰在心里暗暗猜测,那应该就是贺九燮本人无疑了。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耐烦的从贺九燮身上响起:“我说小娃娃,我就在你手上放了点血尝尝味道而已,什么都没做呢,你至于喊成这样吗?放松点,你越紧张,这血的味道就越不鲜美,你让爷爷我怎么好好享受呢?乖乖听话,不然爷爷划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嘿嘿!”说着,贺九燮扬起手中尖刀,装模做样的朝曲灵歌脸颊上移去。 “滚开!滚开!”眼看着贺九燮手里的尖刀离自己越来越近,曲灵歌挣扎的更激烈了,“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你知不知道我姐……我未来相公是谁?我……我警告你,你要是……你要是敢动我一下,他们会把你碎尸万断的!” “哎哟哟,小娃娃,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啊?”贺九燮桀桀笑道,“那你喊了这么久,你师父,你家官人怎么都没来救你呢?还把我碎尸万端,他们现在指不定躲在哪儿害怕的发抖呢!哈哈哈!” “嘭!!” 巨大的轰响声把贺九燮和曲灵歌全都吓了一跳,还没等贺九燮回头,一股浓浓的危机感便已跃上心头。贺九燮想也不想,低喝一声,一道暗红色的气波从他后背爆裂而出,只听得几声丁当脆响,七根冰蓝色中带着一丝翠绿的冰针便已被贺九燮强横的内力给震了开来,纷纷落在地上。 “来者何人?”看着地上升起的缕缕青烟,贺九燮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冲着静立在门口的少年郎沉声问道。 “杀你的人。”盛独峰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缓缓抬起头来,瞳孔中闪烁着诡异又妖娆的血红色! “独峰!救我!”泪眼汪汪的曲灵歌一看到盛独峰就像看到亲人似的,立刻激动的大声喊道。 贺九燮回头看了看曲灵歌,又看了看眼前的盛独峰,饶有兴趣的问道:“嘿!又来个不知死活的,小娃娃,你是她的师父啊,还是她的小相公啊?” “自然是小相公了,”盛独峰左手微微抬起,在贺九燮惊讶地目光中,七根冰针迅速成型,“老畜生,刚刚反应不错嘛。可惜了,小爷这暗器可是无限的。现在,乖乖的把我小娘子给放了,然后滚过来磕三个响头,小爷我就大发慈悲,留你个全尸!” “你……你瞎说什么呢……”曲灵歌呆了呆,脸瞬间红了。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盛独峰有些不对劲,或者说……有些陌生。 “嘿!小娃娃,好大的口气!”贺九燮不怒反笑,“我就是不放,你能怎样?” “你不放,那我就先宰了你,然后再亲自给她解绑!” 话音刚落,盛独峰便已如脱弦的利箭,长啸一声,冲天飞起,手中惊寒也化做了一道飞虹,凌厉的剑气直逼贺九燮而去! “来得好!!”贺九燮狂笑一声,随手扔了尖刀,两团黑气迅速凝聚于双掌之上,就这么硬生生地迎了上去!盛独峰眉头微皱,显然是没想到贺九燮会手无寸铁的冲上来。但失神也只是一刹那间,盛独峰立刻调整剑锋,同时左手化掌,一剑一掌,狠狠地朝贺九燮袭去! “开!”就在惊寒快要刺入贺九燮胸膛的时候,贺九燮突然大喝一声,左掌抢先打出,盛独峰只觉得自己的剑好像撞在了一股无形的气体之上,毫不费力的就拨开了盛独峰的剑锋。就在盛独峰惊讶之时,贺九燮右掌已经到了! “嘭!”这一掌来得又疾又毒,直接把盛独峰给被打飞了出去。就连一直被他牢牢抓在手上的惊寒剑,也因这一掌被迫脱手而出。 “独峰!!”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着的盛独峰,曲灵歌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要不是因为她先前任性,要不是因为她没给盛独峰解释的机会,要不是因为她……独峰又岂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救自己?曲灵歌看着一步步走向盛独峰的贺九燮,忍不住带着哭腔大喊道: “你别动他!你不是要吸我的血吗?你吸我的!我求求你别动他……” “别吵吵!等爷爷我料理了他,再来处理你!”贺九燮不耐烦的吼到。缓缓来到盛独峰旁边,看着趴在地上不停地挣扎想起来的盛独峰,贺九燮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快感,“唉,本来以为是个什么狠角色,没想到这么不经打啊!小子,没本事,就别学人家玩什么英雄救美!今天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啊,怪不得爷爷我!我看你不论内力还是体格,都要比那丫头强上不少,嗯……就是不知道你的血,会不会比那丫头美味呢?” 贺九燮一把拎起盛独峰,满意的抚摸着着盛独峰脖子上跳动的青筋。舔了舔嘴唇,贺九燮回头戏虐的对曲灵歌笑了笑,露出两排宛如野兽般狰狞的尖牙,转头便对着盛独峰的脖子猛咬了下去! “啊!!!” 第56章:东煌血,东煌宫 好奇怪啊,这怎么……不像是独峰的声音? 曲灵歌错愕的扭过头来,眼前戏剧性的一幕顿时惊得她目瞪口呆。不过一瞬间,局势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威风凛凛的贺九燮,此时却宛如疯魔了一般,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痛苦的在地上撒泼打滚,一边不顾形象的尖声惨叫着。而本该没气儿了的盛独峰,现在反而生龙活虎的站在那儿,满脸笑意的俯视着贺九燮。 “你你你……你的血!你的血!!”贺九燮用干枯如老树皮的双手拼命挠着自己的脖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乱窜似的。望着那笑得宛如恶魔般的盛独峰,贺九燮先前的嚣张气焰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怎么样?小爷的血好喝吗?”盛独峰嫌弃的抹了抹自己脖子上的口水,抬脚狠狠踹了下瘫在地上的贺九燮,“还想不想吸了?来来来,别客气嘛!小爷身上的血多着呢!” “不……不对!你……你中了我的破血神掌,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贺九燮不敢置信的嘶吼道。 “哦?原来那就是破血神掌啊?”盛独峰不屑地嗤笑一声,“那还真是让我失望了。就你这软绵绵的掌力,怎么可能伤得到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突然觉得,就这么打败你,实在是太没意思了。不如先装装死、示示弱,让你误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然后……小爷再学学当年的拓跋雄,把你好不容易挺起来的腰板和自信心,一寸、一寸,重新打碎!”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想法啊?哈哈哈哈!” “你……你……”盛独峰那狂妄的笑声,把刚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贺九燮气得全身直发抖。就在他准备重新运起内力、将毒血给逼出体内时,脸色忽然大变,紧接着,一大口黑血毫无征兆的就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东……东煌血?”望着地上那一滩恶心的黑血,贺九燮整个人都傻了。良久,贺九燮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看向盛独峰的眼中多了一丝异彩,“小子,你姓什么?是哪里人?你爹娘又是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盛独峰皱了皱眉头,“再说了,你是我谁啊?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你只管告诉我就是!”贺九燮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倍。盛独峰顿时来火了,你一个手下败将,现在居然还敢这么嚣张?当真找死不成么?可就在他准备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怪物时,突然看到贺九燮那浑浊沧桑的眼窝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晶莹的泪光。 盛独峰愣了愣,刚抬起来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我叫盛独峰,盛家堡的盛!”盛独峰沉声道,“我爹是盛家堡堡主盛开平,至于我娘……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仙去了。从小到大,我都是在襄阳府万山盛家堡度过的。怎么样,满意了吗?” “盛开平……盛开平?”贺九燮目光呆滞的念叨了好几遍“盛开平”三个字,迟疑了下,又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娘叫什么?” “当然,”盛独峰点点头,“我听我爹说过,我娘是外域人,来中原后,便更名为符萱。早年间,他们是在汴京大相国寺相遇的,因礼佛而结缘。” “符萱……是了,是了!少宫主原名中,也有个‘萱’字!”贺九燮激动地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在了盛独峰面前,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起来,“老宫主啊!九燮没辜负您啊!我终于找到您的孙子了!呜呜呜……” “喂喂!老怪物,你给我撒开!”盛独峰满脸黑线的踹开贺九燮,被这么大年纪的人抱着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了呢,“你把话说清楚,老宫主是谁?我怎么又成他孙子了?” “少宫主没跟你讲过吗?”贺九燮诧异的看着盛独峰,但很快就又反应了过来,“哦对对!少宫主已经英年早逝了,呜呜……我可怜的少宫主啊……”说着说着,贺九燮又像个孩子般的哭了起来。 “你……”盛独峰无语的摇了摇头,罢了,谅这贺九燮也玩不出什么别的花招了,还是等他情绪稳定点再说吧。转头看了看还被绑在石台上的曲灵歌,盛独峰一拍脑袋:该死!差点把曲姐姐给忘了!当下赶忙大步上前,麻利的将曲灵歌给放了下来,顺手又将掉落在一旁的惊寒给捡了回来。 “独峰,你没事吧?快给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啊?”曲灵歌一落地,脚还没站稳,就急忙伸手去检查盛独峰的胸前。她先前可是和贺九燮交过手的,那破血神掌的恐怖威力让她现在都忌惮不已。别看盛独峰现在笑嘻嘻的一脸没事人的样儿,谁知道他是不是在硬撑着呢? “放心,你家相公身体好着呢,”盛独峰瞳孔中的血红已经逐渐褪去了,恢复成了平常的颜色。看着曲灵歌紧张兮兮的模样,盛独峰忍不住调侃道,“怎么,曲姐姐,你这么关心我啊?” “呸……谁关心你了,臭美!”曲灵歌悄脸一红,“对了,那个贺九燮,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啊,”盛独峰回头看了看地上的贺九燮,“喂!老怪物,你是不是认识我娘?” “回宫主的话,”贺九燮听到盛独峰叫他,急忙转过身来,毕恭毕敬的回道,“您的娘亲,是我东煌宫的少宫主,龙沙玉萱。当年也是提携过属下的恩人!” “东煌宫?”盛独峰看了看同样一脸茫然的曲灵歌,好奇的问道,“东煌宫是什么东西?还有,你为什么要叫我宫主?” “东煌宫是……”才说了四个字,贺九燮突然卡住了。警惕的回头看了看,小声对盛独峰道,“宫主,有外人来了!” “外人?”盛独峰急忙竖起耳朵,果然,一阵稀疏的车轱辘声从门外传来,并且愈来愈近了。 “……是唐尧来了?”盛独峰愣了愣,立刻反应了过来。这声音,除了唐尧的四轮车,还能有谁? “唐尧?香侯唐尧?”贺九燮一听到“唐尧”二字,急忙连滚带爬的朝着盛独峰这边躲来,“宫主!属下……属下现在绝不是那唐尧的对手啊!那唐尧见了属下,肯定会痛下杀手的!还请宫主救我!” “盛公子!我把唐尧哥哥给带来了!”话音刚落,大门外就传来了唐翎那兴奋的声音。可等他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躲在盛独峰身后瑟瑟发抖的贺九燮,顿时傻眼了。 “盛公子,他……”唐翎看了看盛独峰和曲灵歌,又看了看贺九燮,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看来盛公子已经成功救出曲姑娘了,真是惭愧,在下来得迟了,没有帮上什么忙。”唐翎身后,唐嫱推着唐尧缓缓上前,身边还跟着十余名先前帮盛独峰寻找曲灵歌的孩子。 与此同时,唐尧也看到了躲在盛独峰身后的贺九燮,眉头微皱,厉声喝斥道:“贺九燮!你在耍什么鬼把戏?别以为躲在盛公子身后,我就拿你没办法!给我乖乖站出来!” “宫主……”贺九燮可怜巴巴的看向盛独峰。盛独峰扫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此人既然与娘亲相识,说不定还能从他那儿问出一些有用的话来,至少现在,他还杀不得。而且他已经受了重伤,对自己也没什么威胁了。至于唐尧……先前唐嫱姐的帐还没找他算呢,嚣张个屁啊?想到这儿,盛独峰心中立刻就有了数。 “唐兄,”盛独峰冲唐尧拱了拱手。说实话,自从他得知唐尧利用唐嫱来施展美人计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反感他了。但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盛独峰也不好过分的表现出来,只得强笑道,“此人是我的手下败将,怎么处理他,理应由我来定吧?还请唐兄给个面子。” “哦?”唐尧这才注意到,贺九燮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当即惊讶的鼓起了掌,“难得,难得!贺九燮虽然功力大不如前了,但这些年下来靠吸食人血,怎么也恢复个六七成了。盛公子年纪轻轻,却能轻而易举的将其击败,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好,既然盛公子都开口了,在下又岂敢不给盛公子这个面子呢?贺九燮,就交给盛公子处理了!” “多谢唐兄,”盛独峰轻舒了口气,幸亏这唐尧明面上还算讲理。如果他死活不放人,那凭盛独峰现在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他,“曲姐姐她受了点惊吓,我得先送她回去休息。既然唐兄来了,那这里就交给唐兄善后了,如何?” “这是自然,”唐尧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唐嫱,见后者正满脸关怀的看着盛独峰,沉吟半响后,唐尧冲她摆了摆手,“阿嫱,盛公子和曲姑娘都受了伤,这一路上行走颇为不便,就麻烦你帮忙把他们送回去吧。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有唐翎他们护着呢。” “是,属下遵命!”唐嫱急忙躬身领命。她现在巴不得和盛独峰、曲灵歌二人独处会儿,以便向曲灵歌解释先前那件误会。 望着盛独峰四人消失的背影,唐尧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怪哉,贺九燮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啊,盛独峰的实力怎么会变得这么强了?” 难不成……盛家堡中有什么快速提升实力的药物吗?唐尧低头浅笑一声,这个盛独峰,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唐尧哥哥,你快看,这屋顶的花纹好奇特哦!”就在他沉思之际,耳旁突然传来了唐翎惊叹的声音。 第57章:失败之后,重新合作 “嗯?”唐尧皱了皱眉,循声望去。果然,这圆屋顶的正中央,有一大片凹陷进去的暗红色砖块,在十几根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和旁边的那些黑砖格格不入。红砖上那独特的花纹,纵使见多识广如唐尧,也从未见过。 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唐尧手掌一翻,一颗圆润的小铁珠便已被他捏在指间。轻轻一挥,小铁珠便宛如流星赶月般的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打在了那片红砖之上。 紧接着,唐尧又对着屋顶其他地方连发了七八颗小铁珠,包括那些陈旧破败的黑砖。听着飞出去的铁珠带回的闷响声,唐尧眉头锁的更重了。 “……唐翎,你去爬到那个石台上,看看那片红砖周围有没有机关暗格,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你们也四处检查一下,如果有什么发现,立刻来向我禀报!” “遵命!” 随着唐尧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行动了起来。唐翎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窜上了石台。一手扶着屋顶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举着火把,迅速检查着头顶的红砖。 “公子,我们这边没有异常!” “我们也是!” “我也是!” …… 最后,满头大汗的唐翎从石台上猛地跳了下来,恭声对唐尧汇报道:“公子,屋顶我都检查过了,没有异常!” 唐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罢了,兴许是我想多了吧。这玄玉楼本就是无妄台中的一朵奇葩,有些稀奇古怪的房间也属正常。看来奉明大师所说的……应该另有奥义才对。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而另一边,在盛独峰和唐嫱的努力解释下,曲灵歌总算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了。回到盛独峰自己的住所后,贺九燮十分识趣的守在了门外,将空间留给了盛独峰等三人。 “曲姑娘,真的是万分抱歉,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三人刚围着火盆坐下来,唐嫱就又迫不及待地向曲灵歌躬身致歉,“公子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我知道二位对他……可能有些怨恨。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我代公子受罚!” “唐嫱姐,受罚什么的,就太见外了。毕竟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盛独峰和曲灵歌对视了一眼,连忙好生安慰道,“其实,我们对唐兄也谈不上怨恨啦!只是有点不喜欢这种被信任之人算计的感觉。不过,既然唐嫱姐都这么说了,请放心,我们会……不,我已经原谅唐兄了!” “谢谢你,独峰!”唐嫱感激地冲盛独峰点点头,转而又看向了曲灵歌。 “你看我干嘛?”曲灵歌被唐嫱盯得浑身不自在,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既然……既然独峰都原谅你们了,我……我当然是听他的了。不过!唐嫱姐,唐尧的事情我们可以大人有大量,但你和独峰的事情嘛……我想,你应该不是很反感,给独峰做小妾吧?” “别别别!”唐嫱和盛独峰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唐嫱率先说道:“曲姑娘,请相信我,我对独峰只有感激之情而已,绝无半点其他情愫!” “我也是我也是!”盛独峰在一旁点头如捣蒜,生怕曲灵歌又想歪了。 “是吗?我看你们挺心有灵犀的嘛,”曲灵歌一脸坏笑的拿肩膀推了推盛独峰,“独峰,唐嫱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是出自唐门,十足的大家闺秀啊!你……当真不要?” “当真当真!曲姐姐,别说唐嫱姐了,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也不及你十分之一啊!”盛独峰讨好地在曲灵歌耳旁低声道。纵使他再痴再傻,也明白这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嘿嘿,算你有眼光!”虽然曲灵歌知道盛独峰是在哄自己高兴,但她却依旧听得十分受用。 看着面前亲密无间的二人,唐嫱不知不觉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中。曾几何时,在唐门,在公子腿脚还健全的时候,自己和他也是这么…… “咳咳,注意点,”唐嫱失落的表情恰好被曲灵歌给瞄到了,急忙一把推开了盛独峰,不好意思的对唐嫱说道,“唐嫱姐,说正经的,其实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继续呆在独峰身边的。当然,你别想歪了啊,我的意思是,请你和独峰联手演场戏,不用你们做什么牺牲,只要能瞒过唐公子就行。” “曲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在我家公子面前,假装已经是独峰的人了?”唐嫱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曲灵歌的弦外之音。当即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我明白了,曲姑娘是担心我家公子会迁怒于我和独峰吧?多谢曲姑娘为我着想。” “那就有劳唐嫱姐了,”曲灵歌瞥了眼明显一头雾水的盛独峰,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唉,独峰他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傻太单纯了。要是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说不定第二天就被人贩子给卖了呢!” “喂喂,我哪里傻了?”盛独峰忍不住叫起了屈,“我承认,虽然我可能比不上唐尧……但曲姐姐你也不用这样贬低我吧?” “是吗?”曲灵歌轻哼一声,“那你能听懂我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额……” 看着突然哑口无言的盛独峰,曲灵歌抬手就赏了他一记爆栗:“唐尧这个人啊,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拒绝他的好意了。如果让他知道他一手策划的联姻大计,最终却被咱们给联手识破了,他会怎么想?我告诉你,恼羞成怒都是轻的!别忘了这玄玉楼可是他的天下,玩儿死你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轻松?不过你可能还好,横竖有盛家堡给你撑腰,唐公子不敢轻易动你。但唐嫱姐不一样,如果让唐公子知道她违背了自己的命令,那就真的惨了!” “所以,我们就得假装已经遂了公子的愿,”唐嫱接上话茬,“虽然我不想欺骗公子,但现在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曲灵歌拉过唐嫱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唐嫱姐,我明白你对唐公子的心意。你跟了他那么久,也不想就此放手吧?为了你自己,一定要把这件事瞒住了!唐公子聪慧无双,观察的本领更是一流,独峰拍马也比不上他。所以,我不在的时候,请你一定要帮衬着独峰啊!” “曲姑娘放心,我跟在公子身边多年,知道该怎么做!”说到这儿,唐嫱顿了顿,脸颊突然微微泛红,“曲姑娘,如果日后,公子他愿意接纳我,还请你……帮我解释今日之误会。我担心到时候公子会嫌弃我……” “这是自然,”曲灵歌抬起手掌,笑眯眯地说道,“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合作成功!” 三人又随便聊了些其他的,唐嫱便十分识趣的告辞了。毕竟大家都忙活了一宿,再打扰下去就太失礼了。唐嫱前脚刚走,一直守在外面的贺九燮就快步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向盛独峰请示到:“请问宫主,可有什么需要属下效劳的?” “你能不能别叫我宫主了?听得怪别扭的。”盛独峰本来眼皮都快要阖上了,一看到贺九燮进来,才猛然想起,这儿还有个麻烦没处理呢。 “遵命,宫主,”贺九燮抬眼瞟了瞟盛独峰,关心的问道,“宫主精神好像不太佳啊,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你故意的是吧?”盛独峰气得差点一脚踹在贺九燮脸上,什么叫没休息好?不就是在你那儿折腾了一晚上吗?现在居然还恬不知耻的在我面前装失忆,真不知道这老怪物脑子是怎么长的! “独峰,这老怪物不会真的……失心疯了吧?”曲灵歌下意识的向盛独峰身边靠了靠,满脸狐疑的问道,“先前他还凶的和什么似的,现在怎么突然这么乖了?” “鬼知道,”盛独峰嘟囔了几句,现在他只想倒下来睡觉,其他什么都得靠边站,“贺九燮!” “属下在!”听得盛独峰呼唤,贺九燮急忙应道。 “到外面站岗去!除非我叫你,否则别进来!也别让任何人进来!当然,刚刚离开的那个姑娘排除在外。”盛独峰指了指铁门,毫不客气的下令道。 “遵命!宫主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请宫主和夫人好好休息。”贺九燮顿时高兴的和孩子一样,一蹦三跳的离开了房间,顺带着还把铁门给掩上了。 “独峰,你就这么放心的把大门交给他了?”曲灵歌急忙推了推倚在自己身上、昏昏欲睡的盛独峰,“万一他夜里突然对咱们下毒手怎么办?万一他……哎哎,独峰?独峰?” 随着轻微的鼾声从盛独峰鼻中响起,曲灵歌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心的将他放了下来,盖好被子。看着盛独峰脸上浓浓的倦意,曲灵歌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忍不住俯首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安心睡吧,有我在,不会有人打扰到你的。”曲灵歌起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还没等她走几步,脚下就突然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盛独峰的佩剑,惊寒。曲灵歌皱了皱眉头,这么长的佩剑,万一夜里硌着独峰怎么办?想到这儿,曲灵歌轻手轻脚的想要把惊寒拿到一边去。 为了不吵到盛独峰,曲灵歌没敢太用力,可拽了好几次,惊寒都纹丝不动。曲灵歌原以为惊寒是被盛独峰压在身下了,可等她悄悄把被子撩起来时,才发现,惊寒正被盛独峰死死地抓在手里。 原来……这两个月下来,他都是这么睡觉的吗? 轻轻捏了捏盛独峰抓着惊寒的那只手,曲灵歌柔声道:“独峰,松开吧。我在这儿呢。” 盛独峰睡得依旧很死,但曲灵歌明显感觉到,他抓着惊寒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 第58章:山川之隙,当予海填 回到天舍后,唐嫱才惊讶的发现,在天舍大门两侧,不知何时杵着了两个正在低声抽泣的小姑娘。而且这两个小姑娘她还恰好都认识。 “唐嫱姐回来了!赶紧把眼泪收收!”见到信步而来的唐嫱,大门左侧那个略微高挑的小姑娘急忙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同伴。 “唐倩,唐糖,怎么了?”看着右手边哭得脸都花了的唐糖,唐嫱娥眉微皱,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塞给了她。 “唐嫱姐……唐尧……唐尧哥哥他凶我们……”唐糖一边不断的抽着鼻子,一边委屈巴巴的诉说着“冤屈”。 原来,从“晟汀”回来后,唐尧的脸色就一直很差,阴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了。可不管唐翎等人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原因。当时唐嫱迟迟未归,唐翎等人也没法儿一直留在天舍。没办法,最后唐翎只能临时委派唐倩和唐糖二人留在天舍,命她们在一旁好生伺候着,以防不时之需。 本来一切正常,唐尧虽然看上去心情不好,但也没怎么故意为难唐倩和唐糖。后来,唐尧突然叫唐糖进去替他梳头,唐糖自然不敢怠慢,推着唐尧来到卧房,摆好铜镜,取过木梳,便开始细心的为他梳起头来。 也许是第一次给别人梳头,还是给她心目中天神般的唐尧梳头,唐糖明显有些紧张。有好几次,她都没控制好方向,从唐尧头上顺下了好几根青丝,疼得唐尧直皱眉头。要不是看在唐糖那卖力的模样,他早就发作了。可当唐糖不小心刮到他的耳朵后,唐尧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拍开了唐糖握着木梳的小手,面色铁青的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继续了。 看着木梳上纠缠在一起的青丝,唐糖手一哆嗦,差点把木梳砸在唐尧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唐尧哥哥,我我……我没什么经验,你千万别怪我啊!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唐糖捏着梳子呆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一个劲的冲唐尧道着歉。说着说着,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已经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唐尧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唐尧哥哥……我……哇!!”唐糖本就是个敏感又脆弱的小姑娘,见唐尧摇头,还以为他嫌弃自己呢。鼻子一酸,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听到身后唐糖那万分委屈的哭声,唐尧顿时满脸黑线。天可怜见,他只是不想让唐糖再继续糟蹋他的头发了,其他半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啊!想到这儿,唐尧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要是阿嫱还在这儿,该多好。 有时候,只有失去了某个人,才会懂得珍惜。唐尧也不例外,可联姻的计策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现在他就是再想念,也没法儿后悔了。一想起唐嫱,唐尧就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就连身后的唐糖,都忘记去哄了。 也不知道阿嫱现在怎么样了,以曲灵歌的性子,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吧? “怎么了怎么了?”守在外面的唐倩听到动静,急忙快步闯了进来。当她看到大哭不止的唐糖和宛如老僧坐定般的唐尧时,顿时傻眼了。 “倩倩姐……我……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唐糖一看到唐嫱,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猛地扑到了她的怀里,把木梳递到了唐倩手上。看到纠缠在梳齿上的青丝,唐倩立刻明白了。 “真没出息!”唐倩没好气的白了唐糖一眼,“这里交给我,你给我出去好好反省!平日里就属你最臭美,怎么现在连个头都不会梳了?” 唐糖抹着眼泪出去罚站了,唐倩这才陪着笑脸对唐尧说道:“唐尧哥哥,你别怪唐糖哈!她笨手笨脚惯了,不懂得伺候人。属下来为您梳头。” 简单清洗了下木梳上,唐倩轻轻的把梳子放在了唐尧那宛如瀑布般的青丝上,深呼一口气,双脚稳如木桩,手臂猛一用力! 只听得“咔吧”一声,木梳断了。 “唐唐唐唐……”唐倩看着手里断掉的木梳,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全乎了。 唐尧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将卡在自己头发上的断梳扯了下来,随手扔掉了一边。 然后,蹲在门口暗自愧疚的唐糖惊奇的发现,唐倩也哭着出来陪她了。 “子玉他乱抽什么风?”听完唐糖倾吐的苦水后,唐嫱有些生气的猛一跺脚,“行了,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下次长点记性,看到他脸色不好,就马上躲得远远的,懂了没?” “是,谢唐嫱姐!” 看着如蒙大赦般离开的唐倩和唐糖,唐嫱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敲开木门后,便大步走进了天舍。 “你怎么又回来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唐尧一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眼皮下意识的抬了起来。 唐嫱有些错愕的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唐尧,虽然才简单的几个字,她却怎么听出了一丝……幽怨的感觉? 但很快,唐嫱就自嘲的笑了。她算个什么东西,自家公子又岂会为她而幽怨? “怎么,寻常女子嫁人之后,第二天还得回个门呢。听公子这语气,是舍不得我回来,还是舍不得我回不来?”唐嫱一边反唇调侃,一边随手拿起那块被唐尧扔在桌子上的木梳。 “你要干嘛?”唐尧皱眉问道。 “给你梳头啊,”唐嫱颠了颠手里的木梳,娴熟的替唐尧打理起头发来,“唐倩和唐糖没伺候过人,你把她们吓着了。” “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全是她们自己想歪了。再说了,就算我……嘶!”唐嫱手上一用力,唐尧整个脑袋都被迫昂了起来。看着铜镜中满脸认真的唐嫱,唐尧刚抬起来的手又缓缓放了回去,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轻点儿?” “给公子梳了好几年的头了,阿嫱就这力道。您要是不满意,大可换人啊。”唐嫱满脸无所谓。 “你啊,”唐尧虽然嘴上不满,但脸色却不知不觉好看了许多,“曲灵歌和盛独峰,有为难你吗?” “……没有,”唐嫱手上一顿,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谢公子关心。独峰待我极好,就像亲人般的好。曲姑娘虽然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但经历了贺九燮那件事后,她也逐渐看开了。等日后正式进了盛家堡,我尊她一声‘姐姐’便是。” “那就好。”唐尧缓缓点头,说完这三个字,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踌躇再三,只好再度合上双眼、闭目养神起来。而唐嫱,唐尧不开口,她自然不会多嘴,就这么静静打理着他的长发,只是手上力道不经意间小了许多。 “公子……”整理好唐尧的头发后,唐嫱看着宛如睡着般的唐尧,轻轻唤了一声。 “以后,你还是叫我子玉吧,”唐尧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是盛独峰的人了,再叫我公子,于礼不合。” “……好,子玉,”唐嫱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我现在是谁的人,我还是会像以往那样,陪在你的身边。直到我亲自推着你坐上唐门门主之位。在此之前,我还是你手中的利刃,我心甘情愿的供你驱使,为你扫除……一切敢于直视你的敌人!” “……多谢,”唐尧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拍了拍唐嫱的手,“阿嫱,有你这句话,便胜过我在这世间听过的所有誓言。” “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唐尧猛地睁开双眼,一扫先前的疲倦和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终有一日,我会让香侯之名,再度响彻蜀中大地!” …… 等盛独峰再度醒来的时候,三声钟响刚过。 “曲姐姐,你没休息?”歪过头来,盛独峰才看到在一旁运功练气的曲灵歌,不禁有些感动。 “半月前,师父传我道法养神,就是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无妨,”曲灵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淡淡的撇了盛独峰一眼,曲灵歌冷哼道,“倒是盛少侠,心可真是大啊。让一个前不久还生死相对的敌人给你看大门,自己却睡得和猪一样。盛少侠洒脱,小女子佩服佩服!” “我那不是太困了嘛,”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再说了,有曲姐姐你在呢。曲姐姐神通广大,谅那贺九燮也不敢动歪心思!” “哼,万幸他听话,不然,你现在已经在阴曹地府了!”曲灵歌心中有些郁闷,本以为这贺九燮会恶性未泯、乘虚而入,没想到他还真的乖乖的守在了外面,尽心尽职的替盛独峰站岗放哨。早知如此,那她也没必要提心吊胆的在这儿守着了,躺下来休息会儿多好。 “对了曲姐姐,你的伤势怎么样了?”盛独峰突然问道。 “已经没有大碍了,”曲灵歌活动了下胳膊,示意盛独峰安心,“贺九燮的破血神掌虽然霸道,但我在中招时,就已经用我伯玉阁的独门心法卸去了绝大部分的威力,并没有致命伤。现在只需慢慢调养,很快就会恢复的。倒是你,硬吃了那贺九燮全力一击,当真无碍?独峰,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千万别瞒着我啊!” 曲灵歌是见识过破血神掌的威力的,那种足以将一个人轰成渣的巨大破坏力,让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而盛独峰,用胸膛接了贺九燮一掌后,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最后还能反败为胜,这怎能不让她生疑?思来想去,曲灵歌只以为盛独峰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出糗,才一直强忍着不说出来。 “放心啦曲姐姐,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盛独峰听出了曲灵歌语气中的关怀和疑惑,感动之余,立刻解开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软甲来。只不过,在这软甲之上,赫然印着一个黑漆漆的掌印。 “说起来,这次还多亏了它,不然我也没那个自信去和贺九燮硬碰硬呢!” “是吗?”曲灵歌将信将疑的摸了摸那灰白色软甲,初一入手,只觉得极其柔软,根本不像是什么防具护甲。但等她慢慢地将内力往这软甲上输送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应该不是消失。曲灵歌摇了摇头,对着火光细细查看了一番,顿时恍然大悟。这灰白软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编成的,自己的内力刚碰到它,就被它给自动弹到了一边,直至消散。如此功效,倒和伯玉阁“灵虚宝鉴”中的“化力”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能以本体为轴,将外力轻易化除掉。只不过,这两者一种是武功,一种是护甲罢了。 “好东西啊,”曲灵歌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软甲,“独峰,这软甲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爹寄给我的,不过……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盛独峰摸了摸胸口那个黑色的手印,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一开始,我还觉得它长的丑、嫌弃它呢,一直压在箱底。直到后来去柳叶村,我才把它重新取出来穿在身上。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它救了我一命!” 曲灵歌微微颔首,如果照这么说的话,那独峰他应该真的没事。可当时……曲灵歌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盛独峰那宛如地狱恶鬼般的笑容,以及那双红如鲜血的瞳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时候的他,又是怎么回事呢? 但看着面前一脸人畜无害的盛独峰,曲灵歌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罢了,谁还没些个秘密呢? “宫主,夫人,二位起了吗?”兴许是听到了二人的聊天声音,一直守在门外的贺九燮轻轻敲了敲铁门。 “去!他瞎喊什么呢?”曲灵歌脸腾的红了。 “唉,我也很烦恼啊,”盛独峰见曲灵歌并没有太反感,心中不禁一阵暗喜。但表面却装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也让他别再叫我什么‘宫主’了,可他就是不长记性。曲姐姐,咱们没必要跟这种人较真,他乐意叫,就随他叫吧!” “是吗?”曲灵歌不客气的赏了盛独峰一记白眼,“可我怎么看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哈哈哈……哪有哪有,”盛独峰干笑了两声,心虚的别过脸去,冲门口喊道,“进来吧!” “遵命。” 不一会儿,贺九燮就恭恭敬敬的坐在了盛独峰和曲灵歌面前,似乎是等候着盛独峰的下一步指令。 “咳……那个,贺九燮啊,”盛独峰清了清嗓子,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姿态去和别人讲话,多少有些不自在,“先前有外人在,咱们说话不方便。现在这儿都是自己人了,你就把你知道的东煌宫,以及那什么什么……东煌血,详细说与我听吧。” “遵命,”贺九燮微微俯身,“回禀宫主,我东煌宫地处西北,位于党项族和大宋交界处。您的娘亲,也就是东煌宫的少宫主,图珑萱;还有属下常挂在嘴边的老宫主,图珑达海,是东煌宫被消灭之前,最后两位身怀东煌神血之人!” “……被消灭?”盛独峰呆了呆,他这才想起,早年间老爹和他说过,娘亲当时并不是去汴京游山玩水的,而是去逃难的。 “是,”贺九燮满脸悲痛的说道,“灭我东煌宫的,正是西夏王李德明的胞弟,李鹤仁!” 第59章:东煌秘辛 提起李鹤仁,贺九燮情绪明显激动了许多:“当年,就是李鹤仁那杂碎突然发难,撕毁盟约,率队攻打我东煌宫山门!由于在人数上差距悬殊,我们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最终,一直退到了祖宗祠堂里面。” “老宫主不忍我等白白丢了性命,便只身前去和李鹤仁交涉谈判,以自己一人之力,牵制住党项人的军队,好给我们争取护送少宫主从密道离开的时间。可不曾想……我们中间出了叛徒,将我们的逃离行动如数报告给了李鹤仁。那杂碎暴怒之余,先是乱箭射杀了老宫主,又命人拆了我东煌宫的祖祠,顺着密道追杀我等。因为我们这一行人目标实在是太大了,行动也颇为不便,最后不得已……我们才化整为零,四散逃命。” “也就是那时候,东煌宫算是彻底完了,”贺九燮长叹一声,干枯的眼窝里不知不觉滑下了一行清泪,“分开之后,我们这拨人也逐渐散伙了。想想当年,我们也是糊涂哇!少宫主一直是老宫主的掌上明珠,从未见识过江湖险恶,此去仓皇,路上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意外呢。我心中惦记着少宫主,但又不知她到底身在何方,只能一边在中原打探,一边修炼着老宫主替我抢回来的《破血神掌》。只盼有朝一日,能练成此功,替老宫主报仇雪恨!” “等等!《破血神掌》是老宫主替你抢回来的?”盛独峰急忙叫停,“可我听别人说,那是你家祖传的武功啊!” “回宫主的话,《破血神掌》的确是我贺家祖传秘宝,”贺九燮缓缓点了点头,“可传到家父那一辈的时候,族中人才凋零,就是属下,当年也不过是平庸之资、难显大器。我贺家在当地是少有的亲宋家族,就连名姓族谱、生活习性等,也都是仿效大宋子民,如此一来,自然和不少人结下了梁子。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必宫主一定听过。我贺家徒有宝贝,却没有保护宝贝的能力,那这下场……” “额……不必多说了!是我不好,问错了话。”看着贺九燮黯然的神色,盛独峰急忙满脸尴尬的打断了他。 “无妨无妨,宫主不知道此事原委,属下万不敢担您一声‘错了’,”盛独峰的态度让贺九燮有点紧张,还有一点受宠若惊,“好在后来我拜入东煌宫门下,老宫主听说了此事后,亲自出手替我夺回了《破血神掌》,重新交还予我。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老宫主和少宫主如此感恩戴德。宫主您不是我,可能体会不得这种感觉。” “贺前辈,这过去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还不如放眼向前看。对了,你先前所说的东煌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曲灵歌一边笑着打着圆场,一边暗地里掐了下盛独峰的后腰,似是埋怨他乱开话题。 “东煌血,乃是东煌宫的最高机密,也是我东煌宫立足于世间的根本,”重新回到东煌宫上,贺九燮的情绪才多少缓和了一些,“东煌血的来源众说纷坛,但可信的却不多。唯一得到验证的,就是东煌血是可以遗传给下一代的。而且在遗传的时候,它会自动过滤掉一些杂质,留下更精纯、威力更大的东煌血脉。” “东煌血不仅可以提升修炼者的肉身实力,还能不断地淬炼修炼者的奇经八脉,在潜移默化中,增长修炼者的实力。但这些都是其次的,真正让世人所忌惮的,是东煌血中自带的一种血蛊。” “这血蛊也是东煌血最为可怕的地方。只需一滴精血,便能控制他人、令其不得不为自己效力。东煌血虽然离开了修炼者的身体,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断掉。属下听老宫主说过,将东煌血蛊修炼至大成者,心念一动,便可在一瞬间让被下蛊人气血倒流、暴毙而亡!也正因如此,尽管东煌宫从不涉入江湖,但却依旧被世人视为洪水猛兽。” “所以,你先前吸了我的血,就已经算被我种下血蛊了?”盛独峰若有所思的问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贺九燮之前吐出自己的血时,会那么害怕了。 “额……那倒没有,”贺九燮有些尴尬的回道,“宫主现在身体里的东煌血脉还没有完全觉醒,所以也没有血蛊一说。不过,如果您想要唤醒东煌血脉,就必须要得到东煌宫已故先辈们的帮助。” 顿了顿,贺九燮又补充道:“宫主,这也是您娘亲和老宫主的夙愿啊!东煌血一脉,如今仅剩您一人,只要您愿意,属下愿为您扶旗牵马,重振我东煌宫!更何况,您别忘了,那李鹤仁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如果让他知道,东煌血后人尚存,他会放过您吗?” “娘亲……”想起记忆中那模糊又温柔的面庞,盛独峰沉默了一会儿,才堪堪苦笑道,“就算我再想,又有何用呢?贺九燮,你别忘了,我现在和你一样,是个犯人。” “这点请宫主不必担心!”见盛独峰心动了,贺九燮顿时欣喜无比,“属下知道有条地道,可以离开这里!” “地道?!” 盛独峰和曲灵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巨大的震惊。 “不会吧?玄玉楼出入都仅有一道门,这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何时又多了条地道出来?”曲灵歌最先质疑到,她是在无妄台长大的,对这座玄玉楼的来历和构造,她是三人中最有发言权的。 “回夫人的话,”贺九燮耐心的解释道,“这条地道,是当初修筑玄玉楼时,工匠们留下的应急通道。虽然后来又被重新堵上了,但其内部基本构造都还健全。只要我们破开石封,地道自然就会显露出来!” “那这地道在哪?”盛独峰急忙追问道。 “就在属下先前的‘晟汀’里!”贺九燮回头看了看,压低了嗓子说道,“那个大石台,想必宫主和夫人都看见了吧?” “是又如何?”盛独峰点点头,但很快,他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莫非那下面……” “没错!”贺九燮兴奋的连连点头,“只要把那个石台推开,正下方,就是离开这里的地道!” “……可是,如果你早就知道这条地道,那为什么不自己逃出去呢?”曲灵歌疑惑地问道。 “在外面,属下不过是一过街老鼠罢了,”贺九燮闻言苦笑一声,“为了报复拓跋雄那厮,属下手上沾了许多鲜血。虽然我并不介意有多少仇家,但也着实厌倦了那种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的紧张日子。在这玄玉楼中,虽说见不得天日,但每晚睡得都很安稳。时间久了,属下也就不再贪恋外面的光景了。” “但现在不同了!只要宫主唤醒东煌血脉,东煌宫必将振兴!属下身为东煌宫的旧部,自当誓死追随左右!”贺九燮激动的振臂高呼道,“只要宫主愿意,属下即刻去凿开那块石台,护送您杀出无妄台!” “独峰,这老怪物虽然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有些不正常,但对你好像还蛮忠心的嘛!”曲灵歌在盛独峰耳旁低声问道,“你怎么想?真要听他的吗?你可别忘了,你和他不一样,你在这儿呆上三年就能出去了!我劝你最好慎重一点。” 听了曲灵歌的话,盛独峰明显愣了愣,但却没有立即回答。曲灵歌也不继续逼问,只是带着充满信任和希冀的目光望着他,似乎是在恳求他不要做傻事。 而贺九燮,也识相的闭上了嘴巴,他知道,盛独峰现在正在思考。 良久,在曲灵歌和贺九燮两人的注视下,盛独峰终于缓缓摇了摇头:“贺九燮,我可以跟你去西北,但绝不是现在。” 曲灵歌猛地松了口气,欣慰的笑了。 “这……宫主,您难道不希望早日脱离此地吗?”贺九燮有些错愕,在他看来,宫主既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怎么可能放着这大好时机不要,继续在这鬼地方呆上三年?莫非……宫主他还对自己有什么戒备吗? 想想也是,不管是谁,都接受不了如此戏剧化的命运吧? “和你无关,”盛独峰察觉到了贺九燮沮丧的变化,便知道他会错自己的意思了,“贺九燮,我答应过……一位前辈,会在这儿呆上三年,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三年不到,我绝不会离开玄玉楼!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人?” “更何况,这也是无妄台对我定下的处罚。虽然我是被冤枉的,但如今罪状已定,岂能因为‘冤枉’二字,就借口逃避?这是我师尊和三阙师叔他们好不容易为我争取来的、最低限度的处罚了,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退一万步说,贺九燮,你希望你的宫主是一个没有担当、只想着逃避的人吗?”话音刚落,盛独峰就主动替他回答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的吧?如果我娘还在世,她也不会希望的。所以,我愿意随你去西北。但,必须要等到三年之后。” “这……”贺九燮呆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位年轻的宫主了。明明这些话听上去很蠢,但……却又让人无力反驳。 而曲灵歌,看向盛独峰的目光则已经完全痴迷了。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拉着盛独峰的手,跑到这世界上最高的山峰上,骄傲的告诉全天下,这是她曲灵歌看上的男人。 什么道法,什么恩怨,什么破妄清规,此时此刻,除了你,其他皆如幻影。 “既然宫主坚持,那属下自然以宫主的命令为尊,”贺九燮思来想去,反正东煌宫已经消失那么多年了,现在能找到后人就已实属不易。三年……就三年吧!当即拱手领命,“只是,三年期满以后,还请宫主允许属下从地道离开,随您一同前往东煌宫!” 第60章:远方有使来 西北吗……盛独峰脑海里浮现出了光秃秃的塬坡、龟裂的田地,以及完全不同于中原大地的气候景象。或许……那里对三年后的自己,会是个很好的历练去处。 所以,他只是稍作犹豫,便很快就同意了。一来他的确想要好好了解下自己的娘亲,了解下那段被尘封已久的过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亲自为仙去的娘亲手刃李鹤仁,报仇雪恨;二来,三年之后,他就已经不算无妄台弟子了。到时候难不成还继续回盛家堡做他的无聊少主吗? 至少现在的他,绝不想再继续浑浑噩噩的过以前那种日子了。 从盛家堡出来后,直到现在,他见识了更为广阔、也更为精彩的世界。同时,他还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仇人,甚至于可能日后会陪伴一生的人。这些都是在盛家堡中体验不到的。所以,在对这个世界阴暗角落厌恶的同时,其他更多的,还有对未知的憧憬。 谁又规定,他盛独峰这辈子只能在盛家堡里度完一生? 更何况,燕茹师姐的血海深仇他还没有报。虽然他恨不得马上把拓跋凤给挫骨扬灰了,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要是玩儿阴的,十个盛独峰捆一起,都不一定玩过一个拓跋凤。可如果依靠盛家堡的力量,那又算什么报仇呢? 只有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才算对得起师姐在天之灵。 盛独峰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曲灵歌的眼睛,聪明如她,立刻就猜出了盛独峰的心思。她有心想要劝阻,可她也明白,盛独峰十有八九是听不进去的。 “独峰,这是你的私事,按理说,我本无权插嘴,”踌躇良久,曲灵歌还是决定将心底的那句话给说出来,“可是,我必须得和你说实话,我并不赞同你去西北,甚至……我还想劝你留下。但如果你还是坚持,我也不好拦你。只不过……届时,我可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盛独峰笑了笑,似乎是早已料到曲灵歌会这么说,“曲姐姐,没事的。有些事情,只能由我自己去了结。再说了,岚慧大师应该不会允许你跟我走的太近吧?要是让她知道我把她的宝贝徒弟给拐跑了,那才叫麻烦呢。” 曲灵歌低着头,没有说话。 “……贺九燮,你先出去吧。”曲灵歌这种近乎默认的态度,让盛独峰多少有些意外。眼中流光闪逝,盛独峰头也不回的向贺九燮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到外面等着。 等铁门重新闭合、房间内只剩下盛独峰和曲灵歌两个人之后,曲灵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因为自己不站在独峰这边,惹得他生气了?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盛独峰突然毫无征兆性别的抓住了她的双手。 “独峰!你……”曲灵歌身子一颤,有些吃惊的看着盛独峰。奇怪的是,她的身体本能在这一刻仿佛失灵了一般,并没有产生丝毫抵触的心理,就这么任由盛独峰抓着自己的小手。 “灵歌,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说实话,盛独峰也有些害怕,他害怕因为自己这个唐突的举动,把他和曲姐姐之间的关系给搞僵了。但看到曲灵歌并没有拒绝后,胆子才逐渐壮了一些,“或许你觉得,我有些莽撞了。我知道,西北不同于无妄台,危险和未知因素太多了,稍有不慎,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但我希望,我真心希望,你能理解我。” “灵歌,我想长大成人,我想替一个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报仇!我不想做一个没用的废物,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盛家堡的树荫下,我也不想……不想在以后的某天,因为没有保护你的能力,而失去你!” 曲灵歌震惊的望着眼前满脸认真的盛独峰,她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男孩儿,成熟了许多。 “傻瓜,”曲灵歌莞尔一笑,“知道吗?你一直是我心里那个,足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别多想,虽然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去西北,但你要相信,我的心,永远是和你在一起的!” “不管天南海北,还是碧落黄泉!” “灵歌……”盛独峰喉咙动了动,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忽然觉得,老天爷对他太够意思了。 纵使茫茫黑夜又有何妨?有此温暖,足矣。 在玄玉楼里又呆了两三天后,曲灵歌就不得不向众人告辞了。再待下去,只怕岚慧大师那儿又会起疑心。而盛独峰和唐尧之间的关系,也在唐嫱的努力下而逐渐冰释。至少盛独峰心里的那层隔阂消失了不少,细细想来,其实他也没什么损失嘛。反正清者自清,只要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去在意唐尧怎么想呢? 半个月后,朝天盟总舵。 “阁下就是李元昊?”练武场上,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拓跋城随手一掌便拍散了一块半人多高的青石岩,缓缓收回内力,拓跋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站在自己身后、那七八个身穿辽国服饰的党项人。 为首一人,长了一副圆圆的面孔,炯炯的目光下,鹰勾鼻子耸起,刚毅中带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虽然身材中等,但却显得异常魁梧雄壮、英气逼人。但就是这么英雄相的好男儿,在拓跋城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威压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元昊拜见拓跋盟主!”拓跋城在打量李元昊的时候,李元昊同样也在暗暗打量着他,“久闻朝天盟赫赫威名,威震寰宇。来时元昊还有些不信,但现在见了拓跋盟主,才知传闻非虚啊!” “阁下谬赞了,传闻这种东西,多出自市坊百姓之口,不可尽信,”拓跋城浅笑一声,从侍卫手中接过外衣,随意的往身上一披,“本座备了些薄酒,廖以款待,就当为诸位接风洗尘了,请。” “多谢盟主!” 进入正堂、两拨人分主次坐定后,李元昊立刻向自己带来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礼单,恭恭敬敬的上呈给了拓跋城:“尊敬的拓跋盟主,这是我大夏王送与您的一些见面礼,虽然准备的有些仓促,但这上面的每一项都是我大夏王亲自挑选的,还请您笑纳!” “尊使费心了。”拓跋城点点头,命左右接过礼单收好。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党项人如此上道,拓跋城心中还是很舒服的。 “来啊,上酒!”拓跋城轻轻拍了拍手,两排面容娇媚、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笑脸盈盈的从堂外走了进来,手捧着金银打造的精美酒具。齐齐向拓跋城欠身行礼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侍候起堂间众人。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这些女子在为李元昊等党项使者斟酒时,身子和他们贴的非常近,其中自然免不了一些肢体接触,这让一些意志不坚定的糙老爷们顿时沦陷了。李元昊似乎也不例外,虽然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不想在拓跋城等人面前出丑,但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身旁的侍女身上瞟。 另一边的拓跋城等朝天盟诸人,见到这些人的丑态,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浓了。拓跋城慢慢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元昊。这些侍女当然是他找来试探李元昊的,位极人臣者,所贪恋的不过是钱、权、色三样。金银器皿是为“钱”,侍女则为“色”。本来拓跋城只是想稍微试探下李元昊罢了,并没有报多大成功的期望。可让他意外的是,李元昊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暴露了他的弱点。 想起阴骨师临走前的万般叮嘱,拓跋城心中不屑更甚。什么少年英豪,什么西北玉龙?连自己的欲望都藏不住的人,也配称之为“雄”?到最后,还不得乖乖听本座掌控? “退下吧,”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下面就该谈正事了。拓跋城轻咳了一声,抬手挥退了这些侍女,转头和蔼的问向李元昊,“阁下来我朝天盟,不知有何要事啊?” “回拓跋盟主的话,”李元昊恋恋不舍的从那些窈窕身影上收回目光,脸色涨红的回道,“元昊此次前来,是奉了父汗之命,特来与拓跋盟主修好!希望拓跋盟主可以和我党项携手并进,共创太平盛世!” “哦?阁下难道不知,我朝天盟是大辽皇帝陛下的臂膀吗?”拓跋城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阁下可以直接去找我们大辽皇帝陛下嘛!至于什么携手并进,共创太平盛世,请恕本座没听懂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朝天盟向你们党项人称臣吗?” “盟主说笑了,盟主乃天人也,我大夏怎敢让盟主屈于帐下?”李元昊连忙摆手,“只不过……元昊在来的路上,听闻大辽皇帝最近身体貌似不太好?中庭那几位有实力的,想必也都明里暗里找过您吧?” “阁下消息很灵通嘛,”拓跋城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盟主,这是你们辽国的国事。但……如果盟主您愿意的话,我们大夏可以帮您,把它变成您的私事!”李元昊嘴角微微上扬,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阁下在我大辽的国土上,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就不怕被本座掌毙于此吗?” “盟主神功盖世,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就算我党项所有高手齐聚,也未必是盟主一合之敌。盟主若想杀我,元昊早已是具尸体了,”见拓跋城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生气,李元昊心中信心又多了几分,“反正对这个天下来说,只要上位者英明就行了,至于上位者是谁,其实并没那么重要吧?我大夏携诚意而来,盟主何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元昊不急着回去,就是在这儿住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是问题。盟主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召见元昊吧。” 说罢,李元昊起身以党项人的礼节微微向拓跋城抚胸躬身,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便带着手下人倒退着离开了正堂。 “呼!”一路向外,直到没人处的时候,李元昊才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忌惮的看了眼大堂方向,“这拓跋城实力果真恐怖,要不是我故意装出一副好色的模样,引他放松警惕,只怕咱们连大帐都出不来!” “可笑那拓跋城,还真把王子殿下当作好色之徒了,”身旁一位亲卫幸灾乐祸的应和道,“咱们大夏谁人不知,王子殿下对卫慕夫人情深义重,更何况卫慕夫人早就有了殿下的龙血,怎会再贪图其他美色?那拓跋城自以为找到了殿下的弱点,殊不知,是殿下反将一军,迷惑了他的眼睛啊!” “哈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良久,李元昊才摆了摆手,“话虽如此,但这朝天盟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咱们现在在人家地盘上,你们平时说话办事,都要小心点,明白了吗?” “遵命!”众人轰然领命。亲卫疑惑的问道:“大人,那拓跋城当真会同意咱们的请求吗?” “会的,他一定会的,”李元昊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喃喃道,“他的眼中,有和我一样的光芒。我相信,他绝不是安于现状的主!” 第61章:故人旧物,怀中银雀 “手臂再抬高。切记,不要去催动内力,现在你练的是‘技’,绝不能因为麻烦而去贪图‘巧’!” “指间力道错了,重来!” “两腿不要乱晃,下盘稳住。重来!” …… 天舍中,盛独峰虽然已经满头大汗、脚底发虚了,但却还在咬牙坚持着,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唐尧传授给他的唐门暗器三十六绝学之一:柳暗花明。此时距曲灵歌离开已经有段日子了,盛独峰每天除了修炼本门心法,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唐尧的天舍里。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唐门心法作铺垫,再加上唐尧这位暗器大家的尽心指导,盛独峰的进步几乎可以用“日新月异”这四个字来形容。很快,在和唐翎等人的实战演练中,盛独峰已经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在此之前,即使是唐尧身边年纪最小的孩子,在暗器这方面都足以吊打盛独峰。 “不错,进步很大,”等最后一发暗器被盛独峰打出后,唐尧嘴角才扬起满意的笑容,“盛公子虽不是出自唐门,但却肯下功夫。只此一点,便胜过万千唐门弟子!我相信,假以时日,盛公子在暗器上的造诣,绝对会超过吾辈之人!” “嘿嘿,那也得有唐兄这么负责任的老师啊,”盛独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谦虚的摇了摇头,“若无唐兄从旁指导,说不定我现在还是个门外汉呢!”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整得这么客气干嘛,”唐嫱捧着一盘洗干净的水果,袅袅婷婷的从后厨方向走过来,笑吟吟地招呼道,“独峰,子玉,练了那么久,歇一会儿吧。来吃些水果,今天刚送来的。” 盛独峰和唐尧、唐嫱三人围着长桌坐下,一边品尝着包含外界阳光气息的水果,一边有说有笑的聊着闲天。此时关于唐嫱和盛独峰的事情也过去了许久,三人虽然没有事先商量过,却全都十分默契的绝口不提。为了不让唐尧起疑,有盛独峰在场的时候,唐嫱都会装出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坐在盛独峰身边。虽然她现在还住在天舍照顾唐尧的起居,但还是会定期去盛独峰那儿将就一晚,美其名曰“履行义务”。当然,她和盛独峰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唐嫱不想对不起唐尧,正如盛独峰不能对不起曲灵歌。 吃完水果,盛独峰便打算起身告辞了。就在此时,唐尧却突然叫住了他:“盛公子,请稍等。” “唐兄有何事吗?”盛独峰愣了愣,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观盛公子腕上所系银绳,不似凡物,不知可否借我一观?”唐尧指了指盛独峰手腕上的天蚕银丝,饶有兴趣的询问道。 “这个啊……”盛独峰心中一凛,缠着天蚕银丝的那只手顿时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 倒不是他小气抠门,而是这天蚕银丝的来路,实在是不方便告诉外人啊!唐尧何等聪明?窥一斑便可知全豹的主,在他面前,盛独峰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万一这天蚕银丝上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呢?盛独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这玄玉楼的秘密给泄露了出去,那可太对不起师尊了。 “……额,”盛独峰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唐尧的眼睛,后者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也是,盛公子贴身携带的物件,想必极其珍贵。此事是我唐突了,抱歉。” “不不不,唐兄误会了!这……这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唐兄若想看,就拿去吧!”盛独峰见唐尧脸色异变,便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当下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盛独峰啊盛独峰,人家都把唐门不外传的武学教给你了,现在只是想看个物件罢了,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想到这儿,盛独峰急忙将天蚕银丝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递到了唐尧手中。 冲盛独峰感激的点点头,唐尧将天蚕银丝放在手心里,细细观摩良久后,才郑重的将天蚕银丝又重新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盛公子,若在下所猜不错,这是天蚕银丝吧?” “不错,唐兄好眼力。”盛独峰有些惊讶于唐尧的见识,想当初他刚见到这玩意儿的时候,还以为它是粉丝呢。 “这天蚕银丝的品质……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对了!”唐尧低呼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唐门中有一种特殊的爪勾,名叫‘飞鹰集’。其躯如鹰爪,其形如游龙。爪身引百炼精铁锻造,不仅锋利无比,而且极其坚固,寻常兵刃破之不得。此爪若在内力深厚或精于巧器者的手中,百步之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虽然这飞鹰集威力恐怖,但却极少有人用之。盛公子可知道为何吗?因为在这飞鹰集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一条坚韧的‘链接’了,”唐尧感慨般的叹了口气,“唉,寻常飞鹰集,都是因为承受不住使用者的内力灌输,或是无法平衡两端的力道,故而只能使用一两次,飞爪和发射器之间的细绳就会断掉,这飞鹰集自然也就没用了。如此利器,却因为这一苛刻条件,黯黯不得见天日。真是可惜。” “……那唐兄看我这条天蚕银丝,能做出一件像样的飞鹰集吗?”看着桌子上的天蚕银丝,盛独峰突然问道。 “当然!此天蚕银丝非凡品,其坚韧程度也不是寻常细绳可比的。若是请锻造大家出手,那……做出一件举世无双的完美飞鹰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到这儿,唐尧眼中罕见的闪过一丝精光。 “既然如此……”盛独峰沉思片刻,抬手将天蚕银丝向唐尧那儿推了推,“那这圈天蚕银丝,就交付给唐兄来处理吧!” “这!这如何使得,”唐尧连忙摆手,“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盛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唐兄!”盛独峰坚持把天蚕银丝塞进了唐尧怀中,“你将唐门武学教于我这一外人,现在我只是把一身外物赠给你而已,有什么不好收下的?再说了,飞鹰集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但对唐兄你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吧?与其让它在我手里浪费掉,还不如交给你,也算对得起它了。” “子玉,独峰他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一旁的唐嫱也附和道。 “这……好吧,盛公子盛情,在下实在惭愧,”唐尧见盛独峰依旧坚持,不似做作,当下也就不再谦让,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盛公子,我看这天蚕银丝的长度也不短,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请匠人将它用巨斧劈开,做成两件飞鹰集。届时,你我一人一个。盛公子,这件事你就别再拒绝了,权当我的回礼了。不然,这天蚕银丝,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如此也好,那多谢唐兄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两年的光景便似走马灯般的过去了。玄玉楼中的生活其实很枯燥,盛独峰在这儿唯一的娱乐就是和唐尧、唐嫱他们聊聊天。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无休止的修炼,修炼,再修炼。日子久了,盛独峰自身的实力每天都在噌噌的往上蹿着。他曾私下里和贺九燮比试过好多次,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借助那狂暴般的力量下,他居然已经能和贺九燮打个旗鼓相当了。 当然,这和玄玉楼中那充盈的阴寒之气脱不开干系。盛独峰的身体宛如一台巨大的机器,每天都在不断吞噬着周边的寒气。这些寒气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蚀骨的毒药,但对身怀寒毒内力的盛独峰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大机缘。当这些寒气被吸入盛独峰的身体后,立刻被提炼、同化,然后源源不断的传输到他的身体诸多经脉中,滋养、锤炼着盛独峰的肉身。 实力大涨的同时,盛独峰的体格也在稳健增强着。不仅肩膀比以前宽了许多,脸上的一些婴儿肥也早已被棱角分明所取代。许是在玄玉楼中呆得久了,盛独峰的皮肤有些白的过分,犹如刚剥壳的鸡蛋。鼻梁高挺,眉似弯月,还有那骨子里生而带来的贵气,若假以时日,就是和那唐尧坐在一起,彼此也能较一较高低了。 除此之外,盛独峰整个人的气质也在这两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妄经主为修心,心境平和,才是练武的第一要素。随着对无妄经理解的愈来愈透彻,以及寒毒内力的影响,盛独峰的性子也在不知不觉间收敛、冰冷了许多。如果说先前的他,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的话,那现在的他,就已经给自己裹上了一层剑鞘。除非是在至交,或者大悲、大喜面前,否则寻常之事,再难让他动容分毫。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饱含生机与温柔的双眸。不管再多风雪,眼中也依旧是艳阳之天。 有了相应的实力,他的暗器学习自然也进步的非常迅速。很快,就连唐嫱,都已经不是盛独峰的对手了。而他的学习目标,也终于从单纯的“巧”,转化到了“巧”和“力”合二为一。将内力和暗器结合在一起后,盛独峰第一次体会到了唐门暗器真正恐怖的地方。 他亲眼见到,在自己手中,即使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也能瞬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更别说那些被盛独峰创造出来的冰针和冰珠了。而据唐嫱私下所讲,这还不是最高境界的。强如唐尧那种高手,手边的一片叶子、一朵飞花,都能变成见血封喉的利器。暗暗乍舌之余,盛独峰立刻将唐尧定为了自己赶超的目标。同样是人,既然唐尧可以做到,那他也一定可以! 长时间处于沉睡状态中的九鳞冠,在经过盛独峰九九八十一天毒血的喂养后,也终于认他做了自己的新主人。不仅一扫之前瞌睡虫的懒样,还和盛独峰搭建起了某种奇妙的联系。这种联系十分虚无,就连盛独峰自己也说不明白。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九鳞冠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甚至……有的时候他也能听懂九鳞冠在说什么。 唯一让他郁闷的是,现在的九鳞冠,除了古铜色的铠甲上多了一圈暗红色的纹路外,原本多大现在还是多大,体积没有丝毫变化。看着弱不禁风的九鳞冠,盛独峰一度怀疑当初那标注上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就它这牙口,还没米粒宽呢,就算有毒,毒性又能有多大? 这天,盛独峰和以往一样,一边逗弄着九鳞冠,一边百无聊赖的在自己房间里翻着那本已经微微泛黄的《弥陀药典》。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了,他带进玄玉楼的那些书籍早已被他记得滚瓜烂熟。特别是这本《弥陀药典》,独得他的青睐。虽然他还从未真正上手过药理这方面,但只要把草药准备好,他就有足够的信心、配出任何一种药剂来。 “独峰,我可以进去吗?”就在盛独峰琢磨着找点事做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唐嫱的声音。 “是唐嫱姐在外面吗?进来吧!”盛独峰一边头也不回的喊道,一边拿手指轻轻点了点九鳞冠的小脑袋,后者立刻盘到了他的中指上,重新化为一枚古铜色的蛇形戒指。 铁门是虚掩着的,反正有贺九燮这尊门神在外面守着,盛独峰也不怕有歹人闯空门。盛独峰话音刚落,唐嫱就小心翼翼的侧身挤开了铁门,捧着一大盆净水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拿着一大包不知什么东西的贺九燮。 “唐嫱姐,你们这是?”盛独峰愣了楞,有些不知所以。 “宫主,唐嫱姑娘是来替您梳栉的,”贺九燮抬起干枯的手指,“您的头发……” 盛独峰这才恍然大悟,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那长的有些过分的头发。按理说,他现在年纪也不大,可不知为何,头发却长得非常快。每次在唐尧的天舍里沐浴完之后,他这头乌黑的长发都会湿漉漉的黏在后背,着实难受。要不是身体发肤不可轻动,他都想把这头长发给剪光了。 唐嫱等人倒也提过几次,可盛独峰一直没放在心上,只是随意的扎了几下,确保不碍事就行了。再说了,这鬼地方,常年不见阳光,打扮得那么俊俏给谁看啊?所以盛独峰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形象问题,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直到现在。 “唐嫱姐,你……要给我梳栉?”看着正在“磨刀霍霍”的唐嫱,盛独峰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可是见过唐嫱替唐尧梳头的,那力气……她不会把自己脑袋给整个扯下来吧? “是啊,怎么,难不成你自己会?”唐嫱甩了甩刀上的水珠,诧异的问道。 “……我不会。”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这个? “那不就得了,”唐尧娴熟的将盛独峰按在了火盆旁坐下,也不用照铜镜,就这么径直拨弄起他的头发来,“坐好,别乱动啊。姐姐我手可能有些重,要是哪儿疼了,记得吱一声!” 所谓的梳栉,还是以梳洗打理为主。只有那些实在是影响整体美观的杂毛,唐嫱才会小心的动手清剪,至于其他的地方,她是绝不会轻易下刀的。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足足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唐嫱才长舒一口气,从贺九燮手中接过铜镜,举在盛独峰面前,笑着问道:“独峰,怎么样?姐姐我手艺还可以吧?” “……是挺不错的。”盛独峰嘴角咧了咧,心说我要是现在趴在地上,指不定能找到多少被你扯下来的头发呢。不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盛独峰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出生于名门盛家堡,打小就是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受过罪,自然不同寻常百姓家孩子。宛如黑玉般的长发安安静静的趴在盛独峰的肩头,细致如美瓷的皮肤一度让房间里的火光黯然失色。如不细看,还以为是哪家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呢。 “独峰,你这头发打算怎么处理?总不能一直这么散着吧?”唐嫱将下巴轻轻抵在盛独峰的头顶上,一脸的若有所思,“至于那些你先前用来绑头发的东西,以后就别再用了。对了,我还带了些子玉的发冠来,要不要看看?” “发冠吗……”的确,发冠是个好选择。盛独峰仔细想了想,突然问道,“唐嫱姐,你会……嗯……就是……就是你们女孩子盘头发时,插在头上的那种簪子吗?” “哦,你说那个啊,我当然会啊。怎么,你想弄成那样?”唐嫱闻言有些为难,“可我这里都是女孩子用的簪子啊,子玉那儿倒是有些,只不过……这种东西到底偏私人了点,我去替你借的话,多少有些不妥。” “不不,不用向唐兄借,”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摸出一根银簪,“我这儿有……” “有你就拿出来嘛,在我面前害羞什么?”唐嫱嗔怪的接过银簪,但一入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细细打量了许久,才猛地笑出了声,“独峰,这可是女孩子家用的啊!你确定要用这个?” “是……麻烦唐嫱姐了。”在唐嫱的笑声中,盛独峰双颊顿时红的和猴屁股一样。 唐嫱调笑了几句后,便开始认真的替盛独峰打理起头发来。虽然她不明白盛独峰为什么会钟情这种精巧的银簪,但既然他愿意,唐嫱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好了!”小心翼翼的帮盛独峰整理好头发,又从贺九燮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发冠替他戴好,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就此诞生了。唐嫱围着盛独峰的脸左瞧瞧右看看,再次笑了起来,但这次却不是调侃了,“独峰,你这模样可真好看!” “多谢唐嫱姐了。”盛独峰浅笑一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出神。没错,他递给唐嫱的那根银簪,正是燕茹师姐临终前甩给他的那根。这银簪明显不是俗物,那么长时间下来了,光泽却依旧如初般的耀眼,丝毫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 师姐,请原谅我私自将你的东西戴在身上。但我真的是太想你了,你知道吗,我现在一想起你,晚上就会做噩梦,一遍又一遍的回到当年那个场景里,我明白,你是在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不过你放心,还有一年,一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出去了。一年之后,我会戴着它,手刃拓跋凤,为你报仇! 盛独峰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就又被他给压了回去。 “对了独峰,这簪子你是从哪儿来的啊?”唐嫱见盛独峰魔障似的盯着铜镜看,顿时像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眼冒精光,“曲姑娘很少戴这种首饰,这上面的图案……也不像小门小户用得起的。该不会是谁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吧?” “的确是位姑娘给的,但不是唐嫱姐你想得那样,”盛独峰有些无语,“她并未告诉我这根簪子叫什么,但我想,它应该叫做‘银雀’。” “银雀……好名字啊,”唐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她对你一定很重要吧?” “当然,她……” “唐嫱姐!”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唐翎焦急的声音,硬生生的打断了盛独峰的话,“唐尧哥哥请你速速回去,有要事商议!”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唐嫱见唐翎来色匆匆,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探子来报,洛阳有变!” 第62章:洛阳生变 一个月前,洛阳总捕头朱鸣被上级委派去调查一起奇怪的人口失踪案,失踪的是城中付家家主付晟的亲弟弟,付平。朱鸣是个很负责任的官儿,立刻马不停蹄的带人去付家展开调查。但还没等朱鸣拨出人手去寻找,另一起残忍的凶杀案就又把他给紧急调走了。比起付家的失踪案,这起凶杀案件就诡异多了。诡异到……凶手杀了人后,压根就没打算跑。 情杀?私怨?还是世仇?在赶去现场的途中,朱鸣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的可能性。朱鸣能混到总捕头这个位置,自然是见过一点世面的。可当他见到那个杀人犯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该怎么形容他呢?外形像个人,但那狰狞的面孔,还有那宛如野兽般的双眼、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实在是很难把他归结到“人”这一行列来。虽然已经制服了他,但不管朱鸣等人怎么问,他除了乱吼乱叫,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朱鸣打算将犯人带回府衙复命时,一名差人突然叫住了他:“头儿,您看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像那个失踪的付平?” 朱鸣愣了愣,赶忙从怀里摸出付晟描述付平外貌、穿着的记录,和眼前这个怪物对比了一下后,顿时傻眼了。何止是像啊,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朱鸣,眼前这个人,就是失踪的付平! 但现在的付平,明显是患上了类似于失心疯一样的病症,要是就这么大刺刺的把他带回付家,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朱鸣思虑再三,决定先把付平带回去,请府中医官来瞧瞧。如果能治好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那他也可以先去向上级请示请示,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付家的失踪案就此成为了悬案,而付平犯下的凶杀案也是匆匆结案。为了不引起洛阳百姓的恐慌,官府及时封锁了消息,就连其中的一些知情人,也被严令禁止在外人面前谈论此事。但很快,事情就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谁也想不到,付平的那件凶杀案只是个开始。很快,第二起,第三起……短短一个月内,就又有八起和付平一样的凶杀案在城内爆发。而且犯案的无一例外,全和付平一模一样变成了行迹诡异的怪物,而且一个比一个凶狠。这下别说审问了,抓捕都已经成了问题。好在朱鸣也算有些本事,不管过程有多艰难,最后还是将他们统统抓捕归案了。 人抓了,事情也闹大了。如此频繁的爆发凶杀案,百姓们除非集体瞎了聋了,否则不可能不知情。可官府到现在却连个说法都没有,这让百姓们大为不满的同时,也在惶惶不安,生怕这横祸什么时候就砸在自己头上了。 整个洛阳的医官都被请到了府衙,可不管是谁,都瞧不出这些人究竟是患了什么症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一定是中了毒。至于中了什么毒,那就无从知晓了。据说知府大人得到这个消息后,差点气晕过去。好嘛,翘首以盼了那么久,你们就给出这么个结论?还中毒?老子没学过医都知道这是中毒!要你们来特意告诉我? 洛阳城中精通岐黄之术者不少,但如果涉及到了更高领域的“毒术”,这些人显然还差些火候。既然没有专业的,那就请一些专业的人来。思虑再三后,知府大人决定派人出城,请无妄台的奉明大师出手相助。 “所以,奉明大师决定请子玉你去帮忙?”听完唐翎等人的简述,唐嫱这才明白,为什么唐尧会急匆匆的把她给叫来了。 “奉明大师对我有开导之恩,而且……日后若要起事,无妄台的影响力同样不可小觑,”唐尧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管怎么说,奉明大师能屈尊来请我们,于情于理,我们都要给人家这个面子。” “可是,无妄台中并不缺能识毒、解毒的高手啊,为什么单单请咱们去?”唐嫱疑惑的问道,“更何况,唐门用毒已经是历史了,子玉你……”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记性很好,毒术这方面,多少还记得一些,”唐尧摇了摇头,示意唐嫱不用担心,“去准备准备吧,咱们尽快动身。此次,就你我,还有唐翎三人前去,其他人留在玄玉楼中待命。对了,多备些金银,咱们难得去一次洛阳,正好顺路给孩子们买些礼物。” “遵命!对了,独峰那边……” “先瞒着吧,”唐尧抬手打断了唐嫱的话,“你就告诉他,我们这段时间会去外面散散心,其他的不必多说。” “是……” 盛独峰并未对这番外出郊游的“说辞”起疑,这是唐嫱万万没想到的。对上盛独峰那赤诚的目光,唐嫱第一次产生了一股愧疚之情——她岂能不知,这是盛独峰对她极其信任的体现啊。 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就是那个永远都不会欺骗他的人吧。想到这儿,唐嫱心中更是不安,赶忙找个借口离开了。她害怕再呆下去,自己就会乱了方寸,让盛独峰看出不对劲来。 “子玉,玄玉楼中我都打点好了,咱们随时可以动身。”一个时辰后,唐嫱推着四轮车来到玄玉楼入口处,低声对唐尧说道。 “嗯,走吧。”唐尧微眯着双眼,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外界的阳光。但随着第一口新鲜空气进入他的肺腑,唐尧那古井无波的双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多少年了啊,我终于,终于能再次出现在阳光下了! …… “宫主,刚刚唐嫱姑娘的脸色有些怪异,言行举止也不似平常。属下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事在瞒着您?”玄玉楼中,贺九燮看着正在练剑的盛独峰,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知道。”盛独峰手上剑招一顿,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 “您知道?”这下换贺九燮惊讶了,“您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当场拆穿她?”盛独峰轻笑一声,“唐嫱姐既然选择瞒着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又何必去自找不痛快呢?” “再说了,我又不像唐尧,可以随时离开玄玉楼。就是知道了,又有何用?” “话虽如此,可有必要这么瞒着您吗?”贺九燮有些不满的嚷嚷道,“您平日里那么信任他们,他们呢?居然像防外人一样防着您!宫主,属下真为您感到不值!” 一道白虹剑影宛如游龙般从贺九燮眼前闪过,“轰”的一声砸在了旁边的石壁上。伴随着阵阵令人牙酸的响声传来,石壁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开来。盛独峰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反手收回惊寒。 “这些牢骚,在我面前发发没事,但到了外人面前,千万别多说一个字,”盛独峰拍了拍贺九燮的肩膀,低声道,“别忘了,这里处处是唐尧的眼目,咱们身边还有个叫唐糖的小姑娘,名为照顾,但实际上……我们心里都清楚。” “宫主,要不要属下找个机会,把那个叫唐糖的给……”贺九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迅速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不用,让她跟着吧,”盛独峰瞟了眼铁门的方向,原本就不大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对了,我先前让你在玄玉楼里找些可靠的人,你找着了吗?” “回宫主的话,找着了!”贺九燮急忙汇报道,“不过……只有两个人,您看……” “能从这儿找到两个人,已经不错了,”盛独峰点点头,“这两个人,底子你查过吗?身上有没有唐尧的痕迹?” “这点请宫主放心,此二人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只是在外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无奈之下,才躲进玄玉楼避难的。唐尧倒也找过他们,不过都被他们给拒绝了。” “为何拒绝?有唐尧庇护,难得不是件好事吗?”盛独峰奇怪的问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那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不屑依附于他人。否则也不会在外面乱得罪人了……咳咳,不过,这两人品行倒还不错,也有一定的实力。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属下可以代为引荐。” “……既然是心高气傲之辈,我还是亲自去见他们吧。”盛独峰仔细想了想,如果这真是两块难啃的骨头,那说什么自己都得去见识见识。在盛家堡待了十几年,老爹识人、驭人的本事他多少还是学了一点的。像那种没有任何关系、见面就三叩九拜哭着喊着效忠的墙头草,盛独峰是不屑去认识的。只有越硬气的人,才越有价值。 至于条件嘛,唐门给得了的,他盛家堡也给得了;唐门给不了的,他盛家堡依旧给得了!比如自由,比如庇护。当然,这些类似于威胁的“恩惠”,不到最后关头,盛独峰是不会动用的。 “宫主,属下还是有些不明白,您既然不想和那唐尧为敌,又为何要招收一些和他不对付的人呢?” “……一年后,我要去做些事情,”盛独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而那时,我要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仅凭我一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再说了,咱们日后还要去西北,还要面对李鹤仁、甚至于整个党项族。我想,与其单打独斗,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召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多少能提升点胜算。” “宫主圣明!属下愚笨至极,竟然没想到这一层!”贺九燮听了恍然大悟,满脸尽是钦佩之色,“请您放心,玄玉楼中九转十八弯,肯定有唐尧看不到的地方!属下即日起就加大搜寻力度,一定为您募集更多的班底!” “嗯,辛苦你了。”看着眼前激动的热泪盈眶的老人,盛独峰顿感心安。 “为宫主重振大东煌宫,属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第63章:毒蛊 “敢问阁下,可是无妄台的唐尧、唐公子?” “正是在下,您是……朱捕头?” “是是!”朱鸣赶忙连连点头,疲惫的脸上涌出一抹欣慰,“太好了!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听奉明大师讲,唐公子出自蜀中唐门,想必定是毒术大家!有您在,我们洛阳这次定能化险为夷啊!” “承蒙朱捕头谬赞,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些动工吧。那些犯人现在关押何处?”唐尧可不是来和朱鸣聊闲天的,他是来办事的。 “哎呀您看我,光顾着聊天了,您三位这边请!”朱鸣笑盈盈的侧过身子,对唐尧等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他贵为洛阳总捕头,但毕竟眼下有求于人,身子自然放得比较低。 不过说起来……这个唐尧,实在是太年轻了啊。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医官都束手无策,他真的能行吗?看着唐尧等人的背影,朱鸣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在朱鸣等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快步来到了府中一处偏僻的地牢前。和门口的守卫打了声招呼后,守卫便打开了缠绕在铁门上的重重锁链。随着“吱呀”一声,铁门洞开,一股腥臭顿时扑面而来。包括唐尧在内,所有人都满脸嫌弃的掩住了口鼻。 “唐公子,一共九名犯人,全都关在这儿了,”朱鸣挥了挥眼前飞舞的虫蝇,“这些犯人凶狠无比,毫无人性!见到人就扑上去又撕又咬,故而我手下的兄弟们都不敢太过接近。将他们锁在这里后,每天除了送肉送饭,连打扫都不曾打扫。这环境……委屈唐公子了。” “子玉,你确定要进去吗?”见唐尧唇色已经开始发白了,唐嫱关心的问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脏污之地,要不要我进去抓一个出来给你检查?” 唐嫱并未克制自己的声音,一旁的朱鸣等人听了,脸色顿时怪异无比。为了抓捕这些怪物归案,每次衙门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七八个大汉都不一定能制服得住其中一个。怎么现在听这小姑娘的口吻……感觉很轻松的样子? 可接下来,唐尧的话却再度刷新了他们的三观。 “也好,去抓一个出来吧,手脚注意点,别打死了。”唐尧缓缓点头,同意了唐嫱的建议。他是个有严重洁癖的人,要让他进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于是,在朱鸣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唐嫱一脸云淡风轻的大步走进了地牢。朱鸣急忙想要派人跟上去,可还没等他开口,地牢中就传来了一连串的惨叫声。很快,一个全身颤抖着、裹满铁链的犯人就被唐嫱从地牢内给踹了出来。 “头……头儿,”朱鸣身旁一个年纪较轻的差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她她她……她忘了拿开牢房的钥匙啊……” 朱鸣听了也懵了,没有钥匙,那她是怎么开的牢门?徒手劈开吗? 娘的,这年月,女人都这么凶的吗? 唐嫱并未在意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只是对朱鸣招呼一声:“朱捕头,麻烦你们找个荫凉的地方,我家公子好着手检查。” “啊……哦哦,好的!弟兄们,快来搭把手!”现在朱鸣可不敢再小瞧唐尧等人的年轻了,眼前这个明显是下属的女人都已经这么厉害了,那四轮车上的唐尧……朱鸣不敢多想,赶忙叫上几名差人,将地上的犯人拖到了偏堂。 远离腥臭地地牢,唐尧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被铁链锁在案几上的犯人还在不停的抽搐着,但相比之前已经安分了许多。所有差人都齐刷刷地站在一旁,等着看这位年轻的唐公子究竟有何神通。 唐尧并没有直接上手开始检查,而是盯着这个犯人的脖颈处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耳旁传来朱鸣的催促声,唐尧才低声询问道:“朱捕头,这个犯人被发现的时候,情绪怎么样?” “情绪啊……”朱鸣挠了挠脑袋,努力回忆着,“说来也怪,我们最初去抓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或逃走的意思。虽然面目有些凶恶,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情绪越来越暴躁,每天都在地牢里上蹿下跳,吵得我们不得安生。” “子玉,此人并没有任何武功或内力在身,不过是一失了神智的寻常百姓罢了,”一旁的唐嫱也附和道。 “其他犯人呢?也都是这种迹象吗?”唐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 “不,其他犯人,就凶恶的多了,”朱鸣拿过一卷卷宗递给唐尧,“唐公子请看,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犯人的形态、举止等副本。我们有专人负责监视他们,只要他们有什么怪异的地方,都会及时记录下来。” “……这卷只是副本?”唐尧翻了几页卷宗,又“啪”的合了起来,“也就是说,像这样的记录,还有一本在别处,对吗?” “是!原攥本在知府大人那里。知府大人是本地父母官,必须要及时向上级汇报此案情况。唐公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唐尧扬了扬手中的卷宗,“这个东西,我可以带回去看吗?” “当然可以,唐公子请便。” “多谢。哦对了,这个犯人,你们其实已经没必要再留着了,直接杀了吧。”唐尧瞟了眼被绑在案几上的犯人,淡淡的说道。 “这!唐公子,您还没有动手检查呢,怎么就说这种话?万一……万一他还有救呢?”朱鸣见唐嫱已经准备推着唐尧离开了,急忙拦在了他面前,焦急的问道。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检查了,他身上并没有活人的气息。”唐尧见朱鸣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当下有些不耐烦的摸出一柄飞刀,当着众人的面,直直刺入了那犯人脖子。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大量的黑血顿时如喷泉般从他的伤口处迸溅了出来。但令人惊悚的是,直到这怪物血液枯竭,他的挣扎力度都没有丝毫减弱。 “朱捕头,现在信了吗?”唐尧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忍不住轻笑道,“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毒蛊,它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逐渐控制这个人的身体、情绪,甚至是思维。直到将宿主吞噬一空,变成一个不生不死的空壳傀儡。对现在的他来说,血肉已是无用之物。如果你不信,大可命人将铁链解开,看看流了这么多血以后,他有没有丧失行动能力。” “不……不了,”朱鸣猛地打了个哆嗦,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这真是……真是匪夷所思。到底是谁,能狠下心来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查出这种毒蛊来,不难。难的是找出解药,”说到这儿,唐尧突然叹了口气,“唉,可惜我那云师妹不在此处。若有她在,想必能省去不少功夫。罢了,朱捕头,我想先回客栈研究一下这个毒蛊,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案件,烦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明白了,恭送唐公子!” 与此同时,玄玉楼中。 “宫主,这二位就是有‘断魂阴阳手’之号的宫闻旭、宫闻沅兄妹。不过他们还是……额,有实无名的……贤伉俪。” 看着面前这容貌极其相似的一男一女,盛独峰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抽。 “二位,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东煌宫现任宫主,盛独峰大人!”贺九燮没有理睬继续向宫氏兄妹介绍着盛独峰。 “东煌宫?盛独峰?”宫闻旭带着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盛独峰,“阁下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只是不知道为何也会沦落至此?” “二位又是如何沦落至此的呢?”盛独峰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问题又给抛了回去。 “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宫哥问你,你怎么又反问起我们了?”宫闻沅闻言有些不悦。 “闻沅,不得无礼!”宫闻旭急忙低声喝道。虽然他看不透盛独峰的真正实力,但贺九燮的凶名在玄玉楼中还是很响的。能让这个老怪物心甘情愿侍奉的人,想必绝非等闲之辈。 “盛少侠,我小妹无心之言,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宫闻旭冲盛独峰拱了拱手,“我和师妹青梅竹马,虽是兄妹,却一直互怀爱慕之心。虽然因此惹怒了家中族老,但我们还是坚定的走到了一起。” “被逐出家门后,迫于生计,我们……做了不少蠢事,也因此赚了个‘断魂阴阳手’的笑称。但由于涉世未深,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会选择意气用事,言行举止间得罪了许多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甚至……还触及到了一些只有死人才能碰的秘密。当时小妹已经有了身孕,为了保护她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我们不得不上无妄台自首,自请贬入玄玉楼。” “可我们终究还是小视了那些人的力量……”宫闻旭了眼腹部平坦的宫闻沅,脸上的神采顿时黯淡了许多。 第64章:宫氏兄妹 “……世事无常,请节哀。”盛独峰深表同情的点点头,接下来的话不用宫闻旭说,他也明白是个什么结果了。说心里话,这对兄妹能够顶着世俗不解和质疑的目光艰难走到一起,并且直到此处,还依旧不离不弃,着实是值得钦佩。 “多谢理解,”宫闻旭礼貌性的笑了笑,“好了盛少侠,我们已经说了我们的故事。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了吧?我很好奇,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啊,我看人一向很准,否则我们也不会愿意和你聊这么多的。你到底是犯了何事,才被关进这玄玉楼中的?” “我的故事嘛,可能比较复杂……”盛独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宫氏兄妹的注视下,缓缓讲述起了自己是怎么蒙冤、又是怎么被关进玄玉楼里来的。只不过在说到燕茹师姐的时候,盛独峰并未多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给略过了。这倒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他觉得,在外人面前大肆诉说着师姐的悲惨遭遇,感觉……就像是在故意引此做嚎头一样。 逝者已矣,除了报仇外,盛独峰还必须要为师姐守住她在阳间最后的一丝安宁。 听完盛独峰所讲,包括贺九燮在内,所有人集体沉默了。 蒙冤被抓进玄玉楼,这本就是件比较悲催的事情,更别说被当着诸多武林前辈的面逐出师门了。虽然盛独峰嘴上没说,但三人都能察觉到,盛独峰语气中那一丝微妙的不甘和落寞。而且,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在他这个年纪,却承受了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遭遇不到的负担,实在是令人心疼。 “想不到盛少侠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坎坷的经历。先前,是我言辞过激了,还请盛少侠不要放在心上!”心疼之余,宫闻沅就想起了之前自己还怀疑人家不怀好意之类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到。 “哪里话,宫女侠性情中人,心不藏二事。能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无声的送出了个马屁后,盛独峰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二位并不是犯人,却一直不愿意回到外面的世界。难道你们真的打算在这玄玉楼中度过下半生吗?” “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却胜在安全。如果回到外面,让那些仇家们知道了,我和小妹指不定要面对什么样的追杀呢。” “宫兄,此言差矣,”盛独峰摇了摇头,“你和令妹正值风华年岁、大展抱负之际。怎能就此堕落下去呢?” “我也知道盛少侠说得在理,可……唉,”宫闻旭看了眼宫闻沅,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我和小妹,在这诺大江湖中,便已如那无根浮萍。即使出去了,也很快就会被别人给盯上的。” 宫闻旭在诉说着自己的无奈时,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宫闻沅绣眉微微皱了下,朱唇轻启,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选择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宫闻沅的异状被盛独峰准确无误的抓在眼里,心中顿时有了数:“宫兄,你比我年长,江湖规矩和世间道理,懂的也肯定比我多。既然已经踏入了这红尘江湖,又有几人能够随心而退呢?是,躲在玄玉楼中,你们的确可以贪得一时安宁。可以后呢?就算你们真的能平安活过下半生,那也是屈辱之活!” “退一万步讲,如果你们以后再有了孩子,又该怎么抚育他呢?”盛独峰轻笑一声,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教训的意味,“难道你们想让你们的骨肉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吗?” “……这些我们都懂,可这江湖,我们实在是有些怕了,”宫闻旭虽然依旧坚持己见,但在他的心中,某个一直在坚守的东西,已经在盛独峰的唇枪舌剑下开始松动了,“若我一人还没什么,只是小妹她……” “宫兄,你处处都在替令妹考虑,如此伉俪情深,独峰心中佩服。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说到这儿,盛独峰直接略过了宫闻旭,认真的问向宫闻沅,“宫女侠,冒昧的问一句,当初,宫兄是在什么地方吸引了你,让你不顾世俗的谴责,也要坚持和他走到一起的?” “啊?这……盛少侠,这个问题……偏……偏私人了点吧?”宫闻沅闻言,面色大窘。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说到底也是个女子啊。突然被外人问及这么隐私的问题,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小妹,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了,我也有着和盛少侠一样的疑惑,只是害怕触及到你心中伤痛,故而一直不敢深究,”宫闻旭有些尴尬的附和道,“反正咱们老夫老妻了,也不怕盛少侠和贺前辈笑话。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你就一并说与我听听吧。” “……好吧,盛少侠,宫哥,既然你们都不介意,我又介意什么呢,”宫闻沅脸上罕见的涌起一抹羞涩,看得宫闻旭呼吸一滞,“当年,我们都还小时,宫哥就已经是我宫家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存在了。除此之外,他还是……还是最有抱负、最努力、最上进的男子汉!” “小时候,宫哥就待我极好,我自然更喜欢和他亲近一些。我的童年,几乎每天都是看着宫哥练武度过的。长大后,他曾当着我的面告诉我,他一定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声来,让世人看到他的光芒!当时我就……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了。我幻想着能有一天,可以和宫哥一起仗剑天涯,一起在江湖上留下足迹,一起……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宫哥啊,我们拜堂后,你总是问我,为什么我就会突然看上你了。你知道吗,当年的你,当年那个雄心壮志、气吞万里如虎的你,根本不需要多加点缀,但凡心里有个英雄梦的女子,都会不可自拔的爱上你的。” “所以,我才心甘情愿的跟着你。跟着你一起被逐出家门,跟着你走南闯北,跟着你见识这危险和魅力共存的江湖……你常说对不起我,可你又怎会知道,这种和你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所期待的啊!因为我知道,哪怕外面的风雨再大……我的宫哥,也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可是……”突然,原本情绪激动的宫闻沅神色一黯,“可是,你却比我先撑不下去了。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忍痛放下了心中的那片抱负。所以你带着我躲进无妄台,躲进玄玉楼,我一直都没有说什么,依旧心甘情愿的跟着你走。但……宫哥,或许盛少侠说得对,不管你现在对我多好,我都还是更喜欢那个在江湖风雨中搂着我,迎风不倒的宫哥!” “小妹……”宫闻旭满脸愧疚的抓住了宫闻沅的双手,“这些话,你为何不早些和我说?” “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你为了我,失去了太多太多了,”宫闻沅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的落在了两人重叠的手指上,“宫哥啊,我有时候真的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可转念又想,如果我死了,你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我连死都不敢死啊……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带着我,重新行走在阳光底下,然后大大方方、骄傲自豪的告诉全天下,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对只能躲在阴暗夹缝中苟活的苦命鸳鸯。这是我后半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小妹啊!你怎么那么傻……”在盛独峰和贺九燮惊讶的目光下,七尺高的汉子就这么不顾一切的抱着宫闻沅嚎啕大哭起来。 “宫主,您看这……”见自己和盛独峰完全被宫氏兄妹给忽略了,贺九燮有些尴尬的将目光投向了盛独峰。 “无碍,让他们哭吧。有些心结,哭,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盛独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即便拉着贺九燮悄悄退到了一旁,静静等待着这两人哭完。 “抱歉……让二位见笑了。”也不知哭了多久,宫闻旭和宫闻沅才想起旁边还有外人呢,赶忙胡乱擦了擦眼泪,红着脸松开了彼此。 “如果私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宫兄,咱们就来说说公事吧,”盛独峰上前一步,诚恳的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来此,就是抱着结交二位的心思来的。至于是什么心思,想必二位已经明白了吧?” 宫闻旭和宫闻沅对视了一眼:“盛少侠和那唐尧年纪差不了多少,莫非也是打着和他相同的算盘?” “不错,”盛独峰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既然二位心结已解,不如随我重出江湖如何?” “……盛少侠是想让我们为你效力吗?”宫闻沅有些惊讶的打量着眼前的盛独峰,忍不住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讽他的幼稚,“虽然盛少侠对我和宫哥有开导之恩,但若要让我们给你效力,盛少侠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那宫女侠的意思是……”盛独峰暗暗皱眉,心说这剧本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咳,盛少侠,”宫闻旭见盛独峰脸色有点不对劲,赶忙抢过话茬,“请原谅,我们夫妻并不怎么习惯在他人手下做事,就算走出玄玉楼,我们也想凭着自身去闯、去拼。再说了,我们潇洒自由惯了,若真拜在了盛少侠麾下,礼节方面难免会弄出些不愉快来。依我看,大家还是当个朋友就好了!若以后盛少侠有什么难处,我们夫妻自会鼎力相助!” 当朋友?开什么玩笑?我废了半天嘴皮子,可不是让你们和我当朋友这么简单的!盛独峰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上去老实的宫闻旭,似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漂亮无比。但实际上,却十分隐晦的拒绝了自己抛出的橄榄枝。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亮出最后一张底牌了。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可以保护你们呢?” “保护我们?”宫闻旭有些错愕的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而宫闻沅,则是直接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来。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盛独峰,实在是个不知天地厚的小子。 保护我们?凭什么?凭你那名声不显的东煌宫吗?还是凭你这口大话?小屁孩,你的心未免也太高了点吧? “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吧?”盛独峰一开口,贺九燮就知道自己该扮演个什么角色了。看着正在努力憋笑的宫氏兄妹,贺九燮嘴角不自觉地划过一丝冷笑,“在你们面前的这位盛独峰盛宫主,不仅是我大东煌宫的宫主,更是当今武林三大泰斗之一、盛家堡堡主、盛开平之子!而且,还是嫡长子、独子!”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不亚于九天雷霆,顿时把宫氏兄妹劈的外焦里嫩,“你……你是盛家堡的少堡主?!万山的盛家堡吗?” 见盛独峰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宫氏兄妹顿时呆住了。东煌宫他们没听说过,毕竟地处西北之地,又是隐世门派,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可盛家堡的名号,他们却是不能不知道的。不知道东煌宫没什么;但不知道盛家堡,那就真的别在江湖上混了。 绝城,无妄台,盛家堡。这三家不仅是当今天下泰斗级的庞然势力,更是和北宋天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单凭当年汴京救驾、御赐功臣牌,这三家就足以甩那些个江湖草莽十万八千里了。对他们来说,盛家堡少堡主是个比较遥远的存在,更别说是在这暗无天际的玄玉楼里了。所以在得知眼前盛独峰的真实身份后,两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原来是盛家堡少堡主虎驾亲临,请恕我等眼拙!”宫闻旭收起了先前的洒脱,重新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郑重的朝盛独峰拱手抱拳,“敢问少堡主,您可有……令牌为证?” 宫闻旭震惊之余并没有失了理智。仅凭贺九燮一面之词,他是万不敢轻信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有,”盛独峰自然知道宫闻旭在担心什么,当即爽快的从怀中摸出了盛家堡的独有令牌,抛给了宫闻旭,“不过,你能辨别的出真假吗?” “在下早年间有幸结识过盛家堡的高手,此令牌……确是盛家堡内部令牌无疑!少堡主在上,在下和舍妹先前多有得罪,请您原谅!”盛家堡财大气粗,令牌制作起来自然也是用这天底下最好的材质。不夸张的说,每一块盛家堡的令牌,其价值都能媲美等重量的黄金!这在彰显身份的同时,还能起到有效的防伪作用。感受着手中令牌那不凡的质地,宫闻旭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如何?宫兄,现在你觉得,我能保护你们了吗?”盛独峰微笑着问道。 “小妹,你怎么想的?”宫闻旭嘴巴张了张,但最终还是没有独自做决定,而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到了宫闻沅身上。 “……敢问少堡主,如果我和宫哥跟了你,你想让我们做些什么?”相比宫闻旭,宫闻沅考虑的明显就周全多了。毕竟这是关乎到自己前途的决定,有些事情,还是提早问清楚的好。 “抱歉,我现在不能说。但我可以以盛家堡的名誉起誓,绝不让你们做违反人伦的恶事,绝不逼你们做不愿意做的事,绝不让你们做伤害彼此的事。如何?有此誓言,二位可放心了?” “若是万不得已之际,少堡主又当如何?” “若真有那时,我绝不会躲在后面的,”盛独峰坦然道,“如果真要牺牲,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我自己,保全你们大家。” “少堡主好气魄!”宫闻沅难得的夸了一句,“要我和宫哥跟着你也不是不行,但请少堡主最后答应我们一个请求:如果日后我和宫哥不想跟着你了,或者觉得你不配得到我们的效忠了,请少堡主不要为难我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小妹!” “宫女侠这一口一个条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宫主逼着你们做事呢!” 宫闻沅此话一出口,宫闻旭和贺九燮的脸色就变了。宫闻旭是紧张,他并不足够了解盛独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小妹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就是他听了,心中也有些膈应。盛独峰出自名门,名门子弟有自己的脾气,说不准会被小妹给逼得恼羞成怒。看了眼脸色依旧平淡如水的盛独峰,宫闻旭身体下意识的向前挪了挪,以防离小妹最近的贺九燮突然暴起伤人。 若只是盛独峰一人,倒也没什么。但他背后的盛家堡,可是他们万万得罪不起的啊! 至于贺九燮,此刻已经是濒临暴怒边缘了。你说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咱们就拉倒,哪来的那么多条件?还敢大言不惭的在那儿说,日后要是不想干了随时都能走,你当我们东煌宫是什么地方?茶馆吗?! 要不是盛独峰还没开口,只怕以贺九燮的脾气,早就和宫氏兄妹动起手来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包括宫闻沅在内,三人都在紧张的注视着盛独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在等,等盛独峰的回答。接下来到底是暴风骤雨,还是晴空万里,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可以,”出乎意料的,盛独峰居然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宫女侠处处为宫兄考虑,伉俪情深,独峰佩服!我可以答应你们这个条件,以后你们是去是留,都由你们自己做主。若留,我当以高祖款子房之礼,厚待二位;若去,我也愿效仿先人,长亭薄酒一盏,送君千里之外。日后江湖相见,亦为至交!” 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贺九燮最先激动了,他怎能不激动?那么多年下来了,他一度以为重振东煌宫已是奢谈。但今天,在见识了盛独峰那如此巨大的人格魅力后,他忽然觉得心中那早已近乎熄灭的火光,又重新熊熊燃烧了起来! 有主如此,何愁大业不兴?! 而另一边的宫氏兄妹也同样被震惊了。放眼江湖,在这个年纪就能拥有如此气魄的少年英豪,天下又有几许?或许……眼前的盛独峰,真的是那个值得自己托付前途的人。 “少堡主,”宫闻旭已经从自己小妹眼神中得出了答案,当即带着宫闻沅毕恭毕敬的冲盛独峰行礼道,“少堡主年纪轻轻,胆识气魄却远胜我等。宫某不才,愿携内人,拜在少堡主麾下!自此之后,愿为少堡主披荆斩棘,万死不辞!” 说罢,二人顺势就要跪下,但却被盛独峰给一把拉住了:“二位!二位愿赏脸,独峰感激不尽!小子答应你们,一定让你们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之下!不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谢少堡主大恩!” 第65章:云是出 洛阳,城东银杏街。 时入九月,街旁的银杏树早已硕果累累,在阳光下毫不娇作的尽情展现着属于它们的魅力。虽然已经入秋,但洛阳中却还是留下了几分昔日酷暑的痕迹,闷热难当。所以,即使现在是白天,街道上的行人却依旧不是很多。 唐嫱不明白为什么唐尧会挑这个时间段出门。但不明白归不明白,她手上的动作可丝毫不慢。很快就替唐尧打理好了衣冠面容,嘱咐唐翎留在客栈中等他们回来后,唐嫱便推着唐尧,开始在银杏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 没错,就是漫无目的闲逛。唐尧从出客栈后,就一直在低头思考事情,并没有说要去哪儿。唐嫱自然不会去打扰他,更何况,在玄玉楼中呆久了,她还很乐意在洛阳城里多逛上几圈呢——特别是和唐尧在一起。 “子玉,毒蛊一案,你到底打算从何处入手啊?”也不知逛了多久,见唐尧还是那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唐嫱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带着一丝委屈低声询问道。 真是,我把唐翎那小家伙留在客栈里不带出来,就是想趁机和你独处一会儿啊!你可倒好,脑子里一直想着案子,连句话也不跟我说! “世间蛊虫,千奇百怪,而且种类繁多,甚至还不乏一些世人尚未发现的奇蛊,”也许是听出了唐嫱口吻中的那抹哀怨,唐尧紧锁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大概方向,但想要找出具体是哪种毒蛊,其难度还是不小,绝不亚于大海捞针。所以,我打算换个思路来解决这件案子。” “换个思路?什么意思啊?” “去表,寻本,”唐尧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淡淡的吐出了这四个字,“害人的不是毒蛊,而是在暗地里操纵这些毒蛊的黑手,或者是一群黑手。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肯定还会继续犯案。如果我们运气好,我想……也许我能先他们一步,提前找到下一个受害者。” “真的?子玉你找到那些人的杀人动机了?”唐嫱满脸惊讶的问道。 “嗯,不过都是我的猜测罢了,准或不准,我们还得亲自去验证一下,”唐尧点点头,“阿嫱,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些被变成怪物的受害者们,彼此间有没有一种非常奇特的共同点?” “共同点?不会吧,”唐嫱歪着头想了想,“朱捕头那儿不是早就查过了吗,那些受害者们不论是家族、还是个人,彼此都并无半点联系,凶手完全是随性犯案啊。子玉,怎么你现在又说有共同点了?” “从最初的付平开始,其后每一个受害者,身份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其本家在洛阳,多多少少都有些影响力。这是第一个共同点,”唐尧冷静的分析到,“可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在各自家中,却又都不是什么类似顶梁柱般的角色,只是和各家家主有着不浅的亲情关系罢了。一个没什么,两个、三个也可能是巧合。但一连九起案件,每个人都是这种情况,这还不够奇怪吗?” “所以我才大胆推测,这个凶手,并不是在漫无目的的乱杀人。官府封锁了消息,不想让百姓们恐慌,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他们却忽略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肯定会对官府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心存不满,现在可能没什么,毕竟不满的人只是占少数。但如果受害者越来越多呢?只怕到时候,洛阳会陷入一场空前规模的浩劫之中啊!” “所以!咱们只需要把目光锁定在洛阳城中的那些大族子弟们身上,只要盯紧了他们,凶手就会自己撞上门来!对不对?”唐嫱闻言恍然大悟,脸上顿时露出了钦佩之色,“子玉,还是你的脑袋好使!要我看呐,像朱捕头那些人,就是吃白饭的!捆在一起都顶不上你的一根小指头!” “话不能这么说,”唐尧缓缓摇了摇头,“朱捕头他们身在官家,要考虑的和需要顾忌的方面太多了,稍不留神就会破坏掉一大群人的利益,所以查案时自然有些束手束脚、不敢大胆迈步。我们却不同,我们身为客人,又是江湖中人,只需要一心断案就可以了,不用像他们那样顾虑太多。” 提到朱鸣,唐尧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啊。也许,朱捕头他早就想到了这些共同点,也许他早就和知府汇报过了。但官家的利益,却让他不得不做个哑巴。” “阿嫱,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一切,都是用‘利益’二字来衡量的。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这件事即使是错的,那也是对的。相反,破坏大家利益的事情,即使功在社稷,也会被钉上千秋祸首的标牌!” “子玉……”看着唐尧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和语气,唐嫱担心的伸手捏住了他的肩膀。她知道,唐尧又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情了。 “……抱歉,我失态了,”好一会儿,唐尧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才逐渐平复下来。轻轻拍了拍唐嫱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唐尧颇为无奈的凄笑道,“我的心境还是不够坚定啊。奉明大师曾无数次的告诫我,要‘信仁守义’,方能克成大道。现在看来,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四字真言吧。” “放心吧子玉,奉明大师早已参透天地大道,有他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唐尧眉宇间的失落和自嘲,看得唐嫱一阵揪心,赶忙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话题,“对了子玉,既然咱们已经有了目标,那应该先从哪家查起呢?” “先不急,我想先从这儿开始调查,”唐尧抬手示意唐嫱停下,抬眼看了看头顶那写着“杜记药坊”四个大字的镀金匾额,“有毒的地方,就会牵扯到解药。这里是全洛阳最大的药坊了,我想,凶手说不定会在这儿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这地方也忒怪了,大白天的不开店迎客,门窗紧闭是个什么意思?” “不正常,才说明我们没找错方向啊,”唐尧嘴角浮起一丝自信的笑容,“阿嫱,去叫门。” 还没等唐嫱上前,一直紧闭的药坊正门突然从里面轰然大开。紧接着,一道翠绿色的身影猛的从里面摔了出来,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几步,最终好巧不巧的倒在了唐尧怀里。 “子玉!”唐嫱惊呼一声,当下一个箭步冲到唐尧面前,毫不客气的将那道翠绿色身影给扔到了一边。看着唐尧脸上的痛苦之色,唐嫱顿时急得方寸大乱,“子玉!子玉你怎么样?腿上哪里疼?要不要紧?你说话啊子玉!” “咳咳……我没事,只是那人撞得有些重了,可能牵扯到了……旧伤,”唐尧重咳了几声,冲唐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放心,我的伤势我自己心里有数,现在只是难受点罢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唐嫱迅速拿内力检查了下唐尧的双腿,发现的确如唐尧所说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喂喂!他没事,我可有事啊!”就在这时,耳旁突然传来了一道气鼓鼓的声音,“摔死本姑娘了,凶巴巴的母老虎!手劲这么大,当心以后没男人要!” “你!还!敢!说!话?!”唐嫱一听就知道这声音是谁的,顿时火冒三丈,噌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刚准备出手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唐尧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是出?”唐尧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容貌靓丽、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带着一丝试探性的问道。 “你是……唐尧哥哥?”唐尧那一句“是出”,小姑娘顿时呆住了。重新仔细的看了看唐尧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腿,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唐尧哥哥,你只是和唐尧哥哥长得很像而已,但他不是瘸子。” “你找死!!”唐嫱火气顿时又上来了。 “阿嫱,等下,别冲动!”唐尧皱眉喝住了暴怒的唐嫱,“这是我小师妹,云是出。你忘了吗,当年她的父亲云其疏曾在唐门做过名誉长老。只不过我出事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唐门了,所以云师妹并不知道我……我的双腿已废。” “云长老吗……”唐嫱愣了愣,那时候她还没开始跟着唐尧,自然不了解内情。但云其疏的大名,她却是知道的。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是传闻中医圣云其疏的女儿? “你真是唐尧哥哥?”云是出听唐尧准确无误的说出了那段过去,内心不禁开始动摇了,“可你的腿……” “喂!你这小丫头,怎么还不滚?”还没等唐尧开口解释,杜记药坊中就又走出来了个满脸不耐烦的中年人,那老气横秋的态度一看就是嚣张惯了。可当他看到云是出身旁突然多出来的唐尧和唐嫱后,脸色微微一变,“你们是?” “劳驾,官府查案。”对这种人,唐尧向来不会有好脸色。径直从怀中摸出朱鸣给他的衙门令牌,在那中年人面前晃了晃。这是朱鸣特地帮唐尧借来的,为的就是当自己不在的时候,可以让唐尧独自应对一些突发状况。毕竟洛阳那么大,每天的事情堆得都和小山一样高,朱鸣不可能只围在唐尧一人身边转吧? “这……”那中年人见唐尧突然拿出了官府的令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原……原来是官爷微服亲至,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恕罪!恕罪!” “免了,能带我们进去看看吗?”唐尧收回令牌,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官爷,小店今天已经打烊了,多有不便,您看……要不您改天再……” “改天?”中年人这副心虚的模样,让唐尧更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当即不悦的呵斥道,“官府查案,你当大街上买菜吗?还能讨价还价的?速速让开!” “就是!快点让开!”云是出从唐尧身旁探出脑袋,狐假虎威的冲中年人挥了挥小拳头,“阻挠官家查案,小心把你给抓回去!” “杜三,请他们进来吧,”就在众人推搡之际,那中年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慵懒的沙哑男声,“既然是官府查案,我们自当多多配合。” 杜三面皮猛地抖了抖,满脸不情愿的侧过身来,给唐尧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阁下就是此间掌柜吗?”看着不远处倚在柜台旁的男子,唐尧礼貌性的冲他点了点头。就在他准备忽略他、开始审视四周的时候,一道无形的杀气突然扑面而来! 唐尧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暗器捏在了手里,可很快,这道杀气又凭空消失了。唐尧错愕的看了眼那位掌柜的,两者的目光就这么在空中相撞了。 只对视一下,唐尧就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唐尧有些心惊,多少年下来了,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明明这个人年纪比自己大不到哪里去,明明他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明明他一点气息也没流淌出来,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深处,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唐尧知道,这种颤抖,就是害怕。 “草民杜廷,拜见官爷。”就在唐尧恍惚之间,那年轻人已经吊儿郎当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杜廷吗,你是这杜记药坊的掌柜?”唐尧回过神来,立刻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惊诧。不管怎样,自己决不能露出哪怕一丝怯色。 “正是。” “好哇你!”云是出又从旁边蹦了出来,“刚刚就是你让那杜三把我赶出来的?” “是又如何?”杜廷挑了挑眉毛,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欠揍表情。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云是出气得小脸涨红,“你就……你就不能……不能委婉点吗?你什么人啊,怎么能对我一姑娘家那么粗暴?你要把我摔出什么毛病来怎么办?” “摔出毛病来?呵,你现在不是挺精神的吗?能有什么毛病?” “怎么没毛病?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那是你屁股肉少,”杜廷翻了个白眼,“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姑娘家呢,屁股上都没二两肉,你是人还是猴儿啊?” “你你你!”云是出气得小脸煞白,在原地哆嗦了半天后,突然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66章:降七草,谋洛阳 她怎能不委屈?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家,先是被无情地给撵了出来,现在又被当众羞辱“屁股上都没二两肉”。说又说不过杜廷,打……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貌似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天意使然,现在的云是出,只剩下了大哭这唯一的选择。 杜廷显然没想到云是出的眼泪会如此干脆,说下就下。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虽然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他的心境,却已经被云是出给搅浑了。 “杜掌柜!”唐尧一边安抚着不断抽泣的云是出,一边愠怒的对杜廷质问到,“阁下好歹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心胸却小如针头?!我家师妹只不过是抱怨了几句,你有必要如此言语中伤吗?” 听着唐尧的怒斥,杜廷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抽,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旁的杜三看出了他的为难,当即向他投去了个询问中还带着一丝狠戾的眼神,但却被杜廷给摇头制止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只懂得掉眼泪的小姑娘罢了,还能杀了她不成?本来自己被噎住就已经够丢脸了,现在再被逼得恼羞成怒、不惜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痛下杀手,那以后自己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更何况,内心深处的那份骄傲,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官爷……今天来鄙坊,不是为了查案吗?那咱们就别站这儿闲聊了,赶紧开始吧。”良久,杜廷才猛地扭过头去,似乎是想把这一篇给翻过去。但唐尧怎会让他如愿?手中寒光一闪,三根小指长的银针便如疾风般划过了杜廷的脸颊,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那三根银针便已在后者脸上留下了三道极其细微的血痕。 “官爷这是什么意思?”唐尧动手的瞬间,杜廷就感受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但他吃准了唐尧不会下死手,所以并没有躲,而是站在原地,任凭唐尧手中的暗器贴脸擦过。 “向我师妹赔礼道歉!”唐尧低喝一声。另一边的唐嫱虽然心里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满脸戒备的将云是出护在了身后。 “道歉?”杜廷诧异的回头看了眼唐尧,突然笑了——自己有多久没向外人道过谦了?哦对,自打生下来,直到现在,从来没有过。 “掌柜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看着随时都会暴走的杜廷,杜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官爷毕竟是官爷,您别忘了咱们药坊……” “……我知道了,”杜三的话宛如一盆冷水,将盛怒的杜廷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是啊,这时候自己可不能意气用事啊。现在不过是道个歉罢了,在那件大事面前,折点面子又算什么呢?想到这儿,杜廷心中反而舒服了许多,当即冲着唐嫱身后的云是出微微躬身、满脸诚恳的说道,“姑娘,先前是在下无礼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师妹,你的意思呢?”唐尧别过头去,温柔的问向已经止住眼泪的云是出。 “嗯……勉勉强强吧。”云是出撅了撅嘴巴,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听到“勉勉强强”这四个字的评价,杜廷原本已经平复下去的心境差点又被激了起来。当他对上云是出那副得意洋洋的目光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小豆芽菜,且让你嚣张一段日子!等大事定后,我定要把你抓回去杀……不是,狠狠打屁股! “阿嫱,去检查一下这个药坊,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云是出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接下来就要忙正事了。唐尧本想亲自去搜查的,但一想到这儿还有一个完全看不透的杜廷,就又打消了念头,“对了,带上我师妹一起吧。她对药物之类的东西极其敏感,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遵命。”和唐尧相处了那么久,两人早已心有灵犀。有时候唐尧甚至什么都不用说,仅凭一个眼神,唐嫱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忌惮的看了眼杜廷后,唐嫱极不情愿的拉着云是出向药坊后堂走去——虽然唐嫱对这个小丫头没什么好感,但唐尧已经亲自开口了,她又怎能拒绝呢? “唐嫱姐姐,这家药坊有古怪!”本来唐嫱没打算和云是出有太多的交集,查案又不是过家家,这么小的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可没想到,一离开唐尧等人的视线后,云是出就主动拉住了她,在她耳旁轻声说道。 “古怪?”唐嫱心说今天还能有什么比你更古怪的吗,“哪里有古怪?” “这里面好多药材,都被参杂了其他东西,”云是出一扫先前的古灵精怪,满脸严肃的抽出了一个小药柜来,随意抓出了一把草药,“唐嫱姐姐,你来看。” “这是……”唐嫱小心拨弄了下云是出小手中的草药,立刻发现了十几片隐藏在草药中、大小不一的黑色片状物。其色相、外形等一切的一切,都和周围的深黄色草药格格不入。而且藏蔽极深,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这是降七草,”见唐嫱一脸茫然,云是出低声解释道,“降七草分两种,一种外呈甘蓝色,一种外呈暗灰色。前者可用于入药、观赏,并无害处;后者却截然相反,暗灰色的降七草只生长在北疆,不仅种植极难,而且还内含剧毒。成熟的降七草磨碎后,就会变成我手里的这个颜色。一旦误服,就算是顶级高手,也得花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来逼出毒素。” “你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其中一小份而已,”云是出指了指陈列两旁、数都数不清的小药柜,“这些药柜里,全部被混进了降七草。别惊讶,我爹从小就教我闻药、识药,药材的味道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我来洛阳其实没多久,今天本来是想随便逛逛城中药坊的。结果刚一进门,这降七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所以我才……才会被杜廷那个王八蛋给赶出来。” 说到杜廷,云是出又变成了气鼓鼓的包子脸。 唐嫱这才回想起来,先前云是出的确是像被赶鸭子一样的给赶了出来。难怪,如果这杜家人真的在图谋什么事情的话,怎么会允许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懂药的外人乱闯呢? 可自己刚刚也碰到了降七草,那岂不是…… “放心吧唐嫱姐姐,这降七草虽然有毒,但只要不是口服,就不会中毒的!”似乎是看出了唐嫱心中所想,云是出赶忙好言安慰道。 “原来如此,”唐嫱这才松了一口气,从云是出手中一把夺过药柜,转身就要往外面走,“这杜记药坊果然有鬼!居然在治病的药材中下如此毒药,这要让人吃了,岂不出大事?不行,我得立刻把这个带去给子玉!” “哎哎哎,别急啊,”云是出急忙拉住了唐嫱,“这么毛躁干嘛?你忘了,杜家人可还在外面呢!你现在出去对质,万一他们死不承认怎么办?说不定他们还会反咬一口,诬陷是咱们冤枉好人、借机公报私仇呢!”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唐嫱停下了脚步,虽然不想认同,但云是出说得的确在理。 “简单!捉贼要拿脏,捉奸要拿双,”云是出得意的晃着小脑袋,“他们在这里放了降七草,肯定是有所图谋!唐尧哥哥现在不是大官儿吗?咱们可以先把这个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然后装作不知情的离开。等稳住外面那两个小贼后,再让唐尧哥哥暗中调人来盯着他们!” “降七草的药性挥发很快,除非是在北疆之地,否则很难储存太长时间。现在他们已经把降七草混进这些草药中了,所以我猜测,如果他们想做什么不轨之事的话,应该就是近期了!咱们去衙门里多请些高手,看住了杜记药坊,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这倒不失为一条良策,”唐嫱有些惊讶的看着云是出,不得不说,在某些事情上,她的确要比自己有见解。至少像这么周全的计划,唐嫱自问是想不出来的,“那好,咱们就先假装不知道吧。等回去了,再请朱捕头派人过来。” “朱捕头?”云是出闻言一愣,“唐尧哥哥难道不是洛阳的总捕头吗?”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官府请来协助断案的客人罢了。虽然可以自由出行,但调遣官府差人,我们还没有那个权力。”唐嫱一边小心的把药柜放回原处,一边淡然的说道。 “啊?”云是出失望的垂下了小脑袋,沮丧的嘟囔道,“我还以为唐尧哥哥是大官儿呢,真失望,我都已经想好怎么打着他的名号在洛阳白吃白喝了。” 唐嫱听到云是出小孩子般的抱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原本心中对她的芥蒂之念,此时也不知不觉间少了许多…… “盟主,那三个人已经走远了。”目送着唐尧等人离开后,杜三重新锁好了门窗,这才毕恭毕敬的向杜廷汇报到。 杜廷,不,应该说是拓跋城,此刻已经褪去了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以及身上的所有伪装,露出了他那妖邪的本尊容颜来。拿手随意挽了挽自己暗红色的头发,拓跋城突然从柱子上拔下了先前唐尧打出来的那三根银针。 “看来,无妄台派了个比较聪明的人来啊,”把玩着手里的银针,又联想起刚刚唐尧那警觉的模样,拓跋城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惜啊可惜,纵使你再聪明,也终究不是本座的对手!” “盟主圣明!那唐尧万万不会想到,今日他所以为的种种巧合,皆是盟主早已布下的大局!”杜三点头哈腰的奉承道,“咱们神教在洛阳经营多年,耳目之众岂是无妄台和宋廷可以媲美的?那唐尧已然对此处起了疑心,接下来一定会把重点放在这里。盟主用一个并不存在的‘杜廷’,就牵制住了唐尧和无妄台的目光,实在是高啊!” “哼,本座的智慧,岂是那些下等人可比的?”拓跋城冷哼一声,“唐尧?呵……他自以为找到了关键,殊不知,这条关键,正是本座恩赏给他的!行了,咱们在洛阳布了那么多年的局,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去传令给阴骨师,五天之后,让他进行下一步计划!” “五天?”杜三呆了呆,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盟主,这五天……是不是有些太急了?请您恕属下僭越,现在已经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了,还需小心谨慎、仓促不得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拓跋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但本座告诉你,现在不能缓,也缓不得!无妄台已经介入此事,快刀斩乱麻才是眼下的取胜之道!小毒狗和我妹妹,已经在无妄台中做好了准备,只要洛阳一乱,无妄台必定下山来援。我们就可以乘虚而入,彻底覆灭无妄台!” “届时,就算那奉明本事再通天彻地,也挽回不了败势了!哈哈哈哈!”一幻想起奉明匍匐在自己脚下待死的模样,拓跋城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遵命。”看着正在兴头上的拓跋城,杜三原本想要继续劝诫的话刚到嘴边,就又被他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罢了,盟主的大智慧岂是自己可比的?还是乖乖听从盟主大人的话吧。 “对了盟主,”等拓跋城笑声降了下来,杜三才拱手问道,“那个先前胆敢顶撞您的小妮子,要不要属下找个机会……把她弄死?” “嗯?你是说……唐尧的那个小师妹?”拓跋城皱了皱眉,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云是出那委屈巴巴的包子脸来。 “……算了,随她去吧。一个小女娃,能掀起多大的浪来?”拓跋城思考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当前之重,还是在于无妄台,不要把精力分散到其他不相干的人或事上。” “是。那盟主,如果您没其他吩咐了,属下这就派人把那些混了降七草的药材分发到各个药铺中去。也好为您的最后一步计划提前做好准备。” “那些降七草珍贵的很,本座费了好大劲,才把它们从大辽带来洛阳,”拓跋城有些些不放心的嘱咐道,“杜三,运走的时候,你最好再仔细检查一遍。先前唐尧身边那个女人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虽然他们走时什么也没查到,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放心吧盟主,”杜三自信的拍了拍胸口,“除非真正的行家,否则绝不会认出那些降七草的!唐门虽然也用毒,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降七草又生长在北疆,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也是……那行,你且去吧,”拓跋城点点头,“见到阴骨师后,告诉他,让他抽空带着杨怀风来我这儿一趟。” “遵命!” 目送着杜三离去的背影,拓跋城再度陷入了深思之中。此战,对他、对整个朝天盟来说,都是重中之重,所以他每天都会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一遍整体计划——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不管是无妄台,还是唐尧,还是洛阳官府,从一开始,他们的出发点就错了。因为拓跋城的最终目标根本不是洛阳,而是和洛阳唇齿相依的无妄台。 当年汴京一战,无妄台、绝城、盛家堡三家联手,逼死了自己的父亲,还差点让整个朝天盟命脉断绝。这在拓跋城心中,是永远无法抹除的伤痛。将这三家杀父仇人挫骨扬灰,已经成为了拓跋城活下去的动力。这么多年下来,他除了废寝忘食的练功外,还在不断的壮大朝天盟,将一枚又一枚的钉子暗中钉在了三家势力身旁。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天盟已然恢复了元气,拓跋城知道,现在,该是他报仇的时候了。 三家势力之中,拓跋城最恨的,也最为忌惮的,就是无妄台。正因如此,他也把无妄台定为了自己报仇的第一个目标。但想要报仇,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内应。 数年时间,朝天盟已经把控了大半个洛阳城。但无妄台,因为奉明的存在,他们却始终渗透不进去。所以小毒狗被抓回无妄台,拓跋城没有去救;拓跋凤被卷入开庙会审时,拓跋城还是没有去救。嘴上说得是相信妹妹,但实际上,拓跋城还是希望拓跋凤能凭借着自己化险为夷,继续蛰伏在无妄台中。而后来,也的确如了他的愿。 计划其实很容易想,毒蛊杀人,把洛阳搞得人心惶惶,再放出谣言,把这件事往朝天盟身上扯。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把无妄台拖进这场巨大的漩涡里来。只要无妄台把目光定在了洛阳身上,那拓跋城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他深知,无妄台身为江湖门派,是不会轻易把手伸进官府所管辖的地方的。杀再多的人,如何断案也是官府的事。只有让无妄台察觉到了朝天盟的存在,才会让他们正式重视这件事。换句话说,毁掉洛阳,就是为了吸引无妄台派主力下山来救。届时,无妄山上守备必定空虚,自己就可以趁虚而入,率神教主力攻山。有小毒狗和自己的妹妹拓跋凤里应外合的话,赢,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父亲大人啊,你在天上看着吧,我会将当初那些伤害过咱们的人,一个一个,全部铲除! 第67章:暗定终生,好戏开幕 无妄台,玄玉楼中。 “灵歌?”正在和贺九燮对练的盛独峰突然瞥到了那倚在门口的倩影,原本微皱的眉宇间顿时流出了一抹喜色。手中劲道猛地加重了几分,三两下就把贺九燮给逼退了。 “宫主神功盖世,属下输得心服口服!”贺九燮勉强稳住身形,急忙躬身膜拜。看着盛独峰那年轻俊朗的面容,贺九燮心中苦涩不已。以前,他还能仗着几十年的经验和盛独峰打个旗鼓相当,可这才短短两年的时间,盛独峰的实力就已经有了质的飞跃。贺九燮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修炼的,只能暗暗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幸苦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你去找宫闻旭他们,帮着考核一下刚锁定的那几个人。”盛独峰冲贺九燮点点头,对自己的脱变,他倒并不是太惊讶。玄玉楼中寒气充足,对修炼寒毒内力的盛独峰来说,自然是事半功倍。更何况,他和贺九燮已经对练了不下百次,其出招套路、习惯早已被他谙熟于心,再凭借着精妙绝伦的天地俱灭剑法和红尘三变,盛独峰现在的实力,早已不是贺九燮可比的了。 “遵命,属下告退。”贺九燮也早就看到了曲灵歌,立刻识趣的退了出去。 等贺九燮走后,曲灵歌才满面笑容的缓步上前,主动给了盛独峰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次来的可有些迟了啊,”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后,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彼此。盛独峰轻轻的在曲灵歌鼻子上刮了一下,宠溺的说道,“让本宫主等那么久,该当何罪啊?” “情有可原,盛大宫主恕罪嘛,”曲灵歌冲盛独峰娇媚的翻了个白眼,“我最后一次散功迟迟不来,师父看我看的可严了。要不是最近洛阳新添了不少麻烦事,转移了师父的注意力,我哪会有机会偷溜出来?” “你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盛独峰瞟了眼曲灵歌的衣襟口,发现已经有十几丝血线开始爬上曲灵歌的脖颈了,狰狞又妖异。盛独峰清晰的记得,上一次,这些血线还畏缩在曲灵歌的衣服下不敢露头呢。 “没事的,不用担心,”曲灵歌拿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口,莞尔一笑,“该经历的痛苦,我都已经经历过了。再说了,这痛苦又不是永恒的,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不是吗?独峰,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就别光说我了。我看你武功进步的很快,要不要来和我比试比试啊?” “你要想打败我,哼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亲自动手?”盛独峰搂着曲灵歌在火盆旁坐下,小声的说着悄悄话,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馨。 “独峰,还有一年,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曲灵歌倚靠在盛独峰肩上,轻声道,“等到那时,我的破寂指也差不多大成了。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得提前告诉你。如果真到了那天,我师父她……可能会让我正式成为道家弟子。” “届时,我与你,与这红尘世间,便不再是同路人了。” 盛独峰心中一凛,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独峰,那么长时间下来了,我觉得……我们必须得给我们的关系重新定位了。你应该知道的,不管我师父那边如何反对我们,但我……从来没有动摇过,”曲灵歌低着头,似乎是不想让盛独峰看到她的神色,“本来我不该在这种时候,问这种话的。但我一介女子,又是师父亲传弟子,顾虑要比你多得多,所以……请你见谅。” “今天,我想从你这儿听个准话。如果你真的……真的愿意对我后半生负责的话,一年之后,我会主动上明镜阁请罚,让师尊出手废掉我无妄台的武功。之后,别说西北了,就是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跟着你去。但如果……如果你只是因为,在这里太无聊了,才对我那么好的话……那我也不怪你,只是请你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不要让我再自作多情了。” “抱歉独峰,你理解我、对我好,我都念在心里。但你越这样,我心里也越没底。我有些害怕,是不是误解你的好了。你是堂堂盛家堡的少堡主,我呢?出身配不上你,容貌也算不上绝色,你就是……唔!!” 还没等曲灵歌说完,盛独峰就已经强行托起了她的脸蛋,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霸道的吻在了她的朱唇上。 “灵歌,这就是我的回答。”盛独峰在她耳旁呢喃细语道。 “我盛独峰能结识你,实在是三生有幸。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愿倾尽一切,轰轰烈烈的迎娶你过门。你的后半生,有我来照顾!至于你刚刚说得什么出身、容貌,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我爹那人你也见过,他绝不会迂腐到在意这些陈规陋俗的。容貌嘛……你认识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何时以貌取人过?在我心里,你就是冠绝天下的绝色佳人!” “独峰……谢谢你!”曲灵歌双眸紧闭,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不过,至于那什么上明镜阁领罚,以后就别再提了,”盛独峰握着曲灵歌的小手,突然说道,“这是我们的未来,没有道理让你一个人去承担。灵歌,安心等我好吗?等我有足够的本钱和实力了,我会让无妄台、让整个武林,以你嫁给我盛独峰为荣!” “我相信你,”曲灵歌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下来,“独峰,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自己选择的人没有辜负我。我听你的,我会等你,等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等你来带我离开的那一天!” “但也请你,不要为了这个承诺,做任何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你要记住,现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牵挂你的人啊。” 曲灵歌并没有待多久,很快就离开了。诚如她所说,现在的岚慧看她看得很紧,决不能再向以前那样留在玄玉楼过夜了。只不过相比之前,这次她笑得最开心。 离开之前,盛独峰还拜托她以自己的名义写封信送去盛家堡,大致内容是向家里报平安,顺带提一下一年后启程去西北的事情。盛独峰知道,以他老爹的个性,难免会紧张一番,甚至有可能派人来强行把他绑回家。但盛独峰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此去如何,他都要闯上一闯。 为了自己那已经仙去的娘亲,为了自己的身世,更是为了给曲灵歌一个值得依靠的臂膀,盛独峰都必须前去。 五天后,洛阳。 “子玉,朱捕头一大早就亲自来请了,现在还在外厅候茶呢,你看咱们何时出发?”敲开房门,唐嫱看着正聚精会神的泡在一大摞古籍中的唐尧,忍不住低声劝道,“朱捕头待我们不薄,你这么晾着他,会不会……不太好啊?” “有什么好去的,”唐尧头也不抬的回道,“朱捕头不是已经派人盯着杜记药坊了吗?如果那杜廷有什么异动,直接抓人就好。何必再来请我?你去告诉他,就说我正在忙着查询古籍,没空招待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人情面子上……”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此时,云是出焦急地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硬生生地打断了唐嫱的话。看着大汗淋漓跑进来的云是出,唐尧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师妹,出什么事了?” “唐尧哥哥,唐嫱姐姐,”云是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气息给抚匀了,“外面出大事了!又有被毒蛊控制的怪物出来伤人了!” “什么?!”唐尧闻言一惊,“这次是发生在哪里?有几个受害者?” “不……不是几个啊唐尧哥哥,”云是出害怕的摇了摇头,“是一大群、不下百人啊!官府衙门已经被这些怪物给围起来了!” “……不下百人?”唐尧呆呆地和唐嫱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师妹,你确定你没看错?”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开玩笑啊!”云是出急得都快哭了,“唐尧哥哥,咱们快点跑吧,这洛阳已经不安全了,咱们……咱们去无妄台,或者回唐门避难好不好?” “这么大的暴乱,城内外的驻军为什么没有动静?而且,外面也没有百姓惊慌的呼喊声,”唐尧没有理睬云是出,而是自顾自的沉思起来,“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肯定有什么……我忽略了的东西!” “唐尧哥哥,你……呜呜!”云是出见唐尧没反应,顿时急得上蹿下跳。但还没等她蹦几下,一旁的唐嫱就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打扰唐尧。 “师妹,你是亲眼所见吗?”突然,唐尧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问向云是出。 “不是啊……”云是出奋力挣脱了唐嫱的“魔爪”,“我今天刚回客栈,就看得朱捕头了。是他跟我这么说的,我想……他堂堂洛阳总捕头,该不会编这种瞎话来骗我一个小姑娘吧?” “朱捕头?!”唐尧和唐嫱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是啊,”云是出点点头,“朱捕头现在不还在下面吗?你们要是不信我,自己去问问嘛!” 第68章:柳暗花明 朱鸣气定神闲的坐在空旷的客栈大堂里,一手托着茶盏,一手轻轻点着腰间那半新的官刀。看着像是在品茶,但他的注意力却根本没有在茶盏上。一双朗目时不时的朝一楼客房方向瞥上几瞥,似乎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 茶不是什么好茶,更何况从早上到现在,他手中的茶叶已经换了好几趟了,可朱鸣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要不是他还穿着那身威武不凡的官袍,掌柜的和店小二们还以为他今天轮休呢。 “朱捕头,”随着一阵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唐嫱推着唐尧、身后跟着云是出,缓缓来到了朱鸣身边。冲朱鸣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了,“朱捕头今日怎么有雅兴来我这儿?是案件有了什么新的进展吗?还是衙门出了什么事?” “衙门一切都好,唐公子无需担心,”朱鸣轻轻放下茶盏,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引得唐尧一阵皱眉,“倒是唐公子你,真是端的好大的架子。本官身为洛阳总捕头,想要见上阁下一面,也是千难万难啊!唐公子为人处世如此清高,就不怕……遭人暗算吗?” “那得先看暗算我的是谁了,一般人,没那本事;有那本事的,还没生出来,”唐尧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朱鸣对自己的挖,“只是不知朱捕头你,现在是姓‘朱’……还是姓‘杜’呢?” “……唐公子慧眼,看来朱某在你面前,是装不下去了,”朱鸣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但很快面色就又恢复如初,“只是不知,在下到底是在何处疏忽了?还请唐公子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说实话,刚刚我都已经做好向朱捕头道歉的准备了,就是担心自己的猜测出问题。不过现在……却是免了,”唐尧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门外,“更何况,这应该算是朱捕头主动告诉我的。” “哦?怎么说?” “你先前跟我师妹说,官府被那些毒蛊怪物给围起来了,那你身为洛阳总捕头,怎么可能还会待在这儿安静的品茶?为了等我一起去?呵,不现实吧,”唐尧慢条斯理的分析道,“洛阳可不是什么小县城,就算你们控制的再好,百余名不人不鬼的怪物暴动,城中百姓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可现在,外面却太平的很,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就凭这点,唐公子就能下定论,我就是此事的幕后之人了?”朱鸣面无表情的摊了摊手,“万一我是看小姑娘可爱,随便编了个瞎话逗她玩儿呢?” “好啊!你果然是在骗我!”云是出气鼓鼓的嚷嚷道,但等她对上朱鸣眼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后,立刻又害怕的缩回了唐尧四轮车后面。 “首先,‘幕后之人’这四个字,你还不配。充其量只能算个打手罢了,”看着微微动容的朱鸣,唐尧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容,“其次,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是绝对当不上总捕头的,至少在洛阳这种大城不行。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家,都不会让一个说话办事没大没小的人来坐这个位置。” “先别急着反驳,我在来洛阳前,查过关与你的卷宗。你这大半辈子,都呆在了衙门里。朱捕头,环境是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所以,不论你本性如何,现在的你,只能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还有这本关与受害者的卷宗,”唐尧拿起一直安静放在他膝盖上的卷宗,甩到了朱鸣面前,“朱捕头对里面的内容想必很熟悉吧?哦也对,这原本就是要从朱捕头手上走过的,内容怎么写、最终给外人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自然是朱捕头说了算。” “啪!啪!啪!”朱鸣用力的鼓了几下掌,毫不隐藏自己的赞赏之情:“唐公子真是当世人杰啊!虽然你还是猜错了许多地方,但能在错误的基础上想到这种程度,也实在是难得了。” “你什么意思?我哪里错了?”唐尧闻言一愣,急忙追问道。可朱鸣却已缓缓起身,似乎是不准备再和唐尧继续交谈下去了。 “来人!”朱鸣低喝一声,门外立刻冲进来了十余名人高马大的官差,面色不善的将唐尧等三人给围了起来。 “唐公子,抱歉了,”朱鸣带着遗憾的口吻冲唐尧说道,“本来,我是没打算对你下手的,甚至我还想交你这个朋友。但可惜,上有令,下不得不从。我知道你们身手不凡,但……我们现在,代表的可是官家。你若伤我手下一根毫毛,我便能叫你这辈子都呆在洛阳地牢中!你如果识相,就乖乖的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伤害你,还有你身旁的二位姑娘。” “……你是在威胁我?” “唐公子要是想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朱鸣拍了拍腰间的官刀,脸上讥笑之色更甚,“论身份,我是官,你是民,什么威不威胁的,最终不还是我们说了算?” “如果我偏不顺你的愿呢?”唐尧冷笑一声,漠然地向唐嫱挥了挥手。后者立刻会意,将吓得浑身发抖的云是出死死护在了身旁,满脸警惕的退到了一边。 “朱鸣,你这话对别人讲讲,也许还有些成效。可惜……我唐尧,是向来不服命的。”等唐嫱等人后退后,唐尧才缓缓释放出了自己身上那恐怖的威压,看着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的朱鸣,唐尧轻轻从袖中摘下两根缠着细丝的银针,手指轻动,两根银针便已破空而出,径直钉在了客栈的门扉上。只听得“吱呀”一声,两扇门扉便已闭合。 “官家?哈哈哈哈!可笑!披身人皮,还真把自己当人了?”门阖上的瞬间,唐尧原本淡然的脸色顿时变得狰狞无比,骇人的杀气压得周围人双腿直打颤,“那就来啊,老子这辈子,所有!所有!所有的东西都被老天爷抢走了!我连天道都不怕,还会怕你们这些狗屁官家?!等老子将你们熔成一滩血水,我看谁能认得出,你们是官家人!” “大胆唐尧!区区草民,竟敢与官家作对?!你想造反吗?!”朱鸣脸色大变,急忙大声喝道,“来啊,给我拿下这三个反贼!” “是!!”十余名官差虽然心中骇然,但还是轰然领命,恶狠狠地朝着中间的唐尧扑了过去。 …… 无妄台,明镜阁。 “有不明身份的歹人蛰伏在洛阳城,意图不轨?”岚慧捏着手里的线报,眉头大皱,“降七草,毒蛊,杜记药坊,还有那个神秘的杜廷……这,掌门师兄,这些消息可靠吗?” “可靠,这是唐尧身边那个叫唐翎的小娃娃连夜送上山来的,”奉明大师微微点头,“唐尧这个人,老衲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出身高贵,骨子里自有一股桀骜之气,身残但却志坚。如此之人,现在居然主动发信求援了,说明事情可能比我们想得还要糟。洛阳与我们无妄台互为唇齿,若之有难,老衲不可不助。这样吧,三阙,你亲自带一小队赶去洛阳,协助唐尧。若真有魔教歹人在兴风作浪,不必勉强,先尽力稳住局面,再速速派人回禀,明白了吗?” “谨遵掌门师兄之命!”三阙急忙起身领命。 “师妹,”奉明又抬手指向另一边的岚慧,“让无妄台上下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是,”岚慧躬身领命,但随即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师兄,这只是一封示警信罢了,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吗?”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奉明幽幽的叹了口气,“你们可能不会理解,但老衲身为掌门主持,身系无妄台百年基业,以及无数弟子的安危,在这些关乎大局的事情上,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况且,老衲有种预感,这次,可能会是无妄台的一场大劫啊。不必质疑,你们且去准备就是。” “……遵命。”岚慧和三阙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忧虑。以往,不管再大的风浪,他们的掌门师兄也能淡然渡之。可这次却变得如此敏感、谨慎,难道这真是无妄台的一场大劫吗? …… “看来世间人,果然已经忘了我唐尧啊,”随着最后一名官差缓缓倒下,唐尧面无表情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似讥似讽的扫了眼脸色煞白的朱鸣,“朱捕头,我想,咱们现在应该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你……你……”看着周围一圈死相惨不忍睹的手足兄弟们,朱鸣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嚣张气焰?瞪如铜铃般大小的双目中现在只剩下了恐惧。脚下颤抖着、不住地向后退去,若不是大门早已被唐尧封死,估计他早就撒丫子跑路了。 他根本没看清唐尧是怎么出手的,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带来的那十余名衙门好手便已经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而唐尧,自始至终根本没有挪动一下。 “多年不出江湖,这江湖后辈,还是如此不堪入目啊,”唐尧将手帕甩给唐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朱鸣——很显然,他和朱鸣的位置,现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看你的右手手背,上面是不是有块铜钱大小的瘀紫?那是我唐门秘药,曼华菱散。放心,它不会立刻要了你的命,但会从你的右手开始,慢慢地、慢慢地,腐蚀掉你全身所有的经脉、关节、肌肉,直到你变成一滩血水。然后……朱鸣这个人,就会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真正的,尸骨无存。” “你……你有解药?不,你……你想要什么,才肯给我解药?!”朱鸣低头一看,果然在自己的手背上瞥到了一枚铜钱大小的瘀紫。好个朱鸣,值此生死攸关之际,居然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恐惧。他知道,唐尧之所以没有立刻杀他,肯定是有什么话想要问他。 “朱捕头明白人!你家主子到底有何计划?速速说与我听。说实话,我给你解药,并饶你一命;但如果你敢谎报一字,我会让你在死之前,体验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觉!” 朱鸣死死得咬着牙关,虽然他早就想到了唐尧可能会问这个问题,但真到了这个当口,他又拿不定主意了。 说?还是不说? “还没想好吗?”就在朱鸣脑海中天人交战的时候,唐尧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说就算了,朱捕头倒真是一条好狗,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忠心护主,在下佩服的很呐!阿嫱,推我去衙门,让朱捕头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别……别别别!”朱鸣见唐尧真的要走,急忙下意识的叫住了他,“我说!我说就是了……” 朱鸣迅速的将拓跋城的计划告诉给了唐尧。当然,以他的级别,是绝对不可能知晓拓跋城全部计划的,甚至连拓跋城的真名、真容,他都不知道。所以他能告诉唐尧的,只有一件事:监督放药。 “监督放药?”唐嫱疑惑的问道,“那是什么意思?放什么药?” “放一种……从杜记药坊里,运出来的‘解药’,”朱鸣垂头丧气的说道,“因为前段时间的毒蛊案,洛阳城中人心惶惶。我家主子就是想要利用这一点,凭我官府中人的身份和信誉,向百姓们发放一种可以预防变成那些怪物的草药。” “实际上呢?” “实际上……那些解药,才是真正的毒药!”朱鸣打了个寒颤,“足以让全城百姓……变成怪物的毒药!”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大惊失色,就连唐尧也不例外。唐嫱忍不住气愤道:“居然借着毒蛊一案的风声,诱骗百姓们去买那些混了降七草的药物!这杜廷真不是个东西!” 云是出也气得眼冒火光:“就是!唐尧哥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朱鸣好歹也是洛阳总捕头,有他出面担保,百姓们肯定会争相采购那些毒药的!到时候,这洛阳城……就要变成鬼城了!” “……朱鸣,放药是什么时候?需要你亲自去监督吗?”唐尧示意二女先别急,又继续向朱鸣问道。 “不用,”朱鸣摇了摇头,“命令早就发下去了,就算我不在,城中预定的十处放药地点也会如期进行。知府大人不懂药,懂药的早就被我家主子给控制住了,所以……” 接下来的话不用朱鸣说,三人也能想象出是什么样的发展了。唐尧看了眼朱鸣手背上明显大了好几圈的瘀紫,从怀中摸出一个洁白的小瓷瓶来,在朱鸣眼前晃了晃:“还有其他隐瞒的吗?” “没……没有了!真的都没有了!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解药……解药……”朱鸣咽了咽唾沫,贪婪的盯着唐尧手中的那个小瓷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正在逐渐失去直觉。 “好,最后一个问题,”唐尧点点头,他从朱鸣的眼神中能看出,他没有说谎,“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来杀我?你本可以继续隐藏下去啊。” “上有令,要我……要我今天在这儿杀了你,”朱鸣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全在那个小瓷瓶上了,“至于为什么这么急,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朱捕头了。”唐尧将小瓷瓶抛给了朱鸣,后者急忙伸手去接。颤颤巍巍的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来,囫囵吞下后,朱鸣这才长舒了口气。 “阿嫱,点住他的穴道。” 就在朱鸣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了唐尧冷冰冰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香风已从面前划过,下一瞬,唐嫱就已经封住了他身上好几个大穴。 “朱捕头,你说得对,你是官府中人,影响颇深。我不能杀你,至少不能亲自杀你,”看着跪在地上、死活都站不起来的朱鸣,唐尧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所以,我临时改主意了。我刚刚给你的,不是什么解药,而是一种……怎么说呢,一种类似于那些毒蛊的毒药。不过放心,它不会要了你的命,只会让你暂时失去理智而已。” “药性发作后的一个时辰内,你会将这家客栈破坏一空,包括这些官差的尸体。届时,就请朱捕头,去替我面对这些死人的孤儿寡母吧。朱捕头身在官家,闲来无事杀些人,想必也不会有人敢找你麻烦吧?毕竟,你可是官家人啊。” “至于你手上的瘀紫,就不必担心了。先前那什么曼华菱散,都是我随口编出来的。回家擦擦药,隔天就能痊愈。” “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朱鸣脸色逐渐痛苦起来,显然,是药性开始发作了。 “多谢夸赞,”唐尧笑着点了点头,“若让我与你们这种下等人为伍,我情愿自己不是人。” 不再理睬地上的朱鸣,唐尧径直挥了挥手,身后的唐嫱立刻推着他离开了客栈。 来到大街上,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客栈大门,唐尧突然对唐嫱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阿嫱,我刚刚疏忽了一件事。虽然这大堂里一个人也没有,但难保此间的掌柜和伙计们会偷偷听墙角。我就在这儿和是出等着,你去帮我把那些人处理掉,以防后患。” “子玉,全部吗?”唐嫱低声确认道。 “对,全部,”唐尧点点头,“手脚干净点,速战速决。此间事了后,我自有办法将所有的孽债都推到朱鸣头上。” “好。”唐嫱一如既往的没有多言,十分干脆的应了下来。看了眼一脸不知所云的云是出,转身便又向客栈方向走去。 “唐尧哥哥,唐嫱姐姐要干嘛去啊?”看着一声不响就离开的唐嫱,云是出有些好奇的问道。 “唐尧哥哥有个东西落在客房了,唐嫱姐姐是去替我取回来的,”唐尧笑眯眯的摸了摸云是出的小脑袋,脸上的冰冷早已被满满的温柔所代替,“师妹,说起来,这次还多亏了你,才认出了那些降七草。否则仅凭我和唐嫱,是绝不可能窥视到如此大的阴谋的。” “那当然!我好歹也是闻名天下的云氏后人,怎么能没点真本事?”云是出骄傲的翘起了小鼻子,但随即又忧虑道,“可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唉,这谁又知道呢,”唐尧叹了口气,“不过,我前天就已经派唐翎连夜赶回无妄台了。想必奉明大师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对策,很快就会派援兵下山来保护我们的。眼下,我们只需要阻止那些杜家人的手下把毒药发放出去就行了。” “可刚刚朱鸣那大坏蛋说,洛阳城中有十处放药点呢,且不说我们能不能阻止的过来,就算能……那些被吓坏了的百姓们能听我们的吗?”云是出担忧的说道,“毕竟有官府出面担保,百姓们绝不会相信我们的。” “我们不用去一家一家、一户一户的去劝阻,我们只需要直接找到知府大人,请他下令禁止此药的发放就行了,”唐尧胸有成竹的分析道,“我相信,杜家人是绝对收买不了知府大人的。只要我们能劝动他,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对啊!总捕头算个什么,洛阳还有知府这个高级父母官呢!”云是出高兴的连连拍手,“唐尧哥哥还是像以前那样聪明!等阻止了降七草的蔓延,咱们就能安心下来处理毒蛊的事情了!嘿嘿,要是我爹知道我救了满城百姓,指不定会惊讶成什么样呢……” “你说什么?!”唐尧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大手猛的抓住了云是出纤细的手腕,“师妹!降七草……不就是毒蛊吗?你为什么要说,等阻止了降七草,咱们再去处理毒蛊的事情?” “什……什么啊,”云是出被唐尧这一嗓子给吼懵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唐尧哥哥你不知道吗?那毒蛊和降七草,原本就是两种东西啊。只是这降七草的毒性会刺激毒蛊苏醒罢了。” “苏醒?也就是说……这种毒蛊,在人体里一直是沉睡状态?不会主动醒来?” “嗯……也可以这么说啦。”云是出缓缓点头。 “该死!”唐尧猛地锤了下四轮车扶手,“怪不得……怪不得朱鸣说我错了,原来那降七草里根本没有毒蛊!只是用来刺激毒蛊醒来的!如此说来,那些受害者……不,甚至这满城百姓,恐怕早都已经中毒了!只是他们体内的毒蛊还没有爆发而已。先前那些变成怪物的受害者们,也并不是被临时下毒的。而是在中了毒蛊的基础上,又被喂了降七草,才会变成那样的!” “怎……怎么会这样?”这番推理对云是出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全城人都中毒呢?洛阳可不是什么小城啊,那些坏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水,”唐尧苦笑一声,慢慢阖上了眼睛,“是水啊。洛阳水道虽然百转千回,但百姓们平日却多以井水为食。如果杜家人真的把毒蛊下在了那里面……呵,呵呵呵!唐尧啊唐尧,你自诩谋略冠绝天下,怎么这次,却如此愚笨不堪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们的身体里……可能也有毒蛊了,”云是出咬了咬牙,突然紧紧的抓住了唐尧的衣袖,“唐尧哥哥,事不宜迟,咱们快点去找知府大人吧!现在,只有我们能救洛阳了!” “……我知道,等阿嫱回来,我们就走。” 云是出看着宛如遭到重大打击的唐尧,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其实还有个大胆的猜测没有告诉唐尧,如果杜家人真的在水里下了蛊的话,那不仅百姓们会遭殃,洛阳中的高官们,包括知府,说不定也会因此受到杜家人的威胁。毕竟他们也是人,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可眼下,除了去找他们,还能找谁帮上忙呢? 第69章:交易 “……知府大人,事情就是这样,”官署大堂中,唐尧迅速地将从朱鸣那儿得到的情报向知府宋平安大概复述了一遍。末了,唐尧满怀希冀的看着宋平安,“还请您即刻下令,封锁城中的那些放药点。并马上请城外驻军入城、加强戒备,以防有歹人趁机作乱!” “这个……唐公子啊,”宋平安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你是无妄台奉明高僧亲点的客差,按理说,本官应该无条件的相信你。但你刚刚所说的,恕本官直言,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啊。更何况,朱鸣是本官身边的老人了,他这半辈子都留在了洛阳城中。你现在却说他和歹人勾结在一起,这……” 说到这儿,宋平安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而是向唐尧投去了个“你懂我意思吧”的眼神。 唐尧没有继续劝说,而是默默地离开了。他怎能不懂?宋平安的语气中不仅有质疑,还有一丝丝的警惕。显然,相比才来不久的唐尧,他更愿意去相信一个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老同事、老下属。唐尧知道,知府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子玉,宋知府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质疑了一个任何人都会去质疑的事情罢了。你不必太过挂怀,”唐嫱看出了唐尧的失落,当下好言安慰道,“既然知府这条路走不通,咱们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嘛!大不了……咱们直接去把那些放药摊子给掀了!一把火烧光那些毒药!” “唐嫱姐姐,如果咱们真这么做了,到时候别说官府,那些因毒蛊案而惶恐的百姓们,就会第一个饶不了我们!”云是出急忙否决了唐嫱这个“天才”的想法,“唐尧哥哥,洛阳的事态已经不是咱们可以掌控的了。无妄台不是天下三大势力之一吗,咱们何不请他们来救?” “小姑娘,无妄台虽然是天下三大势力之一,但也终究是江湖势力,有些事,他们是插不上手的。”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阁下是何方高人?擅自偷听我们说话,很有意思么?”唐尧眉头轻皱,头也不回的问道。来者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气息,甚至也没露出半点敌意。所以他才没有贸然出手,否则以唐尧的反应能力,这人早已死上七八回了。 “香侯大名,冠绝西南。虽然现在时过境迁,但江湖中总会有些记得您的人。巧了,咱家正好就是其中之一。”说话间,此人已经缓步绕到了唐尧三人面前,笑吟吟地冲他们点了点头。如果盛独峰或者行知在这儿的话,一定会惊呼出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洛阳、被盛独峰从杀手手底下救走的梁允。 “咱家?阁下莫不是……”唐尧挑了挑眉,看了眼梁允身上那华贵的官袍,终究没有太过放肆。 “香侯无须忌讳,咱家就是个阉人,”梁允弹了弹宽袖,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梁允,现任洛阳留后,有礼了。” “原来是留后大人亲至,在下唐尧,有礼了。”唐尧表面云淡风轻,但心中却已是翻起了滔天巨浪。留后,还是位宦臣,那这梁允十有八九就是朝廷的人了。还能穿着如此华贵的官服,身份岂不是要比知府还尊贵三分?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私下里来见自己?莫非有什么企图吗? 想到这儿,唐尧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香侯别紧张,咱家没有恶意,”似乎是看出了唐尧眼中的警惕,梁允轻松的摆了摆手,“咱家承认,刚刚是偷听了几句你和宋大人的谈话。但同时,咱家也知道,在知府大人那儿,香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咱家才亲自追了出来,希望和香侯大人谈一笔交易。” “交易?” “是,交易,”梁允狡黠的看了眼唐嫱,“这位是唐嫱姑娘吧?唐姑娘在客栈中的身手,咱家可是叹为观止啊!” “……你什么意思?”唐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宛如一只受到威胁的母狼。 “放心,客栈中的事,到咱家这儿就算打住了,绝不会再有外人知道。香侯,咱家可以帮你强行封锁城中的那些放药点,甚至可以助你抓捕那些歹人。但作为交换,在朱鸣这件事情上,日后还请您站在咱家这边。” “朱鸣?他和你的交易有关?还是……和知府大人有关?”唐尧双眼微眯,聪明如他,已经大致能猜到梁允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香侯明白人。既然这二位姑娘也不是什么外人,咱家就不避嫌了,”梁允点点头,“宋平安这个人,是个好官,但可惜,太好了。咱家在汴京有些朋友,因为在利益上的一些冲突,他们希望可以让这位宋大人吃点苦头。朱鸣是宋平安一手提拔的,如果他出了事……接下来的话,想必香侯已经了然了吧?” 唐尧心中一凛,梁允的话说到这儿,就已经有些露骨了。要知道,朱鸣这个洛阳总捕头是知府宋平安一手提拔的,如果他出了事,那宋平安肯定也逃脱不了干系,如果从中操作得当的话,那没得说,两人携手并肩一起倒霉去吧。可这其中的关键是,必须得要朱鸣先出事才行啊,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没有处理干净,才让眼前这个死太监捏住小尾巴了? 更何况,如果日后出了事,梁允也可以直接把黑锅甩在自己头上,毕竟这事儿……真是唐尧做的。 “怎么样?香侯考虑好了吗?”梁允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为满城百姓考虑,为无妄台考虑,香侯,您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唐尧有些无力的辩解道,“如果洛阳真出了事,你们就能逃得了干系吗?届时,朝廷就不会怪罪你们了吗?” “啧啧啧,香侯啊香侯,你好歹也是见过世间阴暗的人,怎么还如此愚笨呢?”梁允带着怜悯的目光砸了咂舌,“你以为咱家是在借此而威胁你吗?不,你想错了,咱家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可咱家有什么好怕的呢?真出了事,也轮不到咱家去顶罪。更何况,如果洛阳真的变成了鬼怪之城,也自有军队去处理他们!你以为到现在为止,城外的驻军一直没有动静,是他们都瞎了聋了吗?” “在兵者这无上之锐气面前,别说怪物了,就是阎王,也得退避三舍!” “……梁大人既然已经算好了一切,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唐尧沮丧的叹了口气,这是他来洛阳后,第二次有种全面挫败的感觉了,“我同意这场交易,但还请梁大人向我保证,一定要把此事的损失降到最低。” “自然,自然,”梁允满口答应,就在临走前,他突然又补充道,“哦对了,看在香侯如此识大体的份上,咱家再无偿告诉您一个秘密吧。” “杜记药坊虽然也算是洛阳中一处比较成功的产业,但能把洛阳搅的天翻地覆,可不是区区一个药坊能做到的。所以,那个杜记药坊,只是个幌子罢了。包括朱鸣在内,那些所有城下老鼠们的真正面目,是朝天盟。” “不用惊讶,就是那个被中原武林视为洪水猛兽的朝天盟,或者说是魔教。” “而他们在这儿的领头,就是朝天盟盟主、辽国第一高手,拓跋城。” “那个……自称为‘杜廷’的男人。” 梁允虽然说话阴阳怪气,但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不一会儿,一道道封锁放药点的命令就从衙门中传递了出去,同时,城外驻军也迅速进城,将所有参与放药的官差全部控制了起来,并按照名单,将那些已经领了草药的百姓们给集体带到了城外军营,一是为了方便隔离医治,二是为了更好的封锁消息,防止恐慌进一步扩大。 由于阻止及时,仅有少数人体内的毒蛊被激醒,事态并没有进一步恶化,这让唐尧等人多少有了点心理安慰。但可惜的是,那些官差们全都是听从朱鸣的命令,而朱鸣又不是朝天盟的核心成员,所以对朝天盟的下一步计划,众人依旧无从可知,原本就被动的局面,现在变得更加被动了。 无妄台外,十里坡。 “盟主,各部人马已经集合完毕,原定三百四十六人,现到三百四十六人,请您点阅!” “不用了,我信得过你,”拓跋城拍了拍阴骨师的肩膀,又将名册给递了回去,“洛阳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回盟主,洛阳的计划失败了,”阴骨师平淡的说道,“朱鸣被唐尧摆了一道,还有个叫梁允的阉人,动用了一些特权,封了咱们的放药点。” “嗯,失败就失败了吧,”拓跋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仿佛这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说起来,倒是本座小瞧了那个残废,让朱鸣过早的跳了出来,结果成了他的垫脚石。不过算了,事情总有万一,再追悔也没用。” “盟主,洛阳方面失败的话,咱们是不是就要采用第二套进攻方案了?” “只能如此,”拓跋城折下一片枯叶,漫不经心的捏在手里把玩着,“无妄台中,八堂长老弟子皆不足虑,唯有奉明、岚慧、三阙三人有点挑战性。阴骨师,岚慧还有她的伯玉阁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谨遵盟主吩咐!”阴骨师狞笑一声,露出了森森白牙来,“早就听闻伯玉阁灵虚宝鉴精妙无比,练至大成者可破化世间万物之力,属下早就想会上一会了!” 拓跋城缓缓点头,又扭头望向另一旁满脸沧桑、沉默不语的中年人,咧嘴笑道:“杨大侠,有劳你陪我先去趟云雾阁,解决了三阙之后,再齐上明镜阁和故人叙旧,如何啊?” 第70章:小毒狗出山,群魔来袭 杨怀风并没有搭理拓跋城,依旧沉默的站在那儿,宛如聋了一般。拓跋城讨了个没趣,也不气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又重新问向阴骨师:“阴骨师,离预定攻山的时辰还差多久?” “回盟主的话,还有大约一个时辰,”阴骨师抬头看了看天色,“属下料想,圣女大人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接下来,咱们只需在这儿静候无妄台生乱即可!” “嗯……”拓跋城点点头,暗红色的瞳孔中腾的燃起一抹火焰。望着远处巍峨的无妄山,拓跋城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父亲大人,列位神教先人们,请你们保佑我。保佑你们的子孙拓跋城……旗开得胜!!” 无妄台中,雳堂大狱。 “来者止步!”戒备森严的大狱外,突然有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向此处而来。值班长老得到消息后,急忙带人拦了出去。望着眼前的这些不速之客,值班长老满脸警惕的盘问到,“你们是哪个堂口的?怎敢擅闯雳堂禁地?” “哎呀,老彭!”一名大汉笑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热情的冲这名值班长老挥了挥手,“你看你,咱们才几个月没见,你就不记得我了?是我,龙鑫啊!” “……是老龙啊,你不好好在鹤堂呆着,跑我这儿有何贵干?”彭长老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龙鑫,认出来人后,脸上的警惕顿时减轻了不少,“还有,你身后这些人是谁?虽然他们穿着无妄台的衣服,但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生啊?” “你看你,才调来几天啊,就这么紧张兮兮的?咱们什么交情了?我还能害你不成?”龙鑫上前一步,一边抓住了彭长老的手臂,一边顺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彭长老的目光,“老彭,那个小毒狗,是被关在这里面吗?” “是又如何?”彭长老皱着眉头望着近在眼前的龙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龙鑫今天有点怪怪的。 “是这样的,掌门那儿有令,今天要将小毒狗带上明镜阁受审,兄弟我就是专门被派来提人的。还请彭兄……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呵,”彭长老突然笑了,“老龙,你是怎么了?山门要犯,你若是奉掌门之令来提审,直接将掌门手谕拿给我看就是了。怎么现在还牵扯到‘方便’上了?” “嘿嘿,你也知道的……兄弟我有丢三落四的臭毛病,”龙鑫尴尬的搓了搓手,“今天我出来的急,那手谕……我就落在房里了。你想啊,要是我现在再跑回去拿的话,那指定耽误事啊!所以,你看能不能先把人给我,我去带给掌门复命,再……” “想也别想!”还没等龙鑫说完,彭长老就十分干脆的拒绝了他,“老龙,若是其他事,我能帮的肯定帮!但我现在在看守大狱,没有掌门手谕,绝不能擅自做主将里面的犯人交给你!万一出了事,这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老龙,依我看,你还是快些回去取回手谕、再来我这儿领人吧!” “……好好好,老彭啊,你这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六亲也不认啊,”听彭长老那不容商议的口吻,龙鑫知道,此路是行不通了。当即暗暗地向自己带来的人使了个眼色,话锋突兀一转,“我回去拿可以,不过……老彭啊,你看我幸苦走了这么久,现在还得再跑回去一趟,实在是累啊!能不能……让我进去喝口水、歇歇脚?你放心,就喝口水,喝完我就走!绝不给你添麻烦!” “这……”见老友可怜巴巴的模样,彭长老犹豫了。回头看了看被三道铁闸关死死锁住的狱门,暗道只是讨口水喝、歇歇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更何况,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自己刚刚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再拒绝的话,只怕彼此间的交情就真的完了。 “好吧,你且随我来,”最终,彭长老还是没有狠下那个心将其赶走,带着只想喝口水的龙鑫朝大狱入口走去。来到近前,冲着铁闸门中的缝隙向里面大声喊道,“开门!” 伴随着阵阵刺耳的吱呀声,三道上了年纪的铁闸缓缓依次升起。等第三道铁闸门在顶端固定好后,彭长老才慢慢侧过身子来,对龙鑫做了个“请”的手势:“老龙,请吧!不过只能你一人进去,其他人,必须待在外面。” “呵呵,不用了。多谢彭兄替我叫开了这三道门,要是没有你,我们指不定还得费多大力气呢!”龙鑫站在原地没有动,脸上却露出了阴谋得逞般的诡笑。趁着彭长老还没反应过来,龙鑫突然暴起,一记重掌狠狠地拍在了彭长老的心口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彭长老宛如断线风筝似的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好几圈后,大量的鲜血立刻从他的七窍之中迸溢出来。再去细看时,竟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彭长老到死也不会想到,那个曾经和他把酒言欢的老友,居然会在这时突然翻脸、冲自己出手。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彭长老激起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右手,哑着嗓子喊道:“关……门!!” “他……他杀了彭长老!快示警!有人叛乱了!” “所有人集合!别慌,优先剿灭叛逆!” “降闸门!快降闸门啊!” …… 彭长老的死极大刺激了周围守备弟子们的心理,整个大狱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道是蛇无头不行,彭长老一死,剩下的这些守备弟子们顿时慌如一盘散沙,哪里是龙鑫等人的对手?虽然其中也有个别冷静的,企图降下闸门、阻止龙鑫他们攻入大狱,但在无可挽回的败势面前,这些努力,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很快,整个大狱就被龙鑫等人给全面接管了,在留下一些人打扫战场后,龙鑫立刻拿着从彭长老尸体上搜出的一大串牢房钥匙,运起轻功冲进了大狱。让他感到庆幸的是,雳堂大狱中并没有关押多少犯人,所以没费多大功夫,他就在最里面的牢房中找到了满身伤痕的小毒狗。 “长老!长老!”看着被铁链锁在阴暗角落里的小毒狗,龙鑫急忙用钥匙打开了牢门,“长老您醒醒啊!圣女大人派属下来救您了!” “圣……圣女?”小毒狗虽然被无妄台关了近三年,但神志多少还算清醒。一听到“圣女”二字,小毒狗猛地打了个激灵,“圣女大人在哪?圣女大人在哪?!” “长老,圣女大人好好的呢,您请放心,”龙鑫一边替小毒狗解开手镣脚镣,一边好言安慰道,“您还不知道吧?盟主已经在无妄台外集合了大队人马,只等我们这边将您成功救出,便可里应外合,合力攻下无妄台!” “盟……盟主?盟主他还没有忘记我啊……”小毒狗呆了呆,眼泪鼻涕顿时就下来了,“是了!是了!盟主把我留在这儿,就是为了今天啊!盟主大人啊,我竟然误解您已经把我当作了弃子!小毒狗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说着说着,小毒狗居然又挣脱了龙鑫的搀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北方重重的磕起头来。磕了十七八个响头后,小毒狗才擦了擦脸上浑浊的眼泪,在龙鑫的帮助下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圣女大人现在在哪?”也许是心中的怨念化解开了,小毒狗总算正常了一些。 “圣女大人离不开明镜阁,奉明那老秃驴看她看得很紧!”龙鑫低声汇报道,“但圣女大人说了,无妄台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抓她,就只能一直盯着她。如此一来,她还能帮咱们分担许多注意力,要我们尽管做我们的事就行了。只要我们配合盟主攻入无妄台,圣女大人自然会安全!” “好,计划是什么?” “长老,请随我来……” 洛阳,北城城门处。 “唐尧!”风尘仆仆赶下山来的三阙一行人还没进城,就远远看到了正在城门口和梁允交谈的唐尧等三人。当即高兴的冲他挥手大叫道。 “三阙大师?”唐尧循声望去,略有些诧异的迎了过去,“晚辈拜见三阙大师。您怎么突然下山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三阙把唐尧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他没出什么事后,才轻舒了口气,“太好了,掌门师兄接到你的传信后,生怕你在洛阳会出什么意外,这才让我先带一些人下山接应你。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 “三阙大师、奉明大师如此关心晚辈,晚辈受宠若惊,”唐尧微微点头,突然看向了一旁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三阙的梁允,“梁大人,多亏您及时出手援助,才让这洛阳免了一场浩劫。我代这满城百姓以及无妄台,再次谢谢您了!此间事情已了,我也该回无妄台了。洛阳残局,就只能麻烦梁大人多多费心了。” “香侯客气了,于公于私,咱家都必须站在您这边,”梁允何等人精,立刻听出了唐尧话语间暗藏的逐客令,当即识趣的冲三阙和唐尧拱了拱手,“既然有无妄台三阙大师在,咱家就不远送了。香侯,他日咱家若差人上山相邀,您……可别忘了我们的君子之约啊。” “忘不了,梁大人放心吧。” “呵呵,那就好。三阙大师,香侯,咱家先行告辞了。” 梁允离开后,三阙才好奇的问道:“唐尧,你和那宦臣有什么君子之约啊?” “一件小事罢了,您放心,晚辈会处理妥当的,”唐尧并不想把他和梁允之间的约定告诉三阙。指了指身后的唐嫱和云是出,简洁的向三阙介绍道,“三阙大师,这位是唐嫱,您以前见过的。这位,则是我在唐门的小师妹,云是出。您别看她年纪小,但她可是一位药理大家呢。而她的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医圣,云其疏。” “三阙大师好!”唐嫱和云是出规规矩矩的冲三阙行礼道。 “哦?”三阙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原来是云大家的爱女,失敬失敬。说起来,云大家和我无妄台也有不浅的渊源交情。是出姑娘如果不嫌弃,何不随我们一同返回无妄台小住几日,我们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如何啊?” “好啊好啊,”云是出想也不想的就点头应了下来,“洛阳现在可危险了,我才不想呆在这儿呢!不过说好咯,要是无妄台上没什么好玩的,我可不愿意久待!” “哈哈哈!云姑娘只管放心,我无妄台上别的不敢说,风景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保你尽兴!” …… 无妄山上,藏经塔。 “喝!!”随着一声暴喝从藏经塔最底层传来,一股足以令天地都为之变色的气息顿时在藏经塔内蔓延了开来。藏经塔内的寒气瞬间像是拥有了生命一样,顺着石壁开始缓缓流动,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寒暴。而在这场寒暴的中心,正坐着满脸严肃的商鸣鼓,掌控着藏经塔内的每一道气流。他,俨然已经成为了这里的王! 遮天蔽日的寒气每呼啸着运转一次,商鸣鼓那爆炸的肌肉下就会鼓起一道道暗蓝色的复杂纹路。直到那些纹路完全刻在了他的肌肉上,商鸣鼓才缓缓睁开双眼。 瞥了眼早已摆放在旁边的水桶,商鸣鼓伸手一指,嘴中念声“起”。一道冰凌顿时从水桶中飞跃而出,随着商鸣鼓手指的挥舞,不断在空中扭动着、张狂着,恰如一条脱离海牢、腾云直上的巨龙! “破!” 冰龙在商鸣鼓的控制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俯冲向最近的石壁。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半臂宽的石壁居然被硬生生的轰开了一道豁口! “十年啊,整整十年。老夫的‘沧寒一念’终于大成了,”缓缓收回内力,怔怔地看着石壁上的豁口,商鸣鼓有些落寞的自言自语道,“要是以前,老夫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呢。怎么现在……唉,独峰啊,我的儿啊,也不知你现在过得如何了。要是有你在身边见证义父神功大成,那该有多好哇!” “商前辈!商前辈!您在哪里啊?” 就在商鸣鼓暗自伤神之际,上空突然传来了路修洺焦急的呼喊声。商鸣鼓眉头微皱,随手扯过外衣披在身上,脚下几个起落,便已顺着复杂交错的铁链飞到了第一层入口:“小路子,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天塌下来了不成?” “商前辈,不好了啊!”路修洺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似乎是跑了很久,“山门外突然出现了大批魔教妖人!现在他们已经攻破了外门,正在向无妄山杀来啊!八堂弟子们正在与之厮杀,但……但魔教中有不少本领高强的好手,那些堂主、长老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商前辈,晚辈是领了掌门师尊之令,来请您下山支援的!请您快些跟我走吧!” “什么?魔教?!”商鸣鼓闻言大吃一惊,“魔教怎么会……不对啊小路子,这外门就算比不上四阁,那也不是纸糊的啊!魔教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攻破了外门?” “据说是……是魔教有内应,从里面给他们打开了大门!” “该死!”商鸣鼓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了起来,“奉明呢?三阙呢?岚慧呢?这无妄台三巨头,难道都死绝了不成?!” “师尊要坐镇无妄山和四阁,统筹大局,不能轻易离开;三阙大师去洛阳了,至今未归。至于岚慧大师,她……”路修洺咬了咬牙,“不知您还记不得记得,盛师弟在伯玉阁中,有个叫曲灵歌的红颜知己?” “曲灵歌?”商鸣鼓愣了愣,脑海中立刻蹦出了那个坚强的小女娃模样来,“你是说独峰的那个小相好?她出什么事了?” “晚辈听伯玉阁中的朋友说,岚慧大师刚想下山,结果却又半路折回去了。好像就是那个曲灵歌,出了什么事!” 第71章: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哈哈哈哈哈!弱啊!太弱了!无妄台百年基业,就他妈养出这种废物玩意儿?!” 拓跋城将一名八堂长老狠狠地踩在了地上,看着他在自己脚下奋力又无助的挣扎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盟主!”小毒狗大步流星的来到拓跋城身旁,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边,激动的热泪盈眶,“盟主啊,属下终于把您给盼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一定不会抛弃属下不管的!” “那是自然!神教的兄弟姐妹,本座一个也不会放弃,”拓跋城亲自上前拉起了小毒狗,扫了眼周围越聚越多的无妄台弟子,眉宇间不经意的升起了一抹烦躁,“这无妄台的八堂虽然不堪一击,但人数却是不少。本座带来的人马有限,再这么耗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拖死在这里的。小毒狗,无妄台的路我不熟,你带我们直接去无妄山,本座要先斩了这无妄台的群蛇之首!” “遵命!盟主请跟我来!” 与此同时,无妄山上,伯玉阁。 “啊啊啊!!!疼啊!!师父……救我……我……我好难受啊!!” 大殿中,曲灵歌一边凄厉的惨叫着,一边满脸痛苦的在地上来回打着滚。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手上已经全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线,将她那张原本如花似玉的脸蛋绘刻的无比狰狞、恐怖,犹如厉鬼一般。 岚慧在一旁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但她也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了。现在正是曲灵歌最关键的返璞归真时期,前九次散去的功力,在刚刚最后一次散功结束后,就开始宛如涛涛江海般源源不断的涌入了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撕扯、重塑着她全身上下的大小经脉,直到适合它们“定居”为止,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所以,外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凭借曲灵歌自己坚强的意志挺过去。 “徒儿……坚持住,师父在这里呢!再撑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岚慧不敢靠近曲灵歌,只能这么远远的给她加油打气——她不是没尝试过,可还没等她近曲灵歌的身,就有一股巨大而无形的阻力在不断地推开她、排斥她。岚慧本想用自身内力将其疏导出一部分,但转念一想,这极有可能会波及到爱徒的性命,不得已,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这一念头。 “长老!”大殿外突然传来了伯玉阁弟子焦急的声音,“山下告急!我八堂各部损失惨重,节节败退!魔教已经开始向无妄山逼近了!掌门师尊有令,请长老速去山门主持大局!阻挡魔教攻山!” “知道了!马上就去!” 岚慧不耐烦的喝走了传信弟子,但其脚下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样的命令前前后后已经来过五次了,而岚慧的回答,也永远都是“知道了”。 无妄台,曲灵歌,这两者一个是她毕生都在守护的师门,一个是她最疼爱的亲传弟子。身为刑罚长老、无妄台名誉掌门,于公于私,她都应该立刻前去山门御敌。可一看到曲灵歌痛苦无助的模样,岚慧就怎么也狠不下那个心来,弃之而去。 “老天爷啊,我岚慧这辈子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但这次,请你保佑灵歌平安渡险。若灵歌最终能化险为夷,我……我愿意付出一切。甚至是……我的命!” 而另一边,朝天盟众人在拓跋城的率领下,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杀到了无妄山下。至此,八堂全线溃败,沿路防御点纷纷失守,各堂主、长老也损伤惨重,短时间内无法站出来应敌。望着远处直插天际的四阁和无妄高山,以及正在山道上严阵以待的四阁弟子,拓跋城脸上终于涌起了一丝慎重。 他深知,击溃八堂只能算是第一步。因为到目前为止,四阁高手、以及无妄台三巨头一直都没有露面。这些人,才是无妄台真正的中坚力量,只有消灭了他们,才算消灭了无妄台。 “来的可是拓跋盟主?”就在拓跋城思考该怎么击溃眼前这波人的时候,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突然从山道中传了出来,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拓跋城凝神望去,只见一名身披单衣的老者跃出人群,稳稳的屹立在了两拨人马之间。 “本座在此,阁下是?”感受着那老者身上不弱的气息,拓跋城顿时来了兴致。 老者轻笑一声,缓缓从嘴中吐出三个字:“商、鸣、鼓。” “商鸣鼓……阁下可是几十年前,仅凭一己之力,就横扫北疆二十七怒堂的寒鼓震江山?”拓跋城双眸微眯,商鸣鼓的半路杀出,倒真让他有些意外。 “拓跋盟主年纪不大,见识却是不凡,”商鸣鼓一甩宽袖,脚底顿时升起了森森寒气,“当年二十七怒堂不顾江湖道义,用卑鄙手段伏杀了老夫至交好友,老夫才不得不大开杀戒,血洗了二十七怒堂。年少荒唐事,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记得,这倒让老夫有些受宠若惊啊。” “盟主,请将此人交予属下处理!”拓跋城身后的小毒狗咬牙切齿的盯着商鸣鼓,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这老东西与属下有不共戴天之仇,要不是他,属下也不会被关在这鬼地方近三年!我今天……一定要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嘿,我还纳闷到底是哪个混球给魔教打开了外门,原来是你啊,”商鸣鼓也终于认出了小毒狗,倒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在经过两年多的牢狱之苦后,现在的小毒狗比以前柳叶村时更加寒碜了,“不过今天,老夫的任务是送你们滚出无妄台,没时间和你清算私人恩怨。你要想报仇,就和你身旁的拓跋盟主一起来吧!” “狂妄!!”小毒狗被商鸣鼓这一番话给激的怒不可遏,当即运起毒功,猛地朝商鸣鼓冲了过去。商鸣鼓是领教过小毒狗的本事的,那一身神秘莫测的毒功就是他也曾忌惮不已。虽然被无妄台关了两年多,小毒狗的功力肯定不会有什么长进,但他还是不敢太过轻敌,当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和小毒狗缠斗在了一起。 “传令,进攻。”有小毒狗拖住商鸣鼓,拓跋城自然不会再去亲自动手——在对上奉明这位无妄台真正绝顶高手之前,他必须要保存实力。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的朝天盟大部队立刻气势汹汹的向山道口杀去。 “所有人听令!结无妄剑阵!”商鸣鼓见拓跋城打算直接绕过自己了,急忙一掌逼退了小毒狗,头也不回的大声喊道。就在他准备飞身返回无妄台阵营中坐镇时,刚被他撂翻在地的小毒狗又不要命的扑了上来。 商鸣鼓眉头大皱,不得不停下脚步、再度和小毒狗交起手来。小毒狗的状态的确是大不如前了,但那几十年所积淀的功力可不是摆设,饶是商鸣鼓全力以赴,一时半会也无法将其当场格杀。 而另一边,朝天盟也陷入了同样的尴尬境地。显然,他们对面那所谓的无妄剑阵,是一个攻防兼备的精妙阵法。在四阁弟子的齐心协力下,朝天盟除了扔下几十具冰冷的尸体,其他再无半点进展。 “闪开!”事已至此,拓跋城明白,必须得自己亲自出马了。一把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亲卫,脚下一点,在众人惊呼声中,拓跋城便已腾空而起。一缕缕的黑气逐渐从他身上蔓出,将悬在空中的拓跋城衬托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地狱君王,踩着他那黑色的王驾,俯视着下方蝼蚁苍生!而在下一刹,拓跋城身形突然一顿,整个人便宛如炮弹般的重重砸进了无妄台人堆里!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拓跋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人群之中。在他脚下,已有十余名倒霉的无妄台弟子被当场震死! “变阵!皎月截杀阵!”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被拓跋城从中间轰开一个豁口的无妄剑阵立刻如涟漪般的散开,将拓跋城团团围住。眨眼间的功夫,无数把带着死亡呼啸的利刃便已向拓跋城刺来!其变阵之快、动作之迅捷,就是拓跋城,也心惊不已。 原来这才是无妄台的真正力量吗?有意思……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就在那圈利刃离拓跋城仅有一指之距时,这八个字缓缓从他嘴中走出。一直安静环绕在他身边的黑气,也在这一刻猛然炸开,嘶吼着变成了一股黑风,一瞬间就将周边所有人全都席卷在了其中!不过三两息的功夫,黑风便已散去,而此时拓跋城周围的无妄台弟子,却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了! 剑断!人亡!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很显然,拓跋城这一手已经严重超出了所有人对武道的认知。不论是朝天盟的人,还是残余的无妄台弟子,全都傻傻的看着那个宛如天神下凡般的男人。良久,阴骨师才颤抖着高举双手,大声喊道:“拓跋盟主!天下无敌!” “拓跋盟主!天下无敌!!” “拓跋盟主!天下无敌!!” …… 在阴骨师的高声渲染下,所有朝天盟中人都激动了,纷纷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吼出了心中对拓跋城的狂热。而商鸣鼓和剩下的无妄台弟子们则是士气大跌,再无半点战意。 商鸣鼓神色复杂的看向拓跋城,目光中不仅有震惊,还有些许失落。刚刚拓跋城所展现的类似于领域般的功法,和他的“沧寒一念”是何等相似啊!可为了练成此功,商鸣鼓几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而拓跋城如此年轻,就…… 震惊、失落之余,剩下的就只有满满的苦涩了。想起刚刚自己还大言不惭的让拓跋城和小毒狗一起上,商鸣鼓就有一种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咳咳……”拓跋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借着低头的空挡悄悄擦去了嘴边的黑血。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桀骜模样,“小毒狗,商鸣鼓就交给你了。阴骨师,你按原计划去伯玉阁;其他人,随本座先去云雾阁,再上明镜阁!” “遵命!” 就在拓跋城散发出那恐怖的气场时,远在明镜阁中的奉明猛地睁开双眼,若有所思的看向山门方向。喃喃自语道:“无敌宝录……又是无敌宝录。拓跋雄啊拓跋雄,看来,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师尊,魔教已经攻上无妄山,现在已经在山道口分兵,一路奔向云雾阁,一路奔向伯玉阁。伯玉阁有岚慧长老镇守,想必不会有什么事。但云雾阁……三阙长老至今未归,恐怕那里需要我们的增援啊。”奉明左侧一位品阶不低的弟子担忧道。 “老衲明白,”奉明缓缓点头,“行修,行觉,你们带着所有明镜阁的弟子,去增援云雾阁吧。” “所……所有?”名叫行修的弟子闻言一惊,“师尊,若这是魔教声东击西之策该如何?弟子实在不放心将您一个人留在这里!” “该来的,迟早会来。因果如此,大道如此,”奉明抬手止住了还想继续劝说下去的众弟子,“你们放心去吧,老衲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放心,老衲心中有数。” “……谨遵师尊之令。” 第72章:破寂之力 “盛公子!盛公子你快开门啊!”玄玉楼中,唐糖上气不接下气的飞奔到盛独峰房前,重重地拍打着铁门,“是我唐糖啊!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唐糖?”砸了好几下,铁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了盛独峰疑惑的神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无妄台……无妄台出事了!”唐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的呼吸给抚平,当即将魔教攻山等一系列消息简述给了盛独峰。末了,唐糖又忧虑的补充道,“盛公子,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可千万别激动。我从唐尧哥哥在伯玉阁的朋友那得知,您的那位曲姐姐,貌似也出事了!” “灵歌出事了?!”如果说魔教攻山,盛独峰只是担忧的话,那唐糖接下来的这句话,在他耳中就已经不亚于九天雷霆了!盛独峰不敢置信的抓住了唐糖的双肩,激动的面色都狰狞了起来,“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岚慧不是天天都在盯着她吗?她就是再恨我……不,灵歌是她的徒弟,岚慧绝不会伤害她的!唐糖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 “疼……盛公子,我疼……”双肩巨大的痛楚逼得唐糖忍不住尖叫一声。 盛独峰关顾着激动了,根本没意识到他现在的力气究竟有多大。更何况唐糖还是个小姑娘啊,她那瘦弱的肩膀架哪里经得住盛独峰如此摧残的? “……对不起,唐糖,我……对不起!”盛独峰急忙松开了双手,向后倒退了两步,满面羞愧的冲唐糖深鞠一躬,“我有点激动了,你不要紧吧?” “不碍事的,您没必要道歉,”唐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知道您心中牵挂曲姐姐。伯玉阁的朋友告诉我,岚慧大师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封锁了伯玉阁各个大小门窗,并严禁任何人进入。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曲姐姐具体出了什么事。只不过……听守备弟子讲,大殿中一直传来曲姐姐的哭喊声,甚是凄惨。而岚慧大师,也从头到尾一直没出来过。否则,魔教也不会这么快就攻上无妄山的。” “岚慧大师脱不开身,无妄台就无人能主持大局了吗?”盛独峰焦急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我义父商鸣鼓呢?三阙大师呢?师尊呢?他们不会都不在吧?” “三阙大师去洛阳了,至今未归。奉明大师则要坐镇明镜阁,也无法离开;至于您的义父……盛公子,我正想向您通报,”唐糖顿了顿,支支吾吾的说道,“有人看见,他风风火火的闯下山去了,应该是临时被奉明大师调去守护山门。可……魔教现在已经攻上无妄山了,您的义父却没有回来,所以……我想……” “不可能!!”盛独峰低吼一声,吓了唐糖一跳,“我义父本领通天,纵使……纵使敌不过魔教妖人,脱身总是不难吧?他绝不会……绝不会……贺九燮!!” “属下在!”盛独峰话音刚落,贺九燮便宛如鬼魅般的从门口窜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等候着盛独峰的差遣。 “我们手上现在有多少能用的人?” “回您的话,加上属下、宫氏兄妹,以及这段时间以来陆陆续续加入我们的,总计十三人!”贺九燮迅速汇报道。他并没有顾忌身旁的唐糖,玄玉楼中大小角落都有唐尧的耳目,像这种另起炉灶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所以盛独峰早就主动和唐尧交了底——这些人我收来不是对付兄弟你的,而是对付我自己仇家的,你大可放心。 “去把他们全部集合起来,先去……你那里。”盛独峰瞟了眼唐糖,刚到嘴边的“晟汀”二字又给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敢问宫主,此去作何?”贺九燮微微一愣,他当然清楚盛独峰所说的“那里”是哪里。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现在外面正乱得紧,玄玉楼中才是最好的避难所啊,怎么现在宫主大人反而要出去了呢?难不成想去给无妄台助阵? “无妄台和我盛家堡、绝城有攻防盟约,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他们有难,我身为盛家堡少堡主,绝不能坐视不管!”盛独峰背好惊寒剑,简单的整理了下衣冠,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知道你想劝什么,但我明白告诉你,此事,我心意已决!速去通知吧!半炷香的时间内,所有人必须到齐!” “属下愿遵宫主之令。但请宫主恕属下多一句嘴,关于‘那里’……依属下愚见,最好还是不要带太多人去。您也知道,这玄玉楼中的人参差不齐,难保……” “……我明白了,你单去通知宫氏兄妹他们吧,就我们四个人去。”盛独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贺九燮说的的确有道理。“晟汀”的秘密到目前为止,只有他、曲灵歌和贺九燮三人知道,宫氏兄妹虽然是外人,但那么长时间下来了,他们已经让盛独峰看到了自己的忠心,现在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们也无妨。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知道这条秘道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属下遵命!”望着眼前雄姿英发、宛如一军之帅的盛独峰,贺九燮这次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应声退了出去。 “盛公子,请让我们唐门也尽一份力!”贺九燮走后,唐糖才急忙拦在了盛独峰面前,主动请缨道。 “唐糖,这可不是过家家啊,”望着唐糖倔强的眼神,盛独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唐兄不在,我就必须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听话,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可是……可是如果你们想出去的话,没有我们唐门帮助,门口守卫绝不会放你们离开的啊!”唐糖不服气的争辩道,“盛公子,我知道您担心我们的安危,但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带我们去吧,我们肯定会帮上忙的!” 盛独峰眉头轻轻皱了皱,倒不是因为唐糖,而是他突然想起来,玄玉楼明面上只有一个出入口啊。虽然刚刚他没有明着说出“晟汀”的秘密,但如果他等会没有从正门离开,肯定会引起唐糖等人的怀疑啊。想到这儿,盛独峰不禁懊恼的抓了抓脑袋,怎么办,是直接告诉唐糖自己走秘道,还是……寻个法子瞒过去? 毕竟玄玉楼不是他家的东西,盛独峰没那个权利,将此间秘密私自交给别人。 “唐糖,你想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先听我说……”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暗道一声罪过后,盛独峰立刻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大尾巴狼表情,笑眯眯地对唐糖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唐糖不疑有他,乖乖的把小脸蛋凑了上去,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盛独峰一记手刀给打晕了。 “抱歉了唐糖,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先在这儿休息吧。”盛独峰将唐糖小心的放在了被窝里,确认一切没问题后,才转身从外面锁门离开…… 盛独峰等人怎么钻去密道暂且不提,另一边,阴骨师带着大队朝天盟精锐一路高歌猛进,在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损失之后,终于杀散了伯玉阁周边的守备力量,来到了伯玉阁大殿之下。 “哈哈哈哈!无妄四阁,不过如此嘛!”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伯玉阁,阴骨师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何人敢扰本座清修?”就在朝天盟众人准备一鼓作气、杀进伯玉阁的时候,伯玉阁大门突然从内大开,一道倩影缓缓从里面走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阴骨师等人。 “……岚慧?”阴骨师死死得盯着来人,脸上的战意逐渐浓郁了起来。 “足下何人?还请报上名号。”望着面目狰狞的阴骨师,岚慧绣眉微颦。能把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们杀的如此大败,怎么着也应该是号人物,可眼前这个干瘦的黑袍老者,她脑子里却没有半点印象。 “呵呵呵呵,岚慧大师绝顶高人,自然不会认得我们这种垃圾!”阴骨师喋喋笑道,黑袍下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獠牙,“朝天盟盟主麾下、阴阳左护法、阴骨师!请岚慧大师赐教!” “魔教妖人,什么时候也敢妄谈‘法’了?简直可笑!就让我来好好领教一下,足下高招吧!”岚慧右手的刑罚之杖猛地朝地上一敲,随着一声闷响,她身后的两扇大门立刻迎风闭合。巨大的威压缓缓从岚慧身上升起,压得朝天盟诸人脸色齐齐大变。刑罚之杖上九串沉重的铁链也开始不住地颤抖着,发出了哗啦哗啦的脆声响,似是蛟蛇狂舞,又似是天谴雷罚,这代表着无妄台至上裁决的法器,现在却即将变成饮血的凶器! 岚慧和阴骨师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眨眼间,二人便已同时消失在了原地,宛如两道流星,狠狠地相撞在了半空中。沉重的刑罚之杖在岚慧手中宛若无物一般、挥舞自如;阴骨师虽然出招又快又刁,但对上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刑罚之杖,就是他,也不敢随便硬碰硬。只能一边凭借自己高超的身法躲避杀招,一边等待着岚慧露出破绽。 岚慧步步紧逼,阴骨师却再三避让,十余合下来,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虽然相比之下,岚慧的功力更胜阴骨师一筹,但别忘了,她的爱徒曲灵歌可还在大殿里呢。这里久久拿不下阴骨师,渐渐地,岚慧的心境就有些乱了。出招也越来越仓促、凌厉,企图速战速决。 可越是这样,优势就越向阴骨师那边滑去。岚慧眉宇间的不自然和焦急很快就被洞察力敏锐的阴骨师给抓住了,心中顿时大喜。高手过招,胜败就是一念之差啊!又憋了七八合之后,阴骨师故意卖了个破绽,岚慧果然引势来攻,却疏忽了自身防御的脆弱。阴骨师瞅准漏洞,身形一变,立刻转守为攻!岚慧这才注意到自己着了敌人的道,电光火石间,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起灵虚宝鉴,及时卸掉了阴骨师绝大部分的力道。 “岚慧大师真是瞧不起人啊,生死相拼,还敢分神?”望着被自己狼狈击退的岚慧,阴骨师的目光慢慢绕开了她,“还是说……伯玉阁中,有什么让大师不得不去牵挂的东西呢?” “……哼,”岚慧脸皮不自然的抖了抖,故作镇定的冷笑一声,“足下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跟你这种人交手太久,实在是有辱本座的名声!” “哦?是吗?”岚慧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让阴骨师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当即向身后挥了挥手,一直在后方观战的朝天盟诸人立刻会意,绕开了二人,从两边飞速向前奔去,竟是要直取伯玉阁! “你!你们要干什么!?”阴骨师这一手终于让岚慧慌了神,打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曲灵歌究竟怎么样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让魔教妖人们抓住她,那后果不堪设想啊!想到这儿,岚慧立刻飞身向后退去,想要阻止那些人接近伯玉阁。可还没等她走几步,身后就又传来了一道凌厉的杀气! “岚慧!你的对手是我!”阴骨师全力来攻,岚慧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身防守。也就是这一停,朝天盟诸人就已经快要冲到伯玉阁大殿门前了。 岚慧心中焦急曲灵歌的安危,根本不愿意和阴骨师多做纠缠。可越是如此,她的出招就越是紊乱,怎么也摆脱不了阴骨师。心神不一的结果就是,原本实力足以傲视天下的她,居然渐渐落在了下风。 “嘭!”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朝天盟众人已经撞开了伯玉阁的大门。 “灵歌!!”岚慧大惊失色,用尽全力震开了阴骨师后,整个人便宛如脱弦的利箭向伯玉阁方向冲去。可刚冲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的阴骨师就又阴魂不散的追上来了。二话不说,一记烈掌就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肩头。 “嘶……”岚慧现在满心都是爱徒的安危,哪里顾得上自己?只能硬生生的挨了这一掌。岚慧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人生撕活扯下来一样,剧烈的痛苦使得她手臂失去了知觉,紧握在手中的刑罚之杖也被远远扔了出去。 “死来!!”阴骨师一招得手,怎会轻易放过她?当即怒吼一声,再度攻向已经身负重伤的岚慧!面对阴骨师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岚慧躲闪不及,只能咬紧牙关,奋力避开了自身要害所在。但饶是如此,那滋味儿也绝不好受。而且阴骨师下手根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每招每式都是往死里招呼。不一会儿,岚慧就已经重伤瘫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啧啧啧,传闻无妄台三巨头,各个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今日一见……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啊,”望着已然失去战斗力的岚慧,阴骨师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老夫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出手间可能委屈岚慧大师了。不过您请放心,此战之后,老夫会将您带回朝天盟,凭岚慧大师的花容月貌……我盟中万万弟子,肯定会愿意好好‘照顾’您的!” “贼子……尽使些下作手段!”岚慧强忍着身上巨大的痛楚怒斥道,“居然引我分神……有本事和我堂堂正正的来比试啊!” “哦对,说起这个,老夫倒是有些好奇,这伯玉阁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让您如此牵挂?反正老夫的手下已经先进去了,我们就一起跟上去看看,如何?”说罢,也不等岚慧回答,阴骨师便已伸出他那干枯的大手,一把揪住了她散下来的青丝,就这么生拉硬拽的拖着岚慧向伯玉阁大殿走去。 “嗯?”刚步入伯玉阁大殿,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就扑面而来。阴骨师微微皱了皱眉头,先前攻入这里的朝天盟精锐们,此刻居然全军覆没了,而且死状极惨。而在大殿中央,则站着一个满脸布满血丝的“怪物”。双手上的鲜血,以及聚在她脸上那若有若无的杀气,正无声的告诉着阴骨师,这里的“杰作”正是她所为。 “师父?”望着被阴骨师拖进来的岚慧,那个“怪物”愣了愣,顿时勃然大怒,“你胆敢伤我师父?” “伤了,你能怎样?”阴骨师随手将岚慧扔到了一边,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小娃娃,你是她的徒弟?情报上说,岚慧有一位亲传弟子,名叫曲灵歌,是你吗?嗯……虽然你长得有些不敢恭维,但气息倒是不弱。就是和现在的岚慧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你的话太多了!”曲灵歌狞笑一声,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对准了阴骨师。就在阴骨师纳闷她在做什么的时候,突然猛地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顿时袭遍了他的全身! 阴骨师连想都没想,立刻委身向旁边移了一大步。几乎是瞬间,一道紫光便已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阴骨师惊恐的回头望去,自己身后那原本好端端的一大面砖墙,此刻居然应声而塌! 好强的威力!好快的出招!阴骨师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曲灵歌,不禁暗自庆幸——如果他刚刚反应再慢一拍,那被轰碎的,就已经是自己的脑袋了! “灵歌……”看着大显神威的曲灵歌,倚在墙角的岚慧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可就在这时,阴骨师突然冲过来将其一把拎起,赶在曲灵歌动手之前,被岚慧当作人肉盾牌挡在了自己身前。 “……放开我师父。”曲灵歌皱了皱眉,刚聚起的破寂之力又缓缓收了回去。显然,她也没想到,阴骨师居然卑鄙到拿岚慧当挡箭牌。 “放了她?呸!做梦!”阴骨师一边掐着岚慧的脖颈,令其不得动弹,一边慢慢的向外挪去,“小娃娃,今日老夫认栽了。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老夫可是从山下一路杀到这儿来的!你就算赢我,也胜之不武!你那手指头不是很厉害吗?来啊,动手啊!有本事连你师父也一并杀了啊!” 曲灵歌冷冷的盯着阴骨师没有说话,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阴骨师此刻早就被曲灵歌千刀万剐了。可眼神毕竟杀不了人,有岚慧做人质的话,曲灵歌还真奈何不了阴骨师——她又不是泯灭人性的畜生,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师父痛下杀手? “灵歌!动手!”岚慧被阴骨师捏着死穴,挣扎不开,只能哑着嗓子对曲灵歌大喊道,“别管为师!这个王八蛋杀了我无妄台无数弟子,千万不能放他活着离开!” “闭嘴!贱妇!”阴骨师吓得手一哆嗦,力道急忙又加重了几分。见曲灵歌犹豫不决的样子,阴骨师眼珠一转,一条毒计顿时涌上心头,“小娃娃,你想救你的师父吗?那就乖乖听我的,把你刚刚发功的那两根手指头给我折断!只要你照做,我保证放了你师父!” “不!灵歌,别听他的,快动手杀了他!” “你他妈……”说一句顶一句,阴骨师气得都想立刻掐死岚慧了。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这么做,这么做的话自己也可能走不掉。就在他准备再让岚慧吃点苦头、逼迫曲灵歌妥协的时候,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异响。 “咳咳咳……这灰怎么这么大啊,”伯玉阁大殿门口处的翻花石砖突然跳了一下,随后又慢慢沉了下去。紧接着,从里面蹦出了个背剑的少年来,一边拿手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四顾张望着,“话说这是哪儿啊……别不是在无妄台外面吧?喂,贺九燮,你有……岚慧大师?!!” 第73章:救援,疗伤 局势再度陷入了尴尬的僵持之中。阴骨师见出口被这个背剑少年给堵住了,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可还没等他退几步,才猛然想起,身后还有个曲灵歌呢。 该死!被包夹了!阴骨师在心里暗骂一声。 “盛独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岚慧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个背剑的少年,顿时觉得自己的脑细胞有点不够用了。这……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被关在玄玉搂里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难不成玄玉搂已经被魔教攻破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岚慧的脑海,就立刻被她给定格了。是了,肯定是魔教妖人们从外面攻破了玄玉搂,才将盛独峰这个小魔头给救出来的。否则以他的本事,怎么可能逃得出玄玉搂?但如果这么一来……那他和自己身后的这个阴骨师,岂不就是一拨的了? 想到这儿,岚慧心中不禁一沉。 盛独峰并不知道仅仅几息时间,岚慧的心思便已如翻江倒海。简单环顾了下伯玉阁中的狼藉,以及身负重伤、被阴骨师抓在手里的岚慧,盛独峰心中立刻有了数。 虽然他对岚慧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毕竟是灵歌的师父,不能不管。况且值此关头,岂是计较私人恩怨的时候?盛独峰没有犹豫,“仓啷”一声抽出惊寒剑,面色阴沉的指着躲在岚慧身后的阴骨师,厉声喝道:“放开她!” “小兔崽子,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面对惊寒剑锋,阴骨师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气势瞬间就矮了三分。他不是没有眼力见的蠢蛋,从盛独峰的身上,阴骨师居然察觉到了一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危险气息。心惊之余,阴骨师的心中还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打败岚慧后直接抓她回去复命就行了,干嘛吃饱了撑的进伯玉阁呢?一个曲灵歌就已经够他受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只强不弱的,难道自己今天真要栽在这里了吗? “我乃盛家堡少堡主、东煌宫宫主、盛独峰!”盛独峰一边大声报上自己的名号,一边慢慢地朝阴骨师逼去,准备伺机将岚慧大师从阴骨师手中解救下来。 “盛家堡?!”阴骨师闻言大吃一惊,待他看到盛独峰身后又出现了两男一女后,终于慌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看了眼手里的岚慧,又看了看呈半圆状包过来的盛独峰四人,阴骨师咬了咬牙,罢了!功劳什么的,哪有自身性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瞅准了站在最前面的盛独峰,阴骨师双手突然猛一用力,像是扔沙包一样将岚慧狠狠地扔了出去。趁着盛独峰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接她时,阴骨师早已运起轻功,灵活的从包围空隙中钻出了大殿,飞速向远处逃去。 “灵歌!灵歌快去杀了他!灵……”岚慧从自己被甩出去的那刻起,就知道阴骨师要跑了,当即不顾一切的大声尖叫道。可喊了好几声,直到盛独峰稳稳的接住她,也不见身后的曲灵歌有动静,回头望去,却发现不知何时,曲灵歌已经消失了。 “贺九燮,宫闻旭,去追上他,带回来。”盛独峰回头扫了眼阴骨师遁逃的方向,面无表情的对身后二人下令道。 “属下遵命!”贺九燮和宫闻旭立刻领命追了出去——此二人皆有一身不俗的轻功,追一个阴骨师并不是什么难事。 “岚慧大师,您刚刚喊了灵歌的名字,她也在这儿?”盛独峰回过头来,见岚慧一直在自己怀里东张西望,似是在找寻着什么,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 “是啊,她刚刚明明……哎你……你赶紧放我下来!”岚慧一颗心完全放在曲灵歌身上了,根本没注意到她现在和盛独峰的姿势有多么暧昧。等她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盛独峰给紧紧地抱在怀里,顿时满面羞怒的低声喝道。 “你身上有伤,我先抱你到旁边坐下吧。”盛独峰挑了挑眉,心说你害羞个什么劲?要不是我刚刚接住你,你现在已经摔地上了。 岚慧这次没有再反对,任凭盛独峰将自己抱到了一处柱子旁坐好。粗粗扫视了一遍岚慧身上的伤势后,盛独峰突然开始动手撕扯起了岚慧的衣服。 “你!你要干什么?!你别……嘶!”岚慧被盛独峰这冷不丁的动作给吓傻了,愣了一楞后,立刻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动两下,身上的伤口就被牵动了,疼得她直嘬牙花子。 “别动,我在给你检查伤口。”盛独峰有些不耐烦的按住了岚慧,冷冷的说道。岚慧这才稍微安分了一点,看着近在咫尺的盛独峰,她突然有些害怕——自己以前好像把这小魔头得罪的不轻,他……不会趁机报复自己吧? 在岚慧紧张的注视下,盛独峰小心翼翼的揭开她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衣服,轻轻地用宫闻沅打来的净水替她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同时又用寒气将一些还在流血的伤口暂时冰封起来。岚慧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盛独峰触碰自己的身体,但随着伤口上的痛楚逐渐被一抹冰凉所取代,岚慧脑海中的抗拒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闻沅,带药了吗?”清洗完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后,盛独峰头也不回的喊道。 一直侍立在盛独峰身后的宫闻沅立刻从随身行囊里翻出了七八个瓶瓶罐罐来,一股脑的摆在了盛独峰身旁。 “宫主,属下带的药剂全部在这儿了。您看还缺些什么?属下这就回去取。” “不用,这些就足够了,”盛独峰从中挑出一个褐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出一点在手心中,沉声对岚慧道,“岚慧大师,我时间很赶,可能没办法帮你妥善处理伤口,只能先用最简单的方法替你稳住外伤。等此次魔教的事情解决后,我再帮你细细处理,包括内伤。现在,我要给你上药,可能有点疼,你……忍住了。” “……随你弄吧,我能忍得住。”岚慧红着脸别过头去,罕见的没有发火。事已至此,她也知道自己冤枉盛独峰了,否则凭她现在的状态,盛独峰想要弄死自己,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那个……还有一件事,”盛独峰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支支吾吾的说道,“你身上的伤势……说实话有点重,而且其中有些地方……咳咳,比较隐秘。等会我下手时,可能会……会多有冒犯,所以提前和你说一声,请谅解!” “什么?!那你干嘛不让……不让你的手下来?”岚慧刚想反抗,伤口处巨大的痛苦就刺得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顿时不敢再乱动,只能用凶狠的眼神盯着盛独峰,企图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 “她?她又不会处理伤口,让她来干嘛?”盛独峰看了眼宫闻沅,后者立刻识趣的转过身去。岚慧彻底绝望了,只能带着一丝可怜的口吻哀求道:“盛独峰,那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或者……或者尽量别碰到我,可以吗……” “不可以,”盛独峰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她,“岚慧大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告诉你,医者父母心,我现在是在给你处理伤口,不是趁机占你便宜。在我眼中,只看得到伤势,看不见男女之别。而且,我说了,我的时间很赶,如果你继续不配合的话,那下半辈子,你就拖着这副半残不残的身体痛苦的活着吧!” “……我知道了,我配合你就是。”岚慧被盛独峰这一席大义凛然的话怼的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放下偏见,接受盛独峰的治疗。 见岚慧不再抗拒,盛独峰这才着手替她上药、包扎伤口。苦学了多年的《弥陀药典》,在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岚慧身上的伤势很重,但盛独峰对付起来依旧是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就处理好了绝大部分的外伤。而岚慧原本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此刻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宫主!”先前去追捕阴骨师的贺九燮和宫闻旭快步从大殿外走了进来。而阴骨师,此刻已被五花大绑,正萎靡不振的跟在他们后面。宫闻旭刚想上前向盛独峰汇报,却突然被一旁的宫闻沅给拉住了。 “都扭过头去,宫主正在给无妄台的长老上药。”宫闻沅轻喝一声,宫闻旭和贺九燮愣了愣,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上药就上药呗,有什么不能看的? 从他们的那个角度望去,岚慧已经被盛独峰的身体给挡住了,只露出了个脑袋来。可也正是如此,待二人看到岚慧那红得都要滴血了的脸蛋时,顿时恍然大悟,赶忙强忍着笑意转过了身去。 岚慧现在心情很复杂,按理说,眼前这个小辈如此轻薄自己,早就被她大卸八块了。但不知为何,她现在心里却根本没有半点恨意,甚至……还有些许害羞和期待。这个疯狂的念头让岚慧吓了一大跳,赶忙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给抛了出去。 或许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异性亲近过吧。岚慧忍不住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的修行还是没到家啊。 “岚慧大师,你上半身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好了。至于这下半身……”就在岚慧沉思之际,盛独峰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开始面色犹豫的打量起岚慧那两条包裹在道裙下的修长饱满的大腿。 “你……你先前不还说,医者眼中只有伤病吗?怎么现在……现在又在意起其他事情来了?”岚慧心中一紧,有心想要拒绝,但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是完全换了个版本。 此话一出,不禁盛独峰,岚慧自己都愣住了。盛独峰顿时有些想笑,心说我在意什么?要不是因为考虑到灵歌的感受,我才懒得在这儿和你磨叽呢! “独峰,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就在盛独峰抛去杂念、准备替岚慧处理剩余伤口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了曲灵歌温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头戴白纱、抱着一大叠干净衣服的纤细身影缓缓跪坐在了盛独峰的对面,“你不是还有其他事吗?快去忙吧,这里有我在就够了。” “灵歌……对了,你没事吧?听唐糖讲,你今天好像……不太舒服?来,把手给我,我帮你检查一下!”别看盛独峰面对岚慧时冷冰冰的,但在曲灵歌面前,便立刻如寒雪化春,整张脸都明媚了起来。可就在他想去拉曲灵歌的手时,却被曲灵歌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我没事,你放心,”曲灵歌用带来的干净衣服麻利的替岚慧遮掩住外泄的春光,“独峰,此间事情,等魔教尽数退去后,我再和你细说好吗?现在,什么也别问。求你给我一点时间……” “……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有头纱遮掩,盛独峰根本看不清曲灵歌的面色,只是从其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疲惫和颤抖。当下便不再追问,起身对宫闻沅说道,“闻沅,灵歌一个人可能不太方便,你就留在这里帮忙照顾。等岚慧大师身上的伤势处理好之后,你就将他们暂时带到地道中去躲起来,等我们回来接你们。魔教妖人此时尚未全退,这里仍不安全。” “遵命!” “还有,”盛独峰看了眼曲灵歌,声音不自然的温柔了许多,“替我照顾好灵歌,我知道,她有些累了。” 曲灵歌双手猛地颤了一下,洁白的面纱之下,两行清泪顺着满是血线的脸庞缓缓流下。 独峰啊……如果你看到了我现在这副面容,还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 “至于他……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但带走的话,也比较麻烦。该怎么办呢……”嘱咐好一切后,看了眼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阴骨师,盛独峰有些犯难了。正当他准备问一问其他人的意见时,一道紫光嗖的从身旁闪了过去,直接洞穿了阴骨师的脑门!伴随着轻微的颅骨破裂的声音,阴骨师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直挺挺的栽了下去,再去看时,却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此人辱我师父,杀我同门,绝不能活,”曲灵歌面色平静的收回指力,“独峰,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盛独峰笑着摇摇头,“无需与我客气。” “那就好。” 深深的看了眼曲灵歌,盛独峰便大步向外走去:“贺九燮!宫闻旭!随我走!” 第74章:拓跋战奉明 “你叫宫闻沅?”盛独峰等人走后,岚慧才慢慢转过头来,打量了下被盛独峰留下来照顾她们的宫闻沅,冲其礼貌性的点了点头,“我有些话想和我的徒儿说,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吗?” “没问题,我就在殿外等候。如果二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便是。”宫闻沅也知道自己留在这儿可能有些碍事,当即十分干脆的退了出去,顺带还把殿门给带上了。空荡荡的大殿内,此刻只剩下了岚慧和曲灵歌师徒二人。 “师父……”外人走后,曲灵歌才敢慢慢地取下头上的头纱,露出了那张布满血线的脸来。 “唉,傻孩子,苦了你了,”岚慧心疼的抚摸着曲灵歌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破寂指的威力和后遗症,远远超出了为师的预料。灵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曲灵歌黯然的低下了头,“我这副厉鬼模样,以后怎么见人?想来只能靠着头纱过完下半辈子了。” “那盛独峰呢?你也打算一直瞒着他?” “盛……盛独峰?”曲灵歌呆了呆,也许是没想到师父会突然提到他。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已经不想管了;但你的事情,我必须要管,”岚慧抓住曲灵歌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灵歌,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为师必须要交给你自己去决定。你不听为师的话,坚持要和盛独峰走到一起,这件事……为师就不追究了。但以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盛独峰他……见到你现在的样子后,不再认账怎么办?” “师父是过来人,见得世面比你多。这天下男子,多以容貌取人。你好看的时候,他们怎么夸你都不嫌麻烦;可一旦你不好看了,他们翻脸都比翻书还快!你先别急着反驳,师父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根本就不是盛独峰的事情,而是你的事情。你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盛独峰身上,就等于把你的下半辈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你想想,万一他嫌弃现在的你,你该怎么办呢?” “独峰他不会嫌弃我的,他肯定不会的……”曲灵歌脸色苍白的争辩道,但说话的底气明显没有之前足了。 “灵歌,别怪师父说话过分,这是现实,你其实心里都懂,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说完这句话后,岚慧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如何,就看曲灵歌自己的选择了。 …… 另一边,拓跋城等人刚攻进云雾阁,就遭到了明镜阁和云雾阁的联手埋伏。在经过一番鏖战之后,朝天盟由于地利、人和都不占优,只能暂时撤退,和云雾阁僵持了起来。虽然朝天盟这边有拓跋城压阵,但他自己却是不能轻易出手。马上就要面对这无妄台真正的“天”了,在此之前,除非三阙亲自出战,否则拓跋城必须要避免所有可能会让自己实力大打折扣的意外发生。 “盟主,我们刚抓了几个活口,”一名亲卫大步来到拓跋城身旁,脸色十分难看,“据他们交代,三阙并不在云雾阁中,而是早就下山,出发去洛阳了!” “洛阳?”拓跋城双眼微眯,“确定吗?” “回盟主的话,俘虏是分开来审讯的,绝对可信!” “妈的!”拓跋城猛地锤了下身前的栏杆,吓得周围众人急忙将腰弯了下去,不敢与之对视。 拓跋城心里当然有火,而且还是滔天怒火。自己在这里劈里啪啦打了大半天,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才告诉他人家根本就不在?把老子当猴儿耍呢?! 但现在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了,既然三阙不在,那就算啃下这云雾阁又有何用?看着损失颇重的手下们,拓跋城咬碎了牙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当即大手一挥:“传令!全体撤退!随本座直扑明镜阁!” “遵命!” 在云雾阁下折戟良久的朝天盟众人接到撤退命令后,纷纷松了口气,立刻调头跟随拓跋城朝着明镜阁的方向奔去。 …… 明镜阁中,一道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清晰的传入奉明耳中。缓缓站起身来,奉明扫了眼大殿最偏远的一个角落处,沉声道:“阿弥陀佛,拓跋凤,你的哥哥就要到了,你还想继续藏下去吗?” “奉明大师到头来,还是在坚信盛独峰的话啊,”脚步声突然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拓跋城慵懒魅惑的声音。紧接着,一处珠帘被人从内挑开,走出了身披大红外袍的拓跋凤来。 时隔多年,拓跋凤的容貌依旧美的让人惊心动魄,看似无意的一颦一笑,便足以令无数男人为之疯狂。明镜阁中虽然多是出家人,但在拓跋凤面前,能坚持不生杂念的也是少之又少。若不是奉明一直在盯着她,这近三年下来,指不定还会出多少个“行知”呢。 “我从未怀疑过独峰。倒是你,居然用‘何凤’这个名字在我无妄台安心隐藏了好几年,不得不承认,你有些胆识,”奉明居高临下的和拓跋凤对视着,“不过今日,这种种因果也该有个了断了。怎么样,你觉得你哥哥能赢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拓跋凤叹了口气,“我对你们的武道,没有半点兴趣和了解。不过既然奉明大师如此问了,想来已是胜卷在握了吧?” “那倒没有,我了解拓跋雄,却不了解你的哥哥;而你的哥哥,也不了解我。两个互相不了解的人,他不一定会输,我也不一定会赢,”听到殿外的嘈杂声,奉明知道,拓跋城已经到了,“拓跋凤,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应该担心自己的哥哥,而是该担心担心自己了。” “哦?难不成以奉明大师之尊,还会对我这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下手?您就不怕江湖同道们耻笑?”拓跋凤挑了挑绣眉,言辞间满是衅色。 “的确有人要对你下手,但绝不是老衲,”奉明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只要老衲愿意,这无妄台中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我的感知。有一头带着伤痕和仇恨的恶狼,已经从地底爬上来了。有意思的是,这头恶狼皮下,却偏偏是个大善之人。” “为了摒弃身上的‘恶’,他不会介意手染鲜血。而你,可能就是他第一个要猎杀的对象。” “……你是说盛独峰?”拓跋凤精致的小脸慢慢笼上了一层阴影,“我为何要信你?如果盛独峰真要杀我,你又为何要提前向我预警?” “预警?你以为我想要救你?”奉明忍不住嗤笑道,“拓跋凤,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老衲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不要死的那么稀里糊涂。你杀了那个孩子心中分量极大的人,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你吗?我刚刚那话说了其实和没说并无多大区别。因为他找你报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唯一不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别妄想着你的哥哥能保护你,今日一战后,说不定你就没哥哥了。” 撂下这句话后,奉明便不再多言,只留下了面色难看到极点的拓跋凤,信步向殿外走去。 “奉!明!!”看着缓缓走出来的苍老身影,拓跋城眼珠子都快裂开了,抬手一指,拓跋城恶狠狠的骂道,“老贼秃!可还记得昔日汴京城下的拓跋雄吗!?” “自然记得,”相比拓跋城的暴怒,奉明却显得十分的淡定,“你就是他的儿子,拓跋城吧?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属实难得。说实话,像你这样的练武奇才,老衲舍不得杀你。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在玄玉楼中为我枉死的无妄台弟子们守孝十年,老衲就饶你、以及你的手下们一命,并特准你昄依佛门,如何?” “哈哈哈哈哈!老贼秃,好大的口气啊!让老子给你无妄台的人守孝?你他妈怎么不给我爹守孝?!死来!”拓跋城怒吼一声,周身黑风顿起,呼啸着朝奉明扑去,一瞬间遮天蔽日!而奉明,面对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黑风,却是没有丝毫动容。 “可悲,令尊昔日正是像你这般执迷不悟,老衲才不得不痛下杀手。想不到,今日老衲又要再开一次杀戒了。”说罢,奉明向前迈出一步,高举掌门禅杖,直指黑风阵眼中的拓跋城,大喝一声:“破!” 宛如鬼神哭泣的黑风在这一声“破”下,立刻畏惧的缩了回去。拓跋城闷哼一声,脚下不禁顿了顿,但却没有就此停滞,而是再度聚起黑风,朝着奉明杀了过去。可这次,奉明却连让他近身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了。手中禅杖飞舞,组成了一道密布的气墙,温和但不失锋锐的气流将奉明结结实实的保护在了其中。拓跋城的黑风一撞上气墙,瞬间就被化散在了半空中,根本伤不到奉明一根毫毛。 两人斗了好一段时间,拓跋城招招落空,再出招时已经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反观奉明,却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两者高下立判。拓跋城越打越心惊,这奉明老贼秃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看来今日想赢,必须得用些其他手段了。 就在他准备暂时后撤的时候,奉明一直巍然不动的身形突然暴起,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拓跋城后力不济,专门等着他撤退呢。厚重的禅杖猛地点在了拓跋城的心口处,逼得拓跋城狼狈的噔噔噔退了好几步,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稳住身形。缓缓直起腰来,拓跋城只觉得肺腑中宛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嗓子一甜,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拓跋雄在把‘无敌宝录’交给你的时候,没顺带告诉你,这是一门后患无穷的邪功吗?”看着口吐黑血的拓跋城,奉明刚迈出的脚又慢慢收了回来,“无敌宝录确实能让修炼者短时间内功力大进,但每用一次,身体的元气就会亏损几分。这种元气,哪怕流失一分,也要花许久才能补回来。先前在无妄山山道口,你的身体就已经很差了。长此下去,你只怕会步了你爹的后尘啊。” “呵……老贼秃,少他妈在那儿假惺惺的了!”拓跋城擦了擦嘴角的黑血,虽然嘴上还硬着,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现在必须得调理一下内伤了,否则对日后的修炼只怕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关键是,奉明会好心到给自己调息、恢复的时间吗?所以,必须得找个人,在自己调息的时候,替他挡住奉明。 环顾了下身后的手下们,拓跋城暗自摇了摇头。原本这些人都是朝天盟的精锐,可如今看奉明的实力,他们一起上都不一定挡得住。看来……只能让那个人来了。 “杨大侠!本座和奉明打了这么久,你还不出来见见故人吗?”说完这一句,拓跋城便径自盘腿坐了下来,开始紧急调息内伤。原本,这个人是他最后的底牌,为的就是在对阵奉明的时候,防止有其他人出来干涉。但现在看来,这张底牌只能提早动用了。 朝天盟的队伍如鹤翼般的向两旁闪开,满脸沧桑的杨怀风提着重剑,缓步来到了拓跋城身边。神色复杂的冲奉明拱了拱手:“奉明大师,多年不见,身体可好?” 第75章:故人为敌,惊寒出鞘 “果然,你也来了啊,”奉明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拓跋城攻打外山的时候,老衲就在想,他会不会顺便带着你来缅怀一下故人故景。现在看来,还真让老衲猜对了。怎么样杨怀风,重新披上魔教的皮,感觉如何啊?” “奉明大师,怀风与朝天盟的恩怨,仅存于上一代。如今拓跋雄已死,拓跋城于我,并无深仇大恨,”杨怀风怎能听不出奉明话语间的讥讽之意?但却不知为何,没有即刻出言反驳,“早年间犯下的一些错事,怀风万不敢忘记。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得以重返无妄台,那一定是来向诸位先师磕头赎罪的。但今天……抱歉,我必须站在拓跋城这边。” “为了那个叫季濡君的姑娘?” 杨怀风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重剑缓缓举起,对准了奉明。 “你也老了啊,”望着两鬓灰白的杨怀风,奉明突然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唉,怀风,老衲实在是不想亲自和你动手,你且退下吧。只要你答应不再管这件事,老衲可以考虑让你留在无妄台赎罪。” “多谢,可我心意已决!”杨怀风向前迈了一步,沉声道,“在下杨怀风,请教奉明大师高招!” …… “义父!!” 刚赶到无妄山山道口,盛独峰就看到了正盘腿坐在地上疗伤的商鸣鼓,当下急忙飞奔了过去。 “咳咳……独峰?”商鸣鼓听得这熟悉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开双眼。见到来人果然是朝思暮想的盛独峰后,顿时大喜过望,“独峰!你真是独峰?可你……你是怎么从玄玉搂里跑出来的?难不成玄玉搂也被魔教妖人给攻破了?” “先别管我了义父,玄玉搂的事我回头再和您细说,”盛独峰迅速替商鸣鼓检查着身上的伤势,“这胳膊上的青斑……您中毒了?!” “嘿,小事!”商鸣鼓脸色虽然狼狈不堪,但语气却还是那么充满自信,“只不过是不小心着了那小毒狗的道罢了,放心吧,这点小毒伤不着你义父!” “小毒狗?”盛独峰闻言一惊,“他怎么还没死?” “非但没死,还活蹦乱跳的!”商鸣鼓愤愤道,“山外的魔教,就是他和另一个八堂败类联手放进来的!我刚刚和他交手,几度要将其斩杀于此,可那人就像泥鳅一样滑!还有他那身难缠的毒功……妈的,老子一定要抓住他,将他碎尸万段!” “义父请息怒,你体内的毒素未清干净,不宜动怒,”盛独峰见商鸣鼓胳膊上的青斑又加重了几分,急忙劝道,“那他现在逃去哪儿了?” “逃下山了,”商鸣鼓拿嘴努了努山下,“独峰,别管他了,他受的伤比我还重,掀不起什么大浪了。赶紧搀为父去明镜阁!不管那拓跋城去哪儿,最终肯定会去那里的!说不定现在你师尊已经和拓跋城交上手了,咱们快快前去助阵!” “可您体内的毒……” “哎呀我能压的住!”商鸣鼓急得一把撸下了袖子,“快些扶我去明镜阁!你师尊要是出了什么事,有你后悔的!” “这……好吧,孩儿遵命!” …… 就在盛独峰等人赶往明镜阁的时候,杨怀风和奉明之间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其实真要拉开来单练,杨怀风绝不是奉明的对手。他之所以能撑这么久,全是因为奉明在有心让着他,想要借此机会,好好比较一下杨怀风的“天地俱灭”剑法究竟与盛独峰的有何不同,日后也好给盛独峰一些正确的指点。可是,在见识过了盛独峰的天地俱灭后,杨怀风原本威风凛凛的剑招在奉明眼中就显得有些平凡无奇了。现在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杨怀风的剑招明显不如盛独峰的精妙,却依旧拥有不俗的威力? “天地俱灭……好一个天地俱灭啊!”拓跋城目光炽热地盯着正在与奉明交手的杨怀风,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当年,他用季濡君的性命逼迫杨怀风默写天地俱灭剑法,可默写出来后,拓跋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练不出杨怀风那个效果来。换而言之,他练的是错的。这让拓跋城恼怒之余,还生出了些许挫败感。如今见杨怀风再度使出了自己练不出来的剑法,拓跋城怎能不心生嫉妒? “天灭式!剑断江海!”杨怀风突然低吼一声,手中重剑突然换了个方向,一道薄如轻纱、却锐不可当的剑气直逼奉明而去!奉明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感应到了杨怀风这一剑中巨大的能量,刚横在胸前的禅杖又收了回来。身子迅速往旁边一闪,避开了这开天辟地般的一击。 随着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明镜阁前一根四合粗的达摩柱,居然被杨怀风的凌空剑气给直接劈成了两半! “原来如此!看来你重新调整了剑招,将它们变成了真正适合你的武学,”望着被劈断的达摩柱,奉明顿时恍然大悟,“老衲还纳闷呢,为什么错误的剑招,在你手里却依旧有着不俗的威力。不得不说,我们无妄台的武学精髓,你是学到家了。” “多谢奉明大师夸赞。可惜,在您的眼中,这依旧上不得台面啊!”杨怀风本以为刚刚全力一击,一定会伤到奉明,没想到居然被奉明轻轻松松的就给躲过去了,神色不知不觉间又凝重了许多。 “杨大侠,还跟这个老贼秃那么多废话干嘛?你我二人合力,直接杀了他就是!”说话间,拓跋城已经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步来到了杨怀风身旁。 “哦?想二打一?”奉明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的冲二人勾了勾手指,“随你们,来吧。” “魔教贼子!修要伤我师尊!”就在拓跋城和杨怀风准备联手发起进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正是盛独峰等人及时赶到了! “嗯?还有援兵?”拓跋城循声回头看了眼盛独峰等人,见除了商鸣鼓外、其他皆是生面孔,随即暗松了口气——只要来的不是岚慧或者三阙那种级别的援兵就好。当即大手一挥,对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朝天盟诸人下令道,“给我上,宰了他们!” “遵命!”朝天盟众喽啰们轰然领命,立刻气势汹汹的朝着盛独峰等人围了上去。 “宫主,且让属下为您杀开一条路来!”贺九燮和宫闻旭齐齐上前一步,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必!当年在玄玉搂,我许诺过你们,绝不会让你们替我流血!”盛独峰扶着商鸣鼓在安全处坐下,转身抽出惊寒,满脸战意的站在了两人中间,“我可不是个记性差的人,二位,且与我共同退敌!” “独峰……”商鸣鼓下意识的想让盛独峰回来,但看着他那稳如泰山般的背影,刚到嘴边的话又鬼使神差般的咽了回去。 “放心吧义父!”盛独峰冲商鸣鼓点了点头,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已如云烟般消失在了原地。其速度之快,惊得商鸣鼓差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的乖乖,这小子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妈的!这个小崽子找死!弟兄们!给我……”朝天盟这边见盛独峰不退反进,竟有一人单挑他们一群的意思,纷纷勃然大怒。领头的一个大汉振臂一呼,本想要激励一下身后人,可还没等他说到一半,盛独峰的剑就已经到了。 “噗!”一道血柱从那大汉的胸口迸发出来,在锋利无比的惊寒面前,他身上的护甲基本上就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了。更何况,现在的盛独峰,早已今非昔比!他在玄玉搂中磨了太久的剑,而在今天,就是他利剑出鞘的时刻!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掠过那个已经是死人的大汉身旁,盛独峰顺势拔剑,又将两人砍翻在地。此时,朝天盟众人终于收起了先前的轻视,开始重点围攻盛独峰。 盛独峰全然不惧,不慌不忙的运起天地俱灭剑法。惊寒剑在他手中宛如有了生命一般,每一剑都挥的恰到好处,周边的朝天盟喽罗们连盛独峰的身都近不得,便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很快,跟在盛独峰后面的贺九燮与宫闻旭也及时赶到了,一边暗中保护着盛独峰的安全,一边大肆清除着朝天盟的爪牙。 “那个少年郎,倒是有趣的很,”在人群中极其突出的盛独峰,自然吸引住了奉明等三人的全部目光。观了良久,拓跋城才幽幽的感叹道,“好剑法!起若虹尘,降若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啊!如此潇洒利落的剑法,就是本座也从未见过。奉明,这少年是你无妄台的人?” “他是谁,拓跋盟主何不问问你身旁的杨大侠呢?”奉明笑着指了指拓跋城身边已经近乎呆滞的杨怀风,用戏虐的口吻说道,“怀风,好不容易见到故人,怎么也不向你的拓跋盟主介绍一下啊?” “哦?杨大侠,你认识那少年?”拓跋城有些意外的看向杨怀风。 “……是,”杨怀风缓缓从盛独峰身上收回目光,苦涩的点了点头,“虽然他长高了,气质也变了许多……但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来。盟主,那个少年叫盛独峰……是盛家堡的少堡主。” “盛家堡?”听到这三个字,拓跋城顿时眼前一亮,“当真?” “当真……” 这两个字一从杨怀风嘴里吐出来,拓跋城看向盛独峰的眼光立刻就变了。盛家堡的少堡主啊,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盛开平最为看重的长子!如果能把他抓在手里,那岂不就抓住了盛开平的死穴? 毕竟盛家堡,也在拓跋城的复仇名单上啊。 “都给我退下!盛少侠,请单独上来说话!”想到这儿,拓跋城急忙大喝了一声,示意手下们给盛独峰让开一条路来——像盛独峰这种人质,必须得要活的。 朝天盟诸人虽然正和盛独峰他们打得难解难分,但听到拓跋城的这句命令后,还是立刻收手退到了一旁,将中间的路给盛独峰等人空了出来。能被拓跋城带来攻打无妄台的,皆是对其忠心耿耿之死士。对他们来说,拓跋城的话就是天意、就是圣旨!不管是什么,哪怕再荒唐、再难以理解,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纵使死令,也无人愿活! “宫主,不必听他的,咱们一起杀上去!”贺九燮在盛独峰身后低声道,“属下和魔教妖人打过交道,他们最不讲信用!请您单独上去,必是有所图谋!” “是啊宫主,让属下们陪您一起上去吧!”一旁的宫闻旭也应声附和道。 “……不,你们在这儿等我。”盛独峰冷冷的盯着拓跋城,拓跋城也在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在空中用意识互相较劲,但最后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咧嘴冷笑一声,盛独峰拒绝了贺九燮和宫闻旭的意见,只身一人大步走了上去。 “宫……”贺九燮急忙想要跟上盛独峰,但却被宫闻旭给拦住了。看着逐渐走远的盛独峰,贺九燮气得差点一拳砸宫闻旭脸上,“你拦我作甚?!宫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吗?!” “贺前辈,宫主既然心意已决,咱们还是在这儿静候吧,”宫闻旭望了眼高处的奉明大师,低声指道,“再说了,还有无妄台的奉明大师在,宫主他不会有事的。” “哼!最好别有事!”贺九燮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不再去理睬宫闻旭, “盛少侠年纪轻轻,却如此神勇,本座佩服!”望着大步上来、毫无惧色的盛独峰,拓跋城没来由的对他生起了一丝好感,“说起来,本座手下虽然都是些不中用的酒囊饭袋,但想要打败他们,还是有些难度的。我观盛少侠剑法,应该是受过宗师大家指点吧?只是不知这剑法是在盛家堡学的,还是在其他地方机缘巧合得到的?” “这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吧?”盛独峰毫不客气的打破了拓跋城的套话,“我来,只是因为见你们以多欺少,心中不平罢了!二打一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也加我一个!正好,我曾拜在师尊门下,算是半个无妄台弟子。加一个我,也不怕别人说我们无妄台请外援!” “……好,盛少侠想替奉明、替无妄台出头是吧?可以。本座谅你年轻,不忍出手伤你,就请你的一位故人来和你走两招吧,”拓跋城嘴角微微上扬,一把拉过从开始就故意躲在他身后、不愿出来和盛独峰相见的杨怀风,“杨大侠!盛家堡的少堡主都亲自来了,你还不露面与他叙叙旧吗?” 第76章:对阵,觉醒 “杨大侠?”盛独峰有些诧异,心说怎么又突然蹦出了个杨大侠来?虽然他刚刚在下面也看到了杨怀风,但由于杨怀风刻意躲避,故而没有看的真切。等他现在终于见识到了杨怀风的庐山真面目后,盛独峰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独峰,”杨怀风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又见面了。” “杨……杨叔?”盛独峰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怎么会是你……” “这其中原因……有些复杂,想要与你细说,怕是得另寻时间了,”杨怀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既然今日你我对上了,还是好好来打一场吧!我希望你……能够全力以赴,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正好,你我皆用剑,我也很想看看你这些年下来,究竟有多少长进。” “……杨叔,你当真要和我为敌?”盛独峰双眸微眯,他从杨怀风的话语间,听出了一丝轻视。虽然他知道杨怀风是为他着想,但不知为何,这份“关心”,如今在盛独峰听来却是极其刺耳。 “不是我偏要与你为敌,是命运让我们为敌,”说完这句话,杨怀风眼中的愧疚和温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盛独峰,来吧!!” “……请。” “拓跋施主觉得,这两人谁会赢呢?”望着眨眼间就斗在一起的盛独峰和杨怀风,奉明突然问向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拓跋城。 “哼,那盛独峰固然有些本事,但怎么可能赢得过杨怀风?”拓跋城冷哼一声,心中却在劈里啪啦敲着自己的小算盘。他已经想好了,一旦杨怀风将盛独峰打趴在地,他就立刻冲上去控制住盛独峰。这样一来,不仅能让奉明那个老贼秃投鼠忌器,还能顺手抓一个盛家堡少堡主回去,实在是一举两得! “老衲倒觉得,若仅凭剑招,杨怀风还不一定是盛独峰的对手呢。”看着莫名自信的拓跋城,奉明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嗯?什么意思?”拓跋城愣了愣,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就在他们几句话的时间内,盛独峰和杨怀风之间的对决,已经分出了胜负! 望着点在自己喉前的剑锋,杨怀风手脚一片冰凉:“你……你……” “杨叔,这剑招眼熟吗?”盛独峰缓缓收回惊寒,似笑非笑的说道。 “……看来,你终究是发现了那本无妄经中的秘密啊。”杨怀风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怎能不眼熟?这正是他苦练多年的天地俱灭剑法啊! 可按理说不应该啊,那剑法全然是错的,就连自己,当初也被逼的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这么多年下来,他才慢慢地将天地俱灭拆招、重组,改成了适合自己的剑招。盛独峰小小年纪,怎么会把这天地俱灭练的如此炉火纯青? 难道……是自己还心怀对盛独峰的愧疚,手上才不知不觉收了三分力、让盛独峰侥幸取胜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独峰,此剑法诡异无比,它不是你能驾驭的!趁你还年轻,赶紧停止修炼!它会毁了你的!”想明白了之后,杨怀风就开始担心起盛独峰了。毕竟自己曾经的一切,就是被这天地俱灭给毁掉的,他不希望盛独峰再重蹈覆辙。 “是吗?”盛独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我现在却能凭借它,打败你。杨叔,这算不算是它对我的一种认可呢?” “狂妄!这剑招从未认过主,那么多名师大家都折在了它身上,你才多大?它如何能认你?!”杨怀风见盛独峰中“毒”如此之深,心中顿时焦急万分,“独峰,刚刚我念及旧情,才不忍下狠手伤你。但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我们就来打个赌,不拼内力,单比剑法!如何?” “打赌?”盛独峰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果我赢了,能得到什么?” “朝天盟不是我的,我无权代表朝天盟,”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拓跋城,杨怀风继续说道,“但如果你赢了,我不会再阻止你参悟‘天地俱灭’。并且,不再插手此次朝天盟与无妄台的战争!” “但如果我赢了,你就必须当众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碰这天地俱灭!如何?” “……可以,我答应了!”盛独峰略一思考,便点头同意了——他相信自己手中的剑,也相信自己,才是正确的那个! “那就来吧,”杨怀风甩了甩手中重剑,沉声道,“你打算用天灭式,还是地灭式?” “天灭?地灭?”盛独峰愣了愣,心说那是什么?天地俱灭剑法中还有这两个东西吗? “呵!你练剑时,没看剑谱上写有天灭和地灭这两大变式吗?你连这都搞不清楚,你还……咳,你还不算陷入太深,”杨怀风顿时满脸失望,但失望之余,还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欣喜。如果盛独峰连这个都分不清楚的话,那一切就都还有的补救。当下,杨怀风心中的警惕又降了三分,随意的冲盛独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就用你觉得最强的那招吧。咱们争取三合之内,定胜负!” “美味!”就在盛独峰准备起剑的时候,在他心中的那张大嘴突然露出了自己狰狞错乱的獠牙,一边放声嘶吼,一边暴躁着想要脱离盛独峰的囚禁,“那个人!那个人!!好美味的食物啊……盛独峰,我命令你杀了他!砸开他的脑袋,我要吸他的脑髓啊啊啊!!” “你给我安静点!”盛独峰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大力给不断扭扯着,精神一恍,差点就被那张大嘴给控制了。赶忙运起无妄经,努力将体内的狂暴给压了下去。 “把你的身体给我!我要吃掉那个人!”被重新囚禁起来的大嘴凄厉的大叫着,“等等!盛独峰,我们……我们谈个交易如何?你把身体给我,我……我就吸那一个人的功力!吸完,我帮你把拓跋凤找出来杀掉!好不好?!” “拓跋凤?”盛独峰猛地怔住了。 “是!是!!拓跋凤,那个小贱人,你不是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杀了她吗?我告诉你,她现在躲起来了,只有我……只有我的鼻子能找到她!怎么样?考虑考虑?咱们再合作一次,就像玄玉搂里那样!” “杨叔……”盛独峰费力的抬头看了眼杨怀风,立刻否决了这一提议,“他于我有恩,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独峰,你怎么了?”站在高处的奉明明显察觉到了盛独峰的不对劲,刚准备上前查看时,却被盛独峰给抬手止住了:“师尊!别……别过来!我自己能处理!” “哼,装神弄鬼,”一旁的拓跋城不屑的冷哼一声,“奉明,他这算什么?自认为不是杨大侠的对手,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要这么算的话,那可是我们赢了啊!” “拓跋施主,请留点口德,”奉明愠怒的扫了眼拓跋城,悄无声息的散出了自身恐怖的威压,“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独峰是我的徒儿,你再敢说他一句不是,老衲定饶不了你!” “……说两句都不能说,无妄台真是好气魄!”见奉明动了真火,拓跋城脸色难看的向旁边移了几步——他毕竟还有内伤在身,若此时强行动手,那他就真要折在这里了。 就在奉明和拓跋城斗嘴的时候,盛独峰和那张大嘴的争辩还在继续。只不过这次,盛独峰已经开始有点妥协了。显然,对拓跋凤的恨,已经开始占据上风了。 “我……我不杀他还不行吗?就吸一半的内力,一半!”大嘴终究还是拗不过盛独峰,只能无奈的再度降低了条件,“只是一半内力而已,伤不到性命。” “……好!我答应你!但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一旦你抓到拓跋凤后,就立刻将身体还给我,我要……亲手宰了她!用她的血,给我燕师姐报仇雪恨!”盛独峰咬了咬牙,一半内力……虽然杨叔可能会有些不好受,但只要不伤及性命……应该不会有事吧? 更何况,凭自己的力量,怎么可能在拓跋城的眼皮底下杀了拓跋凤?有自己体内这个“怪物”的帮助,想必……成功的希望会大很多吧。 “成交!哈哈哈哈!!” 感受着自身周边禁锢的慢慢消失,大嘴狂笑一声,迅速攻占了盛独峰的全部意识。盛独峰……不,应该说另一个“盛独峰”,在经历了许久暗无天日的囚禁之后,终于再度重见天日! “怎么样,休息好了吗?”杨怀风注视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盛独峰”,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休息?你觉得老子是怕死?在故意装死躲着你?”“盛独峰”狞笑一声,撩了撩额前长发,露出了那双诡异无比的血红双眸。 “……我没有那个意思,”“盛独峰”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杨怀风眉头大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盛独峰”,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那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嘿嘿,不急不急。你叫杨怀风是吧?嗯……你有一身美味的内力啊,”“盛独峰”冲杨怀风的方向嗅了嗅鼻子,满脸陶醉的张开双臂,“本来像你这种人,应该是我案上的主食啊。可惜,老祖我今天却不能杀你。但是……折磨你到半死,还是他妈的可以的!!” 话音刚落,“盛独峰”整个人顿时如利箭般的冲了出去。伴随着喋喋笑声,杨怀风脸色勃然大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重剑横在了胸前,企图能挡下“盛独峰”这石破天惊般的一击。可“盛独峰”根本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手中惊寒轻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荡开了杨怀风的重剑,随后便是一记烈掌狠狠地拍在了杨怀风的心口上! “咳!!”杨怀风被这一掌砸的连连倒退,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突然脸色一涨,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才是真正的天地俱灭,没有什么狗屁天灭地灭,花里胡哨!剑刃出鞘,便斩敌首。就这么简单!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在那儿说什么故意让招,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要你让?”“盛独峰”数落完了杨怀风,便不再去看他,径直横起惊寒剑,引其剑锋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心。将伤口盖在了惊寒剑上,口中念念有词: “戎戎华鼎,铸我东煌;” “千秋之罪,万世之骧;” “横戈破旗,遥定八方;” “天下亡魂,聚此一堂!!” “喝!”三十二字真言落下,“盛独峰”将手中染血的惊寒猛地向前一刺,直入杨怀风的肩膀之中!紧接着,一缕缕白气伴随着鲜血,从杨怀风的伤口处缓缓顺着惊寒剑流向了“盛独峰”那边。感受着体内逐渐消失的内力,杨怀风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邪功?!” “邪功?”正在尽情享受杨怀风内力的“盛独峰”听到惊呼声,忍不住笑了,“这可是老祖我最得意的破虏九转大法。放心,我答应过盛独峰,不会杀了你。只要你回去再重新修炼,恢复内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你不是盛独峰!?”杨怀风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人,“你到底是谁?” “小辈,你还不配知道老祖的名姓!”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内力,“盛独峰”满意的抽出了惊寒剑,一脚将杨怀风踢到了拓跋城那边,“现在,给我滚吧!” “奉明……你是盛独峰那小子敬重的人,我也就勉强尊你一声大师吧。拓跋凤那个小贱人,在明镜阁里对吧?”踢开杨怀风后,“盛独峰”便不再去管他,一边大步向明镜阁方向走去,一边斜眼望着奉明,“你不想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那贱人胆敢让老祖的子孙后辈受委屈,害的老子也得承受一样的痛苦,她,罪该万死!” “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这里是无妄台,不是阁下道场!拓跋凤就算有罪,那也自有世间大道来处罚她!”奉明见“盛独峰”径直就要往明镜阁里闯,立刻飞身挡在了明镜阁大门前。 “你想拦我?”“盛独峰”眉头皱了皱,“你的佛不是还说,世间万物诸事,皆有因果报复吗?拓跋凤杀害无辜之人,伤我后辈之心,在老子的大道里,这就是死罪!更何况,老子现在可是去替盛独峰杀她,奉明大师……难道要阻挡盛独峰去报这个‘果’吗?” “……你说得不错,拓跋凤的‘因’,必须由盛独峰去报这个‘果’,”奉明被“盛独峰”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缓缓侧开了身子,露出了向两边敞开的明镜阁大门,“老衲的确……拦你不得。” “嘿,奉明大师是个明白人,多谢了!”“盛独峰”得意的笑了笑,大步就要往殿内走去。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装神弄鬼的老东西!当着本座的面,也敢大言不惭想要伤我妹妹?给我死来!” “蠢货。”“盛独峰”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一甩惊寒剑,一道冰墙立刻在他身后平地而起,阻住了拓跋城的前进道路。 “哼,跳梁之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一阵黑风扫过,“盛独峰”创造出来的冰墙立刻土崩瓦解。可当拓跋城越过冰墙之后,才惊讶的发现,“盛独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糟了!刚刚那道冰墙……是盛独峰用来拖住自己的! “啊!!”可惜一切都迟了,就在拓跋城准备拔腿冲进明镜阁的时候,明镜阁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一道大红色的倩影便从殿内跌了出来,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才勉强停住。拓跋城见到来人,全身血都要凉了。被扔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妹妹,拓跋凤! 原本拓跋凤是想要等到外面混战的时候,再趁机溜走。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拓跋城仅和奉明交了一次手,就因内伤不得不退了下来,换成了杨怀风上阵。那场她所期待的混战,也就迟迟没有到来。结果,还没等她想出新的计划,就被“盛独峰”从藏身处里揪了出来,一路连推带踹的给扔出了明镜阁。 “哥……救我!”拓跋凤下意识的想要往前爬,可刚爬了一点点,随后赶来的盛独峰就一脚狠狠的踩在了她的后背上,惊寒剑也顺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令其动弹不得。无奈之下,拓跋凤只能泪眼婆娑的向拓跋城大声呼救。 “你!卑鄙!放开我妹妹!有本事你冲我来!”见自己的妹妹像物件一般被“盛独峰”踩在脚底下,拓跋城气得在原地直跺脚。但再气,他也不敢轻易上前,生怕“盛独峰”真对自己的妹妹下手。 “嘿,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盛独峰”冷笑一声,拿惊寒剑拍了拍拓跋凤的小脸蛋,满脸戏虐的说道,“小娃娃,这可是你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别人!等会,老子就要用这把剑,当着你哥哥的面,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给割下来!不过你放心,你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只会慢慢地、慢慢地……痛苦而亡!” “哥!哥快救我!他……他是魔鬼!快救我啊呜呜呜……”纵使是拓跋凤,也被“盛独峰”这番话给吓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盛独峰”会变得如此可怕,但脖子旁的那柄长剑却在无声的告诉她:“盛独峰”绝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等等!”拓跋城急忙叫住了“盛独峰”,“尊驾高人,本座……不,拓跋城甘拜下风!你看这样可好?我这有一个解药,我拿它……跟你换我妹妹的命,如何?” “解药?什么解药?” “尊驾还不知道吧?洛阳城的水源中,被我朝天盟暗下了毒蛊。现在,整个洛阳城的人都中毒了,只是现在还没有爆发而已,”拓跋城死死的盯着“盛独峰”,“只要尊驾放了我妹妹,并放我们平安离开。我就把那毒蛊的解药配方交给你,怎么样?” “切,莫说洛阳,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又与我何干?”“盛独峰”一脸的不在乎,“别以为我在虚张声势,你大可去试试,我绝不拦你。” “……尊驾何不把决定权交还给盛独峰呢?”拓跋城咬了咬牙,抬眼看了看奉明,“如果……如果盛独峰想要救洛阳,难道尊驾就不考虑考虑他的意见吗?” “小子,你什么意思?”“盛独峰”双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异光,就连语气,也加重了好几分,“你爹活着的时候,见了老祖灵位,也只能顶礼膜拜!你算个什么东西?别拿盛独峰来威胁老子,不然,你会后悔的!” “不敢威胁尊驾,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眼下你这副身体本来就是盛独峰的,尊驾有何资格替他做决定?” 望着一脸视死如归的拓跋城,“盛独峰”不禁有些语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问向奉明:“奉明大师,你的意思呢?” “阿弥陀佛,”奉明双手合十,“阁下今日只是杀了一个拓跋凤,虽然解了盛独峰和拓跋凤之间的因果,但又与洛阳数万万百姓结下了新的因果。若独峰醒来,必定会因此而内疚不已,甚至会将所有责任都归到自己身上。届时,以独峰的性子,说不定还会自刎以报洛阳百姓的亡魂。那种情况,难道就是尊驾想要看到的吗?” “……不错,盛独峰是个蠢到家的烂好人,我若一意孤行,说不定还真会逼死他,”奉明的一席话让“盛独峰”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也罢,反正大局已定,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了。老祖我就把这个决定劝,还给盛独峰吧!” 第77章:无妄散阴霾,卧榻谋绝城 那个自称为老祖的人虽然性子喜怒无常,但起码还算守信。在确保奉明会保护盛独峰不受到伤害后,立刻将身体的控制权又还给了盛独峰,将拓跋凤的生死交给盛独峰去决定。 “唔……”随着双瞳中的血色逐渐散去,盛独峰自己的意识也逐渐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而他清醒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可怜巴巴的拓跋凤。 盛独峰将身体交给那张大嘴后,他自己的意识只是昏睡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失忆,自然不会忘记他与那张大嘴的交易。现在见拓跋凤被擒在脚下,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交易成功了。一时间,愤怒、狂喜、仇恨等复杂的情愫如江海般的淹没了他的理智。拓跋城等人失算了,先前的“盛独峰”虽然残暴,但多少还能听得进人话;而现在被怒火所吞噬的他,一见到仇人,脑子里除了报仇,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拓!跋!凤!!”盛独峰咬牙切齿的收回惊寒,一手拔下了插在头上的银雀,另一只手猛地揪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屈着头仰视自己,“当年在洛阳,我和行知师兄拼了命的去救你,差点丧命!带你回到无妄台后,我们也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照顾!什么好的都是第一个想到你!就是最后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一直在想方设法保住你的性命!你说说,我们何曾对不起你过?!” “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我被你诬陷进了玄玉搂,三年不见天日!行知师兄也因你被关进了水牢,他这辈子都让你给毁了!燕师姐……燕师姐她甚至都不认识你,你也狠得下心去杀她?!你他妈的是人吗你?啊?” “今天……我就要用师姐生前遗物,送你下去给她磕头赎罪!!”盛独峰越说越激动,越激动握着银雀的那只手就越颤抖,说到最后,竟要直接用它取了拓跋凤的性命!一旁的奉明和拓跋城见状,急忙异口同声的出言阻止: “独峰!且慢动手!” “盛少侠!手下留情啊!” “……师尊?”盛独峰手上一顿,有些疑惑的抬头望向奉明。奉明轻叹了口气,当即将拓跋城以全洛阳百姓的性命为交换、换他和拓跋凤平安离开的事情尽数告知给了盛独峰。末了,奉明带着安抚的口吻劝道:“独峰,为师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为师……还是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杀一个拓跋凤固然解恨,但若因此害了全洛阳的百姓,我等……皆是千秋罪人啊。” “是啊盛少侠!今日你不过是放了舍妹一命,救得却可是全洛阳的人啊!”拓跋城连忙点头附和,“盛少侠心怀仁义,数万万洛阳百姓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怎能视他们于不顾呢?” “师尊,你当真希望,我放了拓跋凤吗?”盛独峰没有去理睬拓跋城,而是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望向奉明。在盛独峰的注视下,奉明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呵……呵呵呵,魔教真是好手段啊,”随着奉明的默认,盛独峰眼中最后的希冀也逐渐消失了。苦笑数声后,盛独峰一脸落寞的抬脚松开了对拓跋凤的禁锢,“拓跋凤,也许你今日命不该绝吧。走吧,再容你多苟活一段时间。我今日杀不了你,但总有一天……我必用你的血,祭我师姐在天之灵!” “你给我好好记着!那一天,不会太迟的!” 面对盛独峰的恐吓,拓跋凤不敢多留,赶忙连滚带爬的逃到了拓跋城身后。见妹妹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拓跋城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当即从怀中摸出一纸折好的配方,远远的扔在了盛独峰脚下:“多谢盛少侠手下留情!解药配方在此,你尽管拿去救洛阳百姓吧!” “足下堂堂魔教至尊,应该不会拿假的药方来诓骗我吧?”盛独峰弯腰捡起配方,打开随意扫了两眼,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我等兄妹人未离山,哪敢用假的来骗你们?”拓跋城顿了顿,又转向奉明,“奉明,既然配方已经给你们了,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当然可以,”奉明点点头,十分爽快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老衲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自然不会食言。你们且安心退去吧,不会有人阻挠你们的。哦对了,顺带通知你一声,老衲即日会亲自下山一趟,处理一下你在洛阳城中的诸多耳目,如果你不想他们有事,就尽早撤了吧。否则,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多谢提醒!告辞了!”拓跋城面皮抖了抖,铁青着冲奉明和盛独峰拱了拱手。随即便不再多言,打横抱起拓跋凤,头也不回的就向山下走去。其他朝天盟的喽啰们见自家老大都走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呢?当下赶紧手忙脚乱的救起杨怀风,跟在拓跋城屁股后面灰溜溜的离开了无妄台。 “独峰,如果不好受,就喊出来吧,”见盛独峰还在死死地盯着拓跋城等人消失的地方,奉明慈祥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今天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你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师尊……”盛独峰慢慢低下了头,“这世间,当真有天道、有因果报应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作恶之人,老天爷却还会饶过他们呢?” “那得看你怎么想了,”奉明悠悠说道,“你觉得有,那便是有;你觉得没有,那就是没有。天道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一定要心怀敬畏。它其实一直在注视着你,注视着你的命运。你只看到它饶过了拓跋凤,却没有看到它真正的良苦用心。那就是——它想让你,做你自己的天!” “做我……自己的天?” “是,佛像无口,难言世间善恶。在很多时候,真正影响到一件事情发展的,其实是我们自己。即所谓的‘念’,”奉明耐心的解释道,“一念之间,可裁万人生死,也可定千秋万世之业。你今日为了洛阳百姓,放了拓跋凤,看似是造化弄人,但你可曾想过,有多少平凡人家,因为你这一决定,而免去了灭顶之灾?” “天道其实早就在帮你了,它给了你一颗善良的心,让你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也许你现在感觉不到,但等你看到那些因你而活下来的百姓后,我相信,你会消除心中那‘苍天无眼’的错误判断。” “……我明白了,”在奉明的劝释下,盛独峰眼中的迷茫豁然开朗,“天道并不是什么实际的帮助,而是指路!在它的指引下,我才能去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路!多谢师尊替弟子指点迷津!” “明白就好。说起来,你不应该再叫我师尊了,”见盛独峰重新打起了精神,奉明也欣慰的笑了,“虽然今日之后,你和行知的冤屈必会得到昭雪。但你被剥夺无妄台弟子身份,却是开庙会审时就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更改不得。不过……这样也许对你更好。你还很年轻,想要有所成就,老呆在无妄台是不行的,你必须要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 “师尊,您……这是要赶我走?”盛独峰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奉明,他敏锐的从师尊话语中,察觉出了离别的味道。 “不,独峰,无妄台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也永远是你的家人。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看我们,”奉明脸上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容,“离开,不代表永别。无妄台只是你生命中的一站罢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留恋。” “现在,去敲响那边的铜钟吧。那是我无妄台的浩然之钟,敲响它,大声向天下人宣告……属于我们的胜利!” “……遵命,奉明大师。” 震惊武林的无妄台之战就此落下帷幕。此战的过程和结果让许多人都错愕不已,原本被定为魔教内应的盛家堡少堡主盛独峰,不仅救下了重伤的岚慧大师,还协助奉明大师击退了魔教教主。更了不得的是,最后他还从魔教教主手中夺回了治疗洛阳毒蛊的解药,解救了数万万无辜生灵。这让洛阳百姓们在惶恐之余,纷纷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盛少堡主感恩戴德,就差立碑刻传了。而盛独峰的名字,也从此时,开始慢慢走入世人的视线之中。 当然,这一切,自然都是奉明和无妄台在暗中积极宣传的功劳。 此战,不论是朝天盟,还是无妄台,损失都极其惨重。无妄台四阁八堂元气大伤,十不存五;岚慧大师、商鸣鼓等高手重伤,短时间内无法痊愈;而朝天盟这边同样也不好受,盟主拓跋城负伤,长老小毒狗重伤,左护法阴骨师战死,洛阳分舵被毁,从总舵带来的三百余精锐,最后平安回去的不过六十余人。这场战争在让世人们争相论道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恐慌——如果连无妄台这种庞然大物,都只能和魔教打个两败俱伤的话,那其他正道势力,该怎么和魔教抗衡呢? 外界的纷扰并没有影响到无妄台上的盛独峰,虽然已经不是无妄台中人了,但盛独峰依旧可以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无妄台。而且,鉴于他在大战中对无妄台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奉明大师特意在庆功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替他平了反、免除了所有惩罚。至于岚慧大师等人,自然不会再与他为难。一切皆大欢喜。 至于贺九燮等人,盛独峰也在暗地里找奉明大师将他们给保了出来。这些毕竟是他日后远上西北的主要力量,哪能留在玄玉搂里?当然,如果他们在外面再犯了什么事,那所有恶果都将由盛独峰一人承担。 处理完了这些琐事后,盛独峰便准备上伯玉阁去找曲灵歌了。不知为何,盛独峰总觉得曲灵歌有什么大事在瞒着自己。虽然她答应战后会给自己一个解释,可直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主动来找过他。对心上人的挂念迫使盛独峰不得不主动出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曲灵歌没找到,岚慧大师却把他给扣下来了。 “嘶……小子,你这身寒功可真不赖啊,”岚慧一脸满足的趴在卧榻上,感受着从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凉爽,忍不住舒服的叫出了声,“要我说,你也别去其他地方乱闯了。就留在无妄台做个郎中,没什么性命之忧,挺好!” “……岚慧大师,我已经把药方什么的开给您了。像换药这种事情,您请别人做不也一样的吗?”盛独峰现在十分难受,一边要摸索着替岚慧上药,一边还要确保自己的眼珠不乱动。因为只要他稍微往下一瞟,就能看到岚慧那光洁如玉的后背,“您先前不还嫌男女有别吗?怎么现在又看得这么开了?” “冰敷太麻烦;直接换药,我手下那些徒弟们手脚又不知轻重。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岚慧瞥了眼盛独峰那憋屈的模样,忍不住调笑道,“怎么,先前救我的时候,你不是挺放肆的吗?怎么现在又那么不情愿了?” “那是两码事,当时情况紧急,晚辈不得已而为之,”盛独峰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按了下岚慧后背的伤口,疼得后者一阵龇牙咧嘴,“趴好了,别乱动。” “……你就不能语气好点?”岚慧带着一丝委屈的口吻埋怨道,“先前的事……对不起嘛!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诬陷你,我有眼无珠行了吧?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尽管提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我愿意补偿你。反正我身上都让你……”说到最后,岚慧的脸颊上竟升起了两团红晕。 “岚慧大师,您放宽心好吧?我没有生您的气,当年您也是受了拓跋凤的迷惑,才做出了那些错误判断。我盛独峰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起码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盛独峰被岚慧这一脸怨妇样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尽力的好言安抚,“说起来,今天我本来是想找灵歌的,结果她貌似不在。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你问她干什么?”听盛独峰提到曲灵歌,岚慧本能的警觉了起来。 “问问都不行?” “不、行!” “……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望着满脸不知是敌意还是醋意的岚慧,盛独峰有些无语的闭上了嘴巴。 算了,回头还是自己去找她吧。 “师父,徒儿回来了。”就在盛独峰准备让岚慧翻个身的时候,曲灵歌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了进来。盛独峰和岚慧脸色顿时大变,前者急忙从榻上站了起来;后者则手忙脚乱的用被褥遮盖住了自己泄露在外的春光。两人尴尬的偷偷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的装出了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淡然神情。 “独……独峰?你怎么也在这里?”曲灵歌显然没想到盛独峰也在,下意识的想要向后退去,但却被眼疾手快的盛独峰给一把拽住了。 “灵歌,你到底怎么了?”好不容易见到曲灵歌,盛独峰怎会轻易放其离开?当即也顾不上岚慧在旁边了,紧紧的抓着曲灵歌的手腕不松手,“为什么你要一直躲着我?是我……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是哪里惹你生气了?求求你明白告诉我好吗?” “不……独峰,你快松开我,”曲灵歌无力的推着盛独峰,“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现在的样子,我怕会吓到你……” “吓到我?什么意思?”盛独峰疑惑的打量了下曲灵歌的头纱,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罢了,让你死心也好。”曲灵歌突然不再挣扎,良久,才轻叹了口气,单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纱。露出了她那张布满血线的脸来。 “你的脸……”盛独峰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眼岚慧,“岚慧大师,我……我是……我是眼花了吗?” “你没眼花,也不是在做梦,”岚慧神色复杂的说道,“灵歌的脸,已经被破寂指给毁了。” 岚慧的话宛如一记重锤,砸得盛独峰差点栽倒在地上。 “可怕吗?”曲灵歌低着头,似是不敢去看盛独峰,“这些天,我每看一次镜子,就会多做一夜的噩梦。我一直在想着该怎么以这幅容貌去面对你,我害怕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但……罢了,如今我已经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何配得上你?你要想离开……就请便吧。” “……灵歌,别误会。我只是一时半会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已,”盛独峰怔怔的望着曲灵歌,良久,才莞尔笑道,“你忘了吗?我曾经说过,我想和你走到一起,绝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我也从未说过,如果哪天你不好看了,我就会离你而去。容貌不过是具皮囊而已,我们彼此欣赏就好,何须在意他人的眼光呢?” “可现在的我,别说外人了,就是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曲灵歌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宛如死灰般的双眸中不禁闪过一丝精光,“你当真……不嫌弃这样的我?” “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每个人都会有变老、变丑的那天,我也一样。不必介怀,我还是我,你还是你,”盛独峰轻轻的替曲灵歌拭去了眼泪,温柔的将其拥入怀中,“就当是我先爱上老了之后的你吧。等我变老或者变丑的那天,你也要像这样爱我,好吗?” “独峰……我……”曲灵歌眼眶湿润了,颤抖着回应着盛独峰的拥抱,呜咽道,“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对我……” “天之所赐,吾必视汝为珍宝。”盛独峰小声在曲灵歌耳旁呢喃道。 趴在榻上的岚慧失神的望着这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玉人,不知不觉,一滴清泪缓缓从眼角滑下。突然,她好像从盛独峰和曲灵歌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两个人的影子。那两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影子。 良久,二人才想起旁边还有岚慧这个外人呢,急忙红着脸松开了彼此。望着呆呆的趴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岚慧,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去:“那个……岚慧大师,此事与灵歌无关,我愿一力承担。您如果要处罚的话,就处罚我好了。” “……啊?没……没事,”岚慧从失神中缓了过来,“那个……灵歌,你先退下吧,为师有些话,想和盛少侠单独说。” “师父,您别为难独峰,”曲灵歌不放心的看了眼盛独峰,小声央求道,“是徒儿不守规矩在先,您要罚,就罚徒儿一人吧。” “你这丫头,现在就开始把胳膊肘往外拐了?”岚慧有些无语的摆了摆手,“放心吧,我没想罚他,再说了,他已不是我无妄台弟子,我无权罚他。你只管退下吧。” “徒儿遵命。”有了这个保证,曲灵歌才放心的捏了捏盛独峰的手心,迈着轻快的步伐退了出去。 “你们好了多久了?”等曲灵歌离开后,岚慧才淡淡的问道。 “有段时间了,”盛独峰满脸平静,他知道,这道关卡自己是肯定要经历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岚慧大师,我听说,您有意让灵歌成为正式的道家弟子,斩断红尘?” “是又如何?” “我想求您,将灵歌……许配给我!”犹豫了下,盛独峰还是决定将这段时间来心心念念的事情说出来,“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为了灵歌,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只要您答应,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你当真要娶灵歌?”岚慧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你刚刚那些话,是说着玩儿的呢。毕竟男人嘴里的话,最是信不得!” “请岚慧大师放心,我绝不会辜负灵歌的!”盛独峰斩钉截铁的说道,“为了她,我愿意付出一切!” “……你想娶她,也不是不可以,”本来,盛独峰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才刚说了两句,岚慧居然就十分爽快的点头同意了,“灵歌虽然是我的徒弟,但以后的路怎么走,我……还是会尊重她自己的决定。但如果你想迎娶她,这聘礼,总是不能少的吧?” “请岚慧大师随意开价!”盛独峰闻言大喜过望,急忙说道,“只要能娶到灵歌,晚辈绝不还价!” “你是说金银珠宝吗?哼,俗物,我不稀罕,”岚慧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整理着衣服:“听说过绝城吗?” “当然,”盛独峰点点头,“蜀中绝城,号称天下第一危城。也是和无妄台、盛家堡齐名的三大势力之一。” “不错,以前,绝城是三家中实力最强的。但由于风头太大,被朝廷和其他武林同道联手打压,近年来才被我们无妄台给慢慢赶上了,”岚慧话锋一转,“那你可听说过绝城的城主夫人,曲惊鸿吗?” “曲惊鸿……我以前听奉明大师讲过,她原本是我无妄台惊鸿阁阁主,后来因为一些私事,才离开了无妄台,远嫁绝城。自那之后,惊鸿阁也荒废了下来。对了,她貌似还是灵歌的姐姐!只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太好。” “不错,你说得都对,”岚慧眉宇间闪过一丝狠戾,“盛独峰,你听好了,我要的聘礼,就是曲惊鸿的项上人头!” “什么?!” 第78章:目标、汴京! “对,你没听错,”岚慧从榻边的案几上拿起一支朱砂笔,唰唰唰在白纸上写下了“曲惊鸿”三个大字,递给了盛独峰,“去帮我杀了这个女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你什么时候动手。但如果没有曲惊鸿的项上人头,你就别想娶走灵歌!” “还有,我警告你,别乱打什么瞒天过海的鬼主意,也别用另一个假人头来糊弄我。我好歹也是灵歌的师父,虽然她现在一颗心全扑在你身上,但要是我以死相逼,你觉得……她还会站在你那边吗?” “不是……岚慧大师,曲惊鸿她到底做了什么得罪您的事?让您不惜任何手段去取她性命?”盛独峰已经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了,“还有,她不是灵歌的姐姐吗?如果我杀了她的话……那灵歌岂不恨死我了?” “曲惊鸿那个贱人,她夺走了我曾经所珍重的一切美好!她现在的位置,现在的男人,现在的一切、一切!本来都是我的!我的!!”岚慧撕心裂肺的低吼着,宛如一头受伤的雌狮,“别那么多废话了!你想娶灵歌,而我想杀曲惊鸿;只要你帮我杀了她,我就让你娶灵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至于灵歌那边,你大可放心。她们虽然在血缘上是亲姐妹,但关系却很差。我敢担保,事成之后,灵歌绝不会怪罪你的!” “可为什么要选择我?您的武功通天彻地,亲自去趟绝城不就行了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把那个贱人五马分尸,可……无妄台与绝城现在是盟友关系,我身为无妄台长老,绝不能把私人恩怨带到大局中来,”岚慧黯然的垂下了脑袋,“本来,我培养灵歌,也是有这方面目的和私心的。但经历了最近的种种意外之后,她已经不是最好的人选了。”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干,还是不干?” …… 盛独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他甚至都有些记不清自己最后的回答了。今天所经历、所接触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仿佛一个常年行走在海边的孩子,某天突然变成了海里的鱼儿一样。 海还是那片海,人,却已经变成了鱼。不管他是否愿意,都无法阻止突如其来的浪潮和颠簸。 或者是鲨群。 就在盛独峰低头思考岚慧那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阵刻意压轻的脚步声,正在慢慢地接近自己。打鼻子一闻,那熟悉的清香立刻让盛独峰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心里顿时清楚来者是谁了。 “嘿!!” 偷偷接近盛独峰的人儿见他只顾往前走,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心中忍不住暗暗窃喜。就在她快要接近盛独峰时候,突然大叫了一声,猛地扑到了盛独峰后背上。不想盛独峰早有防备,一个侧身直接闪了过去,同时伸手一搂,就将偷袭的小人儿稳稳当当的抱在了怀里。 “切,没意思,都吓不到你,”曲灵歌撇着小嘴,气呼呼的埋怨道,“在门口等你半天了,你可倒好,出来也不找我,只顾着低头往前走。老实交代,在想哪家小姑娘呢?” “当然是想你啊,不然天底下还有哪家小姑娘有这福气?”盛独峰嘴角浮起一丝坏笑,趁曲灵歌不注意,双手猛地一托,抱着她大步来到一处僻静角落,“小娘子,前几天你一直躲着我,还对我爱答不理的,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啊?” “去!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曲灵歌被盛独峰堵在死角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满面羞涩的任凭盛独峰压着自己,“哎,咱说正事。师父她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啊?一出门就看你魂不守舍的,难不成……她想让你在无妄台出家?” “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罢了,”盛独峰想了想,曲惊鸿的事情太过复杂,最好还是别告诉灵歌,以免再出新的岔子,“放心吧,岚慧大师都默许了我们的关系,还有什么比这更难解决的吗?” “那倒也是,”也许是盛独峰说得的确在理,曲灵歌也就没有多加怀疑,“说起来,师父愿意放手,是我始料不及的。我一直以为,师父想把我关在无妄台一辈子呢。” “现在你就是想一辈子留在这儿,也是不可能的了,乖乖等着跟我回家吧!”盛独峰刮了刮曲灵歌的小鼻子,顺势支开了这个话题,“对了,唐兄有个叫云是出的小师妹,据说是医圣云其疏的爱女。虽然年纪轻轻,但在药理方面,却极有造诣。眼下她就在无妄台做客。灵歌,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一直过不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她?说不定……” “医圣云其疏的爱女?”曲灵歌眼睛一亮,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满是血线的脸,“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 云是出小心翼翼的检查了好几遍曲灵歌的脸,又和唐尧低声讨论了大半天。良久,她才满脸遗憾的冲盛独峰摇了摇头:“抱歉盛大哥,曲姐姐的脸,我救不了。” “这……云姑娘,真的救不了吗?你要不再仔细瞧瞧?”盛独峰下意识的握紧了曲灵歌的手,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而曲灵歌却是一副早有心理准备的样子,似乎已经认命了。 “盛大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不是救不了,是我救不了,”云是出在“我”这个字眼上加了几分重量,“如果我所料不错,曲姐姐应该是在修炼某种武功时,内力紊乱,各节经脉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反馈,才不小心殃及到了她的脸。想要恢复原貌,就必须有高人来替她疏导、调整体内的内力走向。只有这些恢复正常了,曲姐姐的脸才有可能恢复。” “那简单!奉明大师、岚慧大师、三阙大师皆是当世顶尖高手,请他们相助不就行了吗?”盛独峰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太好了灵歌!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们!” “盛公子且慢!”唐尧赶忙叫住了兴奋的盛独峰,“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三位大师虽然修为深厚,但却都不适合替曲姑娘疗伤。一来,曲姑娘现在体内的内力奇特无比,刚刚我想替她检查一下破损的经脉,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在排斥我,我的内力根本无法流通进去。若是用强,只怕……曲姑娘会有生命危险。” “二来,就算内力通进去了,如果不是精通修复、疏导内力的医道前辈,根本就无从下手。就是奉明大师,也不一定有十成的把握。而这又是极其精细的活儿,稍微出一点点差错,曲姑娘性命难保!保持现状,曲姑娘起码还有复原的希望;但如果我们乱搞一气……盛公子,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啊!” 唐尧的话让盛独峰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环顾着众人。良久,他才沮丧的一屁股坐在了曲灵歌身旁:“难道……就真的没有人能帮灵歌了吗?” “额……其实,也不能说没有,”云是出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如果是我爹亲自出马的话,那曲姐姐还是有救的。但他……呵呵呵,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无语的冲云是出翻了个大白眼。心说你这话和没讲有什么区别?天下谁人不知医圣云其疏的实力?可就是这样一尊神仙般的人物,偏偏喜欢四处瞎晃……啊不是,游山玩水。想要请他治病,那就真的只能看缘分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白眼攻击,云是出赶忙补充道:“不过!我应该可以推断出,他接下来会去的地方!” “哦?还请云姑娘指教!”盛独峰刚落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满脸希冀的望着云是出。 “我离家前,偶然间瞥了一眼我爹的随身便签,虽然大部分我都忘了,但有一条,因为是用朱砂写的,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在天圣五年二月中旬的时候,我爹他将会前往汴京,与当朝晏殊、晏大人在其府上会面。至于要谈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盛大哥,如果你在那个时候没有等到我爹的话,那就只能等三年后悬剑阁的品剑大会了。我爹与铸神老人是至交,届时他一定会出席的!” “天圣五年二月……据此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了,”盛独峰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好!多谢云姑娘了!我会提前两个月出发,在汴京恭候云前辈大驾!” “独峰,我也要去!”曲灵歌急忙央求道,“我从小到大还没去过汴京城呢,听说那里是大宋最繁华的地方,有好多新鲜玩意儿呢!你带我去逛逛呗。” “不行!”盛独峰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汴京人潮湍急,三教九流之辈多如牛毛。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独峰,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敏感了,”唐嫱忍不住出言劝道,“汴京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乾坤浩然之地,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云前辈不愿意移步来无妄台给曲姑娘医治怎么办?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还不如直接把曲姑娘带过去,双方都省事。” “可是……唉,唐兄,你说呢?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苦心吧?”盛独峰见唐嫱也站到了曲灵歌那边,当下只能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了唐尧那边,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一句话。 “盛公子,我们都能理解你对曲姑娘的爱护之心,”唐尧笑着点点头,可就在这时,话锋一转,“要不这样吧,你也别一个人去了。恰好我也很想去汴京转一转,换换心情。而我要去的话,那阿嫱和是出也一定会同去。索性,大家一起去汴京玩儿一趟吧!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在,曲姑娘肯定不会有事的。” “耶!唐尧哥哥万岁!”唐尧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除了盛独峰)的一致赞同,云是出更是欢呼着蹦了起来,“就该这样,大家一起出去玩才热闹嘛!盛大哥,你说对吧?” “你们……”盛独峰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你们当是去踏青啊?还一起去才热闹。但当他看到曲灵歌那发自内心的欢愉笑容后,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猛地颤抖了一下。暗暗叹了口气,盛独峰宠溺的捏了捏曲灵歌的脸蛋,“好吧,那就一起去吧!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不许一个人乱跑,明白了吗?” “嘿嘿,遵命!”曲灵歌笑嘻嘻的挽住了盛独峰的胳膊,“你就是准我乱跑,我也不敢呐!我家独峰如此一表人才,万一有哪个小妖精看上你怎么办?我得时时刻刻保护你啊。” “你啊,”盛独峰无奈的笑了笑,抬头对众人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两月之后,我们准时启程。目标、汴京!” …… “汴京吗?那倒是个好去处,”奉明轻轻吹了吹瓷杯中的茶叶,头也不抬的问道,“带着灵歌一起去?你是怎么说服岚慧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盛独峰急忙从奉明手中接下瓷杯,恭恭敬敬的回道,“岚慧大师知道我是去帮灵歌治疗脸伤后,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嘱咐我照顾好灵歌。还有……别越过底线。” “嗯,不容易。能让岚慧松口,你也算有些本事了,”奉明难得开了句小小的玩笑,转而正色道,“独峰啊,汴京可不比洛阳。虎踞龙盘之地,浩荡乾坤之所。在那里,你随便扔下一片树叶,都能砸倒一片非富即贵之人。虽然你在武道上有不浅的造诣,但在为人处世方面,你还欠些火候。步入尘世后,切记要少说、多学,明白了吗?” “您请放心,小子就是去求个人而已,见得到或是见不到,过了时间,小子都不会在那儿多留的,”盛独峰微微颔首,“额,奉明大师,其实小子今日还有件事想要求您。关于我爹那边……” “你是想请老衲替你说情,让你爹放你去江湖上闯荡吗?”奉明大师哈哈一笑,随手从一旁的文案中拿出一封密封好的信来,轻轻推给了盛独峰,“晚了。盛堡主已经听说了你在无妄台的壮举,以及老衲为你平冤昭雪的事情了。老衲估计啊,再过一段时间,盛家堡来护送你回去的大队人马就要到了。” “这……唉,老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急啊,”盛独峰看着信上那熟悉的笔迹,忍不住苦笑道,“本来我还打算写信将这里的事情告诉老爹的。现在好了,我直接和老爹派来的使者谈吧,也不用浪费笔墨了。” “好了,这件事就先放放吧。你要相信你爹,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奉明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其实,老衲也有一件事情想要征询征询你的意见。你可还记得行知?” “行知师兄……小子当然记得。”盛独峰默默点了点头。那是他来无妄台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怎能忘记? “拓跋凤的伪装被撕破,原本你和行知的冤债应该都会得到昭雪才是,但……”奉明顿了顿,伸手指了指后山的方向,“祖宗灵前,脆心兰开。这就代表了先人们已经给他定了罪,就算我这边有意给他开脱,也赌不上悠悠之口了。毕竟这次无妄台之战中,世人只看得到你盛独峰的身影。” 盛独峰闻言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这两天都没听到行知的消息,本来他还以为行知是羞于面对自己,所以才故意躲着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没被放出来。 想想也是,当年,行知是自己选择为拓跋凤顶罪的,而无妄台先人们,也允了他这荒唐的心愿。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何能放他出来? “行知的事情比较复杂,而你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老衲想问问你,你打算原谅他,还是想让他继续在水牢中赎罪?” “如果我原谅了他,他就会被放出来吗?” “……会的,”奉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点头,“行知被人遗忘了。而现在只有你,有话语权和那个能力去救他。因为你现在不是无妄台的弟子了,你的身份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如果你主动为行知担保的话,无妄台会郑重考虑这一提议。” “我明白了,”盛独峰点点头,跪坐的身体微微后仰,“那就让他继续关着吧。” “……哦?”奉明有些诧异的望着盛独峰,好奇的问道,“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替他求情呢。说说看,为什么想让他继续呆在那里?” “如果死得是我,我肯定会为他求情,”盛独峰面色十分平静,可在这平静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波涛,“可死的不是我,而是燕师姐。行知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做了拓跋凤的帮凶,但……那也是帮凶。” “如果我饶了他,那对师姐惨死的冤魂就太不公平了。师姐是个善良的人,如果她现在还能说话、还能表态,她一定会选择原谅行知的。但是!但是……最可怜的应该是她啊,她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凭什么还要她去原谅一个帮凶?善良之人,难道天生就该无条件的包容罪恶吗?我清楚,师姐不会忍心做这个决定的。所以,我来替她做。”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也罢,行知的确要为他所做出的错误决定而付出代价,”奉明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吧,无妄台会采纳你的意见,行知五年水牢之刑,将会继续执行,直到期满的那天。” 缓步走出大殿外,望着一片银装素裹的明镜阁,盛独峰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数年之前。那时,自己才刚刚来到无妄台,因为误解了师尊的意思,导致他那段时间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也就在那时,他见到了自己在无妄台的第一个朋友,行知。那个有着光溜溜的脑袋的可爱小和尚。 “你叫盛独峰?” “啊?是,我叫盛独峰。” “呼,你刚刚可太厉害了,从没有人敢那么和师尊讲话呢!” …… 对不起,师兄。 再见了,师兄。 第79章:初至汴京 半月后,盛家堡的人果然如奉明大师所说的那样,急吼吼地赶来无妄台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等盛独峰见到领头之人后,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离叔?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老爹身边的头号亲信、盛家堡大统领,离岫。 “听说少主沉冤得雪,还在无妄台和洛阳闯下了不小的名声,咱们盛家堡上下都高兴的很啊!堡主他接到消息后,担心再生什么其他事端,这才令我速速带队赶来无妄台,护送您回去。”离岫一边说着自己的来因,一边满脸欣慰的打量着盛独峰,心中不禁感慨不已。短短数年未见,少主以前身上的那些娇气和任性竟已全然消失了,举手投足之间都宛如换了个人似的。看来,当年把少主留在无妄台受罚,也算不上是个坏决定嘛! “离叔,我知道大家都担心我,也知道您这一路走来幸苦了。但是……”盛独峰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但是……我暂时还不能回盛家堡。所以只能跟您说声抱歉了,请您自己回去吧。” “不回盛家堡了?”离岫愣了愣,显然是没转过弯来,“那你要去哪儿?” “汴京。” 在接下来时间里,盛独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嗓子都要说哑了,才勉勉强强说服了离岫。当然,其中的一些细节被他稍稍“篡改”了一下。他可没敢说去汴京是替灵歌求医的,只说想和一帮朋友去外地散散心,过段时间就自己回家去。盛独峰深知,一旦告诉离岫有关曲灵歌的事情,那凭盛家堡的能力,查出她近期被毁容的那件意外,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 盛独峰不会在意自己另一半的容貌是美是丑,但却拿不准老爹会不会在意。万一老爹他为了盛家堡的颜面,严词喝令他们不准再来往了怎么办?所以,盛独峰决定先把这件事情瞒下来,等以后灵歌的脸慢慢恢复了,再通知家里也不迟。 “既然少主只是想去汴京散散心的话……那行吧!说起来,您也不是小孩子了,出去看看也好,”离岫不疑有他,只以为盛独峰在无妄台闷的难受,想要好好放松一下,当下也就点头应允了,“至于堡主那边,您大可放心,我会替您报声平安的。只是,少主啊,汴京可不比襄阳、洛阳,那儿的势力盘根错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您想和朋友们去玩儿,我不反对。但是,我必须要委派一个人贴身保护您,这样我才敢放心离开!” “啊?”盛独峰失望的“惨叫”一声,“离叔,不用了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更何况,我还想趁此机会和灵歌好好拉近拉近感情呢。您这突然塞个人过来,岂不碍事嘛。 “请少主理解,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必须这么做,”说罢,离岫便不再和盛独峰废话,转头对门外大喊道,“祈鹤!速速进来拜见少主!” 话音刚落,紧闭的木门便“吱呀”一声从外打开了。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身材高挑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冲盛独峰和离岫微微躬身:“泷川祈鹤,拜见少主,拜见离统领。” 离岫冲泷川祈鹤点点头,后者立刻转身关上房门,随后大步退到了角落里待命,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精美的冰雕。 “少主,这位是泷川祈鹤,盛家堡一等暗卫。精通追击、保护、暗杀等高难度工作,绝对忠实可靠。” “祈鹤出生在东瀛,但对我们大宋的文化却十分了解,所以您不用担心交流上的问题。就是这性子……有些冷淡,不喜说话。但这个缺点,在很多时候,都是优点。” “离叔,一定要带着她啊?”盛独峰斜眼瞥了瞥角落里的冰山美人,忍不住扶额,“同去的都是朋友,也没人带侍卫什么的啊。我总不能带头‘破戒’吧?” “也可以不带啊,”离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只要您跟我回盛家堡就行。” “别了!我还是带着她吧。”盛独峰无奈的叹了口气,灵歌的脸不能不治,所以只能答应了下来。去汴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会有人找他们麻烦了,就怕自己这边的出去乱找别人麻烦。 毕竟,这些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即逝。很快,就到了一行人预定启程的日子了。为了此次出行,盛独峰特意在洛阳城中订做了两辆低调但又结实的马车,一辆用来载唐尧、云是出和曲灵歌三人,一辆用来放些干粮、水囊等赶路的必需品。至于车夫这个职位,则被唐嫱和泷川祈鹤给主动包下了。唐嫱是为了方便照顾唐尧,而泷川祈鹤……她倒没什么特殊原因,完全就是懒得骑马。 至于贺九燮等人,盛独峰并没有带上他们,而是在洛阳城外包下了一处待售庄园,让他们暂时到那里歇脚。一边休整,一边择优募集周边良家子弟,扩充东煌宫的规模。有贺九燮和宫氏兄妹他们看着,盛独峰也乐得做一次甩手掌柜。 “义父,奉明大师,三阙大师,晚辈今日就要离开无妄台了,”无妄山下,望着亲自来送自己的三位长辈,盛独峰眼眶不禁湿润了。曾几何时,在自己迷茫、失落、甚至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时候,这三位长辈却依然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不断的鼓励着他。想到自己以后再也无法以无妄台弟子的身份留在他们身边了,盛独峰心里就愈加难受。猛的吸了吸鼻子,盛独峰轰然向三人拜道,“请三位尊上放心,晚辈此去尘世间,定不负无妄台淳淳教诲!还愿三位尊上,万寿无疆!” “哈哈哈,臭小子,又不是永别,说这些话做什么!”商鸣鼓强颜欢笑着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道,“这肉麻的话,为父就不说了,也说不出口!只有一句,办完事,早些回来。哦对了,小路子今天要打扫藏经塔,实在是脱不开身,他让我转告你,在汴京要是看到什么好吃的啊,回来时一定要记得给他带一份!” “路师兄还是老样子啊,”盛独峰忍不住笑道,“没问题!请义父转告路师兄,到时候,就怕他吃撑了!” “独峰,”三阙向前迈了一步,满脸的不舍,“你看你,刚从玄玉搂里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又要走了呢?唉,不过,大丈夫志在四方,师叔也不好拦你。只是记住了,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强人或者不平事,打不过千万别逞能!记在心里,回来告诉师叔,师叔去替你找回场子!你虽然不是无妄台弟子了,但我三阙,永远是你师叔!” “多谢师叔!”盛独峰感激的冲三阙点点头。从最开始到现在,虽然他和三阙相处的时间最短,但感情却是最好的。甚至比奉明大师还要好。和奉明大师在一起,盛独峰更多的还是敬重;而和三阙在一起,更多的却是友情。 “独峰,还有件事。岚慧师姐她原本说今天要来送你的,但是……”说到这儿,三阙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吧,她又担心你对她还心存芥蒂,见了面不好说话,所以就……临时变卦了。独峰啊,其实岚慧师姐这个人不坏,就是死要面子!虽然她是你的长辈,但毕竟也是个女人。有些事,你身为男子汉,能让就让着点,行吗?” “我明白,”盛独峰怎会听不出三阙的弦外之音?当即一脸了然的说道,“您放心吧,我会在汴京专门替岚慧大师挑些礼物。等回来后,我再亲自带着礼物去伯玉阁拜访。您看这样可以吗?” “哎!你懂就好,”三阙满意的笑了,又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奉明,忍不住埋怨道,“掌门师兄,孩子就要走了,您也不嘱咐几句?别等见不到了才后悔哟!” “该嘱咐的早就嘱咐过了。哪像你们,临走了才拉着孩子喋喋不休个没完,”奉明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塞到了盛独峰手中,“独峰,老衲知道,燕茹的事情,一直是你的一块心病,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影响你的心智了,这对你日后的修行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上面,写着燕家地址所在。燕茹是燕家长女,又尚未婚嫁,按规矩是要送回故土安葬的。如果你想去看望她的话,就照着这个地址去吧。早些走出来吧独峰,燕茹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变成仇恨的傀儡的。” 盛独峰望着手里的纸条微微出神,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了。郑重收起纸条,盛独峰再次向奉明深施一礼:“多谢奉明大师提点!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四人又随便说了些话,盛独峰便依依不舍的与三位长辈告别了。来到山下,唐尧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盛独峰来了,带着头纱的曲灵歌立刻欢呼着从石阶上蹦了起来,如小鸟般轻盈地飞到了盛独峰怀里。 “咳咳,灵歌,注意点影响。”盛独峰有些尴尬的瞟了眼泷川祈鹤,见后者正百无聊赖的叼着树叶子望向别处,才稍稍松了口气。 “有什么嘛,反正都是自己人,”曲灵歌拿手撩开一小角头纱,红着脸说道,“独峰,我不想坐马车。我想跟你一起骑大马,好吗?” “这个……”盛独峰心说这要换了以往,我肯定求之不得啊!但现在…… “少主,还不出发吗?”就在盛独峰左右为难之际,泷川祈鹤那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离预定出发的时辰可是过了许久了,再不走,咱们今晚就只能在野外宿营了。” 盛独峰咬了咬牙,罢了,反正这一路下来,肯定会被泷川祈鹤给发现的,只要别让灵歌在她面前露出那张脸就行了。想到这儿,盛独峰心中反而大定。熟练的翻身上马,随后又弯下腰去搂住了曲灵歌的纤腰,双臂猛一用力,就将曲灵歌抱在了自己面前。 “哇!”曲灵歌只觉得自己怎么坐都坐不稳,仿佛胯下的不是坐骑,而是一艘行走在大海中的小船一般,忍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但就在这时,两条强有力的臂膀迅速从她身后两侧探出,牢牢的将她护在了怀里。 “坐稳了,我骑术可一般,要是中途掉下去,你就只能乖乖去坐马车了。懂了吗?”盛独峰轻轻地在曲灵歌耳旁说道。虽然隔着头纱,但此时二人已经贴的相当紧,稍一低头,盛独峰就能感受到怀中佳人那略显粗重的喘气声。 “知……道了,我会抓紧的,”曲灵歌乖乖的靠在盛独峰怀里,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回道,“快些出发吧,我都要等不及了。” “哈哈哈!好,出发!” 马车上的泷川祈鹤见盛独峰与曲灵歌如此亲密,眉头不自然的皱了皱。又见另一边的唐嫱等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心中便有些了然了。当即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支墨笔,迅速的写下了几行奇怪的字符后,便又立刻收了起来。扬鞭驱车,跟上了盛独峰等人。 …… 洛阳离汴京其实并不算远,但由于时间充裕,沿路又有积雪,不宜过快行车走马,故而盛独峰一行人走得十分缓慢。每至一城一地,曲灵歌和云是出都像脱缰了的野马一般拉着众人乱跑。今天品尝当地美食,明天游览名胜古迹,总之不把当地特色全尝试一遍的话,两人就不肯走了。一开始,唐嫱是羞于和这两个人为伍的,但渐渐的,在目睹了二女无数次疯狂扫物的畅快感之后,唐嫱内心深处的那丝悸动也被勾了起来,最后毅然决然的加入了她们的阵营,成为了从洛阳到汴京中、无数商家翘首以盼的对象之一。 就这么悠哉游哉的走了将近一个月,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汴京城的轮廓。望着那高耸的古城墙、巍峨壮阔的高楼寰宇,以及片砖缝瓦间都透出的丝丝奢贵之气,众人像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边惊叹这座帝王之都的无穷魅力,一边慢慢融入了人海之中。 盛独峰一行人要来汴京的消息,早已被离岫通过飞鸽传书告知给了汴京城中的分部。得知少主即将前来视察,汴京分部的堂主早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很快,在城中瞎逛的盛独峰等人就被盛家堡分部的人给接住了,双方确认过身份后,盛独峰婉拒了分部堂主设宴款待的邀请,只是将坐骑和马车之类的交给分部中人暂时带回住所。自己则依旧陪着唐尧等人游览汴京城。 繁忙的汴河码头上,人烟稠密、粮船云集。河里船只来往,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紧张卸货。横跨在汴河上的,是一座规模宏大的木质拱桥。这拱桥不仅结构精巧,而且形式优美。听当地人说,因其状若飞虹,故称之为:虹桥。 “夷门自古帝王州啊!”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虹桥之上,唐尧忍不住感慨道,“小时候,常听家中长辈提及大宋汴京如何繁华,那时还有些不信。现在亲眼见到了,才知道家中长辈所言非虚啊。” “哇!独峰,你快看!那儿有好长好宽的一条街啊!”曲灵歌突然激动的指着一边大声喊道,惹得旁人频频回首。 众人循着曲灵歌的手指望去,果然有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长街两旁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宛如天上群星一般,数不胜数。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的专门经营,还有寻医问药、大车修理、看相算命……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那条街,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御街了吧,”盛独峰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曾听我老爹说过,大宋一改前朝许多陈规陋习,以前,百姓不得向大街开门、不得在指定的市坊以外经商。而现在,不仅允许百姓们在御廊开店设铺,还放宽了宵禁制度,从而演变出了更具有特色的夜市。城门每天关得很晚、开得很早。也正因如此,咱们盛家堡的生意才那么好做!” “更何况,还有几天就是元旦佳节了啊,”唐嫱笑着接过话茬,“每到正月初一,三更过后、五更来临之时,不仅皇城中爆竹山响,要举行隆重的元日朝贺礼。就连寻常百姓家也同样要燃放爆竹呢!到那时候,这汴京城啊,更是热闹!” “行了行了,别介绍了!话还能当饭吃不成?”云是出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香气,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催促道,“盛大哥,赶紧把银子准备好吧!你是不知道,曲姐姐她可能吃了!这次来趟汴京,指不定就能把你吃穷了呢!” “去!瞎说!我哪有你吃得多?”曲灵歌俏脸一红,小声嘟囔道,“大不了少吃点嘛……” “哈哈哈……” 在欢声笑语中,众人一直逛到了傍晚,才意犹未尽的回到了盛家堡分部为他们安排的宅院之中。盛少主难得来一次汴京,怎能让他和朋友们住客栈呢?所以,分部堂主特意租下了一座地处僻静的宅院,用来招待盛独峰等人。这里不仅家具齐全、干净利落,而且出门走几条小街就是衙门口,治安相对来说也好些。 房间早早就定好了,唐嫱和曲灵歌、云是出三人住主间,盛独峰则和唐尧挤在偏房。至于泷川祈鹤,据她自己所说,从十岁开始,她就没在床上睡过觉了,也睡不惯床榻。所以随便找个地方应付一下就行了。见她坚持,盛独峰也不好强求,就只能随她去了。 …… “少主,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后半夜,正在庭院中站岗的泷川祈鹤见盛独峰打着哈欠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当即大步来到了他的身边,躬身说道,“但有所谴,您只需支会一声便好,祈鹤必全力以赴!” “额……不不不,我只是起个夜而已,没其他事。”盛独峰原本还是一副半睡半醒的状态,结果刚出门没走几步,就被突如其来的泷川祈鹤给吓醒了。待他看清眼前人后,才忍不住暗暗吐槽:您老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祈鹤,你要不去歇会吧。咱们接下来还要在汴京待上好一段时日呢,你总不能天天这样守夜吧?” “谢少主关心,但属下身为暗卫,怎能在少主安睡的时候放松警惕?”泷川祈鹤摇了摇头,突然话锋一转,“少主,属下有一疑惑,其实早就想问问您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只有您我二人,还请少主不啬赐教。” “什么事啊,最好长话短说,我还困着呢。”盛独峰又打了个哈欠。 “您和那位曲灵歌姑娘,是个什么关系?”事实上,盛独峰的那句“长话短说”属实是废话,因为泷川祈鹤根本就不是会绕弯子的人。她最擅长的,就是一刀封喉。 “……你问这个干嘛?”盛独峰困意顿时全无,双眼微眯,警惕的望着眼前的泷川祈鹤。 “属下不是瞎子聋子,这一路上您和那位曲姑娘的一系列言谈举止,已经超过普通朋友关系了吧?”泷川祈鹤面无表情的说道,“而且,就在刚刚,曲姑娘想要偷偷摸摸的溜进您的房间,但被属下给好言劝回去了。普通朋友,有大半夜串门的吗?” “你把她怎么了?!”盛独峰冷眼盯着泷川祈鹤,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不善了。而在他手中的九鳞冠也迅速苏醒了过来,雪白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只等盛独峰心神一动,它便会亮出自己的毒牙! “您请放心,属下真的只是口头劝她回去而已,并没有多加为难,”泷川祈鹤讶然的挑了挑绣眉,盛独峰现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连她,也必须得全神贯注的去防守,“本来,这是您的私事,属下不方便管。但……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在数月前,绝城元城主的亲信使者来造访盛家堡了。” “而他们来拜见堡主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您的终身大事。” 第80章:汴京遇故人,此去无若何 “终身……大事?”盛独峰目光一滞,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泷川祈鹤,“你逗我呢?” “没逗您。说起来,您身为咱盛家堡的少堡主,就应该要有为盛家堡献身的觉悟,”泷川祈鹤淡淡的说道,“更何况,这次是绝城上门求着咱们。显然,他们的日子……已经不太好过了。堡主必须要早做打算,防止哪天绝城突然被灭、咱们盛家堡一分好处也捞不着。” “突然被灭?怎么可能!绝城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危城吗?谁能灭的了它?” “少主,这天下第一危城的名号,可不是什么美称,”泷川祈鹤耐心的解释道,“绝城之危,不在其易守难攻之地势,而在其风雨飘摇之形势。想必您也知道,绝城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那为什么无妄台、盛家堡和绝城同为天下三大势力,大宋朝廷却只盯着绝城不放呢?” “因为……绝城是城,”话说到这种地步,盛独峰再不懂就真是傻子了,“无妄台有佛、道等正统思想和武学以自立,严于律己,在许多事情上都积极迎合官府,朝廷不好下手;盛家堡以商贾起家,钱庄、票号遍布天下,影响深远。而且不论在庙堂、还是在江湖,我们都有很多交情匪浅的朋友,朝廷不愿下手。唯有绝城……” “唯有绝城,是个例外,”泷川祈鹤难得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目光,接上话茬说道,“元家人筑绝城,却不请官府中人入驻,自封城主,这已经和造反无异了。以前的历任绝城城主,都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无法与大宋天家抗衡。但直到元秋锦接任城主位后,一切都变了。” “公然打压唐门、加强绝城城防、扩充绝城武装,还将蜀中大半势力尽数收于麾下、以盟主自居。如此嚣张,朝廷怎会置之不理?要不是当年拓跋雄在汴京发难、元秋锦勤王保驾有功,绝城?呵,估计早就被朝廷大军给扫平了!” “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泷川祈鹤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盛独峰,“绝城在元秋锦的带领下,已经站在了巅峰之上。但巅峰后面呢,到底是万丈深涧,还是更高的巅峰,一切都是个未知数。假如您做了绝城的女婿,那绝城荣,我们盛家堡也跟着荣;绝城一旦落魄,堡主就会立刻借用您的身份,将那些依附于绝城的高手、势力暗中收入囊中,进而染指蜀中。您说,这样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堡主他能不心动吗?” 泷川祈鹤的话给盛独峰带来了很大的震撼,他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为了老爹布局天下的一枚棋子。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没有生出丝毫怨气。或许……是泷川祈鹤说得太有道理了,这的确是对盛家堡百益而无一害的决定。 “少主,感情归感情,利益归利益。曲姑娘虽然是无妄台中人,但却不能代表整个无妄台,对盛家堡的利益也并无大用;而绝城的那位,却可以代表绝城。属下言尽于此,有些事情,您还是早做打算吧。”说罢,泷川祈鹤也不管盛独峰是怎么想的,径直退到了一边,继续执行自己的守夜任务…… “独峰,怎么了?是这些东西不合胃口吗?”第二天清早,众人聚在正厅里吃早点。曲灵歌见盛独峰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连忙关心的问道。 “额……没有没有,可能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我现在不是太饿,”盛独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望着曲灵歌面前那比脸还干净的早点盘,忍不住笑着调侃道,“灵歌,今天咱们还要逛御街呢。你吃得这么饱,等会没肚子吃其他的东西怎么办?” “哎~盛大哥,你太小瞧曲姐姐的饭量啦,”桌对面的云是出抢着插嘴道,“你是不知道!昨天在虹桥上,那么大的一块方……呜呜呜!” “就你话多!”曲灵歌红着脸将一个大包子塞进了云是出嘴里,强行阻止她爆出自己的黑料。云是出那不满的呜咽声、以及哀怨的小眼神,逗得众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早上的汴京城虽不比晚上,但也依旧十分热闹。扎着“彩楼欢门”的大商铺,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声音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外地方言,混杂在一起好听极了。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做生意的商贾、看街景的士绅、骑马的官吏、叫卖的小贩、乘轿的大家眷属、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问路的外乡游客、听说书的街巷小儿、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也正是有他们,才让如此繁华的汴京城拥有了灵魂。 “盛公子,昨日我寻当地人问了问,晏殊晏大人的府邸就在这附近,咱们要不要顺路去拜访一下?”从御街过了花鼓巷,就在众人犹豫接下来到底是去大相国寺还是去汴河游船时,唐尧突然提议到。 “嗯……也好,反正迟早是要去叨扰人家的,早些登门拜访,以后也能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盛独峰略一思考,便点头答应了。指了指刚刚走过来的方向说道,“这样吧,我刚刚看那转角处有间玉坊,门口摆的一些玉器样式也还算不错,咱们就先去那儿挑些见面礼吧。否则人家会笑话咱们不懂事的。” 一行人转步来到玉坊前,还没等盛独峰张口喊店家,就和一个又黑又壮的大汉猛地打了个照面。盛独峰一开始还没怎么注意,只是礼貌性的冲他点了点头。但就这一眼,盛独峰顿时愣住了,这人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啊?再细细一打量,当他看到那黑大汉额头上的月牙后,忍不住惊喜的叫道:“希仁兄?” “嗯?”黑大汉愣了愣,疑惑的望着盛独峰,“你是……盛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无妄台和盛独峰相谈甚欢的包拯、包希仁!时隔数年,盛独峰的外表和气质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包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哟,几位客爷,您可有日子没来照顾小老生意了!”掌柜的听到有客人来,赶忙一溜小跑的从店内跑了出来。可当他看到外面这副老友重逢的场景时,顿时傻眼了,“小公子,您和这位客爷……认识?” 能开玉坊的,眼光一般都差不到哪里去。掌柜的只扫了一眼,就能断定盛独峰和唐尧这两人是名门出身,非富即贵!对这种客人,他自然是殷勤的很。 “是认识,”盛独峰点点头,又继续问向包拯,“希仁兄啊,想不到你还真来汴京了!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啊?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唉,包某实在是难以启齿啊,”无奈的看了眼玉坊掌柜,包拯拂袖转过了身去,“小兄弟也是来采买的吧?你先忙,我就在这儿等你。” 包拯不说,掌柜的却在一旁搭上了话:“小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位爷看中了小店里的一块上品玉璧,本来价格也不算过分,但这位爷……可能是今天出门走的急了,没带够银子。您说这种情况,小店也爱莫能助,是吧?” “你这人!我只是请你将那玉璧先留着,等我取来了银子,自然分文不差的付给你!怎么现在又全赖在我头上了?”包拯忍不住争辩道。 “客爷啊,您这就有点不讲理了,东西就一个,但银子却有千万家!您现在要是不买,小店卖给其他人也不算过分吧?哪有给您私人预留的说法呢?”掌柜的哭笑不得的说道,“要是客爷们都像您这般,那小店还怎么做生意啊?” 其实,掌柜的还有一句更深层的话没有说出来。东西不是不可以预留,但你必须要有那个本钱。而现在的包拯,怎么看都不像大富大贵的模样,掌柜的自然不肯帮他留着。这道理虽然难听,但却很现实——总不能为了你一个无权无势之人,耽误了自己赚钱吧? “希仁兄莫急,今日你我相见,便是有缘。您想要什么,就由小弟暂为做东吧!”盛独峰说罢,也不管包拯是否愿意,便直接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交子银票,看也不看就直接塞在了掌柜手里,“劳驾了,把我希仁兄刚刚看中的那块玉璧包好,再帮我准备一樽上品玉鼎,同样包好。哦对了,我这些朋友,可能也要挑些玉镯首饰什么的,给我伺候好他们。” “这……小兄弟,这如何使得?!”包拯顿时急了,刚想去夺那张银票还给盛独峰,却被掌柜的早一步给收起来了。点头哈腰的对盛独峰奉承道:“公子您放心!小店不仅有精美的玉器,还有许多外藩首饰呢!保准您的朋友满意!” “希仁兄,咱们借一步说话。”冲泷川祈鹤点了点头后,盛独峰便拉着包拯来到了外面街上。 “盛小兄弟,无功安敢受禄啊?”包拯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你们江湖人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但对包某来说,这是天大的侮辱啊!等会,那玉璧我是万万不敢收的,请小兄弟代我退还给玉坊掌柜吧!” “希仁兄!”盛独峰急忙抓住了包拯的手,好言劝慰道,“你我以心相交,岂是凡物可以衡量的?再说了,我这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拔刀相助而已,难不成在希仁兄心中,我连朋友也算不上吗?” “……唉,你这是害我啊,”包拯见盛独峰言辞诚恳、不似假情假意,重重的叹了口气,也就不再矫情,收下了盛独峰的好意,“我包拯算是欠你个人情啦。你放心,如果我今年登科有望,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只是可笑我包拯堂堂大丈夫,今日却要受那商贾白眼。要不是为了送晏大人离京,我何须……” “你说什么?送晏大人离京?”盛独峰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哪个晏大人?” “还能有几个晏大人?当然是晏殊、晏大人了!”提到晏殊,包拯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崇拜之色,“晏大人不仅是朝中官员的清流表率,更写得一手漂亮的小令!每每读及,包某都暗暗钦佩不已!若做官能做到晏大人的三成,包某也就不枉此生了。” “可惜,唉……”包拯又叹了口气,“如此好官,却无好命。圣上突然下旨,要将晏大人从刑部侍郎贬知宣州,马上晏大人一家就要离京了,今后何时再相见,也不好说了。所以我才想着买些礼物,前去送一送晏大人。” “晏大人……居然要离京了?”盛独峰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要不是他定力够深,只怕此时早已栽倒在地上了。 如果晏大人这时候走的话,那云其疏还会依约来汴京吗? “小兄弟?小兄弟?你怎么了?魔怔了?”包拯叫了好几次盛独峰,见其都不为所动,只是呆呆的杵在那儿。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啊……哦哦,那个……多谢希仁兄了,这消息对我十分重要!”盛独峰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急忙拱手称谢,“只是不知,晏大人何时启程离京啊?” “这个啊,听晏大人的门生说,应该是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好,”盛独峰点了点头,“希仁兄,届时,我也想去送送晏大人。不知可否与你同去?” “当然可以!”包拯十分高兴的应下了,“不过,我和晏大人可没什么太深的交集,万一人家不愿见咱们,你可别怪我啊。” “哈哈哈!那只能怨咱们命不好了,怎能全怪希仁兄呢?” 更何况,我只是想去问问云其疏的行踪而已。 …… 三天后,汴京郊外。 “晏大人,感谢您愿意见上我们一面!”在亲眼见到晏殊后,包拯顿时激动了,颤颤巍巍的将包好的玉璧递给了晏殊,“这……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呵呵,希仁啊,你怎么也开始搞这一套了?”站在包拯面前的,是一位外貌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虽然看着很有精神,但他眼中的沧桑却在无声的诉说着他的身心俱疲。在见到来人是包拯后,晏殊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浮起一丝笑容,“你知道,我向来不喜这些的。但今天,我就破一次例。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要送我、而不是抱着其他目的的。对了,这位公子是?” “晏大人,”盛独峰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递上了自己的礼盒,“晚辈盛独峰,拜见晏大人!请您原谅晚辈不请自来,只是晚辈心中一直景仰晏大人,才恳求希仁兄代为引荐的!” “盛独峰……哦,盛家堡的少堡主是吧,”晏殊沉思片刻,恍然大悟,“百闻不如一见呐。盛少侠少年英豪,端的一身正道侠气,属实难得。我还听说过你救了洛阳数万万百姓的事情,算起来,我大宋尚欠你一声谢谢啊。” “晏大人言重了,能为苍生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晚辈的荣幸!”盛独峰急忙谦虚道,“晏大人,实不相瞒,晚辈有一件事情,想要当面请教您。还望您不啬赐教。” “哦?说说看吧,但我丑话可放在前面,如果是朝中之事,请恕我不能回答。” “晏大人放心,晚辈想问的,是关于医圣云其疏前辈的,”盛独峰迅速将自己的来意告知给了晏殊。末了,盛独峰满脸希冀的望着晏殊,“晏大人,我那朋友非云前辈不能救。但您这……突发意外,晚辈一下没了主意,只好厚着脸皮来求见您了。既然云前辈和您有约,您一定和他说了离京的事吧?还请您告知,晚辈该去何处等候云前辈?” “抱歉,此事我无能为力,”晏殊满怀歉意的摇了摇头,“云其疏他行踪飘忽不定,一直都是他派信使联系我,我却从未主动联系过他。而我离京的事情,也是通过他的信使才转达回去的。想来,他应该不会再来汴京了。至于他现在到底在哪儿,我也无从可知。” “……这样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盛独峰还是十分失望,“多谢晏大人,晚辈叨扰了。” “无碍,”晏殊笑着摆了摆手,转头又看向包拯,“希仁,书读的可好?” “有劳您挂念,学生一切都好!”包拯急忙回答道。 “嗯,你是个好苗子啊,”晏殊突然仰天叹了口气,“希仁,咱们不是师生,你却一直以学生身份自居。现在我就要走了,有些话,我想了很久,决定……将它们托付给你。” “请您吩咐,学生一定铭记在心!” “当今圣上虽然年幼,但却有太后垂帘听政,所以一切都还在正轨上。我知道你替我心感不平,但朝中有奸佞小人,这是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的。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能步入庙堂,切记,不要去畏惧他们。” “那些作恶之人,你怕他们一分,就可能有无数百姓因此而遭殃!挺直你的腰板,去堂堂正正的面对他们!你要知道,当你披上官袍的那天起,就已经和百姓挂上了钩。而他们能依仗的,只有你。” “希仁啊,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因为你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奸佞之臣,而是欲望和利益。我也可以告诉你,稍有不慎,你就会因此而被弹劾、被打压,甚至被杀头。现在,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愿意……继续听下去吗?” “学生愿意!”包拯斩钉截铁的说道。 “很好,”晏殊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其实,你想听,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希仁,别担心自己孤身一人,这个世间,像你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多。” “现在,你该回去了,而我,也该走自己的路了。” 第81章:华灯初上,元旦将至 “晏大人突然被贬,云前辈肯定不会再来汴京了。独峰,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先返回无妄台吗?”听完盛独峰所复述的关于晏殊离京一事,所有人都集体沉默了。良久,唐嫱才率先开口问道。 他们这一行人本来就是为云其疏来的,现在既然等不到了,那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但盛独峰却不这么想,自打那天夜里听了泷川祈鹤的话后,他就一直在心里敲着自己的小算盘。按照自己老爹的性子,只怕这次回去,就会被离叔手下的人强行带回盛家堡、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拜堂成亲了。一想到那时自己就要和心爱的人儿天各一方、甚至永远无法相见,盛独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绝不能顺着老爹的意愿去走!燕师姐的大仇还未报,娘亲的身世之迷也尚未解开,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怎能在此时安享清乐呢?盛独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对不起了老爹,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但……孩儿实在是不愿意,和一个不爱的人、用一种不爱的方式,虚度此生! “其实也不必急着回去。虽然此行没有见到云前辈,但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不玩个尽兴呢?”想到这儿,盛独峰赶忙扬言提议道,“依我看,不如大家就一起在汴京过个元旦,然后再启程回无妄台吧!” “赞成!!”此话一出,立刻赢得了云是出和曲灵歌的齐声欢呼。就连唐尧也忍不住点头附和:“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难得出来一次,怎能不好好享受一下汴京的元旦佳节呢?” “那咱们快点忙活起来吧!”盛独峰拍了拍手,开始分布任务,“这宅子虽然漂亮,但却少了一丝年味儿。唐兄,我和灵歌、祈鹤去外面采买一些节日必需品,遣人送回后,就有劳你和唐嫱姐、是出代为布置了。” “没问题,”唐尧笑着点点头,“布置房间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哦对了,盛公子,像楹联这种东西,你们就不用采买了。若是信得过我,就由我来亲自执笔吧。” “那敢情好啊,”唐尧主动请缨,盛独峰自然不会拒绝,“早就听闻唐兄文采过人,不亚于盛唐李太白。这回我们可有眼福喽!” “盛大哥,我也想跟你们去买东西,”云是出可怜巴巴的趴在桌子上说道,“我还没逛够汴京城呢,你就带我一起去嘛。再说了,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师妹,不是还有我和阿嫱陪着你吗?怎么会无聊呢?”唐尧好奇的问道。 “哼,天天阿嫱阿嫱叫的亲热,我要留下来,你们哪能顾得上我?”云是出小嘴一撅,爆出了一句雷倒众人的话来,“所以啊,我还是识趣点,把这地方留给你们二位独处吧!” “咳,臭丫头,瞎说什么呢?”唐嫱俏脸一红,有些无力的辩解道,“我和子玉不是……哎呀,你这么小的小屁孩,天天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独峰!赶紧把她带走!省得看着心烦!” 唐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别过脸去,不让众人看到他的神色。 “好吧好吧,”盛独峰无奈的应了下来,“是出,带你去可以。但一定要抓紧你曲姐姐的手,不许一个人乱跑!明白了吗?” “是!遵命!” 来汴京也有段日子了,对这儿的一些风土人情、商贾市价,盛独峰也了解的大差不离了。哪家物美价廉、哪家做的是黑心买卖,盛独峰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样一来,也省去了货比三家的功夫。直接去铺中点货付钱,再请店家派小厮送到自己租住的宅子里就行了。 时光很快就在嬉笑中悄悄溜走了。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路过汴河时,曲灵歌突然瞧见河边有人在放花灯,玩心顿时大起,急忙拖着盛独峰等人又折道绕了下去。 “说起来,花灯不是上元节才放的吗,现在怎么也有?”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云是出和曲灵歌,盛独峰忍不住好奇问道。 “笨啊,亏你还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呢,”云是出一边挑着灯芯,一边哼哼道,“为了做生意嘛。只要能吸引大家来花钱,他们才不会在乎这是上元还是元旦呢!你看,这河中走船都基本靠岸了,工船也都停止卸货了。如此宽阔的汴河,不拿来做生意多浪费啊!盛少堡主,你还是太年轻啊~” “你啊你,人小鬼大!”盛独峰被云是出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百无聊赖的望着河中的花灯,盛独峰突然心神一动,当即俯下身来,低声对云是出耳语道,“是出啊,能帮盛大哥一个忙吗?” “什么价位?”云是出脑袋一歪,一脸贼笑。 “价位?”盛独峰愣了愣,顿时无语的伸出手指在云是出脑门上轻轻敲了敲,“臭丫头,这些天你吃的玩的,哪样不是我付的钱?现在好不容易想请你帮个忙了,你还好意思跟我开价?听好了,你去帮我把泷川祈鹤引开,带到看不见这里的地方去。反正你鬼点子多,理由随便编个就行了。但是!不许走太远,懂了吗?” “哦~原来盛大哥是嫌我们碍事了啊,”云是出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曲灵歌,脸上立刻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懂了!嘿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谁让你是我的财神爷呢?您就瞧好吧!” “这丫头!”望着三步并两步跑到泷川祈鹤身边的云是出,盛独峰忍不住暗暗笑骂一声。也不知她和泷川祈鹤说了些什么,后者带着一脸疑惑的神情望了望盛独峰这边后,便任由云是出牵着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盛独峰才轻手轻脚的坐到了曲灵歌身旁,温柔的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怎么有些闷闷不乐的啊?花灯沉到河底去了?” “去,净说不吉利的话,”曲灵歌掀开头纱,反正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也不用担心有人看清自己的脸,“我只是在想,这次没有见到云前辈,我又得继续顶着这样的脸过日子了。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摘下这头纱,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旁啊。” “这叫什么话,”盛独峰爱怜的抚摸着曲灵歌脸颊,“我现在不就正在你身边吗?灵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是出之前不是说了吗,如果这次等不到云前辈,那咱们就去品剑大会上等他。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帮我娘子,把原本属于她的绝世容颜给找回来!” “去!什么绝世容颜,你就会编瞎话哄我,”曲灵歌扑哧一笑,“我自己长什么样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就算复原,也……也就那样了。” 望着曲灵歌那柔和的笑容,盛独峰不禁有些痴了。此时此刻,他的眼中除了曲灵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或事了。恍惚间,他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自己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呢? 如果是梦,就此长眠该有多好啊。 “灵歌,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绝城……” “嗖!!”就在盛独峰准备将绝城欲与盛家堡联姻的事情告诉曲灵歌时,一道流星突然从不远处拔地而起,尖啸着直上云霄!不仅打断了盛独峰的话,还打断了一直沉寂如水的夜色。数息之后,一朵巨大璀璨的盛世琼花猛然在夜空中绽放,向整个汴京尽情展现着它的美丽!曲灵歌激动的望着空中,喃喃道:“好漂亮啊……” 这并不是唯一的烟火,很快,一道又一道的流星争相在空中绽放,将巍峨壮阔的汴京城照耀的好似白昼一般。有如百花争艳,令人应接不暇。足足欢腾了将近半个时辰,这夜空中的喧闹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曲灵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盛独峰说道:“对不起啊独峰,我……我好久没见过这么盛大的烟花了。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盛独峰咽了咽唾沫,在嘴边酝酿许久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说话啊,”曲灵歌被盛独峰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羞涩,忍不住拿手轻轻推了推他,“你刚刚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盛独峰深吸一口气,猛地捧起曲灵歌的脸庞,对准朱唇狠狠吻了下去。曲灵歌显然没想到盛独峰会突然来这一手,双瞳骤然一缩,但却并没有反抗,而是略显笨拙的努力回应着盛独峰。 良久,缠绵在一起的两人才慢慢松开彼此。望着脸色羞红、微微喘着粗气的曲灵歌,盛独峰嘴角浮起一丝坏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找个由头亲你一下而已。” “好啊,你敢耍我!”曲灵歌佯装愤怒的挥起了小拳头,“占我便宜也就算了,还敢……还敢这么不要脸的说出来?讨打!” “嘶!你真打啊?小心我告你谋害亲夫!”盛独峰一把抓住曲灵歌的拳头,趁她倒向自己这边的时候,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曲灵歌脸蛋红的都要滴血了,赶忙胡乱的降下头纱,气呼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庭广众也不知羞,走啦!再不回去,唐公子他们就该出来找我们了!” …… 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时间过得总是非常快。眨眼就到了元旦佳节这天,盛独峰等人特意起了个大早。由于屋子里里外外都布置过了,所以众人今天能腾出很多时间去街上游乐。今日的汴京,从马行、潘楼街、州东宋门外、州西梁门外、州北封丘门外,以及州南一带,到处都是彩棚,售卖“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与各种好玩的小商品,间列舞场歌馆,车马交驰,好不热闹! 逛了大半天,众人也都有些累了,便找了个干净的茶楼坐下来边喝茶边聊闲天。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唐尧突然放下了茶盏:“诸位,我突然想起,咱们是不是忘了准备拜年帖啊?” “拜年帖?”盛独峰愣了愣,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唐兄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只因为上次我们没寻到上好的梅花笺,所以才准备过段时间再去采买。却不想这两天玩得高兴,把这件事给忘了!” “梅花笺?那是什么啊?”云是出好奇的问道,“是和梅花糕一样能吃的吗?” “傻丫头,那叫梅花笺纸,是用来做拜年帖的,”唐尧摸了摸云是出的小脑袋,又对盛独峰说道,“盛公子莫急,上次有劳你照看是出,这次就换我带她去买梅花笺吧。正好,你也能抽时间多陪陪曲姑娘。” “那……那就有劳唐兄了,”盛独峰知道唐尧的良苦用心,当下也不矫情,爽快的应了下来,“那唐兄买完梅花笺后,咱们就直接在家里会和吧。今晚可是要吃大餐的,还是早些回去准备为好。” “好,就这么定了。” …… “灵歌,无妄台各位尊长的礼物,我前段日子都已经买好了,现在可就差你师父了,”走在街上,盛独峰低声问向挽着自己胳膊的曲灵歌,“你知道你师父最喜欢什么东西吗?” “我师父她最喜欢玉质的小玩意儿了,像什么玉佩啊、玉镯啊之类的,”曲灵歌不假思索的说道,“说起来,她也就这么点小爱好了。怎么,为什么突然想到给她买礼物啦?你不是挺讨厌她的吗?” “这叫什么话,好歹也是你师父、我的长辈。咱们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唯独漏了她,人家心里会怎么想?”盛独峰刮了刮曲灵歌的小鼻子,迈步走向一处装饰典雅的首饰店,“玉器是吧,走!咱们去给你师父挑礼物去!” “哎哟哟,三位贵客,快请进快请进!”名为“呜鸣阁”的首饰店前,一名浓妆艳抹的老板娘一看到盛独峰,立刻两眼放光,殷勤的招呼他们三人进店,“公子爷,这是您两位夫人吧?哎哟您可真有福气,我跟您说啊,这首饰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瞧您这二位夫人生的如此标志,不配些像样的首饰怎么行呢?” “那个……她不是我夫人,”盛独峰有些尴尬的指了指泷川祈鹤,“她只是我的朋友,陪我一起出来玩的。” “额……哎哟哟您看我这眼神儿啊!”老板娘细细打量了下泷川祈鹤,心说怪不得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哪像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妾黏人的很?当即立刻改口道,“但这不管是朋友还是两口子,如此佳节,出来不置办些新物件怎么行呢?您有眼光,咱家店可是这方圆百里口碑和质量最好的了!您尽管看,肯定有您中意的!” 呜鸣阁不大,但里面所卖东西的品质倒是对得起刚刚老板娘说得话。逛了几圈后,替曲灵歌买了几对称心如意的手镯和耳环,又包下了不少珍贵的胭脂水粉。把曲灵歌哄高兴后,盛独峰才开始提岚慧大师挑起礼物来。 好玉很多,可要么是造型一般,要么是品质太差不适合送人。更重要的是,这店中所卖的全是成双成对的。把这种东西送去给岚慧大师那种修道之人……貌似不太合适。所以逛了好几圈,盛独峰也没能找到什么合心的礼物。 “公子爷,小店有什么不合您心意的地方吗?”难得遇上盛独峰这样的大主顾,老板娘自然鞍前马后伺候的勤快。见盛独峰眉头微皱,老板娘还以为是什么地方怠慢了呢,赶忙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那倒没有,”盛独峰摇了摇头,“只是,我看你们卖的这些玉首饰,多是成双成对的。不知有没有单卖的?比如玉佩、玉镯之类的。” “单卖的?”老板娘愣了愣,心说这个要求倒是稀奇哈,当即耐心的解释道,“公子爷,单卖的物件往日里倒是有许多。但近段时间不是元旦佳节嘛,您看这路上往来的,形单影只的能有多少?来小店买东西的主顾们,也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图个好寓意!所以这单卖的……哎!对了!您稍等一下!”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老板娘急忙噔噔噔的跑去了后堂。过了好一会儿,才捧着一个锦盒快步走了出来:“公子爷,您看这个可以吗?” “嗯?”盛独峰推开锦盒,一枚造型奇特的玉佩莹然跃入他的眼帘。望着这枚玉佩,盛独峰呼吸猛然一滞。 这盒中的,竟然是块极其罕见的血玉! 血玉,在玉中属于上等的帝王玉,因为数量极少,所以一直都是有价无市。盛独峰急忙小心翼翼的从锦盒中将它托了起来,细细观察着它的纹路、色泽……良久,盛独峰才慢慢舒了口气:“老板娘,这血玉来源不会不吉利吧?” 血玉是玉石渗进血之后的玉,无论什么玉石,只要渗进血便成为血玉。渗进去血的方式有很多,但其中最不吉利的,就属陪葬品了。质量如此上乘的血玉,盛独峰有些害怕它的来路不正。万一是从哪位亡人身上顺下来的,那他是万万不敢买的。 “您这说得什么话,咱家可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老板娘急忙辩解道,“就是……就是因为它太珍贵了,而识货的人又不多,所以才一直搁着了。” “老板娘,你确定这玉佩是单卖的吗?”曲灵歌疑惑的问道,“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是一对啊?另一块呢?” “额……呵呵呵,夫人您说笑了,这……这怎么可能是一对呢,要是有另一块,我肯定不会藏着掖着啊!”老板娘心中一惊,急忙笑呵呵的说道。其实她的心里已经紧张的不行了,曲灵歌没有说错,这原本的确是一对玉佩。但另一块因为一些原因丢失了,所以才仅剩下了这一块。 但老板娘不敢说,之前也有许多客人看过它,都是嫌只有一半而放弃了。卖不出去的东西不管再好,那也和废物无异啊。所以,老板娘才准备瞒下它原本是一对的事实,只当单块玉佩卖了。 “这块血玉的确不错,”盛独峰点点头,“行,我买了!多少钱?” “公子爷爽快人!”老板娘闻言大喜,心说只要能卖出去就好。急忙伸出一根手指,“看在您这么爽快的份上,一千两!这玩意儿就归您了!” “一千两?!”曲灵歌惊呼一声,“这也太贵了吧?不行不行,我们不买了!你这不明摆着宰人嘛!” “夫人啊,您是不知道,对血玉来说,这已经算便宜的了!更何况,过了我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老板娘苦口婆心的劝道,“公子爷是个识货的人,这么好的血玉,可遇不可求啊!” “……的确,”盛独峰虽然也觉得有些贵,但那血玉的质量属实是上乘,若是作为礼物,那不管是情面还是礼面,都算到位了。也就没有过多犹豫,直接从怀中摸出几张交子银票塞给了老板娘,“一千两就一千两,连带着这个锦盒,一起包好了给我。” “得嘞!”老板娘接过交子,细细数了数,顿时眉开眼笑。 “独峰,这也太贵了吧?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曲灵歌劝阻不及,只能小声埋冤起了盛独峰的大手大脚,“咱们这些天的所有花销,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小块玉佩啊。” “怎么,你还吃你师父的醋啊?”盛独峰哭笑不得的说道,“人家怎么说都算把你交给我了,这点钱算个什么?” “切……随你随你!等你变成穷光蛋的时候,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曲灵歌见老板娘已经在卖力的打包了,现在就算退也来不及了,只能就此作罢。 走出呜鸣阁,又随意逛了逛,就在他们准备返回宅子的时候,泷川祈鹤突然在一家兵器铺前站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铺中的一柄似刀又似剑的奇怪兵器。盛独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刻问道:“祈鹤,你喜欢那个吗?” “……不,”泷川祈鹤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属下只是随便看看。少主,咱们回去吧。” 第82章: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师妹,坐好了。女孩子家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以后怎么嫁得出去?”望着在椅子上左右摇晃、极不安分的云是出,唐尧忍不住出声责备道。 “唐尧哥哥,人家饿嘛!”云是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美味佳肴,一边可怜巴巴的说道,一边猛咽口水,“盛大哥也真是的,有什么东西不能提早买好吗,非要等吃饭的时候才出去。还装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问他去买什么也不说。哎,曲姐姐,盛大哥不会在汴京有什么小相好了吧?我记得上次在虹桥边上有个唱小曲儿的姑娘,那小脸嫩的都能掐出水来,盛大哥当时还赏了她不少银子呢!会不会……嗯?” “会你个大头鬼!”曲灵歌冲云是出翻了个白眼,“他既然说忘了买什么,那就肯定是去买东西了!再敢污蔑你盛大哥,下次看谁给你买糖吃!” “嘁,瓜婆娘凶什么凶,当心盛大哥以后不要你了!”云是出晃着两条小短腿,苦巴巴的望着眼前的角子,忍不住又嚷嚷了起来,“我好饿啊,盛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咱们要不别等他了吧?” “少主!您回来了。”似乎是感应到了云是出的哀怨,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了泷川祈鹤那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紧接着,盛独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嗯,刚回来。祈鹤,你也随我一起进去吧,今夜除夕,就别一个人待在外面吹冷风了。” “这……既然少主有令,属下遵命便是。” “不好!那个‘冰雕’也要进来!灵歌,快把头纱带上!她可一直没见过你的真面目啊!”听得屋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唐嫱急忙低声对曲灵歌提醒道。后者愣了愣,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戴上头纱。但还没等她戴到一半,屋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望着大步走进来的盛独峰和泷川祈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原因无他,曲灵歌从未在泷川祈鹤这个外人面前展露过真面目。而平时吃饭睡觉,泷川祈鹤也都以身份不够为由,自己独来独往,所以也一直没发现曲灵歌的秘密。 众人并不清楚盛独峰内心深处的小九九,他们只知道,曲灵歌是自己人,而泷川祈鹤是外人。自己人关起门来怎么开玩笑都可以,但当着外人的面,他们就会自动拧成一股绳、死死守护着自己人的秘密。 “灵歌,不用戴了,”众人脸上的紧张被盛独峰看在眼里,当下对曲灵歌摆了摆手,示意她将头纱拿下来,“反正迟早也是要让祈鹤知道的。再说了,你戴着头纱,等会怎么吃饭啊?” “……好。”曲灵歌看了眼泷川祈鹤,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乖乖的重新取下了头纱。 初一看到曲灵歌那满是血线的脸,就连泷川祈鹤这种性情冷淡到极点的“冰雕”,也不禁被吓了一跳。盛独峰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长木盒放在墙角后,便径直靠着曲灵歌身旁坐下。拍了拍左手边空出来的位子,盛独峰笑着对泷川祈鹤招呼道:“祈鹤,来我身边坐吧。” “属下不敢!”泷川祈鹤急忙躬身避开盛独峰的邀请,“属下不过区区侍卫,怎能与少主同席?” “这叫什么话?大家好歹也相处了那么久,别扫兴嘛!”盛独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霸道,“再说了,元旦佳节,自有门神庇护我等,不用你去守夜。快来坐下吧,可就等你一人了!” “……那属下……属下就僭越了。” 泷川祈鹤有些不自然的坐在盛独峰身边,十分拘谨的挺胸直背、一动而不敢动。望着面前的觥筹交错,以及那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筷箸,泷川祈鹤突然有种宛如幻梦的感觉。 在没成为盛家堡的暗卫之前,她曾与野狗争夺食物,曾在尸山血海中翻找所有能吃的东西,甚至还偷过别人家的祀品、抢过小孩的糖人。食物在她眼中,只有“能吃”与“不能吃”,不存在好与坏。至于进食的方法,她也从未在意过——能填饱肚子就行,谁管她优雅与否? 也许是知道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所以她加入盛家堡这个大家庭后,从来不和大家一起吃东西,每次都是找个角落躲起来,用自己那近乎野兽般的方式进食。 但在今天,她却必须要像个人一样在桌子上、用正常的筷箸夹东西吃。泷川祈鹤笨拙的夹起一枚角子,小小咬了一口,便不敢再动了。她正在努力的学着和周围人同步,但殊不知,她越是去假装,就越是装不像。 “想吃什么,我给你夹。”众人自然发现了泷川祈鹤的不自然,但碍于盛独峰在旁边,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盛独峰瞥了眼坐立不安的泷川祈鹤,微微侧过身去、和紧挨着自己的曲灵歌简单耳语了几句,在后者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后,他才转过头来,小声的问向泷川祈鹤。 “我……我不饿,”泷川祈鹤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回道,“对不起少主,我……我给您丢脸了……” “别瞎说,有你这样一位大美人坐我旁边,应该是给我长脸了才对。”盛独峰小小的开了句玩笑,但见泷川祈鹤还是一副紧张的模样,只好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她挑了一些肉菜。泷川祈鹤这才慢慢拿起筷箸,深埋着头狼吞虎咽的吃着。 “诸位,”随着桌上的欢笑声越来越频繁,泷川祈鹤也逐渐放了开来,至少不像最开始那样拘谨了。盛独峰重新为自己满上一杯屠苏酒,举起玉杯、高兴的说道,“今年可不同以往啊!虽无长辈在侧,但却有至交好友相伴!人生大喜,莫过于此!来,请诸位举杯,为我大宋贺,为我等友情贺!谨以此杯酒,庆我太平年!” “庆我太平年!!”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准备了好久的美味佳肴就这么被众人给横扫一空了。每个人都很高兴,今年的除夕夜,虽然没有家人相伴,但所幸大家都并非孤身一人。更何况,与一些相谈甚欢的友人坐在一起,也不失一番乐趣。 吃饱了的云是出急吼吼的拉着曲灵歌和唐嫱出去放爆竹了。唐尧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最后还是经不住云是出软磨硬泡,才不得不出去参与这场在他看来十分“幼稚”的活动。而盛独峰,却以喝多了为由,暂时留在席间休息,没有出去和他们一起疯玩。 “少主,您不能再喝了,”此时屋中仅剩下了盛独峰和泷川祈鹤两人,望着还在不住喝闷酒的盛独峰,泷川祈鹤终于忍不住伸手夺下了玉杯,“您不是说有些醉了吗?醉了就要赶紧去休息啊。” “屠苏酒,醉不了人,”盛独峰轻笑一声,索性直接拿过酒壶来对着嘴喝,“再说了,我酒量随我爹,虽然很少喝酒,但却是天生的千杯不醉!放心吧。哦对了,这个是给你的。” 盛独峰突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角落里,将一直摆在那儿的长木盒取了过来,递给了泷川祈鹤。 “这!”泷川祈鹤有些不知所云的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顿时惊讶无比,“这把刀不是……少主,难道您先前说忘了买什么东西,就是去买它的?!” 躺在木盒中的,正是她今天下午在集市上看到的那把刀。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盛独峰居然记在了心里!甚至还专门抽空去买下了它。一时间,感动、激动、彷徨等复杂情绪奇奇涌上心头,泷川祈鹤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是啊,说来也巧,店家当时都准备关门了,但却在最后一刻被我赶上了,”盛独峰笑着点点头,“听店家说,这把刀来自东瀛,也就是你的家乡,是吗?” “是……”泷川祈鹤爱怜的抚摸着那如水般流畅的刀身,喃喃道,“这是我泷川家的家传宝刀,名为‘赤斩’。可惜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一些意外,家道中落,此刀也就下落不明了。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重新见到它。” “家传宝刀啊……怪不得。”盛独峰心中暗道,怪不得你先前一看到这把刀,就像失了魂似的。 “啊……对不起少主!属下失态了!”泷川祈鹤沉醉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惊醒,急忙将木盒重新盖上,送还给了盛独峰,“此刀一定费了少主许多银钱吧?属下不值得少主如此破费,还请您收回!” “不用了,这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不必介怀,”盛独峰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而且,这段时间多亏有你守护,我们夜里才能睡得踏实。你的尽心尽责,值得拥有它!” “那……那属下就……就却之不恭了,”泷川祈鹤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重新收回了赤斩,“可今日不是宋人的元旦佳节吗?按规矩,少主赠物,属下也必须回赠礼物。但……属下实在不知要拿什么来回报少主。虽然属下这些年攒了不少月俸,但少主出身金贵,一定是看不上的。或者……或者……” 说到这儿,泷川祈鹤突然卡住了。似乎是思想斗争了许久,她才慢慢放下了赤斩,往日冷若寒霜的脸上突然涌起一抹潮红:“或者,属下可以用侍寝来报答您……” “咳!咳咳!!”盛独峰差点被泷川祈鹤这句话给呛死,要知道,他嘴里还含着酒呢。连咳了好几声后,他才勉强好受了一些,“不不不,你想歪了!如果你真的想回报的我,就别把灵歌脸伤的事情上报到我老爹那里去,可以吗?” “这……少主,虽然属下很感激您,但像这种大事,属下是肯定要上报给堡主的,”泷川祈鹤一脸为难的说道,“而且就算属下帮您瞒着也没用啊,以堡主的手段,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以后归以后,现在归现在,”盛独峰摇了摇头,“你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将此事瞒住?你放心,如果日后被发现了,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扛,绝不会波及到你。” “……少主赠刀之恩,属下本无以为报。如果这样能帮得上少主的话……好!属下会帮您瞒住的!”泷川祈鹤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郑重的应了下来,“可少主,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自有定计,你就不用多问了,”盛独峰挥了挥手,对泷川祈鹤下了逐客令,“现在,出去欣赏一下烟火爆竹吧,留我一个人静静。” “遵命。” …… 爆竹声响彻天空,随着守岁的结束,汴京城再度欢腾了起来。大小巷子中全是拜年的声音,百姓们走街串巷,迫不及待的想和邻居们分享着喜悦。在这一天,就是生活再不宽裕的人家,也会换上新衣服,喜气洋洋的寻欢作乐。由于身处异地,盛独峰等人并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包拯和盛家堡分部派人送来拜年名刺外,其他的基本上就是关起门来自己乐了。当然,他们也乐得如此。 一直疯到了大半夜,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各自回房休息了。泷川祈鹤原本想继续站岗的,但却被盛独峰给强行勒令去另一间耳房休息了。等泷川祈鹤消失在视线中后,盛独峰才缓缓来到曲灵歌房前,敲了敲屋门。 屋门应声而开,望着站在门外、心事重重的盛独峰,曲灵歌立刻披上外衣走了出来。也不问他为何愁眉苦脸,只是这么安静的陪着他在月光下来回踱步。她心里很清楚,现在的盛独峰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灵歌,”也不知走了多少趟,盛独峰突然停了下来,“有件事,我想提前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们回无妄台了。” “什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后,曲灵歌还是惊愕不已,“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回无妄台?难道……难道你在汴京……” 曲灵歌突然想起了今天吃饭时云是出说的话,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 “我想直接去西北、寻我娘亲的故土了,”盛独峰拍了拍曲灵歌的手背,当下将那日泷川祈鹤和自己所说的话全部告诉给了曲灵歌。末了,盛独峰才苦涩的笑道,“灵歌,如果我老爹真的打算把我抓回去和绝城的人拜堂成亲的话,那仅凭现在的我,是绝对反抗不了他的。甚至盛家堡的人现在可能已经在无妄台等我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要一个人去吗?”曲灵歌幽幽的问道。 “是,”盛独峰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三份封好的信封,轻轻放在了曲灵歌的手中,“灵歌,我今天出去的时候,顺带又写了这三封信。都署好名了,一封是给奉明大师的,一封是给我爹的,请你回无妄台后,帮我转交给他们;最后一封是给贺九燮他们的,里面写上了在西北大地会和的具体地点与时间,也请你一并帮我转交给他们。” “那我呢?”曲灵歌似讥私讽的轻笑一声,“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当回事?” “我没有……” “你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把我排除在外了是吧?”曲灵歌粗暴的打断了盛独峰的话,“盛家堡又如何?我答应过你,不管天南海北,我都会陪你一起去;你也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和我一起面对。怎么现在你又反悔了?想要扔下我一个人离开?你想当英雄?嗯?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脆弱吗?!” “灵歌,我不是不想带你,”盛独峰叹了口气,“但你现在呆在无妄台才是最安全的。有岚慧大师他们保护你,我爹不敢对你下手。如果你跟我走的话,你反而更加危险,懂吗?” 曲灵歌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消化着盛独峰的这句话。良久,才突然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现在,”盛独峰拍了拍背上的惊寒,“迟早是要去的。放心吧,有贺九燮他们在,我不会有事的。等我那边事情结束了,或者……或者我爹拒绝了绝城的亲事时,我一定会快马赶回来的!” “也就是说,你连个准确归期都给不了我吗?”曲灵歌满脸失望的望着盛独峰,但最终还是妥协了,“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也拦你不住。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在无妄台等着你。” “我曲灵歌……此生非你不嫁!” “谢谢你!”盛独峰闻言,感动的一把将曲灵歌拥入怀中,“我盛独峰发誓,此生,也非你不娶!” “唐公子他们那边,我会帮你转告的。可此时城门已闭,你要怎么出城呢?” “放心,”盛独峰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我已经买通了一位城门校尉,顺带请他帮我准备了一匹良驹,还有一些干粮。此时就在城门处等着我呢。” “那就好……”曲灵歌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独峰,一路保重。” “你也是。” 目送着盛独峰离开自己的视线,曲灵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如脱闸的江水汹涌而下。无声的哭了许久,她才慌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转身快步来到泷川祈鹤的房门前,迫不及待地叩响了屋门。 “泷川姑娘,你睡了吗?” …… “少堡主,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了,”汴京大梁门下,城门校尉满脸阿谀的牵着一匹良驹来到盛独峰面前,“您瞅瞅,这可是军中上等的战马啊!日行千里都不在话下!啧啧这毛色,这肌肉,这眼神儿!您看还中意不?” “嗯,的确不错,”盛独峰就算不懂马,但也能感受出眼前这匹良驹非凡的气势。当下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卷交子递给了城门校尉,“有劳王校尉了。只是今夜之事,还请您嘴上把个关儿啊。” “多谢少堡主!您放心,我嘴巴可是最严的了!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向别人透露您的行踪!”王校尉接过交子,唰唰点了点,顿时两眼放光。立刻对左右低声呵斥道,“都他妈还傻站着干嘛?开小门!送少堡主出城!” “遵命!” 几名军士急忙簇拥着盛独峰向小门走去。小门是在城门闭合后、有重要事情需要进出时才开放的,如果有紧急军情,那开城门实在是太耽误事了,所以才配备了这种小门,便于夜间执行任务的差人进出,或者……赚些外快。 “站住!来者何人?”就在王校尉准备再巴结巴结盛独峰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直朝盛独峰扑去!王校尉愣了愣,连忙拔刀想要护住盛独峰。但来者的身手却显然比他略高一筹,轻松一脚踢开了王校尉手中的刀,下一瞬间,便已稳稳当当的拦在了盛独峰马前。 “保护盛少主!”王校尉捂着发酸的手腕,急忙大喝道。 “且慢!”盛独峰见得来人,赶紧挥退了周围的军士,“王校尉,此人是我的朋友,不是歹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泷川祈鹤。 “敢问少主这是要去哪里?”泷川祈鹤上前一把握住缰绳,双眼死死的盯着盛独峰。 “是灵歌让你来的吧,”盛独峰叹了口气,心中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了,“那傻丫头,心里想什么,脸上根本藏不住。临走前我见她答应的爽快,就已经想到她会让你把我抓回去了。我只是好奇,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曲姑娘说,此去西北,凶险未知。若让你身陷危难之中,她情愿与你天各一方,”泷川祈鹤顿了顿,又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说道,“少主,堡主说不定还没有答应和绝城联姻,您何必如此着急呢?请随属下回去,等新的消息传来了,咱们再另想办法,行吗?” “那是我爹,我比你了解他,”盛独峰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说道,“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把盛家堡和我,以及独玉看得太重了。在他看来,我就应该安安稳稳的回去成亲,然后顺顺利利的接任堡主之位,最后平安度过一生。这才是对我最好的。但……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生,也不喜欢他给我安排的归宿。” “你这叫自私!”泷川祈鹤被盛独峰的态度给激的有些恼羞成怒了,“少主,你知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羡慕你的好命?你知不知道堡主他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都给你!可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堡主的吗?盛家堡养你十几年,现在你却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任性去过自己的人生,就想背叛这一切吗?!你……你真是无可救药!” “我知道,”盛独峰坦然的承认了,“我不否认,在这件事上,我伤害了许多人,甚至可以被定为大不孝。但是,这依然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我不会轻言放弃。” “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离开了盛家堡,我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盛独峰缓缓抽出惊寒,剑锋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抹寒光,“如果你想拦我,那就来吧。” “……属下不敢,”泷川祈鹤和盛独峰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松开了缰绳,侧身退到了一边,“不过,属下会将此事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堡主,希望您别后悔。” “多谢,”盛独峰冲泷川祈鹤拱了拱手,“这段时间承蒙关照,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说罢,盛独峰也不等泷川祈鹤回答,便猛的一挥马鞭,打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83章:跋涉甘州 万山,盛家堡。 “呵呵,盛堡主,您来看,”盛家堡议事堂中,一名操着外地口音的中年人小心翼翼的展开一幅画卷,一位面如桃花、身如细柳的绝美女子立刻跃然纸上,惊艳得令盛开平都不住的点头。那中年人见盛开平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心中顿时暗喜,急忙卖力的替画中女子宣传起来,“盛堡主啊,这元顾伊小姐可是咱们城主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啊!不仅为人孝顺心善、温良贤恭,而且还有蜀中第一美人儿的佳称哩!若是配少堡主英姿,那绝对绰绰有余啊!” “嗯……的确不错,”只见到画像,盛开平心中便已有五分满意,可见这元顾伊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但他的最终目的可不是找一个徒有外貌的花瓶摆在家里,当下故作为难的说道,“感谢元城主对犬子的青睐。只是……唉,犬子独峰年轻啊,还没有半点功名成就在身,怕是会耽误了元小姐天姿国色啊。这亲事……还是得再慎重慎重。” 狗屁!中年人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凭你盛家堡的财力,盛独峰在家混吃等死几辈子都没事,还用管什么功名成就?分明就是想着从咱们这儿捞走更多的好处!当然,虽然心里骂的凶,但他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顺着盛开平的话附和道:“是是是,盛堡主所言有理。那您看这样如何?等少堡主和我家小姐成亲之后,就请少堡主暂时去我们绝城落落脚。一来可以欣赏欣赏蜀中的山川地貌;二来嘛,我绝城中赏银司的季老先生刚退下来,盛堡主在生意上有如此成就,想来少堡主也定是经商大才。不如就请他暂时掌管赏银司,权当是提前历练了。” “赏银司?你确定?”盛开平愣了愣,心中顿时大喜。由于事先派人打探过,所以他对绝城中的职位还是比较了解的。这赏银司虽然地位不高,但权力却极其大。看上去就是一管饷银发放的,但事实上,绝城中所有摆在台面上的交易,基本都归赏银司管!如果独峰接管了这个位置,那不仅没什么生命危险,甚至还能替盛家堡看住绝城的死穴! 毕竟现在的绝城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否则他们也不会厚着脸皮主动上盛家堡来求亲了。 至于会不会被绝城扣押、充作人质,这点盛开平倒是不担心。现在的绝城内忧外患,和各方面的关系都比较紧张,必须要依靠盛家堡的帮助才能撑过这段困难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为了不得罪盛家堡,绝城是万万不敢对盛独峰下手的。等以后元家那个小妮子再给独峰生几个大胖小子、彻彻底底变成盛家堡的人后,那绝城就是想扣,也扣不住他们了。 “对,就是赏银司!”大汉咬了咬牙,心说城主可真舍得下本钱,居然要让一个外人来管绝城的命脉所在。但此事已经得到了绝城高层的许可,所以就算他再心痛,也只能乖乖的拱手送出这个位置,“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哈哈哈!好好好,元城主如此诚意,我要再不答应,那就太不识抬举了!这门亲事,我们盛家堡应下了!”盛开平哈哈一笑,伸手用力拍了拍。堂下立刻有两人抬着一个考究的木箱子大步走了上来,稳稳当当的放在了盛开平面前。 “这是我原本和元城主谈好的条件,”盛开平拍了拍木箱,嘴角露出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一共五十万两交子,俱在此处。尊使要点点吗?” “五十万两?这……盛堡主,这账目不对吧?”中年人一听“五十万两”这四个字,顿时急了,“之前您和我家城主谈的不是一百五十万两吗?这怎么……才只有五十万呢?” “哎!这只是预付嘛,”盛开平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预付的这五十万,是付给我和元城主的交情。至于剩下的一百万,那可是我们盛家堡给元小姐的见面礼啊!这见面礼哪有别人代为转交的道理?所以依我看啊,还是请尊使转告元城主,尽快将小姐送来我盛家堡。到时,剩下的一百万,盛某会亲自交给元小姐本人。” 老狐狸!中年人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也只能如此了。反正这门亲事早就已经定下来了,双方都满意,提早将元小姐送来盛家堡也没什么。更何况,盛家堡的良好信誉一直是江湖中有目共睹的,否则他们的生意也不会做的这么大。所以,他倒并不担心盛开平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既如此,那咱们就说定了。在下回去后一定转告元城主,早日将小姐送来!届时喝喜酒,还请盛堡主给咱们绝城留些位置啊!” “那是自然,请!” 送走了绝城的使者后,盛开平才勉强松了口气,手抚额头,暗道大事定矣。现在好了,只等独峰从汴京回来,就可以张罗着给他和元家小妮子成亲了。等他们成亲之后,就送独峰去绝城先历练历练,顺带打下一些人脉关系,为以后所用。反正盛家堡也不缺钱,有足够的资金去给他结交朋友。再等日后局势变一变,或者元顾伊的肚皮大了,盛开平就会将他们重新接回盛家堡。到那时,自己就可以安心退休、颐养天年了。 如果不出意外,独峰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是盛家堡堡主,以及绝城的实际主人了吧?听闻元秋锦和曲惊鸿育有一儿一女,但长子元赫在早年间突然患了失心疯,现在如同痴傻,难以挑起重担。仅剩的一个小女儿元顾伊,也即将嫁入盛家堡。元秋锦百年之后,那绝城的诺大基业,还不是得托付给独峰吗?到那时,就算独峰再怎么败家、再怎么不知好歹,也能安稳舒适的度过余生了吧? 妙也,妙也!盛开平忍不住都想给自己鼓鼓掌了。 “堡主!堡主!”就在盛开平琢磨着要不要去开坛酒庆祝一下的时候,离岫急匆匆的从外面闯了进来,满头大汗的对盛开平汇报道,“不好了堡主!少主他……他跑了!” “什么?跑了?”盛开平还没从巨大的喜悦中缓过来,所以有些没听懂离岫的话,“跑去哪儿了?他不是在汴京陪朋友玩乐吗,又换去其他地方了?” “不是啊堡主!”离岫心说您可真会瞎猜,要是像您说得那样可就好了,“属下的意思是,少主不辞而别,连夜独自奔出了汴京城,现在……现在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 听离岫详细复述完泷川祈鹤发来的密信内容后,盛开平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噌噌噌的往脑门上蹿!当下猛地抬脚将面前的案几给踹了,指着地上碎成渣的茶盏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敢他妈的跟老子玩这手?!老子才答应绝城的亲事啊!人还刚走没多久啊!到时候……到时候老子拿谁去向绝城交差?!那个……那个什么泷川祈鹤呢?她是傻子不成?就他妈的会汇报?不会拦下那个小兔崽子吗?!” “回堡主的话!泷川祈鹤拦了,但是……没拦住,”离岫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盛开平,一时也有些被吓得手足无措了,“对了,据泷川祈鹤自己交代,先前她不小心透露了您欲与绝城结亲一事,或许……或许是少主不喜欢这门亲事,所以才不得已逃走的。” “瞎说!他连人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说到这儿,盛开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追问道,“你说泷川祈鹤拦过他?那她一定知道独峰往什么地方跑了吧?” “这个……泷川祈鹤说她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北方,”离岫尴尬的顿了顿,随即又补充道,“泷川祈鹤在信中说,当时少主是从汴京大梁门离开的,而他走的方向,明显是往北。所以她才推测,少主应该是去了北方。至于具体是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北方?难不成是萱儿……”盛开平呆了呆,但很快就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萱儿从来不会向外人提及当年旧事,就连独峰和独玉也不例外。如此看来,这臭小子十有八九是在外面有人了,所以在听说了我给他安排亲事之后,才仓皇出逃的。” “堡主……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离岫小心翼翼的问道。 “回信给泷川祈鹤,”盛开平沉默了一会儿,逐渐重新恢复了冷静,“肯定有知道他去向的人,让泷川祈鹤暂时留在那儿,从独峰身边的朋友入手,一定要把他的行踪给查出来!” “离岫,独峰有些画像在我的书房里,你速去取来,命襄阳画匠们日夜刻印,印好后立刻交由快马散往各地。并传令全天下的盛家堡分部、分堂口,以及所有的钱庄、票号、产业,一旦发现和画像中相似之人,立刻拿下审问!但切记,不许伤他一根毫毛!老子就不信了,还抓不住这小兔崽子!” “遵命!”离岫拱手领命,但转而又担忧道,“可堡主,万一少主他见您动作如此之大,被逼的改名换姓、隐藏踪迹怎么办?那岂不更难找?依属下愚见,不如将此命令暗中传递下去,让他们悄悄的查,如何?” “也好,”盛开平点了点头,疲惫的合上了双眼,“就照你说得去办吧。” “属下遵命!” …… “爹爹!爹爹!”离岫走后不久,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在盛开平耳边响起。见得来人后,盛开平原本一直冷着的脸瞬间化冻,满面笑容的冲面前女子招了招手:“原来是独玉啊,快来让爹爹抱抱!”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盛家堡二小姐、盛独峰的亲妹妹,盛独玉。 时隔数载,当年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如今已生的亭亭玉立。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脸色晶莹,肤色如雪,脸儿上还有一对小小酒窝,微现腼腆,甚是清秀绝丽。若是盛独峰在,肯定会惊艳不已。 “爹爹,你刚刚为什么生气啊?”盛独玉十分听话的跑到了盛开平怀里,仰头好奇的问向盛开平,“我刚刚可害怕了,都不敢进来,怕被你骂。对了,我好像还听到了大哥的名字,他要回家了吗?” “他?哼!”盛开平冷哼一声,“他心里哪还有咱们这个家啊!别管他了,独玉啊,这两天功课如何啊?” “那还用说?”盛独峰忍不住骄傲的翘起了小鼻子,“独玉可比大哥聪明多了!先生们都夸我以后能做个女状元呢!” “瞎说!”盛开平轻声责备道,“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状元?爹让你读书,只是想让你有些文化,没指望你能读出个成就来。等你再大点,爹就给你说门亲事。以后啊,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就行了。” “那多没意思啊,”盛独玉委屈的撇了撇嘴,“对了爹爹,我都差点忘记跟你说正事了。秦大哥写信来了,不仅给我带了许多江南特产,还在信中问我想不想去杭州玩呢!嘿嘿,好爹爹,我能去吗?” “秦大哥?哪个秦大哥?”盛开平眉头一皱,面色不善的质问道。 “就是秦淮月秦大哥啊,”盛开平的态度转换如此之快,让盛独玉有些莫名其妙的,“您忘了?就是当年带着大哥亲笔信来找您的那位啊。