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乃锦衣卫》 第一章:初来乍到 “沙沙……” 昏暗而又潮湿的牢狱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坐在煤油灯下的唐宁睁开了半磕的眼睛。 “该死的,又误了我半个时辰的差。”唐宁身着一身淡青色的狱卒服,头上戴着一个不伦不类的狱卒布冠,腰间挂着一条丝绳,十足一副狱卒的打扮。听着声音,从条凳上站了起来,正巧看到一张尖嘴猴腮的猴脸,不由令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来人的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肤色发黄,一副营养不良的姿态,只是每次看到这张脸,唐宁的心底就涌出一股想拿鞋底抽他的冲动。 奈何黄亮这小子有点背景,在孑然一身的情况下,唐宁还是强忍了下来。 只是近来心底的这股冲动劲愈加强烈了,这小子已经连续三天误他的差时,愈发目中无人。 黄亮手里提着一壶酒,一包吃食,慢悠悠的朝着唐宁走来,脸上却是没有半分解释的模样,说道:“佩刀钥匙放在桌上,你可以走了。” 要不是看在他姨夫是当今知县,这嚣张跋扈的小子早就某晚交差回家的路上,让人套了麻袋。 不怕本领强,就怕有背景,打了小的,来了一帮老的,对于刚当差不到十天的唐宁而言,委实吃不消,就只能强忍在心底。 按照规矩,交差时,要清点牢房中的犯人,防止有不法的漏网之鱼。 可黄亮已是坐在条凳上,搭着脚,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漫不经心的磕着,丝毫没有交接查人的意思。 唐宁自然不会拿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舔沟子谄媚这事两辈子都不会干,就将腰间的佩刀和牢房的钥匙取了下来,放在桌上,随后提脚就离开了牢狱。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是元曲作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此情此景很是应承唐宁的遭遇。 上辈子因为没能经受住美色的诱惑,跟住在隔壁的空姐即将恩爱缠绵一夜情时,却是让对方下了蒙汗药,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 人面兽心的空姐拿着手术刀,说是给他做什么人类基因改造,在瞳孔的急速收缩中,只见一刀猛的扎了下来,然后就稀里糊涂的回到大明朝。 刚睁开眼,一口混黄的河水就灌入腹中,然后就开始在河水中挣扎,在即将魂归故里,结束这段刻骨铭心的穿越旅程时,让渡河的好心人给救了。 救唐宁的人也正是衙门当差的洪四,然而好景不长,积劳成疾的洪四在救起唐宁的第三天晚上嗝屁了,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就只能冒名成洪四的远方侄子,而根据军户世袭的条令,唐宁便成了扬州城中的一名狱卒。 一阵寒风袭来,不禁让走在街上的唐宁紧了紧衣衫,双眼却是看着从面前路过的小丫头。 没有眼镜御姐,也没有黑丝靓妹,小萝莉倒是有一个,只是……太小了。 而且从她的脸上更是看不出有丝毫倾国倾城潜质,这更是让徐阳由衷的叹了口气。 别人回到明朝当王爷,而我回到明朝却是如此坑爹,不说混个达官贵人,可成为一个身份卑微的狱卒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狱卒还是冒名的。 想想便觉得心酸,不过能从实验室捡回一条小命,终归是值得高兴的,最关键的是…… 欠隔壁老王的三千块嫖资终于不用还了。 洪四的祖上也是抗元义军中的一员,朱元璋登基后,就被分到衙门干起了衙役,不过一代如不一代,到了洪四这一辈,只能畏缩在牢狱中。 早年倒是娶了一门糠妻,十年前就病故了,膝下唯一的儿子也在去年让老婆子带到阴间唠嗑去了,如今洪四也嗝屁了,他们一家子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十年的蹉跎终于团聚了,不容易啊。 而这间小院子就彻底成了唐宁的产物了。 院子并不大,屋舍简朴而又破败,显然是有些年头。 唐宁也不嫌弃,举目无亲的情况下能有一处栖身之地,已是天大的造化。 只是当前的这碗饭,实在有些拿不出手,让一个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年轻人一辈子龟缩在阴暗的牢房中,显然不可能。 当时接下这份差事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渐渐融入到这个朝代中,就有了新的想法。 人都是有目标,有理想有抱负的,一条看犯人的老咸鱼月奉也才半两银子,半两银子能干啥?青楼的门儿都进不了。 唐宁是个俗人,还是那种俗不可耐的人,人生目标很简单,就是在二十五岁之前挣足一辈子的钱,没事逛逛青楼,天气热了躺在院子里乘乘凉,天气冷了搂着三妻四妾滚滚热炕。 再就是,在城内最好地段买一处大宅子,还是要带车库的那种。 要想实现这一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最终的条件就是银子,需要很多很多银子,估摸下来也得两万两。 现在的月奉是半两银子,如果按照当前的职业来算,得四万个月才能达成目标,还是不吃不喝的那种。 所以说,当前这份职业没啥前途,唐宁决定,干完这个月就上书辞职,他嫌弃这碗咸鱼饭,倒是有无数人想眼巴巴的盯着它。 这就是两个时代人的思想代沟,一个是为求温饱,另外一个是贪图享受。 唐宁自然是后者,洪四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暴毙后倒是便宜了唐宁,这也是他起步的资金。 前脚刚踏进家门,天色便昏暗了下来,北方的乌云像是丑媳妇儿头一次去见男方爹妈一样,来的有些扭扭捏捏。 阳春三月,正是多雨的季节,瞧天上的云层,不消半个时辰必会倾盆而下,唐宁进屋后就关好了门窗,最后才开始生火做饭。 在唐宁的理解中,古代人都是有素质有教养的人,从流传下去的一些旷世文章和育人的警句就能深深的体现出来。 譬如三字经的开篇:人之初,性本善,讲的多好…… 可惜,唐宁错了。 他还是小看了古代人。 社会到哪都不会变,哪里都会出现手脚不干净的人,哪怕你是官府的衙役。 可谁能解释一下,中午注满的米缸,晚上回来已是踉跄见底,还有灶台上的二斤油哪去了? 最无法容忍的,今早刚洗的短裤呢? 忽然,唐宁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冲进房间,片刻后,传出一声惨叫,我的银子啊…… ………………………………………………………………………… ps:粉嫩嫩的新人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章:祸起萧墙 大自然中处处充满了神奇,好比蝴蝶效应。 而神奇的不光只有蝴蝶,还有人的思想,比如…… 提到西门庆,总会想到潘金莲。 提到隔壁,总会想到老王。 提到日本,总会想起各位老师。 而提到自己,让唐宁想到的是一个空姐…… 还是住在自家隔壁的空姐。如果不是她陷计诱惑我,也不会沦为实验室中的小白鼠,更不会稀里糊涂的回到了四百多年前的明朝。 如果没有回到大明朝,家里也不会遭了贼。 万恶的社会,貌似纯洁的古代人实则都是一群黑心强盗。 偷钱可以理解,偷米偷油也能理解,兔子急了都咬人,人穷疯了偷东西也很正常,可做贼也要有底线好不好。 短裤你都不放过,可见人心黑成啥样。或者说,对方是一名世风日下的变态狂? 窗外电闪雷鸣,瓢盆大雨下的扬州城中亮着一束灯光。 孤灯只影下的唐宁坐在破旧的木桌前,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这日子没法过咧。 真是什么事都能遇上,这份遭遇换做谁也无法接受,本是一个信心满满,满腔抱负的年轻人,正准备拿着十五两银子去实现富贵人生三步走。 结果第一步刚迈出去,就让门槛绊倒了,摔得鼻青脸肿。 家里没了粮食,晚饭就没了着落,屋外又下着暴雨,饿一顿成了定局,只能明天问牢头借上二钱银子,不然真得饿死。 至于家里失窃,绝对要报上衙门,贼都偷到衙关家了,这还得了。 灌了两口水,唐宁就卷进了被窝,家里摊上这样的事,心境自然平静不下来,加上窗外的炸雷声,更是令他无法入眠,直到三更天的时候,睡意才涌上心头。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扣门声。 唐宁不由皱起了眉头,半夜三更来访,准没好事,翻了个身,再次眯上双眼。 可院中的敲门声愈发强烈了,甚至还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听声音,该是衙内的小余兄弟。 小余全名余洪,年纪与唐宁相仿,也是接了父辈的职位,在牢房中混一口饭,因此与唐宁的关系颇为融洽。 披着件单衣,托着不耐烦的步子走了出去,刚打开门,余洪就踏了进来,一脸急切的看着他,像是媳妇儿和隔壁老王私奔了一样,带着急切的目光看着他。 你看我干啥?你该去看老王啊…… 没等唐宁开口,小刘喘着粗气道:“唐兄弟,你赶紧收拾一下,刘捕头马上就要来了。” 唐宁一怔,霎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大喜,古代公务员竟是如此敬业,闻风速度未免也太惊人了,我这都没报案,捕头就知道了,还是在半夜三更,下着暴雨的情况下,等找回银子,一定要给刘捕头送上几多小红花,顺便去丽春楼潇洒一回。 唐宁感动坏了,实在没想到普天之下还有这种老好人,决定了,事成之后,小红花可以不送,这丽春楼得必须去。 唐宁道:“这刘捕头还有多久到?这大半夜的多不好,要不改明天也行。” “明天?”余洪将唐宁拉进了屋内,也顾不上一身湿,开始给唐宁收拾细软,“就在刚才,县尊大人给刘捕头下了死命令,等不到明天了。” 唐宁的眼眶湿润了,这是他这些天来唯一一件感到欣慰的事,体恤爱民,半夜都急着出来办差,青天,青天大老爷啊,完全配的上‘明镜高悬’四个字。 在混黄的灯光照射下,唐宁眼角的两颗滚烫的泪珠显得极其耀眼,余洪瞅了他一下,催促道:“别哭了唐兄弟,再耽搁就真的走不了了。” 唐宁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走?走去哪?” “去哪都行,最好去山上躲个一年半载,等风声过了再下山,但总而言之,别再回扬州城了。” 唐宁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联想到余洪进门后的举动跟语气,顿时让他焦虑不安,甚至胯下刮来一阵凉风,双腿不禁打起了摆子,面色也骤然苍白。 唐宁的声音开始颤抖:“余兄弟,你可别吓我。” “谁敢开这玩笑。”余洪看着唐宁,接着说道:“一刻钟前,我点完卯后去牢狱换黄亮的差,清点人犯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人,这事可不敢隐瞒,就连夜上报给了知县大人,但没想到黄亮竟是将责任推到你的身上。” 唐宁惊呆了,片刻后眼眸中腾起一团愤怒的火焰,问道:“知县大人相信了?” 问出这话后,唐宁才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能不信,他可是黄亮的姨夫。” “mmp,狗屁的青天,这狗官……” 这会儿功夫余洪已经替唐宁收拾好了细软,打断道:“别再墨迹了,乘着夜色赶紧逃吧。” 唐宁打了个激灵,如梦大悟的接过包袱,朝着面前的余洪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救命之恩不言谢,日后用的着我唐宁的地方尽管开口。” 余洪也回手抱拳:“唐兄弟,珍重!” 唐宁面色深沉的点了点头,此番一去怕是这辈子都无缘再见面了,人生能遇上这么一个患难见真情的兄弟,也值了。 在余洪的注视下,唐宁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直到雨中的小黑点彻底让夜幕吞噬,余洪才披上蓑衣,可前脚还没出门,夜幕中的小黑点又在他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唐宁腆这脸,搓了搓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借我些盘缠呗。” 没钱寸步难行,何况还是在逃命的重要阶段。 余洪有些无语,手头倒是没闲下来,摸遍全身也才摸出一两多碎银子。 唐宁接过手,背着包袱再次出了别院。 心情很复杂,更是欲哭无泪,我这招谁惹谁了嘛,上辈子让人面兽心的空姐抓去当小白鼠不说,穿越回明朝险些淹死在河里。 好不容易融入到这个这层新的身份中,结果家里遭了贼,可耻的连短裤都没给留下,现在又吃上了官司。 这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此番一去,狗知县定然会下达通缉文书,从此偌大的大明朝就没我唐宁的安身之所,从洪四那继承过来的宅子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狗怂。 带着满腔愤慨穿梭在泥雨里,突然,一把阴冷的尖刀毫无征兆的架在唐宁的脖子上,身后传来一道戏谑声:“唐宁,你这是要打算去哪?” 唐宁真的哭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为什么,为什么腆着老脸回来要钱,刚才明明已经走掉的…… 第三章:牢狱之灾 前世上小学时,拿弹弓射班主任家的玻璃;初中时,写匿名信给教育局,检举秃头班主任跟女教导主任发生不正当关系;高中时,骗隔壁家小萝莉去看金鱼…… 唐宁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也会有遭报应这的一天。 只是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家里的所有积蓄被偷,米油被窃,惨无人道的老天爷还嫌他不够可怜,将已是偏题鳞伤的唐宁又吊打了一顿。 熟悉的牢狱,熟悉的牢门锁,就连角落的老鼠都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只是他从看守变成被看守…… 唐宁坐在牢狱中,透过狭隘的通风口看着外面世界的四角天空,良久后,垂下头,不得不接受这个惨重的事实:“我特妈居然坐牢了!” 这才一夜时间,繁花似锦的世界和他阴阳相隔,在黑幕重重的事件中,毫无背景的唐宁只能听天由命。 唐宁知道黄亮接差时不会查人数,事先就清点了一遍,没有出任何纰漏,所以这问题就出在黄亮身上。 接差时,他可是带着一壶酒,指不定就是酒醉误事,牢中早有图谋的死囚就乘此机会脱了身,直到余洪接差查人数才知道祸事了。 可黄亮背后又有知县撑腰,就把这份罪推到无权无势的唐宁身上,所以唐宁就成了黄亮的替罪羊。 唐宁的心情很不好,同时也满心愧疚,刘捕头以私通窝藏死囚为名逮捕了他,在前去唐宁家的途中,又撞见刚从他家院子出来的余洪。 然后,然后余洪就卷缩在另外一间牢房的角落里,无语对苍天,婆娑着泪花开始怀疑人生,到底造了什么孽才能遇上唐宁这么一号坑货。 余家世代都在给衙门当差,对这摊浑水自是心知肚明,刚从衙门退下去的老爹一度强调他,要谨慎当差,明哲办事。 结果当差不到半个月,就把自个儿搭进来了,我就仅仅给唐宁报个信啊。 说明遇人不淑,只期望老爹闻到风声后,在外面多花些银两,运作一下,指不定知县大人能卖给老爹一份薄面,就把自己给放了。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权当破财免灾了,至于唐兄弟,还是自求多福吧。 想通后,余洪的心情也不再沉重了,只是对这样的昏暗世道感到心寒。 ……………………………………………… 扬州城中,城墙告示栏。 此时张贴了两张画像和一张文书。 若是有认得唐宁之人,必然能发现其中一张画的便是他,至于另外一张,不难猜测出就是从牢狱中逃脱的死囚。 至于文书上的内容,大抵讲的是狱卒唐宁如何私放牢中死囚,如何大逆不道,先今被英明神武的知县逮捕归案,待将在逃的死囚抓捕后,一同秋后问斩。 无论是哪个朝代,从来都不缺没卵事干的吃瓜群众,告示刚贴出去,告示栏前就围满了形形色色之人,然后话题开始延伸。 “这唐宁是何人?衙门新来的?” “听说是洪老头儿的远方侄子,洪老头儿过世了,他便顶了上去。” “那怎么就成了死囚的同伙?” “这你得去问县老爷了,衙门的事可不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能掺和的。” …… 议论声很大,在七嘴八舌下,唐宁底细也让人翻了出来,不出意料的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中,他便是酒肆饭馆里的闲时谈资。 不过,谁也没注意到,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下,四个身子魁梧的汉子跻身站在唐宁的画像前,眼眸中的光芒一逝而过。 牢狱中。 这个时辰当值的是衙门内的一个三旬出头的中年人。 唐宁认得他,私下都称呼一句老马,但和他却是没有半分交情。 此刻,老马站在唐宁的牢房前,目光怜悯的看着卷缩在角落的唐宁,随后将油纸下的几个热腾腾的包子递了过去,“都是一道门的弟兄,别的兄弟也帮不上,只能给小唐兄弟带来一口热食。” 唐宁抬起头,微微一愣,有些感动的看着他,也由此可见,老马是个憨实厚道人。 狱卒这一门兄弟也有七八个,从昨晚至今,也只有老马一人对他施以援手,其他之人都是恐而避之,生怕跟唐宁扯上关系从而引火烧身。 这就是世态炎凉,早在前世的时候唐宁就看透了,没想到这辈子又给赶上了。 就跟洪水一样,按理而言,该是百年不遇,结果刚遇上一回,死里逃生后逃荒到隔壁州县,怎成想,又给遇上一回…… 昨天下午家里遭了贼,晚饭搁浅了,天没亮就进了牢房,这都午时也没一口干粮,饿的唐宁前胸贴后背,如果不是老马好心送来几个包子,都不知道自个儿能不能挨到提审的那一天。 同时,唐宁也算是看透了这帮平日里的兄弟,自己都混的蹲牢房了,他们居然连饭都不施舍一口。 心被伤透了,也被恶心透了,倘若有出去的一天,唐宁决定了,要狠狠的报答老马。 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吃了他三个包子,日后必要还他三百个,不然怎么体现出我唐宁是个重情义,讲知恩图报的厚重之人。 三个包子下肚,干瘪的胃才好受一些,唐宁恢复了一些力气,朝着面前的老马抱了抱拳,“承蒙兄弟看的起,这份情我唐宁记下了。” 老马笑了笑,正欲开口,突然紧闭的牢门让人一脚踹开,四名精壮的汉子提着刀便走了进来。 老马惊呆了,这一切来的太快,也来的太陡然,容不得半分迟疑,也‘哐的’一声,将腰间的佩刀从刀鞘了抽了出来,叱喝道:“你们乃是何人?可知私闯衙门牢狱已是犯了死罪?” 然而当老马正眼打探对方四人后,不禁楞住了。 飞鱼服,绣春刀,能有这身打扮的,只有锦衣卫了。 而从对方这架势不难看出,他们是来劫狱的,这也是令老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锦衣卫劫衙门的狱,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在老马的惊愕中,四人已经走到唐宁的牢门外,单膝跪地,“卑职护救来迟,望大人见谅!“ 第四章:锦衣卫百户 唐宁一脸懵逼的看着蹲在面前的四位壮汉。 大人?谁是你家大人? 唐宁凌乱了,试探问道:“四位兄弟,你们认错人了吧?” 四人闻言,不由一阵对视,领头的锦衣卫诧然道:“百户大人,您不认得卑职了” 唐宁摇了摇头,虽然唐宁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对历史还是有一定得了解。 飞鱼服,绣春刀,这分明是朝廷鹰犬,锦衣卫的标志啊,虽然唐宁很想冒认,从而脱身,但也没胆量将主意打到这帮杀人不眨眼的杀才身上。 领头的锦衣卫乃是百户所的一名总旗,为人忠厚,若不是跟随了大人一年多,瞧着唐宁惊恐的神情,以及这陌生的语气,当真以为认错了人。 领头的锦衣卫虽然不清楚大人为何不认得自己,但是也再次提醒道:“大人,卑职是钟明啊。” 唐宁忙不迭的摆着手,自己的处境已经够惨的了,若是再得罪了锦衣卫,真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唐宁带着哭腔,“这位大人,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你们的百户大人。” 底下三人目目相窥,钟明仍是笃信不疑:“卑职能坐上总旗的位置,蒙幸大人抬爱,大人对卑职乃有再造之恩,怎会认错。” 钟明顿了顿,接着又道:“那卑职敢问大人,在你左大臂处可是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疤?” 暗再心底叹了口气,这古代人咋就如此执着呢?非得掀开袖子给你瞧清楚了才相信我的话。 可当唐宁挽起袖子,差点没跳起脚来,大臂处还真他娘的有道二寸长的伤疤。 没等缓过神,钟明又道:“大人可曾记得,半月前你遭奸贼迫害,失足跌入河中?” 唐宁一怔,木讷的点了点头,他的大脑混乱了,觉得自己必须静下心来捋一捋。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这具身体的前世真的是锦衣卫百户? 如果按照钟明所言,他借尸还魂在河中险遭淹死,实则是这具身体的锦衣卫百户因公殉职,这样一来,身世之谜也顺理成章的解开了。 锦衣卫百户,没记错的话,该是武官正六品。 唐宁的鼻孔猛的吸溜了一把空气,我擦,好像很牛逼。可是,你们能不能先将牢门踹开啊。 在钟明四人的拥簇下,唐宁大摇大摆的出了衙门牢狱,只是总感觉落下什么事没做。 此刻,牢狱中,靠里的一间牢房里,余洪泪流满面,看着唐宁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嘴里还极为不甘的絮叨着:唐兄弟,你怎么把我给忘了,说好的同舟共济的兄弟啊…… ………………………………………… 云来客栈,是扬州城内最好的一家客栈。 二楼天字第一号,唐宁楞眼看着桌上的官凭,百户牙牌,象征着锦衣卫身份的飞鱼服,以及那把寒气逼人的绣春刀。 从牢狱出来的这一路上,唐宁都还在梦境中徘徊,因为这一切太不真实了,至今都不敢相信如此戏剧的事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不由重申问道面前的钟明:“我真的是锦衣卫百户?” 钟明抱拳:“大人的官凭牙牌皆在,卑职何敢欺瞒大人。” 唐宁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才接受这个惨重的事实。 为什么要说惨重,因为锦衣卫不是好人啊,世人谁曾不晓,锦衣卫就是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祸害钟良的的金字标志。 说的体面些,是天子的亲卫军,说的晦暗点,就是皇帝的狗腿子。 可唐宁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狗腿子中的大狗腿子。 我只想静静的当个美男子,然后实现人生三步走,住着豪宅,搂着三妻四妾,白天么么哒,晚上啪啪啪,从此退隐江湖,开始坐吃等死。 这才是我的主题路线啊,为毛在故事的背后冒出这个一个潜在剧情,导致事违人愿。 唐宁是真的不想淌这滩浑水,一个跟蚂蚁一般大的小狱卒都能牵扯出层层黑幕,没招谁没惹谁,就被扣上死囚同党的罪名,可见世道有多险恶。 锦衣卫百户可是六品官,是真的踏上了官场这条贼船,稍有不慎,岂不是死的连渣都不剩? 但身份摆在面前,容不得唐宁推却,换个角度一想,也不失可取之处。 起码帮自己摆脱了牢狱之灾,最关键的是,日后逛窑子,谁敢收我银子?反倒是老鸨死皮赖脸的求着我收她的银子。 这银子不收还不行,因为老鸨心底不踏实啊,世道就是这样,无权无势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挣银子,一旦有了权力,躺在床上都有人求着送银子。 顿时令唐宁一阵唏嘘。 再回到当前,借尸还魂这般离谱的事都能让自己给赶上,莫名其妙成了锦衣卫百户想想也便觉得也没什么,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只能逆来顺受。 当钟明问起为何会质疑自己的百户身份,这就更好解释了,百户所里的弟兄都知道自己遭歹人迫害,跌入河中,杨青也借坡下驴,说从河中让人救起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患了脑疾。 钟明也没多想,唐宁正是苦苦寻找的百户大人,这点没错,至于患了脑疾,等回到南京,找个大夫瞧瞧就可以了。 钟明对唐宁很忠心,在唐宁换上飞鱼服后,他就开始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在听说唐宁的喊冤入狱后,钟明跟手下的弟兄表示不能忍了。 大爷的,从来都只有我们锦衣卫欺负人,何曾我们锦衣卫让别人欺负过。 更无法容忍的,居然欺负到我们家百户大人的头上了,这事要是传回南京镇抚司,还不得让同僚笑死。 关键的是,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大脸啊。 在钟明的召集下,附近搜查唐宁下落的锦衣卫都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听说此事,个个脸上都摆着老婆让隔壁老王日了一样痛苦表情。 锦衣卫不是文官,拿的不是笔杆子,更不会打口水仗,信奉的宗旨就是能动手的地方绝不动嘴,百年如一日的坚信,拳头能解决一切。 然后,然后就领着下边的一帮杀才直奔扬州衙门去了。 第五章:惊慌的知县 城中百姓已经在告示栏中见过唐宁的画像,关于他的话题还在大街小巷中流传,可还没过半个时辰,就见四名锦衣卫拥护着他进了云来客栈。 刚掀激起的话题又一次被推上了高潮,唐宁再一次成为城中百姓的议论焦点。 锦衣卫在大明朝的名声很不好,在百姓眼里,就是瘟神;在文官眼里,就是顶梁柱上的蛀虫。 一个死囚罪犯的同伙让锦衣卫给提走了,这还有活路吗? 正当城中百姓对唐宁津津乐道的同时,老马急匆匆的跑进了衙门。 杨志琦于弘治九年高第两榜进士,在翰林院熬了五年,直到去年才被分到扬州,担任知县一职。 三十三岁的县太爷,年纪并不算大,继续在扬州城熬上两年资历,然后给远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使点油水,打点一番,仕途更进一步完全没有问题。 日后发展顺利,花个大价钱挤进京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杨志琦很悠哉,也值得他如此悠哉,作为一名假仁假义的父母官,百姓的事他又不用操心,只需要看好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只要别出乱子,谁吃饱撑着来管你。 至于上头的知府大人,按时送点份子钱就行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杨志琦手里拿着一只典史刚送来的青釉花瓶,对着亮光仔细瞧着花瓶上的胎色,脸上的表情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那是越看越喜欢。 嘴里也不忘嘀咕道:“还是柳典史会来事,是个明白人。” 忽然,‘哐当’一声,内堂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了,吓得杨志琦险些将手里的花瓶扔了出去,当即拉着脸,对着老马就一阵喝骂:“牢里走水了吗?还是你家里出事了,火急火燎的,没个规矩。” 老马低着头,擦着额头上的细汗,“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嗯?这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大事?”杨志琦毫不为然,继续盯着手里的青釉花瓶。 “唐宁让锦衣卫的人给带走了。” 杨志琦闻言一怔,“什么?让锦衣卫的人给带走了?” 老马如实道:“卑职当值时,身着飞鱼服的四名锦衣卫一脚踹开了牢门,直接把唐宁给带走了。” “我扬州衙门素不与锦衣卫搭边,他带走那唐宁又是何意?” 老马微微抬头看了眼面前脸色严谨的知县大人,说道:“卑职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唐宁似乎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管他叫百户大人。” 老马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锦衣卫带走了唐宁,这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管辖范围,只能立即将此事上报。 杨志琦顿然失色,瞬间捧着花瓶的手有些颤抖,但也很快镇定下来了:“开什么玩笑,唐宁怎么可能是锦衣卫百户。” 老马继续说道:“卑职也不信,只是领头的总旗一口咬定了唐宁,甚至都能拿出依据来。” “啪……” 视若珍宝的青釉花瓶从杨志琦的手中跌落,砸在坚硬的地砖上,霎然四分五裂。 杨志琦面色惊恐的看着面前的老马,“你确信没听错?” 老马摇着头,“卑职当时就站在唐宁的牢房边,大人若是不信,可亲自去牢房中审问目睹这一幕的狱中犯人。” 前一刻还悠哉悠哉的杨志琦,这一瞬间像是衰老了几十岁,如同一个花甲老叟,薄弱的体力已是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盯着堂外。 真的是大祸临头了,不是说那小子只是洪四的远方侄子吗?怎么就成了锦衣卫百户。 锦衣卫的职责就是抓捕贪官污吏,寻常见了都是避之不及,可自个儿倒好,要死不死的将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该死的黄亮,若不是你,本官岂会招惹那锦衣卫。”想到事情的起因,杨志琦气的牙根发痛,可转念一想,莫不是早在之前就让锦衣卫给盯上了,不然怎么不偏不倚的顶着洪四侄子的身份,屈尊在衙门当狱卒。 人心险恶,人心险恶啊,这帮锦衣卫太险恶了。 这里不能呆了,按照锦衣卫睚眦必报的个性,相信不久就会赶过来。 在官场人,文职官员向来瞧不起粗陋不堪的武夫,可也要讲究时候。 换做平时,七品知县完全可以不讲六品的锦衣卫百户放在眼里,可现在却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把臭名远昭的锦衣卫头子关进了牢狱,还给定下一个私通死囚的罪名。 情理都不站在自个儿这边,这下怕是要完蛋了。 杨志琦慌忙的跑进厢房,披上官服就带着两名随从绕着后门溜走了。 不走不行啊,指不定锦衣卫那帮蛮子怎么收拾他,现在唯有向知府大人求救了,素日里给他送了不少银子字画,这节骨眼儿总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 文官向来以君子自居,打从心眼里就看不起粗俗的武官,导致历朝历代来的朝堂划分了成了两股势力。 文人辩的是口舌,武人就没怎么好说话,只要占着理,甭管你是谁,撸起袖子就开打,所以杨志琦就怕了,揍一顿还好说,打着诬蔑朝廷命官的由头查你,这官也算是当到头了。 只希望知府大人能从中调解一下,多花些银子也没关系。杨志琦也决定了,只要能挺过这茬,回去就将黄亮那小子吊在房梁上,拿盐水蘸着抽。 没抽死算他命大,抽死了就挂在衙门内堂上,以儆效尤。 然而,杨志琦前脚从衙门离开,杨青就带着一帮锦衣卫,来势汹汹的直奔扬州衙门。 唐宁虽说是初来乍到,但在手底下的一帮小弟的拥簇下,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就跟电影里的黑涩会老大,出门砸场子时,身后总会跟着黑乎乎的一片小弟,鼻孔朝天,要多牛逼就有多牛逼。 第六章:狗头招牌 钟明是一位很不错的下属,也深刻的发扬了锦衣卫嚣张的本性。 这气度颇像电影功夫斧头帮老大身边的四眼仔,大吼一声:警察出来洗地了。 更有妓院老鸨腆着老脸的气势,朝着楼上娇媚一声:姑娘们,出来接客了。 综上所述,钟明能稳坐锦衣卫总旗一把手,不是没有原因的。 没等唐宁开口,充分的发挥锦衣卫嚣张跋扈的本性,一脚揣在衙门大门上,喝道:“狗知县,滚出来!” 听到动静的衙役一股脑的从四周钻了出来,奶奶个腿的,这年头还有敢踹衙门大门的,这他妈活腻了吧。 可这一帮人在见到面色凶煞,手里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顿时腿都软了,这可是锦衣卫啊,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这帮爷怎么来衙门了,看苗头,显然是来找事的。 等等,领头的那人,不是被打入牢房的唐宁吗…… 一群衙役像是日本动漫中的小龟田,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凌乱了,脑子直接转不过弯。 唐宁怎么成了锦衣卫?没看错吧?这玩笑开的有些瘆人啊。 没等唐宁开口,钟明充分发挥下属的的作用,问道:“你们狗知县人呢?” 一帮人不敢吱声,倒是老马抬头看了眼身居高位的唐宁,说道:“刚才带着两名随从,出去了。” 钟明跟下边的一帮兄弟不乐意了,没想到这狗官竟是闻到风声,跑路了,旋即看向身前的唐宁,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唐宁站在堂中,看着梁头上的烫金牌匾,还明镜高悬,想起这两天的遭遇,眉头随之挑动,“把这招牌给我砸了。” ……………………………………………………………… 大明朝没有电话,也没有传真,仍然不要小觑消息的传播速度。 在唐宁带着一帮杀才砸衙门招牌的这会儿功夫,这则消息已传遍了大半个扬州城。 “你听说了没?唐宁带着一帮人去了衙门,还把县老爷的门面给砸了。” 听客摆着手,不屑道:“你这都是一刻钟之前的消息了。” “呵呵……”这人摸着头,尴尬的笑了笑,反而问起了对方:“敢问这位兄台,今早上衙门还广贴告示,说这唐宁私通罪犯,被收押牢狱吗,可这转身怎么就带着人去砸衙门?” “这你可算是问对了人,我婆娘家的表弟在衙门当差,听说呐,这唐宁可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不会吧,不是都流传他是洪四的远方侄子吗?后来接了洪四的饭碗,干起了狱卒。” “你见过能使唤锦衣卫的狱卒?” “那兄台的意思是?” “听我婆家家的表弟说,唐宁实则上是锦衣卫百户。” “嘶……” 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的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表情惊吓,当即又有人说道:“这样说来,岂不是说,那唐宁是喊冤入狱?” “可不是,不然怎么会砸了县衙的招牌。” 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总是喜欢挑软柿子捏。 当唐宁还是衙门一个小小狱卒的时候,狂妄的小贼都能欺负到家里来。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当回到家里的时候,愕然发现被窃走的东西神奇的回来了,像是给祖宗上供一样,在桌上一字排开。 不但如此,还顺带还来了两篮鸡蛋,而且这钱数也不对啊,居然多了五两,油的重量……这起码得五斤吧。 这感觉,像是逛窑子不但不用花银子,完事后,忽然发现怀里还揣着十两银子。 至于过程,到底是谁睡谁,已经不重要,各需所求,重点是,手里有权的感觉真的很好。 想到这,唐宁心底的意思芥蒂也彻底释怀了,其实吧,当这锦衣卫百户也挺不错。 所以唐宁有些飘了,美滋滋的摸着麦黄色的面庞,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平平淡淡,毕竟是人才嘛。 常言道:是金子总会发光,为什么这么讲,因为它……很黄。 唐宁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屋顶上的一轮夕阳,忍不住一阵感叹,人生就像是一场胎赌,当你押男孩的时候,很有可能生出来的是女孩儿,男女通押的时候,偏偏生出来个小太监…… 至于锦衣卫这重身份,不但对娇妻美妾的人生抱负没有丝毫冲突,甚至还利大于弊,有权能办很多钱办不了的事。 士农工商,商人在上层人士的眼中,都是一群无良黑心之辈,就算日后发家了,也得腆着脸给流着泪给上头送银子。 可有了权职就不一样了,日后做了买卖,谁敢造次?绣春刀往脖子上一架,就问你镇抚司的诏狱你怕不怕…… 唐宁算不上好人,却也说不上是坏人,顶多就是满脑子装着铜臭的俗人。 杨志琦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害得他差点背井离乡,若不是让刘捕头给逮着了,这个时候估计还在深山老林里喂虫蚁。 这么说,还得感谢杨志琦? 别闹,怎么说现如今也是堂堂锦衣卫百户,让我饥寒交迫的在阴冷的牢房里蹲了一晚上,就这么白白放过他? 手底下的兄弟答应我都不会答应,要是能拿出三五千两银子出来,这事也未必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坐了一夜的牢,也值了。 忽然,唐宁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拍大腿,“遭了,余兄弟还在牢狱中呢……” 唐宁赶紧吩咐下面的两名校尉去了牢狱,迎接遗忘在角落的余洪,也在这时,碰了一鼻子灰的杨志琦,面如死灰的回到了衙门。 这神情,就跟死了娘一样,没错,堂堂一县父母官,前者还优哉游哉的欣赏典史送来的青釉花瓶,转眼就遭到了知府大人的嫌弃。 不过也谈不上嫌弃,只是连门儿都没让进去。 衙内看到杨志琦急匆匆的赶来,像是得到知府大人提前授意,直接拦了下来,冷不丁的扔下一句话,如同打发臭要饭的一样,杨大人请回吧,知府大人昨日就回乡省亲了。 省亲?听着杨志琦一愣,没记错的话,知府大人乡下唯一的老娘已在去年岁末病逝,你这省的哪门子亲? 是去见钟馗了吧。 第七章:落魄知县 常言道:破家知县,灭门府尹。 能担任百姓父母官的,都不是良善之辈,实乃居心叵测之人。 作为一名贪官,一名假仁假义的父母官,日常制度松懈,手头上的事都推给了下边的人,毕竟衙门还有县丞、主簿、典史几位辅助官员。遇上什么棘手事,也还有狗头师爷在帮忙出谋划策。 有着一个不务正业的知县,手底下肯有也有一帮游手好闲的属下,不然怎么称的上是臭肉同味,贼鼠一窝。 师爷负责出歪主意,典史主簿负责收银子,知县要做的就是等待下边的人进贡,他摔碎的那只青釉花瓶就是典史黑了布庄周掌柜的五百两银子,随后变相送上来的。 此时的杨志琦像是一滩死水,没有一点活气靠在厢房的椅子上,官袍稀拉半解,乱发碰面,嘴唇干出一层死皮。 终于体会到大难当头各自飞的处境了,这才一夜时间,就把他从天堂踩到了地狱。 杨志琦委实点背,或者说,和唐宁的八字相克,迟早得栽他手里。任职一年多,贪赃枉法,含冤入狱的事做的也不知凡几,至今都安然无恙,逍遥法外,可偏偏这趟车开翻了。 是怪司机的技术不好,还是应验了那句话,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定律? 杨志琦可没闲心来研究这个,他是在恐惧今日吃了个闭门羹的知府大人。 能爬到知府这个位置,绝非善类,素日给他送银子的时候,事情答应的就像是只要别捅破天,没有他知府摆平不了的事。 等真正遇到麻烦,你连他人影都看不到,这也是最令人忌惮的地方。 他知道,手底下的县丞可不是什么好鸟,据下面的亲信来报,知府将他拒之门外后,手底下的县丞却是从偏门进去了。 困难面前支以援手的人不常有,落井下石的人却常在。 唐宁带着一帮杀才砸了衙门的烫金牌匾一事,闹得整个扬州城人尽皆知,他还未回到衙门,刚进扬州城就闻到了风声。 说起来也算不上闻,毕竟一帮人明目张胆的指着曾经显赫一时的县太爷,毫不避讳的叫嚣道:为官贪,保官难,招牌被砸却说个好凄惨。 杨志琦着实凄惨,成了百姓的笑柄,这还不算,上任一年,纳了八门小妾,几乎是月月当新郎,今日东窗事发,八门小妾像是有着多年经验的骗子团伙,卷着杨志琦的刮来的民脂民膏,一股脑的组团跑路了。 甚至连刚出生才三个月的襁褓孩子都带走了,走的果断而又坚决,没有一句告别,甚至书信都没留下一封。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去他娘的……”读书人出身的杨志琦,此番遭遇处境也顾不上什么为官素养,将茶几上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破口大骂,脏字说的比街头的泼妇还流畅。 由此可见,人都是多面体,外表包装的再好,只要拉动了导火索,他便会在你面前呈现出另外一面,甚至两三面。 屠夫的职业就是杀猪,偶尔兼职杀牛,为何有一天会拎着杀猪刀去杀人?碧云本是良家女子,贤良淑德,几天不见,却是出现在丽春楼做起了皮肉生意? 这都是遭遇所迫,可能是屠夫回到家看到西门公子正趴在他婆姨的肚皮上,满头大汗的耸动着老腰,他胯下的婆姨痛苦并快乐的迎合着。 碧云大概是因为家里遭了强盗,强了家财不说,还杀死了相依为命的爹娘,没有丧礼费的情况下,只能卖身给青楼。 遭遇像是一把双刃剑,唐宁属于运气好的那一茬人,因祸得福穿越回明朝,捡回一条狗命,还莫名其妙的混上了锦衣卫百户。屠夫和碧云就属于点背命不好的那一类。其实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命数。 话再说回来,杨志琦的这等胆量,委实令扬州城百姓钦佩。不带半点含糊的将屎盆子扣在锦衣卫百户头上,还连夜将他押入牢房,并很嚣张的张贴告示秋后处斩,生怕扬州百姓不知道他杨志琦是如何作死。 结果显而易见,杨知县真的把自己给蹦跶死了,一帮小妾弃他而去,手底下的下属对他也是视而不见,像是吃了透明药剂,甚至晚饭都没人给他送来。 唐宁坐在家里吃着钟明带过来的烧鸡,听他述说杨志琦的状况,神色一阵惊愕。 我是该为杨志琦感到同情,还是该……同情? 好吧,说句心底话,唐宁对杨志琦这种人同情不起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让我蹲牢房的时候,可想到有今日?你欺压百姓的时候,可想到妻离子散? 唐宁为之叹了口气,同时也让他深刻的领悟到一个道理:低调,低调才是王道;不作死就不会死。 而代价就是,两跟一归。 ——小妾跟别人了睡,三月大的孩子跟了别人姓,小妾卷走的金银首饰归了别人。 吃完晚饭,手下的的校尉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在钟明的带领下,离开了。 听着杨志琦的白天遭遇,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了,唐宁关好了门窗,正准备熄灯,隐约间听到几道敲门声。 声音不是很大,可见来人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唐宁透过门缝对着门外瞧去,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以及一个仅有一面之交的官老爷。 打开门,余洪一脸幽怨的看着唐宁,然后毫不客气的走了进来,至于他身边的那位官老爷,自然不是杨志琦。 反而是衙门的二把手,县丞大人。 唐宁很是意外,万般没想到深夜下县丞大人会登门拜访,这着实令人费解,更令人不解的是,余洪这怂货是来干啥的? 从进屋到现在,腆着一张处处遭冷落的深闺怨妇一样,难道县丞大人带他来是让我看他脸色的? 哈?爷现在可是堂堂锦衣卫百户,包治各种不服。 县丞姓苏,单字一个元,年纪将近四旬,无情的时光在他的脸上留下岁月的褶子,乍然看去,像是年过半百的残烛老人。 由此可见,苏县丞混迹在衙门的这些年,没少劳心劳力,熬夜加班,透支生命力。 这点值得可敬,至于他将自个儿劳累成这样,是不是为国为民这就无从得知,也有可能是千方百计的去想法子榨取百姓的油水。 这些也都不重要,唐宁很好奇他深夜拜访究竟所谓何事。 唐宁心思踌躇,坐在他面前的苏县丞给一旁的余洪使了个眼色,只见一只小箱子从他的宽松的衣袍下搬到了桌面上。 苏县丞没说话,脸上挤着淡笑的皱痕,缓缓将箱子推到唐宁面前,然后将小箱子打开。 瞬间,唐宁惊呆了…… 第八章:县丞登门 黄金,金灿耀眼的黄金,面前的这只小箱子,估约有一百两左右。 深夜拜访,出手就是百两黄金,纵然唐宁是个外来者,一眼也能看懂苏县丞的此番来意。 金子,唐宁上辈子也见过不少,但每次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毕竟是珠宝店。没想到这辈子,竟有人将百两黄金送到他的面前。 好奢侈,按照当前的金银比例来兑换,一两黄金等于五两白银,算下来这一小箱子黄金值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只曾经在唐宁的梦中出现过,现在却是生生的摆在他面前。 不过,唐宁很快也就冷静下来了,他固然爱财,也缺财,经历这场大浪,更比任何人懂得珍爱生命。 桌上的金子,只要他愿意,随手便可收走,也意味着承了苏县丞的情,就必须帮他这个忙。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不要钱的媳妇儿,不然前世的唐宁也不会混迹在黑心老板的工厂上班,更不会娶不到老婆而去猥亵隔壁的空姐。 他很谨慎,内心深处也带有一丝渴望,没有一个坐怀不乱的男人,也没有一个不想吃肉的和尚,对于一个穷鬼而言,面前放着百两金子而不心动,完全不符合逻辑,不贪财,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官儿。 唐宁没说话,带着淡笑看着面前的苏县丞:“大人,你这是何意?” 苏县丞是个聪明人,能混到今天这一步,必然有着过人的智慧跟手段,“之前是下官眼拙,没能认出唐公子就是锦衣的卫百户大人,今日前来,专程上门赔罪。” 苏县丞很委婉,按照大明官阶来算,县丞算是八品官,放在前世,就是县长的副手,锦衣卫百户是武官正六品,苏元在唐宁面前自称下官,看似合情合理,实际不然。 自成祖皇帝以一府之力,拿下了整个大明江山,龙登大宝后又屡次御驾亲征,朝着大小事务倾权交给内阁三杨处理,从而令文官的地位扶摇直上。 朱棣去世后,更是没人能压制的住文官集团的权势膨胀,以致后来皇帝下诏书得让内阁首肯。 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朱棣成立内阁制度,这父子二人在不知不觉间改革了中央集权制,从而促进了朝代的发展。 然而任何变革都是有利有弊,利处是削弱了皇帝独断朝纲的统治力,缓解了王朝的衰败,皇帝昏庸,只要内阁大学士时刻为天下人着想,很多荒谬的旨意就执行不下去。 弊处便是令文官组成了一个集体,从而变相来抗衡皇权,武官的地位自然遭到文官集团的打压。 放在平时,苏元见了唐宁,顶多客套的称呼一句唐大人,甚至可以毫不卖情面的直讳唐百户,现在拿出百两黄金,又是放低身段,怎么可能如他所言,不知他的身份,特地登门赔罪。 别说他不知道唐宁的百户身份,当时唐宁自己都还蒙在鼓里。 唐宁很不喜欢跟一些说话绕弯子的人打交道,直言道:“我唐宁是个爽快人,苏大人也不用绕弯子,有事你便直说。” 苏元看着桌上的一碗凉白开,若有所指的笑了笑,道:“看来唐大人也是个聪明人,那下官也就坦言直说了,此次来,是想和唐大人谈一笔买卖。” 买卖? 这倒是勾起了唐宁的兴趣,买卖是向来令读书人不耻,毕竟只有末等商贾才会干这种勾当,想不到这位读书人出身的县丞竟然会主动跟他谈生意。 唐宁瞧了眼面前的黄金,随后道:“不知苏大人谈的是何买卖?” “一张检举文书。”苏元两眼凝视着面前唐宁。 事情果真不出唐宁所料,顶头上司栽在他的手里,作为熬了数年而无法晋职的县丞,肯定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从表面上看,他是杨志琦最得力的助手,衙门的大小事务悉数大半都是他在负责,实则是暗怀鬼胎。权力是个好东西,当年寒窗苦读不正是为了功名利禄,暮登天子堂。 奈何脑子里写不出好文章,八股文理解的又不如人家透彻,只能蜗居在扬州城当一名县丞。 这一干就是五年,本以为上一任知县大人调升后,自己会顶替上去,事实说明他想多了,经过长达数天的分析,得出一个结论,抱的大腿不够粗。 后来苏元经别人搭桥,背着杨志琦抱上了知府大人这尊大神,苦苦熬了一年多,每天晚上回家也不知道给祖宗磕了多少头,给神佛摆了多少的贡品,才能让杨志琦一夜崩塌。 这也是说明,烧香不负迷信人,只要肯坚持,成功终究属于你。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苏元必然不能放过,当得知这则令他欣喜若狂的消息后,就马不蹄停的赶去了知府衙门,从知府大人那回来,匆匆吃过晚饭就带着余洪来了唐宁家。 至于为何要带着余洪,据刘捕头所言,唐宁与他,颇似手足关系。 唐宁的嘴角勾勒出一道扬弧,“苏大人想要的是检举杨知县的文书?” “唐大人是个明白人。”朝着唐宁露出一道彼此明白的笑容,又伸出三根手指:“事成之后,再给大人送来三千两。” “三千两?”唐宁心动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慷慨之人,苏元的目很纯粹,就要一张推他上位的过墙梯。 唐宁再次看了下面前的黄金,然后看向对面的苏元,“不知道苏大人的这张检举文书想要我唐某如何写?” 听着唐宁的话,苏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脸上的褶子更深了,唐宁都有点不忍直视,一个奔四的老男人,笑的这么开心干啥?还是大晚上的,微弱的光亮投在脸上,就问你瘆不瘆人。 苏元毫不觉得,唐宁的话就是从侧面应允了他,仿佛看到自己一脚把杨志琦从扬州城一把手的位置上踹了下去,他如愿以偿的坐上了知县的位置。 熬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啊,苏元都想哭了。 这时,唐宁像是想起一个很关键性的问题,带着翘首盼望的眼神,问道:“苏大人,你方才说事后的三千两,是黄金吧?” 第九章:知县落马 唐宁觉得眼前的苏元很没诚意,送的是金子,回头给银子,这算什么? 而且你这一脸嫌弃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由此可以看出,这苏元是个不讲究的人。 苏元很理智的绕开这个话题,“唐大人,不知你这文书几时可拟好?” 唐宁顿道:“明日上午。” “拟好后,还劳烦唐大人亲自将这封文书交于知府大人的手中。” “这个必然,苏达人你大可放心,事情必然办的美美的。” 苏元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就起身告辞,目的达成,没必要继续逗留。 但让唐宁不解的是,你轻飘飘的走了,也得把余洪这厮给带走啊,扔垃圾不带扔别人家的吧。 余洪情绪不是很高,眼神中夹带这一丝陌生,半晌过后,才开口:“唐……唐大人……” 唐宁拍着余洪的肩膀,“我还是当初的唐宁,无需拘束。” 余洪算是唐宁来到大明朝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对他托付忠心的兄弟,落难后不但并没有跟他保持距离,反而铤而走险的过来给他通风报信。 就凭这一点,唐宁就认准了他。 余洪憨笑的摸着发林,问出了心底第一个问题:“你咋就成了锦衣卫百户了?” 余洪很想知道,素日里唯唯诺诺的唐兄弟,摇身一变成了凶名在外的锦衣卫,这速度简直比翻脸还快,这让余洪怎么都接受不了。 不但如此,还将诬陷他知县逼上了绝路,甚至连县丞大人都的登门送礼来求他办事。 余洪的这个问题,唐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难道要语重心长的跟他说,我是来自五百年后? 唐宁不想被当成异端,异端只有被烧死的命运,只能拿出应付钟明和那帮下属的那套话,回道:“跌入河中受了重伤,想不起以前的事,我这也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余洪这才点了点头,为唐宁一阵唏嘘,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唐宁装着黄金的小箱子拿了起来,从中挑出了几块,递给了余洪。 余洪连忙拒绝:“这……我不能收。” “拿着,这些天承蒙你照顾,而且你我之间,还需见外?” 余洪执意不要,唐宁也就没强求下去,而是说道:“随我回南京吧?” 余洪听后,没有展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有些迷茫,然后陷入了思考。 从而可以看出,余洪是个耿直之人,存常人听后,多半都会一口应承下来。 唐宁没催他,每个人都有自我思考的权力,半晌后,余洪抬起头:“做锦衣卫?” 唐宁淡笑的点了点头,“以后你跟着我,这边事情完结后,我让钟明给你登造入册。” “行,我听你的,以后跟着你。”说着余洪的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唐宁走了,衙门又没个交心朋友,而且爹也说过,男儿当建功立业,跟着唐宁去了南京,成了锦衣卫,谈不上有多大事光耀门楣,总比蹲在阴暗的牢房里,年复一年与犯人打交道要强。 再者,余洪也不甘心跟老爹一样,安安稳稳的在衙门混迹一辈子,等腿脚不方便了,又将这碗饭传给下一代。 唐宁又道:“晚饭前,钟明已经把我的下落回禀上头,不出三五天就该动身,你爹娘姑且就别急着带过去,先在所里混半年,我给你提个职位,你再风风光光的回扬州。” 衣锦还乡,是每个游子的毕生梦想,见儿子混出名堂,骑着大马探亲,这也是每个父母心底的骄傲。 只是,唐宁上辈子是个孤儿;这辈子听钟明说,老爹因公殉职,老娘早年就撒手人寰,这个梦想注定实现不了。 一个灵魂,一个梦想,两辈子的遗憾,唐宁有些伤感,很快又将情绪收拾起来。 他是一个要强的人,不会轻易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余洪因为唐宁的话而高兴地合不拢嘴,到了荣归故里的那一天,爹娘必回以我为荣,那时候就能把芸娘大大方方的娶过门。 余洪也回去了,估计是把他入职锦衣卫,随唐宁去南京的事告诉他爹娘。 家里剩下唐宁一人,院子里传来两声蛙叫,阳春三月,正值播种农作的季节,百姓都期盼这一天的到来,春天种下辛勤的汗水,等到秋收时就能得到丰收的回报。 是个好兆头,这一年,唐宁接受命运的安排,成了大明朝臭名远昭的锦衣卫,看着桌上的百两黄金露出幸福的笑容。 距离人生目标又近了一步,仿佛看到娇妻美妾大宅子正在朝他招手。 ………………………………………………………… 曾经风光无两的杨知县一夜没睡,眼球里充满了血丝,面色惨白如纸,头发蓬乱,看上去邋遢至极,丝毫不见往日的整洁利索形象。 杨志琦在惶恐中度过了一夜,更是在内心痛苦中挣扎了一夜,房内的摆设让他砸了个遍,最后认命般的躺在床上,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眼神空洞的望着房梁。 天亮了,衙门的大门还没打开,却迎来了一帮衙役,一帮来自知府衙门的衙役。 在百姓的围观中,衙役的惊愕中,苏县丞的欣喜中,杨志琦被带走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再也回不来了,这里的位置不久将会由别人顶替。 从此扬州城多了一名狗知县,将会多一名新上任的体恤爱民、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至于是不是爱民如子,还得由时间来考证,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杨志琦也一度受到百姓的五星好评,结果呢?这就是下场。 苏县丞很高兴,就差没手舞足蹈,当众跳起来,高举一个剪刀手,大喊一声:耶…… 世道永远都是黑暗的,人心永远都隔着肚皮,哪怕生意谈的再好,金子送的再多,该翻脸的时候……必须翻脸。 苏县丞一脸舒坦的从丽春楼出来,四十岁的老男人居然同时叫了三个姑娘,说明苏县丞老当益壮?还是说回光返照? 回到衙门,一脸惬意的靠在椅子上,现在就等唐宁把杨志琦的检举文书提交给知府大人,然后再由知府大人出面,上书给朝廷,大事定矣,他也顺理成章的坐上了扬州知县的位置。 可惜,他还是小觑了某位姓唐的年轻人,温柔如玉,貌似君子。 ps:作为一个新人,一个萌懂得新人,忽然接到编辑发来的签约短信,像是惨遭婆婆打骂的可怜媳妇儿陡然看到老公回来了一样,顿时泪如雨下…… 说正经的,签约了,说明编辑对我书的一种认可,对我这个新人的肯定,更是加大了我对码字的动力,而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原因只有一个,推荐票啊,至今还没石皮处,哪位仁兄,施舍一根棍子,戳破这个鸡蛋……另外,求收藏! 第十章:明哲之道 一入官场深似海,从此不再是闲人。 朝代是一座金山,官职所代表的就是通往这座金山的入场券。 一旦登上前往金山的贼船,就没有回头路,想要在风雨并存的年代里明哲保身,就有做到一尘不染? 那是不可能的,指望朝廷那点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俸禄? 别开玩笑了,一大家子人的开销,老婆小妾这几尊花钱大神,加上总有那么两个务不正业,游手好闲,流连忘返于青楼烟花之地的败家子,一个月没有几百近千两银子进账,大明官员的家还怎么维持。 权势代表的就是金钱,为何天下万千读书人挤破脑袋往朝堂奔,或许,他们曾经的出发点是好的,在看到遍地金银的朝堂官场后,人的初心就变了。 就像正德年间的宦官刘瑾,被送到宫里时,只想苟延残喘的活在人世间,却没想到,一朝人品爆发,混到东宫,伺候太子朱厚照,这个未来的大明金主。 从而心底就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整天对着不务正业的朱厚照献宝谄媚。在朱厚照登基后,这位刘太监也卵子翻身把歌唱,成为司礼监掌印一把手,颇有九千岁的气势,令朝堂百官一时闻风丧胆,颤抖在他的空裤裆之下。 任何一个朝代的文武百官,王侯将相都不是那种拾金不昧的正人君子,背地里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皇帝也口口声声要清剿贪官腐吏,以正朝纲,实则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同在木牌上写着,杜绝伐木,保护森林。 道理一样,只要你老实本分的给皇帝办事,不搞什么过分的幺蛾子,不触犯天家底线,皇帝也不会去动你,毕竟大明朝的官儿都不经查。 一百两金子是好东西,还是苏县丞大晚上送过来得,不收多不好意思,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吧。 锦衣卫的职责就是除暴安良,杨志琦是一个为己不为民的大狗官,自然是锦衣卫检举的对象之一,唐宁在想,其实苏县丞不用送金子过来,他也会上书检举的。 杨志琦被知府衙役带走的消息,一大早就由钟明通传了过来。诬陷锦衣卫百户含冤入狱可不是小事,想瞒都瞒不住,所以他的知县也是当到头,作为一府的扛刀把子,手底下出了这么一号混账玩意儿,肯定不能心慈手软,于是杨志琦就被带到知府牢狱中,双规了。 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 唐宁既然拿了这百两黄金,今日上午的检举文书也要如约而至的送到知府大人的手里。 唐宁带着钟明,在苏县丞的注视下,兴高采烈的去了。 唐宁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准确来讲,唐宁是个比较怕死之人,所以怎么可能会将把柄,人生的污点透露在别人眼里。 而是,他就微微将检举文书改动了一下,在检举杨志琦的同时,顺带把县丞苏元的名字也给添上去了。 这笔交易,除去他跟苏元,就剩下余洪,余洪又是推心置腹的兄弟,倒霉的苏县丞还是静静的去知府大牢,追寻你家知县大人吧。 唐宁从知府衙门回来后,静静的坐在自家院子里,望着蔚蓝如宝石般的天空,它纯洁,它宁静,又无污染。 余洪推开院门,进来了。今早钟明过来的时候,唐宁就把余洪的事给安排了下去,钟明办事利索,没多久就给他拿来了一套飞鱼服和绣春刀,也说明他正式成为狗腿子中的一员。 实乃可喜可贺,余洪的脸上洋溢着美滋滋的笑容,对着唐宁抱着拳:“卑职余洪见过百户大人。” 唐宁瞟了他一眼,这身打扮看起来倒是有些模样,比起皂蓝色的狱卒服自然是要霸气一些,从这以后,他也可以打着锦衣卫的名头横行乡里。 啧啧……可造之材啊。 唐宁指着身边的靠椅,“你这进入角色挺快的。” 余洪在唐宁的身边坐了下来,咧嘴道:“昨晚回去后,便将此事告知于爹娘,老爹当时就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拍着我的肩膀,说祖宗保佑,儿子光耀扬眉了,并叫我跟着大人好好干。” 唐宁有些难以理解,甚至嘴角忍禁不住一阵抽搐,这小子能当锦衣卫全凭我一句话好不,跟你祖宗有何关系?难不成还要在你家祖堂里给我立一块灵牌?日夜给我烧香进贡?保佑你儿子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好好干这是必须得,至于其他的念头……唐宁觉得很有必要跟余洪谈谈,他老爹别真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不吉利,折寿啊。 正准备开口,钟明走了进来,“卑职见过百户大人。” 唐宁摆了摆手,“一家兄弟,别整这些俗套的东西。” 钟明黝黑的脸上露出一道笑容,“大人,刚才下面校尉来报,说苏县丞也被抓走了。” 唐宁脸色古井无波,他的名字都上了检举信,不被抓才怪。 知府是个黑面张三的角色,杨志琦这件事已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包庇,一旦被捅出去,他这知府也会被拖下水。 在他而言,杨志琦只是一枚深陷绝境的弃子,而唐宁检举文书上又提到县丞苏元,知府也果断的将他舍弃了。无论这苏元有没有参与其中,人家铁了心要搞你,你也躲不过去。 就像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区区一个知县,一个县丞,大明官场最不缺的就是外放官员,不久就会有新的知县调往扬州。 至于苏元送来的银子,有谁见过我收过?又有谁见他来过?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古代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 只是可怜了坐在衙门悠哉吃着茶的苏元,在期盼中扑了他家知县的后尘,也算是情分到了难自控,估计杨志琦歪在牢房角落里,看到苏元后,脸上会展现出这些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 唐宁对着面前的钟明应付道:“知道了,许是犯了事让知府大人查出了疑端吧。”说完,唐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破旧的院门,叹息道:“淌在这场浑水中,若是稍不谨慎,这就是下场啊。” 第十一章:南京南京 竖日无风,阳光明媚,澄清的天空像是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洒落一片光辉。 四月初一,宜出行。 前往南京的官道上奔驰着几匹骏马,以及后头的一辆马车。 从扬州到南京,只有二百里路程,算不上路途遥远,如果有心的话,从早上出发,傍晚时分就能抵达。 唐宁性子懒散,自是不会匆忙的赶回去,安照当前的速度,得需要三天的行程,现如今是离开扬州的第二天。 这两天来,唐宁一直都在思考,因为他对现在的这层身份还很陌生,完全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前任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秉性,对于顶头上司的千户大人该去建立什么样交情,又该如何跟所里的百来号弟兄处好关系。 一件件事都得用心去想,都得细心去推敲,而这一路上,唐宁也借着脑疾的由头问了钟明很多事。 钟明早在扬州牢狱中与唐宁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就说过,他是这具身体的前任提拔上位的,对唐宁也是忠心不二,不然也不会沿河直下,追寻唐宁的消息。 当日唐宁坠河,令人百般不看好的形势下,钟明坚信唐宁福大命大,不抛弃不放弃的寻找他,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在扬州城发现了唐宁的踪迹。 只是,此唐宁非彼唐宁,之前的唐宁还是死在无情的河水中,但钟明的忠心着实令他感动。 面对唐宁的询问,钟明自然是知无不尽。 锦衣卫由太祖皇帝于洪武十五年建立,又于洪武二十六年裁撤,靖难之役后,燕王龙登大宝,为了巩固权位,削除建文逆党,重设镇抚司,令天下人威风丧胆的锦衣卫重出江湖,一直延续至今。 只不过永乐十九年,朱棣正式下令迁都北平,并命名顺天府,改北平为北京,锦衣卫衙门镇抚司也归分为二,从此有了南北之称。 当然,天子脚下的北镇抚司的地位要高于远在应天府的南镇抚司,但也设有同知、佥事、镇抚使各一人,底下千户百户若干。 虽说南北有别,但底下也管着将近万来弟兄,唐宁算是其中一个,并且地位还不算低,一个百户身份放在南京城,不说能横着走,起码当街调戏了良家妇女没人敢吱声。 唐宁一点一点的从钟明那吸收着锦衣卫的当前局势,钟明只是百户所的一个总旗,接触到的并不多,能给唐宁解释的也鲜于范围之中。 不过,当钟明提到所里的二把手,试炼百户汪琪的时候,唐宁眉头不由皱动了一下。 试炼百户,就是副百户的意思,人一旦混到了副职,就会产生一种渴望心理,就像是苏元渴望杨志琦一样。 听钟明陈述,他遇难后,百户所里的大小事物全权由汪琪接手,甚至对底下的一帮兄弟来了次大洗牌,如果不是钟明的总旗位置摆在这,兴许在来扬州前被挤兑了下去。 老虎拔牙急不来,一个总旗放在百户所也是个不小的职位,一下子将唐宁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全部踢下去,显然不可取。 哪怕下面的弟兄知道他存有昭然之心,那也不能将其摆上台面,想要彻底操控百户所,就得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唐宁有些头疼,刚处理完苏元的事,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也会有这么一桩事,真是窝边野草肥了,洞里的兔子开始不守本分。 一路走走歇歇,知道第三日下午唐宁才回到南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着这座古朴而庄严的龙兴之地,素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美誉的南京城,只不过,千年以来的南京君王都是短命鬼。 曾经大明朝的第二任皇帝,建文就是在南京登基,只不过仅仅当了四年皇帝就让他四叔赶下了皇位,在一场大火中不知所踪。 客观而言,朱允炆也算是南京城的最后一代君王,历史也表明,南京只是兴龙之地,并非育龙之所,朱棣大概就是看透了这一点,加上对北平有着一种独特的情感,才决心迁都。 城楼上的应天二字叙说了这座城池的百年沧桑,从举世繁华到退居幕后,在一次次洗礼中潜移默化着,像是一头狮子,从幼年到中年,再到暮年。 上辈子的唐宁也曾有幸来过一次南京,并且很有缘分的参观过这座兴龙古都遗址,只是数百年后的南京城经历了清朝和民国战乱的破坏,能看到的只是一段段塌陷的城墙,以及被掏空的地基。 人总是多愁善感的,就像前世看路遥的《平凡世界》,每看完一次,就有一次截然不同的心得,唐宁回到五百年前的大明朝,看着这座老迈的南京城,内心油然一阵感叹。 最终在钟明的叫唤下,进了城。 “炊饼,卖炊饼喽!” “冰糖葫芦,上好的冰糖葫芦!” “大爷,进来玩玩儿嘛……” ……,…… 不愧是前都之城,刚踏进来,一股活跃的气息迎面扑来。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字画的,风筝香囊的……各种各样的商贩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到南京城的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货物一样,被装卸在南京城中,都在奔忙着,奔忙着各自艰难的生活…… 这就是古代人,为了生计而忙碌的阶层市面。 在扬州时,唐宁也屡次游荡在街头,不过扬州是远远比不过南京,或者而言,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一种崭新的体会。 不紧不慢的走在大街上,颇有走马观花的韵味,也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唐宁的步子在千户衙门前停了下来。 彭磊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按照官场规矩,下属回职的第一件事应当回单位述职,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跟上面的老大打声招呼,告诉他我胡汉三活着回来了。 钟明余洪等人侯在门外,唐宁一人提步上前,门前当值的两位校尉在看到唐宁,瞬间一愣,眼神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唐百户竟然还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第十二章:初次见面 唐宁一路朝着衙门内部走去,路过的锦衣卫都是一副惊吓的模样,像是突然有一天发现,同床共枕十余年的婆娘裤裆里夹着跟面条。 见过之人,无不都是张着嘴,木讷的愣在原地。 显然这帮人都是认得唐宁的,可是唐宁却都不认识他们,只能一路带着浅笑,算是粗略的与他们打着招呼。 千户所并不是很大,也就比衙门稍微宽绰一些,进了二趟,过了院子就是千户大人办公的内堂。 唐宁进去时,正巧看见一个着飞鱼服的中年人对着一个哈着腰的男子交代着事情。 中年男子生的虎背熊腰,勾着两道剑眉,脸色略黑,举手抬足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想必他就是千户大人。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个子不高,下颚还生着一块黑痣,估计他老娘十月怀胎的时候,酱油吃多了吧。 另一位,正在千户面前,点头哈腰的男子年纪看上去并不大,二十四五的模样,腰间挂着一把绣春刀,双手抱拳,两腿绷的笔直,如同未出阁的姑娘,显得唯唯诺诺。 在上官面前这般拘束,说明此人的地位并不高,换做一个百户,面见上司也不会紧张成那样。 彭磊长话短说,将事情交待完,准备起身回家,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整理各地传上来的消息以及其他事物,都有五六天没回家,平日里太晚了就在所里将就一夜,今日特地将手里的事安排了下去。 然而刚挥退面前的小旗,却是看到一张多日不见的熟悉面孔,古板的脸上露出一道笑容。 唐宁提步走了过去,抱拳行了一礼,“卑职唐宁见过千户大人。” 彭千户指了下身侧的椅子,示意了一下,笑道:“唐百户遇难的这段时间可是令本官好生担忧啊,索性福大命大,活着回来就好。” 唐宁道:“承蒙大人牵挂,卑职在这谢过大人了。” 屁股刚落在一侧椅子上,当值的下属就奉上了一盏茶水,搁在身边的茶几上,首座的彭磊却是端着吃了一口,闲聊了两句,尔后问道:“据你下属总旗来信,说你患了脑疾?” 在职场上,上司跟下属一般都很难建立真正的友谊,一旦上司找你谈话,无非是两种原因,其一:看似漫不经心的谈心,实则是旁敲侧击,对你别有用心。 其二,就是指责你。 从钟明那得知,这具身体的主人与彭磊的关系只是一般,这刚回来报道,话没聊到三句,他就问起脑疾的事,不得不令唐宁多了个心眼。 但面对询问,也只有将事先圆润好的腹稿搬了出来:“好心人将卑职从河中救起后,卑职便想不起以前的经历,据大夫诊断,确实是患了脑疾。” 彭磊神色惊愕:“你的意思是,以前的事全部都不记得了?” 唐宁神情无奈的点了点头。 彭磊有些不可置信,追问道:“一点都想不起来?” 唐宁想了想,“对粗略一点的东西还存有一些印象,不过大夫也说了,随着对环境的熟悉,往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这样固然好。“彭磊又是一阵叹息:“到也是难为你了,你爹走了没多久,你摊上这等棘手的毛病,唉……” 看着彭磊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来,唐宁连忙起身,“劳烦大人为卑职操心,实在令卑职受宠若惊。” 彭磊也道:“关心底下的兄弟,是为人之常情,应该的。” …… …… 等唐宁从千户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犯浑了。 尽管过了春季,天色还是跟往常一样,酉时过半,夜色就笼罩了下来。 这个时候回百户所显得有些不合适,只能推迟到明天。 唐宁的百户身份,蒙的是祖辈攒下来的恩德,据说祖上是北平人,在靖难一役中博了个三等军功,朱棣慷慨赏赐了祖上世袭百户的这张铁饭碗。 所以说,唐宁是个地地道道的南京人,从小生活在此,在城中必然有一处落脚地。 钟明之前去过他家几次,对此也算是轻车熟路,将他和余洪送到东城老街的一座落院前,转身去附近的酒楼置办酒菜去了,算是给唐宁和自己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这个嚼头无论是古代,还是后世,都极为推崇,哪怕他们是一道回来的,这该走的程序还得走,无论是洗去过往尘烟,还是庆祝再次回到南京城,这顿饭都的吃。 啃了三天的干粮,嘴里都快吃出草来了…… 今夜无风,羞涩的月亮妹妹将阿娜多姿的玉体藏在云层中,只留出一张俏脸,窥视着夜间的繁华都城。 皎洁的月光给整座南京城披上一层薄纱,视之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唐宁站在这座陌生的别院前,开始打探这个陌生的家。 在月光的投射下,依稀能看到门前的两个灯笼,只是灯芯已燃尽。 推开大门,宅内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响,甚至他与余洪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关于家里这块,唐宁倒是没向钟明问起过,钟明许是忘记了这茬,也没主动跟他说起,看来这一纰漏也只能推到明日了。 摸着黑,点燃了角落的一只蜡烛,令黑洞洞家里有了一束光亮,夜至此,唐宁也没心思去参观这个新家,但也不难看出这是一座三进的宅子。 等找好房间,钟明提着酒菜进了内堂,五斤肉,二斤酒,外加几碟小菜,小半个时辰下来,三人将其一扫而空,随后钟明在唐宁家找来了一个灯笼,赶着黑朝着自己家走去。 一夜无话,直到次日余洪过来敲门,唐宁这才从房间出来。 “大人,钟总旗已经到了。” 唐宁表示知道了,将自个儿收拾一番后,在街头的买了两个包子,一边填着肚子,一边前往千户所,等点了卯回来后,再由钟明带路,朝着百户所走去。 这算是唐宁走马上任的第一天,起初在回南京的路上,还在考虑该如何去跟所里的一帮下属相处,现在,心底隐约着有些期待。 也有些好奇,当死而复生的百户大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第十三章:集体告病 唐宁还没正式踏进百户所,门前眼尖的校尉像是见了鬼一样,愣了片刻,然后扭头就跑,就跟失了贞洁的妇女似的,边跑边喊:百户大人回来了。 这一举动不禁令站在门外的唐宁嘴角一阵抽搐,这就是下属见上司的态度?差评,必须给个差评。 旋即,所内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恍惚中,只见一帮杀才面色涨红的跑了出来,在看到唐宁的这一刻,甚至不少人都婆娑着泪花。 这是咋地了?怎么还哭上了…… “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卑职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人,你遇难的这些天,兄弟们都在替你担心,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 “大人,卑职……卑职想说的都让他们给说完了,能不能让卑职抱抱你,能看到你,卑职实在太开心了。” …… 无语伦次的一帮杀才像是孩子一样,围着唐宁抱成了一团,唐宁高兴坏了,情不自禁的摸着自己的脸,原来本官竟是如此受欢迎…… 但很快,又开始嫌弃上了,咦?感动归感动,扯我袖子作甚? 那是鼻涕啊,混蛋。 唐宁以这种感动又非常嫌弃的方式迎进了百户所。 尽管这帮杀才早在两天前就听闻过大人还活着的消息,但那也只是传闻,与亲眼见到本人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好比告诉你婆娘跟街头卖猪头肉的胖子有不正当关系,听后你可能是一笑而过,怎么可能?自家婆姨跟我那是情比金坚。 结果第二天提前交差回家,刚推开院子,只见烛光下的两道人影在拥抱,在缠绵,并且那似有若无的娇喘声是如此声声入耳…… 唐宁环视着百户所,这片属于他唐宁的领地,颇有大将巡城的气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寒掺,太寒掺了,堂堂百户所衙门,竟是如此破败,柱子上的红漆都卷皮了,而且两侧的花草就不知道修剪一下吗? 这都是面子工程啊,由此可见,锦衣卫这帮杀才只懂得蛮横乡里,胡天胡地,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素养。 唐宁坐在堂中文案前,看着下边的一帮弟兄,很快,便觉得有些反常。 这个点正是当值点卯的时辰,偌大的一个百户所,为何只有面前的三十多号人,其他人呢? 唐宁抬眼看了眼班前的钟明,思索了片刻,然后道:“把卯册给我取来。” 任谁上任第一天遇上这么个情况,心底都不会舒服,唐宁翻开卯册,根据百户所编制,除去夜值轮休的,应该还有近百号人才对。 粗略了扫了眼下边的弟兄,不过三十出头,这才人数的三分之一。 唐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问道:“其他人呢?” 底下的弟兄都是你瞅着我,我看着你,都没吱声,半晌后,人群中冒出了一道声音:“回禀大人,说是……生病了。” 六十多号人全都病了?去他娘的,是得了艾滋还是禽流感? 唐宁的目光再次放在面前的名册上,又道:“副百户呢?” 底下的兄弟又道:“也病了。” 唐宁明白了,这副百户怕是在从千户衙门那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便连夜串通底下的一帮人,集体告病,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有意思,从来都是唐宁骑在别人头上,现在居然让夹在裤裆里的玩意日了天。 “他们告假的条子谁批的?” “应该是汪副百户。” “那汪琪的条子又是谁批的?” 下面人没说话,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没人批,唐宁重重的将卯册摔在文案上,“钟明何在?” 钟明提步上前,抱拳道:“卑职在。” “带着所里所有的弟兄,顺着卯册上的名单一个个的给我通传到,限他半个时辰内回到百户所,慎重的告诉他们,本大人回来了,是活着回来了。” “卑职明白。”钟明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眉间涌出一股凶气,奶奶的,大人刚回百户所就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没将大人放在眼里,这让钟明如何不气愤。 一挥手,领着下边的一群亲信就匆匆出了门。 人走后,整个百户所就只剩下唐宁一人,他静静的坐在内堂中,虽是半磕着眼,但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倒是长本事了,以为收买了大部分的人心就可以架空我唐宁?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管前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既然接管了这重身份,就不容他人来践踏。 唐宁更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不能有半分退让,事后不光得不到剩下一帮兄弟的信服,反而还会长对方的威风。 这事发生在一般百户的身上也就算了,可他唐宁的百户身份是世袭而来的,是成祖皇帝奖赏来的,他还真不信汪琪能动的了他,哪怕日后犯了大错,也得上奏朝廷处理。 文案上摆着不少的公文,都是下边弟兄报上来的当值情况。 锦衣卫的日常差务不仅仅只有街头片区,还涉足官员秘视、牢狱监察等等…… 也就是说,锦衣卫掺入了形形色色的职业中,而国子监坐班就是差务中的一种。 唐宁将公文都浏览了一遍,眉头随之皱起,三月二十七,三月二十四,看着公文底下的日期,以及空白无瑕的审批结果,说明文案上的这摞公文已经十天没翻阅过了。 锦衣卫百户并非是后世电视上所看到的那副模样,不是随便挑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都能担任。 实则锦衣卫百户也有一定得基础条件,最不济也要能识文断字,武官也是官,不然公文怎么写,总不成什么事都在口头上陈述吧。 国子监是当今皇帝最为器重的地方之一,因为那是读书人的地方,是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当唐宁看到小旗代写的报告,说是最些天来,国子监的贡生情绪亢奋,口中言辞诸多对朝廷不敬。 古代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一群不知死活的糊涂鬼,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疯子,能为了那所谓的气节不惜生命。 国子监养着这么一帮人,哪个不怕?疯子能抓一个两个,但能抓几百上千个? 惹急了他们,聚众堵在你家门前,砚台笔杆子就跟扔手榴弹似的,事实说明,国子监里的贡生都是一群麻烦。 而唐宁讨厌麻烦…… 第十四章:把大夫带去 钟明办事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没多久就领着一帮弟兄重新回到了百户所。 作为所里的总旗,还是有一定的威望,他这一趟出去,竟是带着二十多号生面孔回来。 唐宁站在堂中,再度看着下边的一帮弟兄,最后将目光放在后来的二十多号人身上,这些人都是所里的墙头草,没有个人主见,哪边强势顺着哪边。 但也不排除是看在唐宁的百户身份上才再度归顺他,不过这都不重要,选择回来倒是说明心底还有唐宁这号上司。 他们都是垂着头,都是一种无颜面见的情形,显得跟钟明这帮人有些格格不入。 这时候只能给他们喂鸡汤,刻意的指责他们反而会适得其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钟明抱着拳,说道:“回禀大人,还念及旧情的也只有这些弟兄,其他的……” 钟明顿了顿,瞧了下唐宁,随后又接着说道:“全部都以身染风寒或者头晕胀痛为由,对大人的话拒之不听。” 唐宁听后,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霎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又问道:“汪副百户呢?通传到没有?” “汪副百户并不在家中。” 告着病假结果却不在家里,区区一个副百户,真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唐宁猛然从文案前拔身而起,半眯的目光骤然裂开,喝道:“钟明何在?” 钟明大步挺出,肃然道:“卑职在。” “以本大人的名义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按照卯册上的名单,一个一个的给我登门问暖。” 钟明应道:“卑职领命。” 唐宁又道:“小旗官何在?” 两道面色黝黑的汉子大步从人群中走出,抱拳道:“卑职在。” “你们一人负责记录病因,另一人负责将这些人登记造册。” “卑职领命。” 话罢,唐宁右手狠狠的拍在身边的文案上,“本大人倒要看看这帮人究竟患的是何种病,如果大夫治不好,那就只有送往镇抚司大狱,听说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话音刚落,下边的一帮人不禁对他投去惊愕的目光,在此之前他们都暗在心底猜测,不知大人会用什么办法拢固人心,将权势从汪副百户的手里重新夺回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大人竟是这样打算。 豁然发现,大人虽然还是当初的大人,但是从扬州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因为百户大人的官职是世袭而来,没有地下兄弟的那帮虎气,人也唯诺了些,也因此才让汪副百户有了可乘之机。现在,看着大人的阴冷眼神,眼眸深处的狠劲,跟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站在内堂上,上位者的气息浑然而发,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更是让效忠他的一帮弟兄涌出一腔热血,这才是他们苦苦期盼的大人。 悬崖勒马的二十多号人,面色一阵苍白,后怕之色尽显,也暗在侥幸,幸亏迷途知返,不然怕真是有好果子吃。 百户大人终究是百户大人,世代蒙受皇恩,区区副百户拿什么去跟百户大人斗。先前大人蒙难,耀武扬威收拢人心也就罢了,可现在百户大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纷纷单膝跪地抱拳:“卑职轻信贼人,导致铸成大错,恳求大人能给卑职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并且以后誓死效忠大人。” 他们是真的怕了,直觉告诉他们,眼前的唐宁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唐宁,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真有可能将那帮忤逆上官的贼子送进镇抚司牢房。 诏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锦衣卫更清楚,无罪之人进去能够刮下一层皮,只要唐宁跟诏狱官打点一番,想想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到那时还能活着出来吗?没人敢打包票,就算活着出来,这一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锦衣卫能让你皮肤完好在情况下,在你的体内留下不可治愈的暗疾。 隔山打牛就是酷刑中的一种,拿着一本书籍垫在犯人胸口,然后一拳鼓捣下去,外表不红不紫,实则体内的器官遭了重创。 钟明领着人再一次出了衙门,个个都涨红着脸,脚底下也有从未有过的底气。 …………………………………………………………………… 说道翡翠居可能有人没听说过,但提到风月楼,整个南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风月楼是整个南京城中最好的一家酒楼,占据城中最好的一处地段,楼中酒菜更是令去过之人赞不绝口,并且服务也十分到位,传闻风月楼只是一家分舵,总部设在远在应天府的京师。 风月楼额规模极大,占据了主街道的五分之一,进出食客源源不绝,从衣着打扮看,无不都是达官贵人,富商财户。 此刻二楼东北角,靠窗位置的四方桌前四人相对而坐,主座方坐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魁梧汉子,左脸上的一道刀疤格外醒目,路过之人都不敢直视,一脸凶相着实吓人。 另外三人,身子相比起来,倒是有些消瘦,不过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其中一人举起桌前的酒碗,“祝汪副百户能早日位及正统,敬酒一碗。” 主位上的黑脸刀疤汉子笑意浓浓的抬起酒碗,回敬对方一饮而尽,卷子衣袖从嘴角一拭而过,“那我就借涂兄弟吉言了。当然,这还得仰仗三位兄弟在你们家大人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这个必然,都好说好说。”四人酒碗相互一碰,几晚下肚,脸上泛出酒红之色。 忽然,一道小个子匆匆而来,莫约一米六的身高,体格不过一百二十斤,方正圆脸,卷角羊眉,眼睛不大,鼻梁微塌。 身上披着象征锦衣卫的飞鱼服,粗略一眼瞧去,有些不伦不类。他是汪琪的得力亲信,黄河。 黄河环视了一眼四周,最后朝着汪琪走来,“大人,事情有些棘手了。” 汪琪一怔,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钟明去而复返,领着百户的指令来给弟兄们瞧病。” 第十五章:贡生 汪琪问道:“啥意思?说明白。” “大人,是钟明遵从百户大人的意思带着两名大夫给兄弟们查病根。” 汪琪顿时怒目而视,“这姓唐的现如今还把自个儿当回事,得让他明白,现在百户所是我汪琪说的算。” “大人,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钟明的眼中露出一股戾气,“原本还打算留他一段时间,既然他不知好歹,那这次就从百户的位置上滚下去。” 黄河有些不明白,挠了挠头,汪琪忽然问道:“今日国子监谁在坐班?” 黄河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何会问起这档子事,但是大人问了,总有大人的道理,他追忆了片刻,说道:“是程勇和桂周。” “你速去国子监,让他俩去我家中,我稍后便到。”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 四月的霉天如女子的脸蛋,时红是白,难以琢磨。 钟明等人离开百户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未到午时,就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节奏。 唐宁站在百户所外看着行色匆匆的百姓,都一副赶着回家收衣服的架势,上班当值的第一天就遇上这么个鬼天气,委实不是个好兆头,也不知道钟明那边的事进展的如何了。 一上午尽将心思投在汪琪这件事情上,到现在水头没喝一口,所里的所有校尉又都让钟明带了出去,看来就只能自己动手。 唐宁在堂内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只水壶,以及小半缸子茶叶,抓了一把放在鼻腔前嗅了嗅,没有一丝香气,而且成色也黑不拉几的,实在不敢恭维,唐宁也不由自问,这玩意儿确信能喝? 纠结再三,最终带着窥视古人口味的想法,给自己冲了一杯,晾了好一会儿,刚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一股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然后是咽喉,最后胃里一阵倒腾,有种想吐的冲动。 想也没想,直接将黑漆漆的茶水泼在地上,去他娘的,这就是古代人喝的茶叶? 堂堂朝廷锦衣卫百户喝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唐宁真的很想吐槽一番,不说雨前龙井,起码也少不了几斤碧螺春吧,来了上官就拿这半罐子烂菜叶子去招待? 所里每月都有公费吧,回头必须把茶叶这一项纳入采购名单中。 在唐宁考虑这件事要不要派张明提前采购回来,堂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像是大军压境似的,不等唐宁有所举动,钟明带着一帮兄弟像是遇到痴女,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然后连忙招呼校尉关门,拿木桩子怼死。 这一套惊人的举动在钟明的带领下完成的行云流水,不带一点瑕疵,并且美观大方,旋即让唐宁产生了一阵错觉,到底谁才是锦衣卫? 丢人啊,百年凶名在外,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居然会有关门避难的一天,混蛋,要知道咱们可是天子亲卫军。 唐宁大步朝着钟明走去,质问道:“你这是让疯狗追了还是怎么了?大白天关什么门。” 钟明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回道:“大人,外面这帮人可是要比疯狗丧心病狂多了。” 唐宁圆眼猛睁,惊呼道:“青楼老鸨?还是一帮欲求不满的寡妇?” 钟明连忙摇着头,冷不跌的说道:“是国子监的贡生。” 唐宁瞬间惊呆了,像是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两眼空洞的愣在原地。 良久过后,唐宁打了个激灵,面色大惊的吩咐道:“大门关紧了没有?一根木桩子怎么行,把内堂的文案搬过来。” 贡生啊,多么恐怖的存在,这帮人都是朝廷未来的顶梁柱,文官集团敢死队的预备役,更是当今陛下眼中的祖国花朵。 但凡得罪他们的,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另外这帮贡生还极为不怕死,像是悟透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一样,只要能将眼中的邪恶势力扑灭,纵然死了又如何,起码留下了令无数人感叹的高雅名节。 大概是让后生对他仰慕的只能望其项背,嗯,一定是这样。 由此可见,读书人比深闺怨妇还要可怕,但让唐宁想不通的是,不是让你带着大夫给人瞧病吗,怎么把国子监的贡生给招惹上了。 唐宁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门外的贡生又是怎么回事?” 钟明一脸无辜,又是一脸贫愤,“大人,卑职什么都没做啊,而且谁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去招惹这帮贡生,卑职就遵从大人的指示带着两位名医登门瞧病,没想到不知从哪冒出一帮贡生,个个像是打了鸡血,情绪亢奋的冲了过来,手里的砚台就跟天外陨石似的,幸亏卑职带着这帮兄弟跑得快,不然非得砸死不可。” 说到这,钟明的脸上流露着心有余悸的神色,可随后又叹了口气,“卑职和底下的兄弟倒是跑掉了,可怜那两位上了年纪的花甲大夫,一个回合都没能挺住,就让那帮读书人给华丽丽的放倒了。 唐宁:“……” 这个时候应该为倒在那帮读书人脚下的两名大夫感到同情? 笑话,自己老眼昏花,唯利是图遭了罪,需要人同情?天下除了这帮不要命的贡生外,谁不对锦衣卫忌惮三分,偏偏你这两见钱眼开的老大夫敢跟锦衣卫牵扯上,让你出诊你就真的出诊啊? 对方可是锦衣卫,踏上了锦衣卫的贼船,做什么事没风险,现在让人揍了也属于风险中的一项,怨不得别人,只怪你跑的不够钟明快。 说明挣钱也得看对人,腿脚不方便就不要瞎蹦跶,别把自己当成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浪也是要看本钱的。 这种人,真是不值得人去同情他,唐宁决定了,这俩大夫日后敢上门来讨要汤药费,二话不说,直接打死。 有这闲钱,不如给本大人换一罐雨前龙井。 门外的叫嚣声愈发张狂,忽然,一个黑点在唐宁的注视中逐渐扩大,唐宁面色大惊,拔腿就跑,确保自身安全后,对着院子中的一帮小弟大喊,快躲开,有…… 话没说完,一支天外飞笔直接插在钟明的乌纱帽上,紧接着脚下传来一声碎响,一个巴掌大的陶罐在他的脚下破开,黑漆漆的墨汁溅了他一脸。 钟明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站在安全地带的唐宁,“大人,您下次能不能先把话喊完,然后再跑?” 第十六章:汪琪的手段 钟明的遭遇委实令人同情,没招谁没惹谁,就让人插了毛笔,还泼了墨汁,这理跟谁讲去? 找堵在外面,如同疯狗一般的贡生?别闹,指不定刚出去就让这帮读书人给拖到人群中,活活踩死。 衙门外的贡生的疯狂程度还不仅如此,让唐宁无法接受的是,许是知道扔笔杆子属于败家行为,改扔石块,扔砖头了。 这要是砸在人的头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当场毙命。 前一刻让宁还稳坐大堂,吐槽茶叶不成品行,转眼就成了一座令数百人讨伐的叛军孤城。 唐宁神色愤然,这帮读书人还讲不讲理了,难道国子监的先生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 成才欲从蛮不讲理开始? 为官必从心狠手辣起步? 百户所外,嘈杂一片,唐宁在堂中大致能听到嗓门大的贡生的只言片语,都是喊着让狗百户滚出去,凭什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而且读书人怎么就成了国家的害虫…… 听着唐宁的脸都绿了,这到底是谁扣的屎盆子? 头一天上任,至今门都没出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祸害了。 唐宁活了两辈子,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着过人的嗅觉,国子监的贡生地位超凡,一直都是朝廷重点呵护的对象,闹出这等事情,不消半个时辰,上头必会派人来彻查此事。 能妥善处理自然是好,如果无法平息这帮读书人的怒火,他十有八九就会成为宣泄的对象,成了百年来锦衣卫最悲剧的一个百户,让读书人给活活践踏而死。 堂内的一帮兄弟脸上都挂着焦急,像是一群热锅上的蚂蚁,唐宁作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大难当头无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遇事勿乱,办法从比困难多,这句话告诫了唐宁两辈子。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听着外头仍旧喧哗一片的讨骂声,神色半磕,慢慢的剥茧抽丝。 在翻阅公文的时候,多天前就已经有人上报国子监的贡生进来情绪亢奋,没成想,担心什么就偏偏来什么,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规律。 好比上学的时候,没认真听讲,开小差去给前桌女同学写情书,结果老师要抽点学生上黑板做题,顿时心底就慌了,垂着头万般祈祷不要抽中自己,结果呢,不但被老师赶到教室外面壁思过,写了一半的情书更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昭告了出来,更无法接受的是,放学居然看到老爹让无良的班主任请到了办公室。 不出意外,回去就是一顿死打。 事情没有偶然的,只有必然的。为了利益可以出卖朋友,甚至不惜手足相残,只要与利益挂钩,结果只有你想象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作为百户所的一把手,出了事最终受益的是谁?无非是汪琪,这样一想,事情也就条理清晰了。 唐宁也能猜到,让汪琪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他给回到百户所的铁腕手段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或者,汪琪早在得知他没死的消息时,就已经谋划好了这一切。 这一手也确实是高,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唐宁沉吟了良久,在底下兄弟神情慌乱中轻咳了一声,顿时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唐宁的身上。 待他拿主意,吃这碗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都知道这背后的利害之处。 唐宁从人群中找到了余洪,面色跟周围的这一大帮子蛮子比起来,显得有些差异,主要是没怎么经历风吹日晒,粗略一眼看去,怎么都不会把他跟锦衣卫联想到一块儿。 那这就对了,再加上他是一道新面孔,混迹在贡生队伍中也没人能认出他来。 余洪见唐宁正瞧着他,当即从班子中跻身走了出来,“大人,有事你尽管吩咐就行了,卑职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将大人交待的事办成。” 时间有限,唐宁也就长话短说,“等下你从侧面翻墙而出,赶往布庄挑一套书生衣冠,混进这帮目无法纪的贡生中,旁敲侧击将事情原委弄明白,总而言之,到时候你借题发挥,将扬州牢狱里的那一套油嘴本事拿出来,所里这帮弟兄的身家性命全挂在你的身上了。“ 余洪憨实的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单膝跪地,正颜厉色的抱拳道:“卑职必当不负大人跟所里弟兄所望。” 唐宁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一侧的黑脸钟明,“余洪走后,你带着几个手脚利索的兄弟,蹲在人群中,只要余洪打探清楚这事情的起源,你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涉嫌犯家中,妻儿老小一网打尽,请到一个隐蔽,事成之后给所里吱声话。” “卑职明白,此事不成,卑职愿提头来见。” 唐宁:“……” 这事的确有些棘手,也不至于闹得跟上战场似的,还提头来见,你当立军令状呢。 现在正是钟明热血澎湃的时候,实在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就摆了摆手,余洪钟明二人得令后,纷纷从人群中退了下去。 余洪径直走到内堂后的拐角处,踏着梯子一跃而过,身手敏捷,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忽然,墙外传来一声‘当啷’,半晌后,又传来一声痛骂:“哪个挨千刀的将夜壶放在这……” 唐宁单手捂脸,很是质疑,安排余洪去干这件事真的没问题吗? 另一边,钟明已经清点了好八个身强力壮的校尉,带着一副慷慨赴死的气势朝着后门走去,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韵味。 两拨人走后,剩下的一帮弟兄也都带着渴望的目光盯着唐宁,这感觉像是一头无辜的小绵羊,让一群哈拉斯直流的饿狼盯上。 这种氛围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在下边兄弟的期盼中,久久不见唐宁发话,便有人忍不住问道:“大人,大人,那卑职能做什么?” 唐宁诧然,带着打量的目光从头看到脚,问道:“你想干什么?” “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卑职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唉……”这帮人是热血过头还是入戏太深,唐宁走了过去,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你……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ps:各位看官,我问大家一件事,你们有没有把票子甩到别人脸上的过分举动?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拿推荐票尽情的蹂虐我把,好想让推荐票抽脸怎么办?好着急,在线等…… 第十七章:燃眉之策 百户所里剩下的这些人,也正如唐宁所言,坚守此地,安然无恙的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而这会儿功夫,余洪已经从街头布庄出来了,换上了一身读书人的行头,虽然面色不及那帮贡生白皙,但想混杂进去,并非什么难事。 等余洪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进身,看到一大片白色儒服的学子,不由大吃一惊,这排场,不得少于五百人,说句不好听的,一人一泡尿,都能把百户所里的几十号弟兄活活淹死。 学子的情绪很激动,而这亢奋的情绪主要是来自于相互激励,相互攀比。 只见余洪面前的两位面红脖子粗的学子,一边对着百户所破口大骂,一边对身边的贡生挤眉弄眼,十足的挑衅之意:“狗官,滚出来,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不然我就要泼红漆了。” 身边的学子一听,不乐意了,刚才他还说泼泔水,到了他这又升了个档次,岂能示弱,“狗官,尔敢如此诬蔑我等读书人,我若不往你这百户所泼上几桶粪水,我刘浩生的名字倒着写。” …… 这也算是令余洪大开眼界,情绪都要一较高低,不得不说,读书人真会玩儿。 一码归一码,正事可不敢耽搁,余洪当即打断身前学子的叫嚣,颇有文人几分模样,问道:“这位兄台,尔等聚集此地,不知所谓何事?” 余洪的话诧然令面前暗自较劲的两人一怔,神色奇怪的看着他,“你不知道?” 余洪摇着头,“问先生告了五天假期,回家省亲,这才回来。” “如此说来,不知此事倒也情有可原。”学子的记忆像是和鱼一样,只有短暂的七秒钟,瞬间将刚才的是抛之脑后,给唐宁述说道:“这事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当时先生正给学子授课,坐堂的锦衣卫竟是当众脱了鞋袜,一些学子看不过去救说了他几句,怎知那锦衣卫竟是众辱骂我等读书人,就算读尽天下书又能怎样,最终还不是朝堂上的一只蛀虫,嘴里念叨是为了造福百姓,下到各地,却是想方设法的鱼肉剥削老百姓。如果运气不行,没能侥幸蒙上一官半职,百无一用的书生又能干些啥?给商贾大户当上门女婿?” 余洪听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这话说的确实够狠的。如果自个人是贡生中的一员,何止要泼红漆泼粪水,直接提着笔在墙上写道:XX不得好死,祖宗十八代无法投胎做人,之能做牛做马。 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里,文学远胜一切,突然有这么一个人站在高台上宣告大家,读书没出路,顶多能混一个上门女婿。 这让国子监的一帮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如何受的了这样的轻薄污秽之语,三人成虎的形势下,如同蝗虫过境,一路碾压至此。 这就是整件事的起因,暗在心底记了下来,表面上还得将这个身份演充分,演真实,一脸愤慨道:“岂有此理,胆敢如此诋毁我等,二位兄台,不知坐班的锦衣卫现于何处?不痛揍他一顿,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揍人这等事哪还轮得到你,所料不错的话,他二人应该躺在监院隔壁的医馆中。”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人踩了一百多脚,头上插了几十根毛笔,胃里更是不知喂了多少墨水。 先生防止二人死在国子监,就着打杂的下人抬到了医馆,至于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听天由命了。 “既然是坐班的锦衣卫出言不逊,那为何引起数百学子围堵锦衣卫衙门?他们也掺入其中了?” 这又是另外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而读书人见读书人都觉得格外亲切,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样,耐心的给余洪解释道:“蛮子昏迷前,说他这话也是听他家大人说起的,而后我等就一道过来问衙门里的狗官讨个说法。” 由此可见,赤果果的栽赃嫁祸,甚至都不打马赛克,可见尺度之大。 百户所斜对角的一家茶肆中,几位面色黝黑的汉子看着黑压压的一帮贡生,眼眸中不禁流露出一股凶气。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般毫无忌惮的围堵百户衙门,叫锦衣卫颜面何存,日后见了锦衣卫还有半点忌惮?甚至还沦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看去,在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道身影,头也不回的朝着后街巷子走去。 钟明果断起身,尾随而去。 ……………………………………………… 近来是多事之秋,京师户部侍郎涉嫌贪污罪被拘禁大理寺,因此事背后牵扯重大,待三部会审。 也在三天前,北镇抚司的一张条子以八百里加急送了过来,让南京镇抚司的锦衣卫密查此事。 只因为这户部侍郎四年前是从南京六部中的户部调往京师的,北镇抚司那边怀疑此事会跟南京这边有秘密勾连,就递来条子彻查此事。 廖光明十四岁从父辈手里接过锦衣卫这碗饭,经过十年的磨砺,二十四岁小有成就任职锦衣卫百户,可这一熬又是十年,疏通了不少关系才踉跄爬上千户的位置。 后来蒙幸北镇抚司指挥使大人抬爱,百丈船头故而有幸再增一尺,三十六岁坐到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三十九岁又升迁到同知,四十三岁成为仅此锦衣卫指挥使的二把手,锦衣卫佥事的位置,管理南京镇抚司的大小事务。 收到指挥使大人的信函,廖光明当即就召集精干的下属,秘密将此事布置了下去,可三天来仍是没有半点收获。 镇抚司衙门,廖光明坐在文案前,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撑着下颚,右手放在案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 一道高个子身影面色肃然的进了内堂,从国字脸来看,年纪将近四十。 廖光明抬起头,看向来人,带着疑虑的神色问道:“出什么事了,令素来淡定的王镇抚面容急躁。” 王毅径直走到廖光明跟前,“大人,这次真的祸事了。” 廖光明眉头瞬间凝重起来,王毅又接着说道:“在半个时辰前,国子监的数百名贡生堵在东城百户所门前,叫嚣辱骂不堪入耳,甚至对百户所内投去大量的石块砖头。” 廖光明微微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尔后猛然一拍文案,“放肆,一帮无功无名贡生胆敢围堵锦衣卫衙门,谁给他们的狗胆。” “大人,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而是该怎么去解决这件事。”王毅听到下面下属来报,第一反应跟廖光明如出一辙,顿时肝火大动。仔细一想,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稍微有一点没处理好,南京六部的那些老顽固定会毫不留情面的将这件事上奏给京师内阁,然后呈交于当今天下的上书房中。 廖光明冷静道:“事情因何而起?” “据说是百户唐宁对国子监的贡生出言不逊,犯了读书人的忌讳,才令这帮贡生做出这等目无法纪的事情来。“ “唐宁?”廖光明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片刻后想起了什么,“这唐宁可是因公跌入河中的百户? “似乎正是此人。” “他没死?” “据说是昨日回的南京,今早才去的衙门当值。” “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不对啊,唐宁是昨日回的南京,今日才回到衙门,这坐班的校尉怎么就知道唐宁说的话?” 霎然,王毅目光中闪过一束光芒,如大人所言,这事的确有些蹊跷。 第十八章;锦衣卫的手段 锦衣卫想查一个人的住处,易如反掌。 在余洪将探听来的消息传达给了等候多时的钟明,他就查明今日国子监坐班的是何人,旋即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弟兄,直奔他家住处,遵从唐宁的意思,一家老小全部请到一处隐蔽的空院内。 事后,留下两人看守,余洪又马不停蹄的找到程勇和桂周。 在镇抚司诏狱中,钟明见过不少模样悲惨的犯人,可在看到他们二人,不由刷新了钟明底线的印象。 头像是塞了海绵体一样,膨胀了近两倍,两只黑乎乎的眼睛眯着都看不见眼珠子,嘴角挂着嫣红的血迹,至于牙齿,还真没看到…… “人才呐……”钟明不禁钦佩起来,这样都没死,可见毅力是何等的坚定庞大。 程勇和桂周躺在医馆的内堂中,床边坐着一位花甲老大夫,正给他们扎着针,瘀黑的胳膊放着淤血,胳膊下又是搁着一只铜盆。 血液滴答在铜盆中,似有若无的声音听着都不禁让钟明打了个寒颤,这一身淤青透紫,不放个十斤八斤的,能彻底放完吗。 就算将淤血排除干净了,人体的血管中也才多少血量。 大夫见钟明一身飞鱼服,身后跟着面色极不友善的下属,当即从床沿上站了起来,行了一礼:“老朽见过各位大人。” 钟明摆了摆手,径直走到程勇的身边,看着他,露出一对大板牙,“程校尉,咱们也才一月不见,你这摆的又是什么造型呀?挺别致啊,换风格了还是咋地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瞬间即使程勇和桂周瞪大了眼,可那双招子就跟患有重症肌无力一样,再怎么使劲也还是一条细缝,如同拿刀片在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程勇费力的看着面前的这张熟悉的面孔,身子猛然颤抖起来,一对嘴唇宛如跟毒蛇进行了一番浓情舌吻一样,肿的跟两根热狗一样,叽里呱啦的惊呼了一阵,愣是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但从他一阵惊慌失措的举止中,不难看出他内心充满了恐惧。 钟明毫不客气的甩了一巴掌,抽在他臃肿的猪脸上,“说的个啥,老子一句都没整明白。” 口舌之力向来都不是锦衣卫的特长,他们还是喜欢简单粗暴的方式。 果然,这一巴掌下去,程勇这朵骄阳的小红花瞬间焉了,但四肢始终在抖动着,钟明问道:“诬陷百户大人批斗天下读书人一事是不是你干的?” 程勇没说话,钟明眉头轻然蹙起,随后扭过头看着一旁的桂周,也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既然他不说,那就由你来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桂周的热狗嘴唇紧紧合在一起,跟程勇的姿势一般无二,像极了躺在古埃及合葬在金字塔内的的夫妻木乃伊。 “不愧是锦衣卫出身,挺有骨气的,嘴巴也挺硬,但你们也十分清楚锦衣卫的看家本事是什么,我能有一百二十种方法让你开口。” “你也知道,锦衣卫办事向来都是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今天国子监贡生前去百户所闹事的时候,碰巧百户大人让我去调查一件事,然后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两户人家,其中一家是一位年迈老妇人,带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儿媳,对了,身后还跟着一儿一女,男孩儿好像叫程雄……还是叫程英?,记不清了,不过那个三岁多的女孩我倒是记得,叫月儿。“ 顿了顿,钟明又是自顾的说道:“另外一户人家,像是去年刚结的亲,婆姨生的水灵的紧,脖子白嫩的跟抹了粉似的,对了,她还挺着个大肚子,估计有七个月了。在闲聊中,听她说想给他男人生个大胖小子,将来接他的这碗饭……” 钟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程勇和桂周。 尔后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位弟兄,道:“你看第一户人家的那俏媳妇儿,让人看了怜惜的紧,不知道到了床上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身后的几位校尉个个面露红光,流露出男人才懂得的猥琐神情,“大人,不满你说,卑职自瞧了她第一眼,时刻就有着这种念头。” “第二户人家的俏媳妇儿,虽然是怀着身孕,但玩起来想必也另有一番风韵,这个不知你们谁……” 钟明的话还没说完,躺在床上如同死尸的桂周忽然大吼一声,一阵支支吾吾,也听不明白是讲的是啥,但从他那愤怒的神态不难看出,正在竭力的痛骂他们。 钟明俯身看着怒气横生,嘴里喘着粗气,胸口急速起伏的桂周,伸手拍打着他的大肿脸,“尽情的骂吧,可这事又能怪谁?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在你们选择这样做的时候,就要考虑到这要做所带来的后果,大人素日里待你们如何?可曾克扣你们一文平安钱,而你们就是这样回报达人的?” 说着,钟明忍禁不住又是一巴掌呼在他的大肿脸上,“这一巴掌不是替大人扇的,全属于我个人的意思,不为别的,就冲着从天而降的那罐墨汁。” 想着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招谁惹谁了嘛,娘的个蛋蛋…… “大人也说了,如果你能招出幕后之人,这件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大人遭了罪,你全家都得遭殃,时间不多,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想通的话,就咳一声。甘愿全家受累的,可将这番话视为耳旁风,不过你也要知道,区区贡生闹事,还不足以扳倒大人。” …………………………………… 南京六部中的吏部,尚书李文玉刚看完呈上来的公文,看了眼窗外。这个点临近午饭的时间,他准备着手收拾一番,听说风月楼又推出了几道美味佳肴,并事先约好刑部尚书等几人,乘着今日中午过去尝尝鲜,还没来得及起身,侍郎杨文远脚步匆忙的赶了过来。 “尚书大人,祸事了。” 李文玉的眉头微微皱动了一下,不浮不躁的看着喘着大气的杨文远,“天还没塌下来呢,何事令文远如此不淡定。” 杨文远道:“大人,国子监的那帮贡生,聚众堵在东城百户所前,与锦衣卫那帮蛮子闹开了,而且闹得还不可开交,再不制止,怕会酿成大祸,倒时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吏部,为六部之首,素有天官之称,管辖的是文官业绩,升迁调职等等,如果遇上一个心胸狭隘的吏部尚书,加上自身人品不行,眼里没活儿,一辈子都止步于此了。 吏部的权力很大,管辖的东西也有很多,也应承了权力越大,管的地儿就越大这句话,恰巧国子监就是吏部管辖的范围之内。 国子监的内每一位贡生都在吏部登记造册,人后拜朝为官了,就省得很多繁琐的手续流程,直接从国子监文案中调离一下就可以了。 李文玉很清楚国子监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现在这帮人竟是聚集恶斗,还是跟凶名在外的锦衣卫,万一那帮蛮子一怒之下将这帮身子骨柔弱的读书人揍出个好歹,可怎么向陛下交差。 听着杨文远的话,李文玉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你且说来,这又是怎生一回事。” 第十九章:文官与锦衣卫 如果唐宁知道李文玉的想法,非得拿大耳刮子抽他。 还担心锦衣卫会打伤了这帮无法无天的读书人,你这是笑话吗? 黑压压的一片贡生堵在百户所外,石头砖块扔的一个比一个起兴,所里的这几十来号弟兄正胆战心惊的坚守最后一道屏障,门要是破了,还不得他口中的柔弱书生踩死。 这到底是谁该担心谁…… 同样的,感到郁闷的不光只有唐宁,还有李文玉跟廖光明,一个正为京师指挥使大人安排的事忙的焦头乱额,这个节骨眼上除了这档子没**儿的事。 李文玉早在今早当值的时候就已经约好了各部的尚书大人,结果吏部的大门都没迈出去,就祸起萧墙了,这顿饭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吃的上。 打探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廖光明跟李文玉不约而同的把唐宁这个小小的百户给惦记上了,官职不大,惹祸的能耐却是不小。 然而事实上唐宁又该跟谁说理去,也不得不说,汪琪是一个挺有头脑的人,这借刀杀人的阴险策略都想的出来,如果这具身体没有易主,前任的唐百户定然被他吃的死死的。 百户所内,唐宁负手站在内堂中,满目琳琅的砖块砚台毛笔,对汪琪算是恨到了骨子里,可面对外面的凶残贡生,又是拿不出半点脾气。 锦衣卫横行乡里怎么了,终究也是几十双手,不可能弄的过六百多号人,只能期盼余洪跟钟明办事的效率能再快点。 就当所里的这帮弟兄即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外面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金币的大门也没受到撞击,反倒是一些只言片语传到了唐宁的耳中。 “你说什么?找错人了?” “我也是刚听说的,说是这姓唐的百户还是昨天回的南京,上天上午才来衙门当值,小觑我等读书人是另有其人。” “此话当真?” “据刚从院里出来的同僚道起,这话是今日坐堂的百户说的。他口中的大人是指离任期间代理正职的试炼百户,汪琪。” “如此一说,岂不是砸错了人?这该如何是好。” “砸便砸了,还能怎么着,贼鼠一窝,锦衣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言甚是,那不知那汪琪身处何地?” “据说是在晓月楼。” “彼其娘之,竟然还有闲情找姑娘,我祝某人不戳他一顿脊梁骨,枉为读书人。” …… 门外的贡生沉静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掀起了一波新的高潮,文绉绉的叫骂声连绵不绝。 “终于停了啊。”唐宁重重的缓了口粗气,感觉这半个时辰内挨的骂比两辈子加起来都多,骂的更是层出不穷。 这也是唐宁这两辈子受的最大的一次窝囊气,终日打雁没想到也会让雁啄的一天,还是正式任职当差的头一天,就给了这么一份见面礼。 渐渐地,门外躁动的声音逐渐小了,到最后连贡生的议论声都听不到。 所内的一众百户皆是一愣,目目相窥,这闹得是又是哪一出,还是说这帮读书人雪聪明了,迷惑他们打开百户所大门一探究竟时,一窝蜂的冲进来? 最终都是将目光放在唐宁的脸上。 唐宁从堂内走了出来,说道:“开门吧,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组团刷债主去了。” 守在门前的小旗手,一手提着出鞘的绣春刀,神色警惕的瞧了下门缝,心有余悸的道:“大人,要不还是等等吧,万一这是那帮贡生设下的圈套,门打开就闯进来了。” “无妨,打开便是。” 见大人执意如此,小旗手就吩咐下边的校尉搬开了堆在门前的杂物,可仍旧有些不放心,又是找来张梯子,翻过墙头打探了一番敌情,这才将百户所的大门对外敞开。 国子监的贡生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又有一群吃瓜老百姓对着锦衣卫衙门指指点点。 忽然,大门被推开了,出来了一帮锦衣卫,喋喋不休的碎语顿时跟菊花一样,骤然一紧,望着黑云滚滚的天色,个个都脚步匆忙赶着回家收衣衫。 围观的百姓前脚离开,彭磊就带着若干校尉,一路小跑而来。 恰是时候,知府大人也带着一帮衙役,彼此碰头在百户所外。 从各自都板着一张媳妇儿走水的神色,唐宁就已然知道,来者不善啊。 而他们的到来已在唐宁的意料之中,来时的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道:那群贡生呢? 唐宁表示无知的摊着双手,轻描淡写的说道:“走了。” 彭磊神色怪异的看了下唐宁,贡生闹事可是件棘手的打难题,并非像他说的这样轻松,眼前的百户所闹腾的跟菜市场一样,不难想象半个时辰前,这里曾经历了些什么。 杜汉堂倒是神色惊愕问道:“走去哪了?” “这帮读书人许是陡然想明白了,瞧我唐宁生的一百二净,怎么看都不像那种随意诬蔑中伤读书人的可憎之人,个个像是脱缰的野马,怒气冲冲走了,至于去了哪,下官还真不清楚。” 说完,唐宁不禁撇了撇嘴,还脱缰的野马,分明就像是一群失去交配权的花猪。 杜汉堂有些不信,“你确切不知?” “卑职真的不清楚。” “去了哪个方向?这点可算知道吧。” 唐宁给杜汉堂使了个示意的神色,说道:“杜大人,那帮贡生石头扔的比箭还快,换成大人你,你会顶着生命危险爬墙头?” “……” “此事影响重大,唐百户可不要因为为此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杜大人,下官的确不知道这帮读书人的行踪。”唐宁顿了顿,给杜汉堂提议道:“杜大人想要知道他们去哪,问街上的百姓可比下官强。” 就算杜汉堂追问到明天早上,唐宁仍然不会告诉他这帮读书人去向。 此时,南京城,晓月楼中。 春风得意的汪琪正压着一位俏美人,做着最原始的复进动作,正尽兴的时候,紧闭的房门让人一脚踹开,当即吓得汪琪打了个哆嗦,没来得及提上裤子,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直接从二楼拖到了一楼正堂中,更是没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上去就一顿踩。 第二十章:羞辱而亡 第二十章:活活踩死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哪怕你混的再好,位极人臣,最后都会为你的过去买单。 这种活生生的例子太多太多,数不胜数,如驰骋沙场的猛将,为马首是瞻的主子打下整座江山,结果又有几个能得善终。又如生平未逢一败的关羽关二爷,还不是落得败走麦城,尸首分离的结果。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还得广善积德。 唐宁就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低调做事,更要低调做人。 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去刻意强求,就算最后得到了,也会双手捧着送出去,甚至得加倍奉还。 事实也说明,人自有天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汪琪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自打从娘胎里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只能当一个试炼百户,没有正百户的命,可他非得逆转命运的安排,在野心的膨胀下开始想法子,怎样才能出其不意的将唐宁置于死地,他又能如愿以偿的坐上百户的位置。 汪琪也不知耗死了多少脑细胞,苦思冥想了多少个日夜,终于在唐宁回到南京之前,想出了这个一个借刀杀人的主意。 也不得不说,汪琪委实是个勇而有谋的聪明人,可惜他看错了唐宁,结局就是在青楼哼滋哼滋,爽点即将爬上巅峰的时候,让一帮来势汹汹的读书人拖到了大堂,先是一顿践踏,接着又是一顿毒打,最后将他绑在大堂的柱子上,如同五龙抱柱,姿势好不独特。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比庄户汉子好使,这种方式换做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当即引来围观者。 其中有豪绅家的纨绔公子,有黄昏来电的老头,甚至就连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窑姐都掩着嘴,发出微不可查的轻笑。 捕头办事的效率虽然没有锦衣卫快,但也绝非是那种浪得虚名之辈,查出这帮读书人的去向很简单,毕竟六百多好读书人就跟下山的强盗,摆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想不让人留意都难。 杜汉堂火急火燎的赶到晓月楼,着令喝退将晓月楼围个水泄不通的贡生,领着人走了进去。 前脚刚迈进门槛,眼睛圆睁欲裂,震惊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神情更是凝固了。 良久,杜汉堂才从震惊中缓过神,赶紧着人将绑在柱子上的汪琪松绑。 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的绑在柱子上,实在有伤风俗,同时也刷新了他对读书人的认识,心太狠了,这人到底干出了何等伤天害理的事,才能让素来以文雅著称的读书人以这种方式惩罚他。 杜汉堂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由,他正在知府衙门吃着午饭,然后就收到了吏部的传令,接着就带着一众衙役去了城东百户所,随后又赶到了这儿,然后就看到震惊三尺的一幕。 当衙役给绑在柱子上的汪琪放下后,捕头见他面色发白,像是没了生气一样,就试着摸了下他的脖子的大动脉。 “大……大人,人死了。”捕头惊愕的说道。 杜汉堂也因捕快的话给愣住了,“死了?你确定死了?” 捕快点了点头。 这下事情麻烦了,只要人还尚存一口气,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可一旦跟人命扯上关系,这件事就是另外一层含义。 主要也还是跟他的业绩挂钩,他是才是杜汉堂感到气愤的地方。 “谁干的?”杜汉堂指着没了半点生机迹象的汪琪,冷喝道。 可下边的这帮读书人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后,前面的瘦个子贡生往前走了一步,“是学生做的。” 还没等杜汉堂问罪,其他的贡生不乐意了。 什么是叫你干的,你一个人能踹翻这锦衣卫?一个人能将他绑在柱子上? 这也都是次要,主要是日后每当人谈论起此事,皆是油然对其肃然起敬,说出去是多么的高风亮节。 而现在,这厮竟想独自一人把此气节独吞,显然不可能,旋即就有其他的贡生纷纷站了出来,都是一副舍身取义的态度。 看着数百人都将这份罪名往自己身上揽,不禁睁大了眼睛。 一般人都是避之不及,惶恐跟他沾上一丁点关系,可眼前的这帮贡生倒是稀奇,个个争的面红耳赤,像是能弄死这躺在地上之人而自豪。 杜汉堂不由质疑起自己,是见识闭塞了?还是人老了,跟不上这帮年轻人的思维,还是说,他们不是一般人,是二班人? 法不责众,六百多号人争先恐后的咬定他在弄死此人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力,这神色仿佛是……引以为豪? 可当杜汉堂粗略的了解此事的起因,一张树皮脸扭曲的格外瘆人,一脸岁月褶子就跟一条条攀附在脸上的蚯蚓,眼神都能射出火花。 要不是碍于知府的身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上去踩他两脚,尽管人已经没了活气,但是杜大人完全不介意鞭尸。 实在可气的紧,尔等天下读书人以文章治国而傲,到了他嘴里就成了百害而无一利的蛀虫。 百无一用是书生,想到这句话心底鞭尸的冲动感又强上了几分。 捕头神色怯然看着杜汉堂,请示道:“大人,眼下该如何处理?” “尸体带回衙门,具体情况待本官上奏尚书大人,看他如何定夺。” “是,卑职明白。”说完,捕头大手一挥,就吩咐下面的衙役将汪琪的尸体蒙上一层白布,又将青楼后门的半扇门板卸了下来,一前一后抬回了知府衙门。 如果不出意料,汪琪的死是讨不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因为他得罪的是读书人,全天下的读书人,谁有这个胆量去替他伸冤。 他的死更是无数人有目共睹的,从此也对弱的跟风一样的读书人刮目相看。 太他么凶残了,打架不带单挑,不用拳头,直接提着笔杆子和砚台就上。或者,直接拿脚踩…… 闹出人命了,竟还集体认罪。 说以说明,读书人惹不得啊。 第二十一章:上司召见 汪琪在青楼逍遥快活时,让一帮读书人拉到大堂,不着寸缕的被活活踩死的消息不胫而走,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半天时间,全南京城的人都知道锦衣卫出了这么一号丢丑卖国的货色。 但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调戏了某位权贵家的老相好,也有的说是锦衣卫逛青楼不给银子还揍了出来指责他的贡生,然后就酿成了这么个笑话。 这个消息自然而然传到了唐宁的耳中。此刻百户所大堂中,唐宁看着不负所望的余洪和钟明,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不愧是世代看牢房的,造势的手段果真不是吹出来的,程勇和桂周妥协在钟明的胁迫下,就由下边的校尉扮成书生的模样,将他二人搀扶了出去,在国子监贡生面前将颠倒的事实再度纠正了过来。 没有什么事是比当事人更有发言权,然后在余洪这张嘴皮子的造势下,这通消息像是唐伯虎的含笑半步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散尽了人的七筋八脉。 一颗沙砾激千层浪,又在余洪这个冒牌贡生的指引下,一路带到了晓月楼,又在嘈杂的人群中大吼一声:踩他…… 经过此事,令唐宁得出了两个感悟。一是,读书人不好惹;二是,外表看似憨厚的老实人,很有可能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坏怂。 余洪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唐宁很喜欢,有这么一个用的称心如意的好下属,日后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他就是一员力压三军的得力猛将。 虽然手段不怎么光明,但是身在浑不见底的官场中,又有谁的心不黑。 “待此事告一段落,也会借此将余洪的职位稍微往上提提,再者,称病躺床的一系校尉,也得给他们一些苦头吃。 在言语上给予钟明跟余洪极大的犒赏,事后就着令下去,让一群校尉开始收拾鬼子过境的百户所。 正当唐宁认为可以坐下来缓口气,去而复返的千户大人又再次降临在他这间小庙宇。 对于上司,一定要客气,摆正自身的位置,必要时可以昧着良心谄媚奉承。 “千户大人辛苦了,钟明,赶紧滚过来给千户大人上茶。” 彭磊带着怪异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茶还是晾着回来喝,唐百户,你速速收拾一下,随我去趟镇抚司。” 唐宁试探问道:“上头的大人找我?” “同知大人需要进一步了解这件事。” 祸起萧墙的时候,唐宁就料到镇抚司的大人会找上他,这件事的导火索就是锦衣卫,防止尚书省的那帮老头借题发挥,将锦衣卫告上京师,彭磊必须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点滴细节,然后写成公文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指挥使大人的文案上。 免得指挥使还蒙在鼓里,就让文官在背后捅了他沟子。 镇抚司位于城东以南的正街上,刚到门前,当值的两位锦衣卫瞬间对他投去惊的愕目光,显然他们已经听说了贡生大闹百户所。 唐宁不紧不慢的跟在彭磊身后,转过中堂,呈现在唐宁面前的是一座小阁楼。 阁楼只有两层,想必此处就是佥事大人的临时住所。 在唐宁提脚迈进去时,正看到一个年纪四旬往上的男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的一副拓印而来的房玄龄碑,手里捉着一只毛笔,有模有样的摹仿着。 彭磊没有贸然打断佥事大人的雅兴,一声不吭的侯在一旁。 