听说秦大哥现在可了不得了,做了什么幻珑烟雨楼的楼主,您先前不还说,咱们盛家堡在江南的所有耳目,现在都归他管吗?” “哦……是他啊,”盛开平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那小子……做事还算卖力。不过你只能跟他做做朋友!千万别和他走得太近!哼,那秦淮月身为男子,却长的无比阴柔,还一直写信纠缠你,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爹爹!哪有你这么说人家的?”盛独玉气呼呼的说道,“秦大哥好歹也给你做了那么久的事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要是再恶意中伤他,女儿以后就不睬你了!” “好好好,不说他了。你刚刚说什么,想去杭州玩儿?”盛开平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儿子心野也就罢了,女儿现在心也野了,胳膊肘都开始往外拐了,以后可该怎么弄哦! “嘿嘿,您同意啦?”提到这个,盛独玉顿时又贼兮兮的笑了起来,“您女儿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出过家门,您就让我去杭州见见世面嘛!要是以后嫁了人,夫家一看我是个哪儿都没去过的土包子,那到时候不给您丢脸嘛?” “你啊,谁娶你都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哪个敢抱怨?”盛开平忍不住被这个小心肝给逗笑了。细细一想,自己这个小女儿的确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出去过,让她适当的去外面看看花花世界也好。当下也就点头答应了,“也罢,反正家中也没什么事,你要觉得闷,就去杭州散散心吧。但是!爹爹必须要派大队人马贴身保护你,明白吗?” “好耶!爹爹万岁!能出去玩喽!” (注:因为本卷为盛独峰卷,所以一切关于盛独玉的篇章,本卷中会全部省略掉,只有关键处才会出来露个脸。等盛独峰卷完结后,作者会另开新卷,细写盛独玉的故事。) …… 大宋边境,甘州,肃德村。 “吁~”一身风尘的盛独峰慢慢勒住坐骑,抬眼望了望天色,随即翻身下马,牵着坐骑步入这个安静的小村庄。 从汴京出来已经快两个月了,由于盛独峰对西北大地人生地不熟,又不敢随便轻信别人,故而走了不少的冤枉路。直到摸索着进入甘州境内,他才勉强的松了口气。算算时日,与贺九燮等人预定的会和日子据此大概还有二十天左右,这段时间内,刚好足够他好好休整、计划一番了。 “店家,牵马!”走了一会儿,盛独峰就来到了村中唯一一处客栈前。左右环顾了几圈,确保没有人跟着自己后,盛独峰才敢大声的冲客栈里面喊道。 “哎,来嘞!”帘子应声而起,从客栈内走出来了一个弯腰驼背、面目慈祥的老者来。一边颤颤巍巍的从盛独峰手中接过缰绳,一边热情的对盛独峰招呼道,“客爷快请进,外面天晒,屋内凉快!” 盛独峰冲老者点了点头,便大步挑帘走进了客栈。的确如那人所言,西北气候和中原不同,不仅昼夜温差极大,而且还要提防风沙侵蚀,稍不留神就会染上风寒等疾病。要是换了以往,盛独峰倒还不怕,但现在他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人照顾自己,他却是连生病都不敢生病了。 “客爷快请坐,看您这样子,一定是南方来的吧?”在客栈大堂里挑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后,立刻就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捧着茶点走了过来,热情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南方来的?”盛独峰双眸微眯,嘴上虽然问的不急不慌,但手却已经暗暗搭上了惊寒。 纵使盛开平等人有意不去打草惊蛇,但他们显然低估了现在的盛独峰。一路走来,盛家堡各地分部和钱庄的异动早已被盛独峰给察觉到了,为了不被盛家堡的人发现,盛独峰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行头,又通过黑市中人换了不少散碎银子。现在盛家堡的交子银票已经不能用了,为了日后长久的打算,他必须要考虑到一切。 敏感、怀疑,自然也是他考虑中的重要一环。眼前这个小姑娘一眼看穿了盛独峰是南方来的,怎能不让他起疑心? “这还不简单?”小姑娘脸上突然升起一抹酡红,羞涩的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盛独峰,“客爷生的白嫩,咱们这儿天天风吹日晒的,哪能养的出您这种好皮囊?我猜……您一定是从江南来的吧?” “……不错,我是应天府人士,”见这小姑娘不似说假话,盛独峰心中的警惕这才慢慢放了下来,“此次是来甘州省亲的,路经贵宝地而已。” “我说呢!”小姑娘似乎很高兴自己猜对了,乌黑的大眼睛突然向旁边瞄了一下,“说起来这几日还真是奇怪,平日里鲜有外地人来咱们这个小村子,我和阿爷的生意也一直惨淡。可前两天却突然来了一伙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的大汉,阔绰的包下了所有客房。刚刚又来了个中原的官爷,长得也像客爷您这般耐看。不过……嘻,相比之下,还是客爷您更好看些!” 在小姑娘害羞的笑声中,盛独峰顺着她刚刚的目光向一旁望去。果然,在角落里,有一个正背对着他喝酒的汉子。至于那些出手阔绰的人,盛独峰倒是没看到。整个大堂内,就只有他和那位汉子两个客人。 “哎呀,客爷,您看我,一见着外人就光顾着闲聊天了。您想吃些什么?尽管说!”小姑娘突然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店虽然不像你们江南美食众多,但还是有许多特色菜可以尝尝的!哦对了,您要不要来坛咱们家的招牌烈酒——‘大风来’?那可是我爹的得意之作呢!” “大风来?好名字,”盛独峰笑着点点头,“那就麻烦你帮我……” “陈老头!哈哈哈哈,老子带弟兄们来给你捧场了!”就在此时,一声粗鄙的公鸭嗓子猛地从外面传来,硬生生的打断了盛独峰的话,“你家的陈倩丫头呢?麻溜的叫她出来,伺候哥几个喝酒!” 第84章:狄青,李寿 听得外面的嘈杂,再瞥了眼面前这个小姑娘因害怕而发白的脸色,盛独峰心中便已经有了数了。 “你叫陈倩?”盛独峰边问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声宽慰道,“那些人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先到后厨躲躲,我来帮你解决掉他们。” “别!客爷!千万别!”陈倩愣了愣,赶忙将盛独峰又给按回了座位上,“多谢客爷好心。但那些人……都是附近的守备军,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惹不得啊!” “守备军?”盛独峰听了更加生气了,“岂有此理!国家和百姓出钱养着他们,他们不思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敢横行乡里、为非作歹?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更何况,这里不是回鹘地界吗?回鹘人呢?他们也不管你们?” “天子脚下才有王法,咱们这儿穷乡僻壤,哪有……唉,没办法的事儿,”陈倩苦涩的笑道,“为求个太平日子,咱们只能低头顺着他们。不过您放心,他们也就……嘴上糙一点,其实不敢真对我做什么的。更何况,咱们这地界上,还有一位劫富济贫的好汉保护着咱们呢!” “劫富济贫的好汉?”盛独峰刚想细问这好汉是何人,客栈大门的帘子就已经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踹开了。 “小倩儿,躲这儿呢?是不是怕见了文爷,害羞的走不动道了?”十余个流里流气的军汉大马金刀的占下了客栈中间最大的那张桌子。为首的一个络腮胡随手将官刀往桌子上一拍,转脸便带着淫笑冲陈倩勾了勾手指,“快过来!文爷给你介绍介绍几位英雄好汉!” “哎,文爷,”陈倩对盛独峰留下了个无奈的眼神后,便立刻陪着笑脸迎了上去,“您今天想吃点……哎呀!!” 听得陈倩惊呼,盛独峰回头一望,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只见那个被叫做文爷的官兵正粗暴的抓着陈倩的纤腰,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周围的官兵们兴致盎然的望着奋力挣扎的陈倩,见她挣脱不得,忍不住纷纷叫好。 “文爷!文爷!”陈倩的阿爷、也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进来看见自己的女儿被如此凌辱后,急忙冲了上去,一边企图拉走女儿,一边不住的向那位文爷哀求道,“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吧!小女她……她还是清白身啊,以后还是要嫁人的!您……您大发慈悲,您菩萨降世,小老给您磕头了!” “清白身?哟呵,小妮子,老子还以为你在这儿迎八方客,早就被糟蹋千百次了呢。既然是个清白身,那不如就跟了我文定六吧?啊?”文定六哈哈一笑,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告诉你,老子会写自己名字,还认得字。以后就是天天混吃等死,那朝廷也迟早会封老子做大将军的!怎么样?就在这儿从了老子如何?以后你也能做个一品夫人啊!哈哈哈!” “哈哈哈!就是!文爷可是认得字的,你跟他可不亏啊!” “老头,赶紧把银子和美酒都拿出来,庆贺你女儿入洞房啊!” “看文爷的身板,这小妮子等会还不得欲仙欲死啊!” “哈哈哈哈!” …… 淫笑声、欢呼声、还有陈掌柜的哀求声以及陈倩无助的抽泣声,不住的冲击着盛独峰心中的理智。而这仅存的理智,就是因为那些人“官兵”的身份。可在当他听到撕扯衣服的声音后,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木桌站了起来,怒喝道: “住手!”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伙官兵看了看盛独峰,又看了看原先在角落里喝闷酒、此时也在怒目注视着他们的汉子,一时有些懵了。 原来,就在盛独峰站起来的同时,那角落里的汉子也摔碗而起,几乎和盛独峰同时喊出了那句“住手”。 “你是……”文定六盯着角落里的汉子看了许久,突然放声蔑笑道,“哟哟哟,这谁啊?这不是咱们狄青狄大将军吗?怎么,狄大将军不在御马直做你的马儿大将军,跑来咱们甘州干嘛?” “文定六!”被唤作狄青的汉子脸色阴的都能滴下水来了,当下大步上前,一把将衣衫凌乱的陈倩拽了过来、护在身后,随即痛心疾首的指着文定六骂道,“你他妈好歹也是个兵!你手里的兵器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欺压咱们大宋百姓的!你就不怕你们的指挥使大人知道了你做的这些‘好事’,活剥了你的皮?!” “别他妈拿指挥使来压老子,告诉你,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文定六猛地一拍官刀,“姓狄的,老子看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好言劝你一句,乖乖把那娘们还来,以后少他妈在老子的地盘上瞎管闲事!” “你的地盘?”盛独峰冷笑着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甘州的一草一木、一家一户都是天家的,何时改了姓?你现在说这是你的地盘,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你!”文定六被盛独峰的话给噎了一下,顿时怒火中烧。心中暗道,狄青这人的拳脚功夫不俗,自己不一定打得过他。而且他也是兵,动他容易惹上麻烦。但他旁边那个毛头小子,看穿着也不像是什么人物,老子还收拾不了他吗?想到这儿,文定六立刻大手一挥,狞笑道,“弟兄们!这臭小子形迹可疑,十有八九是辽狗奸细!给我拿下他!带回去严加审问!” “是!”文定六身后的官兵们兴奋的大吼一声,立刻冲了上来,企图想要拿下盛独峰。 “以多欺少,好不要脸!”狄青冷哼一声,随便一抬脚,就将冲的最快的那个官兵给踹飞了。随即迅速转头对盛独峰说道,“小兄弟,我看你只是一寻常旅人,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以免惹祸上身。” “狄兄哪里话,路见不平,怎可束手旁观?”盛独峰倔强的摇了摇头,“狄兄莫不是小瞧我?那咱们就来打个赌,看谁干倒的人多。输的人,请喝酒!如何?” “哦?哈哈哈哈!”狄青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想不到这边陲之地,竟也有少侠这般侠肝义胆之辈!好,这个赌注,狄某接了!喝!” 话音未落,狄青的拳脚便已砸在了那些企图冲上来包围盛独峰的官兵身上,瞬间又撂倒了三人。盛独峰见状。也不甘示弱,运起红尘三变,拳、掌来回互换,罡罡烈风之下,好如猛虎出关!直揍得那些官兵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一个,两个,三个……六个,哈哈哈,小兄弟,看来是狄某赢了啊!这酒钱,就劳烦你来付了!”不一会儿,文定六和他的手下们就全部倒在了地上、凄惨的哀嚎着。狄青数完自己这边的人后,大笑一声,顺手从旁边酒架上取过一坛“大风来”,一掌拍开泥封,也不用碗,就这么咕咚咕咚的对嘴灌了起来。 “狄兄真英雄也!”盛独峰见狄青如此豪迈,心中顿时欢喜无比。当下从怀中取出银子拍在了桌上,接过狄青递来的酒坛,也学着他一样畅怀痛饮起来。 “好酒量!”见盛独峰不一会儿就干完了一坛酒,狄青忍不住夸道,“少侠不仅拳脚漂亮、胆识过人,酒量也是一等一的高啊!我狄青今天交你这个朋友了!来,可敢继续?” “有何不敢?” “砰!”就在盛独峰准备接着和狄青拼酒的时候,一声闷响突然在他耳旁响起。盛独峰在经过唐尧的特殊训练后,反应能力和感知力早已今非昔比,一听就知道这是弩箭脱弦的声音。但他却并没有出手去阻拦。 因为这支箭并不是冲自己和狄青来的。 “啊!!”一声惨叫从地上传来,文定六捂着流血的手腕没出息的痛哭了起来。原来,就在刚才,他想趁着盛独峰和狄青喝酒的时候偷袭他们,结果偷袭不成,反而遭了其他人的暗算。 “正面打不过,就想着偷袭?哼,大宋的兵,可真是了得啊!”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盛独峰和狄青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披华裘的年轻人正缓步下得楼来,而他身后的一名类似于侍卫般的壮汉,手中正握着一把没有上箭的黑弩。想来,刚刚就是他出手阻止了文定六的偷袭。 似乎是感受到了堂下两人的注视,那年轻人主动冲二人拱手见礼道:“二位英雄,刚刚你们的身手我都看见了,着实漂亮的很啊!哦,在下李寿,在边关做些茶叶生意。不知二位怎么称呼啊?” “狄青,一介骑郎罢了。”狄青眯着眼注视着眼前这个叫李寿的人,不知为何,自打他下楼来的时候,狄青心中就有一股没来由的紧迫感。 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我叫……余万秋,只是一个路过的客人罢了。”盛独峰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报个假名字。 “是吗?”李寿意味深长的冲盛独峰笑了笑,但却并没有在这个名字上多做纠结。冷眼扫了扫正慢慢聚集在一堆的文定六等人,李寿突然怒喝道,“看什么看?滚!” “你……你们这些辽狗,给我等着!”文定六抹了把眼泪,色厉内茬的冲三人扔下一句狠话后,便赶忙带着手下们灰溜溜的逃了出去。 “三位好汉,你们还是……还是快走吧,”等文定六一伙人离开后,陈掌柜才在陈倩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来到桌前,哭丧着脸央求道,“三位都是好人,听小老一句劝,赶紧离开这里!最好再也别回来了!” “店家,你这叫什么话?”盛独峰奇怪的问道,“咱们帮您打跑了兵匪,您不说句谢谢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而赶我们走呢?” “客爷,您既然知道他们是兵匪,那……那兵匪还讲什么道理啊?”陈倩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苦道,“那些个混蛋不敢上战场杀敌,平日里就会欺负咱们。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多半都受过他们的罪!我阿爷他没有别的意思,他是真心为你们着想的。几位都不是本地人,那些个兵匪回头就是想找你们也找不到。所以,你们还是赶紧逃吧!” “那你们怎么办?”狄青反问道,“我们都跑了,难不成任由他们回来欺负你们?” “没办法呀……我们是大宋子民,祖宗根都在这儿,只有等死的份儿……” “你们就不会反抗吗?”李寿有些受不了这对父女自暴自弃、逆来顺受的模样,“我记得,盛唐汉武时,面对匈奴、突厥那些英……咳,残暴的敌人,中原大地所有汉家子民众志成城,就连柔弱的和亲公主,也敢为了国家大义悍然赴死。怎么现在才过了多少年,你们连什么叫反抗都忘了?任由他们骑在脖子上?” “这位爷,慎言啊!那可是官啊!不是什么匈奴、突厥,咱们小老百姓反抗就是个死啊!”陈掌柜被李寿这句话吓得魂儿都要没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趁他们还没来报复你们,逃得远远的!” “……先等等,”李寿抬手止住了陈掌柜,想了想,扭头对自己身后的侍卫说道,“(党项语)陇跋,你去外面挑几个站岗的兄弟,追上刚刚那些宋狗,把他们秘密处理了。记住,手脚干净点,毁尸灭迹,别让人发现了!” “(党项语)遵命!” “好了店家,不用担心了,”目送着陇跋离开后,李寿才笑着安慰起陈掌柜父女来,“我和甘州的一位大人有些交情,我刚刚已经派人去向他通报此事了。你放心,那位大人向来正直,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的!而且大宋和回鹘现在关系不错,如果有他们出面保护你们的话,那些兵匪一定不敢回来寻仇的!” “真……真的?”陈掌柜不敢置信的和陈倩对视了一眼,半信半疑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李寿肯定的点了点头,“要是你不信,我可以在这儿多留几日,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寻你们报仇!” “这……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小老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小老无以为报,我……我给三位恩公磕头了!”陈掌柜在原地激动的语无伦次,最后竟颤颤巍巍的想要给他们三人跪下。 “店家!不可!”盛独峰急忙伸手拦住了他,“店家何等岁数,我们岂敢受您这一跪?店家若想谢,就请把好酒好肉都摆出来吧!难得今日遇上志同道合的朋友,就由我来做东,宴请二位!”说罢,盛独峰又取出了一些银两放在了陈掌柜手中。 陈掌柜急忙将银子推了回去:“恩公,酒肉管饱!这银子您就拿回去吧!” “可……” “客爷见外了,今日若非你们,小女说不定已经遭了不测,”陈倩打断了盛独峰的话,“只要能答谢三位大恩,些许酒肉又算什么?请三位静坐,小女再去给你们炒些拿手菜来!” 等父女二人走后,一直在喝闷酒的狄青才慢慢放下酒坛子,面色不善的盯着李寿道:“阁下是党项人?” “哦?”李寿愣了愣,顿时来了兴趣,“你听得懂我刚刚说的话?” “略懂一二,”狄青点点头,“阁下的理念,恕狄某不敢苟同。虽然大宋军中有不少败类,但仁善之士也不在少数,阁下何以以偏概全,那般侮辱我大宋将士?要是阁下不说个明白,今日……你我恐怕很难善了!” “以偏概全?呵,”李寿不甘示弱的回击道,“如果我以偏概全,你还能平安无事的坐在这儿吗?别忘了,阁下也是有宋廷甲叶子在身的啊。” “更何况,我只是在救人而已,”见狄青黑着脸不说话,李寿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像你们这种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固然可嘉,却只能救他们于一时。而我的办法,虽然你觉得不妥,但却能救他们一世!宽容敌人,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看你也不像幼稚之人,怎么连这么幼稚的道理都不懂呢?” “狄兄,李兄,你们在说什么啊?”望着剑拔弩张的李寿和狄青二人,盛独峰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忍不住问道,“什么救人,什么幼稚?狄兄啊,刚刚李兄不是说差人去报官了吗,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要再多做纠结了嘛。” “哈哈哈,是啊狄兄弟,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还在纠结什么呢?”李寿笑着冲狄青眨了眨眼,“重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一切就是好的。不是吗?” “……哼!”狄青自知理亏,当即冷哼一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取过靠在墙角的长枪,冲盛独峰说道,“余兄弟,狄某还有要事在身,这酒我就先不喝了。等晚上回来,咱们再好好比一比!” “狄兄这就要走了?何事如此之急?”见狄青突然要走,盛独峰急忙追问道。 “……抱歉,公事。”狄青颇为忌惮的看了眼李寿,“告辞!” “唉,这人真是无趣啊,”望着大步离开的狄青,李寿不禁叹了口气,“余兄弟,看来今天只有咱们两个人喝酒了。” “狄兄既然有要事,那就随他去吧,”盛独峰举起酒坛,对李寿晃了晃,“不知李兄想怎么喝?” “怎么痛快,怎么喝!”李寿取来两个缺了口的海碗,“来,满上!” “好!那小弟就陪李兄一醉方休!” “三位客爷,菜来喽!”过了好一会儿,陈倩才捧着盛满菜肴的木盘快步走了出来。看着满地的酒坛,以及正在拼酒的盛独峰和李寿二人,顿时奇怪道,“哎,还有一位客爷呢?” “他……他没意思,走了!”李寿此时已经有了一丝醉意,但见盛独峰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顿时乐了,“余兄弟,好酒量啊!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肚量却不小!好!今日,哥哥我说什么都得和你比个高低!” “二位客爷,酒大伤身,还是少喝些为好……” 两人又互相灌了对方三十余坛酒,这下不仅李寿,就连盛独峰都有些扛不住了,脑袋飘飘忽忽的,就连说话也有些说不全乎了。望着满桌没怎么动过的菜肴,李寿突然转头问向陈倩:“小……小姑娘,会……会跳舞吗?” “跳舞?”陈倩此时还正在震惊两人的海量,听到李寿突然发问,愣了愣,连忙摆手,“客爷高看我了,平日里赚的补贴家用都已是万难,哪还有闲钱送我去学舞啊?” “那……那小曲儿,会唱吗?会哼吗?”李寿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又抓出了一把散碎银子,不由分说就塞在了陈倩手里,“光喝酒……吃菜多无聊。这样,你给咱们哼段……哼段小曲儿,解解闷,行不?” “这……我……”陈倩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脸蛋瞬间憋得通红。 “李兄,陈姑娘……陈姑娘为难,咱们就……就别逼她了,”盛独峰拍了拍脑袋,心说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可千万别在这儿醉倒了啊,“李兄海量,我看咱们也别喝了。就吃点菜……聊聊天可好?” “那有什么意思!”李寿大手一挥,露出了一丝“我懂”的笑容,“看不出来,兄弟你还是个……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哈!得,哥哥我听你的,不……不为难她了。夫人!夫人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就……就下来!给咱们唱段曲子!” 第85章:狼嚎 “李兄!”盛独峰被李寿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瞬间酒醒了一半,“嫂……嫂夫人也在?” “原本是不在的,”李寿一边不住的往楼上张望,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只不过前段时间……那个商路上出了点事,夫人她担忧我的安危,才特意带了些家丁来接应我。本来我让她不要乱跑,这甘州毕竟是回鹘人的地盘,可她却死活不听,尽给我添麻烦!不过,现在看来也算巧了,要不是带着她,咱们今天这酒可就喝的没意思了!” “李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嫂夫人和李兄伉俪情深,她这是关心李兄啊,”盛独峰不疑有他,顺势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过既然嫂夫人要下来,小弟还是先回避一下吧。毕竟古人有言,见他人之妻当……” “哎!”李寿大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道,“什么古人来人的,哪有那么多臭规矩?男人喝酒喝的无聊,叫女人下堂来唱段曲子怎么了?难不成被你看上一眼,我女人就能跟你跑了?你也忒瞧的起自己了!坐坐坐!” “噗!”一旁的陈倩被李寿这番糙话给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盛独峰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只能顺着李寿的意思又重新坐了回去。又过了一小会儿,一阵缓而轻的脚步声才从楼上慢慢传了下来。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男装的美妇人正扶着楼梯把手、小心翼翼的往楼下磨蹭着。她走的是那样的谨慎,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浮桥上、似乎是害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跌入汹涌的浪花之中。纵使身着男装,也难掩她眉眼中的雍容华贵。但在这份华贵中,却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憔悴。 “李兄,嫂夫人她好像有点不舒服啊?要不……要不还是请嫂夫人回去休息吧?”盛独峰一眼就看出了这妇人的身体状态极差,忍不住担忧的建议到。 “没事,”李寿摇了摇头,示意盛独峰不用管。随即皱眉望着还在楼梯上磨蹭的妇人,用盛独峰听不懂的话问道,“(党项语)还没恢复好?” “(党项语)是……”那妇人脚下顿了顿,有些委屈的回道,“(党项语)妾身现在浑身都运不上气来,只怕等会……等会没有力气唱完整,怠慢了客人。” “(党项语)哼!谁让你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就自作主张的跑来、瞎折腾自己的?”李寿冷哼一声,“(党项语)说起来,野利也生过孩子,她怎么就没你这么娇气?” 听到“野利”这个名字从李寿嘴中吐出,妇人脸上的委屈之色更浓了。但她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强打起精神,咬着牙大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李兄,你刚刚和嫂夫人说了什么啊?”盛独峰见这妇人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顿时讶然不已。 “一些家常话罢了,”李寿摆了摆手,重新换上了豪迈不羁的笑容,“余兄弟,你今天算是赶上了。我这夫人嗓子清脆,唱功也不赖,但她不是宋人,说不好你们的话,只能唱些你们所说的……番邦小曲。不过你也别嫌弃,哥哥我是看在你像个正人君子的份上,才破例请她下来的,你得心怀感恩知道吗?哈哈哈!来,咱们喝酒吃菜,让她在那儿唱就行了!” “不知,这位尊客,想听什么?”妇人冲盛独峰微微欠身,用生硬的汉话问道。 “这……我对乐理不甚了解,就请嫂夫人随便来一小段吧,多谢了!” 听完李寿的翻译后,妇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用乐器,就这么借着西风与酒香,缓缓开口清唱了起来。果如李寿所说,那妇人不善汉家话,所以用的全然是党项语。但即便如此,在她那宛如黄鹂般清脆的嗓音下,盛独峰和陈倩还是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拍手叫好。 妇人听到叫好声,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看了眼盛独峰,又忐忑的看了眼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李寿,脸色顿时惶恐了起来。 大堂中的气氛突然诡异到了极点,良久,李寿才黑着脸低声喝骂道:“(党项语)你唱的是个什么东西?有气无力的,如此大气磅礴的曲子,却被你唱的不伦不类!幸亏他们听不懂,若此间坐的是我族同胞,老子的脸早就被你丢干净了!” “(党项语)我……我……”妇人显然没料到李寿会发这么大的火,一时吓得六神无主,眼角竟溢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李兄!嫂夫人今天可能有些不在状态,依我看,还是请她先回客房歇息吧,”这下盛独峰就算听不懂,也能看出李寿在骂这个妇人了。立刻伸手拦住了暴怒的李寿,同时又对陈倩使了个眼色,“陈姑娘,麻烦你带这位夫人上楼,我再多陪李兄一会儿。” “好!”陈倩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当下赶忙上前搀着妇人往楼上走去。 “唉,余兄弟啊,让你见笑啦!”等二女消失在楼梯口后,李寿才颇为无奈的冲盛独峰说道,“本来好好的一场宴,却被这女人给毁了。” “李兄哪里话,嫂夫人看上去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咱们就别勉强她了,”盛独峰取来酒坛替李寿满上,“刚刚缓了一会儿,小弟这肚子里的酒虫又醒了,李兄可敢再与我比试比试?” “有何不敢?”李寿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干!难得遇到酒中同好,今天咱们说什么也得分个高低来!” 这场酒宴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后盛独峰和李寿全都喝吐了,不得已以平手而告终。望着被其手下扶上楼休息的李寿,盛独峰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撑着站了起来。 “客爷,您喝多了!”一旁的陈倩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盛独峰,“刚刚那位上楼的客爷说了,会给您腾出一间房来休息,我现在就扶您上去吧。” “好……好……多谢,”盛独峰傻笑一声,整个人的重心顿时全部压在了陈倩身上,差点把陈倩给撂倒,“我……我上楼,躺一会儿就好。等会……等会如果先前那个……那个背长枪的人回来,麻烦你……麻烦你叫他直接上楼找我。嗝……找我!” “知道了客爷,就是先前那位和您一起救了我的官爷嘛,我记得,”陈倩吃力的驮着盛独峰,小步小步的向楼梯口挪去,“客爷,咱们要上楼了,您小心脚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陈倩才勉强将盛独峰扶到了床榻边。刚准备将他放下来,却不想手上突然失力,盛独峰整个人立刻软绵绵的摔了下去。陈倩大惊失色,急忙想要去抓。可她的力气早就在刚刚扶盛独峰上楼时用光了,现在哪还有余力?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陈倩尖叫着被盛独峰给带了下去,不偏不倚的倒在了他的胸膛上。 “灵歌……”盛独峰一边伸手企图禁锢住怀里的人儿,一边嘴里不清不楚的喊道,“灵歌……别走……” “客爷!”陈倩脸红的都要滴血了,赶忙挣扎着想要从盛独峰双臂的空档间钻出来,可她那点力气哪能和盛独峰比?挣扎了许久,盛独峰双臂的禁锢却是越来越紧。望着醉得不像样的盛独峰,陈倩轻叹了口气,最终只得放弃了挣扎,安静的伏在了他的胸口。 陈倩原以为盛独峰和那些兵匪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已经准备认命了。却不想她放弃挣扎后,盛独峰反而不动了。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盛独峰口鼻中传来的轻微鼾声。陈倩这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赶忙红着脸轻手轻脚的从他怀里溜了出来。 带上房门后,陈倩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刚刚他所喊的,应该是他的爱人吧。真是可笑,明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别人,却还在那儿自作多情。 不过,这位客爷连昏迷了都在念着他的心上人,还真是有点羡慕她啊。 …… 等盛独峰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随着意识的慢慢恢复,盛独峰茫然的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忽然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手去摸怀中的银钱,一手去摸后背的惊寒。乱摸了一通后,盛独峰的心顿时跌倒了谷底——银钱都在,可惊寒却不见了! “你在找它?”就在此时,耳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惊寒剑便从一旁扔在了他的被褥上。盛独峰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还有其他人。循声望去,忍不住惊喜道:“狄兄,你回来了?” “晚饭前回来的,”狄青冲他点点头,“你胆子可真不小啊,在这异乡之地也敢睡得这么死?那李寿是有随从的,你却是孤身一人。就不怕夜间有歹人闯进来谋财害命吗?” “这……嘿嘿,让狄兄见笑了,”盛独峰面色大窘,急忙讪笑着扯开了话题,“对了狄兄,你出去了那么久,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啊?感觉你神神秘秘的。” “你想知道?”狄青挑了挑剑眉,“打探官家差事,你是何居心啊?莫非……你真是辽人奸细?” “额……怎么可能!我就随便问问。不方便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是太想知道。”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盛独峰立刻吓得连连摆手,不敢再细问。 “我逗你玩儿呢!看你吓得那样子,”狄青盯着盛独峰看了许久,直盯得他全身发毛。突然,狄青嗤笑一声,“辽人奸细要都像你这样,那咱们大宋早就高歌北进了。我做的虽然是公事,但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道,甘州地界有个人称‘锦面虎’的应非枭吗?” “应非枭?那是谁?”盛独峰奇怪的问道。 “……是了,你并非本地人,自然是不知情的,”狄青歉意的笑了笑,“应非枭,原籍不详,没有向官府报备过,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大宋子民。早年间,他是专门做商旅护卫的,和妻儿老小就定居在甘州附近,会说回鹘话,也会说汉话,是个本分守几的人。早年间,因为大宋想要联合回鹘、吐蕃牵制党项人,朝廷便命逢渠将军带了一些军队进驻甘州附近。一来以示和回鹘同仇敌忾之情;二来,也是为了威慑党项人,令其不敢轻动。咱们白天遇到的那些败类,就是那逢渠的手下。” “但这个逢渠……唉,说实话,朝廷在选将上,有时候的确欠些考虑,”说到这儿,狄青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白天那文定六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为将者不是什么好东西,怎能带出好兵来?更何况,这里不是宋土,所以那些败类们更是气焰嚣张,回人、宋人全都受过他们的欺负。而回鹘可汗又因为要依仗我大宋,不敢随意问罪。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倒霉的,还是那些无辜百姓啊!” “那应非枭,是不是因为这些败类……”说到这儿,盛独峰已经能猜到个大概了。 “不错,陈渠为了升官,曾纵容自己的手下扮作响马,暗中屠灭了四五个偏远村庄。用当地百姓的首级去向朝廷请赏。而应非枭的家眷,也就是在那时,被屠杀殆尽的。” “应非枭本人当时并没有在家,等他回家后,才发现邻里乡亲、妻儿老小早已被杀绝。一连转了几个村子,发现都是如此。那时,侥幸苟活下来的几户人家才告诉他,这些……到底是何人所为。” “应非枭愤怒不已,召集了残余的民户们,准备去甘州府状告那些兵匪。可……唉,原本证据确凿的案子,却被一拖再拖,最终竟被拖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那些兵匪真不是个东西!”盛独峰愤愤不平道,“那可是好几个村子的人命啊,回鹘当真就不敢管?” “如何敢管?”狄青苦笑一声,“兄弟啊,这里是边陲,不是中原。每年死的人多了去了,几个村庄,你觉得挺多,但层层上报后,在朝中那些大人们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每每想起,我都忍不住感念,要是曹公还在西北坐镇,何以至此啊。” “后来,应非枭便带着侥幸活下来的乡亲们上山造反了,公然与大宋、回鹘为敌。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已召集了数千喽啰。眼看事情闹大了,朝廷才准备出手处理这件事。” “就该如此!”盛独峰猛地一拍大腿,朗声道,“当今天子虽然年轻,但毕竟不是昏庸之主!只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给查清楚了,然后再严惩恶犯,还那些百姓们一个公道,应非枭等人肯定会主动下山请降的!” “你想错了,”等盛独峰说完,狄青才慢慢的给了他当头一棒,“朝廷下的旨意不是为他们沉冤昭雪,而是出兵平叛。” “出……出兵平叛?”盛独峰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这叫什么理?本来错的就是那些兵匪们,这些百姓本都是善良之辈,不得已才被逼反的!现在朝廷不帮他们沉冤昭雪,怎么还要消灭他们呢?” “辽人善战,党项人狡猾,现在已经不是太祖时期了,军中怯懦之辈甚多,不敢去与他们去相争,但却又个个心心念念着升官发财。自然要从这些百姓们身上下手!”狄青愤怒道,“那些被逼反的百姓如何与装备精良的官军相斗?杀他们易如反掌,这军功来的也易如反掌!你说,他们是愿意提心吊胆的去杀辽人、党项人,还是愿意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真是一帮活畜生!”盛独峰也忍不住骂道。但骂完后,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狄兄,那你此来的任务,莫不是……” “没错,我是来替上峰勘察敌情的,”狄青点点头,“依我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来看,这应非枭虽然呼啸山林,公然反抗朝廷,但却是个响当当的好汉。不仅从来不滥杀无辜,而且还主动保周边百姓太平,不让他们受欺负。就算杀人,杀的也是那些作恶多端、欺男霸女的狗官和贵族。若非上差所谴,我真不想和这种人为敌啊!” “原来如此,”盛独峰心说怪不得先前陈倩说有个好汉保着他们,感情说得就是应非枭啊!这种人杰,的确不该就此被污杀。想到这儿,盛独峰又问道,“那狄兄打算怎么办?既然你不想他死,一定想好了妥善的计划吧?” “嗯!余兄弟也不是外人,说与你听也无妨。那应非枭藏在甘州北城外的祝龙山上,祝龙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想要见到他,只能智取,”说到这儿,狄青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害怕隔墙有耳,“我想亲自去一趟祝龙山,直面应非枭,劝他不要抵抗天军,而是带着那些苦难百姓们连夜逃往他地。这样一来,虽然有些窝囊,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好计策!眼下什么都是虚的,保住那些百姓才是重中之重!可是,狄兄,你毕竟有官家身份在身,那应非枭恐怕不会信你啊,”盛独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毛遂自荐道,“要是狄兄信得过小弟,小弟愿随狄兄一起上山去!” “不行!”狄青想也不想的就决绝了盛独峰,“余兄弟,你没必要趟这浑水,你就安心……嗯?” 话还没说完,狄青就突然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道:“狼嚎声?这周围怎么会有狼?” “什么?狼嚎?”盛独峰急忙竖起耳朵去听,果然听到了阵阵恐怖的狼嚎声,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就像……一群狼正在向这里包围! “余兄弟,你在这儿等着……不!你跟我来!快!”说罢,狄青也顾不上其他了,抓起盛独峰就急匆匆的向外跑去。 快步来到楼下,盛独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李寿等人也聚集在了楼下,还有大约四五十名手持利刃的大汉,正满脸警惕的守着这个客栈的里里外外。而陈掌柜父女,此时却是不知所踪了。 “你们也听到了?”见狄青和盛独峰下来,李寿冲他们招了招手,“这狼嚎声非比寻常,我有预感,这应该不是一般野狼,而是一群受过专门训练的杀人恶兽!有人在暗地里操纵着它们,有目的的向这里包围。” “专门受过训练?我怎么就听不出来呢?”狄青迈步上前,手中长枪一挑,直指李寿的咽喉,“阁下耳朵如此神奇,‘李寿’这个名字,如何配得起阁下?你到底是谁?那些人是不是冲你来的?!” “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人就是冲我来的呢?”李寿不慌不忙的拿手指推开了长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盛独峰,“难道就仅凭一个假名字?呵,这里用假名字来掩饰身份的,可不止我一个啊。你说是吧,余兄弟?” 狄青疑惑的回头看了眼盛独峰,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对……对了,陈掌柜他们呢?”盛独峰心中一惊,急忙扯开了话题。 该死,为什么自己的假名字被识破了?难不成是喝酒的时候…… “放心,我安排他们去和我夫人住一起了。男人流血打仗,女人和老人得回避!”李寿甩了甩手腕,脸上已是滔天战意,“二位,私事回头再说吧!眼下,跑是跑不了,这村子周围都是平地,在平地上和狼群赛跑,无异于自杀!我刚刚看了看,这客栈还算结实,咱们就先靠着它守一夜,等天亮了,再图他法!” “好,怎么守?”狄青从盛独峰身上收回了目光,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他也知道,此时大家必须同仇敌忾,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后院有一个小门,我虽然安排了些人手,但如果敌人从后面包抄的话,那点人是万万不够的。就麻烦二位去守那里吧!” “明白了,余……小兄弟,咱们走!”狄青十分干脆的应了下来,拉着盛独峰便向后院奔去。 等盛独峰和狄青消失后,李寿才从侍卫手中接过宝刀。盯着如镜子般光滑的刀身,李寿面目逐渐狰狞起来:“拓跋城……你个狗杂种,还真他妈敢派追兵来杀老子!居然还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狼贲,真是看得起我啊!” “不过,今天老子就让你们睁大眼睛瞧瞧,我李元昊,可不是好惹的!” 第86章:夜战狼贲,漠北狼王 “嗷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声悠然打破了黑夜的寂静,几乎是瞬间,客栈的四周立刻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嗥声,仿佛是在积极回应它们王的召唤。客栈中所有人的脸色齐刷刷的变了,从这种规模的狼嗥声来判断,这分明是一只由狼群组成的军队啊! 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畏惧之色,在这些人心中,狼是高贵、不可战胜的动物,亦是他们心中的精神所向。更何况,普通的狼群就已经够难对付了,这宛如军队一般的狼群,自己……真的能赢吗? “小心!”就在众人士气低迷之时,狄青突然低呼一声,一手猛地拉过盛独峰,另一只手里的长枪顿如雷霆般的向斜上方突刺!只听得“噗哧”一声,一头刚刚闷声爬上矮墙、正准备对盛独峰发动突袭的黑狼就这么被狄青给捅了个透心凉。 “多谢狄兄!”盛独峰后怕的望着地上慢慢不动弹的黑狼,感激的冲狄青说道。他知道,刚刚要不是狄青眼疾手快,自己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感激的同时,盛独峰还有些暗暗心惊。经过唐尧训练的他,感知力早已今非昔比,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注意到这头准备偷袭自己的黑狼,可见这些狼有多不一般。 “这帮子灰毛畜生不简单啊,居然还有斥候!”狄青甩了甩枪尖上的血珠,大声吼道,“大家都小心点!狼不是人,黑夜就是它们的天下!所有人尽量靠近矮墙!一旦发现有异物从墙上跳下来,不要犹豫,立刻动手将其格杀!” 狄青的神勇和冷静大大激励了众人,当下无人敢犹豫,立刻照着狄青的指示紧贴矮墙、守好自己的位置。但等他们准备借着地利好好与那些恶狼厮杀一场时,局势却又发生了变化。 在狄青刺死了那头斥候狼后,客栈周围原本一直不停歇的狼嗥声突然戛然而止,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要不是矮墙外那愈来愈粗重的喘息声和杀气,大家伙儿差点以为是天神下凡来救他们了呢。 一边是人,一边是狼,两者就这么隔着一堵矮墙僵持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似乎谁也不愿意率先出手。但很快,狼群就又有些按耐不住了。突然!一道好似进攻号角的狼嗥声猛地从矮墙外响起!几乎是瞬间,矮墙上立刻蹿出了十余头眼冒幽光的灰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后院里的众人扑了过去。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除了狄青和盛独峰反应比较迅捷、逃过一劫外,其他所有人没一个缓过神来,连反抗都来不及反抗,就纷纷变成了灰狼们的嘴下之食。 “该死!快跑!!”只一个突袭,自己这边就被团灭了。这下就连胆大如狄青,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急忙拉着盛独峰朝通往大堂的方向飞奔而去。两人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一处较为狭窄的通道中后,狄青才停下脚步,将盛独峰拦在了自己身后、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兄弟,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先走!去找李寿!让他多派些人来!在你回来前,我会替你守住这条通道!” “不成!我怎能丢下你一人?!”盛独峰顿时急了,“狄兄,我虽然不像你那么有经验,但也不是孬种!咱们有难同当,我绝不会……” “别磨叽!快滚!”狄青不耐烦的伸手将盛独峰推向了大堂方向,而他自己则挥舞着长枪、不断威胁着正在逐渐逼过来的狼群,“这种时候,别乱逞匹夫之勇!快去找李寿要救兵,不然我们谁都活不了!” “……好!狄兄,坚持住!我速去速回!”盛独峰虽然不忍心让狄青一人独自留下面对狼群,但他也知道,现在仅凭他们两个人,绝不是这些恶狼的对手,必须要有援兵帮助才行。当下不敢再多做犹豫,拔腿就向客栈大堂跑去。 等盛独峰来到客栈大堂后,才发现这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有着土墙做掩护,但像门窗这些脆弱点,在恶狼们的爪牙下就跟纸糊的没区别。当他赶到的时候,所有的门窗都已被攻破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列着人和狼的尸体,鲜血早已渗进了土地,可见刚刚爆发了一场何等惨烈的遭遇战。 李寿的手下们正在用大堂里的座椅板凳做临时掩护,勉强堵住门窗的缺口,不让狼群攻进来。但饶是如此,也有一些体型较小、或狡猾无比的恶狼从缝隙中挤进来,无情的带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李兄!”小心的绕过“尸山血海”后,盛独峰终于看到了正在人群中指挥御敌的李寿,急忙冲他大声招呼道。李寿循声望去,见是盛独峰后,愣了愣,急忙大步上前:“怎么回事?莫非后院已经失守了?” “还没!不过也快了,”将后院的战况尽量简洁的转述给李寿后,盛独峰才焦急的说道,“李兄,狄兄他一个人在后院拖着呢!你赶紧再给我点援兵吧!迟了,只怕狄兄会出事啊!” “……妈的,这帮子畜生到底有多少啊?!”李寿怒骂一声,回头扫视了一圈,抬手点了一个体态修长的汉子命令道,“野利荣虎!你速挑些好手,跟这位兄弟去守后院!千万别让那些冷血畜生从后面踹咱们的屁股!” “(党项语)遵命!” 等盛独峰一行人急匆匆的赶回后院时,狄青已经差不多要变成一个血人了。虽然狼群为了围攻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狄青的状况却是更糟。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衣甲全部被狼爪给扯烂了。其中左腿受伤最重,脚腕处甚至还露出了森森白骨!要不是凭借着坚定的意识和不俗的武艺,只怕他此时早已是个死人了。 “狄兄!我带援兵来了!放心,咱们安全了!”盛独峰连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狄青,不由分说就将他拖到了后面,靠着一架木车躺了下来。望着近乎奄奄一息的狄青,盛独峰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要不是为了他,狄青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野利荣虎和他的手下们迅速占据了狄青原先的位置,借着人数优势和地利以守为攻,不断的将狼群向后逼退。恶狼们屡屡攻不下,伤亡也逐渐大了起来。面对进退有度的野利荣虎等人,它们不得不选择暂时后退,从早已被他们撕烂的小门中撤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咳咳……兄弟,你听我说,”狄青虚弱的朝盛独峰抬了抬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这些狼……肯定有人在附近指挥它们!你……咳咳!你能不能……能不能去找到这个人,结果了他?只有……只有擒贼先擒王,咱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好!狄兄,你别说话了,等我帮你封住伤口后,立刻就去!”盛独峰正在替狄青包扎止血,听到狄青相请,当即连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可就在他替狄青包扎好、准备出发去“擒王”时,却又被狄青给拽住了。 “兄弟啊……我对不起你啊,”狄青指了指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腿,苦笑道,“本来这种事,应该我去做的。但现在……我只怕连走都走不了了。兄弟,我不想骗你,这个计划虽然可行,甚至有可能是眼下唯一可行的,但却极其危险!或许你前脚刚出去,就会被早已埋伏在外面的狼群给撕成碎片!你可要想好了,要是不愿意,我……我也能理解。” “狄兄好意,我明白,”盛独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此事,我去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哈哈哈……对,你去最合适,”狄青听了,顿时哑然失笑,“想必你也发现了,这些畜生自闯进肃德村后,便直接朝着这里来了,根本没有袭扰周边百姓。很奇怪是吧?我告诉你,狼是感知力很强的动物,它们能在夜间捕食,很大程度上都是靠它们的鼻子和感知力。从一开始,当这些狼群整齐有素的发起突袭时,我就在纳闷,为什么它们可以如此精准的、迅捷的杀死矮墙下的人,难道它们能看穿这面墙不成?而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气息!它们是根据气息来进攻的!我出身军旅,身上或多或少肯定会有些暴戾杀伐之气;而那李寿和他的手下们,也明显不像是普通人。所以,它们才会放过那些没有半点威胁和杀气的平民百姓,直奔我们而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擒王’的任务交给你最为合适。因为如果我们出去的话,恐怕立刻就会被它们发现,根本靠近不了狼王。而你,却是我们中间,最没有杀气的人。” “狄兄分析的很到位,”盛独峰平静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眼中已是视死如归般的决然,“狄兄,你已经替我挡了太多的伤。现在,该轮到我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擒杀狼王!” “好!可惜此间无酒,否则,我定与你温酒壮行!”狄青死死地盯着盛独峰的眼睛,“兄弟,还有个事,其实你不叫余万秋对吧?别担心,我没有生你的气。孤身一人在异乡异地,用假名字假身份,我能理解。但此去,你我可能就是永别了。临走前,告诉我你真名叫什么,行吗?” “多谢狄兄谅解!在下盛独峰,襄阳府人士,在此,拜别狄兄!”说罢,盛独峰冲狄青猛一拱手,随即便大步朝一处矮墙跑去。来到墙根下,盛独峰脚下一点,身子便轻盈如鹤般的翻了出去,消失在了狄青的视线中。 “盛……独峰?呵呵……原来是你。兄弟,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 果如狄青所说,这些狼群是靠着气息进攻的,而并非漫无目标的破坏。盛独峰翻出墙后,借着夜色迅速远离了客栈、混进了周边的民宅中,毫不费力的就躲开了那些狼群。 “该怎么去找那个‘王’呢?”成功混出包围圈后,盛独峰蹲在菜地里又犯难了。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啊,他多磨蹭一会儿,狄兄和李兄他们就会多一分危险,必须尽快拿个主意来。就在他准备找个高的地方好好观察一下肃德村的时候,一道非比寻常的狼嗥声突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为什么说它非比寻常呢?因为这狼嗥声不仅高昂,而且还十分独特。独特到从开始到现在,只响过两次。第一次就是最初让狼群们发起进攻的时候,而现在,就是第二次。 这是狼王的叫声! 盛独峰心中大喜,狼王所在的地方,不就是操纵狼群人所在的地方吗? 尽管此时已是后半夜,周边伸手不见五指。但在玄玉搂里蹲了那么久,盛独峰早就适应了这份黑暗,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当下立刻顺着狼王的叫声灵活的在民户间来回翻滚着。最终,他在一处地势较高的民宅前停了下来,望着门扉大敞的宅院,盛独峰暗暗点头:那狼王的嚎叫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可还没等他再靠近一些,那狼王的嚎声就猛地一变。紧接着,一个阴测测的女声从宅子里传了出来:“来者何人?鬼鬼祟祟的,给老娘滚出来!” 妈的!狄兄说狼的嗅觉敏锐,还真没说错啊!盛独峰在心底骂了一声,无奈的从藏身处站了起来,提着惊寒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大敞的房门。 事已至此,再藏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入门后,便是一处还算宽敞的院子。而在院子中央,正盘腿坐着一身穿黑衣的女子。那女子算不上好看,但也绝不丑。只是那暗黄色的肌肤、瘦弱的身板,还有那略显病态的双眼,都在无声诉说着她的营养不良。在她身边,则环绕着一头雄壮的白狼。那是怎样的一头白狼啊!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异常的耀眼夺目,射散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龇了龇锋利的尖牙,白狼吐出了它那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满脸警惕的盯着盛独峰。 “姑娘,难道……是你在操纵那些狼群?”盛独峰打量了下这个黑衣女子,心说那么多杀人不眨眼的野兽,它们的首领居然会是个女人!真是奇了。 “滚你奶奶的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那女子看着瘦弱,但嘴上却是刁毒的很,一言不合就开骂,“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老娘可是狼王!小子,漠北狼王霍千里听说过没?” “抱歉,我还真没听说过。”盛独峰耸了耸肩,他倒没有说谎,因为他真不知道。但这话在那个自称漠北狼王霍千里的耳中却是变味儿了。 “臭小子,敢侮辱老娘?!”霍千里勃然大怒,抬手一指盛独峰,冲身旁的白狼下令道,“小白!上!” 白狼低吼一声,震得盛独峰心惊胆寒。暗道这下不妙了,如果对手是人的话,他倒不怎么害怕,毕竟也有些经验了。普通的狼他也不怕,但这明显不是普通的狼啊!对付它……该怎么下手? 盛独峰并没有乐观的觉得自己一定是这狼王的对手。狼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狡猾,也是最有忍耐力的动物,对付它们和对付人完全是两码事。一记致命伤,人可能已经倒地上了,而狼却有可能被激的更加残暴、嗜血! “嗷!!”白狼宛如一颗流星,狠狠地朝着盛独峰扑了过来!盛独峰不敢大意,立刻抬剑御敌。只听得一声闷响,盛独峰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荡的他连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稳住脚跟。 好大的力气!盛独峰暗暗心惊。 “哈哈哈,小白可是本王最厉害的朋友了!”霍千里见状,顿时得意的大笑道,“小子,乖乖跪下来认输吧,本王或许还能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胜负未分,谁认输还不一定呢!”盛独峰深吸一口气,全身气息骤然暴涨!一道白霜慢慢笼罩在他的手上,冷眼望着眼前的白狼,盛独峰手中猛地飞出四根冰针,“去!” 这四道冰针一脱手,霍千里的脸色就变了。连忙冲白狼大喊道:“小白!快躲……” “噗!”话还没说完,四道冰针就已经准确无误的钉在了她四肢的大穴上,霍千里身子一软,瞬间就栽倒在了地上。再去看盛独峰时,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可思议。霍千里忍不住在心底呐喊到,为什么,为什么那那四道暗器明明是冲着小白去的,最后却全部命中了自己?难不成那暗器会拐弯? “你……你使得是什么妖法?!”感受着自己逐渐失去知觉的四肢,霍千里脸色又白了几分。她万没想到,这暗器上居然还有毒! “唐门暗器,柳暗花明!”盛独峰轻笑一声,手中又慢慢聚集起了七八根冰针,颤颤悠悠的竖在他的掌心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攻你的狼,皆是虚招,就是为了引你分心。是不是觉得四肢没知觉了?那可不能怪我,我的暗器,向来带毒。” “你……小白,咬死他!”霍千里咬牙切齿的吼道。 “你最好别动!”盛独峰急忙举剑指着白狼王,“狼王,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咱们做个交易吧,只要你让那些围攻客栈的狼群停止进攻,我就帮你解毒!如何?” “……嘁,嘿嘿,原来是这件事啊?简单!小白!”霍千里诧异的挑了挑眉,突然狞笑一声,冲身旁不敢妄动的白狼吩咐倒,“传令!让兄弟姐妹们……加大攻击力度!半炷香内,攻破那家客栈!里面所有人,一个也不用留!” “你!你瞎传什么?!”盛独峰本以为霍千里是妥协了,却不想她下达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命令。顿时大惊失色,正欲持剑去杀白狼时,却已是晚了。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嚎声从白狼王嘴中传出,客栈方面的喧哗突然为之一滞。紧接着,更加疯狂、更加嗜血的狼群吼叫声,顷刻间便响彻天空!高声回应着它们的王! “你他妈找死!!”这下,就连盛独峰如此好脾气的人,也被激怒了。一把揪起地上的霍千里,手中的惊寒剑锋瞬间就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快传令!让狼群全部退下来!不然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宰了我?哈哈哈,那你动手啊!磨叽什么?”霍千里全然不惧的盯着盛独峰,眼中尽是讥讽之意,“小子,第一天混江湖吧?嗯?连局势都看不明白,就敢跟老娘乱提条件?你他妈当上街买菜啊?让我来猜猜,那客栈里一定是你的朋友吧?否则你不会那么在意他们。可惜啊,现在他们被我的兄弟姐妹们给围着了,而且马上就要死了呢!” “你!” “你什么你?现在,换我跟你谈谈条件了。你先乖乖的给老娘解毒,然后再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响头,老娘就大发慈悲,让我的兄弟姐妹们退回来,如何?”霍千里看着盛独峰铁青的脸色,忍不住讥笑道,“哟?大侠,还生气啦?生气你就动手啊,来,有本事杀了老娘!到时候,我看你请谁去收回狼群!” “……妈的!”盛独峰被霍千里气的手一哆嗦,差点就真抹下去了。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猛地将霍千里扔在了地上,盛独峰冷冷的注视着她道,“就算我真的照你说得做了,你也不会下令收兵的,对吧?” “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举一反三啦?”霍千里故作惊讶的咂了咂舌,“可你有得选吗?那么多的狼,现在只有我能救你的朋友,你也……只能求我!” “那你就在这儿慢慢做梦吧,”盛独峰不屑的哼了一声,“千里迢迢的杀来,你怎会因为我磕几个头就空手而归?既如此,我又何必求你?还不如去和我的朋友们站在一起,浴血奋战!那样,就算死,也死的值了!”说罢,盛独峰便不再去睬霍千里,扭头夺门而出,朝着客栈的方向飞奔而去。 “喂!你去哪?那里的狼群已经发疯了,你会没命的!你他妈……你他妈解药还没给我啊!!”霍千里见盛独峰二话不说就走了,急忙冲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可回答她的,却只有带着血腥气的风声。 第87章:阵前结金兰,视死忽如归 “(党项语)殿下!外面已经要守不住了!”客栈中,一名护卫大声冲李寿喊道,“(党项语)野利荣虎大人那边的伤亡也非常大,如果再不支援……啊啊啊!!!” 正在与手下们一同血战的李寿循声望去,只见冲他喊话的那名护卫此时正被一头面额上有疤的强壮黑狼给死死按在地上,肆无忌惮的撕扯着他的咽喉。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那护卫就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不动弹了,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在咬死那名护卫后,疤脸狼似乎也感受到了李寿的目光,抬头冲他龇了龇满是鲜血的獠牙,但却并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转身去和同伴们继续猎杀其他人。 望着越战越少的手下,以及越来越多冲进来的恶狼,李寿心中顿时苦涩不已。就在刚刚,这些畜生突然一改先前步步为营的战术,宛如像发了疯似的猛攻客栈。事实证明,在玩儿命这方面,还是野兽更胜一筹。很快,门窗的防线就已经全面失守了,在那头疤脸狼的带领下,狼群们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嚎叫着和李寿的手下混战在一起。狼多人少,又没有足够坚固的防御工事,如此下去,这一楼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寿不禁瞟了眼二楼的方向。一楼失守的话,那他们就只剩下二楼可以守了。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到时候,他们除了背水一战,便再无任何退路。 那是死地,但他们却不一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寿!”就在李寿犹豫是否下令退兵之时,狄青拄着长枪、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李寿身边,“快传令!让你的手下全部上楼!再把楼梯给砸断!如此,咱们才能撑下去!我刚刚看过了,这楼梯虽然大,但木头却已经上了年纪,只要找准关节处,砸断它不是难事!咱们现在必须得拖时间,等盛……等余兄弟回来!” “等余兄弟回来?他去哪儿了?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这下换李寿懵了,心说之前他不还来找我要救兵的吗?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你听我说,他去……” 在听完狄青所讲述的计划后,李寿气的连连跺脚:“你想的这是什么烂主意?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狼,你现在让他出去,岂不是让他白白送死吗?亏老子还以为你是条好汉,现在看来,我呸!指使别人去送死,你他妈是个球儿的好汉!” “我也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可没办法!眼下,只有他能救我们!救我们所有人!”狄青被李寿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脾气顿时也上来了,“我难道就不担心他吗?啊?!李寿,老子亲眼目送着他离开,老子心里比你更难受!但现在担心有个屁用?担心能解决这些畜生吗?不能!!” 吼完心里积攒的不痛快后,狄青和李寿两个人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回头望了眼正与狼群厮杀的众人,狄青低声说道:“你没发现,狼群的攻势比先前疯狂了许多吗?我猜,一定是余兄弟那边得手了,它们感应到了自己的王正在遭受袭击,所以才准备速战速决!李寿,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活下去,帮余兄弟拖住这些畜生,别让它们回援!” “……疯了!都他妈疯了!”李寿咬了咬牙,当即不再犹豫,冲自己的手下大声下令道,“(党项语)所有人!结龙雀阵依次退回楼上!让伤者先走!不许恋战,立刻执行!” “(党项语)遵命!” 随着李寿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有条不紊的向楼上退去,并依照命令,让伤者先上了楼,其他还能战斗的则在楼下为他们殿后。狼群们自然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目送他们平安离开,在疤脸狼的率领下,它们再度朝这些人发起了猛攻。 “(党项语)夫人!”李寿此时已经站在了二楼,回头看了眼亮着灯的客房,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低声唤道,“(党项语)你们怎么样?” “(党项语)夫君放心,一切都好,”屋内很快就传来了先前那妇人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有些慌乱,但却还能保持镇定,“(党项语)只是那店家父女受了不小的惊吓,一直在哭闹,我不得已才给他们喂了点迷药,现在他们已经睡下了。请夫君放心,若今天……真的战败了,妾身绝不会独自苟活!” “(党项语)……好。” “(党项语)殿下!所有人都已经上楼了,但……但那些狼也要冲上来了!咱们该如何应对?!”一声疾呼立刻将李寿又给拽回了现实,望着争先恐后往楼上冲的狼群,李寿来不及多想,高声吼道:“(党项语)听令!长兵在前,弓弩手在后,压住狼群攻势!其他人,将这楼梯给我拆喽!” “(党项语)遵命!!” 就算是傻子,现在也明白这道命令是个什么意思。二楼离一楼还是有点高度的,如果推掉楼梯的话,那么底下的那些畜生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届时,大家说不定真能活下来!在求生的巨大欲望下,所有人立刻动手,齐心协力,很快就将这木楼梯和二楼的连接点给砍烂了。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木楼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塌了下去。群狼们不甘心的在一楼来回跳蹿着、怒吼着,但他们毕竟不会飞,就只能围在下面,不住地朝李寿等人龇牙咧嘴。 李寿这才长松了口气,忍不住向狄青投去了个赞许的目光。说实话,这个主意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治不了本,但至少能让他们暂时喘口气。就在李寿准备下令放箭射杀地下的那些畜生时,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突然从大门外撞了进来,连带着好几头灰狼的尸体,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好几圈后,来人才勉强稳住身形,大声喊道:“狄兄!李兄!我来助……” 话还没说完,来人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他骇然发现,自己的周围可不是什么狄兄、李兄,而是层层包围的恶狼!至于他喊得那些人,此时全都在二楼呢。 客栈中的喧嚣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狼群们静静的注视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而楼上的人也傻眼了,不论是狄青还是李寿,都没想到盛独峰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额……那个……”盛独峰咽了咽唾沫,十分尴尬的不断朝门口挪去,一边挪,还一边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周围越逼越紧的恶狼,“各各……各位狼兄,我我我……我走错了,那个……我就先走了哈……” “嗷!!”还没等盛独峰说完,疤脸狼就狂吼一声,所有恶狼顿时像得了圣旨一般,立刻朝盛独峰猛扑了过去!盛独峰咬了咬牙,现在除了死战,还有何活路?罢了,和这些畜生拼了! “兄弟!!”二楼的狄青拄着长枪就要往下跳,但却被李寿给一把拦住了。 “你现在连走路都走不稳了,下去能帮什么忙?”李寿瞪了狄青一眼,随即回头冲野利荣虎等人下令道,“(党项语)你们!速速下去救他!” 野利荣虎等人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全部充起了聋子哑巴——开玩笑,这时候跳下去,不等于找死吗? “妈的!一群孬种!”李寿气的鼻子都要歪了,看着正在底下苦苦坚持的盛独峰,脑海里又浮起了之前他和盛独峰畅怀痛饮的一幕。 如此好汉,岂能死于这些冷血畜生之手?! 想到这儿,李寿一把扯开身上的华裘,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兄弟别怕!哥哥我来救你了!” 说罢,在野利荣虎等人的惊呼声中,李寿猛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一屁股坐死了一头灰狼后,李寿不敢在原地多留,一边大肆砍杀着包围在盛独峰身边的狼群,一边不住的向其喊道:“兄弟!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别他妈装死!” “咳咳……李兄?你怎么下来了?”盛独峰的耳朵早已被鲜血给糊住了,根本听不到李寿的声音。一剑砍翻眼前的灰狼后,他才突然发现原本包围紧密的狼群进攻力度小了许多。急忙抬头望去,只见李寿正不要命的朝自己这里杀来,狼群的注意力也因此被他吸去了不少。 “哟,你小子命大啊,这都没死?”李寿来到盛独峰面前,见他虽然浑身浴血,但起码还能动弹,顿时心中大定,“怎么样,还能走路吗?哎对了,你们武林中人不是都会轻功吗?刚刚怎么不飞上去?” “李兄,你说得轻巧,”盛独峰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双腿,“这恶狼专攻人的四肢和脖颈,我从外面杀进来时,双腿就已经负了重伤,刚刚又厮杀了一阵,如何再用轻功?” “那就麻烦了,”望着再度聚拢起来的狼群,李寿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大山给压着一样难受,“你不是去杀狼王了吗?怎么好不容易逃出去,又自己跑回来了?” “唉,一言难尽啊,”盛独峰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按住李寿,“李兄!别动!” “什么?” “我说……别动!”盛独峰大吼一声,手中惊寒猛地刺入大地,伴随着阵阵寒风呼啸声,一道由血水、酒水混合而成的冰墙顷刻间便拔地而起,将两人和狼群隔离了开来。 “哟呵!”李寿被盛独峰这手惊得一愣一愣的,刚想细问,盛独峰突然一口鲜血喷在了冰墙之上,随后“扑通”一声,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栽在了地上。 “兄弟!兄弟你怎么了?”李寿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盛独峰。 “该死……”盛独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虚弱的说道,“受了点伤,现在内力有些运转不上来了。李兄,你听我说,这道冰墙撑不了多久的,等冰墙被狼群攻破后,你就……你就用力把我扔出去!吸引那些畜生的注意,然后……然后你就赶紧跑,让你的手下把你救上去!只要你动作快点……那些畜生反应不过来的!这样,你还能活……” “你瞎说什么呢?老子可从来没做过抛弃战友的事情!”李寿见盛独峰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心中不禁焦急万分,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了,抬起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扇在了他的脸上,“余万秋!你他妈别睡!你睡了你就醒不来了!赶紧醒醒神,要走咱一块儿走!” “李兄,我……我的腿好疼啊,我实在是走不了了,你带着我,你也走不了!”盛独峰强忍着身上的剧痛,颤颤巍巍的对李寿说道,“抱歉李兄,有件事……我骗了你。我其实不叫余万秋,我叫……我叫盛独峰。如果可以,能麻烦你……去趟洛阳的无妄台吗?去那里,找个叫曲灵歌的姑娘,替我转告她……我可能……没办法回去娶她了……” “好好好,随你叫什么,我不怪你!”冰墙在群狼的冲撞下,已经变得岌岌可危了。李寿咬了咬牙,猛地将盛独峰背在了自己背上,拿手一摸他的双腿,满手尽是粘稠稠的鲜血。 “盛独峰是吧?听好了,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有什么话,你自己去说!老子从来不喜欢帮别人传话!” “砰!”话音刚落,冰墙便已应声而破。如潮水般的狼群再度朝二人冲了过来。 “李兄……站稳了!”盛独峰见状,不得不打起最后一丝精力,手中惊寒再度挥舞,凭借着精妙绝伦的天地俱灭剑招,将自己和李寿保护的滴水不漏,硬是不让那些恶狼靠近身来。李寿则背着盛独峰埋头向楼梯口冲去,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能获救! “(党项语)殿下!”快要冲到楼梯口时,楼上突然垂下了一条绳子,李寿抬头望去,却是野利荣虎等人在冲他招手。 “李兄!小心!”就在李寿准备先把盛独峰给送上去的时候,盛独峰突然低呼一声,身子猛地一倾,挡在了李寿的肩膀上。李寿只觉得一股闷力猛地砸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盛独峰又是一口鲜血喷在了他的脸上。原来,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盛独峰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下了这几乎必死的一击! “兄弟啊!!”看着面如金纸的盛独峰,李寿眼珠子都要爆开了。急忙将盛独峰靠着墙角放下,一边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他面前,一边焦急的询问道,“兄弟!兄弟你还活着吗?你别吓我啊兄弟!” “嘿嘿……没事,”盛独峰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拍了拍自己身上已经烂的不像样的灰白软甲,“就是有点疼……但没伤到要害。” “(党项语)殿下!我们来助你!”野利荣虎等人纷纷从二楼跳了下来,将李寿和盛独峰团团护在了中间,警惕的盯着那头疤脸黑狼。刚刚出手偷袭李寿和盛独峰的,就是它。 “兄弟,看来咱们今天十有八九是死定了,”见野利荣虎等人也跳了下来,李寿不禁苦笑着坐在了盛独峰身边,“我手下就这点人了,死光,就真的死光了。不过,到头了,还能结交你这样一位生死兄弟,这人生倒也算值了!对了兄弟,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你……你不是叫李寿吗?”盛独峰疑惑的问道。但很快,他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你也……” “哈哈哈!兄弟,知道我最欣赏你哪儿吗?我最欣赏你这实诚劲!和你相处,比和那些阿谀奉承、善于装傻的小人快活多了!”李寿哈哈一笑,“我不叫李寿,但我的确姓李。我乃大夏王李德明之子,李元昊是也!” “李……李德明?”盛独峰闻言一惊,心思又飘到了其他地方。这李德明,不就是那李鹤仁的胞兄吗? 李鹤仁灭东煌宫,逼走自己的娘亲,而这李元昊又是那李鹤仁的亲戚,难道……自己竟救了一个家族仇人?! “怎么,害怕了?”李元昊见盛独峰呆呆的不说话,还以为他是畏惧自己的名头,当即好言宽慰道,“别怕别怕!我虽然出身王族,但对你们这些江湖好汉,也是敬重的很啊!盛兄弟,我有个提议。反正咱们今天十有八九活不了了,不如抛却了身份,在此地义结金兰如何?” “义……义结金兰?”这是盛独峰第二次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李兄,你没开玩笑吧?我……我这种人,如何能与你……与王子殿下义结金兰?” “你这种人怎么了?”李元昊大手一挥,眼中满是欣赏之色,“你盛独峰行事光明磊落,不仅有担当,而且还有一身侠骨!我李元昊生平最佩服、也最乐意结交的,就是你这种人!别废话,痛快点!你可愿意认我这个大哥?” “这……我当然愿意,”盛独峰本来想要拒绝的,但转念一想,如果真要这么算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借着李元昊的身份,更快的接近李鹤仁了?当然,前提是这次能活下来。想到这儿,盛独峰立刻点头答应了,“只是,这里没有祠堂,没有雄鸡,什么都没有,如何结拜?” “哈哈哈哈!那还不简单?”李元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咱们脚下的这块黄土地,就是结拜祠堂!而那些畜生的血,就当是鸡血了!况且,屋顶已开,苍天瞩目!你说,还差什么吗?” “李兄豪气,如此一来,倒是什么也不差了!” “那就好。咱们时间可能不多了,就简单点吧,”李元昊扶着盛独峰在地上跪好,看了眼正在拼命厮杀的野利荣虎等人后,便聚拢心神、仰天高声拜道,“我李元昊!愿在天地之前立誓!从此,与盛独峰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倘若今日侥幸得还,往后必视之为一母同胞!日后,我李元昊伤兄弟一丝一毫,必惨死于至亲至爱之人之手!遭千古骂名!” “……我盛独峰,愿在天地之前立誓!”似乎是受到了李元昊的感染,盛独峰此刻亦是激动万分,“从此,与李元昊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倘若今日侥幸得还,往后必视之为一母同胞!日后,我盛独峰伤兄弟一丝一毫,必遭万箭穿胸、五马分尸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罢,两人郑重的对着天空磕了三个响头,李元昊才慢慢将盛独峰给重新背了起来。 “贤弟,阎王爷要来收咱们了啊,”李元昊一脸视死如归的盯着前方,大声吼道,“别怕!有哥哥在!阎王爷又能如何?哥哥带你去拆了那阴曹地府!同位称王!” “好!!” 第88章:脱险,赠衣 随着战斗的愈加惨烈,客栈中的喧嚣声反而逐渐小了下来。在李元昊和盛独峰等人的奋力拼杀下,狼群此时也到了强弩之末——毕竟它们的数量也不是无限的。当局面重新变回僵持不下时,客栈外的狼嗥声已经完全消失了,狼群仅剩下了客栈中的二十多头灰狼,以及那只疤脸黑狼。 在经历了漫长的折磨和苦难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曙光。 “(党项语)杀光这帮畜生!!”短暂的喘了口气后,李元昊大喝一声,背着盛独峰、率领仅剩的十三名手下怒吼着撞上了那二十多头灰狼。刀光剑影、獠牙利齿之下,不论是人还是狼,都已经失去了痛觉。现在,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活下去的信念更强! “死畜生!还敢嚣张?看剑!!”在人群中来回跳跃、大开杀戒的疤脸狼立刻被盛独峰和李元昊给盯上了。盛独峰见那疤脸狼似乎随时都有夺门逃跑的迹象,心中不免焦急万分——如此畜生,放走了还不知要伤多少人。当下他也顾不上其他了,抱着赌一赌的心思,盛独峰借着李元昊的力气,一边大声吸引那疤脸狼的注意,一边猛地将手中的惊寒给掷了出去! “噗!”惊寒剑准确无误的刺入了那疤脸狼的身体,在削铁如泥般的惊寒面前,那疤脸狼的皮连纸都不如,瞬间就被洞穿!疤脸狼身子一崴,巨大的痛苦使得它不住的哀嚎起来。就在它准备夹着尾巴逃跑时,周围人早已蜂拥而上,乱刀将其砍成了肉泥。 头狼一死,剩下的恶狼战斗力顿时大打折扣。不一会儿,最后一匹灰狼也呜咽着倒在了血泊之中。望着这宛如修罗地狱般的客栈,所有还站着的人瞬间累瘫在了地上。 紧接着的,就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是的,他们活下来了。从这些地狱使者们的爪牙下,活下来了。 “贤弟,咱们赢了!咱们活下来了!哈哈哈哈!”李元昊也在不顾形象的高声欢呼着,可还没等他兴奋多久,就觉得背上的盛独峰有些不对劲。赶忙将其靠着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放下,再去看他时,却发现盛独峰不知何时已经昏过去了。 “贤弟!贤弟!”李元昊连拍了盛独峰好几下脸庞,见其还是不醒,且呼吸越来越轻,顿时急的连连跳脚,“(党项语)都别他妈叫了!找水来!找药来!快啊!!” …… 三天后,甘州城。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盛独峰猛地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小叔叔,您醒了!”就在盛独峰迷茫的打量着周边陌生的环境时,一阵激动的女声突然在他身旁响起。盛独峰循声望去,却见那李元昊的夫人,此时正满脸惊喜的站在门口。见盛独峰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那妇人赶忙上前帮忙。同时头也不回的冲门外大喊道,“(党项语)夫君!小叔叔醒了!” “嫂……嫂夫人?”盛独峰在妇人的帮助下勉强坐了起来,扫了一圈周边,忍不住疑惑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这里可是甘州城最好的驿站了,一般是回鹘人用来招待他国使节、或者有官职在身的人才能住的,”房门轰然大开,李元昊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盛独峰床边,“怎么样贤弟,身上有什么地方还难受吗?” “没……没有了,”盛独峰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妥善包扎过了。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比之前却是好多了,“对了李兄,咱们不是在肃德村吗?怎么……怎么又突然到甘州了?” “肃德村?”李元昊愣了愣,顿时哭笑不得的说道,“贤弟啊,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更何况,那村子里唯一能住人的客栈已经被群狼给扫平了,咱们还呆在那儿做什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那店家留下了许多金银,足够他们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了!” “……原来我已经昏迷三天了啊,怪不得,”盛独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左顾右盼了起来,“那狄兄呢?他怎么样了?他也受了重伤啊!” “你啊,怎么满心都在为他人考虑,一点也不为自己着想?”李元昊无奈的说道,“放心吧!狄青那小子就住在隔壁房间,不过他受的伤比你轻些,所以并没有昏迷。说起来,那天还真是凶险啊。你身上那血哗啦啦的都要流干了!最后多亏夫人她略懂些岐黄之术,帮你紧急处理了下伤口。否则,你还撑不到这甘州城呢!” “原来是嫂夫人救了小弟一命!”盛独峰感激的冲那妇人拱手抱拳,“嫂夫人救命之恩,小弟无以为报!若日后嫂夫人有所差遣,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小弟也在所不辞!可惜我现在下不来床,否则,我是肯定要给您磕头的!” 那妇人听盛独峰喋喋说了一大堆,听懂的却是没有多少,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李元昊。李元昊在她耳旁轻声低语了几句,那妇人顿时满脸诚惶诚恐,连连冲盛独峰摆手道:“不……不!我其实,没有做什么!小叔叔,太客气!您不用这样!” “哈哈哈!贤弟啊,你不用跟她那么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太客气,她反而不舒服!”李元昊笑着说道,“还有啊,你也别叫她什么嫂夫人了,太见外!以后直接叫她卫慕就行了!” “那怎么行!”盛独峰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嫂夫人就是嫂夫人,辈分有别,小弟岂敢直呼其名?” “……随你吧,你们宋人啊,臭规矩就是多!”李元昊大手一挥,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结,“对了贤弟,我还有一件事想要与你商量。你看啊,本来我的行程都是计划好了的,昨天我就应该启程返回兴州了。可为了照顾你,我不得不又耽误了一天。你说说,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啊?” “那……那兄长说怎么算?小弟听你的。”盛独峰讪讪的问道。 “哈哈哈!简单!”李元昊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容,“贤弟,我看你手上功夫不弱,又有胆识,不如就来我帐下做个客将如何?那天你用身体替哥哥挡了那疤脸畜生一爪,哥哥必须得报答你。只要你愿意,钱!权!女人!地盘!随你开口!只要是哥哥我能给的起的,绝不皱下眉头!” “这个……”盛独峰心说我要真跟你回去,我老爹估计能把我腿给打断。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宋人,怎能投身于异国他乡呢?想到这儿,盛独峰立刻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大哥啊,不是小弟驳您的面子。只是小弟此行来西北,是有事情要做的。而且……小弟一介江湖中人,自由自在惯了,实在是做不了什么客将啊!还请您收回成命吧!” “有事情做?什么事情?不就是省亲嘛!”李元昊本以为如此优厚的条件,盛独峰怎么也不该拒绝。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拒绝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贤弟,你来我帐下,哥哥我还会委屈你吗?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勋!你有那么好的武艺,军队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啊,何必在江湖中颠簸打滚呢?是不是嫌官小了?那这样,你先做段时间,等哥哥回去处理完一些私事,再封你做咱们党项的贵族!如何?” “多谢大哥好意,但这和官职无关,实在是小弟不喜欢那种拘束的生活,”盛独峰固执的摇了摇头,“江湖中虽然颠簸,但起码自在。相比庙堂之高,小弟更喜欢江湖之远!” “……行吧行吧,你要不想去就算了。唉,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李元昊见盛独峰死活不愿意,当下也就不强迫他了,“这送上门的富贵都不要,你啊,这辈子注定是个穷命!” 穷命?呵,说起来,这和自己还真贴切呢。盛独峰轻笑一声,忍不住点头附和道:“大哥说的是,或许我这辈子,真是个穷命吧。” “那就这样吧,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去享富贵,我也不逼你。不过我明天就要启程返回兴州了,你要是后悔了,记得早点来找我。至于这驿站,你且安心住着。各方面我都打点过了,这里的人会照顾好你的。” “大哥你要回兴州了?怎么这么快?”盛独峰闻言一愣,“莫非……” “贤弟,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李元昊回头看了看门口,确定没人后,才俯下身来对盛独峰耳语道,“有个人,一直想取哥哥我的性命。这次的狼群,就是他派来的杀手!虽然我们侥幸活了下来,但那人肯定会派出下一波杀手的。所以,哥哥我不能在外面久待啊!只有回到兴州,回到我的士兵身边,哥哥我才敢挺直腰板和他斗!” “原来如此,大哥,究竟是何人与你过不去?非要不死不休?” “这你就别管了。别多想,我是为你好。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反而更安全,”李元昊摇了摇头,又对身旁的卫慕氏使了个眼色,“(党项语)夫人,那东西你弄好了吗?弄好了就拿来给他。” “(党项语)回夫君的话,已经缝好了!”卫慕氏赶忙起身来到旁边的大柜子前,从中取出了一叠类似于毛茸茸的东西,随后双手捧着、毕恭毕敬的将其递给了盛独峰,“感谢小叔叔,救我夫君!小小心意,请您笑纳。” “嫂夫人,这是?”盛独峰从卫慕氏手中接过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抖开来一看,原来是件黑色的大氅披风。只是这大氅上的皮毛有些古怪,不仅硬邦邦的宛如针栗,还有一丝十分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 卫慕氏没有回答,一旁的李元昊倒是主动解释了起来:“贤弟,眼熟吗?这件大氅披风,就是用那只面额上有疤的黑狼皮缝制而成的。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在你昏迷的时候,卫慕她亲自缝上去的,权当答谢你替我挡了那一爪了。当然了,那一头狼的皮毛肯定不够,所以我们只能凑了一些其他颜色相近的狼皮。西北风沙大,早上又冷,有了它,起码能让你身子好受点!” 抚摸着披风上那细密的针脚,盛独峰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多谢嫂夫人!多谢大哥!” “哈哈哈!一家人说什么谢?”李元昊哈哈一笑,又捏起了大氅双肩部位的两道类似于流苏样的东西,指着它们正色道,“这两条狼毛流苏,就是我和夫人的心意了。左边,是卫慕感谢你舍身搭救之恩;右边,是我,答谢你舍身搭救之恩!贤弟,我希望你以后不管去了哪里,都穿着它。它是大夏王子李元昊给你的谢礼,是对你勇武的嘉奖,更是你我结义之情的见证!” “若有一日,你有难了,记住,拿着这件披风来兴州找我。届时,就是天王老子下凡,哥哥我也能帮你挡回去!” “嗯!多谢大哥!小弟记下了!” …… 第二天,盛独峰不顾李元昊等人的劝阻,坚持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将他们送出了城。接下来的时间里,盛独峰每天除了去隔壁找狄青聊天,剩下的全都用在运功修复了。 在经过和狼群的那一场混战后,盛独峰隐约觉得自己的剑法似乎又有些新的突破了。在许多剑招上,他也认识到了以前的不足,开始根据自身、重新调整起来。事实证明,在生死场中滚一圈,要比规规矩矩的练剑有用多了。 这是盛独峰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死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得到更为宝贵的实战经验。生死相搏所激发出来的潜能是无法估量的,盛独峰甚至有了解决完东煌宫的事情后,就去深山老林闭关一段时间的想法。 除了在剑法上有了重大突破外,他的无妄经心法也快要压抑不住了。无妄经第二重,可以另辟丹田,研习一种和目前截然不同的武功和内力。盛独峰早就有能力冲击第二重境界了,只是他一直在刻意压抑着。奉明大师说过,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武功前,绝不能贪图速度,必须要稳扎稳打,才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根。而现在,盛独峰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去探索无妄经更为高深的境界。 有着深厚的寒毒内力辅助,盛独峰恢复的相当迅速。在客栈里又呆了十几天后,他已经可以不用别人搀扶、自己下床行走了,当然,得拄拐杖。这天,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迅速穿戴整齐后,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下了楼,向城门口走去。 今天,就是他和贺九燮等人约见会和的日子。而地点,恰好就在甘州城。 “客爷早啊!您今儿……哟,客爷,您是打大宋那边来的吧?”在城门口一处显眼的早点铺中坐下,还没等盛独峰叫唤,店小二便马上迎了出来。一看来客的面相,顿时更加热情了,“好些年没见着家乡人了,怪激动的!您想吃点什么?” “你看着随便上点吧,我可能要在你这儿多坐一会儿,”说罢,盛独峰从怀里取了些银两递给了店小二,“对了,再麻烦上壶好茶。” “得嘞!您请好吧!” 盛独峰从早上一直坐到了正午,眼看着太阳老高了,城门口还是没有贺九燮等人的影子。就在盛独峰准备找个地方吃午饭的时候,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突然从城门外传了过来。盛独峰愣了愣,急忙站起来眺目望去,只见城外的地平线上,约有三十余骑快马正朝着这里疾驰而来。 “吁~~”来到城门口,那些骑手纷纷勒住坐骑,登记之后,便依次下马步行入城。盛独峰眼尖,一下就看到了走在最前方的那个没有胡子的老头,可不就是贺九燮吗?立刻高兴的大声招呼道:“喂!贺九燮!这里!” “……宫主?”贺九燮刚进城,就听到有人叫自己,而且这声音还挺耳熟的。循声望去,只见盛独峰正拄着拐杖向这里走来,赶忙将手中缰绳一扔,大步迎了上去,“属下参见宫主!” “属下参见宫主!”在贺九燮身后的那三十多人,见贺九燮居然对一个拄着拐杖的少年如此恭敬,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纷纷躬身行礼道。 “好,好!”盛独峰高兴的扶起贺九燮,又对他身后的众人伸手虚扶道,“诸位不必多礼!贺九燮啊,可把你们给盼来了!怎么样,这一路走来,你们可有遇到我盛家堡的人拦路?” “宫主圣明,”贺九燮苦笑一声,慢慢侧过身子,“不仅遇到了,还有一个人,自称是您的朋友,死活都要跟来。我们和她讲道理,她也不听,只是威胁我们,如果不带她来,她就去向盛家堡的人汇报我们的行踪。不得已,我们只能把她带来了。” “谁?”盛独峰眉头大皱,心说你们这么多人,还怕她威胁?直接打晕了不就行了? “少主,是我,”就在盛独峰胡乱猜测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从队伍中传了出来。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慢慢挤出人群,抬手掀开了头上的罩袍,露出了她那冷若冰霜的容颜来,“属下泷川祈鹤,拜见少主。” …… 安排贺九燮带来的众人在甘州城内住下后,贺九燮、泷川祈鹤、宫氏兄妹等主干才护着盛独峰返回他自己的房间里。 “贺九燮,盛家堡那边,知道我人在这里了吗?”刚坐下,盛独峰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宫主的话,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贺九燮急忙回道,“我们按照您信中的指示,悄悄启程,沿路避开大道。但饶是如此,我们在中途还是被盛家堡的人给盯上了。不过,多亏有泷川姑娘指挥我们逃离,我们才能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损失?你们还和我盛家堡的人交手了?” “是有些小摩擦,”宫闻旭点点头,“不然咱们带来的队伍,绝不会只有这点人了。” “好吧,事已至此,能平安到这儿,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盛独峰拍了拍宫闻旭的肩膀,“接下来的时间,我起码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来养伤,然后才能启程前往东煌宫旧址。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就暂时住在甘州城吧。这里虽然远离中原,但大家还是要小心一点!” “遵命。” 一在旁边没开口的泷川祈鹤突然上前拿手按了按盛独峰的双腿:“少主,说到养伤,您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是遇到歹人了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当下,盛独峰便把自己前段时间在肃德村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与众人听。当他说到和李元昊义结金兰的时候,贺九燮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激动的问道:“李元昊?大夏王李德明的儿子?” “是,”盛独峰自然知道贺九燮对李家人有多痛恨,赶忙好言宽慰道,“贺九燮,你先听我说。李家虽然是咱们东煌宫的仇人,但当时……我并不知道李寿就是李元昊啊!一开始我是打算拒绝的,但后来转念一想,如果能通过他这条路,说不定咱们能更快的接近李鹤仁,报我东煌宫血海深仇!” “宫主,您在说什么呢?”贺九燮诧异的望着盛独峰,哑然失笑道,“属下没有生气,相反,属下高兴的很啊!您知不知道,那李元昊对他这个叔叔极为厌恶,一直在憋着打压他、将他手中的兵权归到自己手上。所以,这两人虽然是亲戚,但却也是政敌!如果您和李元昊结拜了的话,那说不准……他会出手咱们除掉李鹤仁啊!” “当真?”盛独峰闻言大喜。说实话,他并不想和李元昊这个结拜大哥为敌,如果两人能站在同一条阵线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是真的!”贺九燮肯定的点了点头,“那李鹤仁虽然是李德明的胞弟,但兄弟二人关系却并不怎么好。李继迁还活着的时候,并不怎么看好李德明,即使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本有意让李鹤仁来继承他的衣钵,但最后因为李德明抢先一步,拉拢了许多党项贵族,李继迁才放弃了这一念头。为了保护李鹤仁不被李德明算计,李继迁在逝世前,将族中大半兵权都交给了他,以助其自保。李德明是个权力欲望极重的人,他怎会允许自己这个胞弟势力大涨?” “也就是说,在李鹤仁这件事上,咱们可以和李元昊联手,对吧?”想到自己又能和结拜兄长并肩作战了,盛独峰脸上不禁露出了明媚的笑容,“不!或许……这也是我们东煌宫,重新走出尘埃的大好时机!” “宫主圣明啊!”贺九燮激动的大喊道,“西北大地,党项人的势力最大!如果能借此和李家搭上线,那咱们东煌宫……就能重见天日了啊!!” 第89章:回赠翠玉佩,路转祝龙山 “好!那就这么定了!”盛独峰猛地的拍了拍手,压下了众人嗡嗡的讨论声,“咱们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先在甘州休整一个月,等我的伤势好些了,咱们再启程前往东煌宫遗址。之后,再转道前往兴州,和李元昊商谈联手对付李鹤仁一事。” “三位,请相信我,一年之内,我定会带领你们,让东煌宫重现当年之辉煌!”盛独峰举起瓷杯,豪情满怀的众人说道,“也请你们相信自己,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那复兴东煌宫的大业,指日可待!可惜今日无酒,但我盛独峰愿以茶带酒,在此、以我之性命,向你们郑重许诺:” “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同享……荣华富贵!” “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同享荣华富贵!!”贺九燮等三人激动的附和道,声音大的差点能把房顶给掀了。谁也不希望跟着一个没有前途的头儿混,三人都有各自的抱负,或是扬名立万,或是为旧人报仇雪恨。而眼前的盛独峰,显然就是可以实现他们抱负的那个人。 现在弱小又如何?就算是参天大树,也是从小树苗开始成长的。 盛独峰满饮杯中茶水,随后将空杯狠狠的摔碎在了地上:“若违今日之誓,我盛独峰当如此杯!三位,我养伤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去替我收集一些关于党项、回鹘、李鹤仁等方面的消息吧。还有西北大地的能人异士,也要抓紧时间去挖掘,招来壮大我东煌宫!” “遵命!” …… 目送贺九燮等人离开后,盛独峰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抬手对泷川祈鹤招了招,示意她近前来说话。 “灵歌他们可还好?你们在回无妄台的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等泷川祈鹤坐下后,盛独峰才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少主的话,您的朋友一切都好,”泷川祈鹤也知道盛独峰担心曲灵歌他们的安危,当即耐心的说道,“您放心,咱们盛家堡的人并没有去找曲姑娘的麻烦,而且,曲姑娘也比您想象中的要坚强多了。回到无妄台后,她先是替您把那些礼物交给了无妄台众人,帮您尽到了礼份。然后才私下里找到我,告诉我只要跟着贺九燮那些人,就一定可以找到你。所以,我就来了。” “原来如此。我说呢,我记得自己从未在你面前提过贺九燮等人,你怎么会那么聪明直接跟过来呢?感情是灵歌告诉你的啊,”盛独峰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拿起茶壶给自己和泷川祈鹤重新沏了杯茶,“话说,你不过孤身一人,贺九燮他们怎么会允许你跟来啊?要换做我,直接把你打晕、找个安全地方一扔就得了。” “他们不敢这么做。” “哦?怎么说?”盛独峰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杯中温茶,一边好奇的问道。 “因为……”泷川祈鹤稍稍犹豫了下,“我说我怀了您的孩子。” “噗!!”话音刚落,盛独峰才进嘴里的茶水就猛地喷了出来。连呛了好几下,盛独峰才勉强喘过气来。再看向泷川祈鹤时,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些许尴尬和恼怒,“你……咳咳,你这不胡说八道吗?我何时……何时有轻薄过你?” “没有啊,”泷川祈鹤一脸淡然的耸了耸肩,“但如果我不这么说,您的那些手下能乖乖带我来找您吗?虽然是瞎话,但只要管用就行了。我又何必在意瞎话本身呢?” 我说那帮人出门的时候怎么一个个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感情是这原因!盛独峰暗暗吐槽一句。有心想要训斥,但看泷川祈鹤那无所谓的样子,也只能无奈的作罢了:“那行吧,反正愿不愿意,你都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强行把我带回盛家堡?” “您刚刚口号喊的那么响,属下还带的走您吗?”泷川祈鹤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缓缓说道,“堡主已经和绝城交涉过了,说你在外面出了点意外,短时间内回不来盛家堡,所以婚事会暂时延后。少主,您知不知道,您这任性的举动,伤了多少人的心?” “我知道,”盛独峰脸上的神色慢慢黯了下去,“是我对不起你们……” “您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这一切的损失,也不是您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泷川祈鹤抬手打断了盛独峰的话,“堡主为了这门亲事,花了百万两巨资,这笔钱,如果让您凭自己的能力去赔,您赔得起吗?还有绝城的那位元顾伊大小姐,您考虑过她的感受吗?蜀中第一美人儿啊,堂堂绝城大小姐,沦落为联姻的工具就已经很悲惨了。更悲惨的是,她未来的夫君为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女人、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居然逃婚!您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嗯?” “少主,因为您的任性,现在盛家堡和绝城的关系非常紧张。为了弥补您的过失,堡主可能要赔进去更多。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您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闹过来的吗?想玩儿就玩儿吧,谁让咱们盛家堡只有您这么一个继承人呢?等您什么时候玩够了,我再护送您回家。” “……呵,你这一席话,怎么像那些老先生一样烦人,”盛独峰干笑了几声,但转瞬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很任性,但我……唉,这样吧,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泷川祈鹤见盛独峰居然被自己说动了,眉梢间顿时闪过了一丝喜色。她心里明白,盛独峰并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只要让他自己想明白利害,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想到这儿,泷川祈鹤便十分识趣的不再提这件事,转身从自己的随身行囊中翻出了两份信来放在了桌子上,“对了少主,属下这还有两封信要给您。其中一份是唐尧唐公子的。他在我离开无妄台的时候,也带着唐嫱、云是出,以及玄玉搂里一大帮人离开了。据他自己所说,是去蜀中办些事情。具体事宜,您还是自己读信吧。” “另一封信……一定是灵歌的吧,”盛独峰接过信封,目光却一直在盯着桌上的另一封信,“说实话,我还真没做好准备去面对那丫头啊。” “额……不,另一封不是曲姑娘的,而是无妄台岚慧大师的,”泷川祈鹤又从行囊中取出了一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厚书,一并放在了桌上,“还有这个,也是岚慧大师特意要求我转交给你的。” “岚……岚慧大师?”盛独峰听到这四个字,顿时懵了。她怎么会给我写信呢?难不成……是专门来骂我的?想想也是,在离开无妄台时,自己曾满口答应人家会好好照顾灵歌,结果呢?到了汴京,他却抛下人家的宝贝徒弟自己跑去西北了。这么算来,确实该骂。 唐尧信中倒是没写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表达了他和唐嫱等人对盛独峰的支持和鼓励。至于他们为什么返回蜀中、回蜀中做什么,信中倒是没有细说。放下唐尧的信后,盛独峰深吸一口气,抱着被喷个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缓缓打开了另一封字迹娟秀的信。 迅速扫了两行后,盛独峰不禁愣住了。出乎意料的,信中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甚至语气温和的有些不正常。开篇简单的寒暄之后,岚慧大师又提到了那块血玉,难得的夸了他一次眼光独到,血玉质量上乘、难得一见什么的。这让盛独峰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记忆中,这还是岚慧大师第一次夸他呢。 随后,岚慧大师又提到了他的武功,虽然剑法、拳脚什么的还算可以,但在内功上还是有许多不足。如果想要在武道上有更多的突破,光靠手上功夫是不行的,必须要做到“内外兼修”。所以,岚慧大师才决定,将伯玉阁的《灵虚宝鉴》暂时借给盛独峰,权当是答谢盛独峰赠其血玉了。 “灵虚宝鉴?那不是伯玉阁的镇阁之宝吗?”盛独峰嘟囔了一句,急忙拿手去扯桌上那厚厚的包封。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本上了年纪的书册。而在书册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灵虚宝鉴”四个大字! 抚摸着这本厚重的《灵虚宝鉴》,盛独峰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昔日三阙大师在他耳边说的话:岚慧师姐这个人其实不坏,就是死要面子……你只要给她一个台阶下,她肯定会还你三分好的…… 现在想来,三阙大师还真没说错啊。 就在盛独峰准备研究一下这个《灵虚宝鉴》是否适合自己修炼的时候,一阵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地上传来。盛独峰低头望去,只见一块碧绿色的玉佩,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脚边。想来应该是和书包在一起的,只是刚刚盛独峰光顾着书了,并没有注意到它。 “这是……”泷川祈鹤附身将它捡了起来,对着阳光细细端详了半天,不禁神色古怪的望向盛独峰,“少主,这可是岚慧大师的贴身玉佩啊,我曾经在无妄台见过,一直被她别在腰间的,从不离身。她怎么会把这么私人的东西寄给您?少主,莫非你们……” “你别瞎说!这……这肯定是岚慧大师不小心遗落了!等以后有机会,我……我再还给她!”盛独峰急忙一把夺回了玉佩,拿手一捏,脸色顿时僵住了。 那玉佩头上的细绳,根本没有断开或者被大力扯下的豁口,那也就是说…… 完了,这下误会大了。盛独峰忍不住暗暗后悔,当初在呜鸣阁,灵歌怀疑那血玉是一对的时候,他就该注意到不对劲的!又联想起岚慧大师在信中那出乎意料的温和语气,盛独峰只觉得自己现在一个头赛两个大。 呜鸣阁是吧,给我等着。以后要是有机会回到汴京,我肯定去把你们店给拆喽! “啧啧啧,可以啊少主,寥寥数年,长进不小啊!”泷川祈鹤忍不住给盛独峰鼓起了掌,“您以前碰到女孩子的手都能害羞一天,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了?有了徒弟还不满足,师父您也不打算放过是吧?厉害厉害,您要是出生在我家乡,肯定能一展所长!” “……说够了没?说够了就去楼下给我弄口吃的来!从早上等你们等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呢!”盛独峰无语的冲泷川祈鹤翻了个白眼,随即便毫不留情的将她给轰了出去。 泷川祈鹤走后,望着躺在手心中的玉佩,盛独峰轻叹了一口气。这东西虽然是个烫手山芋,但也不能扔了啊,不然到时候见了岚慧大师该怎么交代?想到这儿,盛独峰只能将它放回了怀里。等以后有机会,再当面和岚慧大师讲清楚吧。 ……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眨眼就过去了。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后,盛独峰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至少现在走路已经不是问题了。同时,盛独峰也顺利的将灵虚宝鉴修炼到了第二重。和无妄经不同,灵虚宝鉴是正宗的道家心法,注重于对“力”的驾驭。其中最精妙的,莫过于“去力式”,可以用自身内力去弹开外力,从而减轻自身所受到的伤害。练熟了它,就相当于多了一条保命手段。这对现在的盛独峰来说,无疑是一个百益而无一害的内功心法。 灵虚宝鉴共九重,照书上所说,如果连至大成者,那就算是毁天灭地般的攻势,也伤不得修炼者分毫。当然,这种境界只存在于传说中,强如岚慧大师,也不过才修炼到第七重而已。所以盛独峰也不着急,反正时间他有的是,慢慢带着来就行了。 临出发前一天,盛独峰刚准备去隔壁和狄青提前道别,狄青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狄兄,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啊!”见狄青走起路来健步如飞,盛独峰是打心里的为他高兴。 “嗯,”狄青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转身关上门后,狄青一屁股坐在了盛独峰身边,严肃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兄弟,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三天前,逢渠将军的军营新进了两千名士兵。据当地百姓所说,那些士兵都是从中原方向开过来的。我现在怀疑,朝廷中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的想对祝龙山下手了!” “这么快?”盛独峰大吃一惊,急忙问道,“狄兄,如果战端一开,祝龙山挡得住朝廷军队吗?” “怎么可能挡得住?!”狄青想也不想,就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祝龙山里的百姓本就是良善之人,逼不得已才上山造反,实际战斗力连草寇都不如!扁担菜刀,布衣褴褛,如何能是朝廷天军的对手?盛兄弟,我今日来,是特来向你辞行的。我必须立刻启程赶往祝龙山,劝应非枭赶在逢渠动手之前,带着百姓们离开!” “狄兄,既然是救援义士,怎能少得了我?”盛独峰立刻主动请缨到,“我还有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此刻就在甘州城!与其你一个人去冒险,还不如大家伙一起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啊!” “……好!那就同去!”狄青想了想,觉得盛独峰说得也有道理,当即便点头应允了,“多谢了盛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可惜啊,我大宋不比党项、辽国,在我们大宋当兵,一辈子都只能做个人下人,永远也熬不出头。狄某不能坑了你的前程,否则像你这种人才,我说什么也要带你去军营一展所长!” “狄兄客气了,你我之间谈何感谢?”顿了顿,盛独峰又问道,“那咱们何时出发?” “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走!” 盛独峰突然改变计划,这让贺九燮等人有些措手不及。但却并没有人去反对,显然,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将盛独峰的话当作了最高指令,绝不会忤逆。在甘州补充了干粮和水之后,一行人便匆匆打马离开了甘州城,望祝龙山方向而去。 赶了约莫两个时辰的路程,众人终于来到了祝龙山脚下。抬头望着眼前这座直插云际的险山,盛独峰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如此易守难攻之地,狄兄,那应非枭当真必败无疑吗?我怎么觉得……凭着地利,他应该能和朝廷军队较量一二呢?” “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吧?面对这种地形,朝廷军队根本不需要去攻!”狄青只抬头扫了一眼,就立刻找出了祝龙山的死穴所在,“你看,这祝龙山虽然占据地利,但却是做孤山!没有山脉相掩。朝廷军队只需封锁大小山路,再切断山上的水源、严防死守,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不出一个月,这山上的老百姓就都得饿死、渴死!到时候,朝廷军队直接上山收尸就行了!” “原来如此!”盛独峰敬佩的说道,“狄兄军略眼光过人,小弟不及啊!那咱们该怎么上山?是差人通报,还是直接上去?” “不急,”狄青眯着眼看了许久,突然拿手一指前方,“你看,应非枭的人已经来迎接我们了。” “来的是哪路朋友?在我祝龙山下指指点点、驻足不前,安的是什么心?”果然,狄青话音刚落,就有七八个赤膀汉子大步从山上奔了下来,警惕的望着盛独峰等一行人。 “几位好汉!”还没等盛独峰开口,狄青便抢先一步拍马上前,冲那几人拱手抱拳,“在下狄青!有紧急之事要汇报你们大当家的!还请几位好汉代为通传一声!” “狄青?”几个大汉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一脸茫然。一个看着像领头模样的人上前一步,疑惑的问道,“哪个狄青?不知是否与我们大当家提前有约?” “没有,”狄青摇了摇头,“这位好汉,事态紧急,我必须要立刻会面你们大当家的!还请通传一声!” “……头儿,我看他长得不像是坏人,”一名汉子小声的对领头耳语道,“要不先带他们上山吧?不过区区几十号人,翻不起什么浪的。如果真像他说的有紧急之事,那咱们可不能坑了大当家啊!” “嗯……好吧,”领头的想了想,当即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上山的路来,“诸位,请跟我来吧!” 山路崎岖,盛独峰等人不得不牵马步行。走了好一段时间后,脚下的路才逐渐宽敞起来。两侧也依稀出现了一些简陋的民宅和房屋,想来是一些哨前所。越往上走,两旁的行人和房屋也多了起来,而盛独峰等人,也越是心惊胆颤。虽然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们真的看到了眼前这副破败狼藉的景象时,还是有点受不了。 放眼望去,没有一户人家像样子的。断墙残垣,在这里都已经算是“豪宅”了。还有一路遇到的百姓,全都是一副衣食不饱、骨瘦嶙峋的模样,眼神空洞,没有半点神采。与其说他们是人,还不如说他们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连饭都吃不饱的难民,就是朝廷军队真的强行攻山,他们也守不住的。与其受这种活罪,还不如当初死在那些官兵的刀下,一了百了。”一行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在路上,泷川祈鹤皱眉望着这些百姓,突然小声说道。 “祈鹤,慎言。”盛独峰回头冲泷川祈鹤使了个眼色,后者也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说这种话甚为不妥,立刻死死的闭上了嘴巴。 “诸位,到了,”领头的带着众人又往上走了一段,来到了一处相对大一点的屋子前,“这里就是咱们的议事堂了,大当家的现在就在里面。但你们人有点多,只能进去两三个。还有,要进去的话,武器也必须放在外面。” “盛兄弟,那就咱们两人进去吧。”狄青对盛独峰点了点头,后者立刻跟上了他的步伐。在领头的带领下大步走进了所谓的“议事堂”。 第90章:抬头不见青天 说是议事堂,其实也就是个稍微大一点、稍微气派一点的木屋。一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气味儿立刻扑面而来,引得盛独峰直皱眉头。 看来这应非枭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狄青倒还好,并没有像盛独峰那么不适应。向那带路人点头致谢后,他便和盛独峰并肩走来到了大堂中央,朝上首处正背对着他们看地图的汉子大声通报道:“在下狄青(盛独峰),拜见应大当家!” “二位不必多礼,”应非枭慢慢转过身来,盛独峰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虽然生的身材高大,粗犷豪雄。但皮肤却十分粗黑,脸上不仅满是疲惫,还带着一种病态的黄色,使人不欲久看。似乎是注意到了盛独峰的目光,应非枭连忙整理了下自己衣服上的皱褶,拿手指了指两侧简陋的座椅,憨笑道,“请随便坐吧。只是山中条件简陋,怠慢二位了。” “应大当家哪里话,刘梦得先生《陋室铭》中曾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此处虽然简陋,但有大当家为民立命之豪气在此,足可甩那些贪官污吏的金屋十万八千里啊!更何况,我与这位盛兄弟也都不是看重虚表的人,您不必在意,”狄青这番恰到好处的夸赞,哄得应非枭顿时眉开眼笑,再看向狄青和盛独峰的目光,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三人又随便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后,狄青才开始提及正事,“应大当家,我等的来意,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吧?” “嗯,小五提前一步上山告诉我,说你们有紧急之事必须要立刻面见我,”应非枭摊了摊手,“现在见也见到了,你们可以说说到底是什么紧急之事了吗?” “当然!应大当家,是这样的……”紧接着,狄青便将逢渠军中增兵、以及有可能大举来袭的事情详细告知给了应非枭。说完后,见应非枭迟迟没有开口表态,狄青忍不住劝道,“应大当家,你们祝龙山的情况,我们上山时已经看过了。请您恕我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朝廷军队真的打来了,你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啊!眼下,唯有趁朝廷军队尚未攻来,赶紧带着百姓们离开祝龙山,才是上上之策啊!” “……我知道。祝龙山的情况,我比你们更了解。可……唉!”良久,应非枭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满脸为难的说道,“狄兄弟,盛兄弟,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也感谢你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来通知我们。但很抱歉,我们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有什么没办法的?您就照着狄兄说的法子,趁着朝廷军队没来,赶紧带着百姓们跑啊!难不成您想带着满山百姓在这儿等死吗?”盛独峰和狄青对视了一眼,问出了两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跑了之后呢?”应非枭苦笑着反问道,“跑下山后,我们该去何处落脚?该怎么活过下半辈子?退一步讲,就算真的下山了,回鹘人和宋军会放过我们吗?二位别忘了,我们是反贼啊。届时,没有祝龙山为倚靠,我们只会死得更快!现在在祝龙山上,我们起码还有一搏之力;如果下山,我们就真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应非枭的话让盛独峰和狄青沉默了。是啊,如果没有银钱给百姓们安家落户,就算逃离了祝龙山、逃离了朝廷的围剿,他们也逃不过的生活和命运的死刑。一想到这满山的百姓,要么会死在那些兵匪的刀下,要么会在颠沛流离中含恨而亡。盛独峰心中就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行!必须要做些什么!摸了摸胸口,盛独峰突然问道: “应大当家,如果给祝龙山的百姓们每家每户发一笔足以在外地安家落户的银钱,然后再让他们化整为零、一小拨一小拨的离开祝龙山,从此隐入尘世、不再和官府对抗。这样,朝廷军队是不是就没办法找到他们了?” “这……倒是个法子,”应非枭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只不过,我祝龙山中有数千难民,就算银钱折合到每家每户上,那也不是个小数目啊!咱们去哪搞这么多银子?” “这个就不劳应大当家操心了,”盛独峰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还请应大当家如实告知,这祝龙山上一共有多少民户?每户最起码需要多少银两才能在外地安家落户?” “我想想啊……祝龙山里里外外,一共六百三十七户这样。如果真要逃去外地的话,那每家每户怎么着也得划个十两银子吧!不过,还有一些独来独往的,或者家里人非常多、非常少的。像这些特例,那就得另算了,”说完,应非枭好奇的问道,“怎么,盛兄弟,你认识愿意出这个钱的大财主?” “六百多户……每户十两……”盛独峰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很快就有数了。接下来,在狄青和应非枭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盛独峰从怀里取出了厚厚的一卷交子银票,拿手点了大概一半多出来后,便全部交给了应非枭,“应大当家,你说的那些细枝末节,我没有细算,但我估计这些应该足够了!您让人拿着这些交子去山下兑换散碎银两,然后再回来发给山中百姓们吧。造反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与其天天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不如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稳过日子吧。” “这……这……”望着手里厚厚的交子,应非枭整个人都懵了。不止是他,狄青也是一脸的震惊,膛目结舌看了看那些交子,又看了看盛独峰,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的乖乖,盛兄弟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震惊之余,狄青心中剩下的就只有钦佩了。别的不说,这么多钱,盛独峰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转手就送给了应非枭,甚至连一点要求都没提。而且,还是为了那些本和他无关的百姓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气魄,天下几人能及?!狄青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自己是盛独峰,那他能做到盛独峰这般爽快吗? “不行……盛兄弟,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良久,应非枭才率先打破沉默,将交子又送还了回去,“我们祝龙山虽然穷,但不穷志气!官军若来,我们和他们死拼到底就是!” “应大当家,你先听我说,”盛独峰按下应非枭递来交子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此间百姓当初被逼上山,已经受过一次苦了,现在你忍心看他们再受第二次苦吗?上山前,狄兄已经和我说了,朝廷军队若来攻打你们祝龙山,根本不用费力气去攻山!直接围,就能围死你们了!到时候,祝龙山的百姓们一个一个的饿死、渴死在您面前,那种情况,是您想要看到的吗?还是说,您当初起事根本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自己称王称雄的野心?” “怎么可能!”盛独峰此话一出,应非枭的脸顿时涨的通红,“我应非枭从未有过那种心思!要不是那些兵匪欺人太甚,我们吃饱了撑的去造反?那些王八蛋……打着官家的旗号,天天横行乡里、作威作福!可当辽人或者党项人打来的时候,平日里嚣张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被辽人扇一巴掌腿就软了!” “盛兄弟,你没亲身体验过,你是不会理解我们的。原本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的好好的,有一天却突然被一群人给冲进来屠灭殆尽……其目的,竟然只是为了某个人升官发财!我应非枭是死是活无所谓,只是可怜这满山百姓,抬头不见青天呐!”应非枭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这个铁打的汉子居然当着盛独峰和狄青的面失声痛哭起来。 “那些王八蛋!!”狄青眼中腾的升起一股怒火,猛地一锤桌子,“要是我去治军,怎容他们如此放肆?!食百姓之禄,却在背地里尽做厚颜无耻的勾当!要是我……要是我……唉……” 狄青烦躁的挠了挠头,他这才想起,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兵而已。 “……大当家请节哀,既然您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那现在能让那些百姓们活下去的方法,就只有走咱们说的那条路了,”等应非枭擦完眼泪,盛独峰才接着说道,“我这不过是些身外物,和满山百姓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还请应大当家好好考虑一下。” “是啊应大当家,好好考虑一下吧。”身旁的狄青也同声附和道。 应非枭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考虑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后,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盛兄弟,那你这银钱……我大概什么时候还你?” “还?应大当家把我当什么人了?”盛独峰闻言一愣,顿时有些生气了,“我说了,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能用它们救下满山百姓,那是它的荣幸!谈何借还?应大当家尽管放心拿去!若我盛独峰事后出尔反尔,必遭天谴!” “……好吧!”见盛独峰都发毒誓了,应非枭这才敢重新接过那些交子。望着手里即将成为他们救命之财的交子,应非枭鼻子一酸,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盛独峰面前,“盛兄……不,恩公!大恩大德,应某没齿难忘!我……我代这满山百姓,给您磕头了!” “应大当家!快快请起!”盛独峰被应非枭这一跪吓了一跳,急忙赶在他磕头之前扶起了他,好言宽慰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能有机会为苍生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该谢谢您啊!再说了,我辈江湖中人,最敬重的就是应大当家这种为民做主的义士!我相信,今日就算来的不是我们,也定会为大当家慷慨解囊的!” “多谢……多谢!”应非枭被盛独峰这番话感动的一塌糊涂,不住的道谢。随后,应非枭想要请盛独峰等人驻扎在山上、好好宴请一下,但却被盛独峰给婉拒了。只是让应非枭抓紧派人去兑换散碎银两,安排百姓们下山逃难。 走出议事堂后,狄青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满面笑容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兄弟,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哈哈哈!” “狄兄别拿我打趣了,”盛独峰无奈的笑了笑,“说起这个,我心里更难受。那其实不是我的钱,而是我老爹的钱。但最后,应非枭感谢的却是我……” “盛兄弟,别介怀,”狄青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这世上,钱有千万种用法。拿去吃喝嫖赌,或者像刚刚那样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钱最后都会被花掉。但你,却让那些钱花的有价值。就此一点,你爹他也肯定会以你为荣的!” “兴许吧,只要这祝龙山上的百姓们能平安逃难,咱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对了狄兄,我们马上要移到山下扎营了,你跟我们一起来吗?” “哦?为什么突然要去山下?”狄青疑惑的问道。 “一旦朝廷军队来袭,我们也好提前给山上通信啊,”盛独峰指了指两旁简陋的哨塔,以及没精打采的民兵们,“狄兄你看,就这种设施、这种兵,如果朝廷军队一旦刻意隐藏踪迹,山上怎么可能察觉的到?所以我想,还不如由我们去替他们站哨,直到百姓们全部离开。” “盛兄弟考虑的周全,狄某佩服,”狄青听了连连点头,“那就照你说的,一起去山下扎营吧。” …… 接下来的时间里,山上每天都陆陆续续的有百姓拖家带口的离开。事实证明,应非枭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至少在百姓这件事上,他没有随便含糊了事。每一笔银子的发放,每一家、每一户的撤离路线安排,他都会亲自去监督,以防出现差错。就这么不分昼夜的忙活了十余天后,祝龙山上的百姓已经走了约莫八成了。相信再过几天,祝龙山的百姓们就能全部撤离干净了。 祝龙山旁的一处茂密的丛林里,驻扎着几十顶隐蔽极好的帐篷。这里正是盛独峰等人的临时驻扎地。 “宫主,月饷已经全部发下去了,弟兄们非常高兴。一路走来,属下耳朵里听着的,全都是在说跟着宫主、以后有好日子过了这些话!”中间最大的一顶帐篷内,盛独峰正在和众人商议东煌宫旧址的事情。宫闻沅突然撩开帐帘走了进来,大声向上首处的盛独峰汇报到。 “我知道了。闻沅,幸苦了,”盛独峰冲宫闻沅点了点头,拿手指向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座位,“快做下歇歇吧!” “谢宫主!” “宫主,”等宫闻沅坐下后,宫闻旭才开口说道,“咱们这钱……是不是花的有点太不节制了?属下听说,您为了祝龙山的百姓迁移,花了好大一笔钱啊。虽然我们也知道,盛家堡不会在意这点钱的,但咱们现在……不是正在躲着盛家堡吗?属下建议,咱们还是要多为以后着想啊!毕竟这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是啊宫主,”贺九燮也附和道,“以前属下们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咱们和盛家堡的关系比较紧张,要再不节制一下,再多钱也不够折腾的啊!您说……”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们的忧虑,”盛独峰抬手打断了贺九燮的话,“我承认,资金这方面,我的确没有管理好。咱们现在是一个集体了,为了东煌宫的事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嗯……闻沅!” “属下在!”宫闻沅听得招唤,连忙起身候命。 “这赚钱嘛,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咱们几个糙老爷们,在开源上倒能想想办法,但在节流上,实在是管不住自己啊,”盛独峰边说边将自己剩下的银两、交子全部取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平日里,也就你最细心了,每月的月饷也是你代为发的。不如这样,咱们东煌宫的所有财务支出、以及日后的一些下属产业的买进、发展,就都交由你来掌管吧!诸位,以后再有用钱的地方,咱们就直接从闻沅那儿支取了啊!” “啊?”宫闻沅急忙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宫主,我……我没这方面的经验啊!万一搞砸了怎么办?那岂不罪过大了?更何况,这是您自己的钱啊!” “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分什么你我!这笔钱,从现在开始,就算作咱们东煌宫的了!”盛独峰冲泷川祈鹤挥了挥手,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些交子转递给了宫闻沅,“闻沅,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放心,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怪你的!” “那……那属下就斗胆收下了!请宫主放心,属下一定会替咱们东煌宫保管好它们的!”宫闻沅见盛独峰坚持,只好半推半就的接了下来。望着手中一大捧银钱和交子,以及盛独峰和众人勉励的目光。宫闻沅暗暗在心中发誓,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厚望! “对了宫主,这段时间内,属下发现了几位能人,也顺利的将他们招募来咱们东煌宫了。正好借着今天的机会,向您引荐……” “报!!”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声音,“启禀宫主!启禀各位大人!祝龙山东边突然出现大队兵马,装备精良,不下千人!正在向这里疾驰而来!请问宫主,我们该作何应对?” 第91章:紧急撤离,寒冬化春 “什么?!”盛独峰闻言大吃一惊,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跑去。其他人不敢怠慢,也纷纷跟上他的脚步,离开了主帐。 “盛兄弟!”刚来到营地中央,狄青便火急火燎的从另一边叫住了他,“你听说了吧?有大队兵马正从东边赶来!那很有可能是逢渠的先锋部队!咱们现在必须马上去通知应非枭他们,让他们赶紧撤下山来!” “贺九燮,听到了吗?速去安排人上山通报!”盛独峰头也不回的对贺九燮下令道。随后,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紧张的拉着狄青问道,“狄兄,你早上是不是去了一趟山上?现在山上大概还有多少百姓没有撤离?” “还有三百来人,”狄青伸出了三根手指,忧心仲仲的说道,“这三百来人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已经失望透顶了,就算发再多的钱,他们也不会愿意离开祝龙山。这才一拖再拖,拖到现在的。” “三百多人?!如果朝廷军队现在攻山,那……后果不堪设想啊!”得知山上还有三百多难民没撤走,盛独峰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对侍立在自己身后的泷川祈鹤说道,“祈鹤!传我令下去,让所有人来这里集合!” “盛兄弟,你想干嘛?”狄青急忙拦住了盛独峰,“我警告你,你面对的,可是朝廷天军!不是什么土匪响马!你千万不要在这个关头意气用事啊!” “……狄兄放心,我手上就这几十号人,能怎么意气用事?”盛独峰拍了拍狄青的肩膀,示意他安心,“我此去,可不是和官家对抗的。而是去接应应非枭等人撤下山来。如果官军迫不及待地想要攻山……我们也好替百姓们顶上一阵,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撤离时间。” “原来如此,”狄青这才松了口气,但转而又担心道,“可是,万一那些百姓们还是不愿意离开,该怎么办?” “如果他们真的不愿意走,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只能随他们在山上自生自灭了,”盛独峰轻叹了口气,脸上尽是苦涩,“事已至此,咱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这叫什么话?”狄青听到盛独峰话语中的疲惫,不禁瞪大了眼睛,“盛兄弟,你可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啊!就算他们不愿意走,咱们也不能真的把他们扔下来等死啊!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咱们一起想!肯定还有办法的……” “狄兄啊,你还没想明白吗,”盛独峰别过脸去,不让狄青看到自己的脸色,“世道如此,我们是救不了所有人的。这天下,有多少像祝龙山这样的冤屈得不到昭雪,有多少像这里的百姓一样得不到救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们救了一个祝龙山,又有何用呢?苦难的百姓多了去了,祝龙山只是其中一个而已。那要怎样,才能救所有人呢?” “想要治本,只有借用官家和天家的力量。也就是说,真正能帮世间所有百姓脱离苦难的,其实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侠客,而是像狄兄你这样的人。” “我?”狄青诧异的指了指自己,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盛兄弟,我只是御马直的一个小小骑郎啊。当初入伍,还是因为家中兄长犯了错,我才代他来的军中。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的。你现在居然说我能去救他们?别挖苦我了。” “那有什么?昔日陈胜就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狄兄熟识军略,心怀保家卫国之志,又有一身好武艺!只要寻得时机,有伯乐之人赏识,狄兄定能扶摇直上!成为我们大宋最耀眼的那颗将星!”盛独峰越说越激动,仿佛他嘴里所说的那个人是自己似的,“有朝一日,当你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世道了,一定不要忘记,今日被兵匪们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们!否则,我绝不轻饶你!” “……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不会忘的!”狄青和盛独峰对视良久,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多谢了盛兄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会记在心里的!” “记着就行,”盛独峰欣慰的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已经集合完毕的手下们,“不过,那王侯将相毕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你还是安安心心的跟我做个侠客吧!走,咱们一起上山去!” “好!咱们走!” 朝廷军队的行进速度非常快,等盛独峰一行人上山找到应非枭时,官军已经在山下站住脚跟了。站在祝龙山最高的山峰上向下望去,只见那千余官军正以一种极为复杂、又极为奇怪的阵型慢慢演变着,两侧还有军鼓手隆隆擂鼓,仿佛是在校场接受上峰巡视一般。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看了半天,盛独峰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疑惑的问向狄青,“狄兄,你可认得这是什么阵法吗?” “哼,这哪里是阵法,不过是走排场罢了!”还没等狄青回答,应非枭便冷哼一声,“那逢渠出身名门,屁本事没有,排场却比天王老子都足!你们看着,等会,那中间就会空出一条道来,紧接着就是逢渠本人亲自登场了。” 果不其然,折腾了半天之后,军队中间慢慢空出了一条路来,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丽甲胄的中年人缓缓从中打马而出,带着护卫们威风凛凛的绕着军队跑了一圈之后,军队才重新闭合,开始后撤至扎营点安营扎寨。 山上的盛独峰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良久,宫闻沅才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位逢渠将军还真是厉害啊,那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自己出来走一圈、出出风头?” “更厉害的是,这还只是先锋,主大将就已经到场了,”宫闻旭不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为人将者,不思保家卫国,却偏偏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下手,真是令人不齿!” “行了,咱们应该庆幸,来的是逢渠这种蠢货,”盛独峰看着无趣,便回头对应非枭说道,“应大当家,趁现在官军尚未攻山,赶紧组织百姓们撤下山去吧!” “好!我这就去!”应非枭点点头,立刻带着手下去安排山中百姓们撤退了。 见官军果然来围剿了,原本还不肯挪窝的难民们这下是真的怕了,赶忙在应非枭等人的指挥下,纷纷拖家带口的从小道撤下山去。 紧张的撤离工作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山中百姓总算撤走了一大半了。就在盛独峰等人护送着最后一批百姓向山下撤去的时候,一名负责在山顶放哨的东煌宫中人突然快马疾驰到盛独峰身边,大声禀报到: “宫主!情况有变!山下的官军不知为何,突然拔营起寨!现在正在山下整队,估计马上就会杀上山来了!” “什么?妈的,这逢渠发什么疯?!”盛独峰怒骂一声,但骂人也解决不了事情。大脑飞速的转了几圈之后,一个妥善的计划就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了。盛独峰当即对所有注视着他的人下令道,“东煌宫所有人跟我来!狄兄,应大当家,你们继续带着百姓撤退,我们会尽力给你们拖延更多的时间!记住了,下了山后,立刻化整为零!” 说罢,盛独峰也懒得管狄青和应非枭是否同意这一计划了,径直带着东煌宫众人匆匆向官军进攻的方向跑去。他心里明白,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尽可能的拖住官军脚步、给百姓们更多的撤离时间,才能将局势重新控制住! “恩公!”见盛独峰等人眨眼就没了影,应非枭不禁有些担忧,“狄兄弟,他们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狄青抹了把脸,十分肯定的说道,“盛兄弟武艺不俗,又有大智慧,逢渠那个蠢货斗不过他的!再说了,如此人杰,老天爷怎么舍得收?!应大当家,咱们快点走吧!只有尽快把百姓们送下山,盛兄弟他们才好撤退!” “哦哦,好!” …… “砍断树木!将道路封锁起来!快!” “宫主有令!将周边的房子给拆了,就近取材!” “陷阱不用挖的太深,来不及的!让他们短时间内出不来就行了!” …… 并不宽阔的主山道上,盛独峰的声音不断的从中传来。在他的指挥下,一颗又一颗的大树被东煌宫众人给砍倒,横七竖八的拦在主山道上,密密麻麻的宛如蛛网。如果官军想要通过这里的话,少不得要费上一番力气了。 而在这木头阵后,东煌宫众人正在紧急制作陷阱。这些陷阱虽然看上去很危险,但却并不致命,掉下去顶多也就是摔个屁股墩。之所以这么安排,原因有二。一是时间实在不够;二是盛独峰并不想和朝廷军队公然撕破脸皮。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宋子民,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对自家人下手的。 尽管这支军队的领头人是个人渣。 “宫主,都按照您的要求布置完了!官军就要上来了!咱们快点后撤躲躲吧!”一切安排妥当后,贺九燮大声对盛独峰喊道。 “好,大家先去后面那片林子里隐蔽起来!等官军上山,再听我号令!”盛独峰扫视了一圈周围,迅速锁定了一处茂密的丛林,躲在那里面,不仅可以完美的遮住众人,还可以清晰的观察到主山道上的动静。 众人刚在林子中藏好,山下就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山道下方突然响起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这帮反贼!天军到此,居然还敢封山?!来啊,迅速清理掉这些断木,然后再全速前进、剿灭叛贼!” “谁身上有火捻?偷偷摸过去,把那些断木给烧了!千万别让他们顺利通过!”听到军士搬移断木的动静,盛独峰急忙回头问道。 “宫主莫急,您可还记得,先前属下说要给您引荐能人之事?”贺九燮向后招了招手,低声喝道,“珋玄!过来给宫主露一手!” “遵命。”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后方响起,紧接着,在盛独峰等人的注视下,一个带着单边眼罩、手持长弓的汉子轻灵的攀上了一颗大树。从底下接过带火的箭矢,伸手在胸前约莫五拳宽的停了约莫几息的功夫,随即立刻张弓搭箭,连瞄都不瞄,直接一箭射了出去! “火!起火了!” “快灭火!” …… 箭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后,不一会儿,山道下就传来了官军们惊慌的呼喊声。紧接着,缕缕黑烟便从断木阵中飘了起来。珋玄见状,微微一笑,单手撑着树干又跳了下来,对盛独峰稍稍躬身:“启禀宫主,任务已完成!” “宫主啊,珋玄曾在回鹘军中做过骑射教头,只是因为一次意外,伤了一只眼睛,才不得不退出军中,”贺九燮笑眯眯的介绍到,“但即使如此,他射箭的本事也是这西北大地一数二的啊!据说,他还能听得懂风声。连瞄准都不需要,直接依靠风的声音,就能射中目标!” “哦?听得懂风声?”盛独峰顿时来了兴趣,“竟有如此本事?” “风声会告诉我,敌人在哪里!”珋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所以,就算我双目失明,凭着这双耳朵,也依旧能命中目标!” “倒真是个奇人,”盛独峰满意的点点头,“好!珋玄,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你这种人才!你且退下吧,等此次事情结束之后,咱们再找机会细谈!” “遵命!”珋玄再度躬身行礼,随后便退到了队伍中去。 山道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如果官兵们想要灭掉它们,不花些时间是不可能的了。就在盛独峰准备下令撤退、去与狄青等人会合时,眼睛的余光突然瞟到了缩在藏身处中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的泷川祈鹤。 “祈鹤?祈鹤?”盛独峰顿感奇怪,伸手推了推泷川祈鹤,后者却根本不为所动。没办法,盛独峰只好重新蹲下身来,低声问道,“祈鹤,你怎么了?我们要准备撤退了,快点站起来!” “少主……我……我……”泷川祈鹤打了个哆嗦,慢慢抬起头来。盛独峰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惨白的宛如死人一般!急忙拿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我怕火……”泷川祈鹤猛地抓住了盛独峰的手腕,眼中满满的都是恐惧和痛苦,“我爹……我娘……还有我那尚在……尚在襁褓中的弟弟,都是……都是被仇家给活活烧死的!还是……还是当着我的面!若是寻常篝火,倒无所谓。但……但这种大火……少主……我害怕……” 盛独峰这才想起,泷川祈鹤的家人好像在早年间就被仇家给杀了,所以才养成了她这副冷若冰霜的性子。抬头望了眼愈演愈烈的火势,盛独峰不禁犯了难:看泷川祈鹤现在的状态,要她振作起来恐怕有点难度。难不成要等火势小一点吗?不行,如果真拖到了那个时候,那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一边是东煌宫众人,一边是蜷缩在地上、害怕的不住颤抖的泷川祈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盛独峰的决定。 终于,盛独峰咬了咬牙,突然伸出双手。一手勾住她的纤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处,两臂猛一用力,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泷川祈鹤打横抱了起来。 “少……少主?你干嘛?快放我下来!”泷川祈鹤被盛独峰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想要挣扎,但却被盛独峰给强行制止了。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盛独峰一抖肩膀,狼皮大氅立刻将泷川祈鹤的脑袋给罩了起来,不让她看到外面的那些火光。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不知所措的泷川祈鹤,盛独峰咧嘴一笑,“祈鹤,别怕,有我在。” “宫主!官军已经在灭火了!咱们必须立刻撤退!” “知道了!所有人,撤!撤!”盛独峰大吼一声,抱紧了怀中的泷川祈鹤,跟着贺九燮等人大步向山后跑去。 盛独峰虽然年纪不大,但经过无妄经和灵虚宝鉴的不断淬炼之后,身体素质已经远胜于常人。至少泷川祈鹤根本感觉不到这个抱着自己的人,会是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大男孩儿。如此有力的肩膀和胸膛……泷川祈鹤的思绪不禁飞到了很久以前,如果当年,也有一个像盛独峰这样的人,护着自己离开那场悲剧,该有多好啊。 想着想着,泷川祈鹤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居然在盛独峰的臂弯里睡着了。 “宫主,应非枭他们已经全部撤下山了,”来到安全地带后,一名东煌宫斥候快步来报道,“百姓们也全都安全撤离了,没有损失!” “那就好,”盛独峰心有余悸的回头望了眼已经被熄灭的大火,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大家先原地休息,然后再去找应非枭他们会和!” …… “唔……”不知睡了多久,泷川祈鹤才缓缓睁开双眼。首先跃入眼帘的,就是那熟悉的暗灰色帐篷顶,在微弱的烛火下轻轻摇曳着。 “醒了?”就在泷川祈鹤努力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时,耳旁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泷川祈鹤愣了愣神,急忙从榻上坐了起来,面色窘迫的说道:“少……少主。” “没事就好,”盛独峰本想替泷川祈鹤检查一下,但见她身形如此利落,心中的巨石也就放下了,“原本我还以为你被吓晕了呢,没想到只是睡着了。行,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哦对了,咱们现在在祝龙山外一处非常安全的地方,不会被官军发现的。现在天儿还早,你继续休息吧。等明天早上,咱们先护送那些百姓离开,再启程前往东……” “少主,”泷川祈鹤打断了盛独峰的话,“您……一直把我抱到这儿来的吗?” “……是啊,不过你放心,我可没对你做什么啊,”盛独峰担心泷川祈鹤想歪了,急忙解释道,“我在你眼中,就算……就算再不好,也不会畜生到对属下做什么非分之事吧?” “……少主,谢谢您。”看着比自己还紧张的盛独峰,泷川祈鹤突然笑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什么冷笑,而是极为明媚的笑容。 “啊……没事没事,你不也照顾了我一路嘛,我这算什么啊,”不知为何,泷川祈鹤这一笑,让盛独峰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当即赶忙站了起来,“那个……你自己休息吧,我……我先回去了。要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叫我就好。” “少主!”就在盛独峰即将转身之际,泷川祈鹤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盛独峰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泷川祈鹤还没有从白天大火中的阴影走出来,当下好言宽慰道,“放心吧,我的帐篷就在旁边,而且这里都是咱们的人,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泷川祈鹤深呼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再看向盛独峰时,眉眼之间的冰霜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柔情,“感谢您白天的救命之恩。要是换了我以前的主子,估计早就把我扔在那儿,随我自生自灭了。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谢您,不如……不如今晚,您就在属下这儿休息吧?” “啊?”盛独峰一脸错愕,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但泷川祈鹤可不会再说第二遍,手上猛一用力,便将盛独峰拽向了自己。同时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便将帐中唯一的一盏烛火给扇灭了…… 第92章:启程东煌宫,有女蜀中来 “宫主?宫主您起了吗?”第二天一早,宫闻沅便带着厚厚的几本账册来到盛独峰帐前,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向里面喊道,“属下昨天合计了一下咱们的资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希望您能看一下,顺便给属下点建议。宫主?宫主您听得到吗?” 连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帐篷里有人回应自己,宫闻沅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平日里盛独峰可从不贪睡的啊,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或是看书,或是练功,所以她才敢一大清早的就来找他。可今天不知为何,左等右等也不见盛独峰露头。就在宫闻沅琢磨自己要不先回去的时候,旁边一顶稍小的帐篷中突然传来了一连串不寻常的动静。 “闻沅?这么早啊!”盛独峰一边伸着懒腰从那顶帐篷里走出来,一边和呆若木鸡的宫闻沅打了声招呼,“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宫……宫主,您昨晚……”宫闻沅目瞪口呆的指了指这顶帐篷,又指了指原本盛独峰的帐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少主,外面是谁啊?一大早的就这么吵?”还没等盛独峰回答,帐篷内就又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在宫闻沅那快要窒息的目光下,泷川祈鹤双手拄着她的那柄“赤斩”,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了盛独峰身旁。 “不是外人,是闻沅,”盛独峰赶忙上前扶住泷川祈鹤,回头看了眼宫闻沅,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闻沅,你也看到了,我这儿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来。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的话,那就晚一点再说吧,好吗?” “啊?哦哦!没事没事!您忙您的!属下先行告退了!”宫闻沅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退下了。虽然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她的脑海里已经沸腾开了。先前在中原,那泷川祈鹤赖上他们的时候,宫闻沅就不相信她是真的有身孕了,毕竟她自己也算有些经验,可一直没有证据。直到今天,当她看到泷川祈鹤那虚弱飘忽的双腿时,才终于在心里确定了下来。 不行不行,这么重大的发现,怎么能独享呢?得赶紧告诉宫哥他们去! “完了,看闻沅那表情,估计马上营中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俩的事情了,”盛独峰苦笑一声,搀着泷川祈鹤慢慢的在帐篷前散起步来,“对了祈鹤,你昨晚……嘴里嘟嘟囔囔说的都是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东瀛话。少主要不喜欢,我……我下次不说了就是。”泷川祈鹤俏脸一红,下意识的想要别过脸去。不想双腿突然一软,要不是有盛独峰紧紧搀着,只怕她早就摔在地上了。 “祈鹤,你确定你能赶路吗?”盛独峰担忧的问道,“要不咱们再休息一天吧?反正时间多的是,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 “没事的少主,我没那么娇气,”泷川祈鹤摇了摇头,“您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您呢,千万别为了我去随意更改计划。再说了,早点把事情都办完,属下也好早点带您回盛家堡啊。” “……祈鹤,你还想着带我回盛家堡啊?”盛独峰面色一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回家娶了那个绝城大小姐,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对你负责了。毕竟到时候还要考虑绝城的脸面问题。与其那样,你还不如陪我留在西北,等东煌宫的事情走上正轨了,我再把灵歌接来,咱们三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行吗?” “少主,我从未奢望过您对我负责,您也没必要对我这种人负责,”泷川祈鹤淡淡的回道,“在我家乡,臣女侍奉主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存在什么负不负责。不过属下还是很开心,能在您心里占上一点位置。但请您听我说,感情是感情,利益归利益,这两者终究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您是盛家堡的少堡主,生下来,就是为了盛家堡而活的。其实您的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了。否则,您昨晚就不会留下来。而是会为了您的曲姑娘,以及所谓的……什么‘守身如玉’,狠狠赏属下一记耳光,然后拂袖而去。不是吗?” “……你的嘴巴怎么这么毒?”盛独峰被泷川祈鹤这番话怼的哑口无言,只能无奈的笑了笑,“罢了,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反正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怎么做都是我的事情。只希望到时候,咱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温馨,而不是拔剑相向。” “只要您跟我回盛家堡,我愿意满足您的一切要求!”说到这儿,泷川祈鹤明显犹豫了下,然后才小声的补充道,“或者……或者您有更好的办法,在不伤害盛家堡利益的情况下,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否则,一切免谈。” “……我当然有更好的办法,”盛独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放心吧祈鹤,我会让绝城自己退掉这门亲事的。而且……绝不会伤害到我们盛家堡的利益。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真的?”泷川祈鹤咽了咽唾沫,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现在的盛独峰有些可怕。 “当然,”盛独峰缓缓点头,“别多问了,相信我,好吗?” “如果您真有这种好办法,我……我自然更偏向它,”泷川祈鹤默许的抓紧了盛独峰的臂膀,“您放手去做吧,属下愿意陪在您的身边,继续为您……披荆斩棘!” …… 等泷川祈鹤的身体稍微好一些了,盛独峰才让人将早饭送来。随便对付了一下后,便有人前来通报,应非枭等人求见。 “恩公!”营门口,应非枭以及七八名汉子正等着盛独峰。一见后者来了,立刻兴奋的围了上来,“百姓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有您的那笔救命钱,他们终于可以不用活的那么幸苦了!” “那就好!”盛独峰高兴的连连点头。拿眼一扫,却见应非枭等人并不像是要出发赶路的样子,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那应大当家,您打算去哪儿啊?” “嘿嘿,恩公,您还是别再叫我大当家了,听着怪别扭的,”应非枭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我家里都没人了,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如果恩公不嫌弃的话,我等愿在恩公帐下做个马前卒!为您赴汤蹈火,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啊?”盛独峰听了,顿时惊讶无比,“应大当家……您想留在我这儿?您就不怕……埋没了自己吗?” “恩公哪里话!我应非枭不过是一草寇,您却是救了无数生灵的大英雄啊!能在您的帐下做事,那是我们的荣幸啊!”说罢,应非枭又迅速回头冲那七八个跟着自己的汉子使了个眼色,身后众人立刻会意,跟着应非枭齐刷刷的单膝点地、拱手抱拳,“请恩公收下我等!” “请恩公收下我等!!” “宫主,”贺九燮见盛独峰似乎有些犹豫,急忙在他耳旁低声道,“应非枭在甘州素有侠名,深为百姓们所拥护。现在您收了他,就等于收了大半甘州的民心啊!这对咱们东煌宫日后的发展是极有好处的。属下建议,您还是答应的好!” “嗯……这倒不假,”盛独峰听了恍然大悟,连忙亲自上前扶起应非枭,“感谢诸位兄弟抬爱!来我东煌宫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希望诸位还能和以前一样,行侠仗义、为百姓和大义所着想!但是,我也有几句丑话要说在前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东煌宫,也有自己的门规铁律!如果谁敢违反,那我盛独峰,绝不会轻饶他!” “谨遵宫主令!” “宫主啊,咱们东煌宫还有门规铁律啊?”等应非枭等人退下后,宫闻旭才满脸尴尬的问道,“那我以前……在值夜的时候偷偷喝酒,是不是也违反了门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呢,”盛独峰笑着摊了摊手,“不过东煌宫既然曾经存在过,那门规铁律之类的,在遗旧址中肯定会有所存案,咱们到时候翻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贺九燮,传本宫命令,让大家伙收拾好行囊,咱们要准备前往东煌宫了!” “遵命!”贺九燮兴奋的连连跺脚,“太好了宫主!那么久了,我大东煌宫终于能重见天日了!老宫主和少宫主在天之灵,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的!” “行了行了,都去准备吧!”盛独峰打发贺九燮等人离开后,突然瞟到了正向自己招手的狄青,当即快步来到了他的面前,“狄兄,你这行囊……是要回去了吗?” “是啊,”狄青拍了拍肩上的行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应非枭的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我也该回去向上峰汇报了。放心,我会告诉他们,应非枭已经死在了逢渠将军手中。你也不用担心日后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的。” “可应非枭没死啊,”盛独峰有些没转过弯来,“难不成那逢渠……”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狄青意味深长的冲盛独峰点点头,“这可是大好的军功,逢渠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虽然他此行没有抓到一个人,但他却可以从别的地方凑出这些人来。至于他怎么凑……这个咱们就不说了。不过,还是要多谢盛兄弟提点之恩啊。你让狄某明白了,真正能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的方法,不在江湖,而在庙堂!此次回去,我定将盛兄弟醍醐灌顶之语尽写于册中,日夜警示自己!” “狄兄心怀天下,只要我大宋还未到亡国之时,狄兄肯定会有展翅翱翔的那一天!”说到这儿,盛独峰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只是今日一别,以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同在大宋土地上,同为大宋子民,纵使你我天各一方,也会忆之如旧、心驰神往!”狄青哈哈一笑,张开双臂,“来!兄弟!” 盛独峰也张开双臂,和狄青狠狠的拥抱在了一起。良久,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彼此。 “盛兄弟,送就不必送啦!若有机会,咱们再找家酒馆,痛饮三百杯!”狄青吸了吸鼻子,猛一抱拳,“山高路远,有缘再见!告辞了!” “狄兄,一路保重!” …… 万山,盛家堡。 “小女元顾伊,拜见盛伯父。”大堂之上,一名花容月貌的少女正向盛开平盈盈下拜。拿眼细看,只见那少女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举手投足间,犹如风拂扬柳般的婀娜多姿。令人见了不胜欢喜。 “哈哈哈,顾伊啊,来来来,别拘谨,随便坐!”盛开平昔日只见过其画像,现在见了本尊之后,顿时惊为天人。就连原本还想摆些岳丈架子的念头都被他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多谢盛伯父,”元顾伊乖巧的坐在了下首处,细声细语的说道,“承蒙盛伯父相邀,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顾伊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出过家门,言辞间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盛伯父见谅。” “无碍!无碍!”盛开平双眸不自然的微微一眯,但很快就恢复如初,“说起来,还是伯父有愧于你啊。独峰那臭小子性子野,可能得过段时间才回来;我的小女儿独玉呢,前不久又去杭州了,现在也没个信儿。这诺大盛家堡,却是连陪你聊天解闷的人都没有。只能委屈你一个人住段日子了!” “盛伯父哪里话,”元顾伊忙不迭的说道,“这儿不是还有您在吗?盛伯父早年间行侠仗义、一手搭起了盛家堡如此大的家业,这早已是江湖中的一大美谈。顾伊没有别的爱好,平日里就喜欢听些有意思的故事。如果……盛伯父不嫌弃的话,能讲些江湖典故给顾伊听吗?” “好好好,难得你愿意陪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说话,等以后有空了,我一定说与你听!”盛开平高兴的连连点头,“只是今日,元小姐车马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离岫,先带元小姐去她的房间!” “遵命,元小姐,这边请。” 等离岫带着元顾伊以及众侍女离开后,盛开平才慢慢收起笑容,伸手用力拍了拍,堂下立刻有两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上来。 “这是剩下的五十万,尊使点点吧。”盛开平面无表情的对堂下绝城使者说道。 “额……不了不了,”绝城使者刚想要去点,但见盛开平那脸上慢慢聚拢的阴霾,顿时吓得又把手给缩了回去,“盛堡主何等人也,怎会在这上面糊弄我们呢?依在下看,这钱……这钱就不用点了吧。” “那也行,”盛开平点点头,随后毫不客气的就对他下了逐客令,“既然尊使没什么事了,就请先下去休息吧。等稍晚一点,我盛家堡自有盛宴款待。” “额……遵命,那在下先行告退了。”使者一脸不知所云的退下了,直到回到客房,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盛开平的脸色会变得如此之快。 难道是他们在哪个地方不小心惹怒这位盛堡主了吗? “堡主,元顾伊小姐一行人已经安顿下了。按照您的要求,住在熙香小楼。”过了一会儿后,离岫才大步返回盛开平身边,恭声对他汇报到。 “离岫,你也曾在江湖中混过,见人无数。你说说,元顾伊这个女子,你觉得如何?”盛开平挥退左右后,低声询问起了离岫,“实话实说,我不会怪你的。” “遵命,”离岫想了想,回答道,“元小姐看上去是个很乖巧、很有教养的人,但这份乖巧和教养……属下觉得,倒更像是装出来的。甚至……属下怀疑,她是假的!” “哦?你也这么认为?”盛开平和离岫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从哪儿看出来的?” “气质!”离岫想也不想就回道,“绝城元家,乃是蜀中名门望族。在这种家族里长大的女子,华贵之气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可这位元顾伊小姐,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虽然衣着华丽、长相绝美脱俗,但……终究还是少了那一分气质。哦,这些都是属下个人愚见,兴许……是属下看错了,也说不准!” “不,你看得很准,”盛开平冷哼一声,“刚刚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盯着呢。不得不说,的确很到位。可是,到位的有点过头了!就像是刻意摆出来给我看的一样!如果她真是元家大小姐,那这些东西应该早就刻进她的骨子里了。你刚刚说的对,有些气质,是装不出来的!离岫,暗中派人盯紧她们,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遵命!堡主,绝城那边……属下是不是也要派人去查一查?” “绝城那边暂时不要惊动,”盛开平摆了摆手,“我们要的,是与绝城结为亲家的这个名头。只要双方都承认,那元顾伊是真是假,其实根本无所谓。你且去忙吧,记住,这件事要保密。” “是!” …… “呼,累死我了!”熙香小楼中,一名在外面还低眉顺眼的侍女慵懒的倒在了床上,一边拿手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一边喋喋不休的埋怨道,“小秀儿,你看你,装都装不像!刚刚那个给咱带路的可是盛家堡的大总管、大统领啊,你怎么能对人家爱答不理的呢?那人家背地里还不说我没教养啊?真是,我先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对不起小姐,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啊!在大堂上我就害怕的要死了,那大总管看着又……又不像个善茬,我不是担心露了馅嘛!”说话间,原本穿着元顾伊衣服的女子也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她原本的容貌来。这两人伪装一揭,顿如像是互相换了张脸似的。而其余侍女,却都没有一个惊讶的,仿佛早已知晓。 “这张人皮面具已经不能再用了,回头得换张新的,”真正的元顾伊长舒一口气,“行了,你今天表现还算不错!至少混过了盛堡主的眼睛!接下来,只要等到盛独峰回来,你再去顶替我见他一面就行了!” “啊?还得替着您啊?”那侍女惨叫一声,“小姐,您是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啊?您要是不喜欢,直接向城主实话实说不就得了嘛,夫人那么宠您,肯定会帮您说话的,何苦如此折腾?” “谁……谁跟你说我不喜欢这门亲事了?”元顾伊俏脸一红,“听说那盛独峰不仅长的仪表堂堂,而且还为无妄台和洛阳百姓立过大功呢,如此少年英豪,我怎会拒绝?只是……只是我还不知道他为人到底怎么样,不然我吃饱了撑得让你顶替我啊?” “嗯,您还真是。”侍女们纷纷点头。 “好哇你们,联手欺负我是不是?”元顾伊佯装愤怒的举起小拳头,冲她们挥了挥,“再敢乱笑话我,我就罚你们一天不准吃饭!” “小姐,既然您想考验少堡主的人品,为什么不亲自去啊?” “你们不懂,”元顾伊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起来,“如果我正面去找他,他呢,一定会顾及我的身份,每句话都会思考好了再说。万一他有什么我不喜欢的缺点,肯定都会刻意隐藏起来的!但是呢,如果我是以一介下人的身份去试探他的话,那他就绝不会在我身上去浪费精力隐瞒真性情的。正所谓旁观者清,只有我站到了局外,才能看清楚真正的盛独峰嘛!你们懂不?” “不懂。”侍女们你望我我望你,齐齐回道。 “嘁,”元顾伊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们不懂!算了,快把衣服换回来,别让盛家堡的人察觉了!” “对了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盛独峰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或者不合您的胃口,您打算怎么办啊?”假扮作元顾伊的那名侍女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小声问道。 “那还不简单?”元顾伊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留下来陪他拜堂成亲吧!本小姐要回绝城,做我的武林第一女诸葛去了!” “啊?!!”侍女的惨叫声从熙香小楼中传出,吓了周边正在巡逻的盛家堡高手们一跳。望着未来少奶奶住的地方,所有人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位少奶奶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第93章:布武甘州,图珑藏 兴州,大夏王宫。 “(党项语)王子殿下!请留步!”王宫殿门前,李元昊正准备觐见他的父王李德明时,两道身影突然从后面赶了过来,一左一右拦住了他。 “(党项语)野利遇乞?野利仁荣?”李元昊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的想要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但等他看清楚来人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党项语)原来是你们啊,怎么,有事吗?” “(党项语)殿下手里拿的,可是甘州的地形布防图?”野利遇乞盯着李元昊手中的羊皮卷,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党项语)是,”李元昊点点头,并没有向这二人隐瞒的意思,“(党项语)我们党项族想要兴盛,成就王霸之业,那就必须要从宋廷这只软弱的肥羊身上下手!但在下手前,我们必须得先解除咱们后方的威胁。回鹘人依附宋廷已久,届时,他们一定会站在宋廷那边的。所以甘州这块地方,我们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出征宋土!” “(党项语)可是……”野利遇乞和野利仁荣犹豫的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稳重的野利仁荣率先劝道,“(党项语)殿下,如果此时您劝大王出兵,那总大将的人选十有八九还是李鹤仁啊!他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臣也知道,出征甘州,是您晋位太子的大好良机。但……臣愚见,此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莫要为他人做了嫁衣啊!” “(党项语)是啊殿下,”野利遇乞也连忙点头附和,“(党项语)如果让李鹤仁得知大王有意用兵回鹘,肯定会和您竞争的!不如等李鹤仁外出巡边,或者有要紧事脱不开身时,咱们再向大王提这件事吧?” “(党项语)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但这已经不是我和李鹤仁之间的私事了,而是国事!国事绝不能拖!”李元昊摆手否决了这一提议,“(党项人)回鹘的主力部队眼下并不在甘州,这是天赐的战机!再者说……就算父王真的委派李鹤仁为将,我也有办法让他出不了征!” “(党项语)哦?”野利仁荣惊喜的问道,“(党项语)殿下,您真要对那个老匹夫下手了?” “(党项语)当然!这份地图,可是老子死里逃生才弄来的。征讨回鹘,如此大的战功,我怎么可能拱手送给李鹤仁?”李元昊冷笑道,“(党项语)否则我吃饱了撑的,亲自绕一大圈跑去甘州?行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我要先去觐见父王、陈述此战的利弊。等出征的事情敲定了,咱们再细说对付李鹤仁的事情。” “(党项语)遵命!” …… 甘州地界,某不知名山脉中。 “贺九燮,你确定你没带错路?我怎么觉得越走越不对劲呢?”望着越走越深、越走越偏的山道,盛独峰满脸疑惑的向在前面领路的贺九燮大声问道。 “宫主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贺九燮哭笑不得的回道,“属下再怎么混蛋,也不敢在这种事上诓骗您啊!我大东煌宫本就是隐世门派,很少涉入江湖。藏得深一些,也实属正常啊!” 盛独峰这才稍稍安心。走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上,望着左右茂密杂乱的树林,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么偏僻的地方,以前东煌宫是怎么解决吃喝问题的?难不成都修仙? 又翻过了一座高山后,终于,就在大家人困马乏之际,一片庄严、庞大的建筑群终于姗姗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被时间所掩埋的东煌宫,恰似一座蒙上尘埃的小岛屿。盛独峰粗粗打眼一扫,这东煌宫的占地差不多有大半个盛家堡那么大,但其奢华程度却不是盛家堡可比的。虽然多处被损坏,还有许多昔日尸骸横七竖八的布在地上,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东煌宫与生俱来的华贵。 在通往主殿的大道两侧,每隔二十步,就矗立着一根暗红色的巨柱。左侧柱上,全部盘旋着栩栩如生、不怒自威的金龙;右侧则在柱顶屹立着脚带枷锁、昂首高鸣的凤凰。只看一眼,就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那精巧的雕工,以及炯炯有神的双眼,惹得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揣测:要是没有那些锁链相缚的话,这些凤凰是不是早就展翅而去了? “吱呀~”推开尘封已久的正殿大门,里面的场景再度令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放眼望去,只要是能看得到的地方,无不堆满了森森白骨,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纵使过了许多许多年,这里的兵戈之气也丝毫没有散去,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男人们倒还好,但队伍中的几个女人就受不了了,纷纷退到了外面。有的甚至直接当场弯腰吐了起来。 在众人眼中,这里是一片类似于白骨地狱般的地方。但在盛独峰眼中,却俨然换了个场景。他所看到的,不是满地的白骨,而是大队身穿制式甲胄的士兵,和另一拨数量差距极大的人们在此奋力撕杀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边不断有人倒下,却又不断的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以命相搏。根本没有人去在意自己的伤势和鲜血,一个个仿佛魔怔了一般,只懂得不停歇的挥舞手里的兵刃,要么倒下,要么继续。 鬼使神差下,盛独峰缓缓抬脚向前走去。来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对不知打了多久的二人旁边,犹豫了一下,盛独峰抬手碰了下那个穿着甲胄的士兵。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盛独峰的手刚碰到他,那名士兵突然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眨眼便化作了一道白烟,消散在了原地。和他对阵的那个人见自己的对手突然消失了,手上的攻击也猛地戛然而止。歪头看了看同样满脸疑惑的盛独峰,那人立刻一扫之前的呆滞,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冲盛独峰微微躬身以示感谢后,便再度投身到其他战场了。 “宫主?”见盛独峰举止如此奇怪,宫闻旭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想要去拉他,但却被贺九燮给拦住了。 “不要去打扰他,”贺九燮看了眼盛独峰,对众人低声道,“宫主体内的东煌血脉,正在引导他去做该做的事情,强行干预,只会伤害到宫主。咱们在此静静等候就行。” “贺前辈,宫主不会有事吧?”应非枭担忧的问道。 “额……应该不会有事吧,”贺九燮心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东煌血脉,“放心,咱们要相信宫主。” 贺九燮是东煌宫的老人了,见他都这么说了,众人只好站在原地,目送着盛独峰越走越远,直往最上方的金龙宝座而去。 而此时的盛独峰,却根本没有听到众人的声音,他现在,正在全神贯注的和自己身体里的那张大嘴交流着。 “东煌宫啊……”那张大嘴难得没有暴躁出场,只是不住的叹着气,“唉,曾几何时,它是那么的壮阔美丽啊,想不到今日……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也知道东煌宫?”这下换盛独峰惊讶了,曾几何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体内这个怪物,曾经也在东煌宫待过? “哼,何止待过!”那张大嘴冷哼一声,“小子,你老是以怪物、怪物的叫我,只怕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实姓吧?” 盛独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确实,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这个怪物的姓名。 “听好了!老子就是当年创立东煌宫、独步天下、威震寰宇、傲视九州的图珑藏!人称东煌老祖的,就是老子了!怎么样,吓到了吧?”大嘴,不,应该说是图珑藏,一口气报出了大串的名号。在吹嘘自己的时候,他的言辞间没有半点戾气,反而更像是一个上了年纪、却不肯服老的倔强老头。 “威震寰宇?傲视九州?就你?”盛独峰忍不住笑了,“你要真那么厉害,怎么会可怜巴巴的在我体内出不去?” “臭小子,你爹娘没教过你,对祖先要恭敬一点吗?”图珑藏气急败坏的嚷道,“你以为老子愿意待在你这破身体里?弱的和鸡一样,那珍贵的寒毒内力,还有天地俱灭剑法,在你手上连一半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要不是……要不是看你体内的东煌血乃百年难遇的极品,又是我图珑家族的最后传人,老子早就把你身体抢过来自己用了!” “极品?怎么说?” “哼,贺九燮告诉过你吧,东煌血脉是可以传给下一代的。而每传一次,那下一代体内的东煌血就会愈加精纯,觉醒后的威力也更为巨大,”图珑藏并没有掩饰自己话语中浓浓的嫉妒之情,“至于你体内的东煌血为什么是极品嘛……这还得从头说起。老子我的魂魄其实早就散尽了,肉身也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了,仅剩的一丝残识,被后辈们供奉在庙宇之中,食香火敬拜,这才能在阳间延续下来。” “自打我从这个世间消失……哦,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死亡’之后,我的这抹残识就安心留在了祠堂之中,专替历代东煌宫宫主唤醒血脉,并传授他们只属于我东煌宫的绝技!可惜后来,李鹤仁那个王八蛋打来了,我的供奉也就此断了。为了复仇,我不得以才附进了在东煌宫破灭前、最后一个来找我唤醒血脉的人的身体里。而那个人,就是你娘,图珑萱。” “那个小丫头是个好苗子,不论是资质还是血脉,都极为上佳。可惜,她心里没有报仇的欲望。或者说,她一个女人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胆识,去与李鹤仁斗。唉,可惜!可惜!”说到这儿,图珑藏突然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不得不选择你这个小混蛋,蛰伏在你的体内,希望能借你的力量,再度振兴东煌宫!”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你的血脉要比你娘更加精纯,你的野心和机缘……也比她强上千百倍!天地俱灭,红尘三变,灵虚宝鉴,无妄经,还有你这一身的寒毒内力。这些东西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将一个人培养成武林高手。可在你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如果它们会说话的话,肯定会埋汰死你的!” “我的武功,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图珑藏这番话讥讽含义实在是太大,顿时把盛独峰给惹火了,“你又没和我交过手,凭什么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有本事你出来,咱们一对一的来过!” “哦?有趣,有趣!”图珑藏愣了愣,立刻来了兴致,“你想和我比试比试是吧?正好,反正你是新的东煌宫宫主,咱们迟早是要见面的。那现在就开始吧!老子要让你好好瞧瞧,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来就来,怕你?”盛独峰扫视了眼四周,“那你怎么出来?” “不用出来,”图珑藏嘿嘿一笑,“去和你的手下们说一声,接下来,你可能会昏过去一段时间,让他们替你护好法。还有,等会不管出现什么事,都不要来打扰你!” “……嘁,说得好像我必败无疑似的,”盛独峰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但还是转头对贺九燮等人喊道,“贺九燮!你带着大家先把这里收拾一下。我突然有些感悟,需要立刻打坐。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来打扰我!” “遵命!”贺九燮急忙拱手领命。 “哼,感悟?亏你有脸说的出口,”图珑藏不屑的哼了一声,“来吧盛独峰,说实话……老子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还没等盛独峰反应过来,他的大脑就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盛独峰整个人便如同突然没了骨头似的,软绵绵的向后倒了下去。 “少主!!”眼看着盛独峰倒下,泷川祈鹤惊呼一声,急忙运起身法,脚下几个起落便来到了盛独峰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长呼了口气。 “宫主他怎么样?”贺九燮等胆子比较大的也赶忙跑了过来,担忧的问道。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泷川祈鹤摇了摇头,“既然少主刚刚说了不要打扰他,咱们就听他的吧。贺前辈,麻烦你们将这主殿收拾收拾,咱们今晚说不定要在这里过夜了。” “好,你们!跟我来……” 盛独峰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他此时正满脸呆滞的望着眼前这个一片纯白的世界。突然想起来,当初在无妄台,和祖师柴克道相遇时,也是在这个地方。 这究竟是哪儿啊? “这里是你的精神之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盛独峰猛地回头望去,骇然发现另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盛独峰”,正缓步向他走来。只不过,那个“盛独峰”的气质却和他截然不同。不仅双瞳血红,而且一举一动中,都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的王者气质! “别惊讶,”“盛独峰”微微一笑,但这个笑容在盛独峰看来却是狰狞无比,“老子只是一抹残识,早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了。所以只能先借借你的外貌喽。对了,这地方你很熟悉吧?当初柴克道,就是在这里,劝你咽下冤屈、罚入玄玉搂的。如今时过境迁,柴克道变成了我,怎么样,有没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呢?” 盛独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面前图珑藏那血红的双瞳,手下意识的向后摸去,但却摸了个空。 “你是在找它?”面前的图珑藏手掌一翻,惊寒剑便神奇的出现在了盛独峰的面前,“别那么紧张,咱们好歹也算一家人。虽然老子一直看你不顺眼,但你怎么说也是我图珑家的后裔,老子等会儿会尽量不伤你性命的。但是嘛……” 话音未落,图珑藏脚下一晃,身子便已经在原地消失了。盛独峰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危机感正迅速向自己袭来,当下想也不想,伸手想要去拔剑。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瞬,图珑藏已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脚踢开惊寒,随手一掌,便将盛独峰拍飞了出去。 “但是,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很有必要的,”望着狼狈的倒在地上的盛独峰,图珑藏脸上得意之色更浓,“盛独峰,刚刚老子用的那招‘入红尘’,可眼熟吗?” “你……你怎么会红尘三变?”盛独峰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问道。 他怎能不眼熟,那原本是他的武功啊,图珑藏怎么会用? “嘿,这么简单的武功,我看两眼,就已经能熟练运用了,哪像你,天天演练,却不求甚解!”图珑藏冷哼一声,不耐烦的冲他招了招手,“起来起来!放心吧,在这里,你是死不了的!用你那苦练多年的红尘三变来跟我打!快点!你只有主动展现出自己的不足,老子才好知道怎么指正你!” “嘶……少瞧不起人了!看招!”盛独峰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猛地朝图珑藏冲了过去! 第94章:昔年随笔 “怎么样小子,服气吗?”望着已经不知道被自己揍飞多少次的盛独峰,图珑藏脸上顿时写满了解气。 “咳咳……”盛独峰拿手死死的捂着自己被打断的右臂,再度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在刚刚,他冒险与图珑藏拼力,结果自己的右臂却被后者用一种十分奇怪的力道给硬生生的打折了。本来这种伤势,不静养一段时间是根本无法痊愈的。可盛独峰刚站起来,他那变形夸张的右臂就瞬间复原了,一点事也没有。 图珑藏没有骗他,在盛独峰自己的精神之海中,他就是不死不灭的。当然,难受一阵还是不可避免的。 “你刚刚……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招式?怎么会那么奇怪?”盛独峰不甘心的问道,但却没有再试图和图珑藏交手,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在图珑藏手上连一合都没撑过,再打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红尘三变在图珑藏手中,仿佛突然上了个档次似的。盛独峰自认对它的理解还算透彻,但今日见了图珑藏所展露的红尘三变后,他才不得不承认——确如图珑藏所说,他连红尘三变的一半威力都没发挥出来。 “灵虚宝鉴,混力式!”图珑藏甩了甩自己的手腕,难得耐心的解释道,“你以为灵虚宝鉴只能用来防守吗?错了!大错特错!灵虚宝鉴是一门极其精妙的道家心法,其精髓在于以静制动、以守代攻!换而言之,守的意图,就在于攻!知道我为什么能轻易折断你的胳膊吗?因为在刚刚,我把你的力和我的力混合在了一起,然后全部还给了你!” “灵虚宝鉴……还能这么用?”盛独峰这下是真的长见识了。 “废话!难不成你练功的时候,就只会一板一眼的照着书上来吗?”图珑藏一脸的怒其不争。随即伸手一招,惊寒剑便已从一旁飞到了盛独峰面前,“来吧,用你那自以为最厉害的天地俱灭,再来过过剑法!” “好!来就来!”虽然在红尘三变上受了些挫折,但这并没有打垮盛独峰。一听图珑藏要和自己比剑法,他立刻又来了精神。暗道这次可要小心一点,就算输,也不能像之前输的那么惨了。 接过惊寒剑,盛独峰突然发现图珑藏就背手站在那儿,忍不住问道:“你就空手跟我打?” “嘿,别说空手,老子就是让你一只手,你也照样打不过我!”图珑藏不屑的笑了笑。但还是翻手变出了一把普通的长剑来,“不过算了,那样就显得老子太欺负人了。来来来,让你先攻!” “得罪!”有了先前的教训,这下盛独峰可不敢再大意了,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和图珑藏交起手来。盛独峰对自己的剑法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至少要比红尘三变有信心。他现在正憋着一口气,企图杀杀图珑藏的威风,好叫他别那么小觑自己。 “嗯……这还像个样子!”在盛独峰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图珑藏始终是满脸轻松的挥剑格挡,身体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还难得的夸了他一次,“小子,不得不说,你这手剑舞的真是漂亮。但可惜……太漂亮了!” 图珑藏语气突然一变,手中长剑踩着他的字眼,宛如灵蛇吐信般的向盛独峰袭取,打了盛独峰一个措手不及。图珑藏一改先前的只守不攻,以一种肉眼都难辨别的速度,将盛独峰刚刚进攻的剑招一招一式全部还给了他!盛独峰不敢怠慢,连忙回剑抵挡。但不知怎的,那原本十分熟悉的剑招,在图珑藏手中,却变得极难对付。 “噗!”不过十招,图珑藏便毫不客气的挑飞了盛独峰手中的惊寒。身子顺势在空中翻了一圈,还没等盛独峰反应过来,剑锋已从他的另一侧探出头来,直直的刺入了盛独峰的胸膛! “记住,天地俱灭的精髓在于,迅速制敌于死地!”图珑藏缓缓将长剑从盛独峰体内抽出,“太多的花里胡哨,只会降低它的威力。还有,速度,你的速度也不够!知道什么叫一剑封喉吗?那不是说剑好,也不是说力气大小,而是出剑的速度!小子,多练练吧,等你的速度提上来了,你才能把这套剑法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我知道了,”盛独峰低头看着正在慢慢愈合的伤口,忍不住苦涩的笑道,“原来我……竟如此不堪一击。” 图珑藏最见不得盛独峰这种自暴自弃的模样,当下抡起巴掌就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比不上就要学!学不会就多花时间去学!你又不是明天就死了,这么垂头丧气的干嘛?打起精神来!老子先从红尘三变重新教你!只要你肯下功夫,迟早会有脱胎换骨的那一天!” “你……您说什么?”盛独峰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您愿意教我?!” “你好歹也是老子的后辈,教你又不是教外人,”图珑藏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先前自己瞎练一气,当然练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能瞎练到这种地步,你也算运气好了。咳咳,言归正传,你现在需要的,是有人来指正你自身的不足。这样吧,老子先从头教你红尘三变和天地俱灭,然后再传你本门的镇派剑法!我看出来了,你在剑上的造诣还是不错的,所以你也别学其他的了,就专心学剑吧!最后嘛,你要是悟性好的话,老子再传你东煌宫的无上心法和轻功,到那时,你也就差不多能和李鹤仁扳扳手腕了!” “多谢先祖!可是……这么多东西,我大概要多久才能全学会啊?”盛独峰正想下跪拜谢时,脑海里突然又蹦出了另一个问题来,急忙问向图珑藏。 还有一年多就是品剑大会了,届时他是一定要去汴京找云其疏帮灵歌恢复面貌的。而在这段时间里,盛独峰还必须要去对付李鹤仁,以及将东煌宫重新带上正轨,这些都需要时间。 “这就要看你自己了,要是你领悟的快,花的时间自然就少;反之,你就做好一辈子呆在这儿的准备吧!” “好吧,”盛独峰无奈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确实急不得。那先祖,咱们是先从红尘三变开始吗?” “嗯。对了小子,老子再无偿送你一句话:想要优秀,先得挨揍!给我牢牢记住这八个字,因为它们……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心里好受一点!” …… 等盛独峰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一睁开眼,耳旁就传来了泷川祈鹤惊喜的声音:“少主,您醒了?” “嗯,”盛独峰此时还在回味着图珑藏教他的那些东西,面对泷川祈鹤,他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后,盛独峰拿眼随意扫了圈四周,顿时愣了,“祈鹤,我们这是在哪?” “这里是东煌宫啊,”泷川祈鹤轻笑道——经过营地中的那件事后,她对盛独峰的态度已经大为改变,“少主,在您……感悟的时候,主殿已经被我们给收拾好了。虽然只是拿水简单清理了一下,但好歹能住人了。至于那些尸骨,也被我们找了个地方统一安葬了。” “这样啊,”盛独峰点点头,又问道,“贺九燮他们呢?” “他们在其他地方休息,需要属下现在去把他们叫来吗?” “既然都休息了,那就不用了,等明天再说吧,”盛独峰摆了摆手,从床上站了起来,随手取过一旁的狼皮大氅披在身上,“祈鹤,陪我在东煌宫里转转吧。” “遵命。” 由于时间问题,众人只来得及收拾出主殿。所以盛独峰也不去其它地方了,就在泷川祈鹤的陪伴下在主殿里四处溜达了起来。沿路偶尔会遇到一些守夜的东煌宫中人,盛独峰也会停下脚步来和他们简单聊上两句,使得那些人纷纷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显然是没想到盛独峰会这么随和。 兴许是受到盛开平的影响,盛独峰从小就对驭人之道十分感兴趣。他很清楚,钱有时候是买不来忠诚的。想要别人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干,不仅要让他们看到跟着自己的好处,还要让他们感受到上位者温和的一面。当然,温和并不代表着自降身份或者过分纵容,这点盛独峰心里还是有数的。 逛了一大圈,盛独峰对这座主殿已经有个大致的了解了。就在他准备回房间消化消化今天在精神之海中所获得的成果时,泷川祈鹤突然“咦”了一声,拿手指向一处偏僻的角落说道:“少主,那个房间,咱们刚刚有去过吗?” “好像没有吧,”盛独峰瞥了一眼,也有些奇怪,“那是……府库吗?还是存放杂物的地方?如此偏僻阴森,只怕不是什么善地吧。” “少主,不如咱们去看看吧?”泷川祈鹤提议道,“那房间看上去神神秘秘的,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呢!” “……也好,走吧,去看看。”盛独峰想了想,觉得泷川祈鹤说得也不无道理。东煌宫经过李鹤仁的那场浩劫后,其中的珍贵之物早已被党项军队洗劫一空,就连后厨的灶台都被人给挖开了,可见李鹤仁的手下是何等的贪婪。这可坑坏了盛独峰,要知道,他将身上的那些银钱交子给宫闻沅保管后,就已经是穷光蛋一个了。他之所以大半夜出来瞎溜达,熟悉东煌宫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被党项人遗漏的宝贝,多少能拿来补贴补贴家用。 房门上的锁早已被砸坏了,推开木门,一股子灰尘顿时扑面而来。盛独峰皱着眉头拍散灰尘,简单的扫视了一圈,顿时失望无比——这里并不是什么府库,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不仅极为简朴,连家具都少得可怜,和外面的东煌宫简直是云泥之别。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反而是整个东煌宫保留最完整、最干净的地方。或许那些党项人也不想在这种明显没有油水可捞的地方浪费时间吧。 “少主,您来看,这里有本册子!似乎是此间主人留下的!”泷川祈鹤在盛独峰的授意下,开始小心翼翼的翻箱倒柜起来。不一会儿,她就捧着一本上了年纪、类似于随笔一样的书册来到了盛独峰面前。 “这怎么连名字都没有啊?”盛独峰掌起一盏烛灯在桌上,拿手慢慢的翻开那本册子。一连串歪七扭八的字迹顿时跃入他的眼帘。令他惊讶的是,这上面写的,竟全然是汉文!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爹爹从外面带了我最喜欢的米糖回来。糖很好吃,但药却很苦。” “又下雨了,本来爹爹答应带我出去玩呢,结果又得呆在家里,好无聊啊!要是有个神仙来带我飞离这里就好了。” “太神奇了!我今天见到了仙人!而且仙人哥哥长得好好看啊!托他的福,我终于背着爹爹偷溜出去了一次!嘻嘻,这件事情是我和仙人哥哥的小秘密,绝不能让爹爹知道!” “我为什么要吃那些药呢?爹爹说我病了,可我根本没病啊!要是那些药甜一点,我说不定还会喜欢呢。唉!好想吃糖啊。” …… 连翻了好几页,都是这些毫无营养、充满孩子气的话。盛独峰翻看的速度不禁快了起来,直到后半部分的时候,这本随笔上的字迹才慢慢严整起来,想来是写这本随笔的人已经长大了。 “拓拔大哥说要带这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儿给我,好期待啊!他还说那些药是毒药,是会害死我的,让我别再吃了。可爹爹却说这是能救我命的药,我到底应该听谁的呢?”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呢?难道是中午的饭食不合胃口吗?可我觉得很好吃啊,这些人的嘴巴真刁!” “拓拔大哥又来信了!好开心!他说自己要去汴京做一件大事,所以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还说只要这件事成功了,就可以用载满花儿的凤辇来娶我过门,希望拓拔大哥能平安无事……话说凤辇是什么?能吃的吗?” “我真的不想再吃那些药了!!那个云其疏明显就是江湖骗子嘛,连甜甜的药都做不出来,还有脸自称医圣?下次要是见到他,我一定要把我爹爹给他的药钱给讨回来!” “爹爹最近头发白了许多,是宫中事情太操劳了吗?可惜我太笨了,看到那些东西就想睡觉,不然就能帮爹爹分担一些了。希望爹爹能开心一点,如果我吃药就能让他开心的话,那我还是乖乖听话吧。” “山外突然聚集了好多陌生人,而且都好凶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爹爹和大家在,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写到这儿,就已经是最后一页了。盛独峰缓缓放下这本随笔,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旁的泷川祈鹤不疑有他,只以为盛独峰是在考虑事情,当下也不出言打扰,就这么侍立在一边,以供其随时召唤。 “先祖!先祖您还在吗?我有事想问您!”从最后一页那熟悉的字迹,盛独峰就已经能猜到这个房间的主人是谁了。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身份住的地方啊。难不成当年还有什么隐情?想到这儿,盛独峰立刻运起心神,在心中大声的向图珑藏喊道。 “瞎嚷嚷啥?有屁就放。”不一会儿,图珑藏不耐烦的声音就从他心中传了出来。 “这本随笔,还有这个房间的主人是谁?”盛独峰忙不迭的问道。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何需再来问我?” “娘亲……”盛独峰神色一滞,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真是娘亲?那她……不,不对!她不是东煌宫少宫主吗?怎么会……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小子,别急,既然你到了这里,一切疑惑,老子都会替你解答的,”图珑藏轻笑一声,“当年,你的外公图珑达海对外隐瞒了你娘亲的真实性别,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寥寥数人。图珑达海也一直将你娘亲当儿子来养,衣食住行皆为男子习惯,一丁点女儿家的东西都不准她碰。不过那时候的‘萱’,是宣告的宣。不然她为什么要叫少宫主,而不是叫大小姐呢?” “外公他为何要这么做?”盛独峰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为何?还不是怕有人觊觎东煌宫宫主的位置嘛!”图珑藏突然严肃了起来,“盛独峰,你也不要去怪你外公,事实上,当时他的一切决定,都十分正确!早些年,图珑达海的夫人给他生了个女孩儿,取名为‘萱’。虽然东煌宫宫主的位置传男不传女,但这并没有什么,以后再生一个男孩儿就是了。可不想,后来一次意外,他的夫人去世了。图珑达海伤心至极,不愿再续弦。但又怕自己百年之后,图珑萱女子身份难以服众,所以就只能对外宣称,他夫人生的是男孩儿。” “但纸是保不住火的,女孩儿就是女孩儿,不管再怎么伪装,也无法变成真正的男子。为了继续隐瞒下去,图珑达海才决定将你娘亲的房间改到这里,并调拨亲信护卫,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勉强蒙混了好些年。” “那我娘亲随笔中的药,又是什么?” “那是医圣云其疏给开的一种奇药。说实话,这药……老子都没听说过,图珑达海那王八蛋就敢给丫头吃!真他妈昏头了!”一提到这个,图珑藏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显然,图珑萱在他心中还是比较重要的,“药名我忘了,但药效我却记得很清楚。这种药要从六岁开始每天服用,直到嫁人才可以中止。只要不中断,那等图珑萱有了身孕后,所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必定是男孩儿!” “这么神奇?”盛独峰听得目瞪口呆,“那我……我是不是还得感谢这药了?” “嗯,要这么说,你还真得谢谢它。不然你现在可能就是个娘们了,哈哈哈!”图珑藏放肆的笑了,“现在知道图珑达海为什么要给图珑萱吃这个东西了吗?因为他想让自己的女儿早点给自己生个大外孙!只有图珑家拥有男丁后裔,那些人才会继续臣服于咱们东煌宫!不过可惜,他连自己闺女出嫁都没看到,就已经来见我们喽!” “那这上面的拓跋大哥是谁?”盛独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随即又酸溜溜的问道,“我娘不是嫁给了我爹吗?怎么会和这个姓拓跋的扯上关系啊?” “你娘嫁给盛开平,那是在汴京的事情了。这个拓跋,认识你娘的时间,可比你爹早多了,”图珑藏淡淡的说道,“至于这个拓跋到底是谁,其实你也认识,就是拓跋城的父亲:拓跋雄。先别惊讶,听我说完。东煌宫被灭后,你娘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就想着去汴京投奔拓跋雄。结果到了那儿,却发现根本找不到拓跋雄这个人。当时呢,拓跋雄还在四处积蓄力量、准备攻打汴京城呢,你娘在那个时候去汴京找他,找得到就怪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你娘遇见了盛开平,”图珑藏顿了顿,又说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啦。你娘从小到大没出过东煌宫,对世间万物根本一窍不通。要不是一路有我护着她,她早就遭遇不测了!在那种孤苦无依的情况下,你爹的出现,对她来说就像救命恩人一般。再加上拓跋雄迟迟没来找她,你娘最终才选择跟了你爹。好在你爹也算有情有义,至少对你娘还是很不错的。唉,这个丫头虽然不长命,但……起码过得很好了。” “……原来如此。”盛独峰点点头。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他的外公图珑达海,因为害怕被别人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的秘密,从而隐瞒了娘亲图珑萱的真实性别。同时,又请医圣云其疏代为调制一种头胎必生男丁的秘药给图珑萱喝。为了防止秘密败露,所以图珑达海才将娘亲关在这个偏僻的小屋里,不许她见外人。只等她成亲生子之后,再另找机会公开。 而拓跋雄,应该是偶然间发现了娘亲的性别秘密,才对她那么好的。而娘亲显然也对他有好感。两人甚至还私定了终生。可谁也想不到,就在拓跋雄暗中聚拢朝天盟力量的时候,李鹤仁突然对东煌宫发难,除了少数人逃出,其余所有人,包括外公图珑达海在内,全部遇难。娘亲也是在那个时候逃出东煌宫的。至于她跑去汴京,现在看来也不是漫无目的的了,而是直奔着拓跋雄去的。 再然后,还没等娘亲找到拓跋雄,就被自己老爹给截胡了……咳,不是,是和自己老爹偶遇了。所以,后来她才会嫁入盛家堡。 “可是……”突然,盛独峰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为什么拓跋雄会来东煌宫呢?他是有什么目的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喽,不过你娘肯定记得,”图珑藏无所谓的大笑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想要知道当年东煌宫的事情,要么就在这儿找找旧痕。要么,等哪天你死了,亲自去问你娘吧。哈哈哈哈!” 第95章:发展,离别 郑重的将娘亲随笔收好后,盛独峰这才准备转身离开。可就在此时,一旁的泷川祈鹤突然又叫住了他: “少主,您看那柜子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盛独峰顺着泷川祈鹤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房中唯一的柜子后面,从断裂的一角里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点墨迹,好像有什么东西写在墙上、但却被人故意用柜子给遮掩起来了。 盛独峰和泷川祈鹤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将柜子移了出来。拿手拍散灰尘后,四行苍劲有力的大字立刻跃入二人眼帘: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盛独峰缓缓的读着,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娘亲那温柔却模糊的脸庞来。而且,这四句诗……为什么读起来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呢? 对了!一道灵光闪过,盛独峰终于回想起来了。在他和妹妹独玉更小的时候,娘亲好像就经常唱这首诗来哄他们入睡。回忆如同脱闸的洪水,一旦袭来,就再也无法收拾。很快,娘亲那优美的嗓音就从盛独峰尘封的记忆中踏步而来,慢慢浮上了他的心头。望着这篇没有署名的七律,盛独峰情不自禁的轻轻哼唱了起来。 “这是……大唐李太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吧?”泷川祈鹤听着盛独峰的哼唱,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了这首七律的出处。她虽然是东瀛人,但对中原的诗词歌赋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但相比这个,她还是对墙上的字更有兴趣,“观此墨宝,当是有人用墨汁以墙为书,才写下如此佳句。不过……嘶,这墨迹可有些年头了,那么长时间下来了却还是清晰无比。看来写这东西的人,是个拥有深厚内力的高手啊!” “嗯?”听泷川祈鹤这么一说,盛独峰也注意到了些许不对劲,急忙拿手护着烛火凑近去看。瞧了半天,盛独峰终于发现了些端倪。那诗中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像是被深深的刻在墙上似的,墨迹早已和墙融为了一体。所以时隔多年,它还依旧保存完好。 