倒是唐宁微微将脖子伸了过去,闲时功夫拿来练字之人,想必功底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位同知大人能将房玄龄的字迹写出几分神韵。 可在当唐宁远远瞧了一眼,眼睛不由瞪的极大,这就是同知大人的书法水平? 恰是,廖光明倾吐一口浊气,放笔收工,扭过头,肤色略黑的汉子脸上露出一股淡淡的笑意,“看看,写的如何?” 彭磊只是看了一眼,甚至不带一丝思考,便是抱拳说道:“韵味十足,这等墨宝若是放出去,起码也得值数百两银子。” 唐宁神色惊愕的看了下千户大人,我擦,昧着良心说话脸不红吗? 而且就这字也能值数百两银子?你们到底是买字,还是变相给上头送银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花钱买菊花舔? 旋即,唐宁的眼珠子不禁转了转,我这回去要不要也写上几幅?转手卖给称病倒床的那帮瓜怂? 脸皮就稍微薄一点点,几百两就不要了,也就给个友情价,五十两? 还是四舍五入一下吧,凑个整,一百两。 唐宁沉浸起生意经的同时,廖光明已经竟目光从彭磊身上抓了过来,看着他:“你就是东城百户,唐宁?” 唐宁赶紧回过神,“是的,同知大人。” “你来评价一下,本官这字造诣如何?” 混在职场,第一项是生存本能就是拍马屁,而这拍马屁也是一件艺术活,吹得不能明目张胆,又要吹到对方的心坎里,这样才算合格的马屁。 唐宁对千户大人的马屁很是鄙夷,粗野蛮子说话就是没水准。 唐宁上前一步,看着文案上的扭曲字体,神色瞬间一亮,脸上展现出一顿惊喜的模样,可谓是前戏十足,为后续的马屁打好了夯实的基础。 颇作模样的琢磨了良久,最后才将目光放在纸上的第三个字。其实这两行字下来,唐宁反复看了半天,才能勉强认出这一个字来。 “大人这书法造诣委实高,特别是这个翔字,写出了翱翔九天的味道,下笔粗中带细,倘若将此写在木板上,入木三分也毫不夸张。” 很好,吹完就收,唐宁对自己的口技很是满意,然后就该等同知大人的赞赏,也是为在他的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毕竟此次前来是来讨骂的,相信同知大人已经打探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作为南镇抚司的扛把子,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可当唐宁的马屁刚拍完,廖光明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本大人确实没有提笔写字的天分。” 唐宁一怔,啥意思?难道我这马屁拍的还不够响亮?不够走心入肺?没有让他感觉到一种护舒宝的呵护感? 廖光明问道:“唐百户还是能识文断字吧?” 唐宁点了点头,还是不明白同知大人为何会问这样没水准的话,同时心底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接着,廖光明将墙壁上的拓本取了下来,指着第三个字,语重心长的纠正道:“这个字念翊,而是不是念翔!” 唐宁瞬间石化:“……” 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真是没脸见人了。 第二十二章:好艰巨的任务 但凡有点能耐的人都想给自己面子上贴点金,提高一下逼格。 廖光明作为锦衣卫的二把手,南镇抚司的掌舵人,总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大老粗,很没面子,寻思一想,如果能写出一手好字,也算是摘掉这顶莽汉帽子。 托人弄来一副房玄龄碑的拓印,稍有空闲就拿出来练写几遍。 前后也练了一个多月,廖光明对自己的字也是越练越自信,就跟自己做饭自己吃一样,感觉别人的都是渣渣,自己才是王道。 不说已经写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小有成就总不为过,今日彭磊跟唐宁都在,索性就让他们点评一下。 彭磊的话太过于奉承,听不出真实感,可听了唐宁的话,更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心脏,瞬间击溃了他这一个多月的自信心。 马屁吹的倒是挺响的,可惜没拍到心坎上,而是直接砸到他的后脚跟子,可气的……居然连字都没认出来。 这才是最伤人的地方,也让廖光明不得不接受咸鱼终究无法翻身的事实。 唐宁更为难堪,似乎……貌似马屁拍砸了,不光如此,还打消了同知大人对文学的进取之心,这算不算造孽? 好像这份孽遭的还挺深。 霎然阁楼中的气氛浓重了起来,彭磊狠狠的瞪了唐宁一眼,想替这个下属打打圆场,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廖光明轻咳一声,将纸张收了起来,从一旁抽来一条毛巾,擦拭着手背,转移话题道:“唐百户,你可知本官找你所为何事?“ 终于要说到正题了,唐宁加倍打起了精神,同知大人有心情让我给他鉴赏书法,虽然结局并不怎么完美,但是这都不重要,细节上的问题注定改变不了上下属之间的浓厚情意,最起码他没有多大的恶意。 想必同知大人知道他是无辜的,将事情推到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他手底下的汪琪。 这个时候装糊涂显然不行,如实的回道:“卑职知道。” 说完,唐宁觉得他必须跟同知大人讲清楚,又飞快的补充一句:“大人,此事真的与卑职无关。” 廖光明看着唐宁,“那汪琪是不是你的下属?” “是,可是……” “既然是你的下属,生了不仁之心,你这做上官的,也难辞其咎。” 这人铁了心要谋篡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绳之以法,反过来还怪他管家下属不严,这样真的好吗? 而且,谁知道他心底是怎么想的,对于那些天生反骨之人,无论使什么手段都拢固不了他的忠心,给点脸色,说你苛刻下属,好脸色给多了,对你更是蠢蠢欲动。 可唐宁又无力辩解,低下头,“卑职有错。” “你是有错,并且此番一闹,将锦衣卫整的名声狼狈,那你说此事又当如何?” 唐宁愣住了,同知大人,您这屎盆子可不能乱扣,得讲素质,唐宁赶紧道:“大人,此事与卑职……” 没等唐宁话说完,再次让廖光明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本官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此事的当事人?” 唐宁要死不死的再次垂下头,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是。” “出了事总得有人担着,汪琪已经死了,这事你不负责,难道还得让本官找人替你负责?” 好大的屎盆子,不偏不倚的扣在唐宁的头上,想躲都躲不掉。 没办法,这就是官大压死人的节奏,唐宁只有点头应承下来。 廖光明又是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唐宁想了想,才吐道:“所谓使其彼道还其彼身,卑职打算让那帮读书人付出同等代价。” “那本官就静候唐百户的佳音了。” 唐宁算是明白了,敢情把他叫过来为的正是此事,至于办法跟过程如何,这都不是廖光明操心的,他需要的是结果。 锦衣卫在读书人手里吃了个闷亏,连百户所都给砸了,这个场子自然是要找回来,作为当事人的唐宁自然是这件事最佳人选。 唐宁觉得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尽快脱身,功名身形藏于内,低调做人,低调做事才是生存之道,当即抱拳道:“没有其他事卑职就先行告退,回所里琢磨大人交给卑职的艰巨任务。” 廖光明看了下唐宁,随后与彭磊会眼一笑,摆着手:“去吧。” 唐宁如蒙大赦,瞬间脚下生风,扭头就走,可刚迈开前脚,廖光明又喊住了他,指着文案上的纸张,豪爽万千的说道:“这幅字,赏给你了。” 唐宁:“……” 唐宁走后,侯在一旁的彭磊面色有些担忧,“大人,唐宁对付国子监的贡生,怕是吃不住啊。” 廖光明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到底行不行,他有能力逆风行舟,反借读书人除去汪琪,说明他是个有头脑的聪明人。” …………………………………… 等唐宁回到百户所的时候,意外发现内堂外蹲着一群生面孔。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是攀附汪琪的异端份子,得知汪琪垮台,让读书人踩死后,商议了一番,集体过来负荆请罪,皆是单膝跪地,等候唐宁回来发落。 唐宁没有理会他们,围着百户所转了一圈,最后在今早对百户所的结论上又附加了一个新的结论,百户所不光破败,还很惨不忍睹。 墙壁上泼满了墨汁,房顶让砚台跟石头砸出了不少窟窿,瞧瞧天色,今夜必有大雨…… 娘的个蛋蛋,地主家本就没有余粮,现在又要腾出经费修衙门,问上头要?肯定不会给,只会说让自行解决。 唐宁的神色不经意间看了下跪在地上的几十号叛徒。 一人一百两,五千两银子重建一座百户所也是绰绰有余,至于多余的钱,可以充当公费。对了,回头得让钟明采购两斤雨前龙井。 砸人房子跟砸人饭碗是一个道理,唐宁断然不能忍,打人不打脸,况且还是新官上任的头一天,哪怕同知大人不说,他也要让国子监的那帮贡生付出惨重的代价。 唐宁坐在堂内,撑着下颚透过房顶的窟窿看着黑云滚滚天空,良久后,喊来了钟明。 “大人,不知找卑职何事?” 唐宁道:“挑上二十个亲信,手脚要麻利的那种,今晚给大人办件事。” 第二十三章:唐宁的黑名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成意犯我,必十倍还之。 不是说唐宁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而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血性。 平白无故成了国子监贡生的踏脚石,换做谁心里都不舒坦,所以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跪在百户所中请罪的几十号人,都按照唐宁的吩咐,每人拿出一百两银子,为重修百户所做贡献,他的那一页前科也算翻过去了。 但摔碎的花瓶,无论怎么用心去修补,它终究有过破碎的裂缝。等明日当值,这些人将会重新洗牌,等待他们的将会是诏狱持岗,跑腿送信,这些没有半点油水的位置。 临近傍晚,暮色即将降临,这个时候,大部分的锦衣卫都相继回家,只有钟明带着一帮亲信留了下来。 “大人,不知你何事需要卑职去做?” “你乘着夜色去国子监抄录一波贡生的名单出来,然后以汪琪的名义捏造一封勾连信,并且将这些贡生的名单一一列上,完事后让下面弟兄将其塞入汪琪家中,待明日一早,按行公列将那帮贡生抓回百户所。” 钟明一怔,原来到大人竟想一雪前耻,在这帮读书人对锦衣卫穷追不舍的情况下,反手就是一刀。 瞬间激起了钟明的斗志,堂堂大老爷们让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寒掺书生堵上门,也着实窝囊,碍于对方是国子监的贡生,没胆量下手。 现在有大人抗头,半个时辰就将汪琪放的展展的,还反借一刀除去了这个白眼狼。 大人打算动手,想必有十足的把握,钟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帮弟兄,他们个个都是拳掌相擦,眼中露着野兽般的光芒。 钟明抱拳道:“卑职明白,兄弟们也是忍够了那帮读书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回不抓他几十个,难出心底这口恶气。” “另外,适当的给那帮贡生家里塞点银子,剩下的就不用我点明,都懂吧?” 底下的一帮杀才个个脸上都露出强盗般的笑容,韵味十足。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日国子监贡生大闹锦衣卫百户所的事尚未在茶肆酒楼中沉寂下来,一场新的风暴骤然在南京城中掀开。 一大早,钟明就带着一帮杀才,手操绣春刀,直奔汪琪的家中,以涉嫌贪污罪清查家底,在后院的墙缝里搜出三千两银子,以及一份花名册。 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杀入了国子监,二话不说,绣春刀直接出鞘,压着几十号贡生回到了百户所。 另一边,余洪带着另外一帮锦衣卫,去了贡生的住所,也进行了一场清查,前前后后共搜出纹银八百多两。 光天化日之下,锦衣卫就冲进国子监带人,再次激怒了这帮目无法纪的贡生,后脚再次召集数百学子,浩浩荡荡的直奔城东百户所。 骤然,无数双眼睛再次盯上了唐宁。 来者是客,大家都是斯文人,打打杀杀多不好,唐宁不提倡,钟明将几十号贡生抓回来后,吩咐下面的校尉给没人搬了张椅子,泡上了一盏茶,让他们慢悠悠的吃着。 不光如此,唐宁还一脸歉意的给这帮读书人折腰道歉,唱着红脸将钟明等人臭骂了一顿,国子监的学子怎么可能会干这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百户所外,一群情绪激动的贡生又搬出昨日的气势,一副不放人就要扔石头的模样。 忽然,百户所的大门被打开了,唐宁亲自将这帮贡生送了出来,还很客气的每人发了二两银子,权当赔礼费,然后转身将大门一关,命门后的校尉盯紧这帮贡生的举止。 被送出来的一帮学子脸上写满了骄傲,能让锦衣卫百户亲自赔罪,还给了二两银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度满足,须不知唐宁与他们的前后举动全部落在门外的贡生眼里,满腔愤怒的眼神霎然投在他们的身上。 “王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即就有贡生发问。 被唤作王兄的学子表示不用在意的摆着手,“没事,都是一场误会。” “把你等抓进百户所,半个时辰来总该说了些什么吧?” 男子摇着头,“进了百户所,唐百户就给我等搬了张椅子,还给上了盏茶,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那又何故给你银子?” “唐百户说是给我等的赔礼费。” “那从你家中搜出来的八十多两银子,你又何解释?” “这……” 人群中的性子急躁的贡生忍不住,喝道:“锦衣卫是傻子?还是你当我等学子是愣头青?好糊弄?横行乡里的锦衣卫会好心给你等送银子?进了百户所还会好声好气的给你奉茶?” 此言一出,贡生的圈子再次闹腾起来,没过多久,人群中的贡生开始骂开了。 “我赵某人也算是瞎了眼,竟与尔等同窗结友。” “身为国子监的学子,居然跟锦衣卫这帮蛮子同流合污,有辱斯文,滚出国子监。” “国子监不欢迎唯利是图的小人,枉读圣贤书多年,赶紧滚出去。” …… 这人一言,他人一语,将从百户所出来的贡生骂的体无完肤,先前脸上的虚荣心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看不到半点血色。 甚至不乏心理承受能力偏弱之人,当场昏死过去。 他们真的是百口难辩,进了百户所,真的什么都没干,唐百户确实是给我等搬了张椅子,奉了盏茶,一顿赔礼道歉,仅此而已,至于从我家搜出来几十两银子,真的不知道是哪来的。 欲哭无泪,这帮贡生情绪也抵达崩溃的边缘。 可他们还是不死心,正打算作一解释,发现一只砚台在他的瞳孔中逐渐放大,然后是一块砖头…… 顿时百户所外传来一片哀嚎声,叫的是撕心裂肺。 钟明等人搭着梯子,趴在墙头上看着外面的学子纠纷,好不欢快,这算不算狗咬狗,一嘴毛? 而后回头看了下坐在堂中的百户大人,又瞥了眼外头的贡生,不禁打了个哆嗦,最狠的还是自家大人啊。 第二十四章:俊俏男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他们围堵百户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遭报应的一天。 在他们春风得意的时候,第二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瞬间将国子监的贡生推上了风头,也让他们彻底出了名。 唐宁看着百户所外躺着横七竖八的贡生,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为了羞辱这帮读书人,可是投入了不少银子,那都是我的银子。 银子哪有白送的道理? 是的,唐宁吩咐下面的校尉挨个搜身,不光将暂居他们怀里的二两银子要了回来,还多摸出几十两。 至于这帮贡生,哪凉快哪呆着去。 今天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钟明在城中找来一些匠人,开始翻修百户所, 昨天应允同知大人的事已经办成,唐宁琢磨着该去给同知大人交差。 下属见上司的上司,空着手终究不好,送银子吧,未免太俗套,又太招摇。 其实主要原因,而是唐宁没钱,也舍不得花钱…… 如果别人给他送钱,唐宁一定不会嫌弃,因为他本就是一个俗套的人。 不愿多花银子,送出的东西又要有品味,只能投其所好。 唐宁坐在文案前,沉思了良久,最后决定给通知大人送一幅山水画。 同知这辈子注定跟书法大家没有半点渊源,但想走出一条文青路,也可另辟捷径,天天大道通京师,画画也行,哪怕不回画,懂得鉴赏也是条门路呀。 名家的作品唐宁肯定买不起,也舍不得买,只能买一副稍微看的过去的,也算是以表心意,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一幅画可比鹅毛重多了。 决定了就出发,奈何对南京城不熟,绕了好大一个圈都没见到一家字画斋,看了下头顶的骄阳,在路边的茶肆坐了下来。 吃完这碗解渴茶,问问店家,总归能找的到。 可刚在路边的条凳上坐下来,一位眉头萧条,唇红齿白的年少公子面色慌张的朝着这跑来。 “好俊俏的男子。”饶是唐宁见到此人,都忍不住夸赞道。 不过这俊俏男子模样有些狼狈,像是让疯狗追赶一样,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插着,隔上几息就要扭过头去看看身后的情况。 不言而喻,俊俏男子遇上了麻烦。 唐宁并不打算插手,说白了就是见死不救。 俊俏男子是个麻烦,如果伸手救了他,岂不是救了个麻烦回来了? 尽管这么麻烦生的毫无瑕疵,但是唐宁不搞基,而且他也跟所有人一样,讨厌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喝完这碗茶就走,不是久留之地。 可端在嘴角的茶还没送入嘴里,俊俏男子在看到身着飞鱼服的唐宁,在后者的惊愕下,俏目一瞪,坐在他的身边,将头缩在唐宁的怀里。 娘的个蛋蛋,这特么算是怎么回事?麻烦还带认主的? 你以为这是一个属于斗气的世界吗?我不是萧炎,你也不是深藏不露的药老。 而且,能不能别把身子往我怀里贴,我真的不搞基,但愿这里没人认识我,不然真的没脸见人了。 很快,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顿吆喝声:“给我分头去找。” 能在南京城吆五喝六的,说明这帮人是有恃无恐,背景强大。 南京不如北京,却也是达官贵人遍地走,能捏死唐宁的人太多太多。从这帮人的苗头看来,不把他怀里的俊俏男子抓住,誓不罢休。 如果发现这男子窝藏在他怀里,会不会被当成同党? 唐宁瞬间做出了决定,从条凳上站了起来,举起双手,大吼道:“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唐宁的这一声大喊惊动了周围所有人,他怀里的俊俏男子更是圆眼震惊的看着他,愣是没缓过神。 不但如此,唐宁更像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三好青年,顺势将怀里的俊俏男子紧紧抱住,生怕他跑掉似的。 可在当将其抱入怀里的一瞬间,唐宁眉头骤然一挑,一股幽香从怀里男子身上钻到他的鼻孔中。 而且,怀里的男子体格娇小,玲珑柔弱,细眼去看,从脸上看不出丝毫男子的气魄,重点还是,没有喉结…… 居然是个女的! 唐宁很快又镇定下来了,为了躲避追捕,连性别都要遮遮掩掩,更是说明她不是什么好人,见义勇为是不分男女的,细节不用要,主要是我帮人家抓住了贼子。 再说了,自个儿还是锦衣卫百户,于情于理都得伸出正义之手,毕竟拿着皇粮,这样一想,唐宁也就心安理得了。 可怀里的女子竟是剧烈的挣扎起来,一边让唐宁放开她,另一边又痛骂唐宁是个登徒子。 唐宁自然不会放手,反而抱的更紧了,直到追捕她的一帮人来到唐宁的面前,不等唐宁松手,对方一把将唐宁推开,喝道:“大胆,竟然对我家小姐无礼。” 卧槽…… 唐宁懵逼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剧情? 小姐?这女扮男装的俊俏后生是你家小姐?大哥,你们这是在逗我吗? 唐宁像是风雨中的一只小白兔,凌乱的找不着回家的路,貌似自己真的招惹上麻烦了,从面前的形势看,这个麻烦还不小。 唐宁摸着鼻子,有些尴尬,试探的问道:“你们是?” 为首的男子倒是和气,应该是女子家里的管事。果不其然,对方道:“我们乃是魏国公府上仆人,刚才多谢锦衣公子伸手拉住我家小姐。” 魏国公? 就是那位随同太祖皇帝朱元璋驱逐元廷,曾武立三军,文至宰相的中山靖王徐达的后人? 这可是大明朝的第一权贵,金字塔尖上的巅峰存在,徐达的女儿更是北平燕王朱棣的王妃,靖难之役后,摇身一变成为大明朝的皇后。 徐达四子,徐增寿在靖难之役中私通朱棣,踪迹泄露不幸让建文小儿一剑刺死,朱棣登基后,赐予定国公,世袭罔替。 一门双国公,大明朝的第一豪门,魏公国镇守南京,深得皇帝信任,允许世代掌握兵权,而手里拥有兵权的人,古往至今都不好惹。 至于定国公,在朱棣迁都北京的时候,就一道过去了,在天子脚下,为皇帝分忧。 唐宁都想哭了,他刚才抱的可是魏国公家的小姐,还很见义勇为的检举了她,万一秋后算账怎么办? 从面前着俊俏女子的神色中不难看出,她就是一个有仇必报之人。 霎然,唐宁的心拨凉拨凉的…… 第二十五章:麻烦上身 这一世的魏国公是徐俌老爷子,因为儿子徐奎璧早逝,所以就将他膝下的一儿一女视为掌上明珠。 不知道为何国公府的小姐女扮男装,还遭府上下人抓捕,但能说明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这也是唐宁为之头疼的地方,不用多想,毫无疑虑,在未来的时日里,将会为今日的检举和温柔一抱付出惨重的代价,注定充满鲜血和白骨。 唐宁很懊恼,其实自己就是个俗不可耐的庸人,为什么要打肿脸充胖子,如果当时包庇国公府的小姐该多好,不求她哭着死皮赖脸的报答我,只要你别为难我就行了。 而且,你堂堂权贵家的掌上明珠,没事瞎蹦跶干啥?我就纯粹的坐下来喝碗茶,仅此而已,结果就遇上这么个漂亮麻烦。 说明今日,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甚至让唐宁动了在百户所养一位算命先生的念头,日后出门前先让老道给他算一卦。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看着俊俏小姐让一帮家仆带走,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临走前的那道眼神,至今都让唐宁心有余悸。 但愿他查不到自己的身份,南京城锦衣卫这么多。 但是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带着沉重的心情喝着桌上的茶水,唐宁不禁猜想是不是这家茶肆风水有问题,而且黑心老板的一碗茶居然卖四文钱,唐宁觉得自己让资本主义者剥削了,所以他不光将茶水喝完,毅然决定将茶叶里的水分都要嚼出来。 对待资本主义者,就不能手下留情,做到快准狠。 离开茶肆,绕了一条大街,唐宁也算是找到了一家字画斋,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看到他不禁令唐宁夏想起了前世的葛优。 进门掌柜的就迎着笑脸上来,一口凤阳话,说明他是个外地商人。 书画斋说大不大,但也不小,摆出来的作品说不上满目琳琅,却也是品类众多。 唐宁对字画不是很懂,只能粗略的分辨出好歹。 陈列出来的字画中也不乏名家作品,但价格高的离谱,唐宁果断打消了名家画作的念头,最后在角落里看上一幅雄鹰展翅图,落款的署名是东山先生。 东山先生何许人也?不知道,没听说过,后世史书上也不曾记载,如此一说,当是文艺界中的小扑街。 这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画艺足以摆上台面,这就够了。 十五两银子,听得唐宁一阵肉疼,如果不是碍于颜面,他定会以锦衣卫百户的名头胁迫他,将这幅画送给自己,顺便还白搭一幅名家之作。 奈何唐宁的脸皮太薄,实在做不出这等鱼肉百姓的事。 带着画卷,按照先前的路线来到了镇抚司,在一路通传下,唐宁见到了顶头老大。 大概廖光明是真的让唐宁的一番话给重重的戳伤了薄弱的心灵,来到小阁楼中,没有看到同知大人提着毛笔在白纸上一顿狂草,而是手里掂量着一个白胎花瓶。 眯着眼,脸上的褶子全部聚集在眼角处,聚精会神的透过阳光看着手里的花瓶。 唐宁眨了眨眼,这是同知大人装文青的新套路? 唐宁不敢打搅,生怕陡然一声惊吓到了他,令他手里的花瓶摔在地上,那事情就大发了,让一个有权有势的上司讹上,等待他的只有破产。 不知道同知大人有没有这种心思,但不得不防,换做别人吓掉了唐宁手里的东西,肯定会找他赔,还得高价赔。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廖光明才将手里的花瓶放回一侧的摆件架子上,脸上带着一束明媚的笑意,“唐百户,来交差的?” 要不是碍于颜面,对于这种废话,唐宁定然一个你眼瞎的白眼飘过去。 但实力不允许啊,还得恭恭敬敬的抱着拳:“是的同知大人。” “你果然没领本官失望,也说明本官这对招子还是有它的独特之处。” 听着这话,唐宁的嘴角似有若无的抽动,真不要脸,明着夸他,可为什么要把自个儿带上? 自己夸自己,仍是唐宁这种厚颜无耻之人都没有勇气做出来。难道人的脸皮跟官职地位挂勾? 唐宁回道:“多谢大人夸奖。” 说着唐宁赶紧将手里的画卷呈了上去,在廖光明的文案上铺开,“大人,这是卑职从一个外地商贾手里收上来一副雄鹰展翅图,见大人对文艺有着浓厚的兴致,特地带来献给大人。” “哦?”廖光明有些兴趣,走过去细眼看了下,道:“画工不错,画出雄鹰翱翔九天的霸者风范,是幅好画。” 唐宁肯定道:“卑职正是看中这点,才送给器宇轩昂的大人,也只有大人你这样的气质才能配的上这幅雄鹰展翅。” 廖光明的脸上露出含蓄的笑容,任谁让人一顿夸赞,虚荣心都会随之升华,又问道:“这幅画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个自然不能告诉同知大人,市面价值才十五两银子。 唐宁的面功是何等浑厚,颜色不变,淡然处之的道:“有些东西不是银子能用以衡量的,这副画用在大人身上,论银子的话,倒是俗套了。” 说的直白点,送你东西谈银子,那是俗人所为。 廖光明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俗人,对唐宁赞许有加的点着头,眼光中透露着对这幅画的喜爱。 目的达到了,唐宁的神色便开始往廖光明身上瞟,常言道,送礼得回礼,官方话称呼为礼尚往来。 另外自个儿可是完美的完成他所交付的任务,是不是得有些赏赐? 唐宁觉得这个必须有,可楞是瞟了数次,廖光明像是一根榆木,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打算……赖掉? 不否认他有这样的打算,然后就继续晦暗的示意。 最终,唐宁由衷的叹了口气,廖光明吩咐校尉给唐宁奉上一盏茶,就不见了踪影。 是真的忙于公务?可信度有多少唐宁并不知道,上司的心思并不是这么好把握,只能带着遗憾的情绪出了镇抚司。 同时也得出一个结论,廖光明不是个厚道人啊! 第二十六章:一家人的麻烦 拜访人这种事尽量少干,因为每干一次就意味着口袋里的银子会心不甘情不愿的飘到别人的口袋里。 并且非得强求对方收下,不收都不行。 你说这是不是犯贱?花钱犯贱显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但聪明人又不得不为…… 走在回去的路上,唐宁一个劲儿的反思,为什么世道会变成这样?我都知道给上司送东西,为何自个儿手底下的那帮瓜怂却是无动于衷。 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这百户大人当的太失败了。 唐宁的情绪并不好,换做谁得罪了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都高兴不起来。 手里的事在出门前就打点给钟明,也不急着回去,带着一份闲心开始参观起古代的南京城,可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城门前。 既然来都来了,权当踏青放松心情,这两日经历了太多事,委实该放松一下心情。 出门这座南京城,外面是一条护城河,河边很宽,约四十多米,河水清澈,是贯彻南京城水源的重要通道。 唐宁不紧不慢的走着,刚过拐角,一颗垂柳下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根鱼竿,地上放着一只鱼篓,以及一堆干柴。 不难推测出,少年是想在此烤鱼,装备很充分,可是……这护城河的水源对外开放了吗? 这点唐宁并不知道,按理而言,护城河的水源都有官兵把守,可这少年坐在这悠哉至极,一对眼睛死死的盯着河面上的那根芦苇杆。 瞬间勾起了唐宁的兴致,上辈子唐宁也是一个垂钓爱好者,别人周六周天约妹子唱歌,爬山…… 而他,大早就带着渔具出了门,看好场子打饵料,一坐就是一个周末。 唐宁走到少年的身边,少年察觉后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做过多停留又将目光放在河面的鱼漂上。 唐宁侧过头瞧了眼身边的鱼篓,里面空空如也,连指甲盖大的鱼卵子都没有,为此不禁问道:“这位公子,你来这多久了?” 少年头也不回,答道:“一个多时辰。” 唐宁有些吃惊,一个多时辰居然没钓上一条鱼,这人的水准已经不能用劣质来形容,还是说,这护城河中压根就没有鱼? 在唐宁徘徊之际,一条大草鱼从河面翻身,溅起一道水花,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少年郎的脸上。 唐宁也是彻底无语了,“……” 暗自摇了摇头,准备起身离开,可少年的神色骤然紧张,唐宁将目光转向河面,浮在水面上的鱼漂正上下起伏。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郎的举动就在电闪雷鸣之间,猛然将鱼竿网上一提,只见一只雪亮的鱼钩从唐宁的面前飞过。 “嘶……”也幸亏唐宁反应及时,不然这只鱼钩得从他鼻孔中穿过。 顿时唐宁就怒了,你这是钓鱼还是钓人? 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不长眼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一抓令少年郎一怔,面色懵然,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少年如梦大彻的跳起脚,喝道:“你胆敢对小爷无礼,好大的狗胆。” 我擦,险些伤人你还有理了。 唐宁揪着对方衣领的手又紧上三分力,“你是不是从小没爹娘管,要不是见你还是个孩子,非得揍你一顿。” 正常的成年人打不过,但揍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唐宁表示还是毫无压力的。 唐宁的话像是刺激到了少年,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急躁的光芒,伸手一拳朝着唐宁的面门砸来。 “啪……” 唐宁先发制人的一巴掌甩在少年的后脑勺上,“还学会动手了,敢对锦衣卫动手,你还是头一个。” 突然,少年嘴巴一瘪,竟是直接哭了出来,“你竟然动手打我,你死定了,回去就让爷爷派兵抄你家。” 唐宁一惊,这才察觉不对劲,不由问道:“你爷爷是……” “当今魏国公。”少年擦干眼角的两滴泪痕,挺着胸膛,鼻孔朝天的显摆道。 唐宁:“……” 好想死啊,谁能满足我。 这是唐宁心底的第一个想法,上午刚得罪国公府上的掌上明珠,从镇抚司回来,又遇上这位未来的国公爷。 不光如此,还伸手抽了他一巴掌,更是打哭了。 唐宁面色惊恐,额头冒出一层细汗,恨不得抽自个儿一个耳刮子,不回百户所当值,非得跑到河边看人钓鱼,钓起个麻烦了吧。 上午得罪完姐姐,转身又打了弟弟,这人的运气得背到何种程度才能摊上这档子遭遇。 唐宁脸上的种种表情变化全部落在少年郎的眼中,这让他愈加嘚瑟起来。 唐宁看着面前的少年,说句心底话,真想拿鞋底抽他啊。 可是唐宁不敢,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还是猥琐点好,可刚才那一巴掌已经扇下去了,这似乎是个死梗。 少年郎看着他,趾高气扬的道:“现在知道怕了吧,小爷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个敢动手打我的人。” 唐宁连忙纠正道:“公子……不,小公爷,那不叫打,那分明是善意的抚摸啊。” 小公爷的眼睛睁的极大,“后脑勺都快抽出包,你管这叫抚摸?” “小公爷不信?要不你也抽我一下,此事一了百了,各不相欠如何?”说完,唐宁带着期盼的目光盯着小公爷。 “你当小爷是傻子不成?”小公爷显然不是个中二少年,怒道:“这事没完,回去我就让爷爷给我派三千人手,回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撂下这么一句狠话,小公爷哼着鼻子就开始收拾地上的鱼竿,准备打道回府。 唉…… 唐宁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南京城怕是待不成了,回去抓紧时间收拾细软,去别的州县躲躲风头? 可躲得了初一,又能躲的了十五吗?海捕文书下达,偌大的大明朝就没我唐宁的安身之所。 转身看着蹲在地上忙作的小公爷,见他一脸丧气的看着空荡荡的鱼篓,这让唐宁的心底燃起一丝黎明的火光。 试探问道:“小公爷喜欢钓鱼?还是喜欢吃鱼?” 第二十七章:地龙养鱼 小公爷下意识的回答道“吃鱼。“ 话刚说出口,就察觉不对,“小爷喜不喜欢吃鱼与你何干?” 能说出这种油盐不进的话,充分的说明小公爷还带着孩子的性格,这就好办多了。 对付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着实得伤脑筋,可要应付一个孩子,还是有办法的。 唐宁走了过去,道:“小公爷,你可能不知道,卑职有一样拿手本事。” 小公爷没有回答他,明摆着对唐宁的话不感兴趣,唐宁也不急,接着说道:“卑职祖上可是宋代皇帝的御厨,一手地龙养鱼深得皇帝喜爱,后来大宋亡了,这道名菜也让祖上带出了皇宫,难道小公爷不想尝一下这地龙养鱼的味道?” 小公爷神色犹豫的扭过头,不搭理唐宁,可又不争气的问道:“这地龙养鱼……是个啥?” 唐宁暗在心底笑了,问出这话,说明鱼饵咬钩了,唐宁笑着道:“小公爷要不要尝尝?” “这……”小公爷的内心开始挣扎,既想回去召集人手狠狠的痛揍唐宁一顿,又对唐宁口中的地龙养鱼存有几分念想。 连大宋皇帝都赞不绝口的菜,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充满了极大的诱惑力。 这种诱惑力不惜能让他抹开面子,放下仇恨。 是的,最后耀武扬威的小公爷还是选择先尝尝唐宁的地龙养鱼,但也飞快的补充道:“别以为小爷吃了你的菜,你揍我之事就能一笔勾销,你要知道,小爷能吃你做的菜那是看得起你,卖给你天大的人情。” 唐宁一个劲的点头,可心底却是暗骂这号不要脸的怂货,要不是顾忌他的权贵身份,现在逼脸已经贴在地上,摩擦以摩擦。 小公爷一屁股坐在柳树下,回家的年念头姑且搁浅,看着唐宁忙碌的身影,也暗自决定,要是他做出来的菜不合口味,照样回去搬人揍他。 地龙养鱼,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做法,并不难,唐宁小跑到街上两条一斤多重的鲤鱼,以及一些香料和油纸。 来去不过小半个时辰,等唐宁重新回到柳树下的时候,小公爷已经将火生好。 “现在该怎么做?”小公爷带着稀奇的目光看着唐宁,对于感兴趣而又没见过的东西,往往是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小公爷坐等吃鱼就行了,剩下的交给卑职。”唐宁将鲤鱼清洗干净,随后将一些香料洒在鱼腹中,用油纸包好。 接着就开始在地上挖黄泥,搅拌均匀后就开始往黄纸上抹。 听菜名,名气响亮的很,其实就是后世最俗套的碳土烧鱼,唐宁当年打暑假工的时候,跟一个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师傅学过一些厨艺,碳土烧鱼就是其中一种。 小公爷满目震惊的看着他,不一会儿活鲜鲜的两条鱼就涂满了黄泥,“这……你这是什么做法?这能吃?” “独特的做法,做出来的鱼才有独特的味道,小公爷没见过也正常。”说着,唐宁将手里的鱼扔到火堆里,将烧好的木炭将其层层掩埋。 看似做法简单,但每道菜都是有讲究的,就和下厨做饭一样,有的人能将饭菜烧糊,有的人做出来的菜能让人赞不绝口。 烧鱼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才能彻底将鱼汁熬出来,混合香料再融入鱼肉内。 唐宁和小公爷并列坐在河边,闲着也是闲着,小公爷再度将鱼竿取了出来,唐宁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河面。 羡慕啊…… 一天无所事事,吃了饭就带着鱼竿出门,一坐就是一整天,这正是唐宁梦寐以求的生活,可惜,这种生活两辈子都没能遇上。 人生的差距就在这,有些人出生就喊着金钥匙,比如眼前的小公爷,十五六岁就过上五六十岁退休养老钓鱼等死的悠闲生活。 而唐宁,埋头苦干只为保住这条小命。 唐宁有一句没一句跟小公爷闲聊着:“小公爷,不知你贵姓?” “徐鹏举。”小公爷目光紧紧盯着河边上的鱼漂,应付回道。 唐宁却是一愣,好不要脸的名字,竟然跟抗金英雄岳飞同名,瞧瞧人家岳鹏举,再看看眼前胸无大志,进入混吃等死状态的徐鹏举。 简直就是两大极端,唐宁对着小公爷拱着手,昧着良心奉承道:“好名字,大鹏一是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刚夸完,只见小公爷手里的鱼竿猛然一提,一只雪亮的鱼钩再次从唐宁的鼻孔前一晃而过。 唐宁嘴角微微抽搐:“……” ………………………………………… 吏部文房中,李文玉听着侍郎杨文远的上述,眉头的皱纹又深沉了几分。 良久过后,李文玉才道:“此事只能糊弄了国子监的贡生一时,待回头细想岂会不明白此事原委。” 杨文远也是附和道:“正因如此,还请大人速速拿出个章程,锦衣卫终究不是好惹的,万一逼急了,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你我都无法向京师内阁交待。 “那文远刻有对策?” 杨文远沉吟了片刻,说道:“要不给廖光明递张条子?” 李文玉摇着头,“整件事的起因老夫倒是略有所闻,那汪琪已死,东城百户所的百户胆敢上国子监抓人,背后必然有人示意。” “大人的意思是,这其中含着镇抚司的意思?”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何时吃过亏,此次让国子监的贡生堵上衙门,更是砸了招牌,这面子固然是要找回。” “大人,那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置?” 李文玉从文案上端着一盏茶,慢慢的吃了一口,吐道:“别无他法,只有等。” “等?”杨文远有些疑惑,问道:“下官还是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如果国子监的贡生跟锦衣卫真的闹出大乱子,奏上内阁的可不光只有你我,身为同知的廖光明也难辞其咎。” “大人是想等锦衣卫收手?” “廖光明何尝不是在等国子监的贡生收手。” 杨文远轻叹了口气,“按照那帮贡生的秉性,倒是难咯。” “放心吧,没有解不开的死结,东城百户所的百户也是个聪明人,只要不触及底线,随他们闹去,一来二去,此事也就淡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烟花巷子 唐宁顿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挺直腰板,面色惊愕,而后勃然大怒,问道:“怎么回事?” 余洪道:“今日上午,钟总旗在大人去了镇抚司时,他便带着两名弟兄去烟花巷子收平安钱,恰好遇上隔壁百户所的汪总旗,为此发生了争执,对方仗着人多,就把钟总旗给打了。“ 一行都有一行的油水,知县剥削的是百姓,锦衣卫捞的是商贾青楼的保护费,也就是余洪口中的平安钱。 听余洪这么一说,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一名千户旗下有十位百户,管辖着周围片区,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家挣自家银子,同僚之间潜在的规矩,都默然遵守着。 余洪的意思是,这隔壁百户的汪总旗竟冒着不韪打破了这条规定,也等于撕破了脸。 唐宁扎骤然就怒了,打脸还打上门来了。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国公府的小公爷不敢得罪,你区区一个总旗还跑过来蹦跶。 唐宁问道:“钟明他人现在在哪?” “回禀大人,据下边的弟兄说是去了医馆,钟总旗的头让那姓汪的给敲破了,怕是的疼上一段日子。” “姓汪的人又在哪?打听清楚没有?” “校尉来报,说他现在仍在烟花巷子。” 唐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默然道:“给我召集下面弟兄,随我走一遭,我倒是要看看,这姓汪的有何能耐敢越过我唐宁这道雷池,竟还有胆伤了我的人。” “得令,卑职这就集合下面的弟兄。” 余洪也是一腔怒气,应允后转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领着几十号弟兄跻身进了内堂。 “大人,自家人都到齐了。” 钟明是个铁实汉子,更是个义气人,素日里待身边的兄弟不薄,因此深得弟兄们尊敬。 听得钟明被打后,个个都是涨红着脸,喘着粗脖子,相继摆出一副此仇不报枉兄弟的架势。 唐宁站在人前,看着下边手操绣春刀的弟兄,道:“钟明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昨日让国子监的贡生堵上门,今天又有同行伸手过来打脸,明摆着欺负我百户所无人。” 随即,下边就发书同亢的声音:“大人,你就发话吧,兄弟们都准备好了,狗他大爷的,居然有胆打钟总旗,这回不揍的他两个月下不了床,卑职的名字就倒着写。” “是啊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抄家伙就上,揍的他怀疑人生。” …… 这人一句,那人一语,瞬间激起了高昂士气,个个眼里都冒着火花,这帮人一旦带出去,战斗力全完可以翻两倍。 唐宁压了下手势,喧扰的内堂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在唐宁身上,只待他发话。 唐宁道:“这仇必然要报,钟明的气不能白受,这顿打也不能白挨,百户所的威名更不能折损,但在动身之前,有一点要求,不可闹出人命。” “这点卑职还是明白,大人放心。” 唐宁踌躇了片刻,又补充道:“揍一顿觉得还是便宜了他,尔等下去各找来一块麻布,缠在绣春刀刃上,动起来都方便,万一情形不对,也多了一份自保之力。” 下边的校尉眼球光芒一闪,往常动手都是带着刀鞘打,遵从大人的意思,裹住刀刃,直接领着绣春刀就上,又是另外一个水准。 一刀下去砍不死人,皮开肉绽是少不了的,一刀能忍受,三刀五刀的谁能受得了。 不愧是足智多谋的百户大人,翻手摆平国子监的贡生,覆手又令他们狗咬狗,眼下这种法子别说一对一,一揍二都不在话下。 校尉拳掌相擦的准备麻布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聚集在百户所外,唐宁一马当先的领着他们朝着烟花巷子走去。 唐宁从小的叛逆心就很重,缺乏父母管教,青春期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暗下更有校园一害的美誉。 自步入社会,唐宁的心性方才成熟,也不在打架斗殴,遇到气愤的事想想口袋的钱,也就攥紧拳头,忍忍就过去了。 但对找场子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温故,唐宁展现出出来的气势要强于在场任何一人。 春花楼是烟花巷子中名气最大的一家青楼,产业经营很广,也指百户所主要油水的产原地。 也因如此,令周围的几个百户垂涎三尺,做梦都想拿到烟花巷子这块地盘。 收上来平安钱越多,进入百户口袋的银子就越重。 烟花巷子距离百户所只有二里脚步,平日未进烟花巷子,老远就闻到莺歌燕舞的味道。 如今不见支影,寂静的像是一艘闹鬼的幽灵船,浓重的气息弥漫在整条巷子中,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转过正街,挂满五彩灯笼,扎满飘红丝带的巷子就出现在唐宁的面前,不由让他一阵恍惚,这气氛营造的,白天就激发了男人的野性,蠢蠢欲动。 到了晚上,将灯光全部点起来,站在门前跟楼上的窑姐将小蛮腰扭起来,试问又有几个男人抵抗得了。 换做唐宁的话…… ——我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锦衣卫,柔弱的小男人,如果这帮窑姐对着我伸出呼唤之手,肯定不会拒绝。 拒绝女人的男人不是个好男人,而且窑姐那么多,我区区单薄一人,如何能反抗,唐宁也不屑反抗。 人还没走近,大老远就瞧见一位四十往上的老妈妈徘徊在青楼前,焦急的搓着双手,听到一阵脚步声,扭过头看到唐宁身影,急忙忙的迎了上去。 “大人,您可算是来咯。” 唐宁闻声瞧了下出现在面前女人,骤然惊呆了。 本就是一张残花败柳的褶子脸,鱼尾纹都跟钢丝球蹭的似的,还偏偏打上一层胭脂,两扇肥肠嘴唇也还点着嘴红…… 这还不算,你一个青楼老鸨,能不能有点形象,F+的下垂到肚脐眼的胸部能不能别乱晃? 外加水桶一样的腰,堪比磨盘的屁股…… 简直不忍直视,这是要瞎眼的节奏啊。 唐宁赶紧扭过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直接反胃吐出来,太恶心人了,怎么就冒出这么个货色。 第三十章:替你家大人教育你 老鸨的形象彻底刷新了唐宁对悲壮二字的认识,认识地很深刻,也不知道逛窑子的男客们是怎么想的,这种极品老妈的窑子也逛的不亦乐乎。 哪怕找的不是她,但她是这家青楼的门面啊,就像旅游团的导游一样,都是大长腿,小蛮腰,一颦一笑中都带着妩媚的味道。 个个都能称之为尤物,从而获取游客的心,推销各种产品,获得相应的利润。 道理是一样的,倘若把老鸨这等尤物放在旅游团,不说能不能将产品推销出去,估计他这趟车免票都没人愿意上。 看着辣眼睛,影响心情。 也或许,大明朝的老嫖客口味都比较独特,就好老鸨这一口也说不定,毕竟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别过目光,径直朝着春花楼走去,没等身后的校尉将门推开,唐宁将锦衣卫嚣张跋扈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上去就是一脚,完好的木门被踹的奄奄一息。 让人看低了自然就要拿出强硬的手段出来,不然别人总以为你是万年老三,谁都可以有事没有事的欺负你一下。 唐宁对着一脚很满意,也管这种方式叫蹬门拜访。 春花楼一楼大堂中挤有三十多号人,此刻都围在一张四方桌前,看着相对而坐的两名校尉,相互掰着胳膊,彼此涨红了脸,但谁也赢不了谁,这种情况已经僵持了好一会儿。 而在桌上两侧,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不难看出,他们是以掰手腕开设赌局。 围观的校尉都是面色紧张的盯着桌上的两只手,甚至不少人都开始屏住呼吸,桌上的手正在倾斜。 可突然…… “哐……”一声,吓的堂内的校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险些没吓晕过去。 这可是将桌前的校尉气的不轻,正准备把踹门的小瘪三抓过来,弄一顿消消气,可是在看清对方的面貌,微张的嘴又合了起来。 唐宁很不客气的迈进了春花楼,一眼就瞧见围在四方桌前的校尉,以及桌上的一大堆银子。 唐宁不由笑了,这帮人的心真大,明知我会过来找场子,你们却先开起了赌局,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胆量和勇气,还是说,从心眼里就没将我唐宁当回事? 唐宁最喜欢跟这种目中无人的人打交道,在他狂妄地一塌糊涂的时候,临头给他一棒,如同一脚从天堂踩进了地狱,那感觉爽滴很。 唐宁环视了整个大堂,在一帮校尉的一侧,还坐着三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搭着腿,有说有笑。 直到看到唐宁,才相继从条凳上站起身,脸上摆出虚伪的笑容。 “唐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唐宁眼神半磕,看着面前的高个子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面前的这男子正是隔壁百户所的总旗,汪峰。 “这话倒该是本大人问你,你来本大人这烟花巷子又为何事?” 汪峰面带笑意的说道:“唐大人,您这话可是说错了,这条烟花巷子如今已不再属于您。” 唐宁面色温常,不见丝毫怒色,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唐大人有所不知,早在你失踪的那段时间,代理百户的汪大人就已然将烟花巷子给让出去了。” “哦?这事本大人还真不清楚,不过倒是很想知道,汪琪将这烟花巷子让给谁了。” “我家大人,以及朱大人和洪大人。” 一条巷子分给了三个人,分明是变相的结盟打压。 唐宁的目的已经明确,现在是该谈谈钟明这笔账,话锋一转,“那钟明又是谁动的手?” 唐宁目光如注的盯着面前的汪峰,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他一帮的另外两名总旗,不难推测,他们二人便是朱百户和洪百户麾下的总旗官。 然而,在唐宁的注视下,却是没有人吭句气。 一抹玩味的笑容在唐宁的脸上浮现,“有胆量动手,就没胆量站出来吗?如果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这烟花巷子可是拿不走。” 唐宁见汪峰的脸上闪过一丝酝酿的神色,而后道:“有何不敢承认,钟明正是我打的。” 很有骨气,说出这话也十足的霸气,但是往往这种人活不长久。 换做唐宁,打死都不会承认,明知揍了别人,他大哥都带着小弟来找场子,居然还冒头刷存在感。 这人到底有多傻?还是有多傻? 唐宁脸上的笑容深沉了起来,陡然,伸手就是一耳刮子抽在汪峰的脸上,“本大人就喜欢你这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格,这一巴掌是利息!怎么,不服气?” 唐宁的举动骤然将紧张的氛围推到了浪头上,汪峰一手摸着脸,另外一只手攥成了拳头,而他身后的一帮小弟,个个剑拔弩张的盯着唐宁。 “啪!” 唐宁反过手,朝着他另外一边脸再次扇了过去,只是这一巴掌扇的比刚才更用力,抽的唐宁的手背都有些发麻。 决定了,以后坚决不干这种得力不讨好的事,固然抽人一时爽,一直抽一直爽,可手疼啊,这种粗活还是交给下属去干。 唐宁眼神漠然的看着汪峰,“怎么,有怨气?这一巴掌是对你无视上官抽的,见到本官就是这种语气态度?回头给你家大人传到,替他教育了你一顿,改明儿把劳务费送过来。” 伶俐的眼神,不怒自威的气势镇压在场的每一个人眼里,更是将嚣张的做派发挥的淋漓尽致。 抽了第一个耳刮子就让很多人重新看待唐宁,在传闻中,这位世袭而来的年少百户性子懦弱,如同一个软柿子,好拿捏的很。 从汪琪掌权一事中就足以说明,可这忽如其来的一巴掌楞是将所有人扇懵逼了,彻底推翻对唐宁的认识。 可怎么也没想到,眨眼后又是一巴掌尾随而来。 汪琪良久才从震惊中缓过神,咬着牙,“唐大人,你这两巴掌卑职记住了,也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的传达给我家大人。” 说完,汪琪身子一转,准备带着下面的一帮弟兄离开。 唐宁硬气的手段让他措手不及,又不能明着还手,毕竟百户的身份摆着那,只有回去请示大人。 而前脚刚挪开,后脚还没跟上,唐宁冷不丁的一脚踹在汪琪的肚子上,直接飞倒在地:“本大人让你走了没有?自觉的很,真以为这是菜市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 第三十一章:混战 唐宁的这一脚惊动了唐内所有人,本以为唐宁的两巴掌已经够令人惊讶的,没想到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众人看着神色睥睨的唐宁,而后又将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的汪峰,心底不由产生一股忌惮,看待唐宁的目光也有些闪躲。 现在也才意识到,人家再怎么说都是百户,正儿八经的官职加身,打了你还不能还手,至于报仇更是想都不用想。 现在进入了一个难堪的局面,打伤了他旗下的总旗官,从目前的架势上看,明摆着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指望汪总旗?连续被扇了两耳刮子,又是一脚踹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屁都不敢放一个。 “唐大人,现在可以放卑职离开吗?” 汪峰低着头,放低了身段,语气更是带着恳求的味道,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他佯装出来的,指不定缩在衣袖中的手已是握成了拳头,指甲都扎进掌心了。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很想离开?” 事情延伸到这种局面,谁还想在这里多待片刻,要怪就怪自己低估了唐宁。 性子柔弱?去他娘个蛋蛋的,管这叫柔弱,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粗暴?非得刀口舔血么? 汪峰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从这离开,然后扭头找到自家大人,让他直接过来,就不信这姓唐的还能蹦跶。 面对唐宁的询问,汪峰如实道:“还望唐大人放卑职离开。” 在堂内诸多眼睛的注视下,唐宁神色挑逗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本大人也想放你离开,气也出了,也实在没什么理由留着你,可你想走,也得问问本大人手底下的这帮兄弟同不同意。” 唐宁的目光从身后的一帮弟兄身上转过,接着说道:“钟明不仅仅是本官的下属,更是下班校尉的上官,如果下边的弟兄同意让你离开,本大人没有任何异议。” 汪峰的头微微抬起,眼睛都没瞟到余洪这帮人身上,人群中就有人骂道:“狗一样的东西,揍了我家钟总旗,就凭我家大人的俩耳刮子跟一脚,就想一了百了?做梦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附议道:“还想走,简单,让你下属抬着你走。” 唐宁的话就像是炸药包的导火索,一人点燃后,就彻底在人群中炸了起来。 在一阵嘈杂中,唐宁在浑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踹了身边的余洪一脚,而后给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 唐宁刚转过身,只见余洪在汪峰的身边倒了下来,“哎呀,你娘个蛋蛋,不敢踹我家大人竟然暗地里踹我。” 所里的一帮校尉听后,全部炸毛了,在汪峰一脸懵逼下,搁在角落里的一只花瓶劈头盖脸的砸下,鲜血就跟喷泉似的,喷了一脸。 一人动手牵动了所有人,心怀怒气的校尉一股脑的冲了上去,见人就踹。 人家打你了肯定得还手,余洪插着缝隙大吼一声,“还敢拿刀鞘捅我,老子今个非得弄死一两个。” 又是一剂催化剂在人群中注射开,事先准备好的校尉纷纷将腰上的绣春刀取了下来,上去就是一顿乱劈。 锦衣卫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攒了一身力气。 一刀顺着后背劈下,对方的飞鱼服直接被劈开,霎然就是皮开肉绽,痛苦哀嚎声一片。 唐宁乘着空隙钻到门口,一双眼睛像是卫星雷达一样,搜寻人群中的重要目标,忽然叫道:“小刘让躲在桌子底下的冯总旗和周总旗放翻了。” 突兀的一声像是黑夜中的指明灯,余洪带着一帮杀才,二话不说,一脚将桌子踹翻,得到大人的指示,也顾不上他什么总旗身份,拎着就一顿打。 在人数上,唐宁占了先天优势,手里的绣春刀又是后天优势,加上这帮杀才亢奋的情绪,汪峰三人带来的蛮子哪是他们的对手。 还不到一刻钟,大堂中横七竖八躺着一地,个个面露苦色。 当然,表情最到位的还是汪、冯、周三位总旗,个个汗如雨下,都是环手抱着大腿,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三人的腿愣是让这帮杀才活活踩断,甚至脸上都挂满了鞋印。 唐宁见此,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嘶! 这帮杀才下手一个比一个狠,这些人固然可恨,可终究还是个人呀,不是头畜生。 校尉的伤势无伤大碍,都是一些皮肉伤,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至于汪峰三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们都会在病床上度过。 当然,指不定钟明伤势好了,再对方即将满血复活之际,再补上一脚,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的,换做唐宁,绝对干的出来。 事情闹到这一步,也算是完美收官,汪峰也果真应了下边杀才的那句话,是让人抬着回去的。 被揍的那帮蛮子,彼此搀扶着,双眼转向一旁,委实没有勇气再去看唐宁了,这百户大人简直就是恶魔,怎么狠就怎么来。 此番后,他们打死也不再掺和跟唐宁有关的事情,不安套路出牌,一言不合就上手,还特么下死手。 蛮子走后,在门外徘徊的老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在门外听到一阵‘当啷’声,老鸨的心就已经碎成一块一块,拼搏了一辈子才制出这点家当,如今却是让这帮锦衣卫给砸了。 招谁惹谁了嘛,每月的平安钱按时送到他的手里,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老鸨心底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当亲眼看到大堂里的情况后,愣了片刻,尔后磨盘大的屁股直接甩在地上,哭了出来。 今早还是富丽堂皇,转眼变成了支离破碎,马革裹尸的战场。 大堂内所有的物件,无一幸免,就连挂在墙壁上的仕女图都撕成碎片。 活不成咧,青楼成了这般模样,日后该怎么办,重新布置又得花银子,这都是拉皮条换来的血汗钱啊。 老鸨哭的好一阵,忽然,一口气没喘过来,竟是活活哭晕了。 让尿憋晕的,唐宁上辈子倒是见过,哭晕的还是头一遭。 第三十二章:更大的麻烦 青楼被砸了,唐宁还是挺同情老鸨的,毕竟这是人家奋斗一辈子才置办出来的家业,而且人家每月都很热情的按时上缴平安钱。 现在闹成这副模样,让唐宁也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唐宁并不打算赔偿她,一家青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可锦衣卫呢,眼巴巴的指望俩月奉,这就是卖肉跟卖力的本质区别。 从大堂损坏程度来看,想要打造成原样,起码也得七八百两。 这更是令唐宁闻而止步,开什么玩笑,手底下有一大帮兄弟要养,自家宅子也指望着银子翻修,哪有多余的钱赞助老鸨。 七八百两对于老鸨而言,顶多就是让楼里的姑娘这个月多加一个时辰班,多接几个客人,转身就回来了,再说了,卖的又不是老鸨的肉。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百户所,个个脸上都挂着尽兴的味道,看起来就跟三月天下的油菜花,格外香甜。 唐宁看着他们,暗在心底吐了口气,百户的位置乃是百里挑一,他们当不了百户是有原因的,固然揍人一时爽,但从他们脸上的神情看,从未考虑过后果。 或者,在他们认为,这都不是他们做下属需要操心的事,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唐宁就是他们眼中的高个子,忧心忡忡的坐在堂内文案前,一手撑着下颚,另外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百户所很忙,因为需要整顿,请来的一帮匠人从门外忙到屋顶,下边的校尉,正常展开工作,各司其职,都回到岗位上,似乎半个时辰前发生在烟花巷子里的事只是一个娱乐小插曲。 近来多事之秋,唐宁细想开来,自上辈子在出租房遇见隔壁的空姐,他就没有安生过一天。 回到大明朝,莫名其妙的成为锦衣卫百户,上任这才两天时间,又出了多少事。 现在更是一次性将三位同僚彻底得罪死了,要知道,整个东城片区也只有十名百户,除去自个儿,占了纯数字的三分之一。 不是一个好兆头,怕是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不过唐宁并不后悔,如果让他重新来过的话,他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同样的做法。 人善遭人欺,马善遭人骑,今日要是怂了,怕是一辈子都得背上怂包的骂名。 三国时期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曹操,曹孟德说过,知错改错不认错,倘若没有回头路,只能一错到底。 跟三位同僚间的矛盾是化解不开的,那就只能硬到底,想到这,唐宁唤来了余洪,“你去钟明家里一趟,给我带声慰问,而后让他给你调几名精干的校尉,今晚去办点事。” 又是办事? 昨天这个时候大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今早那帮狂妄的贡生就遭了报应。 余洪抱拳道:“卑职这就去。” 余洪去的很快,提着匆忙的步子,几下就消失在唐宁的视线中。 说明他是个利索人,也说明唐宁的这对招子没看错人,让他再历练一段时间,等钟明调升到副百户后,便可让他顶替总旗官的位置。 然而,一个人再怎么利索,再怎么精干,总会有犯迷糊的时候。 迷糊有很多种,有的是不经意间犯的,也有的是在好心之下铸成的。 不到小半个时辰,余洪就完成了唐宁所交付的任务,回到了百户所,只不过,随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俊俏男子。 唐宁仍然坐在文案前,吃着下属刚端上来的一盏雨前龙井。 古代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不像后世,黑心的茶叶商为了谋取利益,在炒茶的过程中添加了香精,味道固然更香醇,但掩盖了茶叶的本质。 “啧啧,好茶!”唐宁由衷的赞赏道。 可手里的茶盏还没放下,抬眼就看到余洪领着一道魔魇身影。 吓的他一哆嗦,茶盏骤然跌落在文案上,令唐宁不禁跳起脚来,也顾不得茶水的滋烫,准备扭头就跑。 我的亲娘诶,国公府的小姑奶奶怎么来了。 没错,余洪领回来的俊俏男子正是唐宁在茶肆开罪的那位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早在检举后得知她的身份,唐宁就知道她会有找上门来的这一天,却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天都没过,准确而言,才过了三个时辰,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一手掀起衣袖,如同逛窑子让治安部门抓了似的,拼命的遮着脸,刚跑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唐大人,你是要去哪啊?” 唐宁不但没停住脚步,反而步子迈的更大了。 女子见此,又道:“再跑我就要喊人了,并且把你对我做的事告诉爷爷。” 唐宁火急火燎的步子戛然而止,慢吞吞的转过身,看着正朝他走来的男装女子。 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手持象牙的折扇,唯一不搭调的就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子芳香。 在茶肆时,唐宁也只是粗略的瞧了他一眼,并未做过多的停留,现在正眼看着她,实在……美不胜收。 可惜,看着如此漂亮的佳人唐宁却是格外头疼。 比起后世的小嫩模,清纯明星也不逞多让,只是再漂亮终究是个麻烦。 哭丧的表情如同死了考妣一样,片刻后又牵强露出一道笑容,道:“徐小姐,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首饰店,你听说没?” 女子嘴角处嚼着笑意,回道:“没有。” “没有就该去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去怕是要等明日了,如果身上没带银子,卑职可解囊你一些。” 说完,唐宁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放心,不用还的。” 女子轻轻的摇着头,说道:“还是等明日吧,若是这会儿去了,已经关门了该如何,岂不落得两头空。” 唐宁带着坚定的语气道:“不会的,那家店卑职知道,还有一个时辰才打烊。” 女子的一对大眼睛转悠了一下,忽然道:“要不,唐大人你陪我一同前往?” 开什么玩笑,这能去吗?别闹了,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连忙推辞道:“卑职公务缠身,走不开呀。” “好吧,既然唐大人没时间,那我回家就把今天的事告诉爷爷。”女子扭过身,准备抬足离开。 唐宁吓坏了,若是老公爷知道将他的掌上明珠狠狠的搂在怀里,还不分分钟被大卸八块,阻止道:“别,既然徐小姐诚意相邀,卑职岂有拒之不去的道理。” 第三十三章:徐有容的圈套 望着一脸不情愿的唐宁出了百户所,余洪的脑子依旧没能转过弯。 这是什么情况?大人称呼她为徐小姐,莫非是女扮男装? 生的如花似玉,还主动打听大人的住址,从刚才谈话的内容来看,跟大人的关系并非一般啊。 而且,那位徐小姐所提到的事是个什么梗?貌似大人还挺吃这一套,难道大人做了什么对不住徐小姐的事? 余洪一头往外走,一边歪着脑袋浮想翩翩,正巧装上路过的校尉。 校尉拍着余洪的肩膀,问道:“走路不带神的,想什么呢?” 然后话题开始延伸…… ……………………………………………… 徐有容像是一只刁钻的小狐狸,背着双手,蹦蹦跳跳的走到前边,唐宁一脸愁容的尾随其后。 此刻,他都有掐死余洪的心,我只是让你代我去给钟明探个病,结果就领回一尊大神。 “唉,过了这道槛必须去街头老道那算算流年,或者上寺庙烧点香纸。”这样可不行,棘手事一个紧接着一个,再不改改运气,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喂,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走快点。”徐有容扭过头见唐宁哭丧着脸,嘴角微微上扬,催促道。 国公府的大家闺秀,应该自小深受名宿熏陶,接受最传统的儒家文化,修养等诸多礼节,出门在外该是碎步慢行,一举一动都得体现权贵的教养。 而不是没规没矩的,走路是一蹦三跳,一个深闺女子非得穿着男装出来混跶,是该说她热爱自由,还是该说浪荡? 这话唐宁可不敢问出口,只能憋在心底叹着气,由此可见,此女子绝非省油的灯。 唐宁的步子虽然是快了些,但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徐有容的身后,与她保持两步间隔。 一个绝色风华的女子穿上男人的衣服,那也是一个绝色风华的男人,而这么一个角色风华的男子却是没个正行,蹦跶在大街上,受尽行人的瞩目。 唐宁是不想被当成异端,再者,跟她保持距离始终是明智的选择。 城西新开的一家首饰店也是唐宁从城外回来时碰巧撞上的,从百户所到城西,是有一段距离,若是走正街,得绕一刻钟。 顺着小道巷子走近路,说实话,唐宁没走过,但他知道,起码要省不少时间。 徐有容倒是像个闲时公子,从街这头逛到街那头,忽然,在一家名为上品玉轩的商铺前停了下来。 徐有容转过身,看着唐宁道:“城西太远了,本小姐懒得走,就这家吧。” 也不给唐宁迟疑的机会,当他缓过神的时候,徐有容已经提着脚迈进了门槛。 没办法,在徐有容的面前,唐宁始终挺不直腰杆,但在走进大门,看到掌柜的第一眼,心底就萌生一股异样。 至于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掌柜子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体发福致使他挺着个肚子,脸圆的跟皮球似的,一对眼睛却是炯而有神,说明这胖子是个精明人。 不过能在南京城开这么大一家玉器店,已足矣说明他的强势手段。 掌柜子扯着张笑脸,像是领悟到顾客就是爹妈的境界,谄媚在徐有容的身边,一个劲的给他推销店里的玉器。 掌柜子大风大浪经的多,一眼就看出徐有容是女儿身,也没拆穿,反而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走。 字画多少懂一些,可对玉器这些东西,哪些好,哪些歹,一律分辨不清,在他的眼里,没多大差别。 不感兴趣的东西看起来自然是索然无味,在徐有容慢慢挑选时,唐宁在店里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想着心事。同时也时不时扭过头看下柜台前的徐有容。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坐的唐宁犯起了一阵疲惫,惯性扭过头,骤然惊起十二分精神,人也从椅子上拔起。 徐有容竟是不见了,刚才还在呢。 唐宁不由问道:“掌柜子,刚才那位公子呢?” 掌柜子道:“她回家了。” 回家? 唐宁眉梢一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专程来找麻烦的,这怎么就回去了,不太可能吧。 难道她良心发现,为难一位体面锦衣卫百户委实不应该,就这么一了百了。 这种肯能性,唐宁觉得可能有…… 但不管怎么说,她算是走了,这是事实,所以唐宁也没必要在此逗留,转身准备离开。 前脚刚迈开,掌柜子就跟鬼魅似的,从身后直接飘到唐宁的身前,和蔼可亲的笑容中掺杂着一丝警惕,问道:“这位官爷,您是打算去哪?” “当然是回衙门。” “官爷,不是小的不让你走,而是还请您在此歇息一会儿。” “嗯?”唐宁的心底瞬间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问道:“为何?” 掌柜子道:“刚才那位姑娘离开前,在店里带走了三千两银子的首饰,说是以你抵押,回家提银子稍后就过来。” 唐宁眼睁极大,这套路…… 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骗子手段啊,算不算被卖了还兴高采烈的替别人数钱? 这就是她的报复吗? 果真是越漂亮的姑娘骗起人来越不眨眼,唐宁赶紧为自个儿申辩道:“掌柜子,我跟那姑娘不熟。” 掌柜子的脸拉的极长,“官爷别说笑,那姑娘说了,你可是他哥哥。” “掌柜子,难道你没发现,她就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再说了,你见我哪跟她有半点相似之处。” “这小的可不管,总而言之,再那位姑娘没将银子送来之前,您可不能走。” 唐宁眯着眼,亮出了身份:“我可是锦衣卫百户,你胆敢拦我。” 掌柜子面不改色,道:“官爷,您也别再为难小的,哪怕是锦衣卫千户大人来了,在没见到三千两银子,您照样还是走不了。” 如此有恃无恐,说明他身后站着大人物。 或者,这家玉器店就是那位大人物开设的,这下唐宁是真的苦逼了。 还真指望徐有容拿银子来赎他?有见猎户逮着清纯可爱的小白兔将其放生的吗? 唐宁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如果,那位小姐带着玉器跑路了,怎么办?” 掌柜子道:“那这三千两银子只好由官爷代出了。” 我擦…… 第三十四章:警告 唐宁的心在滴血,三千两银子,这可是三千两银子。 得买多少娇妻美妾,得逛多少趟青楼,买包子能供整个南京城的百姓吃三天。 好恶毒的小娘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让人痛不欲生。 掌柜子不肯放人,不排除这家玉器店背后的主人就是国公府,用强显然行不通,六品武官在达官贵人眼里,屁都不是。 小娘皮更是没指望,唐宁看了下天色,金色的黄昏从苍穹沐浴而下,金灿灿的,极为美丽,以及淡淡的忧伤…… 不用怀疑,如果这三千两银子不补上,掌柜子会陪他一直熬下去,甚至还会牵扯出连环反应。 所以,这钱还真没法赖掉。 幸好昨天从下面收上来五千两的返修费,不然还真的干耗死在这。 唐宁让店里的杂工去了趟百户所,没过多久余洪就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早在上午或者之前,唐宁还挺好看余洪的,甚至遭扬州时,还不惜顶风冒险给他通风报信,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可就在这件事发生后,唐宁对余洪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如同高大光辉的大叔,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强暴了十岁的外甥女。 曾经是多么精干,现在…… 唐宁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这笔账等回到百户所再算,现在还是赶紧让他回去拿银子赎他。 唐宁也是长话短说,余洪也没多问,大人要银子肯定是有重要事情要办,又行色匆匆的赶回了百户所。 ……………………………………………… 一个时辰后。 百户所内,灯火通明,唐宁坐在文案前,半磕着眼看着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的余洪。 事情彻底出乎了唐宁的意料,回到百户所,刚踏进门槛,就听到下边的一帮杀才正对徐有容的事议论纷纷。 这姑且忍了,自家兄弟不说什么,可能不能小声点?你是不是要站在房顶上向整个南京城百姓宣告一下。 简直是毫无避讳,听着唐宁嘴角一阵抽搐,而且说的也是越来越离谱,甚至传出唐宁玩弄了徐有容,害他怀有身孕后,故而找上门,问他讨个说法。 捏造的故事桥段很丰富,有血有肉,听着唐宁都差点信了。 知道徐有容这件事,也只有余洪,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这阵风是谁放出去的,当即扭过目光,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当事人。 余洪面子也有些挂不住,这与他跟小刘说的完全是两个版本,正要给唐宁解释,迎面而上就看到大人阴寒刺骨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哆嗦。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余洪也将事情从头到尾交待了一遍,听着唐宁久久无语,也不知是该掐死面前的肉头,还是该躲在国公府外的巷子里,偷偷套徐有容的麻袋。 不就是轻轻抱了你一下,你有必要设计出个套路出来吗,通过碰巧遇上余洪,然后又很碰巧的来到百户所,更碰巧的是去了玉器店没带银子。 这估计是唐宁两辈子最珍贵的一个拥抱,足足三千两银子。 也说明国公府的小姐就值这个价,唐宁发誓,日后再遇上徐有容,绝对要……绕着走。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个时候所里大部分的兄弟都挂卯回家,抱着婆姨热炕头,也只有余洪带着钟明清点的几号弟兄留了下来。 责罚归责罚,余洪并未忘记唐宁嘱咐的事,也不知道大人今晚又有何行动。 三千两银子都砸出去了,就当破财免灾吧,只希望徐有容此番过后放过他,从此你玩你的女扮男装,我安心当值捞银子。 夜渐渐的深了下来,小憩在堂中的校尉相继睁开了眼,径直都到文案前,叫醒了唐宁。 “大人,三更天了。” 唐宁抬眼看了下黑洞洞的夜色,站起身来,看着下边的几名校尉,道:“你们都是本大人最信任的人,此去务必当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下边包括余洪在内的九名校尉齐同抱拳道:“卑职自当竭力,请大人放心。” 百户所后门,唐宁站在门外看着三人一组消失在黑夜中的人影,眉间的一丝浓重才逐渐舒张开。 ……………………………………………… 唐宁一夜未归,由于时间太紧,故而在百户所的客房中休息了一晚上。 次日一早,刚到当值的时辰,唐宁就让屋外的喧扰声给吵醒。 “听说了没,隔壁三家百户大人马棚里的马,昨夜让人给杀了。” “什么?马让别人杀了,还是三家百户大人家的,没说错?” “这事都在传,不信你上街上打听打听。” “嘶……谁敢如此大胆,连锦衣卫百户家的马都敢杀。” “听说是示警,估计是仇家干的。” “对了,你还没说是哪三家百户。” “这个分别是陶百户、朱百户、以及洪百户。” 校尉听着一愣,眉头微微挑动,脸上不自然闪过一道异色,他们三人共同的仇家不正是自家大人吗,昨日在烟花巷子中,硬是将他们旗下的总旗官腿给打断,一帮校尉也揍得不成人形。 这梁子结大了,刚过一晚,就传出他三人家里的马被杀了。 是巧合?还是……巧合? 校尉没考虑那么多,昨日平息下来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老早就看那三家百户不顺眼,往常可没少欺压他们,现在大人硬起骨气来,他都有种想敲断百户腿的冲动。 只要昨日去了烟花巷子的校尉,听说此事后,第一反应都跟此人一样,但事实说明,这事还真是唐宁让干的。 也正是昨晚余洪几人分成三波的主要目的,就是潜入对方家里,杀马示警。 行动也很成功,这件事也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他们又没有证据,自然不敢来找唐宁兴师问罪。 明知道这件事是唐宁干的,可憋屈的情绪又发泄不出来,就只能另想他法来报复唐宁。 可唐宁怕吗?既然打算杀他家马,心底就有了万全之策。 唐宁简单的洗漱洁身,出了房门。早上气温有些凉,令他慢悠悠的步子紧凑了些,可刚迈进内堂,看到文案前的那道人影。 刚卖过门槛的左脚差点把他绊倒。 卧也是槽了,徐有容这小娘们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吗? 第三十五章:画皮 一报还一报,抱了一下就赔了三千两银子,是嫌不够还是咋地?大清早就堵到衙门了。 不用翻老黄历,唐宁就知道今日非吉,还是四绝天,就算不出门都会有麻烦找上门。 来者不善,又不能轰她出门,反而还要昧着良心,给她问好…… 唐宁敢发誓,日后谁要是娶了她,八成会被折腾死,若是八字不硬,克夫啊。 跟有着克夫相的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小姑娘都说怀孕会传染,万一克夫命也传染怎么办? 不是唐宁迷信,而是比迷信更离谱的事都能赶上,借尸还魂啊,听着谁不怕。 唐宁的脸上挤出一道笑容,走了过去,问道:“徐小姐今早过来,可是有事?” 徐有容站了起身,打量着他,道:“就是想知道你昨日是怎么从玉器店回来的。” “当然是走回来的。” “看来你这百户当的也是不干不净,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唐宁表情微怔,装傻称愣道:“三千两?什么意思?” 徐有容也是一愣,反问道:“掌柜子没问你要钱?” “为什么要问我要钱?” “我拿了三千两银子的玉器离去,他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放你走。” 唐宁斜着目光看着徐有容,“噢,原来是你有意而为。” 徐有容眼睛转了转,道:“才没有,我回到家里,吩咐下人有给掌柜子送银子的,可他们说你人已经不在了。” 好假的话,估计这话徐有容自己都不信。 但是又不能点破,半晌后,徐有容又道:“你真的没给掌柜子送银子?” 唐宁叹息道:“如果我说不光没给掌柜子送银子,他反而还送我三千两,你信么?” 徐有容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 唐宁横眼扫了一下,道:“你也知道不可能。” 说完,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徐有容掩嘴笑了笑,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姿态却是托显了女子的妩媚风采。 唐宁敢肯定,这小麻烦八成是过来嘲笑他的,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就不难看出。 暗在心底叹了口气,盯着面前的徐有容许久,觉得很有必要跟他谈谈,而且还的好好谈谈。 “徐小姐,昨日是在下无意冒犯,玉器店也赔了三千两银子,全当给徐小姐的赔礼费,还望徐小姐能将此事一笔勾了。” 唐宁的话简洁明了,意思就是说,昨天不小心抱了你一下,我也赔了三千两银子,希望这事就此而过,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徐有容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挑,嘴角微微上扬:“唐百户,你那一下真的是不小心?” 面不红,气不喘,肯定道:“真的是不小心。” 徐有容吹嘴一哼,双手抱怀道:“你那不小心还真够凑巧的。” 唐宁摸着鼻尖,道:“是挺巧的。” “不过你就想用区区三千两银子将本小姐打发了?”徐有容再次在文案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本笔录,无心翻动着,又是说道:“而且,本小姐的一抱就值三千两?” 唐宁傻眼了,三千两还嫌不够过,这可是三千两银子,当石头算也有好几百斤呢。 徐有容抬眼看着唐宁,“你这是什么表情?三千两很多吗?” 唐宁眨着眼,“三千两不多吗?” “反正本小姐花钱从来没数过。” 一剑直直刺穿唐宁的心脏,大清早的跑过来就为了透露你很有钱,炫富吗? 不管是不是抱着这种目的来的,但是不能让她有机可乘,现在的自己已经够可怜了,可恨的是徐有容这小麻烦居然连可怜人都不放过。 唐宁当即道:“徐小姐,在下真的是没钱了,这三千两银子可是全部家当,包含将来娶婆姨的彩礼钱,以及不备之需的棺材本。” 唐宁决定了,小麻烦胆敢漫天要价,他就爬房顶,非得以死相挟来摆平这个梗。 可出乎意料的是,徐有容在刮了他一眼后,就没接着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下去,而是道:“听说城中新开了家戏园子。” 骤然唐宁提高了警惕,昨天是开了一家首饰店,结果就搭进去了三千两银子,尽管这个是他牵扯出来的,但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狠。 听她话的意思,是想去戏园子看戏,这能去吗? 万一来了个包场子咋办?或者,一口气将戏园子买了下来,然后让他买单。 对于有前科的人,这种是干出来是毫无压力,没有人跟银子过意不去,何况还是视银子为性命的唐宁。 果断的摇着头,“徐小姐,戏园子哪有什么去头,折转再三也不过几曲旧戏,相信徐小姐看过都不下四遍吧。” “那你的意思是?” 与其说顾客是上帝,倒不如说女人是散财女神,只要出了家门,就意味着败家。 防火防盗,防败家娘们,这话并非空穴来风,能当成俗语典故,都是有着一段辛酸的往事。 唐宁是不打算出门,沉吟了片刻,道:“要不,在下给徐小姐讲两段?” 徐有容质疑的看着他,“你还会讲故事?比起说书先生的段子,差异何如?” “鸡雀焉能与凤凰相比。” “口气倒是挺大的,既然如此,那你且说来听听,说不好,本小姐新账旧账一起算。” 新账? 旧账我无从否认,这新账又是打哪来的? 不可理喻,唐宁酝酿了一盏茶的功夫,目光是不是从傲娇小麻烦的身上扫过,最后才敲定故事。 一个从21世界过来的未来人士,给一个16世纪初期的小妹妹讲故事,唐宁表示毫无压力,然后他别有用心的就选了一篇《画皮》。 “——太原府有个姓王的书生,大清早出门,在路上遇见一个女子,怀里抱着包袱,独自奔走,步履十分艰难。王生加快步伐赶上她,见她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漂亮,于是起了爱慕之心……” “——王生回到书房,一推门,发现里边插着,进不去。于是起了疑心,就翻墙进去,而房门也紧关着。他蹑手蹑脚走到窗前朝里面偷看,只见一个恶鬼,脸色青翠,牙嶙峋犹如锯齿一般。那鬼把一张人皮铺在床上,正拿着一支彩笔在上面描画着,很快就画好了,把笔扔在一旁,然后双手将人皮提起来披在身上,顷刻间化成一位女郎……” 唐宁不紧不慢的描绘着,同时也在观察徐有容的表情变化,从不屑到惊异,最后到面色发白,身子瑟瑟颤抖。 故事还没说完,徐有容猛然从桌子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听你的故事。” 第三十六章:起火 望着徐有容狼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唐宁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道得意的笑容。 《画皮》可是恐怖排行榜上的百强电影,而画皮这故事也是从清朝年间流传到21世纪,吓住了几百年的人。 古代人又偏信迷信,最服的就是鬼神风水之说,徐有容又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听到一半就吓得面色苍白,再也没勇气听下去。 杀马示警的事一直都在城中流传着,也是越传越凶,但作为当事人的三位百户,仿佛杀的不是他家的马,像个没事人一样。 唐宁坐在堂中,听着余洪的汇报,眉头一挑而逝,倒是有些低估他们。 要是对方一早就堵上门来闹事,唐宁分分钟就能将其摆平。但没想到,杀了他家马还能沉住气,说明对头是个难缠的角色。 徐有容自早上离开后,唐宁就再也没在见过她,所里的下属都在忙着维修百户所,以及换班当值,一切都按照时日的车轮前行着。 唐宁知道,宁静只是暂时的,风雨就潜藏在宁静的背后。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灰暗下来,直到天边最后的一束夕阳让黑暗吞噬,唐宁才从堂内走出来。 这个时候,正是百户所人手聚齐的高峰期,都相继从当值地回来,签卯回家。 唐宁坐在百户所的门槛上,下边的兄弟陆陆续续的与他道别,没过多久,所里就只剩二十多号人。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在唐宁的几次大项活动中,都会有他们的身影。 这次也不例外,都是唐宁事先吩咐好,留下来处理今晚的事。 唐宁看着下边的余洪,问道:“如果你家的马在半夜让人杀了,你会怎样?” 余洪面色怪异的看了下唐宁,张着嘴却又没说话。 唐宁摆着手,道:“但说无妨。” “卑职会抽的他娘都不认识。” 唐宁:“……” 这个回答很中肯,相信不光是余洪,无论是谁都不会咽下这口窝囊气,何况还是三位锦衣卫百户。 白天没见任何风吹草动,想必是考虑白天闹事影响不好,事情闹大了上头也不好交差。 唐宁道:“待会儿我先行离开,你带着下边的这帮兄弟遵从白天的计划行事。” 余洪面色肃然的抱着拳:“卑职明白。” 选择先发制人,自然留有后招来防患对手。 当唐宁带着四名校尉回到了家里,将家里的灯光全部点燃,静静的等待着。 时间一滴一点的流逝,直到三更天时,院中传来一道红光,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声。 坐在堂内小憩的五人骤然睁开了眼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顺着火光跑了出去。 唐宁更是破口大骂,“娘个蛋蛋,居然给老子家放火。” 没错,在燃油的滋润下,侧院的厢房腾起一丈多高的熊熊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色,远远瞧去,像是南京城中燃起了一堆柴火,耀眼至极。 看着红光扑面的火势,唐宁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果然够狠,杀了你们三匹马,你们就放火烧我家。 下边的四名校尉急忙从井中打水救火,然而火势还未扑灭,另一道火光又冲天而起,像是修仙界的大乘期武者,迎来了九重天劫羽化飞仙的一天。 远方的火光直冲云霄,霎然照亮了半个南京城,唐宁家的火势与其比之,像是是小鳖见老王八。 而瞧方向,正是城南一侧的主干道。 这条干道上没有府邸家舍,有的是朝廷公干的衙门。 镇守太监府就是这条街上最大的衙门,滔天火光正是这镇守太监府照射出来的。 是的,镇守太监府起火了,莫名其妙的起火了,在不少人站在自家阁楼上眺望着唐宁家厢房被烧的一幕,镇守太监府也尾随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 迎着火光,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像是锅里的开水,翻着滚烫的水花。 太监,在历朝历代都有着独特的身份,在大明朝,是为天家家奴,地位跟锦衣卫不相上下,都是隶属于当今天子。 镇守太监府是一个类似镇抚司机构的衙门,是南京太监的信仰之地,可现在,却是烧了起来。 当值的太监望着腾腾火势,直接哭了出来,半刻钟的功夫,衙门已是烧了三分之一,相继赶来救火的太监更是活活烧死了几个。 唐宁忙着给自家救火,镇守太监府的一帮太监哭丧着脸,拼命给衙门救火,在唐宁将火势扑灭不久,镇守太监府的火光这才停歇下来。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这两场火灾牵动了不少人的心。 …………………………………………………… 国公府,侧院一间香馨的深闺中,穿着里衣的徐有容蒙头盖着被子,自早上在唐宁那听了画皮的故事,心底就一直发毛。 到了晚上,独自一人躺进被窝,刚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王生回家,透过窗户看到鬼怪拿着彩笔画着美女人皮,披在身上后变成女子的形象的一幕。 随着夜色渐深,府中灯火渐熄,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响,这令她愈加害怕,卷子被子蒙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香香,香香在吗?” 徐有容偷偷将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露出一对硕大的眼睛,看到月光下窗台前的铜镜,仿佛看到一只女鬼正坐在那里描画着新的皮囊。 不禁对着门外大喊,纵然性子好强的徐有容,在画皮的感染下,露出女子懦弱的一面,从床上爬起,卷着被子就去了隔壁下人的房间。 香香是徐有容的贴身丫鬟,四岁卖进国公府,生的小巧玲珑,眼色活极好,就让老公国安排进了内院。 香香自小就陪着徐有容,对她的性子熟知熟透,因为自小亡父,性子中就多了一份坚强。 香香听到徐有容的呼唤声,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就看到徐有容面色惊慌的看着她。 在月光的照射下,貌美的小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眼神中更是流露着惶恐。 陪伴徐有容的十多年里,这是香香第二次见,第一次是公爷病逝,小姐独自一人坐在阴冷的灵堂中,看着公爷的棺椁。 香香连忙将徐有容抱入怀中,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别吓香香。” ps:求收藏,求推荐票,各种求! 第三十七章:太监与锦衣卫 东厂太监与锦衣卫是两个极端的存在,一个是皇帝的亲卫军,另外一个是皇帝的家奴。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谁也不服谁,自永乐年间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谋反,朱棣就亲手建立了东厂,以致衡量锦衣卫。 锦衣卫向来嚣张跋扈,特别是在东厂太监面前,似乎有意无意的在嘚瑟,讥讽胯下没卵子的阉人。 太监行事倒是低调一些,可没招谁惹谁,镇守衙门就让人一把火险些烧成灰烬。 韩通是南京的镇守太监,昨晚受了郝侍郎邀请,在醉仙楼多喝了几杯,迷迷糊糊的睡在了醉仙楼,可等一觉醒来,顿时裤衩湿了半截。 衙门被烧了,这该怎么向京师厂公交待。 晦暗着脸,赶到衙门,望着火后的残垣断壁,气得浑身发抖,更是一个巴掌抽在面前的管事公公脸上,“没用的东西,咱家就离开一晚上,衙门竟然让人给烧了,这让咱家如何向厂公交待。” 被打的太监低着头,任由韩通的一顿发泄,哪怕被一脚踹翻,也立即爬起来,低着头,侯在他的面前。 火烧衙门可是捅破了天,往大的说,无视天家权威,死罪。 往小的讲,就是成心挑衅东厂,上门赤果果的打脸。 此事想必在昨晚就闹得人尽皆知,不消几天,必然会传回京师,那时厂公一怒,更大的暴风雨也该尾随而来。 镇守太监府让昨夜的一场大火烧了了四分之三,只留下一座阁楼。 也辛亏这座阁楼与正堂有着一段距离,不然也无法幸免。 韩通坐在阁楼里的椅子上,目光中透着凛冽的寒气,对着管事太监道:“事情查明白没有?昨晚是谁人动的手?” “老祖宗,据昨夜当值的崽子说,放火之前曾见过锦衣卫的身影。” “锦衣卫?”韩通的眼神愈加犀利,又道:“没看错?” “小崽子是这么说的。” 阁楼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令韩通别过目光,暴躁的情绪下正想呵斥她几句,哪成想面色肃然的小太监递上了一块腰牌,“老祖宗,这是奴婢在清扫衙门外墙时捡到的。” 韩通接过手,清木的圆形木牌正是锦衣卫身份象征的牙牌。 翻过身,背面可着这块腰牌的主人名字。 “王瑞。”没听过的名字,应该是锦衣卫的基层蛮子。 韩通将手里的腰牌转递给了身前的管事太监,“一个时辰,务必查出这王瑞的所有信息。” 太监连忙点着头,“接过牙牌,紧紧的捏在手里,拇指拨动着牙牌上的纹路。” 这人务必要查出来,就算这场火不是他放的,这顿屎盆子也得强扣下,不然这后果得由他从承担。 与锦衣卫当了近百年死对头,说到底,这事也只有锦衣卫才能干的出来。 ………………………………………… 南京城醉仙楼。 二楼玄字第一号房,店家送了满满一桌子菜就带上房门,退了出来,而房内正坐在三位身着飞鱼服的中年壮汉。 陶祥、朱正男、洪发,这三人正是东城片区的锦衣卫百户。 一早从家里出门就直奔醉仙楼,刚落席,三人会意对视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朱正男道:“不给那姓唐的一些教训,还真找不着北了。” 陶祥接道:“这还只是开始,敲断了总旗官的腿,又让人杀了我家马,就凭区区一把火就想一了而知?未免太便宜他了。” 洪发将手里的筷子搁置在桌上,眼中也露出寒芒,“不将他弄的半身不遂,往后还怎么在南京混,姓唐的半夜杀马这件事已经在圈子传开了。不过话说回来,昨夜的那场大火,着实大快人心,想必姓唐的现在正一脸懊悔的坐在门槛上,默默后悔呢。” 旋即,房中发出一阵酣畅笑声。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片刻后房门让人敲响,传来焦急的声音:“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房内的三人闻言,面色一紧,对视一眼后,陶祥对着门外道:“进来说话。” 来人正是陶祥所里的校尉,推门进入后,对着三人抱拳道:“大人,出大事了,还请您速速回百户所,再不回去咱们百户所怕是要没了。” 陶祥神色惶然,出了什么事,谁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拆百户衙门不成,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校尉道:“大人,卑职刚到衙门点完卯,准备去街头王老头那将这月的平安银子收过来,哪成想,还没来得及出门,百户所就让一帮太监给围了,要不是卑职及时从后院翻墙出来,估计现在还跟所里的兄弟一样,被死死的堵在所里。” 陶祥听后,面色大惊,“太监?这帮没卵子的阉人围我百户所作甚?” “卑职临走时,听着领头的太监指名道姓的找王瑞。” “王瑞得罪他们了?” 校尉摇着头,“王瑞哪敢得罪他们,好像是说王瑞跟昨晚的放火案有关。” 陶祥寻思道:“我并未让王瑞参加昨晚一事,不是,烧唐宁家的房子怎么跟太监扯上了。” “大人,卑职的意思是,这帮太监是指王瑞跟昨晚火烧镇守太监府有关。” 陶祥骤然怒了,眉头跳动,喝道:“去他娘的蛋蛋,王瑞怎么可能去烧太镇守太监府,怕是自己怕京师厂公怪罪,就拉羊下水。” 校尉抹着额头上的细汗,细声解释道:“领头的太监手上有王瑞的腰牌……” 陶祥:“……” 事情大条了,再也没心思坐在悠哉吃饭,当下就带着校尉火急火燎的朝着百户所赶去,一同去的还有朱正男以及洪发。 昨夜镇守太监府失火一事他们也略有耳闻,但并未放在心上,心底甚至隐约有着一丝大快人心的酣畅感,这帮太监无素日里老跟锦衣卫唱反调,没想到衙门失火了吧。 可这事他娘的凭什么把屎盆子扣在锦衣卫的头上,尽管平时有着小磨小擦,也不至于没轻没重的去烧你衙门,这不是脑门让门挤了吗。 同时,心底也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三十八章:事态延伸 等陶祥赶回百户所的时候,围堵的太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前当值的校尉见陶祥回来,连忙上前禀告:“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刚才镇守衙门的太监过来闹事,还将王瑞给强行带走了。” 陶祥一怔,重申问道::“他们把王瑞带走了?” 校尉点头道:“是啊大人,领头的太监直接带了三百多号太监,拿着王瑞的腰牌,说是他涉嫌一桩纵火案,也不给解释的机会,直接将刀架在脖子上,带去了镇守太监府。” 陶祥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帮太监将人直接带走,事情就难办了,可想要从他们手里将王瑞要回来,无疑是难如登天。 又让陶祥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昨晚烧了唐宁家不到半刻钟,镇守太监府也随后腾起熊熊大火,还恰好王瑞的腰牌落在对方的手里。 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难道这一切与唐宁有关? 陶祥的心底刚萌生这个念头,当即又被掐灭。 唐宁根本不知道昨晚他会纵火,而且他跟镇守府的太监无冤无仇,也没必要放火。况且当时的唐宁正忙着给家里救火,这种念头不现实,可镇守太监府的这场火灾实在有些蹊跷。 实际上,这镇守太监府的这场火正是唐宁授意而为,昨晚唐宁带着四名校尉回到了家里,其他人都跟着余洪,只要陶祥的人动手,处于暗中的余洪也遵从唐宁的吩咐给镇守太监府来一波。 哪怕昨晚唐宁家没失火,或者闹的是其他事,镇守太监府也会跟着唐宁遭殃。 这也是一种迷惑手段,要知道唐宁可是看过七百多集《名侦探柯南》的男人,深受熏陶十余载,再不济也会现炒现卖弄几手。 至于陶祥推论中的跟镇守太监府无冤无仇,这点是大错特错,尽管太监没有能力去问候他爹娘,也没放火烧他家房子,但是只要身上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拿的是锦衣卫的俸禄,就跟没卵子的死太监有着过继的仇恨。 烧别人家房子,唐宁的良心未免过意不去,但是烧死对头太监的房子,唐宁表示毫无压力,甚至还有种修书一封,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递到京师指挥使大人的文案上,邀功进官。 毕竟这事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更是一般人不敢做的,就算是作为指挥使大人的牟斌,也得酝酿三分。 可现在唐宁做了,果断而又坚决的一把火烧了南京镇守太监府,目的就是为了铲平陶祥这三块绊脚石。 至于后果,就由陶祥三人承担吧…… 古人也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就静静的当一个美男子,抛头露面的事就由丑陋的人去吧。 陶祥来回踱步在百户所内,背着双手,脸色铁青,一帮校尉路过都是避着走,都不想去触这个眉头。 最终,陶祥微微叹息了一口气,去了千户所,尽管太监的镇守衙门不是他烧的,可人家已经将脏水泼在他身上,就注定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现在能有一线希望的,看千户大人能不能将这件事通传上去,望镇抚司的同知大人出面解决一下,不然等待的将会是太监的嫉恨报复。 通常而言,裤裆里带把儿的都是心胸开阔之人,反而其之,心胸都是无比狭隘。 比如裤裆里少了二两肉,胸前多了二斤肉的女人,就特别容易记仇,比如对钱这个字眼儿,一到发工资的当晚,老公没按时上缴,别说连床都上不了,门儿都迈不进去脚。 太监裤裆里没有二两肉,胸前也没二斤肉,心胸不及男人,更不如女人,哪怕曾经裤裆里也挂着一根细细的面条,但那始终是曾经的事。 所以说,太监都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指不定哪天就让这帮阉货给活活害死。 可等陶祥去了千户所,还没见到彭磊,就让当值的校尉告知:“千户大人早在昨天下午就被同知大人派去了外地,私下追查一件案子去了。” 校尉说的是实话,并非彭磊避而不见,而是他确实不在城中。 这让吃了个闭门羹的陶祥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在陶祥放火烧唐宁家的时候,他肯定没想到唐宁会放火烧镇守太监府,从而嫁祸给他,引来滔天大祸。 在回去的路上,陶祥像是让女人吸干了精气一样,两眼空洞,举目无神,四肢健壮无礼的往回走,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在他而言,并不相信校尉的话,哪能什么事都如此碰巧,刚出事大人就外出办差去了,或许是怕引来麻烦,引火烧身吧。 一股被抛弃的感觉弥漫浑身,像是一滩死水,泛不出半点涟漪。 ………………………………………………………… 唐宁百户所内,唐宁今天的气色很不好,脸上摆着一副我破财的表情,将一张老脸拉的比马脸还长。 昨夜宅子被烧的消息像是媳妇儿跟隔壁老王私通被当场抓获一样,传的是沸沸扬扬,但所里的这帮弟兄也还算给唐宁面子,无论外面怎么传,他们在唐宁面前都像是个不知情的路人,面色淡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一早就来到了百户所,坐在文案前,路过的下属见唐宁面色不好,都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就各自上了岗位当值去了。 殊不知,还有一个人气色比唐宁更为糟糕。 自听了,唐宁的《画皮》,心底整整发毛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睡在静悄悄的闺房中就更害怕,只好卷着被子找到了香香,尽管如此,临近天色微亮的时候才闭上眼睛。 一个多时辰后又让香香叫起来,给爷爷请安,所以心情实在很不美丽,吃完早饭后,就顶着一对黑眼圈,行色匆匆的直奔百户所,一副来者不善模样。 唐宁大老远就看到小麻烦,只见一道浅绿色的身影迈进了百户所,在惊愕中,她一脚踹翻了挡在路中的凳子,嘟着小嘴,眉头紧蹙,宣泄她心底的怨气。 唐宁脸黑成碳,自己都惨成这样了,这小麻烦还不放过我,有没有人性? 唐宁抱着拳,看着徐有容,道:“不知今日徐公……徐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徐有容插着腰,俏眼圆睁:“当然是来找你。” “唉……”唐宁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摆出一副其实我很不情愿被你找的神情,道:“徐小姐,你能不能别找我?放过唐某人。” ps: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写一下,这两天要考试,导致断更了两天,觉得很对不住一直追看我书的朋友,另外有好几章没有校对,文中有不少错别字,我想说的是,考试已经结束,明天抽时间改过来,而且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还是坚持写完这章,无论这本书的成绩如何,都要坚持写完。 另外,真诚的求几张推荐票以及收藏,当然有打赏就更好了,这都是写文的动力。 第三十九章:贞子 唐宁是个正常的男人,两辈子都是一个德行,爱女人,并且很博爱。 同时也很反感一类人,就是整天带着麻烦的女人,徐有容恰好就是唐宁反感的这一类,可又不能对她流露出反感的神情,还得装出一副荣幸之极的样子。 就好比现在,唐宁挤着笑脸,问道:“徐小姐是来听昨日没讲完的桥段故事?” 这不说画皮还好,唐宁这话刚脱口,徐有容的面色霎然一白,接着露出晦暗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唐宁。 不禁令唐宁心底一阵发毛,这小麻烦又是抽了哪根筋?昨天不是对桥段故事挺感兴趣的,今天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唐宁敢肯定,小麻烦在国公府肯定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并且还很骄横,不然一个国公府的大家闺秀,哪会天天往外跑,甚至连女扮男装这件事都能做的出来。 也不怕别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深闺女子不做女红,脑子里净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跟锦衣卫百户胡搅蛮缠,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女的未出阁,男的天天早上起来洗短裤…… 今日的徐有容出现在唐宁面前,让他眼前一亮,因为他并未以男装的身份示人,而是身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裙,头上插着三根朱钗,眉梢秀描,朱唇轻点,十足俊丽女子的打扮。 尽管唐宁在看到徐有容着男装的时候就料到她穿回女装时的样子极为美艳动人,亲眼所见还是被狠狠震惊了一把。 如果用诗句来形容,大概就王昌龄的这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贴切应人。 有关漂亮的东西通常都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见古人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女人生的越漂亮,麻烦就越大,自古红颜多祸水说的就是这个梗。 往远的说,有商纣王的妲己,往中期说,有唐玄宗父子的杨玉环,往近的说,也还有祸害大清王朝的慈禧。 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在朝代的暗波逐流下都有这些人的身影,似有若无的影响一个时代的发展,特别是后期的慈禧,为了一己私欲,拖垮了整个大清王朝。 面前的徐有容也因为生的太漂亮,让唐宁生了远离之心。 漂亮的女人自是王家权贵追捧的对象,而徐有容在唐宁的心目中,本就是一个麻烦,何必为了一个麻烦而去招惹更大的麻烦。 不划算,可无奈的是,徐有容似乎是打算跟他硬磕上了,为此唐宁得出一个结论,她不光蛮横,还很阴魂不散。 徐有容见唐宁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她,不由一阵难受,仿佛浑身上下让他的一双眼睛洞穿,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徐有容面色泛红,蔓延至脖子,可表情上仍旧露出蛮横的架势,双手插着腰,“你乱瞧什么,再瞧就将你的眼睛挖出来。” 唐宁阑珊的揉着鼻子,小声嘟囔道:“生的如此漂亮不正是给人看的。” 徐有容重重的哼道:“那也不是给你看。” 好吧,恭喜你成功的把话题直接聊死,也是一项特长,一般人还真干不出来。 徐有容径直走到唐宁面前,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在内堂中乱瞟,也一个劲的埋汰唐宁,不是说柱子掉漆,就是说花草不知道修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唐宁从里到外数落了个遍。 听着唐宁的脸都绿了,找谁惹谁了,大清早就让她一顿糟蹋。 徐有容的到来也引起了所里的一帮杀才的瞩目,来往走动时,总是有意无意的伸过头,别有用心的看着自家大人,然后又意味深长的看着身着淡绿色长裙的徐有容,最后对着唐宁龇着牙,露出男人才懂的表情。 徐有容大概是埋汰累了,或者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说辞来刺激唐宁,靠在椅子上,时而看着唐宁,时而又看看翻修百户所的匠人。 唐宁暗在心底叹着气,瞧这架势,小麻烦是不算走了,唐宁会意的提醒道:“徐小姐,你家里的事情可都处理妥当了?” 徐有容瞧都没瞧他一眼,淡淡说道:“府上有下人,用不着本小姐操心。” “万一国公爷找你呢。”唐宁不甘放弃的接着说道。 “这个时候爷爷正在跟裴大人下棋,没心思找我。” 唐宁又道:“家里人都出去了,权贵登门谁招待?” 徐有容转过头,眯着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唐宁,“姓唐的,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想赶本小姐走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唐宁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卑职就关心一下,徐小姐的到来令百户所蓬荜生辉,怎么可能会赶你走。” 徐有容有些不信,“你真的不是想赶我走?” 唐宁肯定道:“真的不是。” 哪知道徐有容道:“本来正打算走的,也来了大半个时辰,想到家里确实有些事,既然你如此诚意相邀,索性再呆一两个时辰吧,反正时间还早,爷爷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唐宁目瞪口呆的看着徐有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装逼。 事实说明,徐有容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还真的在唐宁的百户所内逗留了两个时辰,也彻底将百户所的祸害了个遍。 好心修剪花草,结果连盆都砸了,名曰给唐宁收拾文案,结果将砚台扑在未曾审阅的条子上。 匠人让唐宁上房顶验收工程,结果刚上房顶,徐有容就果断的将梯子抽走了。 唐宁敢肯定,她绝对是故意的,幸好余洪重新搬来一张,不然今晚还真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唐宁觉得必须跟小麻烦好好谈谈,看着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指甲的徐有容,唐宁深吸了一口气,道:“徐小姐,卑职给你接着讲《画皮》吧。” 徐有容目色微怒,咬着银牙,“你敢。” “那卑职给你换一个,《贞子》怎么样?” 徐有容食指顶着下颚,想了片刻,问道:“吓不吓人?” “听名字就知道,都不带半点恐怖气息,而且这是一个关于小女孩的故事桥段。” 听唐宁这么说,也才安下心,淡淡的说道:“那你且说来听听。” 唐宁吃了口茶,开始将贞子的故事徐徐铺开。 “……到了晚上,千万不要看镜子,更不要照镜子,因为贞子会当你睡着的时候从镜子里爬出来!” 第四十章:火烧三家 唐宁望着窈窕背影的徐有容消失在百户所外,这才咧嘴摸着脚背,小麻烦不光蛮横,还很凶残,好心给你讲故事,不愿意听就算了,干嘛还动脚。 不过用这一脚换回了暂时的平静,也算是……划算? 唉,真不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日后嫁人了就该不会来祸害我了吧。 也从这一天起,唐宁的日常条例中又多了一项活动,就是每晚睡觉前向上天祷告,祈愿小麻烦早日嫁人,去祸害她的真命天子,放过这间小庙宇。 徐有容很气愤,因为唐宁再一次欺骗了她,本就对画皮这个故事产生了难以磨灭的阴影,结果又听了从镜子爬出怨鬼的段子。 莫说现在还不是晚上,浑身一阵凉飕。 同时徐有容也决定,回到府上,就让香香将房内所有的镜子全部扔掉。 另一边,陶祥让下边的校尉在千户所外蹲了整整一天,仍旧没有交到千户大人的踪迹。 天色逐渐灰暗了下来,直到天边最后的一束夕阳消失,陶祥心底的最后一丝期盼也让黑暗给一并吞噬。 太监素日里并未像锦衣卫这帮嚣张跋扈,可一旦招惹到他们,这帮没卵子的阉货瞬间变成一群大疯狗,会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来报复你。 这大概就是心理扭曲之人的行事作风。 王瑞被太监扣押在镇守太监府,一道而来的朱正男和洪发早在中午就相继离去。 有福同享的人大把存在,可想有难同当,呵呵,还真没几个。 一起合谋烧唐宁家房子的时候,还是统一战线的好同僚,如今莫名其妙的让太监给盯上了,就大难当头各自飞。 夜色彻底降临,百户所内掌灯了,陶祥蓬头坐在文案前,看着堂中的一帮兄弟,脸上写满了萧然之色。 一百多号弟兄,当太监围堵百户所后,一大半校尉都以家里祸事为由告假,有的甚至都不打一声招呼,直接消失没影。 这大概就是世态炎凉的感觉吧,陶祥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自嘲。 出了这档子事,镇抚司的同知和佥事大人不可能不知道,但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表态,或许在他们认为,理亏于人的情况下,没必要为你一个小小百户官蹭面子。 而且就算去给太监蹭面子,对方十有八九也不会给,明知如此,又何必伸舌头去舔人家沟子。 堂内的气氛很浓重,静悄悄的,除了外面传稀稀两两的虫鸣声,甚至都能听到彼此的紧张心跳声。 三更天正是精神困乏的时候,就当陶祥和一帮校尉勉强撑着眼,竭力抵抗疲倦,百户所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狗吠。 瞬间惊醒了所有人,陶祥猛然从文案前拔身而起,下边的一帮校尉个个神色警惕,可还没迈出内堂,只见天空中划过无数点火光,如同天外流行一样。 是那么的夺彩,又是如此炫目。 陶祥猛然喝道:“快躲开,狗娘养的死太监竟然扔火把。” 是的,数百只火把就跟标枪一样,顿时房舍、屋顶……腾起熊熊火焰。 接着,一只只装满焦油的陶罐在百户所内摔碎,骤然将火势扩大,偌大的百户所彻底成为了一片火海。 在火光通天的情况下,霎然照亮了南京城。 为此不少唯恐天下不乱之辈,站在阁楼上,披着单衣眺望着,如同隔岸观火。 唐宁跟余洪就是属于观火群众之一,二人搭着梯子坐在房顶,手里捧着一把瓜子,漫不经心的磕着。 余洪砸了咂舌,说道:“大人,你说是昨晚镇守太监府的火势较大,还是今晚陶百户这场火稍微迅猛一些?” 唐宁用着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瞟了他一眼,道:“是镇守太监府坐地范围大还是区区百户所大?” “这个……自然是镇守太监府大。” “那你还问这种无脑的问题。” 余洪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又将目光投向火光之地。这时,唐宁又道:“如果三个百户所同时烧起来,镇守太监府还真比不了。” 余洪愕然的回过头,说道:“这有些不太可能吧,放火烧三家,那帮阉货应该做不出来。” 唐宁轻摇头,“不要小瞧生理缺陷之人,更不要小瞧火急上眼之人,在你认为不可能时,一切皆有可能。” 唐宁曾经看过一篇论文,论述的就是古代宫廷太监,据记载,男人失去象征后,性格会彻底扭转,情绪失控,容易因为小事而感动,也会莫名其妙生气。 唐宁从来都没有小觑太监,反而还很期待他们接下来的表现。 唐宁的话音刚落,忽然火光相邻的两家百户所也腾起了一道火光,不消片刻,火势骤然变大,如同赤壁之火御东风,在三家百户所的映射下,火光照亮了整个南京城。 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余洪震惊的咽了下唾沫,看着唐宁失了神。 “大……大人,还真的烧了。” 火烧三家已在唐宁的预料之中,看着三处火光,嘴角慢慢浮现一道笑容,由浅变深,逐渐深沉。 唐宁多少能理解这帮太监的处境,不是他们真的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而是不得不咬,不然没办法向京师厂公王岳交待。 人家烧了镇守太监府,不光是上门打脸这么简单,更是明目张胆的捅你沟子,这要不加倍奉还回去,回头王岳就会把他给弄死。 反而无所忌惮的连续烧了锦衣卫三家衙门,锦衣卫兴师问罪的话,厂公还会站出来庇护他们。 输人不能输阵,倒是丢的不光是自己的脸,还丢了上头的脸。 至于那帮太监为何会烧朱百户和洪百户,这点不难猜测,毕竟他们抓了陶祥底下的校尉,一顿皮鞭伺候,说出他们当晚三家的行动方案,也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他们二人的掺和。 这也是唐宁此番手法的另一亮点,不过他最为期待的还是镇抚司的回应以及东厂太监的手腕。 无论最终结果怎样,陶祥三人注定没有好下场。 至于自己,谁见我放火烧镇守太监府了,明明是陶祥三人蓄意烧我家,前去的校尉一不小心烧错了地方。 没认证物证,同知大人拿什么说话,再说了,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我家的侧厢房啊。 第四十一章:洪发之死 城东三所百户所相继起火,火势空前浩大,显然是蓄意而为。 但这些都不是当前顾及的,旋即在第一时间,周围的其他百户所纷纷出动。 唐宁拍着余洪的肩膀,将手里尚未磕完的瓜子递到他的手里,道:“走,也该是时候出面了。” 余洪一怔,没明白过来,问道:“大人,去哪?” “救火啊,没瞅见隔壁百户所起火了吗?” 余洪瞳孔微缩,嘴角似有若无的抽搐。 “……” 烧了太监衙门,嫁祸给陶祥三人,如今又假着好心去送温暖。 这人的底线究竟在哪,到底还有没有底线,还是说,大人的心到底有多大才能干出这档子事。 顺着梯子下了房顶,余洪遵从唐宁的吩咐,召集了下边的一帮弟兄,直奔陶祥的百户衙门。 两家百户所相隔并不远,也就二里脚程,也只需要一刻钟的功夫,可等唐宁带着人赶到,发现已有不少校尉提着水桶往百户所里冲。 “啧,这火势,烧的可真旺。”唐宁径直走到陶祥的身边,瞧着他满是炭灰的面庞,油然而发的冒出这么一句感叹。 唐宁的面色很不好看,浑身漆黑就跟非洲难民一样,眼球里更是充满了血丝,唐宁冷不丁的一句话更是令他抓狂。 陶祥满目凶气的瞪着唐宁,“姓唐的,少他娘的落井下石。” 唐宁淡笑道:“陶百户可是误会我唐某人了,一朝同僚,又是隔壁邻居,怎会有这种想法。” “那你此行作甚?” 唐宁坦然道:“救火啊,陶百户的衙门可不是起火了,闻声就急忙赶过来给陶百户救火。” 陶祥眯着眼,指着唐宁身后的一帮没有半点插手打算的校尉,“你管这叫救火?” 唐宁叹息道:“这不是瞧见火势太大,完全没有拯救的意义,搞不好还会将下边的兄弟给搭进去,烧伤砸伤谁赔?” 陶祥语气一塞,身子开始剧烈抖动:“你……” “唉,事已至此,节哀吧陶百户,日后可不要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指不定下次可不是烧房子。”说完唐宁别有用心的拍着陶祥的肩膀,随后转过身,对着下边的一帮校尉道:“陶百户的衙门火势太大,咱们已是无能为力,转道去洪百户的衙门看看去。” 余洪算是看出来了,大人这哪是来救火的,分明是火烧浇油啊,看着陶祥的胸口急速起伏,就不难看出他气结的情绪。 狠人啊,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我家大人,唉…… 当唐宁赶到洪发的百户衙门,发现火场的气氛很沉重,没见几个人提着水桶去救火,而是围在百户所外的一颗歪脖子树下,皆是单膝跪地,低头沉默着。 “这是怎么了?”唐宁问道。 一侧的校尉见到唐宁,俩忙起身道:“大人,我家大人殉职了。” “啥?”唐宁微微一怔,重申道:“洪百户死了?烧死的?” 校尉道:“大人今日并未回家,而是睡在所里的厢房,哪知天杀的阉货半夜投火,投焦油,我家大人在跑出厢房的时候,房梁的横木掉了下来,砸中了头盖骨。” 我擦,这样也可以,该是说他八字跟太监相冲,还是命中该有一劫? 昨晚还伙同陶祥三人烧我家房子,烧的不亦乐乎,这才隔一天,就让太监给弄死了。 也算是造化弄人吧。 正当唐宁为之一阵唏嘘,街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唐宁扭过头,只见为首的乃是同知大人廖光明。 唐宁上前抱拳道:“卑职唐宁见过同知大人。” 廖光明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道:“回禀大人,陶祥、朱正男、洪发三位百户不知怎么将镇守太监府烧了,今夜那帮阉货故技重施烧了三家百户所,洪百户更是因公殉职。” 廖光明走到洪发的尸体前,扫了一眼,随后问道:“他们三人何为要烧镇守太监府?” 不愧是南镇抚司的老大,进场瞬间就抓住了这件事的关键,反而对洪发的死以及今晚的这场火放到了次位。 或者他已经猜到今晚这帮太监会有所行动,却是隐而不发。 这样一来,这人的心机未免也太过于可怕。 锦衣卫烧了镇守太监府是铁定的事实,理亏在前,只有等这帮太监有所行动他才能将这件事摆上台面,哪怕将此事搬回京师,指挥使大人也不会受限于东厂王岳。 我锦衣卫虽然烧了你镇守太监府,可是你们也烧了我锦衣卫的三家百户所,更是令旗下的百户殉职。 如此一来,洪发倒是成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可话又说回来,身在官场,处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浑水泥潭中,做下属的时刻都要当炮灰的觉悟。 唐宁低着头,说道:“这个卑职就不是很清楚,或许是他们跟那帮阉货有着难以解开的死结。” 廖光明一对招子直勾勾的盯着唐宁,道:“是这样吗?” 唐宁从来都没小瞧过古代人,混迹官场二三十年的同知大人是何等的老奸巨猾,一双眼睛瞧过多少人,神色举止中稍有异色就能让对方给捕捉到。 而且,他掌管南京镇抚司,下边的锦衣卫密探获取的情报量十分惊人,不难保他猜测出了什么事情。 唐宁道:“这也只是卑职的一种猜测,具体情况还得过问陶祥跟朱正男两位百户。” 尔后廖光明并未说什么,大致了解一下情况转身带着人去了朱正男那边,而唐宁则带着余洪回到了百户所。 廖光明的眼神让唐宁心底打起了警惕,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待他明日处理此事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召他前去。 廖光明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唐宁不怕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在背后捣鬼,担心的是没能真正看准他那人。 看人是一门技术活,混迹官场,首先具备的就是要要察言观色,其次要学的就是如何摸索上司的心。 当他伸过手,没话说你就知道他要的是说法而不是银子,往文案前一坐,知道他办公前要先吃一盏茶。 只有懂得上司,了解上司,才能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 唐宁跟廖光明才接触两回,说不上对他有多了解,却也摸索出一些细微的东西,明日召见也只能跟着感觉走。 第四十二章:半路被劫 三场大火让南京城无数旁人望而观之,更是让周边百户所的校尉提着水桶救火扑到天亮。 昨夜是风雨动摇的一夜,在熊熊大火中丧失了数条无辜的性命,不出意外,等游散行人上了茶肆,便会搬上桌面,成了他们的闲时谈资。 唐宁昨晚没睡好,洪发那个倒霉蛋倒是一了百了,找阎王爷报道去了,可你好歹将烧我家厢房的损失费赔给我呀。 人死了还背负一身债务,这种人注定投不了好胎,指不定过十四五年,能在东厂遇见下辈子的你。 要不将洪发的那份钱匀给朱正男跟陶祥二人身上? 他们不愿意给咋办?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唐宁起的很早,在院子里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余洪就已经从街上回来,给他捎回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以及一碗小米粥。 包子的味道尚可,肉多皮薄,不像后世的黑心小贩,一坨面团里面裹着三两块指甲盖大的肉皮。 说明古代人还是比后世的人要厚道,没有那么多的花哨思想。 当看到桌上的一碗小米粥,唐宁委实提不起兴趣。 不是说粥熬的不好,而是他对粥有种莫名的反感。 ——而这,还得从前世说起…… 上初中时,迷恋上了老虎机,第一周掏了二十块钱的生活费却是赢回了六十块,这一周过的相当滋润,觉得钱来的是如此容易,豆浆油条完全是吃一半扔一半。 第二周,赔的血本无归,还是朋友救济了他十块钱,硬生生的吃了一个礼拜的稀饭才没饿死,也从此对小米粥有着一种抵触恐惧感。 “如果有一碗疙瘩汤就好了。”唐宁将小米粥推到余洪的面前,拿起了碗里的包子,带着遗憾嘟囔了一声。 余洪听了过去,不禁问道:“大人,不知你口中所说的疙瘩汤哪里有卖,卑职这就差人去买。” 疙瘩汤产自哪个朝代,唐宁并不清楚,就算大明朝有,做法也是粗陋不堪,不像后世那样吃后令人回味无穷。 唐宁摆手道:“家乡的特色汤菜,油然感触而已。” 唐宁手里的包子吃到一半,门外当值的校尉走了进来,哈着腰道:“大人,镇抚司的校尉递来条子,说是让大人你过去一趟。” 这事在昨晚就已然料到,将手里的半只包子搁在碗里,从桌前站起身,前脚刚迈开,骤然回到吩咐道:“回头将包子热热,回来还能吃。” 侯在内堂递条子的校尉不过二十出头,个子不高,偏瘦,淡黄色的面庞上突显他的营养不良,由此可见此人家境不是很好。 八成是家中遭了病事,不然以锦衣卫的油水及俸禄,再不济也不会养出这副身板来。 唐宁问道:“是同知大人让你过来的?” 校尉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有些动容:“唐大人怎生知晓?” “直觉。” 二人不紧不慢的朝着镇抚司走在大街上,也是一路搭着话,路过醉仙楼的时候,一阵清香飘过,唐宁扭过脖子往里瞅了一眼。 期盼的美味佳肴没看到,瞬间像是见到鬼,瞳孔骤然紧缩,当即别过头,迈开八十迈的步伐,大步往前走。 徐鹏举,竟然是徐鹏举那小王八蛋。 这能不跑吗,可唐宁的异常举动让身后的校尉一怔,出于本能的叫道:“唐大人,你慢点走,等等卑职。” 这一声叫唤令刚从醉仙楼出来的徐鹏举投去目光,这也是一个正常人的本能反应,听到大声叫唤都喜欢扭过头带着好奇瞥一眼。 可这不瞥不知道,一瞥将徐鹏举高兴坏了,锦衣卫的打扮,这身段背影,就是那日城外烤鱼的年轻人。 徐鹏举也不顾上撑着浑圆的肚子,撒开腿就追了出去,喊道:“鱼兄,等等小爷。” 徐鹏举的声音如同黑白无常的招魂幡,速度再提上二十迈。 …… 一条死胡同中,唐宁无奈的转过身,露出一副死了考妣的表情,看着面露喜色的徐小公爷。 徐鹏举单手扶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再往后就是那该死的校尉,此刻将他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唐宁朝着徐鹏举抱着拳:“小公爷,好巧。” 徐鹏举的心思全部放在地龙养鱼上面,完全没看出来唐宁的话中之意,喜道:“确实巧,让下边的奴才查了几天都没能查出你,没想到出来吃早饭就让小爷给遇上了。” 听着徐鹏举话间的语气,像是出门捡到银子一样,充满了激动,以及……还是激动! “那不知小公爷找卑职何事?” 徐鹏举一怔,而后跳起脚来,“莫非你想抵赖?” “抵赖什么?”唐宁见徐鹏举骤然激变的情绪,心底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了。 “那日你可是说手里可还攒着好几样拿手好菜,可你走的太急,楞是让小爷一顿好找。” 唐宁眨了眨眼,道:“小公爷就是为了这事?” 徐鹏举反问道:“难道小爷找你还有其他事?” 还是孩子好啊,不记仇,想必已经忘记那天抽他一巴掌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吃烤鱼,压根不是事。 唐宁又转过头看了下他身后的校尉,脸上露出难为的神色,“小公爷,要不改日,卑职还得去镇抚司,上头同知大人通传卑职,这可耽搁不得。” 徐鹏举不乐意了,自上次吃了唐宁的地龙养鱼,就一直对此念念不忘,甚至还怀梦过两回,今个儿好不容易逮着,岂有白白放走的道理。 小公爷看了下身后的校尉,横着眼,不怎么友善的说道:“回去告诉廖光明一声,就说人让小爷带走了。” 校尉站在一旁听着唐宁跟徐鹏举的对话,唐宁左一句小公爷,又一句小公爷的,二傻子也知道面前少年的身份。 南京城的小公爷还能有谁,无非只有魏国公府的徐鹏举。 尽管这是校尉头一次见到徐鹏举本人,但对他的事迹都了然于胸。 因为小公爷实在太出名了,整是南京一霸,脾气格外不好,动不动就揍人砸你铺子,你还不能反抗,未来的国公爷,谁敢造次。 面对小公爷的索要,校尉只能逆来顺受,心底开始盘算回去该怎么跟同知大人交待,出来召个人,结果半路被劫,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第四十三章:厨房在哪 徐鹏举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为了满足口舌之欲,甚至可将唐宁抽他的那件事抛之脑后,仿佛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唐宁紧挨着徐鹏举晃荡在大街上,渐渐地觉得有些不对,当即问道:“小公爷,不是去河边?” 徐鹏举诧然道:“难道吃顿鱼就非得去河边不可?” “那小公爷你这打算去……” “当然是回家。” 唐宁骤然惊呼道:“卑职也要随同小公爷去国公府?” “不随小爷一道,怎么给小爷做菜。”徐鹏举没好气的说道。 如果没徐有容这道梗,去一遭国公府倒也没什么,关键是二人间的梁子不是一般深,此番去国公府,岂不是羊入虎口。 唐宁的心不禁悲凉起来,当即道:“小公爷,要不还是去河边吧,去国公府多有打搅,多不好意思。” 徐鹏举拍着唐宁的肩膀,傲气横生道:“小爷带回去的人谁敢说个不字。” 唐宁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又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是说万一惊扰了国公爷,那罪过就大了。” “放心吧,爷爷这会儿不在家,找城里的老大人下棋摆棋子去了。” 唐宁还是不死心,眼珠子转悠了一圈,问道:“听说小公爷有为胞姐?” “没错。”小公爷点这头,而后寻思的说道:“不是,你问这个干嘛?” “小公爷家中尚有深闺女眷,就是觉得卑职一外人粗陋惊扰,实在不可行。” 徐鹏举有些不耐烦了,让他随道回家,整出这么多由头,有些来气,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唐宁:“小爷问你,你到底去不去?” 唐宁犹豫了片刻,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试探道:“如果不去会怎么样?” “哈哈。好说,抽了小爷一巴掌,等爷爷回来这就领着甲士抄你家。” 唐宁面黑如墨,嘴角抽抽:“……” 还有没有人权了,强迫人也不带这样的,动不动就要领兵抄家,难道手里握有兵权的权贵就能如此横行霸道? 唐宁很不得抽自个儿两个大耳刮子,当初为什么要手贱,这双手一天之内将这对麻烦姐弟得罪了干净,眼下又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姐姐丝毫没有古代大家闺秀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出了笼的黄鹂,蹦蹦跳跳活跃的不行。 弟弟死缠着你给他做菜,一言不合就抄家动刀子,这样下去,非发疯不可。 在徐鹏举的胁迫下,唐宁低着头,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挺着尸体跟在他的后面,直到一路来到国公府外。 高清别院,秦砖汉瓦,朱漆大门,威风显赫的牌匾,以及门前的一对大狮子。 只不过,这对狮子在唐宁的眼中,不见半分霸气,倒是有点小猥琐,站在门前的一对家仆,见到徐鹏举回来,连忙挤着笑脸,谄媚跑了过来,“少爷回来了。” 狗腿子啊,这才是我唐宁所向往的生活,偏偏老天爷喜欢开玩笑。 徐鹏举领着唐宁进了国公府,头也不回的问道仆人,“厨房可还有活鱼?” “这个,小的这就去看看。” 徐鹏举点着头,不忘嘱咐道:“没有的话赶紧去市面上卖上几条回来,另外油纸别忘了。” “少爷放心,小的不会忘。” 国公府很大,宅子已是不能按照寻常人家几进来计算,该是用落院来衡量。 进门直入的该是接客议事的大堂,侧门而过是内堂,做侧拐过长廊就是偏院,偏院一侧又是一处池塘小谢,以及一处花圃厢房。 另一侧拐过月亮门,就是后院,也就是内院,而在内院后头,假山亭台翠竹依风水而座,后头是一处装潢华丽的三层阁楼。 这儿该是老公爷的住处。 徐鹏举领着唐宁进了内院,池塘小谢下,搭着腿坐在凉亭中,看着唐宁正在池塘边挖着黄泥,做着准备工作。 不多久,刚离去的下人拎着两条鲤鱼小跑了过来。 “少爷,早上下马采办食材的时候,在鱼商那挑鲜肥买回来的。” 徐鹏举接过来瞧了下,给了个粗略评价,“看起来还行。” 当下人将鱼递给唐宁的时候,唐宁有些无语,国公府里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没眼色活的下人。 明知小公爷是想在此处烤鱼,起码也要杀好再拿过来把。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徐鹏举道:“小公爷,借你家厨房一用。” 徐鹏举伸手指了下月亮门,“出了门右拐,就能看到。” 可当唐宁按照徐鹏举指的路线,出了门右拐却又是一道门,难道国公府的厨房在这里面? 没多想,抬足就迈里进去,放眼瞧去,这是一处别院,门前一簇翠竹,两房遥遥相对,中间竖立着一座假山。 不愧是国公府,厨房都设置得如此有意境,既是内院,厨房该当是内院的厨房,主家人自当跟下人分开。 再者,也是遵从徐鹏举的指示,想必不会有错。 唐宁也没多想,提着两条鲤鱼就推门而入。 可当推开门,唐宁就后悔了,恨不得一头磕死自己。 洁白如玉的娇躯,不着寸缕的从浴桶里出来,正拿着丝巾小心擦拭着胸前的水珠。 一头浑湿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因出浴的缘故使俏脸烧的彤红,举止抬足间都充满了浓浓的诱惑。 