想到这儿,盛独峰不禁暗暗揣测了起来。老爹曾经说过,娘亲的武功很差,否则他当年也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了。虽然娘亲温柔贤惠识大体,但那个时候女子能读书的非常少,更别说娘亲这种被外公严看死守的“少宫主”了。所以,估计李白是谁她都不知道。那这篇七律,到底是谁留在这儿的呢? 或许,这个问题,世上再也没人能帮他解答了吧。 第二天一早,盛独峰便召集了众人,准备对未来东煌宫的发展做出调整和安排。由于目前人手实在有限,所以只能一切简化了。盛独峰优先参考了无妄台的职位,首先任命贺九燮为东煌宫的亲御长老兼首席长老,专门负责为宗门招兵买马、挖掘人才、扩大规模。作为最先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贺九燮对自己的忠心那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盛独峰才会将这个权力和荣誉交给他。 接下来,盛独峰任命应非枭为护山长老,负责东煌宫的警戒、巡视、安保等工作。原本,盛独峰是打算让他去负责招募人才的,毕竟应非枭在甘州地界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但考虑到他那“反贼”的名头实在太响,目前还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盛独峰才决定让他留在东煌宫内,保护东煌宫和大家的安全。 应非枭本人倒是无所谓,在他看来,自己初来乍到,就算什么职务也没分到,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世事难料,当他得知自己居然同样位列长老之尊的消息后,兴奋的差点晕过去。当下连忙亲自去向盛独峰表示感谢,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天立誓:此生此世,永远效忠于东煌宫和盛独峰。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宫闻旭由于其严谨认真的办事效率、以及向来雷厉风行的作风,盛独峰在和众人讨论过后,决定将宗门内极为重要的刑罚长老一职交予他。刑罚长老,顾名思义,就是专管门中弟子惩戒、恩罚等事的。至于东煌宫的门规铁律,盛独峰在看了以前东煌宫留下的古籍后,将其稍作修改,把一些不合理,或者是已经过时的门规给改正了之后,才郑重的将其重新命名为《东煌法典》。并宣布,自此以后,东煌宫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在不违背这本《东煌法典》的情况下进行。任何人,包括盛独峰在内,一旦违反此法典,宫闻旭都有权依法处置。 蛇无头不行,国无法不安。盛独峰深知,一个大集体,只有明确了赏罚制度,并且不论职位高低全都一视同仁,才能让手下们心悦诚服。公正,才是一个门派立于世间的基石。 宫闻沅也正式成为了东煌宫的“管家婆”,被盛独峰任命为财务长老。从此以后,东煌宫中的所有开支、采买、产业全都归她负责。而宫闻沅也在这方面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一扫先前满目烂账的情况,将东煌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有这四位长老替自己分担,盛独峰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 至于泷川祈鹤,盛独峰倒也想给她安排点事做,但却被她给婉拒了。理由很充分,泷川祈鹤是隶属于盛家堡的暗卫,虽然盛独峰也是盛家堡的少堡主,但盛家堡和东煌宫毕竟没什么关系。除非她脱离盛家堡,否则她是绝对不会在东煌宫中任职的。盛独峰听了这番解释后,也不好说什么,就只能随她去了。 虽然现在的东煌宫势力依旧很弱,但这里的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而这个信心的绝大来源,就在于盛独峰。这个年龄比他们小上不少的宫主大人,却有着一股天生的统帅本领。所有人都坚定的相信,只要在他的带领下,东煌宫迟早会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半年多的时间就过去了,天下也正式步入了大宋天圣六年元月。经过这半年左右的发展,东煌宫的实力每天都在稳步上升着。人数也慢慢的从原先的三十多人,发展到了现如今的百余人,其中更是不缺能人异士、江湖豪客。甚至还有许多昔日拜在东煌宫麾下的门派,听闻东煌宫重出江湖了,纷纷主动赶来投奔,但最后都被盛独峰给好言婉拒了。 盛独峰深知,在他的隔壁,还有李鹤仁这尊杀神蹲着呢,而且他是知道东煌宫地址的。万一他再领兵过来怎么办? 为了不让李鹤仁对还在发展中的东煌宫下毒手,盛独峰特意挑了个机会,在公开场合透露出了自己的身份。大声的x宣告世人,自己是盛家堡的少堡主。之所以继任东煌宫宫主的位置,全然是看中了它昔日的名声。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有三个作用。一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李鹤仁,自己姓“盛”,盛家堡的盛,不姓“图珑”,并不存在什么具有极大威胁的东煌血。贺九燮说过,当初李鹤仁灭东煌宫的最根本原因,就在于东煌血中有可以操纵他人的血蛊。如果李鹤仁得知重建东煌宫的是一个外姓人,兴许就不会那么急着对现在的东煌宫下手了。 其二,盛独峰也希望借着这一名头,吸引更多的人来加入东煌宫。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盛家堡少堡主的名头,明显要比东煌宫宫主响。 最后,盛独峰也是在无形的向盛家堡传递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毕竟出来那么久了,总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吧?更何况,现在东煌宫依旧没有固定的产业,根本无法应对巨大的开销。所以,盛独峰才决定和盛家堡搭上边做生意。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缓解东煌宫的财务赤字。 当然,东煌宫既然重新见世了,盛独峰也选择暴露身份了,那甘州这地方就不能再呆了。毕竟盛家堡少堡主的身份也是个香饽饽啊!在异地他乡,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了怎么办?所以盛独峰下一个要考虑的,就是将东煌宫迁移回宋土。 只有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才是最安全的。 东煌宫本就是盛独峰的一言堂,所有人都对盛独峰这个宫主有着极高的信任。即使是放弃现在还算安定的生活,他们也不会有半点犹豫。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盛独峰派人去山外租了许多马车,将这半年多来自己打下的家业全部装车后,便准备三天之后启程前往兴州。 来西北那么久了,盛独峰一直在忙着发展东煌宫。但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了自己来此的最终目的:杀李鹤仁! 当然,在杀李鹤仁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去做。 …… “小子,你真的决定好了?”精神之海中,望着眼前面色坚定的盛独峰,图珑藏第一次露出了犹豫的神情,“这段时间来,你一直在操劳东煌宫的事情,从没有真正休息过。以你现在的状态,强行觉醒东煌血脉,可能会丧命的。” “我知道,可时间不等人啊,”盛独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身为东煌宫的宫主,苦点累点不是应该的吗?唉,本来我想的很天真,认为隐姓埋名、等东煌宫逐渐强大起来了,再郑重出山、一鸣惊人。可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想要走向巅峰,不和外界接触是根本不现实的事。现在整个西北大地都在谈论咱们东煌宫,李鹤仁说不定已经在提兵杀来的路上了。为了不让东煌宫重蹈昔日之灾,我……必须要尽快变得更加强大!还请先祖赐我血脉觉醒!” “……好,难得你有这种觉悟,是我图珑家的种!”图珑藏点点头,没有再劝。手腕一甩,一把和惊寒一模一样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图珑藏对盛独峰招了招手,沉声道,“来吧,在帮你觉醒血脉之前,我们再过最后一次招!” “不知先祖想比什么?” “全部!”图珑藏伸出一根手指,“红尘三变,天地俱灭,灵虚宝鉴,无妄经。能指正的我已经全部给你指正了。说实话,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内,你不仅能将它们全部掌握了,还从我这儿学走了东煌宫最强剑法——沧海十截杀,以及我东煌宫的大轻功——鹰尘决,你……真的很不错!” “……多谢先祖夸赞。”盛独峰愣了愣,那么久了,图珑藏对他如此纯粹的赞美,倒还是第一次。 “来吧,教了你那么久,今天也该检验检验成果了,”图珑藏持剑负手而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战意,“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把我想象成你的死敌!不准手软!” “得罪了!”盛独峰低吼一声,周身气息暴涨!寒风飒飒,庞大的能量顷刻间肆虐全场! 与此同时,盛独峰手中惊寒也发出了兴奋的战栗。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盛独峰和惊寒之间的默契越来越深厚,甚至在他眼中,惊寒早已不是一把普通的兵器了,而是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 “铛!”下一瞬间,两个人便如同两颗流星,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两柄惊寒剑交处传了出来。紧接着,两道身影便在纯白的世界中不断的游走、缠斗,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便已经各自挥出了不下十五剑。 凌厉的攻势,肉眼难辨的速度,以及那招招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手段,盛独峰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的他,像极了当初暴揍自己的图珑藏。或者说,正是因为挨了那么久的揍,他才会有今天的脱胎换骨。 图珑藏本来还游刃有余的对付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掌握主动权了,一直都是在被动防守。在盛独峰那密不透风的剑气之下,图珑藏甚至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好小子!图珑藏暗暗心惊,难道这盛独峰当真是个天纵奇才不成? “先祖,分神可是会死的!这是你教我的!”盛独峰敏锐的察觉到了图珑藏的漏洞,当即大喝一声,手中剑招突然一变,巨大的力道夹杂着罡罡烈风,猛地砸在了图珑藏的剑上! 随着一身巨响,图珑藏手中的惊寒剑竟硬生生的被盛独峰给砸断了! “沧海十截杀!惊天骇浪!” 没有任何意外,盛独峰手中的剑准确无误的劈进了图珑藏的身体里。巨大的惯性将图珑藏整个人都按在了地上。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身体的惊寒,又看了看大口喘着粗气的盛独峰,图珑藏突然笑了。 “不错……真是不错,”图珑藏咬紧牙关,慢慢从胸口抽出惊寒。随即满脸欣慰的对盛独峰说道,“小子,你已经出师了。” “多谢先祖!”听到这句前所未有的认可,盛独峰连忙惊喜的拱手拜谢。但等他再抬起头时,却骇然发现,图珑藏的身体居然在慢慢的呈颗粒状向周围散去。 “先祖,您这是……” “不用担心,”图珑藏嘴上说着无碍,但其脸色却苍白的宛如死人一般,“我在这阳间苟活的时间够久了,早就该去入六道轮回了。小子,多谢你送我一程。” “这……这怎么可能呢?!”盛独峰呆了呆,急忙蹲下身去,试图抓住图珑藏的手,结果却抓了个空。这下盛独峰真的慌了,“先祖!您不是说这里是我的精神之海吗?您不是说在这里我们都是不死不灭的吗?怎么您受了伤,就……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是说过不死不灭,但那仅限于你,不包括我。这里毕竟是你的精神之海啊,”图珑藏看着盛独峰脸上焦急愧疚的神色,忍不住出言宽慰道,“孩子,不必介怀。我许多许多年前就应该死了,可因为贪恋这人世间,才强行留下一抹残识。那么久了,我见证了东煌宫的起起落落,也看过了太多的险恶人心。但在今天,我终于在你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曙光,这道光,让你坚持了本心,也让你最终走到了这里。我相信,东煌宫在你的带领下,一定会重振辉煌!” “可是我……”盛独峰还在为自己刚刚下的死手而愧疚不已,“可是您应该早和我说啊!要是知道您会受伤,我……打死我也不敢对您下那么重的手啊!” “孩子,别自责,”图珑藏伸出已经虚幻的手,轻轻拍了拍盛独峰的脑袋,“生死自有天命,就算是我,也得认。好了,我还有最后一点点时间,接下来,我会将我在玄玉搂中吸食的所有寒气,以及当年从小毒狗、杨怀风身上吸走的内力,全部送还给你,帮你填补无妄经的第二重空白。” “对了,说到无妄经,还有一件事,你且听好了,”还没等盛独峰开口,图珑藏又补充道,“无妄经一共只有三重,对吧?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想冲击那最高的境界,千万不要修炼和你目前体内相冲突的内力!否则,你只会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那些修炼无妄经、最终却失败的蠢货们,就是因为贪图更多、更杂的武功,强行吸收与本身相冲突的内力,最终才变成了废人。千万别去相信无妄经上写的什么可纳天下武功于一体,我告诉你,那句话,本来就是心怀不轨之人后加上去的!” “怎么会这样……那奉明大师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吗?”盛独峰惊讶的问道。 “嘿嘿,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儿了。奉明那个老秃驴的本事,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就算老子巅峰时期,也只能勉勉强强和他打个平手。如此强的实力,为什么他不去冲击无妄经第三重呢?”图珑藏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猜,他一定是想让世人们相信,无妄经第三重危险无比。就连他那样的高手,也只能望洋兴叹。如此一来,那些有心之人自然不会再轻易去打这上面的主意了。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保护,还是另有私心,就只能等你亲自去找出答案了。” “行啦!废话说得也够多了,我这种孤魂野鬼,是时候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图珑藏猛地抬手,一指点在了盛独峰的天灵之上,“孩子,最后,我将我东煌宫的无上内功心法:破虏九转,传授给你!有此神功,你便可吸尽天下人的功力为自己所用!同时,这门心法也是和你的东煌血脉挂钩的,它会替我……唤醒你身体中,属于我图珑家的血脉!” 一道奇怪的口诀出现了盛独峰的脑海里,紧接着,盛独峰突然感觉精神一振,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顿时如江海般涌入了他的身体。 “来吧,用破虏九转,送我最后一程吧!” “多谢……先祖!”盛独峰抹了把眼泪,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图珑藏并没有跟他说过什么是破虏九转,但这门心法,如今却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拿起惊寒剑在手心上一抹,自己的鲜血顿时侵满了剑身。再次朝图珑藏深鞠一躬后,盛独峰才郑重的举起惊寒,嘴中念念有词: “戎戎华鼎,铸我东煌;” “千秋之罪,万世之骧;” “横戈破旗,遥定八方;” “天下亡魂,聚此……一堂!” 话落,剑落。 一缕缕鲜红色的气顺着惊寒剑缓缓流入盛独峰的身体里。感受着自己体内那不断膨胀的力量,盛独峰忍不住大声嘶吼了起来,宛如一头受伤的猛兽。 “当啷!”也不知过了多久,惊寒剑猛地掉在了地上,而愿本坐在盛独峰面前的图珑藏,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先祖……”盛独峰噙着眼泪,慢慢地朝图珑藏消失的地方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四个头。 “您安心去吧,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我会将东煌宫……重新带回这个世间的巅峰!” 第96章:琴瑟和鸣,计划改变 “少主,您没事吧?”闻声赶来的泷川祈鹤见盛独峰泪流满面的模样,吓得她还以为盛独峰哪里不舒服呢。连忙坐到他的旁边、想要去试他的额头,但却被盛独峰给摇头躲开了。 “祈鹤,我没事,”盛独峰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道,“我只是……有点伤心,我一个人缓缓就好。抱歉,吵到你了。” “少主,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抱歉啊?”泷川祈鹤见盛独峰确实没什么大碍,高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顺手从旁边取过狼皮大氅,泷川祈鹤一边将大氅披在了两人身上、一边紧紧的依偎着盛独峰,“您不想说,那我不问就是了。唉,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废墟呢。现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里里外外就都已经焕然一新了。少主,您当真舍得抛弃这里吗?” “舍得舍不得,不是看我心情来决定的。为了大家的未来,我们必须要学会割舍一些东西,”说到这儿,盛独峰忍不住调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不是一直反对我留在西北的吗?怎么现在你反而舍不得走了?” “那我当初……当初不是还没开始伺候您嘛,”泷川祈鹤脸蛋瞬间红了,支支吾吾的说道,“现在我已经是您的人了,自然……自然要以您的一切为主。” “祈鹤,谢谢你!”盛独峰感动的搂紧了泷川祈鹤,在其耳旁低语道,“要不是有你陪在我身边,我肯定坚持不到这里的!放心吧,以后我们肯定会再回来的,只要灭掉一切会威胁到东煌宫的人就好了……咳,你看我,说这个干嘛。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休息,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好吗?” “好……”泷川祈鹤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更重了。 第二天,就在盛独峰准备熟悉熟悉图珑藏临别前教给他的破虏九转时,一封突如其来的密报,打乱了他原本的所有计划。 “李德明已经离开兴州,到宿威城祭奠阵亡将士的英灵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报来?”听贺九燮念完密报,盛独峰的脸瞬间阴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宿威城应该就在党项和回鹘的地盘交界处吧?” “您记得没错,宿威城离甘州非常近!若是马快,一天就能抵达!”贺九燮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请宫主息怒,党项人那边刻意封锁了消息,所以我们得到消息要稍晚些。” “李德明此次出行,总共带了多少人?” “精锐兵马五万!” 此话一出,满堂顿时鸦雀无声!包括盛独峰在内,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五万大军,这是什么概念? 别说一个东煌宫了,就是千个,万个,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五万是吗,”好一会儿,盛独峰才慢慢回过神来,“现在的东煌宫,并不值得党项人如此大动干戈。如果只是为了消灭我们,就出动了五万大军,那真是太看得起咱们了!莫非……李德明真的只是来祭奠将士亡魂的?” “宫主,您说……党项人的真正目的,会不会是甘州城啊?”应非枭突然说道。 “嗯,这倒极有可能,”盛独峰若有所思的问向贺九燮,“回鹘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贺九燮摇了摇头,“或许党项人已经提前和回鹘可汗夜落纥交涉过了,所以甘州附近的回鹘军队并没有调动的迹象。甘州城也依旧如常,没有丝毫大敌当前的样子。” “五万大军……呵,祭奠将士亡魂,需要这么多人吗?”盛独峰忍不住苦笑一声,“罢了,回鹘人既然愿意相信党项人,咱们就别去瞎凑那个热闹了。免得人家不高兴。对了,李德明带了哪些人来?” “很多,”说到这个事情,贺九燮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党项的文武群臣、各部贵族,貌似来了一大半。属下就不一一列举了,只说两个人。其一,就是您的结拜大哥,李元昊。此次出行,他单独率领一军,负责拱卫宿威城的外围守备,以及保护李德明的安全。” “那其二呢?” “其二……”贺九燮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其二,就是李鹤仁。” “果然!”盛独峰猛地一拍大腿,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听令,原定的撤离计划取消!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刀不离手、甲不离身!应长老,东煌宫内外全面戒严,同时还要加大巡查力度,一旦发现有可疑人等靠近东煌宫,不用请示,立刻拿下!” “遵命!”应非枭拱手领命,但随即又不确定的问道,“宫主,现在不是还没确定他们是冲咱们来的吗?万一……” “没有万一!”盛独峰大手一挥,打断了应非枭的话,“不管他们是冲谁来的,我们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你们可能会问,如果他们真的是冲咱们来的,那咱们不是应该尽快离开吗?我告诉你们,现在一旦逃跑,我们就会更加被动!平地之上与狼群赛跑,等于找死!”盛独峰一边说,大脑一边飞速旋转着,这份冷静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所以,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表面麻痹李鹤仁,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再秘密联合我大哥,一同对付李鹤仁!” “宫主此计甚妙!”贺九燮忍不住拍手称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真是高明!请宫主拨属下一些人手,属下愿替宫主取回那李鹤仁的首级!” “不!此事危险无比,必须我本人亲自前往。你们所有人都不许跟来!”盛独峰摇了摇头,“贺九燮,速去帮我挑一些忠心可靠的义士,十来人就好。正午过后,我就出发前往宿威城。不管党项人意欲如何,就算他们真的是来游玩的,李鹤仁也非死不可!这是我东煌宫的大仇,也是我外公、我娘亲、所有人的血海深仇!我必须要亲自去报!” “什么?!”此话一出,堂中顿时炸开了锅。贺九燮急忙劝道,“不可啊宫主!宿威城已然是党项人的地盘了,您去的话,万一他们趁机对您下毒手怎么办?” “是啊宫主!”宫闻旭也附和道,“退一步讲,就算您真的得手了,党项人会放过您吗?您是东煌宫最后的血脉,绝不能亲身犯险啊!还请宫主三思!” “还请宫主三思!!” …… “少主,您的这个决定确实十分危险,还望您以自身安危为重。”堂下反对声一片,就连平日里从不在公众场合发表个人意见的泷川祈鹤,也忍不住劝说起了盛独峰。 “诸位,请听我讲,”盛独峰等众人的喧嚣声逐渐小了下来,才抬手向下压了压,“我并非脑袋发热。此去,我会先以东煌宫宫主、盛家堡少堡主的身份拜见大夏王李德明。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党项人不敢对我怎么样的。等稳住了他们后,我再去找机会暗杀李鹤仁。更何况,还有我大哥李元昊在那儿呢,他会保我安全的。” “只怕党项人会软禁您,以此来威胁咱们和盛家堡啊!”宫闻沅苦口婆心的说道,“宫主,还请三思!东煌宫有您坐镇,我们才如此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可您此去,万一……我说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咱们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不会有那个万一的,”盛独峰依旧固执己见,“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都去照我刚刚吩咐的去做吧!” “……遵命。”众人见盛独峰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听不进劝,只得无奈的领命退下。 “祈鹤,你有话要说?”等所有人都退下后,盛独峰才转头看向泷川祈鹤。从刚刚开始,盛独峰就察觉到她一直是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少主,您今天有点不正常,”泷川祈鹤犹豫了下,还是低声说道,“以往,您都是很在意大家的意见的,怎么今天……如此独断?您是我盛家堡内定的继承人,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党项人肯定会软禁您的!到那时,咱们盛家堡为了救您,可能得付出一切。如此浅显的道理,属下都明白,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当然明白,可是祈鹤,我没办法了,”盛独峰苦笑道,“实话和你说吧,现在跑是肯定跑不了的。李鹤仁既然亲自来了,那就一定会死死的盯着咱们。为了大家,为了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东煌宫,我必须亲自前往,先下手为强!这样,咱们才有赢的可能。” “然后呢?然后您怎么逃出来?”泷川祈鹤有些好笑的望着盛独峰,“少主,您别这么幼稚好吗?您把这件事当什么了?儿戏吗?就算……就算李元昊愿意帮你,你们一起去杀了李鹤仁,接下来呢?你那个大哥为了自己的干净,很有可能把罪名全都甩在你身上啊!到时候,李德明是向着他的儿子,还是向着您?这点您考虑过没?” 盛独峰直视着泷川祈鹤噙满眼泪的双眸,突然伸手自己的右手,拿指甲轻轻一划,瞬间在手心上割开了一条小口子。 一滴鲜血颤颤巍巍的从伤口中落下,轻轻的落在了桌子上。随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滴血珠居然慢慢的鼓了起来!不过三两息的功夫,一条尾部带钩的红色小虫,猛地破血而出! “祈鹤,看到了吗,”盛独峰迅速拿手指按死了那只红色小虫,“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东煌血蛊。滴血入身,便可操纵人之生死。只要我愿意,整个党项族,我都能收入麾下!但是……我不愿意。” “原来如此,”泷川祈鹤一脸的震惊,“如果有这个东西的话,那的确是属下多心了。愿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愿我?”盛独峰愣了愣,“你不跟我去吗?” “抱歉少主,我可能……没办法陪您去宿威城了。因为……”泷川祈鹤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的慌乱和羞涩,犹豫了许久,才小声说道,“因为我……好像有身孕了。” “什么?!”盛独峰脸色一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确认到,“你……你不会还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略懂一些医术,如此大事,断不敢和您开玩笑啊!”说罢,泷川祈鹤先是小心翼翼的瞟了眼盛独峰的脸色,然后才带着一丝恳求的口吻说道,“我不知道您会不会高兴,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敢告诉您。但……但现在您马上就要去宿威城了,我才想着……想着告诉您。请您看在属下往日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 “这叫什么话?我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盛独峰听了顿时哭笑不得,兴奋的将泷川祈鹤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祈鹤,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要你们呢?你放心,等此间事了,我立刻带你回盛家堡!然后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 “真的?您不介意属下的身份?” “哈哈哈!我何时介意过这些东西?”盛独峰哈哈大笑,“既然你选择跟了我,我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祈鹤,我爱你!” “谢谢……谢谢少主,我也爱你!”泷川祈鹤感受着眼前这个男人传达给自己的真挚爱意,不禁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属下仓皇了近二十年,二十年啊!从未奢望过这辈子能有个归宿。但今天,这个梦居然成真了……少主,请放心。过去,我是为了自己而活;但以后,我只为你一人而活!” “就算地老天荒,我也……绝不会离开你!” …… 安排好众人、尤其是泷川祈鹤的安顿事宜后,盛独峰又亲自检查了一下东煌宫周边的防御设施。确保一切没问题了,才带着十余名精挑细选的护卫,快马赶往宿威城。 “(党项语)来者止步!”宿威城外军营口,风尘仆仆的盛独峰一行人刚勒住坐骑,巡逻的党项士兵立刻喝住了他们。同时,营关上百余张强弓几乎瞬间拉开,带着死亡气息的羽箭已经蓄势待发。只要下面的盛独峰等人稍有歹意,这些羽箭就会立刻将他们射成刺猬! 盛独峰咽了咽唾沫,虽然经过图珑藏的特训后,他已经今非昔比,但在无上的兵者之气面前,他一个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伸手向后招了招,队伍中立刻打马出来了个身材矮小的汉子,扯着嗓子用熟练的党项语回道:“(党项语)各位军爷,我们是东煌宫的使者,特来拜见李元昊将军!还请通报一声!” “(党项语)东煌宫?”那军士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挥舞了下手中兵刃,“(党项语)我家殿下忙的很,没空见你们这些江湖草莽!赶紧滚!再敢滞留,休怪我们不客气!” 听完翻译后,盛独峰只能无奈的解下了身上的狼皮大氅,递给了身边人:“告诉他,将这个拿去给他们殿下看,他自然会明白我是谁的。” “遵命。”手下接过大氅,又和那党项军士说了一大通后,那军士才半信半疑的接过大氅,上下打量了盛独峰几遍,才转身去营中通报了。 第97章:合作,初战李鹤仁 在辕门外等了好一段时间,也不见那军士出来。众人不禁开始担心了起来:“宫主,那李元昊不会忘了和您的结拜之情吧?否则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放心吧,肯定不会!”盛独峰满脸坚定的说道,“我大哥何等英雄,岂会像小人般视兄弟之情于无物?更何况,咱们想要觐见大夏王,那就必须要有人引荐,不然只能碰一鼻子灰。” 就在说话的时候,营中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紧接着,在盛独峰等人讶然的目光注视下,两队装备精良的甲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从营中走了出来,手持兵刃、整整齐齐的列阵两旁。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与此同时,营中某处鼓声大起,在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中,七八名将军打扮的汉子从营中策马而出,直奔盛独峰而来。等快要到了近前,盛独峰才看清楚为首之人,正是他的结拜大哥——李元昊! “哈哈哈哈!兄弟啊!可想死哥哥我了!”熟练的翻身下马,李元昊大笑着和盛独峰狠狠地拥抱在了一起。随即拉着他的手对身后众人说道,“诸位,这就是我时常跟你们提起的结义兄弟,盛独峰!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向我兄弟见礼?!” “拜见盛少堡主!”跟着李元昊来迎接的党项将军们不敢怠慢,齐齐向盛独峰行了个党项军礼。 “诸位快快请起!独峰不过一介江湖草莽,担不得诸位如此大礼啊!”盛独峰连忙侧身还礼。 “哎!什么担得担不得?你我生死兄弟,他们就算给你磕头都不为过!”李元昊拉着盛独峰的手,拔腿就往营中走去,“来来来,别站在这儿了,把马交给我的士兵,咱们去里帐说话!对了,哥哥刚刚在忙着给你安排宴席,所以迎接的有些不及时,兄弟你不会怪哥哥吧?” “大哥说的什么话!”盛独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直接套用了李元昊的原话,“你我生死兄弟,何必在意这些俗礼?再说了,小弟没有事先打声招呼就突然上门造访,是小弟不懂规矩啊!” “行行行,屁大点事在你嘴里,都能变成天大的罪过!”李元昊一边笑骂,一边重重的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想赎罪,那等会就陪哥哥好好喝上几杯!你今天可算赶上了,我父王刚赏了我三十坛美酒,可比当初在那乡野客栈中的糙酿美味多了!今天,咱们一定要分个胜负出来,如何?” “谨遵大哥吩咐!” 在大帐内坐定后,李元昊帐下诸将纷纷向盛独峰敬酒。对这个救了他们殿下性命的年轻人,他们还是相当尊敬的。盛独峰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拂了众人的好意,几乎是来者不拒。不过数轮酒下来,盛独峰就已经和这些原本不认识的将军们打成一片了。 在独自豪饮了一坛烈酒、引得帐中高声叫好后,盛独峰才准备向李元昊说正事:“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此次来宿威城,一是看你;二呢……是想觐见一下大夏王。不知你可否代为引荐一番?” “哦?让我代为引荐?”李元昊愣了愣,和一旁的野利仁荣对视了一眼,当即似笑非笑的问道,“兄弟,咱们什么交情?莫说引荐,你就是想认我父王做义父,哥哥我也愿意帮忙!不过……你找父王他老人家,到底有什么事啊?” “大哥容禀,”盛独峰见李元昊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顿时欣喜若狂,“您也知道,小弟现在是东煌宫的宫主。本来呢,小弟只是想拿这个东煌宫练练手。但近段时间,小弟才了解到,以前的东煌宫和那位李鹤仁大人有许多摩擦。所以才想着亲自过来和你们解释一下,以免发生误会!” “嗯,这误会确实要不得,”李元昊又和野利仁荣对视了一眼,当看到后者微微点头后,他才抬手对其他人挥了挥,“(党项语)你们先退下吧。” “(党项语)遵命!” 等众将退下、帐中只剩盛独峰和李元昊两人后,李元昊才握着酒杯缓缓下来到盛独峰桌前,对他低声说道:“贤弟,你现在是东煌宫的宫主?” “是。”虽然不明白李元昊为什么要再确定一遍这个事情,但盛独峰还是乖乖的回答道。 “嗯,手下有多少人啊?”李元昊点了点头,又问道。 “不过百人而已,”盛独峰尴尬的笑了笑,“小弟本事有限,招不到多少人。”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招不到人吗?” “为何?还请大哥赐教!” “东煌宫虽然是隐世门派,但在西北,名气却非常大。只要你将这个名气运用得当,再加上你盛家堡少堡主的身份,能人异士,定会抢着来投奔你。可现如今他们为什么没来呢?因为他们在害怕一个人,”说到这儿,李元昊故意停了下来。借着昂首喝酒的空档偷偷观察了下盛独峰的脸色,才接着说道,“这个人,就是李鹤仁。” “李鹤仁曾经带兵剿灭过东煌宫。也正是因为忌惮他,那些有心想要投奔你的能人异士们,才会望而止步。他们害怕加入新的东煌宫后,会像当年那样,被李鹤仁残杀!” “那……那小弟该怎么办?”盛独峰立刻装出了一副无知惶恐的样子,顺着李元昊的话问道。 “简单!”出乎意料的,李元昊并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了心里话,“你我是生死场中一同滚出来的兄弟,我也不用对你藏着掖着。贤弟,咱们联手除掉李鹤仁如何?” “啊……啊?!”饶是盛独峰心理素质再好,此时也被吓了一大跳。当然,他是被李元昊如此主动找自己合作给吓到了,“大哥,李鹤仁好像是您的叔伯吧?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李元昊轻笑一声,满脸的不在乎,“拦我去路者,即为敌人!莫说他是我的叔伯,就是……咳,跑题了。贤弟,其实我和父王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只是碍于影响,再加上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快刀,才迟迟没有动手。现在既然你来了,咱们不妨合作一下吧?” “……怎么合作?” “你去帮我杀了李鹤仁,我帮你振兴东煌宫!放心,你不是以前东煌宫人的后裔,所以我和父王根本没必要对你下手。只要你助我成事,那你的东煌宫,就是西北第一门!”李元昊兴奋的说道,“贤弟,好好考虑一下吧?这可是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如果你能杀了李鹤仁,不仅能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人才们投奔你,还可以解除你手下的生命危险啊。” “生命危险?”听到这四个字,盛独峰愣住了,随即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李元昊问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鹤仁已经准备要对你们下手了,”李元昊淡淡的说道,“明天晚上,李鹤仁会趁夜带兵出发,前往你们东煌宫。别那么惊讶,当年灭东煌宫的就是李鹤仁,现在它死灰复燃了,虽然宫主不再是图珑家的人,但李鹤仁也不会任由它安安稳稳的发展下去。” “本来我是想派人去通知你的,结果使者还没出发,你就主动来了。这就是天意啊贤弟,怎么样,为了你那些手下,以及东煌宫的未来,跟哥哥合作吧?” “……李鹤仁!”盛独峰咬牙切齿的锤了下案几,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选择了。更何况,他来这儿的本意就是和李元昊合作,当下不再犹豫,沉声询问道,“大哥,我该怎么做?” 李元昊嘴角顿时浮起一丝笑容:“好!哥哥果然没看错人!计划已经拟好了,就缺你去执行了。你且听好,李鹤仁在我党项族中的影响力非同小可,所以,只能在野外对他下手!而且,我党项军中的兵将也不能出动,否则会被李鹤仁的党羽查出端倪来。” “难道仅凭我这些人吗?”盛独峰眉头微皱,“大哥,我手上可没有多少人啊!此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我知道,大部队是不能出动,但少部分人,哥哥还是能给你的,”李元昊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我会让野利荣虎带二十名不在军籍上的好手随你同去,加上你带来的那些人,差不多够用了。” “原来如此,”盛独峰这才松了口气,“有大哥援助就好。对了,那李鹤仁手下有多少人啊?” “五百人。”李元昊满脸认真的伸出了五根手指。 “……”盛独峰无语的望着李元昊,大帐内的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 “你那什么眼神啊,”李元昊哭笑不得的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届时,你只需如此这般……” 接下来,李元昊向盛独峰详细解释了下自己的计划,并信誓旦旦的向其保证,不管成不成功,都会派人去接应他,盛独峰这才将信将疑的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 第二天晚上,果然有一大队黑甲士兵从城中离开,朝东煌宫的方向疾驰而去。等他们消失在眼帘中后,盛独峰才带着自己的手下、以及野利荣虎的二十名杀手跨上战马,悄悄地跟上了那支军队。 据李元昊所说,李鹤仁极其擅长长途奔袭,大军出城后,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行进。但此次李鹤仁手下的士兵并没有配备双马,所以,盛独峰能下手的机会,就只有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人倒是不用休息,关键是马。 果不其然,在跑了约莫近两个时辰的路途后,李鹤仁的军队开始慢慢减速,最终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党项士兵们纷纷下马,给自己的坐骑聊以喘息的功夫。 “盛宫主,等会儿我会留几个人在外围放火,咱们趁乱赶紧混进去!千万别露出破绽来!”野利荣虎小心翼翼的掏出引火之物,转头对盛独峰等人嘱咐道。此时,盛独峰等人已经全部换上了李鹤仁手下兵马的甲胄。每个人的左手手腕处都绑了一条白布,以便区别。 “明白了!”盛独峰重重的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野利荣虎指着正在溪边休息的李鹤仁手下,低声说道,“李鹤仁身边,有一支特殊的亲卫军。他们有个特殊的称谓:斩荣军!顾名思义,就是斩尽世间荣誉之军!这些人个个都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请盛宫主千万不要将他们当作寻常士兵去看待!否则会吃亏的。一旦得了手,咱们就立即撤退,莫要多做纠缠。” “……斩荣军,这名字倒是稀奇,”盛独峰凝视着那些黑甲士兵,良久,才微微点头,“我知道了,放心,不管他们是谁,都拦不住我!” “……好吧,”见盛独峰这信心满满的样子,野利荣虎没来由的有些担忧。但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只好冲身旁几个背满引火之物的杀手下令到,“照计划执行任务!” “遵命!”那几名黑衣杀手猛一拱手,随后便立刻向前方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原地又等了好一会儿,一阵疾呼声突然从李鹤仁军中传来: “火!大火!” 原本安静的营地瞬间骚乱了起来。小兵们倒还好,但战马却不经意间受了惊,纷纷想要挣脱缰绳的束缚。连带着的,小兵们也逐渐被这天降之火给难住了。一时间,慌乱声、呼喊声、战马嘶鸣声,参差交杂,响彻夜空! “盛宫主!快,咱们趁现在从角落里混进去!”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李鹤仁军队也越来越分离,野利荣虎急忙对盛独峰低声喊道。 “好!我们走!”盛独峰下意识的握紧了惊寒剑,眼中尽是浓浓的战意。 李鹤仁,我终于等到今天了! 外公,娘亲,先祖,还有我东煌宫列位先辈,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你们的子孙……手刃李鹤仁! 第98章:螳螂捕蝉 计划进展的似乎相当顺利,在火光、慌乱和夜色的遮掩下,盛独峰和野利荣虎等人十分低调的从角落中混进了李鹤仁的军队中。一边提着随手拣来的木桶、装作去溪边打水的样子,一边不断地在军中寻找着李鹤仁的身影。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也是李元昊给他们安排的计划。毕竟就算盛独峰本领再怎么高强,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硬怼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暗杀掉李鹤仁这只“头狼”。 “(党项语)大将军有令!各部速速灭火!两炷香内火不灭,全部杀头!”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奔出了一名身穿精良甲胄的党项骑兵,手持号旗、高声传达着李鹤仁的军令。战马在军中肆意奔驰,遇到拦路的士兵,他连喊声“闪开”都懒得喊,直接毫不犹豫的策马贱踏了过去——或许在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同袍之情。 “斩荣军的甲胄……”等那名骑兵过去后,野利荣虎才小声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宫主,刚刚那名骑兵,就是李鹤仁身边的斩荣亲卫。从骑兵出来的时辰上看……李鹤仁那老匹夫说不定就在附近了!” “嗯,他刚刚是打那边来的,想来李鹤仁应该就在那边!”盛独峰瞥了眼那斩荣亲卫过来的方向,抬手向后一招,“大家!跟紧了!咱们先慢慢靠过去,谁发现了李鹤仁,立刻通知大家伙。记住了,装出去那边救火的样子,千万别露出破绽了!懂了吗?” “遵命!” 三十多人在盛独峰和野利荣虎的指挥下,迅速化整为零、呈扇形向那个斩荣亲卫来的方向移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摸索了一段有惊无险的路程后,一行人终于在靠山的一颗老树下发现了一个手握大刀、面布阴霾的中年男子,观其架势,似乎正在研究地图。而在他周围,则是一圈用断木临时搭建的小营地,营地外另有二十余名腰挎兵刃的军汉,警惕的盯着来往的党项士兵。 “野利兄,那人就是李鹤仁吗?”一行人不敢离得太近,只能各自找偏僻的角落藏住自己。昂首看了看那个被层层保护起来的中年人,盛独峰立刻小声的向野利荣虎问道。 “……就是他!”野利荣虎眯着眼辨别了许久,才重重的点了点头,“盛宫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直接杀过去吗?” “嘿,不用,”盛独峰轻笑一声,扬了扬自己的左手,“我自有办法隔空取那李鹤仁的性命,你且瞧好吧!” 说罢,盛独峰放下手中的水桶,拿手指轻轻点了点正在呼呼大睡的九鳞冠。后者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立刻听话的从沉睡中苏醒,昂起头来亲昵的蹭了蹭盛独峰的手,等候着他的命令。 “小家伙,养了你那么久,现在总算到了用你的时候啦!”盛独峰拍了拍九鳞冠的小脑袋,抬头看了眼李鹤仁。也不用开口,只是心念一动,和他心灵相通的九鳞冠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当下便轻盈的从盛独峰手上跳下,借着夜色和杂草的伪装,飞速无声的向李鹤仁游去。 “这……盛宫主,一条小蛇,能顶什么用啊?”野利荣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见盛独峰满脸信心的望着九鳞冠消失的方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虑。同时又暗暗吐槽:你不唤醒它,我还以为那是一枚戒指呢! “等着吧,这小家伙的本事大着呢!”盛独峰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刚刚放了条多么恐怖玩意儿出去,只是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随即便不再多言。野利荣虎见状,也不好过多质疑这位殿下的结义兄弟,只能耐着性子蹲在原地、静观事态的发展。 不一会儿,那大树底下坐着的李鹤仁突然不舒服的扭了扭肩膀,紧接着猛地从坐处跳了起来,一边拿手在身上拼命的挠着,一边痛苦的大叫起来。周围的斩荣亲卫全被吓了一跳,当他们反应过来、发现惨叫的是自家大将军后,急忙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帮他,结果全被他用“王八拳”给打开了。 “啊啊啊好痒!!好痒啊!!” 李鹤仁在身上抓了半天,却因为隔着甲胄,根本抓不到痒处,最后竟扑通一声将自己摔在了地上、不住的翻滚起来,希望借此来消痒。想法很好,但这效果……显然一般。 野利荣虎看得下巴都要惊掉了,后怕的瞄了眼重新游回盛独峰手指上的九鳞冠,野利荣虎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体和盛独峰挪开了一点距离。 “野利兄!”盛独峰一直盯着李鹤仁呢,自然不会注意到野利荣虎那畏惧的眼神。见那片小营地已经连乱成一锅粥了,连忙对野利荣虎说道,“让你的手下立刻发起进攻!李鹤仁已经丧失行动能力了!但他身上的毒却还要一会儿才能制他于死地。咱们趁此机会抓住李鹤仁,然后再以他为人质杀出这里!否则,等会别的敌人过来增援,咱们就走不了了!” “啊……哦哦!好!”野利荣虎现在已经完全被盛独峰的手段给震住了,同时他也明白,盛独峰的话是对的。眼下只有擒住了李鹤仁,才能让所有全身而退!当下立刻将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发出了一连串高昂又响亮的古怪声音。周围那些早已待命的杀手们听到信号后,没有半点犹豫,纷纷抽出兵刃、一声不吭的朝着李鹤仁方向杀了过去! “(党项语)敌袭!敌袭!” “(党项语)保护将军!再去叫……啊!!” …… 那些军士正忙着搭救李鹤仁呢,根本没料到身后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捅自己一刀。还没等他们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就已经被盛独峰和野利荣虎的手下们如同砍瓜切菜般的撂倒了。 处理了小营地周围的杂兵后,野利荣虎大步上前,一把抓起了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李鹤仁。准备挟持着他离开这里。可野利荣虎刚翻过他的身来,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突然从李鹤仁脸上脱落了下来。野利荣虎愣了愣,急忙去看他的脸,却发现原本的李鹤仁,现在已然是换了个人。 易容?诱饵?! “不好!中计了!!”野利荣虎不是傻子,脑袋瓜一转,就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当下猛地扔开了那个假的“李鹤仁”,就在他准备下令让所有人分散撤离时,耳旁突然传来了一声梆子响,紧接着,一片箭雨便已经升在了半空中,带着阵阵死亡阴风,呼啸着向盛独峰等人袭来! “盛宫主小心!!”眼瞅着一支利箭即将洞穿盛独峰的天灵,野利荣虎来不及多想,一脚就将盛独峰踹倒在了旁边的断木之后。而也正是这一脚,却耽误了野利荣虎他自己的躲闪时机。等盛独峰从惊慌中缓过来时,骇然发现,野利荣虎已经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快……跑……”野利荣虎微微抬了抬手,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对盛独峰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野利兄!”盛独峰下意识的想要爬过去拉他,但却被旁边的东煌宫中人给拦住了:“宫主!别去啊!太危险了!” 野利荣虎被射烂的尸体近在眼前,自己却怎么也够不到。这种巨大的屈辱感压得盛独峰差点发狂,要不是身边人死死拦着他,只怕他此时早就不要命的冲出去了。 想起昔日在客栈中和野利荣虎等人的并肩作战,又想到刚刚他是为了救自己而惨死箭下的,盛独峰忍不住抱头怒吼了起来: “李鹤仁!!老匹夫,老子要把你大卸八块!!” “盛宫主这话说的有意思了,你似乎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吧?现在……你们才是猎物啊!什么时候,猎物也能斗得过猎人了?”盛独峰话音刚落,周遭的箭雨便奇迹般的戛然而止。听着这满是讥讽的语气,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在小营地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大批装备精良的士兵,将盛独峰等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而他们身上所穿着的特制甲胄,正无声的向众人诉说着他们的身份。 斩荣军! 斩尽世间一切荣誉者,方为斩荣! “盛宫主是吗,久仰大名了,”一名孔武有力的大汉从斩荣军中挤了出来,细细打量了下盛独峰,才礼貌性的躬了躬身,“在下赫连乌,奉我家大将军之命,在此恭候各位多时了!” “你们早就猜到我们要来?”盛独峰嘴上和他周旋,但眼睛却不住的寻找可以突破的口子。可很快,他就失望的发现,斩荣军早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根本无处突围。更何况,就算盛独峰等人杀出了一条血路,外面可还有大批的党项士兵等着他们呢! “不不不,”赫连乌摇了摇头,嘴角尽是戏虐之色,“其实,直到火起的时候,我家大将军才想到会有人趁乱突袭。所以才临时退到了幕后,用一个‘鱼饵’来骗你们上钩。呵,想不到,还真钓上了一条大鱼!行了盛宫主,别瞎看了,我们既然准备好要反包你们,又怎会给你们留下可以突围的豁口呢?现在,扔下兵器投降,你就是咱们的‘客人’。试图反抗的话……就休怪末将宝刀不认人了!” 说罢,赫连乌猛地从身后拔出了一把长约三尺九寸的环首大刀。这把刀造型极其独特,下为大环,刀身以游龙缠绕,刀首则是一头昂首高鸣的怪鸟。好不威风! “这是……大夏龙雀?!”盛独峰在玄玉搂中读过古今兵器谱,见此刀如此神姿,再加上赫连乌的“赫连”姓氏,他的脑子里立刻蹦出了“大夏龙雀”这四个字。 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兵器,居然真的存在?! “……盛宫主见识不俗啊,”赫连乌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满脸骄傲的挥了挥手中的大夏龙雀,“不错!此刀正是我祖上赫连勃勃的大夏龙雀!当年刘寄奴攻破长安,夺得此刀,便命我赫连家后人为养刀将军。专门替他供奉宝刀!现在时过境迁,这把大夏龙雀终于又归于我们赫连家了!”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赫连乌抚摸着手中的大夏龙雀,那目光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挚爱,“盛宫主,听闻你的惊寒也是一把绝世好兵,不知与我家的大夏龙雀相比……孰强孰弱呢?” “宫主,咱们……该怎么办?”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盛独峰身上,包括李元昊的那些杀手们。现在野利荣虎已死,他们的主心骨自然就变成了盛独峰。 盛独峰没有说话。就在刚刚,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叫先祖出来帮自己,可在心底喊了好几声后,盛独峰才猛然想起,先祖他老人家已经永远的离开自己了。现在的他,只能靠自己。 盛独峰啊盛独峰,离开先祖你就是个废人了吗?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先祖他在天之灵?快想想!如果先祖还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盛宫主,考虑好了吗?”赫连乌等了半天,也不见盛独峰走出来偷袭,顿时有些不耐烦了,“放下兵器,你们就能活。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么简单的决定,你也要想那么久?你这宫主之位,该不会是盛开平为你花钱买来的吧?” “……赫连乌,你不是想和我比比谁的兵器更厉害吗?好,我今天就成全你!”出乎意料的,盛独峰并没有像赫连乌预想的那样被吓破胆,而是缓缓从断木后走了出来,平静的直视着几十倍于自己的斩荣军,“所有人听令!准备突围!” “遵命!” 能被李元昊视为心腹的士兵,没有一个是孬种。盛独峰的这道命令正合他们的心意,当下纷纷从藏身处站了出来,满脸战意的和斩荣军对峙着。 “……嘿,倒是我看走眼了,”赫连乌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盛宫主虽然出自名门,可这胆识倒是不小啊!好,既然盛宫主想打,那在下愿意奉陪!来啊,给我拿下他们!” “吼!!”军令如山,一出即行!斩荣军挺起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边慢慢缩小包围圈,一边怒吼着心中的狂野,企图在声势上压垮盛独峰等人。 “都听好了,咱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赫连乌!”盛独峰迅速拔出惊寒,头也不回的对众人说道,“等会,你们全部跟在我后面。既然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十有八九不会对我下死手的。只有活的盛独峰,才能向盛家堡勒索足够的赎金!只要我们伺机控制住赫连乌,就有机会突出重围,都听懂了吗?” “懂了!” “现在……”望着已经近十步远的斩荣军,盛独峰突然暴起,“杀!!” “杀”字还未落地,盛独峰的身形便已一马当先冲进了斩荣军中。天地俱灭在他手中发挥到了极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冲在最前面的斩荣亲卫就已经纷纷做了盛独峰的剑下亡魂。 “好身手!”赫连乌不由得赞叹道,“盛宫主如此高明的剑法,不为我党项效力真是可惜了!” “我乃大宋子民!就算效力,也是为我的国、为我的家所效力!李鹤仁算个什么东西?!”盛独峰一边大声回应着,一边扭转身形、趁机借力变招。 “沧海十截杀,浪噬九州!给我死开!!” 轰隆一声巨响,惊寒剑所散发的恐怖剑气猛地将周围几十名斩荣亲卫给掀翻在地。这一剑,好似滔天巨浪席卷九州,吞噬千城!纵使装备精良的斩荣军,在这一剑面前,也如同纸一般脆! 浪噬九州,图珑藏所教予盛独峰的“沧海十截杀”中威力最强的一招。其形之庞然、其势之浩大,就算是顶尖高手,也不敢说百分百的能硬抗这一剑。 盛独峰整个人宛如游龙般的在乱军中轻盈的穿梭着,左遥右晃的规避着兵刃。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斩荣军的确是抱着活捉他的心思冲上来的,并没有人敢对他下死手。盛独峰连灵虚宝鉴都不用,看到兵刃袭来,直接把脸凑上去就行了,那兵刃自然会慌忙避开,然后被盛独峰的惊寒所斩断。 也正是如此,盛独峰仅凭一人之力,居然将冲锋中的斩荣军给硬生生的撕开了一个口子! “宫主威武!”盛独峰的勇猛大大激励了众人,立刻结成阵形,跟在盛独峰这尊人肉盾牌后面大砍大杀。斩荣军虽然是万中挑一的精锐,但也打不了这么憋屈的仗啊!只能一边避免伤着盛独峰,一边从其他方向包围盛独峰身后的那些人。 在这种战术下,盛独峰是没什么事,但他身后的人死伤却越来越严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最后的结果应该是盛独峰的手下被全灭,然后他自己最终力竭被擒。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 “呜~~”就在赫连乌准备提着大夏龙雀亲自上阵会一会盛独峰的时候,一阵苍劲的号角声突然从后方传来。紧接着,一名斥候便踩着号角声快步跑来,大声向赫连乌汇报道:“(党项语)赫连将军!西南方发现大队轻骑!不下千人!正在向这里袭来!似乎是……似乎是李元昊殿下的军队!大将军有令,请您立刻带兵去他身边,以防万一!” 第99章:黄雀在后 “(党项语)李元昊?!你确定?”赫连乌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党项语)是的将军!”斥候压根没理解赫连乌的潜在意思,只以为他是没听清,当下又耐心的说了一遍,“(党项语)李元昊殿下亲率大批轻骑而来,大将军唯恐其来者不善,请将军立刻率斩荣军前去护卫!” 赫连乌脸皮抖了抖,心说老子又不是耳背,你有必要再重复一遍吗? “(党项语)那这些东煌宫的余孽怎么办?任由他们离开吗?”李鹤仁的话不能不听,但眼看盛独峰就要被自己所擒了,赫连乌还是有些不甘心。 “(党项语)这点请将军放心,大将军早有吩咐,盛独峰是东煌宫的宫主,不管他跑去哪儿,最后都一定会返回东煌宫的!咱们只要去哪儿等他上钩就好!”斥候恭声说道,“(党项语)将军,盛独峰不过是一小贼,但大将军却是千金之躯啊!眼下大将军身边没有足够的兵马,万一李元昊突然发难,只怕凶多吉少!还请将军速速撤兵!” “……(党项语)好吧,真是便宜这个小兔崽子了,”赫连乌稍一思考,心中便已经有了数。的确,盛独峰的命和大将军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当下恨恨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声下令到,“(党项语)所有人听令!火速撤退!不许恋战!” 斩荣军对上峰军令一向是无条件服从的,撤退令一下,正在厮杀中的斩荣军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舍下了盛独峰等人,头也不回的就跟着赫连乌向李鹤仁所在的方向跑去。原本喧嚣的战局突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不论是盛独峰还是他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手下们,全都呆滞的望着绝尘而去的斩荣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宫……宫主,”一名东煌宫中人不可思议的看向盛独峰,“他们……怎么走了?” “走了还不好?真想死这儿啊?”盛独峰抹了把脸上的鲜血,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他们脱险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大家原路返回,咱们先去取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做下一步打算!” “遵命!” …… “(党项语)元昊,”西南阵线上,两支军队正对峙而立。赫连乌的斩荣军簇拥着一名中年人缓缓而出。望着那骑着高头大马上、神采飞扬的李元昊,中年人只打了一声招呼,脸色就冷了下来,“(党项语)侄儿不在大王身边拱卫,却深夜率军而来,有何贵干啊?” 李元昊看了眼斩荣军身上的血污,眉头不自然的轻轻一皱。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党项语)叔父见谅,说来惭愧,侄儿的爱马突然闹了情绪、夜里不肯睡觉。侄儿看着心疼啊,只能带着它出来溜几圈。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叔父,实在是巧得很啊!” 李鹤仁双眼微眯,就这么似笑非笑的望着李元昊,没有说话。而李元昊呢,也是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回敬着李鹤仁。那意思是老子就这个理由,你爱信不信! “(党项语)侄儿深夜纵马,当真是好兴致啊,”最终,李鹤仁还是败在了李元昊那赛城墙般的厚脸皮下,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党项语)遛够了的话,就赶紧回去吧!叔父我还要赶去东煌宫剿除叛逆呢,没工夫陪你在这儿聊闲天!”说罢,李鹤仁就准备拨马回军,继续指挥军队向东煌宫进军。 “(党项语)哎,别急啊!”李元昊见李鹤仁要走,连忙开口拦住了他,“(党项语)叔父,侄儿还有件事情,可能得麻烦麻烦您。请您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帮帮侄儿吧!” “……(党项语)长话短说。”李鹤仁挑了挑眉毛,“一家人”这三个字算是击到他的软肋了。当着两军将士的面,自己这个做叔父的总不能对侄儿的难处不理不睬吧?那不像话!当下只得极不情愿的又转过身来。 “(党项语)叔父愿意帮忙就好,”李鹤仁拿手拍了拍胯下那匹威武不凡的坐骑,冲李鹤仁嘿嘿贼笑道,“(党项语)是这样的,侄儿的爱马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了。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琢磨,它今晚睡不着闹情绪,是不是想让我给它找个伴儿呢?侄儿觉得很有可能。” “(党项语)但是呢……我这营中又尽是公马啊,如何搭配?听闻叔父军中皆是善骑母马者,不如就让侄儿在这儿好好挑一挑吧?” “(党项语)李元昊!你放肆!”这句话的杀伤力就有些大了。什么叫皆是善骑母马者?这不是变相的在骂自己手下都是娘们吗?李鹤仁顿时气的七窍生烟,额头上青筋不住的跳动着,忍不住低声吼道,“(党项语)没大没小,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样子吗?想给你的马找媳妇,滚去其他地方自己找去!我现在是有军务在身,懒得罚你。你再敢这样胡搅蛮缠,小心我去你爹那儿告你!” “(党项语)哦?”李元昊闻言,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杀气。就连语气,也同样冷了下来,“(党项语)叔父好生小气啊,不过是一匹母马罢了,侄儿都选不得了?还去我父王那儿告我?呵,要是让我父王知道,叔父您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耽误了军务,您猜他会怎么想?更何况,我这爱马也是马中之王,它讨不到媳妇儿……别的马可不会甘心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李元昊猛地抬手一挥,身后千余名骑兵立刻高声吼叫了起来,战马嘶鸣,兵戈碰撞。恐怖的金戈之气瞬间将李鹤仁这边的士气给压了下去。 “(党项语)大……大将军,”赫连乌咽了咽唾沫,小声的对脸色铁青的李鹤仁劝道,“(党项语)要不……还是让元昊殿下挑一挑吧,现在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咱们没必要吃这个亏啊。更何况,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元昊殿下、打扰大王,确实不值啊!” “……(党项语)哼!”李鹤仁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良久,才重重的哼了一下,一言不发的打马移到了旁边,给李元昊让开了条路出来。 “(党项语)多谢叔父!”李元昊猛一拱手,立刻带着十几名亲卫策马上前,紧张的在李鹤仁军中来回搜寻了起来。 兄弟,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包括那些战死的尸体,李元昊也没看到盛独峰等人的身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说明盛独峰应该已经脱离危险了。李元昊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打马出阵,对李鹤仁歉意的拱了拱手:“(党项语)多谢叔父了。” “(党项语)怎么,没挑到合心意的?”李鹤仁面带讥讽的问道。 李元昊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党项语)是啊,侄儿的爱马说,您手下骑的那些母马都太丑了,全送它它也不想要。所以,侄儿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党项语)你!”李鹤仁气的手一哆嗦,差点就把刀给拔出来了。 而李元昊呢,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看着李鹤仁那有气却发不出来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暗爽。 老王八蛋,气不死你! “……(党项语)既然挑完了,那能放叔父走了吗?”李鹤仁毕竟是人老成精,能压得住自己的火气。等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后,他才冷声问向李元昊。 “(党项语)当然,当然!”既然确定了盛独峰没被李鹤仁所擒,李元昊自然不会再拽着李鹤仁不放,“(党项语)侄儿恭送叔父!预祝叔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党项语)哼!”李鹤仁重重的哼了一声,猛地掉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聚拢起军队。随后连尸体都懒得埋了,就这么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元昊,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还有你那老不死的爹,一起跪在我的脚下! 官道上,李鹤仁一边扬鞭策马,一边在心底愤怒的呐喊着。 今日之耻,来日我必要你们十倍偿还!! …… “大哥!” “贤弟!” 等李鹤仁走后,盛独峰等人才敢从藏身处走出来,与李元昊会和。望着满身血污的盛独峰,李元昊不禁叹了口气:“唉!贤弟啊,是大哥对你不住。这任务,终究是有些难了。” “大哥哪里话,”盛独峰羞愧的连连摆手,“是小弟察觉的不及时,不仅中了那李鹤仁的圈套,还害的野利兄以及诸多兄弟们战死。如此大罪,小弟心中惶恐,还请大哥责罚!” “你我兄弟,谈什么责罚?”李元昊大手一挥,“行了,说正事吧。虽然拖了李鹤仁一会儿,但现在东煌宫的危险依旧没有解除。贤弟,你还想继续回去吗?” “当然!”盛独峰想也不想就回道,“手足同胞,岂可抛弃?还请大哥再借我一点兵马,追上李鹤仁!” “……我自己的人,不可能借你。原因我早就说过了,杀李鹤仁这件事,我和父王、以及整个党项族,都不能轻易涉入,”李元昊摇了摇头,但随即话锋一转,“可是,我能借你别的援军。” “哦?大哥请讲!” 李元昊没有搭茬,只是回头大声喊道:“仆骨里斯将军!请出来一会!” 骑兵分两翼闪开,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大汉迅速从中打马而出,来到李元昊和盛独峰面前才猛的停住。随即翻身下马,毕恭毕敬的向二人拜道:“末将仆骨里斯,拜见元昊王子殿下!拜见盛宫主!” “贤弟,仆骨里斯是我请来的一位回鹘将军,他现在……额,暂时归在我的帐下,”李元昊顿了顿,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似乎有些不想与盛独峰对视,“他手下还有三百名回鹘精锐骑兵,哥哥我也一起带来了。现在,哥哥将他们全都交给你了。” “真的?”盛独峰闻言大喜,“多谢兄长!有回鹘军队的帮助,李鹤仁那老匹夫必死无疑啊!” “嗯……”李元昊似乎有什么心事,罕见的没有和盛独峰同样开怀大笑。 “兄弟们!卸甲!”仆骨里斯见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赶忙高声下令、将盛独峰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这边。随着一声“卸甲”,仆骨里斯身后三百名身穿党项族甲胄的士兵立刻动手扒开了身上的外甲,露出了里面回鹘军的甲胄来。 “盛宫主,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等三百骑兵卸甲全部卸甲了,仆骨里斯才对盛独峰拱手说道,“李鹤仁的手下虽然有不少人失去了战马,但行军速度却依旧不可小觑。要再不出发,您的东煌宫就有危险了!” “好!那就有劳仆骨将军了!”盛独峰从李元昊的脸上收回目光,虽然他觉得大哥似乎有些怪异,但眼下东煌宫众人的安危才是首要的。自己必须要带着这支生力军,赶在李鹤仁攻破东煌宫之前追上他! “贤弟,把这个带上吧。”李元昊看着即将出发的盛独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件狼皮大氅给取了过来。这是盛独峰临出发前,暂时放在他那儿的。毕竟要伪装成李鹤仁手下的士兵,披着这个东西,实在是太扎眼了。 “路上颠簸,风寒又大。哥哥我没办法陪你,只能希望它能保护好你了。” “大哥……”盛独峰接过狼皮大氅,感受着上面的余温,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放心吧大哥!此去,我定斩李鹤仁那老匹夫的首级来见你!” …… 目送着盛独峰等人离开后,李元昊才缓缓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党项语)速速回禀大王,仆骨里斯已经出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李鹤仁惨死回鹘军手上的消息就会传遍西北。届时,请大王那边及时对回鹘发出谴责。以便我们出兵甘州!” “(党项语)通知野利遇乞,整顿兵马,随时准备收编李鹤仁的残部。” “(党项语)回鹘的主力部队眼下不在甘州,为了防止他们回援,通往河西走廊一带的斥候再加一……不,三倍!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党项语)殿下,那盛独峰等人怎么处理?还按原计划进行吗?”见李元昊突然不说了,他的亲卫忍不住小声问道。 “……(党项语)对,照原计划进行,”良久,李元昊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党项语)就这些了,去办吧。” “(党项语)遵命!” 第100章:战前琐事,反客为主 此时虽已深夜,但东煌宫内外却依旧灯火辉煌。所有人、不论职位高低,都紧紧的绷着自己的神经,有条不紊的进入全面戒严的状态。在东煌宫周围山脉中的大小山路,也已经布满了东煌宫的哨探、哨塔,监视着整片山脉。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能立刻用烽火传达给主殿。几座寨门也全配上了大队人马,准备随时应对陈兵山下的李鹤仁所部。 东煌宫议事大殿上,泷川祈鹤一边处理着源源不断的文案,一边冷静的对殿中众人下达着守备指令,俨然一副主母的派头。虽然盛独峰在临走前,让贺九燮代他主持东煌宫大局,但贺九燮却十分识相的将这个权力又转交给了泷川祈鹤。一开始有些人还不理解,私下嚼舌根,说这位首席长老是在拍宫主夫人的马屁。可很快,泷川祈鹤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贺九燮看人的眼光究竟有多准。而她,也不是一个只能用来做摆设的花瓶。 早年间的悲惨遭遇以及江湖历练,磨砺出了泷川祈鹤那极为冷静、理智的心性。毫不夸张的说,在现在的东煌宫中,她的武功或许不是最高的;但却是唯一一个除了盛独峰之外,最适合做“统帅”的那个人。 “应长老,咱们在东山的哨探可有发现宫主等人的踪迹?”取过一旁物资调转的文册,刚翻了两页,泷川祈鹤就突然对应非枭问道。 “回大人的话,没有,”应非枭仔细回想了下,摇了摇头,“请您放心,我早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周边哨探每半个时辰一报。一旦有宫主的消息,他们就会立刻回禀。” “嗯,那就好,”泷川祈鹤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了,“李鹤仁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李鹤仁的兵马还在老地方停驻,没有着急攻山。大人,他们会不会……已经察觉到我们布置的陷阱了?” “东煌宫里里外外如临大敌,这般紧张的氛围,李鹤仁那种沙场宿将,不可能察觉不到,”相比应非枭的担忧,泷川祈鹤倒是相当淡定,似乎早有预料,“行了,应长老请先退下吧。宫主刺杀李鹤仁失败,他现在肯定在来和我们会合的路上。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儿等他回来。” “额……”应非枭闻言,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请您恕属下多嘴问一句,宫主那边一直没传来消息,您怎么知道……他是刺杀失败了呢?” 应非枭问的已经相当含蓄了。其实这句话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那就是万一盛独峰已经死了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像看鬼似的看着应非枭,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盛独峰辩护的。原因很简单,这话问的虽然不好听,但却很现实——宫主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还在这儿忙活个什么劲?趁早散了吧!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提到这个问题,泷川祈鹤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额头青筋微凸,但最终还是她的理智占据了上风,“都听好了,这其中原因我只讲一遍。宫主不仅是东煌宫的宫主,更是咱们盛家堡的少堡主!其价值只有活捉才能发挥到最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李鹤仁绝不会轻易杀了他的。退一万步讲,他就算真的下狠手杀了宫主,那也应该将他的棺椁抬来阵前,打击我们的士气。” “可据哨探所报,李鹤仁的军中,并没有宫主、以及任何俘虏的身影,更别说什么棺椁了。全是清一色的党项士兵。所以我才说,宫主是刺杀失败了,而不是已经遇害了!!”最后一句话,泷川祈鹤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巨大无形的雌威顿时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请……请大人息怒!是属下愚钝了!”应非枭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躬身告罪。 吼出心里的堵塞,泷川祈鹤反而冷静了下来。望着众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不禁后悔无比。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开始主事到现在,还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候啊。要是让少主知道自己这么对待他的下属们……不行!少主将这个家交给自己,是信任自己,绝不能辜负少主他的厚望!看来……必须得和大家伙儿好好道个歉了。 “那个……诸位,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抱歉了大……嘶!!”泷川祈鹤刚准备站起来向众人郑重的道个歉,突然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绞痛,将毫无防备的泷川祈鹤又给重新压回了座位上。 “大人,您怎么了?!”众人又被泷川祈鹤给吓了一大跳,就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想要叫人去请郎中来时,却被泷川祈鹤给抬手阻止了。 “我没事……”泷川祈鹤伸手强撑着自己从座位上站起来,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的砸在青铜案上,倒映出了她那痛苦万分的脸庞来。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泷川祈鹤紧锁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拿手抹了把自己脸上那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随即强打起精神,再次对堂下众人郑重道歉了起来:“抱歉了各位,我刚刚的语气有些激动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在为东煌宫、为宫主尽着自己的力量,你们都是东煌宫的忠臣,我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和你们说话。请你们原谅!” 说罢,泷川祈鹤手扶着青铜案,颤颤巍巍的向众人深鞠了一躬。 “泷川大人哪里话,这确实是我们不懂事在先。” “宫主天选之子,岂会有难?应长老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依我看,应长老和泷川大人都是心中挂念宫主,这件事本就没有对错嘛!还请泷川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 …… 泷川祈鹤积极认错的态度瞬间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甚至有不少原本并不看好泷川祈鹤的人,也暗暗在心里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事情归事情,态度归态度,这两者永远不能混为一谈。看似简单的一件事,但如果处理的态度不好,那就会变成足以撼动成败的大事。好比这件事,本来泷川祈鹤并没有错,因为应非枭的确说错了话。但泷川祈鹤却错在了用一种不恰当的语气去和所有人说话,虽然他们表面唯唯诺诺,但心里难保已经恨开了。 老子给东煌宫流血拼命,现在凭什么要受你这个小姑娘的气?就凭你跟宫主睡过觉? 在眼下这种大敌压境的情况里,泷川祈鹤作为暂时的领导者,自然要考虑到每个人的心理因素。吼叫事小,万一有人心生不岔,关键时候向李鹤仁倒戈怎么办?所以,为了不让东煌宫这艘大船沉没,她只有主动道歉这一条路可走。 绳结解开了,大殿中的氛围再度缓和了下来。处理完了手头事情后,众人才纷纷退去,最终只留下了泷川祈鹤一人。 等人都走光后,泷川祈鹤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脸色逐渐柔和了下来。这段时间以来,那剧烈的腹痛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跑出来折磨她。虽然左右也劝她找个靠谱的郎中瞧瞧,但却都被泷川祈鹤给拒绝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信心,更何况,她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近些天下来,繁重的事务、李鹤仁的威胁、内外的防务等等等等,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再加上经常熬夜、吃东西没胃口,对她这种有了身孕的人来说更是毒上加毒。毫不夸张的说,她的精神状态现在已经差到了极点。之所以还能强撑着身子主持大局,不仅是因为她那不服输的性子,更是因为她的少主。 她必须要在盛独峰回来之前,守好这个家。 泷川祈鹤下意识的抓起了身旁的赤斩,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曾经那么得心应手的家传宝刀,现在却是有些重了。只是不知道以自己现在这种状态,真要和李鹤仁的士兵对上了,还能不能挥得动刀。 少主,如果你平安无事,请一定要快些归来啊。属下……就快扛不住了。 …… 盛独峰没有让泷川祈鹤失望,三百名回鹘骑兵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天亮时分追上了李鹤仁的脚步。可等他们气喘吁吁来到山下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李鹤仁手下的士兵们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李鹤仁不愧为党项的大将军,盛独峰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的时候,他那因长年军旅生涯而培养出来的直觉就告诉他,有尾巴跟在自己后面!李鹤仁当机立断,迅速派斥候绕小路向后侦察。果然发现了以盛独峰和仆骨里斯为首的三百余名回鹘骑兵。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他得知跟着自己的居然是回鹘人时,李鹤仁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又冷静了下来。现在看来,东煌宫之所以敢赖在这儿不跑,肯定是和回鹘人混到一起了。如果此时自己着急忙慌的攻山,只怕会被后面的回鹘军给包饺子。前有高山,后有追兵,李鹤仁虽然人数占优,但两面开战的话还是太吃力了。所以眼下唯一能改变劣势的办法,就是化被动为主动。 怎么个变法呢?李鹤仁决定放弃近在咫尺的东煌宫,命军队就地休整,静静等候着盛独峰和那些回鹘骑兵的到来。他相信,只要自己盯着盛独峰打,那缩在东煌宫中的乌龟们,就一定会为了他们的宫主,爬出自己的保护壳! 乌龟离了龟壳,还能有什么威胁吗?没有! 所以,当盛独峰等人赶到的时候,李鹤仁手下的精神那是相当的好。 面对尚未结成阵形的回鹘骑兵,李鹤仁没有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时机,趁其立足未稳,立刻出兵猛攻!以多打少,以逸待劳,仅仅一个冲锋,回鹘骑兵的先头部队就已经被党项人杀得溃不成军、抱头鼠窜。要不是盛独峰和仆骨里斯及时赶到稳住了士气,只怕党项人剑早已劈在他们头顶了。 就这样,战争才刚开始,回鹘军就已经落入了劣势。 好在像这种不到千人的战争,个人的实力还是比较举足轻重的。在盛独峰和回鹘悍将仆骨里斯的率领下,回鹘军慢慢的从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给党项军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原本已经向李鹤仁倾倒的胜利天平,现在又逐渐拨了回来,摇摆不定。 混战之中,由数盛独峰的身影最为突出。惊寒剑在他的手中宛如有了生命一般,剑锋所向,如秋风扫落叶般的不断收割着党项士兵的生命。很快,在他身后就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尸体。鲜血染上了他的狼皮大氅、染上了他的眉头,更染红了他的剑。在那鲜红的衬托之下,现在的盛独峰就如同全身浴血的狼王一般,只看上一眼,就能令人不寒而栗! 正在踏着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血路”不断向前的盛独峰,突然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气从斜后方袭来。身体下意识的向反方向一闪,才堪堪避开了那几乎致命的一击。回头望去,发现偷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斩荣军的统领:赫连乌。 “盛宫主!咱们又见面了!”赫连乌一击不中,也不贪招,索性直接扛起大夏龙雀、满脸笑意的对盛独峰打起了招呼。仿佛他们不是敌人,而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先前因为一些意外,在下没能领教盛宫主的高招。本以为再无机会了,想不到你们又不知死活的追上来了。怎么样,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可敢比一比谁的兵刃更佳啊?” “好啊!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盛独峰此时战意正浓,当下不再废话,脚下轻点,便已经率先朝赫连乌攻了过去。 刀剑相撞,龙吟之声瞬间响彻战场!震得所有人耳膜都要炸了。盛独峰和赫连乌身处撞击中心,自然也是最不好受的两个。仅一个碰撞,盛独峰心中便已如惊涛骇浪。 大夏龙雀……大夏龙雀!那是什么样的兵器啊,盛独峰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惊寒在它面前,就像一只凡鸟,仰望至高无上的凤凰一般!他甚至第一次有种死亡的可怕预感。 不行,盛独峰,稳住你的心!别被恐惧所支配!那大夏龙雀就算再厉害,也是凡人所铸!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了打气后,盛独峰重新抖擞精神,和赫连乌周旋了起来。 这边盛独峰和赫连乌打得凶猛异常,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很快,山上的泷川祈鹤等人就收到了盛独峰平安归来、甚至还带来了生力军的捷报。东煌宫众人瞬间兴奋的纷纷弹冠相庆。 “诸位长老!诸位兄弟!宫主千金之躯,尚在外为我们流血、拼命!我等岂能安乐于此,作壁上观?”得知山下战事胶着后,泷川祈鹤第一时间召集了所有人,“听我号令!除部分必要守卫外,其余所有人,全部参战!接应宫主回山!” “遵命!” 另一边,在得知山上的乌龟终于出壳了的李鹤仁,嘴角不知不觉微微上扬。当即毫不犹豫的下令道:“(党项语)东煌宫的乌龟已经扔掉了他们的保护壳!此乃大好战机!来人,速速传令蒙巴将军,让他率本部兵马围剿他们!然后,再伺机夺下东煌宫!” 第101章:为妻之道,异状频发 在贺九燮等人的带领下,东煌宫大半人马迅速整顿下山,准备去和盛独峰会合。东煌宫中,仅留下了泷川祈鹤和宫闻沅,以及少部分帮众守卫。 就在他们快要出山口的时候,两旁丛林中突然杀声大起!紧接着,两队身穿党项甲胄的士兵嗷叫着从藏身处杀了出来,将东煌宫的队伍给拦腰截成了两半,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不要慌!他们没多少人!”贺九燮大吼一声,破血神掌瞬间就将面前两个张牙舞爪的党项兵给拍死在地,“背靠背结成阵形!先收拾了这帮小兔崽子!珋玄,发响箭,提醒泷川大人做好防备!” “得嘞!”神射手珋玄回手摸出箭壶中的响箭,转身朝天张弓搭建,连射三响。 这是他们与泷川祈鹤预定的信号,一声响箭代表已经成功和党项人短兵相接了;两声代表成功接应上了盛独峰;至于三声,就是中途出了意外了。 “……果然还是出事了,”听到珋玄的三声响箭,泷川祈鹤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好个李鹤仁,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人,请让属下再带些人去增援吧!”一旁的宫闻沅赶忙主动请缨到。 泷川祈鹤没有及时同意,而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不,闻沅,你留在这儿守住寨门,我一个人去增援。” “什么?!”宫闻沅闻言大惊,眼睛下意识的瞟向了泷川祈鹤的肚子,“大人!您现在可是……还请您以自身为重!不然回头宫主怪罪下来,属下担当不起啊!” “谁说要你担当了?是我自己要去,就算怪罪下来,也与你无关,”泷川祈鹤摆了摆手,随即便大步向下走去,边走边嘱咐道,“闻沅,在我们回来之前,你一定要守住寨门!千万别让李鹤仁的军队攻进来,明白了吗?” “大人,您何必亲身犯险呢?”事到如今,宫闻沅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闪身拦在了泷川祈鹤面前,“您现在可是有孕在身啊!甚至有可能是咱们东煌宫的下一任宫主!您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孩子的安危?有没有考虑过宫主的想法?您现在去,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对宫主、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负责!” “我知道!”泷川祈鹤皱了皱眉,伸手想要去拨开宫闻沅,但却没有拨动。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闻沅,你不懂。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但如果宫主出了什么事,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另外,别拿我和那些千金大小姐相比,我没那么娇气。我既然跟了宫主,那他在外面刀头舔血的时候,我就绝不会安坐于闺中!只要我还拿得动刀,就会紧紧追随他的脚步,与他并肩作战!” “这是我们泷川家的为妻之道,你是宋人,不理解我也不怪你。但如果你听了这些后,还想拦着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吧。您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属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泷川大人,请一切小心!” “多谢。”泷川祈鹤冲宫闻沅微微颔首,正准备出寨门时,突然瞟到了一匹牵在木桩上的战马,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泷川祈鹤稍微犹豫了下,在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下下山的路程,最终还是抬腿向那匹战马走去。 翻身上马后,泷川祈鹤没有急着挥动马鞭,而是轻轻的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在心中默念道: 孩子,娘知道,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但现在你爹有难,娘必须要去和他站在一起!如果你能了解娘的苦心,等会就乖一些,千万别在娘杀敌的时候闹腾。求你了! 在心中祈祷完,泷川祈鹤便不再多磨叽,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很快就消失在了宫闻沅等人的视线之中。 她并没有带任何援兵,她自己就是唯一的援兵。从响箭升空的那一刻起,她的大脑就在飞速运转着。为什么自己这边的队伍会中伏?往更深了去想,李鹤仁设伏,真的只是贪图人头吗?不,他一定还有别的企图。而这个企图,除了趁机攻山外,泷川祈鹤再也想不出第二个来了。 所以她才选择单枪匹马的去增援,将仅剩的人马全都留给了宫闻沅去守卫东煌宫。 骑着马的泷川祈鹤很快就赶到了贺九燮等人中伏的地方。此时战局正是胶着之时,党项军虽然是突袭,人数也占优,但东煌宫中却有不少高手压阵,所以一来二去,两边竟斗了个旗鼓相当。泷川祈鹤见状,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催动胯下坐骑,风一般的向党项军冲去。 “(党项语)又有敌人从山上下来了!杀了她!”负责指挥埋伏的党项将军蒙巴一看泷川祈鹤仅有一人,心中顿时大喜。抱着柿子要挑软的捏的心理,蒙巴立刻摇动将旗,指挥周边军士围而剿之。望着前方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泷川祈鹤深吸一口气,一记手刀猛地打在了坐骑屁股上,同时双脚借着马镫猛地一点,整个人便已经轻盈的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那一记手刀,泷川祈鹤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坐骑痛苦的长嘶一声,不要命的朝那些党项兵撞了过去。只听得阵阵闷响和骨头断裂的声音,冲在最前面的党项士兵们躲闪不及,纷纷被这匹发疯的战马撞得人仰马翻、哀嚎一片。更倒霉的是某些已经倒在地上的党项兵,还没等他们爬起来,那发狂的战马就又绕回来了,直接将他们踩死在了自己的蹄下。 “(党项语)宰了她!给受伤的弟兄们报仇!”好不容易杀了那头横冲直撞的畜牲后,党项士兵们见泷川祈鹤不退反进,顿时怒了。纷纷操刀子迎了上去——一个人也敢这么嚣张,真把咱们当摆设了?! 面对几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泷川祈鹤全然不惧。双手握刀横在胸前,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架势冲进了人群之中。远处的蒙巴忍不住笑了,随即将目光又放回了贺九燮这边的混战中。在他看来,泷川祈鹤这根本不叫冲锋,而是叫自杀。 可在下一瞬,异状突发! “瞬华、鹤翼叶切!” 泷川祈鹤会自杀吗?当然不会!她之所以敢往人群里冲,那是有资本的!赤斩在泷川祈鹤的手中越挥越快,好似仙鹤展翅、迎风腾霄!最后,竟凭空幻化出了几十道刀影!仅仅一个错身的工夫,那些轻视泷川祈鹤的党项士兵们就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凭借着自己轻盈如燕的身法,泷川祈鹤在乱刀乱剑之中来回穿梭,好几次都险些中招,但最终却都是有惊无险。灵活躲避的同时,赤斩也没有闲着,不断的使着鹤翼叶切,每出一刀,必定见血。她用实力骄傲的甩给党项兵们一记耳光——就是拿你们当摆设,你们能怎样? “(党项语)妈的……这娘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啊……”望着在军中大砍大杀、如入无人之境的泷川祈鹤,蒙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眼看那疯婆娘就要杀到自己这儿了,蒙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急忙一把揪起身边的亲卫,大声下令道,“(党项语)传令下去,让弓弩手就位,放箭射死那个娘们!快!” “(党项语)将军,可我们的部队……” “(党项语)别管那么多了!放箭!放箭!”蒙巴气的连连跺脚,差点就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喷出来了。 “嗖嗖嗖!”几十张强弓对准了泷川祈鹤,瞬间射出了一道由箭雨组成的死亡屏障,朝泷川祈鹤的方向压去。泷川祈鹤见状,冷笑一声,也不找掩体躲避,只是将赤斩举在面前。当箭雨快要落下的时候,她就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起了赤斩。 只听得“叮叮当当”一连串的脆响,那道笼罩在泷川祈鹤头顶的箭雨屏障,居然全部她给拦截在了刀外! “(党项语)怪……怪物啊!!”这下不止蒙巴,所有党项士兵都被泷川祈鹤这一手给吓懵了。而东煌宫帮众们,则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哼,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招可耍!”泷川祈鹤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慌乱的蒙巴,当下舍了周围的杂兵,运起身法,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飞到了几十步开外,直奔蒙巴而去! “(党项语)拦住她!拦住她!”蒙巴见那个女罗刹居然直接冲自己来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一边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一边大声指挥着周边亲卫拦住泷川祈鹤。 “想跑?晚了!拿命来!!”泷川祈鹤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见党项的弓弩手又要放箭,顺手从地上拎起了一具尸体挡在身侧。同时脚下一滑,泷川祈鹤的身子立刻矮了下去,轻而易举的从蒙巴护卫的人墙缝隙中穿了过去。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泷川祈鹤已经滑到了蒙巴身边五步远的地方。扔开尸体,泷川祈鹤两脚一蹬,整个人顿时如弹簧般的从地上跃起。赤斩高挥,在蒙巴那满是恐惧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婆罗一杀!” 刀落,首级落! 整个战场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直到蒙巴那无头尸体缓缓倒下,某个角落里才传来了一声哀嚎: “(党项语)将……将军死了!快跑啊!” 这句话一出,党项军立刻炸开了锅,纷纷四散奔逃。蛇无头不行,现在头儿都被杀了,那还打个屁啊?但他们想跑,东煌宫众人却不想放。很快,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蒙巴所部的兵马,全军覆没。 “战场回头再打扫,现在首要之急,是去支援宫主!”拿袖子随意擦拭了一下赤斩上的血污,泷川祈鹤收刀入鞘。随手抓过一匹不只是党项人还是东煌宫的无主战马,踩着马镫就往上跳。 可就在此时,鬼使神差的,战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猛地抬起。将猝不及防的泷川祈鹤狠狠摔在了地上! “泷川大人!” 众人见状,急忙围了上来。泷川祈鹤却又像没事人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面色平静的说道:“我没事,咱们快走吧。再晚,宫主可能就有危险了!” “大人,您确定您没事?”贺九燮是为数不多知道泷川祈鹤有身孕的人,刚刚泷川祈鹤落马时,他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我真没事,”泷川祈鹤见众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当即随便活动了下手脚,“看,我能出什么事?赶紧走吧!” “……遵命。弟兄们,咱们去接应宫主大人了!” …… 就在泷川祈鹤大显神威的时候,另一边的赫连乌与盛独峰,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就兵刃而言,惊寒虽然已是不俗之剑,但大夏龙雀却更胜一筹。所以,盛独峰才决定扬长避短,不与赫连乌硬碰硬。而是采用迂回战术不断消耗着赫连乌的体力和战意。这一手正中赫连乌死穴。要知道,大夏龙雀作为环首刀的一种,其重量可是惊寒的数倍甚至于十几倍。每一次挥刀、进攻、防守,对赫连乌来说都是异常困难。随着时间的推移,盛独峰是越战越勇;而赫连乌却早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你……你有本事别躲,正面来打啊!”对上比泥鳅还要滑的盛独峰,赫连乌有力也没处使了。只能喘着粗气破口大骂道,“一味逃避,你……你算什么男人?!孬种!懦夫!” “这叫战术,白痴。”盛独峰并没有因为这些辱骂而生气。相反,他心里明白,赫连乌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了,否则他绝不会无奈到在那儿喷口水的。看来……自己可以提前结束这场战斗了! 传说中的大夏龙雀,现在已近在咫尺。只要他稍微抬抬手,就能将它拢入怀中。这种诱惑,饶是盛独峰,心中也不禁生起了一丝贪婪。 好东西谁不想要?更何况是敌人的东西。那对盛独峰来说,叫做战利品。 就在盛独峰准备上前夺下赫连乌手中的大夏龙雀时,一个慌乱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不好了宫主!李鹤仁要跑了!” 第102章:大战落幕 这句话宛如一声平地旱雷,猛地惊醒了正沉浸在贪婪之中的盛独峰。他不禁在心底大声质问起了自己: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赫连乌手中的大夏龙雀吗?不是!首要目标是李鹤仁啊!大夏龙雀固然宝贵,但若因此放跑了李鹤仁,那岂不亏大了? 说到底,大夏龙雀只是一把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的兵刃罢了;而李鹤仁的性命,却关系到整个东煌宫的安危和未来! 更何况,赫连乌虽然落了下风,但盛独峰想要杀他,也不是一招一式之内就能解决的,少不得要费些功夫。为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盛独峰是绝不会去做的。想到这儿,他立刻从大夏龙雀上收回了目光。 “赫连乌,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今天暂且饶你一命!看在你还算坦荡的份上,我好言奉劝你一句:别再助纣为虐了!跟着李鹤仁,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话音落下,盛独峰便不再去理睬他,转身就向李鹤仁消失的方向奔去。只留下了呆滞在原地、明显还没缓过神来的赫连乌。 “盛宫主!”就在盛独峰准备施展轻功去追李鹤仁等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仆骨里斯的呼声。盛独峰循声望去,只见同样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仆骨里斯正牵着两匹战马大步向他跑来,边跑边喊道,“盛宫主!快!李鹤仁那老匹夫往东边跑了!速速上马,我已经临时召集了一些精锐骑兵,等他们一来,咱们就去追他!” “李鹤仁不是一军之主吗?怎么能把自己的军队扔下,自己跑路?”盛独峰一边娴熟的翻身上马,一边大声问向仆骨里斯。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堂堂党项大将军,就算再怎么不堪,也不该抛弃自己的手下、自己逃命吧?那算个什么将军?! “李鹤仁心里清楚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他。现在党项军既然败局已定,那他要考虑的就绝不是呈匹夫之勇了,而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仆骨里斯同样大声回答道,“盛宫主,他能混到今天的地位,靠的可不是武功!而是脑子!您没发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亲自上阵厮杀过吗?对他那种人来说,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有活着,他才有机会报仇!” 盛独峰听了恍然大悟。同时,他也有些理解李鹤仁了。确实,只有保住了命,他才有继续斗下去的本钱。 两人的交谈声并没有刻意压低,当然了,在经过一场血战之后,两人也没法压着嗓子讲话。所以这些话才一字不差的全部落入了赫连乌耳中。听到李鹤仁已经逃了的时候,赫连乌那一直呆滞的眼神才微微缓和了一些;可当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回鹘骑兵在盛独峰和仆骨里斯身边集合、即将启程去追击李鹤仁时,他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念头下意识的划过了他的脑海。 必须要拦住他们,给大将军争取撤离的时间! 赫连乌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拄着大夏龙雀一瘸一拐的向盛独峰所在的方向走去。最终,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只身拦在了向东的道路。 “赫连乌,你想干什么?”盛独峰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问道。 “我是大将军的部将,就算拼上这条性命,我也必须要……保护他!”赫连乌慢慢挺直了腰板,谬足了力气,仰天大吼一声:“(党项语)所有斩荣军听令!集合!” 此时此刻,不论是回鹘兵还是党项兵,都已经没有多少能站着的了。所以赫连乌这一嗓子,直接将剩下的斩荣军全给喊了过来。他们听到命令后,没有一个人犹豫的,立刻舍弃了眼前的敌人,迅速来到赫连乌身边集合、结阵。不一会儿,仅剩的几十名斩荣军就已将向东的道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有的脸都被削去了一小块,还有的甚至要靠倚着别人才能勉强站立。可就是这几十个残缺不齐的士兵,居然仅凭气势,就深深的震慑到了回鹘军、令他们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即将失去自己生命的恐惧;有的,只是悍然赴死的悲壮! “唉,赫连乌,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盛独峰和仆骨里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撼。盛独峰喉咙动了动,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锲而不舍”了。 或者说,除了这个评价,盛独峰也想不出来什么词能更适合的形容现在的赫连乌了。 “忠心事主,百死无悔!”赫连乌横起大夏龙雀,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盛宫主,刚刚多谢您饶某家一命。按理说,我不应该这么不识好歹。但事关大将军的安危,请盛宫主……原谅!” “今天,你们要是想追上大将军,就只有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行了!别他妈瞎磨叽了,你不就是想死吗?老子成全你!”盛独峰心中五味杂陈,但仆骨里斯却已是不耐烦了。眼瞅着李鹤仁就要逃得没踪影了,现在半路又突然蹦出来了个赫连乌。他怎能不气?当下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手中长枪向前一指,其身后早已待命的回鹘骑兵立刻策马朝斩荣军撞了过去! “(党项语)顶住!” 虽然斩荣军抱着众志成城的心态面对即将撞上自己的回鹘骑兵,但心态和实力完全是两码事。先前的一番血战,斩荣军的实力早已大打折扣,带伤者多达八成。这种状态,如何与回鹘骑兵相抗?很快,在回鹘骑兵凶猛的集团冲锋下,斩荣军的防线纷纷告破,军士瞬间倒下了一大半。但饶是如此,斩荣军也依旧没有放弃,而是且战且退,用自己的生命缠着回鹘军、死活不让他们通过。 “宫主莫急!我们来支援了!” 就在战事胶着不下之时,斩荣军身后突然杀出一彪人马,原来是贺九燮和泷川祈鹤等人带着东煌宫的增援赶到了,当下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局,狠狠地朝斩荣军屁股上踹了一脚。 本就被回鹘骑兵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斩荣军腹背突然受敌,顿时军心大乱。不多时,就被两路兵马给合力全歼了。仅剩下了一个还在不断挥舞着大夏龙雀的赫连乌。 “大将军啊……末将尽力了……”赫连乌望着周围层层包围的敌人,忍不住苦笑一声。随即缓缓抬起大夏龙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竟是要引颈自戮! 盛独峰见状,心中突然有些不好受。赫连乌虽然嘴巴有点臭,但对李鹤仁忠心耿耿,却实在是难得。如此之人,真要放任他去见阎王爷吗?想到这儿,盛独峰猛地抬手,一颗冰珠便如疾风般的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硬生生的将大夏龙雀的刀锋给弹开了。 “盛宫主……为什么?”赫连乌感受到了刀上的外力,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开了双眼,“我死了,对你们来说不是更好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手拦下你。也许是……替你感到可惜吧,”盛独峰莫名的叹了口气,随即向赫连乌伸出了左手,满脸真挚的说道,“赫连将军,李鹤仁不值得你如此效忠。他这次能毫不犹豫的抛下你们,就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们全部死光。你以忠诚待他,他却视你为可有可无的弃子。这样的主子,根本不配你!” “来我东煌宫吧。你可以回头看看那些拼着命来救我的人,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下属,但却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是我至亲至爱的人。为了他们,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赫连将军,我可能没有李鹤仁那么大的势力,也可能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我可以保证,再有战火来袭,我绝不会站在最后面、让兄弟们替我拼命!” “我会站在最前线,我会和你并肩作战,我会用我的剑、我的身躯,替我的手足兄弟杀开一条血路!”盛独峰缓缓张开双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赫连乌,“怎么样赫连将军?好好考虑一下吧?” 赫连乌脸色有些动容了,其实从盛独峰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知道盛独峰是打算招揽他。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没有及时反驳或打断,而是十分认真的听完了盛独峰这一大篇慷慨激昂的话。 见鬼,自己……怎么会有点心动了呢? 不行,大将军千金之躯,他先撤离是天经地义的,自己怎么能因为敌人的几句话就动摇对大将军的忠心呢?想到这儿,赫连乌迷茫的眼神逐渐坚定了下来:“抱歉盛宫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宋人不是有句话叫‘忠臣不事二主’吗?我赫连乌没什么别的本事,但这点底线还是有的!您不用再多费口舌了,直接给我个痛快吧!” “盛宫主,这种人您还是放弃吧。李鹤仁已经快变成他亲爹了,他怎么会轻易背叛?”仆骨里斯突然插嘴道,“说起来,因为这些个王八蛋,咱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追击时辰,今天只能先这么算了。至于这个赫连乌嘛……盛宫主,反正他也不愿意归顺你,不如就让末将把他带回去呈给元昊殿下吧?怎么说他也是李鹤仁身边的一条好狗,殿下肯定有办法将他废物利用的。” “元昊殿下?好啊,果然是李元昊!”听到仆骨里斯嘴中吐出“元昊殿下”这四个字,赫连乌的火气噌的就冒上来了,“我说你们回鹘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有种了,敢在这种敏感时候伏杀我党项大将军,感情是李元昊在背后搞的鬼!盛宫主,这么说来,你也……”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这位盛宫主,和我家元昊殿下可是生死兄弟,正经拜过把子的!”仆骨里斯冷笑一声,抬手一挥,身旁的回鹘士兵立刻上前用铁链将赫连乌给锁结实了,“更何况,你就算知道是元昊殿下主使的又如何?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再见到李鹤仁吗?到了元昊殿下手中,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给我押走!” “仆骨将军,大哥有没有交代你什么预备方案?”盛独峰神色复杂的目送着赫连乌被押下去,随后才低声问道,“就是万一李鹤仁跑了的话。” “没有,”仆骨里斯重重的叹了口气,“按照原定计划,我们的人和盛宫主你的人加起来,李鹤仁是必败无疑的!就算他见时机不对临时跑了,我们也能追上他、将他斩于马下!但……我们和元昊殿下都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斩荣军的忠诚。 “没有他们拼死相抗,我们现在早就抓住李鹤仁了!唉,眼下,末将只能先将赫连乌带回去向元昊殿下复命了。请盛宫主放心,元昊殿下身边智囊众多,肯定会想出弥补的办法的!” “也只能如此了,”盛独峰点点头,拱手向仆骨里斯致谢道,“说起来,这次多亏有仆骨将军带来的生力军,我们才能击败李鹤仁。要是仅凭我们东煌宫一己之力,只怕早就成斩荣军的刀下亡魂了!独峰代东煌宫,谢过仆骨将军了!” “盛宫主太客气了,您和元昊殿下可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啊!以后盛宫主要是留在殿下身边做事,末将还需多多仰仗您啊!”说到这儿,仆骨里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对了盛宫主,听说您打算将东煌宫迁入宋土是吗?末将斗胆建议您再等一段时间,现在李鹤仁未死,元昊殿下那边可能还会有需要和您合作的时候。不过请您放心,李鹤仁经过这次的惨败后,绝不敢再轻易来找您的麻烦了。就算他敢,元昊殿下那边也会帮衬着您的!” “另外,这不仅仅是末将个人建议,殿下他也是这个意思。” “……好吧,既然大哥都发话了,我自然是听大哥的。劳烦仆骨将军回去转告一声大哥,如果李鹤仁有什么新的动静,或者大哥有什么新的计划,还请立刻转告我。”盛独峰只想了一下,便点头应了下来。一来东煌宫现在已经和李鹤仁撕破脸皮了,除非其中一方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否则谁也别想安稳。 二来,东煌宫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和靠山。俗话说的好,上头有人好办事。想要和李鹤仁这种级别的敌人斗,那他们也就必须要有一个同样重量级的盟友。李元昊,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又简单的聊了几句后,仆骨里斯便带着部队押着赫连乌离开了。望着满地的狼藉,盛独峰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即翻身下马,缓步来到不远处的贺九燮等人身边。 “恭迎宫主!”等盛独峰走近后,东煌宫所有人齐齐单膝点地,毕恭毕敬的向盛独峰拜道。 先前盛独峰在招揽赫连乌时所说的那番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当众人听到那句“他们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下属,但却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是我至亲至爱的人”时,瞬间全都感动的一塌糊涂。要不是当时盛独峰正在处理事情,只怕他们早就围上去了。 “嗯,大家幸苦了,都起来吧!”盛独峰欣慰的连连点头,望着那一张张激动、热泪盈眶的面庞,他知道,自己赢得了这些人的心。 盛独峰相信,从今以后,就算哪天他一无所有了,他们也不会为金钱、为地位、或是为私欲而离开他的身边。因为他找到了一个虽然无形、但却无比珍贵的东西,来留住手下们的忠心。 这个东西,叫做“义”。 就在盛独峰准备说点什么激励士气的话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躲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的泷川祈鹤。盛独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当下快步走入人群中,将泷川祈鹤给拽到了一旁的树后,面带愠怒的低声质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少主,我实在是太担心你的安危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我有保护好自己的。”泷川祈鹤在敌人面前,冰冷的宛如地狱走出的女罗刹。但现在在盛独峰面前,却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媳妇似的。一边小声的求着饶,一边拿手指勾着盛独峰的衣角不住晃着,脸上写满了“请求原谅”四个字。 “你知不知道这儿有多危险?”盛独峰眼皮抖了抖,在泷川祈鹤如此强力的“攻势”下,最终满腔的愠怒也只能化为了一声长叹,“唉,祈鹤,我知道你与寻常女子不同,所以我从未限制过你的自由。但这可是生死相搏啊,你不是瞎胡闹吗?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少主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泷川祈鹤被盛独峰这一脸认真的模样给逗乐了,“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紧张啊。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废话!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盛独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抬手在泷川祈鹤额头上轻轻敲了下,“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是!谨遵少……不,谨遵宫主之令!”泷川祈鹤装模作样的冲盛独峰拱了拱手,顿时把盛独峰脸上的黑云给击散了。 第103章:暗流涌动,虚虚实实 宿威城,李元昊军大帐。 “李鹤仁居然逃了……”李元昊端坐在上首处,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夜光杯,沉吟半响,他才继续对单膝跪在下面的仆骨里斯问道,“你们有露出什么破绽吗?” “回殿下的话,没有!”仆骨里斯恭敬的回道,“从头到尾,李鹤仁都误以为我们是和东煌宫互相勾结的。并没有把怀疑的矛头指到您的身上。此外,末将还亲眼见证了他手下将士们的死亡,就连被他抛弃的那名斩荣军统领,也被末将给活捉回来了,现在正秘密关押在营中。只要您愿意,随时可以提审!” “没被发现就好,”李元昊点点头,脖子猛地一仰,杯中美酒便已尽入咽喉。随后,他才冲仆骨里斯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此行幸苦仆骨将军了,先回去休息吧。哦对了,你、还有你的部下们,身上的血迹和回鹘甲,记得处理。” “遵命!末将告退!” “李鹤仁……李鹤仁……好你个老匹夫啊,跑得是真他妈干脆!”等仆骨里斯退下后许久,李元昊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唉,可惜了!本来挺完美的计划,现在却功亏一篑。下次再想对他动手,只怕是更难了。” “(党项语)殿下请息怒,”野利仁荣看得真切,作为李元昊的心腹,他知道,现在的李元昊正处于一种极端愤怒的状态,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场,所以才一直强压着呢。野利仁荣不敢犹豫,立刻出班好言宽慰道,“(党项语)既然此计不成,咱们再换一计就是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咱们这次吸取教训,下一次,定教那李鹤仁死无葬身之地!” “(党项语)怎么换?军队都已经准备好了,父王那边我也夸下海口了。只等李鹤仁的人头一到,老子就能打着为他报仇的旗号,顺理成章的接管三军、兵发甘州了!到时候,太子之位和甘州要地全是我的!”李元昊积压在胸中的怒火被这一番话给彻底点燃了,“(党项语)可现在呢?李鹤仁居然没死!又活蹦乱跳的跑回来了!好嘛,我们党项对回鹘开战的借口是有了。可战端一起,军中诸将定会齐齐推举他为征西大将军!在他们眼中,老子算个屁啊!” “(党项语)殿下稍安勿躁,”等李元昊发泄够了,野利仁荣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党项语)请您先听属下分析分析。您现在最担忧的,是不是李鹤仁会借此机会、向大王上书出兵回鹘,然后咱们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变成为他人做嫁衣?” “(党项语)那是自然,”李元昊听了连连点点头,“(党项语)我们能看到的战机,李鹤仁不可能看不到。他一定会借此机会向父王加油添醋的去说回鹘如何如何不讲理。袭击党项大将,这已经是回鹘单方面的开战了,咱们出兵借口都是现成的!” “(党项语)那如果一旦对回鹘开战,殿下认为,您和李鹤仁,谁更有可能做三军主帅呢?”野利仁荣又问道。 “(党项语)这个问题我先前不是说了吗?李鹤仁功勋卓著,在三军之中威望甚高。只要他愿意,将士们和贵族们都愿意卖他这个面子,”说到这儿,李元昊不禁苦笑了一声,“(党项语)而我呢,虽然是父王之子。但不论是军功还是人脉,都比不上那个老匹夫啊。就算我现在厚着脸皮去四处求人、拉帮结派,最后也只能是自讨没趣罢了!” “(党项语)那就好办了,”野利仁荣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党项语)殿下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别让李鹤仁提出西征。” “……(党项语)什么意思?” “(党项语)殿下可还记得,那个被抓回来的斩荣军统领、赫连乌?” “(党项语)嗯,怎么了?莫非先生还能在他身上做些文章?” “(党项语)殿下只需如此这般……”野利仁荣故作神秘的凑上前去,在李元昊耳旁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堆。说得李元昊连连点头,最后竟忍不住抚掌大笑:“(党项语)哈哈哈哈!好!先生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啊!就照你的法子办!让那李鹤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去!哈哈哈哈!” “(党项语)殿下谬赞了,为您分忧解难,是臣下的荣幸!”野利仁荣见李元昊心情好转,同样也十分高兴。高兴之余,他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一件关乎到野利家兴旺的大事。 “(党项语)殿下,属下斗胆僭越。我那妹子已经许久没写过家书了,不知近来可好啊?还有宁明,今年……他应该已经五岁了吧?也不知道个头蹿的得多高了!” “(党项语)你说他们啊,”提到这两个人,李元昊的口吻难得温柔了一次,“(党项语)放心吧,都好着呢!宁明那小子已经开始懂事了,话也会说了许多。就是有些太乖巧了。男孩子就该皮一点嘛!规规矩矩的和娘们有什么区别?你说是不是?” “(党项语)是是是,殿下说得极是,”野利仁荣连忙陪着笑脸附和道。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又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道,“(党项语)那……卫慕夫人她,身体也还好吗?” “……(党项语)嗯,也还行,”提到卫慕氏,李元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党项语)家里有她主持,也不用我多操心。只是有时候,在一些事情上的见解,她总是和我想不到一块儿去,实在是令人烦躁。” “(党项语)哦?比如?”野利仁荣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似的,急忙追问道。 “(党项语)就拿李鹤仁的这件事来说吧,我视卫慕为亲人,所以才告诉她我打算除掉李鹤仁的计划。可她居然跟我讲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要做的太绝!你看这不是妇人之仁吗?我要不做绝,做绝的就该是李鹤仁了。” “(党项语)还有,每天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好像跟了我多委屈她似的!”显然,李元昊对卫慕氏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当着心腹手下面,一时间竟收不住嘴了,“(党项语)唉,有时候,我真希望能从你家妹子身上匀点聪明给卫慕,哪怕只有半分,我也不会这么不顺心了。” “(党项语)殿下,按规矩来说,这是您的家事,属下不方便多问。但属下还是想好言提醒您一句,”野利仁荣心中窃喜不已,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党项语)您和卫慕夫人,在我党项人的眼中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更何况,卫慕夫人和大王的王后还是姑侄,这层关系对您来说至关重要!属下明白,您心中对卫慕夫人有些隔阂,但不管有多大的隔阂,在您还没坐稳太子宝座之前,千万要忍着!” 忍着吧,只有忍着,你才会有忍无可忍的那天! “(党项语)这我知道,多少年下来了,我不都忍了吗?”李元昊摆了摆手,“(党项语)卫慕时常劝我少做杀戮,多修仁德。呵,仁德?那种东西,是英雄在杀光所有敌人之后,才拿来粉饰自己和史册的。眼下乱世犹在,仁德有个屁用?相比之下,野利就乖巧多了,至少知道支持我、体谅我,而不是处处和我唱反调!” 野利仁荣微微颔首,没有再继续搭茬。事实上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的必要了。李元昊现在的态度就已经代表了一切。野利仁荣相信,等李元昊成功上位、不再需要卫慕家的支持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他们。 到那时,就是属于野利家的春天了。 …… 事情和李元昊预想的差不多,李鹤仁虽然捡了一条命,但这口气绝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否则太窝囊了。于是,他很快就根据自己的“悲惨遭遇”,写了一大篇关于回鹘人如何如何无耻、自己如何如何委屈的奏本,准备第二天上呈给李德明,请他让自己出兵甘州。 李鹤仁相信,凭自己的威望和军功,那这三军主帅的位置肯定是自己的。 就在他做着攻入甘州、烧杀抢掠的春秋大梦时,营外突然有军士来报:赫连乌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李鹤仁小小的吃了一惊。说实话,自从抛下赫连乌和斩荣军之后,在李鹤仁心中赫连乌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活着! 抱着愧疚的心情,李鹤仁亲自出营接回了赫连乌,并在自己府中摆下盛宴,用以赔罪。赫连乌自然是感动无比,连饮了好几杯后,才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全部转述给了李鹤仁。 在得知埋伏自己的回鹘军居然是李元昊派来的时候,李鹤仁彻底震惊了。接下来的话,不用赫连乌说,他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了。李元昊必定是想借回鹘人的手杀了自己,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接管军队,打着为自己报仇雪恨的旗号出兵回鹘。李鹤仁越想越心惊,忍不住暗暗庆幸:多亏自己机警,提前一步开溜了。否则现在坐在这儿的,就该是李元昊那个小兔崽子了! “(党项语)可既然是李元昊抓了你,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望着大口咀嚼着食物的赫连乌,李鹤仁突然问道。 他倒不是怀疑赫连乌有二心,只是觉得以赫连乌的本事,怎么也不是李元昊的对手啊! “(党项语)回……回大将军,”赫连乌费力的咽下嘴中食物,含含糊糊的说道,“(党项语)是那李元昊亲自来放了我的。” “(党项语)什么?!他亲自放了你?”李鹤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确认到,“(党项语)难道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党项语)知道,李元昊拜托末将带句话给大将军,”赫连乌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下,才缓缓说道,“(党项语)他希望能和大将军冰释前嫌,在进攻甘州的时候,并肩作战。” 此话一出,大堂内立刻陷入了一片死寂。 阴谋!这两个字是李鹤仁脑子里面第一时间跳出来的。李元昊怎么会这么好心,将如此大的功劳拱手让给自己?排除李元昊突然脑子抽筋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他肯定还憋着别的坏点子在前面等着自己呢! 还有李德明,那个老家伙虽然平时看着没什么,但在他心中,肯定是更向着自己亲生儿子的。这次回鹘人突袭,李德明那边却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莫非……他也和李元昊站在统一阵线上了? 这个念头一出,李鹤仁就再也无法将其抹去了。想到自己逃回来这么久,王帐那边别说为自己讨个说法了,就连象征性的慰问都没有。这原本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此时却被李鹤仁心中的猜疑和恐惧无限放大,大到让李鹤仁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就跑去军营中,和自己的心腹将士们呆在一起。 “(党项语)大将军?大将军?”赫连乌见李鹤仁久久不说话,顿时奇怪的问道,“(党项语)大将军您怎么了?” “(党项语)啊……哦,我没事,”李鹤仁恍惚的回过神来,故作疲态的对赫连乌说道,“(党项语)最近事情有点多,可能太累了。赫连将军见谅。” “(党项语)大将军哪里话,”赫连乌怎听不出李鹤仁话语中的逐客之意?当下赶忙站了起来,“(党项语)今日多谢大将军接风洗尘,既然您身体不适,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党项语)嗯,那我就不送了。” 目送着赫连乌离开,李鹤仁的脸色才慢慢阴沉了下来。他现在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赫连乌了,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被李元昊捉拿后,怎么都不应该继续活着啊。可现在,他居然毫发无伤的跑回来了,而且还做了李元昊的传话筒。这怎能不教李鹤仁心疑? 李元昊……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104章:明争暗斗,绝城之使 第二天升帐议事,李鹤仁没敢抢先冒头在李德明面前提及出兵甘州的事情。望着李元昊那莫名自信的笑容,李鹤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他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李元昊耍什么花招,然后他再见招拆招。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最为稳健的办法了。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再度超出了他的预料。李元昊上来根本没有提什么出兵甘州、找回鹘人讨个说法之类的,而是直接对李德明劝道:此次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是时候该班师回兴州了。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绝大部分文武的支持和响应。本来大家还以为是要对回鹘人开战的,却不想拖到现在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主要是李元昊不想把军功给李鹤仁)。既然不打,那还蹲在这儿做什么?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吧。更何况,宿威城只是一个小城,娱乐场所严重匮乏,哪里比得上兴州老家逍遥自在?他们在这儿早就呆腻了。现在有李元昊带头请命,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纷纷附和。 还没等李鹤仁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李德明就已经拍板同意了。紧接着,李元昊便当场派人将此王令传遍三军,准备即日班师回都。前后衔接严丝合缝,根本不给李鹤仁留有丝毫插话的时机。 这也就是野利仁荣给李元昊想出的弥补方案了。其实说穿了,这就是李鹤仁与李元昊之间一个争夺主动权的“战争”。如果让李鹤仁先掌握了主动权,那他就能用自己的亲身遭遇劝说李德明对回鹘开战,然后再在众将士的一致拥护下,顺理成章的成为三军统帅。而李元昊要做的,就是将这个主动权从李鹤仁的手中给夺回来。 先放回赫连乌,然后再让他替李元昊带话,最终达到让李鹤仁不敢轻举妄动的目的。野利仁荣深知,想要让李鹤仁那个老狐狸上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搞乱自己的思维。聪明人从来是多疑的,但同样也是很自负的。他们会在潜意识里坚信自己的判断,哪怕这个判断在别人看来是错的,他们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原因很简单,他们自认为很聪明。 此外,为了防止李鹤仁强行插嘴或者鼓动党羽帮自己说话之类的意外发生,李元昊特地去和他老爹、也就是大夏王李德明提前通了气,大意是军中将士们心中思归,希望早点回家等等等等。所以李德明今天才会这么干脆的准了李元昊等人所请。这样一来,就等同于直接从源头堵死了李鹤仁和他党羽们的所有希望。 大王都拍板了,你还敢再说其他的吗?找死? 李元昊和李鹤仁的第二场交锋就此草草落幕。李鹤仁为了这次升帐准备的所有杀招,最终全部打在了空气上,要多憋屈有多憋屈。现在就算他再想和李元昊斗,那也得等回到兴州了。老谋深算的李鹤仁,终于在那个他一直瞧不上眼的李元昊手中栽了一个跟头。 而李元昊,无疑是这一战中最潇洒的赢家。除了野利荣虎等亲卫外,他一点损失也没有。全程都是东煌宫、回鹘人在和李鹤仁拼命,他要做的只是指挥和善后罢了。虽然党项对回鹘的战争因此而推后了,但只要这个军功不落在李鹤仁手上,那李元昊就算成功了。 五万党项军很快就离开了宿威城,这不仅让回鹘人大松了口气,也让东煌宫众人欢欣不已。在这场较量还没开始前,东煌宫就已经有许多人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毕竟他们所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江湖势力,而是老奸巨猾的李鹤仁、以及党项正规军啊!可结果呢?不仅李鹤仁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而且揍完后还什么事也没有,这怎能不叫他们兴奋? 兴奋之余,所有人又将热切、尊崇的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宫主——盛独峰。这位年轻的宫主,用实际行动履行了自己曾许下的并肩作战的诺言。现在,没有任何人敢对这位宫主再抱有丝毫怀疑。盛独峰在他们的心中,俨然已经成为了真正的领导者。 …… 时间一晃来到了四月份,在这几个月里,西北大地出奇的安静。李元昊在忙着和李鹤仁争权;回鹘人在忙着和宋廷搞好关系;而东煌宫,却在忙着结交、吞并周边的大小势力,用以发展自身。 战争就是为了和平,和平也是为了战争。盛独峰心里很清楚,虽然他们暂时打退了李鹤仁,但只要李鹤仁还没死,他就肯定会有卷土重来的那天。而那时,就不会再向之前那样随便带五百多人过来了,千余、甚至万余的大军都说不准。所以,为了不在未知的那一仗中失去所有,盛独峰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发展壮大东煌宫的势力。 与李鹤仁大战后,盛独峰和东煌宫的名声几乎是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西北大地。先前还在观望的势力和高手们立刻蜂拥而至,想要重新归于东煌宫的麾下。这件事情倒是盛独峰始料未及的,因为他早就下了封口令,让属下们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以免树大招风。可现在怎么反而越传越广了呢? 他的手下们自然不会违背宫主的命令,所以盛独峰猜测,一定是有人在刻意为之。可这个人的用意到底何在呢? 打死盛独峰也不会想到,撒出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视为亲兄长的李元昊。 当然了,李元昊也不是想害他,他的本意只是想将盛独峰推到风口浪尖上。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牵制住李鹤仁的一部分注意力,还可以让他更快的发展实力。李元昊看得非常远,李鹤仁不过只是前进路上的一颗垫脚石罢了。想要坐稳太子之位,他就必须要在对回鹘的战争中展露锋芒。 李元昊在对付李鹤仁时,就已经预先想好了一个庞大的、争对甘州的进攻计划:先暗中帮助盛独峰积攒名望、发展实力,等他日后出兵甘州的时候,就和盛独峰假装演一出互相攻伐的戏。届时,回鹘人迫于党项铁骑的巨大压力,肯定会去拉拢东煌宫。再然后…… 李元昊相信,只要他以兄弟之情相求,盛独峰肯定不会拒绝这个小忙的。 就在大家还执着于眼下的时候,李元昊就已经想到了数步之后该怎么落子、该弃什么子。在这片广袤的棋盘之上,他已经是最接近胜利的那一方了。 …… 由于有着党项族这一庞然大物,西北大地能成气候的江湖门派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门小派。对付他们,盛独峰还是比较文明的。每找好目标,他都会先派人去征询民意。如果这个帮派在百姓中反响较好,且平时安稳本分,那就选择结盟、给胡萝卜吃;如果是作恶多端、为祸乡里的,那就不好意思了,请各位手拉着手去见阎王爷吧。 收拾人渣,盛独峰从来不会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在盛独峰的领导之下,东煌宫的实力和口碑都在飞速增长着,甚至已经有了跻身西北第一宗门的趋势。越来越多的有志之士和正道高手纷纷慕名而来,希望能在新的东煌宫中一展抱负。但相应的,名声越大,麻烦事也会越多。虽然盛独峰一直在极力维持这个大家庭的运转,但有些麻烦,却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妥善处理的。 而这个麻烦,恰好是来源于他自己——盛家堡的使者找上门来了。 盛独峰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太过惊讶,从他向世人公布自己的身份时,就已经做好了被老爹兴师问罪的准备。所以他也早早准备了满腹的说辞,用以应对老爹的使者。 “少堡主!”盛独峰一跨进偏殿,十几个正坐着和泷川祈鹤说话的汉子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冲盛独峰微微躬身致敬。 “不用拘礼,都请坐吧。”盛独峰面色平静的冲众人点点头,眼睛来回一瞟,看到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身影后,心中才稍稍安定。在上首处坐好后,泷川祈鹤才对门口的护卫挥了挥手:“把门关上,没有宫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 “遵命!” “泷川妹子现在可越来越有主母的架势了!”等门关紧后,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才忍不住轻声调笑道,“还是咱们少堡主有本事,能把泷川妹子这块冰山给捂化了。想当初,泷川妹子刚来盛家堡的时候,连说句话都冷飕飕的。哪像现在这么贴心?” “林姐,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就别在少主面前掀我老底了,”泷川祈鹤颇为无奈的冲她翻了个白眼,“你们不是有要事找少主吗?现在少主来了,你们可以说了吧?” 盛家堡众人没有说话,只是齐齐的看向最左手边的那名锦衣男子,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 “少堡主,在下元不一,绝城兵马司副总管。这次很荣幸能担任盛家堡的特使,面见少堡主之英姿!”元不一放下茶盏,郑重的起身向盛独峰深施了一礼,“说来惶恐,在下身为外人,本不应该在此。但盛堡主却说……说您在盛家堡长大,自家人劝不动您。若是用外人为使,您……应该会听进去几句。所以,才派在下来了。” “……我老爹还跟你说什么了?”盛独峰眼角抽了抽,心说老爹这手可以啊!把自己吃得死死的。的确,如果是盛家堡的人做使者,那盛独峰根本不会多听一句,直接把他们软禁起来就行了。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还跟你客气什么?但如果用绝城的人为使者的话……那他就得好好考虑一下这里面的影响问题了。 “其他的就没有了,”元不一摇了摇头,“至于我等的来意,想必少堡主心里应该有数吧?我家大小姐虽然不是王公贵族,但好歹也是名门出身。在盛家堡眼巴巴的等了您好几个月了,您却一点回家的意思也没有。不知道您……是怎么打算的?还请您今天给在下一个准话。” “少主,元总管代表的不仅仅是您的父亲,更代表着绝城!这点您可别忘了。”泷川祈鹤连忙拿手戳了戳盛独峰,小声提醒到。 “我知道,”盛独峰对泷川祈鹤投去了个“尽管放心”的眼神,随即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这个……其实我也很想回家,但眼下东煌宫刚刚走上正轨,我总不能将它扔到一边不管了吧?请尊使回禀家父和元城主,等我这边事情了解了,我就会着手将东煌宫迁移回大宋内土。届时,我定会亲自去绝城,向元城主请罪。” “请罪?”元不一愣了愣,连忙摆手,“不不不,少堡主言重了!这事还没到请罪那种地步呢。您只需给在下一个准确的日期就行了。” “日期?可以,”盛独峰微微颔首,“品剑大会,好像是定在明年的三月吧?届时,我会以东煌宫宫主的身份出席。元城主想必也会去吧?我会在那个时候,正式拜见元城主。如果元大小姐想见我,也可以在那个时候去汴京。” “明年三月……少堡主,这时间拖得有些久了吧?” “一路走来,难道尊使就没闻到这西北大地的狼烟味儿吗?”盛独峰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倍,“要是我能走,肯定二话不说就跟着你走!关键是现在我走不了!我的敌人正在旁边死死盯着我,只要我一动,他就会像狼一样的扑过来把我咬成碎片!尊使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离开,是希望你家小姐还没过门,就变成寡妇吗?!” 盛独峰充满威严的声音不仅压得元不一抬不起头来,就连其他坐着的盛家堡众人,也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盛独峰现在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手上不沾点血是养不出来的。先前他们在来的时候,听说盛独峰和李鹤仁大战与东煌宫下,还以为是被人故意夸大了,但现在看来……貌似是真的了。 “……少堡主请息怒,在下明白了。在下回去后,会将您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转告元城主和盛堡主。”元不一心中也十分惊骇,要不是及时运起内力相抗,只怕他早就瘫在地上了。被盛独峰这一吓,元不一也不敢说什么了。一年……就一年吧!有个准确日期,总比遥遥无期来的好。 “明白就好,”盛独峰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尊使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就请先下去休息吧。等晚上,我会安排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 “遵命……” 第105章:嵋台之战 “少主,您刚刚说话的语气可不太友好啊,”安排盛家堡诸人以及元不一去客殿住下后,泷川祈鹤才带着一丝埋怨的口吻对盛独峰说道,“不管怎么说,元不一都是绝城的人。您那么吼他……万一他在元城主面前说您的坏话怎么办?” “我倒还真希望他去说我的坏话呢。最好让元城主恼羞成怒、主动取消我和元顾伊之间的婚约,省得到时候大家脸上都难堪,”盛独峰有些疲惫的拿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行了,元家的事情,等品剑大会的时候我再着手去处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李鹤仁。兴州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吗?” “是有一个消息,”泷川祈鹤闻言,连忙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封拆过的信件递给盛独峰,“少主,据探子报,党项方面在兴州聚集了三万大军,其中更有六千多名全副武装的精锐铁骑,以及众多攻城重武器。其意图我们尚未探明,不过……我和贺长老他们一致认为,这些兵马十有八九是为回鹘人和甘州城准备的!” “是吗……那回鹘人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呵,还是老样子。党项人说这些兵马不是针对他们的,回鹘高层就十分天真的相信了,”泷川祈鹤苦笑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回鹘的实力现在远不如党项,相比战争,他们更愿意期待和平。更何况,之前党项人在宿威城可是聚集了五万虎狼之师,最后双方不也平安无事吗?所以啊,这次不论是大宋还是回鹘,都不会再向上次宿威城那样紧张了。” “……罢了,党项对甘州的觊觎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他们真的打来了,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咱们就是想拉回鹘一把,也只怕有心无力啊,”盛独峰幽幽的叹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祈鹤,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杀了李鹤仁,那我们还能平安撤回内土吗?” “少主是担心……李元昊会把杀叔的罪责,全都推到您的身上?”泷川祈鹤立刻听懂了盛独峰的弦外之音,当即说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们很多人早就有这样的担忧了。但……您一直十分相信李元昊,所以我们也不敢在您面前多嘴。” “不用顾虑我,你大可直言。” “遵命。我们专门派人调查过他,发现此人不仅极善权谋,而且好猜疑、性格暴虐。但对待信任之人,他却有着能付出自己一切的豪迈气魄,也因此,他身边聚集了许多能人异士,心甘情愿的供他驱使。这点,想必您应该有亲身体会,我就不多说了。” “可您却与那些人不同,您不愿意投身李元昊的麾下,而是以一种合作的身份、平等的处在他的立场上。少主,李鹤仁毕竟是李元昊的叔父啊,假如李元昊真的打倒了李鹤仁,那他会让此事玷污了自己的羽翼吗?肯定不会!因为党项族不会让一个杀叔之人来继承王位。所以,他在成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降低此事的影响。” “他的手下,李元昊可以有很多办法去控制他们;但您呢?李元昊该用什么方法来控制您?您不是他的部下,甚至还和他以兄弟相称。对付您,我想他应该会先采取招揽的方式;如果您不愿意,那他……估计就会选择下黑手了。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允许一个知道自己污点的人,逍遥世间。” 听着泷川祈鹤这一通分析,盛独峰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他才苦涩的轻叹了口气:“唉,本来……我是很相信自己和他之间的兄弟之情的,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的确有些害怕了。这样吧,你先让贺九燮他们做好随时迁移的准备,等此间事情一结束,咱们就连夜返回内土。” “遵命。” “对了,还有……” “报!”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斥候来报,硬生生的打断了盛独峰的话,“启禀宫主,有一名从兴州方向来的信使现在正在山外等候!他说有很重要的密信必须要面呈给您!应长老命在下来请示宫主,该如何处理?” “兴州方向?”盛独峰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泷川祈鹤对视了一眼,“党项族突然聚集大军,兴州又在这个时候来了密信……莫不是大哥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祈鹤,你身体不便,就呆在殿中静养吧,我亲自去山外迎一下。” “好,”泷川祈鹤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少主!切记,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莫做他人手中刀剑!”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盛独峰在泷川祈鹤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给她留下了个宠溺的笑容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 不出盛独峰所料,来使果然是李元昊的心腹卫士。见到盛独峰本人后,他才将紧紧裹在怀中的密信给取了出来,双手上呈给了盛独峰。 李元昊的来信十分简单粗暴,连最基础的寒暄都省略了。上来就告诉盛独峰,党项大军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拔的准备,预计将在五月份的时候攻入甘州境内。至于三军总帅这一桂冠,最终还是落在了李鹤仁的头上。 姜还是老的辣,李元昊虽然能唬住李鹤仁一时,但却唬不住他一世。在回宿威城的路上,李鹤仁就已经识破了李元昊和野利仁荣给他摆的迷魂阵。恼火之余,李鹤仁没有就此认输,而是开始发动起自己的所有人脉和关系网,积极游说李德明出兵甘州。为自己雪耻,为国家开疆拓土,为万万党项子民做出表率。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粉碎李元昊的太子美梦。 你不是不想把这个军功送给我吗?我现在偏要和你争!老子要通过此战,让你李元昊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和我李鹤仁斗的下场,会有多严重! 李元昊当然不愿束手就擒,可现在的他,不论是军功还是人望,都远远比不上如日中天的李鹤仁。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鹤仁从父王手中接过兵符,意气风发的接管了城外的三万大军。 李元昊很清楚自己这个叔父的本事,如果让他出马,那甘州的回鹘人就是全长出三头六臂,也不够他打的。眼看李德明的屁股即将挪到更高的位置,李元昊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了!放手一搏,在半路上就把这老王八蛋给干挺!然后顺势接管军队,以自己为帅,继续进攻甘州。 这是他最后、也是最无奈的底牌了。如果成功,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如果失败,那等待他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定下计划后,他就主动向李德明请缨,希望能去做李鹤仁的副手,跟在叔父身后好好学习学习。李德明见自己的儿子如此求上进,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的,二话不说就准了他的请。成功混到李鹤仁身边后,李元昊便开始找帮手了。 除了自己的亲族、手下、心腹外,剩下还能左右胜负的盟友,就只有盛独峰了。 李元昊在信中简略写了大军的行进路线和时间,并标出了其中一个叫嵋台的地方。他希望盛独峰能提前一天赶到那里设伏,等大军通过的时候,再一起联手灭掉李鹤仁和他的所有爪牙。 “盛宫主,我家殿下的意思想必已经在信中写明了,请问您的答复是?”等盛独峰读完信,使者才满脸热切的望着他,等待盛独峰的最终回复。 盛独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海里正回荡着先前泷川祈鹤对他说得那些话。如果自己帮助大哥消灭了李鹤仁,那大哥真的会对自己下黑手吗? 他不愿意背叛大宋,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结义大哥。但现在,他必须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一个了。 “……请尊使回禀我大哥,我会按照这上面的时间,带人预先去嵋台埋伏的。”想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才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不管大哥会不会对自己下手,那也是除掉李鹤仁之后的事情了。他和李元昊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李鹤仁不死,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李元昊一旦输了这场较量,那东煌宫在西北,就会变成一支孤军。 “多谢盛宫主!盛宫主高义!”使者见盛独峰同意了,顿时高兴的眉飞色舞,“在下立刻就回去转告殿下。请盛宫主放心,我家殿下说了,此事若成,李鹤仁的所有财产、爵位、奴仆、妻儿,都可以当作战利品送给盛宫主!” “这些东西我不想要,”盛独峰摇了摇头,“我想要的,只是希望在处理完这件事情后,大哥能亲自护送我和东煌宫众人返回内土。这,就是我要求的唯一回报。” “额……好的,在下会将盛宫主的这番意思,原原本本转告殿下!盛宫主,千万别忘了时间。在下告辞!” 目送走了李元昊的使者后,盛独峰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再也看不到那使者的轮廓,他才缓缓转身往自己的坐骑走去。边走边对左右吩咐道:“传令各部长老、头领,大殿议事。” “遵命!” …… 嵋台,位处甘州边境以南的一个较为偏僻荒凉的峡谷。两侧山峰算不得高耸,但造型却颇具特色,山石草木皆充满了西北大地的粗犷之气。由于这儿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崎岖难行的沙路,周边的民户少之又少,就连土匪响马都不屑从这里经过,是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 李鹤仁之所以选择从这里行军,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偏僻,可以更好的隐藏大军踪迹。只要穿过了这里,他就能率军长驱直入,直捣甘州城! 想到自己即将以胜利者的姿态扬鞭跃马入甘州,李鹤仁心中不禁一阵得意。得意之余,他又悄悄瞥了眼身旁的李元昊,右眼皮不由自主的猛跳了几下。 当李元昊主动请缨做他的副手时,李鹤仁内心是十分拒绝的。但李德明却根本没和他商量,直接就把他划到自己身边了。无奈之下,李鹤仁只得让这个看了就心烦的小王八蛋留在军中。 本来,李鹤仁还以为李元昊会和自己处处唱反调、恶心自己,可没想到自出兵以来,李元昊一直表现的十分乖巧,就连话也非常少。渐渐的,李鹤仁也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提防李元昊了。现在即将进入甘州地界,李鹤仁的心思全扑在了建功立业上,对李元昊的注意自然更加薄弱了。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默认李元昊向自己认输了。 “(党项语)大将军,前方峡谷地势险峻,恐有兵马埋伏。末将请命,带兵前去侦察一番,以防万一!”就在李鹤仁准备下令让全军快速通过嵋台的时候,一名品阶不低的将军突然高声请命道。 “(党项语)啊……原来是卫慕将军啊,”李鹤仁循声望去,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夏王王后卫慕氏的族亲——卫慕双喜。若论辈分,他也算是李鹤仁的长辈了。对他,李鹤仁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当下便十分爽快的应允了卫慕双喜之请,“(党项语)卫慕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啊。行,那就劳烦卫慕将军了!来人,传令下去,各军暂时原地歇息,等卫慕将军侦察归来!” “(党项语)遵命!” 卫慕双喜点了自己的几十名亲卫骑兵迅速在嵋台周边转了一大圈,当他看到埋伏在山峡两侧上的东煌宫众人后,才悠哉游哉的带兵回来了。 “(党项语)怎么样?卫慕将军,可有什么异常啊?”见卫慕双喜回来了,李鹤仁笑眯眯的问道。 “(党项语)回大将军的话,末将仔细侦察了一遍,山峡周边并无任何异常!大将军可以放心进军!” “(党项语)哈哈哈,好!来啊,传令各军,继续进军!” 李鹤仁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意气风发的指挥大军开进的时候,卫慕双喜悄悄的对李元昊打了个手势。 第106章:陨落 党项前军穿过嵋台后,李鹤仁等将军们才紧随其后、缓缓入谷。越往谷中央走,李元昊及其同党们的心就跳得越来越快。眼看着李鹤仁这个“猎物”即将踩入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中,李元昊立刻冲身边众人使了个眼色,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李鹤仁胯下的坐骑不知何故突然止步不前,一边高声嘶鸣着,一边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后退去。李鹤仁一时没抓稳,险些被它给甩下马背。等他好不容易安抚住爱马的情绪后,李鹤仁心中突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匹宝马跟着自己南征北战也有些年头了,从未像这样临阵掉链子过啊!怎么今天就这么反常呢? 李鹤仁不知道的是,当他停下来时,他身后的李元昊等人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尤其是李元昊,额头冷汗直冒,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李鹤仁胯下的坐骑,恨不得冲上去狠狠踹它一脚。 马是具有一定智慧的生物,更别说久经沙场的战马了。它对危险的感知力丝毫不亚于人!看它现在那个样子,显然是察觉到了两侧山峡上的伏兵。它在用最原始的抗拒,去提醒自己的主人,前方不是什么康庄大道,而是无底的深渊。 怎么办?是现在就动手,还是再等等?李元昊脑中不禁展开了天人交战。 “轰隆隆!!”突如,两侧山峡上方传来了阵阵石破天惊般的轰响声!众人急忙抬头望去,只见无数大大小小的落石正从山上滚下,不一会儿就把前后谷口给堵地严严实实。将李鹤仁及其身边的党项将士困在了中间。 “(党项语)不要慌!”李鹤仁不愧为沙场宿将,面对意外丝毫没有慌乱,十分冷静的大声指挥道,“(党项语)所有人背对背结阵!盾卒掩护,立刻清理出一条道路!严防山上的弓弩……” “(党项语)将士们!听我号令!”李元昊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只能提前动手!当即高举大刀,充满威严和杀气的声音顿时响彻嵋台,“(党项语)传大王密令!李鹤仁,阴谋造反、罪当诛族!众将士速速助我拿下此贼!活捉李鹤仁者,重赏千金!胆敢助其势者,同罪并处!” “(党项语)愿随殿下诛杀叛逆!”野利遇乞、野利旺荣、卫慕双喜等李元昊的心腹悍将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听到号召,纷纷高声响应,率领着效忠于李元昊的亲卫军朝李鹤仁大举掩杀了过去! “(党项语)李元昊!放你妈的屁!老子什么时候成叛逆了?!”李鹤仁怒骂一声。现在他要再看不明白形式,那就真是傻子了。当即不甘示弱的反攻道,“(党项语)众将士听令!李元昊矫传大王旨意,意图不轨,其心可诛!我以征西大将军之尊命令你们,捉拿李元昊及其判同党!以报大王天恩!” “(党项语)遵命!”李元昊的手下来势汹汹,但李鹤仁的斩荣亲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在赫连乌的带领下和李元昊的军队狠狠撞在了一起。鲜血飞溅,刀啸剑鸣,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从世间消失。这些原本还在一个行伍间的手足同袍,现在却为了两个人的不同利益而生死相搏、刀剑相向,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其余的党项将士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乱给整懵了。怎么回事?先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眨眼间的功夫大将军就和王子殿下掐起来了?那自己……现在应该帮谁呢? 战局并没有给他们留有太多的思考时间,很快,随着双方互殴的规模和残忍度越来越大,将士们心里也逐渐有数了。不管事出何因,眼下想要继续保持中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必须要在李元昊和李鹤仁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世上最难的,也莫过于选择了。李鹤仁和李元昊,这两人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王子殿下。不论是谁,都有着不可轻视的影响力和实力。一旦站错了队,那自己的后半辈子就算完了。所以,这个选择一定要慎重。 最终,多数将士们还是加入到了李鹤仁这边。党项人身为游牧民族,他们信奉的只有力量和拳头。很显然,在他们的心中,大将军李鹤仁更加符合这两个词。 你李元昊是大王的儿子又如何?大将军还是大王的胞弟呢!自古以来,兄终弟继的例子也有很多。所以选择追随李鹤仁的党项将士根本不会因为李元昊的血脉而感到不安。 “大哥莫慌!小弟来助你!” 就在李元昊被李鹤仁的压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两侧山崖上突然飞下了百余名东煌宫帮众。在他们的腰上,全部缠着结实的绳结,由上方的帮众拽着、将他们送下谷中。这一支生力军的到来瞬间点燃了李元昊这边已经略显萎靡的士气,李元昊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党项语)弟兄们!援兵来了!坚持住,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杀!” “(党项语)杀!!” …… 盛独峰在快要落地的时候,翻手一剑便砍断了腰上的绳索。随后借着落地的力道猛地一荡,盛独峰整个人便如同脱弦的利箭一般刺入了党项军中。一边冲刺,一边潇洒挥舞着手中的惊寒。没有任何一名士兵能抵挡住他的剑锋,要么仓皇躲避,要么瞬间被他刺穿死穴。不一会儿,他就已经杀到离李鹤仁仅有十余步的距离了。 “(党项语)来人!快……快给我杀了他!”盛独峰的勇猛让李鹤仁心惊不已,连忙策动胯下战马向后退去。护卫在其身边的斩荣亲卫们连忙围了上来,企图拦住盛独峰的脚步。但盛独峰可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斗的,随便吹了声口哨,跟他一起下来的东煌宫帮众们立刻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牵制住了这些斩荣军。盛独峰毫不费力的就走出了斩荣军的层层包围,不慌不忙的信步朝李鹤仁追去。 跑吧,这前后谷口都被巨石给堵死了,你还能长翅膀飞到天上去不成?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鹤仁策马狂奔了许久,也只能在谷中来回转悠。眼看着盛独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李鹤仁咽了咽唾沫,暗道一声拼了!当即握紧大刀,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嗷叫着向盛独峰冲了过来。 “垂死挣扎。”盛独峰冷笑一声,手中迅速凝结出了两根寸长的冰针,轻喝一声“去!”,两根冰针便已脱手而出。直奔李鹤仁坐骑的双眼而去! 只听得一声悲鸣,李鹤仁的坐骑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而李鹤仁,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等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时候,盛独峰的惊寒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上。只需剑锋稍稍往下一沉,李鹤仁咽喉中的鲜血就会立刻喷涌而出。 “李鹤仁,你可认得我吗?”盛独峰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哼!盛家堡少堡主、东煌宫宫主盛独峰,这么大的名头,本将军敢不认识吗?”李鹤仁冷哼一声,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不过,你名头就算再响,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介江湖草莽罢了!” “那你这个至高无上的大将军,今天怎么败在我这个江湖草莽的手上了?嗯?”盛独峰慢慢俯下身去,直视着李鹤仁的眼睛低声道,“李鹤仁,看在你今天就要下地狱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的外公……叫做图珑达海,就是当年惨死在你手上的前任东煌宫宫主。老匹夫,你当初毁我东煌宫的基业,杀我东煌宫的弟子,逼得我外公身死,害得我娘颠沛流离、险遭不测。你可曾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报应?” “哦?图珑达海……你是图珑家的后人?”李鹤仁双眼微眯,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的盛独峰,“那你为什么……啊,是了,那个侥幸逃走的少宫主,就是你的娘亲吧?呵,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个蠢得和猪一样的贱人居然傍上了盛开平这条大腿,还生出了你这么个小杂种来,真是讽刺啊。” “不许侮辱我娘!!”盛独峰这下是真的被激怒了,狰狞着面孔低吼一声,正欲取李鹤仁的性命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凌厉的罡风。电光火石间,盛独峰也来不及多想,任凭自己身体的警戒机制控制着他向一旁闪去。就这一闪的空隙,李鹤仁趁机猛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脱离了盛独峰的掌心。 “赫连乌?”抬头看了眼出刀的人,盛独峰突然有些想笑,“你没毛病吧?李鹤仁先前可是毫不犹豫的卖了你啊,你怎么还死心塌地的替他卖命?” “大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人伤着他!”赫连乌连忙将李鹤仁拉起来护在身后,双眼死死地盯着盛独峰,“盛宫主,在下怎么也想不到,像你这种光明磊落的人,居然会和李元昊混到一起去!请听在下一句劝,李元昊绝不是什么善主,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现在他和你称兄道弟,是想要依仗你的势力来对付我家大将军。要是我家大将军倒了,那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 “……我和我大哥是生死兄弟,苍天可鉴,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盛独峰沉默了一小会儿,执剑缓步向赫连乌逼去,“今日,我必杀李鹤仁!你要是识相,就给我让开。只要你不妨碍我,我可以帮你在大哥面前求个情,让他饶你一命。” “……既然盛宫主如此执迷不悟,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望着离自己脑袋越来越近的大夏龙雀,盛独峰突然陷入了刹那的沉思之中。他曾经特意研究过大夏龙雀和惊寒之间的差距,就兵器本身而言,惊寒绝不是大夏龙雀的对手。想要战胜它,就必须要避免硬碰硬。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用大夏龙雀自己的力量。 想到这儿,盛独峰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当大夏龙雀快要落下的时候,盛独峰双膝猛地一屈,身体顿时向后仰了下去。与此同时,惊寒剑的剑身立刻擦上了大夏龙雀的刀身,伴随着阵阵刺耳的声音传来,盛独峰手腕微微一用力,略显笨拙的大夏龙雀就十分听话的被惊寒给带到了一边。 “起!” 卸开大夏龙雀的力后,盛独峰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以惊寒为重心,虚晃一挑,便又以一种及其刁钻的角度将大夏龙雀给挑了回来。只不过这次,它的刀锋对准的可就不是盛独峰了,而是赫连乌! 这就是以前图珑藏曾向他展现过的,灵虚宝鉴、混力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赫连乌哪能料到盛独峰这一手?眼看着大夏龙雀就要撞在自己脸上了,不得已只能舍了兵刃,向后连跳了好几步,才勉强躲过这一刀。至于大夏龙雀,却并没有像他预估的那样飞过来,而是被盛独峰稳稳的抓在了手里。 “你输了!”盛独峰冷冷的扔下这句话后,便不再去看赫连乌,迈开脚步、杀气腾腾的向李鹤仁走去。 失去了大夏龙雀,赫连乌于他,已经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了。 “不!!大将军!快跑!快跑!” 赫连乌一边大声对李鹤仁喊着,一边猛地向盛独峰扑了过去,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拖住他的脚步。但还没等他靠近,就被盛独峰一脚踹到了旁边。 此时,谷中李鹤仁的手下已经被李元昊和东煌宫的联军给清理的差不多了。就连斩荣军,也被贺九燮、宫闻旭等人揍得七荤八素,死伤无数。原本喧嚣不已的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盯着盛独峰的脚步,以及他手中的刀剑。 杀了他!杀了他!望着已经站在李鹤仁面前的盛独峰,李元昊等人不禁瞪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他们在心中不断的呐喊着。只要李鹤仁一死,那他们,才会变成真正的胜利者。 “李鹤仁,死到临头,你还能如此冷静。我不得不说声佩服,”看着已经不打算逃了和反抗的李鹤仁,盛独峰有些意外的问道,“看起来,你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责啊?” “我有何罪?”李鹤仁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灭我东煌宫满门,这不是罪?” “简直可笑。这样吧,我且问你,你知道东煌血蛊的作用吗?”还没等盛独峰开口,李鹤仁就已经替他回答了,“我相信你肯定知道。的确,东煌宫是个隐世门派,他们也从没有得罪过我。但是!那东煌血蛊却严重威胁到了所有人!只要图珑家的人愿意,一滴血,就能控制一个人,甚至一个宗门、一个国家。这种程度的威胁,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我外公和娘亲,不是那种人。”盛独峰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缓缓说道。 “呵呵呵,是吗?”李鹤仁讥笑数声,“你这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吧?好,就算他们不是那种人,如果图珑家出现一个不计后果的疯子呢?那到时候受灾的,就是整个西北、甚至整个天下了!控制,多么诱人、高贵的东西啊。可这么高贵的东西,应该属于上位者,而不是你们这种江湖草莽!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任何处在我这个位置的人都会去做的事情!老天无眼,乱降珍宝!本将军就是要替这个天,毁了你们!”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啊,”狂吼之后,就是无尽的沉默。良久,李鹤仁才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短刀,面无表情的对盛独峰说道,“盛独峰,恭喜你,你赢了。现在的你,有着东煌血蛊和足以配得上它的野心。总有一天,这个世间的一切,都会毁在你的手上。” 说罢,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李鹤仁高举短刀,猛地向自己的胸膛刺去! 第107章:三军易主,兵发甘州 “铛~” 就在短刀即将刺入李鹤仁的胸膛时,盛独峰突然抬剑,一下就打飞了他手中的短刀。 所有人都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情况?李鹤仁也不例外,满眼疑惑的望着盛独峰,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拦下自己。 “你的确该死,”盛独峰抬手向后招了招,立刻就有几名东煌宫中人跑了过来,在盛独峰的授意下将李鹤仁给死死控在了地上,“但是,你不能死在我的手里。” “……哦~原来如此啊,”李鹤仁扭头看了看正从不远处赶来的李元昊,突然笑了,“盛独峰,想不到,你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说话间,李元昊就已经带人走到近前了。瞥了眼已经被控制住了的李鹤仁,忍不住皱眉质问道:“贤弟,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大哥,小弟虽然身负东煌宫的血海深仇,但此间能做主的,却不是小弟,而是大哥您,”盛独峰在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见李元昊发问,当即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有大哥在,小弟怎敢逾越?那不是站在大哥头顶上了嘛!所以这李鹤仁,还是由大哥亲自来处理为妥!” “原来是这样啊,”李元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咳!贤弟你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咱们兄弟谁跟谁?我的就是你的,谈何逾越啊?不过……既然李鹤仁现在已经伏法了,那谁动手杀他都无所谓了。哥哥我就却之不恭了!哈哈!” 说罢,李元昊语气猛然一变,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亲卫冷声下令道:“(党项语)来啊!将此贼用铁链捆好了,嘴巴堵上!等会在三军面前,本将要用他的脑袋,祭旗!” “(党项语)遵命!” …… 很快,李元昊就以雷霆手段迅速清洗了李鹤仁在军中的所有亲信、势力,同时又将李鹤仁的旧部士兵全部打散,重新分配给自己的心腹帐下。紧接着,他又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公布了李鹤仁的十三大罪。其中包括私募死士、结党营私、打压忠良等不赦之罪。宣读完这十三大罪后,李元昊亲自执刀,在大旗下斩了李鹤仁的首级。 李鹤仁头颅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将军和王子殿下明争暗斗的时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是只属于李元昊一个人的时代!李鹤仁一死,党项族中便再无能与李元昊并肩匹敌之人。 站错队伍的人将会悲哀的死去;而站对队伍的人,则十分庆幸的活了下来。 杀了李鹤仁后,李元昊一边命三军暂时在嵋台休整,一边将李鹤仁的罪名整理好、派斥候快马送回兴州,等待党项高层们的最终决定。当然了,说是等待最终决定,其实就是走走形式。毕竟李鹤仁已死,谁也不会蠢到为了一个死人,去和眼下如日中天般的李元昊对着干。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党项高层们将会齐齐默认李元昊递上去的这些罪名。同时,进攻甘州的主帅位置,也会重新移交给李元昊。 端坐在帅位之上,望着帐下向自己毕恭毕敬行礼的诸将,李元昊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儿。 没有任何意外,只品尝了一口,他就上瘾了。 从此刻开始,他的心就已不仅限于一个大将军了。而是开始憧憬更高的地位、权力。哪怕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 “贤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啊?”嵋台的山峡之上,盛独峰正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身后突然响起了李元昊那爽朗的笑声。 “啊……是大哥啊!”盛独峰惊了一下,连忙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却被李元昊给按住了:“哎不用不用,私底下咱们不讲这些虚礼。对了,哥哥我带了点酒来,咱们兄弟俩说说话。” 接过李元昊手中的酒囊,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一边喝酒,一边随意闲扯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说来说去,话题又扯回到了此次的进攻甘州城上。望着李元昊那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盛独峰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大哥,你准备怎么去打甘州城啊?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莫非已是胜卷在握?” “怎么,想从哥哥我这儿刺探军情啊?”李元昊猛一拍大腿,佯装大怒,“好啊你!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从我这儿刺探军情?说,回鹘人给了你多少钱?” “不不不!大哥你想多了!”盛独峰连忙摆手辩解道,“就是……就是比较好奇而已,大哥不想说,小弟不问就是。” “啧,你这人,忒没劲儿!”李元昊见盛独峰当真了,顿时哑然失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对了贤弟,说起甘州,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就你个人觉得,大哥打这一仗,是对还是错?” “兵者,何来对错?”盛独峰苦笑着摇摇头,“孟子有云,春秋无义战。弱者被强者吞食,那是天地所定下的法则。甘州在回鹘人的治理下,虽说算不上水深火热,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我想,如果是大哥你夺下了它,或许……对那里的百姓而言,并不算件坏事。” “你是又想起在肃德村的事情了吧?”李元昊喝了口酒,“真是有趣……你不是一向以大宋子民自居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支持我去和大宋的盟友为敌了?要知道,那回鹘人现在可是和你们大宋穿一条裤子的,否则宋廷也不会安排逢渠那个草包率军进驻甘州了。” “……甘州毕竟不是我宋土,”沉默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才缓缓说道,“兵匪祸乱乡里,宋军不愿管,回鹘人又不敢管,最后受苦受难的全是百姓。说实话,小弟对他们……实在是失望透顶。所以,与其让那里的百姓们一辈子都遭受战火和动乱的摧残,还不如让一个有实力、腰板硬的人去统一他们。大哥,若是你成功拿下了甘州,会善待那里的百姓吗?” “如果顺利的话,我当然会善待他们。不过……既然贤弟如此在意甘州的百姓,不妨再帮哥哥我一个忙吧?就当是为甘州百姓尽些力了。” “如果是为了百姓,大哥但说无妨。小弟一定万死不辞!” “额,倒也没那么严重,”李元昊摇了摇头,“回鹘主力部队眼下并不在甘州,至于你们大宋的军队嘛……啧,其实你也别把他们想的太弱了。就单个士兵的质量而言,他们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只可惜啊,宋廷让一头猪做了统帅。那即便率领的是一群狼,最后也得被它同化成猪。” “哥哥我在这儿给你透个底,嵋台一战,再加上清洗李鹤仁的党羽亲信,这两番大动作下来,哥哥手上只有两万五千多人可用了。对付甘州守军和逢渠的宋军,哥哥固然不怕。但……战后,我们的损失也必定不会少。所以,我想请你帮的忙是,带着你的手下潜入甘州,替哥哥我做个内应。待我引军杀到甘州城外的时候,你就趁机从城内猛攻城门。只要咱们兄弟齐心、里应外合,那攻下甘州就是弹指间的事情!” “当然,哥哥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的。到时候,回鹘的国库、美人、奴仆等战利品,咱们兄弟俩一人一半!如何?” “大哥,美人我不想要,家里有;奴仆……我不喜欢压榨别人,更不喜欢把人当作物品来交易;至于金银珠宝,我更是没兴趣,”盛独峰想了想,才郑重的说道,“抱歉大哥,这些我都不想要。” “那……贤弟你开个价吧!只要是我能拿得出来的,哥哥绝不还价!”李元昊愣了愣,随即心中大喜。他怎能听不出盛独峰的话外之音?虽然他拒绝了自己的所有条件,但这也正代表着,他愿意帮这个忙! “小弟只有两个条件。只要大哥答应,小弟立刻带人启程前往甘州城!” “哈哈哈哈!莫说两个,两百个哥哥都能答应你!说!” “好!第一,大哥拿下甘州后,请善待甘州境内的所有百姓。并将回鹘库府中的粮草、金银取出一部分来,用以接济穷苦之民,”顿了顿,盛独峰又说道,“至于逢渠、回鹘可汗,以及那些士兵们……小弟知道,战端一起,杀戮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小弟也不为难大哥,对他们,尽量手下留情就好。” “没问题!第二个?”李元昊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第二个……等此间事了,请大哥准许小弟带着东煌宫,迁回内土。” 李元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盛独峰也不多言,就这么平静的和他对视着。良久,李元昊才最先移开目光,幽幽的叹了口气:“贤弟,可是大哥哪里怠慢你了?” “大哥待我极好,未曾有过怠慢。” “那你为什么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去?”李元昊不解的问道,“是,你是宋人不假,可那种只看出身不看本事的国家和朝廷,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们宋人的太祖皇帝曾经杯酒释兵权,武人,在你们宋,是最低贱的存在。更别说你这种江湖人了。但如果你留在哥哥我的帐下,一切就不一样了。凭你的本事,十年,我保证只要十年,哥哥现在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咱们兄弟携手并进、共谋这天下,难道不好吗?” “大哥诚意,小弟感激不尽,”盛独峰笑着回答道,“但再怎么说,小弟也是大宋子民,身上流着的不是党项人的血。况且,我志也不在庙堂,而在江湖。” “真不愿意留下?”李元昊突然开了句小玩笑,“那以后,咱们会不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呢?” “大哥放心,绝不会有那一天的!”盛独峰斩钉截铁的说道,“就算真的有,小弟也愿效仿古人,退避三舍!” “……行吧行吧,”见盛独峰如此坚持,李元昊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打算,“看来是真留不住你了。也罢,这第二个条件,我答应了。等我将甘州收入囊中后,便亲自指派人马,护送你平安撤回宋土。” “多谢大哥!” …… “(党项语)殿下,”等盛独峰走后,一直侍立在不远处的野利遇乞才快步上前,低声询问道,“(党项语)盛宫主拒绝了您的招揽……那末将是否还要按原计划,率军前往东煌宫?” “……(党项语)不用了,随他去吧,”李元昊手上动作一愣,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党项语)原定针对东煌宫的计划全部取消,你安稳在营内呆着就行。” “(党项语)可是!可是您之前不是说,盛宫主如此人杰,留不住,就要斩草除根吗?”野利遇乞有些疑惑的问道,“(党项语)更何况,他对您如此了解,万一日后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党项语)那又如何?!”李元昊猛地一摔酒囊,冷冷的瞥了眼野利遇乞,吓得后者立刻闭上了嘴巴,“(党项语)斩草除根是我以前的想法,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这兄弟……为我的大事屡屡出生入死,没有丝毫怨言,我李元昊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能对他下手了!再说了,就算他日后真的站在我对立面了,又能怎样?莫非你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 “(党项语)不不不,末将……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党项语)哼,最好不是!”李元昊冷哼一声,“(党项语)听好了,我这兄弟,心中满是侠气,没有丝毫成王者的野心。所以我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况且,宋廷也不会允许这种有真本事的人爬上高位的。他们……呵,可怜诺大神州,数万万忠义慷慨之士捆在一起,也顶不过朝廷中某个蠢货的一句话!更别说当今宋天子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有何可惧?” “(党项语)殿下,您莫不是想对宋廷用兵?”野利遇乞眼睛一亮。 “(党项语)迟早的事,”李元昊点点头,弯腰重新拾起地上的酒囊,“(党项语)宋人所拥有的财富、技术、人口,是我们党项族远远比不上的。我们想要发展壮大,必须要从他们身上割肉放油。对了,我听说,现在宋廷当家作主的,是个姓刘的女人,是吧?” “(党项语)是的!她正是宋廷的刘太后!” “(党项语)呵,又一个自以为能做武则天的蠢货,”李元昊冷笑一声,“(党项语)中原人管这叫……垂帘听政是吧?简直荒唐!不过算了,让这女人去磨一磨宋人的阳刚之气也好。野利遇乞!” “(党项语)末将在!” “(党项语)去整顿兵马吧,我父王那边的正式册令大概还要三天左右才能到这儿。等册令一到,咱们就立刻启程,奔袭甘州!” “(党项语)遵命!” 第108章:城破,激变 七日之后,甘州城。 回鹘将军铜骨羽像往常一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晃晃悠悠的在城墙上巡视着——这是他每天最惬意的一段时间了。虽说巡视在一定意义上算是个苦差事,但他却很能苦中寻乐。比如溜达的过程中和正在休息的士兵们说说话啊,再比如倚在没人的角落里吹吹风打打盹啊。反正甘州这座城池已经安稳的太久太久了,巡城?实在是没必要太认真。 “(回语)将军!”铜骨羽巡了一圈后,便准备回城楼喝茶歇息了。可等他刚坐下来、茶还没泡开,一名军官就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满脸紧张的汇报道,“(回语)启禀将军,城外有一支宋军正在向这里逼近!人数不下两万。看旗号,应该是逢渠将军的部队!请问将军,我们该如何应对?” “(回语)逢渠?宋军?”铜骨羽疑惑的抬起头来,显然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回语)派斥候去询问了吗?会不会只是路过?” “(回语)斥候已经出城了,估计还得过一会儿才会有消息传来,”军官连忙说道,“(回语)对了将军,咱们的城门还是大敞着呢……为防万一,您看要不要先把城门关起来?” 铜骨羽刚想说别急、再看看,外面就突然炸开了震天的喊杀声!这一动静可把铜骨羽等人吓了一大跳,怔了约莫几息的功夫,铜骨羽才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蹿。箭步来到城垛口后,铜骨羽踮着脚尖向外一看,脸色顿时惨白的宛如死人一般。 在远处的地平线下,密密麻麻的宋军骑兵正以一种极不寻常的速度向这里推进着。高昂的战嚎声响彻天际,震得天边的云彩都黯然失色;铮亮的马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晃得铜骨羽冷汗直下、双腿不住地打颤——这架势,哪里像是路过的?分明就是来攻城的啊! “(回语)关城门!下面的兄弟快关城门啊!” “(回语)宋军不是咱们盟友吗,怎么现在……” “(回语)别管那么多了!敌人就要杀到眼前了,弓弩手就位!引弦不发,快!” …… 城墙上顿时炸开了锅,回鹘兵们像是没头苍蝇般的四处乱窜,根本组织不起统一的指挥。但好在军中还有一些能保持镇静的人及时站了出来,费了好大的劲才重新安抚住军心。最终,在众将士的齐心协力下,总算是赶在宋军杀到之前关上了城门。 “你们……你们是逢渠将军的部下吗?”铜骨羽在众人的搀扶下,极不情愿的从城上探出头来、颤声向下面杀气腾腾的宋军质问道,“我……我可警告你们,这里……这里是甘州城!我们是大宋的盟友!你们进攻这儿,就是公然撕毁盟约!逢渠将军在哪儿?本将要和他说话!” “哟,这位将军说的是什么话啊?”话音刚落,一名将军打扮的模样大摇大摆的从宋军阵中打马而出,满脸狂傲的仰视着城上的铜骨羽,“我们大宋可是礼仪之邦,怎么会做撕毁盟约的事情呢?只是我们今日恰好经过此地,想进城讨碗水喝。可将军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显然是不欢迎我们啊。难道……咱们连去盟友家里喝完水的资格也没有吗?那还他妈的还算什么盟友?嗯?!” “你!”铜骨羽万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无赖,顿时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什么你?”那宋将猛地锤了锤自己胸前的甲胄,“你要是想和我们大宋开战,就尽管放箭!要是不想,就给老子乖乖开门,放我们进去歇歇脚。歇完了,我们自然会离开。” “(回语)将军,切莫上当!”一名副将低声对铜骨羽劝道,“(党项语)末将听说,宋廷每年拨给逢渠的军饷,都被逢渠一个人给贪污了大半。那些钱又被他拿去孝敬长官、置办私产了,怎么可能还有余剩去组建如此规模的骑兵?依末将之见,此事多半有诈!” 听副将这一说,铜骨羽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再细细望向下面的宋军,也看出了一些不对劲。逢渠的手下他是见过的,那些宋兵在逢渠和宋廷高官们的压榨下,早已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了。平日里除了欺压百姓,其他屁也不会。而城下的这支军队,虽然他们披着宋甲,但不论是精神状态上、还是那一双双充满杀气和战意的眼神,都甩了宋军几十条街!这种凶悍的军队,怎么可能出自逢渠那个草包之手? “杀!!” 就在铜骨羽努力回想着西北大地还有哪家势力能拥有这种军队时,突然,又是一阵猛烈的喊杀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只不过这次可不是城外了,而是城内! “(回语)报!”一名回鹘兵跌跌撞撞的跑上城楼,隔着老远就大声的朝铜骨羽喊道,“(回语)不……不好了将军!城中……城中有刁民造反了!他们现在正在进攻咱们布置在城门处的守卫,弟兄们就要顶不住了!请将军速发援兵!” “(回语)什么?!”话音刚落,铜骨羽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才哭丧着脸、语无伦次的说道,“(回语)这是哪来的刁民啊?大汗的援兵呢?其他地方的援兵呢?我不是早就派人……现在该怎么……哎呀!快!来人,快调人手下去!一定要守住城门!快去啊!” “(回语)遵命!” 在城中生乱的不是别人,正是盛独峰及他手下的东煌宫众人。城外大军压境,回鹘人的视线都被牵制在了城外,打死他们也想不到会被人从屁股后面踹一脚。慌忙之余,城门附近那不成形的回鹘军根本不是盛独峰等人的对手,在东煌宫的猛攻下只能节节败退。不一会儿,盛独峰就带着手下们杀到了城门附近。而甘州紧闭的城门,也再度大敞而开。 “大哥!城门已开,速速进城!” 盛独峰往外一跳,高声对外面那名宋将喊道——为了不出差错,盛独峰特意将几个见过李元昊的手下安插进了守城士兵之中。从那宋将打马出来的时候,城上的东煌宫探子就认出了他。 “哈哈哈!多谢贤弟了!”李元昊大笑数声,随即高举大刀,厉声对身后众军士喝道,“(党项语)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随我杀啊!” “(党项语)杀!!!” 在东煌宫的帮助下,党项军几乎没有半点损失就控制了整面城墙。铜骨羽等回鹘将士们象征性的反抗了一段时间后,也很快弃械请降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党项士兵拔掉城头大旗、换上自家旗帜的时候,回鹘的援兵才赶到城门附近。 一边是气势如虹、高歌猛进的党项军,一边是慌忙赶来、气喘吁吁的回鹘军,两者相撞,高下立判。李元昊集合优势兵力,以城关为后盾,用最小的代价就击破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回鹘援兵。紧接着,他又分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夺下了甘州所有城防,正式控制住了甘州外围。 随后,李元昊便十分大方的将城中治安全权交给了盛独峰。一来是表示自己信守先前许下的承诺;二来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要知道,甘州可是回鹘的首府,在这儿,住着数不清的回鹘贵族、文武,以及那尊贵的回鹘可汗——夜落纥。这些重要人质,李元昊是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的。以后不管是敲回鹘人的竹杠也好、政治勒索也罢,都是离不开他们的。 …… 外城的正规军都已经被李元昊给一锅端了,那回鹘王宫的禁军自然更不在话下。很快,李元昊就控制了整座王宫内外。可就在他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去接受回鹘人的投降时,意外发生了。 回鹘可汗夜落纥,消失了。 “(党项语)启禀大将军!里外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夜落纥的踪迹!” “(党项语)启禀大将军!王宫周边所有能藏身的地方都翻遍了,就连马厩里的草料也挑开检查了,还是没有发现夜落纥!” “(党项语)启禀大将军……” 站在高高的金殿之上,李元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本来一切都顺风顺水,可现在,最为重要的人质——回鹘可汗夜落纥居然凭空消失了!李元昊深知,自己攻打甘州城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毕竟回鹘人并没有明目张胆的向党项开战。所以他需要夜落纥这个回鹘可汗来做些文章,洗刷自己的道义污点。 在李元昊的棋局之上,甘州城只是其次的;夜落纥,才是重中之重。 “(党项语)大将军,夜落纥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会不会……是乔装打扮,趁乱躲到民间去了?”下手处的野利遇乞见李元昊脸色越来越差了,而左右众将又不敢说话,只得自己硬着头皮进言道,“(党项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末将倒是有个法子。请大将军下令,封闭甘州所有通道、城门,并派军士挨家挨户的搜寻夜落纥。同时再昭告全城:提供夜落纥踪迹者,赏百金;主动献上夜落纥者,赏千金!胆敢私自包庇的,诛族!如此一来,末将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党项语)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元昊想了想,眼下似乎也只能这么做了。当即便点头应允了,“(党项语)好!就照你说的来!野利遇乞,此事就交由你和旺荣了。天黑之前,务必要将夜落纥给本将活捉回来!” “(党项语)遵命!” …… 此时的甘州城,已经逐渐从动乱中平静下来了。虽然先前党项军进城的时候,给城中的百姓们带来了不小的惊吓。但在盛独峰的强力约束之下,最终还是幸运的将损失降到了最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党项将军们知道盛独峰和李元昊的关系,愿意卖他这个面子。否则,以党项人的惯例,甘州城早已是血流成河了。 “宫主,出事了!”就在盛独峰安抚好城中百姓、准备启程去王宫找李元昊的时候,一脸黑气的贺九燮带着十几名负伤的东煌宫帮众,大步来到他的面前。 “怎么回事?”望着那十几个狼狈不堪的手下,盛独峰皱眉问道。 “宫主,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一看到盛独峰,贺九燮身后那十几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立刻蜂拥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向盛独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盛独峰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总算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些人本来是领了盛独峰的命令,去西城巡视的。不想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遇上了一队流里流气的党项士兵,三三两两的结队来到那些百姓门前,二话不说抬脚就踹门。踹开门后,他们嘴里一边滴哩咕噜喊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边就开始在百姓家中翻箱倒柜、洗劫金银细软等贵重物品。 更有甚者,抢了人家东西还不够,见到人家家中稍有姿色的年轻女子,立刻就走不动道了。寻常地痞在大白天遇着好看的女子,也就是多看几眼、调戏几句;可这些野蛮惯了的士兵可不一样了——这座城是老子打下来的,老子怕个球? 眼看事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恰好路过的东煌宫众人连忙上前阻止。结果劝阻不成,他们反被那些不讲理的党项兵给联手揍了一顿。要不是贺九燮及时赶到,只怕他们早就被党项兵给打死了。 “宫主,那些王八蛋敢动手打咱们的人,明显是没把您放眼里啊!”等他们诉完苦,贺九燮才愤愤不平的嚷道道,“要没有宫主和咱们做内应,他们哪能这么轻易的就拿下甘州城?宫主,请允许属下带人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宫主!我们也去,请下令吧!” “是啊宫主!这个亏咱可不能就这么咽下去了!不然以后那帮兔崽子会更瞧不起咱们的!” …… 贺九燮的话立刻得到了所有东煌宫中人的纷纷响应。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现在同伴被外人欺负了、骄傲被践踏了,岂能随便算了?盛独峰原本还有些犹豫,但见众人越说越激动、越说火越大,也明白此事若不处理好,恐怕会影响大家的士气。更何况有兵匪祸害百姓,盛独峰是绝不能置之不理的。当下便不再犹豫,带着一大帮气势汹汹的手下快步朝西城而去。 等盛独峰带人赶到西城的时候,西城已经万全乱了套了。放眼望去,尽是四处流窜作乱的党项士兵。党项人狰狞的笑声,和遭殃百姓们无尽的哀嚎声此起彼伏,还有那混乱不堪的场面,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断刺激着盛独峰的大脑神经。他原本以为,李元昊将全城的治安交给自己后,这些党项士兵们会遵从自己的命令、不去袭扰百姓。可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一群荒原上的狼占领了羊圈,能指望他们突然全都改吃素吗?不能! 一名衣衫褴褛的回鹘女子目光呆滞的从家中跑了出来,迷茫的望着周边同为地狱般的惨状,似乎不知是该去往何方。当她看到盛独峰等人后,立刻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尖叫着蹲在了地上。盛独峰心中一痛,眼中顿时涌出了浓浓的杀意。 “(党项语)小美人儿……嘿嘿嘿,躲这儿呢?” 几个光着膀子的党项士兵醉醺醺的从屋中走出,一边将那回鹘女子往屋里拽,一边故意斜眼挑衅着盛独峰,脸上满是轻蔑之色。 显然,他们认出了盛独峰。 “妈的!给我上!把这些畜生拿下!”盛独峰终于忍不住了,手指一动,三颗冰珠瞬间弹出,直奔那几个党项士兵的死穴而去!只听得三声闷响,走在最后面的三名党项士兵立刻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遵命!” 贺九燮等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听到盛独峰的命令,个个都如同脱笼的猛虎,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那些正在为非作歹的党项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面踹倒了,紧接着就是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直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四散逃命。 先前那十几个挨打的冲的最快,下手也最狠。有一些倒霉蛋竟被他们活生生的给打死了!这些党项士兵虽然在战场上凶猛无比,但真要拉开来单练,有几个是东煌宫那些习武之人的对手?先前是看在友军的面子上,才不小心吃了暗亏;现在宫主那边都下令了,老子还怕个什么?往死里揍你! “(党项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就在场面混乱到极点的时候,一大队党项士兵突然从拐角处涌了出来,将盛独峰等人团团围在了中间。野利遇乞一边阴着脸从后面挤进来、一边骂骂咧咧的喊道,“(党项语)哪个刁民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他妈的活腻歪了?!” 等他挤到最前面,看到被围的是盛独峰后,顿时愣住了:“盛盛盛……盛宫主?您……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野利将军,你管的好兵啊!”盛独峰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说道,“还我怎么在这儿?我他妈的要是不在这儿,这里的百姓岂不就要被你手下的兵给祸害光了?!野利将军,我大哥可是有军令在先的,破城后,不得袭扰甘州百姓!你这是要公然抗命吗?!” “这……”野利遇乞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有心想要解释,但一对上盛独峰那愤怒的目光,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其实说起这件事的起因,还是李元昊那道“三军入城不得袭扰百姓”的军令。这道军令在军中惹起了很大的反对声,只不过这个反对声没人敢当面和李元昊提罢了。 让我们从头理一下。盛独峰要求李元昊入城不得袭扰百姓,李元昊也的确做到了,并将它写作明确军令传遍三军。这件事算得上是积德了,既能保护百姓,又能提高李元昊的民望,更重要的是,能将动乱压到最小。可这件事唯一得罪的,就是给李元昊打仗的党项士兵们。 大家跟着你出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现在好不容易打胜仗了,该收获胜利的果实了,你却什么都不给大家碰,这算个什么事儿?现在好不容易有搜寻夜落纥的这个借口,他们还不可劲的去捞好处?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出身行伍,心中清楚将士们的不容易,所以在搜寻的时候,只要手下人闹得不是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野利将军可是默认了这些畜生的错误?”盛独峰见野利遇乞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语气不禁又冷了几分,“既然如此,还请将军让你手下的士兵把东西还回去!同时严惩犯罪的士兵!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党项军中有懂汉话的,立刻将盛独峰的话翻译给了众人听。众军士一听盛独峰不仅要自己把辛辛苦苦抢来的东西再还回去,还得接受惩罚,顿时不干了。纷纷挥舞着兵器向盛独峰等人逼去,这下不管野利遇乞再怎么约束,都无济于事了。所有愤怒的党项士兵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句话:你盛独峰既然想断我们的财路、要我们的命,那我们就先要了你的命! 就在双方快要短兵相接之时,党项军的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党项语)都他妈聚在这儿干嘛呢?!” 声落,党项军这边立刻鸦雀无声,齐刷刷的回头望向声源处——正打马向这里赶来的李元昊。 本来李元昊是想在城中四处走走的,结果刚出王宫,就听到了西城东煌宫和自己手下的士兵掐起来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快马赶了过来。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到达了现场,一嗓子唬住了蠢蠢欲动的党项士兵们。 “(党项语)大将军!末将……”野利遇乞连忙上前,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脸上就“啪”的挨了一记重重的马鞭。 “放肆!”李元昊扫了眼周边狼藉的民户,顿时气的不打一处来,“老子让你找人,什么时候让你纵兵劫掠了?还他妈的敢围人?知不知道你们围的是谁?嗯?” “你们都他妈的给老子睁大狗眼瞧好了,这是老子兄弟!尸山血海里一起爬出来的亲兄弟!我告诉你们,老子要是哪天死在战场上了,他,盛独峰!就是我父王的儿子!就是你们的大将军!”李元昊扬起马鞭,砸下一片又一片高举的兵刃,“还他妈的敢拔刀?你们拔刀冲谁呢?我告诉你们,冲他,就是冲老子!怎么都不说话了?不服是吧?来,谁不服气,现在就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还有,你们别忘了,你们也有妻儿老小!你们的妻儿老小要是被敌人玩弄了,你们会觉得怎么样?老子三令五申,不许袭扰百姓,你们是真的把军令当儿戏啊?真他妈的有出息,你们要是这么有出息,还给我当什么兵?都他妈自立为王去吧!” 望着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党项兵,李元昊冷哼一声,又转头对野利遇乞下令到:“野利遇乞,你不是一直在这儿看戏吗?现在我命你严查这件事情。刚刚对我兄弟不敬的、以及对西城百姓下黑手的首恶,一个也不许放过,全部绞死!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末将立刻就办,立刻就办!”野利遇乞原本还以为李元昊一激动,会直接把所有犯忌的人都砍了。直到听到“首恶”两个字后,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严惩犯人和严惩首恶是两码事,如此听来,殿下应该不是真的动怒了。刚刚那番话,十有八九是表演给盛独峰、以及那些受灾百姓们看的。 第109章:屠城,反目 将盛独峰等人从西城救出来后,为了防止双方再出什么冲突,李元昊特地划了一块较为僻静的营地给东煌宫众人驻扎,将他们和自己手下的骄兵悍将分隔开来。至于那些惨死在动乱中的党项士兵,李元昊则是直接装起了傻子,并没有去向盛独峰深究责任。 等忙完了这些事后,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贤弟,别生气啦!是哥哥我管教手下无方,哥哥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了行不?”在回王宫参加庆功宴的路上,盛独峰的脸色虽然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但李元昊还是感受出了他所隐藏在心中的一丝怒气。当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搂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起了歉。 “大哥哪里话,”李元昊都退让到这种地步了,盛独峰要再甩脸色,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小弟心里明白,此事不能怪大哥。要怪……也只能怪小弟没有尽力,耽误了那些受害的百姓们。” “别这么说,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步入王宫之后,李元昊又亲自将他送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左上手位置处,然后才步入主位。所有人都落座后,立刻就有两排捧着美酒佳肴的侍女从外面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的将手中的食物和美酒摆在众人面前。 她们本是回鹘王宫中的侍女和妃子,但现在整个甘州城都改姓李了,夜落纥又下落不明,她们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李元昊的战利品。安置好所有的宴席珍馐之后,她们并没有急着退下,而是像提前演练过似的,精致的脸蛋上带着麻木的笑容,依次跪坐在了众多党项将领身边,为他们斟酒、捻菜。 李元昊对待自己的心腹之臣还是很够意思的,更何况自己下午刚刚吼过他们,怎么着都得想法子恢复一下士气。就这样,席间有歌舞助兴,身边有美人相伴,下午所发生的不愉快立刻就被大家伙选择性的忘记了,宴席的气氛也在此时被推向了高潮。 盛独峰作为李元昊的结义兄弟、头号亲信,身边自然也安排了一位姿色上乘的妙龄女子相伴。只不过不同于其他人的是,从开始到现在,盛独峰都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只顾着一个人埋头喝闷酒。 这下,那安排在盛独峰身边的女子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本,她以为盛独峰会像别人一样,喝多了就色心大起、对她动手动脚。身为一个战利品,她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甚至心中还有些庆幸,至少盛独峰要比那些个军汉耐看多了。但现在看来……貌似是自己想多了。 是自己不够魅力吗?还是这位盛宫主另有心事?盛独峰不与她说,她也不能舔着脸主动去。就只能这么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盯着盛独峰那俊朗的侧颜发呆。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想要走进这位盛宫主的心中、一探究竟的冲动。 “老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似乎是感受到了身旁那灼热的目光,盛独峰放下刚到嘴边的玉杯,有些不悦的转头问道。 “啊……没……没有!飞燕该死!请盛宫主恕罪!”名叫飞燕的女子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连忙坐直了身体,不敢再去看盛独峰。 “……无碍,”盛独峰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就令她如此害怕。看着她那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双肩,盛独峰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内疚,“那个……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儿的氛围。你要是想的话,可以随时离开。放心,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的。” “哎哎哎!盛宫主,别啊!这么有韵味儿的小娘子,您不要也别浪费啊,不如恩赏给末将吧?”还没等那女子回答,盛独峰隔壁一个醉醺醺的军汉却是来了精神,一把甩开自己怀中衣衫凌乱、面红耳赤的侍女,伸出油腻腻的爪子就要把飞燕拽到他那儿去。 “不要!盛宫主,救救我……”飞燕猝不及防,被抓了一个踉跄,顿时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边慌忙抓着盛独峰的衣角、一边可怜兮兮的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盛独峰眉头微皱,猛地抬手打在了那名军汉的手背上,趁他吃痛松开飞燕胳膊的空隙,盛独峰又一把将她拉回到了自己身旁。 “嘶!你……得,您请,您请!”