换做寻常人,唐宁还会借机偷瞟几眼,但在看清出浴人的相貌,哪敢多想,扔下手里的两条鱼,拔腿就跑,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香香吗?”唐宁刚闪过,浴房里的徐有容旋即抬起头看向门外。 没听到香香的回话,不禁又道:“香香,是你吗?” 这一声仍旧没人答应,这让徐有容的心底闪过一股不好的直觉,穿上里衣,绕过丝帘发现地上躺着两条鲜活的鲤鱼,尾巴还一下接一下的拍打着地面。 唐宁吓坏了,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幸亏小麻烦没看到,不然九条命都不够赔。 出了这档子事,唐宁哪还有心思去找什么厨房,按照来时的路线重新回到凉亭。 徐鹏举见他两手空空,愕然道:“你杀好的鱼呢?” 唐宁面色无奈,将想好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卑职脑子不怎么灵光,厨房没找到,路过隔壁别院的池塘不慎失足,将鱼给放跑了。” 第四十四章:灯下黑 徐鹏举神色微楞,“鱼真的跑了?” 唐宁面露无奈,回答道:“小公爷,真的跑了。” “那小爷中午吃啥?” 唐宁想了想,建议道:“小公爷可以差人去集市上重新买过,为了弥补过失,卑职可以给小公爷添一只烧鸡。” “烧鸡?也是跟鱼一样的做法?”面对唐宁的抛出来的美食诱惑,免疫了小公爷的一切抵制情绪,喉结也情不自禁的蠕动了两下。 唐宁点头道:“做法虽然一样,但是味道却是截然不同。” 唐宁的话刚说完,徐鹏举就喊来府上的下人,“着你半柱香的时间,去集市买四条鱼,六只鸡。” 说着徐鹏举扭过头看向唐宁,“这鸡可有公母讲究?” 唐宁迟疑道:“这个,还是挑母的吧。” 徐鹏举又将目光瞅向下人:“听到没,挑母的买。” 下人连忙点头称是,等徐鹏举说完,生怕耽搁时间,拔腿就跑,这速度如同老王半夜跟隔壁翠花私通,碰巧翠花的男人出差提前回来,吓的拎着裤腰带跟猴子似的,纵身而过,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下人走后,徐鹏举才提出心底的疑问:“这个,公母的做法有何区别?影响口感吗?” 男人不都好女人这一口吗,吃鸡自然也要吃母的,至于口感…… 唐宁道:“既然挑母的买,自然有它的道理,等小公爷吃过就知道了。” 唐宁余魂未定的坐在凉亭中,心脏还一下接着一下的噗通着。 太吓人了,幸好没让徐有容瞧到,不过想起仍在地上的两条鲤鱼,心坎不免担忧起来。 此事关乎着女子名节,想必徐有容该不会大张旗帜的彻查,私下去问一时半会也盘问不出什么,就算日后从下人嘴里模糊的打听到小公爷带回一个男子,可谁又知道那人就是我呢。 如果盘问了小公爷…… 还是尽早给自己在郊外挑一块风水宝地吧。 就知道今日不宜出行,然后就稀里糊涂的遇上徐鹏举这么一号倒霉孩子,如果没进国公府,自然不会乱撞错进徐有容的浴房,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只有残酷的事实。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实在没想到徐有容竟是如此丰神绰约、一眼惊鸿,之前穿男装还真没看出来,上次换女装的时候也没特意看,刚才就轻微一瞥,就知道一只手完全握不住。 又大又白,中间一点嫣红…… 嘶!不能再往下想了。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有所想念有所归,大自然的规律就是如此的神奇。 刚沐浴出来的徐有容,披着一头尚未风干的长发从月亮门跻身走了过来,一对硕大的眼睛左顾右盼,似乎在探查什么。 骤然唐宁瞪大了眼珠子,心跳再次加快,该死的,这小麻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默默的转过身,给对方露出一道漫不经心的背影,从背面看,像是才气内敛的文人雅士,看着池塘美色不可自拔。 实际上,唐宁内心慌的一逼…… 尽管脚步很轻盈,可打起精神去听,发觉这轻巧的脚本是如此的夯重,一步一声的震慑在唐宁心底。 脚步声愈加明显,说明徐有容已经来到凉亭前,只听道:“鹏举,有朋友?” 徐鹏举扭过头看了下唐宁,回道:“算是吧。” 徐有容觉得这道背影有些眼熟,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是问道:“你刚才可见有男仆从内院离去?” 徐鹏举在这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摇了摇头:“没见过,怎么了阿姐?” “方才从院子出来,瞧见一道男子的身影,故而随口问问。” 徐鹏举安耐不住了,从石凳上站起身来,面色动容:“什么,有男人贸然闯进阿姐的别院?” 徐有容自然是爱惜名声,也知道此事不可过分声张,掩饰着悲愤的情绪,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没事,有可能是阿姐看错了。” “这可不行,万一府上当有图谋不轨之人,日后窥视阿姐又该怎办,这人必须找出来,剥皮点天灯,以儆效尤。” 唐宁都快哭了,我就轻轻一瞥,不至于闹成这样吧,能不能放下村野粗俗,当一个遵纪守法的文明人。 大不了让徐有容看回来也行啊…… 徐鹏举神色愤慨,背着手在凉亭中来回踌躇,又道:“阿姐可看清那人?或者留意到那人的体型特征。” 面朝池塘的唐宁额头上已是渗出一层细汗,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徐有容当时顾着擦拭胸前的水渍,门被推开时也没当即抬头,而后他就转身闪退。 等察觉来人不是侍女香香,才知为时已晚,只有地上的两条的鲤鱼还在一下没一下的蹦跶。 如此说来,徐有容是该没有看到我。 想到这,唐宁的心终于安稳下去了,可又想到即将面对徐有容这个小麻烦,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徐有容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摇着头,“当时就见一道人影一晃而过,身形特征真没留意到。” 这下就难办了,能进内院的无非都是身边的几个亲信,大多数都还是丫鬟,徐鹏举道:“阿姐,你确信是个男子而非府上丫鬟?” 这点徐有容还是相当肯定的,若是丫鬟,完全没必要逃跑,并且府上的丫鬟也不会提着两条鱼乱逛。 顺着思路推论,提着鱼的肯定是低级下人,管家账房这类必然不会干这种鄙陋之事,因此搜索范围又小了一层。 方才出了浴室,徐有容就叫来了香香,让她暗中调查去了。 灯下黑,是个名词,更是个象征词。 眼下的唐宁大抵如此,很符合他当前的处境,面朝池塘背对人的坐在内院的凉亭中,大气都不敢喘,仿佛遭世人遗忘一样,静静的坐在那,悟道升仙…… 徐有容跟徐鹏举探讨了半天,可他们二人谁也不曾考虑过某位男子就坐在内院中,还坐在他们面前。 徐鹏举更是知道他在刚才离开了此处,去了一趟内院。 而后,徐有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越是延伸就越气愤,“先不说了,说不定真是阿姐看错了呢。” 徐有容抬脚走进凉亭,看着背对着她的唐宁,觉得有些奇怪,她跟徐鹏举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也不见扭过头,未免太没素质了,便问道徐鹏举:“你这朋友不方便见人吗?” 徐鹏举看了下探囊,而后扬扬一笑:“阿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此人就是我前些天跟你讲的那位烧鱼的朋友,唐宁。” 徐有容霎然一怔,神色有些奇怪,着飞鱼服,背影又有些眼熟,唐宁二字瞬间启蒙了她。 眼角闪过一丝玩味,淡淡道:“唐宁?我倒也认得一人,也叫唐宁。” 见无法在穷装下去,唐宁只好转过身,对着徐有容行了一礼,“卑职唐宁见过徐小姐。” 徐鹏举瞧了瞧自家阿姐,又看了下唐宁,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具体是哪又说不上来,不由问道:“你们认识?”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的回答道:“不认识!” ps:单机好无聊,一个多月了,推荐票才二十多张,能不能在书评留个言,让我知道我的书也是有人看的,我一直都很努力! 第四十五章:事情败露 徐鹏举带着狐疑的眼神巡视着唐宁和徐有容,见二人神色自若,也就打消了猜想。 只是徐有容看待唐宁的目光有些变化,因为刚才徐鹏举提到唐宁可是会一手烤鱼的本事。 这本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话,可经历刚才的事,徐有容对鱼是极为敏感,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想不到堂堂锦衣卫百户居然还会一手烤鱼手艺,实在令人意外。” 唐宁笑笑:“祖上曾是宋朝御厨,大宋亡了,手艺就带回了老家,也算是给后辈留了完糊口饭,也谈不上什么。” “我倒是觉得唐百户谦虚了,我弟弟的舌头可是刁钻的紧,能让他请回家里,烤出来的鱼必然不俗,况且早在几日前就听鹏举提起过。” 唐宁的视线转到徐鹏举身上,心底再次叹了口气,坑货的最高境界也莫过于无心坑人已是坑死人,徐鹏举年纪不大,但骨骼奇佳,已在不知不觉间攀登至巅峰境界。 徐有容接着道:“自那日他从护城河边回来,就让家里的下人开始挖坑烧鱼,结果都是频频不满,为此我倒很想尝尝唐百户的手艺,看是否真如鹏举所言,着人回味无穷。” 一顶高帽子扣在唐宁的头上,直接让他摘不下来,也只好应承道:“那卑职就献丑了,希望能合徐小姐胃口。” 徐有容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潜在的笑容,这跟她的家教有着极大的关系,毕竟是国公府的千金,一言一行都代表国公府的教养。 只是徐有容的这副姿态也还是唐宁头一回见到,往日里都是眯着眼,眼神中流露出小狐狸的诡异光芒。 简直判若两人,同时也说明女人都是善变的,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在家里更是有第三套。 就跟学校的出操课一样,起床出早操,上午课间体操,下午眼保健操…… “那便有劳唐百户了。” “徐小姐言重了,举手之事而已。” 可话刚说完,唐宁神色骤然凝固,心底幡然醒悟,看着徐有容的一副表面做派,缩在衣袖里的手开始颤抖,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到底还是小觑了这只小狐狸,套人的本事简直逆天了。 让唐宁更无语的还在后面,徐鹏举这位坑神很自觉的接过话,带着一脸吹嘘自傲的表情,说道:“唐宁的手艺那是没话说,包阿姐你满意,不过这鱼一时半会还烤不了,阿姐还需等上一等。” “这是何故?” “买鱼的下人还未回来。” 徐有容面露不解又问道:“今日家里没采么?” 唐宁的手心开始冒汗,想阻止徐鹏举继续说下去,又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反而还会令他逗生疑虑。 徐鹏举目光瞥在唐宁身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方才的两条鲤鱼他给放跑了。” 唐宁脸角瞬间僵硬,面色尴尬,看着徐有容的目光有些闪躲,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徐有容神色半磕,脸上的笑容变得深沉起来,嘴角勾勒出来的弧线让唐宁心底一阵拨凉。 “那唐百户就太不小心了,不过很凑巧,来之前正看到下人手里提着两条鲤鱼,要不我前去取来,看看是不是唐百户放跑的那两条?”徐有容眼神半眯的说道。 唐宁是彻底的慌了,本想这件事还能蒙混个把月,运气好的话,这一页彻彻底底翻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寡妇梦球的事只存于侥幸中,点背的时候别说喝凉水都能塞牙,甚至球毛长都能长虱子。 唐宁就属于球毛长虱子的那一类人,事情刚做,转身就东窗事发。 摸着鼻尖,目光闪躲的道:“这个……还是不必了吧,小公爷已经着人去集市,不消片刻就回来了,怎敢劳烦徐小姐去取那两条粗陋不堪的蔽鱼。” 徐有容接道:“粗陋不堪吗?唐百户当真是这么觉得?难道就没看到点别的?” “呃……”唐宁后背已然让汗水浸湿,这算是另有所指吗?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个,卑职不太明白徐小姐的话。” 徐有容鼻腔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不明白的吗?那要不要我给唐百户解释一下?” 唐宁是彻底语塞了,更是直接被徐有容逼到了死胡同,在徐鹏举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黯然的叹了口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让白骨精吸干了毕生精气,要死不活的道:“还是不用了,卑职……卑职明白了。” “那就好,改日还得请教一下唐百户是怎么理解这两条粗陋不堪的鲤鱼。” 还改日?怕是前脚迈出国公府,后脚就让你给一麻袋套走了吧。 轻轻抱了一下,随后赔了三千两银子不说,还整回一个马蜂窝,时不时飞到你面前嗡嗡的绕两圈,谁不心烦。 这就跟蹲在草丛里的妲己,我小卤蛋就纯粹背个书包上个学,突然跳出来给你一套231。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关键是蹲你0-20谁特么受的了。 这次闯的祸还要严重一百倍,难道如此英俊的我就要在花季之年英年早逝了吗? 这辈子的我还是个处男啊…… 唐宁哭丧着脸,带着恳求的目光望着徐有容,“这个……就不必了吧。” 徐有容似乎很享受唐宁的这副表情,笃定有声道:“这个还真有必要。” 一旁楞眼看着唐宁和徐有容的徐鹏举终于安奈不住了,霎然间觉得自个成了第三者的局外人,楞不啦叽的干望着,两条鲤鱼居然能扯出这么多的话,而且说的也是莫名其妙,一句都没整明白。 关键的是,他们真的不认识?我怎么就那么的不信呢? “打住,你们说的都是个啥跟啥?”徐鹏举打岔道。 徐有容目光从徐鹏举的脸上划过,深沉的瞳孔中带着一丝淡笑:“不懂可以问唐百户。” 我擦,小麻烦你…… 面对小公爷询视的目光,头皮一阵发麻,这事你让我怎么解释? 直接坦白从宽?我信你个鬼,如实说出来,分分钟就会被大卸八块,给院子里的花圃当肥料。 唐宁算是看明白了,徐有容这个小麻烦从头到脚就是一个腹黑心机表,所谓大家闺秀的含蓄教养,女子的温柔羞涩,跟她是扯不上半点关系。 大姐,这还是四百多年前的封建王朝,通常而言,女子跟男子说上一句话都会面色羞红,可你呢,字字另有所指,旁有所敲,就算不小心看到你出浴的玉体,也不带这样的啊。 羞耻之心呢? 唐宁可预见,日后小麻烦嫁人了,他相公上辈子肯定是罪孽深重,三妻四妾也会跟他彻底无缘,青楼烟火之地更是痴心妄想,不然…… 半夜等你睡着,抬手就给你一剪刀…… ps:好消息,收到后台短信,明天下午两点上起点推荐,希望大家能支持我一下,毕竟写书不易;另外求推荐票,知道你们看到求票很烦,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 第四十六章:韩通的先发制人 眼下的处境是唐宁两辈子过的最艰难的一回,好在没过多久,下人就带着鲜活的鲤鱼和母鸡从集市赶了回来,也算是让唐宁的尴尬处境得以缓解。 手里有了活注意力就会转移,也会牵动徐有容和小麻烦,在他们二人的注视下,唐宁按照先前的做法重温一遍,用油纸将清理好的鲤鱼以及土鸡包好,最后在徐有容惊愕的目光下,开始往上涂泥土,最后扔到火堆里。 然后唐宁手里头又没事了,坐在火堆旁,再次陷入难堪的气氛中。 大概老天爷开始垂怜唐宁,在他刚坐下不久,顶着小毡帽的下人哈着腰凑到徐鹏举的面前,“少爷,镇抚司来了位锦衣卫。” 徐鹏举扭过头看了下唐宁,尔后问道:“来催唐宁的?” “是的少爷,镇抚司的廖光明还让带句话,请少爷卖给个面子,说是找唐宁有要事。” 下人的话只字不漏的落在唐宁的耳中,顿时心底感动坏了,如同厕所没纸,被困其中时,旁边的屎友慷慨的递给了你半张。 恩公,拯救水深火热中的恩公啊,唐宁决定,待此事已过,再没钱也要弄一副名家画作给他。 当宁当即从火堆旁站了起身,顺水推舟道:“小公爷,今日确实有要事再身,关乎昨夜东城三家百户所贸然失火,此事耽搁不得。” 徐鹏举带着一丝好奇的语气,问道:“百户所烧了找你又有何用,莫非你知道其中的细作?” “这个……卑职是知道一些,毕竟隔的近,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一点。” 通过徐鹏举的神情,唐宁就知道他心底正为此事犹豫不决,赶紧说道:“小公爷,鱼跟鸡已经替你烤好,待火焰燃尽自可拨出食用,下次想吃可来东城百户所找卑职。” 徐鹏举想了想,又看了下身边的下人,最后才决定道:“行吧,看在鱼和鸡的份上姑且放过你,再者廖光明打小也是个锦衣卫同知,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话说的,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敢情我还不如两条鱼一只鸡。 下次给他烤鱼的时候要不要往鱼腹里掺点泻药,或者一日快活散。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听着徐鹏举的话如蒙大赦的迈开了八十迈的步伐,不过前脚的离合还未松开,徐有容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唐宁的面前,温和细语道:“唐百户,你可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唐宁:“……” 进一趟国公府就像闯了一回鬼门关似的,扶在街头巷子的青砖墙上,唐宁大口喘着粗气,另外一只手卷着衣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日子简直没法过咧。”虽然躲过了初一,可能躲过十五吗?算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船到桥到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世事无常,谁说的准下一秒的命运,就跟陶祥一样,做梦都想不到他会遭人暗算的一天。 出了巷子正巧看到前来接他的校尉,客观而言,唐宁能顺利逃离国公府,他也功不可没,也算的上是半个恩人。 对于恩人,肯定要拿出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的诚意来,从怀里掏了半天,最后还是在衣袖里摸出半两碎银子,塞在校尉的手里:“别嫌少,跑腿传信不容易,拿去吃碗茶。” 校尉看着手里的半两碎银子,尔后抬头看着一身飞鱼服的六品百户武官的唐宁,嘴角不禁一阵抽抽。 这百户大人,有些不讲究。 打赏何时带这样的,要不干脆不赏,如果赏不说给个纹银十两二十两,再不济五两银子也行啊。 可你这半两碎银子算是怎么回事?打发路边叫花子也带个整的。 在校尉的一路嫌弃下,唐宁才踏进镇抚司,不过今日的镇抚里外头透露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在校尉的指引下,唐宁转过中堂就进了正堂,大老远就瞧见席间的廖光明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看着下位的一位白发无须太监。 席位另一侧,坐着千户彭磊,还有一个生面孔,不过却是凌驾彭磊之上,想必是镇抚司的镇抚司或者是佥事大人。 再看正堂,跪着三个衣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从背后去瞧,左边两位倒有几分神似陶祥跟朱正男。 他们二人出现在这,唐宁丝毫不觉得奇怪,东厂太监出现在镇抚司,唐宁已在他的料想之中,甚至此情此景早在他指使余洪给镇守太监府放火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现在充其量是按照他的剧本走过流程。 但细眼一看,坐在堂中另一侧的末端,还坐着一位文官,这算是什么事? 锦衣卫跟东厂的冲突,文官跑过来看热闹的吗?此人碰巧唐宁也算认识,当日贡生围堵百户所,正是他带着捕快找人的。 没错,这人正是南京府伊,杜汉堂。 唐宁一遍打探着情况,一遍提着步子迈进了正堂。 “卑职城东千户所彭磊麾下百户官唐宁,见过同知以及各位大人。” 没等廖光明发话,东厂的韩通便捏着喉咙,“你就是唐宁?” 我很有名气吗? 唐宁不为所动,仍是单膝跪地,抱拳对着正堂上的廖光明,态度很坚定,像是在无声无息见给了韩通一个大耳刮子,我家大人都没说话,你一个没卵子的阉货先BB个啥? 廖光明似乎是有意为之,干凉了唐宁半盏茶的功夫,直到韩通面色铁青,才道:“起来吧,本官问你,昨夜东城三家百户所失火,你对此事知道多少?” 唐宁想了一下,回道:“该知道的卑职都知道。” “可见是东厂之人放的火?” 此话一出,韩通随即怒道:“廖光明,休要欺人太甚。” 说实话,昨夜是谁投的火唐宁还真没看到,不过这种事大家已是心知肚明,但偏偏韩通就是不承认,原因就是仗着没人将他们抓个现行。 而他们手里还握着王瑞这个稻草,屈打成招的情形下,王瑞一口担下是由他伙同三家百户烧的镇守太监府,今日一早,天刚亮,韩通就提着王瑞先发制人,问廖光明讨个说法。 顿时廖光明就怒了,娘的个腿儿,你烧了我麾下百户所,居然还有脸问我要说法…… 第四十七章:上奏京师 混迹在官场的,终究没有一个良善之人,固然韩通没卵子,但是他也有没卵子的阴险手段。 在廖光明找他麻烦之前,竟是反扑一口,登门咬住了他,这才是廖光明通传唐宁的主要原因。 在廖光明的助波推澜下,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唐宁的身上。 唐宁垂着头,不留间瞥了下生的阴阳怪调额韩通,最后抬起头看着席位上的廖光明以及他身下的镇抚司大人。 唐宁是个聪明人,而一个聪明人的基本功就是要懂得察言观色,唐宁从他们二人的神情中,瞬间看懂了眼下之意。 唐宁道:“此事说来也巧,昨夜卑职麾下小旗官在他家中摆了两桌宴辰,几旬劝酒就多喝了点,直到半夜三更天才与麾下随从迷迷糊糊的往回走,刚路过洪百户的衙门后的巷子,遇见一群衣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正想追上去一探究竟,没想到洪百户的衙门腾出一阵黑烟,燃起熊熊大火。可当赶到衙门前,临近的两家百户所也相继起火。” 韩通冷眼瞧着唐宁,道:“唐百户,你说了这么多可也还不是没能证明放火的就是咱镇守太监府的人。” 唐宁又道:“韩公公,这你可就说错了,尽管放火之人皆是黑衣裹身,但为首之人的举动却是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韩通一怔,疑虑道:“什么举动?” “兰花指!” 韩通嗤笑道:“兰花指能又说明什么?” “那卑职敢问韩公公,掐兰花指之人除了厂家公公,还会有谁?莫不成韩公公怀疑是跑江湖的戏子?还是说深闺高墙内的女子投的火?” “那你凭什么认定就一定是咱家的人?” “虽然昨晚卑职喝了些酒,但神志却是清醒的很,他们脚上穿着二十有余的乌靴,脚步匆忙而阵容不乱,最关键的还是皆是驼背弯腰,加上象征性的兰花指,除了东厂公公还能有谁?” 男人倚仗的本钱就是胯下二两肉,失去关键性的二两东西,人也变得不伦不类起来,加上太监地位卑微,见人都是哈着腰,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 另外,已经不是一个纯爷们儿,你说腰杆怎么挺的直? 韩通没有说话,只见唐宁继续道:“若是韩公公觉得卑职对厂家之人心存偏见,不妨问一下杜大人,他总该会说出一句公道话罢。 在唐宁的指引下,唐众人的目光悉数放在坐在席位最后,悠哉悠哉吃着茶水的杜汉堂。 杜汉堂愣住了,我招谁惹谁了,我不就喝口茶,这黑狗和花猫的事怎么就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而且,我来此处也是看在头顶乌纱帽的情分上,身为府伊大人,连续两夜频频失火,这件事不拿出个章程出来,万一上头问起来,又该如何作答。 说白了,杜汉堂就是一个躺经验的混子,锦衣卫跟东厂再怎么争,再怎么闹也碍不着他,他要的就是最终的结果。 可没想到,事情居然辗转到他的身上,暗在心底,将唐宁十八代女性问候了遍。 杜汉堂是骑虎难下,在诸人注视下,他也是不知该从何开口。 在言论上无论偏帮了谁,对他都无半点好处,反而还会彻底的得罪对方,可怀里的烫手山芋又丢不出去,顿时真叫他为难了。 唐宁不怕得罪没卵子的死太监,自打穿上锦衣卫的飞鱼服,就注定这辈子站在东厂的对立,在者,他对太监是没有半点好感,好好爷们不当,为了一口生计就像是阉猪似的阉了自己,这人是得有多狠心,多大的毅力才能干的出来。 有这份狠心,有这份阉猪的毅力,干啥不行,偏偏进宫割卵子。 真是为了粮食,为了各种逼迫而忍辱负重啊,值得钦佩。 说句实话,昨晚唐宁并未见到他所说的黑衣人,刚才的言辞也都是虚幻出来的,尽管如此,韩通也不能点破。 一旦点破岂不是说明他韩通知道这件事主使者,那时他又该如何解释?所以就之能顺着唐宁的话打太极。 可这太极打着却被唐宁一招借力打力推到杜汉堂的身上,直接让他躺枪了。 杜汉堂狠狠的瞪了唐宁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凡事讲究的都是证据,唐宁指认放火的乃是镇守太监府的人,而韩公公又是否认此事,兰花指也如唐宁所言,是深闺女子和东厂公公的独有手势,而这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作案的背后指的就是东厂,没抓到人,没看到正脸,你口中所言也算不得数。” 杜汉堂顿了顿,接着又是说道:“可话又说回来了,嫌疑指数最大的正是镇守太监府,前天晚上突然走水,听闻白天你们就围了东城百户所,强行带走了力士官王瑞,晚上王瑞指认的三家百户所几乎在同一时间起火,所以你的嫌疑也是洗脱不掉。” 一面是有证据而力不足,另一面是有嫌疑而洗脱不掉,杜汉堂一篇大论下来,废了不少口舌,结果就跟没说一样,只给双方理清了一下思路,仅此而已。 不愧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打秋风都如此圆润,唐宁服了,不过也没指望杜汉堂能帮着他说话。 嘴角微微上扬,唐宁看着杜汉堂,问道:“听着知府大人话,想必是有解决法子。” 杜汉堂听着差点跳起脚来,还真是不将我拉下水不甘心,连忙道:“这个法子……还真没有,不过廖同知喊来了唐百户,是想唐百户该有有对策。” 踢出去的皮球有让杜汉堂踢了回来,这时,席位上的廖光明说道:“既然韩公公死咬着不放,那也休怪廖某人上书给京师指挥使大人,请他问你们厂公讨个说法,盛世之下,竟然还有恶贼纵火烧了天子亲卫军的衙门,实在不知死活。” 韩通抬起茶几上的茶盏,斜眼看着廖光明,也道:“咱家虽说是个阉人,但也不是好欺负的,镇守衙门也不是说烧就能烧,到了京师,可不见得你们锦衣卫有理。” ps:求推荐票,求收藏,各种求,谢谢! 第四十八章:公文 廖光明神色淡漠的看着韩通,也道:“那依韩公公的意思,我锦衣卫就该被欺负?三家百户所就白给狗娘养的烧了?” 顿时韩通的脸黑了下来,显然是让廖光明话中的一句狗娘养的给刺激到了。 可又偏偏不能骂回去,一旦松口岂不是不打自招? 这骂是白挨了,不仅如此,往后的挨的骂也得默然接受,哪怕廖光明指着你鼻子的问候了你祖上十八代女性,也得夹紧。 韩通重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锦衣卫百户所被烧,这咱家可管不着,可你锦衣卫无缘无故烧咱家的衙门,这事你无论如何也得给个说法。” 这时,堂下的唐宁转过目光,看着韩通:“韩公公,卑职有一事从你这求证。” 韩通对唐宁的印象很不好,进门就给了甩了个脸子,轻佻这眼神,回道:“何事?” “韩公公,我锦衣卫三家百户所的大火确定不是你们所为?” “这个自然。” “那卑职便可放开手了。” 韩通的眉头微微蹙起,疑虑道:“你这话何意?” 唐宁道:“半夜烧人宅子乃是缺德至极,卑职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背地里玩阴手段的这一类人,所以卑职打算请示同知大人,让他递张条子给各州府的锦衣卫,让他们每天都派出一班当值,坐在城门开始对着放火之人以祖坟式的臭骂。” 韩通的脸色一变在变,廖光明尽数将其看在眼里,嘴角慢慢扬起一道弧线,也附和着唐宁的话:“本官也正有此意,锦衣卫遍布天下,也借此让锦衣卫将其散布出去,让天下都知道放火烧百户所的人祖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才能生出这么一个球玩意儿的后辈来。” 韩通:“……” 韩通一言不发,面色铁青的盯着堂中的唐宁,如果目光能杀人,让你早就被他削成若干块。 说别人背地里放火缺德,可你的这馊主意何止是缺德,简直是要折寿啊,韩通一口咬定火不是他放的,既然如此,那就每天派一波人坐在镇守太监府外,轮番痛骂,指着你十八辈祖宗骂。 这谁受得了? 世人皆说做人要大气,不要在意口舌之意,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哪怕是寺院里的和尚也没几人能做到。 清心寡欲的和尚只是一部分,暗藏贼心的始终大有人在,好比辩机跟高阳,明目张胆的绿了房玄龄次子房遗爱。 太监的性子偏向女性,为此大部分都是嫉恶如仇,这也是有历史典型,从赵高到刘瑾,哪个不是天子身边人,一朝得知就开始报复往日打压他的文臣武将。 如果真的按照唐宁的办法推行下去,韩通八成会疯掉,人家轮班坐在门前骂你,指着鼻子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二十八代,可自个儿偏偏就是不能还口,还得忍气吞声的当成没事人。 韩通气的胸口急速欺负,眼中的杀意毫无掩饰,对着唐宁臻臻发光。 但唐宁怕吗?说实话,他是有些怕,急性子的太监就是一群失了交配权的野猪,半夜拱你一顿谁吃的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廖光明能护的了一时,终究护不了每分每秒。 但他就是看不惯这帮没卵子的阉货,这就跟女人的第六感一样,爱上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同样的,讨厌一种人也不需要解释,撸起袖子直接干就行了。 唐宁对着韩通挤着笑脸,还龇着大门牙,“韩公公,你觉得这法子如何?可行吗?” 其实韩通应该请一位得到高僧回来做一场法事,清清晦气,驱驱邪,譬如某位姓唐名宁的小帅哥。 似乎在冥冥之中跟他八字想冲,没招惹他,可他就是反压过来招惹你,还是在不声不气下,祸水东引烧你镇守太监府,再者当着你的面问候祖上十八代的女性。 “哼,唐宁唐百户,你很好,希望廖光明能保你一世,最好不要落在咱家手里。” “会韩公公的话,卑职向来都好,至于我家大人能不能保我一世,这就不是公公你能操心的,有时间还是翻修一下镇守太监府吧,毕竟前天晚上的那场火可不小,卑职还听说,烧的只剩下一座小阁楼。” 打人不打脸,吵架不掀伤疤,偏偏唐宁就喜欢扇人脸,还是明目张胆的扇。 说完,不忘对着韩通挤着眼,然后又龇出一堆雪白的大门牙。 韩通走了,甩着衣袖大步离去,走的果断又很匆忙,但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某位叫王瑞的锦衣卫被遗忘在镇抚司的堂中,此刻怯生生的看着堂中的众人。 有一种人说得好听一点叫吃里扒外,说的粗俗点,那叫狗杂种生的狗汉奸…… 这种人向来都没好下场,不管王瑞在韩通那受了怎样的胁迫以及折磨,但做了就是做了,这点无法改变。 王者王瑞被两名校尉夹着腋下被活生生的拖下去,唐宁不由叹了口气,此番后,锦衣卫中怕是再无王瑞这一号人。 而说到底,还是唐宁害了他。 不过准确而言,也说不上是害,你你不杀伯仁,伯仁就要因你而死。 生命来之不易,当且行且珍惜,所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王瑞啥都没干,只在百户所外的茶肆吃着茶,一不小心就被别有用心的余洪撞倒,并顺手牵羊摸走了牙牌,当晚放完火,就仍在镇守太监府外。 唐宁这一招可谓是牵扯了不少人,也间接害了不少人,但没办法,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你对别人存有怜悯之心,转身就被别人弄的挺挺的。 说到底,廖光明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当堂中人尽数走后,廖光明对着唐宁递了封公文,“依照本官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事与你有着剪不断的关系。” 果然,古代人还是不能小觑,特别是权高位重的老狐狸,凭着感觉就能将事情摸透。 唐宁正要开口,却是让廖光明推了回去:“你也别作解释,此事先不与你计较,本官让你留下,是给你留了件差事。” 唐宁有些不明白,也没多问,“大人尽管吩咐。” “将这封公文送往京师,亲自交到指挥使大人手里,到时指挥使大人会询问你一下事,到时把你的聪明劲使出来,事情办好了,此事便不再追究,办不好,你也不用回来了。” 唐宁瞪大了眼睛,不禁问道:“大人,这公文的内容不会是昨夜之事吧?” “事关东厂,自然要向指挥使大人汇报,韩通那边想必也会遣送公文会京师,你在路上不可有半点耽搁,误了事后果你可要自行承担。” 说完,廖光明又附加强调道:“公文中还附带另外一件事,切记,文公不可遗失,否则本大人也保不了你。” 第四十九章:远赴京师 突如其来的差事差点没让唐宁高兴的跳起脚来,摆出一个剪刀手,大喊一声:耶! 有时候幸福来的就是这么快,不需要你准备,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不偏不倚的砸在你的头上。 唐宁很激动啊,正愁没办法摆脱徐有容这个小麻烦,出了镇抚司,依照小麻烦的个性,八成会活不过今明两天。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同知大人所交付的任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逃出南京城,先不管日后回来会怎样,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到了京师,看能不能托点关系,使点油水,留在天子脚下,到时候看小麻烦怎么找他,再不济拖上两三个月,指不定哪天老国公瞅着老姑娘养在家里也不是个理,将他许配给哪家权贵呢。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这份差事对唐宁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唐宁当即抱拳道:“卑职定然不负大人所托,亲手将文书送至指挥使大人的手里,事后全力协助指挥使大人解决此事。” “知道就行了,你准备何时起身?” 唐宁摆出一副任务重于山的态度,说道:“卑职准备即刻起身,文书早日送到指挥使大人手中,便可及早拿到主动权。” 廖光明完全没察觉到唐宁的小心思,反而对他流露出赞赏的目光,“年轻人办事就是有活力,有本大人当年的风范。” 唐宁:“……” 唐宁很想不明白,是不是每位身居高位者都如此没皮没脸,夸人为何要恬不知耻的带上自己? 廖光明的一番赞赏,让唐宁心底一阵心虚,但也脸不臊红的回了一个谦虚的笑容。 从廖光明手里接过文书,小心的塞入怀中,转身离开了镇抚司,然而却没有回百户所,而是在街上找到当值的校尉,在代人写书信的书生那借来纸笔,写了张条子让他火速带给余洪,而后带着侦察的目光,出了南京城。 没过多久,素衣打扮的余洪背着细软,按照条子上的指示找到了城外庄稼地里的唐宁。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需要的东西都带出来了,也让校尉通知余总旗,暂离期间百户所一切事务由他代为打理。” 唐宁接过包袱,里面装着锦衣卫公文,百户牙牌以及一套便服。 出门在外,套着一身飞鱼服对赶路而言,多少有些不便。 而从扬州带来的几百两金子,唐宁吩咐余洪只带出了一部分,主要是太多也拿不动,反而过于招眼,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让余洪待交给钟明保管。 唐宁刚将包袱背上肩,余洪就道:“大人,是因为火烧镇守太监府一事让同知大人知晓,打算跑路吗?” 唐宁没好气的赏了余洪一个后脑勺,“大人我想那种没骨气的人吗?在说了,此番去京师是同知大人安排的差事,别哪壶不该提哪壶。” 余洪咧嘴笑了笑,但又道:“大人,同知大人让你此行去京师,干啥子咧?” “给指挥使大人送封公文,再给指挥使大人当会证词,没卵子的太监烧了三家百户所,指挥使大人势必要找东厂找个说法。” 出了南京城,唐宁并未走官道,而是抄了条乡间小道,小麻烦鬼心思贼的很,万一发觉他离开了南京,必然家里下人沿路追赶。 防范之心不可无,特别是对待某只母狐狸。 为此余洪也问过他,唐宁自然不会说是为了躲避徐有容的追赶,而是名曰:欣赏乡间风情。 唐宁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台面上余洪是他的下属,实质上唐宁是打从心底将余洪当做交心的兄弟。 不然也不会从扬州带出来,还特意留在身边为他办事。 在说道百户所的时候,余洪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唐宁说道:“对了大人,忘记告诉你,余总旗又遭罪了。” 唐宁一怔,问道:“前几天不是还躺在医馆,这又怎么了?” 余洪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余总旗的伤势并不严重,在医馆躺了两天就可以下地,今日刚好回家,在路过咱百户所后面的巷子时,发现一只公狗趴在一只小母狗身上,卖力的耸动着屁股,本是一肚子闷气的余总旗见此忍禁不住过去踹了一脚,结果就让两只疯狗一路追咬。” “身子骨尚未痊愈,怎么能跑过两条疯狗,也幸好让当值的兄弟瞧见,不然余总旗非的让两只疯狗咬死。”说着,余洪的脸上露出一阵痛惜的神情。 唐宁惊呆了,这不是没事作死吗?人家小两口恩爱活塞得正起兴,即将起飞迎来人生的美妙巅峰,忽然让人一脚踹翻,不咬你咬谁? 甚至活活咬死都不过分,也说明钟明命不该绝,只是这一顿下来,没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咋还如此闹挺,唐宁不由一阵无语。 同时也为钟明感到一阵同情,前脚刚让人揍,后脚又让狗咬,这人的运气得背到何种程度才能遇水溺水,遇山塌山。 正当唐宁和余洪高一脚第一脚踩在乡间小道上,南京城国公府别院中的徐有容正咬着银牙,双手粉拳紧握。 徐有容很气愤,跟徐鹏举吃完唐宁烤的烧鱼和烧鸡,觉得时间差不多就让下人去百户所打探一下情况,结果听当值的校尉说,他家百户大人让镇抚司的同知大人派到外地公干了。 至于去哪,校尉也说不上来,后来经过下人去镇抚司的一番打听,才知道去了京师。 这让徐有容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空有满腔愤怒却又是那么的有心无力,心底谋划好了一百二十种方法来折腾他,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出师未随身先死,巴掌都没扇出去,人家已经夹着细软去了京师。 如同进入大乔传送阵的小卤蛋,即将送回泉水的那一刻,直接让躲在草丛里的钟馗一钩子拉了过来…… 是多么的气愤而又无处宣泄。 ps:谢谢松山明人和阿霖的打赏,也感谢梦里逍遥、诗雨玫瑰、魔盗中城等人的推荐票,感谢!! 第五十章:历史名人 ps:昨天通知停电,写了半章就发出来了,今天看了下,修改一番又重写! 从应天府的南京前往顺天府的北京,此去有千里路程,唐宁和余洪二人在乡间穿插了一天,随后转道集市买了两匹骏马,绕过必要官道,一路朝着京师奔去。 走了两天,唐宁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州府,没想到刚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又转身再度回到扬州城。 对于扬州,唐宁心底有种莫名的熟络感,毕竟这也算是他回到大明朝的第一个落脚点,俗称人生中的第一故乡。 也是在扬州,他的命运才有了转折,迈上了官场历史舞台,想到南京城的点点滴滴,心底不禁后悔起来,可想到借尸还魂的百户身份,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 命运真是捉弄人,如果没有锦衣卫百户这重枷锁该多好,想必这个时候正大把捞着银子,天天流连忘返与烟花酒楼,陶醉在美人乡里无可自拔。 这才是他向往的人生路线,然而现在,在徐有容的逼迫下,只能远走京师,暂避风头,希望等再度回到南京的时候,小麻烦已经嫁给某位倒霉蛋。 当日离开扬州时,从洪四手里过继来的老宅子已经卖给了当地牙行,此番路过,唐宁打算在此休整一晚,毕竟这也是余洪回来一趟不容易。 在余洪的盛情邀请下,唐宁一道拜见了他的父母,中午吃了顿饭,而后就在城内客栈开了个单间,奔波了两三天,身子也有些疲惫。 可房门刚关上,唐宁还未来得及趟上床,房门就被人撞开,在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只见一位蓬头男子,一身酒气的跌了进来。 男子个子并不高,一米七上下,一张长脸上稀疏着几道岁月的褶子,年纪该是三十来许,手里还握着一柄纸扇。 如此形象,顿时令唐宁一阵反感,整就是一个邋遢大叔啊,喝的酩酊大醉,嘴里也不知道念叨个啥,絮絮叨叨的趴在地上,将手里的纸扇在半空中来回滑动。 唐宁很无语,这叫什么事,出门撞邪了还是怎么滴,开房都能遇醉汉。 径直走了过去,微微踹了地上的醉汉一下,双手插胸的俯视着此人:“你是何人?醉酒闯错房了吧?” 躺在地上的男子迷糊的睁开眼,看到唐宁后,竟然也露出一副愕然的表情:“我乃唐寅,你又是何人?来我房间作甚?” 骤然唐宁表情凝固,嘴巴微张,一副震惊的模样。 “你是唐寅?江南第一才子的那位伯虎唐寅?” “你知道我?”唐寅也是神情一怔,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居然还认得他。 唐寅,字伯虎,唐伯虎啊,谁不认识? 四百多年后,唐伯虎的名字如雷贯耳,由星爷主演的风流倜傥的唐伯虎历历在目。 唐宁眼神中流露出追星的火热,连忙将躺在地上的唐寅扶起来,坐在桌前,眼中闪着星星地道:“偶像,偶像啊,伯虎兄,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 在唐宁的一番咋呼下,唐寅的醉意清醒了不少,满目震惊的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惶恐的道:“这位兄台,偶像是何意思?莲藕的一种吗?粉丝又是何解?” 说着,唐寅脖子上扬四十五度,看着房顶,沉吟了片刻,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而且这位兄台,你我压根不熟吧。” 唐寅的形象比起星爷的扮演,要古板的多,也要木讷的多,并且醉酒后鼻孔中的鼻屎也多了些。 最后得出一个定论,现实版的唐寅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邋遢鬼,风流倜傥可能限于曾经的他,那个一时无两的唐谢元,而不是现在这个仕途无望、整日狎妓买醉的行尸走肉。 实际中的唐寅与电视中的唐寅完全是两段人生,纵然遭遇相似,但篡改后的曲折完全颠覆了真正的历史。 唐宁家境并不好,士农工商的年代,唐宁出身于开设小酒馆的商阶层次,并且酒馆规模不大,只能混个温饱。 而唐寅的父亲一心想让唐寅出人头地,就送去私塾念书,唐寅也不负父亲所望,十六岁中苏州府试第一入庠读书。28岁时中南直隶乡试第一,次年入京应战会试。但偏偏因弘治十二年科举案受牵连入狱被贬为吏,突发变故让唐寅丧失进取心,从此游荡江湖。 以至于现在的这副邋遢模样,整日意志消沉,流连忘返于青楼,醉生梦死。 不过,有一种人生来就带来幸运光环,哪怕人生过的再悲催,老天爷都会眷顾他。 唐寅就是这么一个幸运儿,在唐宁没有回答他,他却是一脸迷惑的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整整十两。 再度摆出仰头望房梁,面色思索的姿态:“为何会多出十两银子,昨晚明明空着手进的如烟姑娘的香阁,好生奇怪?” 这算是变相显摆吗? 显摆你逛窑子不但不用掏钱,白睡了人家反而人家还倒贴你十两银子。 呸!不要脸的老嫖客。 不过这种挣钱方法确实挺让唐宁羡慕,每天揣着明白装糊涂,空着手钻花魁的香闺,睡了人家一晚上,花魁不忍唐寅如此才子整日意志颓废,只能默默的塞十两银子到他的衣衫里,已尽绵薄之力。 在唐宁一脸妒忌下,唐宁又嘟囔了一句:“连续去了十天香满楼,十天来相继多出一百两银子,看来明晚得换个地方了。” “噗……”唐宁有些受不了,敢情这不要脸的老嫖客将逛青楼当成了糊口生意,一天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千六百多两,比整日绞尽脑汁去搜刮民脂民膏的县尊要舒坦多了。 不但没有杀头的危险,反而还夜夜睡花魁。 那可是花魁,相当于后世的小明星,这待遇……啧,没的说。 而古往今来,能嫖客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只有柳永跟唐寅,在诗文情操纵横的年代,他们俘虏了无数青楼女子芳心,甚至柳永死后都是青楼女子出钱埋葬,并且每年都会去给他添土烧纸拜祭。 人啊,就是不能比,瞧瞧将十两银子心安理得的塞入怀里的唐寅,反过来想想自己个儿,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第五十一章:突如其来的锦衣卫 酒醉只在花前坐,酒醒还来花前眠。不见武林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这是唐伯虎晚年的一首桃花庵,更是他后半生的生活写照,从闻名江南的第一才子,到涉嫌考场舞弊导致功名被革,人生大起大落令唐伯虎意志消沉,整日放荡形骸。 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唐伯虎的热诚党,在后世的资料上唐宁也对此了解过,明朝士子出江西,江西隶属于南方,当年前三甲皆是南方人,这令北方士子不服,在亢奋情绪的煽动下,一举捅上朝堂。 当时的孝宗皇帝为了堵住北方士子的嘴,更是考虑到北方人才的培养,只能将唐伯虎一案冤判,革去唐伯虎的功名,令其一生与仕途无缘。 阅尽圣人书,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换来的不是大马红花游街,而是声名狼藉,换做谁也会被打击的一蹶不起。 好在唐伯虎才气依旧,他的诗令无数才子望而观止,他的画也深得豪绅喜爱。 当然,三十二岁的唐伯虎画法比起四十五岁时的巅峰时期,显得有些雏嫩,但也颇有名气。 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会为三餐犯愁,当然,其中大部分还是得靠青楼名妓的救助,不过也算是唐寅的一种糊口本事。 这就是人生中的另外一种遭遇,上天既然关闭了你的一扇门,必然要给你敞开一扇窗。 唐宁正犹豫要不要跟着唐寅混,白天放荡于大街小巷,晚上跟着唐寅逛一趟青楼,糟蹋花魁一晚上,次日衣服里就会莫名其妙的多出十两银子。 这种生活,不光是唐宁,只要是个男人都羡慕。 可想到唐寅的才气,又让唐宁感道一阵挫败,这是无法比拟的硬伤。 唐寅可以大摇大摆的睡花魁,心安理得的拿银子,毕竟昨晚可使了不少力,换做唐宁,估计会被分分钟拉出去让老鸨差人打死。 唐宁很气愤,为这个现实而又无情的社会怄火,看待唐寅的目光也不再火热,一个靠女人混日子的邋遢鬼有什么好羡慕的,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小白脸。 会所酒店里的男公关,耻与这种人为伍。 唐宁拉着脸,道:“唐公子,我要休息了,还请你速速离开。” 唐寅神色一滞,“啊?” 前后落差直接没让他反应过来,刚才还是一脸火热,张口闭口粉丝偶像的,没聊到两句就拉着马脸让他走。 唐寅很快的回过神,说道:“这里难道不是我的房间?” “唐公子,你可记得你的房间号?” 唐寅想着道:“三楼天字第一号。” 唐宁从凳子上站起身,插着腰道:“这里是二楼,所以请唐公子赶紧离开。” 唐宁的变脸催促不但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激起了唐寅腐酸文人刨根为底的性子:“兄台似乎对唐某存有偏见?” 偏见谈不上,纯粹的不爽。 这话唐宁不可能直白的告诉唐寅,而是说道:“没有。” “可是兄台刚见面时还带着火热的眼神看着我,现在忽然赶我离开,其中必有曲折。” 唐宁冷不丁地道:“那是你看错了,我一直都不待见你。” 唐寅愣了下,自语道:“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不可能啊。” “没什么不可能,是你真的看错了。” 唐宁有些受不了,直接将坐在凳子上的唐寅拉了起来,往门外推。 酸腐文人真心扛不住,纠结一件事直接没完没了。 可唐宁的前脚还没来及迈出门槛,楼道里传来一阵匆忙而又深沉的脚步声,在房客伸出好奇的脑袋后,皆是想见了鬼一样,重重的将房门关上。 看到朝着他走来的四人,唐宁神情微楞,锦衣卫,锦衣卫怎么来了。 片刻功夫,身着飞鱼服的四名锦衣卫径直走到唐宁面前,目光如注的盯着唐寅面前的唐寅,为首的校尉黑着脸,带着审问的语气道:“你就是唐寅?” 唐宁面色发白,周身颤抖,面对锦衣卫的询问,果断的摇头,指着他身后的唐宁:“我不是,他才是。” 唐宁傻眼了,我擦…… 世人皆以读书人誉为君子,君子就是有胆量犯事没胆量承认? 唐寅成功刷新了唐宁对古代读书人的认识,也刷新了君子二字的深刻含义。 校尉目光转到唐宁的脸上,又道:“你就是唐寅?” 忽然,唐宁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瞥了下一脸紧张的唐寅,又看了下他面前的校尉,转身在桌上的包袱里取出锦衣卫的牙牌及文书。” “卑职见过百户大人。”四名校尉见过唐宁递来的公文,吓的赶紧跪地抱拳行礼。 唐寅此刻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猛地从唐宁面前跳开,用更恐惧的目光看着他,哆嗦着嘴唇,“你……你是锦衣卫百户?” 唐宁咧嘴一笑:“如假包换。” 得到确认,唐寅像是一滩烂泥,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两眼无神,要死不死。 如果不是在大明朝,放到后世马路上,这就是一副标准的碰瓷秀,想不到堂堂江南第一才子居然还会这一套糊口本事。 真是小瞧了唐伯虎,或者说,是小瞧了天下的读书人。 唐宁看着面前的校尉,说道:“回去禀告你家大人,就说唐宁涉嫌一桩密案,南京镇抚司的大人差我将他带回南京审问。” 唐宁的文书中刻的正是南京字样,正宗的镇抚司直辖百户,远远不是扬州城这个偏远百户能够比拟的,对唐宁的话自然不敢忤逆,连忙称是。 校尉走后,唐宁带着一脸淡笑看着面前的唐伯虎,这位轰动后世的大才子,现在却是如坐针毡的站在唐宁的面前。 凶名在外的锦衣卫谁人不怕,固然在外舍得一身剐的唐伯虎也不列为,唐宁在某些方面是挺有骨气的,可在面对锦衣卫,仅剩的骨气也都荡然无存。 锦衣卫的一百零百种酷刑都是针对身体器官的极限折磨,进了锦衣卫的牢房,几乎没有一个是安然无恙的走出来的…… 唐宁问道:“扬州锦衣卫何故抓你?” 唐宁低着头,犹豫了片刻,如实道:“昨日醉酒倒在大街,骂了锦衣卫几句。” 文人骂锦衣卫,说的过去,唐伯虎这种愤青人士别说骂锦衣卫,骂朝廷都不为过,但也道:“都骂啥了?” 唐寅挑着眉头偷偷瞧了唐宁一眼,支支吾吾地道:“就是骂……锦衣卫都是东厂死太监的龟儿子!” 顿时唐宁脸都绿了:“……” 第五十二章:余洪的婚事 唐宁脑门上划过一道黑线。 唐寅算不算顺带把他也给骂了? 唐宁给校尉出示身份的主要原因还是不忍本就可怜兮兮的唐寅再受到锦衣卫的虐待,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救了个得力不讨好的白眼狼回来。 顿时令唐宁有种跑下楼,喊回已经离去的校尉将这狗怂带走的冲动。 真是好后悔啊。 唐宁冷笑的看着唐寅,“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是锦衣卫?” 唐寅一脸恐惧的看着唐宁,有气无力的道:“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唐寅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能私了吗?” 当即让唐宁来了兴趣,他很想知道大名鼎鼎的唐伯虎是怎么个私了法,“你计划怎么做?” “能肉偿吗?” 唐宁:“……” 卖肉卖给青楼的窑姐也就算了,居然厚颜无耻的卖到他这里,难道这就是历史上的风流大才子的真正面目?一个男女通吃的重味男? 骤然刷新了唐宁对他的认识,脸上的冷笑愈加瘆人。 唐寅见此,马上改口:“赔钱,我赔钱。” 在唐宁的注视下,一脸不舍的将刚塞入怀里的十两银子重新掏了出来,满是肉疼的递给了唐宁,在唐宁接手的那一刻,可见他面部的腮帮在狠狠抽搐。 唐伯虎缺钱唐宁能理解,按照历史的车轴,他该是要攒钱在绍兴府买下一处桃花林。 以致后来的《桃花庵》这首名作的诞生,直到后半生都是在那片桃花林中度过,但是唐宁并不打算将这十两银子还给他。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而且对于一个只需要陪睡的老嫖客而言,拿他钱压根没有什么心理压力,顶多再陪青楼窑姐多睡一晚,你好她也好,彼此舒坦还有钱挣。 这么说,唐寅应该谢谢唐宁?毕竟能多睡青楼花魁一晚…… 最终唐宁还是将唐寅放了,并恐吓他以后别让他再在扬州看见他,否则遇见一次打一次。 锦衣卫百户的恐吓还是很有威信的,吓的唐寅连滚带爬的冲下客栈,不出意外,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扬州半步。 唐寅只是一个小插曲,不过这个插曲充满了戏剧,认识了传说中的唐伯虎,更是顺搭挣了十两银子。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扬州城外,唐宁等到从家中跟家人告别的余洪,二人背着包袱,骑着马匹再次踏上前往京师的征程。 路上,唐宁看着满脸笑容的余洪良久,最终实在忍不下去了,这笑容就跟渣男调戏某在校女学生啪啪啪后,一脸惬意和满足。 “你爹给你说了门亲事还是咋地?” 余洪神色惊愕,“大人,你咋知道?” 我擦,还真是…… 问道:“这么快亲事就谈上了,哪家姑娘?” 余洪咧着嘴,就跟春天里的油菜花一样,“城里布庄刘掌柜家的柳玉姑娘。” “你见过人家?” 余洪摇了摇头:“没有。” 唐宁眼睛睁的圆滚,“没见过长啥样你高兴个啥?” “我爹娘说人家生的水灵的很,貌美如花,主要是屁股大,好生养。” 唐宁一怔,噗…… 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听着前半句还真以为余洪这瓜怂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婆姨,毕竟爹娘的话准没错。 可顶着一个大屁股,能跟貌美如花挂上钩? 你见哪位貌美如花的妹子香臀上托着一个大磨盘? 看来这人还是有代沟的,或者说,这父母看待儿媳的观点跟年轻小伙子的观点不一致。 年轻人关注的是胸大不大,够不够波涛,腿直不直,身材够不够妖娆,相貌够不够令人心跳。 而爹娘关注的,体格够不够壮,日后锄头都挥不动该咋办,饭量大不大?一个人吃穷全家该如何是好?屁股挺不挺,不挺生不了儿子,太小还会难产…… 这就是两代人的人生观,唐宁见余洪仍旧陶醉在婆姨的美梦中,实在不忍心打破它,搅扰美梦的可不是一个好上司该干的事,就应该加倍的给他道贺。 等他老爹给他下了聘礼,上衙门签订了文书,木已成舟,待到洞房花烛夜,一脸猪哥相的掀开婆姨的头盖,看到婆姨这副如花似玉的面容,那样才叫惊喜。 也不知道日后余洪趴在他婆姨身上,耸动着屁股蛋子,是何感受,有没有后世的水床舒服? 在唐宁的人生观中,如果娶了这么个婆姨,还不如整半扇猪肉来的痛快。 唐宁问道:“婚事确定没有?女方是何意见?” 余洪仍是一脸笑容:“我爹托付媒婆上门说亲,柳掌柜当口就答应了,还生怕我爹反悔,让媒婆转告,这个月底就可以下聘礼。” 通常而言,女方比男方还要迫不及待,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让唐宁愈加肯定内心的想法,看待余洪的目光开始掺杂悲悯的韵味,真是蒙在鼓里的可怜孩子。 但余洪又道:“说起来此事还是托大人的福,月前爹写信给卑职,问卑职在南京过的可还满意,卑职就小小的吹嘘了一把,说卑职已然是大人的左膀右臂,深受大人器重,尔后我爹就四处宣扬,也因如此,柳掌柜才会这般果断将女儿嫁给卑职。” 我擦…… 婚事还可以带炒作一说的? 这么说来,余洪能娶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婆姨权杖本大人的功劳? 要不要这样,万一真的娶一个猪婆回来,会不会迁怒给我? 唐宁赶紧道:“这可跟大人我没干系,其实柳掌柜看上的是你这一表人才,以及发现你是个难得的潜力股,你要知道,商贾的目光都是毒辣的,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余洪不禁摸着自己的脸庞,“真的是这样吗?” 唐宁肯定道:“就是这样,你要对自己有自信。” 余洪借坡下驴道:“其实卑职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没想到今日慧眼识珠的大人也注意到这一点。” 唐宁面色霎然一僵,肌肉群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 心底产生一股很强烈的冲动感,要不是骑在马背上,早就一鞋底抽他这张二皮脸上了。 给你点阳光就灿烂,自己长啥样难道心底就没点逼数吗? 第五十三章:百年古都 骑白马的不一定王子,很有可能是唐僧,坐在电脑面前跟你聊天的不一定是美女,八成是个抠脚大汉。 余洪的婆姨十有八九是个大屁股肥婆。 不过也只能为他感动同情,要说娶妻的合格标准,不说能有徐有容那样的,但是也不能差太多。 身高最好在166以上,就算相貌再好,一个矮冬瓜,手从脸上打个滑溜,直接摸到了脚,这谁能接受得了。 大长腿是必须的,晚上夹在腰间,那感觉别提有多棒。 相貌不说要有多惊艳,起码也不能天天早上是被噩梦吓醒的。 要求不高,但很重要,不然这人生还有啥奔头,娶婆姨都不如一块猪肉挖个洞来的痛快。 但又说回来了,说道娶妻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徐有容? 嘶……肯定是遇到的母生物体太少! ……………………………………………… 赫赫京都千百年,钟灵毓秀萃龙渊。始由金国迁燕地,及至赤都照蓟川。 这是一首后世的现代诗,描绘的是北京山川秀美,寓意是说千百年人才辈出。 北京原名北平,朱棣迁都后改名北京,也是这一座天子过门传承了两个朝代,历经五百年的风雨沧桑。 唐宁和余洪一路不紧不慢赶了半个月,才牵着马迈进了这座物是人非的京城。 北京,唐宁前世来过几次,也逛过几次故宫,也就是现在的皇宫,辗转眼下,又是阴差阳错的来到五百年前北京城,尽管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光彩夺目灯光,但是能给唐宁一种来自灵魂的寄托感。 这大概就是故地重游的感觉吧。 牵着马走在大街上,感受着车水马龙的民间气息,看归看,正事可不敢耽搁。 在路人的指点下,唐宁很快找到京师镇抚司,锦衣卫的金字门面。 拿出锦衣卫百户的公文,递给门前当值的校尉,校尉在看了唐宁一眼后,随即转身进了进了衙门,没过多久又从里面转了出来,“唐百户,指挥使大人正在内堂,顺着道直走就能看到。” 余洪只能侯在门外,唐宁则是只身进了镇抚司。 镇抚虽有南北之分,但是北镇抚司远远不是南镇抚司所能比拟的,无论是在规模还是装饰上,都要气派辉宏的多。 迈进大门,一股无形的权威就迎面扑来,肃然感贯彻全身。 一路往里,路过的长廊公房中锦衣卫都是个个不怒自威,果然混在京师总衙门的人每一个是混白食的。 过了一进,绕过一条小长廊就是内堂,也就是指挥使大人办公的地方。 当唐宁抬脚进去的时候,坐在文案前的男子正翻阅着桌上的公文,眉头紧锁,像是沉浸在什么棘手的事情中。 “卑职南镇府廖同知大人麾下百户唐宁见过指挥使大人。” 单膝跪地,抱拳朝前,很官方的行礼姿势。 牟斌是这一任的指挥使,横观历任,他也算的上是最舒坦的三位指挥使之一,在官场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坎坷,厌倦官场后,并且能做到全身而退,这是很多京官都无法做到的,何况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么一个敏感的位置。 牟斌深得孝宗皇帝信任,加上自身办事能力突出,因此在京师这场浑水中混的是风生水起。 唐宁的话让牟斌转回思绪,放下手里的公文,抬眼看了下堂中的唐宁,“起来说话。” “卑职谢过指挥使大人。” 牟斌也是长话短说,直接问道:“廖光明差你来京师所谓何事?” 牟斌问出这话,显然对南京的一摊子上还不曾知晓,想想也是,廖光明写的公文还夹在胸前,想到这,连忙伸手掏了出来递到文案上:“回禀大人,同知大人令卑职北上送信。” 牟斌看了唐宁一眼,随后拆开面前的心泥,文公还没看完,就在此扭过目光看了下他,半盏茶的时间后,牟斌在此将目光放在唐宁的身上。 “南京三家百户所为何被烧?以及跟东厂的那档子事详细说来。” 牟斌只是瞧了一眼,就能在短暂的时间内中抓住话中核心。 在牟斌这样的狠角色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而且有些事完全是藏不过去的。 旋即唐宁将南京的一摊子事给牟斌细讲了一番,当然该简略过的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 半晌后,牟斌道:“这么说来,倒是我锦衣卫的人先烧的南京镇守太监府?” 第五十四章:指挥使大人 牟斌肤色黝黑,国字脸,卧蚕眉,岁月的褶子在他的脸上形成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面对牟斌的询问,唐宁也如实道:“回指挥使大人,据同知大人和卑职了解,事先纵火的正是咱锦衣卫的三位百户。” 牟斌目光盯着手里的文书,又道:“他们平白无故怎会放火烧厂公的镇守太监府?是存有不共戴天之仇吗?还是夺妻之恨?” 仇恨这是必然有的,从穿上这身飞鱼服的那一刻起,就跟没卵子的死太监存有深仇大恨,至于夺妻之恨…… 就算这帮太监长本事了,把墙角挖到了拿去也没啥用。 唐宁摸了下鼻子,讪讪道:“应该是私人恩怨吧,毕竟他们三家的盘口与镇守太监府相邻,平时摩擦大了,惹急眼也是能干出这档子事。” 牟斌将手里的公文狠狠往文案上一扔,喝道:“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私人恩怨竟是将整个锦衣卫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烧了镇守太监府,此事传回京城,王岳岂能白受这窝囊气?” 唐宁偷偷看了牟斌一眼,小心翼翼道地提醒道:“指挥使大人,可是那帮太监也烧了咱三家百户所,这事咱也占着理呢。” 牟斌指着文案上的文书,道:“空有猜测,证据呢?没有真凭实据,依照王岳的性子,他会承认这件事?” “可是大人,对方也没人瞧见镇守太监府的火是咱锦衣卫放的呀。” “文书上不是说韩通已经缉拿了纵火犯?” 对于纵火犯王瑞一事,唐宁最清楚不过了,毕竟这件事的开端就是他在背后操作,当即对着牟斌道:“这事卑职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实乃韩通强行抓走此人,尔后屈打成招写下的供认状,算不得数。” “那你的意思是?”牟斌混迹官场二三十载,在这种事情上只要露出一点苗头,他瞬间就能明白后续的意思。 “韩通可以屈打成招,咱们为何不能抓回一个纵火真凶,至于证据,卑职相信这都不是难题。” 牟斌看着堂中的唐宁,嘴角挂出一道浅笑,“是个聪明人,难怪廖光明会让你送文书过来。” 唐宁抱拳一笑:“卑职谢大人夸奖。”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由你去办,一来你是这件事的知情者,二来也只有你办这件事最合适。” 唐宁神色肃然:“卑职领命。” 牟斌点着头,又道:“这段时间你就暂居城南千户邵楠麾下,需要人手尽管找邵楠,解决不了的,随时来镇抚司。” 唐宁顿时喜上眉梢,“卑职谢过大人。” 牟斌还是很好说话,初次接触就不难看出他是个利索爽快人,或许在表面的耿直下藏着狐狸的心思,但是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挺和善的。 这个世上的定律很奇怪,越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尾巴能翘比天高,也就是小人得志。 而一些手里真正握有杀生大权之人,却是平易近人,因为官场混久了,知道该如何收敛,这种人也是最可怕的一类人,你永远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更不知道在他对你和颜欢笑的时候实际上实在谋划怎么制裁你。 牟斌很有可能就是这么一种人,唐宁倒是毫不担心,他跟牟斌又没利益上的冲突,更没得罪他。 出了镇抚司,重重的吐了口气,说句心底话,进一趟镇抚司如同走了一遭鬼门关,里面的气氛太过于压抑,无形的威压给人一股挤破感,心底很不舒服。 旋即,蹲在门外的余洪迎了上来,“大人,指挥使大人怎么说?” “承蒙指挥使大人看的起,让大人我全权负责此事。”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唐宁事先的预料,他本意是要借韩通的手除去洪发三人,但没想到他竟然会一把火烧了三家百户所,导致事情直接闹上了北镇抚司,指挥使大人的文案上。 而且他也完全没想到指挥使大人会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虽然事情棘手了点,但是这也是唐宁喜闻乐见的。 只有手里有了事,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留下来,牟斌才不会轰他回南京,就可以避开徐有容哪个小麻烦。 要是事情干的漂亮些,讨得牟斌欢心,彻底的留在京师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在打点些关系,将钟明调过来,事情也就完美收官,从此和徐有容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余洪又道:“那咱们岂不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少则个把月,多则半年都有可能。”说着唐宁将目光转向身边的余洪,“怎么,担心你爹给你说的那门亲事?” 余洪咧嘴笑了笑,没说话,不过脸上的神情不言而喻。 唐宁拍着他的肩膀,“瞧你这点出息,要知道现在可是为指挥使大人办事,事情办好了,破格将你提拔成总旗官也并非难事,那时穿着飞鱼服回扬州,才叫有面子。” 余洪眼睛圆睁,“大人,这真的可以?” “大人我何时骗过你?” 每个人都有虚荣心,余洪也不列外,都想将自己最高大的一面展现在爹娘以及婆姨面前。 唐宁的话像是一桶汽油,灌入油料即将燃尽的发动机内,让余洪再次激起动力,“大人,那咱现在去哪?” “城南千户所,去见见当前的千户大人。”唐宁望着头顶的竖日,说道。 城南千户所距离镇抚司并不远,绕过两条正街就能瞧到。 唐宁拿着百户牙牌一路畅行无阻,在堂中见到了千户邵楠。 唐宁将牟斌写好的条子递了过去,邵楠看后一阵扬扬大笑,请入席位,吩咐校尉奉茶。 “既然是指挥使大人安排,就请唐兄弟暂住在我这千户所,有事尽管提,都是一家兄弟,别见外。” 唐宁笑着抱着拳:“那卑职就先行谢过大人了。” 