那名军汉吃了个暗亏,刚想发火,却恰好对上了李元昊那冰冷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悻悻的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多谢盛宫主搭救之恩!”飞燕感激的冲盛独峰盈盈拜道,“飞燕……飞燕愿意服侍您……” “我说了,不用!”还没等她说完,盛独峰就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缺什么斟酒婢女,也不缺其他方面的婢女。我救你,不是图你的回报的。你在我这儿安心坐着就行,等宴会一结束,你就走吧。” “……是。”飞燕咬了咬嘴唇,似是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就在众人喝得正欢时,一名李元昊的亲卫突然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来到李元昊身边低声耳语道,“(党项语)殿下,两位野利将军的搜寻遇到了些麻烦。” “(党项语)哦?什么麻烦?难道又是……”李元昊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盛独峰的方向。 “(党项语)不,不是东煌宫。而是回鹘人不配合,”亲卫摇了摇头,“(党项语)下午西城的事情已经在城中传开了,而且似乎还有贼人在其中推波助澜。总之,现在城中百姓们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可能……随时都会爆发动乱!野利将军请小的向您征询,是继续搜寻夜落纥,还是……暂时中止?” “(党项语)怎么会越来越乱了?”李元昊皱眉问道,“(党项语)我不是让野利遇乞去惩治首恶了吗,他难道没有惩治?” “(党项语)回您的话,已经惩治了,”说到这儿,亲卫明显犹豫了一下,才借着说道,“(党项语)但……但问题就出在这儿了。您也知道,野利将军那人耳根子软,大家又都是同袍兄弟,哪能舍得下狠手啊?所以……最后只惩治了极少一部分人,绝大多数都是训一顿就算了事了。连那些从百姓们手中抢来的财物,也只还回去了一小部分。回鹘人觉得咱们是在敷衍了事,野利将军那边又没有明确的说法。这一来二去,摩擦就越来越大了。” “……(党项语)我知道了,”李元昊点点头,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党项语)听好了,你把我接下来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 “(党项语)甘州城固然珍贵,但比起回鹘可汗,它就只能算是其次的了。城池丢了,我们能再打回来;民心没了,我们也可以用时间来慢慢修补;但如果这次让夜落纥跑了,下次再想抓住他,就更加艰难了!这个人质,我一定要把他抓到手!所以……如果城中的那些刁民再敢不配合,我允许各军动用武力屠城!” “(党项语)这!殿下,屠城的话,那盛宫主岂不……” “(党项语)不用担心,有我看着他呢,”李元昊眼中划过一丝决然,“(党项语)本来我还想文明一点的,但既然这些回鹘人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夜落纥……只要抓住他,远在河西的回鹘就必须要满足我们开出的所有价码!相比之下,甘州一城的利益存亡又算得了什么?你尽快去传令吧,甘州城不可能永远封闭下去,留给我们抓老鼠的时间……不多了。” “(党项语)是,小的这就去传令!” …… 也许是因为有心事,盛独峰总觉得今天自己有点不在状态。要换了以往,这些酒水对他来说顶多算是开个胃。可现在,却隐约有着想要将他放倒的意思。盛独峰用力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暗道一声怪了,自己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盛宫主,您不能再喝了,”飞燕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壮着胆子从盛独峰手中夺下了玉杯,“您……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您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不用……”盛独峰含含糊糊的吐出这两个字后,便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似的,软绵绵的歪在了扶手上。飞燕连忙伸手抓住了他,才没让盛独峰当众出丑。 在这诺大宫殿中,喝吐、喝晕过去的大有人在,所以盛独峰这副模样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李元昊见状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可盛独峰不会想到的是,就在他醉倒的那一刻,城中的矛盾终于进一步恶化了。 说错了,也不能算是恶化,因为两边关系本来就不咋地。出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宫主!宫主!给我滚开,我要见我们宫主!” “(党项语)放肆!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大……呜哇!” 突然,一声暴喝猛地从殿门口传来。紧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殿门口的侍卫像沙包一样从外面倒飞了进来,瘫在地上不住的哀嚎着。只听得噔噔噔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满头大汗的宫闻旭便已经挺剑闯了进来。当他看到正半歪在扶手上不省人事的盛独峰时,连忙大步走上前去,拿手猛摇着盛独峰的肩膀:“宫主!宫主您快醒醒啊!出大事了!” “嗯……嗯?是……是闻旭啊,”宫闻旭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盛独峰从周公那儿给拽了回来。望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宫闻旭,盛独峰一边下意识的去摸索酒壶,一边醉眼惺忪的问道,“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宫主,城中出大事了!”宫闻旭急的声音都变了,“党项兵为了抓那个夜落纥,已经开始对百姓们下毒手了!您赶紧出去看看吧,现场城中处处都是火光和乱兵,局势已经万全失控了!” “什么?!”盛独峰的醉意瞬间被宫闻旭的话给惊醒了大半,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不敢置信的望向李元昊的方向,“大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城中已经有乱兵生事了,为什么你还……你还一点也不着急?莫非……” “贤弟,你先冷静点。这件事情相当复杂,哥哥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听话,别多管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大哥你早就知道了?”盛独峰在宫闻旭和飞燕的搀扶下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失望的冲李元昊摇了摇头,“不……不对,我不相信那些士兵敢背着你私自做这种事情。这道命令……是大哥你亲口下的,对吗?对吗?对吗?!” 一连质问了三个“对吗”,见李元昊依旧保持沉默、没有开口反驳,盛独峰心中便已经有数了。当下不再多言,拿起一旁的惊寒剑就和宫闻旭往外走去。飞燕犹豫了下,也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贤弟!”李元昊猛地一拍帅案,喝住了盛独峰。语气也逐渐冷了下来,“那些人与你非亲非故,你又何苦如此呢?就当给大哥一个面子,回来乖乖坐好,大哥可以对你刚刚的无礼既往不咎!” “请大哥恕罪,什么面子小弟都能给,唯独这个面子,小弟给不了!”盛独峰连考虑都没考虑就一口回绝了,“如果大哥没其他的事了,小弟就先行告退了!” “盛独峰!”李元昊怒喝一声,殿中众将立刻拔剑起身,虎视眈眈的盯着盛独峰等三人。与此同时,殿外也涌上来了大批甲士,拦住了盛独峰的去路。侍女们吓得全部缩到后面抱成了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原本热闹非凡的庆功宴,眨眼间就变成了冰冷的杀伐之域!现在,只需李元昊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兵刃朝盛独峰身上刺去! 李元昊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温和的口吻和盛独峰商量道:“贤弟,哥哥知道,此举背弃了你我之前的诺言。但哥哥我也是有苦衷的啊!今晚本来是欢乐之宴,咱们何必搞得如此僵呢?要不这样,只要我们抓到了夜落纥,哥哥我就立刻亲自率督战队,去城中平定纷乱。然后再郑重的去向甘州城的百姓们赔罪,如何?” “小弟不敢再劳烦大哥了,”盛独峰猛地转过身来,双眼通红的盯着李元昊,“大哥,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我觉得回鹘人在面对逢渠的兵匪时太过软弱,根本不能保护他们治下的百姓。所以,我才愿意做你的内应,助你夺下甘州城。” “因为我觉得,如果换作是你来坐镇此地的话,一定有那个实力去保护他们的。但现在……呵呵,只怪我盛独峰瞎了眼啊!引狼入室,害了甘州数万万生灵!就为了抓一个人,你居然能狠下心来拉着全城陪葬!你……罢了,事到如今,我说什么,想来大哥都不会听的。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救这满城百姓了!” “……盛独峰,你是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盛独峰三番两次的顶嘴,李元昊此时也终于动了真火,“你别忘了,是谁,让你拥有今天这般的尊敬。是我!李元昊!不是外面那帮贱民!好,你想走是吧?来,给他让条路出来,放他走!但我警告你,你今天只要出了这个门,就是与我李元昊为敌!”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凭你手下那点人,能做什么?而那些你心心念念想要去保护的贱民,可不会蠢到团结起来保护你!” 盛独峰和李元昊就这么隔空对视着,良久,盛独峰才轻笑一声,在李元昊的注视下,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他们会站出来保护我。”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贪图名利。而是老天爷在将我带来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交予我的天意。更是一种……赎罪。” “对不起了,大哥。” “天意吗……”当盛独峰彻底消失在眼帘中后,李元昊才一脸失魂落魄的跌坐回了座位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烈酒后,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天意?赎罪?呵,简直可笑……” 说着可笑,但李元昊的脸上,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第110章:以吾之血,铸吾之道 “盛宫主!盛宫主!”本来飞燕是一声不吭的跟在盛独峰和宫闻旭身后的,直到出了王宫,她才连忙伸手拽住了盛独峰的胳膊,“您……您听我说,千万不能冲动啊!您手下人马有限,就这么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大家,还会……还会把您自己给搭进去的!” “那我也得去!”盛独峰瞥了眼飞燕那纤弱瘦小的身躯,不禁奇怪道,“还有,你为什么要跟出来?” “我也是回鹘人啊,现在我的同胞正在惨遭屠戮,我岂能坐视不管?”不知为何,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飞燕居然一扫先前的怯懦和害羞,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似的,“盛宫主,飞燕知道您和那李元昊不是同一类人,所以飞燕也愿意帮助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在甘州城内能调动的只有两百多人吧?凭这点人,是绝对、无法从数万党项大军手中救下百姓们的。”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盛独峰惊讶地和宫闻旭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 “很简单!虽然党项兵多,但我甘州城中的百姓更多!”飞燕胸有成竹的说道,“当然,我不是说让您去组织他们反抗党项军。那样伤亡会更大……我的意思是,与其去挨家挨户的救人,还不如聚集力量,攻下甘州的其中一座城门!只要城门一开,甘州的百姓们就能逃出城去避难了!” “宫主,这倒是个好办法啊!”宫闻旭眼睛一亮,“若是让百姓们逃出城去、化整为零,那就算党项人到时候用骑兵追赶,这黑灯瞎火的,能抓到的也是少之又少!总比困在城中好啊!” “……好,就这么办!”盛独峰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当即点头同意了,“闻旭,你先去通知贺九燮他们,咱们就在……就在西城门会合吧!还有,你们在来的路上,把消息撒出去,让百姓们全都去西城门!” “把消息撒出去?”宫闻旭愣了愣,“这……宫主,这样一来,党项人岂不也知道了?万一他们调集大军来围剿怎么办?” “没办法……不把消息放出去,咱们就是夺下了城门也没用。你且去吧,党项人如果来围剿,咱们就依地形而守,替百姓们争取逃命的时间!” “遵命!” “飞燕姑娘,多谢了,”等宫闻旭走后,盛独峰才郑重的冲飞燕拱了拱手,“若是甘州百姓得救,飞燕姑娘当为首功!不过在下还有一个疑惑,飞燕姑娘刚刚的言谈举止,和席间简直判若两人。你真的……只是一个侍女吗?” “盛……盛宫主这说的是什么话,飞燕当然只是一介婢女了,”飞燕连忙低下头去,不让盛独峰看到她眼中的慌乱,“事不宜迟,咱们也赶紧去西城门吧?” “……好。” …… 或许是因为城中已经大乱、李元昊的命令还没来得及传给所有人;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论是盛独峰还是东煌宫的人,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一个党项兵将去刻意为难他们。很快,两路人马就顺利在西城门附近会师了。 盛独峰选择西城门,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看中了这里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地理优势。由于此处离城中心较远,所以守卫不是很多,别的地方的援军赶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而盛独峰现在最缺的,恰好就是时间。 万事俱备后,盛独峰立刻指挥众人朝城门发起了猛攻。 西城城门口的守卫见这么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顿时慌了神。还没等他们跑去敲钟示警,就已经被几个游走在黑暗中的东煌宫杀手给无情的割喉了。成功打开城门后,盛独峰迅速将手下分作两路。一路堵住两边上下城的必经通道口,不让城墙上的守军下城支援;另一路则依靠地形,紧急拆毁两边房屋、制作防御设施,以应对随时都会赶来围剿的党项大军。 不一会儿,在不远处的街拐角,就冒出了几个犹犹豫豫的身影来。他们是最早一批得到消息的百姓,眼看灾难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这才不得不抛弃祖地、抱着一线希望来到了这里。本来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怀疑的,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更大的骗局?但当他们看到大敞的城门后,心中的怀疑立刻打消了,撒开脚丫子就向城门口奔去。 有第一批,就有第二批、第三批……随着消息越传越广,很快,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个叫盛独峰的东煌宫宫主,带着手下从党项人手中夺回了西城门,用以接应百姓们出城避难。这让那些已经心存死意的难民们再度燃起了生的希望,纷纷拖家带口的朝西城而去,企图逃出这座已经满是血与火的城池。 相应的,这件事也同样惊动了党项军和李元昊。在得知盛独峰居然直接攻下了一座城门、放走了城中大半百姓后,李元昊顿时勃然大怒,当场就把帅案给踹了。披甲上马,亲自率领着精锐兵马前去围剿盛独峰。 …… 此时的西城门附近,俨然已经变成了修罗战场。地上遍是东煌宫和党项军的死尸,空气中还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儿。鲜血早已染红了整个大地,但那喊杀声却依旧不绝于耳。双方就这样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中做着生死博弈,只要还有一口气,那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向对方低头!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东煌宫这边还是落入了劣势之中。毕竟他们的人马和党项军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多了。之所以能硬撑到现在,一是因为街道宽度有限,党项军人再多也只能一批一批的上;二是因为他们的身后,还堵着最后一批没有撤走的百姓。在他们没有安全撤出之前,没有人敢轻易倒下。 “(党项语)大将军到!” 就在盛独峰准备再次收缩防线的时候,党项军的攻势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前军甲士如羽翼般的向两侧闪开,让出了一条道来。露出了满脸阴霾的李元昊等人。 “盛独峰……”李元昊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浑身浴血的盛独峰,缓缓开口道,“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带人夺我城门。是不是我平日里对你太好了,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咳……我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罢了,怎敢承大将军的好?”盛独峰捂着胸口,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大哥亲自赶来,是专门送小弟上路的吗?” “……说实话,我现在真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李元昊微微颔首,“我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封锁了甘州城,眼看就要抓到夜落纥了,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我、坏了我的大计。现在,又杀了我那么多兵将。若不杀你,难平众怒。但是……但是念在你我结义之情上,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下武器,乖乖受缚,我可以争取……留你一命。” “那我身后的这些百姓呢?”盛独峰拿手指了指后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的难民们,“他们,你打算如何处理?” 李元昊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右手,左右早已待命的弓弩手立刻张弓搭建,齐刷刷的对准了前方。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现在也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了,”李元昊扬了扬自己的右手,冷冰冰的说道,“看到我这只手了吗?只要它一放下来,你,你的手下们,还有那些贱民,全都得死。” “但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弃械投降,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和你的手下们。但那些贱民……他们必须要为自己对夜落纥的忠诚,付出代价。” “呵,是吗?那我也来告诉你,我的回答。”话音落下,仅剩的几十名东煌宫帮众迅速整队,重新在盛独峰左右布开了一条防线。尽管伤痕累累,尽管早已筋疲力竭,但为了身后的无辜百姓们,以及那些死去的同伴们,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站在了出来,准备燃烧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望着这些视死如归、仿佛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战士,李元昊内心不禁五味杂陈。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对盛独峰下死手,不仅是因为他欣赏盛独峰的为人,更是因为当初在肃德村客栈结义时,他所立下的那句誓言。 死于至亲至爱之人之手,这句话本来是他临时脱口而出的,但当时的他,根本预料不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李元昊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像誓言这种东西,他还是不能不在意的。今天杀了盛独峰固然解气,但要是因为他一个人,害了自己后半生的大好前途,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李元昊觉得还是尽量活捉盛独峰为好。这样一来,既不算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又可以用他去向盛家堡勒索赎金。反正现在甘州城的老百姓已经跑了一大半了,夜落纥只要没死,肯定也混在了其中。就算李元昊现在派骑兵追杀,找到他的几率也十分渺茫。那与其杀了盛独峰、得到一具无用的尸体,还不如将他抓在自己手里,去向盛家堡换点干货。 想到这儿,李元昊抬起的右手缓缓向后挥了挥,示意众军士放下弓弩、改换长短兵刃:“(党项语)听令!不许放箭!盾卒在前,以锥形阵慢慢推进!游骑从两翼伺机迂回,夺回城门!除盛独峰必须活捉外,其余所有敌人,格杀勿论!” “(党项语)遵命!” “弟兄们,抱歉把你们给扯进来了,”盛独峰虽然听不懂党项语,但从李元昊那一连串的命令、以及党项军的动作上,也能看出他们即将准备进攻了。拿眼扫了一圈左右紧挨着自己的众人,盛独峰脸上浮出了一丝苦涩,“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落入如此境地……现在,我允许你们放下武器,向李元昊投降。” “不!我等誓死追随宫主!绝不做趋严苟活之人!” “愿誓死追随宫主!”不知是谁带头大喊了一声,其余所有人没有半点犹豫,立刻齐声附和道。就这几十个人的声音,一时间居然压过了数量上差距百倍的党项军!他们或许已经撑不住哪怕一轮的进攻了,却依旧没有一个人面露怯色。 他们中间有大盗、有侠客、有郁郁不得志的退役兵士,甚至还有做过劫道生意的匪徒。但不管他们曾经是谁,在此时此刻,他们却抱着同一个理念、同一个信仰,以血肉之躯保护着一群本和他们毫无相干的人们。 可笑吗?或许吧。 “(党项语)杀!!” 随着进攻的号角声响起,装备精良的党项军士兵嗷叫着朝东煌宫的阵线扑了过来。仅仅一个冲锋,盛独峰身边就瞬间倒下了将近一半的人。盛独峰一边挥剑杀敌,一边不住的回头望向城门,希望在城门口疏导百姓撤离的贺九燮与飞燕等人能尽快传来好消息。 “(回语)弓弩手听令!预备!放!” 眼看盛独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李元昊得意的笑了笑,当即缓缓催动战马,准备亲自上前活捉他。可还没等他走几步,远处就突然传来了一道充满威严的女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梆子响。 李元昊脸色顿时大变,当他听到锐器破空的声音后,来不及多想,猛地一个翻身就滚下了坐骑。蹲下身去的同时又从旁边夺过一面铁盾,死死的护住了自己的身体。 李元昊反应过人,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只听得阵阵令人牙酸的利箭入肉声,李元昊周边的兵将纷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之下,不论是人还是马,都难逃死亡的手心。 “趁现在!所有人,快撤!”宫闻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不由分说的就架起了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盛独峰,在残余的十几名东煌宫帮众护卫下快步向后方跑去。可还没等他们跑几步,迎面就又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宫闻旭等人心中一沉,隔着浓浓的黑夜,他们能看清的距离十分有限。但听这如此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怎么也不像贺九燮他们啊!莫非……那党项人已经把后路给抄了? “闻旭!”但很快,前方就传来了贺九燮的声音,“闻旭!是你吗?” “贺长老!”宫闻旭这下没听错,的确是贺九燮的声音无疑!当即兴奋的高声呼喊道,“我在这儿!快来!宫主好像要晕过去了!” 第111章:飞燕入怀,踏上归程 “闻旭,你瞎说什么呢?”盛独峰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放我下来。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吧?” “宫主!”说话间,贺九燮就已经急吼吼的带人赶过来了。当他看到像是从血海里打捞出来的盛独峰后,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吩咐左右去旁边拆了块门板来,想要给盛独峰充作临时“担架”。 “我真的没事,都放心吧!”盛独峰有些急了,一边推开想要将自己抬上担架的手,一边指着身后同样满身血污的众人说道,“贺九燮,他们受的伤比我严重多了!你不用管我,快去帮他们!听好了,这些兄弟要是有一个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您这……唉!好吧。快!你们,都来搭把手!”贺九燮见盛独峰坚持,只好作罢。 “盛宫主!”还没等盛独峰站稳,一股香风就从前方猛地扑面而来,直直地撞入他的怀中。 “谢天谢地!您还活着!”飞燕将脑袋深深的埋入了盛独峰的胸膛中,激动的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我……我先前看您被党项军给淹没了,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飞燕……谢谢。”盛独峰心中一暖,目光也逐渐柔和了下来。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怀中这个相识没多久的姑娘,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咳咳!”就在这时,一声极不和谐的重咳突然从飞燕身后响起。飞燕较小的身躯猛地打了个激灵,慌忙挣脱了盛独峰的怀抱,满面羞涩的向后退了一大步。盛独峰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面前已经出现了大队手持弓弩的回鹘士兵,正安安静静的列阵两旁。而在他们正中间,则站着一个外表邋里邋遢的灰衣乞丐,正笑脸盈盈的望着盛独峰和飞燕两人。 看来刚刚那阵箭雨,就是出自他们之手了。盛独峰暗暗揣测到。 “盛宫主,久仰。看到您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那灰衣乞丐似乎是察觉到了盛独峰投来的询问目光,当下礼貌性的冲他微微欠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撤到安全地区再说吧。” “盛宫主,这位是我的兄长,他是绝不会害您的!请放心跟我们走吧,”似乎是担心盛独峰心存顾忌,飞燕连忙接上了话茬,“刚刚那波箭雨,只能暂时唬住党项人。要是让他们反应过来,咱们这点人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反正现在百姓们已经全部安全撤离了,咱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好,我们走。”盛独峰回头望了眼城中那冲天的火光,以及凄惨的人喊马嘶声,轻轻点了点头。 再见了,李元昊。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今日反目,也算是一种天意吧。 但不管怎样,你都曾是我最敬重的大哥。 …… “呼……此处应该安全了。”一行人出了城后,马不停蹄的往北而行。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甘州城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眼帘之中,那乞丐才猛地勒住坐骑,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大声下令让所有人原地休整。 “盛宫主,这边请!”安顿好回鹘军和东煌宫众人后,灰衣乞丐才拉着盛独峰和飞燕二人在一偏僻处坐下,“我这副狼狈模样,让盛宫主见笑了。自我介绍下,在下回鹘汗——夜落纥。这位则是舍妹,飞燕只是她的乳名,至于她的大名嘛……既然这丫头都愿意将自己的乳名告知给您了,那就代表着您在她心中的地位可不一般啊!依我看,您还是继续叫她飞燕吧!哈哈哈!” “大兄!你……你瞎说什么呢?”飞燕娇嗔着瞪了夜落纥一眼,俏脸却不经意间涌上了一抹嫣红。 “原来是回鹘大汗,和……和长公主殿下,”盛独峰神色有些复杂,显然是被飞燕的身份给惊到了,“怪不得先前在甘州王宫前,你能那般的冷静沉稳、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现在看来,在席间,你是刻意装成那样的吧?” “盛宫主,请原谅飞燕的欺瞒之罪,”飞燕连忙解释道,“王宫被攻破之际,我来不及逃走,只能选择隐瞒身份、混杂在众多侍女之中。否则……否则我早就惨遭那些党项人的毒手了。本来我是打算在庆功宴的时候,灌醉要我陪酒的那个人,然后在借口带他下去休息的时候,伺机逃走的。万幸的是……天不绝我,让我遇上了盛宫主你。是你救了我、救了我大兄、也救了甘州满城百姓!此等大恩大德,飞燕实在是无以为报!”说罢,飞燕郑重的站起身来,对着盛独峰慢慢跪了下去。 “万万不可!”盛独峰赶忙伸手托住了她:“抱歉飞燕,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难处。说起来,这一切都还是怪我啊。要不是我看错了李元昊,引狼入室,你们也不会……也不会沦落至此了。” “盛宫主千万别这么说,这场战争,归根结底还是起于党项人的扩张野心。他们觊觎甘州已久,就算没有您,李德明和李元昊这对父子也会找其他的办法来攻打我们的,”见盛独峰一脸愧色,夜落纥忍不住好言宽慰道,“更何况,您能及时悬崖勒马,救我甘州万民于屠刀之下,已经足以弥补之前的过失了。所以,您不必太过自责。” 在夜落纥的安慰下,盛独峰内心深处的愧疚和罪恶感才多少缓和了一些。望着盛独峰身上那满是血污的狼皮大氅,夜落纥突然问道:“对了盛宫主,接下来你打算去往何处?如果……如果您还没有准确方向的话,不如先随本汗返回河西吧?像您这样的勇士,我们回鹘可是十分欢迎的啊!” “是啊是啊,盛宫主,跟我们回河西吧!”飞燕立刻连连点头:“凭你的本事,在我大兄麾下肯定能得到重用的!等以后你帮我大兄击败了李元昊、重新夺回甘州城,我……我们就可以……”不知为何,飞燕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已经近乎听不到了。 “……多谢大汗和长公主的盛情相邀,”这么赤裸裸的招揽,让盛独峰听得都有些想笑。但为了不拂夜落纥的面子,他还是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摇头拒绝,“但抱歉,独峰身为大宋子民,是绝不会投身到任何一个外邦势力之中的。既然西北大地已经容不下我了,那我会即刻返回东煌宫,带着所有人,重归家乡旧土。” “那……真是太遗憾了,”夜落纥失望的点了点头,“罢了,盛宫主是本汗和舍妹、以及整个甘州的大恩人,您要是不愿意留,本汗也不会强求。刚刚您说想回家是吧?嗯……飞燕啊,去拿份地图来。” “是。”同样满脸失望的飞燕冲盛独峰微微躬身,便转身去军中找来了一份牛皮制的地图给夜落纥。夜落纥在地图上细细看了一圈后,用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指尖血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确认再三后,才将其郑重的递给了盛独峰。 “大汗,您这是?” “盛宫主,您为我们回鹘做了那么多事,本汗怎么着也得回报您一下。我在这地图上标出了一条新的路线,它可以帮您避开党项人、平安返回宋土。虽然远是远了点,但本汗可以担保,这绝对是最安全的一条路线了!起点,就是咱们现在的位置。您可以先去接上您的其他手下,然后再照着这份地图赶路。沿途都有城池可以补给,只要你们低调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多谢大汗!”盛独峰欣喜的接过地图翻看着,“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发愁该怎么穿过兴州呢。现在有了它,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盛宫主客气了,相比您的大义之举,这点小事实在是不足挂齿。至于那些战马和补给,也一并送给盛宫主了。前路恐有风沙,盛宫主一路保重,”交代完这些事后,夜落纥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飞燕的肩膀,“飞燕啊,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为兄会尊重你的主见。我先去那边等你半炷香的时间,半炷香后,你若不来会合,为兄……就自己带人回去了。” 说罢,夜落纥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一头雾水的盛独峰、以及心思百转千回的飞燕二人。 “飞燕,你大兄……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他的意思是……我可以选择跟你走,远离回鹘,远离战火纷争。当然,这也意味着,我将不再是回鹘的长公主,”飞燕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直视着盛独峰,“盛宫……不,盛郎,此间已无外人,我……我想听你说句实话。你觉得……飞燕如何?可算配得上你?” “……长公主实乃女中豪杰,我当然……心向往之。”盛独峰这下再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说实话,他对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回鹘长公主也有着一定的好感,但有好感又如何?他的身边已经有了灵歌和泷川祈鹤,飞燕身为长公主之尊,会愿意与其他两人和平共处吗? 再退一步讲,就算愿意和平共处,那正室之位也永远是属于灵歌的。人家长公主下嫁,总不能委屈她做个妾吧? 想了许久,盛独峰决定还是先和飞燕坦诚布公,再讨论其他的事情:“可是……飞燕啊,你我之间的身份差距,宛若云泥,我担心委屈了你啊。再说了,我家里……已经有……有两位夫人了,其中一个……还是正室。” “噗!感情你犹豫了半天,就是担心这个啊?”飞燕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我以前见过一个姓朱的酸书生,没有半点本事,只会说空话大话。就那样的男人,家里除了正房夫人外,还另养着七八个娇滴滴的小妾呢!你们中原人不是本是越大,妻妾越多吗?怎么堂堂盛家堡的少堡主,家中才只有两位夫人?那我岂不是赚大发了?” “至于做不做正室,放心,我都无所谓的啦!”飞燕含情脉脉的看着盛独峰,身子不知不觉间向他倾斜了过去,“我要的,只是你的一句承诺而已。盛郎,告诉我,你愿意……与我携手,共度余生吗?” “当然愿意!”盛独峰强压着内心深处巨大的喜悦,颤颤巍巍的拿手指了指自己,“那你……真的愿意放弃长公主的身份,放弃曾经的一切,随我前往中原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现在啊,只是暂时愿意!”飞燕轻哼了一声,调皮的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也愿意接受你的一切。但是,你以后要敢对我不好的话……哼哼,我就要先动用长公主的特权,好好收拾你一顿!然后再整理行装回……呜!” 还没等飞燕说完,盛独峰便已将其一把搂了过来,霸道的封住了她的朱唇。飞燕象征性的推了几下,最终还是软绵绵的瘫在了盛独峰的双臂之中,任其索取。 远处,已经换下乞丐装的夜落纥望着那如胶似漆般的两人,不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即翻身上马,对身边早已待命多时的士兵们高声下令道:“(回语)将士们,启程!回河西!” …… 与此同时,甘州王宫中。 “(党项语)大将军,我们的斥候在甘州附近找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找到盛独峰等人的踪迹,”野利旺荣单膝跪在殿中,小心翼翼的向李元昊汇报道,“(党项语)您看……咱们是不是直接杀去东煌宫?末将料想,那盛独峰肯定不会舍下东煌宫中的留守人马于不顾的。您只需拨给末将三千轻骑,末将一定把盛独峰等叛逆给您活捉回来!” “……(党项语)算了,不要费那个力气了,”李元昊盯着地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党项语)不管怎么说,咱们能入主甘州,盛独峰都有着不小的功劳。放他走吧,就当是……功过相抵了。” “(党项语)大将军,先前可是回鹘人救走了他啊,”一旁的野利遇乞担忧道,“(党项语)万一盛独峰投奔回鹘人的话……” “(党项语)不可能的!”还没等野利遇乞说完,李元昊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党项语)知道盛独峰为什么会和咱们反目成仇吗?因为我们动了他的底线,就是那些逃走的贱民。他帮我们,是希望我能替他保护百姓;后来和我们作对,也是因为我们伤害了他所重视的百姓。相同的,不投身外族,也是他的另一条底线。况且,夜落纥算个什么东西?我都得不到盛独峰的效忠,他就可以了?放心吧,如果我所料不错,他现在啊,肯定是忙着想要脱离西北这块是非地呢!” “(党项语)大将军说的是,末将受教。”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对视了一眼,十分识相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党项语)兴州方面也不许设伏。军中要是有谁不服气这个决定的,让他直接来找我,”李元昊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面前的战略地图上,头也不抬的问道,“(党项语)我父王那边的后续军队,大概什么时候能赶到甘州?” “(党项语)回大将军的话,大夏王那边已经有了准确的答复。最快一天,最迟三天,后续五万大军就能进入甘州境内。届时,将全部归于您的麾下!” “(党项语)好!”李元昊猛地一拍帅案,意气风发的大笑道,“(党项语)哈哈哈哈!我已经想到了一条妙计。只要操作得当,再配上父王发来的生力军,那西凉之地,不久也将划入我党项族的治下!夜落纥啊夜落纥,这次是天不绝你,我就暂且放你一马!但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盛独峰,你就抱着你那可怜的侠义之心,在中原好好看着吧!看我李元昊,是如何一步一步、问鼎天下的! 第112章:重返洛阳 当天,盛独峰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东煌宫。与泷川祈鹤等人会合后,连口气都没歇,就着急忙慌的指挥大家收拾东西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在确保没有党项人的“尾巴”跟着自己后,盛独峰才敢按照夜落纥为他绘制的撤离路线踏上了归程。这也幸亏是盛独峰早就让众人做好了撤离的准备,拎包就能走。否则还不知得花多少时间去收拾行装呢。 走在路上,盛独峰也从应非枭的口中逐渐了解了李元昊此次的全部战略行动。据探子报,李元昊率军通过嵋台后,并不是第一时间去的甘州,而是先率军奇袭了逢渠的驻军大营。 就在盛独峰带人打入甘州城内部的时候,李元昊明面上将大军安扎在显眼的位置,以牵制宋军的注意力;暗中则亲率八千铁骑,趁夜奔袭逢渠的大营。仅仅一夜的时间,李元昊连踹宋营二十七座,逢渠麾下的四万宋军全线崩溃。宋军主将逢渠见大势已去,为了保全性命,只得以荆棘自缚、出帐请降。那时候因为李元昊还没和盛独峰翻脸,所以也没怎么为难那些投降的宋军。只是扒了他们的衣甲、夺了他们的旗帜,然后就派人将他们押回兴州了。 “原来如此!”盛独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说怪不得李元昊在打甘州城的时候,全军上下穿得都是宋军甲胄,感情是从逢渠那儿扒来的啊。 “那逢渠呢?李元昊最后杀了他吗?” “哼!那个草包,我倒真希望李元昊宰了他!”应非枭愤愤的说道,“平日里欺负老百姓的时候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结果一听说是李元昊打来了,当场就吓哭了!手下人哄了半天都没哄好。亏他还是个爷们呢,孬的连娘们都不如!属下还听说,李元昊当时见了他,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但最后还是碍于影响,饶了他一命。我估计啊,下半辈子,他就只能在兴州的地牢里度过喽!” “唉……悲哀啊,”盛独峰不禁叹了口气,“可怜我大宋男儿,本着保家卫国的热血来到此处,却碰上了个混蛋至极的逢渠。有这样的将,再好的兵,也是白搭啊!” “谁说不是呢,”应非枭十分赞同的附和道,“不过……李元昊这么一闹,那大宋和党项再继续保持和平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日后必有一战!宫主,真要到了那时候,您觉得哪边能赢?” “……我也说不准。但就军队质量、将领水平而言,我们……现在就仓促开战的话,必败无疑,”盛独峰在脑海里快速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将士差距,心中顿时苦涩不已,“但如果朝野齐心、圣上用贤,一切就都还有的补救。只是……” “宫主,”就在此时,宫闻沅突然打马从后方来到了盛独峰身边,强忍着笑意说道,“泷川大人请您到马车里说话。” “祈鹤?好吧……我知道了。”盛独峰错愕的回头看了眼特意为泷川祈鹤准备的大型马车,不禁忧愁的叹了口气。看来该面对的,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啊。 “宫主,家务事属下们帮不了您,但是……”宫闻沅笑嘻嘻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在盛独峰面前晃了晃,“您如果挨了揍,伤药管够!” “去去去!乌鸦嘴!”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盛独峰红着脸爬进了马车。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迎面挨一脚的心理准备,故而一进去,他就用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可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预想中的暴击。盛独峰不禁暗暗犯起了嘀咕,难不成祈鹤睡着了? 小心翼翼的放下手臂,盛独峰这才尴尬的发现,泷川祈鹤和飞燕两人正亲密的挤在一起,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咳咳……那个,祈鹤,你找我?” “少主,你去了趟甘州,不会……伤到脑子了吧?”泷川祈鹤满脸关心的伸手摸了摸盛独峰的额头,又转头问向飞燕,“飞燕妹妹,你们回来的时候,少主有这么不正常过吗?” “嗯,他不仅不正常,还不正经!”飞燕挽着泷川祈鹤的胳膊,调皮的冲盛独峰吐了吐舌头,“他啊,肯定是害怕泷川姐姐你生气,所以才主动装出了一副讨打的样子,让你狠不下心来下手。盛郎,我说得对不对啊?” “额……”盛独峰一时语塞,只好尬笑着蹭到了泷川祈鹤身边。一边轻轻抚摸着她那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的肚皮,一边讨好般的说道,“祈鹤,先前我忙着带领大家赶路,一直没时间关心你。飞燕的事……我也没来得及和你细说。反正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千万别憋着,哪怕……哪怕揍我一顿出出气也好啊!” “哎呀少主,我真没事,”泷川祈鹤主动抓起了飞燕的手,在盛独峰面前晃了晃,“我和飞燕妹妹一见如故,怎么会生气呢?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善妒好吧?既然少主和飞燕妹妹情投意合,我自然是全力支持的!正好,我暂时也不能侍奉少主了,飞燕妹妹,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喽。” “啊……我……我知道了,”飞燕脸蛋刷的一下就红了,“请姐姐放心,我……我会努力的。” “祈鹤……”盛独峰万没想到泷川祈鹤会如此大度,顿时感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下猛地捧过泷川祈鹤的脸来,狠狠亲了一口,“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噫~飞燕妹妹还在呢,害不害臊?”话虽如此,但泷川祈鹤还是十分享受的闭上了眼睛。等盛独峰松开自己后,她才轻轻抿了抿嘴、收起了女儿姿态,“行了,咱们说正事吧。少主,我听说你和李元昊闹翻了?” “是啊,”盛独峰苦笑着点点头,“经过甘州的那件事后,我和他已经是彻底决裂了。” “那……当初你和李元昊结义时,立下的那个誓言,岂不是要应验了?” “这个你放心!我们当初在肃德村客栈立下的誓言是,不得伤及对方一丝一毫,”盛独峰拍了拍泷川祈鹤的手,好言安慰到,“我在甘州城中虽然手刃了不少党项士兵,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靠近过李元昊,更别提伤他了。所以这誓言啊,是应验不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泷川祈鹤这才长松了口气,欣慰的笑了,“也是,少主为万万生灵秉承大义,如此善举,老天爷怎么会狠下心来伤你呢?不过我听飞燕妹妹说,当时李元昊亲自下达了对你的围剿命令,那他会不会……” “……这我就说不准了,”盛独峰微微迟疑了一下,“他虽然亲自下达了进攻命令、斩断了我和他之间的兄弟情谊。但他毕竟没有亲手伤到我。这样一来,我也不知道那誓言会怎么印证了。或许……只有老天爷知道了吧。” “行啦二位,李元昊和党项人都已经是过去了。任这西北的水再浑,咱们也不去趟了!”飞燕见气氛有些微妙,赶忙扯开了话题,“盛郎,我们回到宋土后,要去往何处啊?你手下那么多人,总得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吧?万山的盛家堡吗?” “不,盛家堡中可有着另一个大麻烦呢。这件事我回头再和你细说,”盛独峰摇了摇头,“我打算先带大家回洛阳,为弟兄们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整休整。洛阳除了无妄台外,还有一个……勉强算得上朋友的人可以帮我。总之,我们先去那儿看看吧,顺带拜访一下奉明大师他们。许久未见,还真是怪想念的。” “然后再‘顺便’去见见曲姑娘是吧?”泷川祈鹤翻了个大白眼,嫌弃的拿手推开了盛独峰,“听你说得一本正经的,我差点就信了!感情还是冲着小相好去的啊?啧啧啧,少主,你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喂喂,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我真的是在为大家考虑!飞燕,怎么你也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冤啊……” …… 夜落纥在将地图送给盛独峰的时候,曾委婉的提了一句,这条路线会较为偏远。当时盛独峰还没怎么当回事,但等他真正亲身走了一遭后,才明白这个“较为偏远”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当年盛独峰只身离开汴京、前往甘州,中间也不过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而这次他从甘州返回洛阳,光赶路就赶了近四个月的时间!这还没把沿路休整、补给的时间给算进去。所以当众人跋山涉水、终于平安回到洛阳的时候,他们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不适应当地的气候了。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但现在好歹算是回家了。盛独峰先是租下了城郊的一处山庄,用于暂时安置众多手下;又写了封家书托人送去盛家堡,向老爹盛开平报平安。忙完了这些琐事之后,盛独峰才准备着上无妄台拜见奉明大师等人。 本来,盛独峰是打算带着泷川祈鹤和飞燕一起上无妄台的,但两人却像是事先说好的一样,全部找借口推辞了。盛独峰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明白的很——她们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影响到他和曲灵歌的重逢啊。 二女如此懂事,盛独峰反而更过意不去了,当即将上山的日子又向后推迟了几天。在这段时间里,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了贺九燮他们去处理,而他自己,则专心陪伴起了二位夫人。直到把她们伺候的舒舒服服了,盛独峰才敢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启程前往无妄台。 …… “来者止步,”来在山门前,两名身穿八堂服饰的无妄台弟子立刻迎了上来,“请问这位尊客,来我无妄台有何要事?” “我是来拜见奉明大师的,还请二位代为引荐。” “拜见师尊?”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问道,“师尊高居明镜阁,不是谁都可以见的。尊客可曾预先递来过名帖?或者私下里与师尊有约?” “额……都没有,”盛独峰有些尴尬的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手下,“这样吧,请二位帮我转告一声。就说……昔日不孝孽徒盛独峰,请求拜见列位尊长!我想,奉明大师听到这个,应该就会让我们进去的。” “盛独峰?”听到这三个字,那两人脸色顿时大变。其中一个满脸惊讶的上下打量着盛独峰,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就是那个曾经被押进玄玉搂的……东煌宫宫主、盛家堡少堡主盛独峰?” “……是我没错,怎么了?”盛独峰一脸纳闷,心说你们这什么表情?我名号有那么可怕吗?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是东煌宫宫主的事情,好像只在西北一带流传吧?怎么无妄台的人也知道了? “我我我……我的天哪,师弟,我不是在做梦吧?”其中一名无妄台弟子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当即一把抓过身边师弟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听着师弟那杀猪般的惨叫声,前者差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这狼皮大氅,这佩剑,这银簪……是了,真是盛宫主!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撂下这句话后,咬人的那个就拖着被咬的那个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了在原地面面相觑的盛独峰等人。 “宫主,这无妄台不是中原三大势力之一吗?怎么……怎么看着不像啊?”应非枭在后面小声的向盛独峰问道。 “我也奇怪呢,”盛独峰同样一脸不解,“不过他既然已经去通报了,咱们就先在这儿等着吧。” 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一阵熟悉的大笑声突然从山门内传来:“哈哈哈哈!好儿子!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这声音……是义父?!”盛独峰愣了愣神,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灰袍老者正跟在先前去通报的那两个无妄台弟子身后、大步从山门内走出来。那熟悉的身影和桀骜的步伐,不是商鸣鼓,还能是何人? “孩儿拜见义父大人!” “哎哎!免了免了,”商鸣鼓连忙托住盛独峰,上下这么打量了几遍,嘴角立刻浮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好小子,还真让混出个人样儿来了!好!回来就好!走吧,咱们上明镜阁说话!奉明他们听说你回来了,都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要不是那些个老观念束缚着他们,他们估计全都得迎下来!” “好,义父请!” 第113章:嗟尔燕来 熟悉的山道、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房屋……一路走来,盛独峰不禁感慨万千。看来时间真的是修复万物的最佳良药啊!想当年,这里还是被朝天盟给攻破时的满目狼藉;可现在才过了多久?昔日的战火痕迹早已被绿草花香和新起的楼阁给遮掩下去了。若不是盛独峰自己亲身经历过那场大战,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朝天盟曾经在这里翻江倒海过。 “义父,为什么大家……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从周围的景色上收回目光,盛独峰突然低声问向身旁的商鸣鼓。从最开始的那两名无妄台弟子开始,再到现在往山上走、沿路所遇到的弟子们,全都是用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目光盯着他看,甚至还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私下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虽然盛独峰没感受到什么恶意,但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是我今天衣服穿的不对吗?还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盛独峰先前不知道,也不敢问,就只能自己在心里瞎琢磨。现在有义父在身边,他自然要抓紧机会问个明白了。 “呵呵,你现在可是大英雄了。这些小崽子们多半都是新入门的,心气浮躁,多看几眼也正常!”商鸣鼓哈哈一笑,但见盛独峰还是一脸纳闷的样子,顿时惊讶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些什么?”盛独峰迟疑了下,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这倒不是他在刻意装傻充愣,而是他确实不知道。从甘州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为了防止被党项人盯上,盛独峰一行人必须保持十分的低调。不仅要尽量避开人群,就连沿路购买补给,都是拿了东西就走,绝不多留或往人堆里扎。所以像最新的传闻啊、小道消息之类的,盛独峰压根就没有相应的渠道去了解。 “真是服了你了,怎么自己的事情都这么不上心?”听完盛独峰的解释后,商鸣鼓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在甘州救下了近乎满城的百姓,这一义举早已传遍天下了!如今,坊市间、百姓中谈论最多的就是你!还有不少说书先生开始说这段故事了呢。虽然你是盛家堡的人,但毕竟也曾在无妄台待过。所以相对的,咱们也沾了你不少光啊!哈哈哈!” “现在,你该清楚他们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你了吧?他们啊,可崇拜你崇拜的紧呢!有心想要与你结识,又担心唐突冒昧,故而就只能像这样远远的瞧着你了。” “啊?这传的也太凶了吧?”盛独峰一脸汗颜,“哎,不对。义父啊,我先前可是帮过李元昊的,和他闹翻也是攻下甘州之后的事情。百姓们……难道就不会怪我助纣为虐吗?” “你把老百姓当什么了?傻子吗?”商鸣鼓用力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好言宽慰道,“你帮李元昊也好,反李元昊也罢,心里想着的不始终都是黎民百姓吗?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已经来在了明镜阁前。殿前守卫弟子早已得到了消息,一见到商鸣鼓,立刻大开殿门、用满是崇敬的神色目送盛独峰进入大殿。 “哦,是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一踏进正殿,久别重逢的三阙大师立刻笑眯眯的迎了上来,“独峰啊,许久不见,可曾想念师叔啊?” “小子拜见三阙师叔!小子日日夜夜,无不在思念师叔您!” “哈哈哈!你小子,什么时候修得这副油嘴滑舌了?日日夜夜就免了,我要是被你这么惦记着,估计晚上该睡不好觉喽!”三阙大笑着从地上拉起了盛独峰,转头对上手处同样满脸笑容的奉明打趣道,“掌门师兄啊,这孩子可比离开无妄台的时候壮实多了!以前呐,咱们独峰像个世家公子哥;现在去西北走了一遭回来,倒像个英俊潇洒的小将军了!” “行了师弟,孩子刚回来,累着呢,别抓着他聊个没完。”奉明大师轻咳了几声,双手撑着禅杖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盛独峰这才发现,不知为何,奉明大师好像比以前苍老了许多。那眉宇间除了欣慰和喜悦之外,还有一抹浓浓的病色。就宛如一个日薄西山的老人,哪里还有半点绝顶宗师的精神状态? “师……奉明大师,”见奉明大师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盛独峰连忙大步上前搀住了他,“晚辈不孝,让您担心了!只是……小子离开无妄台的时候,您的身体还是春秋鼎盛啊。怎么现如今……” “还不是那天杀的拓跋城!”三阙在一旁愤愤道,“上次袭击我们无妄台,掌门虽然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但自身神元损耗也同样不小。本来以掌门的修为,精心调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了。但洛阳毒蛊案的善后,还有大战之后无妄台的重建等琐事一直在纠缠着掌门。这一来二去,就把身体给耽误了。” “怎么会这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意瞬间涌上了盛独峰的心头。 “没事的孩子,我是上了岁数的人了,身体差一点也不足为奇啦,”奉明伸出自己干枯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盛独峰的脑袋,“倒是你,这次回来了,有什么打算吗?不抽空回家看看?” “额……暂时不了,毕竟我现在已经不是独来独往了,手底下有一大帮子人要考虑呢。我打算暂时先在洛阳安顿下,等东煌宫什么时候走上正轨、不用我时刻盯着了,我就回家去向老爹负荆请罪。” “再然后,就是等那传说中的品剑大会开幕了。届时,我会亲自前往汴京,请云其疏前辈为灵歌医治脸疾,”一提到曲灵歌,盛独峰的嘴角就开始不自觉地微微上翘,“哎对了,话说……今日怎么不见岚慧大师啊?” “岚慧师姐手上有些紧急的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不过她听说了你的事情后,也同样为你感到骄傲呢!”说到这儿,三阙突然重咳了一声、话锋一转,“独峰啊,这个……按说你刚回来没多久,又已脱离了无妄台,我们不该多麻烦你。但有件事情……在你上山的时候,掌门师兄就已经和我商量过了。我们一致觉得,你是执行它的最佳人选!” “师叔请讲!只要是小子能做到的,小子一定万死不辞!” “嗯,是这样的,”三阙看了看奉明,在得到后者的点头授意后,才将要麻烦盛独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明年三月份的品剑大会,想必你也了解过了吧?这次的品剑大会意义非凡,悬剑阁足足准备了六年之久,更是一次性拿出了三把上品之剑、照耀世间!我不知道盛堡主有没有和你提起过,这三把上品之剑,已经被我们、盛家堡、绝城三家给提前内定了。” “有所耳闻,”盛独峰点点头,“莫非这其中出了意外?” “不错,是出了个意外,”商鸣鼓接过话茬,“就在一个月前,我们得知,有两家意料之外的势力得到了悬剑阁的请帖。其中一方,就是拓跋城的朝天盟。” “朝天盟?他们不是魔教吗?悬剑阁怎么会允许他们参加?” “据说是辽国高层在暗中捣鬼。不管怎样,朝天盟的目标肯定不会是夺剑那么单纯。上次,他都敢将整座洛阳城的生灵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担心……拓跋城这次可能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所以,独峰,我们想请你在品剑大会的时候,盯好拓跋城以及他所有的手下。如果他什么事也不做,只是来参加夺剑的,那没什么,我们不怕光明正大的挑战;但如果他另有所图……还希望你能及时阻止。毕竟我们三家到时候都要一心一意的去夺剑,实在是分不开神来去留心拓跋城,”顿了顿,三阙带着充满希冀的眼神望向盛独峰,“怎么样独峰,你能胜任这个任务吗?” “没问题!请三位尊老放心,届时,小子一定会死盯着拓跋城的!”盛独峰一口答应了下来。反正找云其疏治疗灵歌的脸疾,和盯着魔教中人也不怎么冲突。能为正道武林做一些事情,盛独峰还是很乐意的。 “好!我们果然没看错人!”三阙高兴的抚掌大笑道,“放心,虽说咱们不是外人,但也不会让你白白去付出的。你说吧,想要些什么?只要是我无妄台拿的出手的,决不还价!” “这……不怕三位尊老笑话,小子倒的确需要无妄台帮个小忙,”盛独峰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突然又想起自己那么多手下还没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呢。当下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三位尊老在洛阳人脉深远,不知能不能帮忙找到一个待售的山头或者帮派驻地?小子想要买来,安置手下众人。” “这算什么,没问题!”还没等三阙和奉明开口,商鸣鼓就十分爽快的抢先应了下来,“奉明啊,依我看,也别去找其他地方了。不如就把门中闲置的惊鸿阁送给独峰吧?” “惊鸿阁?你确定?”奉明惊讶的和三阙对视了一眼,“老商,那不是你最宝贝的回忆吗?曾经我劝了你多少次,让你去重建惊鸿阁,你都死活不同意,情愿抱着那些残砖片瓦发呆流泪。现在怎么……” “我……我哪有那么不堪?”商鸣鼓老脸一红,“独峰怎么说都是我的义子,老子的好东西,再宝贝也得传给儿子!而且,惊鸿阁……确实是荒废的太久太久了,人总不能永远活在回忆里。我看把它交给独峰改成东煌宫,挺好!你觉得呢?” “此事自然以你为准,你同意,我就没意见,”奉明转头对盛独峰说道,“独峰,将你的东煌宫带上山来、安置在惊鸿阁中,你认为如何?” “这……不会太僭越了吧?”盛独峰可是听说过关于惊鸿阁的事情,不禁有些担忧,“小子知道惊鸿阁是无妄台中的禁忌所在,若我搬进去,岂不让人在背后嚼舌根?” “不会的,”奉明摇了摇头,“惊鸿阁……本来就是一段不好的回忆。如果你能帮我们取代它、甚至忘记它,我们反而会好受一些。行了,如果你也没意见的话,过段时间就带人上来吧。惊鸿阁虽然年久失修,但内施都很齐全,地处也比较幽静。只需修缮打扫一番,我敢担保,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那……多谢奉明大师了!” …… 辞别三位尊老、离开明镜阁后,盛独峰正打算前往伯玉阁见一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曲灵歌。突然有一名东煌宫帮众气喘吁吁的从山下跑了上来,隔着老远就慌里慌张的对盛独峰喊道:“宫……宫主!不好了,泷川大人肚子疼,好像是要生了!飞燕夫人请您立刻赶回去!” “什么?!”盛独峰一听就慌了,“算算日子……该死!我怎么这么糊涂!那个……请稳婆了吗?” “请了!您赶紧跟属下回去吧!” “……走!下山!”盛独峰犹豫的望了眼伯玉阁的方向,一咬牙一跺脚,暗道一声罢了,现在祈鹤才是最重要的!当即便带着众人,风一样的朝山下奔去。 盛独峰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就有一道带着头纱、身披素裳的倩影从伯玉阁方向打马而来,直往明镜阁而去…… 第114章:喜得千金,爱极反恨 快马赶回山庄中,盛独峰连坐骑都来不及顾了,随手将缰绳扔给侍卫后,便大步流星的往泷川祈鹤所住的内院跑去。一进内院,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宫闻沅立刻迎了上来:“属下参见宫主!” “免了!”听着屋中泷川祈鹤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声,盛独峰顿时心急如焚,“闻沅,祈鹤的情况怎么样?” “属下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请来了洛阳最好的稳婆和女郎中;还有市面上最好、最全的药物,全都先由专人严格把关,再送进屋去。现在飞燕夫人和泷川大人的贴身女婢们正在里面陪着,不会出意外的,”宫闻沅连忙安慰道,“您放心,泷川大人武艺高强,身体素质也比寻常女子要强上许多,肯定能化险为夷的!” “……好吧。”盛独峰虽然心急,但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在心里不住的祈祷着:老天爷啊,拜托您看在我平日里从没做过恶事的份上,一定要保佑我的祈鹤平平安安…… “哇~~”等待永远都是煎熬的,就在盛独峰第十八次忍不住想要凑上门缝偷望时,屋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婴孩啼哭声。紧接着,屋门轻轻的从里面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位头发花白的稳婆颤颤巍巍的侧身挤了出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笑盈盈的对盛独峰说道:“您就是盛宫主吧?恭喜恭喜啊!是位小千金呢!尊夫人也很平安。现在里面正在打扫,再过一会儿,您就可以进去看望她们母女了。” “真……真的?”盛独峰在原地足足呆了半晌,突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感受着手上那真实的疼痛感,盛独峰顿时激动的仰天长啸,“我……我做父亲了!我有女儿了!哈哈哈哈!我有女儿了!!” “恭喜宫主!贺喜宫主!” …… 宫主有后,这对整个东煌宫来说都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在应付完了一批又一批前来祝贺的手下后,盛独峰才终于得空去里屋探望泷川祈鹤和自己的宝贝女儿。 “少主,你来了,”见到轻手轻脚走进来的盛独峰,半倚靠在床上的泷川祈鹤吃力的往上撑了撑自己的身体,苍白的脸上满是初为人母的疲劳和喜悦,“飞燕妹妹,快,把孩子抱来给她爹瞧瞧。” “得嘞。盛郎,你可要抱好啦,千万别手抖!”飞燕面露不舍,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刚哄睡着的孩子放在了盛独峰怀中。盛独峰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接住,一边学着先前飞燕的样子轻轻颠着,一边满脸宠溺的望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小骨肉。 “哇~~”毕竟是第一次抱孩子没经验,不知怎的,原本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家伙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盛独峰顿时傻眼了,只能带着求助的目光抬头望向泷川祈鹤和飞燕。二女见盛独峰这副窘样,当下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 “好啦,你这拿剑的手,就别抱孩子了。来,给我吧。”泷川祈鹤边笑边主动伸手抱过了孩子,放在怀里轻轻摇晃了起来。说来也怪,看上去差不多的动作和方式,孩子在盛独峰怀里哇哇大哭;换了泷川祈鹤,反而就逐渐安静了下来。最后竟然依偎在泷川祈鹤怀里睡着了。 “还是泷川姐姐厉害!不像某些人啊,这辈子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女儿给吓着了,肯定是上辈子的冤家!”飞燕笑嘻嘻的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孩子那皱巴巴的小脸蛋,随即便起身准备离开了,“好啦,任务完成。接下来就麻烦盛郎多照顾泷川姐姐了。我呢还是很识相的,就不打扰二位久别胜新婚了。嘿嘿……告辞!” “这丫头,说话真是……越来越没个把门的了。”目送着一脸坏笑的飞燕离开,泷川祈鹤一时忍俊不禁。刚想说要盛独峰去送送飞燕,可一转头,却恰好碰上了盛独峰那温柔的目光。 “咳……看什么呢?”泷川祈鹤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但嘴角却不自然的微微上扬,“那个……少主啊,你觉得……咱们的女儿,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名字啊……嗯,这个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不能瞎起害了咱们女儿,”盛独峰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名字来。最终只得暂且作罢,“算了,咱们也别白费这个功夫了。还是等过段时间,我亲自去请教一下城中有学识的先生吧。” “也好。那……总得给她起个乳名什么的吧?”泷川祈鹤又头疼了,“该叫什么呢……既要好听,又要独一无二,又要……哎呀,少主,我生孩子都生傻了,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想了,好不好?” “好好好,放心交给我吧。”盛独峰连声答应,泷川祈鹤这才满意的将头靠在盛独峰的肩上,开始享受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安宁。 “咳咳,那个,”就在两人亲昵的低声私语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盛郎,泷川姐姐,抱歉打扰你们了。但是……山庄门口有个女的在堵门,说什么都要见盛郎一面,你们看……” “女的?”泷川祈鹤轻哼了一声,冲盛独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哇,让我逮着了吧?老实交代,你这是又祸害了哪家小姑娘啊?” “没有没有,我冤啊!就算祸害,也得和二位夫人提前打声招呼吧?”盛独峰也有些懵了,心说谁会跑到这儿来堵门啊?当下又向飞燕问道,“飞燕,那个女的有说自己叫什么吗?” “她说她叫曲灵歌。” “哦?”听到“曲灵歌”这三个字,泷川祈鹤顿时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容,“我还奇怪呢,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堵东煌宫的门,原来是咱们少主的小相好啊!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出去迎接啊!” “咳……那个,飞燕啊,”盛独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以泷川祈鹤和孩子为重,“你帮我和灵歌说声抱歉,我现在抽不开身,让她先回去吧。等明天,我再亲自去伯玉阁找她。” “哎哎哎,你干什么?飞燕妹妹,站住!别帮他瞎传!”泷川祈鹤连忙叫住了飞燕,“我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啦?赶紧去!人家女孩子放下矜持来找你多不容易啊,还让她先回去候着……这么天才的主意亏你也想得出来!听我的,你去把曲姑娘带进来,正好也可以让她看看咱们的……嘶!!” 话还未说完,泷川祈鹤脸色突然一变,捂着腹部痛苦的抽搐了起来,险些将怀中的孩子给扔出去。这可把盛独峰和飞燕吓坏了,赶紧一个从她怀里接过了孩子、一个去外面叫来了留守的女郎中。一群人足足忙活了好半天,泷川祈鹤的腹痛感才慢慢好转了许多。 “盛宫主,尊夫人体格虽然不错,但生孩子毕竟是件很耗元气的事情,现在正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您一定要时刻照顾好她,”来到偏房,女郎中一边在纸上刷刷刷的写着,一边头也不抬的对盛独峰叮嘱道,“还有,平日里的衣食住行也都要格外注意。我现在给您写的,是一些突发情况的应对办法。如果尊夫人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请您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 “好的,多谢!” 服侍泷川祈鹤躺下后,在前者的不断催促下,盛独峰这才不放心的将泷川祈鹤交给了女婢们去照顾,自己则急急忙忙的朝山庄门口跑去。可等他到了门口,却连个鬼影也没看到。 “哎,先前是有一位带着头纱的姑娘在这儿吗?”盛独峰在外面兜了好几圈,还是找不到曲灵歌的身影。不禁暗道一声怪了,只能向一直警戒在山庄门口的守卫询问道。 “回宫主的话,确实有一位带着头纱的姑娘堵在这儿,吵着要见您,”守卫连忙回答道,“不过她只等了一会儿,见您迟迟没有出来,就有些失望的回去了。” “这样啊……”盛独峰怅然若失的点点头。也是,自己刚刚一直在忙着照顾泷川祈鹤了,要不是祈鹤提醒,他都险些忘了这档子事。现在想来,灵歌一定是误以为自己故意闭门不见她的了。 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盛独峰幽幽的叹了口气,慢慢转身往回走去。现在祈鹤身子虚弱,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还是等明天上山的时候,再好好的去向灵歌赔罪吧。 …… 与此同时,洛阳城中。 “哟,客……额,这位女侠,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福应客栈前,店小二正准备把铜盆里的脏水泼在门口,突然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身披素裳、带着头纱的纤细身影。愣了愣,连忙热情的招呼着。 “……福应?福应……也罢,反正闲来无事,坐坐也好。小二,我要二楼靠窗的位置。”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从盛独峰那儿回来的曲灵歌。离开山庄后,她原本只是失魂落魄的瞎逛,没想到逛着逛着,就逛到这儿来了。 “得嘞,您里面请!” 相比一楼,二楼就干净雅致的多了。再加上现在也不是饭点,放眼望去,只有靠角落里的一桌客人在小声聊着天。曲灵歌挑了个能看风景的位置坐好后,店小二立刻满面笑容的走了过来,一边替她沏茶、一边问道:“女侠,看您衣服上这绣的图案,您不会是来自无妄台的吧?” “无妄台”这三字一出,那唯一的一桌客人顿时停下了手中筷箸,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纷纷向曲灵歌望去。 “是又如何?”曲灵歌是背对着他们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只是淡淡的问道,“难道无妄台的人不能在这儿吃饭吗?” “额……不不不,您误会了,”小二赶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如果您是无妄台的师父,那按规矩,咱们是不能卖给您酒肉的。但如果您是无妄台的俗家弟子,那就没这个讲究了。小的也是害怕犯了您的忌,所以才多嘴确定一下。” “我是俗家弟子,你尽管放心吧。” “哦哦,那请问您想来些什么?小店的招牌有……” 随便点了些酒菜,曲灵歌便打发小二离开了。而她自己,则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洛阳城出神。 从得知盛独峰回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像豪饮了十几坛烈酒一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当下连功都不练了,一个人躲在房间中、手忙脚乱的打扮着自己,生怕心上人突然出现在伯玉阁的殿门口。可就这么激动的在伯玉阁里足足守了一天一夜,最终也没等到有人前来拜山的消息。 没关系,也许是独峰有什么要紧事吧?曲灵歌这么安慰着自己。可睡醒一觉起来后她才知道,盛独峰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拜山,是在陪着他的两位夫人游山玩水。 满腔期待,砰的一声,化作了一团泡影。 不过在经历了唐嫱那件事后,曲灵歌倒也不像以前那么激进了。反正独峰回洛阳,肯定会上无妄台拜山的。到时候,他还能不来看自己吗?想到这儿,曲灵歌心中又开始期待了起来。 等啊等,终于等到了盛独峰前来拜山的那天。为了这次重逢,曲灵歌特意翻出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裙,梳妆打扮好后,便静静的守在了伯玉阁中。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曲灵歌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个记忆中的少年策马而来。不得已,在浓浓的思念驱使下,她只能带上头纱,主动前往明镜阁。 可到了明镜阁一问,人家早就已经下山了,根本没有去伯玉阁的打算。听到这个消息,曲灵歌当场就呆住了,连吼了三声“不可能”,随即连坐骑都不要了,转身就往山下狂奔而去。摸到了山庄门口,却见东煌宫众人一副紧张的模样,一问才知,原来是他们的宫主夫人——泷川祈鹤要生孩子了。 曲灵歌孤零零的站在山庄大门外,她突然觉得,自己和盛独峰,好像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曲姐姐,这么多好酒好菜,怎么没胃口吃啊?”就在曲灵歌暗自伤神的时候,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在她耳旁响起。紧接着一股香风从旁刮过,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顿时跃入了她的眼帘。 “……拓跋凤?呵,你胆子不小啊,”曲灵歌看了她一眼,便又把头重新歪向了窗外,“现在洛阳可不是你们朝天盟的分舵了,你居然还敢大刺刺的出现?就不怕我把你抓回无妄台,让你永远失去自由吗?” “曲姐姐这话就说得伤人了,我以前好像也没得罪过你吧?”拓跋凤自来熟的拿起筷箸,优雅的吃着曲灵歌的食物,“嗯……不错不错,洛阳的饭菜,我倒真是有点想念啊。你说的对,要不是这次陪一个小王爷来洛阳办事,我是绝不敢一个人来的。喂!你们几个,去楼下看着,别让外人上来。我和曲姐姐有些私话要聊。” “遵命!”先前那几个客人立刻从桌子旁站了起来,拿出暗藏的兵刃、大步往楼下而去。 “你这是堵外人,还是堵我啊?”曲灵歌不屑的冷笑一声,“拓跋凤,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曲姐姐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拓跋凤故意装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据我所知,曲姐姐你可是个很乐观的人啊。虽然现在隔着头纱,我看不清你的眼睛。但凭直觉来猜……一定是那盛独峰那个家伙伤了你的心吧?也是,人家现在可是大英雄了,前呼后拥,身边还有两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唉,可惜曲姐姐对他一片痴心,最终却什么也没得到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曲灵歌心中一惊,暗道这小魔女真是可怕,自己的心思居然全被她猜到了。 “你难道就不想……把盛独峰从那两人小贱人身边夺回来吗?”拓跋凤微笑着吐出了自己嘴中的毒牙,“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从此以后,盛独峰……就只属于你一个人。” 曲灵歌呆了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冷声喝到:“拓跋凤!你休想离间我和独峰的关系!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这个魔女横插一杠!” “啧,又不是要害他,你紧张个什么?”拓跋凤饶有兴趣的望着曲灵歌,她知道,自己已经找到这个人的死穴了,“放心,你的盛独峰,不会出半点意外。你和你的师门,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只要你听我的,你很快就能独占盛独峰了。” “……我,我才不会听你这个魔头的蛊惑。”曲灵歌虽然嘴上依旧倔强,但她那明显虚了不少的语气,却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哼哼,那就没办法喽,”拓跋凤何等聪慧?一听就听出了曲灵歌心中的摇摆不定,当下摆出了一副万分遗憾的表情,“曲姐姐,假如你喜欢一对首饰店里的镯子,你是主动去买下它呢,还是待在原地、傻傻的期待它主动飞到你的手上?同样的道理,如果你不去主动争取,你的心上人迟早会离开你的。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你的男人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他拱手送给别人呢?” “你胡说!独峰……独峰他不会不要我的……” “哈哈哈,曲姐姐,你也不是小孩了,怎么还信这个东西?”拓跋凤咯咯笑道,“他如果心里有你,你还会在这儿孤零零的暗自伤心吗?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他那另一位夫人的身份吧?我特意查过,现在无偿的告诉你。那个叫飞燕的,可是甘州回鹘的长公主,尊贵至极。论身份,一千个、一万个你捆在一起,也比不上人家一个小手指头。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再不去主动争取的话,你还有什么资本,去留住那个男人?” 曲灵歌沉默了。良久,她才缓缓坐回座位上,似乎是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挣扎中。拓跋凤倒也不急,就这么气定神闲的品着菜肴,似乎已经吃定了曲灵歌。 “你确定,不会伤到独峰?不会伤到我?不会……伤到我的师门?” “当然!”听到曲灵歌那妥协般的声音,拓跋凤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得意的神采,“要不这样吧,你可以先听我说一下这个主意是什么。然后,你再做决定跟不跟我合作,如何?” “……好,”曲灵歌缓缓点了点头,“说说看。” 第115章:明知深渊亦往之 “……以上,就是妹妹我、专门为姐姐你量身定制的完美之策了,”向曲灵歌阐述完自己的全部计划后,拓跋凤忍不住得意的打了个响指,“怎么样曲姐姐,我是不是特别聪明啊?” “你……你简直就是个恶魔!不……比恶魔还可怕!”曲灵歌听的冷汗直冒,连连摇头,“不行!我绝不会……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哎呀我的曲姐姐,你要是想得到一个东西,总是要有所牺牲的嘛!更何况,这牺牲的又不是你、不是盛独峰、也不是无妄台。上哪去找这么划算的买卖?”拓跋凤极尽所能的蛊惑道,“只要你愿意,这其中绝大部分的事情,妹妹我都可以代劳。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只是向我们提供情报而已。然后,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可……”曲灵歌咬了咬银牙,内心陷入了极大的摇摆中,“可如果让独峰知道了,他还不恨死我?” “嗯,那倒不假。但是……”说到这儿,拓跋凤故意顿了顿,然后才带着狡黠的笑容继续说道,“他不会知道的啊。因为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者啊……有这个身份做掩饰,谁会去怀疑你呢?” “……你确定?” “当然确定!”拓跋凤伸出了自己纤细白嫩的小手,悬在了曲灵歌面前,“曲姐姐,合作愉快?” …… “启禀圣女大人,小烥王派人来问,咱们何时启程回去?”曲灵歌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名朝天盟的护卫快步跑上楼来,小声的向拓跋凤征询道。 “回去?怎么,洛阳呆腻了?”拓跋凤绣眉微皱,“还是你们私下里欺负他了?” “怎么可能啊圣女大人!您就是再借属下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去欺负小烥王啊!”那护卫哭笑不得的说道,“是小烥王自己,说呆在这里太无聊了,没好吃的没好玩的,就连气候也没杭州的宜人。现在天天吵着要回去见他那什么……什么仙子师父、仙子师姐。” “仙子师父?仙子师姐?呵,估计是杭州哪个风月宝地里的母女花吧。小小年纪,玩儿的花样倒是厉害,”拓跋凤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厌恶和鄙夷之情,“算了,反正烥王府的差事也差不多可以收尾了。而且……此行咱们还有一个不错的意外收获。你去告诉小烥王的人,想走的话,让他自己走就是了,不用等我。反正有王府高手贴身保护,他也丢不了。” “啊?圣女大人,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啊?”听到拓跋凤这种像是赶苍蝇般的语气,那护卫顿时傻眼了。 “不妥?你是怕得罪烥王府吗?”拓跋凤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你还指望我再亲自送他回去?守着我这么近的仙子不要,天天在那儿纯洁的跟傻子一样。这种人,我干嘛还舔着脸往上凑?让他自己滚!” “可盟主说……” “他是你的盟主,但也是我亲哥!听懂了吗?” “是!是!请圣女大人息怒,属下这就去传话!” …… 第二天,盛独峰特地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便匆匆往无妄台的伯玉阁赶去。一路上,他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今天要向灵歌道歉的话。只等见了她本人,盛独峰就可以好好的解释一下昨天的误会了。 可等他风风火火的赶到伯玉阁,却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曲灵歌病了,概不见客。 “岚慧大师,灵歌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小子也略懂些医术,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伯玉阁主殿中,盛独峰和岚慧大师分主次而坐。本来,盛独峰见到岚慧大师还是比较尴尬的,毕竟他们之间也有着不清不楚的误会存在。但当他得知曲灵歌身体抱恙后,内心的尴尬便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心上人满满的担忧。 “知道你医术……医术高超,”说到“医术”,岚慧脑海里不禁又浮现起了昔日盛独峰给她上药的暧昧场景,慌忙低下头去假装整理书籍,不让盛独峰看到自己微微发红的双颊,“不过你放心,灵歌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我瞧过了,歇息一段时间就好。” “这样啊……”盛独峰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不死心的确认道,“岚慧大师,灵歌真的连我也不见吗?” “嗯,她特意提到你了。说如果你来看她的话,让我转告你一声抱歉。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只想一个人安静休息,”说到这儿,岚慧突然压低了嗓音,“独峰,你和灵歌是不是吵架了?我感觉她这两天有点魂不守舍的啊。” “没有没有!就是……出了点误会。原本我是想着,今天来和她解释清楚的。但现在既然她不方便,我还是另找时间吧,”盛独峰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了昔日岚慧借与他的《灵虚宝鉴》来,毕恭毕敬的双手递呈到了岚慧的案几上,“对了岚慧大师,这个还给您。多谢您倾囊相授,传小子无上内功心法!” “客气了,”岚慧接过书来,随手翻了几页,便又将它放回了一边,“那个……我放在书里的……那个玉佩,你有看到吗?” “……看到了,”盛独峰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解下那枚碧色玉佩来,轻轻的摆在了岚慧面前,“小子惶恐,误取了您的私物,请您责罚!” “不不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岚慧连忙说道,“这个东西……额,就是……就是一种礼尚往来嘛。毕竟你送了我那么珍贵的血玉,我要不回赠一二,如何说得过去啊?而且看起来……你把它保护的相当好呢。”岚慧拿手轻轻试了试玉佩的表面,嘴角立刻勾起了一弯好看的弧度。 “您赠我伯玉阁无上心法,已是大恩,小子不敢再奢求其他,”盛独峰坚持将玉佩推了回去,“师有师道,长有长道。小子孝敬您,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与礼尚往来无关。更何况,这件物品,小子是万万不敢收的,还请您不要为难小子!” “……师有师道,长有长道?”岚慧愣了愣,眉宇间顿时划过一丝失落,“是啊……我真是有些糊涂了。抱歉独峰,让你……看笑话了。这件物品,我收回就是。” “多谢岚慧大师谅解。”盛独峰悄悄舒了口气,暗道终于把这烫手的山芋给还回去了。 调整了下情绪后,岚慧明显淡然了许多:“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听说掌门师兄将惊鸿阁送给你了?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啊?” “小子请人看过,七天之后,就是一个比较吉利的日子。到时候,还请岚慧大师赏脸来观礼。” “我就不去了,”岚慧摇了摇头,“睹物思人,心里会烦躁的。不过,我会让灵歌替我去的。七天之后,她的病肯定也能痊愈了。到时候你们见了面,有什么误会,私下说开来就好。” “是!”盛独峰面带感激的向岚慧微微欠身,随即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小子接管惊鸿阁,您不会介意吗?” “掌门师兄都同意了,我为什么要介意呢?”岚慧笑着反问一句,“再说了,如果你真的能彻底扫除惊鸿阁的残砖废瓦,让它离开我们的记忆,我们还得感谢你呢。所以,放手去做吧。” “这江湖的明天,是属于你们的。我们,终究会有老去的那天。” …… 第三天,洛阳城中,福应客栈。 “曲姐姐,你是来送好消息的吗?”还是二楼,还是靠窗的老位置,还是只有拓跋凤一个人。当她看到大步走上楼来的曲灵歌时,立刻笑嘻嘻的站起来对她招呼道。 “先不说那个。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无妄台要把惊鸿阁送给独峰的?”曲灵歌三步并两步的上前,猛地将拓跋凤给按回了座位上,冷声质问道,“无妄台中,还有你们朝天盟的人,对不对?!” “哎呀呀,曲姐姐,别这么激动嘛,”面对散发着巨大杀气的曲灵歌,拓跋凤却是丝毫不慌,依旧笑得那么没心没肺,“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盛独峰不会去刻意隐瞒的。为了这个随便就能打听到的事情,我干嘛要动用那枚藏得极深的棋子呢?不值得啊。” “果然!”曲灵歌恨恨道,“究竟是谁?!” “你这问题问的,和傻子有什么区别?我会乖乖告诉你吗?”拓跋凤一巴掌拍开了曲灵歌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还是说,你想用武力威胁我?哎呀呀,人家好害怕哦。万一我今天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堂堂伯玉阁岚慧大师的亲传弟子,居然和魔教妖女有所勾结、残害同门。啧啧啧,这个秘密,只怕人家是要守不住了。” “你胡说!我何时……何时残害过同门?”曲灵歌心中一惊,立刻大声反驳到。 “呵呵,嘴长在我们这儿,怎么说,说什么,何时说,都由我们来决定!你能阻止得了吗?”拓跋凤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望着曲灵歌,“善意的提醒你一下,你们无妄台的奉明大师,有种特殊的本领,叫做望气。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看透一切、摸到本质。你和我们接触,身上或多或少已经沾上了神教的气息。回头要是让你们的掌门查起来……你觉得,你能撇的干净吗?” “你!” “哎,先别急着生气。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乖乖的和我们合作,我们就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拓跋凤故作亲昵的拉起了曲灵歌的手,满眼期待的问道,“盛独峰将东煌宫迁进惊鸿阁,定在什么时候?” “……七天,不,算上昨天的话,应该是六天之后,”曲灵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这段时间里,独峰的手下和无妄台的人,会抓紧将惊鸿阁打扫干净,以便六天后迁移东煌宫。” “很好,”拓跋凤满意的点点头,“听好了,接下来,你主动去拜访一下盛独峰。借着探望泷川祈鹤和孩子的时机,用刚生完孩子、不能轻动的理由,劝她在六天之后的大典时留在山庄里。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不管怎么说,你这都是在为泷川祈鹤和孩子考虑,盛独峰肯定不会拂你这个面子的。” “……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们的事情喽,”拓跋凤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你看,你要做的只是去提个建议而已,很简单吧?接下来,你只需要乖乖的守在你的盛独峰身边、静候事态发展就行了。再然后嘛……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如果你争点气,多费点心力,在盛独峰最悲伤的时候给予他温暖,那盛独峰还会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吗?” “曲姐姐,我说得这些,你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没有,”曲灵歌木讷的回答道,“我都听懂了。” “那就好,”拓跋凤感慨般的长出了口气,“哦对了,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再善意的提醒你一句。千万别试着去暗中通知盛独峰、然后联合他反过来将我一军。我没有武功,是不会亲自去前线的。所以……一旦我得知这个计划失败了,我就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实行第二手计划。” “而这第二手计划,就对你和你的师门非常不友好了。听懂了吗?听懂了,就赶紧去找你的心上人吧。切记,神情自然点,别露出破绽。” 曲灵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盯着拓跋凤看了好一会儿,才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了。 “嘿,真是个傻丫头,蠢得我都有些负罪感了,”目送着曲灵歌消失在楼梯口,拓跋凤才将一双美眸重新移到窗外。望着窗外慵懒的景色,忍不住沾沾自喜了起来:“不过……曲灵歌,我倒还真希望你能成功呢。要是你顺顺利利的抓稳了盛独峰,那这滴污点,我可以用来勒索你一辈子。直到坑死你们所有人!” “盛独峰,你给我好好等着吧。姑奶奶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生不如死的悔恨之中!雪我当年之耻!” …… “灵歌?你怎么来了?”得到消息、快步来到山庄门口的盛独峰,一看见门口那俏生生的身影,顿时大喜,“你的病好了?已经可以走动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知不知道我……” “我已经没事了,”曲灵歌委婉的打断了盛独峰的话,同时又不着痕迹的甩开了他的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啊……咳!你看我,高兴的都有些忘乎所以了,快请进快请进!”盛独峰本来还担心曲灵歌会大吵大闹,没想到居然这么淡然,心中不禁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许羞愧——明明是自己对不起人家,明明应该是自己去主动道歉的,结果最后还是让人家亲自上门来了。 “听说,你和泷川姐姐有孩子了?”走在石阶上,曲灵歌突然问道。 “啊……是的,灵歌,你听我解释……” “不用了,我能理解的,”曲灵歌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盛独峰愣了愣,眉头不自然的皱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今天的曲灵歌,有些怪怪的。 是自己想多了吗? 第116章:山雨欲来 “少主,是谁来了啊?”听到屋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泷川祈鹤慢慢地从床上撑坐了起来。一边扬声询问,一边取过旁边的外衣披上。刚整理好衣节,曲灵歌和盛独峰就前后脚走进来了。 “曲……曲姑娘?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泷川祈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尽管上一次曲灵歌来的时候,泷川祈鹤极力要求盛独峰将她迎进来;可等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泷川祈鹤反而开始有点不自在了。 说穿了,还是泷川祈鹤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在作祟。当年,是曲灵歌求她去汴京城门口拦截盛独峰的。拦截失败后,也是曲灵歌私下里告诉她,只要跟着贺九燮等人,就一定会找到盛独峰。结果呢,人是找到了,但泷川祈鹤自己却做了那个横刀夺爱的罪人。 “灵歌听说咱们有了女儿,特地来看望你们的,”盛独峰搬来一张椅子斜放在床边,对曲灵歌轻声招呼道,“灵歌,坐下来聊吧。” “好……”曲灵歌内心的复杂程度其实和泷川祈鹤差不多,但好在还有一层头纱遮掩,外人看不到她的真实神情,这才让她得以放心大胆的去调整自己,不让泷川祈鹤和盛独峰察觉出异样。 “泷川姐姐,恭喜了。可惜我今天来得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还请泷川姐姐不要介怀。” “额……曲姑娘言重了。你能来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泷川祈鹤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盛独峰,在后者点头授意后,她才笑着接受了曲灵歌的祝贺,“对了曲姑娘,前天你不是来过一次嘛,结果……最后好巧不巧,出了点误会。我也不知道少主有没有和你解释过,但我今天在这儿,还是想郑重的和你道个歉。” “前天你来的时候,我突然腹痛。少主他忙着照顾我,实在走不开,不得已才……曲姑娘,我知道我对你不住,你要打要罚,我都心甘情愿。但请你千万不要去怪少主,他绝不是故意避你不见的!” 泷川祈鹤想要帮盛独峰解释误会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曲灵歌会怎么想。这原本很诚实的一番话,在曲灵歌听来却是变了味儿。什么叫突然腹痛、他忙着照顾你、实在走不开?你是在变着法儿的告诉我,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是吗? 示威?挑衅?还是宣战? “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曲灵歌漠然的摇了摇头,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她现在终于慢慢坚定了下来,“泷川姐姐,我可以看看你和独峰的孩子吗?” “当然可以啊,”一提到自己的孩子,泷川祈鹤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母性专属的自豪来,“只不过现在飞燕妹妹正抱着她在外面玩儿呢。除了我,那孩子也就和她亲了。小月,快去让飞燕妹妹把雪儿抱来给曲姑娘看看。” “是。”名叫小月的婢女微微欠身,随即便快步退了下去。 “雪儿?”愣了一下,曲灵歌才反应过来,“是那孩子的名字吗?” “是啊,盛映雪,好听吗?少主亲自取的!”泷川祈鹤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反正我是很喜欢,映雪……多美好的寓意啊。朱梅相映雪,无暇立世间。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雪纷飞的季节啦,哈哈哈。” “盛映雪,真好听的名字……”曲灵歌微微有些失神,心中不禁生起了一丝嫉妒。 如果这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这位就是曲姑娘吧?幸会幸会!”抱着小映雪的飞燕刚一进门,就十分热情的对曲灵歌说道,“在下飞燕,从甘州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听盛郎说曲姑娘如何如何好。今日一见,方知盛郎所言非虚啊!来,雪儿,看看是谁来瞧你啦?” “哇!”不知何故,一见到曲灵歌,盛映雪突然哇的大哭了起来。这下,原本就一般的气氛顿时更尴尬了。曲灵歌的手抬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最后只能自嘲的笑了笑:“罢了,孩子可能认生吧。我……我在这儿看看就好了。” “真对不住啊曲姑娘!怪了,雪儿今天是怎么了……”泷川祈鹤连忙从飞燕怀里抱过盛映雪,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她的眼泪给哄回去。 “那个,泷川姐姐,”望着正在逗弄盛映雪的泷川祈鹤和飞燕,曲灵歌咽了咽唾沫,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听说独峰的东煌宫马上就会迁入我们无妄台的惊鸿阁了,到时候……你会和雪儿一起去参加迁移大典吗?” “嗯,应该会吧,”泷川祈鹤思考了一下,微微颔首,“再怎么说,这也是东煌宫和少主的大事。到时候那么多下属、宾客、前辈在,少主身边总得要有个女人陪衬着吧?怎么了曲姑娘,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听说女人生完孩子后,身体都会很虚弱的,”曲灵歌低头扣弄着自己的指甲,支支吾吾的说道,“无妄台山道高险,我担心泷川姐姐身体会撑不住。而且……而且映雪还那么小,到时候人一多,说不定会被吓着。所以……所以……” “所以曲姑娘的意思是,想让泷川姐姐和雪儿留在山庄内休养吗?”飞燕立刻听出了曲灵歌的弦外之音。 “……是。”曲灵歌咬了咬牙,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回道。 “泷川姐姐,你听我说,”飞燕想了想,随即俯下身去,趴在泷川祈鹤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估计啊,曲姑娘十有八九是想在迁移大典的时候,和盛郎独处一段时间。你看要不咱们就别去了吧?毕竟曲姑娘和盛郎也好久没见了,的确需要这个机会。” “原来是这样啊,”泷川祈鹤顿时恍然大悟,“曲姑娘,多谢你的关心。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去了。至于少主,就麻烦你多加费神了。还请你帮我们看住他,千万别让他喝太多酒了。” “好,我会的。”曲灵歌闻言重重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泷川祈鹤会质疑自己的动机呢,没想到居然那么干脆就答应了。这倒是让曲灵歌有些惊讶。 目的既已达到,曲灵歌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她现在只想趁还压得住自己那蠢蠢欲动的良心前,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当即起身站了起来,冲泷川祈鹤和飞燕微微欠身:“今日多有打扰,我就先告辞了。” “哎,曲姑娘,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顿饭吗?”飞燕连忙想要拉住她,但曲灵歌却压根不想听。冲倚在门框边上的盛独峰轻轻点了点头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少主,你今天怎么和木头一样?”等曲灵歌走后,泷川祈鹤才转头埋怨起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盛独峰,“曲姑娘难得来一次,你倒好,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这多好的解除误会的机会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就是就是!”就连以往一直向着盛独峰的飞燕也忍不住点头附和道,“盛郎,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啊!这招待客人,哪有主人不说话、净让夫人应付的?” “你们……”盛独峰见二女居然联合起来针对自己了,顿时哭笑不得,“算了算了,我知道,今天我的确没做好。不过,你们就没有觉得,灵歌怪怪的吗?” “怪?我看怪的是你吧,”泷川祈鹤轻哼了一声,“还有啊少主,迁移大典我和飞燕就不去了。到时候,你好好的和曲姑娘道个歉,把她哄开心了。听懂了没?” “你们真不去啊?”盛独峰诧异的挠了挠脑袋,“我还以为你们只是说说而已呢。” “说说而已?少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飞燕满脸的不可思议,“你难道就没听出来吗?人家不希望我们去啊!人家……人家曲姑娘是想要和你独处!独处你懂吗?你真是……唉,没有惹桃花的本事,却有惹桃花的命哦!” 盛独峰没有去理睬一脸嫌弃的飞燕,而是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和这两人不同,他对曲灵歌的理解程度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知心的地步。也正因为如此,在他眼中,今天曲灵歌的一言一行,全都写满了不正常。先是突然抱病、概不见客,然后又突然上门拜访、要求看望泷川祈鹤和映雪。看完之后,又莫名其妙的让泷川祈鹤不要去参加迁移大典。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让盛独峰感到蹊跷无比。 或许,真的只有等两人独处的时候,他才能知晓其中答案吧。 …… 很快,就到了东煌宫迁入惊鸿阁的这一天了。为了这天,奉明大师亲自撕下了惊鸿阁大殿上的封条,同时以无妄台掌门住持的身份,郑重的向天下人宣布:即日起,无妄台正式与东煌宫结盟! 这个消息一传出,四海震动!要知道,虽然东煌宫以前也曾是西北一方之尊,但从根源上讲,还是属于邪魔歪道那一支的。奉明此举,不仅是承认了东煌宫和盛独峰,更是为其在正道武林中夺得了一席之地。从此以后,东煌宫终于可以剥下以前的那层旧皮囊、正大光明的行走在阳光之下了。 盛独峰站在惊鸿阁大殿下,仰望着面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不禁暗暗咂舌。原本他想着,惊鸿阁年久失修,七天的时间能打扫干净就已经算是顶天了。可他万没想到的是,奉明大师居然对自己那么厚道,直接给他来了个里外大翻新。 一扫先前的残破落败和死气沉沉,现在的惊鸿阁,才真正担当得起“翩若惊鸿”这四个字。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宛如一位身披七彩霞云的仙子,俏生生的降临凡间。一想到这儿即将是自己新的起点,盛独峰心里便开始止不住的激动起来。 “惊鸿阁啊,真是许久未见了,”不知何时,商鸣鼓也站到了盛独峰身边,和他一样仰望着惊鸿阁,“独峰,你觉得它美吗?” “美,美的惊心动魄。”盛独峰不假思索的说道。 “呵呵,所以你还年轻啊,见的世面太少了,”商鸣鼓笑着摇了摇头,“我告诉你,曾经的惊鸿阁,比这美上几十倍。” “这!义父,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盛独峰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了,“就是现在的惊鸿阁,和明镜阁、伯玉阁、云雾阁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啊!再美上几十倍……那还是凡间之物吗?” “惊鸿阁的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或许……它真的是从天上来的吧。你知道为什么只修缮了七天,就能将你们迷得神魂颠倒吗?因为它的底子在那儿呢。没有那个底子,短短七天时间,别说这么大的惊鸿阁了,就是随便一个小宅院,也修不出什么花儿来!” “咳咳,义父,那个……我知道,惊鸿阁一直是您老人家的一块心病。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盛独峰小心翼翼的问道,“孩儿实在是好奇的很,您能不能……抽空和我讲讲?” “想听故事啊?没问题啊,”出乎盛独峰的预料,商鸣鼓居然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你是我义子,现在又接管了惊鸿阁,当年一些破事,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还是等你东煌宫的迁移大典结束吧。结束了,咱爷俩再找个时间,煮壶热酒,配些小菜,坐下来好好聊聊!” “如此甚好,多谢义父!” “哈哈哈,你我父子说什么谢啊?”商鸣鼓哈哈一笑,搂着盛独峰的肩膀就往殿中而去,“走走走,你今天可是大轴儿啊!打起精神来。记好了,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什么盛家堡少堡主,而是东煌宫的宫主。走进这里,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人把你和盛家堡捆在一起看待。” “从今往后,一切的尊严、名望、善恶,都要由你自己去争取,你也要学着去争取、去独立。我们这些老骨头,是陪不了你一辈子的。” “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第117章:风满楼 “恭喜盛宫主啊!” “恭喜恭喜!” “盛宫主英雄豪气,年纪轻轻就已是一方之尊!这日后成就必定不可估量啊!” …… 一步入大殿,早已等候多时的无妄台八堂各堂主、长老们纷纷围了上来,向比他们小上许多的盛独峰连声恭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闻讯主动赶来的宗门代表,也争先恐后的想要与盛独峰攀攀关系,其中更是不乏阿谀奉承之辈。盛独峰在西北闯荡了那么久,早已不是个雏儿了。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和这些人几番“过招”下来,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全都对盛独峰的好感直线上升。 “盛宫主,恭喜恭喜啊!咱家没来迟吧?”刚招待奉明大师和三阙大师落座主位,门口就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尖细嗓子,大殿中的热闹气氛瞬间沉寂了不少。 这位往众人头上泼冷水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阳留后——梁允。 韩非子曾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一直以来,江湖和庙堂向来是不怎么对付的。但不对付归不对付,真敢跳出来和官家明着扳手腕的,却是少之又少。哪怕是无妄台、盛家堡、绝城这样的庞然大物,在一些事情上也必须要看大宋朝廷的脸色。 所以,当梁允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不知情者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梁公公?”相比之下,盛独峰就淡定多了,至少不会大惊小怪,“真没想到,梁公公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居然能赏脸亲自来此!小子真是荣幸至极啊!” “哈哈哈,你这个小恩人的脸,咱家不敢不给啊!”梁允哈哈大笑,随即从身后侍卫手中取过礼单,双手递呈给了盛独峰,“盛宫主,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梁公公太客气了,”盛独峰同样双手收下,随即侧过身来,对梁允做了个请的手势,“您随意。小子还要去招呼其他客人,如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您海涵!” “哈哈哈,好好好,你且去忙吧!” 两人这老相识般的交谈再度让周围人惊愕不已。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震惊。原本他们来观礼,都是看在无妄台和盛家堡的面子上,想要与这位东煌宫宫主套套近乎。可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盛宫主,似乎在官家那儿也有着不小的人脉和影响力。否则这位梁留后怎么会亲自前来祝贺呢? 就是无妄台,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面子。一时间,盛独峰的身影在他们眼中更加神秘、高大了。 …… 与此同时,在洛阳城郊的东煌宫山庄外,有十几名劲装蒙面的朝天盟帮众已经悄悄的摸到了边上的树林里。为首一人拍了拍身旁的参天大树,扶着树干、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便“噌”的一声窜了上去。 “一,二,三……”眯着眼睛往山庄内数了半天,他才轻盈如风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向后一招手,十余名背着干柴、弓箭、引火之物的手下们立刻围了上来,聚精会神的听他说着,“我刚刚大概数了一下,盛独峰只留下了三十余人守卫山庄,其余的都是一些女婢、下人们。圣女大人吩咐了,此次,咱们不能正面突袭。一旦被盛独峰的人发现我们的身份,那对圣女她老人家以后的计划会相当不利!所以,我们只能采用火攻的办法,烧死盛独峰那两个婆娘!” “现在,我来给你们布置任务。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去那儿……你们两个,跟我到正门去设伏,防止有人外出通报求援。剩下的,按照预先定好的分组……” …… 安顿好所有客人后,此时距离预定的良辰还有一点点时间。盛独峰见一切正常,便暗中吩咐贺九燮帮他暂时看一会儿,而他自己,则趁机溜到了惊鸿阁的上一层去透透气——从开始到现在,盛独峰几乎就像陀螺一样滴溜溜转个不停,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现在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舒缓心中的压力。 惊鸿阁第二层外围,有一圈干净宽敞的露天走廊,宛如一条古色古香的绸带,慵慵懒懒的围在了惊鸿仙子的玉颈上。站在走廊边上极目远眺,整个无妄山的美景都可尽入眼中。这对盛独峰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可还没等他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下风景,一道熟悉的倩影便硬生生的闯入了他的眼帘之中。 “灵歌?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啊?”盛独峰轻手轻脚的来到曲灵歌身边,小声的问道。 “……没事,我就是想上来透透气,”曲灵歌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微微摇了摇头,“你呢?也是上来透气的吗?” “是啊,毕竟和那些前辈们待久了,难免有些闷,”盛独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拿手慢慢扳过曲灵歌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灵歌,你恨我吗?” “恨?”曲灵歌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能感觉受到你心里的不痛快,”盛独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曲灵歌,“我知道,在祈鹤和飞燕的事情上,我就是个混蛋。如果是对别人,我可能会撒谎,可能会隐瞒,甚至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但对你,我……不会去辩解什么。所有的错都在我,是我辜负了咱们的誓言。你要杀要罚,我绝无半句怨言。”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像现在这样,把苦全都深藏在自己心里。灵歌,我想念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曲灵歌呆呆的反问道。 “以前的你啊,善良、聪明、正直、敢爱敢恨,”盛独峰毫不犹豫的说道,“虽然有时候会耍些小脾气,但在我看来,这些小脾气却都可爱的很。” “灵歌,这么多年下来了,你早已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当我被冤枉进玄玉搂的时候,是你一直不离不弃、宁愿冒着违逆师长的重罪陪在我身边。你知道吗,在那段时间里,我有好几次都崩溃的想要去死,但……每当死亡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你的身影也随之出现了。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今天。你问我以前的你是什么样的,我现在郑重的回答你。” 深吸一口气,盛独峰猛地将曲灵歌拥入怀中,在她耳旁一字一句的说道:“最初,你就像那天上的仙女,让我可望却不可及;后来,我有幸得到了你的青睐,才发现你这位仙女,其实只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儿。从那时开始,我就暗暗发誓,哪怕拼上一切,我也要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爱你。直至地老天荒。” “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曲灵歌双拳紧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盛独峰的肩头。 “当然!灵歌,你忘了吗?在汴京的时候,我曾说过,此生非你不娶。我答应你,等你的脸疾治好了,我立刻带你回家,娶你过门!好不好?” “可……可你不是已经有两位夫人了吗?”曲灵歌带着一丝哀怨的口吻问道,“其中还有一个是什么什么长公主,我哪比得上人家……” “额,其实,她现在已经不是了,”盛独峰心中微微一愣,自己有和灵歌说过飞燕的身份吗?但他很快就忽略了这个小问题,“更何况,如果我真的在意这些虚位,不早就急吼吼的娶她们过门了?放心吧,祈鹤她们也说了,愿意尊你为主。这正室夫人,永远是你的!” “是吗……”曲灵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你不会不要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盛独峰哭笑不得的拉起了曲灵歌的手,“我辛辛苦苦的跑去西北吃沙子,不就是为了躲开老爹和绝城的婚事吗?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这样,你要再不放心的话,现在就跟我下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盛独峰的夫人!” 说罢,盛独峰拉着曲灵歌就要往楼梯口走。可还没走几步,曲灵歌突然用力挣脱了他。 “灵歌?你怎么了?”盛独峰望着浑身不住颤抖的曲灵歌,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病还没好透吧?” “独峰……我……我有件事,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曲灵歌一边颤颤巍巍的解下头纱,一边带着哭腔央求道,“我害怕你……你听了会生气。你能不能……能不能保证,听完之后,别……别恨我?” “什么事这么严重?”盛独峰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了,“你先说,我保证,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可以原谅你。” “独峰,我对不起你……”曲灵歌扑通一声跪在了盛独峰面前,泪如雨下。 …… “贺长老,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惊鸿阁大殿中,宫闻旭挤出人群,拉过贺九燮小声的询问道,“宫主去哪儿透气了?赶紧将他叫回来啊!不然误了时辰,咱们东煌宫的脸可就丢大了!” “放心,宫主上楼了,”贺九燮拍了拍宫闻旭的肩膀,示意他安心,“这样,我亲自去叫。你呢再去确认一下各个流程,别关键时候掉链子。” “得嘞!” 贺九燮信步来到楼梯口,正准备上楼去叫盛独峰。突然,一道蕴含着巨大愤怒的暴喝声猛地从上面炸了下来: “你说什么?!!!” 这一嗓子直接把殿中众人给吼懵了,纷纷向这里投来了疑惑的目光。贺九燮尴尬的站在楼梯口,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就在他琢磨着该怎么替盛独峰解释的时候,盛独峰却已经阴着脸噔噔噔的从楼上大步跑下来了。 “贺九燮!” “属下在!”贺九燮被吓了一跳,连忙应和着。心中暗暗犯起了嘀咕:宫主这是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跟吃错药了一样? “立刻给我备马。再挑几个……不!挑十几个身手好的,跟我走!快!” “啊?现在?”贺九燮顿时傻眼了,“那……那迁移大典,还有这么多宾客怎么办?” “宾客……”盛独峰拿眼扫了一圈不明所以的客人们,强压住心中的焦急,冲众人拱手抱拳,“对不住了各位!在下接到消息,有魔教妖人趁我上山之际,率众突袭我在山外的山庄。在下的两位内人、一名幼女皆在山庄之中,刻不容缓,十万火急!请各位谅解,等在下去处理了那些杂碎,再亲自登门谢罪!” 说罢,盛独峰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懂,拨开人群就往外跑。贺九燮等人虽然反应慢了一点,但他们也听出来了,宫主这语气绝不是在开玩笑。当下不敢怠慢,立刻挑选了几十名善骑者,跟着盛独峰打马往山下狂奔而去。 “奉明,三阙,你们怎么看?”商鸣鼓担忧的望向奉明大师和三阙大师,“要不我也跟上去吧?独峰这孩子现在如此激动,说不定会中了魔教的圈套啊!” “……也好,你跟上去看看吧,”奉明微微颔首,等商鸣鼓走后,他才对三阙低声吩咐道,“师弟,先前独峰还好好的,结果从楼上下来后,就突然变得如此暴躁了。你代我去楼上找找原因,我在这儿先替独峰稳住宾客们。” “好,我这就去!” …… “闪开!都给我闪开!” 无妄台山道上,盛独峰带着一众手下策马扬鞭,不顾一切的朝山下冲去。沿途弟子纷纷惊慌避让,生怕被乱马踩成肉泥。 “宫主!你看!那边有烟!”出了山门,一个眼尖的连忙指着远处大喊道,“那是……那是咱们山庄的方向啊宫主!” “该死!!”盛独峰猛地拿拳头锤了下自己的大腿,脸上尽是狰狞和悔恨,“听令!全体急行军!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山庄救援!沿路若遇到拦路的魔教妖人,不许恋战,速速通过!” “遵命!”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纷纷拿出吃奶的劲来疯狂鞭策着胯下的战马。盛独峰心里清楚,如果这次真的是拓跋凤那个妖女在设局,那以她的聪明程度,肯定考虑到了自己赶回去救援的时间。 所以,他必须要和时间赛跑,抢在火势还没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前,救出山庄里的人! 祈鹤,飞燕,雪儿……别怕,等我! 第118章:野火 时间暂时倒退到盛独峰向曲灵歌倾诉真情的那一刻。一直以来,盛独峰都以为曲灵歌是在恨他冷落了自己;但他不知道的是,曲灵歌其实早就把这件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的她,正在饱受自己良心的煎熬。 这份煎熬,就是来自她与拓跋凤之间的秘密合作。 确如拓跋凤所言,这件事不论成功与否,她曲灵歌都已经是一个局外人了。盛独峰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但也正因如此,曲灵歌心中原本的善念才一直想要脱笼而出。她这几天时常从梦中惊醒,盯着空荡荡的房间暗暗扪心自问,真的……有必要做到如此绝情的地步吗?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了小映雪那稚嫩无邪的面庞,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无辜的啊!还有泷川祈鹤,和那个叫飞燕的。她们也是独峰深爱的人,且从未想过害自己。如果她们出了事,那独峰该伤心成什么样子?曲灵歌不敢去想象。 所以,当盛独峰对她真情告白的时候,曲灵歌心中的善念裹挟着浓浓的愧疚之情,终于冲破了她的心灵枷锁。曲灵歌决定:向盛独峰坦白一切。 这是个令人欣慰的决定。可惜,已经迟了。 …… 洛阳城郊,东煌宫山庄内。 “咳咳咳……”泷川祈鹤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忍不住重咳了好几声。一旁的婢女小月连忙上前将她扶坐了起来:“夫人,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小月!你……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泷川祈鹤摇了摇头,突然猛地抓住了小月的手,眼中尽是惊恐之色。还没等小月回答,泷川祈鹤就又忍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对了!火!这是火的气息!小月,快去叫人,山庄里肯定有什么地方走水了!快去啊!” “夫人,夫人您先别激动。小月没闻到什么异味儿啊,”小月一边轻轻安抚着泷川祈鹤的情绪,一边支起小鼻子在空中嗅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的问道,“您确定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这样,小月先给您倒杯茶醒醒神吧?” “绝对不会错的!我……对了,雪儿呢?我的雪儿呢?我的雪儿在哪?!”泷川祈鹤顿时慌了神,挣扎着就要下床。小月赶忙从旁边搀住了她,不住的安慰道:“放心吧夫人,雪儿睡的正香呢。您看,就在那儿……” 确保自己的女儿没有危险后,泷川祈鹤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可就在这时,飞燕突然噔噔噔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面色凝重的对泷川祈鹤说道:“泷川姐姐!出事了!不知何故,山庄里好几处地方都走了水!” “组织人手去挑水灭火了吗?还有,火势大不大?有没有烧到这儿来?”泷川祈鹤心中一惊,急声询问道。 “请泷川姐姐放心,现在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也并没有烧到内院这儿来,”飞燕此时也注意到了泷川祈鹤那不正常的脸色,当即快步上前,和小月一左一右扶住了她,“还有,我已经派人去将山庄中的女眷和婢女们护送到内院来了。这段时间里,咱们就暂时先呆在这儿,等火全扑灭了再出去。” “好……那就好。等等,你说什么?你说……你说所有人都派出去灭火了?”得知大火并没有烧到这儿后,泷川祈鹤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可下一瞬间,她就像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追问道,“那内院周围……内院周围还有没有守卫了?” “都派出去了,怎么可能还有守卫啊?”飞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泷川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一抹恐惧逐渐涌上泷川祈鹤的瞳孔中,“这大火本就来的极不寻常,我猜,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为之!可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破坏吗?我现在担心,这是敌人故意在用大火将咱们的力量给分散出去,然后……再趁虚而入、突袭这里!” “啊?那……那该怎么办啊?”飞燕一听也慌了神,“泷川姐姐,要不我现在再去把大家叫回来?” “不行,现在把他们叫回来,只会更加被动!小月,去拿我刀来!”泷川祈鹤勉强稳住身形,示意小月和飞燕听她指挥,“飞燕,你去抱雪儿。不管怎样,我们都必须先离开这里,主动去找大家会合!听好了,如果等会有敌人突袭,我负责迎敌,你们两个只要保护好雪儿就行!千万别让她出意外!” “好!” “奴婢知道了!” 就在两人一个去取刀、一个去抱孩子的时候,屋顶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可怕的轰响声。紧接着,三四团熊熊烈火毫无征兆的从上面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大门附近。这些火团落下后,并没有任何熄灭的迹象,而是像拥有了生命一般,在地上妖娆的摇摆了几下,便开始尖啸着吞噬起了周边的木柱。 “该死!那些人别不是要把咱们活活烧死在这儿吧?泷川姐姐,小月,趁火势还不大,咱们赶紧离开!”飞燕抱紧了小映雪,正欲拉上小月和泷川祈鹤一起往外跑时,却发现泷川祈鹤傻傻的呆站在原地,好似魔怔了一样。 “泷川姐姐?泷川姐姐?”飞燕连叫了好几声,泷川祈鹤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心急如焚的她不得已又腾出一只手来去拽泷川祈鹤。可还没等她碰到泷川祈鹤,后者就突然尖叫了一声,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最后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泷川姐姐!你怎么了?”这一嗓子不仅把飞燕和小月吓了一大跳,就连飞燕怀里的小映雪也被吓哭了。此时的泷川祈鹤,脸色惨白无比,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每一寸皮肤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眼中尽是痛苦和无助。就像是一个受到巨大惊吓的小女孩儿。飞燕回头看了眼火势,急忙将小映雪交给了身边的小月。她自己则俯下身去,试图去把泷川祈鹤从地上拉起来,“泷川姐姐,你就是有什么病,也得先离开这里啊!再不逃,咱们等一会就真的逃不了了!” “火……火……火……”泷川祈鹤瘫在地上,根本听不进飞燕的劝,只是一个劲的念叨着“火”字。飞燕一介女流,又没有武功在身,两膀子能有多大力气?就这么生拉硬拽了半天,也只不过将泷川祈鹤拖离了原地五六步的距离而已。可此时的火势,却是愈演愈烈了。 飞燕心里清楚,留给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夫人小心!”就在飞燕气喘吁吁、一筹莫展之际,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还没等飞燕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狠狠的撞到了一边。 “轰!” 飞燕骇然回头望去,只见自己刚刚半蹲着的地方,已经被一根足有腰粗的木柱给砸裂了。而在那木柱之下,是蜷缩着的小月。若不是她刚刚及时撞开了飞燕,那现在躺在木柱下的,就是飞燕自己了。 “小月!你撑住!我这就救你出来!”飞燕连忙扑了上去,想要将那木柱移开。可任凭她使出了吃奶的劲来,那木柱还是丝毫不动。 “咳咳!夫人……不要管我,保护好孩子……赶紧跑……”小月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护在身下的盛映雪递给了飞燕。望着安然无恙的盛映雪,小月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颤颤巍巍的伸出她那已经被砸变形的手,想要再摸一摸她的小脑袋。但最终,这只沾满鲜血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小月……你安心去吧……”目睹着小月慢慢失去了生机,飞燕的眼泪顿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但她知道,现在绝不是伤感的时候。必须要平安的将小映雪和泷川祈鹤带出去,才不会让小月白白牺牲! 飞燕胡乱抹了把眼泪,怀抱着啼哭不止的盛映雪快步来到泷川祈鹤身边,焦急的对她说道:“泷川姐姐!快看啊,这是你的雪儿啊!赶紧站起来跟我走!再不走,你的女儿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雪……雪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太好了,她没事……她没事……”说来也怪,原本一直徘徊在奔溃边缘的泷川祈鹤,一听到盛映雪的哭声,脑海中的恐怖虚妄突然奇迹般的消失了。猛地抬起了头来,眼泪汪汪的抱紧了盛映雪,“雪儿……别怕,娘在这儿呢,别怕……飞燕,咱们走,咱们离开这儿。” “好!走!”见泷川祈鹤总算恢复了正常,飞燕这才暗松了口气。拉着泷川祈鹤小心的避开火焰,一步一步向外挪去。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女儿,泷川祈鹤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咬牙在火海和浓烟中坚强的破浪而行。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一番有惊无险的逃生后,她们终于看到了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 “泷川姐姐!快跳出来!”飞燕一马当先,灵活的避开了地上的火焰,三两下就跳到了外面。当她看到泷川祈鹤还在里面犹豫的时候,顿时急了,“快啊泷川姐姐!这屋子就要塌了!” “好……我……我跳。”泷川祈鹤咽了咽唾沫,就在她刚准备迈出脚的时候,燃着熊熊烈火的大门终于支撑不住了,哗啦啦的倾塌了下来。一道半人多高的火墙猛地从废墟上窜起,将泷川祈鹤和飞燕分隔了开来。 “泷川姐姐!你……你别怕!我来想办法!我……我……对了!”飞燕突然灵机一动,手忙脚乱的将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泷川姐姐,你听我说,你先冷静。等下我会把这件外袍盖在火上,你趁着火势暂时被压下去的空隙,立刻跳出来!记住,不要有半点犹豫!听懂了吗?” “我听懂了……你……你扔吧。”泷川祈鹤连忙点了点头。 “轰隆隆!”还没等飞燕将外袍扔出去,头顶就又传来了一连串的巨响。大量的碎瓦和着火的断木不断砸下,不一会儿就将出口给堵死了。而飞燕自己,也被巨大的震荡和热浪给弹到了一边。 “咳咳……泷川姐姐!”飞燕狼狈的挥了挥周围的灰尘,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大门处,一边徒手挖着带火的废瓦,一边带着哭腔大喊道,“泷川姐姐!你在里面怎么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你就回应一声啊!” “飞燕……”好一会儿,废墟里面才传来了泷川祈鹤虚弱的声音,“我被困住了,有一根木头压在我的腿上,我推不动……你能不能去找人来挖个洞,我好把雪儿从洞里塞给你……” “别说傻话了!”飞燕狠狠的拿袖子抹了把眼泪,继续挖着面前的废墟,“泷川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你也要坚持住啊!你……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盛郎考虑吧?也为雪儿考虑考虑吧?你想让雪儿的童年没有娘亲陪伴吗?!” “……飞燕,谢谢你,”被困在废墟中的泷川祈鹤轻笑了一声,眼中却已无半点求生的欲望,“你听我说,当年,我泷川家所有人都是死在大火中的,本来我也不例外,可我却偏偏侥幸逃了出来。原本我以为,自己躲过了上天的惩罚。可现在我才知道,上天从未饶恕过我,该来的,迟早会来。而这场大火,就是上天对我的警告。他不允许我再苟活下去了。” “我死,无怨无悔。但雪儿是无辜的,她还有大好的人生,绝不能死在这儿!飞燕,如果我今天逃不出去了,希望你能把雪儿当作亲生女儿去照顾。我不求你给她什么大富……咳咳!大贵……我只求你,求你别让她饿着冻着,就……咳咳咳……就行了……” “这烟……糟了!出口被堵住了,这烟聚在里面散不出来!”飞燕拿鼻子一闻,顿时暗呼不好。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那泷川姐姐和雪儿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呛死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飞燕急得眼泪都下来了,现在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清理不掉这些废墟。而那些原本要来内院会合的众人,此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一个人也没来。难道……真的回天无术了吗? 废墟中,泷川祈鹤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在浓烟之下,她曾几度昏睡过去。但最后,都是盛映雪的哭声将她拉了回来。望着怀里的盛映雪,泷川祈鹤强打起精神,慢慢蜷缩起了身子。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的身躯替女儿挡住了浓烟和不住往下掉的木屑、石块。 “乖……雪儿乖,娘亲在这儿呢……”泷川祈鹤轻轻的哄着盛映雪,渐渐的,盛映雪哭声越来越小,最终慢慢消失了。 “雪儿睡着了吗?真乖……”浓烟之下,泷川祈鹤根本看不清盛映雪的情况,听她不哭了,只以为她是睡着了。 “雪儿,放心,你飞燕小娘很快就会挖出一个洞来了。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泷川祈鹤趴在盛映雪的身上,神志不清的喃喃自语道,“娘知道你现在听不懂话,但有些话,娘必须要和你说。只希望……你能和娘有心灵感应,将这些话记在心里。” “娘很抱歉,没办法看着你长大了。等你懂事了,要记得来看娘。还有……娘已经把你托付给飞燕小娘了。你以后见了她,得叫她娘亲。你要乖乖听她的话。如果她以后给你生了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一定要……一定要少说话,不许和弟弟妹妹们抢东西,不许要这要那的。我不在了,你爹又是个大忙人,没人保护你,你会被大家欺负的……” “还有……最重要的……照顾好你爹。替娘……好好爱他。” 昏迷之际,泷川祈鹤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往昔的场景: “属下泷川祈鹤,参见少主!” “啊?离叔,我……我真得带她上路啊?” …… “少主,贪杯误事,虽是元旦佳节,但这酒,还是少喝为好。” “没事的,这是屠苏酒,醉不了人。更何况,我的酒量随我老爹,千杯不醉!” …… “少主!此刀太过珍贵,想必一定花了少主许多银钱吧?属下……属下不敢收!” “哎!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传宝刀,现在只是物归原主了,有何不敢收?” …… “少主……我,我好像有身孕了。” …… “少主,祈鹤以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但今后,祈鹤……只为你一人而活!” 怎么回事?是人之将死,这以往的一桩桩、一幕幕才会出现在眼前吗?可这些,全是她和盛独峰在一起的时光啊,自己早年间的悲惨经历,怎么一件也没出现过呢? 还是说……遇到少主之后,自己的人生,才算刚刚开始吗? “祈鹤!!” 怪了……怎么好像听到了少主的声音?看来自己真的是要离开了啊……否则,怎么会出现幻听呢? “宫主!火势太大了,您冷静啊……” “冷静个屁!都他妈给老子滚开!祈鹤!祈鹤你撑住!我来救你了!” 真是幻听啦……少主他现在明明应该在无妄台上才对,怎么来得及赶来呢?抱歉了少主,若有来世,还请你……早些来找我吧。 怀揣着美好的思念,泷川祈鹤缓缓闭上了眼睛。 “砰!!”几乎就在瞬间,废墟左半边突然从外面塌了下去,露出了一道足够正常人通过的缝隙。聚集在泷川祈鹤周边的浓烟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呼啸着从缝隙中滚滚而出。拼死赶来的盛独峰捂着口鼻,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当他看到蜷缩在地上的泷川祈鹤时,脑子瞬间空白了。 “祈鹤!祈鹤你别吓我啊!”盛独峰一掌打碎了压在泷川祈鹤腿上的断木,随即手忙脚乱的将泷川祈鹤以及盛映雪给抱了出来。放在平地上后,盛独峰立刻运起体内寒功,连点了泷川祈鹤和盛映雪身上的几个大穴,将她们体内的炎毒给逼出来了大半。几个被盛独峰顺路从大火中救出来的女郎中也赶紧围了上来,就地抢救起了泷川祈鹤和盛映雪。 “祈鹤……雪儿……求求你们,千万要挺住啊……”盛独峰一边源源不断的给泷川祈鹤灌输着内力,一边时不时的望向盛映雪那边。眼泪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咳咳……”过了好一会儿,泷川祈鹤才猛地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双眼,“我……我已经死了吗……” “祈鹤!太好了!太好了!”盛独峰激动的一把搂住了泷川祈鹤,“放心吧,你没事,你没事的!现在已经安全了,有我在呢,咱不怕了啊……” “泷川姐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跪在一旁的飞燕也忍不住失声痛苦了起来,“你要再不醒,我都想陪你去了!” “少……主?飞燕?”泷川祈鹤感受着面前这个男人身上炙热的体温,不敢相信的嘟囔道,“不对啊……你,你不是应该在无妄台吗?怎么会……” “这个我们以后再说。祈鹤,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得好好休息,别乱动。”盛独峰一边连声安慰着,一边将她重新放了下来。就在他准备去看看自己的女儿时,负责救治盛映雪的女郎中却面色难看的主动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宫主,您女儿的状况……好像不太好。”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太好?”盛独峰愣住了。 “那个……请您恕罪,我们已经尽力了,”女郎中说完这句话后,下意识的向后移动了几步,生怕盛独峰会失控,“我们猜测,应该是尊夫人在保护孩子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导致原本就呼吸困难的孩子,更加……无法呼吸。所以……所以……您的女儿……请您节哀。” 第119章:丧女之痛 请您节哀……请您节哀……请您节哀…… 盛独峰的脑袋宛如被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嗡嗡直作响。他不敢置信的一把推开了女郎中,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盛映雪身边。他多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那些女郎中在故意耍他。可当他亲眼看到盛映雪那永远定格在某一刻的睡颜后,整个人瞬间崩溃了。 “雪儿啊!我的雪儿!爹对不起你啊……爹就是个废物……”盛独峰死死的抱着盛映雪,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要是……要是爹再早来一会儿,要是爹当初带你们上山,你们娘俩也不用受这种罪啊……” “雪儿?雪儿怎么了?”听到盛独峰的哭声,泷川祈鹤也慌了神,抓着飞燕的手恳求道,“飞燕妹妹,少主他为什么要哭啊?你快去帮我看看雪儿。” “泷川姐姐,对不起,”飞燕俯下身去,伸手搂住了泷川祈鹤,哽咽着说道,“雪儿……已经离开了。” “离……离开?”泷川祈鹤呆住了。过了许久,她才惊声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死的……死的应该是我才对啊!怎么可能是雪儿呢?你在耍我对不对?飞燕你在耍我对不对?!老天爷要收的是我的命,不是雪儿的!飞燕,我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实情,我求求你了……呜呜……” “泷川姐姐,你别激动,你身上还有伤啊!”飞燕连忙按住了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的泷川祈鹤,“你听我说,雪儿她还只是个孩子,不像你有武功护身。在那种环境里如何受得住?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再自……泷川姐姐?泷川姐姐!盛郎!盛郎你快来啊,泷川姐姐晕过去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才将泷川祈鹤从生死边缘给拽了回来。盛独峰轻轻地将盛映雪放在了泷川祈鹤怀里,跪在她身边、狠狠甩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祈鹤,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轻信曲灵歌的话,将你们留在这儿,雪儿也不会遭此不幸了。” “少主,你不用把责任都归到自己身上。毕竟谁又能想到,这洛阳比那西北还不安全呢,”泷川祈鹤感受着盛映雪身上的余温,本已干涸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更何况,是我胆小害怕,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女儿。是我……是我太蠢,蠢到居然亲手捂死了她!我……我不配做一个母亲,我应该给我们的女儿偿命!偿命!!” “别说这种傻话了祈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你必须要静心休养一段时间,”盛独峰将泷川祈鹤搂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让她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帮泷川祈鹤擦干泪水后,盛独峰又解下了身上的狼皮大氅,盖在泷川祈鹤和盛映雪身上。随即站起身来,对左右侍卫下令道,“去四周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马车,有的话立刻取来给夫人。如果没有,就去抬几块平稳结实的木板,把夫人放上去。然后,所有人,跟我回无妄台!” “遵命!” “少主,我们还回无妄台做什么?”泷川祈鹤面露不解之色,“难道……你是要去找曲姑娘的麻烦吗?” “泷川姐姐,你怎么还一口一个曲姑娘叫的亲热?”飞燕愤愤不平的说道,“她可是害死雪儿的帮凶啊!要我说,杀了她偿命都不为过!” “飞燕!慎言,曲姑娘毕竟是少主……” “祈鹤,飞燕说得没错,”盛独峰打断了泷川祈鹤的话,“虽然不是她亲自动的手,但也有不可忽略的责任。她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尽量冷静处理的。现在,我先带你们回惊鸿阁安顿下来。那里都是咱们自己人,绝对安全。相信我,我们的女儿不会白死。等你的伤好了,咱们一起为她报仇雪恨!” “报仇……”泷川祈鹤听到这两个字,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对!报仇!我们女儿的血绝不能白流!少主,我听你的,咱们先回惊鸿阁!” “好!” …… 望着被熊熊烈火吞噬为灰烬的山庄,一直在不远处关注着局势的拓跋凤终于满意的笑了:“不错不错,这一票你们干得属实漂亮。放心吧,等回去之后,我会替你们在盟主面前多多美言的!” “多谢圣女大人!”那十几名被派去纵火的手下闻言大喜,齐声谢道。 “只是可惜啊,没有近距离的欣赏到盛独峰那绝望的神情,”拓跋凤略带遗憾的摇了摇头,“不过算啦,这一仗,咱们已经赢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吧。” “额,圣女大人,难道就这么放过盛独峰了吗?”一名手下疑惑的问道,“现在他们人困马乏,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啧,你要这么有能耐和主见,那这圣女的位置也给你做好不好?咱们大家伙儿都听你的,我也乐得清闲,”拓跋凤冲他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眉宇间的讥讽之色,“蠢货,你当这还是几年前呢?现在的洛阳,可不是咱们的天下了。这场大火已经足够引人瞩目了,再赖着不走,马上想走你都走不了了!” “是是是,圣女大人远见!小的受教了!”那手下连忙点头哈腰的奉承着,“那咱们……现在是回总舵吗?” “……不,”拓跋凤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咱们先去蜀中,与盟主会合。听说盟主看中了唐门里一个叫唐麒的年轻人,准备扶持他取代唐显魁的门主之位,咱们也去帮帮忙吧。顺便见识见识唐门的九重天大阵。听闻此阵乃是唐门先祖所创,非绝顶聪慧之人不得过。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期待呢。走吧,尽快赶路,以免夜长梦多。” “是!” “哼哼哼,好一帮天杀的小贼!放完火,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吗?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都给老夫留下吧!”就在此时,一道蕴含着恐怖威压的笑声突然从众人身后响起,震得众人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拓跋凤脸色大变,急忙高声喊道:“快!全部散开!” 尽管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凛厉寒气就已经从地底下探出了头来,不过三两息的功夫,就将拓跋凤等人困在了其中。在这片由寒气组成的“冰雾囚笼”里,众人只觉得自己的手脚仿佛被冻僵了一般,哪怕只是简单的晃一下头,都要拼上全身的力气。 “商鸣鼓?!”当拓跋凤看清那缓步走入冰雾中的身影时,不禁大吃了一惊,“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 “嘿,老子想找你们还不简单?”商鸣鼓面色狰狞的盯着拓跋凤,眼中尽是滔天杀气,“拓跋凤啊拓跋凤,你好大的胆子啊!上次在无妄台让你侥幸捡了一条命,你居然还敢回来?既如此,今日就把命给老子留下吧!” “你……你要干什么?”望着越走越近的商鸣鼓,拓跋凤终于害怕了。 “干什么?你害死了老子的孙女,现在,老子就是要让你偿命!!”商鸣鼓怒喝一声,运足全身气力,一掌朝拓跋凤天灵拍去! “敢伤我神教圣女?商鸣鼓,你找死!”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林中窜了出来,迎着商鸣鼓的掌劲狠狠撞了上去。两掌相碰,巨大的震荡逼得商鸣鼓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再定睛望去时,只见满地都是被这一掌余力给震死的朝天盟喽啰。唯独拓跋凤,却是凭空消失在了原地、不知所踪。 “嘶……如此罡烈的功力和掌劲,难不成是魔教阴阳二老中的阳莫承?”商鸣鼓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发麻的手心,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真是怪了,洛阳早已脱离了朝天盟的掌控,为什么拓跋凤还敢回来?就连魔教中极少涉世的阳莫承也离开了他们的老巢、来到了中原。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莫非……和拓跋凤先前所说的染指唐门门主之位有关? 不行,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赶紧回去和奉明他们商议一下吧! …… 盛独峰带着一众手下、护着在大火中侥幸逃生的众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无妄台。此时,赶来惊鸿阁观礼的宾客们已经被奉明大师给安排下去休息了。故而现在的惊鸿阁中,只剩下了奉明大师和三阙大师,以及宫闻沅、应非枭等没有跟着盛独峰去救火的人。 “宫主!这……这是怎么了?”盛独峰一回来,宫闻沅等人就立刻围了过来。望着众人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宫闻沅属实吓了一大跳。 “闻沅,去把所有的药物都拿出来,给大家重新处理伤口。”盛独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便略过了宫闻沅,径直向奉明和三阙走去。宫闻沅听得云里雾里,刚想追问,却被同样一身伤的宫闻旭给拉住了。 “闻沅,你听我说……”宫闻旭在宫闻沅耳边迅速低语了几句,宫闻沅脸色顿时大变。震惊的望了眼躺在木板上的泷川祈鹤,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开始组织人手、帮忙救治伤员。 “额……独峰,”在盛独峰那阴沉的足以滴下水来的脸色面前,就连淡然如三阙,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毕竟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他们无妄台教导无方。和身后的奉明对视了一眼,三阙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你没事就好。灵歌那边呢……我们已经骂过她了,她也认罪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们无妄台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劳烦三阙师叔,请曲灵歌出来相见。”盛独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灵歌已经被掌门师兄派人押回伯玉阁受罚了。独峰,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冷静,”三阙一听盛独峰这个语气,就知道坏了。赶忙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心中有怨气,我们能理解。可如果你意气用事,那岂不正中拓跋凤的下怀?她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啊!所以,你先把心静下来,等过段时间,师叔再带你去见她,好吗?” “不必了师叔,我现在很冷静。否则,我早就带人打进伯玉阁了。”盛独峰摇了摇头,冲三阙和奉明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外走去。 “独峰!独峰你要去哪儿?!” “伯玉阁!” “盛郎!我陪你一起去!”飞燕见状,连忙从泷川祈鹤身边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你不许去,”盛独峰按住了飞燕,低声道,“你留在这儿,照顾好祈鹤。她现在很脆弱,需要亲人陪在身边。” “我……好吧,”听到盛独峰说自己是亲人,飞燕心中不禁一暖,“那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知道,放心吧。” “这!掌门师兄,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三阙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奉明,“独峰这孩子现在正是气头上,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怎么办?掌门师兄,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随他去吧,”奉明叹了口气,干枯的老脸上满是苦涩,“世间诸事,有因必有果。灵歌自己种下的因,独峰去讨个‘果’,也是必然的。天道使然,我们如何拦得住?” “话虽如此,但独峰现在的状态……唉,我真怕他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来啊。” “独峰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咱们要信任他。更何况,伯玉阁还有岚慧师妹在呢。行了,我会挑个时间,私下里找独峰聊聊的。师弟,你去将药堂的人叫来,再让他们多带些药物,给独峰的人治伤。” “是。” 第120章:登堂问罪,老爹到来 “盛宫主请止步!伯玉阁重地,若无应召,不得擅……呜哇!” 伯玉阁的守卫弟子似乎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一见到气势汹汹的盛独峰,便立刻紧张的围了上来、企图将他拦在外面。却不想盛独峰压根没那个耐心停下脚步来和他们扯皮,抬手轻轻一挥,便将他们打到了一边。 “盛宫主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们伯玉阁无人吗?!”虽然盛独峰及时控制住了力道,但此举还是激起了伯玉阁中其他注视着这里的人的怒火。只听一声怒斥从身后响起,十余道不弱的气息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竟是想要联手拿下盛独峰。 “班门弄斧!”盛独峰不屑地冷笑一声,连头都懒得回。单手拔出惊寒剑,左脚猛地踏出,一道剑气便已尖啸着横空而出!只听得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脆响,仅仅一剑,那些冲上来围攻盛独峰的伯玉阁弟子手上的兵刃便已被他给齐齐斩断! 盛独峰面无表情的引剑归鞘,冲周围拿着断兵、目瞪口呆的众人拱手谢罪道:“诸位,得罪了!我今天来,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想见上岚慧大师一面。还请诸位让个路!” 说罢,盛独峰便不再去管他们,径直向伯玉阁大殿走去。而这一次,没有一个人再敢拦他。 “东煌宫宫主盛独峰,求见岚慧大师!!”站在伯玉阁殿门前,盛独峰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雕梁画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当即运足内力,冲着殿门大吼了一声。这一吼,宛如磬钟环彻、九天震荡!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险些栽倒在地。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后怕,如此深厚的内力,如果刚刚盛独峰想杀他们,那几乎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吱呀~”过了好一会儿,紧闭的伯玉阁殿门才缓缓地从里面打开。门缝里露出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脸来,害怕的对盛独峰说道:“盛……盛宫主,师父……师父请您进来说话。” “多谢。”盛独峰冲那小姑娘点了点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伯玉阁主殿中,岚慧大师正端坐在上首处,大殿左右立着众多神色严肃的伯玉阁弟子。而在正中间,则跪着的半苟着身子的曲灵歌,显然是刚被岚慧大师给骂过。 见到盛独峰进来,岚慧轻叹了口气,冲两侧弟子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先退下吧。” “遵命。”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岚慧大师才起身从上首处走了下来,神色复杂的对盛独峰微微颔首:“独峰,山庄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抱歉,是我没教好灵歌。” “……此事与您无关,小子还不至于混蛋到把气乱撒到别人身上,”盛独峰摇了摇头,信步来到曲灵歌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曲灵歌,我只问你一件事,问完我就走——拓跋凤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曲灵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从未听过盛独峰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你与拓跋凤合谋,你还能不知道她在哪儿?”盛独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行,你不知道是吧?那我换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拓跋凤是谁?她是魔教妖女!当年差点毁了无妄台的恶人!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蠢到跑去与虎谋皮?!” “独峰……我知道错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我的雪儿能活过来吗?”说到这儿,盛独峰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呵呵,说起来,我也是傻啊。那天明明看出了你的不正常,却还是天真的选择了相信你。曲灵歌,祈鹤和雪儿,她们欠你什么了?她们满心欢喜的迎接你,你为何要害她们?你恨我,那你冲我来啊!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那是我欠你的!我他妈的该死!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们?” “不!我没有真想害她们!”曲灵歌急忙辩解道,“我……我承认我是被鬼迷了心窍,但我当时已经后悔了!否则也不会对你坦白啊!”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了?”盛独峰差点被气乐了,“曲灵歌啊曲灵歌,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这样吧,看在以往的交情,还有你及时和我坦白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也不为难岚慧大师。但你必须要告诉我,拓跋凤去哪儿了!我要去亲手宰了她,为我的雪儿报仇!” “我真的不知道……以前,以前我是去洛阳的福应客栈找的她。但现在她肯定不在那儿了啊!独峰,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啊!” “咳,那个,独峰啊,”一旁的岚慧大师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将盛独峰拉到了一边,“灵歌的确有错,但你这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啊。你看这样如何?你呢,先回去休息。至于拓跋凤,我会请专业的人帮你去找。就算她离开了洛阳,现在也不会走得太远的。一旦我们找到了她,就立刻通知你,行吗?” “……好,那就拜托岚慧大师了。”尽管盛独峰清楚岚慧大师是在为她的爱徒牵扯火力,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能借用无妄台的情报网去找拓跋凤,也不失为一良策。至少要比呆在这儿问曲灵歌有用的多,因为看她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知情。当即点头同意了,顺便也当给岚慧大师个面子。 “灵歌,我从未想过,我会像今天这样和你说话。这么多年下来了,我……感谢你的心意。可你间接害死了我的女儿,害的祈鹤与飞燕命悬一线,害的我那么多手下葬身火海!这些帐,咱们总得有个说法。” “我知道,你不是元凶。所以,我既不会杀你,也不会为难你。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散了。若还有下次,我绝不会再念及旧情!” “至于我以前说过的那些话,也请你一并忘了吧。” 撂下这句话后,盛独峰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只留下了在原地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曲灵歌。 “唉,你这孩子,”等盛独峰消失在了殿门口,岚慧才上前将曲灵歌从地上拉了起来,面带责备的替她擦拭着眼泪,“现在独峰被你逼走了,你心里可舒服了?为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不许与魔道中人有所瓜葛!你说你,怎么就……唉!罢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何用?” “师父……独峰,独峰他刚刚是不是在吓唬我啊?”曲灵歌伏在岚慧怀里,小声抽泣着,“他答应过我……此生非我不娶的。我不相信他是那么绝情的人……” “灵歌,你清醒点吧,”岚慧拍了拍她的脑袋,幽幽地说道,“独峰女儿的死,你是脱不了干系的。光这一点,他就无法原谅你。今天,幸亏他比较冷静,否则你难逃此劫啊。说实话,以他现在的功力,若执意杀你,我都不一定能有把握在他手上保住你。这家伙……去了趟西北,实力就突飞猛进了。真是个怪物啊。” “师父,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曲灵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为师身为刑罚长老,绝不能因私而包庇你。但……鉴于盛独峰他已经放过了你,按律……可以考虑从轻处理,”岚慧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显然,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更偏向于曲灵歌的,“过几天,你去惊鸿阁向泷川祈鹤磕头赔罪。然后,在伯玉阁中禁足反省。等我禀报了掌门后,再对你做进一步的惩罚处理。明白了吗?” “是,弟子……领罚。” …… 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原定的迁移大典也全毁了。尽管事出有因,但为了不影响东煌宫的未来,盛独峰还是亲自带着礼物,对那些赶来无妄台观礼的宾客们挨个登门道歉。众宾客们呢,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见盛独峰态度如此诚恳,心中的一些不悦也就慢慢消散了。 对盛独峰的丧女之痛,大家也表达了自己满满的同情。所以那些礼物,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的,最后全部退还给了盛独峰。同时又拍着胸脯表示,等下次迁移大典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准时来捧场的。 将最后一位宾客送下山后,盛独峰才暗暗松了口气。就在他准备回去陪泷川祈鹤的时候,一名无妄台弟子突然从山道下快步跑到了盛独峰面前,拱手拜道:“盛宫主!掌门师尊要我转告您一声,您的父亲盛堡主亲自前来拜山了!现在盛家堡的队伍已经在山下驻扎,盛堡主也先去明镜阁会见掌门师尊了。和掌门谈完话后,盛堡主就会来您这儿。所以,请您提前做好迎接准备!” “我老爹来了?”盛独峰愣住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当下连忙追问道,“他来无妄台做什么?对了,你们见到他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看到他手上拿着什么竹竿啊、马鞭啊之类能揍人的东西?” “额……没有。至于盛堡主为何来此,我等身份低微,岂能知晓啊?盛宫主,您还是先准备迎接吧。在下话已经带到,就先行告辞了!” “好,多谢!” 目送走了传信弟子后,盛独峰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老爹不好好的在盛家堡坐镇,突然跑来无妄台干嘛?而且还带了大队人马来,难不成……是来剿灭自己的?嗯,很有可能。逃婚一事,盛家堡差点把视为生命的信誉都给弄丢了,险些成了江湖中的笑话。自己闯下如此大祸,老爹肯定憋着一肚子火呢。 嘶,不行,必须得想个法子,让老爹这怒火别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盛郎,你在那儿想什么呢?”飞燕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大箱子从旁边经过,看到盛独峰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我是在……哎!飞燕,你抱这么重的东西干嘛?快点给我!”盛独峰连忙上前从飞燕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箱子。箱子一入手,盛独峰就满脸担忧的责备道,“以后像这种重活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你身子骨弱,别累着。”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娇气,”飞燕甜甜的笑了笑,一边主动伸出手来在箱子底下帮忙托着,一边柔声说道,“这里面啊,都是我去义父大人的藏经塔中寻来的有趣书籍。雪儿离开后,泷川姐姐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消瘦了许多。我就想,反正天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找些有意思的书来读给她听。这样,说不定泷川姐姐能快些从悲伤中走出来。” “飞燕……谢谢你,”盛独峰听了,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幸亏有你在,否则……唉,雪儿的死对祈鹤打击太大了,这块心病要没个三年五载的时间,估计是治不好的。飞燕,你和祈鹤比较亲,我不在的时候,还得麻烦你多陪陪她了。” “盛郎,你这话就见外了。你不是说过,我们三个是一家人吗?一家人彼此关心,还谈什么麻不麻烦啊?”飞燕笑眯眯的拿手指点了点盛独峰的鼻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究竟在想什么啊?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飞燕,我爹来无妄台了,”盛独峰停住了脚步,神色复杂的对飞燕说道,“很有可能,是来抓我回去的。” “你是说……盛家堡的盛堡主吗?”飞燕愣了愣,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盛独峰点点头,“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 “等会我爹来了,如果他提及要带我回盛家堡的事情,请你帮我撑下场面!”盛独峰左右看了看,小声对飞燕说道,“就是借用一下你的回鹘长公主身份,把他唬住了!有你在,他肯定不好意思再提我和元家的婚事的!” 第121章:盟与友,狼与狈 “啊?这……这不太好吧?”飞燕一听就犯难了,“且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长公主了,就算是,我也从来没有拿身份去压人的经验啊,更别说这个人还是……还是咱爹了。不行不行,盛郎,其他事都好说,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吧!” “老爹他马上就来了,这关口你让我上哪儿去找别人啊?”盛独峰故意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讨好似的拿肩膀蹭了蹭飞燕,“飞燕,你是不知道,我爹那个人可凶了!小时候我一惹他生气,他都是把我吊在树上、拿柳条儿往死里抽的!这次我逃婚,让他在绝城面前颜面扫地,他肯定憋着打死我啊!飞燕,我的好燕儿,就当为夫求你了,行不?” “这么惨啊……”飞燕心疼的望着盛独峰,成功的被他的瞎话给骗过去了,“那……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不过!礼不可废,我必须先以儿媳的身份拜见咱爹爹。如果他真的要揍你,我再……我再试图和他讲讲道理;但如果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我可不会做这个恶人哦!” “没问题没问题!燕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盛独峰闻言大喜,对准飞燕的朱唇就狠狠亲了一口。 “呀!你……大庭广众的,羞不羞?快点把箱子搬进来,不然……不然我等会不帮你了!”飞燕连忙红着脸推开了盛独峰,逃也似的跑开了。尽管嘴上说着嫌弃,但她脸颊上那两个微微凹陷下去的小酒窝,还是暴露了她心底真实的甜蜜。 …… “盛堡主到!” 望着那如众星捧月般走上山来的盛开平,盛独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上前拱手拜道:“不孝儿盛独峰,拜见父亲大人!” “哟,盛大宫主居然还记得我这个父亲啊?”盛开平和左右对视了一眼,满脸戏虐的调笑道,“我还以为你做了大英雄、翅膀硬了,不想再认咱们这个家了呢!” “哈哈哈……”盛家堡众人纷纷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他们可不会因为盛独峰的身份而顾忌什么。能跟在盛开平身边的亲信,几乎全都是看着盛独峰长大的。论辈分,盛独峰还得挨个给他们磕头、叫一声叔伯或姑姨。 “额……爹,您这说的什么话啊,孩儿永远是您的儿子,盛家堡也永远是我的家,我岂敢忘本啊?”盛独峰心中大窘,连忙扯开了这个话题,冲身后的飞燕招了招手,“对了,这位是飞燕,孩儿的内人。飞燕,快来拜见我父亲大人。” “小女飞燕,拜见盛堡主!”精心打扮过的飞燕缓步上前,朝盛开平盈盈下拜,“妾随独峰在西北时,他就经常和飞燕提起您。他说您是这世间最伟大、最宽容、最仁慈的父亲;也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盛堡主。飞燕先前还有些不信,但今日见了您的英姿,方知独峰所言非虚啊。” “哦?哈哈哈哈!这臭小子当真这么说我的?”盛开平听了,心情顿时大好。连看向飞燕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好好好,飞燕啊,既然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拘谨啦。太见外!走,咱们到里面聊去!” “就是就是,这站在外面聊天像什么话嘛!来老爹,孩儿扶您进去。”盛独峰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搀盛开平。但却被盛开平给一巴掌拍开了。 “你搀我干嘛?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嫌弃完盛独峰,盛开平又拿手指了指自己身后,“听着,后面有顶轿子,你给我亲自去把轿子里面的人请出来,好好伺候着!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人家,或者给人家甩脸色了……哼哼,老子饶不了你!听懂了吗?” “是是是,孩儿听懂了,”盛独峰能怎么办?只能点头哈腰的应和着,“那孩儿这就去了?” “嗯,去吧,”盛开平冷哼一声,便不再去理睬盛独峰。可当他转过头来面对飞燕时,却又立刻换了副慈爱的面孔,“飞燕啊,咱们走。” “好的,您这边请。”飞燕对盛独峰暗暗投去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顺从的跟在盛开平身边向惊鸿阁内而去。 目送着盛开平等人离开后,盛独峰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顺着盛开平刚刚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十余步,盛独峰果然瞧见了一顶低调却不失奢华的小轿子,安安静静的停在空地上。在其周边,围着八个身穿粉衣的侍女,以及十几名腰挎兵刃的盛家堡护卫。看来,老爹让自己接的人,就在这轿子里了。 “少主!”轿子边上的盛家堡护卫一见到盛独峰,纷纷向其行礼,“敢问您可是奉了堡主之令,前来迎接元大小姐的?” “元大小姐?”盛独峰瞬间懵了,“哪个元大小姐?莫非是……绝城的那位?” “回少主的话,正是绝城千金!” “这……元大小姐千金之躯,怎么也来无妄台了?”盛独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惊鸿阁方向,暗道老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自己来也就算了,干嘛把这个麻烦也带来? “我家小姐听说少堡主回到中原,思君之心甚重。便擅作主张,请盛堡主将她带来了,”还没等护卫们回答,轿子最左侧的一个侍女就抢着说道,“少堡主,难不成……您不欢迎我家小姐?” “不不不,欢迎,当然欢迎!”盛独峰心说我敢不欢迎吗?老爹还“虎视眈眈”的在后面盯着我呢! 虽然没做好心理准备,但人家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盛独峰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缓缓伸手将轿帘挑开,冲里面的人儿轻声说道:“元小姐,请下轿吧。” “多谢少堡主。”一道怯生生的、宛如百灵鸟般的声音从轿中响起,紧接着,一只纤若无骨的小手就从轿子里伸了出来,悬在盛独峰面前。盛独峰愣了愣,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抓住了它。 一道少女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惹得盛独峰心神陶醉。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某个地方开始有规律的跳动起来,似乎是想要冲破尘封的枷锁、站到他的面前。 自己到底是在哪儿闻过这股香味儿的?这记忆好像并不久远,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小女元顾伊,这厢有礼了,”元顾伊抬头看了眼盛独峰,随即又迅速将头低了下去,细声细语的问道,“请问……您看够了吗?” “啊?哦哦,抱歉抱歉!”盛独峰这才从沉思中缓过来,十分尴尬的侧过身子、对元顾伊做了个“请”的手势,“元小姐,这边请吧。” …… 等盛独峰和元顾伊走进大殿后,才发现不知何时,泷川祈鹤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大殿上与盛开平说话了。一见到泷川祈鹤,盛独峰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当下也顾不上元顾伊了,连忙大步来到泷川祈鹤身边,带着责备的口吻问道:“祈鹤,你怎么起来了?” “堡主都来了,我哪能继续赖在床上啊?”泷川祈鹤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抹微笑,“放心吧,我没事的。” “独峰啊,雪儿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听说,”说到这儿,盛开平特意停下来瞟了眼泷川祈鹤,确保后者情绪没有异常波动后,才接着说道,“可惜我这两个好儿媳,让你们受苦啦。你们放心,我盛家堡肯定会给你们一个名分的!那个……顾伊啊,来,到这儿来。” “伯父有何吩咐?”元顾伊乖巧的来到盛开平面前。 “你陪她们聊会天,我和独峰有些话要说。”盛开平边说边对盛独峰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跟着盛开平的脚步,爬上了惊鸿阁二楼。 在这父子俩独处的时间中,盛开平才放下原本那副严肃的模样,坏笑着拿手揉了揉盛独峰的脑袋:“臭小子,现在混得倒还真像那么回事了哈!怎么样,在外面逍遥了那么久,有没有想过家啊?” “孩儿当然想啊!”盛独峰嬉皮笑脸的回道,“先前飞燕不也说了嘛,我可是天天……” “得得得,你当你爹是三岁小孩儿啊?”盛开平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那女娃娃一看就是向着你说话的!哼,臭小子,本事不赖啊,一转眼就给我拐回来两个儿媳。真不知道该夸你有本事,还是该骂你花心!想当年,老子年轻那会儿,对你娘那可是……” “行行行,往事咱就别再提了。您是正人君子,孩儿哪敢和您比啊?”一见盛开平又要开始“想当年”了,盛独峰赶紧叫了停。他知道,如果放任老爹这么说下去,估计三天三夜都不够他说的,“对了爹,您老来这儿究竟是干嘛的啊?不会真是来抓我回去的吧?” “你当我吃饱了撑的?带那么多人千里迢迢的赶来这儿,就是为了抓你回去?”盛开平抬手赏了盛独峰一记爆栗,“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手下那些人,我要真想收拾,还用得着亲自来?哼,我来,是受了奉明大师之邀,准备明年的品剑大会的。” “品剑大会?那不还有近五个月的时间吗?您现在来干嘛?” “急?我告诉你,我们已经算迟的了!”说起品剑大会,盛开平的神色又逐渐凝重了起来,“独峰,这次的品剑大会,意义非同小可。悬剑阁阁主、铸神老人在上月放出消息,这将是他身为阁主期间的最后一场品剑大会了。由于身体缘故,铸神老人决定在这次品剑大会后,卸任悬剑阁阁主之位,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世事。” “故而,他又在品剑大会中特地追加了一条规矩:谁能在品剑大会中满足德、义、礼、智、枭五项考验,就能继承铸神老人的衣钵,成为悬剑阁的新主人。” “德义礼智枭?德义礼智我能理解,但这个枭……指的是什么?”盛独峰越想越糊涂,索性直接放弃了,“啧,这铸神老人真是神神叨叨的,让人捉摸不透。老爹,你不会也在打悬剑阁的主意吧?” “当然!”盛开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有什么?反正是公平竞争、有能者得之,我为何不能替盛家堡争一争?悬剑阁的势力虽然不是一流的,但它独到的铸兵之法,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这世间最珍贵的材料,最优秀的铸造师,还有不少早已失传的神兵图纸复本,有八成都在悬剑阁麾下!光是这些,就足以让各大势力眼红了。更何况,铸神老人身边还有四位亲传弟子,统称为四大剑使,他们的实力也同样不容小觑。若得到悬剑阁,我们盛家堡的实力必然会更上一层楼!所以,你爹我才要早做准备啊。” 盛独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无妄台和绝城,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思了?” “绝城的确是抱着这个心思的,但无妄台并不是,”盛开平拿手指着明镜阁的方向,缓缓说道,“朝天盟和大宋朝廷,也会参加这次的品剑大会。无妄台主要是不想让悬剑阁落入这两方势力的手中。至于其他人,奉明大师倒是无所谓。所以,我才会亲自赶来无妄台,和奉明大师商议联手的事情。一旦谈拢了,我就不回盛家堡了。等品剑大会的那天,咱们直接和无妄台的队伍一起去汴京就行了。” “魔教就不用提了,人人得而诛之;至于朝廷……唉,说实话,若不是为了江湖和庙堂之间的平衡,我们也不想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啊。独峰,有件事我必须得提前和你通个气,这次品剑大会结束后,不管是谁拔得了头筹,蜀中大地,都会迎来一次新的大洗牌!” “陷入这场大清洗的势力,目前为止已经有四家了。元秋锦现在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去拉拢盟友,我们盛家堡也在受邀之中。所以,品剑大会一结束,你就立刻跟我回盛家堡,和元顾伊成婚。你放心,泷川祈鹤和飞燕,届时也会以妾室的身份一同嫁给你。这样一来,绝城败,我们盛家堡就能以你元家女婿的身份,将绝城残余势力尽收于囊中,然后进军蜀中;绝城胜,我们也能得到相应的好处。” “这……爹,万一绝城败了,朝廷又把目光转到咱们身上怎么办?”盛独峰担忧的问道,“我们盛家堡虽然在武林中有些名望,但说到底,也只是商贾之家啊!官家要真想对我们下手,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斗?” “这点你放心,你爹我既然敢去趟这浑水,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盛开平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世人都说我盛家堡钱多,殊不知我们的朋友更多!就是那高高的庙堂之上,也有我们的人在。而且,这天下间的每一桶金银、每一桩生意,都和咱们盛家堡分不开关系。官家想要动我们,就等于在砸自己的国库!” “大宋不以武立国,能撑到现在,靠的全是钱。没钱,辽国就会生气、就会兴师南下;军队领不到军饷,就会造反。如此一来,根本震荡,国之不国。当今圣上虽然年幼,但刘太后和朝中的大臣们却是明白人,他们绝不会动咱们的!” “……原来如此,孩儿受教了。”盛独峰咽了咽唾沫,他这才见识到,原来看似简单的一件事情背后,居然牵扯到了这么多的东西和利益冲突。他突然有些庆幸,庆幸现在还有老爹在罩着他。否则要是他自己上阵的话,估计要不了几年,家业就让他给糊涂光了。 “独峰,你记住了。对人也好,对事也罢,绝不能露出怯色!”盛开平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什么叫狼狈为奸吗?” “知道,”盛独峰点点头,“大唐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有所记载,‘故世言事乖者称狼狈’。传说狈是一种野兽,前腿特别短,走路时要趴在狼的身上,没有狼,它就不能行动。这两种野兽经常联起手来,去做坏事、猎杀家畜。” “是了,狼和狈联起手来猎杀家畜。那我再问你,凶残如狼,为何不吃狈呢?”盛开平又问道。 “这……有家畜可猎杀,狼为何要吃自己的盟友呢?”盛独峰不明所以的回道,“或者,如果饿极了,它们应该也会自相残杀的吧?爹,您问这个做什么?” “错了,狼不吃狈,不仅仅是因为它是自己的盟友。更重要的是,它没有绝对的把握去杀死狈,”盛开平耐着性子解释道,“狼为什么能和狈一同为奸呢?因为它们的实力对等,狼杀不了狈,就只能选择与它合作。换言之,这狈要是和羊一样温顺、没有攻击力,也就没有‘狼狈为奸’这四个字了。” “同理,你有实力,别人才会尊敬你、畏惧你、不敢动你。你要是一昧的给予奉承,只会增长他人的胃口,让他们更加迫切的吞掉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大宋一直不是辽国的对手吗?因为辽国的军队、统治者都是狼,而咱们头顶上的某些人,生来只有羊的胆子。” “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现实,你得去试着接受,”盛开平一口气说了许多,嗓子都有些沙哑了。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独峰啊,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可能比较……残酷。但你是个男人,你生来就该顶天立地。我这位置,也总有一天会是你的。现在有我保护着你、保护着大家;可如果哪天我不在了,就要换你来扛着咱们盛家堡的天了。” “我知道了爹,”盛独峰郑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的!” “好,爹相信你!”盛开平欣慰的笑了,“行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聊点其他的吧。先前在盛家堡的时候,我听说你当上了东煌宫宫主,着实吓得不轻啊。你是怎么知道东煌宫的?是你娘亲告诉你的吗?” “不,娘亲她什么也没和我说过,”盛独峰摇了摇头,“是一位昔日的东煌宫老人,我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他。是他,告诉我有关东煌宫的事情的。” “嗯……不得不说,你比你爹有本事,”盛开平看向盛独峰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骄傲,“至少你爹我,就没那个胆子跑去西北,找当时如日中天的李鹤仁报仇。好啊,你娘和你外公若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听着盛开平那言语间淡淡的怅然若失,盛独峰刚想说要去把娘亲小时候的随笔拿来,现在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暗道一声罢了,反正娘亲和拓跋雄的事情也都是过去了,那随笔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与其让老爹对娘亲的回忆染上灰尘,还不如就让它消逝在身后的风中吧。 很多时候,隐瞒,也是一种善良。 “宫主,”就在这时,一名东煌宫守卫快步跑上楼来,对盛独峰拱手汇报道,“殿外有一位曲灵歌姑娘,想要求见您。请问我们要不要放她进来?” “曲灵歌?”盛独峰皱了皱眉头,“她来干嘛?” “好像是……说要向泷川大人当面赔罪的。” “……赔罪?呵,你去告诉她,这赔罪就免了,我们现在不想见她,”顿了顿,盛独峰又补充道,“如果她赖着不走,你们就直接去伯玉阁请岚慧大师来,将她带走。” “遵命!” “灵歌……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姑娘。当年,我还想着能撮合你们呢,”等那守卫退下后,盛开平才轻叹了口气,“嫉妒使人疯狂啊,就算是一个女人,也能掀起滔天怒火。臭小子,以后你还是少惹点情债吧。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折进去喽。” “爹,哪有你这么损儿子的?”盛独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对了,独玉呢?独玉那丫头这次怎么没来?她就不想我这个亲哥吗?” “哼!那野丫头在杭州都已经闹翻天了,我才懒得去管她!”盛开平冷哼一声,“放心吧,她好着呢。前段日子还来信了,说等到品剑大会的时候,她会带着所有手下,去汴京给咱们撑场子。” “手下?”盛独峰满脸诧异,“这小妮子……什么时候都有手下了?” “是啊,厉害吧?”说到盛独玉,盛开平的脸色就又拉下来了,“一个女孩子家,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不说,还和一帮三教九流的货色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等见了她,老子非得狠狠……狠狠抽她一顿!嗯?臭小子,你笑什么?以为我不敢动手?” “不不不!敢,您当然敢!爹您到时候随便打,要是打的不尽兴,孩儿陪您一块儿抽她!”盛独峰强忍着笑意说道。心里却已是对盛开平做了好几百遍鬼脸了。以前小妹手指头划了道白印,您就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现在还抽她?估计小妹嘴撇一撇,咱家房梁就得塌了。 第122章:养精蓄锐 “……我们宫主的原话就是这样。曲姑娘,请回吧,”惊鸿阁大殿外,守卫十分负责的将盛独峰的意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曲灵歌。末了,他又附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相信,在下也没有办法。但宫主的命令就是这样,东煌宫,不欢迎阁下。” “不欢迎我吗……好吧,既然你们宫主不想见我,那……那就算了吧,”曲灵歌失落的叹了口气,仍不甘心的追问道,“对了,听说盛堡主也在惊鸿阁?我可以不见你们宫主,但盛堡主,我应该可以拜见一下吧?” “抱歉,不行。” 听着守卫那毫无商量的口吻,曲灵歌自嘲的笑了笑,不再多言。冲守卫微微颔首后,便转身往山下而去。其实以她现在的武功,想要硬闯根本不是问题。但如果真那样做了,她和盛独峰之间的关系,只怕会进一步恶化吧?思来想去,曲灵歌决定还是先回伯玉阁接受惩罚。等过段时间,盛独峰的火气消一些了,自己再来碰碰运气吧。 曲灵歌刚消失在山门口,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就悄悄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朝着曲灵歌消失的方向望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姗姗来到先前与曲灵歌说话的那个守卫面前,客客气气的问道:“这位大哥,刚刚走的那位,可是伯玉阁的曲灵歌姑娘?” “是啊,怎么了?” “劳驾问一句,如果她是来做客的,那你们为什么……不欢迎她啊?”侍女眼中满是好奇,“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东煌宫的事情,还是有其他误会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那守卫顿时警觉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几遍眼前这个侍女,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兵刃,“你是绝城元小姐身边的人吧?奉劝你一句,不该问的,别问。否则传到了宫主耳朵里,咱们都没办法交待。” “大哥,你这话就太见外了,”侍女不慌不忙的反驳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家小姐很快就要嫁给你们宫主了吧?换句话说,咱们家小姐已经算是你们宫主的人了啊!知道一些内情,也不算过分吧?再说了,我们区区妇道人家,能掀起什么大浪?您放心,咱们小姐问这个,纯粹是因为关心盛宫主。要不是消息堵塞,何需求您啊!” “这……”守卫有些犹豫了,显然,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想得罪这位未来的主母的。 “大哥,你要是为难,那就算了吧,”侍女见这守卫面露难色,便知他已经动摇了,当即又猛加了一把火,“唉,可惜我家小姐,千里迢迢的从蜀中赶到盛家堡,又从盛家堡跑来无妄台,最后谁也没把她当回事。我可怜的小姐啊!罢了,我还是如实回禀、陪小姐回绝城吧。这亲,不结也罢!” “咳!那个……没这么严重吧?”守卫果然被吓到了,心说要是因为我,误了宫主的终身大事,那罪过可就大了!宫主的原话是不许透露给外人,但元小姐……应该不算外人吧?想到这儿,他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赶忙叫住了佯装要走的侍女,“姑娘,请留步!先前是在下愚钝了,既然是元小姐之请,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真的?那多谢大哥了!”那侍女得意的偷笑了几声,随即便换成了一副感激的模样,认真的聆听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 盛开平带着大队人马堂而皇之的入驻无妄台的消息立刻传遍了中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次盛家堡是打算在品剑大会上全力以赴了。这对其他抱着同样心思的势力来说,着实算不上是个好消息。无妄台和盛家堡联手,那他们基本上就无敌了。除非绝城、朝天盟、大宋朝廷这三家中的任意两家联起手来阻拦他们,否则胜利的果实必然属于盛家堡! 天下三大势力中,盛家堡的实力是最弱的;但要论影响力,它若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盛开平来在无妄台的第三天,洛阳周边和盛家堡交好的门派就纷纷前来拜山头,希望在品剑大会的时候,能跟在盛家堡的身后捞些油水。对这些人,盛开平自然是来者不拒——毕竟这次的品剑大会强敌环伺,多些盟友和小弟总归是不赖的。 但如此一来,无妄台方面就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说这里都是咱们的地盘啊,全跑上山来拜你算个什么事?所以,为了不恶化双方的友好关系,盛开平在山上小住了几天后,便主动移居到了山下的盛家堡营地中,养精蓄锐、等待品剑大会的到来。不过,也不知是盛开平故意的还是忘了,元顾伊与其一众侍女,他并没有带走,而是将她们留在了惊鸿阁中。 老爹不带走,盛独峰也不好将她们往外赶,就只能让她们先在惊鸿阁里住下了。好在元顾伊是个非常温顺乖巧的性子,平日里不吵也不闹,恬静淡雅的宛如画中人儿一样。不仅对盛独峰好,对东煌宫中的所有人也都是一视同仁,丝毫没有名门千金的架子。一段时间下来,元顾伊成功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就连泷川祈鹤和飞燕,当着盛独峰的面也是对元顾伊赞不绝口、引为良人。 这倒是让盛独峰惊诧不已,飞燕天真烂漫、心地纯善,和谁都处得来,她能接受元顾伊是盛独峰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泷川祈鹤才经历过大悲大痛,正是最敏感、最脆弱的时候。有段时间,她连盛独峰都懒得睬,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自己的女儿灵位发呆。后来,还是元顾伊亲自带着一名贴身侍女进去,陪她聊了好久,才将她给搀了出来。 之后,元顾伊几乎每天都会去陪泷川祈鹤聊天、散心,在她和飞燕的悉心照顾下,泷川祈鹤总算是从丧女之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重新恢复了正常。就这件事来说,盛独峰还是很感激元顾伊的,彼此之间的陌生感也消除了不少。虽然还说不上有多亲密,但至少也算是相谈甚欢的朋友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一个月的光阴眨眼就过去了。从盛开平入驻无妄台开始,往日一直暄暄嚣嚣的江湖就突然沉寂了下来。所有势力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头所有事情,集中一切精力去积攒实力,准备在品剑大会上一鸣惊人、扬出自家的威风来。盛独峰自然也不例外,因为就在数日前,他也收到了悬剑阁的请帖——铸神老人请他以东煌宫宫主的身份,参加数月之后的品剑大会。 这是个非常耐人寻味的邀请,谁都知道,盛独峰是盛家堡的少堡主。东煌宫虽然还不在盛家堡名下,但说到底,其实都是一家人。按理说,悬剑阁邀请盛家堡,就已经等于邀请盛独峰了。但现在却偏偏又另发了一份请帖,还是署名了给“东煌宫宫主盛独峰”的,这实在是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为此事,盛独峰还特地去找盛开平、奉明大师商量过。可由于缺少内部消息,最终也没商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但有一点却是三人共同认可的,那就是——这对盛家堡和无妄台来说,也不算件坏事。 毕竟多占一个名额,就多一分胜算嘛。何乐而不为呢? 从原本的旁观者,变成了直接参与者,盛独峰还是有点小激动的,但他并没有激动过头。相反,他比谁都要冷静。要知道,自己头顶上还有好几尊大神在那儿彼此虎视眈眈呢,这些大势力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方之尊。就东煌宫现在的规模,对上他们,无疑是以卵击石。 盛独峰想得其实很简单,品剑大会开始的时候,自己可以一边监视着魔教,一边瞻仰瞻仰武林前辈们武功。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还能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新朋友。这不比在台上为了一把剑拼个你死我活潇洒多了? 所以,盛独峰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每天不休不眠的练功、提升实力。而是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到了练功的时候就练功,过了练功的点就休息,绝不多待。白天处理东煌宫的事情,晚上则尽心尽力的陪伴二位夫人,真正的神仙日子也不换。 …… “新加入东煌宫的兄弟,必须要抓紧时间训练,争取让他们早日适应这里。若有什么特殊人才,一定要留心,上报给我,”惊鸿阁大殿上,盛独峰将批好的名册交给了贺九燮,又嘱咐道,“还是老规矩,每人先发一套《春秋》回去读。读熟、读透、融会贯通者,按理解程度分而赏之。实在不愿意读的,先观其能力与品行,再定去留。” “是,”贺九燮接过名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宫主,说实话,这《春秋》……其实读或不读,都没差吧?属下说句难听的,都是江湖人,他们能认识多少字都还说不准呢,如何读的进去啊?” “不识字就给我学,我不是请了许多有学识的先生吗?让他们跟着学!”盛独峰大手一挥,态度十分坚定,“能习武,如何习不得文?听好了,这是死命令。读不进去,也要给我忍着!否则,就让他们趁早走人!” “这……好吧,属下遵命。”贺九燮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不禁对那些新来的抱起了怜悯之心。 “闻沅,咱们东煌宫现在还有多少积蓄?”交待完这些后,盛独峰又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另一块心腹大患——钱。 是的,堂堂盛家堡的少堡主,现在已经开始犯穷了。 先前在西北的时候,东煌宫平稳发育了一段时间,也积累了许多属于自己的金银和产业。但和李元昊闹掰了之后,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当就全被党项人给充公了。要不是宫闻沅理财有道,给盛独峰积攒了一笔可观的财富,东煌宫都不一定能撑回中原。 “回您的话,”宫闻沅迅速翻了一下手里的账册,朗声回答道,“目前库中还有六千余两。算上每日的开销、每月每人的饷银,以及其他的一些必要花费。这些钱,最多最多,只能撑到下月月底了。” “下月月底……”盛独峰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又问道,“我让你在洛阳重新采买产业、商铺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宫主,此事属下正要向您汇报呢,”宫闻沅苦笑道,“洛阳可不像西北。在这里,要是没有根底和渠道,咱们的生意根本做不起来!所以……这段时间下来,咱们尽亏损了。” “……行吧,这事也不能赖你,毕竟环境如此,没办法啊,”盛独峰握拳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看来,想要从这困境中破局,还是得另想他法啊,“钱的事,我会再想办法。同时,我也希望诸位能够保密,不要让下面的弟兄们知道,以免引起恐慌。都听明白了吗?” “属下遵命!”众人连忙齐声回道。 “好,那今天就先议到这儿吧,”盛独峰点了点头,拿手点了左边队列中的二人,“宫闻旭、应非枭留下,其他人,回去各司其职。” “是!” 第123章:夜访元顾伊 等众人退下后,盛独峰才对宫闻旭和应非枭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近前来说话:“我先前让你们去追查拓跋凤的踪迹,怎么样,有进展了吗?” 宫闻旭和应非枭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宫闻旭鼓起勇气回道,“请您恕罪。属下……属下们能力有限,辜负了您的厚望。那拓跋凤实在是狡猾无比,且极善逃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们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但……” “宫主!属下知道您向来不喜欢推搡责任的人。但此事,属下还是想为自己和宫长老鸣声冤!”应非枭抢过话茬,愤愤的向盛独峰埋怨了起来,“伯玉阁那边明明已经答应了会帮我们,但他们那效率和态度……啧,属下说句难听的,倒更像是在敷衍了事、根本不上心!要不是宫长老拦着,属下差点就要动手揍他们了!” “竟会如此?”盛独峰诧异的看了眼宫闻旭,当后者也点头默认后,盛独峰的脸色终于阴下来了,“这事有点蹊跷了,岚慧大师好歹身为一方尊者,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或许……此事另有隐情也说不准。听好了,管住你们的手下,在没有绝对的证据前,别让他们四处大嘴巴!” “遵命……”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二人还是齐声应了下来。 “找不到拓跋凤……就只能先这样了,”盛独峰用力拍了拍身旁的扶手,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和拓跋凤之间的私怨,迟早会有个了结的。可拓跋凤身后,还有那庞大的朝天盟啊。正因为有它撑腰,拓跋凤才敢如此嚣张的为祸世间!所以,我们的敌人,现在已经不是区区一个拓跋凤了,而是整个朝天盟!” “朝天盟倒行逆施、人神共愤!我等身为正道义士,必须要将铲除奸邪立为己任!虽然现在的我们,还没有那个实力去和朝天盟相抗衡;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总有一天,我们东煌宫的名号,会让魔教妖人闻之即胆寒!” “属下愿誓死追随宫主!”盛独峰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论激的宫闻旭和应非枭心潮澎湃,钦佩之情宛如那滔滔江水延绵不绝。试问,这江湖中谁人不害怕势力滔天的魔教?可盛独峰却偏偏敢立下消灭魔教的决心,光是这份胆识和豪气,就足以让天下英雄为之汗颜! 更何况,谁也不想跟着一个胸无大志的庸主;而盛独峰,恰好正是一个可以满足他们抱负的明主。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就先下去休息吧。”盛独峰抬手挥退了二人后,突然冲斜后方的翠鸳屏风猛地打出了一颗冰珠。只听得“哎哟”一声痛呼,一名身穿黛蓝色侍女服的女子揉着小脑袋、满脸委屈的从屏风后磨蹭了出来,撇着嘴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啊?” “就你那蹩脚的隐藏,不露馅才是怪事,”盛独峰上下打量了几遍这名侍女,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好像是元顾伊身边的人吧?” “少堡主好记性!”那女子见自己暴露了,索性也不再狡辩,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来,嬉皮笑脸的冲盛独峰微微欠身,“奴家小秀儿,见过少堡主~” “小秀儿……”盛独峰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为什么要躲在那儿偷听?” “别冤枉好人啊,我可没有偷听,”小秀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道,“我那叫偷看!” “偷看?”盛独峰有些懵了,环顾了下四周,“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有啊,”小秀壮着胆子向前蹭了一小步,一双美眸中星光流转,镌刻在她那轻施粉黛的脸上,别有一番风情,“你,不就是最好看的吗?” “……”盛独峰挑了挑剑眉,有些不知所措的掩嘴轻咳了一声。纵使善言如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了。 小秀似乎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什么,在盛独峰旁边百无聊赖的站了一会儿后,又开始没话找话说了: “少堡主,您最近是不是比较缺钱啊?” “没有!” “吹牛,”小秀撇了撇嘴,“我刚刚可全都听到了,您的东煌宫最多只能撑到下月月底了!” “……那你还问干嘛?”盛独峰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的摆了摆手,“行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就算真没钱了也不会饿着你们。赶紧回去,元小姐那边缺人伺候怎么办?” “您确定要赶我走?”小秀歪着脑袋趴在桌案边上,装模做样的长叹了口气,“唉,那算啦。本来啊,我还想看在您对我们家小姐那么好的份上,帮您解决这个难关的。现在看来,是奴家自作多情了。” “你帮我?”盛独峰听了顿时哭笑不得,“你一小小婢女,能帮我什么忙?” “哎哎哎,婢女怎么了?瞧不起女人啊?”小秀一本正经的说道,“商有妇好,唐有武后。她们不都是能顶半边天的女子吗?今日我虽为一介婢女,但只要心中有良策,少堡主又何需在意我的身份呢?还是说,您也和那些老迂腐们一样,认为女人生来就只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 “额……那倒不是,”盛独峰被这一席话怼的哑口无言,最终只能选择了妥协,“行吧行吧,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那你说说看,有何良策,可解我东煌宫燃眉之急啊?” “我的办法就是……请您去找我家小姐吧,”小秀调皮的冲盛独峰眨了眨眼睛,“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家小姐不仅聪明伶俐,而且还可爱善良、美丽大方、艳冠……咳,跑题了。总之,像这种事情,您去找她就对了!我家小姐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法的!” “当真?”盛独峰见小秀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不禁有些动心了。 “当真!”小秀用力的点了点头,“反正您现在也没什么思路,不如去试试嘛。万一……就成功了呢?” “……试试?”盛独峰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之中。确实,他现在的思路已经进了死胡同,短时间内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钱的事情了。如果真像小秀所言,元顾伊可以为他指点迷津,那……或许真的可以去试一试。 就算最后无功而返,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 和盛独峰约定好半个时辰后在元顾伊的房间会面后,小秀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在此之前,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小姐!”小秀一回房间,坐在床边绣花的元顾伊和两侧侍女就赶忙迎了上来,满脸担忧的问道,“我的小姐啊,您跑去哪儿野了?可担心死奴婢们了!” “哎呀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赶紧把衣服换回来!等会少堡主就要来了!”小秀,不,应该说是真正的元顾伊,一边小心翼翼的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边对那个顶替自己的假元顾伊以及众女吩咐到,“你们都给我仔细听好了,先去知会一声后厨,让他们尽快做一桌酒菜送到花园里去,不要太奢侈,清淡点就行。少堡主他忙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小秀,等会少堡主来了,你就带着大家退下去,管住嘴巴低下头,千万别和少堡主搭话!懂了吗?” “是,小姐您放心吧,”假元顾伊也迅速撕下了脸上那天姿国色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原本的真面目来,“对了小姐,您先前不是说要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好好考察一下少堡主吗?怎么他这次来了,您反倒不继续考察了?” “你们不懂,”元顾伊手上顿了顿,俏脸微微泛红,“我……我已经考察过了!那家伙……还挺不错的……” “哟,看来咱家小姐是真动心啦?”能留在这儿的,都是元顾伊心腹中的心腹,对她是极其了解的。一看自家小姐这羞涩的模样,她们就立刻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去去去!”元顾伊佯装恼怒的冲众女挥了挥小拳头,“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把这里收拾了!还有这儿,谁绣的海棠?丑死了,拿走拿走!” “小姐,这是梅花……” …… 尽管时间有点赶,众女还是在半个时辰内为元顾伊收拾好了一切。刚替元顾伊洁完面,门外就传来了盛独峰的声音:“元小姐,在下盛独峰,特来向您请教一些事情。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原来是盛宫主大驾光临,”在元顾伊的授意下,一名侍女连忙快步来到门边,轻轻的打开了一边门扇,“盛宫主,您里面请。我家小姐已恭候多时了。” “好,多谢。”盛独峰点点头,有些心虚的回头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埋头走了进去。 “小秀,你们先退下吧。”再次见到盛独峰,元顾伊心中已涌上三分欢喜。当下赶紧冲小秀等人暗中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心领神会,低着头不去看盛独峰、快步退了下去。很快,诺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元顾伊和盛独峰两人了。 “奇怪……不是小秀介绍我来的吗?她怎么也出去了?”盛独峰不禁犯起了嘀咕。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少堡主,您在看什么呢?”元顾伊见盛独峰满脸古怪,心中便已猜到了原委,当即强忍着笑意调侃道,“莫非少堡主是看中了我手下哪个丫头?嗯……奴家觉得,那小秀就不错,少堡主要是喜欢,奴家就将她送与您了,如何?” “你……你是小秀?!那之前……”盛独峰还在想着到底是哪里古怪,现在一听元顾伊的说话语气和声音,顿时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想不到堂堂绝城大小姐,居然喜欢装神弄鬼啊?哈哈哈!” “你还说我?堂堂盛家堡少堡主,还缺钱呢!”元顾伊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那半倔强半撒娇的语气让盛独峰心神一荡。连带着进门前的那份紧张感,也被这两句玩笑话给淡化了不少。 “少堡主还没吃饭吧?恰好,我也没有。不如赏个脸,咱们边吃边聊?”元顾伊缓缓侧过身来,笑眯眯的冲盛独峰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那就多有叨扰了。” 第124章:月下交心,唐门变天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头顶有明月,身侧有佳人。本该如诗如画般的情景,盛独峰却偏偏入不得其中。这倒不是因为盛独峰榆木脑袋、不解风情,若换了平时,他也乐得与元顾伊这样的女子把酒言欢。但他今天可不是专程来享受的啊!那么多人在下面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等着自己去养活呢,要再不解决钱的问题,两个月后,大家就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虽然盛独峰主张用“义”来聚拢人心,而不是金银等俗物。但那是在不缺钱、不缺物资的情况下。要是连饭都吃不上了,所谓的“义”,还有什么用呢? 世事难料,人心更加难料啊。 因此,在陪元顾伊浅酌了几杯后,盛独峰便迫不及待地将困扰自己的问题摆在了台面上:“元小姐,你先前说有良策可解在下和东煌宫的燃眉之急。现在我已如约而至,你应该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办法了吧?” “少堡主请放心,既然我答应了您,就绝不会食言而肥的,”元顾伊一边替他斟酒,一边示意他不要心急,“不过,我还是有些惊讶。盛家堡不是出了名的有钱吗?听说你们那儿一个护卫的月饷,都能顶得上一名清官半年的俸禄了。你身为盛家堡少堡主,怎么还会缺这些俗物?就算真的缺,那你直接去找盛伯父说一声不就行了?” “……你说得不错,我若去向老爹开口,那不管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的。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他的庇护之下吧?”盛独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元小姐,有些事,你可能理解不了。虽然我爹给了我许多,但随着我慢慢长大,见的世面多了,见的人多了,我就开始渴望脱离盛家堡的帮助,脱离老爹的庇护。然后,凭自己的本事去打出一番天地来!我想用实际行动去告诉老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 “可惜,我还是太差劲了,”盛独峰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我不想一遇到困难,就只会跑去向父辈们求救;但……但如果仅凭我自己,实在是无可奈何了。我的那些下属们,都是陪着我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在我最危难的时候,他们对我不离不弃、用生命去保护我。那是因为他们信任我,认为只要跟着我,就一定会有好日子过。可……我不像我爹那样会做生意,也没有奉明大师那种实力。从小到大,我就只是个会糟蹋家里钱的废物而已。” “……原来如此。”元顾伊听得有些失神了。她这才感受到,原来在盛独峰的心里,竟装着如此多的委屈和酸苦。元顾伊又想起了平日里,盛独峰那遇事波澜不惊、冷静沉着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 怪不得,这个男人宁愿来找自己这个外人,也不愿意去找他亲爹帮忙。 宣泄完心里的苦闷,盛独峰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一些。抬眼一瞧,只见元顾伊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仅仅一眼,盛独峰瞬间就慌了。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自己:盛独峰啊盛独峰,你和人家可还没熟到交心的地步啊!说这些话,不是让人家笑话吗?想到这儿,盛独峰连忙向元顾伊致歉: “对不起对不起!元小姐,我刚刚酒后胡言,让你见笑了!” “啊……没、没事的!少堡主言重了,”元顾伊这才反应了过来。当下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盛独峰微微欠身,“对了,您且先饮。我要去里屋取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好的,你请便。” 问清楚了心中的疑惑,元顾伊便已下定决心要帮盛独峰了。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元顾伊从床底拖出了一口雕饰精美的大红锦盒来。这锦盒算不上太大,但也小不到哪去,恰好能让元顾伊抱个满怀。简单清点了下里面的东西、确保没有差错后,元顾伊才抱着它重新回到了花园里。 “元小姐,这是?”盛独峰见状,连忙上前从元顾伊手中将锦盒给接了下来。 “呼!累死我了。少堡主,这里面装的,皆是顾伊的嫁妆,”元顾伊小心翼翼的起开了锦盒,指着里面的几叠交子说道,“先前,盛家堡给了我们绝城一百万聘礼,可这其中大部分都被我爹娘拿去了,原因嘛……您应该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最后留给我的,就只有十万两了。喏,全在这儿了。” “至于其他的一些零零碎碎,都是顾伊生平所攒的珍宝首饰。放到市面上,也值点钱。我说句实话,您可别笑话我。离开绝城前,我娘就说了,女孩子远嫁,人生地不熟的,这嫁妆一定得寸步不离!否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在夫家可就没好日子过了!所以我才一直将它们带在身边,哪怕来这儿也不例外。您看看,这些东西,应该可以帮得上忙吧?” “这!这如何使得?”盛独峰听了半天,最后才算听明白。感情元顾伊竟是想用她的嫁妆来给自己解燃眉之急!当下赶忙摆手拒绝,“元小姐,这东西在下是万万不能收的!我盛独峰就算再怎么没用,也不会靠女人的嫁妆来接济!你这样,是在侮辱我!” “哦?你管这叫侮辱啊?”元顾伊扑哧一声乐了,“好,那我问你,我来盛家堡,是要嫁给谁的?” “额……我。” “那不就得了?”元顾伊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将锦盒又往盛独峰那儿推了推,“我嫁给你,那我和这些东西,从离开绝城的那一刻起,就都属于你了。你现在用的可是自己的钱啊,谈何侮辱?还是说……你想悔婚?” “悔婚”这二字一出,盛独峰脸色瞬间变了。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不知怎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元顾伊何等敏锐?盛独峰眼中的那抹挣扎和犹豫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但也正是因为这敏锐的察觉力,元顾伊的内心深处,才会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不会让我说中了吧?”元顾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强令自己不要乱了分寸,“让我猜猜。泷川姐姐和飞燕姐姐都是聪明人,更是识大体的人,我并不介意与她们同处;她们也在私下里和我表了态,不会介意我后来居上。更何况,你当初只身入西北,宁愿去刀头舔血,也不愿意回盛家堡看我一眼。为的,也不是她们吧?” “那个让你愿意付出一切、甚至于背叛一切的人,是曲姑娘,对吧?”见盛独峰还不说话,元顾伊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难怪你到现在,都是叫我元小姐,从未唤过一次我的名字。呵,也罢,算我自作多情了。如果少堡主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大可直言,我不是一个喜欢为难人的人。” “……你想错了,”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盛独峰才缓缓摇了摇头,“元……顾伊,我和她之间,隔着一场大火,更是隔着一条至亲之命。一切……都已是过去了。” “既然已经是过去了,那你就应该忘了她、脱离她,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在以后上,”元顾伊这才松了口气,主动抓住了盛独峰的双手,真诚的劝道,“曲灵歌是你的过去,而我元顾伊,才是你的以后啊。独峰,我不逼你,但如果你认为我说得有道理,就把它收下吧。就当是……忘记过去的一个仪式,好吗?” 忘记过去吗?盛独峰脑海里不禁又浮现起了曲灵歌的身影来。自己,真的该选择忘记吗? 在元顾伊那近乎恳求的目光注视下,良久,盛独峰才缓缓伸出手来,将那锦盒接了过来、放在了自己身边。 见盛独峰收下了东西,元顾伊的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胜利的笑容。当即将早已斟满的酒杯捧给了盛独峰:“独峰,很高兴你能想明白。来,我敬你!” 两人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曲灵歌的事情,而是将注意力重新转到了面前早已凉掉的酒菜上。盛独峰倒还好,但元顾伊的酒量显然一般。七八杯美酒下肚,脸上就已经露出了醉态。好在她还能保持一丝理智,这才没闹出笑话来。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很快,就又聊到了拓跋凤和朝天盟上了。 “……所以,你是打算消灭整个朝天盟吗?”元顾伊单手撑着下巴,媚眼如丝的望着盛独峰,“好志向!不过,你可知道那朝天盟的底细和来历吗?” “底细?来历?”盛独峰顿时来了兴趣,“这我倒还真没下功夫去了解过。怎么,顾伊你知道?” “嗯,早些年,我听我爹提过一些。据说朝天盟的前身,就是那几十年前威震北疆的二十七怒堂,”顿了顿,元顾伊又接着说道,“这二十七怒堂,曾经可是整个江湖的噩梦啊。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是天下恶人们心中所向往的圣地。就连官府对他们也是头疼不已,几次派兵围剿,最终都被他们给溜走了。不过后来,无妄台有一位叫商鸣鼓的武林前辈,以一身无与伦比的寒功,单枪匹马踹掉了二十七怒堂的总舵,连斩当时凶名赫赫的怒堂八柱梁,又将老堂主逼得跳了崖。这宛如毒瘤般的二十七怒堂,才就此散了。” “再后来,拓跋雄慢慢收拢了散在各地的二十七怒堂残部,并以此为班底,又逐渐将许多和正道武林无法共存的邪魔歪道收入麾下。整合成了最初的朝天盟。这,就是朝天盟的来历。” “原来义父当年竟如此神勇!”听到这儿,盛独峰忍不住拍案感慨,“仅凭一己之力,就敢去面对数量如此悬殊的敌人。此等魄力,当为我辈楷模!” “哦?商鸣鼓竟然是你的义父?”元顾伊眼睛一亮,“那倒是好的很。如果你想覆灭整个朝天盟、还江湖以太平,那商前辈的力量,是必不可缺的。除此之外,你还必须要集合盛家堡、无妄台、绝城三家之力,方能与现在的朝天盟一较高低。当然,如果能多拉一些盟友,自然是更好。” “可是,昔日汴京一战,朝天盟不是已经元气大伤了吗?”盛独峰皱眉问道,“而且拓跋雄也已经死了,怎么现在要对付他们,反而要的帮手更多了?” “独峰,你这么想就错了。朝天盟元气大伤不假,但现在他们有辽国这个大靠山,实力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元顾伊耐心的解释道,“更何况,拓跋城的资质和悟性,丝毫不比他的父亲拓跋雄差。身边又有拓跋凤这个诡计多端的妖女为他出谋划策。昔日拓跋雄再厉害,也不过是匹夫之勇,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可这一对兄妹,却是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威胁,要比拓跋雄大多了。” “原来如此,”盛独峰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钦佩,“顾伊,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份见解。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言重了。其实,你能认可,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元顾伊笑着摇了摇头,突然话锋一转,“对了独峰,你的东煌宫……是不是还缺人啊?” “嗯,是啊,”盛独峰点点头,元顾伊帮了他这么多,他早已将元顾伊视作了自己人。故而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有所隐瞒,“中原不比边陲,在这里,百姓们安居乐业惯了,很少有人能过得了江湖日子。” “那你看……我能不能加入你们东煌宫呢?” “你?”盛独峰错愕的打量了下元顾伊,“顾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你一弱女子,又没有武功护身,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你还是安稳一点吧,否则元城主和老爹那边,我也不好交代啊。” “没有武功又怎样?”元顾伊不服气的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我有这个就行了啊!要什么武功?再说了,你次次着那拓跋凤的道,不就是因为身边没个拿主意的人吗?与其找外人,不如就找我吧?” “这……”盛独峰有些犯难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又不得不承认元顾伊说得很有道理。拓跋凤之所以能屡屡得手而不身陷其中,就是因为自己这边没个头脑对等的人坐镇。每次都是灾难发生了,他们才后知后觉。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永远都要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了?可元顾伊……真的是最佳人选吗? “独峰,求求你啦,”元顾伊见盛独峰动摇了,连忙使出了撒娇大法,“自打我懂事起,听得第一个故事就是武侯传。我从小就想要成为诸葛亮那样的人!你就让我试试嘛。要不这样,我可以先帮你处理一些帮中事务,让你考察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满意的话,就把我留下。当然了,我也不要什么酬劳,我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可以吗?” “……好,但我们丑化说在前面,如果我不满意,可不会徇私的哦,”盛独峰见她一副急切的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不过,如果你真的有这个能力,我会考虑正式邀请你加入东煌宫的。”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元顾伊激动的差点蹦起来,挽着盛独峰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你可比我爹娘开明多了,他们天天就知道让我学诗书礼仪、刺绣女红。我人都差点学傻了!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很快你就会知道,你今天做了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 第二天,盛独峰如约带了一些帮中事务来找元顾伊。本来他是想,元顾伊应该是闲的无聊,才抱着玩儿的心思向他提这个要求的,所以也没对她怀多大期望。就等着她玩高兴了,自己再重新接手。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元顾伊仅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把那一大摞让盛独峰头疼不已的事情给批完了。盛独峰原本还以为她是胡写一气,可等他取过来一看,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只要是元顾伊批过的地方,他连半个字都改不动。 望着元顾伊那满脸期待的表情,盛独峰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捡到宝了。 在用人上,盛独峰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元顾伊有这种本事,盛独峰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试用期后,盛独峰便正式的邀请她加入东煌宫,暂时担任自己的副手,帮自己处理帮中事务和出谋划策。元顾伊对职位大小倒是无所谓,反正只要能让她一展所长就行了。所以也就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 在元顾伊的帮助下,东煌宫一扫往日疲态,迅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很快,就已经恢复到了昔日在西北时的鼎盛时期,并且还在蒸蒸日上。 元顾伊不仅擅长处理事务,在用人、外交、发展等方面亦有独到见解。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要比盛独峰长远的多。盛独峰想得到的,她也能想到;盛独峰想不到的,她还是能想到。这在无形之中就替盛独峰弥补了许多因为粗心而犯下的过错,也正是如此,盛独峰才对她越来越信赖。 除此之外,在内务上,元顾伊也丝毫没有放松。不仅每隔一段时间就亲自下山去向盛开平请安,在面对泷川祈鹤和飞燕这二位夫人时,元顾伊也体现出了十足的敬意。与她们交谈的时候从来都是自降身份,不摆高架子。一来二去,三女的感情越来越好,简直如同亲姐妹一般。 元顾伊深知,就算做再多的事情,对盛独峰来说,自己终究还是个外人。想要让他彻底敞开心扉接纳自己,就必须要从泷川祈鹤和飞燕这两人身上下手。只有让她们去给盛独峰吹足了枕头风,自己才能顺顺利利的走进盛独峰的心里。 显然,她成功了。 …… 就在盛独峰与元顾伊感情持续升温的时候,远在蜀中的唐门,却正在经历一场血与火的变革。 “咳!!唐麒……你这个叛徒!你……你勾结魔教,玷污我唐门圣节。你……你必不得好死……”汝翠山上的唐门祖祠中,一名眉毛胡子都已花白的老人满脸不甘的倒在了血泊中,很快就没了气息。在他面前,则站着一个衣着华贵、满脸阴霾的年轻人,以及十几名手持兵刃、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蒙面杀手。 “啧啧啧,唐千业啊唐千业,亏你也是唐门的老人了,怎么脑瓜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呢?由我来当唐门这个家,不比唐显魁那个老东西好多了吗?唉,可惜啊。只能愿你下辈子,做个识相人吧!”被唤作唐麒的年轻人冷笑着合上折扇,便不再去看地上的尸体。而是拿眼扫视了一圈剩下的几个瑟瑟发抖的老人,“诸位长老,不知还有哪位,想学唐千业反对本门主继位的啊?” 话音落下,唐麒身后那十几名黑衣杀手立刻齐刷刷的抽出兵刃,杀气腾腾的盯着他们。在这种威胁下,谁还敢不同意?余下的那几个唐门长老相互对视一眼后,纷纷争先恐后的向唐麒行礼道:“属下拜见门主大人!” “哈哈哈哈!”见这些老东西如此识相,唐麒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好好好,诸位请起!你们都是识大体的人,本门主喜欢!不像唐千业等辈,愚不可救!走吧,咱们去皓岚殿。还有许多地方和事情,用得到诸位呢。” “额……请问门主,”一名驼背老者小心翼翼的问道,“老门主……不不不,唐显魁,唐显魁!他现在可还占着门主宝座啊,您……打算怎么处理他?” “这点就不劳你们忧心了。唐显魁,已经去见你们唐门的列祖列宗了。”唐麒身后的大门轰然从外而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而入。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暗红色的头发和双眸显得格外刺眼。 “拓……拓跋城?!”见到来人,众长老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拓跋盟主,”唐麒笑着冲拓跋城拱了拱手,“您那边已经得手了?” “是啊,唐显魁那老东西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本座想要杀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现在他的脑袋已经被本座给踩烂了,尸体正与其他唐门叛逆关在一起,给霍千里的狼贲进食呢。”拓跋城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此血腥的事情,在他嘴里,却宛如“今天吃了什么”一样淡然。 望着拓跋城靴子上的红白垢物,唐门众长老的头埋得更低了。 “走吧,新门主,”拓跋城拍了拍唐麒的肩膀,“皓岚殿的仪式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你这位正主到了。” “多谢拓跋盟主鼎力相助!” “小事罢了,”拓跋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只要在品剑大会上履行咱们的约定,就是对本座最大的回报了。” “您放心,在下绝不会辜负您的厚望!”唐麒眼中闪过一抹阴森,积压在心中的怨毒在这一瞬间狂涌而出,“绝城那边,在下也成功骗过他们了。这次,就让你我两家联手,把那些个自诩清高的伪君子们,杀个干干净净吧!” 第125章:行知出狱 带着些许寒意的冬阳宛如一匹脱缰的烈马,横滥无忌的闯进了无妄台阴暗潮湿的水牢之中。在这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里,阳光,应该算是个稀客。那些被常年锁在污水中的犯人们明显不太欢迎它,纷纷尖叫着向角落里退缩,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埋回黑暗里。 伴随着阵阵脚步声从上面传来,几名身穿紫衣的无妄台执法弟子一边满脸嫌弃的拿手挥着恶臭、一边提着灯烛四处查看各个牢房前的名录,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当他们来到一间较为偏僻的小牢房前时,才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对了对牢房前的名字,几人又私下里耳语了一番。一名执法弟子才用力拍了拍铁栏杆、冲蜷缩在这个牢房角落里的人大声吼道: “喂,醒醒!别装死了。掌门亲自来看你了!赶紧起来跟我们走!” “掌门……师尊?”那被粗铁链锁在墙角的瘦弱身影听到有人叫唤,略显迟钝的抬起头来,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外面那些执法弟子们可不会有那个耐心等他回神,直接打开了牢门,大步闯进去将他强行从水中架了起来。先砸开了他的手镣脚镣,一左一右抓稳了后,便像拖死猪一般往外硬拖。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年前因替拓跋凤顶罪、而被打入水牢中反省思过的行知。 换下行知身上那早已褴褛的衣衫后,几人又简单的给他梳洗了一番,好歹弄出个人样儿来。然后才将他带到了另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里。在这儿,奉明大师和盛独峰早已等候多时了。 “……不孝逆徒行知,拜见掌门师尊,”行知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像是刚进门的小媳妇,低着头不敢去看奉明大师和盛独峰。等那几名执法弟子退出去后,他才略有些生涩的向奉明大师下跪行礼,“您……您身体可还好?” “还算不错,有劳你挂念了。”行知不敢去看奉明,奉明却一直在用关切的目光打量着他。当他注意到行知两个脚腕处暗紫色的浮肿时,心中不禁哀叹了口气。这无妄台的水牢之刑,一直都是为那些背弃宗门、残害同袍的罪人准备的。可那些罪人,哪个不是内力深厚之辈?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别说武功了,就连最基础的佛法修行都还不到家。这五年,他究竟是怎么敖过来的啊! “盛……盛师兄,”见奉明大师没有训斥自己,行知立刻暗松了口气。可当他目光的余光又瞟到一旁倚在柱子前、面无表情的盛独峰时,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行知犹豫了好一会儿,那“师弟”两个字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你……您身体可还好?” “……嗯,还好。”盛独峰听到行知叫自己师兄,也有些诧异,但这份诧异很快就被他给压下去了。随口应付了一句后,他就将脑袋又转向了其他地方,不再去看行知。 原本,当奉明大师问要不要在临走前看看行知的时候,盛独峰其实是拒绝的。倒不是因为他对行知还抱有多大的仇恨,而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那个昔日里的小和尚,早已淡出了他的记忆。现在的盛独峰,又何必再执着于过去呢? 更何况,一看到他,盛独峰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惨死的师姐来。黑色的鲜血,被打翻一地的菜肴,还有师姐那临终前绝望的眼神……每每想起那噩梦般的一幕,盛独峰都会觉得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快刀在一下又一下的刺着他的心。直至血流殆尽。 但盛独峰最终还是决定再回来看他一眼。因为行知的五年狱期已经到了,马上,他就要被押解下山、送与官府处置了。当年开庙会审的时候,他和行知一同被岚慧大师判刑;现在,自己已经洗刷了冤屈,而行知,却依旧还是老样子。于情于理,盛独峰都得来看看。就当是……告别了。 “来,行知,坐吧。”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奉明主动打破了沉默,对行知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来。行知小小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的在木椅上坐了下来。望着桌上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角子,行知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瞬间瞪圆了,直勾勾的盯着那些热气腾腾的角子,贪婪的咽着唾沫。 “已经……是元旦了吗?” “嗯。但我们今年,却是不过元旦的,”见行知一脸迷茫,奉明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跳了。行知被关在这水牢中五年,早已忘了外界的时日。当下十分耐心的解释道,“行知啊,现在已经是天圣七年二月初了。若换了以往,此等佳节,咱们无妄台少不得要热闹热闹。但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前往汴京了,所以,这今年的元旦,注定是无法享受了。” “不过,角子倒还是照例煮了许多。念及你即将荣获新生,为师特地备了两盘你爱吃的,与独峰带来看你。” 行知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像是听进去了,但他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角子呢,眼皮连眨都不带眨一下的。奉明见状,只能无奈的笑了笑,亲自择了双筷箸递过去:“孩子,饿坏了吧?吃吧,不用顾虑我们。” “谢、谢师尊……”行知颤颤巍巍的接过筷箸,当即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往嘴里猛送着食物的同时,那浑浊的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盛独峰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动手给他倒了一碗清水,生怕他噎着。望着行知那近乎野兽般的进食方式,盛独峰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堵,“行知,五年的期限已经到了,吃完这顿,无妄台就会有专人押送你去洛阳府受审。届时,官家是杀是关,都与无妄台没关系了。这,你可还记得?” “我……我记得,”行知费了好大劲,才咽下了嗓子里的食物,“我……我认了!就是要我死、要我千刀万剐,我也全认了!只要……只要别再让我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 “呵,死?五年下来,你倒是洒脱了不少啊,”盛独峰冷哼一声,重重的将装满清水的木碗拍在行知面前,“行知,别以为我今天来看你,就代表我原谅你了!我是给奉明大师面子,不是给你面子!你给我听好了,老子当年没什么朋友,所以但凡视为朋友的,我都会以真心相待。你是一个,燕师姐是一个,那个曾经还是阿凤时的拓跋凤,也算一个。” “但是,你却为了一个杀人凶手,一个魔教妖女,在我最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背叛我、诬蔑我!甚至还百般阻挠我们去追查那个妖女!那妖女害得我师姐死不瞑目,此事你也逃不了干系!要不是……要不是我看你被利用了、可怜的很,你以为你能活得到现在?!我告诉你,这笔血帐,咱们一辈子都算不开!” “……阿凤?不……不!阿凤她不是妖女!”一开始,行知还是低着头挨骂。可当盛独峰一提到“阿凤”这两个字时,行知就像突然被雷击了一般,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激动的对盛独峰大吼道,“是我杀了人!我才是凶手!阿凤她是个好姑娘,她……她是被冤枉的!盛独峰,我不许你污蔑她的清名!” “你他妈找死!!”盛独峰被喷了一脸口水,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揪住行知,照他脸上就是一记老拳,“你反省了五年,五年啊!他妈的怎么还越反省越回去了?你知不知道,拓跋凤和她哥拓跋城差点毁了无妄台!无数同胞惨死在那场战役里!奉明大师现在这样,同样拜那妖女所赐!还有……还有老子的至亲骨肉,也是被那妖女给活活烧死的!!你现在还执迷不悟是吧?好……那依我看,也不用费力押解你去官府了,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独峰!不许胡闹!”见盛独峰身上戾气暴涨,竟是真的要一击毙了行知,奉明急忙大声喝住了他。盛独峰此刻虽然怒火中烧,但好在还没有失去理智。听到奉明大师的喝声后,盛独峰抬在半空中的拳头猛地顿住了。 “奉明大师!”盛独峰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奉明,似乎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拦住自己,“您刚刚也听到了,行知他根本没有半点悔过啊!此等败类,留之何用?!” “咳……独峰,收起杀念,”奉明重咳了几声,吃力的拄着禅杖站了起来,“随我出来,我自会将原委解释与你听。” 看了看奉明大师,又看了看被自己揪在手中、无法动弹的行知,盛独峰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了内力,愤愤的将其扔回了座位上。阴着脸大步夺门而去。 “阿凤……阿凤……”行知瘫软在椅背上,时而傻笑,时而落泪,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着“阿凤”,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才从鬼门关前溜达一圈回来似的。看着他那痴傻的模样,奉明忍不住又重叹了口气,可这次,却是没有再去管他了。 …… “独峰,”一出水牢大门,奉明就看到了正在河边踢着石子、满脸闷闷不乐的盛独峰,当即快步走上前去,神色复杂的说道,“你刚刚太鲁莽了。若不是老衲及时拦着,你已铸成大错!” “是,但小子实在忍不住了,”盛独峰并没有否认,十分坦荡的承认了,“抱歉,奉明大师。也许今日,我就不该来的。” “好在,你终究是控制住了自己,”奉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也同样让他心悸不已,“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行知的罪,不在帮凶,而在愚昧。愚昧之人啊,有时候,比那些罪大恶极之人还要可恨。但……唉,说到底,造成今天这个局面,还是因为老衲教之不严啊!” “您言重了,这全是行知自己自作自受,与您无关,”盛独峰冲奉明微微躬身,“只是还未向您请教,小子为何杀不得行知?” “不急。在回答这个问题前,独峰,老衲想求你一件事情。” “这、这是什么话!”盛独峰有些意外,连忙摆手,“奉明大师,您对小子有再造之恩!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便是。只要是小子能做到的,必万死不辞!” “嗯,老衲听说,你和洛阳留后梁允,很熟?”奉明点点头,突然提了一个与此间事毫不相干的名字。 “也算不上多熟,只是略有些交情罢了。”盛独峰本来还奇怪为什么奉明大师会突然说到梁允,可当他看到奉明大师那饱含深意的目光后,立刻反应过来了。 “您是想……让我去洛阳找梁允说个情,请他出面打声招呼、放过行知?” “是,”奉明默默的点了点头,“老衲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为难。但老衲还是想拉下这张老脸来,替行知求条活路。”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非常久远的回忆,奉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显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行知的父母,早年间为了救老衲躲避仇杀,慨然赴死。临终前,他们吊着最后一口气,将尚在襁褓中的行知托付给了我,希望我能将他抚养成人。可惜啊,老衲终究是负了他们。但就算行知犯下了滔天大祸,老衲还是希望,能保他一条命。” “老衲知道,此举自私了,不是一个掌门该提出来的。而且对你,也极不公平。所以,你要是不愿意,老衲也不会说什么。决定权……在你。” “可是,奉明大师,就算小子救了他这一次,又有何用啊?”盛独峰苦笑道,“他现在已经算是个废人了,又被祖法给逐出了无妄台,无依无靠。您有没有想过,余生他该如何度过?生不如死吗?” “这点你放心。明天出发的时候,老衲会将他一并带去汴京。在汴京,老衲还有些朋友,其中不乏修禅名家。只要行知自己的心能安稳下来,那余生,他会慢慢忏悔自己的过错的。其实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盛独峰为难的抓了抓头发,奉明大师最后这句“可怜人”算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确实,行知本性并不坏,他只是被拓跋凤给利用了,最终才变成了这副模样。如果真的能将他重新引回正道、忏悔自己的过错,又何必一定要对其痛下杀手呢?更重要的是,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啊!以奉明大师之尊,这辈子何曾拉下脸来求过人?自己要不给面子,岂不如畜生一般了? 想到这儿,盛独峰不敢再怠慢,连忙应了下来:“您放心吧,小子一定会去替行知说情的!但……小子和那梁允,的确不是太熟。所以,此事小子只能尽力而为,如果失败了,还请您不要怪我。” “那是自然,”奉明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好孩子,谢谢你了!” 第126章:重返汴京 第二天,盛独峰特地起了个大早,趁着与众人进城租马车的空档,带了些体面的礼物去梁允府上拜访。将行知的事情一说后,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可不想梁允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半点犹豫都没有。并立即着人唤来了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官吏,当着盛独峰的面将此事给办妥了。梁允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操作起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啊。都不用行知本人下山受审,官府这边就已经替他脱罪了。 盛独峰频频道谢之余,心中还有些不解。混到现在,他早已不是个雏儿了,绝不会去天真的相信仅凭一些礼物,就能让梁允动用自己的特权和人脉,替他避开律法、保下一条人命来。按说,他和梁允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啊,怎么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呢? 他不知道的是,梁允并不是在给他面子,而是在给他爹盛开平面子。盛开平常年经商,大风大浪中来,早已将自己修炼成千年人精了。每到一个地方,打点各方各面的关系是他必不可少的功课,最起码混个脸熟,防止以后有麻烦得到人家的地方。对梁允这位洛阳地头蛇般的死太监,他自然是不会怠慢的。礼物那都是一车一车的往梁允府上拉,只求大家友好共处、有难同当。趁了人家这么大的情面,梁允就算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的。这就是为什么盛独峰一来求他,梁允就立刻答应下来的原因。 他虽然是个太监,但却是个比较务实的太监。只收好处不办事,对他而言实在是畜生行为。 处理完行知的事情后,盛独峰便准备和众人启程前往汴京了。为了这次的品剑大会,无妄台也是拿出了自己的家底。不仅奉明、岚慧、三阙这无妄台三巨头全员出动,更有精锐四阁弟子百人随行。除此之外,还有堂主及堂主以上级别的高手三十余人。别看这些人的职务似乎一般,但从中随便挑一个出来扔进江湖里,那都是威震一方的存在!如此架势,明白的知道是去汴京参加夺剑;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去灭哪个宗门呢。 盛家堡这边虽然没有什么绝顶高手坐镇,但能称得上高手的也同样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们人多。盛开平似乎是故意想要向世人展现盛家堡的底蕴,这次特意挑选了足足三百名武装到牙齿的盛家堡暗卫,俱是盛家堡精锐中的精锐,其战斗力丝毫不亚于一支千人军队!就声势而言,盛家堡应该是这次品剑大会所有参与者中,最豪气的一方。 相比之下,盛独峰就潇洒多了。反正他对夺剑也没多大兴趣,就当重在参与了。他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死死盯住朝天盟,以防他们暗中搞鬼。所以他只是带了泷川祈鹤、贺九燮、宫闻旭、珋玄等下属,以及几十名心腹帮众。剩下的则由应非枭、宫闻沅等人率领,留守惊鸿阁,替他暂管东煌宫。 而原本最期待着去汴京玩儿的飞燕,由于第一次在中原过冬天,从未见过这冰天雪地的美景,在雪地里疯的有点久了,结果受了非常严重的风寒、不得不留在惊鸿阁中养病。至于元顾伊,则早早的带人去了盛开平那里。虽然她和盛独峰定了亲,但毕竟还未过门,与盛独峰走在一起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到了汴京,她还是要坐到绝城那边去的。 …… 大队人马并没有在路上拖延太久的时间,每天除了休息就是赶路,鲜有停下来赏景的时候。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赶了二十多天的路程,终于,二月底的时候,众人看到了汴京城的轮廓。 “这汴京,还是如此壮丽啊!”纵使已经见识过了一次汴京的魅力,但站在城外俯视,盛独峰倒还是第一次。望着眼前这巍峨高耸的城墙,以及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盛独峰忍不住抚手长叹,“幸而生于太平年!若是乱世,我等该去何处欣赏此等天上之城啊!” “是啊,不过之前……”身旁的泷川祈鹤也同样感慨不已,但很快,她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悄悄伸手挽住了盛独峰的臂膀,羞涩的说道,“之前元旦佳节的时候,我就曾说……想要用侍寝的方式来还你赠刀之恩。当时少主你还怪我瞎说话呢,可谁能想到,今日居然成真了……” “咳,那……那是之前嘛,”盛独峰闻言大窘,本来泷川祈鹤是老爹派来监视自己的,谁能想到……当下连忙扯开了这个话题,“不说那个了,祈鹤,咱们难得再来一次汴京,等会我陪你在城中好好逛逛,如何?” “好啊。正巧,我上一次陪你来汴京的时候,可看中了好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只不过当时碍于身份,不便找你要。这次,你可要好好补偿我!”泷川祈鹤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和盛独峰腻歪着。反正周围也没外人,她不介意在盛独峰面前小女人一点。 “哈哈哈!好!夫人有令,我安敢不从啊?”盛独峰宠溺的在泷川祈鹤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转头冲同样震惊的望着汴京城的贺九燮等人喊道,“贺九燮!” “啊……啊!属下在!” “让大家把营地扎下来,就和盛家堡扎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想了想,盛独峰又从怀里摸出一卷厚厚的交子,随手扔给了贺九燮,“顺便帮我转告一声老爹,我先陪祈鹤进城了。还有,扎好营盘后,你就带着弟兄们去城里转转吧,花销都算我的,不用给我省。但切记!一定要和盛家堡的人走在一起!别自己行动!你们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别让人给拐了哈!晚饭时候,准时回来!” “遵命!”听到可以去城里逛了,就连稳重如贺九燮,都有些兴奋了,“您安心的去陪泷川大人吧!属下会替您照顾好兄弟们的!” “嗯,走了!”盛独峰冲贺九燮点点头,便和泷川祈鹤缓步向城门处走去。 “哦~哦~我是最高的男子汉!” 就在二人快要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从旁边响起。盛独峰和泷川祈鹤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跨坐在桥边的石栏上,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捏着小面鼓,拖着鼻涕开心的大笑着。在他那纯真无邪的笑容感染下,往来行人纷纷忍俊不禁,心情也都跟着好起来了。 可泷川祈鹤却是没有半点高兴,相反,一看到那个小男孩,她眉宇间的神采便猛然一黯,脚步也慢慢缓了下来,最终停在了原地,失魂般的盯着那个小男孩。盛独峰不禁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泷川祈鹤这是又想起他们那可怜的小女儿来了。 “祈鹤,我们还是赶紧进城吧,”盛独峰不忍见其伤感,当即伸出手来,轻轻的扳过了泷川祈鹤的下巴,让她不要再去看那个小男孩,“你不是还有许多想买的东西吗?再不去,万一卖光了怎么办?” “好……”泷川祈鹤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抱歉的冲盛独峰笑了笑,便顺从的跟着他继续向城中走去。 “我、我还要变得更高!”就在此时,异状突发。那骑在石栏上的小男孩突然怀抱着小石墩、颤颤悠悠的从石栏上站了起来。小孩子的平衡力能有多好?还没等他站稳呢,脚底就突然滑了一下,顿时尖叫着摔进了护城河中。 泷川祈鹤听到尖叫声,连忙回头望去,却是望不到那小男孩的身影了。又见周围人全都焦急的趴在石栏边往下张望,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不好!少主。那孩子好像掉下护城河里了!” “什么?”盛独峰也愣住了,还没等他细问,就已被泷川祈鹤给强拉到了桥边。望着在护城河里不断挣扎、不断哭泣的小男孩,盛独峰立刻反应过来了。二话不说就解下了身上的惊寒和狼皮大氅递给泷川祈鹤,随后脚下猛地一蹬,就从桥上跳了下去! 第127章:赵宗睿 “孩子,别怕!哥哥来救你上去!”盛独峰长在襄阳府境内,多少识些水性。故而才能在那个小男孩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游到了他的身边、及时伸手将他重新托出了河面。那小男孩虽然呛了不少河水,但好在还保持清醒。一看有人来救自己了,立刻止住了眼泪。不用盛独峰提醒,他就已经死死的抓住了盛独峰的衣服,生怕一松手就会被再次卷入河底似的。 “抓好了!”盛独峰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运足内力,只听得一声暴喝,盛独峰整个人便宛如炮弹般的从河中弹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后,下一刹,盛独峰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桥上。 “好!!”沉寂了小片刻后,周围立刻爆发出了热烈的喝彩声。盛独峰抹了把脸上的浊水,轻轻拍了拍还像树懒般赖在自己身上的小男孩,好言安慰道:“孩子,已经安全了,下来吧。” “嗯……”那小男孩这才慢慢松开手,茫然的看了看盛独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爹,娘,燕叔叔,你们在哪啊……呜呜我再也不调皮了……” “你这!哎呀已经安全了,你还哭什么啊?把眼泪擦擦!好歹你也是个男子汉,动不动掉眼泪做什么?”盛独峰顿时头大了。心说这小屁孩刚刚在河里的时候一声不吭,自己当时还暗暗夸他勇敢呢。敢情是把眼泪全都聚这儿了啊! “你……你凶我?”许是盛独峰说得有些急了,那小男孩明显被吓了一跳,委屈巴巴的看了眼盛独峰,顿时嚎的更大声了,“我都知道错了……你干嘛还凶我?你是大坏蛋!呜呜呜……” 盛独峰忍不住扶额,他突然有点后悔管这档子闲事了。 “少主!”泷川祈鹤怀抱着盛独峰的剑和大氅,好不容易才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可一挤进来,她就看到了这极容易让人引起误会的一幕。犹豫了下,泷川祈鹤还是先来在了盛独峰身边,满脸担忧的为他检查着身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啊?” “放心吧,我没事,”见泷川祈鹤来了,盛独峰瞬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忙指着蹲在自己脚边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对她说道,“祈鹤,你来的正好!这孩子受了不小的惊吓,到现在还是啼哭不止。对付孩子,你比我在行,帮忙哄哄他吧。” “好,我来哄,”泷川祈鹤见盛独峰居然被这样一个小孩子给弄的手足无措,差点没笑出声来。但当着外人面,泷川祈鹤还是要顾及自己男人脸面的。将惊寒剑和狼皮大氅还给盛独峰后,便蹲下身去、耐心的哄着那小男孩,“乖,已经没事了……” 足足哄了近半柱香的功夫,小男孩才慢慢收回了眼泪,情绪也稳定了许多。但对盛独峰,他还是有些抵触心理。而此时,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早就散了。就在盛独峰准备问问他家住何处、可有亲人陪伴出行时,一连串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城门方向传了过来。 “闪开!都给我闪开!”原本平缓而前的人流突然被强行分开了一条豁口。紧接着,十余名腰挎兵刃、身着统一劲装的汉子就已经从中冲了上来,当他们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时,瞬间慌了。 “小……公子爷!”为首一名留着长胡子的独臂大汉三步并两步的小跑到男孩面前,也不去管旁边的盛独峰和泷川祈鹤,只是紧张的检查着那小男孩。确保他并无大碍后,独臂汉子才带着责备的语气训斥道,“您让我说什么好?进城前,属下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要跟紧了,千万别一个人乱跑。您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我……我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就……就……”小男孩怯懦懦的板着小手指,“对不起燕叔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唉,万幸没出什么事。走吧,咱们该回去了。”被称作燕叔叔的汉子叹了口气,刚准备拉着小男孩离开时,他身后的一名手下突然快步上前,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哦?竟有此事?”独臂汉子有些惊讶的抬头望了望盛独峰,当他看到后者身上同样湿漉漉的衣服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当即大步上前,感激的冲盛独峰和泷川祈鹤单手顿胸:“抱歉,刚刚净忙着关心我家小公子了,不小心冷落了二位恩公。在下燕过堂,代我家公子,拜谢二位义士大恩!”说罢,燕过堂向后招呼了一声,所有人立刻齐刷刷的单膝下跪,郑重的冲盛独峰深施一礼。 “礼重了礼重了!诸位,快快请起!”盛独峰赶忙扶起众人。当他手碰到燕过堂唯一一条臂膀时,心中微微一惊。原来,在那看似寻常的服饰下,盛独峰居然摸到了一层细甲! 看来这些人来头不小啊,盛独峰暗暗揣测到。 还没等盛独峰去细细辨别那到底是官甲还是私甲,身后的泷川祈鹤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了:“我说,你们这么多大人,怎么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好?放任他一个人乱跑?今天要不是遇到我家少主,这孩子的性命已经不保了知道吗?”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燕过堂尴尬的连连点头哈腰,“本来是一切正常,可由于今儿城中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家小公子又生来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所以……一不小心,就没看住他。我们照原路寻找,已经找了快一个时辰了,但就是找不到啊!万幸万幸,今日遇见了二位恩公。否则小公子出了什么意外,咱们也没脸回去见王……咳,见老爷了!” “好了,既然孩子没事,就赶紧回去吧,”盛独峰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回去后,记得帮你们小公子换身暖和衣裳,最好再找郎中悄悄。小孩子体弱,沾了河水,很容易生病的。” “坏蛋哥哥,温柔姐姐,谢谢你们哦,”那小公子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泷川祈鹤的手,十分乖巧的冲二人深鞠一躬,“坏蛋哥哥,虽然你人很凶,但还是谢谢你救了我。还有温柔姐姐,除了我娘亲,从来没人这么哄过我……对了!要不你们跟我走吧,我请你们去吃好吃的,好嘛?” “哎!二位,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燕过堂接上话茬,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恰好我家老爷正在附近的平初酒楼中。二位不妨移步,去与我家老爷见上一见。他老人家若知道是二位救了小公子,一定会重重答谢你们的!” “不必了,”盛独峰和泷川祈鹤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无需言谢。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救这个孩子,并不是图你们答谢的。” “这……” 盛独峰没有再去理睬燕过堂,而是弯下腰来,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孩子,看在你童言无忌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坏蛋哥哥’这个称呼了。哥哥和姐姐要走喽,下次乖一点,别再像今天这样调皮了,知道了吗?” “嗯!”小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那个……坏蛋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啊?”盛独峰指了指自己,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容,“我叫盛独峰,你呢?” “我、我叫赵宗睿!”小男孩赶忙挺直了腰板,学着盛独峰刚刚的样子向他笨拙的拱手抱拳,“坏蛋哥哥,下次要是有空,我请你和温柔姐姐一起来我们家玩好吗?我家可大了!而且……而且哥哥你的武功好厉害啊,咻的一下就飞上来了!你……你可以教我武功吗?” “嗯……好啊,如果咱们还有缘的话,我可以考虑收你为徒,”盛独峰装作认真的沉思了一会儿,用开玩笑的口吻回答道,“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再叫我坏蛋哥哥了。” “是!到时候,我就改口叫你坏蛋师傅!” “哈哈哈……”包括燕过堂、泷川祈鹤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赵宗睿的话给逗乐了。唯有赵宗睿自己,眼带迷茫的看着这些大人们,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笑点何在。 “燕兄,我们现在真的得走了,”盛独峰给赵宗睿一个勉励的眼神后,便拉着泷川祈鹤向燕过堂辞别了,“我身上这衣服还是湿的呢,我得先找家店换身干净衣裳,然后再陪夫人好好逛逛汴京城。这送就不必送了,都是在汴京城中,咱们肯定还会再见的。诸位,告辞!” “盛少侠慢走!盛夫人慢走!今日大恩,我等没齿难忘!若在汴京城中,二位遇到什么麻烦了,请尽管来平初酒楼寻某家!”说到这儿,似乎是担心盛独峰不信,燕过堂又急急补充了一句,“某家会上报老爷,请他为你们做主的!” “好,多谢燕兄了。” 目送着盛独峰和泷川祈鹤消失在城门处,燕过堂才忧心仲仲俯下身来、低声对赵宗睿说道:“小王爷,您不该暴露自己的真名姓啊!幸亏您今天遇到的这个人还算正派。万一遇到心怀叵测之徒,您只会更加危险啊!” “燕叔叔,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嘛,”赵宗睿似乎很不赞同燕过堂的话,“你看,那坏蛋哥哥与我素不相识,却肯冒着生命危险出手救我,最后还什么都不要。如此好人,我们怎能以小人之心度之?” “唉,我的小王爷啊,您可太天真了!”燕过堂听了顿时哭笑不得,“一样米养百样人,那盛独峰是好人,只能说明您今天运气好,遇着好人了,可那并不代表整个天下都是好人啊!总之,您下次千万别离开属下的视线了,咱们濮王府最近不怎么太平,万事还得小心为上。您切记……”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赵宗睿连忙捂着耳朵、出言打断了燕过堂的喋喋不休,“我不想听这些!我要吃糖葫芦!燕叔叔,你去帮我买!我要吃糖衣最厚的那个!” “好好好,燕叔叔去帮你买。不过这次,您可千万别再一个人乱跑了啊!”燕过堂见赵宗睿不想听,也就只能作罢了。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吧,小王爷现在正是最纯洁烂漫的年岁,自己闯荡半生的江湖经验,可能并不适合现在的他。罢了,还是等小王爷长大了,再教授他去辨别人情世故吧。 第128章:蛟帮 “呼,”盛独峰对着衣料店中的铜镜正了正新换的衣冠,有些不舒服的晃了几下脖子,“这料子和样式虽然上乘,但穿在身上,多少有些不舒服,还不如我原来的衣服呢。祈鹤,你觉着怎样?” “公子,您先别急,且由奴家为您细细介绍,”还没等泷川祈鹤发表意见,一旁殷勤伺候的店主就连忙抢过了话茬,“这套衣裳名为凤阙安承,是前日新到的。由蜀中名坊绣娘三十人共同织成,华贵无比,全汴京仅此一套啊!本来,小店是不打算拿出来卖的,但今日见了公子,只觉得投缘,便才咬牙取了出来。啧啧啧,这里奴家就得说句公道话了,这凤阙安承配在您身上,那简直就像是天生为您准备的啊!尊夫人,您说是吧?” “嗯……好看是挺好看的,”泷川祈鹤微微颔首,突然歪头瞟了眼店中其他正往这儿偷看盛独峰的女人们,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就是太骚包了!店家,不要这件!去给我们再挑些低调点的来!” “啊,这……尊夫人不喜欢这件凤阙安承吗?”店主本来都已经兴奋的在心里暗暗算着该开多少价钱才合适了,却没想到这件镇店之宝竟不合这位夫人的胃口,当下只能将为难的神色投向了盛独峰,希望这位金主能说句霸道话、买下这套衣裳。可后者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店家的“眼神暗示”,只是满脸宠溺的冲他夫人笑:“好,祈鹤要是不喜欢,我就不买它了。店家,劳烦再取些不怎么显眼的样式来吧。” “是,那公子爷、尊夫人,您二位在此稍候。奴家这就去取!”见盛独峰也发话了,店家不禁沮丧的暗叹了口气,只得照他们的意思去准备了。 “怎么啦祈鹤?”店家一走,盛独峰就搂着泷川祈鹤来到店中一个偏僻的小隔间里,轻声问道,“刚刚不知怎得,我突然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儿啊,该不会……是从你身上散出来的吧?” “哼,谁让你挑这么骚包的衣服了?你是没注意到那些老女人看你的眼光,都要把你生吞活剥了!”泷川祈鹤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能没好气的捏了下盛独峰的手背,“再说了,还有十日就是品剑大会了,这段时间里,汴京城中鱼龙混杂,穿这么好的衣服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吗?” “是是是,多亏夫人提醒,否则为夫今日险些铸成大错啊!”盛独峰连连点头——他知道,这种时候,就该顺着泷川祈鹤的话去认错,别的什么也不能多说,“祈鹤,消消气,气大了伤身啊。哦对了,我在进来前,看到在另一条街上有许多外域商人摆的摊子,还有不少杂耍伶人。咱们等会就去看看热闹,好吗?” “是吗?当真有趣?”泷川祈鹤眼睛一亮,胃口立刻被吊了起来。更何况,她本就没有动真火,见盛独峰态度如此诚恳,也就不再为难他了,“那……那我要你等会背着我走,什么时候我说停了,你才能放我下来!要是我没说停,脚就沾地了,你今晚就给我睡外面去!” “好~”盛独峰双臂一钳,就将泷川祈鹤紧紧锁在了怀里,一脸坏笑的说道,“为了今晚不睡在外面,为夫现在可得先练习练习臂力。夫人,得罪了哈~” “呀!你、你干什么啊!这儿可不是在家里,让人发现了怎么办……”泷川祈鹤根本没想到盛独峰会在这儿突然偷袭自己,俏脸顿时红得都要滴血了。一边慌里慌张的望着外面、生怕有人看到;一边伸出双手、无力的推着盛独峰的胸膛。最终,当她发现这里的隐秘性的确不错后,才慢慢收回双手,放弃了抵抗,乖乖的软在了盛独峰怀里。 就在二人挤在隔间里腻歪不已的时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外面炸起:“店家!店家!快些把好衣料都拿出来伺候着!咱们总舵主马上就要到了!要是怠慢了她老人家,爷和兄弟们就把你这儿给拆喽!” “总舵主?”听着这嚣张十足的口气,盛独峰微微皱眉,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反感。侧头望去,只见两个其貌不扬的壮汉正严严实实的堵着大门,一脸的凶神恶煞。吓得客人们是进不敢进、出不敢出,只能像是躲瘟神一般的远远躲着他们。 这两人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一副北方虎狼汉子的身形。但听口音,却像是南方人。盛独峰又往下一瞧,果不其然!他们那异于常人的大脚,一看就是常年走船、做水上营生的。 可是……南方有哪家水路势力,是敢用总舵主这个称呼的?就不怕同行弄死他们吗?毕竟水上利益巨大,要全让你一家给包圆了,那其他人吃什么? “八爪兽纹铜章……少主,他们是蛟帮的人。”盛独峰认不出,但不代表泷川祈鹤认不出。只是粗略打量了一下那两人,泷川祈鹤便立刻识出了他们的身份。 “蛟帮?那是什么帮派?”盛独峰奇怪的问道,“邪魔歪道吗?” “不,恰恰相反,蛟帮虽然不是什么大帮大派,但名声还是不错的,世人常以侠义颂之,”泷川祈鹤摇了摇头,耐心解释到,“蛟帮没有固定的地盘,活动范围也只限于江南一带,从未来过襄阳府。再加上他们向来低调,所以您才没听过说他们。蛟帮的帮主叫徐丕,为人豪爽正直,使得一手好大刀。没有生意做时,他就常带着手下驾船巡阅江河。或是打击水匪,或是帮岸边百姓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算得上是一侠义之士了。只不过……这蛟帮,何时有了总舵主了?” “哎哟,怠慢了二位客爷,实在是抱歉啊,”店家刚抱着一堆盛独峰的衣服从后面回来,就见自己的客人们全被这两个莽汉给吓得不轻,心中便已有了三分不悦。忍不住暗骂一声这是谁家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但埋怨归埋怨,她可不敢把真实心理给摆到明面上来。只是礼貌性的冲那二人微微欠身,“烦请二位客爷让出条路来,堵着大门,奴家也不好做生意啊。” “嘿,你这是什么话?”左边的那个汉子顿时不乐意了,“我和哥哥只是体宽了些,何曾说要堵你的门?这些客人要去要留全凭自愿,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我们的错了?” “这……”店家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确实,人家从头到尾,好像……根本没有堵门找麻烦的意思。 不对,不对不对!店家一拍脑袋,这不是明摆着上门找碴吗?嘴上说得无辜,实则呢?我都明着告诉你们不要堵在门口了,为何你们还不让开?想到这儿,店家不禁后退了一小步,警惕的望着这两人:“二位客爷,如果你们是来买东西的,就请移步到里面来。否则,还请二位退出去!” “我说你这人也忒无礼了吧!”左边那汉子也恼了,“我们真的是来买东西的!你为何就不信我们?只不过我们总舵主还未到,我和哥哥才特来占个位置的!要是找麻烦,我、我们还跟你废话什么?直接动手了!” “动手?你还想动手?!”店家也是个缺心眼的人,有用的一句没听进,听进的全是没用的。当下也来了火气,“好哇!定是西街那赵三娘嫉妒我家生意好,才暗中买你们来闹事的!小七,小力!把这两个挑事儿的给老娘打出去!” “是!”被点名的两个小帮工听到主家传唤,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拿着棍子就气势汹汹的上前来赶人。可他们那瘦胳膊瘦腿的,捆一起也没人家腰粗,如何是那两个壮汉的对手?只听得一阵乒乓乱响,那两个小帮工就已经被夺了棍子、躺在地上哎哟呻吟了。 “你……你们要干什么?!”店家也没想到这两人这么能打,顿时慌了神,“我……我警告你们!现在可是大白天!只要我喊一声,附近巡逻的官爷们就会立刻赶来!抓你们下大牢!” “少主,冷静!”泷川祈鹤见盛独峰准备站出去,连忙拽住了他,小声劝道,“来者意图不明,切莫鲁莽行事,还是再看看吧。” “……嗯。”盛独峰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听从泷川祈鹤的建议。 “二位天王,怎么回事啊?你们又欺负人了?”就在店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道脆如黄莺的女声突然从外面响起。堵在门口的那两名壮汉连忙侧开身子,一左一右、毕恭毕敬的向声源处躬身行礼:“拜见总舵主!” 哦?那神秘的总舵主终于露面了吗?盛独峰好奇的踮脚望去,可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就傻在那儿了。 “独……独玉?!” 第129章:独玉归来 “二小姐?!”泷川祈鹤也大吃了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盛家堡二小姐、盛独峰的亲妹妹,盛独玉。 虽然已有数年未见,两人的相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盛独峰和盛独峰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彼此自有心灵相通。说句难听的,就算其中一个人化成了灰,另一个人也能一眼认出来。至于泷川祈鹤就更不用说了,身为盛家堡暗卫,她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保护盛家堡高层的安全。对盛独玉的容貌、神态等自然是了如指掌。 “少主,二小姐先前的确说要来汴京的,但我不知道她居然和蛟帮有……哎!少主!少主你要干嘛去?”泷川祈鹤话还没说完,盛独峰就已经满脸阴霾的侧身离开隔间、直奔盛独玉而去。 泷川祈鹤顿时慌了,刚刚盛独峰那可怕的表情,是她从未看到过的。盛家堡暗卫出身的她,自然是十分了解这对兄妹的感情的。由于早年丧母,盛开平又常年在外经商,兄妹二人小时候一直是相依为命、感情极好。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盛独峰都会第一个想到妹妹,全盛家堡上下都把盛独玉当宝贝一样宠着。但也正因如此,盛独峰和盛开平一样,都忍受不了盛独玉和其他陌生男子走得太近,更别提……和这些看上去就不太像好人的人待在一起了。 泷川祈鹤担心盛独峰会失去理智,当下急忙草草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快步追了出去。 “你们两个是白痴吗?我让你们先来,谁叫你们堵门乱吓唬人了?”盛独玉正忙着训斥那两个莽汉呢,压根没注意到正在向她逼近的盛独峰,“快!给店家好好赔礼道歉!” “小妹,”等盛独玉训完话,盛独峰才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那两人,面色不善的看着盛独玉,“几年不见,神气多了嘛。” “你谁啊?瞎叫什么?谁是你小……哥?”盛独玉乍一下也没认出盛独峰来,但等她再定睛一瞧,顿时兴奋的叫了起来,“哥,真的是你啊!太好了!我刚刚还和秦大哥、徐大哥说起你呢,没想到转眼就见着了!怎么样,哥,你小妹现在漂亮吧?”说罢,盛独玉还真提着裙子在原地转了一圈,一脸期待的等着盛独峰的评价。 “……死丫头,”盛独峰虽然心中有气,但等盛独玉真的站在他面前了,他脸上的阴霾却是立刻土崩瓦解,心中只剩下了与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骂了一句“死丫头”后,便再也绷不住了。当即猛地上前一步,给了盛独玉一个大大的熊抱,“没心没肺!好几年了,也不知道写封信给我?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了?” “我知道错了……哥,好哥哥~你别生气了嘛,”盛独峰的思念如同大海般向盛独玉袭来,感受着亲人血脉中的激动和思念,盛独玉眼眶瞬间红了,“你……你可别哭啊,我从来不会哄人的!你要哭了,我就……我就再也不睬你了……” “……切,哭鼻子的是你吧?你哥我才没那么脆弱!”盛独峰在盛独玉肩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吸了吸鼻子、松开了盛独玉,“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哦对了,祈鹤啊,快来见见我妹妹!” “是!”泷川祈鹤原本还站在数步开外,听到盛独峰叫唤,赶忙上前来冲盛独玉拱手拜道,“在下泷川祈鹤,原隶属于盛家堡暗卫九组。拜见盛二小姐!” “泷……泷什么?”盛独玉一下子没听清楚,“泷、川、祈、鹤?这位姐姐,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古怪啊?” 泷川祈鹤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盛独峰。后者立刻解释道:“小妹,你没有听错,就是‘泷川祈鹤’四个字。她是东瀛人,姓泷川,名祈鹤。而且,你也不能叫她姐姐,该唤她一声嫂子!” “少主……”泷川祈鹤脸唰的红了,显然是没想到盛独峰会这么直接。 “真的啊?啧啧,哥你可以啊,这么好看的姐姐,你居然都能拿下?我记得你以前可害羞了啊,”盛独玉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主动抓起了泷川祈鹤的手,“嫂子,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你以后也别叫我什么二小姐了,听着别扭。还是和我哥一样,唤我小妹吧,或者……唤我独玉也行!” “这……”泷川祈鹤又看了眼盛独峰,在后者的点头授意下,才小声的说道,“那我就……就不客气了。独玉……” “哎!”盛独玉甜甜的应了一声,随即便一手一个挽住了盛独峰和泷川祈鹤,“走走走,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们认识!哥,还有一个人,你要是见了,肯定特别惊喜!” “小妹,可我等会还得陪祈鹤去逛街啊,”说着,盛独峰又指了指自己身上那祈鹤认为骚包无比的衣服,“更何况,我还得换身衣服呢。” “那简单!”盛独玉从腰间荷包里抓出了一把碎银,拍在了早已看傻的店家手里,“你刚刚抱来的那些衣服,是给他准备的吧?姑奶奶全买了!赶紧给咱们打包!” “这……好好好!几位贵客稍候,奴家这就为你们打包!”店家这才如梦初醒,感情这两人是一家人啊!那可不能怠慢了。当下赶紧换了副明媚的笑脸,亲自为盛独峰打起包来。 “嫂子,我哥说要带你去逛汴京,是吧?”打发走了店家,盛独玉又开始做泷川祈鹤的工作了,“可我那儿还有几个朋友,我哥一定要先去见他们的!您看,要不先去我那儿坐一会,然后我再陪你们一起去逛街?” “我都可以,”泷川祈鹤笑着点点头,“反正时间多得是,少主,不妨就先跟独玉去见见她的朋友吧?” “好,”泷川祈鹤都开口了,盛独峰自然不会再拒绝,“那等我先把衣服换了吧。对了,小妹,你觉得你哥这身衣服怎么样?” “这身啊?”盛独玉上下打量了几眼,立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太骚包了。哥,你不适合这纨绔子弟的打扮,还是本分点,做个正人君子吧。” “……死丫头,”在泷川祈鹤的窃笑下,盛独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行,我这就去换了,换个正人君子来!” 第130章:天宝搂对论,再见秦淮月 时至巳末,艳阳高照,街上的行人也逐渐稀少了起来。汴京城虽然繁华壮丽,令人流连忘返,但能在大中午空着肚子去逛街的,也终究只是少数奇人。若在此时爬上城墙、登高远眺,便能发现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空,都已飘起了袅袅炊烟。大有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浩然架势。 不过万事万物总有例外,虽然现在街道上没什么人了,但在城中的各个酒楼、客栈等地方,却反而更加热闹了。作为大宋,乃至于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为了迎八方客,汴京中的酒楼客栈可谓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其环境和风格也因主家的喜好而各不相同,或是亭楼寰宇,或是水榭雅阁,并且服务和价格都算厚道。故深得百姓和外域商人们的青睐。 盛独玉下榻的,正是这么一家低调又不失奢华的客栈。说是客栈,但他们同时也做些唱曲、歌舞、斟酒的生意。要想投宿,还得从此间穿过、再往后走些路程。 自打进了门,盛独峰就被白墙上满满的墨宝给吸引住了。他不太懂诗,但不知为何,却能依稀从这些字迹中看到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人。他们或笑或哭,或悲或喜,有临摹李太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青年官吏;也有以指蘸墨,写下“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挂孝妇人……一切如繁花过影,既虚幻,又真实。 盛独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前的一切又都消失了。暗道一声怪了后,他才重新宁心静神,强迫自己不再去多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幻觉了。当年初到东煌宫的时候,盛独峰也在那满殿白骨之上看到了无数战死的冤魂。不过那时候盛独峰并没有怎么当回事,只以为是图珑藏或者东煌血脉搞的鬼。可现在……老祖宗图珑藏的残魂已经消失了,自己体内的东煌血脉也完全觉醒了,怎么还会看到这种幻象呢? 看来,在品剑大会开始前,必须得抽个时间去请奉明大师替自己瞧瞧了。 “哥,嫂子,怎么样,这家天宝搂还算不错吧?”也许是众人鲜有交流、觉得气氛太过沉闷,盛独玉才忍不住主动挑了个话题,“在汴京啊,这儿可算得上千金难求的宝地了!我告诉你们哦,这后面可不是什么客房,而是七八座紧挨在一起的雅苑!这些雅苑不仅环境优美、外出便利,更重要的是还极其清净!不怕外界喧哗打扰。所以呢,这天宝楼啊,也是历年赶考学子们最喜欢的地方。要不是小妹我冰雪聪明、神机妙算,提早两个月就派人来预订,否则早就教他人给抢去了!” “你啊,”盛独峰哭笑不得的说道,“不过是一间院子罢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住不了这儿,换个地方住不就行了?” “那可不一样!”盛独玉摆了摆手,一脸的臭屁样,“我这次来可是带着兄弟的!我明明有那个经济实力让大家伙吃好住好,干嘛非要委屈他们呢?哥,听说你现在是什么什么……东煌宫的宫主啊?那我问你,如果让你带着手下人外出,你会在金银这方面对他们吝啬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 “嗯,这不就成了?”盛独玉打了个响指,突然罕见的严肃了起来,“要是没钱,那大家可以一起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但关键是我们不缺钱啊,在不缺钱的情况下,要是还委屈了手下弟兄们,那他们会怎么想?说穿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我们身为上位者的一个态度问题。我有个朋友曾经说过,你有吃肉的本钱,却让为你卖命的人吃斋,那就别怪他们给你念往生咒。” “其实……住哪儿不是住啊?哥,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妹妹。但我还是希望,你别再拿小时候的眼光来看我了。我见过风浪,也淌过风浪,娇生惯养这四个字,早已离我而去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盛独玉,是可以与你并肩作战的盛独玉!而非……无用的盛家堡二小姐。” 泷川祈鹤下意识的抓住了盛独峰的手腕,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震惊之色。原因无他,盛独玉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暗藏着荆棘。而这些荆棘,盛独峰并没有感到丝毫的陌生。因为在他的身上,也有。 唯有血与火,方能铸之。 我的小妹,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啊!望着盛独玉那消瘦但却异常挺拔的背脊,盛独峰心中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几度伸出手去,欲抓住盛独玉细细盘问。但手抬起了一遍又一遍,嘴巴张开了一次又一次。疑惑,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罢了,小妹既已让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看她,有些事……还是别问了吧。 “啊,看我!又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盛独玉才转过身来,不好意思的冲盛独峰和泷川祈鹤笑了笑,“哥,嫂子,刚刚那些话,都是我瞎扯的,你们可千万别放心上啊。哦还有,咱们已经到目的地了,快些随我去见见朋友们吧!”话音落下,盛独玉又恢复了先前的灵动与活泼,宛如一只花丛中的蝴蝶,拉着二人、蹦蹦跳跳的朝一处宅院而去。 朱漆大门前的两名持刀侍卫一看见盛独玉,连忙主动迎了上来,齐声拜道:“参见总舵主!总舵主,您老人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这不遇到我哥和嫂子了嘛,就想着快些带他来见见老朋友,”盛独玉调皮的冲盛独峰扮了个鬼脸,随即又向那两名侍卫问道,“秦大哥和徐大哥应该都还没出去吧?” “是,副帮主和秦楼主正在大堂候茶呢。不过,您说他是您的哥哥,莫非……”那两名侍卫拿眼细细打量了下盛独峰,小心翼翼的问道,“莫非您就是那传闻中的盛少堡主、盛宫主?” “传闻二字,万不敢当。但如果你们找的是盛家堡的盛独峰,那确是在下不假。”盛独峰谦虚的回道。 “真是盛宫主亲临?!”那二人惊喜的对视了一眼,态度瞬间更加恭敬了,“盛宫主在上,请受我等兄弟一拜!早就听闻,盛宫主少年英豪,武功绝世!不仅在无妄台上重挫魔教锋芒、解了洛阳毒蛊之祸;更是在甘州秉承大义,救满城百姓于党项人的屠刀之下!现在您的美名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啊!我……我太激动了,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到您!” “你看你,贵客来了,就让人家在外面站着?”另一人急忙拉开了差点晕过去的侍卫,满脸殷勤的对盛独峰做了个请的手势,“盛宫主,他没见过世面,您莫怪。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真是盛少堡主!”那两人惊喜的对视了一眼,连忙殷勤的侧过身来,“少堡主,您里面请!” “切,两个白眼狼,见了我哥就把我这个总舵主忘了,真是白养你们了!”见盛独峰被一脸懵的拽进去了,盛独玉忍不住撅嘴嘟囔了一句,气鼓鼓的挽上了泷川祈鹤的胳膊,“嫂子,走!” …… 盛独玉租的这个宅子属于最里侧,相对其他的要小一些,但也更加幽静。此时,在大堂中,正一左一右坐着两名年纪相仿的男子。左边的这位,古铜色的皮肤,生着一张国字大脸,双目炯炯有神,好比璀璨星辰。略微褪色的青衣也难掩他那一身爆炸性的肌肉,将原本宽敞的座位给挤了个满满当当。他只稍坐在那儿,就已是威风八面、锐不可当! 而在他对面的,却是另一个极端。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端的一位美郎君。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披在身上,将他那清瘦的身姿衬托的愈加挺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若是让盛独峰见着了,定会惊讶不已。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在复阳城中,与他有过邂逅的盗圣秦淮月。 “听这动静,肯定是独玉那丫头回来了,”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秦淮月抬头看了眼对面那正襟危坐的男人,笑问道,“我说徐丕啊,独玉回来了,你怎么这么紧张啊?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惹她生气?” “怎么可能!”名为徐丕的壮汉连忙笨拙的为自己开脱了起来,“我怎敢惹她啊?只是这些天,不知为何,独玉的情绪邪乎的很,经常动不动就乱发火,弟兄们常常都是不明不白的就挨了骂。对了秦楼主,上次在西湖边,你到底和独玉说了什么?好像自打那次之后,独玉的脾气就开始古怪起来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哎哟,您可抬举我了,要欺负也是她欺负我啊,”秦淮月苦笑着揉了揉额头,“我只是……唉,罢了罢了,就算说给你听,你也不一定能懂。咱们还是乖一点,主动去迎迎吧。” “也好。”徐丕点点头,正欲从座位上站起来,盛独峰等人就已经上堂来了。 “秦大哥,徐大哥!”盛独玉挥退左右,指着徐丕和秦淮月向盛独峰介绍道,“哥,我先来为你引荐。这位,是徐丕,蛟帮副帮主,也是我的头号大将!至于这位嘛……大名鼎鼎的盗圣秦淮月,现在的幻珑烟雨楼楼主。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吧?” 盛独峰?!乍一看到来人,秦淮月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些面熟而已。毕竟这么多年没见,盛独峰的容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当盛独玉提到“盛独峰”这个名字时,秦淮月才猛地回想起来。 想不到,时隔多年,自己还能再见到他……望着眼前这个早已褪去稚嫩的男人,秦淮月眼中不禁异光流转,就连呼吸,也逐渐加重了许多。 “秦……秦兄?”盛独峰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白玉公子,怎么也不能将他和记忆里那个脏兮兮的秦淮月摆在一起。当即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哎,”秦淮月见盛独峰居然还记得自己,顿时心花怒放,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美到极致的笑容,“独峰,好久不见。幸不负昔日复阳之托,现在南方各地,已经鲜有孤儿了。” “这秦楼主笑起来真好看,”盛独玉和徐丕倒还好,但泷川祈鹤可是第一次见秦淮月,顿时被他的笑颜给惊呆了,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美男子!就是少主,也比之不及啊。” “哼,娘娘腔一个,全身上下没半点阳刚之气。还喜欢……还有那么恶心的癖好,就是美男子又如何?中看不中用!”盛独玉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的低声骂道。骂完后,盛独玉又赶忙瞟了眼泷川祈鹤,见后者光顾着瞧秦淮月了,并没有搭理她,盛独玉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你啊!”如果说之前盛独峰还有所顾虑的话,那当他听到“复阳”这个和秦淮月共同的秘密后,心中的顾虑便立刻全部打消了。当即大步上前,给了秦淮月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哈哈!秦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想不到秦兄你换了那身乞儿衣服,竟也是如此的潇洒!好,好啊!秦兄,近来如何?没有再手痒吧?” “我……我没有!”从盛独峰抱住自己的那一刻,秦淮月的脑子就直接轰的一声炸开了,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忘了。直到听盛独峰提到“手痒”二字,秦淮月才猛地反应过来,激动的伪声都差点露馅了,“独峰!你相信我,我……我虽然没有人监督,但绝对、绝对、绝对没有违背当初的誓言啊!为了你,我就是……就是……” “额,秦兄,你没事吧?”如此不淡定的秦淮月,不止盛独峰,在场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秦淮月。 “哥,松开!”盛独玉一把拽开了两人,面色不善的秦淮月厉声呵斥道,“秦大哥!我带我哥来,是念在你们旧识的份上,不是送羊入虎口的!你有什么怪癖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但这是我哥!我亲哥!他同时也是盛家堡未来的主人!我劝你最好……别乱动心思!” “独玉,我……”秦淮月有心想要辩解,但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终,他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向盛独峰投去了个无奈的表情,便沉默着退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小妹!你这什么态度?秦兄不也是你的朋友吗?你对待朋友,怎么能这么不礼貌?!”不知为何,秦淮月的失落让盛独峰心中难受不已,当即毫不客气的训起了盛独玉来。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回事,这丫头今天是吃错药了? “他!你……你怎么……哎呀算了算了!你个大笨蛋,我跟你也说不清楚!好心当做驴肝肺!”盛独玉见盛独峰居然转过来指责自己了,小脸顿时气的通红。拿手指了指秦淮月,又指了指盛独峰,你我他了半天,最后也猛的一跺脚,气呼呼的把自己摔进了旁边的椅子里,不再去理睬盛独峰。 第131章:共游汴京,四大剑使 “咳,盛少堡主,在下徐丕,”一旁的徐丕见气氛似乎不太妙,连忙站了出来、冲盛独峰恭敬拜道,“徐某原先是蛟帮的帮主,但自从我们总舵主来了后,徐某就退居副手之职了。盛少堡主大节大义、救甘州满城百姓的壮举,徐某和手下弟兄们着实钦佩不已啊!以后若有空,还请盛少堡主赏脸来我杭州一游,让徐某等尽些地主之谊!” “如此,那在下就先谢过徐兄了,”徐丕的礼貌让盛独峰脸色缓和了许多,当即微笑着还礼道,“在下虽然从未去过江南,但徐兄之侠名,亦是如雷贯耳啊。哦对了,这位是在下的内人,泷川祈鹤。” “原来是盛夫人,”虽然泷川祈鹤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低调的很,但徐丕可不敢因此而怠慢了她,“其实,从二位进门时,徐某就已经大概猜出二位的关系了。盛少堡主英姿勃发,能配得上他的,举目望去,也只有盛夫人你了。” “徐副帮玩笑话了。我本是盛家堡暗卫出身,既非大富亦非大贵,如何配得上我家少主?”虽然泷川祈鹤口头上说得谦虚,但眼中却还是不经意间划过了一丝淡淡的骄傲和喜悦,显然是对徐丕的夸赞十分受用。 原来……他已经成亲了吗。秦淮月突然扭过头来,神色复杂的望着那对玉人儿,自嘲似的笑了笑。 真是,人家成没成亲与我何干?我到底是在哀怨个什么劲啊?难不成……我嫉妒了? 有了徐丕从中打圆场,大厅内的气氛也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的了。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听闻盛开平和盛家堡众人此时正在城外驻营,盛独玉便呆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去看望自己的爹爹。盛独峰不禁有些犯难了,原本说好要带祈鹤好好逛逛汴京城的,结果却被一系列的意外给拖到了现在。再拖下去,盛独峰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了;可如果让小妹一个人从这儿走去城外,沿途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似乎是看出了盛独峰的难处,徐丕主动请缨到:“盛少堡主是还有其他要紧事吗?您且放心去吧,我会亲自带些兄弟护送独玉出城,一定不会出漏子的!恰好,徐某也早就想拜会一下盛堡主了。” “这……好吧,那就有劳徐兄了。”说来也怪,若换了其他男人,他是死也不会同意的。但看着徐丕那张老实憨厚的脸,盛独峰反而有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就直觉而言,这徐丕应该是个可信可靠之人。若是由他来照顾小妹,的确要比其他人更叫盛独峰放心。 “独……独峰,”就在众人准备启程之际,秦淮月突然叫住了盛独峰,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问道,“那个……如果方便的话,我、我想陪你一起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绝对不行!” 几乎是瞬间,盛独峰和盛独玉这对兄妹同时给出了他们的答复。只不过,前者是平淡,后者却是有些歇斯底里。秦淮月被盛独玉吓了一跳,身子不禁又向后缩了缩,害怕的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小妹!”盛独峰有些恼了,“秦兄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为何要如此防着人家?再说了,我与秦兄许久未见,叙叙旧怎么了?你对待朋友,就是用这种语气的吗?!” “哥!你知不知道?他其实有龙……” “我不管他怎么样!”还没等盛独玉说完,盛独峰就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看到,从开始到现在,你就一直在欺负人家!而秦兄却害怕的连反抗都不敢反抗!小妹,原本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但现在看来,你真令我失望!” “呵,害怕的连反抗都不敢反抗?我的傻哥哥啊,那是因为他看到你了,才装成了这副模样!要换在平时,他那一肚子坏水都能填满整个西湖了!”盛独玉气急反笑,索性也懒得去管了,“行行行,你不是想带着他吗?去吧去吧。但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日后你要是被他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可别回来找我收拾残局!” “什么意思?”盛独峰闻言一愣,疑惑的望向秦淮月。恰好对上后者那近乎恳求的目光,盛独峰心中一软,最终还是止住了继续询问的念头。 “独玉,你是担心他会打扰到我们吗?”泷川祈鹤倒是注意到了些许不正常。 “……没有,”盛独玉此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瞟了眼秦淮月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小妹言尽于此,再多的,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唉,人呐,总得挨一次打,才能长点记性。徐大哥,咱们走吧。”说罢,盛独玉便不再去搭理他们,径直拉着徐丕离开了。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等盛独玉离开后,盛独峰才对秦淮月歉意的笑了笑,“对不住啊秦兄,独玉从小就没人舍得狠下心来管教她,跋扈惯了。若有什么冲撞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个歉。” “啊,没事没事,”秦淮月不好意思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起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而且,你和你……你夫人,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吧?快些去吧,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秦兄见外了,”泷川祈鹤和盛独峰相视一笑,主动对秦淮月发出了邀请,“少主只是答应陪我逛逛汴京城,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妨一起吧?正好多一个人聊天也有趣些。” “这……合适吗?”秦淮月见泷川祈鹤居然主动邀请自己,立刻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盛独峰。 “有什么不合适的?”泷川祈鹤的理解和懂事让盛独峰十分满意,当即一把挽住了她的纤腰,坏笑道,“只是,我先前答应过祈鹤,要让她在逛街的时候脚不沾地的。秦兄,可能要让你看一路笑话了。” “啊?真……真背啊?”泷川祈鹤俏脸唰的红了,拿手指了指秦淮月,小声说道,“秦兄也同去,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对自家夫人的承诺!”说罢,也不管泷川祈鹤如何矜持,盛独峰双臂猛一用力,就毫不费力的将她背在了身上。 “呀!”泷川祈鹤身体乍一腾空,忍不住惊呼一声,连忙伸手紧紧环住了盛独峰的脖颈,才没让自己摔下去。可这样一来,她整个人都和盛独峰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再无半点空隙。 “少主啊……”泷川祈鹤羞涩的伏在盛独峰的肩头上,眼中尽是柔情。 和泷川祈鹤亲昵的碰了碰额头,盛独峰才对秦淮月招呼道:“秦兄,咱们这就走吧?” “啊……哦哦,好。” …… 汴京御街以西,原本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巡营。这处巡营与其他巡营不同,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他们是专门负责拱卫汴京权贵们的安全的。同时,也与三衙和开封府等官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必要时,亦可共同参与缉盗、灭火等行动。由于此处离各大权贵极近,平日里又多是些清闲差事,故而汴京城中许多人都挤破了头,想要挤进这里来。 但营中编制有限,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收进来吧?于是,那些见走正规途径无望的人们就开始动歪脑筋了。或是行贿,或是走关系。久而久之,此处巡营里的官吏质量越来越参差不齐,也越来越腐败不堪。汴京权贵朝臣们觉得把自己和家族的安危托付给这些人,实在太过荒唐,于是就在天圣四年六月中旬的时候,联名上奏,请天家废除此巡营编制,并将这里的所有官差全部调去其他地方,闲置下来的土地也重新回到了朝廷手里。 当然了,朝廷也不是做慈善的,这么大块地一直攥在手里也不像话,必须得让它重新变得有价值。恰好,悬剑阁需要在汴京城中选一块地方,用作开办品剑大会之用。于是便与大宋官家交易,由悬剑阁出钱、朝廷工部出力,将此处按照悬剑阁的意思翻修了一遍,才变成了品剑大会的现场。 作为回报,宋廷也获得了悬剑阁的邀请,将同其他江湖势力一起,参与夺剑。 此时距品剑大会开幕还有几天时间,但会场内外却早已是人山人海、喧嚣不已。这其中,多是普通百姓和未收到请帖的江湖中人。虽然此次品剑大会的名头早已传遍天下,可真正能参与夺剑的,却只有收到请帖的二十五家势力。其他未收到邀请的只能在台外观礼,无权上台。所以,这些凑热闹的人们才想着在大会开始之前来开开眼界,寻个好看位。悬剑阁方面的人倒也无所谓,反正重要的东西都还没送来,一个空场子,你们爱看就看吧。 在这大会场的最左侧,有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望楼,楼高近七丈,登之则可俯瞰整个会场。望楼周边皆有悬剑阁弟子层层把守,严阵以待。除非是内部人员或朝廷传令官兵,否则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在高塔顶端风光最好的地方,正站着三名负剑而立的年轻人。两男一女,身上俱穿着精美的白色束腰锦袍,左肩、双腕、双腿处则裹着做工考究的细甲。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左护肩甲和胸口处,各自绣着不同神态的兽图。若有内行人在这儿,定能一口叫出这三只兽的名字来。 玄武、朱雀、白虎! “启禀三位剑使大人,青龙剑使回来了!”随着楼下一声通传,一道与他们身穿同样服饰的身影便已从塔外翻了上来,倚在栏杆上,嘴里叼着柳叶子,慵慵懒懒的朝那三人笑着。 “吾辛,主人呢?”最年长的玄武剑使皱了皱眉头,一把夺过了青龙剑使吾辛嘴里的柳叶子,似乎是很不喜欢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主人他去开‘礼’考了,”吾辛冲玄武剑使翻了个白眼,不悦的朝塔外啐了一口,“说来也怪,以往主人从不会单独行动的,这次却怎么也不许我跟着,说是什么……不方便。喂,姚瞳姐,你可是咱们中最聪明、也最懂主人心思的,你给咱们分析分析,这‘礼’考究竟不方便在哪儿啊?” “笨,主人肯定是看中了某个好苗子,准备亲自去考察考察的,”被唤作姚瞳的,正是这四人里唯一的女性——朱雀剑使。虽然身为四大剑使之一,姚瞳本身也有着不俗的武艺。但相比她的剑,那绝色的容颜和高挑的身材才更加让人为之心动,“说起这个,上次的‘义’考,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入咱们主人的眼吧?啧,这江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不,其实,有一个还算不错,”一直沉默着注视窗外风景的白虎剑使突然插嘴道,“你们可还记得,上次主人提到过的那个盛独峰吗?” “盛独峰?哦……你是说那个东煌宫宫主、盛家堡少堡主盛独峰吗?”姚瞳绣眉微颦,良久,才猛地一拍栏杆,“我想起来了!先前,主人明明已经写好了二十四份请帖,分别送去了二十四家势力。可临到末了,他老人家又亲自提笔,写了第二十五封请帖,专门派人送去了无妄台,给东煌宫宫主盛独峰的!” “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吾辛接上了话茬,“听说他在早年间,曾解过洛阳毒蛊之危。去年岁,又在甘州,从大夏王太子李元昊手中救下了甘州满城百姓。而且,就连李元昊那种人雄,似乎也对他极为推崇。年纪轻轻,就立下如此功绩,近年来的确无人能出其右!昆棘,你身为白虎剑使,专管江湖情报的收集。你那儿可有这个盛独峰的详细资料吗?” “有的,想看的话,随我来就是,”白虎剑使昆棘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两人,“姚瞳姐,伏琅哥,你们来吗?” “当然!”姚瞳一脸的兴致盎然,“能过主人法眼的,不是奇人,就是怪人。总之,一定是个有趣的人。我怎能不去瞧瞧呢?伏琅,你呢?” “……我也去。”玄武剑使伏琅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那倒是稀奇了,”姚瞳惊讶的和昆棘、吾辛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娇笑道,“一心沉迷武道、不问世事的玄武剑使,居然也开始对一个江湖人感兴趣了?伏琅,别勉强自己,万一那盛独峰不合你的胃口,岂不耽误了你练剑时间?” “练剑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此事关乎我悬剑阁的未来,我不能不管,”伏琅猛地抽出佩剑,光可鉴人的剑身上,倒映出了他那满是战意的双眸,“希望这个盛独峰……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132章:识破,邀请 盛独峰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悬剑阁的四大剑使给盯上了,此时的他,正乐呵呵的背着泷川祈鹤满街瞎转悠呢。 “少主,好看吗?”泷川祈鹤小心翼翼的捻起一枚红宝石指环,套在手指上翻来覆去的看着,越看心里越喜欢。当下赶忙将手悬在了盛独峰面前,满脸期待的等着自己少主的意见。 “好看!我的祈鹤手美、人更美,戴什么都好看!”盛独峰毫不吝啬的夸到。 “真的啊?”泷川祈鹤俏脸一红,心里顿时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不过嘛……还是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唉……该怎么说呢?”见泷川祈鹤这副可爱模样,盛独峰忍不住起了捉弄之意。 泷川祈鹤果然上当了,急声追问道:“美中不足?哪里美中不足了?还请少主直言,我……我也能尽早去改。不然日后少主再带我出去,祈鹤怕……怕落了少主的面子。” “傻瓜,”泷川祈鹤眉宇中的焦急和不安让盛独峰不敢再继续逗她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在说你,而是说这些首饰。凡间物什,终究还是配不上我夫人仙子容貌。这,难道不是美中不足吗?” “啊……这、这样啊,”泷川祈鹤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抬手轻轻打了盛独峰一拳,泷川祈鹤娇嗔道,“少主,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下不为例哦,再敢这样逗我,我就不理你了~” “咳咳,二位,”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秦淮月此时终于忍不住了,重重的咳了一声,将盛独峰和泷川祈鹤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这儿来,“现在可是在大街上,二位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秦兄,你莫不是吃醋了?”泷川祈鹤双眸微眯,冷不丁的爆出了一句惊言。 “我……我怎么可能吃醋?!”秦淮月瞬间被点炸了,急忙辩解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在大街上,你们这样甚是不妥!而且……而且我又不喜欢盛独峰,只是……只是好言提醒罢了。” “……秦兄,我随口开句玩笑话罢了,你这么紧张干嘛?而且,我何时说过,你喜欢我家少主了?”秦淮月一脸心虚的模样让泷川祈鹤心中疑惑更甚,当即埋下头去,对盛独峰低声耳语道,“少主,放我下来。我要去检查一下这个秦淮月。” “啊?现在啊?”盛独峰瞟了眼秦淮月,故作为难紧了紧双臂,“那我今晚岂不得睡外面了?不行,你还是在我背上呆着吧!” “好啦,那本来就是句玩笑话,今晚,祈鹤一切都听少主安排,可以了吗?再者说了,背了这么久,你膀子不酸啊?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说罢,泷川祈鹤也不等盛独峰回答,便直接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你……你要干嘛?”望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泷川祈鹤,秦淮月瞬间慌了。 “秦兄的皮肤,保养的真好啊,”泷川祈鹤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秦淮月纤若无骨的手腕、不让其逃走,“说起来,我在小时候,曾经见过一些暹罗奴。他们中有些男子,生的比女子还要娇媚三分。秦兄……该不会恰好去过那儿吧?” 说话间,泷川祈鹤就已经在秦淮月的手腕下方摸索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穴位。猛地用内力一催,秦淮月身子一震,只觉得一股刺痛从自己的手腕处迅速蔓延到了全身,疼的她当场失声尖叫了起来。 “祈鹤!”盛独峰赶忙上前拉开了泷川祈鹤,“你做什么?!” 泷川祈鹤没有回答,只是一脸震惊的看着秦淮月,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似的。良久,她才轻声笑了笑:“原来……如此。” “真是,怎么你也学会欺负人了?”盛独峰扶着秦淮月在一边坐下,埋怨了泷川祈鹤一句后,便开始关心起了眼前的秦淮月,“秦兄,你没事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天宝搂吧?” “不、不用,我没事,”秦淮月偷偷拿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独峰,这儿有些凉,我坐着不舒服,你能带我去别处休息一会儿吗?” “好,我来背你。”说着,盛独峰就准备将秦淮月扶到自己背上。但就在此时,泷川祈鹤却突然抢先出手,赶在盛独峰前面将秦淮月从地上拉了起来。 “少主,刚刚是我不对,冲撞了秦兄。不如就让我扶着秦兄走一段路吧,权当是向秦兄赔礼道歉了,”泷川祈鹤一边紧了紧搀着秦淮月的那只手,一边带着丝丝威胁的口吻询问道,“秦兄,你愿意给我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这个……”秦淮月下意识的将求助目光投向了盛独峰,“不太好吧?你毕竟是……是独峰的夫人,男女授受不亲啊……” “没事的秦兄,既是内子之错,就让她多少弥补一下吧,”盛独峰只以为秦淮月是不好意思,当即不疑有他,“而且,先前因为要背着她,一路采买的东西都在麻烦秦兄搬着,现在你正好休息休息。让我看看啊……哎,那儿有处酒楼,咱们就去那儿歇歇脚吧!” “好,少主你先去占个好位置吧。秦兄刚刚受了惊吓,我们可能要走慢些。” “嗯……也行,那我先去了啊。你们慢慢走,不要急。” 盛独峰之所以敢如此放心的将泷川祈鹤留下,并不是因为他缺心眼。一来,他相信秦淮月的人品,不会做出欺辱朋友之妻的畜生行为来;二来,他更相信泷川祈鹤。 若换作飞燕或者元顾伊,那盛独峰是绝对不会扔下她们、自己傻呵呵的离开的。但泷川祈鹤……凭她的本事,别说秦淮月了,就是这整条街的人全部捆在一起,都不一定够她打的。 盛独峰离开后,泷川祈鹤才似笑非笑的拍了拍秦淮月的肩膀:“放松点秦兄,我不会再对你动手了。毕竟,身为盛家堡暗卫的我,也是有底线的啊。” “底……底线?”秦淮月有些听懵了,满脸呆萌的问道,“什么底线?” “不对老弱妇孺下手,就是我的底线,”说着,泷川祈鹤又压住了秦淮月手腕上的那个穴位。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力了,“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按你这儿吗?因为……我很想听听,小妹妹你真正的声音啊。不得不夸一句,你的伪声练的很好。在那种刺痛下,都还能不破功,属实难得。” “可惜,你虽然瞒过了少主,却瞒不过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曾经也女扮男装过,为了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务。你这些手段,在我面前,不过是儿戏罢了。” “想不到今日居然碰见内行人了,”秦淮月咬了咬下嘴唇,一脸不甘心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天宝搂,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泷川祈鹤淡淡的说道,“别惊讶,我当时虽然觉得你有些古怪,但并没有往女扮男装这方面想。直到独玉因为你而和少主发火的时候,我才起了疑心。” “哦?是什么地方让你起疑心了?”既然已经被识破了真实身份,秦淮月反而冷静了下来,“是我这副娘娘腔的皮囊吗?” “容貌只是其次,真正让我起疑心的,是你的态度。独玉当时说了一个‘龙’字,但却立刻被少主给打断了。如果我没猜错,她想说的,应该是龙阳之好吧?那这就奇怪了,一个有龙阳之好的男子,被人当众戳破秘密的时候,应该是歇斯底里、拼命为自己辩解的。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一件愧对列祖列宗的事情,只适合深埋在心中。可你,却一点也不激动,甚至连辩解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问心无愧。为什么问心无愧呢?”泷川祈鹤直视着秦淮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你本就是女儿身。女人喜欢男人,天经地义,何需有愧?如何,我说得可对?” “厉害,厉害。我一直认为自己隐藏的够深,没想到还是被你给抓出原型了,”秦淮月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那你现在想怎样?你支走独峰,不会只是为了炫耀你的推断吧?” “聪明!”泷川祈鹤满意的打了个响指,“我看出来了,你喜欢独峰是吧?放心,我不是要你远离他。相反,我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爽快人,我喜欢,”泷川祈鹤环顾了一下左右,确保没有人注意这里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在盛家堡当值的时候,常听独玉提起过你。出于对二小姐的安全考虑,我特意去调了你的卷宗。幻珑烟雨楼楼主秦淮月,在杭州有‘七绝公子’的美称,明面上是做买卖情报的生意,暗地里却是为我盛家堡做事的。早年间,曾以盗圣的名头闯荡江湖,武功一般,轻功不错。后来,因少主举荐,才金盆洗手,加入了我们盛家堡。” “盛堡主一开始是看在少主的面子上,才给了你一笔资金,算不上少,但也绝对不多。可你却用这笔钱,很快就建立起了幻珑烟雨楼,进而垄断了整个江南的情报生意!现在,你手下的探子已经遍布大宋各个角落,源源不断的向你、向盛家堡传递着珍贵情报。这种规模的情报机构,光靠钱,是砸不出来的。” “查的挺详细啊,”秦淮月故作轻松的别过了头去,“怎么,莫非你是想从我的幻珑烟雨楼里,分一杯羹吗?呵,好歹也是跟在独峰身边的人,他应该不会对你太小气吧?” “你会错意了,我对你的幻珑烟雨楼没兴趣,对你的生意,更没兴趣,”泷川祈鹤抬手勾住了秦淮月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你,秦淮月。”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少主雄心壮志,意欲铲除魔教朝天盟、还正道武林以太平。可现在的东煌宫,人才太少,实力不足。和朝天盟斗,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我才想代少主邀请你加入东煌宫,共图大事。秦淮月,你有能力,又对少主心存爱慕,何不就此恢复女儿身,正大光明的嫁给他?这不比你现在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状态强上百倍?” “泷川祈鹤,你没毛病吧?”秦淮月一巴掌拍开了泷川祈鹤的手,像是打量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她,“别的女人有了男人,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其他女人;哪有像你这样,主动要别的女人推给自己男人的?更何况,独峰以后迟早会是盛家堡堡主的,届时,别说我的幻珑烟雨楼了,就是整个盛家堡,都是他的。你何必现在和我说这些呢?” “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你笑话也好鄙视也罢,我不在乎,”泷川祈鹤淡淡的说道,“少主还在等着我们呢,给个痛快话吧,愿不愿意来我东煌宫、为我少主做事?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立刻去安排你和少主独处;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就继续顶着这层男人皮囊过活吧。” “你真的愿意让我和独峰……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秦淮月这才意识到,泷川祈鹤可能是认真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非还有其他企图? “没有,半点好处都没有,”泷川祈鹤摇了摇头,坦然道,“而且说实话,我一直在忍着没动手揍你。所以,别再继续考验我的耐心了,赶紧给我个答复。” “不行!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否则,我是不会给你答复的!”秦淮月倔强的仰起头来,丝毫不怕泷川祈鹤的威胁。 “……好,那我告诉你,”沉默了好一会儿,泷川祈鹤才缓缓说道,“对我的确没好处,但对少主有好处,对少主的东煌宫和大事都有好处。这,就足够了。” “他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少主,就是我的一切。是他,让我重获了新生,所以,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纵然刀山火海,亦九死而无悔。如何,满意了吗?”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还没等秦淮月开口,泷川祈鹤就抢先抬手止住了她,“别把我家少主当傻子,也别再企图瞒他任何事情。相信我,这是为你好。我看得出来,少主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否则,也不会装得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装得?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淮月心中一凛,急忙追问道。 “先前独玉在准备说‘龙阳之好’这四个字的时候,少主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又如何?” “呵,”泷川祈鹤轻笑一声,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秦淮月,“我家少主出身名门,修养极高。在和亲朋好友说话的时候,绝不会中途打断别人的话。” “换句话说,他是故意的。为的,就是保护你那可怜的秘密,以及自尊。” 第133章:酒楼遇奇人 等泷川祈鹤和秦淮月赶到盛独峰之前所指的酒楼时,盛独峰已经点好了酒菜、倚在二楼栏杆处等着她们了。 “怎么走了这么久啊?”从泷川祈鹤手里接过秦淮月,盛独峰打趣道,“祈鹤,你路上不会又欺负秦兄了吧?” “秦兄容貌,就是比那天上的仙子还要美艳三分。我见了,都心生怜悯,如何还狠的下心来欺负她啊?你说对吗,秦兄?”说着,泷川祈鹤暗地里悄悄伸出手来,在秦淮月浑圆翘挺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后者猛一激灵,连忙陪着笑脸附和道:“是是是,泷川姐姐待我极好。独峰你勿要多想了。” “……这样啊,行,误会说开了就好。来来来,快入坐!” “少主,现在可不是饭点啊,点这么多菜干嘛?”望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泷川祈鹤奇怪道。 “咳!我问过了,要是不花钱、光占地儿休息,人家店家也不让进啊,所以我才随便叫了些酒菜。同时呢,也正好给秦兄压压惊,”盛独峰亲自替秦淮月斟满酒,面带歉意的说道,“唉,秦兄,说来惭愧啊。咱们久别重逢,本该高高兴兴的,结果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却让秦兄先后受了两处委屈。这算个什么事儿嘛!来,这碗我敬你,望秦兄大人有大量,宽恕小妹和内子的不礼貌之处!”说罢,盛独峰郑重的捧起自己的酒碗,当着秦淮月的面一饮而尽。 “哪里话,哪里话。其实我先前也有不对的地方,独峰你不怪罪于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秦淮月偷偷瞟了眼泷川祈鹤,在后者的眼神暗示下,赶紧也端起了面前的酒碗,“我看不如这样吧,反正大家都不是外人,这碗酒下肚,咱们先前的不愉快就全部一笔勾销了,如何?” “如此甚好,”泷川祈鹤抢着说道,“少主,秦兄一片好意,你就答应了吧。” “哈哈哈,那是自然!秦兄宽宏大量,我要再过多计较,岂不成了小人心肠?”盛独峰抚掌大笑,“只是秦兄,这家店的酒偏烈,你要是不善饮,还当以身体为重啊。” “你可是小觑我的酒量?”秦淮月轻哼了一声,赏了盛独峰一个大白眼,“我做情报生意,与人斗酒那早已是家常便饭了。这一碗,还不够我看的!都瞧好了,我等会要是眨一下眼睛,那我秦淮月三个字,就倒过来念!” “等一下秦兄!你慢……”盛独峰见秦淮月竟是准备学着自己一口气闷掉碗中酒,赶忙想要制止,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酒一入喉,秦淮月的眼珠子就瞪大了。一个叫“这什么东西”的念头瞬间冲垮了她的大脑。当下也顾不得形象了,刚入嘴的酒水就被她猛地咳了出来,喷了盛独峰和自己一身,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咳……咳咳!这……这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难喝?”秦淮月单手撑在桌子上、剧烈的咳嗽着。良久,才慢慢直起身来,像是看妖魔鬼怪似的看着那被自己糟蹋掉的酒水,“独峰,这玩意儿你也喝得下去?你……你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呵,千金公子爷,江南柔酒喝多了,当然喝不得这个了,”泷川祈鹤也为自己倒了一碗,面无表情的灌了下去。喝完后,又将一滴不剩的空碗在秦淮月眼前晃了晃,半得意半讽刺的说道,“这东西味儿淡,比起西北那儿的酒,只能算是入门。怎么样,月淮秦,还想再试试吗?” “好了祈鹤,别逗他了,”盛独峰哭笑不得的按下了泷川祈鹤的手。见秦淮月一脸委屈不甘的模样,便开始主动给他找台阶下了,“抱歉啊秦兄,我先前忘了问你的口味,只是自私点了自己喜欢的,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来,喝口水,咱缓缓神。” “独峰……我、我不是不能喝,我只是……只是不喜欢喝酒罢了,”秦淮月接过温水,感激的看了眼盛独峰,“对了!我……我那儿有一坛高人所酿造的美酒,名为‘醉生梦死’,香甜极了!等过几天,我将它带出来,与你一同品尝如何?” “醉生梦死?呵,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可惜啊,此酒制法,那高人从不许我们看,不然我就能让人量产了,”秦淮月惋惜的叹了口气,突然伸出了一根嫩如葱白的手指悬在盛独峰眼前,“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一口,就一口!能让你神魂颠倒,全身飘然,宛如置身仙境一般!而且,这醉生梦死带给你的醉意,绝无半点不适!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化作了一片叶子,随心所欲,物我两忘,飘荡在风平浪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一般。” “……你确定这是酒?”盛独峰嘴角抽了抽,心说这怎么听着那么像毒药呢? “当然!”见盛独峰半信半疑的模样,秦淮月不禁有些急了,“这样,我过些天就把它取来!等你尝过了,就知道我有没有说大话了!” “三位客爷,菜来喽!”就在此时,店小二一边高声招呼着,一边端着一大盆香气扑鼻的羊汤转进了屏风后面来,小心翼翼的将其摆在了桌子正中间,“今晨新宰的肥羊,连夜从北方运来的,三位可有口福了!哦还有,三位客爷的菜已经全部上齐了,小的这就得去伺候其他客人了。若还有什么别的需求,三位直接冲楼下喊一声就行。” “好,有劳了。”盛独峰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随手抛给了店小二。后者捧在手里颠了颠,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谢客爷的赏!您慢用,小的就不打扰了。”朝盛独峰深鞠了一躬后,小二便十分识趣的退了出来。可就在他退出屏风外、准备转身的时候,一股恶臭突然从身后传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咣当一声被撞在了地上。 “客爷见谅!客爷见谅!是小的眼瞎了,不小心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小二摔了个大屁股蹾儿,疼的直龇牙咧嘴。可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叫唤,而是不住的向撞他的人告罪、生怕惹了不该惹的人。但当他看清楚到底是何人撞他之后,才急忙闭上了嘴、一脸通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嫌恶的对眼前人挥了挥手: “谁放上楼来的老乞丐?滚滚滚!这里不欢迎你!” “嘿嘿,刚刚不还叫我客爷叫的欢吗?怎么这么快又变脸了?”站在小二面前的,是一个全身脏兮兮、臭烘烘,眉毛胡子都已雪白的驼背老者。见店小二变脸如此之快,那老乞丐不禁轻蔑的哼了一声,背着手晃晃悠悠的绕过了他,向盛独峰等人所在的屏风后走去。边走,他还边碎碎念叨,“老叫花要吃酒,老叫花还要吃肉!老叫花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要吃最好的酒,要吃最好的肉……” “嘿!你……谁让你往前走的?站住,赶紧给我滚蛋!要是冲撞了贵客,小心老子叫人将你打出去!”为了生计,小二可以对盛独峰这种级别的客人卑躬屈膝,但对比自己地位还低的人,比如乞丐,他却是没什么耐心的。见这脏不拉几的老叫花居然敢无视自己,小二顿时来了火。当即大步上前,一边吼着“你聋了吗”,一边伸出油手要去拽那老乞丐。可就在他的手刚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却突然被第三只手给截下了。 “劳驾,这位老伯是与我们一起的,”盛独峰慢慢的将小二的手放了下来,客客气气的对他说道,“老人家上了年纪,脑子有些糊涂了,所以才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要是弄脏了什么地方,回头我会原价赔偿的。” “啊……原来是客爷的朋友啊。小的该死,冲撞了老人家!”有盛独峰站出来做保,小二自然是不敢再继续为难了,连忙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那……那您四位随意,随意,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老伯,请坐,”打发走了店小二后,盛独峰才轻舒了口气,转身引着那老乞丐在桌子另一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老伯一定饿坏了吧?来,别客气,随便用。” “年轻人,你我非亲非故,干嘛要帮我啊?”老乞丐坐下后,并没有急着动筷,而是一脸好奇的问道,“我走了那么久的路,别说吃的了,连口水都没人赏啊。还……还有些混小子,见我乞讨,二话不说就放恶犬、恶奴来追咬我,咬的我四处逃窜、狼狈至极哟!年轻人,我看你穿得也颇为锦绣,想来家境不错。怎么就愿意与我这样一个老叫花同席而坐呢?不怕落了你的身份吗?” “啊?老伯,你这么惨啊,”秦淮月一开始还有些反感老乞丐身上的味道,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泛起了同情,“你家人呢?他们难道都不管你了吗?” “老太婆走得早。儿子在雁门关当兵,因为长官过生辰的时候,没钱孝敬,又不肯和其他同僚一样去剥削边关百姓,最后被安了个通敌的罪名,杖毙。为了将小儿的尸体收回来,老叫花不得已贱卖了祖宅,”老乞丐猛地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道,“好在还有个小女儿,嫁的不错,起码……衣食无忧。” “那老伯你为什么不去投奔她呢?” “……唉,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我现在这样,哪有脸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啊?”老乞丐摇了摇头,突然语气一转、略微兴奋的说道,“不过,至少老叫花在世上还有个亲人,有一份挂念。这就知足了!哎呀你看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诸位莫怪啊。对了年轻人,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我素不相识,为何愿意出手助我啊?” “老伯孤身一人,若我不帮,难不成任凭那小二欺辱于你吗?”盛独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更何况,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看老伯的年岁,在家乡也应该算是寿星了。倘若老伯家里……尚且安康的话,他们必定会把您当宝贝的。我今日只用了一桌普通的酒菜,就帮一户人家守住了无价之宝。算下来,值啊!” “我的少主啊,你总是这么善良……”盛独峰正义凛然的一番话,顿时让秦淮月和泷川祈鹤纷纷向他投去了痴迷的目光。只不过前者是堂而皇之的将内心想法给说了出来;后者却是偷偷瞥了他一眼,便立刻心慌的将目光转到了他处。 “好好好,我走了那么久,见了那么多人,看得起老叫花的,你却是第一个!就冲这点,你这顿饭,我吃!”老乞丐仰天大笑数声,当下也就不再矜持,品尝起了面前的菜肴来。一边吃,一边带着类似于审讯一般的口吻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晚辈盛独峰。哦,这位是内人,泷川祈鹤。至于这位,则是我的至交好友,秦淮月。” “盛独峰……嗯,群山孤傲,唯天不容;星辰破晓,唯我独峰。好名字,好名字!”老乞丐笑着点点头,“你请老叫花吃饭,老叫花必须得谢谢你。说吧,想要些什么?” “你这老伯,说话也忒有意思了,”泷川祈鹤扑哧一声乐了,“我家少主宅心仁厚,帮人从未贪图过回报。也从不会因为贪图回报,而去有目的性的去帮助别人。你这么说话,岂不是在侮辱我家少主吗?更何况,你有什么能报答的?一身虱子吗?” “噗哈哈哈……虱子……哈哈哈哈!”泷川祈鹤的话顿时逗得秦淮月捧腹大笑。就连盛独峰,也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嘿,你这小丫头,嘴巴倒是伶俐,”老乞丐闻言也不恼,“不过也是,老叫花现在身上除了虱子,也给不了什么啦。但我心中有个秘密,其价值说珍贵也珍贵,但说廉价也廉价。全看人怎么去用它了。年轻人,你要是愿意,老叫花可以考虑告知于你。” “这……” “好啊好啊!”还没等盛独峰回话,秦淮月就抢先应了下来,两眼放光的看着那老乞丐,“我知道我知道,老伯你乞……不是,游历四方,一定是在哪儿偶然听到了什么失传的财宝或者古董之类的情报,对不对?快快快,说来听听!” 老乞丐上下打量了几遍秦淮月,傲娇的别过头去:“我只跟这个叫盛独峰的年轻人讲。你们,不行!” “切,没劲,”秦淮月碰了一鼻子灰,气呼呼的转头冲盛独峰扮了个鬼脸,“不就是一顿饭吗,我又不是请不了!他今天是做尽了好人,我们反倒成陪衬了。” “老伯,这……谢礼就免了吧,”盛独峰没有去管秦淮月的“冷嘲热讽”,只是婉言推辞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而且,晚辈对金银这些俗物向来没什么兴趣,老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哎,别急着拒绝啊,我又没说白送你,”老乞丐顺手取过一旁用来盛筷箸的小竹筒,“砰”的一声摆在了他和盛独峰中间偏左的方向。紧接着,他又从竹筒中抽出了两根竹筷,一支握在自己手里,一支扔给了盛独峰。 “年轻人,你别看老叫花这样落魄,早些年,也是拜过师父、学过几天剑的。我观你的佩剑也颇为不凡,心中便有些技痒,想讨教讨教。但为了不伤和气,咱们就以此筷箸为剑、以此桌为战场、以这美酒佳肴为山川平原,斗上一斗如何?你赢了,老叫花就告诉你那个秘密是什么;你若输了,我也不为难你,权当饭后消遣一场。只不过,那个秘密,也与你无缘了。你看如何啊?” 第134章:以筷为剑 “哦?以筷箸为剑?这倒是有趣。”盛独峰颠了颠手里的竹筷,心中便已大致有了数。这竹筷入手很轻,而且重心也很难把握。真要以此为剑,那就必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力道,既不能太过无力,软绵绵的毫无攻击性;也不能太过用力,否则,像这种劣质的竹筷,根本承受不住,交锋一次,就有可能碎为齑粉。 “少主,要不算了吧,”泷川祈鹤见盛独峰眉头微皱,以为他是犯了难,连忙低声劝道,“竹筷怎能为剑?这不为难人嘛!依我看,这十有八九啊,是那老伯童心未泯,存心逗你玩儿呢!” “是啊独峰,”秦淮月也顺言附和道,“反正他先前也说了,权当饭后消遣。那你答不答应其实都无所谓的啊!而且,就算此间事风传了出去,大家也都会觉得,是那老伯在故意刁难戏耍,绝不会认为你是因为畏惧才避之不战的!” “哎,这两个小娃娃说的在理,”虽然泷川祈鹤和秦淮月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老乞丐给听了去,“年轻人啊,老叫花不是在逼你,也不是在和你打什么赌,只是一个提议罢了。到底应不应战,决定权在你,不在我。你要是愿意陪老叫花过上几手,老叫花奉陪到底;你要不愿意,当然也无所谓。只是那个秘密,就与你无缘喽。” “切,谁稀罕啊,”秦淮月翻了个白眼,起身拉着盛独峰就要走,“独峰,别听他的!反正歇也歇够了,咱们接着去逛汴京城。我前些日子听说,马行街中新来了个杂耍班子,名气大的很,一起去瞧瞧吧?” “秦兄,杂耍什么时候都能看,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但现在难得老伯有了雅兴,咱们身为晚辈,怎能扫老人家的兴呢?来来来,先坐下吧,”盛独峰一把拽住秦淮月,示意他坐回原位。然后才对老乞丐拱手抱拳,“我答应与您比试。只是如何比、怎么比才算输赢,还得事先说好。既然这场比试是您提出来的,那这规矩,也一并由您来定吧!不然等会,晚辈万一冲撞到了您,那罪过可就大了。” “冲撞?哈哈哈哈!你这年轻人真有意思,还没开始呢,就已经提前照顾起老叫花的感受来了?怎么,是已经胜卷在握了吗?行,那老叫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乞丐举起手里的竹筷,当着三人的面拿手轻轻扳了扳,“想必你也注意到了,这筷箸本身不是什么好竹,十分脆弱。所以,为了不让这柄‘剑’过早下场,你与老叫花在比试的时候,都不许用内力,咱们只较量剑法上的造诣。” “至于如何定输赢,也很简单。谁先将对方手里的筷箸折断或打飞,就算一小胜。然后‘剑’断的那个人,再从竹筒里换新‘剑’,继续比斗。直到这竹筒里的‘剑’全部用完,然后再数数咱们面前各有多少断‘剑’,少的那个人,就是胜者。如何,老叫花说得可明白啊?” “明白,不许用内力,‘剑’断少者为胜。”盛独峰点点头,脸上虽然严肃,但心中却已是大安,甚至还有些飘飘然。原因无他,如果抛开内力、光比剑法造诣的高低的话,那就已经相当于站在盛独峰他自己的主场上了。输?那是不可能的。 天地俱灭,沧海十截杀。虽然到目前为止,盛独峰手上只有这两门剑招,但这两门剑招,无论哪个,都是天下武学中巅峰般的存在!盛独峰暗暗思量,沧海十截杀威力强横,若施展开来,戾气太重,稍有不慎可能会伤到这位老伯;而天地俱灭虽然威力同样不俗,但却是伴随了他好多年,盛独峰有足够的把握控制好它。用来对付这场“饭后消遣”的比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了,说是比试,但盛独峰是绝不会缺心眼到真去较真儿的。所以,他才决定待会儿先假意周旋几合,等老伯玩得尽兴了,自己再找机会和他打个平手。如此一来,既不会搅了老人家的兴致,也不落了自己的面子,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啊!想到这儿,盛独峰忍不住都想给自己鼓鼓掌了。 “好,既然听明白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老乞丐瞟了眼盛独峰握“剑”的手,眉头微微一皱,“年轻人,善意的提醒你一句。雄鹰搏兔,尚全力以赴。你千万别看我上了年纪,就想着对我手下留情啊。不然,你会输得很惨。” “老伯教训的是,晚辈记下了,”盛独峰嘴上答应的痛快,但心里却还是没当回事。全力以赴?开玩笑,我要真全力以赴的话,那不就成欺负人了?盛独峰暗笑一声,随即对老乞丐做了个“请”的手势,“老伯年长,长者为尊。就请您先手吧!” “……行。”老乞丐见盛独峰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当下也就不再多言。手中筷箸在空中轻晃了几圈后,手腕突然猛地一翻,由下而上,直奔盛独峰手里的“剑”刺去! “少主小心!”泷川祈鹤身为局外人,看得自然比较清楚。见老乞丐突然发难、而盛独峰还没有反应过来,急忙想要出言提醒,但却是已经迟了。眨眼间的功夫,盛独峰手里的“剑”,就已经被老乞丐以一种及其刁钻的角度给挑飞了。 “好快!”盛独峰暗吃一惊,望着被挑飞到地上的竹筷,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如果刚刚那换成了真的剑,自己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这个老伯……到底是何方神圣?再看向那老乞丐时,盛独峰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忌惮和凝重。 “我说了,雄鹰搏兔,尚全力以赴。更何况比武?你这样,不叫尊老,叫瞧不起人,”一边教育盛独峰,老乞丐一边从竹筒里又抽出了一支新的竹筷扔给了他,“刚刚那场,就当上上手了,不算数。从现在开始,咱们正式比过。你先攻。” “既如此,得罪了!”这次盛独峰可不敢再大意了,抖擞起全部的精力来和老乞丐过招。两支竹筷在桌上你来我往,各展锋芒!凭借着天地俱灭的精妙剑招,盛独峰在前期一直压着那个老乞丐打。但不知为何,每一招每一式,那老乞丐总有办法轻松化解。时间一久,他非但没有讨得半分便宜,自己的气息反而越来越浮躁,剑招也越来越凌乱。最终,盛独峰手里的“剑”率先承受不住了,咔嚓一声,断成了数截。 而那老乞丐,却依然是脸不红气不喘,和盛独峰一对比,二人高下立判。 “不错!不错!”老乞丐放下了手中同样已是伤痕累累的竹筷,看向盛独峰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欣赏之色,“第一次接触这种比试,就能坚持如此之久。年轻人,你很不错啊!” “但还是比不上老伯您啊,”盛独峰也放下了手中的断“剑”,重新取出一根竹筷,“再来!” “且慢!”老乞丐抬手止住了他,“年轻人,你刚刚所施展的剑法,叫什么名字?老叫花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剑招。怎么说呢……看似单刀直入,但在这简单的外表下,又好像有着千变万化之趋,看不清虚实。妙,实在是妙啊!有这变化做伪装,每一次进攻,你都能将真正要攻击的目标给隐藏起来,然后……再突然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如何,我猜得可对?” 这下,盛独峰是真的惊到了。天地俱灭的秘密,如今天下应该只有他一人知晓了。可眼前这个老伯,居然只是根据一场交锋,就推断出了天地俱灭的核心所在,这怎能不让盛独峰震惊? “偶然所得的几招旁门左道罢了,就不辱老伯尊听了,”随便扯了一句瞎话,盛独峰就急急忙忙的将话题又扯回到了眼前的比试上,“老伯,第三场,换您先攻。” “呵呵,好,”老乞丐见盛独峰不愿意说,也明白自己可能触及到了对方的秘密,当下便不再追问,“年轻人,集中精力。接下来,我也会稍微认真点了。” 第135章:韩公望 一个时辰后,望着自己面前已经堆积如小山般的断“剑”,又望了望老乞丐那仅有五根断“剑”的干净桌面,盛独峰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不对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虽然中途泷川祈鹤和秦淮月两人也不信邪的上手试了试,但这些断“剑”中的绝大部分,还是盛独峰自己败下来的。 “你的剑法很精妙,可惜,力道控制的太差了,”老乞丐毫不费力的就将盛独峰手中的最后一根竹筷给打飞,十分惋惜的晃了晃空荡荡的竹筒,“看来,是你输了。” “我……”盛独峰心里那个憋屈啊,但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你能怪谁?当下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着冲老乞丐拱手致敬,“前辈技艺精湛,晚辈输的心服口服。只是晚辈尚有一疑惑,这同样是一根筷箸,同样是不用内力的情况下,为什么您就能控制的如此游刃有余呢?还望前辈不啬吝教!” “年轻人,我练这个练了几十年,早已将要诀烂熟于心。你却是第一次接触,说到底,还是我破坏了公平啊,”老乞丐笑眯眯的说道,“但就是在这种不公平的情况下,你依然能从我手上斩下五根竹筷之多,光这点,很多人就算练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练到。所以,千万别妄自菲薄,你已经很不错了。” “前辈谬赞了。”这么一说,盛独峰心里才多少好受了点。 “按说你输了,老叫花现在就该告辞了。但我观你资质不错、天赋凛然,只许稍加指导,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就这么把你放弃了,老叫花也觉得可惜。这样吧,我就破例送你一场造化吧!”说罢,老乞丐就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上了年纪的古册,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了桌子上,“你不是想知道老叫花为何能将你败得这么惨吗?要诀尽在此书中了。当然,收还是不收,决定权依旧在你。” “前辈好意,我等自是感激不尽,”盛独峰客气了一句后,才问出了心中疑惑,“只是我们才相识没多久,为何前辈就愿意将此珍本相赠呢?晚辈不是那种贪图便宜的人,而且能白拿的好处,晚辈也是向来不信的。” “哦?哈哈哈哈!”老乞丐闻言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也对,白来的好处,就是熟人也会怀疑其目的,更别说咱们才认识没多久了。嗯……这点倒是老叫花考虑不周了。这样吧,反正你能从老叫花手上斩下五根筷箸,已是十分难得了。这东西……迟些给你也无所谓,老叫花就先收回了。等以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再决定收或不收,如何?” “如此甚好,多谢前辈理解!”盛独峰感激的点了点头,“今日能与前辈相识,晚辈三生有幸。对了,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名字?呵……说起来,我原本的名字,已经许久不用了。不过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老乞丐捋了捋白须,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叫韩公望吧。” “没记错的话?”秦淮月听了,忍不住调侃道,“老伯,怎么会有人能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呢?是不是老叫花、老叫花的叫久了,时间一长,反而忘记自己原名原姓了?”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原因!”出乎意料的,韩公望并没有生气,而是指着秦淮月连连点头,“你这小娃娃说得对啊!这老被人骂作臭乞丐,时间久了,反倒不知道自己原名是什么了。我跟你们说啊,这就好比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非要把自己伪装成个男人。几天没什么,长年累月下来,我估计啊,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究竟是男是女了。哈哈哈哈!” “你……”韩公望这番话使得秦淮月脸上笑容一僵。就连泷川祈鹤,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她也没料到韩公望居然能如此轻易的就识破了秦淮月的伪装。要知道,就连她,也是推测了许久,最后甚至不惜亲身突袭秦淮月,才敢真正确定她的身份。而这韩公望,从头到尾连秦淮月的手都没碰到过。 “秦兄,你怎么了?”盛独峰见秦淮月脸色难看的很,忍不住关心道,“是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好一会儿,秦淮月才摇了摇头,沉默着坐回了原位。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盛独峰还是敏锐的察觉到,秦淮月似乎心事重重。 盛独峰眉头微皱,莫非秦兄真的是…… “时间也不早了,老叫花该告辞啦!”韩公望慢腾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污袖擦了擦嘴,心满意足的对盛独峰说道,“年轻人,今天多谢你的款待了。走了那么久,见了形形色色那么多人,你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对待老叫花的。我相信,你不会是最后一个。也请你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哎呀,虽然你输了比试,老叫花的秘密也与你无缘了,但老叫花还是可以无偿送你一句话的,”说到这儿,韩公望故意顿了顿,神秘兮兮的左右望了望,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回去好好练练对力道的控制,对你的眼下和将来,都有无穷的好处。咱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前辈这就要走了?”盛独峰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挽留,“不如再坐一会儿吧?晚辈还有许多疑惑想请前辈解惑呢。” “那可不行,你又没赢我,老叫花怎能多说呢?你啊,还是慢慢悟去吧,哈哈哈哈!”仰天长笑数声,韩公望便不再多滞留。抬手阻止了盛独峰的相送之意后,他才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转出了屏风,很快就消失在了盛独峰等三人视线之中。 “看来今日,咱们是遇上高人了,”等韩公望走后,泷川祈鹤才长舒了口气,“少主,要不要我悄悄跟上去?也好顺便查查这老伯的来历。说不定……能收来为少主效力!” “不必了,”盛独峰摇了摇头,“我无法探知出他的实力,但看刚刚他那精妙的手法,此人……功力应该远在你我之上。只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乞丐,还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如果是后者,那咱们就得小心了。此人伪装身份接近我们,必是有所图。” “那需要我立刻去叫回贺长老他们、赶来保护少主你吗?” “……暂时先不用,”回想起刚刚韩公望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盛独峰沉默了一会儿,否决了泷川祈鹤的提议,“如果他真的对咱们有歹意,刚刚有的是出手机会。在没有搞清楚他的真实意图前,不要胡乱猜测。天下那么大,每个地方都有一些奇人异士,不足为怪。我看,咱们还是接着逛汴京城吧。等入了夜、与老爹和奉明大师他们会合后,再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个韩公望吧。” “好,我听你的。” 第136章:五考 离开酒楼后,韩公望并没有按原计划继续向前走,而是折道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前后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跟着自己后,他才敢慢慢直起一直驮着的腰背来。 简单舒展了下筋骨,韩公望才昂起头来、对着天空轻轻吹了串口哨。不一会儿,三名身穿悬剑阁服饰的弟子便已从房上翻了下来,齐刷刷的单膝跪在了韩公望面前、恭声拜道:“参见主人!” “衣服。”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两字出口,韩公望便径直合上了双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等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身上的乞丐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红黑相间的华贵锦袍。 “主人,请擦脸。” “不必了,回去再慢慢处理,”韩公望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问道,“老夫那四个徒儿,现在都在干嘛呢?” “回主人的话,四位剑使大人正在与凤楼翻阅卷宗。” “卷宗?”韩公望皱了皱眉头,“谁的卷宗?” “这……弟子就不知道了。” “唉,这四个小混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韩公望忍不住哀叹了口气,“老夫忙活了好些天,才把从总舵运来的情报卷宗全部整理妥当。他们这一翻,好嘛!老夫今晚又有得忙了!快走快走,咱们赶紧回与凤楼!” “遵命!” …… “你们四个小混蛋!!”风风火火的赶回与凤楼,韩公望连脸都没洗,就急吼吼的冲进了存案室。望着存案室中狼藉如战场般的景象,韩公望差点没背过气去,“都给我过来!” 四人连忙从杂乱的卷宗堆中站了起来。其中青龙剑使吾辛最机灵,见韩公望脸色难看,立刻抓过朱雀剑使姚瞳的手,将其往前一推:“主人,是姚瞳姐带我们进来的!” “吾辛?!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姚瞳见吾辛居然拿自己当挡箭牌,顿时恼了,一边小心的偷瞄着韩公望,一边低声骂道,“每次出了事都让我这个女流背黑锅,自己什么责任都不担。小心以后婆娘跟人跑了!” “这是两码事儿,”吾辛一边不断推搡着姚瞳向前走,一边小声辩解道,“能者多劳嘛,谁让姚瞳姐你是主人的义女呢?咱们四个里,主人唯独舍不得骂你。你不顶在最前面,谁顶?” “那总不能都是我一个人……呵呵呵,主人,您回来啦,”话还没说完,姚瞳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韩公望面前了。急忙讨好般的笑道,“您饿不饿啊?要不要女儿去给您热些饭菜来?” “……免了!”果不其然,见姚瞳顶在了最前面,韩公望脸皮抖了抖,已经到了嘴边的训斥最终又咽了回去,“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把这些卷宗整理归位?你们倒好,破坏起来一个顶俩!唉,我迟早要被你们给气死!” “主人您消消气,我们知错了,”姚瞳咬牙切齿的瞪了眼身后那三个低着头的男人,主动上前挽住了韩公望的胳膊,可怜兮兮的说道,“您这气坏了身子,以后女儿孝敬谁去啊?不如这样吧,您先下去休息,女儿会留在这儿,亲自监督他们将这里打扫干净的!” “去去去,这话你们说了千百遍,哪次真留下来了?”韩公望甩开姚瞳,痛心疾首的望着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卷宗,“这些可都是咱们悬剑阁立于江湖的基石啊!你们……唉。想看什么,想找什么,就不能等我回来吗?非要急于这一时?” “对不起,主人,”玄武剑使伏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当即向前一步,满脸愧疚的拜道,“我们只是听说,有个叫盛独峰的后起之秀,居然通过了您的‘义’考。这才起了兴趣,想要来这儿找找那个人的资料。按理说,此人的卷宗应该是在盛家堡名录下的,但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所以……” “所以你们就把这儿翻得一团糟?”听到“盛独峰”这三个字,韩公望的脸色才多少缓和了一些,“他的卷宗前些日子就被老夫单独归纳到别处了,你们当然找不到!还有,你们也别浪费那个精力去查他了。我已经和盛独峰接触过了,此子,不错。” “真的?!”四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伏琅心中的战火噌的一下燃起来了,当即跃跃欲试的向韩公望请命到:“能得主人如此赞许者,想必也是位用剑高手!请主人赐令,容伏琅前去探探他的虚实!” “不必了,我已经替你们试过他了,”韩公望展开手掌,带着赞许的口吻说道,“一共四十一柄‘剑’,第一次上手,没有任何经验,他就能从我手中斩下了五柄。伏琅,你是你们四人里最出色的,又跟在我身边学习多年,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七柄吧?” “五柄?!”如果说先前四人还只是稍稍有些震惊的话,那这次,就已经是天雷滚滚了。而伏琅,则是直接呆滞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主人,他今年多大?” “十八。” “……才十八岁,”这下,就连话最少的白虎剑使昆棘也忍不住感慨道,“后生可畏啊!我等先前还私下认为,自打汴京之战落幕后,这江湖的后辈们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现在看来……我等实在是目光短浅。惭愧,惭愧!” “第一次接触这种形式的战斗,主人也显然不会以私失公。在这种劣势情况下,却依然能斩断五柄‘剑’,那这盛独峰的实力……当真恐怖!”吾辛也点头附和道,“如此年纪,如此天赋,若给他充足的时间将剑法大成,那放眼明日的天下,估计也就只有朝天盟的拓跋城可以与之一战了。” “伏琅,你怎么了?”就在吾辛和昆棘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时候,姚瞳却注意到了伏琅脸色的不正常,连忙关心的问道。 “……放心,我没事,”伏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姚瞳,你是不是也……也觉得那个盛独峰,很厉害?” “他再怎么厉害,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姚瞳愣了愣,想也不想的说道,“因为他只是个外人。而你、吾辛、昆棘,还有主人,才是我的亲人!” “谢谢!”伏琅感激的冲姚瞳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头对韩公望请命到,“主人,伏琅想先下去练剑,还请主人恩允!” “去吧。” “谢主人。” 伏琅退下后,姚瞳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焦急的对韩公望说道:“主人!伏琅向来要强,您今日当着他的面大肆赞扬一个外人,难保他……要不要女儿跟着去看看?” “放心吧,不会的,”韩公望摆了摆手,示意姚瞳不用担心,“伏琅性子要强,但他也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小孩,绝不会私下里去和盛独峰比斗的。更何况,品剑大会夺剑的时候,有的是机会让他去和盛独峰切磋。他说是练剑,就一定是去练剑了。这种上进心,你们可要多多向他学习啊。” “主人,那您是已经选定了盛独峰来接任悬剑阁阁主的位置吗?” “不,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已经通过了‘义’考和‘礼’考,是二十五家势力中,通过两考的、最年轻的人!但若想从我手里接过悬剑阁这么大的家业,光有义和礼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还要考察更多的东西,”说到这儿,韩公望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来,“对了,‘德’、‘智’、‘枭’三考,到目前为止,都有谁通过?” “前两考单个通过的有很多,多是一些江湖前辈。但能同时通过‘德’考和‘智’考的,却只有无妄台和盛家堡两家了,”昆棘恭声汇报到,“无妄台的奉明大师,集百家之长造福一方,无妄台在他的带领下,日益强盛,却从未仗势欺人过,一直都是尽全力维护武林安危,乃当之无愧的有德老人!而且,奉明大师已年过花甲,这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实在是太多了,其智慧,也当为天下翘楚!故而,我们在评定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奉明大师!” “嗯,奉明独占鳌头,名副其实。这点我倒是早有预料,”韩公望点点头,“说起来,‘礼’考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只不过这‘义’考……可惜了,可惜了。咱们评定所参考的范围只在近三年之内,若再往前走走,那凭奉明在汴京大败魔教的义举,这悬剑阁几乎就已经归他了。行,你接着说吧。” “是。第二个,盛家堡的堡主,盛开平。盛开平商贾起家,以诚信为本。到现在为止,从未做过任何有背道义的事情和生意。虽然咱们的评定期只是近三年,但能在三年内没做过一笔亏心买卖,也属实难得了。故而我们才评定,盛开平,有德。” “至于智,盛开平能打下这么大的家业,足见其智慧超群。除此之外,还有‘礼’考。盛开平礼贤下士,待人温和,从不以身份高低而看待对方的本身才能,这才使得盛家堡人才济济,朋友遍天下。故,‘礼’考,也算通过!” “盛开平啊……是个人才,可惜,年纪也不小了,终究不如年轻人发展空间大。对了,绝城的元城主,你们没有评定吗?” “评了,元城主的绝城虽然也不弱,但……前不久唐门生变,元城主趁机从中捞了许多好处,德行这方面……恐有不足。但也正因如此,元城主能审时度势,一举扳回先前绝城的劣势。如此手段,称得上是当世枭雄了!所以,我们决定,评与其通过‘枭’考!” “唐门生变?”韩公望闻言一愣,“唐门发生什么事了?” “您还不知道?”这下换昆棘诧异了,“云老前辈托人来信了,最快明天正午时分就能赶到汴京。云老还说,他此行并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自己的小女儿,以及一些朋友。其中一人,就是原隶属于蜀中唐门的唐尧、唐子玉。” “唐尧……香侯唐尧?是他啊,”韩公望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了些印象,“他不是早就被唐显魁逐出唐门了吗,莫非也与这次的唐门变动有关?” “算有一点关系吧,因为唐门生变的消息,云老就是从唐尧那儿得知的,”昆棘从怀中取出一封包好的信来,双手递呈给了韩公望,“数月前,唐门现任门主唐麒,暗中勾结朝天盟拓跋城,趁唐显魁准备动身祭祖、各长老俱不在身边的时候,兵分两路,突袭皓岚殿和唐门祖祠。唐显魁……最终惨死于拓跋城之手。” “随后,唐麒在唐门众长老的拥护下,接任唐门门主之位。唐尧当时正在蜀中,听闻叔父被杀,悲痛至极,连夜带着手下人出发,欲上门为其叔父讨个公道。结果这个消息被叛徒告知给了唐麒,唐麒将计就计,联合朝天盟在唐尧必经之路上设伏。待其经过,遂猛攻之。” “唐尧和手下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唐尧自己也同样受了不轻的伤。幸而在逃亡的时候遇见了云老,才勉强保住了性命。现在,唐尧等一行人已经被唐门给通缉了,蜀中,呆不下去了。因此云老的女儿才恳求云老,将他们一同带来汴京,企图争一争这悬剑阁阁主的位置,为唐门老门主报仇雪恨!” “唐麒……等等!”韩公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给唐门写过请帖,那他们这次的队伍,岂不是唐麒的人了?!” “是,”姚瞳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唐门的队伍来得很快,为首的,正是唐门新任门主唐麒。主人,这请帖已出,若要收回,是不是……” “……唉,罢了,”韩公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良久,才默叹了口气,“请帖已出,断不能收回。本来只有朝天盟这个变数,我们还能应付的过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拓跋城此僚居然又给自己拉了个盟友过来。不行,我这心慌的厉害。姚瞳啊,速速传令回总舵,再多调些人手来!以防万一!” “遵命!” 第137章:昔日人情,欲谋唐门 因为唐尧、唐嫱和云是出等人是跟着云其疏逃难来汴京的,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所以才鲜有人知晓。就连盛独峰,也是在品剑大会开幕前一天才收到了风声。许久未见,盛独峰自然是十分想念这几个好朋友的。在得知他们已经来了汴京后,还颇有微词的埋怨他们不够朋友,到了地方也不传个信儿。可等他带人赶到了唐尧等人下榻的客栈,亲眼目睹了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唐尧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向盛独峰简述了唐门变天和唐尧的受伤原因后,唐嫱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如脱闸的洪水般夺眶而出,“独峰,子玉当时……当时呼吸都快停了啊!要不是遇到了云老前辈,能不能挺过来还说不准呢……唉,每每想起,我心里都是后怕的要命。万一我们走错了路,或者、或者没带着云师妹,那子玉岂不是……” 说到这儿,唐嫱已是泣不成声了。唐尧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略显迟钝的抬起了自己苍白的手掌来,轻轻的帮唐嫱拭去了泪珠。感受着从唐尧手上传来的阵阵凉意,唐嫱鼻子一酸,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都怪我……都怪我太没用了!要不是为了救我,子玉你也……你也不会这样了……呜呜呜……” “别哭了唐嫱姐,”盛独峰心里也同样难受的要命,只能不断的好言安慰着唐嫱,“唐兄现在不是没事了嘛,这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唐兄这次既然能死里逃生,就说明他是个有福之人。有福之人,自有上苍眷顾!” 安慰了好一会儿,唐嫱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唐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独峰,让你……让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不笑话,太见外了,咱们不都是好朋友吗?”盛独峰边说边扫视了圈简朴的屋内,突然问道,“哎对了,是出那小妮子呢?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吗?” “师妹她跟着云老前辈,先去拜访悬剑阁铸神老人了,”唐尧捏了捏唐嫱的手心,轻声道,“阿嫱,你先去外面守着,别让外人靠近。我有些话,想和盛公子单独聊聊。” “……好,你们聊,我去外面替你们守着。”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唐嫱脸色微变,但还是十分乖巧的起身退出了房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盛独峰总觉得唐嫱在起身的时候,好像悄悄对他使了个微妙的眼色。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唐兄,唐嫱姐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她面说的?”等屋内只剩下了盛独峰和唐尧两人后,盛独峰才皱着眉头问道。 “这与她是不是外人无关,而是因为她会……罢了,还是聊正事吧,”犹豫了好一会儿,唐尧才深深的倒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盛公子,你可还记得昔日玄玉搂中时,许过我一个人情的事吗?” “那是自然,”盛独峰点点头,“咱们当时说的是,由唐兄教授我唐门心法和暗器手法,而我则欠唐兄一个人情,日后但有所遣,莫敢不从!此乃你我君子之约,我怎会忘呢?” “好!”唐尧见盛独峰并没有装傻充愣,脸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有一件大事想要请盛公子出手相助。不知盛公子可愿?” “请唐兄明示!” “阿嫱先前已经和你说了唐门的事情,我就不再重复了。可恨那唐麒小人,不仅背祖弃宗、以血玷污我唐门圣洁;又勾结魔教,杀我叔父和众多唐门子弟。这笔帐,我一定要找他讨回来!”一提到唐麒,唐尧就恨得牙痒痒,眉宇间尽显狰狞,“其实,我选择在那个时候去唐门,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我当时就想着,唐麒刚刚接任唐门门主,又勾结魔教、倒行逆施,唐门人心必是不稳。所以,我才打算借着除魔卫道的名义,回唐门登高一呼、赶走唐麒,自己来坐那唐门门主之位。可惜……手下出了败类,暗中将我的行迹通报给了唐麒。这才使得我……咳咳咳!使得我大败而……咳,而归!” “唐兄,你还有着不轻的内伤,千万别太激动啊,”盛独峰连忙帮唐尧顺着心口,“要这么说来的话,莫非唐兄是想让我帮你重新夺回唐门门主之位吗?” “不错!盛公子,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想在品剑大会的时候上场,当着众多武林前辈的面,痛斥唐麒的罪行!可我现在没有请帖,只能做个看客。本来云师妹是准备求云老前辈直接带我去见铸神老人的,但被我拒绝了。我唐尧还不至于没出息到要那么小的师妹来护我!但只做一个看客的话,又根本没有上场说话的资格!所以……我才想到了你。” “小事一桩!我可以带你入场,但我并不会坐在盛家堡那儿,我的东煌宫,有自己的请帖。明天,我会想办法让你上场与那唐麒对峙的!”盛独峰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不过,唐兄啊,难道你就只是痛斥一番唐麒吗?就……没其他后手了?” “当然有!”唐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要夺回公道和门主之位,还得靠拳头!我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唐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有先站稳了道德的制高点,咱们才好做接下来的事情。” “那接下来,唐兄不会是想让我动用盛家堡的力量,去帮你对付唐麒吧?”话说到这份上,盛独峰已经完全明白唐尧的意思了。感情他是想借用盛家堡这把宰牛刀,去收拾唐麒那只小鸡仔啊。 “唐兄没有对我隐瞒,那我也和你实话实说吧,”盛独峰踌躇了一小会儿,才接着说道,“盛家堡现在还是我老爹当家,不是我当家。同理,盛家堡的人,我根本指挥不动。而且我老爹是个非常精明的生意人,他虽然不做亏心买卖,但也同样不做亏本买卖。你要想让他出手相助,就必须要拿出相应的报酬来。我想……现在的唐兄,可能也拿不出什么价值对等的东西来吧?”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盛独峰的话宛如一盆冷水,一下子就将唐尧心中的复仇火焰给浇灭了,“唐麒现在有朝天盟在背后支持,绝城也一直是个模棱两可的态度,我若去找他们,恐怕会反被他们挟持,用以光明正大的出兵唐门。至于无妄台……洛阳离蜀中太远了,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就算进了蜀中,又如何能有战斗力?所以,这天下三大势力中,唯一能帮上忙的,就只有盛家堡了。但现在……唉,罢了,我也不为难盛公子,还是另寻法子吧。” “唐兄把我当什么人了?说话不算话的畜生吗?!”盛独峰一听就知道唐尧想歪了,连忙拍着胸脯大声说道,“盛家堡的人我的确调不动,但我手上还有东煌宫的人!他们是绝对听从我的命令的!唐兄放心,这个忙,我帮定了!” 第138章:另有谋算 “哦?当真?”听盛独峰如此说,唐尧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连忙追问道,“那盛公子的东煌宫,大概可以出多少人马?” “虽然现在东煌宫还在发展中,规模也不是很大。但……两百精锐,还是没问题的!”盛独峰思考了一会儿,才对唐尧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百人……不,不够,远远不够!”唐尧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连连摇头,“唐门虽已落魄,但毕竟曾经辉煌过。整个宗门上下,五六百人还是有的,其中更不乏一些高手和暗器名家坐镇。而且,咱们还得防备朝天盟的援军,以及随时可能闯进来掺一脚的绝城。两百人,顶多也就打个水漂。” “唐兄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盛独峰微微一笑,开始扳着手指头摆底牌了,“盛家堡的人我虽然无权调动,但我还是会去和老爹说一声。如果他愿意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他不愿意,我也可以以盛家堡少堡主的名义,假传堡主令,让其他地方的分部派人来援。但为了不让老爹察觉、进而出手阻拦,我只能找一些认识的叔叔伯伯帮忙,保守估计,一百人还是能凑出来的。” “然后,就是无妄台方面了。其实唐兄刚刚说得也不全对,虽然洛阳离蜀中遥远、不能全力相助,但派些高手和少量精锐加入远征,还是可行的。毕竟那唐麒与魔教勾结、残害同门,已惹得人神共愤。我相信,以奉明大师慈悲之心,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理,”唐尧赞同的点了点头,“虽然人少,但只要请得了无妄台相助,就直接等于昭告天下,此事无妄台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有这股声势相助,足胜过百万雄师啊!盛公子聪慧人,倒是我,有些钻牛角尖了。那……绝城方面,盛公子可有什么好办法去应对他们吗?” “绝城吗……说起来,我倒是有个人选,应该可以帮我们暂时稳住元城主,”提到绝城,盛独峰脑子里下意识的就浮现出了元顾伊那窈窕的身影来,“不过我没什么把握就是了。最好等明天品剑大会开幕的时候,你我亲自去探探元城主的口风,再做打算。” “哦?想不到盛公子在绝城也有朋友?”唐尧顿时来了兴趣,“不知是何人啊?” “额……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元顾伊,”盛独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是没过门,但其实也快了。等这次品剑大会结束,我们就要返回盛家堡成亲了。到时候,唐兄你也得来喝杯喜酒啊!” “绝城的千金大小姐元顾伊?!竟然是她?!”这下换唐尧吃惊了,但很快,他就释然了,“这桩婚事,想来应该是盛堡主和元城主共同敲定的吧?怪不得……怪不得前段时间绝城敢主动出击,大举吞占唐门治下产业,原来是得到了盛家堡的财力支持啊。好,好!传闻元秋锦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极为疼爱,若有她出面的话,那绝城方面的确能安心许多。只是,盛公子,你已经决定好要迎娶元大小姐了吗?那灵歌……怎么办?” “前不久,发生了件意外……”将盛映雪的事情告知给唐尧后,唐尧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叹了口气:“唉,这对初为父母的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罢了,你已做出了选择,就别后悔。既然你和灵歌闹僵了,那还要帮她治脸疾吗?” “当然要治,”盛独峰想也不想的说道,“此事事关性命,与我和她之间的恩怨无关。帮她治好脸疾、让她不再依靠面纱过活后,我说不定才能……真正的放下她。不过,还是得麻烦唐兄你和是出代为引荐,让我与云老前辈见上一面啊。” “这个容易,从蜀中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和云老前辈提过此事了。云老前辈是个热心肠,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只等这次品剑大会结束后,他老人家就会抽时间帮灵歌处理脸疾。” “如此,多谢了。” “太客气了,你也帮了我许多啊。”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其他的,盛独峰便以不打扰唐尧养病为借口,先行告辞了。刚出房间,倚在对面墙上的唐嫱就立刻大步上前、拦住了盛独峰。 “独峰,子玉他是不是要你帮他夺回唐门门主之位?”指了指屋内,唐嫱小声的询问道,“千万别替子玉隐瞒,跟我实话实说!” “不错,唐兄留我单聊,的确是因为这件事情。”盛独峰心中有些奇怪,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就知道!”出乎盛独峰的意料,唐嫱并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是一脸的焦急,“那、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我可是欠唐兄一个人情的。而且,唐麒背弃祖宗、勾结魔教,人人得而诛之!”见唐嫱这副模样,盛独峰更糊涂了,“怎么了唐嫱姐?为什么你……好像不太愿意我帮唐兄似的?” “你听我说,这件事你千万别乱……” “咳咳!”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到唐尧的咳嗽声,唐嫱刚说到一半的话瞬间就被截断了。良久,她才缓过神来,黯然的冲盛独峰摆了摆手,“独峰,我刚刚说错了话,你……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叫别往心里去?”盛独峰这下越来越肯定唐嫱有事瞒着自己了,瞟了眼屋内,盛独峰一把抓住唐嫱的手腕,将她拉到了僻静处,“唐嫱姐,现在能说了吧?” “……对不起!”纠结了许久,唐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目光躲闪、不敢去看盛独峰,“你和子玉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所以,很抱歉……但是,我还是可以稍微提点一下你的,至于你能不能想明白,就看你自己了。” “唐嫱姐但说无妨。” “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又回头看了眼唐尧的房间,唐嫱才对盛独峰勾了勾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不管是我,还是子玉,还是那唐麒,都姓唐,都来自于唐门。从根源上来说,我们其实……都是一家人。再怎么乱,都算家事。” “而你,盛独峰,你不姓唐,不是唐门中人。如果你以外人的身份强行卷入这场纷争,那……只能请你好自为之了。” 说罢,唐嫱便不再去理睬盛独峰,径直低着头跑了回去。 第139章:大会开幕 第二天,万众瞩目的品剑大会,终于拉开了序幕。 此次武林盛典,足足吊了江湖所有人六年多的胃口。可就是如此,也鲜有人去抱怨什么,反而是越来越期待这场盛典究竟能搞成个什么样子。正是因为这种满满的期待,所以当悬剑阁宣布盛典开幕的那一刻,整个江湖都沸腾了。 一切恩怨都被放在了一边,全天下的目光都投向了汴京。就连朝廷,对这次的品剑大会也是格外重视。不仅派出了大批精锐军队听从悬剑阁指挥、为大会保驾护航,还专门组织了一支队伍,由濮王赵允让做领队,也来凑凑热闹。当然了,这到底是无私奉献,还是朝廷与悬剑阁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整个大会会场的看台部分,分为前、后两个区域。前看台和后看台之间是一圈空出来的走廊,走廊两侧又有一扇接着一扇精美的屏风相隔,走廊中还有悬剑阁护卫四处巡逻,监视着前后、以防发生意外。就数量而言,后看台要比前看台大了好几倍,能容下许多人。这里,是专门给那些慕名而来、却没有收到请帖的人们准备的。不论身份,不论地位高低,皆可买票入场、坐于此处观看。只不过在入场前都需要搜身查验,像兵刃等危险物品,必须留在场外。 如果再抛开数量看质量,那前看台能甩后看台十八条街。前看台一共被划成了二十六个小区域,会场正北方,也是整个会场视野最好的地方,属于悬剑阁评定席。是专门为铸神老人等人准备的。其他的二十五个区域,则分别对应了前来参与品剑、夺剑的二十五家势力。而他们,也是唯一允许带自己兵刃入场的。 这里的座位可不像后看台那样人挤人、挤死人。不仅座位与座位之间宽敞无比,而且每个区域里都有悬剑阁的护卫、侍女紧身伺候着。饿了有瓜果点心,渴了有温茶烈酒,腰酸背疼了还有专门的侍女捏肩捶腿,全凭个人喜好。也正因为有着这么顶级的服务,所以每个区域看上去不小,但其实只能坐得下十个人。悬剑阁在给那二十五家掌门的请帖上也明白写了,不管你带多少人来汴京,最后入场的时候,你只能带九个或九个以下的人。 唐门变天后,韩公望生怕唐麒和拓跋城会暗地里搞什么阴谋诡计,故而又在会场周边紧急搭建起了四座木制望楼,加上原先的那一座,一共五座,全部由悬剑阁的人把守。虽然这些望楼质量一般,但用来监视全场却已是绰绰有余了。 会场一共有五个出入口,其中一个大入口、四个小入口。大入口是专门给有请帖的势力准备的,没有请帖的人要想进场,就只能从其他四个小入口走。大入口处,还有专门检验请帖的人。为了防止有人伪造请帖、冒充身份,悬剑阁不仅有自己的一套查验方法,还在发请帖的时候,顺便绘下了收帖人的外貌和特征,用以辨别真伪。如果是真的,那验帖之人就会大声将其报出,以显尊荣;如果是伪造的,那验帖之人就会以核验身份为借口,派人将他们客客气气的请到偏僻处,然后再客客气气的请他们滚蛋。 至于为什么不当众揭穿……万事总得留一线,日后方才好见面嘛。 负责验帖、报帖的,正是悬剑阁四大剑使之一——青龙剑使吾辛。作为在悬剑阁中地位仅次于铸神老人的剑使大人,也是最怕麻烦的剑使大人,这种苦差事本来他是连看都不会看的。但这次,他却自告奋勇,主动将它给揽了过来。一个懒散惯了的人突然变勤劳了,这个变化让韩公望惊喜不已,甚至还当着所有悬剑阁弟子的面,难得的夸了吾辛一次。搞得吾辛满脸通红,羞愧不已。 其实,吾辛只是想提前看看,那个深得主人欢心的盛独峰,倒是是个何方神圣而已。至于什么转性,那是不可能的。用吾辛自己的话说,老子这辈子已经改不了了,与其痛苦的转变,还不如继续潇洒的活着自我。 但潇洒归潇洒,该做的任务还是要尽全力做好的。这点觉悟,吾辛还是有的。 “无妄台,奉明大师!”大声念完第一份请帖,吾辛立刻一扫脸上的慵懒之气,毕恭毕敬的将请帖双手还呈给了奉明,“奉明大师能屈尊前来,我代表悬剑阁,发自内心的向您、向无妄台表示感谢!我家主人也一直挂念您的身体,故特意为您安排了紧挨着评定席右手边第二的位置,请您这就带着无妄台诸位尊老进去吧。” “右手第二?”还没等奉明开口,身后的岚慧就有些不满了,“你们这位置怎么安排的?我无妄台虽然不敢自称天下第一,但我掌门师兄和你们铸神老人乃生死之交,就不应该坐的近一些,方便叙叙旧吗?” “原来是无妄台岚慧大师尊临,在下有礼了,”吾辛冲岚慧微微欠身,耐心的解释道,“是这样的,本来以奉明大师的德行与威望,的确该坐这右手第一。但此次我阁盛典,皇城的天家也派了队伍前来。并且领队的,正是当今濮安懿王殿下,赵允让。如果……在下这么解释,岚慧大师依然还有意见的话,那我也可以安排您和濮王殿下当面商议,看能不能把位置再换回来。” “你!”见眼前这个后辈居然敢如此隐晦的威胁自己,岚慧顿时勃然大怒。刚想发作,就被奉明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师妹,注意言辞!”奉明低声喝道,“右一右二又有何区别?悬剑阁既是东家,我们自然就该听他们的安排!还有,这里是汴京,不是无妄台,最好把你的脾气收收!” “是……”岚慧有些委屈的看了眼奉明,但还是十分听话的闭上了嘴巴。 “抱歉啊,老衲这师妹因为年纪最小,一生下来就得宠,所以骨子里才养了些娇气。让阁下看笑话了,”训斥完岚慧,奉明才歉意的对吾辛说道,“若有冒犯,老衲愿代之受过。” “这!奉明大师,您折煞晚辈了!”吾辛被奉明的态度吓了一大跳,连忙将腰弯的更低了,“晚辈怎敢怪罪于您?更何况,此事本就是我们悬剑阁处理不善,与岚慧大师无关。晚辈……晚辈不太会说话,要不您先进去吧?我家主人已经在评定席恭候您的大驾了!” “好,有劳了。” 目送奉明等人入场后,吾辛才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开始检验第二份请帖了。 “盛家堡,盛开平!”大声念出这六个字后,吾辛同样十分恭敬的将请帖双手还呈了回去,“盛堡主,久仰大名。您和盛家堡的位置在评定席右手第三,里面请!” “多谢!”有无妄台在前面做榜样,盛开平可不敢再在这位置上钻牛角尖了。接过请帖,就带着自己的人往场内走去。不过有意思的是,盛独玉、徐丕、秦淮月三人也混在了其中。 “独玉,你和秦楼主倒还好,但我可不是盛家堡的人啊。没有收到请贴就跟着盛伯父魂进来,会不会有点……不妥?”一入场,跟在盛独玉身后的徐丕就忍不住担忧了起来,“万一有人识破了我的身份,岂不给你和盛伯父添麻烦吗?” “你怕个什么?”盛独玉娇媚的冲徐丕翻了个白眼,主动伸出手来挽住了他的胳膊,悄声道,“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盛家堡的女婿,肯定没人敢为难你的!” “啊?女婿?!这、这……”徐丕脸唰的红了,结巴的连话都说不全乎了。看着他那傻呆呆的模样,盛独玉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走在最前面的盛开平自然也听到了女儿的笑声,但却并没有回头。对徐丕这个人,盛开平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出身一般,还有些愚笨,但贵在有一颗干净纯洁的赤子之心。更重要的是,阅人无数的盛开平能看的出来,这傻小子是真心待自己女儿的。 出身无所谓,反正盛家堡是商贾起家,出身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笨一点也无妨,太聪明的话,女儿以后反而会吃亏。想到这儿,盛开平又瞟了眼另一边纤弱的秦淮月,心中不屑之色更甚。 细胳膊细腿的娘娘腔,没有半点阳刚之气,还想对我盛开平的女儿动歪脑筋?做梦吧你!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等这次品剑大会结束后,还是尽快把秦淮月赶回杭州吧,也好断了女儿的念想。哼,秦淮月,你个小兔崽子,幸亏没祸害我的宝贝女儿。这辈子你要是能进我盛家堡的门,老子就……就把你们杭州西湖的水给喝干喽! 洋洋自得的盛开平不会想到,早在数年前,他的女儿盛独玉,也曾在西湖边当着秦淮月的面,以同样的心态,说过同样的话。 第一个是无妄台,第二个是盛家堡,那第三个,应该就是绝城了吧。吾辛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接过第三封请帖。 “天家尊使……呀!原来是濮王殿下到了!” “濮王”这二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投向了这边。站在吾辛面前的,是一个外表温文尔雅、身穿锦衣华服的男人。他只是在那儿静静的站着,就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朝廷派来参加品剑大会的队伍领头人——濮王赵允让! 而在他的腿后,则趴着一个只露出半边身子的小男孩儿,正满脸新奇的打量着吾辛。如果盛独峰或者泷川祈鹤看到他,一定会惊讶的想起来,他就是当初那个掉进护城河里的赵宗睿。 “阁下可看满意了?”见吾辛那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赵允让憋着笑问道,“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进去了吧?” “啊……对、对不起!对不起!”吾辛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侧过身子,对赵允让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各位大人,里面请!诸位的位置在评定席右手第一席,是整个会场最好的位置!您一进去就能看到!” “呵呵,多谢了,”冲吾辛点了点头,赵允让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友,放轻松。今日你悬剑阁才是东家,我们都是客啊。你这么紧张,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怎么你了呢。到时候风传出去,那影响多不好啊。” “王爷教训的是,”吾辛连忙猛吸了几口气,强令自己镇静下来,“请!” “好大啊!”一入会场,赵宗睿就忍不住感慨道,“父王,这里可比咱家大多了!燕叔叔和付叔叔就要在这里和别人比武吗?” “是啊,”赵允让笑眯眯的揉了揉赵宗睿的小脑袋,“听说当日救了你的盛独峰少侠,这次也会来呢。到时候,你可一定要为父王引见引见啊。怎么说也是救了我的宝贝儿子,父王必须要当面谢谢他!” “好~”赵宗睿连忙点头,同时满脸期待的问道,“那父王,我可以拜他为师吗?他好厉害啊,咻的一下就从河里飞起来了!飞的好高好高!我好像变得和他一样厉害啊!” “这个……再说吧,”赵允让脸上升起一抹尴尬。其实从内心深处,他是很不情愿自己的宝贝儿子去拜一个江湖中人为师的。但对上赵宗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赵允让又怎么都狠不下心来明言拒绝,只好将话题转到了身后的燕过堂身上,“过堂,今日你可得全力以赴啊。要知道,不仅是本王,就连宫里的那位,对你也是抱了很大的期望。若你此次能立下大功,就等于为大宋长了脸,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明白了吗?” “是!”燕过堂恭声回道,“王爷放心,过堂必不会辜负您和圣上的厚望!” “嗯,我相信你,”赵允让点了点头,拿眼扫视了一圈会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好一个品剑大会啊,一纸邀约,就将江湖中的英雄好汉们招来了大半。看来今日,是少不得热闹了!” “可惜,这些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啊!若将他们用在军队上,辽人、党项人这些虎狼,还不都变成阿猫阿狗?可惜,可惜!”重重的叹了口气,赵允让自嘲的笑了,“罢了,这些好汉要是落在朝里那些王八蛋手上,只怕几年光景就被祸害光了。还是让他们留在江湖吧,起码还能保条小命。” 想起那几个身居高位、满腹奸邪的小人,赵允让又忍不住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带着燕过堂等人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第140章:冤家路窄 绝城、唐门、韦叶渡、月王岭……一家又一家在江湖中能排得上名号的宗门帮派依次拜帖而入,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在吾辛恭送完第十九家掌门人入场后,终于轮到盛独峰等人了。 “东煌宫,盛独峰!” 大声念出盛独峰和东煌宫的名号后,吾辛立刻抬头细细打量起了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心中暗道,看来,这就是那个让主人赞不绝口的年轻人了。 身为悬剑阁青龙剑使,吾辛自诩还是有点眼力见的。但今天见了盛独峰,却是暗暗吃了一惊——他竟探不出盛独峰的真正实力来!换句话说,眼前这个比自己要年轻许多的东煌宫宫主盛独峰,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真是个怪物啊……吾辛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原来是盛宫主亲临!在下吾辛,悬剑阁青龙剑使,有礼了。” “青龙剑使?!”盛独峰闻言有些吃惊,他万没想到,站在这儿报帖的,居然会是悬剑阁四大剑使之一!这招待……未免也太豪华了吧? “盛宫主好像很惊讶?”吾辛似乎是看穿了盛独峰的疑惑,当即微微一笑,“能来参加夺剑的,不是江湖前辈,就是年轻俊杰。总而言之,各位都是这个江湖中的翘楚。我们悬剑阁作为东家,怎能遣无名小卒来迎接你们呢?那也太不懂规矩了。您说对吧?” “额……对对对,剑使大人说得对。”盛独峰十分牵强的点了点头,心里头却已是嘀咕开了:先前那么多江湖前辈过去,你不也拿自己当个无名小卒吗?怎么到了我这儿,你就开始自报家门了? “呵呵,盛宫主不必拘束,跟您说句私话,我家主人对您可是欣赏的很啊!哦对了,听闻盛宫主与绝城的元大小姐有婚约是吧?为了表示对您的欢迎,我家主人特意将您的东煌宫席位安排在了绝城旁边,方便您与元大小姐交流感情,”说着,吾辛便侧开了身子,十分客气的对盛独峰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请。” “……多谢了。”盛独峰嘴角抽了抽,连忙带着众人逃也似的进了会场。吾辛表现的越客气,盛独峰心里就越没底。自己以前好像也没和悬剑阁打过交道吧?那为什么这个吾辛……总给他一种像是在巴结自己的感觉? “嗯,让我来看看下一位。”清了清嗓子,吾辛便接过了下一张请帖。打开后只扫了一眼,他就愣在原地了。 对比着画像确定了好几遍,吾辛才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用颇为无奈的声音念道: “朝天盟,拓跋城!” 还未走远的盛独峰等人一听到这六个字,齐齐止住了脚步。贺九燮等人望着盛独峰,而盛独峰则是伸手抓住了泷川祈鹤微微颤抖的胳膊,轻声安抚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走,我们一起去。” “少主……” “雪儿也是我的女儿,”盛独峰泛红的眼眸中逐渐浮起了一丝狰狞,“这笔血债,只能用血来还!祈鹤,待会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了,你一定要站在我身边,这样我才能时刻保护你!别说什么不用我保护之类的话……我已经失去了雪儿,绝不能再失去你了!” “……好!”泷川祈鹤眼眶湿润了,当即重重的点了点头,紧握住了盛独峰温暖的大手。 另一边,在得知这支队伍的领头居然是朝天盟的拓跋城时,在场的所有江湖人和看客们全部震惊了。 “朝天盟”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魔教、鲜血、杀戮、仇恨。无论是谁,一提到它,都会谈虎色变。从早已过世的拓跋雄起,直到现在的拓跋城、拓跋凤兄妹,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剥皮抽筋的都大有人在。但到头来,真正敢去找他们麻烦的,却是少之又少。 原因很简单,人家拳头大。既然干不过,那你除了忍着,还有别的法子吗? “为什么魔教妖人会来参加品剑大会啊?而且这拓跋城不是大反贼拓跋雄的儿子吗?汴京保卫战才过去多久,这反贼的后代就能堂而皇之的进汴京城了?!朝里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哎,现在朝天盟可是有着辽国这个大靠山的!拓跋城和他手下那些爪牙之所以敢这么嚣张的进汴京城,那必定是用了辽帝特使这个身份啊!朝里那些大人们的尿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坑起自己人来一个顶俩,对上辽人就……” “妈的……真叫人火大!” …… 尽管议论声很小很杂,但凭拓跋城的功力,想要听清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抬手止住了正欲开口的吾辛,拓跋城用傲慢的目光慢慢扫视了一圈周围,妖异的红眸中顿时闪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渣滓们,瞎嘀咕什么呢?”一声雷霆般的低吼从拓跋城嘴中爆出,瞬间就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声。望着那些目瞪口呆的江湖人和看客们,拓跋城轻蔑的笑了,“老子就是拓跋城,拓跋雄之子!光逞口舌之快有屁用?还能把我给说死了?有能耐的,出来一战啊!!” 在拓跋城那睥睨的凶狠目光下,所有人都沉默了。很快,就一个接一个的埋下了头去,不敢再与之对视。 “好一群没种的阉人!依本座看,你们大宋以后再征兵,也别考什么体格和武艺了,直接看谁嘴巴最利索就行了!大宋好男儿,一张巧嘴斗四方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朝天盟众人也跟着他们的盟主放肆大笑起来,这些笑声宛如一个个无形的巴掌,狠狠的甩在所有人脸上。令他们羞愧的抬不起头来。这下,就连吾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欲强令拓跋城等人入场时,一道凌厉的杀气突然从他身后袭来,直奔拓跋城而去! 拓跋城眉头微皱,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股杀气。脚下一动,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几乎是在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也猛地从地面上响起!随着硝烟散去,在拓跋城消失的地方,竟赫然立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黑色长刀!观其插入地面的深度,所有人立刻头皮发麻的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一刀要是砍在人身上,那真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啊! “拓!跋!城!还我女儿命来!!”出刀者不是别人,正是与盛独峰一同赶来的泷川祈鹤。虽然答应过盛独峰不会冲动,但一看到拓跋城那副嚣张的模样,泷川祈鹤的理智就立刻被仇恨之火给吞噬了。见一击不中,泷川祈鹤心中怒火更甚,反手从地里拔出赤斩,再度向拓跋城杀去。 “贼妇尔敢!”拓跋城身后的小毒狗立刻运起毒掌功、尖啸着朝泷川祈鹤拍了过来。泷川祈鹤全然不惧,正准备横刀迎战,却被盛独峰从后面一把拽了回来。同时,盛独峰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迅速出击、以掌对掌,硬生生的撞上了小毒狗的毒掌! “呜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盛独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小毒狗,却宛如炮弹般的倒飞了出去。 “你……你小子,怎么会有这般功力?!”勉强止住身形后,再看向盛独峰时,小毒狗的眼中已经多出了一丝恐慌。 刚刚那一短暂的接触,小毒狗能清晰的察觉到盛独峰体内那磅礴浩然的强大内力,纯粹的令人心生畏惧。而且,盛独峰明显没有用全力,应该是顾忌朝天盟辽国特使的身份。否则,小毒狗完全相信盛独峰有那个实力将自己的臂膀给废掉!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对这个早年间曾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猥琐老头,盛独峰是打心里的厌恶。要不是考虑到国家的外交影响,盛独峰刚刚差点真的动了杀心,“拓跋城,管好你的狗。再敢对我的女人乱龇牙,老子不介意替你管教管教他!” “你!盟主……” “行了,退下!”拓跋城冲小毒狗挥了挥手,后者纵使再憋屈,此时也只能尽数咽回了心里。恶狠狠的瞪了盛独峰和泷川祈鹤一眼,小毒狗便极不情愿的退到了一边。 “盛大侠,无妄台一别后,至此已过许久。身体可还安好啊?”拓跋城装模作样的对盛独峰拱了拱手,同时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泷川祈鹤,“这位是盛夫人吧?失礼了。想不到盛大侠已经成家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只是不知道盛夫人可曾为盛大下育个一儿半女呢?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叫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盛大侠英雄气概,盛夫人可不能落了盛大侠的面子啊。” “你他妈找死!!”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泷川祈鹤刚平缓下来的情绪又被激起来了。要不是盛独峰等人死死拦着,只怕她已经冲上去和拓跋城拼命了。 望着乱成一团的盛独峰等人,拓跋城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作为拓跋凤的亲哥、朝天盟的最高领导者,盛映雪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故意用这种话来刺激泷川祈鹤。众目睽睽之下,宋人之妻公然袭击辽帝特使,这要是风传出去,那里面能做的文章就大了去了。 想到这儿,拓跋城心里更加得意了。 好在盛独峰还能保持理智,一眼就看穿了拓跋城的诡计。好不容易安抚好泷川祈鹤后,盛独峰才阴着脸质问道:“拓跋凤呢?她在哪儿?让她出来!” “嘿,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当年本座杀上无妄台的时候,就因为阿凤吃了不小的亏。这次岂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傻还是我傻?”拓跋城抖了抖衣袖,斜眼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吾辛,阴阳怪气的说道,“那位悬剑阁的尊驾,本座、还有朝天盟,怎么说也是你们悬剑阁请来的客人。代表的,也是我们大辽皇帝陛下!盛大侠一众人等如此蛮横拦路,是打算在这宋天子脚下……对大辽特使行凶吗?” “咳咳,盛宫主,”见拓跋城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吾辛知道,自己再不表态,可能事情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当下连忙挡在了盛独峰和拓跋城之间,小声的对盛独峰劝道,“盛宫主,冷静啊!拓跋城此次代表的可不是朝天盟,而是辽国!您这儿要是一冲动,那篓子可就捅大了!到时候拓跋城再从中作梗,边关久熄的战火必定重燃!届时,不仅百姓遭殃,就连你们盛家堡和东煌宫,以及我们悬剑阁,全都逃不了干系啊!” “忍字头上一把刀,君子报仇,十年尚不算晚啊!请您看在我大宋黎民百姓的份上,暂时……容他蹦跶吧!” 贺九燮、宫闻旭、唐尧等人全都在看着盛独峰,等待着他的最后决定。盛独峰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最终才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哼!拓跋城,今日看在悬剑阁的面子上,老子饶你一条狗命!你给我记住,你和你妹妹欠下的那些孽债,老天爷迟早会让你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哎呀呀,这年头放狠话的人太多了,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拓跋城本已经做好了和盛独峰动手的准备,但不想却在最后关头被吾辛给劝住了,眉宇间不禁透出了淡淡的失望,“盛独峰,我希望你不会像那些孬种一样只会逞口舌之快。想开战,我拓跋城随时奉陪。说实话……要真有那么一天,我还是挺期待的。不管怎么说,这诺大中原武林,有种的也就那么几个。你,恰好就是其一。” “呵呵呵,不愧是明决公的儿子,这份傲慢简直和他一模一样,”就在此时,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会场内传了出来,如同洪钟荡彻,震得所有人耳朵都嗡嗡作响,“可惜啊,明决公最后走上了一条毁灭之路。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也走上了同样的老路,会不会……死不瞑目呢?” “少主,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泷川祈鹤眉头一皱,立刻小声的对盛独峰说道。盛独峰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确实,这声音好耳熟啊,可一时半会他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的了。自己认识的老前辈们,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到底会是谁呢? “我道是谁,原来是悬剑阁的铸神老人耐不住了啊,”拓跋城目光飘向了会场上空,突然遥遥一拜,“韩公!上了年纪就别玩儿什么装神弄鬼了,还请速速现身吧!” 第141章:夺剑!下品之剑!(一) “主人!” “老伯?!” 吾辛和盛独峰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口,只不过前者是惊喜,而后者却是惊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酒楼里和盛独峰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乞丐——韩公望。只不过这次,他身上穿得可不是什么乞丐服了。 “哈哈哈,年轻人,老夫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韩公望笑眯眯的冲盛独峰点了点头,便再度转向拓跋城,“拓跋城,你可知你父‘明决’二字的含义啊?” “当然知道!”拓跋城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明者,明恩怨;决者,决公私!这不仅是家父表字,更是家父的一生写照!可惜啊……家父那般英雄,本该书写这千年来最辉煌的篇章!最后却被一群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愚忠的蝼蚁给害死了。” “既然你如此推崇明决公,那今日品剑大会,岂不更应该给老夫一个面子了?”这番讽言一出口,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韩公望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恼怒的神色,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论恩怨,当年老夫也与拓跋城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虽然不太愉快,但也没有明着撕破脸;论公私,今日你以辽帝特使的身份来参加品剑大会,却在入口处百般撒泼,犹如泼妇!你一直把辽帝的脸面挂在嘴上,那你倒是说说,你刚刚所做的一切,有哪件事是对得起辽帝脸面的?” “还是说……就是辽帝,私下里命令你这么做的?” “呵……韩公口舌如剑,确实比那些孬种要强上百倍。在下佩服,佩服,”对韩公望,拓跋城还是有些忌惮的,当下也不反驳,只是狠狠地瞪了盛独峰一眼,“盛独峰,好大的面子啊,连铸神老人都亲自来为你解围了。哼,这次算你运气好!顺便给你一个忠告,待会在夺剑的时候,最好机灵着点,可别落在本座手上了!”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盛独峰毫不畏惧的顶了回去,“魔教贼子,莫欺我正道无人!” “……我们走!”拓跋城一甩袖子,脸色难看的大步走进了会场。其身后的小毒狗等人,也不敢再多逗留,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等朝天盟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入口后,周边一直压抑的氛围才猛地舒缓下来。 “好小子,不错!面对拓跋城都毫无惧色,盛开平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要知道,就连一些成名已久的宗师大家,都不一定敢像你这样和他针锋相对啊!”韩公望勉励的拍了拍盛独峰的肩膀,高兴的就像是发现了一块无价瑰宝,“走吧,咱们也该入场了。” “老伯,想不到你居然就是铸神老人啊,”跟在韩公望的身后,泷川祈鹤最先耐不住了,“先前少主就说您不一般,想不到居然还真不一般!那个……在酒楼的时候,我们言辞上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可千万别记在心里哈。” “哎!别这样拘拘束束的,老夫不喜欢!你真该学学独峰小友,不管面对的是老乞丐韩公望,还是铸神老人韩公望,都是一样的心静如水,”一边说,韩公望一边拿手指了指斜前方空着的席位,“好了,你们的位置就是那儿了。我知道,你们肯定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品剑大会。等大会结束了,如果咱们还缘分未尽的话,我会再找时间和你们细聊的。” “现在,坐到你们的位置上去。品剑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 在属于东煌宫的位置上坐好后,立刻就有一名身穿悬剑阁服饰、面如桃花的侍女来到了盛独峰面前,冲其盈盈下拜:“盛宫主,奴家平月,是在此次品剑大会中专门负责伺候您、以及东煌宫诸位大人的。至于如何伺候,待会品剑大会开始的时候,您就知道了。除此之外,如果您还有什么其他需求,也可以告知于奴家。悬剑阁,将会尽量满足您的。” “好,有劳了。”盛独峰礼节性的对平月笑了笑,目光便再度飘向了朝天盟所在的方向——他可不是来参加夺剑的,对那个遥不可及的悬剑阁阁主位置以及五考也没抱有什么期望。他今天来纯粹就是凑热闹的,顺带按照与奉明大师他们的约定,监视好朝天盟的动向就行。 平月也看出来了盛独峰的心不在这儿,当下也就不再不多言、十分识趣的躬身退到了一边。倒是唐尧,似乎对夺剑和五考的事情很感兴趣,主动拉着她问东问西。一对上唐尧那双深邃的瞳眸,小姑娘瞬间沦陷了。几乎是有问必答,就差将自己整个人贴到唐尧身上了。 简单扫视了一圈会场,不得不说,悬剑阁的手笔真是大的可以。如此规模的场地,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包下来的。更重要的是有渠道、有关系。又看了看周围的那五座望楼,盛独峰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看来,悬剑阁也是准备充足啊。有这些望楼在,不管朝天盟有什么小动作,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了。 盛独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拿眼扫过望楼的时候,其中一座望楼上,也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宛如一条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毒蛇,随时准备亮出自己的毒牙。 “独峰!泷川姐姐!这边这边!”就在这时,一道脆如黄鹂的女声突然从旁边传了过来。盛独峰和泷川祈鹤诧异的循声望去,只见在隔壁看席中,元顾伊正趴在木栏上、笑脸盈盈的冲他们挥着手。而在她身边,则坐着一个和元顾伊外表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盛独峰一边挥手回应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揣测:看来,那位就是绝城城主,元秋锦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盛独峰的目光,元秋锦也扭头冲他微微颔首。随即轻声对元顾伊喝道:“顾伊,快下来!女孩子家的,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那女儿叫自己的夫君还叫不得了?”元顾依撅着嘴抱怨了一句,还是乖乖的从木栏上爬了下来,“爹爹,女儿想去独峰那儿坐,可以吗?” “唉,你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再等会吧,等会儿,为父与你一同去。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个未来女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有没有能力从我手上接走你!”元秋锦苦笑着叹了口气,但却并没有拒绝。当他看到韩公望飞身离开评定席、缓缓落在中间空地中央的时候,连忙拿手背拍了拍元顾伊的肩膀,“快坐好,正戏要开始了!” 第142章:夺剑!下品之剑(二)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韩公望只稍往那儿一站,嘈杂的会场就瞬间安静了下来,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向了他,激动的期待着这让他们等了足足六年之久的盛典开始。 “诸位山南海北赶来的朋友,老夫韩公望。悬剑阁阁主、代号铸神老人,向各位见礼了!”韩公望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声音不大,但却能清晰无比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可见其内力之深厚,“在座的有本地人,也有从天涯海角之地赶来的。但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只要是愿意赏我悬剑阁这个面子的,我们悬剑阁,都表示衷心的感谢!” “闲话就说到这儿,我也知道,大家不是来听闲话的。下面,我将亲自来说明本次品剑大会,夺剑的规则,”韩公望拿手指了指评定席上刚立起来的巨大金锣,“首先要登场的,是我悬剑阁中的十六柄下品之剑。” 话音落下,就有三十二名悬剑阁弟子依次从登上台来。两两为一组,每一组都抬着一樽蒙着厚布的大案台,一共十六座。不用多解释,所有人也都能猜到,这些,就是那神秘的十六柄下品之剑了。 等这十六座案台全部按照预定的顺序摆放整齐后,韩公望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将众人的目光又重新拉回到了自己身上:“可能有不知情的朋友,觉得这些都是废剑。其实不然,我悬剑阁的下品,放到江湖中,亦是精品。只是相对于今天要登场的其他剑来说,稍逊几分罢了,故才屈居为下品之剑。至于它们的争夺规则,也很简单。那就是……竞价!” “是的,诸位没有听错,就是竞价!价高者得!”听着越来越大的议论声,韩公望不得不将自己的声音又提高了几个档次,“当然了,这个价位,并不局限于金银财宝,也可以是古董玉器,或者情报、地盘、兵刃……等等等等,只要是各位觉得有价值的、愿意用来和别人竞争的东西,都可以通过各席的斥候女,将其传到评定席来。同时,我们评定席也有非常专业、非常权威的名师大家坐镇,会根据各位所递上来的东西,判定它们的价值。然后,再将估算出来的价值,公之于众。” “原来你叫斥候女啊,”盛独峰这才明白悬剑阁安排平月来的作用,“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要和别人竞争,就必须得通过你,将开出的价码递上去咯?” “是的盛宫主,”平月微笑着点点头,“我们悬剑阁有自己的通信方式,毕竟会场这么大,要是所有人都为了心仪的东西大喊大叫,那得乱成什么样子啊?所以,还是由我们统一来传达比较好。既能保证会场的秩序,又能让诸位轻松一些,保留精力去应对中品、上品的争夺。” “原来如此,”盛独峰忍不住抚掌感慨,“好手段啊!本以为进来就要动武,想不到这下品之剑的争夺竟是如此的和平。看来,悬剑阁是不想一次性就将大家的热情消耗光啊。” “少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泷川祈鹤疑惑的问道。 “盛公子的意思是,悬剑阁在利用这些下品之剑作铺垫,”唐尧恰时的接过话茬,耐心解释到,“泷川姑娘,你可别小瞧这简单的竞价。铸神老人刚刚有句话说得不假,但凡悬剑阁出手,就算是下品之剑,放在外面也是上等之兵!在之前,大家都以为夺剑是用武力来夺的,自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真要这样,那这品剑大会也开不了多久了。” “如果真的从头到尾都用武力去争夺,那无非有两种情况。一,大家都畏手畏脚,在真正的好东西出来前,都不敢过分的暴露实力。这样一来,谁还有兴趣看下去呢?二,从现在开始,每一柄剑,大家都争的头破血流。那样的确能调动氛围。但每方势力只有十个人,就是全上场,也会有精疲力竭的那一刻。到了最后,这准备了六年的品剑大会,只会落个虎头蛇尾的评价。” “所以,悬剑阁才用竞价这种和平方式来让大家争夺下品之剑。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既有机会抢到心仪的剑,同时还能调动现场气氛、保存各家的实力去应对后面的中品、上品之剑的争夺,何乐而不为呢?” “正是如此,”等唐尧解释完后,盛独峰才继续说道,“至于这公正性,也是不用担心的。有铸神老人和医圣云老前辈坐镇评定席,我想,不会有人敢跳出来质疑的。” 公正是一定公正的,只不过……盛独峰下意识的瞟了眼盛家堡方向。当他看到老爹盛开平在位置上张牙舞爪、仿佛要把整个会场都给吃了似的模样时,不禁暗暗苦笑了一声。 唉,希望老爹多少能收敛一点,别直接把这里给包圆了吧。 …… “白银五万两!盛家堡盛堡主出白银五万两,还有出价更高的吗?如果没有了……那此‘嘀心缠身剑’,就归盛堡主了!”妖瞳兴奋的一挥纤手,身后的悬剑阁弟子立刻猛地敲了一声金锣。随着铿锵之音响彻全场,第十柄下品之剑,再次落入了盛开平囊中。 所有竞价者纷纷沮丧的坐回了原位,带着极不情愿的笑容向盛开平遥遥恭贺。到目前为止,这已经是第四柄下品之剑归于盛家堡了。这还是盛开平担心惹人眼红,才故意放了水。否则以盛家堡那雄厚的财力,一口价全买下来都不是问题! 但饶是如此,盛家堡也是出足了风头了。 “盛开平……”赵允让咬了咬牙,十分不甘心的猛捶了下扶手,“此剑修长柔美,明明更适用于女子,他盛开平瞎抢什么?!不行……本王临行前答应过太后,要为她老人家的侄女夺下一柄剑以作生辰贺礼,怎能失约?!过堂,去私下里接触一下盛堡主,让他……不,请他手下留情。” “王爷,盛堡主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燕过堂小心翼翼的回道,“您也不是不知道盛家堡的财力,盛堡主若不留情面,咱们连竞价的机会都没有啊!依属下见,后面肯定还有更好的,您也……没必要纠结这一柄的得失是吧?” “濮王殿下,”还没等赵允让开口,后面的看席入口处就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下是盛堡主的亲卫,奉盛堡主之命,特来奉上‘嘀心缠身剑’的取剑凭证,以此凭证,殿下便可直接向悬剑阁领取所对应的名剑。” “盛开平的人?”赵允让回过头去,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几遍来者,冷哼道,“盛堡主既已花了大价钱夺下此剑,为何还要赠与本王呢?难不成,是害怕本王秋后算账?” “殿下哪里话。悬剑阁有规矩在先,价高者得之。我们盛家堡凭本事夺的剑,为何要害怕您来秋后算账呢?”来者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此‘嘀心缠身剑’乃是软剑,更适合女子,濮王殿下取之又有何用?我家堡主猜测,您定是为了半月之后,太后侄女的生辰贺礼,才奋力去争取的吧?您别误会,我家堡主没有丝毫和您做对的意思,只是想亲自为您夺下此剑,然后再转赠于您,以您的名义进献给太后侄女。不为其他,只为和濮王殿下交个朋友。” “……如此,倒是本王会错了盛堡主的好意,”听了这番解释,赵允让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不管怎样,盛开平如此懂事,赵允让心里还是很舒服的,“不过,太后的侄女可不是太后,生辰也用不着普天同庆。盛堡主是如何知道,本王正为贺礼所烦恼的呢?” “就是太后的生辰,我家堡主也是年年孝敬、从未落下,只为了哄她老人家高兴。更何况太后的亲人呢?”来者双手呈上取剑凭证,似乎是坚信赵允让一定会收下,“同样的,只要您愿意屈尊和我们盛家堡交个朋友,以后每年您的生辰日,我们盛家堡,也一定会尽全力让您高兴的。” 赵允让嘴角抽了抽,在座位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对燕过堂摆了摆手:“过堂,收下吧。盛堡主好意,本……小王心领了。请尊使回去转告盛堡主,濮王府……愿交盛家堡这个朋友。” “多谢濮王殿下,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嗯,不送。” 第143章:望楼血影现,医圣云其疏 “冉哥,你说这品剑大会砸进去了那么多钱,又是请这又是请那的,到底图个啥啊?”会场以北的望楼后面,两名偷懒溜出队伍的宋兵正排排坐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后歇息。听着会场内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呼声,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兵丁忍不住向身旁的前辈问道,“不就是兵刃嘛,又不是啥稀罕玩意儿,用得着搞这么大排场?” “这你就不懂了吧,”被称作“冉哥”的兵丁全名叫萧冉,尽管他的年纪已经足以当这个小兵丁的爹了,但他还是更喜欢别人叫他“冉哥”,这样可以显得自己年轻一点,“这悬剑阁啊,可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铸兵门派!他们造出来的兵刃,不管质量还是其他,都没得说!就算是再次的次品,放在外面,也是有价无市的精品!你想想,要是一个江湖人,身上佩戴的是悬剑阁的剑,那出门在外,该多有面儿啊!” “所以,说穿了,这些人争得根本不是悬剑阁的剑,而是悬剑阁的名!” “原来是这样啊……”小兵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遗憾的叹了口气,“唉,怪不得就连咱们的头儿也想混进去看看呢。可惜啊,咱们没有彭大头那般好运气,只能在外围警戒,啥也看不到。听这欢呼声,一定很热闹吧。真想混进去瞧瞧啊……” 萧冉咧嘴笑了笑,麻溜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伸了个大懒腰:“行啦,别抱怨了,咱们生来就这个命,能有啥办法?歇也歇够了,还是赶紧回去报到吧。不然等会儿那些王八蛋找不到咱们,肯定又会去向头儿告小状!虽然头儿和咱们是同乡,但这能免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吧。” “好嘞!”小兵丁显然是很听萧冉的话的,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准备往外走。可就在这时,萧冉突然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同时将两人的身体压低,直到完全隐匿在大树后面。 “怎……怎么了冉哥?”面对突然惊慌的萧冉,小兵丁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嘘,你看那儿!”萧冉先是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前方。小兵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被吓傻了。 只见那原本应该紧闭的望楼后门,竟不知何时已左右大敞,一个又一个将全身都蒙在黑袍里的陌生人正依次从内鱼贯而出。当然,如果仅是这样,那也没什么恐怖的。关键在于,那些黑衣人,每人都拖着一具被大力扭断脖颈的尸体! 萧冉和小兵丁看得呼吸都要停滞了。那些尸体他们自然也认得,正是悬剑阁驻守在望楼的弟子! 忙活了好一阵子,前后总共拖出来了二十多具尸体后,其中的一名黑衣人才反手轻轻阖上了小门,开始指挥其他同伴扒掉尸体上的衣服、迅速给自己换上。等所有人都换好衣服后,“悬剑阁弟子”们才从一旁取来早已备好的工具,开始就地将那些被扒了衣服的尸体们掩埋入土。 “冉……冉哥,”那刻意压低的细微掘土声,传到小兵丁和萧冉的耳中,却宛如死神悄悄走过的脚步声一般可怕。小兵丁强撑着即将瘫软的身子,双眼无助的望向萧冉,“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嘘!小……小声点!千万……千万别被发现了!”萧冉连忙伸手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哆哆嗦嗦的说道,“听……听好了!咱们只有两个人,绝不能……绝不能去冒险。现在,小心的往后退,尽量别发出声音……等我们逃离了这里,再……再去通知头儿,懂了吗?!” “懂、懂了……” “嗯?谁?!鬼鬼祟祟,给我出来!”也不知是萧冉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几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话音刚落,一道怒喝突然从望楼方向传来,吓得二人猛一激灵,当下连头盔和兵刃都顾不得拿了,连滚带爬的就向后方逃去。那些正在往地里埋尸体的杀手们稍愣了一小会儿后,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活计,气势汹汹的朝两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再快点!马上就能跑出去了!马上咱们就安全了!”听着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萧冉一边加快速度,一边不断的鼓励着已经开始喘粗气的小兵丁、让他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倒下。可就在这时,两道利刃划空声突然从身后响起!