有了牟斌这层关系,无论是办事还在待遇上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从邵楠待他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客套的闲聊了几句,不经意间瞥过邵楠的文案上,只见架着一张算盘,在算盘底下压着一沓账本。 作为锦衣卫百户,一眼就能看出这账本的套路,乃是每月收上来的平安钱的记录簿。 第五十五章:唐氏速算 只要手里有权,私底下都会有一本见不得光的账本。 唐宁也不例外,但他没有邵楠这般明目张胆,直接摆上桌面,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唐宁都是在忙完手头的事,晚上睡觉前勾勒几笔。 平安钱向来都是敏感的东西,对于文案上的账簿,唐宁本不应该多问,但看到地面上的一堆涂满墨汁的废纸,不由道:“千户大人,你这是?” 邵楠叹了口气:“上个月所里事务繁忙就没心思整理它,眼下手头宽松了,可要从上个月从头算起来,也着实上脑筋。” 一个千户所的平安钱一部分是来自于底下的百户孝敬,另外一部分是四周商铺青楼之地的税收,再者就是蹭脸上门的送的钱。 种种下来每月收上来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眼下更是积攒了两个月,这就更难清算了。 但不算又不行,底下的弟兄还指望着份子钱派下来给家里的婆姨买两匹布料,给孩子带点吃食,剩下的补贴家用。 这份账簿又不能转交给别人去算,终究是个敏感的东西,万一让不谋之心的人给摘抄了去,或者私下呈交给文官御史,迎来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锦衣卫多半都是一些只懂得蛮劲的莽夫,百户千户倒是有些文化,但是动脑子的事终归不是强项,这委实难住了邵楠。 唐宁笑了笑,随后道:“账目多了着实不好清算,不过卑职这里倒是有一种速算法,能剩十倍之功。” 邵楠神色愕然,有些不相信,“唐兄弟此话当真?可真有如此算法?” “自然是有,卑职岂敢糊弄大人,大人不嫌弃的话,卑职这就将此法献给大人。”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如今记在他的麾下,日后更是少不了让他帮忙,现在自是要熟络关系。再者,这更是为了以后打基础,身在官场,多一位朋友总比多一位敌人好。 邵楠笑道:“唐兄弟客气了,这该是老哥感谢你才对,先甭说这些客套的了,赶紧拿出来让哥哥瞧瞧,这速算法可是真的如你所言,这两天绕着这账簿头都大了。” 唐宁径直走到邵楠的文案前,捉起桌上的笔杆,蘸了一丝墨汁,翻开账簿的第一页,将上面的数字抄在纸张上,列好数学加减法公式,直接五行一道算,遇到整数便可拿出王大师的速算,如此一来自然是要比桌上的算盘珠子要快的多。 而且明代的算盘并不是后世的那种简易型,一不留神打错一个数位,影响的是整盘结果。 抄录在纸上的方式,一来能多行一道算,而且不易出错,并且还能标注出来此处银两的来源,一目扫过,清晰了然。 邵楠已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纸张上的数字,片刻后缓过神,拿着让你算出来的结果去对账簿上的最终结果,一般无二。 但要知道,唐宁只用了不到版盏茶的功夫,这才是他为之惊讶的地方。 至于他纸上的方法,愣是没看明白。 “唐兄弟,你这法子果真要快的多,就是没整明白这结果是怎么得来的。”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唐宁担起小学老师的任务,一一给邵楠讲解速算的运用,好在邵楠脑子也算灵光,简单的说一遍,复杂点的说两遍就能掌握。 邵楠高兴坏了,有了这办法还愁账目复杂?天上飘来几个大字:这都不是事儿。 最后,邵楠问道:“唐兄弟,你这速算怎么称呼?” 唐宁不带半点考虑,脸不红气不喘的道:“这叫唐氏速算。” 如果说速算是一个姓王的创出来的,他能信吗?就算信了,又问起那姓王的又该怎么回答? 而且,要说姓王的能扒灰凿墙还行,可这速算能是姓王的创的吗?也只有我唐宁才有这样的惊天本事。 邵楠很热情,刚来就给他解决了一大难题,待唐宁就跟拜把子兄弟一样,旋即喊来校尉给唐宁和余洪安排了两间上好的厢房,还专门给他挑了几个下手。 唐宁也感动坏了,知己啊,这才叫同僚之谊,两人互相手拉手,四目相对,眼角泪花闪烁。 很投入,气氛很怪异,这让呆在一旁的余洪瞪了眼睛,仿佛看到唐宁一早从钟明的房间出来,红光满面,走到院子里扭着腰…… 已是五月初,白天时间延长了一个时辰,在邵楠的邀请下吃了顿晚饭,天边的夕阳才渐渐没落西山。 千户所的厢房一部分是空闲出来的,另一部分是给衙门夜间当值的校尉小憩的所用。 邵楠吃完饭就跟唐宁打了声招呼,收拾一番回家了,有家室的男人肯定不会住在衙门这种地方,也只有想唐宁这种,当初在南京时,十天有七天住在百户所,家里反而去的很少。 主要原因还是家里没人气,没爹没娘,甚至连下人都没一个,每天回到家里一股凉气从下身席卷而来。 唐宁自忱道:“等此事解决,也该给自己个说门亲事了,也老大不小,虽然有个家,但始终没有归属感。” 天子脚下的北京城远远不是应天府的南京城能比拟的,熙熙攘攘的街道,各种叫卖的商贾小贩,形形色色的特色小吃,以及照在楼上摇着小扇,坦胸露乳的窑姐对着你发出娇媚的鼻腔:爷,进来玩玩嘛…… 甚至连窑姐的模样都要比南京娇嫩,这就是本质的区别。 唐宁和余洪一路走马观花,传遍京师的大街小巷,如同刘姥姥进庄园一样,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唐宁是个穿越者,初次接触五百年前北京城露出这样的神态也不足为奇,反倒是他身边的余洪,你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怎整的跟乡巴佬一样? 唐宁很嫌弃,殊不知在他嫌弃余洪的同时,城中的不少行人都带着嫌弃的目光看着他。 转过正街,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唐宁的面前,算算日子也是该到了。 没错,来人正是南京韩通派来的信使,何琇。 何琇身边还站着三位宦官打扮的太监,该是前来迎接何琇的。 在唐宁看到何琇那一刻,何琇也将目光转向唐宁…… 第五十六章:干儿子 “呦,这不是唐百户吗,没想到咱家也能赶上他乡遇故人这等幸事。”何琇带着娘呛不阴不阳的朝着唐宁走来。 人生中的三大幸事: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提名时。 换做遇上别人,唐宁指不定还会拉着他去一醉方休,可遇上这个货色,就跟茅坑里的苍蝇一样,看着是又丑又恶心,人还未接近唐宁就嗅到一股浓浓的屎臭味。 唐宁对何琇完全抬不起半点兴趣,淡淡道:“幸事说不上,只是有些意外,日理万机的何大公公怎么有闲心来京城。” 何琇道:“咱家来京城的目的唐百户岂会不知?倒是让咱家意外,唐百户竟会赶在咱家前头,这是担心咱厂公找你锦衣卫讨要说法,你急着给你指挥使大人出谋划策吗?” 唐宁一怔,面色怪异的看着何琇:“你家厂公问我锦衣卫讨要说法?何公公你没弄错吧,该是我锦衣卫找你东厂才对吧。” “你锦衣卫火烧咱家镇守太监府,这是铁定的事实,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你东厂的太监府烧了可是与我锦衣卫没有半点干系,至于你说的事实,可拿的出证据出来?反过来说,我锦衣卫的三家百户所被烧,可是铁证遥指你东厂。” 何琇的脸完全拉了下来,“好啊,我就知道你唐宁火急火燎的赶在咱家前头,果然没按好心,但你不要忘了,你锦衣卫王瑞的口供还在咱家手里,而且他的腰牌也挂在太监府。” 唐宁笑了,尔后一脸迷茫:“王瑞?王瑞是谁?锦衣卫有这么一号人吗?” 那日韩通是带着王瑞去的南镇抚司,在唐宁的羞辱下独自扬长而去,将王瑞留在了镇抚司,按照锦衣卫的性子,断然不可能放任他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而且,锦衣卫想要抹去一个人的档案,易如反掌,如同王瑞不曾到这个世上来过。 没了这个人,他手里的口供以及腰牌就成了无用的废物,起不到半点作用。 任他说的脸红脖子粗,就是一口咬定没这么一个号人,反而反过来扑对方一口,指定韩通因为太监府走水为了逃避罪责而嫁祸给锦衣卫。 这种事锦衣卫没少干,现在干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表示毫无压力。 要说舔沟子谄媚十个锦衣卫都不及一个没卵子的太监,可造势抓人,整个东厂都玩不过锦衣卫。 何琇气的胸口急速起伏,“唐宁你……给咱家等着,待咱家见了督主,有叫你哭的时候。” 唐宁摊了摊手,一副你高兴你随意的态度,这更是差点没让何琇吐血。 这时,何琇身边的白面太监往前迈了一小步,“唐宁是吧,你很好,咱家记住你了。” 唐宁打量着对方,道:“那还得谢谢这个小公公,不过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对方年纪不过十七八,油头奶面的,这种太监想必在东厂也混不出个什么名堂出来。 每一位能在官场混的一亩三分地的人谁不都是靠资质熬出来的,从他的年纪唐宁就敢断定,充其量也就东厂的一个小跑腿。 “咱家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希望到时唐百户能接的住。” 人小口气还不小,“那唐某等着,只希望小公公别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毕竟官场的水深着呢,一不小心淹死的人可不少。” “这就不劳烦唐百户操心了,反倒是唐百户该操心一下自己。” 唐宁浅笑道:“也对,委实该操心一下,昨晚蒙幸了春香阁的花魁,经小公公一提醒才想起措施没做好,万一怀了种该怎么办?” 小太监脸色一绿,“唐百户,咱家送你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唐宁也道:“唐某也送你一句话,凡事得乘早,送死提前棺材准备好。” 受别人威胁可以,就是受不了没卵子太监的胁迫,堂堂锦衣卫让一个内分泌失调的人威胁了说出去日后还怎么见人。 听小太监说话的口气,应该有点小背景,但是唐宁怕吗? 不说自个儿是个六品武官,身后也还站着邵楠这个千户呢。 “你……”小太监在口舌上占不到唐宁的半点好处,如今跟何琇一样,被气得胸口急速起伏,最后道:“唐宁,你可知道咱家是谁?” 现在是个太监都自称咱家,年纪不大,倒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现在的世道啊,怎么连没卵子的太监都开始膨胀了? “不瞒你说,还真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一句话直接将他堵了回去。 但小太监依旧道:“咱家可是王祖宗的干儿子。” 唐宁眼睛一圆:“噗……” 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太监也带认干爹的?还说的如此傲气,是个人才。 以前唐宁只听说拜金女喜欢干这一套,怎么回到古代太监也秉承上了? 难道这就是华夏的传统之一? 而且认干爹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老祖宗给称呼上了,这太监…… 啧啧,不简单。 可转念一想,王祖宗又是何许人也?不禁问道:“你干爹是谁?” 小太监嘴角露出一抹小人得志的笑容,讽刺着唐宁:“能让咱称呼祖宗的,自然是当今的督主王厂公了。” 王厂公?王岳? 我勒个擦,敢情这小瘪三是王岳的干儿子,难怪说话都带着风,原来是有恃无恐。 王岳可是跟指挥使牟斌同一等级的大佬,执掌整个东厂,更是能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 能成为他的干儿子,也委实有嚣张的底气。 霎然唐宁有些愤慨了,我这到底是什么运气?怼个小太监都能怼出一个干儿子出来。 而且你王岳一个临近五十的老太监了,没事收什么干儿子,还收一个油头粉面的,难道私底下潜在什么不可描述的勾当? 这点不否认,首先太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在性取向方面也不能带着正常人的目光去看待,兴许王岳就好这么一口呢? 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太监嘛,变态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让唐宁无法接受的是,刚才可是把这个干儿子给怼死了,指不定回头该怎么报复我呢。 旋即裤裆里刮来一阵无名之风,一阵凉飕…… ps:求一下票子,另外,打算开始加更了,计划上架前冲刺一把! 第五十七章:再生波澜 南京火烧百户所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又跟东厂督主的的干儿子磕上了。 这人到底得多欠才能干出这档子事出来,也委实证实了那句话:人倒霉放屁都会砸后脚跟。 何琇走后,唐宁跟着余洪继续晃荡在大街上,也采购了一些日常品,顺带捉了只鸡,跟东厂的梁子算是彻底的结下了,那帮没卵子的阉货眼急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从火烧三家百户所就能看得出来。 若是身处南京,唐宁手里还有百多号弟兄,也不惧他们,但现在可是远在京师,手底下也就余洪一人。 没办法,只能跟背后的千户邵楠打好关系,万一哪天王岳的干儿子玩阴的,也能问他搭把手。 唐宁决定回去给邵楠做只黄焖鸡,熟络一下敢情,吃人嘴短,关键时候至少不会见死不救。 越是一线地段物价就越高,古代也摆脱不了这个万恶的现实,南京四十文钱就能买下一只三斤的大母鸡,到了北京城,居然要二钱银子。 这也是日了狗,在唐宁跟小贩炒了半个小时的口水仗,才扣下十文钱,气的他差点没甩出锦衣卫百户的牙牌。 同时唐宁也让余洪记住小贩的这张丑陋的嘴脸,日后有幸留在京师,一天非得收他十次保护费。 不是唐宁舍不得这十文钱,而这分明就是变相的敲诈勒索。 带着一脸愤慨,手里提着一只剧烈挣扎的老母鸡,不紧不慢的朝着千户所走去。 而当路过正街,遇上一群像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采办太监,一行数十人,两路而行,手里提满了各种各种的物品。 当路过唐宁身边,身后的余洪猛然将唐宁一推,忽如其来的惯性使他打了个踉跄,只听余洪喝道:“大人,小心。” 愕然回头,只见为首的太监已然从宽松的衣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眼见行刺唐宁失败,竟是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肩膀扎去。 “啊……杀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太监扯着尖细的喉咙仰天一阵大喊,在身边行人的注视下,只见他面色苍白的倒在血泊中。 瞬间唐宁全明白了,圈套,活生生的圈套啊。 不用想就知道这帮假装采购的太监就是王岳的干儿子找来的打手,这小瘪三动手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才多久,还不得一个时辰就将人手安排了过来。 也证实了唐宁方才的那句话,太监果然不好招惹。 倒在地上太监奄奄一息的指着唐宁,身后的一帮太监更是对他虎视眈眈,围观的百姓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此情此景真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真是有口难辨事实,谁信这是一场阴谋? 说出太监是自己捅的自己,谁信? 纵然唐宁跟余洪有点本事,但也招架不住围堵上来的数十人,而且难保不准那小瘪三带着后手躲在暗处。 终日打雁没想到也会让雁啄的一天,在无从招架的情况下,唐宁和余洪让东厂的一帮太监直接绑走了。 东厂是个独特机构,成立于永乐年间,其首要目的是巩固皇权,其次就是牵制锦衣卫。 东厂也是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情报机制,并且设有东厂牢狱。 此时,昏暗而又潮湿的牢房中,唐宁和余洪两人背靠青砖墙壁,仰头四十五度望着狭小的天窗。 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我特么居然坐牢了…… 许是唐宁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堂堂锦衣卫百户,正儿八经的六品武官居然还会沦为阶下囚的一天,并且这一天来的是如此突然,就跟某一天上百度,头条新闻告诉他梦里缠绵多年的台湾某位大众情人嫁给了岛国的小八郎。 余洪看着唐宁,道:“大人,你说咱俩还能活着出去吗?” 唐宁没说话,只是对着当前的处境重重叹了口气。 余洪见此,耸下了肩膀,嘀咕道:“我爹娘还指望此番回去给我提亲呢,看来我跟柳玉姑娘是有缘无分,只能图下辈子了。” “啪……”余洪的话刚说完,唐宁的一个巴掌就扇在他的后脑勺上,“少说晦气话,初到南京时你随着大人我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不都挺过来了,现在只是让这帮没卵子的阉货抓了,又能说明什么?再不济大人我也是百户身份,还不信他敢有胆子杀了我。” 锦衣卫跟东厂明争暗斗已有百年光景,谁也不曾压制过谁,唐宁敢肯定,他被抓的这一消息此时已经传到了邵楠的耳中。 唐宁又是牟斌委托重任之人,不消片刻,邵楠自会将其禀告上去。 只要牟斌知道此事,东厂的人断然不敢对他怎么样,也正如唐宁所言,他再不济也是个六品武官,哪怕真的拿刀捅了人,也得走官场程序来裁决他。 只要人死在东厂天牢,牟斌就抓住了王岳的死鞭子,捅到弘治皇帝面前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王岳是个聪明人,所以也说明唐宁暂时还是安全的。 “沙沙……” 一阵脚步声从牢房外头传来,当唐宁转过头,正巧看到何琇和白面小瘪三趾高气扬的站在牢房外,嘴角勾着讥讽的笑容。 “哟哟……这不是威风禀禀的唐百户吗,怎么跑到咱东厂天牢来了。”何琇和身边的小瘪三对视一眼,随后一阵怪笑。 唐宁:“……” 这个时候搭理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愈发猖狂,理智选择了无视,转过什么,继续斜望着牢房的透气天窗。 何琇又道:“唐宁,你刚才不是挺横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以为这还是南京吗?进了咱家的天牢就甭想舒坦的走出去。” 一旁的余洪蹙着眉头,朝着何琇呸了一口,“没卵子的阉货,设计陷害我家大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从正面来。” 唐宁看了下余洪,又是一个巴掌朝着他的后脑勺呼了过去,骂道:“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能不能消停点,知道人家打小丁丁被切了还问他有没有种。” ps:不出意外,从明天开始两更…… 第五十八章:司礼监 北镇抚司大堂中,牟斌将手里的公文搁在文案上,双手揉捏着太阳穴。 上月让廖光明私下调查的那件事没有半点起色,也没想到背后之人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斩草除根,直接灭了中间人满门,导致线索中断。 不光如此,还打草惊蛇,想再次揪住对方的小辫子,可没这么简单咯。 如若这只是一般的案子也倒没什么,查不出来也能搪塞过去,偏偏这件事是陛下让竭力调查,这下可真是苦恼了牟斌。 此事应承下来前后将近两个月,只锁定了嫌疑人,可没有真凭实据,这样子可是交不了差。 “唉,看来此事还得从其他对方入手。”牟斌抬起桌上的一盏茶,刮了两下飘在上层的茶叶,刚吃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腹腔,只见邵楠神色匆匆的跻身走了过来。 “卑职邵楠见过指挥使大人。” 邵楠也算是他的老部下,当初他还是千户的时候,邵楠就一直追随着他,后来升至锦衣卫的指挥使,邵楠也成了他麾下的千户官。 邵楠在没人的时候,也没过多的俗套动作,也更能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牟斌见他一脸肃然,问道:“何事?” 邵楠长话短说,简洁地道:“大人,唐宁让东厂番子带走了。” “嗯?”牟斌当即将手里的茶盏放置在桌上,蹙着眉头道:“怎么回事?” “据街头暗点坐探的校尉来报,说是唐宁遭到番子的陷害,刺杀他不成反向捅了自己,将罪名按在唐宁身上,现在已押至东厂天牢。” “这倒是挺有王岳的几分作风,为达目的不惜自损下属。”牟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下到堂中,寻思道:“不过他们为何要刺杀唐宁?” 邵楠也是一脸疑惑的摇着头:“卑职也想不透。” 南京火烧太监府跟三家百户所的事已经捅到东厂督主跟锦衣卫指挥使的文案上,属于两个扛把子老大间的较量,不在局限于南京的那帮小绘面。 让牟斌跟邵楠想不明白的,按理说有事都是冲着他来,此次特此去针对一个百户,这又是何意? 牟斌道:“下去将此事彻查清楚,然后汇报给我,我倒是要看看这王岳私下打的是什么算盘。” 邵楠抱拳:“卑职明白,一个时辰后给大人呈交结果。” 在牟斌苦恼寻思,邵楠着令下面的校尉探查整理此事时,其实这件事的原委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权位越高,每当考虑事情时总喜欢将事情麻烦化,好比一个王者段位的大神开小号,总带着预判的思路去抓别人,结果总是屡屡失手。 事实说明,有些时候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唐宁被抓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只因为不长眼开罪了王岳的干儿子。 ……………………………………………… 皇宫司礼监。 虽然东厂归王岳执掌,但他却非番子的头号人物。 萧敬于正统年间进宫,历经正统、景泰、成化、弘治四朝,更是先后侍奉英宗、代宗、宪宗、孝宗四位皇帝,且深受赏识。 历经四朝,四朝元老,在皇宫中绝对是顶天人物,甚至连狂妄不可一世的文官集团都得礼让萧敬三分。 由此可见萧敬在大明朝有着何等影响力。 但事实不仅如此,历史上的萧敬在孝宗皇帝死后,又侍奉了武宗朱厚照,朱厚照驾崩接着侍奉嘉靖皇帝朱厚熜。 历经六朝,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萧敬硬是活了九十岁,也成了当代的一枚活化石。 萧敬能连续侍奉大明朝六任皇帝,且深受重用,足以说明他的大才与大智。 此时的萧敬坐在里侧公房中,审阅着负“批红”的部分的奏折,最后烙上司礼监的掌印。 作为司礼二十四监中权位最高的掌印太监,萧敬的主管任务就是把好奏折这道关卡,也因此有了大明内相这一称呼。 萧敬已是六十高寿,虽是花甲年纪但办事的速度并不满,也好在今日的奏折并不多,完事后从椅子上站起身,略微活动了身子骨,闲嘴问道侯在一帮的小太监:“连续两日都不见王岳,他近来在忙些什么?” 小太监俯首道:“回老祖宗的话,奴婢听说王督主这两日都在大理寺。” “大理寺?他去大理寺作甚?” “好像是帮着雷少卿审问罪犯。” “审问犯人这不都是锦衣卫干的事,他不在司礼监秉笔,也不好好管教底下的东厂,去那凑什么热闹。” 小太监抬头看了眼萧敬,犹豫了片刻,接着道:“奴婢觉得,王督主是想跟锦衣卫争一争。” 萧敬摇着头,叹息道:“锦衣卫跟东厂孰强孰弱,谁能压谁一头,这些都是面上功夫,王岳在陛下身边熬了数十载,终究还是没能看透,唉……” “锦衣卫是天子亲卫军,东厂是天子的家奴,只要主家动动意念,二者立马见高低,徒有争执又有何用……” 话落,人渐远,萧敬提着老迈的步伐一步一步消失在公房外。 …………………………………… 东厂天牢。 唐宁和余洪靠着青砖墙壁,手里捧着狱卒送来的牢饭。 一个干馒头,外加半碗看起来黑不溜秋的汤水,也不知道是什么食材熬成的,反正唐宁这辈子都没勇气喝下去。 反倒是他身边的余洪,像是非洲难民一样,不做半点犹豫,甚至连嫌弃的模样都没有,一股脑顺肠而下,还带着回味咂着嘴。 唐宁看着惊呆了,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钦佩感,大哥,这可是牢饭,牢饭,牢饭啊! 能将牢饭吃出这等境界的,余洪算是第一个。 忍不住道:“能不能有点出息,入了东厂的天牢,吃个牢饭就不能嫌弃点?” 余洪道:“大人,这可是黑糖汤。” 黑糖汤?没听说过,很有名? 唐宁不屑道:“一碗汤就把你激动成这样,给你二钱银子是不是得跟着太监挥刀进宫侍奉权贵去?” “这怎么可能。”余洪摸着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唐宁又道:“那你还吃的如此开心,也不怕那帮没卵子的死太监在碗里下毒。” 余洪咧着嘴:“这个应该不会,卑职也是见大人吃了大半个馒头才下的嘴!” 唐宁:“……” ps:家里下着大雨,断网断电,这章还是手机客户端写出来的,欠的会不上的! 第五十九章:牟斌的书信 小六子被抓了,当日上午接到上头的指示,行刺唐宁,眼见行刺失败,便抬手刺了自己一头,可刚被抬回医馆,下午就让锦衣卫从医馆直接抬到了镇抚司的诏狱中。 锦衣卫办事从来不需要理由,并且行事入迅雷,逮着就直接带走,压根不给对方迟疑跟盘旋的余地。 而带走小六子的人,正是千户邵楠。 打探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汇报给牟斌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底下的弟兄,直接找到了躺在医馆呻吟的小六子。 王桂子是王岳收认的干儿子,他十三岁入宫,也在这一年认识了何琇,二人在皇宫中相依为命度过了三年,再一次机缘巧合下,王桂子蒙的王岳赏识,并将其收为义子,何琇经过这三年打点来的关系,攀上韩通这棵大树,在韩通担任南京镇守后,也将其带了过去。 王桂子得到何琇来京师的消息,特意去城外接他,刚踏进城门就赖死不死的遇上了唐宁。 也说明唐宁命中该有一劫,今日出门必遭牢狱之灾。 此时的何琇正坐于王桂子城中的一处私宅中,桌上摆着酒菜,满脸酒意的述说在南京的那些日子,二人就跟阔别多年的老夫老妻,一番交谈后,都婆娑着泪花。 情到深处难自控,太监的情绪比正常人更为敏感,说着都差点没抱在一起。 忽然,院子的大门让人推开,只见一哈着腰的小太监疾步走来,“王公公,不好了。” 微妙的气氛遭人打破,换做谁都不会高兴,带着气恼的语气:“天塌了吗?什么事这么不长眼?” 小太监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对王桂子自是心存忌惮,唯唯诺诺的道:“公公……小六子让锦衣卫给带走了。” 王桂子刚将半碗酒送到嘴边,听到小太监的话,骤然一怔,而后面色大变:“什么?让锦衣卫给带走了?” 小太监低着头:“是的公公。” “什么时候的事?谁来带走的?” “就在半刻钟前,是城南千户邵楠。” “邵楠,竟然是邵楠过来拿的人。”王桂子灰暗着脸,嘴角勾出一丝狰狞,“没想到唐宁还有这层关系,连邵楠都出面了。” 一旁的何琇神色也极不好看,“这邵楠不过是城南的千户,兄弟你可是当今督主的义子,有何惧他。” “你有所不知,邵楠可不是一般千户,就算是锦衣卫的镇抚司见他都得礼让三分。” “还有这说法?” “这邵楠是牟斌的亲信,更是他一路提拔上来的,能让邵楠出面,这背后是不是有牟斌的意思?”说着,王桂子将目光转向何琇,问道:“你可知这唐宁的真实底细?” 何琇思索了片刻,“在南京时,传闻他与廖光明颇有关系,至于牟斌,这就不曾知晓。” 廖光明是南镇抚司的掌舵人,区区一个百户能跟廖光明关系匪浅,是不是说明他身后还有牟斌的身影? 这让何琇本意想直接去问邵楠要人的想法霎然掐灭,从椅子上站起身,“兄弟你先在此歇着,我去一趟大理寺,看来此事得由干爹出面才行。” ……………………………………………… 内宫监的小六子涉嫌一桩杀人案,让锦衣卫给逮捕了。 这一消息在诏狱中不胫而走,在似有若无的煽动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东厂。 消息刚传出,另外一则消息又紧随而来,小六子在锦衣卫的审问下,已经供认画押了。 诏狱是什么地方,死人进去都能开口说话,何况还是一个小太监,不少旁观人已经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大理寺,是一个专门负责刑狱案件的审理独特机构,不同于刑部,也不同于东厂和锦衣卫,它相当于现在的最高人民法院,是全国最高的法律机构。 说白了,就是提审朝廷犯罪的重要官员的地方。 太阳正当午,一张白脸无须的老者背着手,在随从小太监的拥簇下,脚步轻缓的走下大理寺的台阶。 从面色上看,不难瞧出老者的苦恼情绪,他也正是东厂的厂公,王岳。 还没登上门外的马车,侯在一旁的多时的王桂子就从石狮子后钻了出来,“桂子见过干爹。” 何琇只所以让王岳收为义子,凭的是他的头脑以及办事能力,能在大理寺外专候他,必定有事而来,王岳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桂子哈着腰,凑到王岳跟前,“干爹,今日桂子在街上抓了锦衣卫的一名挑衅咱家的南京百户,将其关入天牢不到两个时辰,城南千户邵楠就带着人把咱家的奴才给强行带走了,关进诏狱后还给按了个蓄意杀人的罪名。” 王岳沉吟道:“南京来的百户?这人跟牟斌有何关系?” 不愧是身居庙堂的老狐狸,瞬间抓住了整件事的关键所在。 “这个还在彻查中,桂子此行是来请示一下干爹,这百户该当如何处置?” “姑且让他呆在天牢,让下边的奴才盯着点锦衣卫那边,咱家倒是要看看,这牟斌的下步打算。” 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换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官,明摆着是锦衣卫吃亏,可回头想想,锦衣卫何时吃过亏? 王岳摆着手,“先回去,另外吩咐下去,把天牢里的百户看好,合理的要求尽量满足他,咱家倒是要看看,牟斌拿什么来换人。” 回到东厂,王岳小憩坐于内堂,侍奉的小太监刚奉上茶水,还未来得及送到嘴边,刚离去的王桂子又折身返回了堂内,将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干爹,方才门外有锦衣卫送来书信,说是牟斌写给您的。” “嗯?”王岳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撕开,一目横下,眉头也越皱越深。 忽然,猛然的一挥手,将茶几上的茶盏直接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陶瓷碎了一地。 王岳尖细着嗓子,暴躁道:“好你个牟斌,总有一天你会落在咱家的手上。” 第六十章:罪犯的最高待遇 昏暗而又潮湿,只有房顶狭小的四角天窗透过一束光亮,照射在东厂天牢中。 金黄色的夕阳让无边的黑暗吞噬,即将迎来黑夜。 牢狱中掌灯了,混黄的烛光映照着唐宁的脸庞,幽静而沉闷。 实际上唐宁的内心很气愤,因为到了现在这个时辰,晚饭却是迟迟没有着落。 唐宁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何琇面前装逼,结果是跟肚子过不去。 牟斌必然会将他从牢狱中捞出去,只是不确定这个周期有多长,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十天半个月。 倘若唐宁真的在天牢里出了意外,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也过不去,更会令底下的兄弟寒心,一个六品百户说舍弃就舍弃,日后自己也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就在唐宁暗自排腹之际,一阵脚步声令他抬起头,此人唐宁也认识,正是看守牢狱的狱卒。 狱卒那张黝黑的面庞上挤着一道笑容:“唐百户,遵从上头意思,还请尊驾摆道。” 唐宁没能反应过来,就连他一旁的余洪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狱卒,什么情况?怎么还摆道了,这语气变换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只见狱卒又道:“酒菜已经给唐百户备好,白天实在委屈大人了,卑职在此向大人赔罪。” 能让狱卒对他有这般态度,说明东厂上头已经收到锦衣卫的压力,从而不得不让他这样做。 在狱卒的指引下,唐宁被迁至一个新环境,给唐宁的第一感觉,如同进入了一座奢华的小包间。 地上铺的不再是霉气刺鼻的稻草,青砖墙壁上也没有潮湿的水渍,取而代之的是两张红木小床,两套崭新的被子,牢房中还架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各色各样的酒菜。 不仅如此,角落里还放着一张文案,文案上搁置着几品闲时书籍,用以打发时间。 啧……这待遇,没得说,坐在桌前,让唐宁产生一种天牢中当皇帝的错觉,美滴很。 试问整个天牢罪犯,有谁能有它这种待遇,唐宁敢肯定,不说前无古人,起码现在是没有,而且有没有一种睥睨真个天牢罪犯的成就感?有没有? 有酒有肉,有书有零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一个作陪的美女。 这是唐宁心底唯一的不瞒之处,也间接说明唐百户飘了,但他有这个自个飘。 王岳在看到牟斌写给他得书信,不得不再次吩咐下去,给唐宁最好的牢狱待遇,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如果唐宁知道王岳的话,尝试要上一个青楼窑姐,也不是没可能。 四天前,王岳为了在皇帝面前争宠,抢下了牟斌的差事,协助大理寺调查《明月图》失窃一案,又在弘治皇帝面前承若七天必然将明月图追回。 时至今天,已是第三天,尽管摸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审问出了明月图的盗窃罪跟合谋者,但就是追查不到潜逃犯王波的下落。 明月图是宪宗皇帝早年间赐给朱祐樘的,对于朱祐樘而言,这不光是先皇的遗物,其中更是寄托了某些独特的情感。 《明月图》是让伺候弘治起居的宫女所窃,并以高价卖给京师牙行,这间牙行背后又牵扯到了某位朝堂官员,弘治皇帝知晓后,一怒之下就让锦衣卫协助大理寺彻查此事。 就在这个时候,王岳横插一脚,愣是将牟斌提了出去,一顿谄媚下,让朱祐樘改变了注意,由东厂协助大理寺。 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只要想知道,没有几件事能瞒得过。 东厂的权势在于皇宫,上至当今皇帝以及后宫琐事,小到二十四监各部,让东厂太监去追查逃亡在外的细牙王波,有些力不从心。 可承诺下来的事如同泼出去的水,王岳也没想到这个细牙竟提前闻到风声,提前混出了京城。 这下可真是难住了王岳,在苦恼交际时,牟斌的书信令他勃然大怒。 “锦衣卫眼线遍布天下。” 这九个字就是书信的全部内容,王岳一眼下去就明白这字间的含义。 说的明白点,就是牟斌已经掌握了王波的下落,但偏偏不告诉你,想能在陛下面前交差,就做好你东厂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无疑指的就是唐宁。 唐宁高兴坏了,天牢中吃喝管饱,无忧无虑,闲时无聊狱卒总能给他找来一些解闷玩意儿。 这待遇都让唐宁产生一种不想出去,只想在天牢中养老度过余生的冲动感。 狱卒都快哭了,上头公公抓回来的哪是犯人,压根就是亲爹啊。 吃零嘴让人送到嘴边不说,就连出恭拉个屎都得将纸送到手上,还必须折好。 伺候亲爹也不带这样的,这三天下来,狱卒都瘦了一大圈,每当听到唐宁的呼喊,两腿都带发抖。 第六天了,在王岳翘首期盼下,牟斌那边没在有任何消息传来,过了今明两天,就得要向陛下交差,王岳有些急了,旋即给牟斌写了一封文书,让下边的太监送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唐宁出狱 小太监将王岳的书信送到镇抚司牟斌的手里,牟斌看完后,淡淡的说道:“回去给你家督主带句话,问他是不是有件事没整明白?” 小太监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回到了王岳身前,将牟斌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天牢中,唐宁和余洪正悠然自得的吃着桂花糕,各自躺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本闲话书,这模样是要多悠闲要多悠闲。 而且他们二人身后,还站着两位天牢狱卒,给他们打着扇。 余洪捻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嘴里,嚼的碎末横飞,看向身边的唐宁,问道:“大人,你说王桂子明日会不会放咱们出去?” 唐宁想了想,“这个不一定,估计快了。” 余洪满意遗憾,“这么快呀,大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拖延几天?” 身后的狱卒听着都快哭了,敢情还在天牢里待出感情来了,这几天来,伺候这二人比伺候亲爹都勤快。 每天换班回家,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的菩萨烧点纸钱,上三柱香,祈祷上头赶紧把他们弄走,在不走这半年的俸禄就要全部搭进去了。 早上吃的还必须是凤仙楼的糖泥包,午饭必须是醉仙楼的血鸭,晚饭是天香居的红烧猪肘子。 这个吃法谁受的了?问上头拨银子?至今都没见到一文钱,要知道他们也只是基层的狱卒,家里一大口子人全靠这点俸禄维持。 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霉,摊上唐宁这么个犯人。 就在唐宁跟余洪搭着闲话,牢房外来了位中年白面太监,狱卒赶紧行礼问好,唐宁瞥了对方一眼,坐在太师椅上无动于衷,都不带正眼看他。 换做一般人,太监早就作起尖细的嗓子,呵斥了对方一顿,想到王公公交待的事,只能忍气吞声的放低身段,“唐百户,上头让咱家通传你一声,说你可以离开天牢了。” 唐宁和余洪闻言,皆是一怔,唐宁满是震惊:“这就放我们走了?” 太监点着头:“是的唐百户。” 唐宁一脸不舍,“不多关几天?” 太监道:“上头的意思是,让唐百户现在就离开天牢。” “现在么?不走行不行?能不能向你上头申请一下,哪怕多关一天也行呀。” 太监:“……” 太监嘴角开始抽搐,活着半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有待在天牢不愿意出去的。 殊不知这几天唐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身后的狱卒听着都快哭了,就差没忍住给唐宁磕头,求他行行好,赶紧走吧。 唐宁看着也是一脸不情愿的余洪,由衷的叹了口气,“这年头想多坐几天牢都这么难,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唉……都是什么世道!” 太监的脸彻底的黑了下来:“唐百户,咱家督主说了,如果你不想离开,那就永远都别离开了。” 唐宁旋即打了个哆嗦,十天半个月还可以,权当一种体验,要说在这里待一辈子,别闹了。 放着外面的窑姐嫩妹不去追求,独自守在阴暗的牢房里,纵然再舒服能有莺歌燕舞来的爽快? 唐宁恋恋不舍的看着这间充满回忆的牢房,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门外而去,临走时,牢狱里的狱卒高兴的泪流满面,苍天有眼,总算将这个祸害个送走了。 欢喜的就差锣鼓鞭炮相送,唐宁见狱卒眼眶里留着滚烫的泪珠,也是被深深感动了,人间自有真情在,一间牢房待了六天时间,虽然短暂,但是这冲淡不了我们间的真挚情感。 唐宁转过身,拉着狱卒的双手,一脸认真地道:“放心吧,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的。” 狱卒一听,眼眶中的泪珠流的更加凶猛了…… 出了东厂天牢,明媚的阳光刺射在唐宁的面庞上,不禁让他伸手遮挡在眼前,几天没见阳光,出来反而不适应了。 刚走两步,只见侯在外头的锦衣卫当面迎了上来,“唐百户,卑职奉千户大人指示,前来接你。” 能让唐宁在天牢中混成牢犯中的巅峰,主要还是靠邵楠跟牟斌使力,能大摇大摆的走出来,靠的也是邵楠跟牟斌,现在邵楠又安排下属来迎接他,这份情唐宁已将铭记于心底。 唐宁笑着问道:“千户大人现如今可在千户所?” 校尉道:“卑职来时正巧遇上镇抚司的校尉,如果没料错,千户大人该在指挥使大人那。” 从来都是只有锦衣卫欺负别人,诬陷别人的份,现如今却让东厂这帮没卵子的阉货给收入天牢,这无疑是锦衣卫中的耻辱,或者而言,该是以唐宁为代表,辱没了整个锦衣卫的名声。 所以这个场子就必须找回来,就算牟斌不打算追究此事,唐宁也要弄死王桂子那个小瘪三。 唐宁并没有直接赶去镇抚司,而是先随校尉回了趟千户所,出牢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风尘,扫走晦气,这是历来的风气,加上这几天也没洗过澡,带着一股馊味去见指挥使大人,委实不合适。 半个时辰后,探囊换上飞鱼服,在城中有名的字画斋挑了一幅大家作品,花了整整六百两银子才拿下来。 金银都是人见人爱,到死不愁多的东西,但到了官场上,却又成了忌讳。 只要让闲吃着没事干的御史逮着,麻烦也将尾随而来,严重话仕途也到此为止,就算没有贪赃之意,也是百口难辩。 为此,登门拜访门客都不会挑白的送金银,而挑拣一些文教素养的东西出来。 比如唐宁手里的字画,就算让御史撞见,也可名曰借赏,人家也拿你没话说。 等唐宁踏进镇抚司,还未踏进内堂,就听到邵楠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大人,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牟斌伸手从茶几上抬起一盏茶,“我锦衣卫的便宜岂有白占的说法。”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 邵楠有些不明白,牟斌接着说道:“等最关键的那根导火索,只要王岳将其点燃,也就是他自食其果的时候。” 这时,唐宁也才将脚伸进门槛,“卑职唐宁见过指挥使大人,千户大人!” 第六十二章:唐宁的反击 牟斌跟邵楠转过目光,看向抱拳行礼的唐宁,皆是露着笑容,牟斌摆着手道:“不必多礼,几日不见倒是萧条了许多。” 唐宁腆着脸,“大人见笑了,卑职承蒙大人厚爱,入狱期间幸亏大人搭救,卑职才能安然出狱。” “你只本官麾下百户,你蒙冤入狱搭救你也是本官分内之事,倒是你日后要小心地方王桂子此人,年纪不大,但手段确实阴险的紧。” 唐宁点着头:“卑职明白。” 经过此事唐宁就认识了王桂子此人的本性,完全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怼不过就玩阴的,目的就是不择手段治你于死地。 但唐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大意失荆州,蹲了一回东厂天牢,如今出来了也是该他反手回应的时候了。 牟斌道:“你来的正好,给王岳带封信。” 说着牟斌从文案上拿起一封已经封号的信封递到唐宁面前,“王岳之所以能放你出狱,靠的也是这东西。” 唐宁接过手,疑惑道:“大人,恕卑职冒昧,这信中写的是……” “告诉你也无妨,王岳在陛下哪里应下一桩案子,虽有眉目但抓不到人,恰好此人落入我锦衣卫的耳目中。” 唐宁会意一笑,道:“所以大人就以此搭救了卑职。”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牟斌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吃了一口,“也正如你所言,的确如此。” 唐宁眼珠子转了转,沉吟了片刻,忽然道:“大人,卑职遭到小人算计,心底恶气难以消受,可容卑职借此书信,来铩些气焰。” 牟斌跟邵楠对视一眼,最后相继转过眼神,看着唐宁。 唐宁道:“既然王岳应的是陛下的交待下来的案子,信中之人必然是个关键所在,王岳拿到此信必定火速差人缉拿,如果此人意外身亡,大人,你觉得王岳怎生给陛下交差?” 牟斌和邵楠眼神中闪过一道异色,没说话,而是示意唐宁接着往下说。 王桂子是王岳的义子,而王岳对他也是十分信任,若是卑职所料不错的话,此行拿人王桂子必然请缨,王岳八成也会让他前去,只要这人死在王桂子面前,这件案子也是彻底砸了,陛下责怪王岳,王岳回来也是顺着芦苇杆往下撸,王桂子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哈哈……”旋即牟斌一阵杨笑,看待唐宁的目光尽是赞赏之色,“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廖光明好眼光,能在数万锦衣卫中将你这块金子发掘出来。” 唐宁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卑职也是借着大人的大智慧卖弄一下小聪明。” “你大可放手去干,后面的事由大人我担着,但切记,莫要让对方抓到马脚,那是就难办了。”牟斌提醒道。 “这个请大人放心,卑职必将此事完成的漂漂亮亮。” “那就行。”说着话锋一转,对着身边的邵楠道:“你这就给唐宁安排几个神兽利索的亲信,协助他完成此事。” 邵楠抱拳道:“卑职领命。” 唐宁当着牟斌的面拆开了信封,得知信中地点后,就一把火将其燃为灰烬。 既然选择算计王岳,就不能将字面证据留给他,尔后他只需要派一个校尉给王岳带句话,而他则带着邵楠派给他的几名校尉赶往城外,提前做好埋伏,时机一到就给他致命一击。 唐宁是和邵楠一道出的百户所,二人并肩走在大街上,邵楠拍着唐宁的肩膀,脸上带着赞赏的神色,“唐兄弟,你可是指挥使大人这两年来夸奖最多的人。” 唐宁陪笑道:“是大人抬举卑职了。” “咦!唐兄弟你就别谦虚了,你这头脑可比大部分的千户都灵光多了。” 唐宁带着烁烁的眼神,道:“真的吗?” “兄弟还会骗你。” “我真的如此优秀?” 邵楠带着肯定的语气,“当真如此优秀。” 唐宁高兴坏了,脸上露出美滋滋的笑容,能让一个千户再三夸赞,说明哥真的是个人才。 要知道锦衣卫千户对一个人的肯定是多么的激励人心,唐宁觉得自个儿是不是要表态一下,发表一下赤血忠心,日后必当竭力办事,不负指挥使大人和他重望? 邵楠瞧着唐宁脸上的笑容,总感觉有哪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故而问道:“唐兄弟,想什么这么开心?” 唐宁面色不改,淡定道:“卑职一想到陛下将责罚王岳,不由大快人心。” “是吗?”邵楠有些不信。 “当然,卑职最关注的还是王桂子的死活。”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搭着,不消半刻钟就回到了城南千户所,刚进门邵楠就招来了底下的几名精干亲信,个个身材魁伟,目光如猎鹰般犀利,一眼就能看出眼前四人不凡, “你们听候唐百户差遣,以他安全为己任,若是唐百户出了半点差池,你们也都别回来了。” 四人神色肃然,抱拳道:“卑职明白。” 唐宁倒是带着随和的态度,“千户大人言重了,此行又不是刺杀外邦君王,一个小小逃犯,掀不起风浪来。” 说完转过身,问向眼前四人,“箭法如何?” “回百户大人,卑职不说百步穿杨,八十步内还是能轻而易举命中靶心。”中间的校尉说道。 唐宁满意的点着头,又问道其他三人,“你们呢?” 三人道:“卑职兄弟四人一体,箭法都不在话下。” 啧啧……能成为邵楠的亲信,并且说话语气十足,想必都是个高手。 但可惜了,想想自个儿手底下,除了钟明能拿的出手,其他的亲信也都只有一股蛮劲,至于余洪,只能说的上是个半吊子水准,有待培养。 这让唐宁动了一股念头,此行完结后,势必要培养出一批精干之人,以防不时之需。 唐宁简要的跟他们四人说明了此行的目的,以及他制定的行动方案,待明白后,托邵楠派出一名校尉给东厂的王岳带去口信,而他则带着换好便装的四人直奔城外的柳叶庄。 第六十三章:遇刺 弓弩对于锦衣卫,算不上违禁品,毕竟锦衣卫从事的就是特务工作。 四人背着弓弩跨上了枣红马,半个时辰后,四人将马栓在庄户后的小树林中,在唐宁的带领下,提着轻盈的步子潜伏在庄后粮洞外的断壁山坡上。 头上顶着用树枝编织而成的帽子,身上各自披着一簇树叶,放眼看去,完全不知道头顶上还趴着五双贼亮的眼睛。 前世特种兵片子看过不少,惯用的伪装技巧正好排上用场。 唐宁注视着粮洞的风吹草动,身边的四名校尉聚精会神的握着手里的弓弩,只要得到唐宁的号令,下一刻就能将数十只箭矢射出去。 等待的时间永远都是漫长,特别是当全神贯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仿佛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阵仓促的马蹄声声于俱近,在唐宁的注视下,只见十余匹马在粮洞前一阵长嘶,马背上的太监翻身而下,在领头太监的手势招呼下,提着长刀一股脑冲进了粮洞。 尽管隔了十余丈,但唐宁还是一眼辨认出了领头的太监正是王岳的义子,王桂子。 果然没出唐宁所料,王岳对他这义子抱有厚望,而王桂子又是极力卖殷勤,这趟任务也理所应当的归入他的囊中。 为王岳办的事越多,王岳对他寄予的厚望就越大,只待萧敬告老,王岳位居宦官一把手,他王桂子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 王桂子能成为王岳的义子,运气占了一部分,最关键的还是靠他的脑子。 不仅如此,其实每个人干每一件事都是抱有自己的目的,王桂子也不例外。 随着王桂子进入粮洞,断壁上的唐宁嘴角缓缓浮现出一道笑意,这感觉如同花猫见了耗子掉进深坑里,在劫难逃。 小瘪三,你设计陷害小爷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有今天吧。 进入粮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桂子就将长刀架在一位身材雍胖的中年人脖子上,带着孔雀开屏般的骄傲,一脸傲然的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断壁上的唐宁腾起的手臂迅速劈下,也在落下的那一瞬间,四架弓弩飞速射出二十只箭矢,一阵破空生让底下的王桂子面色骤变。 “快躲……” 开字还没说完,他这只傲娇开屏的大孔雀像是让箭矢射中了菊花,顿时拉出一张比死了娘还要难看的表情。 刚抓住的犯人像是一只刺猬,胸前插满了羽箭,衣衫已让血水染红,倒在血泊中,已然没了生气,到死都睁着一双不甘心的大眼睛,死死瞪着王桂子。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底下的一帮太监乱了阵脚,死的不仅仅是刚捉拿住的罪犯,挡在王桂子身前的三名小太监也身中数箭身亡。 场面杂乱不堪,有的抱头乱窜,也有的直接躺在地上装死,颇有胆气的几人则是围在王桂子身边,“公公,奴婢掩护你,赶紧逃吧。” 六日牢狱之灾是唐宁这辈子难以洗刷的耻辱,唐宁又怎么可能放过这等绝佳机会。 伸手从身边的校尉手里夺过弓弩,一发箭矢上膛,直接瞄准底下的王桂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当王桂子转身逃命之际,来自唐宁的这只箭透过太监掩护的缝隙,直接命中。 “哦……痛死咱家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嘶痛声从王桂子的嘴里竭力嘶出,双手捧着屁股,像是一只遭了洛铁酷刑的猴子,一顿上蹿下跳。 断崖上的唐宁有些气恼,本来这一箭是想给他一个重甲穿堂,结果说明唐百户的箭法实在不咋地,也不知道是技术不过硬,还是风向跟箭道以及湿度的影响,导致这一箭莫名其妙的射中了王桂子的屁股。 京城,镇抚司。 唐宁照着原路返回后,回到千户所换回了飞鱼服,随后随着邵楠一道去了镇抚司。 此事实干重大,回来自当是要呈上禀报,而且此行还射杀了几名东厂太监。 只要跟人命挂勾,事情就进入了一个严重性,这件事能瞒的了一时,但瞒不住东厂长时间的追查。 毕竟王岳也不是个吃素的纸老虎,遭了狗扑抢屎的大的跟头,甚至还折了底下的几名奴才,这口气怎生咽的下。 换做牟斌吃了这个闷亏,也会跟王岳一样,抱着不查出背后黑手不罢休态度。 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前的王岳看着被担架抬回的王桂子,脸黑如墨汁,眼神阴森可怕,让堂中的一群小太监跪地俯身,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连王桂子都怂着眼,不敢与其直视。 此次办事不利,罪犯被当场射杀,这让王岳如何跟陛下交待,关键是当时也没来得及从他的嘴里问出《明月图》的下落。 “饭桶,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一个罪犯都拿不回来,这让咱家如何跟陛下交待?”王岳扯着尖细的嗓子,对着跪在地上的太监一顿痛骂。 接连骂了一刻钟,王岳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坐在椅子上,问道王桂子,“你将刺杀经过给咱家细说一遍,不许有任何纰漏。” “桂子明白。” 王桂子不紧不慢的给王岳陈述着,有时候还停停缓缓,努力回忆起当时场面的任何一个细节。 王岳听完,问道:“按照你的意思,断崖上的刺客都是事先埋伏好的。” “是的干爹。” 王岳眯着眼,陷入了沉思中,当前知道罪犯的落脚地,也只有他跟牟斌,偏偏这场追查案遭遇刺客袭击,掐灭了王岳心底最后的一丝曙光。 “给咱家往下查,哪怕掘地三尺咱家也要整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奴婢领命。” 东厂麾下的密探办事效果虽然不及唐宁,但追查起一件事,除了废些手脚时间,彻查出结果也并非难事。 领命的太监准备起身离去,躺在地上的王桂子忽然道:“也把唐宁调查一遍,看咱家遇刺的这段时间他人在何处?” “是,奴才这就去。” 第六十四章:牟斌的皇差 皇宫御书房,这是朱祐樘每日中时间待的最长的地方。 上完早朝,用完早膳就坐在龙椅上,开始处理内阁呈上来的奏折。 弘治皇帝是个一心为国忧民的明君,一日两朝,国事繁琐之时,曾一日三朝,也是他这十几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坚持,才有了如今的中兴之象。 批完奏章,闲不住半个时辰,又临来午朝,退朝后则开始召集内阁三老,对群臣启奏之事做以商议,并定以决断。 所以说,大明中兴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着它的道理,正是有着朱祐樘这样的圣贤明君在打理关怀天下。 用过一碗莲子羹,许是御书房坐的有些久,便领着两位太监转到了御花园。 朱祐樘静坐于小谢池塘边,将手里的鱼饵一下接着一下的扔到水中,旋即引来一阵花红灰绿的鱼群,争先恐后的抢着浮在水面上的养料。 朱祐樘瞧了片刻,悠然叹息道:“为了口吃食而争得头破血流的何止是水中鱼群,人又何尝不是?” 忽然,朱祐樘对着身后的小太监呼道:“小竹子。” 小太监哈着腰应承道:“奴婢在。” “朕问你一个问题,一箱金银珠宝和你的父母,其二择一,你会舍谁取谁?” 小竹子哈着腰,低着头说道:“回陛下,奴才选父母。” 朱祐樘也没考证他此话的真实度,而是把目光从水里的鱼群移开,投向蔚蓝的天空,“可这天底下又有多少食父肉咽父血之人,为了利益干出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小太监没吭气,始终如一的低着头,做好一个老实本分的太监。 朱祐樘背着手,慢步游走于御花园内,良久冒出一句话:“两日不曾见到王岳,难道朕交予他的事还没有眉目吗?” 小太监如实道:“奴婢不知,可需要奴婢给陛下通传一声?” “去吧,朕也想知道此事到了何种进度?” “奴婢遵旨。” 小太监去的快,回来也快,随他一道回来的正是通传召见的王岳。 王岳的情绪并不高,额头上还渗着些许细汗,显得有些匆碌,以及内心的一丝不安。 “老奴王岳见过陛下。”王岳疾步走了过去,跪倒在朱祐樘面前。 “起来吧。” “谢陛下。” “朕此次传你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朕交待你彻查的那件事可算办妥?” 在东厂正对着王桂子发泄着心底的怒火,忽然接到陛下的召见,这让王岳心底产生一股不安。 越是行走于皇宫,心底的感觉就愈加强烈,直到朱祐樘问出话,王岳才不得不面对这个难以逃避的现实。 王岳重重的将头磕在青石砖上,“老奴愧对陛下,有负陛下厚望,本来今日已经将罪犯缉拿,怎生料到一群逆党,将罪犯射杀。” “逆党?怎么回事?”朱祐樘听后面色温怒。 “老奴自承蒙陛下重托,日夜达旦的追查《明月图》的下落,最后在大理寺的协助下,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可当赶往柳叶庄的粮洞缉拿罪犯,却是遭到潜伏在断崖上的乱党埋伏,底下死了三人,罪犯也被当场射杀。” “那《明月图》的下落呢?” “还未来得及盘问,罪犯就已丧命。”说着,王岳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砖上,“老奴恳请陛下降罪,惩治老奴之罪,实在愧对陛下之重托。” “的确该降罪于你,朕本意是让牟斌彻查此案,你非得跟他争上一争,如今不但打草惊蛇,,《明月图》的下落更是难寻。” “罪奴该死!恳请陛下责罚。” 朱祐樘甩着衣袖,恼怒道:“此事朕先给你记着,待此案完结再与你追究。” “去镇抚司把牟斌给朕召来,限他半柱香的时间,必须出现在朕的面前。” 身后的小太监连忙应旨,转身小跑离去。 锦衣卫跟东厂是两个独特的机构,东厂的存在意义一半是为君分忧,另一半就是牵制锦衣卫。 而锦衣卫是天子底下最犀利的爪牙,锋芒过盛有事会让龙榻上的天子新存不安。 锦衣卫要打压,靠的是东厂,东厂的宠幸又不能过盛,不然则祸乱朝纲,这也得有锦衣卫杀杀他的威风。 二者实则互相牵制,谁也不能少了谁。 此案朱祐樘本意是交予牟斌去办,王岳偏偏从中插了一脚,尽管有些心生不快,但还是交付给了它,怎知他竟是将事情办砸。 牟斌接到太监的口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后花园。 “卑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平身。” “谢陛下。” 起身时,牟斌不经意间瞥了眼长跪在一旁的王岳,嘴角一朱祐樘略不可查的露出一道窃笑。 实际上低着头的王岳正黑着脸,听到陛下让牟斌平身,咬着牙龈咯咯作响。 输了,这一阵满盘皆输,输的彻头彻底。 朱祐樘道:“前些天《明月图》被盗,朕让王岳彻查,结果不但将其追回,反还将其丢失。”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牟斌,接着道:“朕此次叫你来,正是将此案交付于你,希望牟爱卿莫让朕失望。” 牟斌跪地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一日不追回《明月图》一日不来不来面见陛下。” “若是一年半载都没个下落,难道你就一直不见朕?那朕还留你这锦衣卫指挥使有何用?”朱祐樘瞥着地上的牟斌,又道:“朕同样给你七天时间,七天后不见《明月图》,朕按罪查办你。” “卑职遵旨,必在七日内完结此案。” “但愿如此,最好别让朕失望。” 望着朱祐樘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外,跪在地上的王岳才缓缓挪动身子,扶着一旁的石凳站起身。 牟斌未曾离去似乎是有意而为,带着一脸笑意看着身边的王岳:“王公公,腿麻吗?” 王岳面色一僵,似乎未听到牟斌的话。 牟斌:“王公公,你办事不力,陛下责罚你没有?” 王岳嘴角微微蠕动,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迈开步子朝着园外走去。 牟斌:“别急着走啊王公公,你能谈一下你此刻的心理感受吗?我牟某人实在好奇……” 第六十五章:南京的女子 天气逐渐转热,不日将迎来酷暑。 应天府南京,魏公国府。 用过早饭,老公爷如同往日,三点一线的去了尚书省,找老大人摆龙门阵去了,对于混吃等死的权贵,这大概就是徐老公爷晚年的唯一爱好吧。 国公府的老公爷出了门,但是小公爷却一脸烦躁的拿着木棍,敲打着庭院中的花圃,几棍下去,落得满地残花败柳。 路过的小人也都缩着脖子,个个避而远之,因为谁都知道,自从数日前小公爷得知东城百户所的唐百户去了京师,整个人像是迎来了妇女的更年期,吃啥啥不香,走路都不带劲。 不仅如此,家里的小姐似乎也是在这一天,温婉的性子忽然暴躁了些许,一想宽厚下人的小姐在小红失手打碎了一碗汤,就让管家罚了他三戒尺。 半个月来,国公府像是遭了瘟疫一样,老公爷尚在府中,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可当老公爷前脚出门,骤然风云突变,平稳的海面骤然刮起大风,掀起一阵汹涌波涛,让国公府上下人人自危,见到小公爷和小姐,都像是老鼠见了猫。 小公爷将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扔,有些怄气的往徐有容的落院走去。 凭什么? 这到底凭什么?为什么阿姐可以去姨娘家,为何我不行? 要知道我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居然连出一道远门都不允许。 徐鹏举刚走进徐有容的落院,正巧看到香香正给阿姐收拾着行囊,脸上带着一副洋溢的笑容,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香香将心底的高兴尽显在脸上,就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 踏进徐有容的房间,瞧见她一身绿衣的坐在窗前,双手撑着下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徐鹏举放开步子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面前晃悠了许久都不曾缓过神。 “阿姐?”徐鹏举微微叫唤了一声,可徐有容像是陶醉在美好的梦境中,不可自拔。 无奈下,徐鹏举只好拍着她的肩膀,“阿姐,想什么呢?把魂都勾走了。” “啊?”徐有容猛然打了个激灵,一脸惊吓的看着身边的徐鹏举,“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徐鹏举有些埋汰:“都来了好一会儿,喊你几次都喊不醒。” 徐有容扬扬一笑:“这不是为此次出门而高兴吗,姐都想好了,不将京城逛个遍,誓不回来。” 不说还好,一说徐鹏举就开始郁闷了,放低语腔:“阿姐,你能不能在爷爷面前给我说说好话,我也想去京城。” 徐有容直接无视徐鹏举央求的目光,果断道:“这个你还是自己求爷爷吧,万一惹爷爷生气,阿姐我都去不了。” 徐鹏举像是霜打的茄子,他也曾三番五次的恳求爷爷,但都是无功而返。 偏偏让徐鹏举感到不服的地方,为什么阿姐去求爷爷,爷爷二话不多说,一口就应允下来,还嘱咐她要玩的开心。 这到底是为什么?男尊女卑的年代,身为国公继承人的自己,居然连远门都不让出,还有没有人权了。 见到阿姐也是一口回绝他,这让徐鹏举彻底绝望,京城之行的计划彻底泡汤,准备折身返回,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咬着牙:“阿姐,你倘若在京城遇到唐宁,帮我转告他,让他赶紧给小爷滚回来,不然小爷就领着人拆了他的百户所。” 徐有容转身,带着肯定的态度点着头:“这个你放心,阿姐会给你传达到的。” 徐鹏举去京师的主要目的就是将唐宁哪个小王八蛋揪回来,吃完烤鱼,刚迷恋上烤鸡,这才刚吃上瘾,转身人就没影了,这让徐鹏举怎生好受。其次听说京师青楼女子个个妖娆艳丽,也不知比起南京窑姐,感觉有哪不同,所以徐鹏举决定,此次去了京城,一定要好好深入感受一番。 结果打着前去京师探望宗亲的目的去请示爷爷,却是铩羽而归。 阿姐听说他要去京师,也不知打着什么算盘,随后也跑去求爷爷,结果却是出人意外。 为此徐鹏举一度觉得阿姐才是徐家带把儿的,而他才是个假男儿。 ……………………………………………… 京师,城南千户所。 唐宁交付任务回来后,满身舒坦的躺在内院的槐树下,屁股下坐着一张摇椅,一旁摆着一盘吃食,随着摇椅的一摇一晃,手里的吃食也是一下接一下的被送到嘴里。 “咯嘣咯嘣……”一阵脆响伴随着吃食的碎末从唐宁嘴里喷出,模样十分粗鲁,不过从唐宁的表情上看,他似乎很是受用。 然而,舒服一时的唐宁殊不知远在南京的徐有容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在老公爷的嘱咐下,登上了马车,直奔顺天府而来。 其目的,不言而喻。 如果此时的唐宁知道这则消息,不知道还能不能潇洒的躺在这,八成会卷着细软畏罪潜逃了。 这时,余洪从外堂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大人,南京钟总旗来信了。” 唐宁接过,撕开信泥,一目而下,尔后将手里的信递给余洪,“你觉得是南京好还是京师更有发展余地?” 信中文字不多,大致内容是交待百户所的现状,以及让百户大人安心诸于之类的话。 余洪也不好发表个人意见,“卑职目光短浅,只知道这辈子认定了大人,跟着大人走就准没错,南京和京师哪边好,卑职也说不上来。” “京师乃天子脚下,无数人向往的龙兴之地,但在风平浪静之下潜藏着巨大的漩涡,一不留神性命难保,如同你我所遭遇的东厂天牢。” “南京作为前朝古都,虽然没有京师繁华富丽,但远离朝堂,远离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未尝不是一种享受,浮生修的半日闲大概就是这种意境吧。” 唐宁摇着手里的扇子,敞开里衣,对着身边的余洪,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可本大人也才二十,正是奋发拼搏的年纪,至今都没干过一件轰轰烈烈足矣缅怀一生的大事,所以大人我不甘,不甘困在南京,觉得京师才适合我。” 余洪抱拳道:“那卑职就一路追随大人留在京师,风里雨里卑职一只跟着你。” 第六十六章:牟斌的字 次日一早,刚用过早饭,就被邵楠一道差去了镇抚司。 这段时间来,跑镇抚司确实勤快了些,寻常的百户一年都进不了几次,可唐宁倒好,成了镇抚司的常客,门槛都要被踏出高潮来了。 如果镇抚司不是人人畏惧的地方,唐宁非得让牟斌给他办一张VIP会员卡,还必须是至尊会员。 刚随着邵楠踏进镇抚司,看到牟斌正在练字。 很诡异的场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大汉如同拿刀似的死死握着毛笔,额上汗珠滚滚,脸色涨得通红,瞪着书案宣纸的表情很狰狞,仿佛那张纸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咬牙切齿的样子像上阵杀敌。 唐宁对堂堂指挥使大人的牟斌表示很同情。 如同远在南京时的廖光明,此情此景是何等相似,如今想起来,恍若昨天,廖光明写的一个‘翔’字,历历在目…… 在这个崇文鄙武的年代,武人想求上进,只能通过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装点门面,附庸风雅,博得文人的尊敬,可惜很少有坚持下来的,才牟指挥使的表情看,估计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秦堪躬身施礼。 牟斌闻言,旋即放下手里的毛笔,朝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看着秦堪。 “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哈哈,来来来,先看看本大人刚刚写的字,评点一下如何?” 说句实话,唐宁对这差事有恐惧感,当时的廖光明也是拉着他做评点,结果从此改行不练字,练画画。 