萧冉是上过战场的,划空声一入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就瞬间袭遍了他的全身。 趴下!快趴下!萧冉脑子里仿佛突然蹦出了成千上万个小人,正在不断的扯着嗓子向他嘶吼着。可看了眼自己身边那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兵丁,萧冉咬了咬牙,在最后关头,毅然决然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小兵丁的身后。 自己活了几十年,早就够本了。但这个孩子不一样,他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噗!!”一道带着些许白斑的血花猛地从萧冉脑后炸开,没有丝毫奇迹,萧冉就这么瞪大着双眼、软绵绵的倒在了小兵丁面前,再无半点生机。 “冉哥!冉哥!!”小兵丁急忙想要去为萧冉处理伤势,但拿手一摸,入手却尽是红白之物。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小兵丁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不得不舍了萧冉的尸首,含泪向外狂奔而去。 “好小子,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还想活着离开吗?!” 话音落下,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小兵丁整个人就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右小腿连声哀嚎。在他的右小腿上,赫然多了一个足有铜钱般大小的血窟窿!就连里面的白骨,也一并被打碎了! “给我死来!”随后跟上的杀手们见小兵丁倒地,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围了上去。乱刀齐下,很快就将小兵丁剁成了肉泥。 “先生真不愧是唐门主亲自推荐的人,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足以笑傲天下啊!”将小兵丁和萧冉的尸体一并扔入坑中后,一名杀手才恭恭敬敬的向一名满脸桀骜的中年男子俯首拜道,“有先生在,此次你我两家的合作,一定会很成功的!” “行了,有这说闲话的功夫,还不如多做点事!”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但很快就又重新板起了脸来,“下品之剑的争夺马上就要结束了,在中品之剑上场前,还有两处望楼等着我们去处理呢。手脚麻利点,别误了你们盟主的大事。” “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咳……弟兄们,加快速度!别让盟主他老人家等的太久了!否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遵命!” …… 望楼的杀戮并没有外人知晓,自然也不会影响到品剑大会的进行,以及在会场中已经近乎疯狂的人们。 随着一声金锣,最后一柄下品之剑的争夺,开始了。 “……如果没有出价更高的了,那这第十六柄‘天舞剑’,就归月王岭的寒青烟、寒掌门了!恭喜寒掌门!”吼完这一句,姚瞳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示意身后人敲响金锣后,才摸出锦帕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香汗,一边转身回到了评定席中。下品之剑的争夺已经全部结束,她的工作到这儿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主人,十六柄下品之剑,已经全部争夺完毕!”拜在韩公望面前,姚瞳兴奋的都要飞起来了,“主人,这一次,咱们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啊!嘿嘿,那个……女儿刚刚喊了那么久,嗓子都要哑了。回头分辛苦费的时候,您可得多照顾照顾女儿啊!” “哈哈哈,你啊,真是个小财迷,”韩公望闻言,忍不住抚掌大笑,“好好好,会记得你的功的。哎哎,先别急着去休息啊,你这丫头,没看到你云伯父在这儿吗?先前你不在这儿也就罢了,现在回来了,还不赶紧见礼?” “云伯父!”姚瞳吐了吐丁香小舌,不情不愿的朝紧挨着韩公望的一个中年男子见礼到,“瞳儿刚刚忙晕了,没瞧着您,您可别放心上啊。” 姚瞳所拜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江湖中享誉盛名的医圣、云其疏! 作为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云其疏虽然极少在江湖中露面,但却处处有着他的传说。不仅和无妄台、盛家堡、绝城这三大势力都有着不浅的交情,就连朝中,他也有许多朋友。当然了,他真正闻名江湖的,并不是交际能力,而是医术。 身为医者,他是个很热情的人。只要有人找他治病,不管对方是善是恶,云其疏都是来者不拒。每年他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的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名气大了,自然就有人想将他拉拢到自己这边来。可等他们准备好礼物后,才发现根本找不到云其疏这个人了。 因为云其疏根本没有固定的住所,就算后来有了妻子、有了小女儿云是出,也依旧是四海为家。想拉拢他?那你得先找到他人在哪儿。 除此之外,云其疏治病救人,也从来都是看心情收诊金。他曾一个月呆在一个贫困的村子里,不收分毫的为村民们治病;也曾昂首阔步入相府,每走一步、每说一句话、每开一个方子,都得算一份钱。二十多年前,云其疏路过浔阳江,有一位住在江边的恶霸染了恶疾,哭天喊地的请他去救命。云其疏二话不说就去了,给他开好了方子后,那恶霸的家人想给他诊金,但却被云其疏给拒绝了,表示,自己暂时不缺钱。 那您缺什么呢?那恶霸的家人眼巴巴的望着云其疏。后者在房间里晃了几圈,指了指脚下。 我觉得你们家这房子不错,借我住三天。就当是付诊金了。 恶霸家人还以为云其疏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只是借三天房子,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当下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搬了出去,将富丽堂皇的房子以及下人们全部留给了云其疏。 第二天,云其疏遣散了所有下人,狂醉半晌后,一把火将房子前后点了个干干净净。随后,跨马高歌而去。 当晚,官府接到报案,急忙赶来。可此时恶霸的家早已被烧为了平地,没办法,官府只能一边派人去通知原主人,一边收拾残局。这一收拾,立刻就收拾出问题来了。在恶霸家后院的地里,埋着几十具无名的尸骨。经仵作检验,立刻推断出,这些都是近几年消失的人口。所有的卷宗,结尾都是下落不明。 于是,被派去找原主人的差人还没出发,就等到了新的同事——大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以及贴心送给恶霸全家的“地狱有去无回”一日游。 作为云其疏的至交好友,铸神老人韩公望曾当着他的面评价过他:狂则狂矣,却有侠心;傲也傲矣,却无戾胆。简而言之,就是你这个人,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狂士,却偏偏有着一颗侠义善良之心;纵然满身傲气,但在大是大非的事情前,你又比任何人都坚定。 云其疏当时已是酩酊大醉,听完这八字评价,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为自己和韩公望斟满杯中酒,然后,遥遥敬之。 敬之,则为知音。 “你这丫头,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别在外人面前喊我伯父吗?”云其疏面带无奈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我这模样,年轻的都能做你大哥了!什么伯父?没礼貌。对了,上次给你的药,喝完了没?喝完了,我再给你重新开副方子。” “喝完……不不不!没有!还有很多呢!不劳伯父费心了,瞳儿告辞!”一想到那苦出天际的粘稠物,姚瞳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对着云其疏和韩公望匆匆一礼,便逃也似离开了。 “爹,您把瞳儿姐姐吓着啦,”云是出在后面撅着嘴埋怨道,“那药我闻着都觉得苦,更何况瞳儿姐姐呢?还有,您能不能别见人就装嫩?都快七十的人了,还大哥……要点脸行不?要不是您养生有道、驻颜不老,现在也是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哩!” “你这丫头,就会拆爹的台!”云其疏揉了揉云是出的小脑袋,随即转头对韩公望说道,“韩公,接下来,该咱们上场了吧?” “是啊,”韩公望笑着点点头,“等会上台,你可是要向所有人宣布中品之剑夺剑规则的,怎么样,不会紧张吧?” “哈哈哈哈,我云其疏何人?这世上能让我紧张的,也就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女儿了,”云其疏温柔的看了眼云是出,“是出,乖乖呆在这儿,不许乱跑,爹要和你韩伯父离开一会儿。要是有不认识的坏人想拐你走,千万记得要点到为止,别弄出人命来,知道了吗?” “知道啦~” 第144章:夺剑!中品之剑!(一) 等韩公望和云其疏飞身上台的时候,先前那十六座案台已经全部被撤掉了。扫了眼尚在兴奋讨论刚刚那十六场夺剑中的看客们,韩公望不禁有些得意和云其疏相视一笑,随即运足内力、声压寰宇:“诸位!请安静。首先,恭喜各家掌门人夺下了本次品剑大会的十六柄下品之剑,有刃如此,必所向披靡!当然了,发挥失常的也无需气馁,老夫保证,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好的等着大家!” “接下来要进行的,就是大家所期待的……中品之剑的争夺!” 话音落下,会场内所有人都沉默了。大约过了三四息的功夫后,才猛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如果说悬剑阁的下品之剑放到江湖上算是精品的话;那中品之剑,就已经相当于一些宗门势力的镇派之宝了!那般兵刃,寻常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这次却有幸能看个痛快。他们怎能不激动呢? 但相对的,越珍贵的东西,争夺也就会越激烈,方式也肯定不会像下品之剑的竞价那么简单了。想到这儿,除了盛独峰以外的二十四家与会者全部握紧了拳头,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扫视着其他人。先前总体还算和睦的氛围,到这里就已经开始悄悄破裂了。 “中品之剑的争夺规则,将由老夫的一位至交好友代为宣布,也就是老夫身边的这位了,”说着,韩公望便侧开了身子,将中心位置让给了一直在旁边笑而不语的云其疏。同时,骄傲的向所有人介绍道,“此人,不仅名冠九州、享誉天下。而且还是当今公认的医道圣者!他就是——云、其、疏!” “云其疏”这个名字一出,看台前后再次沸腾了: “医圣大人也来了?!乖乖,这悬剑阁好大的面子啊!” “听说云老前辈已经上了年纪,怎么这人却……如此年轻?会不会是悬剑阁随便找了个人来冒充的啊?” “傻吗你?铸神老人什么地位?云老前辈又什么地位?岂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人冒充?” “就是就是!” …… 无妄台一侧,缩在角落里的曲灵歌突然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遥遥望向东煌宫的方向,恰好与盛独峰打了个对眼。后者愣了愣,很快就将头又转了回去。 “灵歌,回来坐好,”岚慧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徒儿的不寻常,顺着她的目光一瞟,心里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即拿手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劝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别再自我纠结了。” “师父,他答应过我,要带我治好脸疾,然后风风光光娶我过门的……”曲灵歌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将自己摔回到了座位上。失魂落魄的对岚慧说道,“师父,我现在好后悔啊……” “后悔又能怎样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负责,”岚慧幽幽的叹了口气,美眸中闪过一丝飘忽,似乎是勾起了什么陈年往事来,“灵歌,等品剑大会结束了,为师亲自带你去向云老前辈求医。云老前辈古道热肠,他一定会帮你恢复容貌的。” “嗯……谢谢师父。”曲灵歌低低的应了一声,心思却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 “少主,你刚刚在看什么那么出神?”尽管盛独峰努力装得很平静,但还是被泷川祈鹤探到了一丝怅然若失。 “……没有,”盛独峰摇了摇头,迅速调整了下情绪,“我只是在按照和奉明大师的约定,密切监视拓跋城他们。” “放松点啦少主,难得的盛典,总不能一直把精力放在那些杂碎们身上吧?”泷川祈鹤不疑有他,也就没有再细问,“更何况,咱们的人已经全部混进后看台中了。只要拓跋城敢有所动作,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希望能像你说的那样,一切顺利吧。”盛独峰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便将注意力又移回到了场上。 为什么……自己心里的那份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真的会一切顺利吗? …… “很荣幸,能够参加此次的品剑大会。说实话,站在这儿,我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许多。尽管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算老,”宣布规则前,云其疏又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瞬间为自己赢得了一片善意的哄笑声。等笑声慢慢弱下来后,云其疏才接着说道,“更荣幸的是,我居然还有机会能参与宣布夺剑规则这一重大使命。一不小心就抢了年轻人的饭碗,我实在是问心有愧啊!” “差不多得了啊云老头,赶紧步入正题!”云其疏话音刚落,韩公望就装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埋怨道,“大家眼巴巴的等了这么久,可不是听你来打诨儿的!要再不宣布规则,我可就要请你滚蛋了!” “好好好,你这人,就是性子急,”在更大的哄笑声中,云其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接下来,由我云其疏,向各位掌门人宣布中品之剑的夺剑规则。” “此次,悬剑阁一共会列出七柄中品之剑。至于夺剑方式嘛,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就是以武会友!和之前下品之剑相同的地方在于,中品之剑的争夺,也是依次进行的。” “那该怎么以武会友呢?很简单,如果有哪家掌门人对其中的一柄中品之剑起了兴趣,便可通过身边的斥候女,向评定席提交出战意愿。当然,这个人选必须得是各位掌门所带来的九人之一,也可以是掌门本人,但绝不能求助于他人。每一柄剑登场,都会有一柱香的介绍时间。在这一柱香的时限内,诸位可以决定是否出手争夺,以及提前商议派何人上场争夺。一柱香过后,还没向评定席提交意愿的,将视为自动弃权。所以,请各位掌门人一定要注意好时间。” “一柱香后,我们会采取抓阄的形式,将提交意愿的各大势力进行随机两两分配,按顺序依次派人上场。赢者,晋级;输者,淘汰。八进四,四进二,直到最终胜者的产生,他就可以取走这场所争夺的中品之剑。如果最终报上来的意愿不是双数,那恭喜各位,我们将会请悬剑阁的四大剑使之一、玄武剑使,加入夺剑。” “要是……让玄武剑使最终拔得了头筹,那此剑,韩公会亲自将其销毁,不予留于世间,”说到这儿,云其疏故意顿了一小会儿,才继续说道,“大致规则就是这样。最后,好言提醒一下诸位,中品之剑虽然珍贵,但并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保存实力,直到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把剑,再奋力一搏,才是上上之策。” “还有一事,比武夺剑,点到即止。哪位要是敢借着这次大会,公报私仇、伤及武林同道性命,将直接视为淘汰!”说到“伤及武林同道性命”这句话时,韩公望身上气势暴涨,还公然看了眼一脸无所谓的拓跋城。此举,就已经相当于对众人点明了自己的话中所指——小心魔教妖人! “咳,考虑到中品之剑的争夺可能会比较激烈,耗时也可能比较久。所以,今天暂时先取出其中两柄,供大家观赏、争夺。至于剩下的五柄,我们会留在明天继续进行。”说罢,韩公望头也不回的向后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四名膀大腰圆的悬剑阁弟子,齐力抬着一樽蒙着厚布的案台大步上场。在其周边,居然还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官兵! “诸位同道,诸位前辈,在下悬剑阁白虎剑使,昆棘!”在一片议论声中,昆棘缓缓来到了金锣前,冲四方众人遥遥一礼,“闲话不多说,请诸位开眼!第一个登场的,乃是经我家主人、铸神老人之手,所铸造出来的金戈杀伐之剑,浮莺!” 第145章:夺剑!中品之剑(二) 布帘掀开,能让一向沉默话少的白虎剑使昆棘都激动无比的名剑——浮莺,也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中,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一支踏血而行、慷慨激昂的军队从案台上怒吼而来,裹挟着厚重的金戈铁马之息,高傲的向这个天地宣战!但在下一瞬,千军万马却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好似从未来过一样。只留下了会场上满头冷汗、心有余悸的看客们。 “好一把金戈杀伐之剑,果真不同凡响!”奉明大师猛地一顿禅杖,忍不住感慨道,“仅仅一面,便已如尸山血海扑面而来,就是老衲,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烦躁。若非有强大心境之人,肆意用之,只怕……会被反噬心魂!” 好不容易从巨大的杀伐之气中缓过神来后,众人才得以细细打量这把浮莺剑。观其剑身,通长三尺一寸,玄铁而铸,全身上下透着淡淡的寒光。剑刃虽然纤薄,但却锋利无比,哪怕是远远的看着,也会有种“刃如秋霜”的感觉。在剑柄处,则嵌着一头张着嘴巴、展翅翱翔的怪鸟纹案,双眼血红,羽爪锋锐,令人望而生畏。 昆棘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从案台上起出了浮莺。示意周围人散开后,才开始轻轻旋动手腕。随着手腕越转越快,浮莺剑也快如闪电般的快速闪动起来。每挥舞一下,都好似一片腥风血雨从众人眼前划过。铿锵剑鸣,声声入耳,闻之,心神便已不自觉的飘到了远方。 浮莺剑在昆棘手中,有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气吞山河,尽在一剑之中! 所有人都看呆了,他们甚至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等的心情去观赏这段舞剑了。是敬畏?还是敬而远之?或许,只有舞剑的人自己最清楚吧。 “浮莺……不错,当真不错!这把剑太合本座的胃口了!”朝天盟席位中,拓跋城目不转睛的盯着昆棘手中的浮莺,眼中异彩流连,“可惜!此剑夺与不夺,却不是本座能决定的。在我神教大事面前,本座……必须得耐得住性子啊。” “盟主,不如由属下去替您将此剑夺回吧?”坐在拓跋城身后的阳莫承听到这番话,连忙起身请战,“您需要养精蓄锐,不可轻动。但属下却不同,您也不用担心属下会在阴沟里翻船。反正都是些下九流的宗门势力,赢,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哦?阳护法的意思是,无妄台、绝城、盛家堡都是下九流?”拓跋城看了眼阳莫承,冷笑道,“那本座之前攻打无妄台为何会铩羽而归呢?莫非……阳护法觉得,本座连下九流都不如?” “不不!盟主、盟主请息怒!”阳莫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连忙跪地请罪,“属下该死!属下说错了话!请您……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属下这一回吧!” “……起来吧,阳护法是本座身边的老人了,本座……刚刚和你开玩笑呢,”拓跋城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阳莫承,眼眸微眯,最终还是伸出手来虚扶了一下,“你们都给本座记住了,任何时候,都别轻视敌人。本座虽然平日里嘴上瞧不起他们,但内心深处,却从轻敌过。聪明人向来都会觉得自己愚蠢;只有蠢人,才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无所不能!” “阴护法已经走了,走的原因,正是轻敌!本座不希望……” “遵命。”阳莫承低低的回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只是他的眼中,却渐渐升起了一抹仇恨。 “望楼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回您的话,”小毒狗连忙回答道,“望楼方面有唐墨先生带领,已经全部控制住了。马上各门各派提交参战人员的时候,望楼会密切监视各方斥候女的动向,然后再用咱们先前定下的暗号,传来消息。到时候,哪方势力会参战,您一听就知道。并且,时间很充足,完全够您决定是否派死士……弄死那些可能会坏我们大事的人!” “很好,”拓跋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品剑大会不是一天就能办完的。难保悬剑阁不会派人去望楼送饭、换岗之类的。传令唐墨,尽量不要动手,按照之前细作递出来的口令应付。如果应付不了,再斩尽杀绝。” “这……盟主,万一惊动到悬剑阁该怎么办?” “不会的,”拓跋城笑着摆了摆手,“有我们在,这品剑大会注定将以悲剧收场。望楼那边的任务只是监视,以及方便我们的人在场内行动。就呆几天而已,出不了大乱子。” “是,盟主英明!” …… 剑舞落罢,昆棘又重新将浮莺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会场内瞬间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叫好声。 不仅仅是为浮莺剑叫好,更是为昆棘叫好,为悬剑阁叫好。本来还有些人觉得悬剑阁吹牛的成分偏多,但现在一看,全都心服口服。 “多谢各位!”昆棘拱手拜道。起身后,拿手指了指还有一小段的燃香,“如果有想争夺此剑的,现在就可以向斥候女提交人选了。还是那句话,注意时间。” 话音落下,昆棘便躬身退到了金锣旁边,将时间留给了各家掌门人。 “唐兄,你准备现在就上场吗?”东煌宫这边,盛独峰回头望了眼唐尧,“虽然不一定能撞上唐麒,但唐兄你要的,不就是站在台上、向所有人斥责唐麒的这一机会吗?” “……现在吗?”唐尧犹豫了一下,望向唐嫱,“阿嫱,你觉得我能赢吗?” “当然!”唐嫱用力的点了点头,“子玉,别忘了,那唐麒可是杀了你叔父、颠覆唐门的元凶啊!自古邪不胜正,你又怕他什么?” “好!”唐尧终于下定了决心,“盛公子,有劳,送我上去。” “没问题,平月!”盛独峰点点头,抬手招呼平月,“东煌宫,唐尧,请求参与夺剑。” “好的盛宫主,请稍候!”平月微微躬身,随即快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盛宫主,唐公子,已经提交上去了。等会评定席那边宣布唐公子要对阵的人选和顺序后,唐公子就可以跟着奴家上场了。” “好,多谢,”盛独峰点点头,“唐兄,放轻松,有我们做你的坚强后盾,无需惧那唐麒!” “嗯……盛公子,多谢!” 第146章:夺剑!中品之剑(三) 就在盛独峰和唐嫱不断的给唐尧打气加油的时候,望楼上的斥候也开始用朝天盟内部独特的鸟声暗语,将各方斥候女的动向尽数送了出去。先是从五大望楼传到后看台,然后再由隐藏在后看台中的朝天盟帮众们一层一层的传递到拓跋城所在的席位中,供他们的盟主参考。当然了,拓跋城本人是不会去费那个精力破解暗语的。在他身边,有着专门翻译、纪录的技术人员。每破解一个暗语后,他就会立刻用笔写在随身的册子上,然后迅速告知给拓跋城。 “月王岭,赫左山庄,昶源居……啧,怎么尽是些小鱼小虾!”听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势力名字,拓跋城有些头疼的拿手锤了锤脑袋,“果然,这第一柄剑,他们更多的还是选择先观望啊。” “盟主,最后两家是东煌宫,以及……额,唐门,”负责纪录的人顿了顿,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意外,“真是怪了,唐门主那边,并没有提前传来消息要上台夺剑啊。会不会是……望楼传递的消息有误?” “这个无所谓,唐麒那小子估计是手痒了、想要上场练练吧,随他去,”相比唐门,拓跋城对东煌宫显然更感兴趣,“让本座没料到的是,盛独峰居然也会对这柄绝世凶剑感兴趣!他不是一向自诩高高在上的正道清流吗?这么快就耐不住了?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能在排序的时候撞上他,那可就有意思了……小毒狗!去外面告诉那个谁,把我朝天盟的名字,也报上去!” “啊?!盟主,您刚刚不还说要保存实力的吗?怎么现在又要亲身涉险呢?”小毒狗傻眼了,心说您怎么又变卦了?那您刚刚那些话岂不等于放屁了? “哈哈哈哈,无碍无碍,”拓跋城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反正都是先抓阄排序、再定人选上场嘛。本座又不一定亲自上场。但如果是盛独峰,或者那些小鱼小虾们的头头亲自上去夺剑的话,那本座就得好好会一会他们了。” “这……唉,好吧,属下这就去办。”见拓跋城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小毒狗不敢反驳他老人家的意思,只能无奈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来在了外面,将朝天盟请求出战夺剑的意愿告知给了斥候女。 别人家的斥候女都是贴身伺候着,那为什么单单朝天盟的斥候女会在外面呢?原来,为了防止这些人在中途偷听、偷记,进而坏了自己的大事,早在进场前,拓跋城就已将一众悬剑阁派来的侍女和下人给打发走了。就连身份特殊、有着重要作用的斥候女,也只能委屈巴巴的蹲在外面吹风。 “办妥了吗?”小毒狗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斥候女才姗姗返回。一见到她,小毒狗立刻低声询问道。 “是,朝天盟的夺剑情愿已经提交上去了,”斥候女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脑袋,“等评定席那边宣布对阵顺序后,拓跋盟主就可以让要参加夺剑的人跟着奴家上场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斥候女茫然的点了点头。当她察觉到小毒狗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急忙拦住了他,“那个!大人……奴家能不能进去伺候啊?先前下品之剑的争夺,奴家因为站在外面,已经被上头训斥了。这中品之剑更加重要,奴家身为斥候女,要是被发现没有紧跟着尊客,那我……那我肯定会受罚的啊!” 斥候女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没有博得小毒狗的丝毫同情,后者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了她,厉声喝道:“就在外候着!我们有什么事,自然会来找你!老子警告你,乖一点。要是让我发现你偷听或者偷看里面,哼哼……老子有一千种方法,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是是,我……我保证听话,保证不偷听偷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刚刚的任性吧!”或许是朝天盟魔教的名头太响,又或者是小毒狗神情太过凶恶,斥候女一下子就被唬住了。不断的躬身致歉,哀求小毒狗原谅自己。小毒狗见她识相,也就没有过多为难。冷哼一声后,便快步返回到了拓跋城身边。 ……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争夺浮莺剑的申请也到此截至了。评定席中,在韩公望和云其疏的面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八块竹牌。每块竹牌上,都用墨写着不同的即将参与夺剑的势力名字。 “云老头,来,咱们一人一半儿,”将这八块竹牌尽数翻过来、随意打乱后,韩公望又从中择了四块出来,拨给了云其疏,“我挑一个出来,你挑一个出来。这两块竹牌上所写的宗门帮派,就是即将要对阵的双方。照这样依次排下来,直到咱们手上的竹牌全部排完。懂否?” “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傻子,还懂否。瞧不起谁呢?”云其疏一边笑骂,一边迅速从被打乱的四块竹牌里摸出了一张来移到了空处。可等他翻开一看,眉头顿时大皱。 “唐门?”云其疏身后的云是出低呼道,“爹,你手气怎么那么晦啊?第一把就点到了唐麒那小人!” “是啊,我手怎么这么晦……咳咳,不是,这我随便拿的,我怎么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云其疏一脸尴尬的将写着“唐门”的竹牌放下,眼睛又瞟向了韩公望手里的竹牌,“韩公,你拿的是哪家?” “和你一样,有点小意外,”韩公望叹了口气,将写有“东煌宫”三个字的竹牌放在了“唐门”的旁边,“你带回来的那个叫唐尧的孩子,我先前出去帮盛独峰解围的时候,好像在东煌宫的队伍里看到了他。唐尧,唐麒……这两个人说不得要撞在一起了。嘿,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天意呢?” “什么天意啊!”云其疏还未开口,云是出反倒先急了,“韩伯父,唐麒如果出战,那凭我师兄的性子,肯定会昂首迎战的啊!以前倒还好,但现在师兄他重伤未愈,实力早已大打折扣,如何能赢得了唐麒那小人?不行不行,这次不算,你们重新来过!” “傻丫头,已经定了的东西,哪能重新来过?”韩公望白了云是出一眼,将写着“东煌宫”和“唐门”的两块竹牌并在一起、向前一推。随即对早已待命的昆棘招呼道,“昆棘,第一阵,唐门对东煌宫!” “遵命!”昆棘飞身跃到金锣旁,猛地敲了三下,向四面八方早已望眼欲穿的看客们大声吼道,“第一阵!唐门,对东煌宫!” “第二阵,月王岭对朝天盟。” 又是三声金锣,昆棘接着向众人复述韩公望的话:“第二阵!月王岭,对朝天盟!” “第三阵,福海帮对昶源居。” “第三阵!福海帮,对昶源居!” “第四阵,无上楼对灵风教。” “第四阵!无上楼,对灵风教!” “请以上八家掌门人,尽快将出战人选报给斥候女!第一阵的唐门和东煌宫,来评定席报备后,就可以登台了!” “盛宫主,奴家这就带唐公子去评定席了。”昆棘话音落下后,平月率先反应了过来。先是向盛独峰微微欠身,然后才绕到唐尧身后、推着他的四轮车向外走去。唐嫱有些放心不下,正想起身跟过去,但却被盛独峰给及时叫住了。 “唐嫱姐,放心吧。唐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盛独峰好言安慰到,“再说了,这次夺剑,只是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众目睽睽之下,又有悬剑阁铸神老人前辈和医圣云老前辈在,谅那唐麒也不敢搞什么鬼的!” “真像你说得那样就好了,”唐嫱苦笑着摇摇头,“独峰,你不了解唐麒这个人。他连背弃祖宗、玷污宗门的畜生事情都干得出来,这种人,是不会在乎脸面和手段的。若不是此战对子玉至关重要,我真的……不想放他去冒这个险啊。不行,独峰,我……我们要不要把子玉给追回来?他现在的状态,连平时的一半都还不到啊!” 唐嫱越说越心慌,最后竟忍不住掩面呜咽了起来。 “可你不还是让他去了吗?”泷川祈鹤向盛独峰使了个眼色,暗示交给她来处理。随即起身来在了唐嫱身边坐下,一边用绢子细心的替她擦着眼泪,一边轻声劝道,“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就要坚定不移的相信他啊!这样,我给你说说我和少主以前在西北的事儿吧。那时候,为了对付李鹤仁,他经常要外出。每次离开前,他都会放心的将东煌宫交给我全权打理;相应的,我也从来不问他去哪里,只是在家里等着他。不管多晚,只要有确定的归期,我就一定会等着他。”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信任。少主他信任我,才敢放心的将好不容易打起来的家底交给我;而我,也同样是信任少主,才会安安心心的处理帮中事务、等着他归来。说到底,我和他其实都在坚定的信任着彼此,所以才能抛去顾忌、一心一意的做好自己眼前事。如果我们中有一人,对对方失去了信任,每每做事都瞻前顾后、心存他念。那我们……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同样的道理,你先前给了唐尧莫大的鼓励和信心。现在他才刚刚离开,你怎么能自己打起了退堂鼓呢?”见唐嫱眼泪收了一些,泷川祈鹤才将湿透的绢子叠好放到一边去,“唐嫱,我相信,在唐尧心里,你的重量,和我在少主心里的重量是一样的。这样的两个人,一定是心灵相通的。如果你真的想让唐兄平安归来,那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他。” “相信那个人,不论面对再艰再险的困难,也可以为了你一个人……披荆斩棘!”这最后一句话虽然是说给唐嫱听的,但泷川祈鹤的眼睛却在此时突然抬起,温柔的落在了盛独峰的身上。 “祈鹤……”盛独峰在一旁感动的差点掉眼泪了。当下也顾不得别人在场了,猛地伸出双臂将其抱了过来,同时仰天长啸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重新恢复理智的唐嫱望着紧紧黏在一起的泷川祈鹤和盛独峰,心里羡慕的同时,突然又闪过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将泷川祈鹤换成了灵歌,那灵歌……还能像泷川祈鹤这样,说出刚才那番引入深思的话吗? 回想起灵歌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再一比对泷川祈鹤恰到好处的成熟,唐嫱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浮起了一丝苦笑。 虽然平心而论,她更喜欢灵歌多一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一些事情上,泷川祈鹤要比灵歌优秀的多。 ……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唐尧和唐麒分别从评定席的两侧缓缓登场。随着他们的就位,四周看台上的欢呼声也达到了最高潮!浮莺剑的第一阵争夺,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哟,这不是那谁吗?”对上唐尧那冰冷的双眸,唐麒忍不住咧嘴笑了,“本来,我还以为能撞上盛独峰呢。听说他是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那一个。本门主一直想要会会他。可让我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派一条败犬上场?盛独峰就不怕落了东煌宫的面子吗?” 会场中所有人都惊呆了,由于唐麒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甚至还有故意用内力扩大的嫌疑,故而整个会场中的人们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特别是当唐麒讽刺唐尧是“败犬”的时候,会场内绝大部分人都暗暗皱起了眉头。显然,他们也没想到,这唐门的新门主唐麒,会当着各大武林同道的面如此口不择言。 “你说谁是败犬?!”唐尧面色狰狞的低吼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从最开始上场的时候,唐麒那嚣张跋扈的神情就在不断的刺激着唐尧的大脑神经。要不是唐尧还惦记着得先向所有人揭露唐麒的丑恶嘴脸,估计早就一梭子暗器砸他脸上了。 “谁回答,谁就是喽,”唐麒冷笑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盘腿坐在了地上,“哎呀,和你这个没腿的废物聊天还得一直低着头,着实难受。嗯……我觉得现在仰着头,脖子要好一些了。唐瘸子,你不会介意吧?” 此话一出,四周又是一片哗然。现在,愈来愈多的人看向唐麒的目光中都多了一丝厌恶。就连拓跋城,也微微皱了下眉头。明显是对唐麒这种拿别人的生理缺陷来穷追猛打的行径感到不齿。 这就是个口无遮拦、心无畏惧的疯子啊,短时间合作还行,但如果长远来看……只怕他最终会将目标移到自己身上。不行,看来这次品剑大会,必须得把唐麒这个小王八蛋也一并收拾了! 拿手揉了揉眉心,拓跋城那危险的红眸中悄然闪过一丝狠戾。 第147章:夺剑!中品之剑(四) 面对唐麒无休止的侮辱,唐尧这次反而冷静了下来。 凡事所为,必要有利可图。唐麒如此不寻常的挑衅、试图激怒自己,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种情况下,利己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那剩下的唯一解释,就是为了损人。 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唐尧立刻识破了唐麒的险恶用心。 “呵,唐麒,你在我唐尧身上用激将法,不觉得太天真了吗?”冷笑一声,唐尧眼中的怒火开始慢慢消退。理智,这个唐尧久违的老朋友,终于重新主掌起了他的大脑:“我大伤初愈,元气不存,此时是最动不得心火的。你挑这个时候百般羞辱我,不就是想让我在诸多武林前辈面前出丑吗?” “……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见唐尧这么快就道破了自己的意图,唐麒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但很快,他就又装出了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唐尧,你就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的本事究竟如何,咱们心里都清楚。这激怒或是不激怒,有差吗?莫非我再说上几句,你还能从那瘸子车上蹦起来咬我不成?” 唐尧同样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你就嘴硬吧。上次要不是拓跋城突然杀出来搅局,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能胜的了我?!这次没有外人干扰,你我一对一,我会将你施加在我身上的耻辱……百倍奉还!” “不过,在那之前……”说到这儿,唐尧故意顿了顿。拿眼扫了一圈会场后,突然将自己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倍,“诸位同道!诸位武林前辈!在下唐尧、唐子玉!有一腔悲慨之言,还请诸公静听!” 这一嗓子,唐尧几乎是用上了八成的内力,一吼出来,会场中不知情的人全都被吓了一大跳。有心脏不好的当场就晕过去了。而盛独峰和唐嫱、云是出等知道内情的,则是一脸紧张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唐尧和唐麒。虽然他们都没有事先交流过,但如果一旦事情有变,他们绝对会无视大会规则、直接冲上去抢人。 在他们心中,朋友的安危与否,高于一切。 “我唐尧,出自蜀中、唐门!祖父唐奕,生父唐珏,籍属唐门九部正统。乃是名正言顺的唐门门主继承人!”先报了自己家门后,唐尧才将矛头正式对准了唐麒,指着他咬牙切齿的骂道,“原本,我唐门中的一切都是太太平平的。可就是他,唐麒!这个以我唐门的‘唐’为姓的不肖子孙、窃位之贼,亲手毁了这一切!!” “诸公中,可能有知道此事内情的,也可能有不知道的。没关系,为了昭我唐门之雪,我不介意当着大家的面,把我唐门的伤口再揭开一次。” “在数月之前,此贼觊觎唐门门主之位,屡屡向上自荐,甚至还在唐门内部拉帮结派,逼我叔父唐显魁让位!我叔父他老人家虽然上了年纪,但好在大事不糊涂,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唐麒,并怒言将其逐出皓岚殿!但也正因如此,叔父他老人家也给自己种下了祸根。” “唐麒小人被逐出皓岚殿后,怀恨在心,居然主动勾结魔教,引狼入室!这畜生不仅与魔教妖人大肆玷污我唐门圣洁,甚至……甚至还容忍那拓跋城,虐杀我叔父于皓岚殿之上!最后,此贼更是丧尽天良,竟亲自下令,屠我唐门赤诚之士百余人!尸骨遍野,血流成河!哀声,久日不衰!” “唐麒这厮,贪如豺,刁如蛇!毒如蝎,狠如狼!所行不齿,人神共愤!今日品剑大会,群英汇集,唐尧才想着借此机会,将我唐门之冤屈公告天下!乞望诸位前辈同仁,为我唐门、为我惨死的叔父和兄弟姐妹们,主持公道!” 话至伤心处,唐尧眼眶中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闸口,无声的划下了他的脸庞。而四面八方的看客们,起码有一半的人瞬间就被唐尧发自肺腑的倾诉给打动了。而另一半,则还保留着几分理智,没有选择轻易听信唐尧的一家之言。毕竟这件事目前知道内情的人还不是很多。于是,不论前看台还是后看台,全都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竟有此事?!要是场上那个叫唐尧的说的是真的,那这种人还能叫人啊?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我跟你说,绝对是真的!我二姑家的弟弟的表亲的妹妹她婆家小姑子就住在成都府旁边!听她说啊,唐麒在唐门做的那档子破事儿早就传遍蜀中了!每天骂他的人都能从南边儿排到北边儿!要不是……哼,要不是有魔教妖人做他的大靠山,那孙子早就被人给弄死了!” “唉,如此说来,这唐门也真是可怜啊。好歹也是蜀中名门,虽然不如从前辉煌了,但起码这招牌还在。现在好了,招牌也砸了,唐门列祖列宗的面儿也没了。一个不孝子,毁了一大家啊。” “可不是嘛……” …… 随着越来越多的声音站到唐尧这边,那些因为不知道内情、质疑唐尧所说的真假性的人们也开始慢慢表态、向唐尧倾倒。望着那些或是帮自己说话,或是痛骂唐麒不是人的看客们,唐尧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当然要笑,因为这场没有硝烟的道德之战,自己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可唯一让他捉摸不透的,反而是唐麒那奇怪的态度。按理说,现在的唐麒应该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冲上来和自己决一死战才对。但不知为何,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外,到现在为止唐麒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就算周围的指责声和辱骂声再大,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他当真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脸面?还是说……他有别的后手?唐麒的冷静,让唐尧不禁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诸位,可议论够了吗?”等周围看台上的嘈杂声小了一些,唐麒才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傲慢的看了眼唐尧,便转身面向了看台众人。 “如果你们议论够了,那现在就该轮到我了。” “不错,我是勾结魔教,是让拓跋城虐杀了唐显魁,也杀了许多不服我的人。这些罪名,我不想去辩解,我全都认。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就算这个瘸子今天不说唐门,我也会主动说出来的。为什么呢?其一,我从来没有想隐瞒或者洗白自己;其二,我觉着,也没有隐瞒或者洗白自己的必要。” “诸位先别急着惊讶,我知道,诸位能做在这里,必定都是自诩为武林正道的高尚之人。你们认为我这种行径畜生不如,我十分能理解。毕竟……这高高在上的伪君子,想要保护自己丑恶的一面,就只有齐心协力、为难我这个真小人了。” 此话落下,犹如平地惊雷!不仅唐尧,就连盛独峰、拓跋城、奉明、韩公望等人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他们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可当他们看到唐麒那嚣张无比的嘴脸时,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感情这小畜生,把在场所有人都骂了个遍啊! “唐麒!你混账!” “臭小子,找死是吗?!” “妈的,要不是看在悬剑阁和医圣大人的面子上,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 唐麒这番话算是惹了众怒了。能来参加品剑大会的,哪个不是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居然被一个窃位之贼公然羞辱、骂成了什么伪君子。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这些人?一时间,谩骂声、讽刺声不绝于耳。要不是有悬剑阁护卫和朝廷官兵在场维持治安,只怕此时已经有人冲上来揍他了。 “盟主,唐麒这小子到底要干嘛啊?”朝天盟这边的气氛同样也是压抑的很。小毒狗拿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向拓跋城低声询问道,“他自己发疯倒没什么,关键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唐门联手了,唐麒还如此嚣张,那这样一来,中原武林势必会盯上咱们啊!虽然盟主神功盖世,但这里毕竟是大宋首府,咱们……还是谨慎点为好啊!” 小毒狗担心的不无道理,会场中并不缺乏理智的人。他们在骂完唐麒后,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思考起了一个问题:一个唐门,一个唐麒,凭什么敢如此嚣张的挑衅诸多武林前辈呢? 换句话说,又是谁,给他的这个底气呢? 想到这儿,越来越多的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朝天盟这边来。显然,在他们看来,拓跋城和朝天盟,是唯一符合常理的答案。 “……妈的,唐麒这条疯狗!咱们全被他耍了!”事情发展成这样,拓跋城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猛地锤了下扶手,拓跋城恨声道,“本座估计,他早就担心我们会在动手的时候甩了他,所以才用这种不要脸的法子,将我们朝天盟也一起推到风口浪尖上!这下好了,唐麒这个狗皮膏药,老子甩不掉他了!!” “那……盟主,咱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现在主动权已经全部在唐麒那王八蛋手上了。我们只能……只能先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接下来出什么招,再见招拆招吧。” “是!” 远远的看着拓跋城那宛如吃了屎般的脸色,唐麒心中不禁闪过一阵快感。 拓跋城啊拓跋城,让你天天拿鼻孔看人。想不到吧,你也有在小爷手上吃亏的一天! “啧啧,看看你们这个嘴脸,”在心里吐槽完了拓跋城,唐麒又开始对看台上的人们“开炮”了,“怎么,我说你们是伪君子还说错了?你们自己好好盘算盘算吧,平日里都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了不让自己洁白的羽翼蒙尘,你们又编了多少个可笑的谎言?杀了多少个原本无辜,只是因为知情的可怜人?呵呵,好个正道,当真高尚!” “可我,唐麒!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过一个借口!老子明言在这儿,我就是想要唐门门主之位,一切胆敢挡路的,统统得死!老子就是不敬天地,命是爹生妈养的,与那老天何干?老子就是不想去敬那什么列祖列宗,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去向死人磕头?传说,永远都是向前走的人书写。一昧的活在过去,最终只会落魄!” “是,老子是畜生,老子是王八蛋,要是有十八层地狱,老子应该是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但老子敢站在这儿,当着天地万灵的面,堂堂正正的、大声说出自己的野心。纵使天谴所降,我亦有傲骨相承!因为老子,坦!坦!荡!荡!” “换作是你们,你们敢像我这样,把你们曾经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大声的公告天下吗?”望着一个个低头不语的众人,唐麒轻蔑的笑了,“你们不敢。因为你们还贪恋着自己身上的人皮呢。可笑啊可笑,明明都一样是个畜生,披上人皮后,你们怎么就敢指责起没披人皮的同类了呢?可笑!当真可笑!” “唐麒!你别太放肆了!”唐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出言呵斥。同时,他的心里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唐麒会如此疯狂,那唐尧也不会在这个关口去招惹他啊。 “我放肆?”唐麒像是看傻子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唐尧,“唐尧,我还没说到你呢,你就主动撞上来啦?好啊,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各位伪君子们,这位唐尧,当年在我们唐门,可是真正的唐门第一人、名冠西南啊!而且,他还是唐显魁亲自认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可这样的一位天之骄子,为何又落魄至此呢?”唐麒故作夸张的张开了双臂,“大家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唐尧为了复兴唐门,不顾师门禁令,擅自研究火药。结果却落了个失控的结果。因为这场意外,才被流放到了无妄台的玄玉楼。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唐麒!你莫要信口雌黄!”唐尧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怒喝道。 “呵呵,怎么,堂堂香侯,也有害怕的时候?”见自己扣到了唐尧的死穴,唐麒脸上顿时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好啊,香侯大人如果想让我这个贱民闭嘴的话,其实简单的很。嗯……那就先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老子跪下来,磕三个响头,然后乖乖认输,滚下台去。我就考虑将那个秘密咽回肚子里去,如何啊?” “你!”唐尧万没想到唐麒会提这种过分的条件,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不照做是吗?那就对不起了,”唐麒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唐尧表态,当即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啊唐子玉,你失去了一个很划算的自救机会。” “诸位!想不想知道,这位香侯唐尧,当年为何会离开唐门吗?” 第148章:夺剑!中品之剑(五) “唐嫱姐,这唐麒如此嚣张,唐兄刚刚为何不继续反驳呢?莫非……那唐麒并不是在危言耸听?”看台上,盛独峰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像这种已经明砸到脸上的羞辱,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啊!就算再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会回顶几句。可唐尧的反应却很奇怪,不反驳,不肯定,只是在那儿低头不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权衡是否该答应唐麒的无礼条件一般。 这样一来的话……那岂不间接证明,唐尧心中的确有鬼吗?不然你怕个啥?直接怼回去啊! 唐嫱同样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惨白的盯着场上、盯着唐尧。盛独峰见她不回答自己,还以为她是没听到,正欲再问时,自己的手心却突然被泷川祈鹤给轻轻挠了一下。 “少主,别问了,”泷川祈鹤在盛独峰耳旁低声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唐嫱她不想说,就已经代表默认了。这种时候,咱们心里明白就好,嘴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要是那唐麒没在危言耸听的话,那我也是受害者啊!”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盛独峰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当年在玄玉搂中时,唐嫱姐也拿火药的事情糊弄过我,说就是因为火药,唐兄才被逐出唐门的。当时我还觉得他们可怜呢,却不想……那些居然是谎话!” “嘘,别说了!”泷川祈鹤瞥了眼脸色又白了几分的唐嫱,急忙伸手扭了下盛独峰的腰肉,疼得后者直龇牙咧嘴。 而此时的台上,唐麒的“个人表演”却还在继续。 “可能有人知道,这位香侯唐尧,曾经是我唐门的第一天才,公认的唐门第一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却有着两个贵胄子弟普遍都有的臭毛病——嫉妒、自负。” “当年,唐尧在皓岚殿上初显锋芒,弱冠之年就能单枪匹马的闯过九重天大阵,立刻就被唐门高层评定为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那时候的他,可真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唐显魁,门中众长老,乃至于整个唐门都把他当作宝贝,当作中兴唐门的希望之火。而他呢,久而久之,也真把自己当那么回儿事了。” “平日里,门中有资质不如他的弟子向他请教,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屈尊指导的模样,以此来享受着别人的称赞和崇拜。但对那些同样优秀,甚至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唐门第一人’位置的弟子们,唐尧却一直在用仇视的眼光看待他们。对此,唐显魁和唐门众长老虽然知道,但为了不让唐尧这个天才寒心,就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唐尧做的过分了,他们也只是随口责备几句就了事了,根本不痛不痒。” “直到……那次毒杀事件发生后,唐显魁等人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如此富养,养出来的不是更强大的天才,而是一头暴戾的饕餮!” “唐尧,这是我最后一次仁慈,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向我磕头!”说到这儿,唐麒突然又打住了,转头向唐尧面无表情的下达了最后通碟,“都是唐家人,你跪我,其实也算不上耻辱。更何况,从你那瘸子车上摔下来磕几个头,总比在所有人面前被我揭开老底、名誉扫地来的划算吧?” “……”唐尧握紧了拳头,身子晃了晃,但最终还是没有动弹。 “……好,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那我成全你,”唐麒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接着向会场中的众人说道,“唐尧十五岁的时候,有一位比他小一岁的外门弟子上了皓岚殿,接受唐门众长老的审核。这不审不要紧,一审,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为什么呢?原来啊,那个外门弟子的天赋和资质,居然要比唐尧还要好!” “唐尧听说了之后,心中岂会服气?一个外门弟子,还是个庶出的私生子,要家境没家境,要身份没身份,他凭什么比自己强?于是,唐尧便私下里去和他比试,想要证明自己才是那个最优秀的。但其结果,却是大败而归。” “这下,唐尧更生气了。现在想想,也对,一个终年生长在赞美和宠溺中的唐门第一人,怎么会愿意相信一山还有一山高的浅显道理?于是,他开始废寝忘食的练功,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打败那个孩子,保住自己的地位。” “可不管他怎么练,死活就是比不过人家。于是,我们香侯身体的贵胄之血开始作妖了。他想着,既然胜不过这个人,那索性不如……直接下黑手杀了他吧?这样一来,自己就又是那个唯一得宠的天才了!” “你们骂老子是畜生,骂老子没有敬畏心。可你们知道吗?那时候的唐尧,比老子现在更畜生!更没有敬畏心!他借着和解的名头,去那孩子家里拜访。那一家人受宠若惊,用最隆重的礼节来招待他。可他呢?”唐麒一指汗如雨下的唐尧怒吼道,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他!唐尧!却借着亲自下厨赔罪的由头,用一桌渗毒的饭菜,毒死了那个孩子在内的一家五口!”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唐嫱姐,他说的可是真的?”盛独峰这次可不顾泷川祈鹤阻拦了,大步来到唐嫱身边,严肃的问道,“此事非同小可,瞒不得!你给我句准话,如果唐麒那畜生在信口雌黄,我现在就冲上去将唐兄带下来!如果确有此事……也请你别再骗我了。” “……对不起。”沉默了许久,唐嫱才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来。区区三个字,却像是抽尽了她的全部力气似的。话音刚落,唐嫱整个人便像烂泥般的瘫坐回了座位上。 泷川祈鹤见盛独峰额头上青筋暴跳,暗道一声不好,当下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了盛独峰和唐嫱中间,防止盛独峰突然失去理智、暴起伤着唐嫱。同时又暗中连拉带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盛独峰弄到了一边去。 “时间久了,纸包不住火了。很快,唐尧毒杀同门的恶行就泄露了。但泄露了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为了一个庶出的私生子,还能杀了这位家世显赫、生来就高人一等的香侯偿命吗?当然不可能!于是,唐显魁等人就将此事从明面上悄悄移到了地底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就连那家人的尸体,也被连夜送到了外地草草埋葬。” “哦对了,唐尧,那个被你毒死的孩子,他的父亲与你的父求唐珏,其实还算是同支。只不过一个生在了凤凰窝,一个落在了草鸡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孩子还算是你的弟弟。这件事,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可惜,自私和嫉妒,让你昏了头。” “至于后来什么火药失败、误伤同门,全部都是假的!唐门当时已经被绝城给逼危在旦夕了,要是火药真的能带领我们另辟生路,我们又何惧牺牲?!唐显魁逐你出唐门的真正原因,不过是借着惩罚的外表,庇护你这个杀人凶手罢了!因为你生来高贵,又有唐门高层保护,那些恨你毒杀同门的弟子们当然不敢跳出来请求上头重罚你。可等你双腿残废、元气大伤后,你就变成了失去爪牙的野兽。那些多年来受你欺辱、打压的底层之人,自然会奋起反抗!” “唐显魁明显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才会将你逐出唐门。可笑,可恨!即使是在那最后一刻,那老王八蛋想的依旧是如何保护你,而非大局!!” “你的意思是,唐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久久的沉默之后,唐尧终于重新抬起了头来。只不过这次,他的眼中再无半点惧意。仅剩的,是安静,可怕到极点的安静。 “因为你杀的那个人,恰好是我的朋友。是我唐麒少年时……唯一的朋友,”唐麒此时还没注意到唐尧的转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那天,我去找他玩,可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他们的茅草屋前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因为害怕,所以我才躲到了一边,想着等这马车的主人离开了,我再去找他。可这一躲……却让我悔恨终生,又庆幸终生。” “我悔的是,如果我当时能再聪明点,像你一样,是不是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是不是我那朋友一家子就不用死了?但同时,我又庆幸自己没有像你一样聪明,因为在那种时候,如果我自作聪明,可能最终也会难逃一劫吧?” “所以,告密的人,是你?”唐尧突然轻笑了一声,“如此说来,倒是解释的通了。你恨我,对吗?” “当然!但相对恨你,我更恨你这种生来就比我们这种贱民高上一等的人们!恨你们一念之间,就能轻易毁掉一个无辜的家庭!唐尧,你永远不会……” 唐麒话还未说完,唐尧脸上那平静的伪装终于碎裂了。随着一声怒吼,唐尧双手手腕突然齐齐一甩,只见一小片银白色的帷幕猛地在他面前凭空而起。在空中没有半分滞留,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唐麒笼罩而去! 在一片惊呼声中,唐麒的身体也迅速绕开了大脑、做出了本能应急反应——翻滚。 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唐麒才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些暗器。和唐尧拉开安全距离后,唐麒这才敢小心翼翼的回头望了眼那些密密麻麻钉在地上的细小银针。这不看没事,一看,唐麒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索铎无?!唐尧,你他妈连这种东西都敢用?真想跟老子同归于尽啊?!” 就在唐麒认出那些暗器的同时,东煌宫这边的唐嫱也同样认了出来,并准确的叫出了它的名字。听着如此拗口的暗器名字,盛独峰不禁满脸疑惑的问道:“唐嫱姐,索铎无是什么?” 唐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向盛独峰等人解释什么叫索铎无:“索铎无……是我唐门不外传之密宝。据说,是许多许多年前,有一位西域的用毒异人,因受了我唐门恩惠,才留下的东西。这种暗器,形小、轻便、善于隐藏。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索铎无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它上面所用的毒。” “这种毒来自西域,只有用特定的方法才能炼出来。而且其中成分复杂,稍微一搞混,就是新的一种剧毒。当年,就连医圣云老前辈,都没有办法配出全部适用的解药。这种毒,只需在身体上划一道小口子,那这人基本上就必死无疑了。” “竟不惜动用如此歹毒的暗器,看来唐尧是真的被激怒了,”泷川祈鹤担忧的说道,“不过这时候动了杀心,岂不就等于做实了唐麒刚刚说的那些吗?唉,这下唐尧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不其然,唐尧一声不吭就暴起出手,立刻将他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原本那些还比较同情唐尧的,此时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但唐尧却是已经顾不上其他了,望着全部落空的索铎无,心里愤怒的同时,还有一阵阵的无力。 若不是自己大伤初愈,唐麒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主人,这种情况……算违规吗?”评定席上,昆棘低声向身后的韩公望问道,“如果算的话,我立刻宣布唐尧淘汰。” “不算不算!这怎么能算呢?”韩公望还没开口,云是出就抢着说道,“夺剑的规则不是点到即止吗?既然现在唐麒平安无事,那我师兄他就依然有留在台上的资格!韩伯父,爹,你们说对吗?” “……不错,”韩公望和云其疏对视了一眼后,才缓缓开口,“唐尧刚才虽然下了死手,但唐麒却并未受伤。按规则……唐尧不会被淘汰。但照这样下去,唐尧肯定会继续下死手的,真到那时……昆棘,重点盯住唐尧。一旦唐麒陷入危机,立刻下去救人!” “遵命,主人。”昆棘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盯起了唐尧来。 第149章:夺剑!中品之剑!(六) 暗器相比于其他兵刃、拳脚之间的对决,更加危险刺激,也更加的惊心动魄,还极不稳定。当然,这里的不稳定并不是指中途会出差错之类的,而是在用暗器的人身上。 不管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优势拉的有多高,最后真正能定胜负的,往往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正所谓一子错、满盘输,大概就是对此最贴切的描述吧。 尽管现在场上只有两人,但其战况却已经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了。唐尧虽是暗器大家,但他毕竟大伤处愈,又被唐麒给连番激怒、心浮气躁,实力早已不如巅峰时期的一半了。而唐麒呢,他的底子确实不如唐尧,但却胜在灵活,每一次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或化解唐尧的杀招。一来二去,原本实力差距悬殊的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啧!唐麒,你他妈就只会逃吗?!”眼看又是一招落空,唐尧终于恼羞成怒了。从开始到现在,唐麒绝大部分都是在不停的躲闪,鲜有正面还击过。这样一来,唐尧就是扛着一个补给库,也不够如此消耗的啊!所以,当唐尧发现自己身上的暗器已经所剩无几了之后,不得不停下了攻势。 “嘿嘿,老子不主动进攻,就是为了让看台上的那些伪君子好好瞧瞧,你堂堂香侯被揭穿真面目时的丑态!你越愤怒的进攻,老子就越高兴!哈哈哈……咳咳!妈的,死瘸子,先前那手是我唐门的‘百转千回’吧?唐显魁……教你教的可真好啊!”唐麒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软塌塌的单膝跪在了地上。相比唐尧,他就狼狈多了。虽然避开了所有致命攻击,但一些角度刁钻的小伤还是没有躲过去。 此时的唐麒,身上衣服已经被划的破破烂烂了,脸上、手背等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全是细小的伤口,恐怖无比。其中最严重的,当属左腿脚腕处。那是在唐尧第四次出手的时候、唐麒躲闪不及,才被他给挑断了脚筋。 唐尧敏锐的识破了唐麒的色厉内荏,趁着和他斗嘴皮分神的空档,迅速出手!这一次,也不知是唐麒没反应过来,还是实在没力气了,居然没有躲闪。就那么半跪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唐尧的暗器刺入自己的身体。 “噗!”没有任何奇迹发生,唐麒瞬间就被撂到在了地上,痛苦的呻吟了起来。唐尧在出手前,所瞄准的都是唐麒身上的脆弱大穴。一旦中招,这人十有八九就没了。 望着地上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的唐麒,看台上顿时传来了一片惊呼声。评定席上的韩公望也“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顾风度的对昆棘大声下令道:“昆棘!快去救人!” “是!”昆棘不敢怠慢,连忙飞身来到了唐麒身边。拿手一摸唐麒的胸口,昆棘顿时不敢乱动了——入手之处,尽是鲜血。 “云老前辈!”这种程度的伤,处理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看来,必须得请专业人士来了。想到这儿,昆棘立刻回头朝评定席上喊道,“唐门主的伤势有些严重,还请您屈尊下来看一看!” 云其疏同样不敢怠慢,风风火火的就从评定席上赶了过来。上来扫了眼气息已经相当薄弱的唐麒后,云其疏暗暗皱起了眉头。显然,他也没料到,唐尧居然会下这么狠的手。 虽然唐麒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小人,云其疏也十分反感他。但不要忘了,这里可是品剑大会啊!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打死了算个什么事?挑衅夺剑规则还算是其次的;更严重的是国法难容啊!要知道,今天这儿可还有朝廷官兵在场呢! 为了不让这个自己女儿心心念念的师兄身陷囫囵之中,云其疏立刻从随身药箱里取出一个褐色的小瓷瓶,先倒出了一颗浅棕色的丹药来塞进了唐麒嘴里,然后才开始在昆棘的协助下、紧急抢救起唐麒来。 所有人都紧张的望着场中,连呼吸都摒住了。过了有足足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后,云其疏才满头大汗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老前辈,如何了?”昆棘忙不迭的问道。 “命,是保住了,”云其疏指了指唐麒胸口左下方的伤口,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但也只能保一会儿。你看我手指的地方,那儿有一根银针已经深陷进了他的体内,甚至……有可能已经嵌进了骨头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必须得割肉取之了。这样,昆棘啊,你先叫人把他抬到别处,容我静下心来救治。虽然唐麒伤势颇重,但也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了整个品剑大会吧。” “前辈所言极是。来人啊!取担架来,把唐门主抬到后面去!再配上最好的药物和工具,让云老前辈静心救治!”昆棘自然是对云其疏极为信任的,立刻就招呼来了周围的悬剑阁弟子。小心翼翼的将唐麒移上担架后,抬着担架的悬剑阁弟子们便和云其疏一道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帘中。 目送着云其疏等人离开后,昆棘才重重的舒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没在朝廷官兵前出人命就好。转过身来,见韩公望正遥遥对他挥了三下手,随后又坐回了原位。这下昆棘心里便有数了,当即清了清嗓子,向周围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看客们朗声宣布道:“诸位请放心!唐门主虽然受了些伤,但好在已经控制住了。现在更有医圣云老前辈亲自为其医治,过不了多久,唐门主就会安安全全的返回!” 昆棘说这话,可不单单是安抚唐门人心那么简单。这更是一个铺垫,为了接下来的话作铺垫: “东煌宫唐尧,无视夺剑规则,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唐麒痛下杀手!万幸唐麒性命无忧,否则定要将你交予朝廷论罪!现在,本剑使代铸神老人宣判:剥夺东煌宫对浮莺剑的夺剑资格!唐门则直接晋级!唐尧,你可心服?” 唐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盛宫主,您可心服?” “此决断公正无比,东煌宫上下,心服口服!”盛独峰拱手抱拳,一脸的惭愧之意,“实在是对不起诸位,今日本该是一场武林盛典,却因为在下监管不力,闹出了意外来。独峰不狡辩、也不推脱,此事之过错,尽在于我!若诸位觉得不解气,请悬剑阁收回我东煌宫所有的夺剑资格!” “盛宫主言重了。既然唐门主没有什么性命之忧,那就一切都好说,”盛独峰的礼貌和担当让看台上的人们脸色缓和了许多,就连昆棘,也十分客气的向其还礼,“只不过,这医治过程中的所有费用,还是得由盛宫主来承担的。” “这个自然!” “嗯,您能如此配合,我代表悬剑阁衷心的感谢您,”话说到这份上,就已经足够了。昆棘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专人上台来清洗血污、收拾暗器。等一切都收拾了之后,昆棘才接着说道,“来啊,把东煌宫的唐尧推回去,准备浮莺剑的第二阵夺剑!” …… 唐尧回到东煌宫所在的席位后,除了唐嫱外,没有一个人主动站起来迎接他的。盛独峰不动,贺九燮、宫闻旭等人自然不敢轻动。就连泷川祈鹤,此时也是低着头乖乖的坐在盛独峰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作为久随盛独峰的老人们,他们已经从盛独峰周围的空气中察觉到了杀气。 没错,就是杀气。这位平日里几乎从不发脾气的宫主大人,现在竟然已经愤怒到想杀人了。贺九燮等人心惊胆颤的同时,还有些困惑:不就是差点弄死个人吗?宫主他至于这么生气吗? “子玉,你没事吧?”唐嫱一边紧张的检查着唐尧的身体,一边关心的小声问道。 “我没事,”唐尧摇了摇头,推开了唐嫱的手,神色复杂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公子,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对我失望透顶。没错,因为我的缘故,才害得你失了面子,连带着东煌宫也受了不小的牵连,我实在是……万分抱歉!如果你心里有气的话,请不要波及阿嫱,尽管冲我来吧。” “……你搞错重点了,我其实并不在乎什么面子。而且,真要我说的话,像唐麒那种小人,死了最好,”盛独峰回头看了眼唐尧身后满脸不安的唐嫱,冷声道,“我真正失望的,是你们骗我。唐尧,你骗我我认了,因为你心思缜密,对我这个外人有所提防,完全可以理解。但唐嫱姐,你为什么也会跟着骗我?” “你心里应该明白,我是拿你当亲姐姐看待的。我以赤诚待你,你为何要负我?” “对不起……”唐嫱埋下了头去,不敢直视盛独峰。 “我这个人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朋友之间的欺瞒与背叛。现在,这已经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了,”盛独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对他们摆了摆手,“接下来,估计也没你们什么事儿了。是留在这儿继续看,还是先回去休息,你们自己随意吧。我就不招待你们。” “对了唐尧,咱们之前商议的那件事,你大可安心。我盛独峰不是不守信诺之人,既然已经答应了要还你人情,就绝不会因为私交上的不愉快而背弃诺言的。” 说罢,盛独峰便将注意力重新移回了场上、不再去理睬唐尧和唐嫱。话说到这份上,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逐客之意了。唐尧虽然还想为自己辩解,但看盛独峰那样子,也明白他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当下只能自嘲的苦笑数声,默默的和唐嫱退了出去。 …… 虽然这第一阵的夺剑让不少人都颇有微词,但好在悬剑阁处理公正,东煌宫又没有撒泼狡辩、扭曲事实,所以除了还躺在那儿的唐麒外,总的结果还算不错。于是,很快大家就选择性的忽略掉了不愉快的东西,开始期待起了第二阵的夺剑。 “浮莺剑夺剑第二阵!月王岭这边要出战的,是月王岭的寒青烟、寒掌门!”大声向众人报完月王岭的参战人选后,昆棘压低了声音问向身边人,“朝天盟那边的人选还没定好吗?” “回您的话,是的!”左右连忙回道,“据拓跋盟主说,寒掌门乃月王岭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必须要好好挑一位实力可以相匹敌的人参战。否则,那就是对寒掌门的不尊重!” “先前那么长时间干嘛去了?非要拖到临上场了才开始挑人?”昆棘暗骂一声,瞥了眼不远处明显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寒青烟,立刻吩咐道,“再派人去催!明言告诉拓跋城,再拖拖拉拉的,直接淘汰!那么多人等他们朝天盟一个,像什么话?!” “是!”左右不敢怠慢,急忙领命而去。 那么说,拓跋城真的在为参战人选而苦恼吗?当然不是,参战人选其实早就定好了,随时都可以上场。可当昆棘报出寒青烟的名字后,那个原本已经准备出发上场的朝天盟高手,又被拓跋城给紧急叫住了。 拓跋城万万没想到,月王岭在第一柄中品之剑的争夺上,就是掌门寒青烟亲自上场!意外之余,他的心里就只剩下巨大的喜悦了。 天助我也!! 因此,拓跋城才临时换下了那个用来应付杂鱼的手下,开始纠结起了其他人选。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拓跋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向果决的他,现在却开始举棋不定了。 直到外面再度传来了悬剑阁的催战令,一名年纪最小的朝天盟帮众忍不住了,大步向前,对着拓跋城的面、轰然拜倒在地:“盟主!属下苏白圭,请战!” “白圭啊……”拓跋城打量了下来人,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几度欲答应下来,但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不行,你……你还很年轻,此事不适合你。且容本座……再挑挑吧。” “盟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苏白圭昂起头来,言辞铿锵,眼中尽是决然之色,“属下久沐盟主恩典,现在正是我等舍身报答之际!还请盟主下令,许属下为神教立功!” “盟主,再不做决定的话,咱们这场夺剑的资格,可能就要被剥夺了,”小毒狗低声在拓跋城耳边说道,“此事虽然残忍,但他们早已做好了觉悟,盟主您又何必心软呢?依属下看,不如……就让这个苏白圭去吧。” “……好,”听着外面又传来了催战令,拓跋城咬了咬牙,猛一点头,“苏白圭!本座在此,代神教和大汗……谢谢你了!” “盟主请安坐。属下,拜别!”郑重的向拓跋城磕了三个响头后,苏白圭撩袍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 第150章:夺剑!中品之剑(七) “你就是那个胆敢让本座好等的魔教贼子?”苏白圭一上得场来,月王岭掌门寒青烟就重重的哼了一声,神色中尽是不屑和轻蔑,“我还以为是拓跋城要亲自来呢,没想到居然让一无名小卒上来讨辱。哼!瞧不起本座吗?” 寒青烟大概三十岁左右,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器宇轩昂。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令人称奇的是,既是上台夺剑,怎么也该穿身劲装吧?可寒青烟却偏不走寻常路,罩着一身月牙色的衣服就上来了,衣服上还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质地更是奢贵无比!这副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夺剑的,倒像是一个……突然赚了大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有钱的土包子。 “寒掌门,”不同于寒青烟,苏白圭并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十分规矩的向其拱手行礼,“在下朝天盟苏白圭,请教寒掌门高招!” “……哼!”寒青烟一拳捣在了棉花上,脸色自然好看不到那里去。当下也不多言,顺手从腰间引出佩剑后,十分随意的一甩。一道沉甸甸的银光瞬间从二人中间飒然划过,光芒耀眼无比!但这一道银光却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又遁回了虚空之中。 “居然是……剑芒!”拓跋城双眸微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早就听闻月王岭的落月神剑独步天南,以前本座还误会是妄传,今日一见……倒还真有些东西。” “盟主,苏白圭那小子,可能不是寒青烟的对手啊,”阳莫承担忧的说道,“这万一出了差池,咱们可有补救方案?” “没有,”拓跋城微微摇头,“早在出发前,本座就对你们所有人说过。此次品剑大会,有死无生、不胜不退。何来的补救方案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与其瞎担忧、长他人志气,还不如对咱们的人抱点信心。” “是。” 会场中并不止拓跋城一人认出了那道剑芒,许多眼光毒辣、见多识广的高手们同样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再次一点的,就算不知道剑芒为何物,也能看出那道银光的不凡。惊叹声、感慨声铺天盖地的向场中飞去,毫无保留的窜进了寒青烟的耳朵里。 “小子,我劝你还是乖乖认输吧,”在如海般的惊叹和感慨声中浸泡良久的寒青烟不禁有些飘飘然了,看向苏白圭的目光中又添了几分傲色,“本座观你衣冠粗陋、身无华物,你应该只是魔教最低级的弟子吧?那拓跋城推你出来,就是让你替他受辱的,你何必如此卖命呢?不如弃暗投明,来我月王岭如何?别的不说,一天的饱饭还是有的。哈哈哈哈!” 苏白圭没有搭茬,只顾低着头最后一次检查自己双手的武器——拳爪套。这是一个似爪又似拳的奇怪武器,由精铁打造,手指各关节处均有保护,既可防御,又可进攻。在每个指头的尖端,还有一片用陨铁特制的、类似于爪子的锋利锐器。在阳光的照射下,寒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 “臭小子!如此目中无人,真当本座是空气吗?看招!”苏白圭三番两次的无视,终于激怒了寒青烟。只听得一声尖啸,下一瞬,寒青烟便已消失在了原地,挺剑直奔苏白圭杀去! 苏白圭不敢托大,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沉心汇气。在寒青烟的剑快要到自己面前时,苏白圭瞅准时机,一拳猛地从斜刺里轰出,正打在寒青烟的剑身上! 只听得“铛~”的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颤响,寒青烟那锋锐的、大有开天辟地之势的剑锋,竟被苏白圭硬生生的砸歪了! 好强的力道!寒青烟暗暗心惊,手腕忽地一抖,剑刃快若寒光!直点苏白圭的咽喉,企图以此杀招将其逼退。苏白圭见此剑来得又急又险,急忙身体一纵、猛然向后倾倒下去,那一剑便已经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 又是一剑落空,寒青烟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正欲回手时,苏白圭却已重新站稳了身体。趁寒青烟还没回过神来,以拳化爪搭上了他的右肩,随即猛地往下一扯! “啊!!痛煞我也!!” 寒青烟惨叫一声,连忙想要运起身法离开苏白圭的身边。但苏白圭反应却更快,铁爪牢牢的嵌在了寒青烟的身上,令其短时间内动弹不得。控制住了寒青烟后,苏白圭飞起一脚,直接将他手中的佩剑给踢飞了! “对不住了寒掌门,你我本无私怨,但今日……为了我神教大业,委屈您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寒青烟耳边说完这番话后,苏白圭低吼一声,一把将寒青烟按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寒青烟没了剑,就宛如失了爪牙的老虎,只能惊恐的不断用语言威胁着苏白圭,“我警告你,品剑大会有规矩,点到即止!你要胆敢对我不轨,你你……你的主子拓跋城也难逃一劫!” “寒青烟,老子其实看你不爽很久了。我神教圣主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配叫的?!”苏白圭狞笑着俯下身去,将自己的铁爪悬在了寒青烟眼旁,“你可瞧好了,我是如何让……月王岭的寒掌门,从这个江湖除名的!” “你要干嘛?!你要干嘛?!我我我……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寒青烟从苏白圭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威胁也不敢威胁了,只顾着连声讨饶。现在的寒青烟,惶惶如丧家之犬,哪还有半点先前的神气? “这可不是你认输就能解决的了,”苏白圭高高举起右拳,对准寒青烟的右手腕,仰天高呼,“光我神教!万众朝天!” 话落,拳动。 在一片惊呼声中,苏白圭的铁拳轰然落下,正砸在寒青烟的右手手腕最脆弱的点上!随着寒青烟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一道璀璨的血花也同时从他的手腕处绽放!这一拳,竟是将他手腕上的骨和肉齐齐砸烂了! “贼子尔敢!!”韩公望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脚下一点,身子便已直奔苏白圭飞去。苏白圭立刻感受到了身后如泰山压顶般的威压和杀意,咬了咬牙,强行摒去杂念,再度抬起了自己那沾着碎肉污血的铁拳来,对准寒青烟已经残破不堪的手腕,砸下了第二拳! “噗!”又是一声闷响,但这下可不是飙血那么简单了。寒青烟的整个右手,在苏白圭的重拳轰击下,竟直接被打断了!亲眼看着自己的右手飞离身体,寒青烟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贼子!你找死!!”看着寒青烟在自己面前被苏白圭给废了,韩公望这下是真的怒了。双指一并,狠狠向前划出。只见一道碧色寒光闪过,下一瞬,苏白圭的整条右臂已被韩公望给齐齐斩断! 场上的巨变惊得所有人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好好的夺剑竟会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现在场中一个没了右手,一个没了右臂;一个晕过去了,一个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呻吟。这画面……倒有些诡异的和谐。 韩公望伸手去试了试寒青烟的鼻息,脸色顿时又阴了几分。狠狠地瞪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苏白圭,韩公望抬头望向了拓跋城所在的方向:“拓跋盟主!此事,你该给老夫、给诸位个交代吧?!” “交代?好啊,”拓跋城的脸色同样很差,但那并不是因为血和寒青烟,而是因为苏白圭。听到韩公望找自己要交代后,拓跋城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冲那躺在地上的苏白圭轻轻挥了挥手,“白圭,铸神老人向咱们讨交代呢,你……就给他一个交代吧。” “属下……遵……命。”苏白圭听到拓跋城之令,没有半点犹豫,立刻松开了自己血如泉涌的伤口。用仅剩的一只胳膊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韩公望皱眉望着摇摇欲坠的苏白圭,有些不明就里。 “嘿嘿嘿……当然是,给……给你们悬剑阁,一个交代啊,”苏白圭慢慢地将左爪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上,突然升起了一抹满足。无力的喃喃自语道,“我……我对神教有用,我对盟主有用……这感觉,真好啊……” 话音落下,苏白圭拼上最后一丝力气,用铁爪割开了自己的咽喉。 望着倒在地上、逐渐失去气息的苏白圭,韩公望再次被激怒了:“拓跋盟主!这就是你给老夫的交代?” “这个交代还不够吗?”拓跋城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苏白圭伤人,但没杀人!那寒青烟不过是废了一只手,凭他的功力,要是能伤及到性命,老子把头摘下来给你!现在,苏白圭已经自裁谢罪,铸神老人,你还想怎样?!” “你!”韩公望气的浑身发抖,几度想要开口反驳,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因为拓跋城话粗理不粗。虽然是苏白圭先废了寒青烟,但寒青烟毕竟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而苏白圭已经用自裁的方式付出了代价。从根本上来说,朝天盟已经给出足够的交代了。 但也正因如此,韩公望才会如此愤怒。又联想起之前拓跋城临阵换将等一系列操作,韩公望这才反应过来:小子,你他妈跟老子玩阴的?! 这苏白圭明摆着就是一名死士,拓跋城用他上场废掉寒青烟,却又不伤及性命。这么做的用意就是:不仅可以让月王岭的最强战力寒青烟失去战斗力,还能继续参与夺剑。因为品剑大会的规则是,伤人性命者淘汰。而现在,寒青烟只是被打断了右手,只要及时救治,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此一来,朝天盟完全可以拍拍屁股,直接晋级。 可想明白了又有何用呢?拓跋城已经得逞了,苏白圭也死了,再想追究,自己也没有理由了。扫了眼还倒在血泊中的寒青烟,韩公望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向后招了招,示意悬剑阁弟子用担架将寒青烟也抬到云其疏那边去,正好和唐麒一块儿治了。 “多谢铸神老人理解,”拓跋城冲韩公望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问道,“请问,可以让白虎剑使宣布胜负了吗?” “……哼!”韩公望狠狠地瞪了眼朝天盟,随即一甩袖子,闷声返回了评定席上。一边的昆棘看了看群情激愤的看客们,稍稍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朗声宣布道:“浮莺剑夺剑第二阵,获胜者……朝天盟!” “魔教小人!果真不要脸!” “他妈的这都能算赢?魔教妖人明摆着就是打着一命换一命的算盘嘛!要是都这么玩儿,那这各家掌门还不都被玩儿废掉?” “别这么想,寒掌门的武功只是这二十五家掌门人里中等偏下的,要是真正的高手登场,那揍魔教妖人还不和玩儿的一样?” “唉,这寒掌门也是可怜,第一柄剑就折这儿了。这右手被废,那以后岂不就是废人了?听说他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也不知道这月王岭以后该靠谁当家啊……” …… 相比于其他人,东煌宫这边却是安静的很。贺九燮等人对月王岭和寒青烟根本无感,反正又不认识,废了就废了呗。至于盛独峰,他虽然对朝天盟的行为也十分厌恶,但身为东家的悬剑阁都还没说话呢,他一个客人,瞎跳出来像什么话? “少主,此事有蹊跷,”玲珑心的泷川祈鹤在盛独峰耳边低语道,“中品之剑的夺剑规则是在浮莺剑上来之前,由云老前辈亲自宣布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提前泄露的可能。但为什么……这朝天盟,像是早有准备似的?” “早有准备?不会吧,”盛独峰有些惊讶,“悬剑阁就算泄露夺剑规则,也绝不胡泄露给朝天盟的啊!更何况,先前苏白圭上场前,朝天盟那边不是拖了许久吗?我看,应该是拓跋城临时起意吧。” “临时起意,会提前准备死士吗?”泷川祈鹤一语点醒梦中人,盛独峰细细想来,脸色顿时大变。 “你的意思是……悬剑阁中有内鬼?!”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泷川祈鹤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少主,依我看,等今日的品剑大会结束后,咱们还是私下里去提醒提醒韩老伯吧。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万一朝天盟有什么阴谋,咱们也该提早做准备啊!” “好!听你的,等今日两柄中品之剑争夺结束,咱们立刻去找老伯!”盛独峰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同时,他的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了起来。 如果自己是拓跋城的话,前来参加品剑大会,最想要的……会是什么呢? 或者换个思录想,有什么东西,值得拓跋城这个朝天盟盟主亲自前来呢? 第151章:夺剑!中品之剑!(八)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原本韩公望等人还指望着浮莺剑的争夺能够开门大吉,结果一连两场夺剑全部发生了意外。这对悬剑阁、以及那些期待夺剑已久的人们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但不管怎样,品剑大会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毕竟那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呢,总不能因为两场意外,就把他们扔在一边不管了吧? 好在大局尚在悬剑阁的控制之中,暂时还乱不起。而且很快,云其疏那儿也及时传回了好消息:经过一番紧急救治后,唐麒和寒青烟两人已经先后脱离了生命危险,此时正在后方静养。这个好消息的到来,不仅让月王岭和唐麒的手下们纷纷弹冠相庆,同时还给了其他人很大的心理安慰——既然有医术天下第一的医圣坐镇,那就算受点伤,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嘛!反正有他老人家在,阎王爷也带不走人。 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悲哀、又十分愚蠢的想法。要不了多久,他们中许多人都会为此而付出惨痛代价。 接下来,昶源居的隐世高手屠折柳以及福海帮的副帮主狂鲨、无上楼的紫星道人与灵风教的洛术分别进行了第三、四场夺剑比拼。相比于前两场,这后两场就文明多了,起码没有再出现断手断脚或者死人之类的情况。但也同样精彩无比,看得观众们眼睛都不带眨的。最终,还是福海帮的狂鲨和无上楼的紫星道人更加技高一筹,夺下了胜利。 八家势力,最终有唐门、朝天盟、福海帮、无上楼从中脱颖而出,晋级四强。按说接下来就该是重新抓阄、进行四晋二的夺剑比拼了。但还没等评定席那边抓完阄,唐门和朝天盟就先后主动表示弃权了。 于是,原本的四晋二夺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福海帮和无上楼两家势力之间的决战。 对此,很多人都表示很不理解。唐门弃权还能说得过去,毕竟他们的门主兼最强战力唐麒已经倒下了,唐门众人现在群龙无首,弃权或许是个比较明智的决定。可朝天盟为何也要中途退出呢?且不说苏白圭只是区区一介死士,按照拓跋城的计划,难道不应该再接再厉、继续废掉福海帮的狂鲨或者无上楼的紫星道人吗? 所有人几乎都是带着疑惑看完这场最终对决的。由于狂鲨在上一场比拼中体力消耗严重,三招下来便已露出了疲态;再过十招,狂鲨力竭。为了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狂鲨不得不主动向紫星道人认输,将浮莺剑拱手让了出去。 “恭喜无上楼!夺下此浮莺剑!”宣布完胜负,昆棘抬手一挥,立刻就有人将供着浮莺剑的案台抬下去、送到了无上楼所在的席位中。无上楼的掌门人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忙站起来向四周道贺的人还礼。 那边无上楼怎么得意暂且不提,就在昆棘准备让人抬上第二柄中品之剑的时候,韩公望突然飞身上前拦下了他:“昆棘,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主人,您先前不还说今天先夺两柄中品之剑吗?”昆棘愣住了,“这才……第一柄啊。万一大家说咱们悬剑阁言而无信怎么办?” “没办法,今日事端频出,暂时先夺一柄吧,”说着,韩公望突然瞟了眼拓跋城所在的方向,幽幽的叹了口气,“拓跋城啊……好心机,好手段,好魄力。唉,看来,老夫是真的上岁数喽。” “有野心的年轻人,只能让更有野心的年轻人来对付啊。” 昆棘虽然听的有些不明觉厉,但也不敢质疑韩公望的决定,当即毕恭毕敬的退到了一边。 “诸位,请静听我言,”韩公望轻轻拍了拍手,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场,“今日品剑大会,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老夫代悬剑阁,向诸位道声抱歉了。考虑到现在天色已晚,夜战夺剑恐多有不便,所以,老夫才临时决定,将第二柄中品之剑移到明天,请大家谅解。同时,也欢迎各位,明天继续前来观看夺剑!” 众人闻言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能明白悬剑阁想要去及时修补夺剑规则的漏洞、以防再次出现意外的良苦用心,当下纷纷表示理解。于是,这第一天的品剑大会,就在议论和纷扰声中告一段落了。 …… 等场中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盛独峰才起身离席、带着泷川祈鹤和贺九燮等人快步赶至评定席去找韩公望,准备告知他悬剑阁内部可能有内鬼的事情。 可就在他来在评定席外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少主?好端端的停下来干嘛?”泷川祈鹤顺着盛独峰的目光向前望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也正是这个身影,才让盛独峰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事情的大概就是这样了,”岚慧简单的将曲灵歌的脸疾来源说与云其疏听后,才带着不确定的口吻问道,“云前辈,像我徒儿这样子……还有希望恢复容貌吗?” “原来你就是曲灵歌啊,”仔细检查了几遍曲灵歌那满是血线的脸蛋,云其疏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的小女儿是出已经和我说过你的情况了。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曲姐姐,我爹的医术你就放心吧!保管你啊,很快又能恢复成以前那般花容月貌~”一旁的云是出眼珠子一转,脸上立刻露出了奸商般的笑容来,“不过……嘿嘿,咱们可不是白给你治脸的哦。等会儿本小姐去逛夜市的花销,你可得全包啊!” “多谢云前辈!放心吧是出,今天晚上,你去哪儿,曲姐姐都陪你,包你尽兴!”曲灵歌激动的连忙躬身致谢。起身后,突然见云是出对着自己的方向挤眉弄眼,不知其所指的曲灵歌满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是出?你……眼睛不舒服吗?” “唉,笨死你算了,”曲灵歌没好气的冲她翻了个白眼,随即从座位上翻了下来,蹦蹦跳跳的向曲灵歌身后跑去。来在盛独峰面前站定后,云是出才伸出自己稚嫩的手掌、理直气壮的对盛独峰说道,“盛大哥,恭喜就任东煌宫宫主啊!虽然没吃到你的高升酒,但这赏钱您该给还得给呐!不用多哈,九十九两纹银,凑个吉利数意思意思就行!” “哈哈哈!是出,你这小财迷,还真敢要啊,”盛独峰看着眼前这个鬼灵鬼灵的小丫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下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交子,看也不看就放在了云是出的小手上,“别凑什么吉利数了,就你那见什么要什么的性子,九十九两哪里够?喏,给你,省着点用啊!” “嘿嘿,谢这位爷的赏~”扫了眼手中交子的数额,云是出脸上顿时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小心的收好交子后,云是出又蹦蹦跳跳的回到了云其疏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就要往外走。 “是出!你干嘛?”云其疏一把抓住了云是出,生气的斥责道,“怎么能随便拿人家的钱呢?赶紧给我还回去!还有,你刚刚那腔调是在哪儿学的?就不会学点好的?!” “爹,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云是出有些急了,正欲和云其疏解释盛独峰和曲灵歌之间的恩怨情仇时,盛独峰却主动上前一步,冲云其疏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云前辈,晚辈盛独峰,向您请安了!早就听闻前辈医道圣者、妙手仁心,今日得见本尊,果真是一派仙风道骨啊!” “盛独峰……”云其疏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几遍盛独峰,突然“哦”了一声,“你是……盛家堡盛开平的长子吧?呵呵,我记得早年间,你年纪尚小的时候,我还替你和你妹妹炼过药呢。” “是的!”盛独峰没想到堂堂医圣,居然还清楚的记得当年之事,不禁有些激动,“那两颗‘笑阎罗’,家父一直让我们当作保命之物随身携带,前辈赐药之恩,晚辈和小妹独玉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云其疏一边谦虚着,一边拿手轻轻推了推云是出,“是出,把钱还回去!” “不必了云前辈,”盛独峰连忙摆手,“是晚辈以前欠了是出一些银两,答应近日还她的。至于刚刚她那些话,全是些玩笑话,您别当真。” “是吗?”云其疏狐疑的望向云是出。 云是出自然是连连点头装无辜:“没错没错!唉,爹,你还不了解女儿我吗?我平时最喜欢行侠仗义了!这个钱……是因为盛大哥有次钱袋被偷了,穷的饭都吃不上了,我才……我才仗义疏财的!对不对盛大哥?” “……对,我那次,的确是比较倒霉,”盛独峰嘴角抽了抽,但看着云是出眼神中的恳求之色,还是无奈的附和道,“多亏了是出及时援助,不然我就……已经饿死了。” “这样啊,”云其疏不疑有他,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我这小女儿有幸能帮上少堡……盛宫主的忙,也算是她的造化了。哎对了,你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前辈明鉴,晚辈此来,其实是有要事和韩老前辈商议。” “那行,你们聊吧,”云其疏点点头,转身对岚慧说道,“岚慧大师,你徒儿的脸疾,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有些药物,还需些时间准备。这样吧,三日之后,你带着她来与凤楼找我。届时,我会亲自为你的徒儿治脸。” “多谢云前辈!”岚慧感激的冲云其疏微微欠身,“只是不知这与凤楼在……” “哈哈哈,到时候,你让韩老头派人给你指路就行!”说罢,云其疏便在云是出的催促下,向众人告辞离开了。 “韩老前辈,岚慧大师,晚辈有礼了!”目送云其疏和云是出两人离开后,盛独峰才开始冲在场熟识的二人拱手见礼。当他的目光移到曲灵歌身上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客气的说了一声,“曲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曲灵歌原本激动异常的双眸,听到盛独峰的一声客气的“曲姑娘”,顿时失去了神采。苦涩的笑了笑,曲灵歌慢慢降下了头纱,低声还礼:“盛……盛宫主。” 虽然言辞听着平静,但在头纱后面,曲灵歌的眼泪却已经不争气的滑了下来。盛宫主?曲姑娘?呵,真是讽刺。独峰啊,你我何时……已经陌生至此了? “曲姑娘好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啊,比上次元旦佳节之时,还要妖艳三分。敢问你是如何保养的呢?”一直没说话的泷川祈鹤突然从盛独峰身后来到了他的身边,阴阳怪气的对曲灵歌笑道,“哦我差点忘了,元旦佳节的时候,曲姑娘还有点人性,这脸蛋自然还算正常。现在曲姑娘连人性都没有了,这脸蛋,自然是毁的更严重了。” “泷川祈鹤,你说什么?”岚慧微微皱眉,正欲与之理论,却被曲灵歌从后面抓住了手臂。 “师父,您不用管,那件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人家,”轻声安抚好岚慧后,曲灵歌才挺身上前,冲泷川祈鹤深深的躬了一躬,真挚的向其道歉,“对不起!泷川姐姐!我知道这声道歉来得有些迟了,但请你相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非常后悔……相信拓跋凤那个妖女的蛊惑。我也知道,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这可是你说的!”泷川祈鹤双眸微眯,“仓啷”一声抽出赤斩,猛地架在了曲灵歌的脖子上。同时咬牙切齿的怒骂道,“曲灵歌,我自问从未有过害你之心,你为何如此歹毒,与拓跋凤合谋、杀我至亲骨肉?!你知不知道,当我的孩子被活活闷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有多心痛?!你也是爹生妈养的,你答应与拓跋凤合谋害我们的时候,就没有丝毫羞辱感吗?!” “我当然有!只是她跟我说可以……罢了,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是无用,”曲灵歌缓缓侧过头去,露出了自己布满血线的脖颈,“我是个罪人,我现在每天活得都很累,你杀了我吧。用我的命,去还你们女儿的血债吧。” “呵呵呵,那你想多了。你的命太贱了,想要偿还我们女儿的血债?你还不够资格!!”说到这儿,泷川祈鹤突然狞笑了一声,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了起来,“不过……宰了你,让我的女儿在天上有个能使唤的奴婢,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曲灵歌,见了我女儿后,记得要好好向她磕头赔罪!!” “给我死来!!” 第152章:斩断前缘,追查内鬼 曲灵歌认命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泷川祈鹤的刀锋。就在泷川祈鹤的赤斩即将划过曲灵歌的玉颈时,岚慧和盛独峰两人突然同时动了。只不过岚慧是去拉曲灵歌,而盛独峰却是去拉泷川祈鹤。 “少主?!”被拉开的泷川祈鹤惊讶的望着盛独峰,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为何要拦我?” “你杀了她,咱们的女儿就能活过来吗?”盛独峰面无表情的夺下了泷川祈鹤手里的刀,随手扔给了一边的贺九燮,“冷静点祈鹤,咱们真正的仇人是拓跋凤,不是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泷川祈鹤拿手一指曲灵歌,激动的向盛独峰大喊道,“是,害死咱们女儿的元凶是拓跋凤不假,但这个女人就一点错也没有吗?少主,你别忘了,要不是她借着你对她的信任从中作梗,咱们的女儿会死吗?不会!都到现在了,你还拦着我?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心里还放不下她?” 曲灵歌的心神微微颤了一下,有些期待的偷偷看了眼盛独峰。她是多么的希望,能从盛独峰的脸上看见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啊。 “好了好了,乖,”盛独峰叹了口气,温柔的替泷川祈鹤拭去了眼角的泪珠,随即又轻轻的将她搂入了怀里,“祈鹤,你是知道我的,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和曲姑娘斩断前缘,就不会再有半点留恋。现在对我而言,你和飞燕,才是最最重要的。” “也请你相信我,我刚刚拦你,并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感情。就算有,那也是只对你一个人的。且不说这里是天子脚下,杀人要偿命。就算是在外面,你杀了曲姑娘后,岚慧大师和无妄台会放过我们吗?当然,我并不是说你或者我怕死之类的意思,只是咱们女儿的大仇未报,咱们必须得好好活着啊!” “所以祈鹤,听我的,冷静点好吗?” “嗯……”听了盛独峰这么一分析,泷川祈鹤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将脸埋在盛独峰温暖宽厚的胸膛里,泷川祈鹤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那颗暴躁无比的内心,正在逐渐归于平静。 曲灵歌望着那紧紧相拥的两人,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滑了下来。反倒是岚慧,十分欣赏盛独峰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好啊独峰,识大体,明大局。遇事冷静,谋而后动。比起以前……你真的长大了许多啊。” “我家少主长不长大,与你何干?”也不知是会错了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岚慧这番由衷的夸赞,在泷川祈鹤听来,却像是她在以高人一等的态度和口吻对盛独峰评头论足一般。出于对心上人儿的维护,泷川祈鹤立刻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岚慧大师,先前我光顾着曲灵歌了,差点忘了你!你身为无妄台的刑罚长老,本该是最公正、最不能徇私枉法的存在!可为什么曲灵歌纵火杀人、勾结魔教,到你那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此事,你还欠我们一个交代吧?” “还有,我听说你们伯玉阁在配合我们东煌宫抓捕拓跋凤的时候,也十分敷衍是吧?呵……抓捕魔教妖女的时候不见你出力,保护自己的爱徒倒是比谁都积极!如此看来,你这刑罚长老的名号,也就是个笑话!无妄台真是瞎了眼,留你这种人来祸害天下!” “泷川祈鹤!!”岚慧何等人也?即使放眼天下,也是能跻身一流之列的绝顶高手啊!可现在,这样的一位绝顶高手,却被一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晚辈如此嘲讽谩骂,不怒才有鬼了。当下低吼一声,一股磅礴气息瞬间从身上散出,莫大的威压压得泷川祈鹤脸色一白、险些摔倒在地,“你是耳朵有毛病吗?我刚刚那些话,有哪个字是在说你男人的不好?还有,说事情得一码归一码,我和灵歌是对你们不住,但无妄台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再敢肆意辱我师门,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岚慧大师,这话就有些重了吧?”盛独峰大步上前、将泷川祈鹤护在了自己身后,同时不动声色的化解了岚慧那恐怖的威压,“内子就算说话放肆了些,也该由晚辈来教育,而不是您想骂就能骂的。” “你什么意思?”岚慧微微皱眉,“莫非你要为了这个女人,与我无妄台为敌?” “不敢,晚辈不过一介蝼蚁,怎配与无妄台为敌?晚辈只是想尽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罢了,还请岚慧大师谅解。”盛独峰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释放出了深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股力量。纯粹又强大的力量一脱离束缚,立刻咆哮着冲出了盛独峰体内,瞬间肆虐全场! “好强的内力!”一直在远处默默观看的韩公望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我先前虽然料到了此子有所隐瞒,但没想到……他的真正实力竟强横至此!现在的他……完全有那个能力,与我一战!” 韩公望身旁的悬剑阁弟子闻言暗暗心惊,韩公望的本事他们是清楚的,这么多年下来了,除了无妄台的奉明大师,还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众人之中最难受的,莫过于岚慧了。因为她是盛独峰的主要目标,承受的威压自然也最大。在曲灵歌的帮助下,岚慧才勉勉强强撑住了身体,当她再次看向盛独峰的时候,目光中已经多了一分惊恐和忌惮。 “你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机缘巧合罢了。”盛独峰谦虚的回答道。事实上他说得也不能算错,因为他现在身体里的功力,有大半都是在东煌宫的时候,老祖宗图珑藏传给他的。这其中,有玄玉搂的数年寒气,还有用破虏九转大法从杨怀风身上夺来的大半内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图珑藏以残识的方式活到现在、所积攒下来的百余年功力。此三样被图珑藏揉在了一起,一次性全部送给了盛独峰。 按照图珑藏临逝前所说得,只要盛独峰能将这些力量慢慢炼化、收为己用。那,便足以无敌于天下! “咳……看来,我先前对你的评价还低了不少。你真的让我……大吃一惊啊,”岚慧在曲灵歌的搀扶下艰难的站直了身体,对盛独峰苦涩的笑道,“现在的你,可能已经快要接近掌门师兄那个境界了。我能感觉得到……就算全力以赴,在你手上也讨不到什么好处。盛独峰,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初心,不要把这身本事用在邪魔歪道上!” “这是自然,您大可放心,”盛独峰点了点头,随即侧过身子,对岚慧和曲灵歌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曲姑娘的脸疾已经由您接手了,那晚辈就不多问了。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情,这就请吧。晚辈还有要事与韩老前辈商议呢。” “兹事体大,闲杂人等,还是回避的好。” “岚慧大师,曲姑娘,请!”盛独峰话音刚落,贺九燮、宫闻旭等人在泷川祈鹤的眼神暗示下立刻大步上前,冷着脸对二人下达了逐客令。 “……好,灵歌,盛宫主在赶咱们走呢。咱们啊,就别在这儿碍人眼了。”岚慧失望的摇了摇头,当即也不再多言,牵着曲灵歌的手就往外走。曲灵歌稍微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岚慧的手掌。只能饱含留恋的回头看了眼盛独峰,希望他也正好看向自己。、 一眼,一眼也好。曲灵歌在心里不断的呐喊着,只要盛独峰能回头看自己一眼,那就是让她立刻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直到离开评定席,曲灵歌也没有等到那个男人的回眸。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在此刻终于破碎了。 …… “哈哈哈,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实力,当真难得啊!”等岚慧和曲灵歌离开后,韩公望才挥退左右、笑眯眯的对盛独峰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我有些好奇,凭你的真正实力,今日若亲自上场参加夺剑,那浮莺剑必定属于你啊!为何要放唐尧上场呢?” “回您的话,”对韩公望,盛独峰还是很尊敬的,“晚辈对夺剑,没有半点兴趣。哦,您别误会,晚辈没有任何小觑悬剑阁和那些剑的意思。只是在晚辈看来,兵刃终究只能辅佐,只要用的人使着顺手就行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人的心。” “哦?怎么说?”韩公望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这只是晚辈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您可别笑话,”盛独峰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一个人的性格,有勇敢,有怯懦,有暴躁,有乐观。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晚辈就不一一列举了。而控制这些性格的,正是我们每个人的内心。” “一个怯懦的人,就算你给他神兵利刃,也不一定能战胜一个拿着烧火棍的、勇敢的人。因为怯懦的人自认为必输无疑;而勇敢的人却愿意为了胜利拼上一切,哪怕这个希望再渺茫,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挺胸迎敌。每个人的心都决定了他们自身的性格和习惯,而通过这些,就可以顺藤摸瓜,推断出他们的出招、想法,甚至于……死穴所在!” “……嗯,很有趣的想法,”韩公望轻轻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才突然问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敢!晚辈早年间曾受无妄台奉明大师提点,他老人家说,一个人想要变得坚强,变得比别人更厉害,首先就要锤炼自己的心!只有心强大了,一切才能水到渠成。晚辈正是受此启发,才自己私下瞎琢磨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妥之处,还请您不要见怪!” “你误会了,我没有半点见怪的意思。相反,我很高兴你能想出这些。其实这个道理,懂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做到的,却非常非常少。你……很好,或许我真的应该考虑将那……”说到这儿,韩公望突然打住了。上下打量了几眼盛独峰,话锋猛地一转,“算了,等以后有空了,再说这些吧!你不是有要事找我吗?现在可以说了吧?” 盛独峰虽然对韩公望这说话说一半的性子有些郁闷,但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立刻依言叫来了泷川祈鹤:“前辈,这位是晚辈的内人,泷川祈鹤。上次在酒楼,您也是见过的,晚辈就不多介绍了。她在今日的品剑大会上,发现了一些奇怪之处,想要及时告知前辈……” 接下来,盛独峰和泷川祈鹤便将白天的推理一五一十的全部复述给了韩公望听。说完后,盛独峰见韩公望脸上平淡如水、没有丝毫的惊讶,不禁有些奇怪:“前辈,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此内鬼一日不找出来,咱们就永无安宁之日!您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没什么好紧张的,你们两个小家伙都能想到的事情,我这个活了几十年的老东西,就想不到了吗?”韩公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本来,我不太想把你们扯进来。但现在……年轻人,我可能真的需要你帮上一把了。” “您请讲!只要是晚辈能做到的,晚辈一定尽全力帮您!” “嗯,实话和你们说吧。我现在怀疑,这个内鬼,就在我那四个徒儿之中!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悬剑阁四大剑使。” “四大剑使?!”这下换盛独峰和泷川祈鹤吃惊了,“可……他们不都是悬剑阁的中流砥柱吗?又是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他们怎么会背叛悬剑阁呢?前辈,您会不会想错了?” “别急,你们先听我说,”韩公望抬起右手,示意两人安静,“拓跋城今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死士,绝非偶然或者巧合,他一定是事先掌握了我悬剑阁的夺剑规则,才依此定下了以命换命的毒计。而能触及到夺剑规则这一秘密的,只有我,云老头,以及我那四个徒儿了。” “我就不用说了,云老头也是绝不可能与魔教合作的。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我那四个徒儿身上了,”韩公望长长的叹了口气,突然一把抓住了盛独峰的手,满眼希冀的望着他,“年轻人,你能帮我把这个人查出来吗?我身为悬剑阁铸神老人,认识我的人太多了。若不精心伪装一番,实在是不方便在外抛头露面。更别提还要主持品剑大会、脱不开身了。” “而且,如果我出面,那么那个败类也是绝不敢现身的。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拜托一位信得过的侠义之士,来替我做这件事情!” 第153章:调查与凤楼 “晚辈很乐意帮您这个忙,只是……”盛独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和韩公望实话实说,“只是晚辈已经先答应了奉明大师,在品剑大会的时候盯住拓跋城和朝天盟,不让他们为非作歹。恐怕……没有办法再分身去帮您了。” “可如果我们都放任这个内鬼逍遥下去,那你就算盯住了拓跋城,又能阻止什么呢?”韩公望微笑着反驳道,“与其两眼一抹黑、坐视拓跋城成功。还不如先去抓了这个内鬼,从他嘴里撬出拓跋城的计划来。然后,咱们再针对他们的计划,制定相应的反击对策。如此一来,不比你在那儿眼巴巴的盯着他效率更高吗?” “这……”盛独峰有些心动了。的确,主动出击要比坐在那儿盯着强得多。今日之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盛独峰盯的再好,拓跋城还是在他眼下成功废掉了寒青烟。 “可为什么是我家少主呢?”一旁的泷川祈鹤突然搭腔,“我的意思是,如果想要找个能力强、有侠心的人来做这件事,那无妄台、盛家堡、绝城这三方高手如云,不也十分符合您的要求吗?” “哦?哈哈哈哈,年轻人,这小丫头可真是关心你啊,”韩公望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错,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但是别人出马,拓跋城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有你,才能让他真正紧张起来。” 盛独峰和泷川祈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之色:“此话何意?还请前辈明言。” “像奉明、我以及其他那些人,终究是上了年纪,指不定哪天就双脚一蹬、见列祖列宗去了。所以,拓跋城虽然表面上对我们恭敬忌惮,但其实从未把我们视为威胁过。因为……他比我们年轻。” “你就完全不同了,你和拓跋城一样年轻,天赋也一样异禀,足以让拓跋城那个傲子郑重对待。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在你盯着拓跋城的时候,拓跋城,也一样在盯着你。” “竟有此事?”盛独峰自嘲的笑了,“那就有意思了。堂堂朝天盟盟主,天不怕地不怕的货色,居然会对我如此上心?在他眼里,我盛独峰不应该就是个如尘埃般的小角色吗?” “哎,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惨。能和李元昊拜把子,又力救甘州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小角色?”韩公望也顺着他的话小小调侃了一句,随即便又回到了正题上,“行了,不说这些玩笑话了。你有能力,又有魄力,此事交给你,老夫自是十分放心。更重要的是,你一动,那拓跋城必定会警觉。只要他一慌,咱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重新主掌大局!” “那我家少主岂不就是鱼饵了?”泷川祈鹤绣眉微皱,“前辈,您刚刚不是说要我家少主查内鬼吗?这……万一引起了拓跋城的警觉,他派人对我们横加阻拦,或者下黑手怎么办?那咱们到时候光是应对他们,就已经身心俱疲了,还怎么追查?” “这点你们大可放心,”韩公望好言安慰到,“拓跋城此次是以辽帝特使的身份入汴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辽帝,在这大宋天子脚下,他是不敢明着轻举妄动的。只要你们谨记这点,拓跋城就奈何不了你们。” “原来如此!”盛独峰脸上顿时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像这些环环扣扣的东西,要是让晚辈自己来想,估计就是想上个好几年,也不一定想的出来啊!而前辈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周全的计划来,晚辈拜服!只不过……晚辈追查内鬼的时候,肯定会涉及到一些会场的禁地,比如望楼之类的地方。届时,晚辈是应该正大光明的进去,还是另寻他路?” “当然得正大光明的进去!你是去查内鬼,又不是做贼,偷偷摸摸的干嘛?只不过到时候你得换个说辞,别傻乎乎的四处张扬你是受我之托来查内鬼的,”韩公望边说边从腰上解下了一枚玄黑色的铁令牌,郑重的放在了盛独峰手上,“持此令牌,汴京城中所有归于我悬剑阁治下的地方,任你来去,无人敢挡!年轻人,我给了你这莫大的特权,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是!晚辈绝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等等!”就在这时,泷川祈鹤突然抢过了话茬,“前辈,要我们帮您查内鬼,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的。但是我们也不能白干活吧?这年头,就是奴婢还得拿份工钱呢,更何况我家少主比奴婢高贵多了。您可不能仗着德高望重,就让咱们无偿出力啊。” “祈鹤!你这是什么话?”盛独峰急忙拉过泷川祈鹤,有些生气的责备道,“你跟了我这么久,何时见我帮人图过什么回报?而且韩老前辈请我协助,乃是我的荣幸。快点向前辈道歉!” “哎哎哎,不必不必,”韩公望连忙打住了盛独峰的话,“这女娃说得有道理,帮忙就要有所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况且你这一帮我,中品之剑的争夺肯定是会错过了。此事,是老夫考虑不周。” “嗯……年轻人,你看这样如何?”沉思片刻,韩公望才提议到,“今天白天的时候,我斩断苏白圭右臂的那一手,你可瞧清楚了?” “当然!” “那一招,是我悬剑阁不外传的绝顶武学——无形剑气。练至巅峰,手中无剑时,亦可驭气化剑、斩尽魑魅魍魉!你若得之,必受益无穷!我就用它来作为报酬吧,你们意下如何?” “这……”盛独峰惊喜的看了眼泷川祈鹤,在后者的眼神暗示下,连忙向韩公望拱手拜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前辈!” “哈哈哈哈!无需言谢,只要你尽心尽力的助我正道武林维护安宁,这以后,好东西可多着呢。”说罢,韩公望神秘的对盛独峰笑了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怎么样少主?要不是我在,你今天可就做了冤大头了!”等韩公望走后,泷川祈鹤才将身子重新伏进了盛独峰的怀里,仰着脸得意洋洋的对他说道,“马上你就又有一项神功护身了,恭喜少主,离覆灭魔教的大业又近了一步!” “你啊,”盛独峰拿手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下次可别这么说话了,韩老前辈愿意给我的,自然会给;要是不愿意,你这样岂不是让人家下不来台?幸亏韩老前辈是个豁达之人,要换个心胸狭窄的,指不定已经恨上咱们了。” “恨就恨呗,”泷川祈鹤一脸的无所谓,“但要是让你白白付出,像个傻子一样,那我可不干!” 泷川祈鹤话语中的关心和体贴使得盛独峰心中暖意无限,当下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少主!少主你干嘛?”泷川祈鹤惊呼一声,连忙想要挣脱盛独峰的怀抱。但她现在哪有盛独峰的力气大?还没动两下,就被盛独峰的双臂给紧紧的“禁锢”住了。 “今日让夫人受了不少委屈,我当然得好好补偿补偿你啊。咱们的营地离这儿颇有些距离,这一路,就让我抱着你过去吧。”盛独峰仿佛没看到贺九燮等人调笑的神情似的,眼里除了前方的道路外,就只剩下了泷川祈鹤一个人。 “我自己能走啊,况且贺长老他们还在呢,你现在……现在像什么样子?”泷川祈鹤脸蛋更红了,忍不住小声的抗议了起来。但挣扎的力度却是不知不觉间小了许多。 “哦?贺九燮,宫闻旭,还有你们,说说看,看到了什么?”盛独峰回头望了眼贺九燮他们,众人立刻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回宫主的话!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很好,”盛独峰满意的点点头,转过头来轻吻了一下泷川祈鹤的额头,坏笑着问道,“如何?夫人现在可是放心了?” “真是败给你了……”泷川祈鹤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随即主动伸出双手、环住了盛独峰的脖颈,将自己融进了盛独峰的胸膛里。 …… 第二天,盛独峰命贺九燮代替自己出席品剑大会。而他则带着泷川祈鹤、宫闻旭以及一些较为机灵的手下,悄悄启程赶往与凤楼。 与凤楼的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偏僻到盛独峰对着地图都差点找错了地方。七拐八绕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神秘的与凤楼下。 “来者止步!”与凤楼前面有一个小院儿,院子内外随处可见腰挎兵刃、来回巡逻的悬剑阁弟子。院子周围还有许多木制的、类似于巢车一样的建筑物,上面同样有悬剑阁弟子站岗,与下面的守卫一并拱卫与凤楼的安全。所以,盛独峰等人刚靠近此处,立刻就被悬剑阁的人给发现了。当即有人主动迎了上来,神色严峻的抬手示意他们停在原地。 “抱歉诸位,此处乃私人地界,外人不得靠近!如果诸位是不小心闯到这儿来的,还请原路返回吧!”领头的悬剑阁弟子一边用不容商议的口吻下达了逐客令,一边警惕的打量着为首的盛独峰。身为一名武者,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体内所蕴含的恐怖实力。 “这位兄弟,我们是受韩老前辈之托,前来办些事情的,”盛独峰客气的冲他拱手抱拳,随即从怀里取出了韩公望给他的玄铁令牌,在那人面前晃了晃,“有此令牌为证,还请兄弟行个方便。” “嘶!这令牌……”那守卫一看到盛独峰手中的令牌,顿时猛地倒吸了口凉气。接过来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后,才重新还给了盛独峰。 “原来是主人的尊客,在下林石,先前多有得罪,请您见谅!”名为林石的悬剑阁弟子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毕恭毕敬的让开身子、对盛独峰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您里面请!” 盛独峰嘴角抽了抽,心说兄弟你这就放我进去了?不再多盘问几句?你这守门还不如一个摆设呢! 他不知道的是,韩公望所给他的令牌,在整个悬剑阁中,仅此一块,见之如韩公望亲临!而且由于其质地独特,极难仿制,所以根本不会出现什么拿假货冒充的意外。故此,林石才会对他如此恭敬。 “敢问尊客,主人请您来与凤楼,是要取东西,还是查阅某处卷宗啊?”领着盛独峰一行人进入与凤楼大堂后,林石才开始问起他们的来意。 “咳,是这样的,”早在来的路上,盛独峰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听林石发问,当即不慌不忙的回道,“韩老前辈有一份重要的卷宗落在了书房里,但因为他老人家和其他人都要坐镇品剑大会,不方便离开,所以才委托我来替他找一找。” “书房啊……”林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主人的书房在最顶层,您从那边的楼梯一直往上走就行了。不过……主人的书房一直都是不许外人进入的,您虽然有主人的令牌,但终究不是我悬剑阁的人。所以,在下还是想多问一句:主人委托您找的,到底是什么卷宗?可否告知在下?” “是……是有关医圣云老前辈的一些药物纪录,”盛独峰稍稍迟疑了一会儿,立刻想到了一套说辞,“昨日浮莺剑夺剑的时候,不是有唐门的唐麒以及月王岭的寒青烟受伤了嘛?韩老前辈担心魔教还会故技重施,所以才让我来取云老前辈的药物记录,以方便云老前辈抢救。” “哦,原来是这样啊,”林石这才暗松了口气。他虽然一直在与凤楼当值,但关于昨天品剑大会上的意外也是有所耳闻。云老前辈和自家主人私交甚好,有些东西落在这儿、遣人来取也属正常。想到这儿,林石也就释然了,当即不好意思的对盛独峰微微欠身,“请尊客见谅,在下也是例行公事。既然您是为主人和云老前辈办事的,在下自然不敢阻拦。您请自便吧,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好,有劳了。” 第154章:新的线索 应付走了林石后,盛独峰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立刻带着手下众人大步向最顶层的韩公望书房而去。原本,盛独峰考虑到与凤楼中可能会有些什么暗门或者上锁房间之类的地方,故而还特意准备了破门工具。可当他来在书房前、轻轻拿手一推,才发现这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是因为外面戒备森严,里面才会如此随意吗?又或者……是某人捷足先登了? 盛独峰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两面堆积如小山般的卷宗陈列柜立刻步入眼帘。粗粗扫了一眼,这狭窄的书房里,除了正中间的案台,居然有整整八面这样的陈列柜!可见其所藏卷宗之海量。 “呼,看来得费上点时间了,”盛独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即有条不紊的向手下众人散布了命令,“听令!所有人分工行动,将所有有关品剑大会的卷宗和记案全部找出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一旦找到,立刻送来与我看!” “遵命!” “少主,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啊?”望着已经开始翻箱倒柜的众人,泷川祈鹤忍不住低声向盛独峰询问道——盛独峰刚刚嘴里的“所有人”,自然是不包括她的,“其实,这话在出发前我就想和你说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虽然韩老前辈让我们正大光明的进来,但……你这带的人也太多了吧?是生怕别人不注意到我们吗?” “本来就是为了让拓跋城注意到咱们啊,不然我也不会带这么多人了,”盛独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忘了韩老前辈之前所说的吗?只要能让拓跋城知道咱们在查悬剑阁中的内鬼,那就算咱们最后什么也没查到,也足以让他心惊胆跳、自乱阵脚了!” “话虽如此,可……” “宫主!”泷川祈鹤还欲再劝,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名手下惊喜的呼声。原来,就这三五几句话的功夫里,已经有人找到了盛独峰所说的相关卷宗。 “启禀宫主!属下找到了一卷关于会场周边五大望楼人手部署的记录卷宗,请您过目!” “快拿来与我看,”盛独峰面色凝重的双手接过,就在原地迅速翻阅了起来。草草翻完一遍后,盛独峰才一脸失望的将卷宗递给了泷川祈鹤,“记得都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根本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一定哦少主,”泷川祈鹤简单翻了几页,细心的她立刻就从中发现了端倪,“很多时候,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你来看,这里面关于五大望楼的人员配置,什么服饰啊、来自哪里啊、姓甚名谁啊都记载的十分详细。可为什么……就是没有提到换岗呢?” “也许……是人家本就不用换岗啊,”盛独峰挠了挠头,他实在是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望楼守备是整个会场的眼睛,其作用极为重要、不宜轻动。韩老前辈不安排换岗,应该是为了统一号令,防止外人涉入吧?” “少主,这个可能性非常小,”泷川祈鹤想也不想,便当场否决了盛独峰的猜测,“李唐覆灭,就是因为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羽翼逐渐丰满,导致他们最终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所以我朝开国后,太祖帝才会用怀柔的手段,卸掉了石守信等高级将领手中的兵权。就是为了防止大宋重新走上大唐的老路子。” “此次悬剑阁在天子脚下召开品剑大会,朝廷那边自然是打过招呼的。为了不让朝里的那些书呆子们吃饱了撑的瞎找麻烦、破坏品剑大会的进行,这哪怕再细枝末节的地方,悬剑阁也必须跟着朝廷的步子走。就像这望楼的人员配置问题,的确,换不换岗在咱们看来都没差,但如果被有心之人捅到上面去,再稍微添油加醋,那悬剑阁……可能就要背个前朝余孽的罪名了。所以,韩老前辈绝不会让每个望楼里的守卫一直呆在那儿不动窝的,哪怕是随便做做样子给朝廷里的人看,也得做的漂亮、做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啊。” “而在这本卷宗里,各方各面考虑的都很周全,怎么又会单单忽略了换岗呢?所以……”泷川祈鹤扬了扬手中的卷宗,嘴角慢慢勾起了洞悉一切的自信笑容来,“要么这个是假的,要么就是有人私下里篡改了它。” “不会这么严重吧,”盛独峰听得有些毛骨悚然,“只是个简单的换岗啊,哪有……哪有这么多环环绕绕啊?” “良将良相、英雄枭雄,逢乱世才会大显光芒。现在天下太平了,百姓安居乐业了,那些吃饱了撑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们,自然也就全跳出来了,”泷川祈鹤满脸不屑的说道,“少主,等有时间了,我得和顾伊妹妹好好给你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嗯……飞燕妹妹以前是回鹘长公主,见过的世面肯定比我们多,最好她也跟着来吧。不然你这什么都不懂,以后被人悄悄害了都不知道!” “那不……那不是还有你们帮忙出谋划策嘛,”盛独峰听了也怪不好意思的,当下连忙扯开了话题、毫不吝啬的赞美起了泷川祈鹤来,“祈鹤,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这次要不是带着你,我指不定还得走多少冤枉路呢!我决定了,以后一定虚心向你们请教!将这方面的短板给好好补一补!” “少来了,”泷川祈鹤笑着赏了盛独峰一个大白眼,“现在夸我夸得和朵花儿似的,要是今日换了顾伊妹妹陪你来,你是不是也会这么说啊?她可比我聪明百倍呢。”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没心没肺一样。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顺着望楼这一条线索查下去了?” “嗯,可以考虑,”泷川祈鹤点点头,看着盛独峰的双眼,突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唉,虽然我刚刚在调侃顾伊妹妹,但说实话,如果有她在的话,咱们可能真的会省事许多。对了少主,你这次为何不把她也一并带来啊?她不是最喜欢分析这些东西了吗?”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她又没有武功护身,带着她干嘛?”说罢,盛独峰瞥了眼还在卷宗之海里不断翻找的手下们,忍不住大声问道,“还有其他的收获吗?怎么半天了就送来这一本?” “宫主,”听到盛独峰发问,宫闻旭连忙快步从卷宗之海里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汇报到,“咱们按照您的意思去寻找有关品剑大会的卷宗和记案,可……可到现在为止,除了先前给您的那份关于望楼的卷宗,其余的咱们连毛都没找着啊!属下大胆推测,可能……可能是有人提前一步,将有关品剑大会的卷宗全给移走了!” “什么?”盛独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一份都找不到?角落里细细找了吗?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暗门之类的?” “回您的话,我等就差把这个书房给全部拆开来了。但……但确实没有找到啊!” “该死!”盛独峰知道宫闻旭是不会骗自己的,他又回想起先前虚掩着的书房门,心中顿时明了,“还真让那贼人抢先一步了!” “可是,为什么咱们能找到这唯一的、有关望楼人员部署的卷宗呢?”泷川祈鹤有些疑惑的问向先前递来卷宗的那名帮众,“这份卷宗,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回泷川夫人的话,就在第一排第二列。因为摆的地方十分显眼,所以属下一找就找到了!” “如此显眼的地方……那么那个内鬼为什么没把它也一并带走呢?”泷川祈鹤眼中的困惑之色愈来愈浓了,“要么是他忙着收拢其他藏处极深的卷宗,反而忽略了这最显眼的一份;要么就是故意留下给我们的。可他把这个留下来,到底是想误导我们,还是想提示我们呢?” “既是贼子所留,那一定是想要误导我们吧?”宫闻旭大胆猜测到。 “……不,不一定,”泷川祈鹤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准确的证据,一切都是扑朔迷离。来这儿取走卷宗的,甚至有可能不是那个内鬼,而是其他我们还不知道的人……或者势力。少主,既然现在卷宗已被全部移走,那此处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我提议,咱们先去问下林石,近段时间都有谁进来过这个书房取走卷宗。然后再启程前往会场周围的望楼吧。” “好,就听你的!” …… “顾伊,你怎么了?”与此同时,在品剑大会会场中的绝城席位里,元秋锦见自己的女儿从进场后就一直在往旁边翘首张望着,忍不住询问道,“从开始你就坐不住,一直往那儿看什么呢?是瞧见了什么熟人,还是在找什么熟人啊?” “一切都瞒不过爹爹,女儿的确是在找人。您知道独峰他今日为何会缺席吗?”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座位,元顾伊不禁有些郁闷,“真是奇了怪了,部属都来了,宫主怎么反而不到?亏人家今天还特意换了身新裙子……哼!” “你啊你,还没过门呢,就对人家这么上心了?”元秋锦无奈的伸出手来,“强行”扳正了元顾伊的脑袋,“行了,别瞎操心了,人家说不定今天身体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别的事情耽误了呢?乖乖坐好,那么多人看着呢,别像个猴儿一样好动!” “不应该啊……”元顾伊暗自嘀咕了几声,但还是听父亲的话乖乖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就在此时,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众人赫然望去,只见一名壮如牛的彪形大汉正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捂着脸不住的哀嚎着。而让他哀嚎的根源,正是与他对阵的那名朝天盟高手! 那汉子的双眼,竟是被此人给活生生的徒手挖出来了! “拓跋城!!”韩公望怒吼一声,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场上那站着的朝天盟高手便已冲他冷笑了一声,随即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自己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宁庄主!宁庄主!”昆棘见势不妙,急忙大步下场,不断呼喊着那个被去掉双眼的汉子的名字。因为他,场上很快就乱成了一锅粥。安抚的安抚,清理的清理,抬担架的抬担架……云其疏也被第一时间请了过去,经过一番紧急抢救之后,才勉勉强强保住了这个被昆棘称为“宁庄主”的性命。 不过他的双眼,却是永远都无法痊愈了。 “拓跋城,今日品剑大会开始前,老夫说过什么?给我复述一遍!”目送着宁庄主被抬下去后,韩公望杀气腾腾地盯着拓跋城,咬牙切齿的喝问道。要不是顾虑到拓跋城辽帝特使的身份,韩公望恨不得现在就将其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又是同样的手段啊,韩公望的手脚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再这样下去,悬剑阁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不行,绝不能再让他这么放肆下去了! “韩公今日补充了新的夺剑规则,明言点了我朝天盟为例。您说,如果再出现像昨日那般情况者,直接取消此剑的夺剑资格,”拓跋城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韩公,这里本座可得为自己喊声冤枉了。昨日回去后,本座痛定思痛,严令不许再出现以命换命的下三滥行为。今日,我这边的人在上场前,本座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点到为止、点到为止,但他就是不听啊!这本座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这赫左山庄的宁庄主,未免也太不经打了吧?”望着群情激愤的众人,拓跋城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屑的嘲笑,“不过本座乃讲理之人,这次说到底,的确是我朝天盟的不是。我们对赫左山庄深表歉意,给宁庄主治伤的一概费用,我们朝天盟也全包了。还有,这柄中品之剑,我们也愿意服从大会规则,直接淘汰。” “你!”韩公望被拓跋城这番流氓般的说辞气的差点吐血。但纵使他脸色再难看,最终只能冷哼一声、拂袖坐回了原位。 他能怎么办?将拓跋城和朝天盟全部撵走,还是全部赶尽杀绝?那根本不现实。因为早在悬剑阁包下这块场地的时候,朝廷里的人就已经明里暗里的和韩公望打过好几次招呼了:拓跋城所代表的是辽国和辽帝,属于外邦特使。而现在的大宋根本惹不起人家,就只能把人家当祖宗供着。所以,哪怕朝天盟把汴京城的城墙给拆了,悬剑阁和大宋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一想起那个前来为圣上传话、张口闭口就是为大局忍小辱的死胖子,韩公望就气的不打一处来。但没办法,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无奈。明明来的是个只会混吃等死的废物,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说得的是错的,但你还不能不听人家的。 正所谓猪队友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猪队友偏偏还处在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那祸害力,就已经不是用语言能形容了。 第155章:初识端倪 韩公望的沉默,激得四周看台上的不满声愈来愈大了,甚至还有人直接开始大声漫骂起了悬剑阁的软弱和怕事。要不是有悬剑阁的众弟子们拼力维持,只怕这品剑大会就得在众怒之中提早降下帷幕了。 当然,也有同情悬剑阁、大骂朝天盟耍无赖的,但相对骂悬剑阁的人数,他们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那为何这朝天盟的过错,大多数人却反而选择迁怒于悬剑阁呢?道理很简单,悬剑阁乃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要脸面要风度,就算被骂上几句也不会跟你急;朝天盟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教妖人、杀人不眨眼啊!敢说他们?那真是在找死了。 所以,为了在秉承自己心中“大义”的同时,还要保住自己的小命,那怒骂悬剑阁胆小怕事,就是最好的途径了——反正那么多人都在骂,也不差我一个嘛。 但抛开这些欺软怕硬的人,剩下的那些实力强横、不惧朝天盟的大佬们,则是二话不说、纷纷站在了韩公望这边,力挺悬剑阁!最后,在奉明、盛开平等人的提议下,品剑大会暂时中止。再由濮王赵允让出面,挑选心腹之人立刻赶赴皇城,将此间之事以奏折的形式直接送到深宫之中,请太后她老人家出面施压。 至于为什么不是送到朝廷里,大家彼此心里都和明镜似的——若此奏折落在了朝里那些祸害们的手上,那十有八九就会被拿去垫桌脚了。当今圣上纵然是开明之君,但这奏折到不了他手里,又有何用?所以,直接上疏给太后,才是最明智、最管用的法子。 望着那依然一脸无所谓的拓跋城,盛开平等人心中全在冷笑不止:小畜生,当年你爹拓跋雄都不是我们的对手,现在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且再让你嚣张一会儿,马上,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有意思的是,身为天下三大势力之一的绝城城主,元秋锦并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在他想来,拓跋城虽然是辽国特使,但这品剑大会终究还是江湖之事。为了这区区的江湖之事,就去叨扰太后的清静,这其中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绝城现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所以在此事上,还是保持观望姿态比较好。 但保持观望,并不代表元秋锦就乐意坐视朝天盟逞威逞凶。出事后,他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让混在百姓中的绝城高手们暗中帮助悬剑阁维持现场治安,并严查那些故意挑唆大家去骂悬剑阁的可疑之人,一经发现,立刻抓捕交予悬剑阁。等左右领命离开后,元秋锦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朝天盟的方向、神色复杂的说道:“拓跋城此子还真是无法无天啊,在我大宋天子脚下,竟敢连废两家掌门人。看来,他是想借着这次品剑大会,将咱们正道武林给一网打尽啊!” “可是……如果拓跋城打的是‘斩首’的算盘,那他又是如何精确的知道,哪家的掌门人会在何时、何场出战呢?”一旁的元顾伊却是想到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还有个十分奇怪的地方,昨日拓跋城用死士废掉了月王岭的寒掌门,可在晋级的时候,他却主动弃权了。今日,他又用同样的法子废了赫左山庄的宁庄主,然后……再次主动受罚、退出夺剑。爹,拓跋城这么做,绝不会是因为害怕激起众怒,或被悬剑阁剥夺夺剑资格。其中……必大有玄机!” “这……这爹爹我还真想不出来,”元秋锦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依旧是一头雾水,“怎么,难道你想到了这玄机所在?” “没有充足的线索,女儿也只能瞎猜猜而已。而这凭空猜测出来的东西是最要不得的,因为它不仅站不住脚,还容易把我们的思路给带进死胡同里,”元顾伊摇了摇头,“但女儿可以肯定一点,拓跋城手上的死士绝不会是用之不竭的,他想要精准的废掉各家掌门人,就必须要尽量避开不必要的损失。” “所以,拓跋城才会在废掉寒掌门和宁庄主之后,主动弃权?”元秋锦顿时恍然大悟,“因为如果再继续下去,那拓跋城就必须再浪费一名死士?” “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性,但没有证据和线索,还不能完全确定,”元顾伊用力的锤了下扶手,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推测下去,那评定的抓阄就更好处理了!死士一上来就排到要斩首的目标,就是运气好;如果错开了,那就先保存实力、一路晋升。毕竟能做掌门人的,实力肯定要比其他人强。那死士和斩首目标,撞在一起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可要做到这样,评定席那边就必须要有拓跋城的一双眼睛,替他盯着,随时报信,”元秋锦满脸担忧的望向争吵不休的评定席,“但是……能看到各家上报之夺剑人选的人,除了铸神老人和云前辈,就只剩下了悬剑阁的四大剑使啊……” “恐怕还远远不止。以拓跋城的狡猾程度,就这一手准备,他如何敢在众多武林前辈面前嚣张跋扈?女儿猜想,他肯定还有其他的耳目隐藏在了暗处。更何况,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朝天盟盟主,怎么可能会这么小家子气……嗯?不对!”说到这儿,元顾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原地来回的兜着圈子、不住的遥望着屹立在会场周边的五座大望楼。 “怎么了女儿?看什么呢?” “……爹,我好像已经知道,那拓跋城是如何知晓每柄中品之剑夺剑的参战门派了,”元顾伊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笑容,“果然是朝天盟盟主,这手笔……当真嚣张,当真霸气!” “哦?你竟真的想出来了?快快解释与我听!”元秋锦见女儿一脸兴奋的模样,心中大喜,连忙追问到。但元顾伊却十分不情愿的拿手捂住了嘴巴,瓮声瓮气的抗议道:“不行!爹爹,此事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功劳当属女儿一个人!您就别瞎操心了哈,女儿要亲自去证实证实!不一他们现在还在会场外候着吗?” “是啊,不对……顾伊,你到底要干嘛啊?” “哎呀放心吧爹爹,我去去就回,不会给您添麻烦的!”甩下这句话后,元顾伊便捻起裙摆、风也似的逃了出去。元秋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元顾伊早就已经没影儿了。 “快!快去把大小姐追回来!”元秋锦急得连连跺脚,就差把地砖给踩塌了,“全都去追!大小姐要是少了一根毫毛,你们通通给我提头来见!” “遵命!”绝城众人不敢怠慢,急忙争先恐后的追了出去。他们都明白,大小姐元顾伊可是城主的心头肉,要是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大家真的就得手拉着手一起去见阎王了。 …… 就在元顾伊分析拓跋城的耳目何在时,远在与凤楼的盛独峰等人,也顺利的从林石口中问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近段时间里,四大剑使全部进出过书房?”盛独峰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他本以为能从林石这儿有所突破,但万没想到,收获的会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回答,“那这四大剑使,有没有在近段时间将书房里的卷宗带出去过?或者……有没有其他人进出过韩老前辈的书房?” “回您的话,除了四大剑使和主人,还有云老前辈外,别人也没资格进去啊。至于往外带出卷宗嘛……那就更频繁了,”林石苦笑着说道,“白虎剑使昆棘,是我悬剑阁中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大人。您先前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些卷宗,大半都是出自昆棘大人之手。咱们悬剑阁来到汴京后,他几乎是天天都来,每次都会带出、存入若干卷宗。” “青龙剑使吾辛大人和朱雀剑使姚瞳大人,本来他们二位是最烦这些文字的。但听说他们突然对一位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少年侠士起了兴趣,所以近期也经常前来翻阅卷宗,有时候也会带一些离开。至于玄武剑使伏琅大人嘛……您也知道,夺剑的时候,如果参战势力不是双数,那伏琅大人可是要代表悬剑阁上场参加夺剑的。为了精良自己的剑术,不让我悬剑阁在诸多武林同道面前落了面子,伏琅大人最近常常奉主人之命,去书房取一些精妙的剑招复本,带回去细细研读。” “以上,就是在下所知道的全部了,”林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的问道,“尊客,您问这些……到底有何用意啊?” “……你不知道我有何用意,就噼里啪啦全交代了?”盛独峰无语的扶额,“林兄弟,你这嘴巴可真‘严’啊。韩老前辈用你守卫与凤楼,真是……真是……真是心胸豁达!” “这个您真的冤枉在下了,”林石怎能听不出盛独峰话里的讥讽之意?但他并没有动怒,只是陪着笑脸解释道,“您带着象征主人亲临的玄铁令牌,按规矩,我等要像侍奉主人那般侍奉您。所以不论您想知道什么,只要是在下知道的,必须得知无不言!” “林兄弟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泷川祈鹤连忙站出来打起了圆场,“林兄弟,多有叨扰,咱们这就先行告辞了。你今日帮我们颇多,我等感激不尽!你放心,在韩老前辈那边,我们定会为你美言的!” “多谢!多谢!”林石听了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拱手向泷川祈鹤和盛独峰致谢,“那各位尊客请慢走,在下就不送了。” “好,告辞了。” 离开与凤楼,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泷川祈鹤才停下了脚步,低声与盛独峰交谈着此行得到的情报:“少主,那林石给的消息太杂了,这四大剑使近期都因为不同的原因频繁出入书房,岂不是谁都有机会在不知不觉中取走有关品剑大会的卷宗吗?这可怎么查下去?” 盛独峰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其实我觉得……白虎剑使昆棘的可能性,相对要大一些。” “哦?为何?” “那书房中的卷宗陈列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么多人去找,都找了好半天。如果这个内鬼是单独行动的话,他哪来那么多的时间一排排的去翻找?所以,必定是对这些卷宗摆放位置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做到在最短的时间内移走全部卷宗!”盛独峰耐心的解释道,“而有这个能力的人,四大剑使中,就只有负责情报方面的白虎剑使了。” “嗯……有道理,”泷川祈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为什么他会单单留下拿份有关望楼的卷宗呢?既然是对卷宗摆放位置了如指掌的人,那更不应该疏忽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咱们现在只有去望楼一探究竟了,”说到这儿,盛独峰突然叹了口气,“唉,说实话,我还真有些后悔没把顾伊带来,有她在的话,咱们也不用在这儿走一步想一步了。就她那小脑袋瓜,说不定立刻就能想清楚这些环环绕绕的东西。” “哟,后悔啦?”泷川祈鹤一把搂过盛独峰的脖颈,强迫他弯下腰来与自己平视,“那我现在就去把她接来如何?反正品剑大会的会场离这儿也不算太远,用轻功很快就能到。然后……等顾伊妹妹来了,我再把空间留给你们两个人,让你们在查内鬼的同时,顺带还能增进增进感情。少主觉得可好啊?” “额……不不不,夫人哪里话,”感受着泷川祈鹤眼中那浓浓的“杀意”,盛独峰瞬间怂了。当下神色尴尬的赔笑道,“夫人乃真巾帼,勇武胆识丝毫不亚于我等!那顾伊怎么能和夫人比啊?有夫人在,我这心里才踏实啊。刚刚……刚刚那些都是我头脑发昏,说出来的糊涂话,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哼,这还差不多,”泷川祈鹤满意的哼了一声,慢慢松开了对盛独峰的“禁锢”,“走吧,咱们去望楼接着查吧。希望在那里……咱们能收获一些重要的东西吧。” 第156章:隐瞒,巧合 品剑大会会场正北方的望楼外,元顾依正猫着腰伏在一处位置极佳的藏身地里、不断地探头向上张望着。而在她身后,则是单膝跪着一溜排的绝城部众,以及从开始就在不断劝说元顾伊跟自己回去的绝城兵马司副总管——元不一。 “大小姐,您就和属下回去吧!城主他老人家已经下了死命令,您能别为难属下们了吗?”元不一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气。其实这话说的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元顾伊要是愿意跟他回去,还用得着拖到现在?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手下们,元不一咬了咬牙,“扑通”一声,也撩袍跪在了地上,“大小姐!您要是不愿意跟属下回去,属下……属下今日就和弟兄们跪死在您面前!” “嘘!小点声!别被人给发现了!”元顾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身对元不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怕个什么啊?等此间事了,我自会扛下所有责任。届时,我爹爹绝不会怪罪于你们的!” “那……那您可得说话算话啊……” “废话!本小姐何时说话不算话过?”元顾伊不耐烦的应付几声,注意力却一直没离开过面前的这座望楼。又瞧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是怪了,这望楼上的守卫怎么比昨日少了那么多?而且这门……为何也紧闭了起来?既然它的作用是戒备会场、随时示警,那为了传令途中畅通无阻,这进出的门不应该是一直开着的吗?” “大小姐,这有什么奇怪的?依属下之见,这明摆着就是那悬剑阁懒得再做表面功夫了呗!”元不一满不在乎的说道,“您想想看,昨日乃是品剑大会开幕,那身份尊贵的客人多如牛毛!为了不让外人小觑悬剑阁,这里里外外自然得拾掇的好看些、精神些。可今日不同昨日啊,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夺剑勾走了,谁还肯花心思来看这偏僻的望楼?所以啊,属下敢担保,这望楼里少了的守卫,肯定都窝在某个地方偷懒呢!” “悬剑阁在江湖成名已久,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铸兵门派。门中弟子也是个个翘楚,岂会像你说的这么不堪?”元顾伊瞪了眼元不一,随即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凝重,“而且,悬剑阁也绝不会在品剑大会进行的时候临时撤掉望楼守卫的……不对劲,不对劲!不一,让弟兄们准备下,随时听我号令行事。” “这……大小姐,您别不是想让咱们强攻这座望楼吧?”元不一顿时被惊得膛目结舌,急忙劝阻道,“我明白您的初衷是为了查清这座望楼有没有被魔教所占。但属下还是得提醒您一句,这可是悬剑阁的望楼啊!您这要是一打,万一您的猜测是错的,那就……那就等于咱们绝城直接向悬剑阁宣战了啊!这事情要闹大了,城主那边您如何交代?所以,大小姐,还请三思!” “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强攻它了?”元顾伊听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疯了傻了,怎么会做出对绝城不利的事情来呢?更何况,此楼高耸入云,易守难攻。抛开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可能性,想要攻下此楼,我估计至少需三十人。咱们带来的人还远远不够。这种找死仗,我是不会打的。” “那就好那就好。”元不一这才长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是自己会错意了,不然今天可就有的热闹了。 “不过,”就在此时,元顾依突然话锋一转,“想要知道真相,那该用的手段还是得用的。不一,带火石了吗?” “带了啊……不是,您要火石干嘛?” …… “阿嚏!”望楼最顶端的眺台里,一名身穿悬剑阁服饰的朝天盟帮众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有些难受的拿手搓了搓鼻子,向身边同伴问道,“喂,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烟味儿?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一样。” “你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阿嚏!”那同伴正想问他是不是受了风寒,却不想也被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儿趁虚而入、窜进了鼻子里。惹得他也打了个重重的大喷嚏。 “这味道……”前一个人缓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当下又仔细拿鼻子嗅了嗅,脸色顿时大变,“不好!有人纵火!” 其他同样闻到烟味儿的人听了,急忙趴在望楼边沿上向下望去。果不其然,在这座望楼最底端的木制结构上,竟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止如此,就连周边的一些树木好像也被点燃了,正袅袅的往上空升起浓烟。朝天盟众人见状,不敢怠慢,急忙拿起手头一切有用的工具,纷纷加入了灭火大军。 “快!让楼上的弟兄们全都下来!大家齐心协力,赶紧把这火给灭了!” “水有些不够了,你们几个,再去打些水来!” …… 一脚踩灭半燃不燃的杂草堆,元顾依一边密切注视着望楼,一边还不忘得意洋洋的和元不一吹嘘着自己:“你就瞧好吧!一场微不足道的小火,再加上一些虚张声势的浓烟,保管这些人啊,通通给我露出原形来!” “大小姐,您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啊?”元不一不解的问道,“属下愚笨,只知道这里的烟雾势必会引来更多的人赶来,咱们要再不离开,就会被他们给抓个现行了!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意思……属下实在是想不到了。” “笨!我就是要等着看别处是否会赶来支援,”元顾伊低声对元不一解释道,“我这么和你说吧,假如你是魔教妖人,暗地里偷偷攻占了五大望楼、扮成悬剑阁的人在这里守着,那你遇到像失火这样的意外,是会大声张扬、吸引更多的人来注意这里呢;还是会偃旗息鼓,自己悄悄处理,以免打草惊蛇?” “那自然是……悄悄处理,以免打草惊蛇!原来如此,大小姐是想借这场火,试探这些人的反应!”元不一恍然大悟,但很快就又有了新的疑虑,“不过……大小姐,万一人家心里想的,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怎么办?那咱们岂不会错意了?” “不会的,”元顾伊信心满满的否决了元不一这一疑虑,“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来参加品剑大会的客人,身份尊贵者多如牛毛,更有濮王那样的千岁之尊。为了他们的安全,品剑大会过程中的任何大事小事,悬剑阁都不敢马虎。别说这里失了火起了烟,就是有人吃东西坏了肚子,悬剑阁也肯定会紧张的不得了,甚至有可能派专人前来检查核实。” “所以,如果等会儿有人从别处赶来救火,就说明此处依旧在悬剑阁的手中;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的话……”元顾伊冷笑一声,“这就好比一群老鼠在猫窝里假扮成了猫,不管他们身上的猫皮伪装有多精美,也改变不了他们的鼠性!” 众人在藏身处盯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那些火焰全部被扑灭,也不见有半个人影儿赶来支援。元不一等人脸色也逐渐难看了起来。显然,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元顾伊给猜中了。 但尽管他们的大小姐猜对了一切,却依然没有一个人能高兴的起来。 原因很简单,如果朝天盟真的已经暗中控制住了五大望楼,那他们想要做的事情……该是何等的恐怖啊。届时,不仅绝城难逃一劫,说不定整个会场、乃至于整个汴京,说不定都难以幸免。 “大小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元不一率先打破了沉默。事已至此,他早已将元顾依视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魔教假扮悬剑阁中人夺占望楼,此事非同小可。咱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回去,将此事告知给城主和悬剑阁他们啊?” “……不,暂时先别告诉悬剑阁,只告诉爹爹就好,”元顾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魔教虽然暗中夺下了五大望楼,但他们接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咱们全无头绪。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知道。” “装作不知道?”元不一眉头轻皱,“大小姐,请恕属下不敢苟同。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魔教暗中夺望楼的秘密,那不更应该尽早告知给悬剑阁吗?或许您是害怕打草惊蛇,但如果我们绝城和悬剑阁联手的话,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消灭这些魔教妖人、粉碎拓跋城的诡计啊。为何还要装作不知道呢?” “……具体原因,我不方便说。你也……没必要知道的那么细致,”元顾依的眼神有些躲闪,但口吻却是愈来愈坚定,“你只需管好自己手下的嘴就好了,别让他们四处乱嚼舌根。爹爹那边,我会亲自去和他解释的。” “大小姐,可……” “够了!”元顾伊罕见的发火了,“元不一,你还认我这个大小姐吗?认的话,就别问那么多!乖乖听令就是!” “……遵命。”元不一被吓了一大跳,望着面色微显狰狞、宛如发怒中的母豹子般的元顾伊,那些已经快要到嘴边的劝言,又让元不一不得不咽回了肚子里。 罢了,既然大小姐已有定计,自己就别再找那不痛快了吧。 …… 无巧不成书,元顾依等人前脚刚走没一会儿,盛独峰一行人后脚就赶到了。还没靠近望楼,盛独峰身边的泷川祈鹤就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深锁:“少主,小心点。我感受到了火的气息。” “火?”盛独峰知道泷川祈鹤对火的感觉向来很敏锐,当下不疑有他,“可现在是大白天啊,而且这种地方,何处能起火?莫非……莫非是那望楼?糟了!那望楼有大半都是木制的,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故意纵火,定会酿成大祸!快,速速随我来!” 众人迅速将泷川祈鹤团团护在中间,大步向望楼的方向赶去。来在望楼下,果然看见在半空中飘荡着大股挥散不去的浓烟,以及刚刚灭完火的狼藉。而在望楼面前的空地上,正三三两两的瘫坐着十几名身穿悬剑阁服饰的人,脚边还有六七个空桶,显然是刚刚用它们灭完火。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背手而立、腰跨大剑的劲装男子,正在望楼下方来回的踱步,似乎是在寻找起火的原因。 盛独峰等人的出现,使得那些人立刻紧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挎剑男子回头扫了眼他们,突然将目光定格在了盛独峰身上。犹豫了一小会儿,他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你是……东煌宫的盛宫主?” “阁下是?”盛独峰愣了愣,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可他为什么一见面就能报出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呢? “失礼了,在下悬剑阁玄武剑使,伏琅,”伏琅冲盛独峰微微颔首,就算是见礼了,“阁下是在疑惑,为何你我一见面,我就能知道你是谁吗?呵,其实在昨日,我就已经在评定席上远远见过阁下了。只是阁下还没有正式见过我而已。” “原来如此。那今日见了,也不算晚啊,”盛独峰点点头,望着那些面色古怪的悬剑阁弟子,不禁有些疑惑,“伏琅剑使,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有,你不是应该坐镇评定席、好随时为悬剑阁上场夺剑的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了?” “没什么大事,一个嗜酒弟子偷懒,喝多了打翻了油灯而已。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伏琅一脸平静的回答道,“至于我为何在这,盛宫主可能还不知道吧?今日这场夺剑,又出了桩变故。现在夺剑已被中止,大家正为了朝天盟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呢。” “而且,这次的夺剑,参战势力依旧为双数,悬剑阁依然不用补人数差。见到此处火起,我想这夺剑既然横竖都没有我的事,那还不如亲自赶来看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咳,说到底,还是闲的啊。对了盛宫主,你又为何在此啊?” 第157章:临机应变,独玉求援 “我等来此是为了……” “咳咳!”就在盛独峰准备将先前的那套说辞再搬出来糊弄伏琅时,身后的泷川祈鹤突然重重的咳了几声、打断了他的话。盛独峰微微一愣,立刻改了口:“说来也巧,我等正欲前往会场,路过时却突然见此处起了浓烟,才急忙赶来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万幸万幸,有伏琅剑使你及时赶到。虽然咱们最终还是白跑了一趟,但相比望楼安然无恙来说,这点路程跑的也值啊!” 盛独峰与泷川祈鹤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之间早已心有灵犀。那边泷川祈鹤一咳嗽,也不用多余的提醒,盛独峰就知道自己该换套说辞了。尽管他不是很明白此意义何在,但他还是选择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女人。 没有任何其他原因,因为信任,所以信任。 “……是这样啊,”伏琅盯着盛独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盛宫主一片好意,伏琅在这里代悬剑阁先行谢过了。此处有我们在便已足够,如果盛宫主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这就请吧?” “这……”盛独峰见伏琅几句话不到就下了逐客令,不禁有些傻眼了。我带着一大帮子人辛辛苦苦的从与凤楼跑到这儿来,可不是专门来领你的谢的!不行,必须得问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可这伏琅又是一副急吼吼往外撵人的模样……对了!韩老前辈给的玄铁令牌!如果用那个的话,即便是玄武剑使,应该也会乖乖听令吧? “盛宫主,有话还请直说,不必如此瞻前顾后,”盛独峰的犹豫被伏琅尽数看在了眼里,当即抢先一步问道,“只要不是涉及到我悬剑阁的秘密,伏琅定知无不言。” “伏琅剑使误会了,”还没等盛独峰开口,其身后的泷川祈鹤就突然抢过了话茬。一边暗暗拿手戳了戳盛独峰的后腰,一边笑着对伏琅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昨日夺剑之时,我家少主私下里和我说,有机会一定要结识结识悬剑阁的四大剑使,看能不能……提前了解一下上品之剑的夺剑内情。当时我还笑他痴心妄想呢,悬剑阁四大剑使,那岂是说见就见的?却不想今日还真的遇见了。要是早知如此……我们今日也不会空着手来了。” “哦?所以盛宫主踌躇了半天,其实是想向在下打听有关上品之剑的夺剑内情吗?”伏琅闻言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同时,他那因警惕而一直提着的双肩,也在不经意间放松了许多,“抱歉盛宫主,此事已经涉及到我悬剑阁的至高秘密了。别说在下,就是其他三位剑使,也不会有一人敢告知于您的。所以啊,我奉劝您,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吧。等中品之剑的夺剑结束后,自然就轮到您心心念念的上品之剑了。” “届时,能否一亲上品之剑的芳泽,就只能看您的运气和本事了。盛宫主,品剑大会人人机会平等,谁也没有资格走捷径。您这种歪念头,到我这儿就打住吧,以后可莫要再起了。相信我,这是为您好。” “是是是,伏琅剑使教训得是,”泷川祈鹤赔着笑连连点头,紧接着又佯装恼怒的对盛独峰责骂到,“我说什么来着?人家身为四大剑使,岂会与你同流合污?赶快走!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哦……”盛独峰十分配合的摆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在泷川祈鹤的推搡下,十分“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哼,常听老头子将这盛独峰夸得如何如何好,我还以为是大罗金仙下凡。今日见了,也就是个道貌岸然的银样镴枪头罢了!”等盛独峰离开后,伏琅才面带轻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前面装得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害得我紧张了好一会儿。结果被自己女人一骂,就被吓得露出了原形,真是个可悲的男人!” “伏琅剑使,”话音刚落,唐墨就慢慢的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望着盛独峰等人离开的方向大皱眉头,“你明明已经察觉到我来了,刚刚为何不发信号、让我从暗地里取了那盛独峰的性命?” “哼,你要是真有那个胆子除了他,又何须等我的信号?偏偏现在人家走了,你才敢站出来放狠话?”伏琅毫不客气的冷嘲道。对唐墨这个只知道在背地里放冷箭的家伙,他是向来没什么好感的,“盛独峰身为盛家堡的少堡主,又师从无妄台、与绝城有联姻。他要真在这儿出了事,只怕这汴京城可要热闹一番了。唐墨,你有那个胆子去兴这个风浪吗?” “呵呵,伏琅剑使,你我都已是盟友了,怎么说话还这么锋锐啊?”唐墨并没有丝毫恼怒,只是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不错,我确实不会在这个时候对盛独峰下手。但那不是因为我怕,而是因为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绝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可有可无的人身上。不过,还是得多谢伏琅剑使替我们摆平了沿路的麻烦。要是没有你,只怕咱们现在已经要被迫转移了。” “小事一桩,你们只需记住给我的承诺就好,”伏琅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对了,这火来得蹊跷,需要我帮你们顺带查查吗?” “能查的话最好,但那是在保护好你自己行踪的前提下,”唐墨冲伏琅拱了拱手,正色道,“至于承诺,请阁下尽管放心。你投之以桃,我等必报之以李!你的抱负,我们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好,别让我失望。”伏琅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 “祈鹤,你刚刚为何要拦我?”离开望楼区域、返回会场的路上,盛独峰忍不住向身边正在沉思中的泷川祈鹤问道,“那伏琅身为四大剑使之一,知道的事情肯定要比那林石多的多啊!而且我身上又有韩老前辈给的玄铁令牌,此牌一出,还怕他不乖乖听令吗?” “少主如此激动,是在怪我坏了你的大事,还是在借着这个由头,怨我刚刚平白无故的凶了你?”泷川祈鹤斜眼看了看盛独峰,一脸坏笑的调侃道,“少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就像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怎……怎么可能!”盛独峰脸色顿时大窘,语无伦次的辩解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就这么离开,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惜了而已!” “扑哧!”宫闻旭等人实在是憋不住了,忍不住小声窃笑起来。笑声一起,盛独峰那原本就涨的通红的脸,便更挂不住了。 “好了好了,笑什么笑?都严肃点!”泷川祈鹤虽然也在笑,但她还是顾着自己男人的面儿的。将宫闻旭等人的笑声喝斥住后,泷川祈鹤才低声对盛独峰说道,“少主,咱们还是来说说正事吧。这个伏琅,有问题。” “哦?有什么问题?”盛独峰也迅速恢复了正常,沉声追问道。 “当你和他交谈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望楼以及望楼周边的火情。虽然当时大火已被扑灭,但从种种迹象来看,那望楼起火的原因,肯定不像伏琅说的那样简单。倒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既如此,伏琅又为何要欺瞒我们呢?” “也许是因为……伏琅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吧?”盛独峰猜测到,“毕竟这望楼紧贴着品剑大会会场,会场中又有那么多的人在。一旦被发现火起,只怕大家都会慌乱吧?” “那是在起火之前。但现在火势已经被扑灭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还在担心个什么呢?”泷川祈鹤摇了摇头,“我们也是受邀而来的客人,可刚刚我们都已经站在那儿了,看到一切了,伏琅却还是选择继续隐瞒真相。” “如果他不想让我们担心的话,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告诉我们起火的真正原因。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啊,就算真的传了出去,大家也只会赞扬悬剑阁处理意外的及时和果断,根本不会引起什么恐慌!我怀疑,伏琅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和说辞,十有八九是不想让我们靠近那座望楼。” “照你这么推测的话……莫非伏琅就是那个内鬼了?”盛独峰终于跟上了泷川祈鹤的节拍,“所以你才先是让我换个说辞,见我犹豫,又佯装动怒、赶我离开,就是担心他会对我们不利?祈鹤,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别说一个伏琅,就是他身后那些人一起上,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啊!” “如果只有明面上这些人,我们当然不用怕他们,”泷川祈鹤脸上闪过一丝后怕,“可我总觉得,好像有双眼睛在暗中死死盯着我们似的。那个人应该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否则少主你不会察觉不到他的。但我不同,早年间的一些经历,使得我对有人偷袭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当时我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在不断地向我示警,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随便扯了个理由让大家赶尽离开。少主,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怎么会!”盛独峰哈哈一笑,一把搂过泷川祈鹤的肩膀。之前的委屈此时早已荡然无存,“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我好,我又岂会怪你呢?更何况,咱们此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啊。等咱们先将收集到的线索向韩老前辈汇报了,再细细去查伏琅和那处望楼吧。” “嗯!”紧贴着盛独峰,泷川祈鹤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男人话语中满满的真诚,顿时感动的一塌糊涂。就在两人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的时候,前方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贺九燮的声音:“宫主!您回来了?” “贺长老?”泷川祈鹤闻言有些惊讶,“您不在里面观看夺剑,怎么守在这大门口啊?” “哦,回泷川夫人的话,属下正准备派人去找你们回来呢。不想刚出来,就正好撞着你们了,”见到盛独峰回来,贺九燮似乎非常高兴,“宫主,您快些进去吧!您的妹妹正在咱们的席位里等着您呢,吵着闹着要我们把您找来,说有要事与宫主商议!” “要事?”盛独峰微微皱眉,“莫非是……老爹那边出了事?贺九燮,你有细问吗?” “这……宫主,您的妹妹好像不怎么信任属下,”贺九燮尴尬的搓了搓手,“任凭属下怎么问,她也不愿意说,只是要属下将您寻回来。所以,您还是亲自去问她吧。” “少主,二小姐既然亲自赶来,那说明事情真的很严重,”泷川祈鹤担忧的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些赶过去吧。” “嗯,好!” …… “哥!”一见到盛独峰,盛独玉就一个熊扑飞了过来,带着哭音央求道,“哥,你快救救秦淮月吧!” “秦兄?他怎么了?”望着盛独玉那通红的双眼,盛独峰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独玉,你先下来,慢慢说与我听!” “哥……我害了他啊……”伏在自己亲哥哥的怀里,盛独玉那一颗惶恐不安的心才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可一听盛独峰要她说明情况,盛独玉的眼泪就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很快就打湿了盛独峰的衣裳。 一旁早已返回的元顾伊也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对劲,当下也不顾身旁的元秋锦了,立刻快步从后方通道绕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独玉妹妹,你被谁给欺负了?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出气!”三步并两步的来在盛独玉身后,元顾伊一边轻轻的拿手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关心的询问道。虽然她从未见过盛独玉本人,但在盛家堡的时候却是见过她的画像的。所以聪慧如她,立刻就猜到了盛独玉的身份。 元顾伊本是好心,却不想盛独玉一听到这句后,哭得更加凶了。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元顾伊则是十分尴尬的将手悬在了半空中,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 “抱歉顾伊,我妹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最终,还是盛独峰主动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你能帮我哄哄她吗?就像……就像当初在无妄台,你哄祈鹤一样。毕竟我们这里,你是最擅长安慰人的了。” “没问题!”元顾伊想也不想,立刻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158章:意外中的对决 在元顾伊的悉心照料下,盛独玉那颗因愧疚而颤抖的内心终于渐渐宁静了下来。而盛独峰,也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在今天的第二柄中品之剑夺剑时,朝天盟又用同样的死士手段废掉了赫左山庄的宁庄主。此举已经惹了众怒,在盛开平和奉明等人的主持下,品剑大会被强行中止。并由濮王赵允让以奏折的形式将此间事情直接送至宫中太后手上。 但此处距离皇城区域可是有段距离的,而且就算送上去了,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一定会第一时间就着手处理此事。那这段时间里,总不能让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吧?于是,盛开平、奉明等支持悬剑阁的掌门人们在与韩公望简单商议一番后,决定:继续进行今日的品剑大会。 而之后一系列的意外,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悬剑阁呈献给世人的第三柄中品之剑——灵淬,被原本对这品剑大会没什么兴趣的盛独玉给一眼相中了。据她自己所说,此剑通体洁白无暇,光彩夺目,宛如天上的仙子般一尘不染、耀耀于世间,十分配她那位远在杭州的师父。若是作为礼物带回去,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于是,她便和老爹盛开平商量,想要亲自上场,将此剑给夺下来。 话一出口,盛开平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开玩笑!现在魔教逞凶,人人自危,如此关头,怎么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上去冒险呢?但盛独玉却是铁了心的想要这柄灵淬剑,一直吵闹不停。就在这对父女“剑拔弩张”的时候,秦淮月突然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主动向盛开平请命:由她替盛独玉上场,将此灵淬剑夺回。 至于秦淮月这么做的原因嘛,自然是想要缓和一下她与盛独玉之间紧张的关系了。 这下盛开平有些为难了,虽然从从属上来说,秦淮月是盛家堡的部众,但秦淮月却不是为盛家堡夺剑,而是为自己的女儿去夺剑,这两者根本意义就不一样。思来想去后,盛开平决定,还是将此事交给盛独玉自己去抉择为好。 但他万没想到的是,盛独玉对秦淮月的主动示好根本不感冒,不仅不愿意领秦淮月的情,还一直在那儿冷嘲热讽,说什么秦淮月武功低微、上去也是给盛家堡丢脸之类的过分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几句话下来,直把秦淮月说得面色涨红、愤愤不平,当即不顾旁人劝阻,扭头就跟着斥候女前往评定席报到去了。 尽管盛开平不怎么喜欢秦淮月,但他更不喜欢的是盛独玉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就连一直老好人的徐丕,也跟着责备了盛独玉几句。盛独玉自己呢,此时也有些后悔了,正在她琢磨着要不要亲自去将秦淮月给追回来、服个软道个歉的时候,评定席那边就已经传来铿锵有力的金锣响了。 “灵淬剑夺剑!第一阵!盛家堡,对朝天盟!” 吼完这一句,金锣旁的昆棘就不说话了。众人等了好久,才纷纷反应过来:感情这第三柄中品之剑的争夺,竟是只有盛家堡和朝天盟这两家势力参战! 不过仔细想想,出现这种情况也实属正常。在前两柄中品之剑的争夺中,朝天盟就已经用死士废掉了两家掌门人,而直到目前为止,那拓跋城和朝天盟还是屁事没有,只付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补偿而已,谁也奈何不了他们。既然现在夺剑已经开始有生命危险了,那谁还愿意站出来做这个冤大头呢? 要知道,他们是受邀前来参加夺剑的,不是来拼命的啊!名剑固然可贵,但自己的性命价值更高!更何况,这才只是第三柄中品之剑,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所以不急,先看看再说。 至于朝天盟这边,倒是没有其他原因。拓跋城在得知盛家堡上场的消息后,便立刻也紧随其后。至于盛家堡上台夺剑的人选是谁,拓跋城倒是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盛家堡可比月王岭、赫左山庄这些门派有价值多了,也更值得他全力以赴。因此,为了更好的打击盛家堡,拓跋城特地打出了自己所带来的第一张王牌,以示尊重。 看着那个缓步离开、跟着斥候女走向评定席的身影,拓跋城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当盛独玉听到秦淮月要对阵的竟然是魔教时,终于慌了神。虽然她对秦淮月是有些成见,但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害死秦淮月啊!联想起前两家掌门人被魔教所害的凄惨模样,盛独玉顿时坐不住了,蹦起来就朝着评定席的方向跑去。想要在他们上场之前,将秦淮月给拦住。 可等盛独玉气喘吁吁的跑到评定席后,人家却说什么也不让她进了。理由是既然评定席已经宣布了此次夺剑双方的势力名号,那除非在场上的时候主动认输,否则绝不允许中途退出!最后,评定席的悬剑阁守卫弟子还十分隐晦的向盛独玉表示,别说你是盛家堡的二小姐,就是盛开平亲自来,他们也是一样的说辞。 “所以等现在出了事,你才后悔了,才来找我,想问问看我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弥补?早干嘛去了?!”听完妹妹的话后,盛独峰气的差点吐血。当下猛地高抬手臂,作势就要一耳光扇在盛独玉的脸上。但那巴掌在空中颤抖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没狠心落下来。 “唉,小妹啊小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盛独峰一屁股瘫坐在了座位上,没好气的对盛独玉喝斥道,“秦兄好心好意的想要为你去夺剑,你当真就不明白他是想和你修补一下关系吗?你倒好,不谅解、不鼓励也就罢了,还嘲讽人家?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那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别说活生生的人了!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哥,那我现在知道错了嘛,”盛独玉委屈的撇了撇嘴,“大不了等秦淮月回来,我……我任他处置就是了!”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把秦兄平安救回来!”盛独峰烦躁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在原位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儿后,盛独峰才总算想出来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平月!” “在!盛宫主,请问有何事需要奴家效劳?”一直默默呆在角落里待命的平月一听到召唤,立刻出现在了盛独峰的面前。 “能否……能否请评定席那边,暂时中止这场夺剑?或者延迟也行,”盛独峰犹豫了一下后,才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就说我东煌宫也想要参加这场夺剑,请韩老前辈重新抓阄!” “这……盛宫主,请您谅解。平月也很想帮您,但先前夺剑规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旦过了规定的时限,那就无法再继续向评定席提交参战意愿了。所以,万分抱歉。但规则就是这样,奴家也无能为力。”平月一脸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彻底断了盛独峰这最后的一路希望。 “……这样啊,”盛独峰闻言失望的叹了口气,“那可如何是好?对上魔教妖人,秦兄必定会吃亏啊。不行……我得赶紧想个法子救他!” “独峰,你那秦兄武功如何?”元顾伊虽然没见过秦淮月,但见盛独峰对其如此上心,也在不知不觉间跟着担心了起来。 “他的轻功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他曾是……咳,不过他的武功就很一般了,”盛独峰一个没注意,差点将秦淮月以前的“盗圣”身份给说漏了嘴,当下连忙扯开了话题,“顾伊,你是我们这儿最聪明的,你有什么办法救救他吗?” “这位平月姑娘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规则就是规则,定了,岂会容人肆意破坏?”元顾伊神色凝重的说道,“除非你那位秦兄上场后主动认输,否则……就只有强行上去救人这一法可行了。当然,前提是魔教妖人的确要对他下黑手。你才能冲上去救人。” “还有,独峰,其实你也没必要太过紧张。你记得吗,先前出事的寒掌门和宁庄主,其身份都是一方掌门。你那秦兄又不是盛家堡的堡主,或许……事情不一定会像你想得那么糟糕。” “是啊少主,”泷川祈鹤也依言附和道,“你和秦淮月那么多年没见了,对他的一些了解也都还停在以前。你怎么就知道他一点长进也没有呢?万一……万一她先前是刻意隐藏了实力、好在场上突然大显神威,也不是没可能的啊!” “呵,但愿吧,”盛独峰苦笑一声,随即又狠狠的瞪了盛独玉一眼,“死丫头!就你这样,还敢大言不惭的和我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和我并肩作战了?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长大个屁!我告诉你,这次秦兄要是平安无恙也就罢了;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盛独峰那略显狰狞的怒容吓得盛独玉顿时花容失色,下意识的直往元顾伊怀里钻。元顾伊一边拿手轻轻抚着盛独玉的后背,一边不满的冲盛独峰翻了个大白眼:“凶什么凶?现在事情又不是无法挽回,说两句就行了,还没完没了了?独玉妹妹来找你商议,就说明她已经知道错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老把胳膊肘往外拐吧?” “哼,就是!”盛独玉伏在元顾伊怀里,非常小声的应和道,“哥对我一点也不好,就知道骂我。相比起来,那秦淮月倒像是你亲妹妹似的!” “嘿,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了?”盛独峰差点被这两人给气乐了,“行行行,顾伊,你就可劲顺着她吧。这死丫头在外面混了几年,言行举止哪还有个女孩子家的样儿?年纪不大,装成熟倒是一个顶俩!等这次品剑大会结束了,我就去和老爹提提,让你留在我身边。我要亲自管教管教你!” “好啊,独玉妹妹要来东煌宫,我还求之不得呢!”元顾伊宠溺的捏了捏盛独玉的脸蛋,笑眯眯的安慰道,“放心吧独玉,有元姐姐保护你,你哥他绝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嗯!谢谢元姐姐!元姐姐你真好!”盛独玉感动的连连点头。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元姐姐”,竟是那么的和蔼可亲,让人忍不住就生出好感来。 望着盛独玉依赖自己的模样,元顾伊脸上不禁笑得更灿烂了。同时心里也在暗暗得意:太好了,盛开平和盛独玉这两个独峰的至亲之人现在都被自己摆平了,就连泷川祈鹤和飞燕也对自己喜爱有加。如此下去,只要自己不犯什么大错,那这盛家堡未来的女主人,不铁定是自己了吗? 元顾伊虽然温柔善良,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野心,而且这个野心还非常的大。她常常在私下里感慨万千,为何老天爷将她塑造成了一名女子。若是男儿身,自己定能立下不世之功勋!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就得好好的活、活出个精彩来。而元顾伊想要的精彩,就是通过盛独峰展现自己的光芒,一举击碎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和轻视。 谁说女人这辈子只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谁说女人注定只能做男人的陪衬?从我元顾伊这里开始,一切,都将改变! 正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元顾伊,突然被一道金锣声给硬生生的拽回了现实。定睛望去,原来是盛家堡和朝天盟两边的参战人选已经在场上就位了。望着场上那对立而站的两人,元顾伊突然有些好奇,好奇那个秦淮月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独峰如此心心念念,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妹妹大发雷霆。 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元顾伊才终于看清了秦淮月的长相。仅仅一眼,元顾伊就迅速沉沦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第159章:救援 元顾伊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是很有信心的,虽不敢说倾国倾城,但实际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那蜀中第一美人儿的称号可不是她自封的。也正是因为有这个资本做底气,她才敢宽容的接纳泷川祈鹤和飞燕——尽管这二女容貌也属上乘,但比起元顾伊来,终究还是差了那么几分。 但在今日,见了秦淮月后,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过可笑的是,这个令她感受到巨大威胁的对手,竟然是个男人! 自嘲之余,元顾伊突然又回想起了之前盛独峰那副紧张焦急的模样,脑海里不禁蹦出来了个古怪的念头:独峰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站在阳光下,秦淮月只是随便活动了下筋骨,顿时引来了看台上一片尖叫声(其中女性居多)。而男性同胞们,则是黑脸者居多。更有带着妻妾来的兄弟,听着自己身边女人那激动的尖叫声,一时间全都恨不得冲下去把秦淮月给生吞活剥了。 可恶的小白脸! 与秦淮月对面而站的,是一个将全身都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就连头部,也蒙了一层黑罩黑纱,看不清楚其容貌。盯着秦淮月打量了好一会儿,那黑袍人突然桀桀奸笑了起来:“嘿嘿,这盛家堡是没人了吗?居然让一个兔儿爷上场来夺剑?就不怕被天下英雄耻笑吗?不过你这小脸蛋……啧啧,极品啊!要不你随我下去乐呵乐呵,这灵淬剑,我就拱手让给你了。如何啊?” “魔教妖人!嘴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黑袍人这番半调戏半侮辱的话顿时引得周围一片哗然。在低低的窃笑声中,秦淮月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当即拿手一指、厉声喝道,“来者通名!” “厉心。”吐出这两个字后,那黑袍人便缓缓去掉了头上的黑罩。一张毫无半点血色、苍白犹如地狱厉鬼般的丑陋面容,也就此展露在了众人眼前。 “厉心?”秦淮月绣眉微皱,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恐的连连倒退数步,“你……你是昔日北疆二十七怒堂的……九天之怒、厉心?!不对!不对!你们……你们不都已经死绝了吗?怎么你还……” “小兔儿长得嫩,这阅历倒是老成。不错,我就是昔日二十七怒堂的雷部护法、九天之怒、厉心!至于我为什么还活着嘛……那日我下了黄泉、见了阎罗王,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后,他就死活不敢收我。于是,就又把我给放回阳间了,”厉心边说边伸出了自己那隐藏在黑袍下、宛如白骨般的苍白右手,慢悠悠的对准了秦淮月,“小兔儿,还有什么遗言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要动手喽。放心,我会尽量不在你的身上和脸上留下伤痕的。像你这样的极品,就算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也依旧是有兴趣的。哈哈哈哈!” “你!”秦淮月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就在她运足口水、准备用尽生平所学狠狠骂回去的时候,厉心却已经瞅准了时机,右手化爪,呼的一下向她击去! 秦淮月眼尖,立刻瞧出了这是二十七怒堂的绝技之一——无常叩门。此招以爪劲、身法相配合,胜在鬼魅。厉心出爪之时,与秦淮月相距尚有十二丈左右,但力自掌中生之际,眨眼间,两人相距已不过四五丈! 秦淮月既能认出厉心和他的出招,自然是知晓这个厉心的可怕之处。所以之前两人尚未交手时,她的心里便已先惧了三分。同时令她万没想到的是,厉心出的第一手就是“无常叩门”这样的杀招!只一瞬间,秦淮月就觉得气息窒滞、手脚冰凉,厉心那单薄的身影在她眼中,此刻却犹如一堵无形的高墙,正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自己袭来! 秦淮月知道,若是硬碰硬,自己势必臂断腕折,甚至全身筋骨尽碎也说不定。电光火石之间,她也顾不上其他了,急忙运起内力护住前身,同时足尖着力、飘身后退。 “小兔儿,逃什么?还怕我不疼你吗?”一招落空,厉心并不气恼。仰天长笑一声,紧跟着左手又是一招“无常叩门”!前招爪力未消,后招爪力又到,后招推前招,双爪齐奔秦淮月而去!而此时,秦淮月却连身子都还没站稳呢。 眼看躲不了了,秦淮月只得硬着头皮挥出右掌,直面迎了上去! 秦淮月与厉心爪力一触,一声闷响轰然从两人之间炸开!秦淮月只觉得右臂酸麻、胸中气息登时沉浊,当即咬紧了牙关,乘势借力纵出三丈之外。落地后,唯恐厉心故技重施,秦淮月稍一犹豫,又向后退了三丈,和厉心远远拉开了距离。 “这步子、这回身……小兔儿,你怎么会我二十七怒堂的轻功?!”先前厉心就觉得秦淮月后撤的身法有些眼熟,但却并没怎么在意。但现在秦淮月退了三丈又三丈,厉心总算看清楚了,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偷师小贼啊!究竟是何时偷学了我二十七怒堂的武功?快快给我从实招来!” “偷学?我呸!”秦淮月一边暗暗运功疗伤,一边反声骂道,“明明是你们用卑鄙手段骗了别人的东西,现在还敢恬不知耻的在此大放厥词?这“踏雪无痕功”乃是我亡兄秦不古所创,要不是……要不是当初他听信外人蛊惑,以此功法作为拜入你们二十七怒堂的见面礼,你们这些下三滥的奸邪之人,又怎配拥有它?!” “哦……原来你是那个秦不古的弟弟啊,”厉心挑了挑眉毛,故意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没办法,谁让你那哥哥实在太蠢了呢?三两句漂亮话,就能把他哄得团团转,他不倒霉谁倒霉?不过当初我们倒还真没注意到你,要早知道秦不古还有你这样特殊的‘遗产’,说不定……我们还不会那么快就宰了他呢。” “你……你这个畜生!!”秦淮月被厉心成功的给激怒了,当下不顾体内震伤未消,清啸一声,便已主动向厉心攻去!厉心见状,心中暗喜。当下也不躲也不闪,就那样看似毫无防备的站在原地,等着秦淮月近身。眼瞅着秦淮月的掌力还有半寸就要与自己的身体相交,厉心忽地一个侧身,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一掌。同时迅速出手,钳住了秦淮月的手腕和肩头,随后用内力猛地一催!只听得“咔吧”一声脆响,秦淮月的整条胳膊,竟被厉心给硬生生的震断了! 秦淮月惨叫一声,巨大的痛苦强迫她整个人不得不半跪在了地上。 “你这声音……”听到秦淮月的惨叫声,厉心眉头明显皱了皱。原来,刚刚在痛苦之际,秦淮月竟是忘了伪声!盯着秦淮月那已经有些扭曲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厉心才一把松开了秦淮月的肩头,同时用手指头在秦淮月头上轻轻一挑,便将秦淮月头顶的发冠给挑飞了。 如水般的青丝犹如瀑布般从鬓顶而下,慵慵懒懒的打在了秦淮月的肩头、后背上。鬓云乱洒,再配上秦淮月那本就难辨雌雄的绝美容颜,几乎是瞬间,会场中绝大部分男性的呼吸声集体停住了。 如此天人,谁还信她是个男的啊?!就算真的是,那这也……太妖孽了吧? 厉心也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秦淮月的真面目竟会如此美艳。趁他分神之际,秦淮月急忙挣脱了他的钳制,连滚带爬的狼狈撤到了一边。拿手摸了摸自己散下来的青丝,秦淮月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 藏了十几年,最终……还是没藏住吗。 “这……这……”东煌宫这边,元顾伊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原来是女扮男装……我就说嘛,这般温润佳人,怎会是男子?不过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怎么会……怎么能塑造出这么美的人儿来呢……” “秦淮月她……她是女的?”一边的盛独玉也同样傻了眼,回想起以前秦淮月的种种不正常,盛独玉不禁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么说来,那我之前……岂不都是误会她了?” “祈鹤,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对吗?”盛独峰艰难的从秦淮月身上移开了目光,瞟了眼身边面色平静如水的泷川祈鹤,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我的确早就知道了,”泷川祈鹤没有否认,“至于为何不告诉少主,那少主可就冤枉我了。你不是……也早就猜到了吗?只是你碍于朋友的情面和尊严,从未明说出来而已。” 盛独峰意味深长的看了泷川祈鹤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将目光重新移回了场上。 “……嘿,这次倒是我看走眼了,”而此时,场上的厉心也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紧接着,他看向秦淮月的目光就已满是淫邪之色了,“本来我还奇怪呢,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生的如此阴柔美艳?想不到果然是个娘们!不过娘们更好啊,我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嗯……决定了,我要将你手脚全部打断,然后带回去慢慢享用!” “奸贼!”既然身份已被戳穿,秦淮月也就懒得再用伪声了,“别以为你已经赢了!我就算……咳咳,我就算废了条胳膊,也照样能打败你!” “好啊,有志气。不过在那之前,我突然有个疑惑,希望你能帮我解答解答,”说着说着,厉心的目光就已经移在了秦淮月的胸脯上,淫笑道,“你说你一个娘们,胸前怎么这么平啊?是为了扮男人、自己壮士断腕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啊?我可得好好瞧个究竟。” “你……你要干嘛?你别过来!”望着一步一步向自己逼来的厉心,秦淮月终于慌了。一边拖着被折断的胳膊,一边不住的向后挪动着。但她此时可是有伤在身的,如何能从厉心手中逃掉?不一会儿,厉心就逮住了她,一脚踩住了她的脚腕,令其动弹不得。 “小美人儿,当着所有人的面,代表盛家堡向我磕三个头,我就放过你,如何?”厉心缓缓俯下身来,一边欣赏着秦淮月逐渐绝望的神色,一边施展逼音成线,将自己的条件清晰的传入了秦淮月耳中。 “你做梦!” “唉,那就可惜了。”厉心惋惜的叹了口气,随即一把抓住了秦淮月的衣裳,“刺啦”一声,秦淮月的外衣就被他给扯了下来。 “代表盛家堡,向我朝天盟磕头!” “你……你做梦!” 又是“刺啦”一声,秦淮月双手死死的护住胸前,晶莹的泪珠早已潸潸而下。但就是如此,她也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 “呵,身子软,骨头倒是硬的可以。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代表盛家堡,向我朝天盟磕头臣服!你要是再不从,可就要在所有人面前被扒光了哦。”望着脚底下这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绵羊,厉心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征服的快感。 就在他准备动手去扯下秦淮月身上最后一层屏障时,一道凛然的杀气突然从他身后袭来!厉心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但这道杀气,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当下想也不想,立刻撇下了秦淮月,向一旁飞身躲闪。 伏在地上的秦淮月本来已经做好了自杀保洁的准备,可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脚腕上的禁锢松开了。紧接着,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从地上稳稳地抱了起来。听到耳旁那熟悉的呼吸声,秦淮月忍不住偷偷睁眼瞄了瞄,心中顿时大安。 “秦兄,冒犯了。”盛独峰在将她抱起的同时,已经将自己身上的狼皮大氅给她披上了,及时掩盖住了秦淮月泄露出来的春光。救下了秦淮月后,盛独峰便懒得再去管厉心,径直大步向东煌宫的席位而去。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秦淮月缩在盛独峰怀里,小声的说道,“而且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别……别这样……” “还逞强呢?好多年了,不累吗?”盛独峰冲秦淮月温柔的笑了笑,双臂力量又稳固了几分,“你该找个肩膀休息休息了。接下来,就交给我这个盛家堡少堡主来解决吧。我向你保证,你刚刚所失去的面子,我定让那厉心以百倍、千倍的代价偿还。” “独峰……”那明媚如暖阳的笑容,瞬间就俘获了秦淮月的心。轻轻“嗯”了一声后,秦淮月便满面羞涩的将脑袋埋进了盛独峰怀里,静静享受着这个男人所带给自己的安心。 “盛独峰!你他妈敢不把老子放眼里?找死!”眼看着盛独峰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上来、又大摇大摆的将秦淮月给抱走了,中途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感受到轻视和侮辱的厉心顿时勃然大怒,正欲起身追击时,一道黑影却突然从旁边蹿出,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盟主?”看清来人后,厉心不禁愣住了,“您怎么……也下来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拓跋城转头冲在原地止步警戒的盛独峰点了点头,随即猛地一掌砸在了厉心的天灵上! “纯粹是觉得你有点恶心而已。” 第160章:尊卑,戏弄 “盟主!你……” 厉心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鲜血,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面前的拓跋城。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就直挺挺的栽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心里也满是错愕和不解。如果灵魂能发出声音的话,那厉心一定会死死揪着拓跋城的衣襟、痛声质问到:盟主啊,我在前方替你和神教披荆斩棘、拼死拼活,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只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场上这一巨变顿时引得周围看台一片哗然。盛独峰冲上场、当着厉心的面救走秦淮月后,所有人都认为盛独峰和厉心之间必有一场生死较量。但万没想到的是,最后杀死厉心的,竟然会是他的主子拓跋城!这是……什么情况?魔教内斗吗? “……拓跋盟主还真是位旷世奇人啊,”盛独峰神情复杂的望着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厉心,虽然他也很厌恶厉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自己主子手里的这种死法,实在是……令人唏嘘。当下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厉心虽然该死,但怎么说都还是你的手下。你这个做主子的,怎么能狠得下这个心呢?莫非拓跋盟主,当真是狼心狗肺?” “嘿,盛独峰,我帮你宰了这个畜生,你不谢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骂我狼心狗肺呢?” “对自己人都这么狠,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盛独峰不屑的冷哼一声,“更何况,就这种下九流的货色,再来十个,我也不放在眼里。拓跋盟主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何必多管闲事?这个问题问得好。因为本座让他上场来,是让他杀人的,不是让他当众百般欺辱一个女儿家的。好歹也是个男人,下杀手时婆婆妈妈也就罢了,最后竟堂而皇之的对一介女流之辈大摆威风。哼!本座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这种人,不杀他,难道还留着过年吗?”话音落下,拓跋城又向盛独峰怀里的秦淮月微微颔首,“抱歉了秦姑娘,本座麾下的狗奴才有些欠管教,方才恶心到你了。现在本座已经亲自手刃了此人,也算是给姑娘一个交代了。” “你这话倒是有点意思,”盛独峰顿时被拓跋城这番话给逗乐了,“我原本还以为,你拓跋城是个会无限包庇手下的人呢。毕竟他们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你和你那该死的魔教所考虑。但今日,我不得不承认,要对你稍稍改观了。你……勉强还不算无药可救。” “无限包庇?哈哈哈哈,盛独峰,你把本座想得太仁慈了,”拓跋城仰天狂笑数声,突然猛地抬脚,将已经开始僵硬的厉心尸体给踢到了一边,“奴才就是奴才,就算为主人做一千、一万件事情,那也是他身为奴才的本分!反之,主人要是哪天觉得自己手下的奴才不顺眼了,或者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那随时随地都可以宰了他。这,也是身为主人的权力!” “你不会真以为我杀厉心是在帮你吧?呵,我是他的主人,我觉得他身为一个奴才,刚刚那些行为太给我丢脸了,所以我才会出手杀了他。与你盛独峰,没有丝毫关系。” “……恕我不敢苟同。虽然厉心确实该死,但像你这般一口一个主人、奴才,只看重地位尊卑而不看重人的本身,最后注定是众叛亲离的下场!”盛独峰一边谴责,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微微斜侧,以免待会儿拓跋城突然发难、自己无法及时护住怀里的秦淮月。 “厉心已死,那接下来,拓跋盟主想如何呢?” “你为你盛家堡的人出头,那作为相应的尊重,本座自然也要为我朝天盟的人出头了。当然了,这个狗奴才的命算我头上,”拓跋城看出了盛独峰眼中的警戒之色,当下主动向后退了数步,“我知道你在警惕什么,但请放心,你我皆贵子,贵子之间,只有堂堂正正的生死对决,不存在趁人之危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赶紧去把你的秦姑娘安顿好吧,本座会在这儿等着你。安顿好了之后,再回来了无牵挂的陪本座打上一场!” “……好,且信你一次。”盛独峰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怀里的秦淮月,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拓跋城,迅速转身向东煌宫的席位而去。 耳旁风声呼呼,秦淮月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小猫,下意识的往盛独峰胸膛中更温暖的地方又缩了缩。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周边已经围满了眼带暧昧之色的泷川祈鹤、元顾伊等人,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独峰,到了就放我下来吧……”秦淮月小声的央求道,但她自己的身体却显然不愿意轻易舍弃这份温暖,丝毫没有动窝的意思。盛独峰见状,只是无声的笑了笑,随即便像是放宝贝似的,将秦淮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靠里面的空座位上。 替她紧了紧包裹在身上的狼皮大氅后,盛独峰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对她说了句“冒犯了”。紧接着,还没等秦淮月反应过来,盛独峰的手就已经伸进了狼皮大氅里、轻轻放在了她那只被厉心折断的玉臂上。 “你……你干嘛?”秦淮月呆了呆,急忙挣扎着想要推开盛独峰。却不想身子一动,断臂处就立刻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疼的她连连倒吸冷气。 “我在给你检查伤势,别乱动,”盛独峰用另一只手及时按住了秦淮月,这才没让她身上的狼皮大氅滑落下来、泄了春光。匆匆检查了一遍,盛独峰才站起身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虽然伤势颇重,但只要及时医治,再花时间去精心调养,还是能恢复的。平月,劳烦你速去评定席,请云老……不,请云是出小姐来。相比之下,她要更方便一些。” “好的盛宫主,奴家这就去请云小姐来。”平月不敢怠慢,立刻领命退了下去,为盛独峰去请云是出了。 “贺九燮,宫闻旭,你们带人将此处全面戒严。任何敢于靠近的不轨之人,不用请示,直接拿下。” “遵命!” “祈鹤,顾伊,还有……小妹,”吩咐完了外事后,盛独峰才将目光又转回了正在一边不知窃窃私语些什么的三个女人。重重咳了一声、将她们的注意力扳到自己这儿后,盛独峰才拿手指了指秦淮月,试探性的问向三女,“我现在得去会会那个拓跋城,你们……可以替我照顾好她吗?” 三女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泷川祈鹤懂事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少主,有我们在,‘秦兄’绝不会有事的。”说罢,泷川祈鹤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淮月,直把后者看得浑身发毛。 “是啊独峰,我们你还信不过吗?且安心去对付拓跋城吧,无需牵挂。”元顾伊也跟着应和道。随后便一脸诡笑的坐在了秦淮月旁边,堵住了她左边的去路。 “嘿嘿,秦大哥,不够意思啊你,”盛独玉也笑嘻嘻的贴着秦淮月另一边坐了下来,同时堵住了秦淮月右边的去路,“从盛家堡初相识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瞒着我,瞒得我好苦啊。作为补偿,你是不是应该……嗯?” “你你你……你们要干嘛?”秦淮月看着这三张不怀好意的笑脸,顿时害怕了。急忙从狼皮大氅里伸出手来、抓住了盛独峰的衣角,不住央求道,“独峰!你……你要不还是别去了吧?那拓跋城功力深不可测,你……你去会吃亏的!” 你要去也行,但别把我扔给这三个女人照顾啊!秦淮月在心里大声呐喊着。 “我答应过拓跋城会回去,岂能食言?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事实上,盛独峰一见泷川祈鹤等人那不寻常的笑容,就知道秦淮月准要“倒霉”了。但他还是选择了装傻,一脸“大义凛然”的将秦淮月的手从自己衣服上取了下来。不顾秦淮月的呼喊求救,转身就向场上的拓跋城大步走去。 秦兄,别怪我盛独峰不仗义,谁让你也瞒了我那么久呢?让你受点小惩罚也好。至于是什么惩罚、会不会失了分寸,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有泷川祈鹤在,元顾伊和盛独玉绝不敢玩儿的太过的。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吧? “三……三位大姐,不不不,三位姐姐,”盛独峰走后,秦淮月彻底绝望了。现在她左边有元顾伊,右边有盛独玉,前面还站着个威风凛凛的泷川祈鹤,而秦淮月,则像一只被狼群给包围了的小兔子,只能蜷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你们……你们到底要干嘛啊?虽然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但我错了还不行嘛?” “啧,秦兄,你怕什么啊?”泷川祈鹤“啪”的一脚踩在了秦淮月大腿旁的空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秦淮月,脸上尽是戏虐之色,“其实呢,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突然知道了你是女儿身后,对你身上的某个地方起了兴趣而已。刚刚那个叫厉……厉什么来着的?哦对,厉心!他虽然是个畜生,但有个问题却问得不错,你……为什么胸那么平啊?” “啊……啊?!”秦淮月一开始还没听懂泷川祈鹤话中之意,但当她看到三女那“色眯眯”的目光后,才猛然反应了过来,“你们……你们不会要……别呀三位姐姐!算我求你们了,饶了我吧!万一被别人瞧见,我这辈子就完了!我……我以后还要嫁人呢……” “放心,咱们头顶有曼帘遮掩,上方看台的人绝对看不到这里的情形的。而贺长老和宫长老他们也都带人在外面警戒呢,此处就我们四人,损不了你的清名,”泷川祈鹤边说边用手慢慢挑开了秦淮月脖颈处的狼尾流苏,“而且我们也不是要把你给全扒光了,你只需开个小口子,给咱们一人瞄上一眼就行。反正大家都是女人,看一眼也不会怎么你。权当是给我们长长见识了,行吗?” “我不!”秦淮月用剩下的一只胳膊死死护住了胸前,一脸的视死如归,“打死我我也不做这种羞人的事情!你们三个登……女登徒子!等独峰回来,我……我一定要跟他告状!” “嚯,还敢拿少主来威胁我们?秦淮月,你是逼着我们用强是吧?好啊,那我就成全你!”说罢,泷川祈鹤一挽袖子,对元顾伊和盛独玉下令道,“二位妹子,帮我按住她!但要小心,别碰到她的断臂。” “好嘞!” 这下秦淮月惨了,一手如何对得过三方强敌?更别说她现在还有伤在身、无法轻动。很快,她就被三女给“强行”控制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不过,在这一过程中,三女谁都没有真的用力,都是带着玩笑性质的去拉扯秦淮月。说到底,她们也只是想和秦淮月开开玩笑罢了,绝不会失了分寸。 “喂喂喂,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将正准备动手去“检查”秦淮月的三女吓了一大跳。循声望去,原来是云是出从评定席赶过来了。在其身后,还有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平月,正目瞪口呆的望着这扭在一起的四个女人。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伤病人的?!”云是出一眼就认出了秦淮月,顿时勃然大怒,“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们担得起责任吗?真是的,一个个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比我还不懂事?赶紧起来!我要给她瞧瞧胳膊。” “云小姐……云小姐,快救我啊!”看到云是出,秦淮月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哭丧着脸对云是出喊道,“她们三个要轻薄我啊……” “闭嘴!瞎说什么呢,我们何时要轻薄你了?”泷川祈鹤拿手轻轻在秦淮月额头上敲了一下,随即笑眯眯的对云是出招了招手,“是出,来。你可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从大海东边飘来的婆娘嘛,上次评定席的时候见过,”云是出冲泷川祈鹤翻了个白眼,一脸臭屁的来到了她的面前,“什么事儿?” “大海东边飘来的……”泷川祈鹤嘴角抽了抽,当下强忍着将云是出抱起来打屁股的冲动,神秘兮兮的对其耳语道,“我常听独峰提起你,他说你是个喜欢新奇事物的姑娘,我没记错吧?” “那他只是说对了一点点,”云是出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去了,真要我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我听说你们那儿地方挺小的,所以啊,我还是不浪费那个力气了。因为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一定知道。” “……呵呵呵,是吗,”这个小丫头怎么那么欠揍啊?泷川祈鹤在心底暗骂了一声,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那姐姐我这儿有个新奇事,你想不想听听啊?” “哦?什么事儿?”云是出一听有好玩的事儿,顿时被钩住了心魂。 “听我说,这位秦淮月姑娘……”泷川祈鹤嘴角微微上扬,当即将自己和元顾伊、盛独玉所做的事情全盘告知给了云是出。随着时间的推移,云是出逐渐溢出了一丝异彩。看向秦淮月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单纯了。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泷川祈鹤话音刚落,云是出就兴奋的连连跺脚,“快!把她按住了!我要第一个看……呸!我要好好给她治疗一下伤势!” “云小姐,你要干嘛?!不不不……不要啊!!!” 第161章:可敢接我一剑?! 听着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声,盛独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知道,秦淮月肯定是遭受了什么“非人般的待遇”。但他却已无暇再去顾及秦淮月,现在场上的拓跋城,才是他最该打起精神去对付的人。 “秦姑娘安顿好了?”见盛独峰如约返回,拓跋城脸上顿时露出了彷佛老友重逢般的笑容。显然,他对盛独峰的守信十分满意。 “嗯,安顿好了,”盛独峰在离拓跋城八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难得拓跋盟主君子了一次,这的确让我始料未及。毕竟你妹妹拓跋凤可是个出了名的混账啊,我还以为你们这对亲兄妹会是一个样儿呢。” “本座是本座,阿凤是阿凤。我们虽然是亲兄妹,但那也不代表我们就完全一模一样,”顿了顿,拓跋城又说道,“你女儿的事情,本座……承认阿凤做得有些过分了。尽管本座在昨日也借此事激了你们一下,但在本座内心深处,还是不齿于此的。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是绝不会将私仇牵扯到无辜的妇孺身上的。” “哼,说得好听,”盛独峰冷哼了一声,“你和拓跋凤还不都是一丘之貉?难不成你会为了这份愧疚,杀了她向我请罪吗?” “那不可能,阿凤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身为她唯一的亲人,自然要一切顺着她来。别说她杀了你的女儿,她就是把这天给捅破了,本座也只能表示一下惋惜。至于这天掉下来会砸死多少人,就与本座无关了,”说这番话的时候,拓跋城终于又恢复到了先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所以啊盛独峰,任何时候都别把人往好处去想。虽不是什么坏事,但若对敌人也如此的话,那就是蠢了。” “好,就算我自作多情吧,”盛独峰看了眼评定席的方向,突然问道,“只是这场夺剑,原本应该是厉心对阵秦淮月吧?现在他们一死一伤,咱们两人没有上报夺剑意愿就替他们站在这儿了,这算个什么事呢?你想打,我自然奉陪。但评定席那边……恐怕马上就会来人让我们退下场去了吧?” “你担心这个?呵,那简单,且让本座来处理吧。”说罢,拓跋城低喝一声,施展起鬼魅身法,眨眼间的功夫便已经飘到了评定席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韩公望等人。 “拓跋盟主,你要做什么?!”昆棘、吾辛、姚瞳三位剑使以及周边的悬剑阁守卫们急忙挺兵拦在了拓跋城面前,随时准备一拥而上、拿下拓跋城。伏琅在后面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在了三位同伴的身边、将韩公望和云其疏等人紧紧的护在了身后。 “你们这四条忠犬,倒还真是护主啊!先前厉心欺辱秦姑娘时,也不见你们有谁出来主持公道。现在本座只是往这儿一站,你们就大呼小叫的了?”拓跋城一脸嫌恶的对四剑使摆了摆手,“滚开!本座是来找你们主子的。谁敢拦路,本座就打断谁的狗腿!” “拓跋城!你欺人太甚!”四大剑使哪个不是成名已久?岂容如此侮辱?当下纷纷暴怒不已。就连伏琅,也被拓跋城这番话给气得够呛。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韩公望突然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既然拓跋盟主点名道姓的要找老夫,那你们就先退下吧。” “主人?!可他未免也太……” “退下!”韩公望声音猛地加重了几分,顿时吓了众人一大跳。四剑使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心中都不服气,但最终还是乖乖的带人退到了一边、将道路给他们的主人让了出来。 喝退众人后,韩公望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直面而对拓跋城的锋芒:“拓跋盟主,老夫在此。请问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只是本座想和东煌宫的盛宫主比试比试,不知韩公是否同意啊?” “嗯……盛独峰虽然是东煌宫的宫主,但同时也是盛家堡的少堡主。从根源上来说,这场夺剑还是盛家堡对阵朝天盟,只是换了个人而已,”说到这儿,韩公望突然话锋一转,“可原定的人选并不是你和盛独峰啊,夺剑之内,一切当以规矩为尊。所以,还是请二位退回去吧。此灵淬剑注定无主,老夫要亲自将它收回。” “灵淬剑,本座不感兴趣,盛独峰想来也不会感兴趣。韩公若要收回,请便,”拓跋城微微沉吟,转身来在了金锣面前,“但是!本座今日必须要和盛独峰一较高低!你跟我谈规矩?呵,好啊,那咱们就破了这个规矩!” 话音落下,拓跋城便已一拳砸在了金锣上!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轰鸣声,那半人多高的金锣,竟被拓跋城给生生打飞了! “如此,就再也没有什么狗屁规矩了!哈哈哈哈!”狂笑数声,拓跋城便懒得再去理睬悬剑阁众人,转身又回到了场上。落地后,拓跋城伸出右手、挑衅的对盛独峰招了招,“盛独峰,来吧!让本座看看,无妄台一别后,你究竟有什么长进!” “如你所愿。”惊寒在手,盛独峰周身气息瞬间暴涨!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只感觉他的手腕好像轻轻晃了一晃,下一刻,十余道夹杂着巨大破坏力的剑气便已呈网状般铺天盖地的向拓跋城斩去!剑气无形,却胜似有形,整个会场的温度顿时降到了极点。就连坐在最边缘的看客,此时也都感受到了阵阵刺骨的寒意。 可是……现在才三月份啊!! “来得好!”拓跋城眼中溢出浓浓战意,当下不退反进,本命心法“无敌宝录”在第一时间迅速护住全身。在一片惊愕声中,拓跋城竟是用身体硬生生的扛下了盛独峰的全部剑气! “独峰何时修练至如此境界了?!”硝烟散去,原本端坐于无妄台席位中的三阙猛地蹦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场上脸不红气不喘的盛独峰,一时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这……真是匪夷所思啊。寻常武人,想要斩出一道剑气便已是万难,而独峰他……他却能在一瞬间,一剑斩出十余道威力不俗的剑气来!他的功力……恐怕已不亚于吾!” “……这孩子的确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西北一行,他究竟是得到了何等奇缘啊!”岚慧的面色同样凝重,虽然她早就知道盛独峰已经脱胎换骨了,但当她真的亲眼目睹了盛独峰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后,还是震惊不已。 震惊之余,岚慧心中仅剩的就是满满的懊悔了。若早知道盛独峰有如此潜力,那自己当初就应该直接把灵歌许配给他、而不是吃饱了撑的给他设什么考验啊!如果……如果自己当初果断成全了这两个人,那一切还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吗? 更何况,盛独峰还有一个莫大的优势,那就是年轻!现在无妄台之所以能跻身天下三大势力之一,就是因为有着无妄台三巨头坐镇。可十年、几十年后呢?老一辈的终将离开,江湖,也终将属于年轻人们。属于像盛独峰这样的年轻人。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卖。 “独峰的成长固然可喜可贺,但拓跋城亦不可小觑,”相对于只关注盛独峰的三阙和岚慧,奉明却是将目光投向了身为正道武林死敌的拓跋城,“拓跋城看似是硬扛了盛独峰的攻势,但事实上……他应该是以自身为底、尽数吸收了独峰的剑气!如此诡异的功法……是了,无敌宝录!此子一定是修炼到了无敌宝录的‘刹那’境!” “刹那?那不是当年拓跋雄在最后关头,以血为祭,才勉强能达到的境界吗?”三阙下意识的和岚慧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二字,“师兄,你会不会是看错了?拓跋城现在才多大啊,他怎么可能……” “我当初可是亲自和拓跋雄交过手的,又怎会看错?”奉明苦笑着摇了摇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或许我们真的老了。若拓跋城当真已经达到了他父亲生前的巅峰,那对整个江湖来说,都将会是一场劫难啊!唉!” 眼看着拓跋城用身体吞下了自己的所有剑气,盛独峰也有些心惊了。原来这就是奉明大师曾经提到过的、拓跋家的传世之宝,无敌宝录吗?果然恐怖!但很快,他就再次冷静了下来。盛独峰相信,这世间绝不会有真正无敌的存在,只要是天地之间所孕育的,那就必定有所破绽! 至于拓跋城,在轻松化解了盛独峰的攻势后,并没有急着反击,而是十分从容的站在那里,不进也不退。看似全身都是破绽,但又好像是全无破绽。 两个人就这么对立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盛独峰率先按耐不住了。眉眼微沉,扬手又是一剑挥出!只不过此剑的气势却和先前已经截然不同。如果说先前的剑气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索命蛛网的话,那这次,盛独峰的剑,就像是一面声势足以开天辟地的滔天巨浪!咆哮着向拓跋城击去! 沧海十截杀,惊天骇浪! 在常人看来,此剑招迟钝而缓慢,甚至还有点可笑。但身为主要承压点的拓跋城,却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躲闪、只能战战兢兢的在原地等死的巨大压迫感。这也正是东煌宫沧海十截杀的精髓所在,招式不在快,可一旦出招,你便躲无可躲! 拓跋城暗暗皱眉,虽然他已经达到了无敌宝录的“刹那”境界,可以吸收绝大部分的杀招为自己所用,但盛独峰这一剑,他却是没有那个自信去硬抗的。想要暂避锋芒,但他的后背、双手、双脚等部位却宛如有千斤重担挂在上面似的,令其无法动弹。最终,眼看着盛独峰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拓跋城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暴喝一声,萦绕在其周边的黑气在一瞬间猛然炸开!竟是强行以力化力、破掉了盛独峰的惊天骇浪! “轰”的一声巨响,盛独峰和拓跋城纷纷被两股力量所产生的气浪给掀退了几十步之远。在地上稳住身子后,两人抬头看了看彼此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相视一笑。 之后,便齐齐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显然是都受了不轻的内伤。 “不错……能把本座逼的如此狼狈,盛独峰,你果然没让本座失望!”拓跋城拿手背随意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狞笑一声,随即,一股更为磅礴、更为恐怖的气息缓缓从他身上散出,瞬间就压过了盛独峰,“只不过,你的真正实力就只有如此吗?我看不尽然吧?盛独峰,别再试探了,拿出你的真正实力来!我们今日,好好打个痛快!” 在拓跋城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面前,盛独峰脸色终于凝重了起来。将惊寒抚与手掌之上,缓缓划过。 盛独峰低头看着自己的惊寒剑,脑海中不禁天人交战。 眼下的局势,早已不是什么单纯的比试或者夺剑了。他与拓跋城之争,也不仅仅是盛家堡和朝天盟之争,更是正道与魔道之争!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他们身上,若是自己不能为正道武林取得胜利,那也就意味着……此战之后,魔教的声势必会再上一层楼! 绝不能允许那种情况发生!哪怕是……哪怕是今日我盛独峰声名扫地、粉身碎骨,也要为所有人守住这最后的一道屏障!我要让魔教,让辽国,让一切敢于轻视我大宋的人明白:泱泱华夏,赫赫炎黄。胆小怯懦者固然有之,但那只是少数;无私无畏、铮铮铁骨之汉,才是组成华夏之基石! 抱着这般有胜无退的念头,盛独峰顶着拓跋城的巨大威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直起腰板后,盛独峰一言不发的将惊寒剑的剑锋平平放置在了自己左手手掌上,猛地用力一划! 锐不可当的惊寒剑锋瞬间划开了盛独峰的左手手掌。鲜血,慢慢的从惊寒剑顶端流下,逐渐染红了惊寒剑雪白的剑身。鲜红所到之处,都如血色琼花绽放,妖艳无比。 “拓跋城,你不是想见识一下我的真正实力吗?那你可瞪大眼睛瞧好了。千万别被……吓破了胆!”话音落下,盛独峰呼吸突然一滞。紧接着,不过两三息的功夫后,一股和拓跋城截然不同、但却又无比相似的诡异气息嘶吼着从盛独峰体内汹涌而出! “东煌宫第十三代宫主盛独峰,以东煌宫绝学,请战!”盛独峰抬剑指向拓跋城,双眸之中血光大放,“拓跋城,可敢接我一剑?!” 第162章:谈和,隐伤 东煌血就像一群被囚禁了许久、突然在今日挣脱了束缚的混世魔王,在盛独峰体内尖啸着来回肆虐、游荡,其巨大的反扑力就连身为主人的盛独峰都差点没挨住。 盛独峰心里明白,这东煌血脉反扑的根源所在,就是自己一直刻意的压制着它们。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他不知道东煌血脉和其衍生出来的无上心法——破虏九转大法,威力惊人吗? 盛独峰当然知道,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敢轻易动用。昔日在东煌宫精神之海中时,老祖宗图珑藏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刻,将破虏九转大法传给了盛独峰,并让盛独峰用此功法送他最后一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破虏九转是盛独峰现在所掌握的最强力、最精妙绝伦的内功心法,与无妄经、灵虚宝鉴等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图珑藏却忘说、或者是他故意隐瞒了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那就是破虏九转的“恶”之所在。 在熟悉破虏九转和东煌血脉的时候,盛独峰意外发现,自己的情绪和心境居然会随着心法的运转而产生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暴戾,比如嗜血,再比如那凭空出现、吞食天地般的野心。要不是盛独峰心志坚定,只怕早就被这无边的欲望所反噬了。自那之后,盛独峰再也不敢随意动用破虏九转和自己血脉的力量了。并不是畏惧这份力量,而是畏惧面对那个沉入黑暗中的自己。 但在今日,盛独峰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出了那个被囚禁在自己心里、渴望鲜血洗礼的恶魔。 也可以说,是他自己的心魔。 “哦?现在的你,是以东煌宫宫主的身法在向本座邀战吗?”正前方的拓跋城微微一愣,他从现在的盛独峰身上敏锐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脸上顿时露出了讥讽之色,“本座应战!不过……在那之前,本座有个疑惑,还请盛、少、堡、主屈尊解惑。你身为盛家堡的少堡主,不是一直以名门正派自居吗?怎么也会连这种来路不明的邪功呢?” 与此同时,周边看台上的看客们也注意到了盛独峰气势上的变化,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盛独峰现在的样子好奇怪啊,感觉……就像是另一个拓跋城啊!” “是啊,这盛独峰不是盛家堡的少堡主吗?他怎么会这种邪气十足的武功?” “会不会是盛家堡也和魔教有所勾结?” …… 东煌宫席位中,已经从秦淮月身上过足瘾的泷川祈鹤,此时正阴着脸注视着场上的变故。看台上的议论声接二连三的涌入她的耳中,随着那些看客们说话越来越过分,泷川祈鹤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这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少主在上面为了他们拼死拼活,甚至孤注一掷动用禁忌。他们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如此诋毁少主!真是……他妈的!” “行了,有啥好气的,”云是出一边帮披头散发、缩在座位里哀怨无比的秦淮月治疗断臂,一边用见怪不怪的语气说道,“我爹说过,有阴有阳,方成乾坤;有黑有白,才为世间。意思就是,这人嘛,有知恩图报之辈,自然就有白眼狼之辈,你去和那些白眼狼讲道理有什么用呢?自找不痛快罢了。所以啊,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去理睬,随他们自己瞎蹦跶。” “难道就这样任凭他们这样污蔑我哥和盛家堡的名声?”盛独玉也被气得够呛,听到云是出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辞,顿时不乐意了。 “那盛二小姐有何高见?带人直接血洗了这里吗?”云是出冲盛独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要真能做到如此地步,那我佩服你是个人物;你要是不能,那就忍着!”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现在别人不过嘴上说了几句,你们就受不了了?那你们以后要是遇到更过分的,岂不得被活活气死?口舌之利就随外人逞去,真正能成大事的,从来都是用实力让他们闭嘴,而不是借吵架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你们看盛大哥,周边看台上的议论声也不小了吧?盛大哥可像你们这般激动了?” 泷川祈鹤和盛独玉闻言,顿时羞愧不已。显然,被一个小丫头如此教训,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但再不光彩,她们也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云是出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听到了吗盛独峰,”场上的拓跋城拿手一指看台,怜悯的对盛独峰说道,“你拼命想要保护的那些人,现在又是如何对你的呢?有时候,你做的再多,也比不上心怀不轨之人的一句污言。成事需要很多努力,但坏事,一句话就够了。这同样也是你们宋人的肮脏所在。” “虽然本座不知道你这身邪功是从哪儿来的,但本座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如果今日你败在了本座脚下,那你盛独峰的名字,可就真要遗臭万年了。不管你的初衷有多么高尚,都于事无补。你以为你所保护的,到时候会同样站出来保护你吗?蠢。” “拓跋城,你这挑拨离间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啊,”盛独峰一挥惊寒,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几分,“还有,天下武功,从没有好坏之分!人若心术不正,再光明正大的武功,也难改其邪魔之心;反之,心若光明,纵使身怀百死无生、暗如深渊之邪功,亦可救世救民!这,就是我盛独峰自己的道!” 盛独峰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拓跋城听的,更是说给会场内所有人听的。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看台上的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先前大肆猜疑盛独峰和盛家堡的看客们,有一大半都惭愧的低下了头。 是啊,人家在场上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抗御魔教吗?而自己呢?什么力都出不上,只敢在局外凭空猜疑、抖抖嘴皮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你的心,很光明吗?”拓跋城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屑的笑容,“光明之心,可发挥不出邪功的威力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此八字出口后,盛独峰就懒得再同拓跋城废话了。人未动,剑已先动,染上东煌血的惊寒宛如一道裹挟着鲜红烈风的银白色闪电,眨眼间就已经到了拓跋城面前!面对盛独峰这蕴含着恐怖力量的一剑,拓跋城不敢大意,急忙运功于双掌之上,一边小心翼翼的抵挡着盛独峰的进攻,一边准备伺机反攻。 按照拓跋城的想法是,越是迅猛的攻势,其破绽也肯定更容易发现,相应的,弱点也必定会比较明显。但很快,拓跋城就发现事情的进展似乎不像自己想得那么轻松了。盛独峰出招不仅快、准、狠,而且整套剑招下来行云流水、严丝合缝,别说找弱点反攻了,有几次拓跋城连守都差点没守住。若不是凭借着自身深厚的功力强行扭转危势,盛独峰的剑只怕早就刺入他的胸膛了。 更叫他郁闷的是,每每和盛独峰手中的兵刃相撞一次,自己的内力屏障就会十分诡异的消弱几分。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拓跋城猜测,十有八九是和盛独峰先前的变化有关。也正是在这种不明敌情的情况下,拓跋城才不敢放手去一搏,生怕一个不小心、着了盛独峰的道。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从场中央,沿着会场边缘斗了一个来回。所经之处,尽是狼藉。就连悬剑阁花了大价钱所铺设的地砖,也被他们生生的踩裂了几十处。但胜负,却依旧还未分出。 拓跋城仗着自身霸道无比的功力、一连硬吃了盛独峰好几个杀招后,终于找到了反手的时机。但有着灵虚宝鉴护体的盛独峰,在第一时间就将拓跋城的攻势全部移开了。同时,惊寒每一次击中拓跋城的内力屏障,都会被盛独峰的破虏九转自动顺走一部分内力补偿自身。时间一久,拓跋城是越打越慌、越防越乱;而盛独峰,却还是那副闲庭信步的模样。 两者对比,高下立判! 会场中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前这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任谁也想不到,这位盛家堡少堡主居然能和魔教教主斗这么久,甚至还隐隐压了拓跋城一头。望着场上那两张同样年轻无比的面庞,一些武林耆老、江湖前辈们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能修练至如此境界吗? “咳……咳咳!!”又是一个交锋下来,拓跋城因一时疏忽、不小心让盛独峰抓住了破绽。在连吃了对方三记快剑、一爪一掌后,拓跋城顿感双眼迷沉、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暗道一声不好,拓跋城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连忙大喝一声,奋力逼退了盛独峰,随即迅速后撤、暂避锋芒。可还没等他站稳,就觉得嗓子突得一甜,紧接着,一大口黑血便已从他的嘴中猛地喷了出来! 看台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拓跋城……竟然受伤了?! “拓跋城,还想接着来吗?”望着狼狈至极的拓跋城,盛独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上前痛打落水狗。 “呵呵……盛独峰,怎么不趁本座病的时候,要了本座的命呢?”盛独峰神色中的犹豫被拓跋城尽数收入眼中,凭借着无敌宝录迅速休整好状态的拓跋城不禁有些失望——如果盛独峰此时冲上来,那他完全可以假装无力反抗、骗盛独峰不断放松戒备,然后再瞅准时机、一举将其击毙! “杀你?拓跋城,你真当我傻吗?”盛独峰不屑的轻笑一声,“你要是这么容易就倒下了,那你这魔教教主的名号,也太名不副实了吧?起来吧,别装死了,我知道你没事。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场比试咱们就算个平手,如何?” 盛独峰这突如其来的谈和,不仅让会场中的看客们大吃一惊,就连拓跋城,一时也有些懵了。良久,他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紧锁的眉宇瞬间舒展了开来:“原来你也……呵,盛独峰,不得不说,你装得还真是好啊,本座差点都没看出来。但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明着说出来呢?就不怕本座趁势杀了你?” “今日你我比试,都是仓促而行,谁都没有准备的万全,打也打的不尽兴。而且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盛独峰面色平静的回道,“我是为了秦……秦姑娘出头,你是为了和我一教高下。现在厉心已死,高下已分,咱们还有必要继续吗?不错,如果再打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但你信不信,临死前,我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扒掉你一层皮!” “莫非……拓跋盟主觉得,杀我,比保存实力去争夺上品之剑更为重要吗?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那在下可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盛独峰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滔天杀气,震得拓跋城都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这话说得其实也有道理。自己来这品剑大会又不是专为盛独峰一人来的,而且就算拼着口气杀了他,自己也肯定会如盛独峰所讲的那样:元气大伤。既然如此,那还真不如认个平手。又能保存实力,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好,本座愿意与你谈和,”想到这儿,拓跋城也就释然了,当即爽快的应了下来,“盛独峰,本座向来觉得,你们中原人的骨头有一半都是软的。但今日和你交过手后,本座不得不承认,这个看法可能有那么一点失误。虽然你只是本座的对手,并非死敌,但在某种层面上,本座依然敬重你。” “不过你主动与我谈和,只怕会惹人诟病啊,”说到这儿,拓跋城拿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看台,故意加大了几分声音,“别的且不论,这瞎猜疑、乱诬陷,中原人可是最擅长的啊!你盛独峰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与我这个魔教头子谈和,估计看台上已经有不少蠢货准备拿口水喷你了。哎呀盛宫主,你就自求多福吧。” 盛独峰闻言微微一楞,虽然拓跋城这话明着是在挖苦自己和正道武林,但暗地里,却又有那么几丝替他开脱的意思。毕竟周边看台上的人们不知内情,一见盛独峰居然不趁胜追击、而是主动与拓跋城谈和,肯定会不由自主的想歪的。拓跋城此番话,就已经相当于间接把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路给堵死了。 “为何?”沉默良久,盛独峰才低声问道。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拓跋城的敌人,为什么他还会主动帮自己呢? “本座先前已经说了,你我皆贵子。贵子,当有贵子的尊严和荣誉,”拓跋城的神情重新恢复到了平常的慵懒之色,声音也降下来了许多,“本座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将你击败,然后再踩着你的脑袋问鼎天下。而不是让你们自己人背地里坑死自己人。因为本座实在是不喜欢自己的敌人太弱了,那样不仅没有挑战性,还会显得本座非常没有水准,连挑自己的敌人都挑不到好的。所以,本座才不会允许那种情况的发生。” “……呵,是吗,”盛独峰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显然,拓跋城的这个回答很合他的胃口,“谢了,拓跋城。” “不客气,好好养伤。咱们今天只是斗了个皮毛而已,接下来,机会多得是,”说完这句话后,拓跋城看着脸色已经开始不正常的盛独峰,剑眉不禁微皱,“别死撑着了,既已谈和,你还担心本座反悔不成?” 盛独峰这次没有理睬他,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后,才缓缓转身、步履蹒跚的向台下东煌宫席位走去。刚走五六步,他整个人的身子突然猛地颤了几下,紧接着,便毫无征兆性的一头栽在了地上。 “少主!!”泷川祈鹤目睹着盛独峰倒地,瞬间慌了神。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会场规矩了,飞身就从东煌宫席位里翻了出来,朝着盛独峰狂奔而去。 紧随其后的,还有盛独玉、云是出、元顾伊,以及盛家堡的盛开平、东煌宫等众人。秦淮月由于臂膀受伤,全身上下又只有盛独峰的狼皮大氅可以蔽体,故才没有跟上去。只能踮脚昂首,望着场上那乱哄哄的一群人干着急。 “这脉象……嘶,”云是出就地为盛独峰把了好半天的脉,最终才一脸困惑的松开了盛独峰、对周围满脸焦急的人们说道,“盛堡主,诸位,盛大哥所受的内伤有些奇怪。它并不是拓跋城造成的,倒像是……盛大哥自己弄的。”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盛开平率先打破了沉默,“云小姐,你确定吗?那这……还有得治吗?” “……说实话,我不太敢确定,”云是出蹲在地上、咬着指甲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但我可以确定的是,盛大哥只是晕厥过去了,并没有生命危险。这样吧,咱们直接把盛大哥抬去评定席,我让我爹亲自瞧瞧。” 第163章:重伤初愈 盛独峰并不知道自己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了,就算他知道,也做不了什么。等他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唔……”缓缓睁开双眼,盛独峰拿手揉了揉又涨又酸的额头,刚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耳边就响起了泷川祈鹤那疲惫但又惊喜无比的声音:“少主,你醒了?!” “祈……祈鹤?”盛独峰愣了愣,循声望去。只见泷川祈鹤正跪着趴在自己的床边、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许是担心盛独峰大病初愈,受不了类似于拥抱等太强烈的动作,泷川祈鹤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用自己的双手轻轻覆盖在了前者的手上,以此来向盛独峰无声倾诉着自己的关心之情。 “小笨蛋,哭什么呀?我这不没事了嘛,”一睁眼就看到关心自己的人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无疑是人生一大幸事了。纵使坚强如盛独峰,此时也有些鼻子发酸了。感动之余,他主动伸手将泷川祈鹤拉进了怀里,温柔地为她吻去了脸上的泪珠,随即满脸心疼的问道,“从我昏过去的时候起,你就一直守在我身边吗?其他人呢?他们为什么不来替你?” “还有……这里是哪里啊?怎么不太像是咱们东煌宫的营地?” “噗,少主,你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祈鹤究竟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啊?”原本泷川祈鹤还多多少少有些担心盛独峰并未完全痊愈,但现在见他说话如此利索、精神状态也非常不错,心里便有了底了,“此处是悬剑阁在汴京城中的一处隐秘藏身点,知道这里的仅有韩老前辈和云老前辈二人,所以绝对安全。因为韩老前辈他们担心会有心怀不轨之人在你昏迷的时候,暗中对你下黑手,所以才特意启用了这个地方,专门给你养伤用。咱爹也说了,有铸神老人和医圣坐镇守护的话,那就算阎王爷亲自上门,他们也能帮你挡回去!” “至于其他人嘛,他们自然也都很关心你的,只不过是我让他们都先回去了。因为事情很多,又怕惹人注意,所以他们也没办法一直呆在这儿。不过这样也好,祈鹤可以亲眼目睹着少主醒来,然后再像以前在东煌宫的时候,独享少主的疼爱,”泷川祈鹤双手紧紧的环绕住了盛独峰的脖颈,恨不得与之融为一体、再不分离,“少主,你知道吗,当你倒下去的那一刻,我呼吸都差点停了。我真的好怕你会出什么意外。因为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天啊!天若塌了,我也……我也绝不会一个人苟活于世的……” “瞎说什么傻话?我可是答应过你,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怎会狠心早早离开呢?还有啊,以后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忒不吉利。”盛独峰忍不住低声责备道。但看着自己怀里那紧闭双眼、彷佛是在害怕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泷川祈鹤,盛独峰最终还是没狠心责备太多。 “对不起,祈鹤。你一定很累了吧……” 就在二人越抱越紧、空气中的暧昧之意越来越浓的时候,屋门突然“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一条小缝。紧跟着,云是出那贼兮兮的大眼睛就从门缝里探了进来,盯着在床上相拥的二人“不怀好意”的贱笑道: “盛大哥醒啦?哎哟哟,这才昏迷了多久,二位就猴急着腻歪上了?嘻嘻,爹,韩伯父,看来咱们得在外面等一会儿了,盛大哥和那个东瀛婆娘正忙着呢,不方便见客!” 泷川祈鹤和盛独峰被云是出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了一大跳,急忙红着脸松开了彼此。随后,屋外又炸起了云其疏愤怒的咆哮声:“那你还趴在那儿看什么?!赶紧给我过来!” “这小丫头,真是招人嫌!”听着云是出那阴谋得逞般的银铃笑声,泷川祈鹤忍不住小声向盛独峰埋怨了起来,“少主,这丫头嘴皮子可刁了,先前她还说我是什么……什么从大海东边飘来的婆娘!你听听,有这样子说人的嘛?我不管,今天当着云、韩二位前辈的面我可以暂时罢了,但日后,你必须要找个机会狠狠收拾她一顿!给我出出气!否则……哼!” “好好好,一定一定,”盛独峰哭笑不得的捏了捏泷川祈鹤的脸蛋,“是出的确调皮顽劣,但其本性还是不坏的。不过……既然夫人有令,那为夫一定会找机会好好为夫人出这口‘恶气’的!现在,还请夫人先消一消心头火,去把他们都请进来吧。咱们毕竟是晚辈,怎么能让长辈们在门外候着呢?” “这还差不多!”泷川祈鹤这才重新展露出了笑容。稍稍整理了一下有些纷乱的长发后,才起身去给云是出等人开门。 不一会儿,云其疏、云是出、韩公望三人便在泷川祈鹤的带领下来在了盛独峰面前。盛独峰连忙主动迎了上去,先是拜了韩公望,然后才毕恭毕敬的向云其疏单膝下跪:“多谢云前辈救命之恩!若没有您,小子这次怕是性命不保啊!” “哎,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云其疏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盛独峰不用放在心上,“相比少堡主在夺剑场上为我正道武林所立下的功劳,云某这些份内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啊!哦,少堡主快快请起,地上凉,可别刚好了旧伤、又得了新病啊。” “爹,盛大哥身体好着呢,看这东瀛婆娘常年红润的面色就能看出了了,他哪那么容易得病?对了盛大哥,你昏迷的时候,我可是也帮了不少忙呢!”调侃完了泷川祈鹤,云是出又调皮的冲盛独峰眨了眨眼睛,“嘿嘿,你看这个医药费、苦力钱啥的,咱们什么时候一并给结……唉哟!爹,你打我干嘛?” “臭丫头,大人说话,你乱插什么嘴?”尽管是当着外人的面,但云其疏依然没有给自己的女儿半分面子。在赏了她一巴掌后,当即毫不客气的指着屋外喝斥道,“成天浪荡不羁、口无遮拦,胜如登徒子!你看看你全身上下有哪里像是个姑娘家?给我滚到外面面壁反省去!除非叫你,否则别出现在我们眼前!” 云是出捂着小脑袋、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但最终她还是没敢和自己的老爹去顶嘴,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了。 “少堡主请见谅,这臭丫头实在是太欠管教了,”骂走了云是出后,云其疏才饱含歉意的对盛独峰说道,“说起来,这也怪我。她娘亲走得早,我又是个……不怎么负责任的父亲,一直就没怎么用心管教过她。结果才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云前辈哪里话,是出机灵可爱、活泼善良,我们都很喜欢她的,”盛独峰边安慰云其疏、边偷偷瞟了眼一旁的泷川祈鹤,见后者冲自己微微摇头后,盛独峰才敢接着往下说,“而且是出不是已经继承了您许多医术吗?小小年纪就能和您一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有女如此,您也应该满足了啊。小子斗胆,还请您暂息雷霆之怒,将是出叫回来吧。” “少堡主不必为她说话,云某自己的女儿,自己心里明白,”云其疏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瞒少堡主,其实在她娘亲怀是出的时候,我是很期待有一个儿子来继承我云家血脉的。结果没想到……所以是出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直很不喜欢她、视其为累赘。直到后来她娘亲离世,是出变成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后,我才开始慢慢地对她上心。但那时,她的性子已经定型,再想悉心教导、加以改正,已经迟了。” “独峰,云老头其实是很爱他的女儿的,”一旁的韩公望也十分认真的对盛独峰说道,“只是这份爱,对他们父女二人来说,都晚了一些而已。不过好在,他们都等到了。” 盛独峰闻言,微微颔首。以前他听闻医圣对他的小女儿极为宠溺,想不到其中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屈折反转。如此说来的话,那云其疏原本应该是很不喜欢云是出的,只是后来他把对亡妻的爱与愧疚,全部移到了女儿身上而已。 “行了,云某的那些陈年旧事就此打住吧,不劳烦二位再继续探讨了,”云其疏似乎有些不想再继续回忆昔年的一些事情,当即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少堡主啊,既然你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云某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不知你是否愿意为云某解答啊?” “云前辈但讲无妨。” “你练的……究竟是什么功法?怎会如此古怪?”说到这儿,云其疏顺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册子,一边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饶有兴趣的说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气息时而紊乱,时而平缓,有段时间甚至居然会自己运转、抵御外界的内力输送。要不是你当时确系昏迷无疑,我和韩公都差点以为你在装晕呢。” “听不懂?那我换个说法吧。简而言之,就是你的身体里好像还存在着另一个人,或者说是另一个意识。当你神智昏迷、无法主宰自己的身体时,他就替你站了出来。而且他……似乎并不怎么友好。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今日你所受的内伤,并非拓跋城所造成的。” “这……难道真如云丫头所言,是少主自己伤了自己?”泷川祈鹤惊讶道。 “是的。少堡主,容云某大胆猜测一下,那股力量你应该是很少动用吧?要不是今日为了维护我正道武林的颜面,你是绝不会轻易冒这个险的,”云其疏“啪”的一声合上了小册子,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个看似和这件事没什么关联的事情,“还有,你那东煌宫的宫主之位,真的像传闻中说得那般,是以外人身份另起炉灶、重新继承的吗?这个问题,还请少堡主如实相告。” 盛独峰心中一凛,他这才想起来,当初云其疏可是亲自给娘亲开过药方的啊!换句话讲,他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东煌血脉是什么玩意儿的人。看他现在的这副模样,难不成……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怎么办?盛独峰有些慌了。是如实相告,还是……打死也不承认? 毕竟东煌血脉可是有着“控制”这一诱人好处的啊!虽说云其疏成名已久、也不太像是什么坏人。但这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准啊。万一一个不小心传了出去,那自己以后就别想再过一天安稳日子了。 “……少堡主是不方便回答吗?”盛独峰和云其疏就这么对视了良久,最终,还是云其疏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少堡主不方便,那就算了。云某换个问题:少堡主在接手东煌宫的时候,可曾了解过这东煌宫的来历与往昔?” “了解过一些,”盛独峰点点头,这个没什么不能回答的,“这东煌宫是为隐世门派,在中原名声不显,但在西北还是有些名气的。小子选择接手东煌宫,也正是看中了它的低调。” “……没了?”见盛独峰没说两句就不说了,云其疏不禁奇怪道,“少堡主就没发现什么其他有意思的东西吗?” “没有,这只是小子用来锻炼自己的一个平台罢了。别说东煌,就是西煌、北煌、南煌、中煌,对小子来说都只是个名字与代号而已,没什么差。” “那就好,那就好,”云其疏明显长舒了口气,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如此说来,那应该是云某想多了。不过少堡主,这东煌宫虽然隐世,但在以前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啊。少堡主选择它作为锻炼的平台……说实话,这选择有些欠妥。好在前不久无妄台已经发声,与你东煌宫结盟、同进同退。有无妄台和盛家堡的名声作担保,这东煌宫也算是弃暗投明、正式成为我正道武林的一份子了。这步棋,少堡主走得好。” “云前辈谬赞了。” “行了云老头,碎碎叨叨说了那么多,你不烦别人还嫌烦咧!”韩公望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满的抱怨道,“你来不就是为了看看独峰是否还有恙吗?现在看也看了,赶紧滚回去睡觉吧。老夫还有事要和他说呢。” “你这主人做的,也太无礼了吧?好歹我这两天也帮你救了不少人,如今在这儿陪盛少堡主多说几句话都不行了?”云其疏嘴上骂骂咧咧,但却并没有丝毫生气。显然是已经习惯了韩公望对他的态度,“少堡主,韩公所言不虚。云某此番来的确只是想看看少堡主是否还有恙的,至于刚刚那些话,全是临时起意,少堡主莫要放在心上。见少堡主生龙活虎,云某也就放心了。只是以后还请少堡主尽量别像今天这么冲动了,想要除魔卫道,方法有很多,并非一定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明白了吗?” “前辈教导,小子定铭记在心!”盛独峰感激的点了点头,“小子再谢云前辈救命大恩!日后您若有空,还请您与是出一道来无妄台或者我盛家堡作客,也好让小子尽一份孝心!” “哈哈哈,那云某就提前先谢过了!”云其疏哈哈一笑,向韩公望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后,便急匆匆的带着云是出告辞了。 等云其疏和云是出二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后,韩公望才起身来在门口,探出头去左右望了望。确保没人后,才关紧房门,重新回来坐在了盛独峰床边上。 “独峰,按理说你刚刚恢复,现在就问你这些,可能有点不近人情。但……此事事关我悬剑阁安危,老夫还是得狠下心来问一问,”说到这儿,韩公望刻意的将声音压下了好几个档次,“那个内鬼,你可查到什么眉目了?” 听到韩公望提及内鬼一事,盛独峰的神色也迅速严肃了起来:“是,小子今日的确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您请听我慢慢说来……” 第164章:无形剑气,封侯之相 “……所以,你觉得这个内鬼,很有可能是伏琅和昆棘这两个人其中以一,对吗?”听盛独峰汇报完所有查到的线索后,韩公望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伏琅……这些天确实有些不正常。不仅在夺剑的时候频繁离开,还常以精进剑法的名义出入老夫的书房、查阅卷宗。原本老夫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他很有可能是在那时候就动了手脚。” “至于昆棘嘛……老夫倒还真有些说不准。那孩子小时候性格就孤僻,长大后话更是少的可怜。若不是这次品剑大会要用的人手不够,老夫也绝不会让他顶到前面去。但如果这个内鬼真是他的话,那咱们很有可能什么也查不到。因为,他必定会将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和线索,隐藏的很好、很深。” “那此人为何又单单留下了那份关于望楼的卷宗呢?说不通啊,”盛独峰疑惑道,“毕竟那卷宗可是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绝不可能遗落!” “估计是有人希望你们往这上面查吧。但不管此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望楼那边,咱们都必须要认真彻查一番!”说到这儿,韩公望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抹酸楚顿时涌上心头,“唉,想不到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要和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孩子们勾心斗角,真是……唉!独峰,你是不知道哇,自从老夫察觉到这出卖悬剑阁的人是那四人之一的时候,心就一直在滴血!从未痊愈过!” “那四个孩子,虽然口上称老夫为主人,但实际上咱们谁也没有真的视彼此为主仆!他们对我来说,皆如己出啊!现在呢?自己辛辛苦苦抚养长大的孩子中,居然有人背叛了自己,想想都可悲!独峰,你可还记得咱们初见时,老夫向你提过的一儿一女吗?” “小子当然记得,”盛独峰连忙回答道,“您当时说,您有一个儿子因在从军过程中得罪了上峰,最终冤死在了雁门;还有一个女儿,也远嫁异乡了。” “那日,我用老叫花的身份骗你,你现在是不是以为,这番话也是假的?”还没等盛独峰开口,韩公望就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只需安静听着就好,“你有这个想法实属正常,老夫不怪你。但老夫现在告诉你,在这件事上,我是绝不会有半字虚言的!我亲生儿子死在了雁门,所以我将伏琅、昆棘、吾辛三人视为己出的同时,又从未叫过他们一声儿子。就是因为不想回忆起我那苦命的儿来。” “而姚瞳,却是老夫真正意义上的义女。因为老夫的女儿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只是相隔甚远,她又不是个喜欢江湖风浪的主。我担心自己早年间的一些恩怨会波及到她,所以也就此和她断了联系。而姚瞳这个义女,正是老夫的一个精神寄托。换句话讲,老夫只是想在最需要亲人陪伴的年纪里,有个亲人陪伴罢了。” 盛独峰和泷川祈鹤谁也没有插嘴,就这么默默的做着一名合格的聆听者。现在的韩公望,哪里还是什么闻名遐迩的悬剑阁阁主啊?他不过是个,拼命想要贪图一丝亲情温暖、最终却又失望透顶的可怜老人罢了。 “抱歉,老夫有些失态了,”惆怅了好一会儿,韩公望才拿手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歉意的向盛独峰笑道,“难为你有耐心听我这个老头子诉完苦。许多年啦,这些苦,差点没把老夫憋死。想不到,今日却尽数倾诉给了你。” “前辈哪里话,小子虽然年轻,但您的心情和苦楚,小子还是十分理解的。只要您愿意,小子可以日日来陪您聊天解闷。当然,这得是敌人的一切阴谋全部被咱们粉碎后,”盛独峰简单安慰了一番后,便主动带过了这个话题,不让韩公望继续沉浸在悲伤之中,“前辈,望楼方向还是由我带人去查吧?毕竟您亲自出马的话,目标太大。不仅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恐慌,甚至还有可能打草惊蛇。相比之下,小子去查,就会低调许多了。” “好!那望楼方面就有劳你了。老夫这边也会派出人手,暗中盯紧伏琅和昆棘,查清楚他们私底下都和谁有过往来;同时,他们的住所和一些私人物品,我也会让人找机会去翻一翻的。一旦有所发现,我就会立刻通知你。然后咱们再合兵一处,悄悄地拿下那个败类!” 话音落下,韩公望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上了年纪的无名书册,郑重的呈在了盛独峰面前:“独峰,今日你为我悬剑阁东奔西走,又在夺剑场上给我正道武林保住了颜面和尊严。对此,我韩公望和所有武林同道,都欠你一声谢谢!这本《无形剑气》秘诀,我本来是打算在查出内鬼之后再送给你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因为你已经完全具备了继承它的资格!故,老夫将它提前交予你,还望你妥善保管,将其中武学融会贯通、发扬光大!” “这!多谢前辈赠宝!小子一定不负您的厚望!”盛独峰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当下也不矫情,毕恭毕敬的从韩公望手中接过了那本《无形剑气》。 “好!好!说实话,老夫现在真有些嫉妒盛堡主了,他有个好儿子啊!”望着对《无形剑气》爱不释手、如获至宝的盛独峰,韩公望欣慰的笑了,“对了独峰,老夫在铸兵之余,还喜欢与阴阳家术士有所往来。早年间,也曾有幸与陈抟高徒坐而论道过,故而对相术这一方面,也算是小有造诣了。我观你仪表堂堂、面如冠玉,恰好眼下得空,老夫欲以生平之所学,为你相上一相,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想不到前辈还懂这个啊,”泷川祈鹤在一旁掩面调侃起了盛独峰,“少主,你何不答应韩老前辈呢?正好我也想知道知道,你以后还会带多少妹妹回家呢。” “咳,祈鹤,你这是什么话?我……我岂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盛独峰十分没底气的辩解道。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很好奇自己的命运会是如何的,当下也就顺势应了下来,“既然……既然前辈愿意屈尊,那小子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这相术,小子实在是一窍不通。愚笨之处,还请前辈莫要笑话。” “无妨无妨。来,坐着吧,让老夫好好为你瞧瞧,”示意盛独峰在桌边坐下后,韩公望便开始给他看相了:“嗯……耳白如面,眉毛润泽,印堂开阔……嘶,咦?怪!太怪了!” “太怪了?”泷川祈鹤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抢先问道,“前辈,此话怎讲?是不是……相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是不好,是……独峰啊,你家祖上,可有人曾在官家任职?或者是……立过战功之类的?” “前辈玩笑话了,小子家父、祖父皆为商贾出身。就是如今的盛家堡,也只是在江湖中略有些薄名而已,怎敢高攀官家呢?”盛独峰急忙连连摆手,这种关系可不能乱攀的,“但是,家父和官家的关系倒的确不错。而且我们盛家堡在各个节骨眼上也都有些朋友。前辈,您问这个做什么啊?” “没有世袭,没有功名……那可就太奇怪了,”韩公望忍不住感慨一声,随即说出了一句令盛独峰和泷川祈鹤大吃一惊的话来,“现如今天下太平,纵有北方辽人、西北党项等强敌环伺,但在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威胁到我大宋根本的。边关鲜有战事,你祖上又没有功名爵位,那你怎么会有……封侯的面相呢?” “封侯?!”盛独峰错愕的看着韩公望,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后,他才哭笑不得的说道,“韩老前辈,您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吧?且不说我盛独峰乃一介江湖草莽、商贾之子,就算有功名在身,那也不至于……不至于能封侯吧?” “呵呵,老夫相出来的,就是如此。至于你信或不信,那就与老夫无关了,”韩公望神秘一笑,并没有反驳,“好了,你现在恢复也恢复了,是想继续呆在这儿,还是回你自己的手下们身边,老夫都随你。只是追查内鬼一事,希望你宜早不宜迟。” “请前辈放心!小子明日早上就出发前往望楼,一定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第165章:拓跋城的愤怒 就在韩公望与盛独峰商讨追查内鬼的进一步计划时,汴京城中的另一端、另一伙人,也同样聚集在一起,密谋着属于他们的大事业。 “启禀盟主,唐墨传来密报,”昏暗的大堂之上,阳莫承正捧着一封密信,朗声向上首处的拓跋城以及周围同僚汇报道,“他在信中说,望楼下方通往会场的第二段地道挖掘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完美结束了。他还说,这可多亏了会场中那些缺心眼的家伙们,为了一场夺剑就热火朝天、不顾其他。否则他们也没办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展如此顺利啊!盟主,您这招,高!” “挖掘过程中,可有异状?悬剑阁方面有察觉到望楼的不正常吗?”面对阳莫承热情的马屁,拓跋城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连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额……回您的话,没有,”阳莫承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顿时涌起一抹尴尬。但好在,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神情,“有伏琅做咱们的内应,悬剑阁方面至今还未发觉咱们已经攻占了五大望楼。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起疑了,我们也一定会事先知道的。” “嗯,此次大事若成,伏琅功不可没啊,”听到这个名字,拓跋城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为了更好的理念,为了更好的明日,伏琅竟愿意出卖养育自己几十年的悬剑阁和铸神老人,这份魄力,实在是……令本座汗颜。阳护法,你记着,等汴京的事情结束后,你再去和伏琅接触一下。像这种既果断、又有雄心壮志的人才,留在悬剑阁,可惜了。” “属下明白您的意思了,”拓跋城此话一出,阳莫承就立刻心领神会,“请您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全力去争取伏琅的!” “好,”拓跋城微微颔首,便又将头转向了另一边的小毒狗,“小毒狗,杨怀风押着货走到哪儿了?他不是比咱们还要早出发几日吗?怎么至今迟迟未到?” “回您的话,杨怀风虽然早咱们几日从蜀中出发,但沿途宋人盘查的紧,为了不出意外、坏了盟主的大计,杨怀风等人只能避开大路,专挑小路、夜路行进,故而才至今未到。但算算日子……最迟最迟,两三天后也该抵达汴京了。” “加派人手,盯住各大城门。一旦发现杨怀风等人,立刻着手接应!平安接到人和货后,不要进城,直接去咱们在城外提前选好的藏身处驻扎,等候本座的下一步命令,”顿了顿,拓跋城的语气忽地阴沉了下来,“还有!派去接应的人都把嘴巴放干净点!态度也要客气点!别在这关口把杨怀风给惹着了!要知道,杨怀风他对这趟差事本就千百个不情愿,若不是季濡君那个女人还在咱们手上握着,他是绝不会帮咱们做这种事的!” “盟主,既然您如此不信任杨怀风,为何又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呢?”小毒狗有些不理解,“换成千里或者其他长老,您不更放心吗?” “千里和她的狼贲们得坐镇成都分舵以及唐门,还要应对绝城方面的一些压力,实在是走不开。至于其他人,也都有着各式各样不方便调动的原因,”说到这儿,拓跋城突然惆怅的轻叹了口气,“唉,每每此时,本座都会想起阴护法来。若他还在,那这趟差事本座说什么也不会交给杨怀风啊!但现在……唉!神教能当大任的,就这么些人了。得用且用吧。” “……原来您也知道咱们神教能当大任的就那么些人了啊,”听了拓跋城这番话,小毒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小声的说道,“属下们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小毒狗,你在那儿自己嘟囔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出来?”拓跋城有些不悦的质问道。其实以他的功力,小毒狗就算声音再小,他想要听清楚也是毫不费力的事情。但拓跋城就是不喜欢手下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话做事还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干嘛?做贼呢? “请盟主恕罪!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别婆婆妈妈的,赶紧说!” “……是,”小毒狗偷偷瞟了眼左右,见所有同僚都像是避瘟神一样的避着他,心中顿时大骂起了众人不讲义气。说好一起站出来,结果最后只让他一人往上冲。但再怎么骂,开弓也没有回头箭了。咽了咽口水,小毒狗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既然盟主您知道咱们神教现在缺乏人手,为何……为何还要当着众兄弟的面,杀了厉心呢?” “哦?感情你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想问这个啊?”提到厉心,拓跋城的眉头锁的更深了,“怎么,是二十七怒堂的那些老人们对本座此举有所怨言吗?” “不仅仅是他们,其实……其实大家都很不理解,包括……包括属下在内,”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眼拓跋城,见后者没有明显动怒后,小毒狗才敢接着说下去,“也许在您看来,厉心今日之举是有些卑劣和……不齿。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您、为了神教大计而自愿成为死士的呀!可现在呢?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光荣的战死在夺剑场上,反而是死在了您的手上。我等愚笨,实在是想不明白,厉心他到底犯了何罪,值得您亲自痛下杀手?!” “还有,您今日本有机会为圣女大人除掉盛独峰那个祸患,为何最后又手下留情了?圣女大人可在望楼上一直瞧着呢,您此举,就不怕伤了她的心吗?” “……说完了?”小毒狗那略为悲愤的声音落地后良久,拓跋城才阴森森的问道。语气平静的彷佛就像在问一个死人“你这棺椁躺得舒不舒服”一样,吓得所有人顿时齐齐后退了一大步,生怕触怒拓跋城的虎威、遭了池鱼之殃。 “说……说完了……”小毒狗畏惧的缩了缩脑袋。纵使同为朝天盟的老人,纵使他的年纪要比拓跋城大出许多,但面对这位盟主大人,他却从没有硬气过。或者说从不敢硬气过。 拓跋城给他们的威压,从来不是有形的。而是一种在心灵上日积月累而成的敬畏。也正因如此,拓跋城才能年纪轻轻就震慑住这些朝天盟元老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继续听自己的话。 “行啊,既然话都挑开了,那本座在此,就为诸位挨个解答吧,”奇怪的是,拓跋城并没有像众人预料之中的大发雷霆,反而是极有耐心的为他们解释起来,“本来有些话,不方便走在阳光下;但现在咱们关起门来了,各位都是我拓跋家的忠臣,对你们,本座就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朝天盟虽然是在厉心等北疆二十七怒堂余部的基础上建立的,但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二十七怒堂这个早就该消逝在历史中的庞然大物,也该去陪伴我的父亲了。” “本座说得再直接点吧,二十七怒堂中的某些人,平日里仗着自己元老身份,在神教中胡作非为!屡教不改!敢问诸君,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觉得本座年纪轻,压不住他们?!一次两次,本座可以忍;但三次四次、十次百次,本座如何能忍?!换了你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们能忍吗?能吗?!” “所以,与其放着这些败类拖垮我神教,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尽早将他们解决干净!”冷眼扫视了一遍下方低头不敢吭声的部众们,见没人敢搭腔,拓跋城才接着说道,“而且本座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厉心,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那些二十七怒堂的余部们,一个也逃不了。但本座可以向诸君保证,只要是真心为我神教办事的,那他就只会有荣华富贵、绝不会有半点危险!” “怎么样,本座这番解释的够清楚了吗?如果有哪位觉得本座错了,或者没听明白的话,请现在就站出来。本座会‘好好’再给他重复一遍的。” 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心说这时候站出来还有命吗?傻子才站出来呢!就连小毒狗等高级长老,也十分识趣的没有说话。本来他们就不是二十七怒堂的人,之所以为厉心说话,也只是担心哪天拓跋城会同样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而已。现在拓跋城既然已经给了他们保证,那就没事了,大家好好干活就行。 为了一群已经上了阎王册的死人,得罪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活人,不值得,不值得。 “至于阿凤那边,她哭也好闹也罢,让她尽管来找本座便是!”对拓跋凤,拓跋城难得一次失去了耐心,“你还为她说话?你也不看看她做得都什么事!哼,在外人面前,本座可以无限的包容她,但她再闹也得有个度吧?数月前,我让她陪小烥王走趟洛阳,她倒好,不仅让小烥王一个人回去了,还擅自做主,把盛独峰的女儿给烧死了!她可真行啊她!” “盟主,不管怎样,圣女大人也是为了您和神教……” “神教神教,别动不动就拿‘为神教’这个大帽子扣本座的头上!”拓跋城不耐烦的一挥手,强行打断了小毒狗的话,“此次行动,不仅关乎我神教大计,更关乎到大辽皇帝陛下的伟业!绝不能吸引太多的注意。如今好了,阿凤她惹了盛独峰,盛独峰现在和疯狗一样盯着我们咬。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本座想杀他都得顾忌一二了!要是平时,也就罢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给咱们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回来,她还没罪吗?!” 拓跋城越说越气,最后都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了。原本自己的计划进行的好好的,结果中途自己的妹妹突然招惹了一个盛独峰进来。如此一来,他就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才不会让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付之东流。 “小毒狗听令,回头你派专人盯好了阿凤!她的任务只是在望楼守卫、传信,顺带给唐墨的地道挖掘放好哨站好岗而已,别让她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三天之后,就是我神教绽放光芒的伟大时刻了。本座丑化说在前面,谁敢在这段时间里惹出什么意外,本座决不轻饶!都听明白了吗?” “谨遵盟主之命!” …… 品剑大会,第三日。 相比前两天,这第三天来的人就明显少了许多,就连一些受到请贴的宗门势力,也有三四家提前退出了。当然,总数量依旧还是不少的。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正是拓跋城和他的朝天盟。 大家是来参加夺剑的,是来以武会友的,不是来给魔教妖人做活靶子的。朝天盟那用死士来以命换命的招数虽然都被大家识破了,但碍于朝天盟是顶着辽帝特使身份前来的,朝廷里又有许多“大义凛然”之士不断劝说太后注重大局,别为了一些人命惹得辽国不高兴,韩公望现在是想赶都赶不走他们!只能三番五次的针对朝天盟去更改夺剑规则,希望能让拓跋城有所收敛。 可是,一头吃惯了肉的恶狼,让他突然去改吃素,可能吗?绝无可能。 就这样,悬剑阁无法制止朝天盟的恶行,朝廷又一直都是那种态度,越来越多的掌门人对这场品剑大会失去了兴趣,纷纷在这一天的清晨派人去向韩公望请辞——您自己玩儿吧,反正我们惜命,玩不起了。 短短数日光阴,二十五家受邀势力,仅剩十六家。 第166章:攻楼 望楼上的守卫们一见盛独峰又带着大批人马来了,集体傻眼了。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的小头领才最先反应过来,一边低声嘱咐众人保持警戒、不要露出破绽,一边亲自点了几名身手好的汉子下楼,准备把盛独峰这个“煞星”给赶紧应付走。 “盛宫主,您怎么又来了啊?夺剑场那边……很闲吗?”小头领赔着笑脸、不动声色的拦在了盛独峰等人面前。心中却已经开始犯起了嘀咕:不对啊,听昨天蹲在会场里的那几个弟兄说,这盛独峰不是重伤晕厥了吗?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群人给抬了下去。怎么这才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伏琅剑使在吗?”盛独峰见这几人直接把进入望楼的门给堵死了,心中不禁冷笑一声。当下也懒得废话了,直接取出了韩公望给他的玄铁令牌,在那小头领面前晃了晃,“如果在的话,烦请将他叫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额,伏琅剑使他不在,”小头领有些疑惑的打量了几眼盛独峰手中令牌,虽然他不明白盛独峰为什么要把这个铁疙瘩给拿出来显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评定席吧。哦,如果您有什么事,告知在下也是一样的。等见了伏琅剑使,在下会帮您转达的。” “伏琅剑使?”盛独峰嘴角微微上扬,“看你这身穿着打扮,在悬剑阁里应该只是一名低阶弟子吧?像你这样的,提及伏琅,要么得叫他玄武剑使,要么就得叫他伏琅大人。什么时候……一名低阶弟子,也可以直呼地位仅次于铸神老人的四大剑使全名了?你这是没规矩,还是没适应这身衣服啊?” “盛宫主……此话何意?”小头领心中一惊,但还是一副强作镇定的样子。 “还装是吧?那行,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正好我也得再郑重确认一番——认识这个吗?”盛独峰又将那枚玄铁令牌举了起来。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盛独峰是直接将玄铁令牌悬在了那小头领的眼前,好让他看个清楚。 “这个……哦!原来是……是咱们悬剑阁的通行令牌啊!”小头领盯着玄铁令牌紧张了好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在他看来应该能蒙混过关的话来,“咳,您看我!先前……先前在下没睡醒,眼神也有点不好使,您见谅哈!但您就算有令牌……望楼重地,也不是外人想进就进的。所以,抱歉,您还是请回吧。” “通行令牌?呵,真是难为你了,”盛独峰有些好笑的收回了玄铁令牌,随即向后猛一招手,头也不回的对早身后已摩拳擦掌的手下们下令到,“给我冲!夺下这座望楼!缴械所有胆敢反抗之人!但记住,尽量别伤及性命,也别把动静搞的太大了!” “遵命!”宫闻旭等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盛独峰话音刚落,他们就已经一拥而上。几乎是瞬间,那小头领以及其身边的数名护卫就被众人给按在地上了。随后,东煌宫众人又毫不费力的撞开了等同于摆设的大门,和闻声赶来的望楼守卫们纠缠在了一起。 望着那几乎一边倒的战斗,盛独峰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暗道得亏没把祈鹤带来,否则像这种追着猪砍的战斗,估计她得失望死。 靠在门口的柱子边发了会儿呆后,望楼中的打斗声就逐渐小了下来。显然,那些伪装成守卫的魔教妖人们,根本不是这些从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精锐们的对手。连一顿饭的功夫都不到,就一个不剩、全被宫闻旭等人给收拾趴下了。 盛独峰带来的,大半都是当初在西北跟着他的老兄弟。那战斗力没得说!就连李元昊手下的党项精锐,也冲不破他们的防线。现在却让他们来揍这些人,盛独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残忍。 “宫主,这整座望楼上下,一共三十三人,全跪在这儿了!”宫闻旭吐了口浊气,随即快步来到盛独峰身边、一脸扫兴的汇报道,“妈的,这帮兔崽子真不经打!本来属下听说是要对付传说中的魔教妖人,来之前多少还期待了一下。结果全他妈是一群怂蛋!有的根本不用打,随便吓唬吓唬就晕过去了。宫主啊,就这么些弱玩意儿……那拓跋城也敢照单全收?也不怕坑死他!” “你啊,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脾气,和闻沅还真像!”盛独峰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怕宫闻旭的肩膀,“我告诉你,这些顶多就是个放哨的杂兵,魔教真正的精锐怎会如此不堪?行了,辛苦你了。接下来,换我亲自去审他们。” “是!宫主,您这边请。” 盛独峰在第一个守卫面前蹲下,一瞧他面貌,顿时乐了。这不就是先前那个企图把自己应付走的小头领嘛!当即故意重咳了几声,好让那小头领注意到自己。随即板着一张脸说道:“听好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说实话,我不会为难你;但如果你敢说一句谎言,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懂?” “懂……懂!懂了懂了!”那小头领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脑袋,“您……您想问点啥?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绝不敢说半句谎言!” “很好,”小头领的懂事让盛独峰十分满意,“告诉我,你们的真实身份?还有,是谁让你们攻占望楼的?又是谁在暗中接应你们的?是不是伏琅?” “我们……我们就是悬剑阁的守卫啊,”那小头领哭丧着脸说道,“至于什么攻不攻占……盛宫主您这是什么话啊?我们在这儿站岗站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攻占自己的地盘啊?而且说起来,您……您也是我们悬剑阁邀请来的宾客之一,为何要无故袭击我们?我们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嘴硬是吧?都他妈露馅了还在这儿嘴硬呢?行啊,那我倒是想看看,你的骨头有没有你的嘴这么硬,”扔下这一句后,盛独峰也懒得和他废话了,直接站起身来对左右招呼一声,“来啊,把他给我拖到角落里去,打!往死里打!直到他嘴软下来为止!” “遵命!”两名膀大腰圆的东煌宫帮众轰然领命。狞笑着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像拖死狗一样将那小头领拖到了一边。紧接着,如雨点般的拳脚便已经毫不客气的从各方位砸在了他的身上。 在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中,盛独峰又来在了第二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想挨揍吗?” “不……不想。”第二人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道。 “不想挨揍,就老实回答我刚刚的那几个问题。” “盛宫主,我们真的是悬剑阁的守卫啊……” “……”盛独峰有些无语的扶了扶额,又招了招手,“来啊,拖到那边去,一起打!” “遵命!” “宫主,这么问下去好像也不是个办法啊,”宫闻旭见状,连忙在盛独峰背后小声的说道,“这些人虽然本事不咋地,但嘴都硬的很,绝不会轻易招供的!您现在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出卖自己背后的人。同样的,他们背后的那个人,也绝不会因为咱们抓了这些小喽啰,就轻易现身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盛独峰眉头微皱,“难不成就此算了?” “当然不能就此算了!”宫闻旭被盛独峰这一想法给吓了一大跳,心说您可千万别。要是就此算了的话,咱们就真成对悬剑阁宣战了,“不如这样,咱们可以先……” “报!”就在宫闻旭准备说出他的办法时,一名在望楼顶部放哨的东煌宫帮众突然快步跑了下来,神色严峻的对盛独峰和宫闻旭汇报道,“启禀宫主!启禀宫长老!东北边、西北边各来了一队人马!正在向这里逼近!看起所着服饰,应该是悬剑阁的人!” “哦?来得这么快?”盛独峰和宫闻旭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担忧。这要来得真是悬剑阁的人,那反而好了;但如果不是的话…… “盛宫主,请出来一见!”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功夫,望楼外就响起了伏琅愤怒的声音。 “宫主,怎么办?”宫闻旭有些担忧的问道,“伏琅亲自赶来,只怕带的皆是魔教妖人。咱们这次出来的人手有限,真要硬干……怕是会吃亏啊!” “别那么早下决定。伏琅带来的,有可能只是一群不明真相的悬剑阁弟子罢了,”盛独峰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对宫闻旭下令到,“把这些跪着的都捆起来,再留下一些弟兄看住他们,别让他们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咱们一刀!余下的所有弟兄,全部跟我来!咱们去会会那个玄武剑使!” 第167章:围杀与被围 “盛独峰,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来!你东煌宫好歹也是我悬剑阁正式邀请来的客人!此番动作,是想要恩将仇报吗?你把江湖道义置于何处?又把我悬剑阁的脸面置于何处?!”一见着盛独峰,伏琅就立刻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当着众人的面厉声喝斥着盛独峰的“罪行”。但他的心思,却已经完全飞到了盛独峰身后的望楼之中。 唐墨他们这两天所挖掘的地道,别已经被盛独峰给发现了吧? 盛独峰拿眼大概扫了一遍伏琅所带来的、无比紧张的悬剑阁弟子们,发现他们的人数约莫是自己这边的数倍有余时,便已经明白,这些很有可能只是一群被伏琅骗来、不明真相的无辜之人罢了——就算拓跋城他再厉害、本领再通天,也不可能同时收买这么多人吧?那非出事不可。想到这儿,盛独峰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只要来的不是朝天盟的人,那想要化解眼前这一困局,就变得非常简单了:只需告诉他们,谁才是对的那一方就行了。 “诸位得到消息的速度还蛮快的嘛,”盛独峰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亮出了玄铁令牌,“只是不知诸位,是从何处得到我们袭击望楼的消息呢?是从伏琅那儿,还是从你们的主人那儿?” “换个意思就是……你们怎么就能确定我们是在攻楼,而非是在攻打早已入侵到这里面的魔教妖人?伏琅剑使,你刚刚不还骂我东煌宫对不起你们悬剑阁吗?现在咱们来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领了铸神老人之令的!” “这!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伏琅见到那枚玄铁令牌,整个人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当场懵在了原地。 至于他所带来的其他人,在认出了盛独峰手中的令牌后,也不禁开始动摇、纷乱了起来。盛独峰猜得没错,他们并不是直接从韩公望那里接到的命令,而是被伏琅给临时拉来的。一听说望楼被贼人攻打,他们就没问太多,直接火急火燎的赶来了。但万没想到的是……重要关头,事情竟出现了如此戏剧化的反转! 如果盛独峰手里的令牌不是伪造的话,那就说明他才是主人所派来的。既如此……那伏琅剑使为什么还让咱们来抓他呢?这不就是和主人作对吗?悬剑阁众弟子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最后齐齐望向了汗如雨下的伏琅。 “玄武剑使大人,请问您真的是从主人那儿得到的消息吗?那为何主人的贴身令牌会在盛宫主身上?还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啊大人,还请您给咱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不然……不然出了什么意外,咱们也担当不起啊!” …… 听着左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的质疑声,伏琅终于慌了。他也万万没想到,韩公望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盛独峰!本来他的计划很完美,先是利用自己剑使的职位方便和说服力,将盛独峰等人一耙子全打倒、扣上恶意攻击同道的大帽子。如果盛独峰等人胆敢反抗,那就就地围杀,再将前面死在朝天盟手上的望楼守卫们的命全算在盛独峰的头上;如果盛独峰乖乖就范,那更好了。伏琅有那个信心,将盛独峰折磨的不得不主动“招供”。 毕竟活人亲自说出来的话,要比死人的遗言有信服力多了。 可就这么个看似必胜的局,却在盛独峰拿出那枚代表铸神老人的玄铁令牌前,终以惨败收场。伏琅和盛独峰的优劣境地,也在瞬间互换。主动权,再一次落入了盛独峰手中。 “他……他手上的令牌是假的!假的!!”尽管伏琅心里清楚,自己已经输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当下强行稳了稳心神,拿手一指盛独峰、色厉内茬的对左右下令到,“盛独峰!你竟敢擅自伪造主人贴身令牌!居心如此,当真险恶!所有人听令,立刻拿下此獠!押回去交予主人发落!” 沉默,尴尬的沉默。 悬剑阁众人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犹豫和迟疑。就连一些跟着伏琅有些年头的亲信,此时也没有一个敢轻易站出来响应伏琅的。 伏琅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左右有所动静,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当即又将声音加重了几分:“我以悬剑阁玄武剑使之名,命令你们!拿下盛独峰等一众罪人!谁不服从,即视为叛门!!” 依旧没有人睬他。显然,在这些人的心里,韩公望的地位和重量,绝不是伏琅这一区区玄武剑使可比的。 “伏琅,你这玄武剑使的名头……号召力貌似很一般啊?哈哈哈哈!”望着上蹿下跳宛如猴子一般的伏琅,盛独峰这边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盛独峰边笑边讥讽道,“看在你如此卖力搏我们一笑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让你死死心。你先前说这令牌是我自己伪造的,对吧?那我现在把它给你,你敢当着大家伙的面,检查一下它的真伪吗?” “诸位,咱们都知道,这悬剑阁的玄铁令牌乃是悬剑阁铸神老人的身份象征,其质地极为特殊,甚至可以说天下独一无二!是否伪造,你们一看便知!就是不知道……你们这位玄武剑使大人,他敢接吗?” “……”伏琅咬了咬牙,那句“当然敢”都已经到嘴边了,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说不出口。伏琅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让他所带来的悬剑阁弟子们更加怀疑了。也正是如此,愈来愈多的人开始向盛独峰倾斜。他们已经在心里认定,这位玄武剑使,肯定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龌龊秘密。 眼看局势越来越不利于自己,伏琅的内心也越来越慌乱。现在自己已经要被盛独峰给逐渐逼入死地了,因为一旦接过来、验出是真的,那伏琅此行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不接的话,那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也不好交代。接与不接,结果几乎都没什么差。 “怎么,伏琅剑使是心里有鬼,才不敢当着大家伙的面检查吗?”盛独峰又往前逼了一步。空着的那只手,已经悄悄搭在了惊寒之上。 “……有何不敢?”伏琅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既然此处已是死地,那就置之死地于后生吧!盛独峰,只要杀了你,老子此行也算不亏! 想到这儿,伏琅心中顿时大定,随即快步向盛独峰走去。就在他离盛独峰还有不到五步距离的时候,伏琅步伐一滞,下一瞬间,重剑已猛然出鞘!狠狠地朝盛独峰劈去! “好贼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盛独峰对伏琅早有提防,见其突然发难,心中不禁冷笑一声。先是反手收回了玄铁令牌,同时惊寒迅速划出!纵然一切都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但盛独峰却没有丝毫怯意和慌乱。凭借着自身霸道浑厚的内力,硬是用一只臂膀的力量,就轻松化解了伏琅这来势凶猛、几乎全力以赴的一击! “伏琅,你现在的模样,我可以理解为是气急败坏了吗?”直视着伏琅那略显狰狞的面孔,盛独峰忍不住嘲讽道,“你是没想到我手上会有韩老前辈给的玄铁令牌吧?否则,今日你也不会带这些人来了。可惜啊伏琅!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能得逞了。” “那又如何?我告诉你盛独峰,你今日死定了!!”伏琅怒吼一声,手中重剑飒然而起,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和力道大开大阖,不断地轰击着相对之下无比纤细的惊寒。但每此撞击的结果,都是惊寒半点事儿也没有、伏琅手中的重剑剑刃上,反而新添了许多阙口。 更让伏琅愤怒的是,盛独峰在气定神闲的见招拆招时,还分神对后面已经看傻了的悬剑阁众弟子们大声喊道:“都看到了吗?你们的玄武剑使已经背叛悬剑阁了!别傻站在那儿了,速去通报你们的主人!我这里先拖着他,等韩老前辈来了,我再将此贼擒下、交由他老人家发落!” “我……我这就去禀报主人!”现在情况已经很显然了,傻子也能看出伏琅有问题。听到盛独峰的喊话后,几名反应快又识相的悬剑阁弟子立刻调头、拔腿就往会场的方向跑去。 “嗖嗖嗖!”可还没等他们跑上几步,十余道锐器划空声便已从后方的林中响起!下一瞬,那些个急着跑去报功……啊不是,报信的悬剑阁弟子们,就已经被暗箭给射成了刺猬、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 “给我杀!一个不留!”一道阴沉的声音慢悠悠的从远处飘来,紧接着,四面八方突然不知从何处蹦出来了许多同样身穿悬剑阁弟子服饰的人,个个手持劲弩。刚一露面,就毫不客气的朝盛独峰他们来了一个齐射! “找掩护!”盛独峰大吼一声,同时一剑荡开了伏琅的兵刃、拉着他飞身撤入了望楼之中。宫闻旭等东煌宫众人反应也很快,有的撤入了望楼,有的就近寻找掩护点,有惊无险的避开了宛如飞蝗般的箭雨。 相比之下,悬剑阁那边就惨多了。由于缺少统一的指挥,弩机一响,悬剑阁众弟子瞬间被撂倒了一半。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除了望楼,能藏身的地方也就那么多,几乎全被东煌宫给占了。你说你不介意挤一挤?不好意思,你哪位?咱们很熟吗? 四波箭雨后,伏琅所带来的悬剑阁弟子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这帮子畜生!!”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从大到小,再从小到无,伏琅眼眶慢慢红了。不管怎么说,这其中也有不少和他朝夕相处的伙伴啊!现如今,这些伙伴却一个接着一个因为自己而死,伏琅怎能不痛心? 他选择与朝天盟合作,只是想为自己的理念而去奋斗,可从未想过害死自己身边的人啊! “现在知道他们是畜生了?晚啦!”盛独峰叹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手上对伏琅的禁锢,“你选择与拓跋城合作之时,就应该得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魔教做事,从来不看过程,只在意结果。而为了那最终的结果,他们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哪怕那个人曾经是自己的伙伴。” “……”伏琅低着头没有搭腔,或许,他现在也有些迷茫了吧。 盛独峰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因为外面的箭雨声已经停了,接下来,那些伪装成悬剑阁弟子的魔教妖人们十有八九就该上来围剿了。盛独峰从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抬头看了看通向顶端的楼梯,突然开口问道:“伏琅,此处若火起,会场那边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吗?” 第168章:紧急求援 伏琅立刻就听懂了盛独峰的意思:“你是想借用火光和浓烟,好向会场那儿求援?” “是啊,不然还能在这儿干坐着等死?”盛独峰点点头,见伏琅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的问道,“怎么,难不成你对外面那些人还抱有什么幻想?别做梦了!他们先前在林中放暗箭的时候,可没有丝毫对你额外开恩的意思。想要活命,就赶紧来帮我们!” 说罢,盛独峰就懒得再去理睬伏琅了,直接指挥起手下们收拢周边一切可用的引火、易燃之物,准备等会儿全部运到顶端去。至于伏琅,盛独峰本就没对他抱多大希望。他要是愿意帮忙自然最好,要是不愿意,那大不了就当没这个人呗。 伏琅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些在盛独峰的指挥下、正有条不紊收集引火之物的人们,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叫住了准备上楼的盛独峰:“盛独峰,等一下。” 盛独峰依言停下了脚步,和宫闻旭交换了下眼神后,随即向伏琅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有在听。 “点火起烟是没用的,”伏琅平静的说道,“就算你把这整座望楼给烧了,会场中的人也不一定能注意得到。就算注意到了,你以为他们能在第一时间里就想到是望楼遭人袭击、需要增援吗?不,不会的,他们优先想到的,肯定是意外失火。而且我得告诉你,如果他们真是这么想的,那赶来增援的,就绝不会是什么精锐部队!” 伏琅话音刚落,所有人手上的伙儿就都不约而同的慢慢停了下来。显然,伏琅这番话很有说服力。因为看外面敌人的那个架势,就知道他们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要是赶来增援的不是精锐人马,那和送菜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死伤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没必要再拉无辜的人下水了。 盛独峰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伏琅虽然暂时敌我不明,但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可不管怎么说,眼下必须得把消息先递出去啊,否则仅凭自己手上的这点人,迟早会被敌人给包了饺子。 为了不让这些久随自己的手下屈死于此,盛独峰不得不主动降下了姿态、虚心向伏琅请教了起来:“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在望楼最顶端,头顶有一道悬着的暗门。你让人去将它挑开,里面会自动降下一座铜撞钟。钟上还绑着一根需要手动安装的钟椎,”伏琅顿了顿,接着说道,“这铜撞钟,是悬剑阁专门为十万火急之事所准备的。为的,就是在出事后,能于第一时间里通知到评定席那边的人、请求速发援兵。” “安好钟椎后,先连撞三下,然后再等上四五息的功夫,然后再猛撞两下!如此一来,评定席那边必会派精锐人马来援!” “宫主三思,此人的话不一定可信,”宫闻旭小声的向盛独峰提醒到,“伏琅现在可是悬剑阁的叛徒,他怎么会主动帮我们招来悬剑阁的人呢?那不是自投罗网嘛!” 也难怪宫闻旭不信任伏琅,这前后才过了多久啊,您这就又变节了?再说那撞钟到底是干嘛用的我们又不知道内情,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那万一不是悬剑阁准备的,而是朝天盟用来传递什么消息的工具呢?届时,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 “言尽于此,爱信不信,”伏琅并没有选择与宫闻旭争辩,而是一脸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顺便提醒你们一下,箭雨声已停,外面那些人马上就会发起进攻了。不管是点火还是照我说得那样去放下撞钟,留给你们去选择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宫主!望楼周围的敌人正在集结!”伏琅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了负责在望楼顶端监视外面情况的兄弟的焦急呼喊声,“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是想要一举攻下这里!” “闻旭,速速让人爬上望楼顶端,照伏琅说得去做!”局势已万急,盛独峰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要在是否信任伏琅之间做出决定。微微思考一番后,盛独峰立刻指挥宫闻旭派人爬上楼梯、按照伏琅所说的去放下撞钟。同时自己也拔剑在手,一脚踩在凳子上、大义凛然的对余下的人说道,“弟兄们,刚刚的话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我现在想问问你们,为什么敌人的数量远远碾压我们,却并没有以雷霆之势攻来,而是在不急不忙的集结?” “我来告诉你们,因为他们瞧不起我们!觉得这一仗不管怎么打,我们都必败无疑!”盛独峰大手一挥,声音猛地抬高了好几个层次,“不错,我们人少。但那又如何?外面的那些小兔崽子们,比起李鹤仁如何?比起李元昊又如何?诺大西北,千里荒漠,咱们东煌宫在崛起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危险重重?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可最后,又有哪一次,真正困住我们了?!” “外面那些人,能比李鹤仁的斩荣军还难缠吗?能比李元昊的党项虎狼还强横吗?相比李元昊和李鹤仁,他们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只知道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鼠辈而已!而我们,既然能从那么多的劫难中挺过来,就说明苍天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有老天爷做咱们坚强的后盾,鼠辈再多又如何?再强又如何?胆敢与天道为敌,他们,才是必败无疑的一方!” “万胜!万胜!万胜!!”盛独峰这一番话,激的东煌宫众人热血沸腾、山呼万胜。原本就高昂不已的战意,此时又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伏琅缩在角落里,神色复杂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盛独峰,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说心里话,他是嫉妒盛独峰的。但这份嫉妒,却偏偏又没有参杂丝毫仇恨之意。 那只是一种纯粹的嫉妒,纯粹的……望之、便已知其遥不可及。 “宫主,先前那些没来得及进望楼的兄弟们,已经全部被咱们的人给拉回来了。除了一些受伤的,其余人全部可以参加战斗!”说罢,宫闻旭又瞟了眼默不作声的伏琅,不禁向盛独峰投去了询问的眼色。那意思是,这人该怎么处理? 盛独峰犹豫了下,最终决定还是先把伏琅给关起来。等此间事了后,再将他移交给悬剑阁处理。想到这儿,盛独峰立刻对宫闻旭说道:“去让人找个坚固点的小房间,把伏琅暂时关押起来。等悬剑阁那边的增援来了之后,咱们再将他交给悬剑阁的人带走。” “遵命!” 目送着伏琅被带上楼后,盛独峰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现在内鬼的事情已经圆满结束了,只要把眼下的这些敌人给应付过去就行了。一想起外面的敌人,盛独峰又开始忧心了。别看他先前激励士气的时候说得信心满满、必胜无疑,但其实那也就是激励士气罢了。真要硬碰硬,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毕竟这天道也是个比较虚幻的东西,你要真全部指望他、自己却毫不作为,那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呢? 必须得想个法子,既能把时间拖到援兵抵达的那一刻,又能最大程度的降低自己人的伤亡。盛独峰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肯定有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不过……他暂时还想不到而已。 脑中一团浆糊的盛独峰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怪不得当年刘备要锲而不舍的三请诸葛亮。但凡身为人主者,身边要是没个智谋担当、事事都靠自己一个人去想的话,估计不被坑死,也得被自己给累死。 …… “这是什么声音啊?” “好像……好像是钟声?嘶,这夺剑场,什么时候又有撞钟了?” “不清楚啊,但这钟声貌似离咱们还挺近的。快看看是从哪儿传来的!” …… 突然响起的奇怪钟声,使得心怀好奇的看客们纷纷起身去寻找声源。一时间,看台上议论纷纷、嘈杂不已。 “韩公,这不是你们悬剑阁设在望楼上的警钟吗?”评定席上,云其疏眉头紧皱,低声向韩公望询问道,“这玩意儿知道的人可不多啊,对独峰你也从来没提过。现在它怎么响了?” “不知道,”韩公望摇了摇头,面色同样凝重无比,“但老夫可以断定,望楼那边……必是出了什么大事!来人啊!” “主人,请问有何吩咐?”话音一落,左右就立刻有人大步上前、毕恭毕敬的单膝跪在韩公望面前。 “四大剑使,除了昆棘外,有谁离这里最近?”韩公望急切的问道。 “回主人的话,青龙剑使大人此时正在会场外,离此处也最近!” “好!”听到吾辛在,韩公望脸色才多少缓和了一些,微微点头,“速去传令给青龙剑使,让他立刻带领戍卫在会场周边的高阶弟子们支援发出钟响的望楼!顺带告诉他,如果路上有外人向他打听出了什么事,千万别说这是警钟!就……就随便编一个普通的事故!总之,让他们稳一点,千万别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还有,到了那儿,如果见到了东煌宫的盛独峰盛宫主,一定要优先保证他的安全!”云其疏连忙补充道,“如果盛宫主正在与什么人厮杀或者交手,让吾辛不要去管其他的,直接帮助盛宫主就对了!你一定要告诉吾辛,盛宫主是为悬剑阁、是为你们主人做事的!他所做的一切,哪怕看上去再离谱,也一定是对的!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请主人、云老前辈放心,属下一定将你们的话原原本本的传递给青龙剑使大人!”那人见韩公望和云其疏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已猜到此事非同小可了。当下不敢怠慢,向二人拱了拱手后,便急匆匆的去找吾辛传令了。 “爹!咱们也快去吧!”等那人一走,云是出就猛地从座位上蹦了下来,焦急的连连催促着云其疏,“韩伯父上次不是说这警钟一响,就代表着十万火急吗?那盛大哥他现在岂不危险了?!” “放心吧,你吾辛师兄已经赶去了。以他的轻功,绝不会误事的,”云其疏摸了摸云是出的小脑袋,示意她安心,“而且,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无形的气运,那是一种……爹走南闯北,至今也从未见到过的气运。爹相信,哪怕再危险的局势,他也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更何况,咱们是不能轻易离开这里的,”韩公望接上话茬,苦笑着对云是出解释道,“会场这边绝不能乱。一乱,就只会给敌人浑水摸鱼的机会。届时,情况只怕会更糟。” “对了韩公,你怎么会安心派吾辛去呢?”云其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奇的问道,“莫非吾辛的嫌疑……已经洗清了?” “望楼警钟,是藏在顶端暗门里的,除非内部人,否则绝不会知晓,”韩公望微微颔首,低声道,“而现在望楼的警钟竟然响了,那就说明……那个内鬼,很有可能正和独峰呆在一起!所以,我才会放心的让吾辛去支援。” “原来如此!”云其疏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唉,既然内鬼已经浮出水面,那想来咱们应该很快就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韩公,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谁说不是呢。”沉默良久,韩公望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第169章:失踪,支援 “回禀王爷,对这钟声,悬剑阁那边的解释是: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昨夜风大,刮塌了一座望楼中的房间而已。现在出现了轻微伤亡,他们是赶去帮忙和救援的,”濮王府席位中,燕过堂正在向赵允让汇报着他所打探来的情报,“除此之外,那些人就再不肯透露半字了。但属下见他们神色匆忙,而且一路上集合的人数也是愈来愈多,想来……应该不会像他们说得这般简单。” “不是应该,是肯定不会像他们说得那般简单!”赵允让面带不屑的哼了一声,“哼!什么昨夜风大,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其目的,就是不想让会场里的人们产生恐慌。所以再大的事情,悬剑阁也会尽量压到最小,甚至不惜动用谎言来遮掩它。” “王爷英明,那……您看这件事,咱们还要继续追究下去吗?” “不了,”赵允让沉思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悬剑阁此举虽然有些难堪,但初衷毕竟是好的,就给铸神老人留上那几分颜面吧。而且说起来,这次魔教之所以能在汴京横着走、大肆虐杀正道武林,还不是因为朝中的那些软蛋们不敢得罪辽人?唉,想想也真是讽刺,现在离拓跋雄造反汴京一役才过去多久啊,那些人就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真是……唉!” “王爷也不必太伤感了,一切都会变好的,”看着赵允让自责的模样,燕过堂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好言宽慰道,“您之前不是说过,当今圣上聪慧,假以时日,必为圣主吗?既有圣主,又何惧那些跳梁小丑呢?他们迟早是要倒霉的!” “希望吧,”赵允让苦笑一声,目光又飘到了紧挨着身旁的空位上,“对了,睿儿呢?他先前不是嚷嚷着肚子疼、要去如厕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啊,小王爷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一提起赵宗睿,燕过堂也有些纳闷了。就在这时,一名王府护卫突然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没走几步,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赵允让面前、带着丝丝哭腔喊道:“不好了王爷!小王爷……小王爷他……他失踪了!”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宛如一道平地惊雷,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燕过堂一把从地上揪起了那名王府护卫,愤怒的质问道,“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失踪了?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保护小王爷吗?你们到底是怎么当差的?!” “我们……我们几个,见……见小王爷迟迟不出来,就……就壮着胆子,去敲……敲门,”被燕过堂提在手里的王府护卫哆哆嗦嗦的说道,“可……可敲了好久,小王爷……小王爷也不回应。我们……我们就去推……推门,然后就发现……发现小王爷他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这四个字一落地,赵允让就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要不是左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只怕他早已晕厥在地了。但饶是如此,也足够他受得了。经过众人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后,赵允让那口卡在嗓子眼的浊气才勉强顺了下去。 “过堂……”赵允让气顺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地抓过燕过堂的手、有气无力的对他下令道:“快……快带人去找!哪怕是掘地三尺,哪怕是把整个汴京城翻过来,也要把本王的睿儿给平安无事的带回来!快去啊!”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王爷您请安心修养,属下一定把小王爷给您平安找回来!”安稳好了赵允让后,燕过堂才阴着脸带着大队王府护卫快步离去。不管赵宗睿是被谁带走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此人都绝不能轻饶! …… 从铜撞钟被敲响的那一刻起,盛独峰等东煌宫众人所处的望楼瞬间就被血腥之气给包围了。数不清的伪装成悬剑阁弟子的杀手们像是不要命似的,沉默的从四面八方发起了猛攻。没有任何废话,也没有任何招呼的意思,战火一经点燃,就被迅速推向了最高潮。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望楼顿时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了。眼看着周边墙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盛独峰不得不下令:放弃死守,打开望楼大门,主动迎击! 事实证明,这是个十分英明的决定。如果他们再继续坚守下去的话,那最后的下场,就只会是被活埋在废墟之中。 “快!弟兄们,随我……”紧贴着望楼外墙壁的一名杀手头领,一见盛独峰等人弃守转攻,心中顿时大喜。连忙向身后的同伴们猛一招手,准备叫他们助自己取下头功。可还没等他话说全乎,一道夹杂着恐怖杀气的寒光就已电光火石般的从前方斩来!不过瞬息,这名倒霉的杀手头领,便已是身首异处了。 “杀!一个不留!”盛独峰收剑回身,连看都懒得再看那具无头尸一眼,直接调头奔向下一个目标去了。身先士卒的他,宛如一面浴火战旗,带领着众人不断的将失去的“土地”一寸一寸的夺回。数不清的敌人纷纷倒在他的脚下,而那一朵朵被惊寒所挑开的血色之花,正是在彰显着专属于盛独峰的荣耀和勇武! 锋芒所至,一往无前! 虽然在盛独峰的指挥下,战局的优势暂时回到了东煌宫这边,但双方的人数差距依旧悬殊。更麻烦的是,这些后赶来的杀手们,可不像先前的望楼守卫那么草包了。不仅战斗力强横,而且进退有度,也绝不会因为伤亡过大就心生退意。在经历短暂的被打懵状态后,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凭借着人数优势慢慢地反攻东煌宫。就这样,一边仗着人多,一边仗着人猛,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等吾辛率领悬剑阁的援兵气喘吁吁的赶到后,瞬间傻眼了。心说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人和自己人干起来了? 也不怪吾辛会犯糊涂,虽然云其疏早有交代,让他不管看到什么,都要优先保证盛独峰的安全,并且尽全力去帮助盛独峰。但这……正与东煌宫交手的,可全是自己悬剑阁的人啊!难不成要为了一个盛独峰,对自己的弟兄痛下杀手吗? 盛独峰和那些杀手们自然也注意到了吾辛的这支生力军,不同的是,盛独峰潜意识里认为吾辛就是来帮自己的,所以并没有多在意;而那些杀手们却是喜出望外,连忙朝吾辛大喊道:“青龙剑使大人!请速速来助我等!” “青龙剑使!别相信他们!他们是魔教妖人假扮的!”盛独峰这下也反应过来了,心说要让你们一嗓子把这支好不容易赶来的援军给唬走了,老子今天岂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从怀中取出玄铁令牌,用力抛向了吾辛。 “青龙剑使!你看这是什么!” 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吾辛一看清楚盛独峰抛来的东西,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有代表着主人身份的玄铁令牌在此,再加上出发前云其疏的叮嘱……吾辛咬了咬牙,暗道一声罢了!上既有令,那最后就算出了事,也怪不到我的头上。当即大手一挥,对自己带来的人高声下令道:“所有人听令!卸掉外衣,以地字部第三道口令辨别身份!不管是谁,只要敢对东煌宫中人下手的,一律视为敌人!” “遵命!” 有着吾辛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战局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下那些伪装成悬剑阁弟子的杀手们可就惨了,本来一个盛独峰就够他们受的了,这下又来了一个吾辛,那还怎么打?没有绝顶高手压阵的他们,很快就节节败退、再无半点战意。 “闻旭!穷寇莫追!”眼见宫闻旭准备带人去追杀那些仓皇逃窜的杀手,盛独峰连忙叫住了他,“那些丧家犬,跑了就跑了吧。当务之急,是赶紧给弟兄们处理一下伤口,不然咱们的损失会更严重!” “是!”宫闻旭虽然舍不得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但相比自己人的性命安危来说,还是后者更重要些。当下冲盛独峰点了点头,便对左右招呼一声、一齐去帮忙救治伤员了。 大局已定,危机已解,盛独峰从亢奋中缓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疲惫,万分的疲惫。拄着惊寒剑慢慢坐在了地上,望着眼前犹如修罗血狱般的场景,盛独峰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想想当年,自己第一次见血是什么时候?哦对……是在洛阳。那时候,行知还是自己的朋友,拓跋凤也还叫何凤,抛去后来的那些恩怨以及其他人不说,当年的他们,确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彼此关心,彼此照顾,彼此挂念着彼此。可这一晃数年下来,行知踪迹不明、未来不明;何凤也摇身一变,变成了拓跋凤。那自己……还依旧是那个自己吗? 呆呆的注视着双手的血污,盛独峰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盛宫主,”吾辛站在盛独峰身后不远处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大步上前、向盛独峰微微躬身,“盛宫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盛独峰并没有回头,就这么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回应着他,“今日多谢青龙剑使出手救援了,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这些弟兄们,还不知要死伤多少。” “盛宫主客气了,”吾辛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盛宫主,这些人究竟是……” “青龙剑使不明白也属正常,等回去的路上,我再慢慢和你细说吧,”盛独峰十分不客气的打断了他,随即翻身从地上跃了起来,带着丝丝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现在,请先随我来见一见那个出卖你们悬剑阁的人吧。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很吃惊的。” “哦?出卖悬剑阁?”吾辛闻言一惊,“敢问盛宫主,此人是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盛独峰神秘的笑了笑,正欲带着吾辛去望楼里见伏琅时,宫闻旭突然快步赶了过来,面色难看的对盛独峰耳语道:“宫主,伏琅跑了!” “跑了?”盛独峰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不是有人看着的吗?怎么能让他跑了?” “回您的话,伏琅不是一个人跑的,而是有人从外面接应!”宫闻旭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拿眼瞟着旁边的吾辛,“在关着伏琅的房间外,有非常明显的打斗痕迹。而且门上的锁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属下猜测,这应该是有人从外面放倒了咱们的人,然后再用他们身上的钥匙开锁、将伏琅救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盛独峰狐疑的回头看了眼吾辛,随即又立刻摇了摇头,“不对!伏琅勾结朝天盟已久,会不会是拓跋城的人暗中将他救走了?” “宫主,这个可能性很小。” “哦?怎么说?”盛独峰有些诧异。 “我们派去看押伏琅的人并没有死。” 第170章:三花吞龙木 “没死?” “对,没死,”宫闻旭点点头,随即又拿眼看了看吾辛。后者见状,立刻十分识趣的退到了一边、表示自己无意倾听。等确保两人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人听到后,宫闻旭才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对盛独峰低语道,“他们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并无大碍。而且,那个救伏琅的人还十分好心的将他们扶到了墙角边坐下。您想啊,这救伏琅的要真是魔教妖人,那下手能这么温柔吗?所以,属下大胆猜测,此人一定是害怕得罪咱们东煌宫,或者是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大,行事才如此客气的。” 听宫闻旭这么一分析后,盛独峰的脸色也终于慢慢难看了起来。如果照这么推算的话,那即便不是吾辛的人救走了伏琅,也必定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了。 其实从客观角度来说,盛独峰这个想法有点钻牛角尖了。但这也不能怪他,本来人关的好好的,结果你一来人就没了,不怀疑你怀疑谁?更别说吾辛和伏琅同为四大剑使,关系必定不错,难保他不会暗中拉兄弟一把。在这么些个情况下,想要身为局中人的盛独峰和宫闻旭不乱想,根本不现实。 “闻旭,你听着,”思考了好一会儿后,盛独峰才对宫闻旭轻轻摇了摇头,“此事暂时先压下来,将那几个被打晕的兄弟一并送去检查,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势。至于伏琅……且让他逍遥段时日吧。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带大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宫主,难道咱们就这么放弃了?”宫闻旭不敢置信的问道,“咱们拼了这么多兄弟的性命,不就是为了抓住伏琅那个内鬼吗?怎么现在说不追就不追了?难不成那些牺牲的弟兄们,都算白死了吗?!” “宫闻旭,冷静点!”盛独峰低声喝道,“难道我就甘心于此吗?难道我就不在乎弟兄们的性命和鲜血吗?可我身为你们的宫主,身为你们的领头人,我就算再不甘心,也绝不能跟着你们意气用事!因为我要对你们所有人负责!” “先不说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去追击伏琅是否明智;就是去追,你告诉我该怎么追?从何处追起?沿路是否有埋伏,目的地是否有敌方援军接应,咱们清楚吗?根本不清楚!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下去盲目追击,那和去找死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儿,盛独峰又朝着吾辛所站的方向对宫闻旭使了几个较为隐晦的眼色,神色中明显多了几分忌惮:“更何况,吾辛的立场和身份尚未明了,如果他突然率众发难,那以咱们现在的实力,不死也得脱层皮!与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还不如先把这口气忍下来,等咱们回去召集够了人手,再来掘地三尺、将伏琅给找出来!” “原来宫主已经看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可笑属下愚笨不堪,一时竟误会了您!”宫闻旭听了,顿时敬佩不已。而在敬佩之余,还有着浓浓的惭愧。特别是回想起自己先前那番冲动的言辞,宫闻旭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盛宫主,请问……何时可以带在下去看看那个悬剑阁的叛徒啊?”就在盛独峰好言安慰宫闻旭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吾辛略有些郁闷的声音,“倒不是催您……只不过主人那边还等着在下回去复命呢,您看咱们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快些解决了可好?” “抱歉啊青龙剑使,突然来了些杂事,怠慢了,”挥手示意宫闻旭退下后,盛独峰上前拍了拍吾辛的肩膀,满脸歉意的笑道,“既然韩老前辈那边还等着复命,那咱们就快些回去吧!” “哎不是不是,盛宫主,您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那个背叛悬剑阁的内鬼吗?怎么这就要走了?”吾辛连忙拉住了盛独峰,“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咳,青龙剑使误会了!”盛独峰尴尬的连连摆手,“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既然这内鬼已经被抓住了,那按规矩,还是应该直接上交给韩老前辈,再由韩老前辈组织会审。要是咱们私下里和这内鬼有什么接触,不仅于理不合,还很容易被他给反咬一口。青龙剑使,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啊。”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是盛独峰言辞太过诚恳,吾辛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甚至还有些感动,“多谢盛宫主如此为在下着想!那一切就都听您的吧。” “好,这边请。” …… 会场中依旧热闹非凡,那些全身心投入在夺剑上的看客们根本不会想到,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望楼之下,已经悄悄落幕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战。只是那会场的喧嚣掩盖了战火,所谓的以武会友,也将死亡的气息压至了最低。不明真相的人们在享受太平的时候,同样也在理所当然的以为天下真的太平。 谁在守护着自己?守护着太平?他们不知道。或者换句更隐晦的话说,只要这个人不主动跳出来,他们也不愿意去知道。 让宫闻旭将伤员带去及时救治后,盛独峰才跟着吾辛前脚后脚回到了评定席之上。望着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盛独峰,云其疏噌的一下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来到他的面前、满脸关切的问道:“少堡主!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是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过请云前辈放心,这些多是别人的血,小子自身并无大碍,”盛独峰边说边当着众人的面随意活动了下筋骨,以示自己无碍,“对了二位前辈,小子从敌人的身上缴获了一种造型奇特的劲弩,不仅杀伤力巨大,而且做工精巧,携带十分便捷。小子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么巧夺天工的武器,所以特地带了一个保存较好的回来。不知二位前辈能否辨别出,这武器出自何门何派啊?” 说罢,盛独峰便从背后取下了用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弩机。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解开后,才双手呈献在了云其疏和韩公望二人面前。 “咦!”此物一出,云其疏就猛地低呼了一声。将其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后,他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和韩公望交换了下眼神,云其疏才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口吻向盛独峰问道:“少堡主,你确定这是从那些攻击你的人身上取下来的?” “当然确定!”盛独峰用力的点了点头,“怎么了云前辈,这弩机……有何不妥之处吗?” 云其疏踌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是唐门的千手弩,属于诸葛连弩的旁支产物,威力极强。而且这种弩的弩箭,一般配以剧毒,哪怕是寻常武人,碰上一点也绝不好受。这玩意儿,算是唐门的看家武器之一了。” “唐麒现在和拓跋城穿一条裤子了,他们勾结在一起,根本不奇怪!”云是出冷哼一声,神色中尽是厌恶之色,“只是可怜这些由唐门先辈们制造出来的武器,本是用于除魔卫道的。现在到了唐麒手上,却成了祸害世人的凶器了!” “不……这柄千手弩,做工精细,选材上等,所投入的成本也必定不低。可现在的唐门……说实话,他们已经没有在武器上精雕细琢的资本了。所以,此物虽然来自唐门,但却并非由唐门所铸,”云其疏将千手弩翻了个个儿,指着弩机正下方的一条淡黄色的细木向盛独峰问道,“少堡主,你可认得这种木材?” “这是……”盛独峰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颜色上有点像黄杨木,但黄杨木硬度适中,主要是用来木雕的。这弩机发射时震力巨大,为了稳固目标,黄杨木……显然不适合放在这个位置;质地上它又有点像黄檀木,但也好像不对……哎呀云前辈,您就别跟小子打哑谜了,这一小块木片而已,能有什么玄机啊?” “玄机……可大了,”云其疏轻轻抚摸着千手弩,眉宇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这种木材,名为三花吞龙木,种植条件极为苛刻,非断崖绝壁不能活。至少直到目前为止,我只在绝城的困天崖中,见过规模巨大的三花吞龙木林。” “换句话说,这柄千手弩,很有可能是来自绝城。” 第171章:追查告终,朱雀受困 “绝城?!”盛独峰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就向绝城席位的方向飘了过去。如果连绝城也卷入了此事之中的话,那顾伊她岂不是…… “咳!吾辛。”韩公望掩嘴重咳了一下、打断了云其疏和盛独峰之间的对话,随即又淡淡的叫了一声吾辛的名字。这既是在提醒云其疏和盛独峰,不要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讲太多不该讲的东西;又是在提醒包括吾辛在内的、侍立于评定席中的悬剑阁众弟子: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东西,不是你们能听的!识相点,赶紧主动离开! “主人,我等先行告退。” 吾辛以及所有在场的悬剑阁弟子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拱手退出了评定席——尽管他们都非常想继续听下去,但他们最终还是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服从命令。很快,评定席中人流尽去,只剩下了盛独峰、韩公望、云其疏以及云是出这四人。 “行了,这下咱们说话就方便多了。至于场上的夺剑,自有昆棘在那儿盯着,咱们大可不必去管,”等所有闲杂人都离开后,韩公望才长舒了口气,“云老头啊,不是我说你,就算此事牵扯到了绝城,你也不能这么大刺刺的说出来啊。谁知道老夫的这些弟子当中,有没有被拓跋城给暗中收买了的败类呢?更何况,元家那个小丫头可是和独峰有婚约的,他们两家的联姻要是因为你这句话闹出什么矛盾来,那你的罪过可就大喽!” “这……倒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云其疏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盛独峰说道,“少堡主,其实我先前说得也偏极端了。三花吞龙木虽然珍贵,但在绝城,外人想要搞到它也是不难的。所以,这千手弩不一定会和元家有什么关系。” “……多谢云前辈,此事,小子会亲自去查个水落石出的,”盛独峰默默的点了点头,情绪却已在不知不觉中低沉了许多,“如果真的和元家有关系……那小子定会给二位前辈、给我正道武林一个交代!” 韩公望责备的瞪了云其疏一眼,似乎是在埋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即强笑着扯开了这个话题:“独峰啊,这绝城的事情,咱们以后有的是时日去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关于那个出卖我们悬剑阁的内鬼。快告诉老夫,此人究竟是谁?是否已经被抓住了?” “是!经过小子这段时间来的调查,此人就是……” 听完盛独峰所说的一切经过后,韩公望三人集体沉默了。良久,韩公望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唉!想不到背叛老夫的,竟然真是伏琅那个孩子。纵然老夫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不知为何,现在反而更加难受了。” “伏琅背叛悬剑阁,那是因为他鬼迷心窍,与前辈您无关。您……也别太伤感了。”看着韩公望这副痛哉惜哉的模样,盛独峰心里同样不是滋味儿。但再不是滋味儿,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力的去安慰韩公望罢了。 “咳……言归正传,”良久,韩公望才拿手背轻轻试了试眼角,勉强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虽然让他侥幸逃走了,但既然已经查出了此人就是伏琅,那接下来,咱们只需在汴京城中找到他就好了。独峰啊,干得不错。如果这次我悬剑阁能够有惊无险的渡过危难,你居功至伟啊!放心,等品剑大会落幕后,老夫会再找机会郑重酬谢你的!” “您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晚辈应该做的,无关酬谢,”盛独峰想了想,又好言提醒到,“只是那个救走伏琅的人,很有可能也来自于悬剑阁内部。这点,还请前辈多多上心啊。” “老夫明白,也请你放心,不管此人是谁,老夫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的!只不过……”说到这儿,韩公望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独峰,眼下我们有个更棘手的事情,可能还得麻烦你……” “咳咳!”还没等韩公望说完,一旁的云其疏就赶忙重重咳嗽了几声、硬生生的打断了韩公望的话,“韩公,你忘了么?那件事咱们已经派人去做了,而且马上就要有好消息传来了,何必再劳烦少堡主呢?人家给你忙活了这么久,肯定也累坏了。你呀,还是发发慈悲,快些放人家回去休息、换身干净衣服吧!” “……哦对对对!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在云其疏的暗示下,韩公望也猛然反应了过来。当下一拍脑袋,尴尬的对盛独峰说道,“抱歉啊独峰,老夫差点都忘了,那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做了,不用再麻烦你了。呵呵,这上了年纪,记性可是越来越不好了。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额……不会不会。”盛独峰眉头微皱,他不是傻子,从这两人言谈举止的怪异中就能看出来,韩公望必是有事瞒他。但不知何故,云其疏似乎不太想让自己知道。就在他准备主动问个明白的时候,蹲在云其疏身后、一直没吭声的云是出突然向他用力眨了眨双眼。 和这小丫头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盛独峰早已对她的一些“暗语”了如指掌了,在接收到她发来的“信号”后,盛独峰立刻心领神会,当即将快到嘴边的疑问给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 “哦?濮王府的小王爷失踪了?”评定席外,盛独峰倚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听完偷溜出来的云是出所复述的离奇事故,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怪不得二位前辈脸上有那么重的忧色,原来是濮王府的小王爷出事了……对了是出,那小王爷全名叫什么,你可知晓?” “好像是叫……叫赵宗睿吧。濮王膝下子嗣众多,但得宠的就那么几个,而这赵宗睿正是其一。听坊间传闻说,因为这赵宗睿性格良善、虽年少却神采斐然,故深得濮王欢心,去哪儿都喜欢带着他。其实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此子得宠,韩伯父和我爹也不会那么紧张了。怎么,盛大哥你认识他?” “赵宗睿……”盛独峰皱了皱眉头,心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 “行啦盛大哥,反正如何去找赵宗睿都是悬剑阁的事情,功过与否也都与你无关。当然了,韩伯父他们也并不希望你趟进这滩政治混水里去。所以接下来呢,你就安安心心的去观看夺剑吧!”云是出轻盈的蹦到了一边的石墩上,笑眯眯的对盛独峰说道,“顺带一提,后天,就是悬剑阁这次作为大轴登场的上品之剑争夺了。韩伯父他对你可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好好养神儿啊盛大哥,争取到时候把那拓跋城按在地上打!” “哦对了,再顺带提一下下。今晚亥时时分,曲姐姐会随岚慧大师准时抵达与凤楼,请我爹帮她治疗脸疾。如果盛大哥你还念着一些以前的情分的话,就抽空去瞧瞧吧。听我爹说,曲姐姐的脸疾因为拖得时间有点久,所以治疗起来会非常非常疼。具体怎样我也说不好,但以曲姐姐的承受能力,是绝对扛不住的。” “……我知道了,”盛独峰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点头,“谢谢你,是出。” “客气啦客气啦,”云是出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盛大哥,你和曲姐姐的事情呢,我这个外人本来是不好说什么的。但你也应该清楚,曲姐姐之所以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卑。” “身份上的差距,还有容貌上的差距,不管哪个都让她自卑不已,天天担心着你会突然嫌弃她、不要她了。时间一久,她自然会变得无比敏感、无比脆弱。这种感受,你这出身金贵的盛家堡少堡主又怎会明白呢?”云是出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握在手里轻轻碾碎后,又轻轻的将它扬了出去,“你看到了曲姐姐变坏的一面,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变坏呢?还是你觉得她真的是天生愚蠢,才会睁着眼踩进拓跋凤的圈套?” “言尽于此,盛大哥,你……好自为之。”给盛独峰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云是出便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 “咳……咳咳!”昏暗的地下暗道中,伏琅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不得不再次靠着石壁停下了脚步。 “伏琅!你还能撑得住吗?”拿着火把走在前面的姚瞳听到身后的动静,急忙转身快步回到伏琅身边,满脸担忧的问道。 “没事,没事,”伏琅摆了摆手,在姚瞳的帮助下吃力的站直了身体。此时的他,哪还有半分先前对阵盛独峰时的神采?眉宇之中除了病色,还是病色,“咳……那盛独峰果然有点本事啊,是我太轻敌了。不过……你今天不是告假了吗?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儿?还能及时赶来救我?” 盛独峰等人绝不会想到,那个将伏琅救走的人,竟然会是朱雀剑使姚瞳! 或者换句话说,连伏琅自己也没想到,赶来救自己的会是姚瞳。当姚瞳从望楼的窗户外翻进来、悄无声息的撂倒那几名守卫后,伏琅的大脑就已经陷入了一种懵逼状态。直到姚瞳带着他趁乱撤入了望楼地底下的地道,伏琅还没有真正的反应过来。 不对啊!姚瞳她怎么对自己的位置和情形如此了解?就连这里的地道,她也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莫非她也…… “你啊,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话还那么多?依我看,盛宫主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留在你身上的,会只有些许暗伤这么简单?”姚瞳简单的替伏琅检查了一下,又从袖中取出一颗褐色药丸给他服下,“含在嘴里,慢慢化掉。虽然治不好你的内伤,但多少能让你的痛感减轻一些。” 伏琅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但还是乖乖的张开了嘴,将那枚药丸含在了嘴里。 接下来,两人就再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当然,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一前一后又走了一段路程后,前方才依稀传来了铁锹挥舞的声音。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姚瞳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对伏琅说道,“接下来的路,你就自己去吧。你……照顾好自己。” “等等,姚瞳!”眼看着姚瞳就要侧身原路返回,伏琅连忙伸手拉住了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毕竟我……我背叛了你们啊。” “……伏琅,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喜欢悬剑阁隐世的态度,更不喜欢……主人把悬剑阁阁主传给了外人,”姚瞳深吸一口气,猛地眨了几下眼睛后,才接着说道,“但再多的不喜欢,也不能成为你背叛大家和主人的苦衷。所以,我虽然救了你,但我依然恨你、瞧不起你。” “今天我救你,是因为我曾经欠你一条命,也曾对你……罢了,反正今日之后,你我便是陌路人,以前的一些事情,我会当作一场梦。” “……你回去后,会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他们吗?”看着面前这个情绪低沉的姑娘,伏琅心中没来由的一痛。 “当然,我不能背叛给了我一切的主人,也不能像你一样去……”话还未说完,姚瞳突然听到脑后传来了一道细微的锐器划空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脑后便已炸开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姚瞳闷哼一声,意识瞬间被黑暗所吞没。 “姚瞳!姚瞳!姚瞳你醒醒啊!”伏琅一个箭步搀住了即将瘫软在地的姚瞳。晃了好半天,也不见其有苏醒的迹象,顿时怒不可遏的转头向黑暗中咆哮了起来,“唐墨!你为何要杀她?!” “杀她?伏琅剑使说什么玩笑话呢?”黑暗中传来了唐墨那阴恻又空洞的声音,“我只是顺手将她打晕了而已,毕竟这个女人可是阁下挚友啊,我怎敢随意伤她性命?” “……哼,那你这一手下得也太重了!”伏琅这才察觉,姚瞳的呼吸并没有停,只是变得十分薄弱了而已。这才轻舒了口气,“我知道不能放她离开、泄露我们的计划,但要动手也是我来!她身子骨才多弱?能受得了你这一下?我告诉你,要是姚瞳出了什么事,我绝不饶你!” “行行行,那就等她出了什么事再说吧,”也许是伏琅的话中威慑力太强,唐墨明显有些忌惮了,“快将她带进来吧。说来也巧,今天不知道是哪处出了问题,从上方掉下来了个小屁孩儿。为了关他,我还特地让人开凿了一处临时牢房。正好,这位朱雀剑使,也一并送过去吧!” 第172章:失忆,赴约 我这是……在哪儿…… 从深度昏迷中悠悠转醒的姚瞳,盯着面前仅有数道微弱火炬光的阴暗洞穴,以及那十余根歪七扭八、一看就是临时搭凑起来的铁栏杆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慢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自己今天出门是想要干嘛来着?哦对了……自己今天早上故意装病,然后向主人告了一天的假。实际上却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潜入了伏琅的住所,翻找他背叛悬剑阁的证据。 奇怪……自己是怎么知道伏琅会背叛悬剑阁的?一想到这儿,姚瞳的脑海里就立刻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来。直觉告诉她,当初就是这个人暗中告知自己伏琅会背叛悬剑阁的,可这个人……究竟是谁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就先放放吧。接下来,自己好像是在伏琅的房间里找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那个人又出现了,反正不管怎样,她最终是在会场外的望楼里找到了伏琅。并趁着东煌宫的盛宫主和那些穿着自家人衣服的魔教妖人们厮杀时,从望楼的另一侧角落翻入。在撂倒了那些看管伏琅的东煌宫守卫后,就顺利的将伏琅给救了出来。 再然后……随着脑后一阵刺痛传来,疼的姚瞳连连倒吸凉气,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回忆。 不行,不能再想了,越想头越疼。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尽快找路子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向主人汇报伏琅的背叛行径。否则一旦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伏琅那家伙会给大家带来多少麻烦。 姚瞳单手撑着墙壁,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她忘了自己脑后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但显然,它现在已经严重威胁到自己的四肢行动了。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后,姚瞳才开始一步一步的向铁栏杆挪去。可不想刚没走两步,脚下就突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姚瞳一个重心不稳,又狼狈的摔倒在了地上。 “姚姐姐!姚姐姐你没事吧?!”那团绊倒姚瞳的“东西”听到响动,赶忙起身来到姚瞳身边。好心的将她扶坐了起来后,便一个劲的道歉,“抱歉啊姚姐姐,我刚刚实在是太困了,就躺在地上睡了一小会儿。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醒。” “谢谢,我……我没事,”看着身旁这张有些熟悉的稚嫩面孔,姚瞳不禁疑惑的问道,“你是谁啊?为什么也会在这儿?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姚姐姐?你……认识我?” “当然!姚姐姐你不是悬剑阁的朱雀剑使吗?”见姚瞳一脸茫然,赵宗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哦对!我是认识你,但姚姐姐你不一定记得我了。去年,你们悬剑阁的铸神老人为开办品剑大会,特来汴京拜访过家父。那时候姚姐姐你也跟着一起来的,只不过我们当时并未正式见过面罢了。” “还没想起来?那……那我这么说吧,家父尊讳赵允让。而我,则叫做赵宗睿,赵、宗、睿。怎么样,现在有印象了吗?” “赵允让……赵宗睿?”姚瞳喃喃的念了好几遍这两个名字,最终还是苦笑着对赵宗睿摇了摇头,“对不起啊小弟弟,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过去的好些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而且一去回想,我的头就疼的难受,所以……实在是抱歉啊。但……但是!我还是能依稀感觉的到,你是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 “唉,虽然姚姐姐你这么说……我是很高兴啦。可我还指望着你醒过来后,能带着我逃离这里呢!结果万没想到,你现在醒是醒了,脑子却又出问题了,”赵宗睿郁闷的叹了口气,随即忍不住仰天哀嚎,“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手欠呀!为什么呀?!爹,燕叔叔,你们什么时候来救我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本来自己好好的在地面上如厕,为什么要手欠去拨弄那块凹下去的地面呢?这下好了,轻轻碰一下,自己就扑通一声掉进地底下了,正好砸在那几个围圈儿说话的贼人中间。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就光荣的变成了人家的俘虏。 “别怕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姚瞳不知道赵宗睿是在埋怨自己,只以为他是年纪小、太害怕了才会这样,当下急忙轻声安慰道,“不过你能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以及那些抓你的人都是谁吗?等我想起来一些东西……说不定就能带你出去了!” “真的?”赵宗睿眼睛一亮。 “当……当然。”姚瞳心中没来由的虚了几分。说实话,凭她现在的状态,走路都已是万难了,真要带着这样一个孩子逃跑,谁是累赘都还说不准呢。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先赶紧恢复自己那段不完整的记忆,说不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漏了呢? “好吧,其实我也被抓来没多久,但总归是比你时间长。所以,知道的也要比你多一些,”赵宗睿探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外面,确保没人经过后,才压低了声音对姚瞳说道,“这里面的每个人,身上穿得都是你们悬剑阁的衣服!但看气质,却又都不像什么好人。所以我怀疑,他们是假扮成悬剑阁的人的!” “至于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也说不准。但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这里位处于整个品剑大会会场的地下!而且从我被抓进来的那时候起,那些贼人就一直在往前挖掘、扩长地道。但他们究竟要挖到哪儿,我就不清楚了。” “哦还有,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听几名守卫说,有一批从蜀中而来的货物,马上就要到汴京了。届时,好像是要让汴京……照耀什么来着。可惜他们声音太小,我听了半天,也就模模糊糊的听清楚这几句话。” “地道……货物……照耀汴京?”姚瞳轻轻拍了怕脑袋,眸中渐渐透出一抹沮丧,“不行,你说的这些东西,和我的记忆……好像根本没关联。对了宗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挎重剑的男人?他……嗯,他的脖颈处有一块刀疤,右眼眼角还有一颗淡淡的泪痣。发色偏灰,应该很好认的。” “见过见过!”赵宗睿一听连连点头,“重剑,脖颈有刀疤,右眼角有泪痣,发色偏灰,那个将你背进来的人,和你说的全都能对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姚瞳连忙追问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只不过他将你背进来后,就有人通知他,说是什么……他们的盟主想要见他。于是……那人嘱咐了一句‘不得动你一根毫毛’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值此如水夜色,汴京城的另一番独特魅力,也正式掀起了面纱。 “话说,你为什么要跟来?我又不是不认识去与凤楼的路。干嘛非要你带路?”望着在糖人摊前吧嗒吧嗒流着口水的云是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盛独峰顿时一脑袋黑线。 “呵,要不是我借口请你带我出来玩儿,你能那么容易摆脱你家那个东瀛婆娘?现在才出来多久?你就提上裤子不认人了?啧啧,你们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云是出小手一伸,理直气壮的说道,“快拿钱快拿钱!真是的,多少人想陪我逛街都陪不上呢,盛大哥,你要感到荣幸!” “……”盛独峰情不自禁的翻了个大白眼,但还是乖乖的将银两“恭敬”奉上。确实,如果让泷川祈鹤知道自己是去看望曲灵歌的,那以她的脾气,不闹个天翻地覆是绝不会收场的。 相处多年,盛独峰深知泷川祈鹤的脾性。虽然这位贤内助一向以他为主心骨、夫唱妇随,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那种懦弱、没有主见的小女子。所谓的柔情,所谓的顺从,那是在没有触碰到她底线的情况下才会有的;一旦触碰到她的底线,那就连盛独峰,都不一定有把握能安抚住她。 而曲灵歌和他们早夭的小女儿盛映雪,恰好就是泷川祈鹤不能触碰的底线之一。 所以盛独峰此时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一方面,他对欺骗向来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泷川祈鹤深感愧疚;另一方面,也对即将面对的曲灵歌有些未知的忐忑。盛独峰忍不住在心里质问着自己:我做好准备了吗?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来? “不过说真的,盛大哥,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愿意来,”高举着新鲜出炉的糖人的云是出突然话锋一转,“因为你根本不像那种优柔寡断、喜欢和以前藕断丝连的人啊,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了这个决定呢?” “……你的那番话点醒了我,”盛独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自嘲的笑了笑,“确实,因为我的女儿,我有段时间恨透了灵歌,每每见到她,除了厌恶,就是痛惜。但是……害死我女儿的真正凶手是拓跋凤啊,我没有那个本事去追杀拓跋凤,反而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了灵歌身上。我想了很久,这样做……挺不是爷们的。” “哎呀呀,难得盛少堡主肯放下身份,好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啦,”云是出惊讶的回头看了眼盛独峰,似乎是没想到盛独峰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所以这次去与凤楼,你准备和曲姐姐冰释前嫌吗?” “不,”盛独峰想也不想,直接一口否决,“我此去,是怀着愧疚之心去的,并不是去与她冰释前嫌的。错了就要去尽力弥补,但弥补不代表要弥补一切。更何况,我这次出来,已经很对不起祈鹤了,我不能再对不起她。” “啧,真是绝情,”云是出失望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吧。快跟上,马上就要到与凤楼了。希望你见到曲姐姐后……不要后悔吧。” 第173章:云开雾散 跟着云是出来在与凤楼下,还没等里面人出来招呼,盛独峰就一眼瞧见了某位老熟人——林石。 “盛宫主?”再次见到盛独峰,林石也是相当的惊讶。当下急忙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向盛独峰见礼,“拜见盛宫主!呵呵,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您说巧不巧,在下才从主人那儿领了命令,正准备去请您前来一会呢,没想到这刚一出门,就迎面碰上您了!” “哦?韩老前辈他找我?”盛独峰愣了愣,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色,脸上顿时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现在这个时辰了……他老人家能有什么事儿啊?” “这个在下就无权知晓了,还请您亲自去问问主人吧,”说罢,林石侧过身子,友好的对盛独峰做了个“请”的手势。紧接着,他又将目光移到了云是出身上,“哦对了云小姐,您的父亲医圣前辈也在。他老人家听说您又一个人跑出去玩儿了,心情可不是太好啊。等会进去了,您最好……乖一点,主动向医圣前辈认个错吧。” “嘿嘿,知道啦,”云是出吐了吐小舌头,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盛独峰的衣角,“多谢林大哥~” “您客气了,”林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向身后的悬剑阁守卫弟子们挥了挥手,“开门!给盛宫主和云小姐放行!” 在悬剑阁守卫弟子的带领下,盛独峰和云是出很快就在一处宽敞的房间里见到了韩公望和云其疏二人。一看到全身上下“珠光宝气”的云是出,以及跟在后面、宛如苦力般的盛独峰,云其疏顿时恼了。 “是出!你这丫头,怎么又乱花少堡主的钱?!”一把揪过云是出,云其疏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了,直接毫不客气的叱责道,“前不久我才跟你说过得话,你全都当耳旁风了么?别人就算再怎么有钱,那也是别人家的,你有什么资格去随意挥霍?你是真不要脸啊?!更何况你一个女儿家,天天……天天跟着人家少堡主屁股后面瞎跑什么?不害臊吗你?” “这有什么啊……盛大哥他又不是坏人,还能吃了我?”云是出撅着嘴巴嘟囔道,“而且爹你不一直担心我以后嫁不出去吗?现在正好,要是盛大哥愿意的话,咱锣一敲、鼓一响;菜一摆、炮一放,直接搁这儿拜堂成亲就是了。也好了却了您的一桩心愿啊。” 说到这儿,云是出突然扭头,对已经听傻了的盛独峰扮了个大鬼脸:“盛大哥,做你的女人是不是每天都能拿好多赏钱啊?要是等我长大了,再给你生上百八十个大胖小子,到时候是不是给的赏钱会更多啊?” “你!混帐东西!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你……你……你真想把我给气死啊?!”云其疏听了,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当下高高举起了巴掌、作势就要打下来。 “云前辈!云前辈请息怒!”盛独峰急忙将云是出拽倒了一边,同时和一旁的韩公望合力拦住了云其疏,“是出她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啊!绝没有半分认真的意思!您先消消火,消消火,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没必要动手啊。” “就是!云老头,你这可有些冲动了,”韩公望也附和道,“是出再怎么说都是你亲闺女,打坏了你找谁说理去?孩子嘛,这个年纪都不懂事,以后慢慢矫正过来就是了。是出!跟木头一样杵那儿干嘛呢?还不赶紧向你爹磕头认错?!” “……爹,我错了,”虽然心里有百八十个不情愿,但云是出还是乖乖的向云其疏磕头认错,“您消消气,女儿以后一定改。” “哼!一定改一定改,你自己想想,这三个字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云其疏恨恨的放下了胳膊,纵使心中火气再大,当着盛独峰和韩公望的面他也不好发泄出来,最终只能作罢,“得得得,你也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你那曲姐姐和无妄台的岚慧大师已经在楼上等着了,你且去陪她们吧,少在我面前瞎晃悠!看着心烦!” “是,女儿遵~命~”云是出阴阳怪气的应了一声。向盛独峰偷偷眨了眨眼后,便如小兔子似的、一溜烟儿跑开了。 “唉,这丫头,”云其疏无奈的叹了口气,十分牵强的对盛独峰笑了笑,“抱歉少堡主,让你看笑话了。今日你花在是出身上的钱,我回头定会如数奉还的。” “前辈哪里话,那些金银不过是些许身外物,其珍贵程度,远远比不上小子与是出之间深厚的友谊啊!”盛独峰知道云其疏是个比较倔强的人,为了防止他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当下立刻转移了话题,“对了前辈,曲灵……咳,曲姑娘的脸疾,您有十成的把握能将其治好吗?” “有岚慧大师从旁协助的话,那治好曲姑娘的脸疾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果不其然,一提到自己的专业方面,云其疏立刻忽略了其他,开始一脸严肃的为盛独峰分析起了曲灵歌的现况,“只是,由于曲姑娘的脸疾是内力紊乱所致,类似于……练功时的走火入魔,所以风险也同样是存在的。再加上她的脸疾拖延太久,早已过了最佳治疗阶段,这过程……可能会相当痛苦。” “……我知道了,”盛独峰微微颔首。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他才试探性的问道,“那……云前辈,可否让小子单独去见上曲姑娘一面?” “当然可以。今夜你主动前来,想必也正是为此吧?”见盛独峰不说话,云其疏就权当他是默认了。瞟了眼韩公望,云其疏清了清嗓子、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建议,“咳咳!少堡主,要不这样吧。韩公这边呢,有几件要事想和你商议;而我呢,恰好也有些药材需要去临时调配。不如你就先在这儿陪韩公把事情处理完了,然后再来寻我吧?届时,我会安排你和曲姑娘独处一会儿的。” “如此甚好,多谢前辈!” “少堡主客气了,那你们慢聊,我就先告辞了。”说罢,云其疏向韩公望点了点头,便信步离开了。 “韩老前辈,不知云前辈刚刚所提及的那几件要事,究竟是何事啊?”等云其疏走了,盛独峰才疑惑的看向韩公望,“莫非……是伏琅有下落了?” “如果有,那反倒轻松了,”韩公望苦笑着捋了捋胡须,“三言两语间,也说不清楚啊。走吧独峰,随老夫去个地方。到了那儿,老夫再详细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你听。” “是,您先请。” …… “这些都是……”跟着韩公望来到另一处较为偏僻的房间里,望着堆积在案几上、犹如小山般的卷宗,盛独峰瞬间反应了过来,“韩老前辈,这些……难不成就是您书房中失窃的那些卷宗?!” “不错,”韩公望拾起最上面的一本卷宗递给了盛独峰,“老夫命人清点了三次,所有关于品剑大会的失窃卷宗,全都在这儿了。一本不多,一本不少。” 盛独峰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里面所记载的果然都是有关品剑大会的东西,不禁喜上眉梢:“太好了!既然找到了这些失窃卷宗,那接下来只需顺藤摸瓜,先抓住偷它们的人,再从那个人嘴里撬出他所知道的一切。如此,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断掉的伏琅那条线索了!韩老前辈,这个偷卷宗的人究竟是谁啊?还请快些告知小子!” “这些卷宗……”出乎盛独峰的意料,韩公望脸上没有丝毫喜色,甚至还有些许悲伤。深吸了一口气后,韩公望才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些卷宗,全是从老夫的义女、朱雀剑使姚瞳的房间暗格里搜出来的。” “朱、朱雀剑使?!”盛独峰闻言,着实大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 “那个暗格,是姚瞳用来收藏些珍贵的私人物品的,整个悬剑阁,也只有姚瞳和老夫两人知道。所以外人栽赃的可能性,非常小,”韩公望盯着那堆卷宗,话语中,是前所未有的疲惫,“终究还是卷进来了啊……纵使老夫再怎么怀有侥幸心理,再怎么想去避免,她还是卷了进来。可笑的是,她一卷进此事,此事反而开始迎刃而解了。” “哦?怎么说?”盛独峰连忙追问道。 “姚瞳虽然是老夫正式收入膝下的义女,但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陪伴最多的,反而是伏琅、吾辛和昆棘那三人,”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温馨的画面,韩公望那原本已经近如死灰的面庞,竟渐渐透出了一丝明媚,“而那四个孩子里,就属伏琅和姚瞳之间的关系最为亲密。曾经,伏琅甚至可以为了姚瞳而豁出自己的性命。老夫当时已经上了年纪,而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能看到自己幸苦培养出来的孩子相亲相爱,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那真是……那真是发自肺腑的开心啊!” “可也正是因为他们太亲了,这次才出了事情。老夫猜测,伏琅背叛悬剑阁的行径,姚瞳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否则,她也不会做出盗窃所有品剑大会的卷宗、却单单留下望楼那一份的奇怪举动来。” “您的意思是,姚瞳是故意的?”盛独峰猛地一锤手心,恍然大悟道,“单留下望楼卷宗,就是为了给我标出正确的线索!让我把注意力移到望楼那里去,进而再引到伏琅身上去!因为她早就知道,五大望楼全被贼人给暗中偷梁换柱了!可她既然想要我们去抓住伏琅,为什么不直接来明着告诉我们呢?反而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方法。莫非她是想……等等!韩老前辈,如此一来的话,那个救走伏琅的人,不会恰好也是姚瞳吧?” “十有八九啊,”韩公望拿手揉了揉鼻子,“但这样一来,反而更符合老夫所认识的那个姚瞳了。因为她,公私分明。” “姚瞳是个心地很好的孩子,她盗窃卷宗的根本原因,应该是既念着手足之情、欲救伏琅于水火之间,又不想明目张胆的背叛我们、背叛正道武林。所以才一边给你指引,一边去暗中搭救伏琅。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一救下伏琅后,姚瞳就会立刻将其带回请罪;再不济,她也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来报信,让我们做好应对措施。” “可是,现在距离伏琅失踪已经过去许久了,就连今日,也快要过去了,姚瞳怎么还没回来?”想到这儿,盛独峰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莫非她……” “嗯,你猜的不错。同样的,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要事,”韩公望默默的点了点头,“姚瞳她……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 第174章:暗流涌动,化敌为盟 拜别韩公望后,盛独峰沉默的向楼上走去。虽然他现在是准备去看望曲灵歌的,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韩公望那孤寂、可怜的背影。 真是讽刺啊,悬剑阁铸神老人是什么地位?那可是连老爹和奉明大师他们都得恭敬有加的人物啊。可现如今呢?堂堂铸神老人,却成了一个孤苦伶仃、只敢缩在家中最温暖的地方瑟瑟发抖的孤寡老人。面对并非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孩子的背叛,他的武功,他的学识,他的阅历,他所拥有的一切一切,在此刻全都失去了作用。 所谓心病只能用心药医,但这世上,又何曾有过真正能治心病的心药呢? 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会儿韩公望,盛独峰又想起了韩公望拜托他找到姚瞳的事情,顿时又是一阵头大。从品剑大会第一天开始,自己就像陀螺一样滴溜溜的从这儿转到那儿,好几次都差点与死亡擦肩而过。如此高强度的压力,谁受得了?但不管受不受得了,盛独峰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同情?因为大义?其实盛独峰自己也说不好。但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的自己,很累。 不过……先前云前辈说他会在哪儿等自己来着?站在错综复杂的楼梯之中,盛独峰有些傻眼了。 别不是要自己一个一个的去找吧? “喂,盛大哥!”就在盛独峰琢磨着要不要去抓个人来问问的时候,头顶突然飘来了云是出那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这里这里!” 抬头望去,只见云是出正扒在一处栏杆上、不断的向他招着手。盛独峰这才轻舒了口气,随即大步上楼、向着云是出奔去。虽然救援姚瞳一事刻不容缓,但眼下还是要先把自己与灵歌之间的事情给处理了。毕竟这饭得一口一口的去吃,事情也得一件一件的去做。反正是姚瞳救了伏琅,就算她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伏琅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不要急,不用急,时间还有很多。盛独峰如此安慰自己。 他绝不会想到,就在他拜别韩公望之际,伏琅也在小毒狗的带领下,来在了朝天盟于汴京城中的分舵所在。而被关在望楼之下的姚瞳和赵宗睿,也即将陷入另一场生死危机之中。 …… “拓跋盟主,您……找我?”偷偷瞥了眼倚坐在上首处、脸上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拓跋城,伏琅小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朝天盟的规矩,向拓跋城下跪行礼。 “伏琅剑使,望楼的差事,你可让本座有些失望啊,”拓跋城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围在伏琅周边的小毒狗等人立刻躬身退下、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了拓跋城和伏琅二人,“你心里应该明白,本座对你一直是十分欣赏的。既欣赏你的理念和武艺,也欣赏你的办事效率。悬剑阁几十年大风大浪你都顶过来了,怎么这次反倒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呢?” “回拓跋盟主的话,那盛独峰也不知给韩公望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从他那儿骗来了悬剑阁至高玄铁令牌!此令牌在悬剑阁中地位极高,持之如铸神老人亲临!有那玩意儿在,我……我指挥不动手下人啊!”正在努力为自己开脱的伏琅突然感受到头顶传来了一股骇人的杀意,急忙抢在拓跋城发作之前改口,“不过!不过也有好消息!虽然五大望楼被悬剑阁给重新夺回去了,但望楼之下的地道,以及唐墨、圣女大人等五路人马,依旧在潜伏之中、并未被发现!现在,他们都在加紧工程。唐墨说了,只需再过两日,整个会场的地下通道就会按照您原先的计划,全部打通!” “届时,无妄台,盛家堡,绝城,乃至于那大宋天子,一个也逃不了!” “好,和你望楼的差事比起来,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拓跋城微微颔首,眼中杀意也在不知不觉间减轻了许多,“伏琅啊,看在你尽心尽力为我神教大计做事的份上,本座这次就不追究你的过失了。但!本座还听唐墨说,你原本已经被盛独峰所擒,结果却被悬剑阁的朱雀剑使姚瞳趁乱所救,不知此事是否属实啊?” “……属实。”听拓跋城提到姚瞳,伏琅心中猛地一突。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那就好。伏琅,你在望楼之战的失利,让我们损失了很多。虽然本座愿意放过你,但那些因你而死的弟兄们却是不好交代。所以,这些损失,你必须给本座、给我神教勇士们全部补上!”拓跋城缓缓起身,用不容商量的口吻对伏琅命令到,“现在回到地道里去,将悬剑阁的朱雀剑使给宰了!并于明日正午之前,将她的尸体送还给悬剑阁。如何,能办得到吗?” “这!盟主,请您听我……”伏琅一听顿时急了,赶忙抬头想要为姚瞳求情,结果却一下子对上了拓跋城那双冰冷的血色双眸。 在那无形的威压之下,伏琅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我可以放过你但神教弟兄们不会放过你,什么必须为神教将功补过,全都是放屁!拓跋城的内心根本没有像他嘴上说得那般风轻云淡。望楼的失利,导致朝天盟直接失去了在会场周围最明亮的五双“眼睛”,同时还把拓跋城最宝贝的亲妹妹给扔在了地道里!如此过失,拓跋城怎会不怒?怎会如此轻易的就原谅他? 所以从始至终,拓跋城心里打的唯一主意,就是如何惩罚他!这世上什么惩罚才是最残忍的?莫过于手刃至亲之人! 拒绝他!拒绝他!不能害死姚瞳啊!伏琅在心里不断的呐喊着、嘶吼着。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伏琅害怕了。 我已经背叛了悬剑阁、背叛了正道武林,现在再忤逆拓跋城的话,这世上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甚至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胆敢说一个“不”字,那等待他的,将会是拓跋城雷霆般的怒杀! “伏琅……遵……命……”在经过脑海里的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伏琅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算是个明白人,”拓跋城嘴角微微上扬,“去吧,这次可别再让本座失望了。不然……你知道下场的。” “是……” …… “曲姐姐,快来看看是谁来喽!”云是出抬起一脚踹开了房门,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道。 “瞎喊什么?咋咋呼呼的,”云其疏反手给了云是出一记爆栗,随即又转身对岚慧说道,“岚慧大师,请您先随我出来说话吧,让这两位年轻人单独聊聊。” “这……”岚慧看了看盛独峰,又看了看曲灵歌,脸上顿时露出了不太情愿的神色,“云前辈,您可没说过独峰也会来啊。您是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唉,我也不好多说。但我建议,有什么话,还是大家坐在一起说比较妥当吧?你觉得呢,灵歌?” “师父,放心吧,没事的,”曲灵歌伸手轻轻拍了怕岚慧的手背,平静的说道,“盛宫主要想对我不利,早就动手了,何需专门挑这个时候?您就安安心心的随云前辈出去吧,让我们单独聊聊。” “灵歌,你……”岚慧还欲再劝,但却被云其疏给及时拦住了:“岚慧大师,年轻人有他们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就不要再多加干涉了。来,这边请吧。” “……好吧,”岚慧见状,只能无奈起身,跟着云其疏和云是出向屋外走去。经过盛独峰身旁时,岚慧瞥了他一眼,悄悄的施展逼音成线,“独峰,万事有度,别太过分了。” 盛独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岚慧不必担心。 随着屋门从外面缓缓阖上,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盛独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原先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此刻竟是一句都记不起来了。 最终,还是曲灵歌主动打破了尴尬:“好了,你我又非初次见面,拘谨什么?来,随便坐吧。” “……不了,我站着就行,”盛独峰看了看曲灵歌面对面的那张空椅子,并没有依言坐过去,而是挑了个和曲灵歌有些距离的案几靠着,“对了,你的脸……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曲灵歌抬手取下面纱,露出了她那张满是血线的脸来。给盛独峰看了一会儿,曲灵歌又重新将面纱戴好,“盛宫主今日来此,到底有何事啊?如果是来杀我的,就请尽快动手吧。顺便也能省了云前辈一番事。”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也不会杀你。”盛独峰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一把小刀,一边慢慢的削着皮,一边在心中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盛宫主到底想干嘛?求你给我个痛快好吗?”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盛独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灵歌,对不起。” “什……什么?”曲灵歌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道歉?对不起?你……你说这个干嘛?” “我的意思是,当我女儿离开我的那一刻,我被怒火冲晕了脑袋,下意识的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你的身上。但事实上……错的最离谱的那个人,应该是我,”盛独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歌,我知道,因为我当年的一些幼稚,才让你变得那么脆弱、那么没有安全感,让你在担忧和敏感之中,踏入了拓跋凤的陷阱。如果我当初在汴京再稍微果决一点,带你同去西北,然后给你一个稳定的未来、而不是光动嘴皮子说那些空话,你我现在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可我还是间接害死了你的女儿啊……那么小的生命啊,就因为我,她连这个世界的一角都没看到!这难道不是我的错吗?”曲灵歌眼眶迅速湿润了,显然,盛独峰的话勾起了她对盛映雪的愧疚之情,“盛宫……不,独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泷川祈鹤,更对不起那些死在大火中的人。但我最对不起的,还是你的女儿,盛映雪。” “身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她根本没有理由成为我们之间的牺牲品!可讽刺的是,她偏偏成为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因为害死了你们,我顶多会因愧疚而自裁谢罪,以命抵命,那样我多少还能好受些;但……但是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童,我他妈连死都不敢死啊!我有什么资格去地下面对她?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她甚至、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害她!!” “独峰,你愿意原谅我,我很感激。但你知道吗,现在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曲灵歌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庞,才接着说道,“我之所以还苟延残喘于世间,是因为我必须得经受这生不如死的惩罚。同时,我还要尽全力弥补自己的过失。等哪天拓跋凤伏诛了,我会再到映雪的坟前,自裁谢罪。” “你死了,我的女儿就能活过来了吗?活不过来了,永远也活不过来了,”盛独峰摇了摇头,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曲灵歌,“的确要有人为我的女儿偿命,但那并不包括你。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傻傻的去死。”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助了,你愿意……还像以前那样,坚定的站在我这边吗?” 曲灵歌深深的看了眼盛独峰,最终伸手接过了苹果。 “这是请求结盟,还是有其他意思?” “仅是结盟而已,”盛独峰别过脸去,“覆灭朝天盟,我需要帮手。而你,以及你身后的无妄台,将会是一大助力。” “呵,这样啊,”曲灵歌苦笑了一声,已经快要到嘴边的苹果又被她放到了一边,“可我只是无妄台四阁中的一个普通弟子而已,能帮上你盛大宫主什么忙呢?” “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让你成为无妄台的代言人之一,”盛独峰扭过头来,紧盯着曲灵歌、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你愿意。” 第175章:治疗脸疾 “云前辈,”盛独峰拿手指轻轻扣了扣门扉,将云其疏等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这里,“小子聊完了,您可以开始着手治疗了。” 岚慧连忙快步进屋、来在曲灵歌面前。一看到自己爱徒的衣襟全被泪水给打湿了,她顿时来火了:“盛独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把灵歌给凶哭了你才满意?!” “师父!这……这不是盛宫主凶我的,”还没等盛独峰开口为自己辩解,曲灵歌就连忙抓住了岚慧的手臂,小声解释道,“是我自己不争气,没忍住眼泪……” 岚慧错愕的看着曲灵歌,确定后者没有骗自己后,顿时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咳,岚慧大师,咱们还是先让云前辈帮灵歌治好脸疾吧,眼下这才是最重要的,”关键时刻,还是盛独峰主动略过了这个话题、给岚慧保留了几分面子。说完这句话后,盛独峰便不再去理睬岚慧,而是转身对云其疏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前辈,有劳了。” “少堡主客气了,”云其疏缓步来到曲灵歌面前,一边将她的头纱取下,一边耐心的为曲灵歌解释道,“曲姑娘,你听好了。你脸上、身上的那些东西,主要是因为你所修炼的功法和你自身的心法产生了冲突。冲突之下,导致真气紊乱、经脉破损,最终才波及到了皮表。而老夫要做的,就是通过内力疏导和药物辅助,一步一步的将你体内破损的经脉修复,同时驱逐那些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的紊乱真气。” “但在这过程中,你体内的那些紊乱真气是不会乖乖的被我驱逐的,它们必定会暴躁反噬,甚至会直接危及到你的性命。岚慧大师,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届时就需要您从旁协助了。” “您请讲!”岚慧赶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无妄台伯玉阁镇阁之宝——灵虚宝鉴,其中的慧心咒有着宁神静心之奇效。若用它来净化曲姑娘体内的那些紊乱真气,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顿了顿,云其疏又嘱咐道,“当然,这其中火候,岚慧大师可要把握好了。千万别一个不小心,害了您的爱徒啊。” “那是自然!”岚慧听了连连点头,“灵歌对我来说就像亲女儿一般,为了她,我绝不会出半分差错的!” “师父?你……”曲灵歌惊讶的望向岚慧,眼眶忍不住再次湿润了。原来,原来师父她一直都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吗…… “岚慧大师有信心就好,”云其疏微微颔首,随即又转向了盛独峰,“少堡主,在我帮曲姑娘治疗的时候,就烦请你为我们护法了。虽然此处是与凤楼中最安全的地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如何,少堡主可愿意?” “愿遵前辈差遣。”盛独峰冲云其疏拱手抱拳,又向曲灵歌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目光后,便以身守在了屋门之前、专心保护云其疏不被外界所打扰。 一切准备妥当后,云其疏先是让云是出扶着曲灵歌平躺下来,随后又用银针封住了她的四肢各个要穴、令其无法动弹。 “云前辈,您这是……担心灵歌会因为疼痛而乱动吗?”岚慧看得一头雾水,“既如此,何不喂之以麻沸散之类的药物?” “曲姑娘必须得时刻保持清醒,否则必会被其体内的紊乱真气所反噬。所以,麻沸散之类的药物绝不能乱用,”云其疏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另几根涂满药物的银针分别刺入曲灵歌的百会、神庭、耳门三穴,一边头也不抬的解释道,“岚慧大师,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为了您的爱徒好,我希望您能从一而终的信任我。”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很安静的曲灵歌突然猛地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在众人凝重的目光下,她脸上、手背上、脖颈处所有的血线都仿佛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的跳动了起来! “嘶!!”突如其来的刺痛,疼得曲灵歌险些当场昏厥过去。幸得岚慧及时运起灵虚宝鉴、一指点在了曲灵歌的天灵之上。随着阵阵清凉之息从其指尖流入天灵,曲灵歌的痛感才多多少少缓和了一些。 “曲姐姐,别害怕,坚持住!我们所有人,都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的!”云是出也急忙伸手去抓曲灵歌的右手,希望能用自己手心的温度,给曲灵歌送去一些心理安慰。却不想刚碰到曲灵歌的手背,云是出就“呀”的惊呼了一声,小手也闪电般的缩了回去,“怎么……怎么会这么冰啊?爹!曲姐姐的手温……” “很正常,”云其疏直接打断了云是出的话,“别看这些血线是红色的,但其毒性却是偏寒。曲姑娘,见你这么难受,我心里同样也不好过。但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情:这点痛苦,连开头都还算不上!接下来,我才要正式开始为你修补经脉、疏导紊乱真气。而你要经受的痛苦,将会比这强上十倍、百倍!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曲灵歌咬着牙回应道,“请……请前辈……尽管放手去做!” 云其疏点点头,当即便不再多言。其实用银针稳住百会、神庭、耳门三穴只是个铺垫而已,为的就是不让曲灵歌体内的那股紊乱真气越过雷池、进而摧毁曲灵歌的神智。为了把医治的风险降到最低,在经过了几番慎重的试探之后,云其疏决定放弃从膻中穴输入内力,而是剑走偏锋、挑选了巨阙穴。 由于巨阙穴的位置比较隐私,所以云其疏主动起身退到了一边。先是降下了周边的幔帐、将曲灵歌所躺的位置给遮掩的严严实实,然后再由岚慧和云是出二人在帐内为曲灵歌宽衣。等这一切都忙完了后,云其疏才将早已备好的五根穿着丝线的银针交予了她们,由她们代劳,按照云其疏的指示依次扎进曲灵歌的巨阙穴周围。而云其疏自己,则是端坐于幔帐之外,将那连着银针的五根丝线一一套在了左手各个手指上。 只见云其疏双眸缓缓闭合,犹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牵着丝线的那只手还在轻轻晃动,盛独峰都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突然,云其疏猛地睁开双眼,迅速抬起右手,“啪”的一声重合在了自己套着丝线的左手之上,同时嘴里还轻念了一声“去”!那五道丝线像是得了圣旨一般,立刻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这一连串的行动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快的不可思议!但好在盛独峰修为深厚,眼睛又尖,一下就看出了其中名堂。原来,这云其疏竟是要以这些丝线为途径,将自身的内力裹挟在其上,然后再输进曲灵歌的身体里! “啊!!!”云其疏那五道内力就像五个不速之客,在强行闯进了曲灵歌的身体后,曲灵歌再也忍不住了,顿时痛声惨叫了起来。其脸上、身上的血线跳动也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压抑不住。更恐怖的是,那些原本还只有发丝般粗细的血线,在察觉到有“外人”闯入后,瞬间暴涨到了半个小指头那么粗!颜色也从原先较为平和的暗红色,慢慢进化成了妖艳暴戾的鲜红色! 紧紧守在一旁的岚慧不敢怠慢,急忙全力施展起灵虚宝鉴慧心咒、保证曲灵歌不被巨大的痛苦所吞噬。但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原先还十分管用的慧心咒,竟然在慢慢的失效! “岚慧大师!稳住!”正在通过丝线持续传输内力、为曲灵歌修复破损经脉的云其疏,也明显感觉到了岚慧那边的乏力,当即沉声喝道,“我这边好不容易打开了阙口,绝不能半途而废!同样的,您也一定要保证曲姑娘时刻处在清醒状态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岚慧咬紧牙关,重新挺直了疲惫的腰板。为了自己的爱徒,她已经准备好倾力一搏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扎在曲灵歌巨阙穴周边的五根银针里开始缓缓渗出了大量的恶臭黑血,浑浊的令人触目惊心。随着这些黑血流出体外,一股若隐若现的狂暴力量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在曲灵歌周边聚集。守在外面的盛独峰心神一凛,他对这股气息太熟悉了。这就是当初在无妄台,曲灵歌曾向他展现过的、就连魔教护法阴骨师都忌惮不已的破寂之力! 时隔多年,再度感受到这股恐怖的力量,盛独峰早已不像当初那般胆颤心惊了。但不知为何……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竟隐隐约约的产生了些许亲切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岚慧大师以前说过,这破寂指虽然威力不俗,但却是一门邪功啊!自己……怎么会对一门邪功产生亲切感呢?难不成是那次与拓跋城交手后,存于东煌血脉中的“恶”,开始逐渐苏醒壮大了? “破寂指……原来这就是破寂指吗,威力果然了得!”在幔帐外的云其疏也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昔日法成金刚纵横西域无敌手,就是凭借着这一手破寂指神功啊!想不到隔了那么多年,我居然还能一睹其容!幸甚!幸甚啊!” “爹!现在是想其他事情的时候嘛?”云其疏话音刚落,幔帐内就传来了云是出焦急的责备声,“对了爹,曲姐姐这血该怎么止住啊?她已经……等等,曲姐姐?曲姐姐?你怎么了曲姐姐?!你快醒醒啊,可别……可别吓我啊!!” “是出!怎么了?!”听到云是出那夹杂着哭腔的呼喊声,云其疏心里顿时划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爹,曲姐姐她晕过去了,”云是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已经慌了神,“岚慧……岚慧大师也有些撑不住了,爹……你快来啊,快点来帮我们啊……” “这!”云其疏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看了看手上那五根丝线,顿时又陷入了两难之中。现在已经要到最关键的时候了,如果贸然放弃,那不仅仅是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就连曲灵歌自己,也会受到不小的损伤;可听那丫头的语气,里面的情况必定已是万急,非自己不足以救之!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啊…… 就在云其疏左右为难之际,耳边忽然荡过了一阵清风。诧异的抬头望去,却见那原本被压得严严实实的幔帐角儿,此刻却正轻轻的晃动着,显然是有人从外面闯了进去! “云前辈,请您安心在外面为灵歌医治吧,”幔帐内传来了盛独峰那平静又可靠的声音,“我会在里面顶替岚慧大师,继续用慧心咒唤醒灵歌的神智的。请您……相信我!” 第176章:奇迹 当盛独峰一声不吭的蛮闯进来的时候,岚慧和云是出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将他赶出去。可长时间的施展慧心咒、为曲灵歌稳固心神,岚慧早已是精疲力竭,不复先前;至于云是出嘛,那就更不用提了。细胳膊细腿的小丫头,哪里是盛独峰这个大男人的对手?所以盛独峰毫不费力的就将二人给“请”到了一旁,改由他来接替岚慧的位置。 “坚持住!灵歌!”盛独峰在昏迷过去的曲灵歌耳旁低语一声,随即盘腿坐在她的身边,屏气凝神。在强迫自己以一个医者的心态、而不是以一个男人的心态去看待眼前这副躯体后,盛独峰才缓缓抬起手臂,一指点在曲灵歌的天灵之上!同时,浩瀚如海般的清凉之息通过盛独峰的手指,源源不断的流入曲灵歌的体内。 “慧心咒?!”岚慧目瞪口呆的看着萦绕在盛独峰手指周围的淡淡仙气,顿时不淡定了。凭她的眼力见,自然一下子就认出了盛独峰所施展的功法,正是灵虚宝鉴中的慧心咒!可认出来倒也没什么,毕竟当年是岚慧自己将灵虚宝鉴作为还人情的礼物借予盛独峰的;真正令她没想到的是,这才过去多久,盛独峰在灵虚宝鉴上的造诣,竟已能和她旗鼓相当了!甚至……可能还隐隐高出她一头! 这悟性,这天赋……只怕当今天下,已无人能出其右! 漫长的等待,正在一丝一丝的磨尽岚慧和云是出的信心。就连云其疏,也开始慢慢收力、准备随时宣告曲灵歌的死亡了。唯有盛独峰,纵使已经开始气力不支,纵使汗水已经布满额头,他也依旧咬牙坚持着、没有半分放弃的意思。 “盛大哥,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离盛独峰最近的云是出双眼通红的拽了拽他的衣角,“你已经尽力了,我们没人会怪你的。而且你要再不收手的话,你……你也会垮掉的……” “独峰,就这样吧。灵歌命苦,我认了……但!但别再把你自己也折进去了啊!”岚慧也敏锐的察觉到了盛独峰的不对劲,急忙想要出手阻拦,但却被盛独峰用身体十分粗暴的撞开了。 “这是……我曾经亏欠灵歌的,我绝不会……绝不会坐视她死在我的面前!!” 盛独峰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但就是如此,他的腰板依旧挺拔如松! “唉,真是倔强的孩子啊。”听着盛独峰那近乎疯狂的吼声,心情同样沉重无比的云其疏忍不住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即便准备起身去亲自拉开盛独峰。和盛独峰不同,身为医圣,云其疏十分了解曲灵歌现在的状况。如果要用四个字来简述的话,那就是——无力回天。 是的,就是无力回天。现在的曲灵歌,生机已是十分渺茫,除非上苍垂怜、降下奇迹,否则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徒劳罢了。你再无奈又能怎样?再心痛又能怎样?生老病死,天道所定,凡人岂能随意篡改? 医术再高超,也得遵从天意啊。 可就在云其疏着手去卸除缠在五根手指上的丝线时,大拇指上的那根丝线,突然轻轻颤了一下!这一细微的动静并没有逃过云其疏的眼睛,稍一愣神后,云其疏脸色顿时勃然大变!抬头望向幔帐时,他的眼中已经写满了不敢置信。 那处在悬崖边上、已经被狂风暴雨给摧残的奄奄一息的生机之花,竟然……挺过来了?! “咳!咳咳……” 似乎是想要印证云其疏的猜测一般,下一瞬,幔帐内就传来了曲灵歌那极为虚弱的咳嗽声。云其疏在原地傻了好一会儿,才急忙重新坐下,开始继续为曲灵歌修补经脉、逐出剩余的紊乱真气。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曲灵歌的呼吸逐渐平稳,心跳逐渐有力,脸上、身上的所有狰狞血线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依次消失殆尽。包括那一直从巨阙穴向外溢出的黑血,也在悄无声息之中,重新变回了正常的鲜血…… 听着帐内女儿那兴奋的欢呼声,云其疏也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虽然此中几经波折,但好在他们最终还是赢了。 是的,那个叫盛独峰的年轻人,真的创造了一个奇迹。 …… 随着曲灵歌转危为安,盛独峰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中隐隐聚集的黑气,盛独峰顿时在心里苦笑不已。 云其疏不知道的是,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奇迹。将曲灵歌从悬崖边上拽回来的真正功臣,是盛独峰的破虏九转。 就在刚刚,盛独峰自己都快要死心的时候,破虏九转突然毫无征兆的自行运转,并开始贪婪的吸食着曲灵歌的破寂之力。几乎是瞬间,嚣张肆虐的破寂之力宛如狼变成了羊,在盛独峰的破虏九转面前仓皇而逃、毫无抵抗之意。但也正是托了它们的福,盛独峰最后才得以将曲灵歌从无边的黑暗之中给拉了回来。 破虏九转是一门可以通过吸收、掠夺他人内力,来补给自己的神奇功法。但这也是有风险的,比如这次破寂之力的取得,就完全超出了盛独峰的意料——他根本不想要啊!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定数,就只能先这么着了。为了保护东煌宫和自己血脉的秘密不被公之于世,盛独峰也不敢去麻烦云其疏。眼下最稳妥的解决办法,就是先将此事隐瞒下来。等回头有时间了,再一个人慢慢去摸索研究。 “岚慧大师,先前冒犯了。小子来扶您去……” “啪!”还没等盛独峰碰到岚慧,岚慧就突然向旁边一闪,同时抡起胳膊、反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耳光虽然用力不大,但却也把盛独峰给打懵了。怔怔地看着气得浑身颤抖的岚慧,他愈加觉得莫名其妙了。 为了救你徒弟,我自己的命都差点搭进去了!你现在不说谢谢也就罢了,怎么还扇我呢?就因为我刚刚拿身子撞了你一下? “谁让你乱闯的?!!”岚慧一边手忙脚乱的为曲灵歌擦拭身体、遮掩春光,一边时不时的用冷眼怒视盛独峰,“这下好了,我徒儿的清白全毁在你手上了!盛独峰,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先前曲灵歌命悬一线,岚慧没有功夫,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追究盛独峰的冒失之过。现在一切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岚慧自然要找盛独峰秋后算账了。 更何况,岚慧心里还有另一道隐形的坎过不去。当年魔教攻打无妄台时,自己不小心着了阴骨师的道、身负重伤。那时候,恰好也是盛独峰这个臭小子,借着为自己疗伤的由头,正大光明的将自己全身上下给看了个遍……一想到此事,岚慧心中便是又羞又恼。想不到时过境迁,同样的意外、同样的情景竟又在自己的徒儿身上发生了!这让岚慧如何能接受得了? 而且,在无妄台养伤的那段时日里,岚慧曾对盛独峰起过别的心思。虽然转瞬即逝,但毕竟也是起过;结果现在灵歌又被他……岚慧不禁在心中哀叹不已:难不成这臭小子,天生就克她们师徒俩吗? 盛独峰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您在那儿气鼓鼓的是在气这个呢?不过……这倒也的确是个麻烦事。为了不让岚慧继续发飙、使得事情进一步恶化,盛独峰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好言安抚道:“岚慧大师,咱们一码归一码可以吗?是,我擅作主张私闯进来是我不对。但您想想,如果我不闯进来的话,您的爱徒很有可能就会没命了啊!” “我知道您心里有气,您想怎么惩罚小子,小子都心甘情愿。但您好好想想,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该是您爱徒的安危吗?您不要小子扶,小子不碰您就是。这样,您和是出先帮灵歌把衣服穿好,小子且去外面守着。等您这边好了,就吱唤我一声,我好将幔帐给升上去、请云前辈近前诊断。” 说罢,盛独峰也懒得去管岚慧脸色如何了,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幔帐。 第177章:坦诚相待,搜救姚瞳 “臭小子……”岚慧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弃了追上去再给盛独峰补一耳光的冲动——确如他所言的那样,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和盛独峰争论“该怎么负责”,而是爱徒曲灵歌的安危。 为曲灵歌简单的擦拭完身体、重新换上衣服后,岚慧才轻咳了一声,示意外面的盛独峰可以将幔帐拉上去了。 “云前辈,请问灵歌她是……已经完全痊愈了吗?”看着一言不发、只顾着为曲灵歌仔细把脉的云其疏,岚慧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长久的等待,再加上一直没有表态的云其疏,岚慧那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虽然现在曲灵歌身上和脸上的血线已经全部消失了,呼吸也逐渐平稳,但不知为何,就刚刚转个身的功夫,曲灵歌便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如此状况,怎能不叫岚慧心急? 难不成……先前的那些努力,最终都是空欢喜一场吗? “您请安心,曲姑娘已经无甚大碍了,”良久,云其疏才缓缓直起身来,满脸轻松的对岚慧笑道,“幸不辱命,曲姑娘体内破损、移位的经脉,已有九成多修复成功;至于那些紊乱真气,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岚慧大师,恭喜啊!自此起,曲姑娘便又能像常人那般长命百岁了!” “真的?”岚慧欣喜的和云是出对视了一眼,急忙又追问道,“那也就是说,现在灵歌只是普通的昏迷中,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对吧?” “是的,”云其疏点了点头,“这次治疗,对曲姑娘来说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啊,且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明日正午时分,曲姑娘应该就会顺利苏醒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多谢云前辈!”岚慧激动的连连向云其疏欠身,差点都热泪盈眶了,“云前辈,您是我徒儿的大恩人,是我无妄台的大恩人啊!请您放心,这份恩情,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报答您的!” “岚慧大师言重了,其实这次,真正出力最多的并不是我,而是盛少堡主啊!您如果要谢,也该先谢他,”说罢,云其疏便转身去叫盛独峰上前说话,“少堡主,请……咦?人呢?” 岚慧也同样愣住了。她这才发现,原先还倚在不远处木柱前听他们说话的盛独峰,现在竟奇迹般的消失了! “是出,你看到少堡主去哪儿了吗?”四下找不到盛独峰的人影,云其疏立即向一直在旁边照顾曲灵歌的云是出问道。 云其疏有些担忧,又有些心急。担忧的是,刚刚盛独峰挨得那一巴掌,他可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离得有些远,来不及阻止岚慧而已。虽然在年龄上,盛独峰是晚辈,岚慧是长辈。但就身份而言,人家同样也是东煌宫的宫主啊!久居高位之人有自己的骄傲与尊严,现在突然被人给当众甩了一耳光,试问,谁忍得了? 所以,为了不让这两人之间的误会影响到正道武林的团结与和睦,云其疏才将绝大部分的功劳都推到了盛独峰身上,希望能借此让岚慧低个头、道个歉,然后这一页就能翻过去了。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几句话的时间,盛独峰就凭空消失了! “盛大哥走了啊,”云是出头也不抬的回道,“就是爹你刚刚说曲姐姐没事了之后,盛大哥就悄悄的离开了。想来……应该是回东煌宫营地了吧?哦对了,忘了和你们说了,这次盛大哥出来见曲姐姐,可是瞒着所有人的!所以我估计啊,他现在肯定是在飞奔回去的路上,顺便……沿路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去应付他那东瀛婆娘!” …… 汴京城外的东煌宫营地前,几名正在聚精会神巡视着周边动静的守卫们突然瞧见城门方向尘沙飞扬、好似走兔过野,顿时起了疑心。再细细望去,才瞧清楚那是一个提灯打马的模糊身影、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这里逼近。 就在那人即将来在营门前时,营门上突然火光大起!无数支闪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来人,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这夜间闯营的不速之客给射成刺猬! 负责夜哨的东煌宫守卫统领神色严峻的站在高处,正想问问来者是谁、有何意图时,一直隐藏在云彩后面的月亮却在此时突然探出了头。银白色的月光宛如瀑布般洋洋洒洒的落在了来人身上,同时也照清楚了他的面容和衣着。 “宫、宫主?!”见到来人的真面目后,守卫统领顿时大吃一惊,急忙让手下收回箭矢,并亲自带人下去开门迎接。见到盛独峰后,守卫统领羞愧的立刻跪地请罪,“属下不知是宫主回营,一时冲撞了宫主,请宫主责罚!” “无碍,尔等尽职尽责,何罪之有?更何况,也正是有你们在,我们这些人夜里睡得才安稳啊!”对这些尽心尽力做事的人,盛独峰自然不会去怪罪他们。翻身下马、将跪在地上的守卫统领亲手扶起后,盛独峰才小声的问道,“泷川夫人的营帐,灯熄了没?” “回您的话,泷川夫人尚未就寝,”这守卫统领也是跟着盛独峰在西北混过来的老人了,一听盛独峰这贼兮兮的语气,就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当下立刻露出了“都是男人我懂你”的神情,“宫主,您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泷川夫人的事啊?” 盛独峰闻言一惊,心说老子脸上那么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吗? “宫主,那您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过属下那儿有上好的伤药,您要是需要,随时来找属下就是。”守卫统领见盛独峰这副模样,心里便已经有数了。当下也不过多为难,而是带着同情之色站到了一边、给盛独峰让出了条路来。 …… “少主回来了?”正埋首在灯下写东西的泷川祈鹤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顿时满脸欣喜的从案几后面迎了出来,“怎么玩到这么晚啊?那死丫头是不是又……嗯?少主,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咳……祈鹤,你先坐下,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泷川祈鹤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温柔和体贴,让原本就愧疚不已的盛独峰更加难受了,咬了咬牙,当即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全部如实告知给了泷川祈鹤。 说完后,盛独峰看着泷川祈鹤那不知是风还是雨的脸色,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祈鹤,你……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我也不想狡辩什么。你要是觉得……觉得打我、骂我会痛快点的话,就随便招呼,千万别憋在心里!”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泷川祈鹤盯着盛独峰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问了一个看似和这个不怎么搭边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如果你选择隐瞒的话,我是绝不会知道的。而现在……你明知道我听了会生气,为何还要执意告诉我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纯粹只是我不想对你隐瞒而已,”盛独峰轻轻握住了泷川祈鹤的双手,直视着她的眼睛、温柔的说道,“祈鹤,你不仅仅是我的至爱,更是我的至亲啊!更何况,你跟了我这么久,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了,任何事,你也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我。如果我仗着你的这份信任,肆意妄为的话,那还是人吗?” “所以,尽管我的确有那个能力将这件事给隐瞒下来,甚至一辈子都不让你发现,但我还是选择对你实话实说!我盛独峰不是畜生,我不能对不起一个视我为生命的女人!” 盛独峰那充满真挚情感的话语,以及手心上不断传递而来的温度,使得泷川祈鹤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了。对视良久,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当下连忙红着脸避开了盛独峰灼热的目光:“你啊……我该夸你实诚呢,还是该骂你榆木脑袋?就是审讯,也没有像你这么爽快就招供的啊。不过……嘻,看在你还算有点诚意的份上,这件事咱们就让它过去吧!” “不过!不许再有下次了。少主,你往家里扛多少女人我都没意见,我会尽量去尊重她们。但曲灵歌,绝对不行!杀女之仇,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我现在之所以不再去主动招惹她,是因为我要听你的话;但是……如果让我知道她再敢打你的主意,或者你还对她念念不忘的话,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明白吗?” “明白明白!”盛独峰点头如捣蒜,“那……夫人这是原谅我了?” “想得美!你害我等你等到这么久,不给点表示?”泷川祈鹤赏了盛独峰一个大白眼,随即揪着他的衣襟就往屏风后走去,“你今天出去了多久,待会就多久才能闭上眼睡觉!哼哼,这就是你骗我的代价!” “等等等等!夫人!夫人且慢!”盛独峰急忙拉住了泷川祈鹤,“夫人,不是我不想啊,关键是……我今晚可能休息不了了。” “什么意思?你还要去哪儿?”泷川祈鹤眉头大皱,忍不住数落起了盛独峰,“你说说你,咱们来汴京才多久?除了第一天,后面你有半点闲下来过的时间吗?每天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你有好好的空下时间来陪过我吗?好嘛,之前多少还是白天,我不好说什么;但现在他们连你晚上的时间都开始霸占了?唉,这次又是谁?还是韩前辈?” “额……是,”盛独峰自知理亏,所以在被泷川祈鹤训得头都抬不起来时,也只能一个劲的赔笑,“是这样的夫人,悬剑阁的朱雀剑使姚瞳失踪了,此事很有可能与伏琅、魔教有关。所以韩老前辈才拜托我,去将朱雀剑使给找出来的。而且据可靠消息,朱雀剑使现在的处境可能非常危险。所以……我才打算连夜出发,赶去搜救。” “哼,他们悬剑阁的人失踪了,与我们何干?他们自己怎么不派人去找呢?真是别人家的人使唤起来更顺手啊!”泷川祈鹤气鼓鼓的埋怨道,“还有啊少主,你这次……不会又是给人家白干活吧?” “什么叫白干活?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啊……” “这难道不是事实嘛?我的傻少主啊,就算韩前辈德高望重,你也不能一直顺着人家啊!”泷川祈鹤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唉,罢了罢了,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咱们就得把这件事做好,免得人家觉得咱们有情绪。这样,你先歇一会儿,我这就去召集人手,顺便再派人去绝城那儿瞧瞧。如果顾伊妹妹还没有休息的话,就请她一起来。” “顾伊?为什么要带上她?” “搜救姚瞳,你有什么明确的线索吗?”泷川祈鹤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另一个问题。 “额……除了是从望楼那儿消失的,就没什么其他的线索了。” “那不就得了?”泷川祈鹤冲盛独峰翻了个大白眼,“除了这个,你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那还不赶紧抓个聪明点的带上?否则那么多人大半夜跟你跑出去干嘛?在月光下喝风吗?”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