他怕呀,万一说出什么不高兴的话,这岂不是又葬送了一位文学爱好者? 但堂堂锦衣卫的扛把子带着一脸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实在不忍拒绝,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挪开步子放眼瞧去。 指挥使大人居然写的草书,这可得有点功底呀。 秦堪凝目瞧了半晌,倒吸一口凉气:“B欠?” 翘首盼望的牟斌木若呆鸡。 “啊?”神色大惊,抢过宣纸急得面红耳赤:“明明是个‘歌’字呀……” 秦堪擦汗:“…………” 嘴又欠了,为什么就是管不住这张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就不应该为指挥使大人点评这个字,这遭的是哪门子罪。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歌”字写成草书,在一个来自现代的人眼里看上去…… 确确实实是“B欠”啊! 牟斌有些丧气,将纸揉成一团,仰天悲怆长叹:“读书人果然不好当呀,罢了!” 唐宁见此,俊脸涨得通红,他知道,自己又亲手毁灭了一个武人炽热的上进之心,不出意外,牟斌的风雅之路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要说又,南镇抚司的扛把子,廖光明就折在唐宁的手里。 没想到,道北镇抚司晃荡一圈,又把整个锦衣卫的总扛把子,指挥使大人给祸害了,简直是造孽啊,唐宁的良心很不安。 牟斌的精神不大好,显然刚才的打击对他很大,不过对秦堪倒算客气,毕竟对他颇为看重。 唐宁很是尴尬,像是闹心的小屁孩闲在家里没事干,在爸妈的抽屉里偷出一个套套,搬个小板凳坐在自己门前吹着气球,还一个劲的朝着隔壁二娘显摆,气球好油,但是吹的好大…… 唐宁没敢吭气,低着头,偷偷的瞥着面前的牟斌。 还在牟斌这个上位者气量比较大,将手里的纸团抛开后,这件事转眼也就抛之脑后。 顿了顿,说道:“近来多事之秋,王岳一事固然干的漂亮,一头直接将他压了下去,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他终究是东厂厂公,手里的消息渠道不如我锦衣卫,可天底下没有不渗风的墙。” 不渗风的墙? 唐宁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东厂太监多使点银子,还是很容易打探到锦衣卫的消息。 不要小瞧金钱的诱惑,东厂能收买人心,锦衣卫照样能。 牟斌的意思就是说,这段时间低调些,王岳是个小肚鸡肠之人,此事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查出来此事背后有着唐宁的手脚,必定会见他视为眼中钉。 昨天在御花园看王岳吃瘪的样子固然很爽,但是也要考虑这件事背后潜在的风险。 唐宁点了点头:“卑职明白。”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点终归没错,另外,这里还有一件事让你去做。” 唐宁抱拳道:“大人请吩咐。” “昨日陛下痛斥了王岳一番,尔后将追回《明月图》的案子转接给了我,所以这事得让你跑一趟。” 唐宁疑惑道:“大人,《明月图》已有下落?” 牟斌笑道:“他东厂办不成的事不代表锦衣卫不行,那日王岳在陛下面前抢下这桩案子时,大人我第二天就锁定《明月图》的位置。” 既然已经知道准确地点,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带着人直接过去就行了。 唐宁道:“卑职这就替大人取回。” 回到千户所,早在昨天邵楠就给所里的兄弟交待过,中规人手可由唐宁调动。 尽管手底下的诸多百户心存不服,可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能强忍在心底。 其实换做谁都一样,凭什么让他们这帮京师官老爷去听一个从南京来的二线百户。 可是千户大人的话又不能忤逆,在唐宁的要求下,在距离千户所地段最近的百户所调了三十人手,顺着牟斌所指的路线,一路出了城。 ………………………………………… 东厂内院,王桂子趴在厢房内的大床上,撅着缠满白布的屁股,嘴里痛呦呦的嚼着直言碎语。 忽然,紧闭的房门让人推开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交好友何琇。 “兄弟,唐宁真的有行动了。”何琇一进门就一脸急切的朝着王桂子说道。 王桂子神色深沉,沉吟了良久,道:“你带着底下的弟兄尾随而去,一有机会就彻底铲除这颗杂草。” 何琇有些迟疑,“这就直接动手吗?不禀告王公公?” “待事成之后再想干爹禀告,如若失败,此事也由我一人承担,抹了干爹的面子自然要由我替干爹找回来。” “行,听你的。” 就当何琇准备转身离去时,王桂子又道:“打算动手,手脚一定要利落。” “你放心吧。”何琇回头道。 第六十七章:银子买来的威信 在柳叶庄被唐宁击毙的罪犯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得知朝廷盯上他后,就将手里的《明月图》转交给了他的胞弟。 就算不幸让朝廷逮住,胞弟拿着《明月图》躲上几年,然后转手卖个好价钱,也够充实一辈子。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好大哥,舍身为家的义气兄长,但并不代表他胞弟刘全是个顾家之人。 刘全有个不良嗜好,就是嗜赌如命,他兄长将明月图和八十两银子转交给他后,让他带着家人离开京师,找个地方躲上一阵,待风头过了再出来。 结果次日就赌瘾犯了,背着家里人偷偷拿着银子来到城里赌坊,一个时辰就将银子输了个一干二净。 也恰在这个时候,藏在赌坊里的锦衣卫密探盯上了他,旋即汇报给了上头,半柱香的功夫,这件事就摆在牟斌的文案上。 刘全垂着头,乘着傍晚城门关闭之际,混了出去,又乘着夜色摸进了深山,殊不知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在锦衣卫的视野下。 唐宁清点人数后,并未大张旗鼓的直奔城外葫芦口,而是让底下的校尉乔装打扮一番,装成形形色色之人,相继出城,主要还是掩人耳目。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提防东厂那帮狗杂。 城外洪家庄外的小道上,唐宁清点了一遍人数,直到全部到齐,一挥手才正式绕开庄子,朝着葫芦山而去。 葫芦山,因形状格像葫芦而得名。葫芦口位于葫芦山半腰下的一处山涧下,地形陡峭,故而罕有人迹。 等唐宁刚爬到山脚,天色就暗了下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出此下策。 相信他们已经得知他兄长遇难的消息,眼下也正是他们警惕心最重的时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不然唐宁也不会忍着深山野虫叮咬的痒痛,更是冒着失足坠崖的风险来抓人。 既然是潜伏摸进,就不适合打火把,只能靠着月光缓慢前行。 行了大致半个时辰,穿越山林引得一路虫蚁撕咬,让浑身上下痛痒难耐,这不得不让唐宁下令休息。 “真是奇怪的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山里来遭这份罪。”唐宁本就不是这帮校尉的上司,都是唐宁拿着邵楠的指令调遣过来的。 尽管这帮人当时表现的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可到了山里,潜在心底的本性就都暴露出来了。 一个人的抱怨旋即引起身边人的起哄,“就是,我这是倒了什么霉,为什么会选中我?” “痒的实在受不了,就不能天亮再来吗?跌入山谷谁又该如何是好,家里还有糠妻以及上了年纪的老爹老娘。” 唐宁没说话,只是横眼瞥了身边的余洪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如果这时候唐宁出面,固然能让底下的这帮人闭嘴,可在他们心底会加倍的埋怨他,适得其反的结果显然不是唐宁想要的,只有让余洪出面,才能打起这帮人的动力。 余洪作为唐宁的忠诚下属,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会意出唐宁的意思,随即从石头上站起身,“大家别泄气,既然我家大人能选中你们,说明我家大人打从心底认为你们都是百户所校尉中的骁勇之人,此次上山也是上头大人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大晚上来山里白遭毒虫撕咬,而且我家大人说了,事成之后,没人派发二十两银子,权当给各位兄弟的劳务费。” 这也是唐宁事先跟余洪吩咐好的,远在京师手下出了余洪一人可用之外,再无重用之人,想要让这帮人替他卖命,唯有拿银子来刺激他们。 余洪此话一出,顿时让底下的一帮校尉眼中绿光一闪,如同黑夜中的野狼,露出贪婪的野性。 当即有人道:“刚才是谁在埋汰唐大人?身为天子亲卫军,祖辈世袭而来的这口饭,拿的是朝廷俸禄,让你养活了一大家子人,上头有令岂能为了个人情绪而埋三怨四,良心何在?是谁?给我站出来?” 之后又有人跳出脚来迎合道:“老王说的没错,是那个吃了猪油蒙了心?说出这等肤浅的话,尔等锦衣卫遇见乱党都不会眨下眼,区区毒虫岂能萌生退意?” 唐宁嘴角带着浅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这套把戏唐宁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纯属贼喊抓贼,只是没想到锦衣卫中也不乏这种人,感到惊讶的是,这种人还不在少数。 而这种人注定是成不了大器,纯属风吹墙头草,他们的忠诚时刻与银子挂勾,如同三国时期的战神吕布,为了一匹赤兔马投靠了董卓,亲手杀了义父丁原。而后为了美女貂蝉,又背叛了董卓,如此背信弃义之人,最后注定没能落个好下场,被曹**死在白门楼下。 吕布的死也是罪有应得,但偏偏还害了他麾下谋士陈宫的性命。 所以说,底下的这帮校尉只能当做利刃来使,如果跟他们推心置腹,最后吃亏的终究还是唐宁。 一人二十两,三十人就是整整六百两银子。 这可是整整六百两,唐宁来到京城的这段时间,所来带的银子已经花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也不过二百多两。 就算唐宁想掏出六百两银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他让余洪夸下的六百两银子也只是一枚介子,属于望梅止渴中的那一枚望山跑死马的梅子。 他需要的是底下这帮人今晚给他尽心尽力的去卖命,至于银子,可允许打张欠条? 校尉欠百户的钱,变卖家当都要一个字不少的双手奉上。 反过来讲,百户欠校尉的钱,呵呵……能欠你钱是你的荣幸,祖坟冒青烟的! 校尉也不敢说,更是不敢问,只要讨债,想都没勇气想。 再者,唐宁有意赖掉,到时再将这六百两银子推到邵楠身上,看谁有勇气去问他们的千户大人伸出。 所以唐宁表示,干空手套白狼的事,毫无压力,至于愧疚,压根不存在。 就在唐宁这帮人蹲在山林中鼓舞士气,在山脚下传来一阵略不可查的脚步声。 来人皆是一阵夜行衣,手里操着一柄长刀,带着轻盈的步子穿梭在山路上,从月光照射下的人影来看,不下余三十人。 而他们前行的路线,也正是唐宁他们事先走过的,没有半点偏差。 第六十八章:智者一疏 刘全是个谨慎之人,唐宁带着下边的校尉来到葫芦口上方,透过树木丛放眼瞧去,只见住所周围冒着三双绿茵茵的眼睛。 这正是刘全饲养的三头恶犬,主要是防范朝廷官兵,以此为警醒,为他争夺逃命的时间。 这点,锦衣卫密探早在数日前就已经打探清楚了,唐宁朝着身后的余洪挥了挥手,余洪上前将肩上的包裹递给了唐宁。 打开袋口,伸手掂量出一块凝固成血块的新鲜猪肉,在唐宁提出来的那一刻,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恶犬没什么可怕的,固然战斗力再怎么超群,始终是一头畜生,和人这等金字塔尖的生物比起来,实在有些不够看,光是有脑子这一点就足以甩他八十迈,还不算三个红灯区。 狗改不了吃屎,更戒不了吃肉,唐宁将包裹里的肉块让下边的校尉分散抛在树林中,潜伏归位后,嗅觉灵敏的恶犬凭着挥发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很快就将地上的肉块叼在嘴里。 血盆大嘴痛快的撕咬着肉块,嘴里发出一阵低呜声,仿佛是在宣告它内心的激动与满足。 狗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有肉吃,现在它得到了满足,还是唐宁满足了它,那现在也该这三头畜生满足唐宁了。 三头恶犬吃的很欢快,藏在树林里的唐宁也很欢快,当然,在看到这三头贪吃的畜生让蒙汗药蒙倒在地,脸上的笑意就更浓烈了。 浓烈中带着深沉,如同一只旗开得胜的小狐狸,眼睛都眯成月牙了。 唐宁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大手一挥,“潜伏前行,四面包围谷中木屋。” 作为唐宁麾下的第一狗腿子,余洪表现的很卖力,在唐宁手势落下的那一刻,就跟抢屎的野狗,一股劲的冲了出去。 这一举动落在身后的校尉眼里,个个都急上眉梢了,似乎动作慢了将会跟事后的二十两银子无缘,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借着月光朝着木屋进发。 可底下的校尉刚将木屋围住,屋檐下的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彻了整个葫芦口。 本想来个瓮中捉鳖,结果没料到这个刘全谨慎到如此地步,在唐宁暗叫不好的同时,屋内响起一阵杂乱声,以及一阵叫唤声:二郎,这到底是怎么了? 事已至此,既然惊动了刘全,只能强行抓捕,唐宁喝道:“将屋内所有人活抓,回到衙门一一给你们请功。” 又一计筹码压下,让蠢蠢欲动的校尉直接冲了出去,唐宁乘机吩咐身边的余洪吹亮火折子,点燃事先备好的火把,接二连三的照亮了整个木屋。 在火光的照射下,从屋内跑出来的人无处遁形,只见为首的刘全手里提着寒光点点的刀刃,面露凶色的看着将其包围的校尉。 刘全身边站着一对年纪老迈的老人,接着又是两位女妇,一位女妇怀里抱着五六岁大的孩童,另外一位你女妇身后躲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穿着白色的里衣,赤着双足,亮光有些微弱,看不到小姑娘的面容,但从身高来看,年纪应该在十五六岁左右。 刘全狠狠的将手里的长刀一挥,破空之声如同厉鬼的嘶叫,吓得他身后之人瑟瑟发抖,“果然还是来了,今日就算一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 话音刚落,刘全身后的老妇便道:“权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半夜来了这么些人?” 老爹比起老妇要清醒的多,直接跪在地上:“官爷,我一家老小究竟犯了什么罪,求你们可怜好汉,宽恕老汉一家老小。” 当前的校尉嗤鼻道:“犯了什么罪?这得问你儿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还妄想求宽恕,你还是等到了诏狱去给上头的大人求饶吧。” “兄弟们,一起上,抓完收工,这鬼地方的毒虫闹的太厉害,赶紧回家收拾一下。” 就在校尉提刀上去的一瞬间,身后的密林中忽然响起一阵犀利的破空声。 “趴下。”唐宁猛然将身边的余洪推倒,急忙对着面前的校尉喝开。 可这帮人竟是没反应过来,准确来说,是没明白唐宁这句话的具体意思,为何要让人趴下。 结果,以血的代价告诉了他,冰冷的箭矢穿过胸膛的那一刻,一脸懵逼的校尉才真正明白过来,只是这代价有些大,至死都睁着一双震惊的眼睛,脸上露出满载的会意。 一轮箭雨下去,直接倒了三分之一的锦衣卫,剩下都各自抱头窜进了草垛。 “给我杀,不留一个活口。” 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抛弃了手里的弓弩,从身后取出锋利的长刀,来势汹汹的直奔唐宁和底下的一帮校尉。 余洪从地上翻了起来,朝着地上重重的呸了两口杂草,大骂着:“娘里个蛋,居然偷袭老子,今晚不杀你个底朝天难解老子心头之恨。” 余洪是个狠角色,早已不是扬州城牢狱中的小小狱卒,这两个月来随着唐宁经历了太多的血雨腥风,无论是南京的贡生闹事,还是火烧镇守太监府,再到京师的牢狱之灾,又到上次柳叶庄的伏击刺杀,一桩桩事都磨砺出了他勇猛的性子。 让一个咸鱼在牢狱里的狱卒彻底翻身,转变成了一名合格的锦衣卫,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 余洪提着绣春刀拦在唐宁面前:“大人,你先走,卑职掩护你。” “哐啷!”绣春刀出鞘,唐宁目光凌冽的看着从密林中杀出的黑衣人,道:“大人我像那种弃弟兄不顾,独自逃亡之人吗?既然我将你从扬州城带出来,就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到扬州,迎娶你即将过门的媳妇。” 余洪扭过头看着唐宁,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血气男儿的刚毅,“卑职这辈子能遇上大人,乃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若此次不幸,来生卑职还要追随您。” 说完,提着步子就朝向黑衣人群杀了过去。 唐宁此次行动只带了三十号人,若是只抓捕刘全,完全没有问题,可智者一疏的没料到还有黄雀之说,杀了个唐宁措手不及。 一轮弓弩下,唐宁这边就丧生了近十人,在黑衣人的冲击下,又有几人闻风逃生,只留下十余人在苦苦奋战。 在火光的照射下,冰凉刺骨的长刀饮着双方的血液,收割着新鲜的生命。 刘全腹部让黑衣人捅了一刀,倒在血泊中,目光转向一 第六十九章:危在旦夕 随着刘全的一刀砍下,事先挂在树枝上的竹刺在黑夜中传出一阵空气撕裂声,只见数道黑影从空中掠过,接着一阵惨叫声连连寰起。 婴儿小臂粗的竹刺穿过黑衣人的胸膛,瞬间死的不能再死。 几十根尖锐竹刺的袭杀下,三十多号黑衣人顿时死伤过半,一下子将局面拉了回来。 这几十根竹刺本来是为唐宁准备的,结果杀来一帮黑衣人,张口就要不留活口,在唐宁节节败退之际,刘全临时改变了主意。 刘全的这一刀如同神来之笔,让余下的锦衣卫士气大振,一个个涨红了双眼,像是一尊尊从地狱爬起来的魔神,在唐宁的带领下,众人撕下衣袍一角,将右手跟手里的绣春刀死死缠住。 当前已经进入你死我亡的局面,手里的刀就是唯一值得托付的利器,它是一个武夫的第二生命,人可以死,但是刀不能脱手离身,不然就成了砧板上的猪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咳咳……” 刘全在刚才的搏杀中,遭了对方一刀,口里大口吐着嫣红的血沫,奄奄一息的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小叔,小叔,你怎么了?”在刚才的袭杀下,刘全的父母妻儿已经惨遭毒手,只有他大哥的女儿侥幸活了下来,见到刘全大口吐着鲜血,带着绝望的哭腔扑在他的怀里。 刘全看了眼怀里的丫头,尔后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唐宁,“咳咳……如果没猜错,你们都是朝廷锦衣卫吧。” 唐宁不否认,“没错。” “当初兄长与我被金钱充昏了头,导致家破人亡的下场,咳咳……可孩子是无辜的,《明月图》可以交还朝廷,但恳求官爷能救我侄女一命。” 唐宁看了下哭成泪人的小姑娘,伫立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十五岁的年纪,放在前世正是背着书包上高一的吧,正是鲜花即将绽放的阶段,更是小姑娘最富有活力的阶段。 她应该带着叛逆心理,整日流连忘返酒吧KTV,想方设法的摆脱来自父母的约束,这应该是她的青春期,而不是早早步入黄土随风尘,一把散尽了却终生事。 “我答应你,只要我唐某不死,保她一声。” 唐宁是个嫌弃麻烦的人,但刘全频死之际的做法触动了唐宁的心弦,让他对一个朝廷罪犯允下一个终生承诺。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承诺会麻烦他一辈子,但是唐宁并不后悔。 或许人活着就是为了麻烦而麻烦。 刘全见唐宁点头,嘴里露出一道由心的笑容,“谢谢官爷怜悯,此生大错铸成,唯有来生为官爷鞍前马后再作报答。而官爷要的东西,门前第三棵树下……” 福祸相依,决定做一件事就要时刻准备为所做之事买单。 一副《明月图》让刘全的兄长迷失了本心,不光害了他,甚至害了他全家上下,沦为眼前的这步田地。 在唐宁应允刘全的这会儿功夫,余洪已经带着底下的一帮杀才再次冲了上去,刀刃的对碰嘣出一串火星,在漆黑的密林中显得格外显眼。 “狗娘养的畜生,老子今夜也舍下一身剐来弄死几个。”余洪的痛骂声在密林中咆哮而开,手里的绣春刀挥的呼呼作响。 唐宁一边注视着敌情,一边伸手将趴在刘全身上痛哭的小姑娘拉了起来,“躲在我身后,如果情形不对,你就赶紧跑,躲在草丛里等到天亮,明白吗?” 小姑娘哽咽着泪水,四周的拼杀声令她身子瑟瑟发抖,可她看着唐宁的眼神却是异常冰冷,“你不是好人。” 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让唐宁一怔,看来今晚的一幕给她心理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痛,正要伸手触碰她时,一只杀气腾腾的长刀朝着唐宁刺来。 “大人,当心……” 唐宁闻言迅猛转过身,只见在月光的映射下,一只透着阴冷的刀刃直逼胸膛,不当唐宁闪躲,一道人影猛然的扑在他的身上。 “刺啦……” 这是利刃刺破身体的声音,霎然让唐宁瞪大了眼睛,咽喉爆发出一声嘶吼:“余洪!” “噗……” 一口嫣红从余洪的嘴里喷出,气息陡然变得低沉微弱,如同一只迎风的蜡烛,随时都有被吹灭的风险。 余洪是唐宁回答大明朝的第一个同患难的兄弟,当初在扬州城遭狗头县尊陷害,他冒着同党之嫌给来给他报信,光凭这就让唐宁真正认可了他。 后来去了南京,成了他最忠实的下属,在数次危难时都有他鞍前马后的身影;初到京师,遭到王桂子的当街谋害,也是他奋身一推,才捡回一条性命。 如今,更是直接替他挡下致命的一刀,这一刀深深刺激到了唐宁,唤醒了他沉睡的血液,在余洪一口气血喷在他的胸前,唐宁顿时怒红了眼。 放下怀里的余洪,手里的绣春刀猛力砍向身边的磐石上,溅起一道火星,只见他箭步冲起,手里的绣春刀如同一头被唤醒的狮子,扑向人群。 底下的校尉也相继杀红了眼,见到唐宁像是发了疯似的一顿猛砍,校尉的士气再次提上一个层次。 而看黑衣蒙面人这边,之前的锋芒锐气已经让唐宁顿挫的所剩无几,眼下唐宁不要命的冲进人群,几刀下去,眨眼就砍翻两人,顿时令他们心生惧意。 恐惧的念头一旦产生,说明大势已去,再无翻盘的可能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刀光绷碰撞的厮杀已经结束,树林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周围上下,躺着一地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侵蚀到骨子里的血腥味。 木屋前,唯有寥寥几人杵着绣春刀,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 出来时的三十号弟兄,遇敌时潜逃了几个,一场厮杀下来,而是多好弟兄只有六人站在地上,三人重伤昏迷,剩余全部留在这里。 唐宁的心思全部挂念在余洪身上,也顾不及后背的刀伤,背起奄奄一息的余洪,一手拉着刘全托付给他的小姑娘,踉跄在密林中,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赶。 “余洪,你一定要给老子活着,好好活着,就算不为我,也要为了你家里的爹娘,再想想即将过门的婆姨。” “你要是不醒来,老子回头就回扬州将你婆姨糟蹋掉……” 第七十章:愚钝与愚人 天上的半轮月亮依稀能照亮山间的小路,唐宁也顾不得四肢的疼痛,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背着余洪下山。 可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只能绕到山下村庄,找户人家给余洪做以救治。 唐宁身后跟着托付而来小姑娘,断后的是仅剩的几名校尉,相互搀扶着跟随在唐宁身后。 双曲村是临近京师的一个小村落,唐宁背着余洪从田埂小道绕近,漆黑的庄户家门前传来几声犬吠。 旋即,这户人家的窗户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光,半晌后,一位披着单衣的老汉推开了金币的大门,站在门前左右观望了一番,见无贼寇,对着脚下的大黄狗训斥了几句,准备转身回房,只见方才低着头的大黄狗猛然窜了出去。 “孽畜,滚开。” 唐宁一声咆哮将来势汹汹的大黄狗唬在原地,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令它眼生畏惧,徘徊在唐宁身边,发出一阵低呜。 忽如其来的暴喝也将老汉吓了一跳,半夜三更的,突然冒出几个人来,老汉当下以为是偷到的贼人,从屋檐下抄起一根四尺长的木棍,神色警惕的盯着唐宁一步步逼近。 虽然在路上,唐宁简单的给余洪做了止血包扎,可这并非救命之道,如果不尽快敷药消毒,引发高烧的话,怕是皇宫御医也救不了他。 “老伯别怕,我等并非贼寇,乃是京城锦衣卫,奉命……”唐宁见门前的老汉神色不善的盯着他们,连忙解释道。 可话刚说到一半,老汉听闻唐宁自称锦衣卫,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撒腿就跑,不到片刻,已经大门闩死,甚至连屋里的蜡烛都掐灭了。 唐宁一怔,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连乡间老汉都深知锦衣卫的恶名,见人如见瘟神一般。 如果放在平时,唐宁兴许还会静下心去跟屋内的老汉讲讲理,现在耽搁片刻对余洪的伤势就越凶险一分。 “给我将门踹开。”唐宁对着身后的校尉直接下了死命令。 农户家的大门大多都是两块登不像样的木板拼成,校尉的一番轰作下,本就苟延残喘的木板已是死的不能再死的躺在地上。 唐宁前脚还没迈进门槛,就对着屋内喊道:“老汉,给小爷滚过来。” 这帮人真是非得热脸蹭冷屁股,好声好气的称呼你一声老伯,不但不搭理,还进屋锁门,这一声叱喝,躲进屋的老汉连滚带爬的从房内跌了出来。 跪在唐宁面前,“官爷,老汉一家老小素来不与人结恶,老实本分,往官爷明察呀。” 唐宁没心思跟老头闲扯,直接道:“给我腾张床出来,对了,村里可有乡下郎中?” 老头颤巍巍的道:“回官爷的话,本来是有一位,可昨日去了京城,至今也没回来。” 说完,老头赶紧跑进侧房,将一脸惊慌的儿子拽进了偏房,对着唐宁道:“官爷,房间收拾好了。” 唐宁将余洪放在床上,让校尉扒去了身上的衣服,在胸口处缠着一道碎片。 也幸亏唐宁当年上学时学过一些野外自救互救的处理方法,用撕下的袖口充当敷垫,尔后用碎布条稳稳的压在大动脉上,防止血液过度流失。 这种方法也只能暂时止血,起不到治本之效,并且每隔半个小时就要给他放松一次,不然容易将神经勒死,导致半身残废。 唐宁一手按压着余洪的伤口,身边的校尉解开他胸前的布条,随着唐宁的手缓缓松开,伤口开始往外渗出嫣红的血珠。 可跟先前比起来,余洪的伤势有了稍微好转,幸运的是他这一刀捅的并不太深,并没有直接穿过胸膛,加上唐宁的简单处理,让伤口上血痕初步凝固。 唐宁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老汉,“有酒没?” “有,有的官爷。”老汉忙不迭的跑去地窖,搬出一坛酒酿。 唐宁又道:“止血药呢?” 老头摇了摇头,“官爷,老汉是寻常百姓人家,平日里破了皮都是地里抹把灰,要不就是吐口唾沫,将就下就过去了。” 这点唐宁倒也能理解,贫穷限制了一切,他问出这话也是带着尝试的意思。 这样就没办法了,之能用火将刀烧红,割掉余洪胸前的碎肉,尔后用酒代替酒精给他啊消毒。 主要还是用酒精来刺激他的意思,保持他时刻清醒,防止一觉彻底睡了过去。 另一边,唐宁吩咐身边的校尉休整半个时辰,然后连夜赶往京师城外,只要城门大开,马上将此事汇报给千户邵楠,请他火速派几名大夫前来。” 唐宁要做的就是时时刻刻的盯着床上眼神半磕的余洪,一句接着一句的跟他唠着闲话,从扬州衙门大牢认识的第一次述说到他日后成亲给娃娃取啥名。 最后唐宁还跟余洪执拗了起来,两人相互瞪着彼此,原因一点也不复杂。 余洪觉得日后回了扬州生了娃,男孩的话,给取名余顿,这辈子不再为饱餐饿顿而烦恼,如果是女儿的话,就要余金莲。 唐宁一听,差点没将嘴里的一口茶喷再他的脸上。 余顿,还是愚钝?余金莲?听着为毛不由自主的想起西门庆? 唐宁表示余洪是个庸俗的人,给儿子女儿取名都如此没水平,当即表达了他的高智商看法。 “如果是男孩儿,就叫余人,这辈子想他爹一样,做个有出息的人;日后生了个女儿,就叫余小妹,至于为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前世念小学时,自己那个满脸雀斑,三秒吸溜一下绿鼻涕的女同桌就叫余小妹……” 余洪一听不乐意了,余人?听着就成了愚人了。 因此为了余顿和余人这两个名字发起了争执,余洪重伤在身,争不过唐宁,只能大眼瞪着他,表示余顿他爹不服。 这一番争执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唐宁气的咬着牙齿咯咯作响,要不是看这小子替他挡刀的份儿上,早就一个巴掌呼过去了,有没有搞明白,谁才是百户大人。 第七十一章:半张明月图 余洪一夜未睡,加上重伤在身,导致精神极度疲劳,唐宁想尽办法来刺激他,才熬到校尉带来的三名大夫。 给余洪敷上金疮药,又用过汤药后,唐宁的心这才悬落下来。 老汉给唐宁等人熬了一锅粥,唐宁吃了半碗,又给怯生生躲在门后的小姑娘端了半碗过去,可这小姑娘性子执拗的紧,死活不肯接过唐宁手里的稀饭。 唐宁放下性子劝了两句,无果,微微叹了口气,只要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刚出屋子,门前传来一阵仓促的马蹄声,以及一阵扬起的灰尘。 邵楠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唐宁径直走了过去,抱拳道:“卑职唐宁见过千户大人。” 邵楠点了点头,问道:“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昨晚抓捕刘全时,从密林中杀出一帮黑衣人,卑职领着下边校尉殊死抵抗,唯有寥寥几人活了下来。” “可知道这帮黑衣人的身份?” 唐宁摇头道:“尸体还在葫芦口。” “你将重伤的校尉安顿下来,这就随我上山。” “卑职明白。” 上山路上,唐宁从始至终都黑着脸,邵楠也知道他心底不痛快,也就问了几句,一前一后的朝着小木屋赶去。 昨夜城门关闭,这件事背后之人也不知道此事的具体情况,而邵楠又是在城门打开后,领着所里校尉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按理而言,这件事的主动权该是抓在他的手里。 待唐宁赶到小木屋前,这片密林中的血腥味仍旧不曾散去,满地尸体让不少校尉一阵反胃。 邵楠蹙着眉头,一一查看黑衣人的相貌,都是三十左右的中年汉子,直到校尉扯下最后一人的面纱,唐宁的眼眸中腾起一股浓烈的杀意。 邵楠转过头,问道:“你认得此人?” “东厂的阉党,名为何琇,是同卑职为了火烧百户所之事来的京城。” 邵楠背着手,神色漠然,“又是东厂,那帮阉党是不是活着不耐烦了。” 唐宁目光如注的盯着死的不能再死的何琇,良久后,附耳邵楠道:“大人,卑职有一计。” 邵楠会意的对着搜查的校尉打了个回避的手势,道:“你有何办法?” “昨晚受到东厂伏击,但明月图并未落在他们手里。”唐宁伸手指了下小木屋前的那棵大树,道:“只是此事还需指挥使大人出面,倒是免得了陛下的一阵责骂。” 邵楠有些迷糊,“什么意思?” 唐宁眯着眼,做了一个竖手一切的手势,“东厂何琇的尸体落在我们手里,哪怕王岳有十张嘴也无从辩解。” 邵楠是个聪明人,唐宁含蓄一点他就明白话中之意。 旋即陷入了沉思,道:“此事还是回到镇抚司请示指挥使大人才做定夺,看大人怎么说。” “也行,现在还是尽快将何琇一干人等的尸体运回镇抚司,东厂没等到何琇回去复命,必然会派人来一探究竟。” 防止下山遇上东厂的阉党,唐宁和邵楠绕开了正道,从葫芦口的另一侧僻选捷径。 京师镇抚司。 内堂中摆着近六十具尸体,一半是遭到伏击的锦衣卫,另外一半是以何琇为首的东厂阉党。 在一干尸体前,站着牟斌邵楠以及唐宁三人。 牟斌铁青着脸,“真是好大的胆子,连陛下钦点的案子都干出手阻拦,这王岳是不想活了吗?” 唐宁抱拳道:“卑职敢问大人,此番可否扳倒王岳?” 牟斌的目光从眼前的尸体上移过,微微叹了口气:“王岳这棵树根抓朝堂深处,想要彻底扳倒他,这点还是不够。” “如果惹得陛下震怒呢?” 牟斌看着唐宁,“你有办法?” 唐宁看了下身边的邵楠,把心底的想法述说了出来。 牟斌听着唐宁的话,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上扬,“你的意思是,毁掉明月图?” 唐宁点着头,“昨晚的阉党无一活口,何琇的尸体更是落在我们手中,至于手里的明月图是好是坏,还不是得由我们说的算,只是要让大人在陛下面前难堪了。” “明月图是毁于东厂之手,再难堪也不过一年俸禄。”牟斌的眼中冒出一缕寒光,霎然抽出绣春刀,果断一刀劈下,将文案上的明月图斩成两截。 “就算王岳不死,东厂也会因此遭到陛下的沉重打压。” 唐宁将半截明月图拿在手里,用绣春刀捅破何琇的胸膛,尔后抬起何琇的手掌,沾满血迹后,让其抓在手中。 “东厂的血迹,东厂指印,半截明月图,倒是要看看王岳如何翻身。” 唐宁做完又道:“此刻想必东厂已经知道事情败露,不出意料的话,王岳已经派人去南京销毁何琇的户籍信息。” 邵楠也认同这点,“东厂的势力大部分限于皇宫,虽说天下个州府都设有镇守太监府,但跟我锦衣卫比起来如同燕雀鸿鹄,这就飞鸽给南镇抚司。” “大人英明。” 邵楠瞥着唐宁,“你就别奉承了,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此事敲定后,你就留在京师吧,这等人才混在南京,委实浪费了。” 唐宁连忙单膝跪地,“卑职谢过大人抬爱。” “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位置永远都是留给有实力的人,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跑一趟南京,倘若飞鸽让王岳拦下,此事处理起来又得得添加不少波折。” 唐宁睁大了眼睛,“啊?让卑职回南京?” 牟斌瞧了他,“你不愿意?” 我擦,这何止是不愿意,当初来京师的目的就是为了躲避徐有容的追杀,现在又折道回去,岂不是又羊入虎口了? 一边是牟斌给予的重任,一边是徐有容这头大麻烦,顿时让唐宁陷入了两难之境。 在牟斌的询问下,唐宁也只有强颜点头,“卑职定当不负大人做托,即刻动身。” “不过在卑职离京前,有一事望大人帮衬一二。” 牟斌道:“你说。” “昨夜遭遇伏击时,卑职的下属为救卑职,重伤躺在村户家中,另外村户家的小姑娘也望大人帮忙照看。” “小姑娘?”邵楠也没多问,拍着唐宁的肩膀:“这事你就放心吧,我会让校尉将他接回千户所,并且昨晚遇难的弟兄也会统一发下抚恤金。” “那卑职谢过千户大人了。” …………………………………………………… 东厂,里侧厢房。 王桂子一夜未睡,趴在床榻上静候何琇带回捷报。 可天已经亮了一个时辰,城门大开至今都了无音讯,这让何琇右眼跳个不停,心底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派出去的探子已有半个时辰,算算行程,也该回来了。 “公公,公公,不好了,祸事了。”王桂子刚从床上翻起身,抬到嘴边的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门外就传来急促的呼喊。 手里的茶盏刚放在桌上,一身便装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跪在王桂子面前:“公公,死了,他们都死了。” 王桂子一屁股落在凳子上,奈何屁股有伤,疼的面色发白,汗如雨下,瞬间又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何琇人呢?” 小太监带着哭腔:“奴婢遵从公公的吩咐赶往葫芦口,等奴婢赶到,已无半个人影,丛林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后来奴婢回城打听,唐宁却是活着回来了,至于何公公,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桂子像是让黑白无常勾了魂似的,两眼无神的看着门外,身子更是前后晃悠,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尸体,稍有不慎就会跌倒下来。 “走,扶咱家去见干爹,现在只有干等能救咱家了。” 上架感言 都让开,我要感言,谁也别拦我! 没错,谁拦我我弄谁,还是往死里弄的那种! 以前我看别人书的时候,看到上架感言总感觉好牛逼,动不动就感谢这个感谢那个,没想到吧,今儿个我的书也上架了,我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也要感谢一番。 首先,我要感谢的人就是我的编辑,徐徐大王,据说此人是个猥琐男,有点不良倾向,导致我至今都不敢对他深入探讨;其次我要感谢我的书友,例如松山明人,彭少波,泗洪强哥,魔盗中城,阿霖等等太多太多说不上来,每天都给我推荐票,给在默默的支持我,虽然这本书的成绩不怎么样,但是这都是我的心血,我也会坚持写完。 最后,再次感谢默默支持我的书友,作揖感谢! 另外,如果有条件还请支持一下正版,毕竟写手不容易,一章小说才一两毛钱,一包烟能看几百章,一瓶水能看几十章,但是这一两毛钱都是写手的经济来源! 第七十二章:半路遇故人【求收订】 唐宁出了城,顺道去农户家看望了余洪,至于刘全托付给他的小丫头,仍旧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充满了敌视。 十五岁的小姑娘懂得很多事,昨晚可是亲眼见到唐宁带着一干人等杀入他家,尽管他的家人并非死于唐宁手里,但这件事跟他有着直接关系。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有一天我一定要为家人报仇。”小姑娘咬着银牙,满目仇恨的看着唐宁。 余洪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毕竟有着京城三位名医为他治疗,靠在床上,听到小姑娘的话,余洪的右手已然握住了身边绣春刀的刀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杀意。 “大人……” 唐宁摆着手,“事出有因,现在也没时间跟你解释,等我从南京回来再跟你细说,倘若那是你仍旧想为家人报仇,我随时恭候。” 唐宁翻身上了马背,只身一人带着牟斌的书信直奔南京。 人生路线都是曲曲折折,等你反应过来,发现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起点。 唐宁顺着官道一路疾驰,然而脸上的表情彰显着他内心的无奈,这一路上,他暗在心底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可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也只能委曲求全。 济南府位于大明以北,夹在应天府和顺天府之间。 唐宁第第四日抵达济南,在临近傍晚,唐宁打算再次休整一晚,明日再提行程。 在街道打听了一下济南府的百户所,确认了一下牟斌的飞鸽已在昨日飞往南京后,唐宁就出了衙门,计划在城中打个尖儿。 刚招呼店小二过来,碰巧看到一身酒气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进来。 见到来人,唐宁不禁愣住了,尔后嘴角浮现一道笑意,“唐解元,那日扬州一别,没想到在济南还能遇上,是不是一种莫大的缘分?” 唐伯虎刚从醉春楼出来,与花魁喝了不少酒,准备回客栈歇歇,迷糊着脑袋一摇一晃的摸进门,忽如其来的一句招呼瞬间泼醒了他的酒意。 比醒酒药还管用,这声音这辈子都忘不了,扬州城客栈中的那位来自京师的锦衣卫百户。 唐寅瞪大了眼睛,看到唐宁这张梦魇脸,当下撩起下摆,迈开步子准备跑路,可前脚还没来及迈出门槛,就让唐宁一把揪住了肩膀,带着笑脸看着他:“唐谢元,你我好歹也是旧相识,为何见我就跑,你读书人的礼节呢?” 唐寅都快哭了,“大人,自扬州一别,唐某再无冒犯锦衣卫之意,口头言论更是谨之又慎。” 唐宁哭笑不得,道:“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纯粹就是想和你喝杯酒,他乡遇故人,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只是喝酒?不是将我灌醉抓我的?” 唐宁瞥着他,语气带着不屑道:“抓你还需要将你灌醉?” 唐寅摸着鼻尖,“既然百户大人诚心相邀,唐某也却之不恭了。” 唐宁一边点着头,又对着柜台的小二道:“送两壶酒到我房间……。” 话没说话,唐宁眼角余光看到一辆客栈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看到丫鬟扶着从车辕上下来的蓝裙女子,唐宁脸色都白了。 徐……徐有容…… 我滴个亲娘嘞,这是出门没看老黄历还是咋地,怎么在这遇到她。 她不是应该在南京吗,过着锦衣玉食,混吃等嫁人的养猪生活吗,瞧这出远门的架势,莫不是要去京城? 唐百户慌了,不会是特地去京城找我的吧,不就是不小心撞见你出浴,有必要一路不离不弃的追杀吗? 唐宁当机立断的转过身,徐有容已经下了马车,提着裙摆朝着客栈走来,而楼梯正好对着正门,直接上楼想必会引起她的注意,无奈下好转身坐在楼梯下的桌子前,背对着柜台。 这客栈的设计,唐宁都有种骂娘的冲动,楼梯对大门,懂不懂风水?有再多的钱也留不住啊。 埋怨完后,唐宁开始祈祷徐有容赶紧上楼,千万不要瞧见他。 “店小二,安排两间雅间,再给烧两壶热水。”徐有容连日来的行程让她显得有些憔悴,进入济南准备好好休整两天再南下。 小儿哈着腰:“好勒小姐,这就给你安排。” 香香背着包袱,两名护卫跟着赶着马车去了客栈后院,一人开始停顿马车,另外一人绕着客栈探查周围环境。 客栈内,这会儿功夫店小儿已经收好香香递过去的银子,正要领着徐有容去二楼,可站在楼梯上的唐寅扭过头,却是没能瞧见唐宁的身影,便对着大唐喊道:“百户大人?” 唐宁的头埋的更低了,恨不得一鞋底朝着塞到唐寅的嘴里,闭嘴行不行? 唐寅见唐宁没有回应他,径直下了楼,目光开始横扫整个大堂。 这个时候客栈只有稀稀两两的客人从大门进来,唐寅的这一声呼喊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特别是某位来自南京的国公府小姐。 在意一个人的话,听到类似的称呼都会打起几分注意。 唐寅的这一声百户让徐有容对他投去留意的眼神,随着唐宁定格在某位姓唐的百户身上。 徐有容神情一怔,尔后眼神半眯,带着浅笑走了过去,“唐大人,数日不见,近来可好?” 一张角色小脸上带着如浴春风般的笑容,可落在唐宁眼里,堪比烟花巷子的老鸨。 唐宁一手捂着脸,掐着音带,仍旧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 徐有容距离唐宁还有半丈距离,双手抱胸,“认错人?不会吧,某个人就算化成灰本小姐也不会认错。” “香香,拦住他。” 看来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让徐有容给无情摧毁,索性放下遮掩的衣袖,挤着笑脸道:“没想到会在济南府遇见徐小姐,实在幸会,不过今日唐某要是在身,容唐某办完事,再找小姐叙旧,告辞告辞。” 刚走两步,香香就抱着包袱堵在唐宁面前,“哼,我家小姐没让你走,你就不许走,休想离开。” 唐宁别过头瞧了下徐有容,又看了看面前的香香,试探道:“徐小姐是要去京师吧?” 第七十三章:王岳的震怒【求首订】 京师东厂阁楼中,王岳怒不可遏的将手里的茶盏砸在跪在地上的王桂子头上,当即鲜血混杂着茶水,从额头上流淌了下来。 尽管如此,王桂子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低着头,不敢有半点忤逆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此事一出,怕是连干爹都吃不消。 锦衣卫不会白白丧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起此事带来的严重后果,王桂子心底一阵发凉。 现在想想,当初确实是冲动了,不过此事皆因唐宁而起,王桂子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狰狞的神色。 唐宁,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咱家心头之恨。 王岳又是一脚将王桂子踹到在地,“小畜生,往日里挺精明的一个人,现在怎干出这等糊涂事,你这是要置咱家于死地啊,出了这档子事,你觉得牟斌会放过咱家?陛下本就因为明月图对咱家心存芥蒂,而眼下你让咱家怎么跟陛下解释?” “干爹,孩儿错了,孩儿也是想替干爹分忧。” 王岳重重的叹了口气,尔后挥摆着衣袖,哼道:“罢了,这件事咱家先给你记着,待风头过了再来处置你。” 又说道:“如你所言,死的是来自南京太监府的何琇,现在给韩通传递条子怕是也晚了,纵然马不停蹄也没有锦衣卫密探的飞鸽传书快,待咱家的人到达南京,何琇的底细已经落在廖光明的手里。” “干爹,那咱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要不儿子带着一帮杀才出去,半路将何琇的底细给拦截下来。” 王岳瞧着他,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大局已定,牟斌在这件事已经吃定咱家了,徒生是非只会让咱家越陷越深。”王岳转身望着墙上挂着写着‘忠心’二字的字展,严重露出几许戾气,又道:“就算折了一手,可咱家又岂会任由他人揉捏。” 王桂子抬起头,愕然道:“干爹有办法?” “你上回说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烧了咱家的镇守太监府?” 虽然不知道王岳陡然问起这件事是何种意思,但是他既然提起,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王桂子点着头:“是的干爹,何琇前来京师的目的就是向干爹你汇报此事,怎料惨遭唐宁毒……” 王岳挥手打断:“行了,后面的事就交给咱家了,东厂出了事想必老祖宗也不会袖手旁观。” 司礼监,萧敬历经四朝,如今深受孝宗皇帝器重,并将掌印的位置交付他,妥妥坐在二十四监之首,哪怕王岳这位东厂督主见了他都得称呼一声老祖宗。 王岳担任东厂督主之职的同时,还兼任二十四监的秉笔太监。 萧敬从文案前站起身,上了年纪身子骨就容易疲倦,坐了一个时辰就有些挺不住,准备出去走走。 这时,侯在门外的小太监弯着腰走了进来,“奴婢见过老祖宗。” 萧敬看了他一眼,问道:“有事?” “回禀老祖宗,王督主出事了。” 萧敬步子一缓,道:“是因为上次大理寺一事?” 小太监道:“是的老祖宗。” 萧敬回坐在首案上,“说说,怎么回事?” …………………………………………………… 济南府,鸿运客栈内。 唐宁别过头瞧了下徐有容,又看了看面前的香香,试探道:“徐小姐是要去京师吧?” 徐有容没开口,香香傲娇地道:“是又怎样?再说了,我家小姐去哪干你何事?” 唐宁笑了笑,斜着眼又道:“该不是专程是寻我的吧?” 徐有容重重的哼了一声,带着不屑的语气:“唐百户倒是好大的面子,需要本小姐不远千里去寻你?” 唐宁缓了口气,“那就好,既然不是寻我,那徐小姐何故拦我?” “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清楚?当日没让鹏举杀了你,够对你够客气了。” 唐宁见徐有容咬着牙,一副恨之入骨的神情,心底颇感头痛,接着道:“徐小姐去京师,路途遥远,没带护卫?” 徐有容骤然打起了几分警惕,“本小姐是何等身份,出门自然是带了护卫。” 带了护卫却没见人,转念想想,徐有容的话也在理,堂堂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出远门老公爷自然不放心让一个丫鬟陪同。 可现在护卫却是没在跟前,唐宁眼珠子转溜了一圈,忽然指着门外蔚蓝的天空,大声惊呼道:“看,天上有灰机!” ……………………………………………… 南京镇抚司。 廖光明这段时间倒也清闲,虽然指挥使大人交待的案子没查出结果,但是呈交上去的报告也没责怪之意,也算是囫囵而过了。 百户所被烧,他跟韩通各有说辞,但稍微有点摩擦,府尹杜汉堂就会出面从中调解。 短短两天时间,镇守太监府被烧,三家百户所起火,如果再任由争斗下去,指不定哪天连他的知府衙门都保不住。 在者,他身为南京府尹,尽管锦衣卫与东厂的争斗他约束不了,也不想掺和到这摊浑水中,可在他的地盘上屡屡失火,知府的面子也过不去。 而且上头还有尚书省的几位老家伙盯着,杜汉堂也委实没办法,这些天来,他跑的比伺候皇帝的小太监都勤快,只要两方苗头不对,杜汉堂就会准时带着衙役出现。 城东百户所,唐宁去了京师,大权放给了钟明。 钟明上辈子八成是让狗给日了,才会这辈子大病初愈让狗咬,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勉强下地。 这一个月以来,钟明兢兢业业,好在手底下的兄弟倒也信服他,期间与周边的两个百户所仍旧有着不大不小的冲突,但没实际性的举动,彭磊遵从廖光明的意思,在唐宁不在南京的期间,多少给予钟明一些照顾。 洪发洪百户那日让烧断的房梁砸死,百户的位置就空闲了出来,周边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个位置。 这日,钟明从街上回来,前脚还没来得及迈进百户所,门前当值的校尉禀告道:“大人,方才千户所的校尉来过,说是大人回来后让您过去一趟。” 钟明有些诧然,千户所的校尉跑来通传,难道千户大人要交待什么新任务?问道:“可说什么事没有?” “这倒没说,不过听意思应该是千户大人找您。” “知道了。”钟明也琢磨不透,当下步子一转,朝着千户衙门走去。 ps:突如其来的上架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我也是临时收到编辑的通知,既然上架就不能跟以前一样了,意味着要加更了,每天两更保底,三更属于正常,四更属于爆发。另外,求一下推荐票月票……第一次写书,求一下支持,谢谢! 第七十四章:钟明的回绝【第三更求订阅】 钟明带着满腹疑问来到千户所,在见到彭磊的时候,彭磊正跟有着老好人之称元百户交待着事情。 元百户年纪已过四十,为人忠厚,在南京锦衣卫的圈子中有着不错的口碑,向来不与人发生口角矛盾,也不图官职再进一步,只在乎活在当下。他有求不高,只需领着朝廷俸禄,每月分着平安银子,随着婆姨孩子过好每一天便足矣。 这种人才是懂得享受的人,没被利益冲昏头脑,知足常乐才是幸福。 整个北镇抚司都知道元百户与世无争的性子,所以上头给他安排的任务也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元百户也乐享其中,对他而言,孝敬父母,疼爱夫人和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彭磊没说几句,元百户点着头,抱拳领命了,转过身看到侯在一旁的钟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给他响过招呼。 “卑职代理百户钟明见过千户大人。”钟明见彭磊的目光转向他,忙不迭的走向前,单膝抱拳道。 彭磊遇人都是带着一副随和的味道,这也是上位者的通常做派,手里稍微有点权力的人都不会将情绪表达在脸上,就算再想弄死对方,都会对他挤着笑脸。 当然,彭磊对钟明没有任何异样想法,反而还很看重他,百户所里出了唐宁这么一个怪才,他底下的一把手也不是个拿不着耗子的猫。 彭磊笑着道:“不必多礼,在我这整这一套倒是显得生分了。” 钟明带着憨笑站起身,摸着头道:“不知大人招呼卑职前来所谓何事?” 彭磊示意了一下堂中的椅子,“坐着说。让你前来自是有重要事。” 钟明神情愣了下,刚坐下的腰板瞬间挺了笔直,浑身上下摆出一股肃然的味道。 彭磊笑了,抬起茶几上的茶盏,吃了一口,道:“瞧把你紧张的,此次让你来与案子无关。” 钟明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大人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洪百户在上个月衙门失火时不幸遇难,百户所一直空着也不是个办法,底下终究还有一百多号兄弟,放养下去会让底下的兄弟产生异样的情绪,日后多少会影响内部团结。” 钟明没说话,虽然有些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而现在彭磊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就算反应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彭磊又是接着道:“此事昨日我也探过同知大人的口风,同知大人的意思呢,也是很赞同,唐宁去了京城,北镇抚司传回的消息说指挥使大人现在很器重他,不出意外,八成是回不来了。” 钟明面色惊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人,你说我家大人不回来了?” “同知大人是这么个意思,得到了指挥使大人的赏识,十有八九会留在身边替他办事。” “那卑职该怎么办?”钟明急着问道。 “我和同知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来担任这百户一职,你想尽快任职就接替洪发的位置,若想要继续留在百户所,那你还得等上一等,待同知大人给指挥使大人传封文书,再上奏朝廷后,得到允许才可正式任命。” 官职晋升都得向朝廷禀告,就跟后世公司上班一样,想要升职就得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来,古代人也是一样,升官要不就看资历,这多半都是熬出来的。 其次就是看业绩,廖光明给牟斌递封公文,就是让他决定唐宁的留与回,如果留他,牟斌自会替钟明写一份奏折呈给内阁,然后由陛下恩准。 虽然锦衣卫百户只是个六品武官,但锦衣卫却是天子的亲卫军,内阁对它的官职晋升都不会伸手阻拦,陛下对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更不会刨根为底,所以说,只要牟斌呈上去,基本都是板上钉钉。 至于为何说接替唐宁的位置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唐宁留在了京城,那边总得给他腾出一个位置,其次就是中间的交接公文得花费一些时间。 接替洪发的位置就没有这么多的繁琐手续,直接走马上任即可,其他的事也可以缓缓再办。 钟明看了下面前的彭磊,再次单膝跪地,“卑职蒙幸大人跟同知大人赏识,但卑职对百户之职从未有过念头,还望大人收回成命。” 彭磊眉头挑了挑,“你不想担任这百户?” 钟明落地有声的道:“卑职只是我家百户大人麾下的一介总旗官,对百户之职从未有过越界想法。” “这可是锦衣卫百户,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花重金走后门,现在就摆在你面前,你确定不考虑?” “望大人见谅,卑职只想做我家大人麾下的总旗官,百户一职恕卑职资历尚浅,无法担任。” “哈哈……”彭磊笑了,也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钟明面前,“起来吧,果然不出我所料,想任命你为百户的人是同知大人,在同知大人提出这想法时,我就猜到你的心思,当时就给了一个凌磨两可的说法,果不其然。罢了,你还是暂代百户之职,等候唐宁的音讯吧。” 钟明顿时喜上眉梢,“卑职谢过千户大人。” “你呀,也不知道唐宁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多少人为了爬上位不惜背地里捅上司一刀,你倒好,给你升职却回口不要。真是好福气,唐宁真是好福气啊。” 这话满是醋味,听着钟明都觉得一股醋坛子的味道,也让他极为尴尬。 然而,随着钟明离开千户衙门,他回绝任职百户的消息不胫而走,前脚刚踏进百户所,所里一干弟兄都知道了这件事,故而看待唐宁的目光也有所转变。 在底下兄弟听他调遣的同时,一部分誓忠唐宁的校尉暗在心底防备着他,毕竟汪琪就是前车之鉴。 听说钟明回绝千户大人提拔,心底对钟明的一丝警惕也随风而去,换来的是至高的敬仰,以及无比的敬重。 可身在济南府的唐宁并不好过,一句看天上有灰机骗过了徐有容和香香,可刚一个箭步冲出客栈,片刻功夫就让徐有容的侍卫就跟拎二狗子似的,又给拎回来了。 唐宁绝望了,坐在大堂的条凳上,看着对他虎视眈眈的三人,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徐有容这小麻烦透着阴狠的眼神,该不会对我有着不良想法吧? 苍天啊,我可是个良民! 第七十五章:彪悍的徐有容 唐宁很郁闷,就跟累死累活给大哥盖了间房子,事后大哥一脸宽慰的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跟他说:“改明大哥给你娶个嫂子回来。” 听后顿时激动的找不着北,满脸翘望着,直到迎亲的那一天,才发现至尊宝不是自己,一生所爱的露娜另有其人…… 可谓是躺在他建的房,他买的床,却是日着他心仪的姑娘! 唐宁要死不死的坐在大堂中,满目杀气的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唐寅,唐宁很后悔,当初在扬州城的客栈里,为何要心慈手软放过他,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锦衣卫把他拿走。 时以今日也不会落在徐有容的手里,悔不当初啊。 如果下次还能遇上这倒霉货,二话不说,直接送到锦衣卫天牢里关他十天半个月,所有酷刑全不给他上一遍。 徐有容带着一脸淡笑,看着唐宁道:“跑呀,你怎么不跑了?” 唐宁带着认真的表情:“卑职觉得,做人吧,还是实在点好,整日花花肠子会遭报应的。” 徐有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现在知道了?” 唐宁重重的点着头:“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都成砧板上的猪肉了,左右各自站着来自国公府的绝顶高手,就算再加上三个自己,也不见得有半分胜算。 “后悔吗?” “后悔,由衷的后悔。”唐宁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他的虔诚,飞快的补充一句:“当初就不该坐在茶肆喝茶,一碗茶喝出三千两银子不说,后续还牵扯一大推麻烦。“ 渐渐地,徐有容的脸色有些发黑,唐宁仍旧自顾的反省道:“更不应该给小公爷烤鱼,结果烤出一个千里都难以摆脱的大麻烦。” 徐有容脸色终于变了,很不友善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大-麻-烦-事-谁?” 唐宁终于察觉到徐有容脸上的神情,也意识到刚才一时畅言说了不该说的话,果然是一时吐槽一时爽,一直吐槽一直爽,看着坐在面前虎视眈眈的徐有容,直觉告诉他,嘴贱所带来的后果会更爽。 “哈哈……”唐宁仰头一阵干笑,又迅速的扭过头,一脸迷茫地道:“说啥了?刚才说啥了?” 徐有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忽然发现上次买的首饰全落在家中,这副打扮去见姨娘未免有些寒掺。” 唐宁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上次冒出这种感觉,正是徐有容讹他三千两银子的时候。 “唐百户,要不你随本小姐去城里首饰店走走?” 我擦…… 又来,你当小爷是银行啊,就算是银行,冲着你这取法,没个三两天也得取破产。 唐宁哭丧着脸,带着哀求的神色,“徐小姐,徐大小姐,能不能放我一马?我是真的没钱了,要不换种补偿你的法子,你尽管开口,只要别跟钱有关,都行。” “你很缺钱?” 唐宁重重的点着头,“不是一般缺。” 笑话,你到大街上问问去,钱这东西谁不缺? “堂堂一方恶霸的锦衣卫百户会缺银子,你觉得本小姐会信吗?” 唐宁骤然瞪大了眼睛,“徐小姐,不……徐青天,说话得讲究证据啊,卑职任职以来兢兢业业,行走官场如履薄冰,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一方恶霸,卑职也是体恤爱民好吧。” 徐有容瞥着眼看着他,鄙夷道:“就你?还体恤爱民?那好,本小姐问你,上回的三千两银子从何而来?别跟我说是朝廷发的俸禄。” “百户所不是让国子监的贡生砸了吗,所里一帮下属爱心泛滥,给捐的。” “捐的?”徐有容的声贝上升好了几度,一双美目充满了不可置信,“能捐三千两?朝廷修十座衙门也拨不了三千两下来。” 徐有容又道:“就算是你下边的校尉捐献出来的,那你也算是挪用公款,还是说中饱私囊?”徐有容双手抱胸,看着冷笑看着他。 唐宁极力辩解道:“这怎么就中饱私囊了,就算你是国公府的千金也不能乱给我扣贪污克扣的帽子啊,这三千两是他们死皮赖脸塞给我的。” 徐有容:“……” 真是恨不得将桌上的碟子塞在他嘴里,人家傻还是你当我傻,居然连死皮赖脸这种理由都说的出来。 徐有容决定不跟这种厚颜无耻的人争辩下去,话锋一转,“你这些昂脏勾当我也赖得过问,既然说换种法子补偿我,那你打算怎么个补偿法?” 唐宁从条凳上站起身,腆着脸,避开身边的护卫,凑到徐有容的耳边,细声说道:“要不——肉偿?” ………… 事实说明一个道理,嘴贱永远都没好下场,唐宁一脸幽怨的像是个深闺怨妇,一瘸一拐的上了楼梯,身后跟着低着头,心灵都在颤抖的唐伯虎。 他也意识到错了,但于事无补,在看到徐有容这般漂亮的姑娘朝着唐宁裤裆踢去,看到唐宁双手捧着心肝在地上打滚,顿时汗如雨下。 悍女啊,未出阁就这般凶猛,日后嫁了人怎生得了。 唐宁回房后,当即躲在屏风后面,掀开裤裆将二弟里里外外,从头到尾,不留余地的检查了一遍,心底的石头才算落下,但在同时发现了一个潜在的隐患。 包皮过长了,这可是男科病,不仅影响二弟的生理健康,日时还影响啪啪啪时的质量。 也不知道大明朝有没有这方面的大夫。 想到这,不禁让唐宁想起前世看到的一则史记,据说正德皇帝初次体验男女之事,给他做教习的是宫里的才女,一夜后,侍奉他的太监刘瑾问他,殿下,昨夜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美妙? 在刘瑾的期盼下,朱厚照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副惊恐的表情,“疼,她昨晚弄疼本宫了。” 由此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一是,正德皇帝朱厚照是个包皮男,而且包皮还不是一般长,至少也得是二般长。 第二,太监都是心理变态,自己对男女之事有心而无力,却好奇别人的感受。 唐宁坐在窗前,忧心忡忡的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发出一声长叹:“社会得进步啊,不然割个包皮都没人。” 第七十六章:二十天期限 “哐啷……” 紧闭的房门让人从外一脚踹开,吓的唐宁从椅子上跳起身,朝着门外投去愤怒的神情,奶奶个腿,现在只要是个人都可以欺负我一下是不是? 惹不起徐有容这小麻烦,我这堂堂锦衣卫百户还弄不过其他人? 但在看清来人后,唐宁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焉了:“徐大小姐,不知你蹬门所谓何事?” 阴魂不散啊,从他双手环胸,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就不难看出他是上门找事的。 可徐有容却是风轻云淡的道:“没事,本小姐闲着无聊就想看看你窝在房间干嘛。” 唐宁的眉头不自然的蹙起,闲着没事就来踹我房门?这大小姐的教养让狗吃了?还是说国公府的素养其实就是和狗一样? 徐鹏举整日是一副天子老大小爷老二模样,遇谁都敢插上一脚,如今徐有容也是,跟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人后,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个德行。 徐老公爷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瞧瞧他遗传的都是什么基因,你看第一任国公爷徐达是何等精明强干,以武将身份担任中书右丞相,再看看徐鹏举跟徐有容这姐弟俩。 啧啧……没得比,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徐有容这一代徐家基因突变了。 还是说英年早逝的徐奎璧当年跟一个卖酸菜的翠花姑娘来了一场美丽的邂逅,从而剩下与众不同的姐弟俩。 唐宁跟一个对他二弟使江湖失传已久的‘绝户撩阴踢’的人打不起半点好感,更是将他归属到凶残母夜叉的一类人中,暗在心底时刻提醒自己,日后遇见务必绕道而行,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对于不受欢迎的人,唐宁直接下了逐客令。“徐小姐闲无聊可以出去看看夕阳,金灿灿的,如同金子一样招人喜爱,卑职这里可没什么乐子能让徐小姐解闷。” 徐有容像是没听明白唐宁话中的含义,跨步走到唐宁的窗前,毫不客气的一把将他推开,鸠占鹊巢的坐在他的位置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人渐凋零的街道。 唐宁有些忍受不了,这人怎么这样,小鬼索命也有个度吧。 况且你还是个女儿身,整日浪的跟公子哥一样,成何体统。 唐宁叹了口气,直接挑明道:“徐小姐,你闲着无聊可以让你底下的护卫陪你出去走走,卑职还要休息,身负使命,明日一早得快马加鞭赶往南京。” 徐有容扭过头,诧异道:“你要回去?” 唐宁也不隐瞒,“指挥使大人交付了卑职一项差事。” 徐有容有些不明白了,“你不是锦衣卫百户吗,怎么尽干些跑腿的事,当初逃离南京是给廖光明送公文,现在回南京难不成还是送公文?” 唐宁:“……” 真的好想说一句,你怎么知道…… 徐有容见唐宁没有回答她,踌躇了片刻,而后忽然说道:“不行,你不能回南京。” “为何?”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反正你就是不准回去。” “大小姐,此事耽搁不得,搞不好会出大事的,我承认,当初在国公府不小心撞见你出浴是我不对,可一事论一事,待我将此事办完,回头再给你折腰赔罪可行?”唐宁收起为世不恭的态度,一本正经的跟着徐有容说道。 徐有容想了想,“那你要告诉我你回南京所谓何事?万一你又跟先前一样,跑了怎么办?” 绕了半天,这才是徐有容不愿他离开的本质原因。 唐宁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按照小麻烦不依不饶的性子,如果不直言告诉她,怕是她会纠缠个没完没了。“此事仅此告诉你一人,此番回南京正是奉指挥使大人之命调取一名罪犯的底细。” “罪犯?又是何人?” “镇守太监府的何琇。” “为什么派你去?” “此事干系重大,指挥使大人让别人去不放心。” “看来你上头对你挺看重的。”徐有容接着道:“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唐宁摇了摇头,关键性的东西还是隐瞒了下来,“这个就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当今陛下下令严查的。” 徐有容沉默了,没再接着问下去,目光盯着即将没落西山的太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过后,才道:“既然是陛下下令严查的案子,我可以放你回南京,不过只给你二十天时间,二十天后我在京师镇抚司等你,没见你人……哼,你该知道本小姐的手段。” 唐宁算算行程,再过六天左右,就该抵达南京,处理何琇的事跟百户所的一些私事,最多耽搁两日,剩下的十二天赶回京师,时间倒也充裕。 关上被徐有容踹成重伤的房门,唐宁摸着胸口重重的喘了口气,不容易啊,胡搅蛮缠的小麻烦终于通了一回人性。 徐有容虽然离开了,可唐宁的心境却是有了一丝波动。 想起小麻烦临走前的那句问候,对她刁蛮的性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刚踏出房门的徐有容步子戛然而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酝酿了片刻,才鼓起勇气道:“你……那里没事吧?我对刚才的事向你说声抱歉。” 尽管她是背对着唐宁,但嫣红的耳根深深出卖了她羞涩的内心。 或许,徐有容并不像表面上这般任性,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是她处处谨慎,像是一只小刺猬一样,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 这让唐宁有些看不透,不禁思索起往事,茶肆时对她的轻薄,国公府的意外,反观徐有容也只在表面上为难他。 唐宁甩了甩脑袋,姑娘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还是等回到京师再与她做个了断,赔偿银子也好,其他的要求也罢,总而言之还是敬而远之,这些金字塔尖的权贵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要做的是大把捞银子,娇妻美妾,盖一座带有车库的大宅子,二十五岁之前退休养老才是主题发展路线。 ……………………………………………… 京师皇宫御书房。 弘治皇帝朱祐樘给了牟斌七天时间,让他务必追回《明月图》。 时间一晃,今天已是最后一天,牟斌跪在朱祐樘的龙案前,已有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朱祐樘将手里的奏折批完这才抬头看向他。 “起来说话。” 牟斌叩谢道:“微臣谢过陛下。” 朱祐樘抬手又拿起一本奏折,一边审阅一边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牟斌低着头,“臣有罪,恳请陛下责罚。” 朱祐樘的目光从奏本上转移到牟斌的身上,“事情办砸了?” “回禀陛下,罪犯尽数伏诛,只是……只是《明月图》出了问题。” 第七十七章:南京的第三把火 朱祐樘一怔,问道:“明月图怎么了?” 牟斌难以启齿:“在剿灭罪犯时,突然杀出一帮叛贼,将明月图撕毁了。” “啪……” 朱祐樘怒不可遏拍在龙案上,“什么?被撕毁了?” 牟斌惊吓的跪在地上,惶恐的低着头,道:“不过微臣已经查出这帮叛贼的底细。” “查出底下又有何用,朕的明月图能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臣罪该万死,有负陛下重托。” “罪该该死,罪该该死,整日就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如果办事能让朕宽心,也不止于此。” 朱祐樘的早年经历并不好,特别是幼年时期,深受王贵妃荼毒,但他对先皇仍旧存在感情之情,明月图是他对先皇思念的寄托,现在却是毁了。 从龙椅上站起身,背着手,“东西呢?” 门外的小太监颤巍巍的将断成两截的明月图递了上来。 朱祐樘接过手,眉头紧紧蹙起,彰显着他内心的极限愤怒,好在他有着良好的性情,故而没有发作出来,问道:“你方才说已经查明叛贼的底细,是何人所为,朕必让其受凌迟之刑。” “回陛下话,那帮叛贼的头目是……是东厂之人。” “王岳的下属?”朱祐樘对着门外太监道:“去东厂让王岳给朕滚过来。” 牟斌道:“臣已经调查清楚,正是从南京而来的太监何琇,并且尸体已经交付大理寺,已让寺卿赵大人验明,图上的血手印与何琇完全相符,为了确保何琇身份,臣已经飞鸽给南京同知廖光明,让他督查此事,不消数日,南京那边便会传回消息。” 朱祐樘盯着图上的血迹片刻,眉间浮现出一抹戾气,“东厂,朕真是养了一帮好家奴。” 说着,朱祐樘又吩咐门外的侍卫,“去大理寺,把赵阔叫来。” ………………………………………………………… 唐宁上路了,徐有容倒也挺守信用,一大早就让侍卫放任他离去,只不过某位姓唐的大才子却是被扣留下来了。 唐宁骑在马背上,手里挥动着马鞭,嘴角勾勒出一道浅笑,唐大才子,你坑我一把,我就让你感受一下撩阴腿的滋味。 临走前给徐有容递了一封信,信上的字不多,却是隐晦的指明这位曾今轰动大明的解元公唐伯虎对她有不良企图,然后唐寅就自然而然的落在徐有容的手里,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第五日,午时。 坐在马背上的唐宁望着南京这座古老的都城,心里别有一番感悟,绕了一大圈,现在又绕回来了。 只不过此次之行南京不同于之前,牟斌已经将他留在京师,等他再次回去的时候,想必已经给他腾好了位置,唐宁此番主要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何琇的的底细;其二就是想问廖光明要一些人。 他既然留在了京师,百户所里的一帮老兄弟自是不会放着不闻不问。 下了马,牵着一路朝着镇抚司走去。离开才不过一个多月,南京城仍旧是走时的那般模样,没有什么变化。 殊不知,早在两天前南京城中又发生了一场动荡,上个月刚走水的镇守太监府竟然又失火了。 上次失火,整个衙门唯独阁楼幸存了下来,这次很凑巧,偏偏阁楼被烧,这大概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意思吧,逃的过初一,也难逃十五。 将手里的马交给门前当值的校尉后,唐宁径直走进了内堂。 “唐宁?”廖光明听到堂内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到那张久违的面孔,将手里的公文放了下来,说道:“指挥使大人的飞鸽中说你不日将至,算算日子,也料到你今日回南京。” 唐宁看了文案前的廖光明一眼,阔别一个多月,这位老上司面色沧桑了很多,脸上也不再有往日的笑容,展现出一筹莫展的模样。 唐宁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唐宁见过同知大人。” 廖光明摆着手,尔后指了下一旁的椅子,“不必多礼了,坐着说。” 唐宁如实从地上站起身,但没直接坐在椅子上,而是从怀里掏出牟斌的密函,递到廖光明的文案上,“大人,这是指挥使大人写给你的信,请过目。” 廖光明瞧了唐宁一眼,随后将密函拆开,看完后叹了口气,说道:“事情难办了。” 唐宁诧异道:“大人为何这么说?” “自接到指挥使大人的飞鸽,我就亲自带着下边的一干弟兄去了镇守太监府,却是让韩通拦在外面,又逢杜汉堂这个和事佬来掺和一脚,本意是想硬闯,没想到府衙的衙役跟一帮太监死死守住太监府,僵持了半个时辰,韩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置宦官底录的阁楼莫名其妙的着火了。” 唐宁惊呆了,半晌过后才缓过神,吃吃道:“大人的意思是,何琇的底录被烧毁了?” 廖光明神情有些衰落,先是接到指挥使大人的飞鸽传信,如今又收到由唐宁遣送过来的密函,可想而知何琇的底录对指挥使大人是何等重要,如今却是被销毁了,这让廖光明怎么上头交待。 而且,先前指挥使大人让彻底的案子无功而返,大人并有责备之意,现在如此重要的事又给办砸了。 这让廖光明满心愧疚,真是再无颜面去见指挥使大人。 唐宁算是明白了,难怪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面带难堪,原来是将事给办砸了。 旋即琢磨了一下,唐宁提出了心底的疑问,“京师之事,卑职正是当事人之一,事发后指挥使大人就当即飞鸽传书过来,韩通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放火烧了自家阁楼?” 廖光明叹气摇头:“这点我也想不明白。” “事出有妖必然内奸。”唐宁道:“大人,指挥使大人传回密函中的内容,还有谁知道?” 廖光明回忆道:“当时接到飞鸽,立马召集了底下的佥事、镇抚司,以及四位千户。” “除去大人之外,就还有六人知道去此行目的是为了何琇的底录。” “你的意思是,内奸就是他们其中一人?” “大人你细想一番,这些年你与谁接过仇?或者你感觉这六人中谁是内奸的可能性最大?” 第七十八章:捏造 东厂阁楼中,王岳有些坐立不安,今天是第七天,他知道意味着什么。 这些天牟斌的一些手段他都通过探子皆有耳闻,将何琇的尸体送往大理寺让他心底再次升起了一道波澜。 因为他至今都不知道牟斌将明月图给撕毁,还将罪名推到东厂的头上。 刚吃完一盏茶,从皇宫通传的小太监匆忙而来,“老祖宗,祸事了,出大事了。” 王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陛下让你来通传咱家的?” 小太监带着急切的语气:“老祖宗,锦衣卫的牟指挥将你捅到陛下那里去了,说是陛下的明月图是毁在咱东厂手里,为此还大动肝火。” 王岳震惊了,“什么?你说什么?明月图被毁了?” “可不是,让人一道切成两截,还是牟指挥让奴婢呈给陛下的。” “不是,这明月图被毁与咱家有何干系。”王岳气愤的甩着衣袖,瞬间又捕捉到了什么,问道:“等等,你给咱家细说,这牟斌在陛下面前都说了什么?” “老祖宗,事情闹大发了,被毁的明月图上留有何琇公公的血手印,牟指挥已经差人去了南京调取何琇公公的底录,并且这血手印已经由大理寺的寺卿大人证实,与何琇公公吻合。” “咚……” 王岳一屁股落在身后的椅子上,听着脸色霎然惨白一片,像是冬日里的积雪,看不到半点血色。 “老祖宗……老祖宗?”小太监见此,连忙上去扶着王岳,“老祖宗,你赶紧想个办法吧,不然真的难消陛下的怒火。” 一语惊醒,素日里王岳都是遇事不惊,现在倒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快,快扶咱家去见老祖宗,现在也唯有他能救咱家了。” ……………………………………………… 南京镇抚司,内堂闲人眼杂,廖光明就将唐宁带到他的阁楼中,与他对立而坐。 接着之前的话题,廖光明双手搓在一起,“知道这件事虽然有六人,但是随我一道去的镇守太监府只有下面的四位千户,而这四位千户又是我的得力亲信,按理说他们都不可能暗中勾结韩通。” 廖光明又寻思道:“至于佥事跟镇抚使,二人都没离开镇抚司。” 唐宁听着廖光明的话也掂量了片刻,“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出了内鬼是必然的,不然韩通也不会放火烧自己阁楼,大人你可以反过着酿一下,内鬼为何出卖锦衣卫?” “利益?还是仇恨?”廖光明轻轻摇着头:“这些年混迹在官场,是得罪了不少人,可对所里的弟兄那是没有二话。” “这样一来只是在利益上起了冲突,大人你可以大胆的推测一下,此事办砸后遭罪的会是谁?” “指挥使大人。” “没错,指挥使大人在陛下那儿受了责罚,怒火会降在谁的身上?” 廖光明如梦大彻的惊呼道:“你是说,这背后极有可能是佥事跟镇抚使在捣鬼?” 唐宁笑了笑,“卑职可没说,大人怀疑谁全凭大人的意思,卑职只是给大人开导一下思路。” 唐宁在南京待过一段时间,对南京的十二千户多少有些了解,绝大多数都是廖光明一手提拔上来的,只有镇抚使和佥事是从京师那边空降而来,并且听说他们二人也并非锦衣卫出身,一位是来自金吾卫,另外一位是羽林卫。 大明亲军一共分为二十六卫,锦衣卫、金吾卫以及羽林卫都是其中一支,并且这亲军二十六位不隶属五军都督府,由当今天子直接调遣。 一手提拔上来的千户十之八九对上头都是忠心不二,比如唐宁手下的钟明和余洪。 锦衣卫都是一帮缺乏学识的莽夫,但是莽夫不想那帮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人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披着造福百姓的幌子,实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每一支亲军都秉承着独特的风气,虽然不知道金吾卫跟羽林卫是怎么样的一个风气,但是外来的鸟终归不是土生土长的,对他底细不清不楚,委实也值得怀疑。 再者,也如唐宁所言,廖光明倒台了,能从中获得最大收益的就是他们二人。 纵然怀疑到对方身上,但又没实际证据,廖光明也拿他没办法,“可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当前要做的是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至于同知跟镇抚使的事,还是先缓一缓。” 廖光明也是无奈了,从桌上抬起一盏茶,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唐宁眼神瞟向窗外,良久后,道:“此事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倒是要看大人敢不敢。” “嗯?你有办法?”廖光明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就跟萎下去的香蕉吃了一粒伟哥,瞬间又迸发出无限战斗力。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唐宁欲言又止的看着面前的廖光明。 廖光明一眼就看出唐宁话里有话,别了他一眼,道:“有事你就说。” 唐宁咧嘴龇牙,“就是问大人要一些人。” “余洪跟你百户所的一干弟兄?”廖光明一语中的。 唐宁眉色一挑,表现出大人的聪慧让卑职很惊奇的表情:“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人的慧眼。” “就你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 “那大人的意思呢?” 廖光明看着他说道:“如果我说不行,你嘴里还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唐宁一怔,一脸迷糊地道:“办法?什么办法?卑职说过什么了吗?”说着抬眼看了下天色,喃喃自语道:“天色不早了,该回百户所了。” 廖光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坐下,往哪走,老老实实将你的办法说出来。” “这么说大人是同意卑职的请求咯?” “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说,事成之后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回京师。” 唐宁重新坐了下来,肃然道:“韩通可以一把火烧了阁楼,那大人为何不能捏造一本何琇的底录出来。” “捏造?这怕是行不通吧,倘若韩通出来指证,等于欺君瞒上,死罪啊。” “指证?他敢出来指证吗?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只要他敢站出来,就说明东厂确确实实有何琇这么一号人,而且韩通当真以为烧了阁楼就能抹平此事?太天真了,他至今都不知道京师闹出来的事有多大。” 第七十九章:再见小公爷 阔别了一个多月,唐宁再次踏进百户所,已是焕然一新。 当初离开南京的时候,百户所正在大幅度翻修,如今回到院子,无论是柱子上的朱漆,还是墙角的盆栽,都透着新鲜的味道。 门前当值的校尉老远看到唐宁后,拔腿就跑进内堂通报去了,这激动劲就跟发现隔壁老王的媳妇怀了身孕一样,一夜喜当爹啊。 没过多久,从内堂中涌出一帮校尉,领头的钟明咧着大嘴,“卑职钟明见过大人。”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勾起了唐宁心底的回忆,脸上也流露出一抹由心的笑意:“都是自家兄弟就别见外了。” 在这帮杀才的拥护下,唐宁坐在内堂中的文案前,一盏香气扑鼻的龙井抬在手里,问道:“离开一个多月,所里没出什么乱子吧?” 钟明道:“卑职不负大人所望,所里一切太平,加上有千户大人照应,这一个月来倒也轻松,只是大人你不在的期间,国公府的小公爷来了几次。” “徐鹏举?”唐宁有些诧异,看来这吃货对他的烤鱼仍是念念不忘,大明权贵中出了这么一号奇葩,也着实令人意外的。 “徐小公爷说啥没有?” 钟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片刻:“小公爷说,如果大人再不回来,就要让国公府的家将将百户所砸了。” 唐宁这个暴脾气,当时就怒了:“他敢,有种他就砸一个试试,还反了天了。” 在下属面前,必须要拿出上位者的气势,就算实力扳不过,嘴上也不能认怂,可话音刚落,堂外就出来一句庸散的声音:“谁?是谁在大放厥词,当真以为小爷不敢砸?” 堂中的校尉自觉的让出一条道,在唐宁的惊愕下,一手摇着纸扇的徐鹏举迈着放荡不羁的步伐徐徐走来,在看到文案上的唐宁,徐鹏举顿时来了精神。 “烤……烤鱼兄?你从京师回来了?”徐鹏举高兴坏了,这神情简直比见了亲爹还亲。 唐宁一阵汗颜,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小公爷的眼里,他的存在感只限于烤鱼上,或者烤鸡上。 一见面就激动的来了句烤鱼兄,这算是怎么回事嘛…… 唐宁站起身,走到堂中朝着徐鹏举抱着拳:“今日刚到,一月有余不见小公爷,小公爷还是风采如旧。” “还行,就那样,天天晃荡在城中,其实也没多大意思,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徐鹏举不以为然的撇着嘴,似乎在埋怨这个无聊的世道。 然而如此欠抽的话让唐宁一阵牙痒,臭不要脸的官七代,你这是在显摆你可以无忧无虑混吃等死吗? 谈不来,果然跟这个小屁孩谈不来,代沟太大,没有共同语言,主要还是有事没事喜欢显摆一下他的权贵身份。对于不欢迎的人唐宁准备送客了,伸头望了下天色,喃喃自语:“时候不早了吧。” 徐鹏举也顺着唐宁的方向仰望了一下天空,只见半空中挂着一轮火球,炙烤着整片大地,院子里的月季都焉着脖子,像是病入膏肓的老叟。 徐鹏举黑着脸,指着似火骄阳,“你管这叫时候不早?” 唐宁拍着徐鹏举的肩膀,“哎呀年轻人,别太较真,这都是细节。不知小公爷今日登门所谓何事?” 不知道小公爷是真没听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结果显而易见,逐客失败,但是唐宁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的,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就算真的不行了也要咬牙坚持,指不定她下一秒就高潮了呢。 这些事,谁说得准,对不对! 小公爷道:“小爷就是过来瞧瞧你回来没有,没想到你倒是真的回来了。” “那小公爷看到卑职,惊喜吗?意外吗?” 徐鹏举有些不明白唐宁为何会这样问,但也木讷的点了点头:“很惊喜,也很意外。” 唐宁再次施展出逐客神功,“既然小公爷见到卑职了,没什么事的话,卑职就先回家休整了,从京师一路奔波,委实累了。” 你不走我走,这回看你走不走。 但没想到,徐鹏举一听乐开了花,“你要回家?那好呀,去你家给小爷烤几条鱼吧,一个多月没开荤,都忘记是啥味道。” 我擦,唐宁敢肯定,徐鹏举这货绝对是故意的,这姐弟俩一个德行。 …………………………………… 京师皇宫御书房。 王岳长跪在朱祐樘面前,两手俯地,将头低在光亮照人的地砖上,“陛下,奴婢确实不知此事,还望陛下明察。” 朱祐樘对王岳的话很不满意,蹙着眉头:“你不清楚?何琇可是你东厂之人?” 在见朱祐樘之前,王岳匆匆见了萧敬,虽然这位老祖宗一心为了皇上,在天家当了五十年家奴,为大明奉献了大半生,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还是官宦集团中的一份子,顶梁柱。 上了年纪后,萧敬就很少过问东厂跟锦衣卫私下的这些事,将手里的大部分实权放给了王岳,人老了,在这滩浑水里淌了几十年,也是时候该上岸歇息。 可让萧敬想不到的是,王岳竟是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王岳遵从萧敬的指示,如实招供:“是,何琇是东厂的人,可私下带人截杀锦衣卫,这个奴婢的的确确不知道。” 牟斌瞥了王岳一眼,冷不丁的道:“如果没有王督主点头,何琇区区一介小太监哪来的人手,王督主你可要想清楚回答,不然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王岳见牟斌在一旁落井下石,扯着尖细嗓门:“牟斌你少说风凉话,陛下的明月图被毁,凭你一口之言就咬定了何琇,你又有什么证据。” “图上的血手印还不算证据吗?而且这血手印由寺卿赵大人亲自验证,你是在质疑大理寺还是在质疑赵大人?” 牟斌一口犀利的言辞如刀刃上的寒光将王岳步步紧逼,处理不好还会将寺卿赵阔得罪。 王岳辩解道:“何琇被你锦衣卫所杀,又有谁能证明《明月图》不是你私下撕毁,尔后染上何琇的血迹,故意栽赃给咱家。” 第八十章:天子一怒 牟斌当场就发怒了,“王岳,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东厂有胆干就没卵子承认吗?”说着,牟斌朝着朱祐樘跪了下去,“陛下,这王岳欺人太甚,自己无力承担后果却反咬一口,臣恳请陛下明鉴。” 王岳也不甘示弱,带着哭腔:“陛下,你得题老奴做主啊。” 牟斌鄙夷道:“你还要不要脸?你东厂犯的事你还让陛下给你做主。” “够了,都给朕住嘴,此事朕自由决断。”朱祐樘对着身下两人喝道,这才消停下去,随后看向一旁的大理寺正卿:“赵阔,朕问你,图上的血手印可是何琇的?” 赵阔点头道:“回禀陛下,图上的血手印跟牟指挥使送来的尸体完全吻合。” 朱祐樘又道:“王岳,何琇是你东厂之人,那此事与你是脱不了干系,至于何琇背后是不是你指使的,朕自会让人查明。” 朱祐樘又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的牟斌:“锦衣卫与东厂的明争暗斗朕平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朕知道你牟斌为了个人私利而撕毁朕的明月图,朕决不轻饶你。” “微臣明白,请陛下明鉴。” “奴婢明白。” 朱祐樘又对着王岳道:“如牟斌所言,当晚他麾下百户着人缉拿罪犯,是你东厂之人从中作梗,才有此事发生,这件事你其罪难逃,你口口声说与你无干,为何何琇能调遣人手?你得给朕一个说法。” “王岳微微抬头不留神的瞧了朱祐樘一眼,见他眉头紧锁,一副皇威尽显与脸上,心底不由凉了几分。 从请示萧敬后,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遵从萧敬的意思,对于何琇之事没做半点辩解,直接供认,毕竟此事想瞒也瞒不住,陛下知道后,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是死路一条,坦白出来还能争取一线生机,加上萧敬在背后运作一番,许是受点惩罚这个梗还能挺过去。 朱祐樘虽然性子随和,但是皇帝终究是翱翔九天的真命天子,整个大明江山都是他的,一旦动了怒火,谁都承受不起。 朱祐樘直勾勾的看着王岳,正等他的交待。 王岳一咬牙,道:“陛下,奴婢有罪,事发后奴婢盘问过底下奴才,最后发现背地里运作这件事的是奴婢的义子。” 王岳也是怕了,朱祐樘直接把他逼到了死角,无奈之下只能弃车保帅。 这也怨不得王岳,造成这种局面完全是王桂子咎由自取,将唐宁的仇恨带到大局中,导致无法回头。 “你义子?很好嘛,看不出来啊,王督主你收了个胆大包天的跑贼子当义子。”从朱祐樘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让整个御书房阴冷了起来,话间的语气更是充满浓浓的杀意。 王岳将头死死的磕在地砖上,“奴婢罪该万死,恳求陛下责罚。” “要不是朕念在留你还有用,早就让侍卫拖出去斩了。” 王岳赶紧借坡下驴,“奴婢谢陛下不杀之恩。” “死罪可免,但罚你五年俸禄是少不了的。” 朝廷的俸禄一月也才几两银子,一年还不到一百两,五年下来充其量也就三百两左右。这对王岳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 可朱祐樘又道:“若是让朕知道明月图是毁于何琇之手,东厂你也别带领了。” “奴婢明白。” “你怀疑明月图是毁于锦衣卫之手,手里可有依据?”朱祐樘虽然是对王岳说,但眼神却是瞥在牟斌的身上。 朱祐樘在这件事上原本是站在牟斌这一边,听到王岳的一番说辞不由让他产生了几分猜忌,因为王岳的话不无道理,何琇已死,明月图又落在牟斌手里。 王岳如实道:“没有。” 其实王岳压根就没想到这点,萧敬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一语就掐中了要害。 这也应了那句俗语:姜还是老的辣,萧敬混迹朝堂几十年,对于各种手段早已司空见惯,能一语猜中玄机也是情有可原。 “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倘若你能查出画是锦衣卫撕毁从而诬陷东厂,朕与你既往不咎。如果你不能证实,就如朕刚才说的那样,往后就给朕在司礼监待着。” “奴婢遵旨。” 朱祐樘这样做也有他的想法,登基十六年来,兢兢业业,一日两朝,废寝忘食打理先祖遗留下的大明江山。 历经百年传到他的手里,这座宫殿从富丽堂皇到陈旧破败,既然继承了它,就有义务将这座宫殿翻修好,不求辉煌如初,也要为后代巩固几十年,希望后续的皇帝能勤勉检修。 但是,刚看到中兴之象,他的身子却是不行了。 先皇偏信道士炼丹术,将偌大的江山搞的乌烟瘴气,朱祐樘登基后,大肆驱逐偏方,也从中吸取教训,明白人固有一死的道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天下安邦之际,他已经吃上了汤药。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知道没几年好活了,唯独不放心的是膝下贪玩的太子,祖宗的基业交付给他,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在天下人面前他是君王,在太子朱厚照面前,他只是一个平庸的父亲。 做父亲的穷奇一生都在为儿子铺路,希望百年后儿子能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辈子,所以朱祐樘呕心沥血的为朱厚照去做更多的事,为他培养可堪大用的文成武将,扫平朝中毒瘤,哪怕朱厚照再无用,底下有着这么一帮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大臣,也足以再保大明江山几十年,让朱厚照传给他的下一代。 换做以前,朱祐樘定会毫不犹豫的降罪给王岳,但是现在他需要借用王岳去彻查牟斌。 锦衣卫位于二十六亲卫军之一,但它涉及的东西太多,全国各州各府,明面上的锦衣卫就有几万人众,这还不包括底下的密探。 牟斌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但是一个人手里掌权过久不免会生出不法之心,这也是朱祐樘顾虑的地方。 曾经忠心耿耿,并不代表他死后对朱厚照还是一片赤胆。 永乐年间的纪纲就是前车之鉴,锦衣卫指挥使当的太久了,也想学着朱棣篡位整个皇帝当当,故而才有了后面用以牵制锦衣卫的东厂。 第八十一章:京师的风雨 牟斌跟王岳一同出了御书房,并排走在皇宫中。 牟斌看着身边脸色晦暗的王岳,调侃道:“王督主,看不出来呀,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狠,为了保全自己直接将义子推了出去。” 王岳眼神中流露出浓烈的戾气:“牟斌,这回咱家是栽你手里了,但你也别小人得志,就你背地里干的事别以为咱家不知道。” 牟斌疑惑道:“王督主的话牟某可是听不明白,能否解释一下?” “哼……”王岳狠狠地甩了一下衣袖,冷声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陛下已经让咱家彻查此事,牟斌,你最好别让咱家拿到你忤逆皇权的证据,不然咱家让你身败名裂,成为咱东厂的阶下囚。” 牟斌无所谓的摊着手,“王督主请随意,牟某做事无愧于心,更无愧于陛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王督主,你究竟是在说什么?牟某真的听不明白。” 说完,牟斌伸手拍了拍王岳的肩膀,嘴角带着一抹轻蔑,扬长而去。 驻留在原地的王岳望着渐渐淡去的人影,眼神中腾出一股浓烈的杀意,面色也狰狞起来,“牟斌,你害我义子,又险些置咱家于死地,此仇不共戴天。” 王岳并未回东厂,而是转身去了司礼监,萧敬正在等他回话。 再者,这个时候陛下派去的侍卫已将王桂子缉拿,所以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反而还会乱了心境。 也如王岳所言,王桂子一脸急躁的徘徊在房间中,忽然闯入一帮杀气腾腾的侍卫,直接将他压入密牢,等候他的将会是碗口大的疤。 司礼监,王岳作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地位仅次于萧敬,妥妥的大明宦官二把手。 但他在萧敬这位老祖宗面前丝毫不敢摆出半点架势,哈着腰进了阁楼,“王岳见过老祖宗。” 躺在长椅上的萧敬睁开半磕的眼睛,身子也挺了起来,“能活着回咱家这,说明你已经在陛下那躲过一劫,回去好好管束一下下边的小崽子,别一天净惹祸。” “老祖宗说的是,王岳记住了。” 萧敬从一旁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盏茶,吹了两口,问道:“今儿个陛下怎么说的?” “此次幸亏有老祖宗在背后指点,不然真的被牟斌吃死,同时也遵从老祖宗的意思,陛下给奴婢二十天的时间,让奴婢彻查此事,不过……若是查不出结果,陛下就让奴婢让出督主之职。” “日后行事当心些,别祸了事就乱了阵脚。”萧敬吃完一口,又将手里的茶盏递给了身边的小太监,接着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你下去就好好查,哪怕查不出结果也不要紧,这一劫躲过了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至于督主……让出去就让出去吧,东厂始终掌握在咱家手里。” 王岳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王岳明白。” “你那义子该是让陛下查办了吧。” “是。” “咱家也见过几次,是个灵醒的崽子,可惜了,聪明人却是犯了糊涂。”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朱祐樘的人,除了当今的张皇后以及东宫的天子殿下,其次就数司礼监的萧敬。 在皇宫里待了几十年,先后侍奉了四位天子,练就了一对火眼招子,也因此能才能救王岳一命。 “行了,没事就下去了,往后这段时间就别瞎折腾,大明的天已经迎来一片乌云,不久将会有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王岳有些不明白,“朝局动荡?还是……” 萧敬没接话,而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叹息道:“一年还是两年,或许是三四年,也不知道能这片天还能晴多久。” ………………………………………………………… 北镇抚司阁楼中。 邵楠接到牟斌的通传迅速赶了过来,“大人,今日陛下怎么说?” 牟斌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背着手,浑身上下带着肃然的气息:“陛下召见了大理寺赵阔,在赵阔的证实下,本来已经相信我的话,但偏偏王岳提出了质疑,还一语掐中了要害。” 邵楠道:“王岳猜出明月图的事?“ “此事将王岳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应该猜不出来,背后出主意的十有八九是司礼监的萧敬。” “这老太监城府极深,怕也如大人所言,只是这老太监已经到了告老的年纪,陛下为何还留着他。“ 牟斌叹息道:“虽然锦衣卫与东厂明争暗斗几十年,但萧敬此人还是值得钦佩,手握重权却不携私心,不掺和任何私斗,一心扑在天子身上,这也是为何四朝天子都对他青睐有加的原因。” “既然他是中流派,今日怎会替王岳解围?” “王岳终归是东厂督主,又是司礼监的二把手,萧敬上了年纪,大概是想将王岳培养成继承人吧,再者,一个人无论怎么置身事外,他终究是宦官集团的一份子。” 邵楠明悟的点着头,又道:“大人,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自年初起,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了,给我的感觉是整个人都变了,此次更是借王岳之手来彻查我。” 邵楠眉头蹙了起来,惊愕道:“陛下要查大人?” “圣心难测啊。”牟斌转过身,忽然道:“对了,唐宁走了几天了?” 邵楠算了下,“今天是第六天。” “下去写封信飞鸽给南京,这几日务必让他赶回来,就说京师这边出事了。” “卑职明白。” 或许牟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唐宁的出现,已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他,遇到棘手的麻烦脑海里总会浮现唐宁的身影。 大概唐宁也不清楚他在不声不响中慢慢影响了身边人,先是扬州的余洪,然后是百户所的一干甘心替他卖命的兄弟,接着是千户彭磊,又是同知廖光明。 来到京师,更是得到邵楠跟牟斌的赏识,一切都在迁移变换中。 至于现在,唐宁站在南镇府的内堂中,看着面前的廖光明:“大人,你是说指挥使大人是让卑职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廖光明将文案上的信递给他,“你自己看,信上说京师那边出事了。” 第八十二章:全局的关键性人物 信中长话短说,没有指出大概,只是粗略的说明陛下让王岳彻查此案,让他速速回京。 廖光明或许不明白,但唐宁知道信中所指何事。 只是让唐宁颇为郁闷,这才回南京休整了一夜,天刚亮就接道廖光明的召见,急忙忙的赶过来,现在又要急忙忙的赶回京师。 唐宁抱着拳:“大人,指挥使那边的事确实有些麻烦,那卑职这就打道回京城了,来日再来探望大人。” 廖光明有些遗憾,“原本是想叫上你与彭磊等人在醉仙楼吃个饭,但没料到指挥使大人让你赶回京师,那我也不留你,毕竟大事要紧,日后等你回南京再一醉方休。” “承蒙大人好意,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路上注意些,虽然我不清楚京师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深处龙潭虎穴之地,还是该当谨慎。” 唐宁重重的抱了下拳,再次拜谢后就转身离开了镇抚司,一路回到百户所。 内堂中,唐宁让钟明召集了底下的所有弟兄。 百十号人齐聚在堂内,看着正前方的唐宁,各自猜测唐宁集合所内弟兄的目的性。 见人到齐后,唐宁也长话短说,“我离开南京前往京师办差一月有余,直到昨日才回来,而此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将手头差事做以交接。” 此话一出,顿时底下的校尉热腾了起来,纷纷交头私语。 站在人前的余洪直接问道:“大人这是要调离百户所?” 上次彭磊找钟明谈话时,他就得知大人留在京师的消息,而没过几天唐宁就回到了百户所,所以钟明已经猜到唐宁此番回南京的目的。 唐宁点头道:“没错,承蒙京师指挥使大人抬爱,已将我调任京城。” 又一剂炸弹在人群炸开,都是一脸急切的看着他,“大人,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大人,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跟谁去啊。” “是呀大人。” ………… 唐宁打了个消停的手势,接着道:“这也是我回南京的第二个目的,并且已经得到同知大人的允许,可以带一批底下的兄弟一块走,不过名额有限,对于超出名额外的弟兄,大人也只能跟你说声抱歉。” 唐宁顿了顿,又道:“其实到哪都一样,无论是去了京师还是留在南京都是天子亲卫军,是我大明锦衣卫。刚才接到同知大人的召见,京师那边传回消息,让我尽快赶回赴任,现在愿意随我去京城的往左站。” 大堂中看似有百多号人,但这帮人中只有少部分是唐宁的亲信,至于之前那些众叛亲离于汪琪麾下的校尉也都很自觉地站在一边,知道唐宁不会带他们走,也不自讨没趣。 只是暗在心底叹着气,眼神中尽显落魄之色,只恨当初站错了队,现在与莫大的机遇无缘。 南京与北京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状况却是相差千里,南京能跟天子脚下相比吗? 这感觉就跟吃着碗里的大米饭听信了妖人谗言,说厕所里的屎挺好吃的,结果就一头扎了进去,没想到就再也回不了头,终日与屎为伴。 三十多号弟兄个个面带喜色,不约而同的提着步子站在左边,愿意一路追随唐宁。 “既然人数定了,话也不多说,时间仓促,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回家收拾细软跟家人告别,人数到齐后准时出发,至于你家人,可等你们在京师安顿下来之后再谋计划接过去。” 一个时辰后,南京城外,三十多号衣着飞鱼服,腰操绣春刀的锦衣卫骑着烈马一路北上,直奔顺天府。 这一刻,唐宁带着底下的三十多号弟兄正式通过南京这个跳板跃上京城这座大舞台。 大鹏一是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唐宁开始了他不一样的人生,活过两辈子的人注定与众不同,也从这一刻,沉寂的京城起风了。 ……………………………………………… 东厂阁楼中。 王岳这几天很忙,甚至忙的有些上火,腮帮肿的跟十五六岁少女的A胸一样。 底下所有的探子全都都派出去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奔波在外。想起被处死的义子,牟斌的那张阴险嘴脸,他心底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萧敬的意思是,此案能查就查,查不出来也就放手作罢,大不了将督主的位置交出去,但是王岳不甘,先不说他跟牟斌斗了这么些年,曾何时吃过这等大亏。 至于东厂督主的职位,这是他拿岁月跟屈辱熬出来的,几十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一路忍辱负重,受尽无数人的白眼跟谴责才走到这一步,怎会甘心白白让出去。 王岳办不到,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查出牟斌的罪证。 只是一晃十天过去了,他仍旧一无所获。 也就这天正中午,三十匹烈马在官道上疾驰,为首的唐宁望见出现在视野中的高大气派北京城,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终于到了,转展了半个月,他唐老五又回来了,这次再也不是单身汉,还带来了一帮吃瓜群众。 下了马,还没进入城门,从城内跑出一个锦衣校尉,“大人,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唐宁有些诧异,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等我?” “可不嘛,自千户大人飞鸽给您后,就让卑职蹲在这里等大人回来。” 校尉的出现不但没有让唐宁感到半点惊喜,反而说明事态的严重性,不禁眉头紧蹙起来,看来王岳已经调动人手在彻查此事。 当时随邵楠去葫芦口的可有不少人,并且都见过何琇的尸体,但都没在他身边见过明月图。 在金钱的诱惑下,不能确保这些人里面每一个都是对邵楠忠心不二,对银子视而不见。 让唐宁担心的还有一个最关键性的问题,就是他从葫芦口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她可是刘全全家唯一的幸存者,加上她当晚亲眼目睹家人被无情屠杀的血性场面,万一落在王岳手里,威逼她出面指证锦衣卫,事情就彻底大发了。 想到这,唐宁的心开始急促起来,“赶紧回千户所。” 也在这时,东厂王岳的阁楼中跪着一个小太监,”老祖宗,你让查的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顿时王岳脸上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由心的笑容:“哦?快给咱家说说。” “奴婢从诸多渠道中打探清楚那日随邵楠去葫芦口的校尉名单,花重金买通了其中一人,得知了一些重要情报。” “接着说。” “何琇是死在一个锦衣卫百户唐宁的手里,但是发现他尸体的时候,并未发现明月图的踪迹,尸体也是他帮忙运回镇抚司的。” 王岳食指敲击着桌面,眼神半眯,“这么说明月图有可能是牟斌故意撕毁,从而嫁祸给咱家。” “很有可能。” 看来这背地里的一切真的让老祖宗给说中了,这牟斌果然有问题。 小太监又道:“老祖宗,奴婢还打探道一件事。” “你说。” “据买通的锦衣卫说,刘全一家并未死绝,还有一人幸存。” 王岳眼芒大作,当即问道:“人在何处?” “据说是让唐宁带回了千户所,现在由邵楠代为看管。” 王岳高兴坏了,像是吃了一年的屎忽然给他换了一碗猪食,感动的泪流满面一样。 很好,牟斌,想不到吧,你的罪证终究还是落在咱家手里,看你还不死。 “咱家记住你了,下面缺个领事的,明儿你就去马山那报道。” 小太监高兴的跪在地上,一阵叩谢:“奴婢多谢老祖宗。” 王岳点着头,“行了,没事就先下去吧,如有别的消息再向咱家禀告。” “是,卑职明白。” 校尉从阁楼中退了出去,牟斌坐在桌前,双手揉着太阳穴,虽然他让邵楠禁足了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但是这些天右眼跳的厉害,让他内心很是不安宁,总觉得会出什么乱子。 坐在一旁的邵楠说道:“大人你就别太操心了,放心吧,王岳查不出什么实证。” “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事,只要做了总会有一定的缺陷,只是这些缺陷在于他人发现。”随后又想起什么,问道:“唐宁还没回京吗?” “算算行程,应该就是这两天吧。” “这件事是他提议出来的,现在整成现在这种局面看他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传来一声禀告声:“卑职唐宁拜见指挥使大人。” 牟斌与邵楠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尽是震惊之色,刚提到他,他就回来了。 “进来。” 唐宁推门而入,见到房中二人,抱拳拜见道:“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千户大人。” 牟斌摆着手,“不必多礼,我刚与邵楠谈到你,没想到你就站在门外。” “卑职接到大人的飞鸽传信,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只希望别误了大人的大事。” 牟斌的眼中露出几许赞赏之色,随后将那日御书房里的事从头到尾跟唐宁说了一遍,又把这些天王岳的一些动作述说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定留在唐宁身上,问道:“现在怎么办?” ps:求推荐票,求月票,求支持! 第八十三章:刘雨韵 唐宁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的邵楠:“大人,卑职临走前留下的那位小姑娘人在何处?” “在千户所啊,怎么了?” “她就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 邵楠跟牟斌同时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她?她一个小姑娘能干什么。” 唐宁惊愕的看着邵楠,问道:“难道大人你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不是你的童养媳吗?” 噗…… 唐宁想吐血,人家才十五岁好不好,我看起来有这么禽兽吗? 再说了,区区旺仔小馒头怎能入我法眼,实在有待发育,并且发育的空间还很大。 唐宁尴尬道:“余洪没跟你提起此事?” 看着邵楠瞪了一双无知的眼神,唐宁叹了口气,解释道:“她是刘全的侄女。” “啥?”顿时邵楠跟牟斌都让唐宁的话给狠狠震惊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姑娘的身份竟是如此特殊。 “那晚她没死吗?不是,你怎么把她给带回来了?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纵然刘全犯的是死罪,但人家小姑娘是无辜的。” 牟斌挥了挥手,打断他二人问道:“你说着小姑娘是整件事的关键人,又该怎么说?” 唐宁道:“这个时候王岳多半知道她的存在,若是让王岳撬开了她的嘴,出面指证咱们,事情也就覆水难收了。” 邵楠当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事不宜迟,这就回去宰了她。” 唐宁劝阻道:“大人你别急,听卑职把话说完。任何一件事都是一柄双刃剑,伤人也能伤己,也看你怎么去运用它。” 牟斌要比邵楠冷静的多,“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 ………………………………………… 从镇抚司出来,唐宁就带着侯在门外的一干弟兄去了千户所。 在唐宁入城的那一刻,余洪就得知大人回京的消息,特地站在千户所门前,像是居家贤妻每日傍晚都在二楼小窗前踮起脚望着下班回来的丈夫。 感情很浓厚,也很淳朴。 在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余洪满脸欣喜的迎了上去,连这帮共患难的兄弟都来了京城,说明大人彻底脱离了南京。 “卑职余洪见过大人、余总旗。” 唐宁笑着道:“伤势如何了?” “放心吧大人,已无大碍。” 唐宁点了点头,尔后直奔主题:“那就好,对了,从山上带回来的那个丫头人在哪?” “衙门内呢,大人不在的这些天,卑职一直看着她呢。” “带我去看看。”唐宁走在前面,余洪跟钟明跟随在他半步之后,忽然又道:“她情绪怎样了?” “比起头几天是要好上不少,但是对我仍旧抱有很深的敌意。”余洪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道:“大人,你也别怪卑职多嘴,将她留在身边实则就是一个隐患,不管怎么说,他家人都是因为我们而死。” 唐宁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余洪,“并非全是,她爹和他叔父那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至于他家人的死我们锦衣卫是有一部分责任,但杀他们的却是东厂,若是那晚何琇没有带人截杀我等,抓的也只是刘全一人。” 余洪在唐宁的授意下,带着钟明等人在千户所暂时安顿了下来,而他径直走到衙门最角落的一间厢房外,停顿了片刻后推门而入。 一身淡绿色的补丁长裙,一头略带干燥而发黄的长发,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有着一米六的身高。尖尖小脸,算不上白皙的肤色,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营养不良的味道。 一双硕大的眼睛在看到唐宁的那一刻,骤然升起一股强大的怨气。 唐宁带着淡笑走了过去,问道:“这些天住着习惯吧?” 小姑娘没回答他,只是直勾勾的瞪着他,良久过后,咬着银牙道:“总有一天我会为我家人报仇,亲手杀了你。” 唐宁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转过身,坐在角落的小凳上,面朝墙壁背对他。 唐宁叹了口气,这才直视这个问题,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恨我,你家人的死我确实有一部分责任,但那日我要抓的也只是你叔父,没想到却是让你家人惨遭东厂太监的毒手。” 小姑娘仍旧没搭理他,但从背影看,她微微抖动着弱小的肩膀,一滴滴泪珠嘀嗒在地砖上,瞬间被击成无数个小水滴,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伤感。 唐宁沉默了,半晌后等她不再哭泣,接着道:“你想杀我总得告诉你叫什么吧,也让我知道我死在谁的手里。” “刘雨韵。”阴冷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很不错的名字,看得出来你爹娘生前很疼你,不然也不会在你名字上下功夫。” 也如唐宁所言,一个农户家的丫头有这样的名字确实让唐宁感到意外,古代人都认为孩子不好养活,都会取一个象征性喻名,比如狗剩,二狗子,猪蛋……之类的。 唐宁走到刘雨韵身边,身上将她拉了起来,“走,随我上街逛逛,给你买两套合身的衣服,既然你叔父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也如唐宁所言,刘雨韵家人的死他是有一部分责任,这也是他答应刘全的主要原因,再者就是,在这个阶级层次分明的黑暗世代,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又能去哪,最终结果多半是卖身青楼或者让某位有钱的地主看中,娶回去当小妾。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只是这小丫头动不动就要替他家人报仇,这个梗委实让唐宁头疼。 刚将她拉起来,刘雨韵就剧烈挣扎,“放开我,你这杀人凶手。” 唐宁再次叹了口气:“我再给你解释一遍,你家人真的不是我杀的,相信你那晚也看见了。” “就算这样,你也是帮凶,我迟早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 又来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不学人家搞早恋,满嘴就要杀人算是怎么回事。 “我也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这份实力,我唐宁随时恭候,不过在你杀我之前,你得把自己照顾好吧,小胳膊小腿你能打过谁?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去不去?” ps:我在想一件事,六千字是分三章好,还分两章? 第八十四章:必诛你九族 最后刘雨韵还是跟着唐宁出门了,她觉得唐宁的话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想要报仇必先自己强大,所以他要好好活着。 唐宁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身后跟着目光时刻盯着他的刘雨韵,二人去了趟服饰店,给她挑了几套衣服,但刘雨韵却是死活都不肯接受。 唐宁没办法,只能激将道:“复仇有很多种办法,不一定要非得杀我,你也可以托穷我。” 一番话后,这才将衣服换上,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刘雨韵本来生的就水灵,一套蓝色的长裙穿在身上,更是将她的外貌尽数承托而出。 至于他之前穿的这一套,却是紧紧的抱在怀里,唐宁也明白这套衣服大概就是他父母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就没说什么,让掌柜的给他找了块布,包了起来。 出了门,走在大街上,原本跟在唐宁身后的刘雨韵忽然跑到他面前,冷着俏脸道:“别以为你替我买了几身衣服我就会原谅你,不可能,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你,祭奠家人的在天之灵。” 多么执拗的姑娘,如果她要杀的人不是自己,唐宁就要被她的刚强的毅力给深深打动了。 只可惜……世道就是如此曹尼玛…… 同时唐宁觉得自己很悲催,像我这等如此俊俏的后生,堂堂大明锦衣卫百户,居然成了一个小姑娘的励志誓杀目标,我这到底招谁惹谁了吗,真是炸弹掉茅坑,屎尿崩一脸! 实在很伤人心,但总的来说,唐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回到千户所,人还未踏进房门,校尉就喊住了唐宁:“大人,大人,千户大人找您。” 走进内堂,邵楠背着手眉头紧锁的来回徘徊,在看到唐宁后,当即道:“指挥使大人让陛下召进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半柱香之前。” “大人你先别急,指挥使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会安然无事的。” “可是……就怕王岳那没卵子的阉货已经拿到了实证。” 唐宁给了邵楠一个安心的眼神,又道:“一切尽在卑职的掌握中,既然卑职敢让指挥使大人毁掉明月图,就有能力摆平此事。” 原本料算牟斌会将王岳打个措手不及,就算不被陛下伏诛,也要脱层皮,怎想还是小瞧了古代人的智慧,一眼就洞穿了整件事的关键所在。 但幸好王岳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妄想借此机会反扑牟斌一口,将他彻底拖下水。 唐宁岂能如王岳所想,他设下这个局之时,就有掌控整个局面的能力,好比计划刺杀一个人,事先就要安排好事成之后的逃亡的准备。 这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唐宁在等,等某一位太监的到来。 一刻钟后,门外当值的校尉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大人,皇宫里来了位公公,说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前来要人。” 校尉的话刚说完,一位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白面太监掐着兰花指,带着不阴不阳的调子道:“邵千户可在?” 邵楠挺身而出,“我就是。” “咱家奉陛下口谕前来带走千户所里姓刘的姑娘。” 邵楠回过头看了唐宁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焦急的神色,这让他面前的小太监捕捉到了,嘴角勾着一道洋笑,催促道:“邵千户动作可要快些,这要是让陛下等久了,可是要吃罪的。” ………………………………………… 皇宫御书房。 朱祐樘一脸睥睨的看着跪在下面的牟斌和王岳,帝王威严尽显,显然是动了真怒。 “牟斌,对于王岳的话你还有话要说?” 自接到朱祐樘的传召,牟斌的心底就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王岳已经将他告到陛下那里。 这让他很是吃惊,也证实了唐宁的话,王岳果然知道唐宁从葫芦口带回了一个小姑娘,这让牟斌的心瞬间纠了起来。 但在表面上不能显露半点慌张,故作镇定道:“回禀陛下,臣问心无愧,从未做过无视皇权之事,更没有对不起陛下,明月图也确实是让东厂何琇撕毁,望陛下明鉴。” 王岳一脸讥讽道:“牟指挥使,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咱家已经将你背地里干的事摸得一清二楚,现在承认还来的及。” 牟斌怒了:“王岳,你休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东厂犯的事无力承担就欲托我下水。” 王岳也扯着尖细的嗓子争辩道:“牟斌,你还有脸说是咱家给你泼脏水,行,等下人证到了,咱家看你还怎么辩解。” 没过多久,一脸忐忑的刘雨韵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踏进了御书房。 来时的路上小太监就已经交代过她,等下见了陛下要行跪拜礼,陛下问什么就回答什么,不要与陛下直视,一介早民就要遵守草民的本分。 来时说了很多,但是刘雨韵记下的却是少之又少,毕竟是十五岁的年纪,得知要面见当今天子,心脏都要承受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负荷压力,险些没晕死过去。 刘雨韵刚踏进御书房,就遵从小太监的嘱咐,低着头跪在朱祐樘面前,“民女刘雨韵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祐樘看了她一眼,平淡道:“平身。” “民……民女谢过陛下,”刘雨韵如实的站起身,不过弱小的身躯在朱祐樘的面前颤抖的厉害,头更是惶恐的瞧着自己的鞋尖。 “朕问你,你刘全是你何人?” “民女叔父。” “刘威呢?” “民女家父。” 朱祐樘忽然一指,“你可认识他?” 刘雨韵怯生生的瞧了跪在她身边的牟斌一眼,尔后摇了摇头:“民女不识。” “那朕告诉你,他是锦衣卫的最高指挥官,牟斌。那晚葫芦口的锦衣卫就是他派去的。” 刘雨韵猛然回过头,刚才的胆怯之意瞬间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换来的是一股敌视的恨意。 而她的这种表情变化全部落在朱祐樘的眼中,朱祐樘又指向领一旁,说道:“他呢?想必也不认识吧?” 刘雨韵看着王岳,也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朱祐樘做以介绍道:“他是东厂督主,当晚截杀锦衣卫的黑衣人就是他底下的人。” 一股恨意再次从刘雨韵身上喷涌而出,甚至比起刚才的牟斌还要强烈。 “朕再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一旦让朕知道你在隐瞒事实,必诛你九族。” 第八十五章:惊人的指证 朱佑樘从龙案上拿起两截印有血手印的明月图,说道:“可认得此物?” 刘雨韵想了想,说道:“之前见我叔父拿出来过。” 那朕再问你,事发当晚,锦衣卫跟东厂的黑衣人抢夺这幅图的时候,这张图是完好无损,还是让东厂的黑衣人撕毁了?” 骤然,御书房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牟斌虽然表现出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但是缩在衣袖里的手却是紧紧的攥成拳头,手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 王岳则是笑吟吟的瞥着牟斌,像是吃定了他。 刘雨韵并没有立即回答朱祐樘,扭过头看了眼一旁的牟斌,尔后又看了下一脸洋溢的王岳,只不过一个不阴不阳的老男人脸上露出这般幸灾乐祸的笑容,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刘雨韵忽然指着牟斌,问向朱祐樘:“陛下,如果民女说了实话,你会杀了他吗?” 朱祐樘眉头不自然的挑了挑,说道:“朕自会给他降罪,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朕,那晚看到这幅画的真实情形” 刘雨韵沉吟了片刻,而后说道:“那晚锦衣卫贸然闯入我家,问我叔父这幅画的下落,但忽然间从后山杀出一帮黑衣人,至于陛下手里的这幅画,在争斗时让领头的黑衣人一刀撕毁。”说完,刘雨韵朝着朱祐樘跪了下来,“民女恳求陛下为民女家人做主,固然家父与叔父有罪,但是我娘还有姨娘以及爷爷奶奶,甚至处于襁褓中的弟弟是无辜的。” 尽管刘雨韵已哭成了泪人,但现在朱祐樘没心思顾及她,而是怒然回头,身上涌出一股杀意,“王岳,这就是你给朕的交待?这就是你让朕看的结果?” 王岳傻眼了,面对朱祐樘的一阵咆哮,吓的扑倒在地,“陛下,你听奴婢解释。” “解释?行,朕倒要看看你还能解释出什么花样来。” 王岳真的是想哭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锦衣卫杀了她全家,不应该指认牟斌吗?怎么倒戈相向来指认他。 其实王岳他至今都没怎么弄明白事发当晚的具体情况,在他以为,是锦衣卫杀了刘全一家上下,其实不然,当时何琇的一阵乱箭射杀,当场就将毫无防备的何家老小杀死。 结果,在刘全的协助下,唐宁带着底下的一干校尉竭力反扑,才将何琇团灭。 何琇一死,当时的情报就没办法带出来,只有唐宁跟底下几位幸存者知道内情。 结果让王岳陷入自以为是的死胡同里,并且弄巧成拙的害了他。 在朱祐樘伸手指向王岳,说他是东厂黑衣人的背后之人时,刘雨韵就悄然间将他记恨上了。 她至今都无法忘记家人惨遭乱箭穿心时血性的场面,襁褓中的弟弟被无情的夺取去幼小的生命,他手里还拿着她白天编好的花环。 然而一夜之间,事情全部都变了,全家上下唯有她一人幸存了下来,所以她要为家人报仇,十五岁的内心装的全是满满的仇恨。 再后来他被叔父托付给了唐宁,在唐宁离开京城去了南京,这段时间她通过余洪问了不少关于她家人的事,在一面心存质疑之际,又问了千户所内其他的校尉,结果都一样,接受父亲跟叔父犯了死罪的事实。 但是家人是无辜的,也在余洪嘴里知道当晚射杀他父母的黑衣人是来自东厂。 刘雨韵是恨唐宁,因为他才招惹来了东厂的太监,如果没有他,父母也不会死,幼小的弟弟还带着小酒窝,天真浪漫的‘嘟嘟’喊姐姐。 在来时的路上刘雨韵很害怕,这是一个正常女子反应。在朱祐樘介绍牟斌跟王岳后,内心的恐惧一扫而空,激发了她的仇恨心。 朱祐樘让她实话实说,又拿诛她九族来恐吓她,当看到那幅只有一面之缘的明月图,她就猜测出面圣的主要原因。 这幅图他听余洪说起过,是当今陛下的挚爱之物,现在毁于一旦,所以她很明智的站在牟斌这一边,她想要借朱祐樘的手来为家人报仇。 她对锦衣卫也有恨,但远远没有对东厂这帮太监深。 朱祐樘满腔愤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岳,正等待他的解释。 可王岳支支吾吾愣了半天,也没能憋个屁出来,最后脑袋一歪,竟是脸色煞白的晕死在地。 牟斌傻眼了,这样也行? 堂堂司礼监的二把手,东厂的扛把子,陛下都没降罪下来,居然就这么晕了,心理承受能力未免太薄弱了吧。 还是说,这个狗怂太监是故意的? 为此感到惊愕的不光只有牟斌,镇抚司内堂里坐着邵楠和唐宁,以及从皇宫一块儿出来的刘雨韵。 邵楠是个暴脾气,很是气愤的拍着桌子,“奶奶个腿,太便宜王岳那个死太监了,走投无路之下居然来这么个名堂,真是没卵子的人花花肠子也多。” 唐宁则是有些哭笑不得,说到底,倒也是难为王岳了,从头到尾都是活在他的算计中,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过来,不过为时已晚。 本来还满心欢喜的跑到朱祐樘那里检举牟斌,信誓旦旦的说他已经拿到牟斌撕毁明月图的罪证,但事实却是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唉……这王岳委实不容易,值得同情。 邵楠又道:“也不知道陛下事后会怎么处置王岳?” 牟斌道:“按照陛下之前的决定,十之八九会撤了王岳东厂督主的之职。” 邵楠有些不瞒,“仅此而已?这都不杀了王岳的狗头?真是太便宜了这狗太监。” “王岳在这件事上终究还是个无知者,是王桂子瞒着他调动的人手,如今王桂子已经让陛下处决,撤了王岳的督主职位,这对王岳而言,如同斩了他双臂。” 听到牟斌的说辞,满脸愤慨的邵楠才得以缓解。 接着,牟斌的眼神一转,定格在唐宁身后的刘雨韵身上,尔后又将目光投向唐宁,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宁笑笑道:“能成功将王岳托下水,她才是首要功臣。” 牟斌有些听不懂唐宁的话,更是看不懂这个小姑娘。 而这时,刘雨韵瞪着唐宁道:“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亲手杀了你。” 第八十六章:明卫与暗卫 邵楠眼睛瞪的极大,刚才还说她是首要功臣,转身她却是扬言要杀了唐宁,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邵楠看了看坐在桌前的牟斌,见他也一脸迷茫,最终还是将视线放在唐宁身上。 “我也还是那句话,想要报仇,首先你自身得强大起来,不然得要哭鼻子哦。” “哼,我会的。”刘雨韵很有个性的翘嘴重哼一声,留给屋内三个大男人一个窈窕背影,转身就推开了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牟斌有些看不明白,问道:“唐宁,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唐宁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那一晚她目睹家人被东厂屠杀,所以心底装满了仇恨,她恨东厂,同样也恨卑职,她认为是卑职带着锦衣卫去抓他叔父才导致她家破人亡,故而一心想着要亲手杀了卑职。” “那你的打算呢?” 唐宁又道:“不管怎么说,这姑娘是无辜的,而且这件事卑职多多少少也有一定的责任,也答应刘全要照顾她。” 照顾她? 陡然,邵楠跟牟斌对他投去异样的眼神,邵楠道:“那你的意思是?还要将她当做童养媳来养?” 噗…… 唐宁又一次想吐血了,这都是什么人啊,能不能正经点,上次刚掰正这个梗,这次又给弯回去了,这两人到底是有多猥琐。 这让唐宁陷入了沉思,要不……当作童养婿来养养看? 殊不知,在唐宁走神的这会儿时间,牟斌跟邵楠都是带着一种鄙夷的神色看着唐宁。 …… 唐宁觉得自己很冤,比窦娥还冤,刚才真的是想别的事走神了,可无论怎么跟牟斌和邵楠解释,他们都是一副我明白的模样。 这让他很崩溃,如同伟大庄严英雄的形象,一夜之间变成对着镜子刷牙扭屁股的好男人曾小贤。 良久过后,三人才回归到正题,经过唐宁的一番解释,牟斌跟邵楠这才知道他背地里的手段,带刘雨韵上街,就是为了让东厂的密探看到刘雨韵要扬言杀唐宁的一幕。 唐宁算计的很深,充分的运用了每一个时间点,也很巧妙的抓住了王岳的心理想法,更是摸透了刘雨韵面圣后的选择。 不过这种事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只要其中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将会满盘皆输。 不过设每一个局,做每一件事,都不会十全十美,看似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说不定就成了导致你崩盘的关键枢纽。 牟斌又道:“听说你从南京带回了三十多号下属?” 唐宁如实抱拳道:“卑职未经大人允许就私下做了决定,请大人责罚。” 牟斌摆着手,道:“谁手底下没一帮忠诚的下属,不然日后还怎么办事?并且当初你离京的时候,正准备给你说起件事,结果你走的匆忙就给忘记了。” 唐宁咧着嘴,笑道:“卑职谢过大人。” 牟斌酝酿了片刻,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邵楠,问道:“对了,你麾下是不是有名姓熊的百户染了重疾,连续一个多月没回百户所点卯?” 邵楠瞬间明白了牟斌的意思,“是有这么一名百户,卑职回头就将他安顿回老家。” 牟斌点头道:“回去后将麾下百户所里的一干校尉建制打乱,重头在编。对了,回头给唐宁任职时,由你出面就行了,免得日后给唐宁招惹一些是非出来。” “卑职明白。” 牟斌安排完后,陷入了沉思,像是在考虑什么,一盏茶的功夫后,才对唐宁道:“我本意是让你投在邵楠麾下,待熬上一年资历,手里头能挑出一两件像样的业绩来,再将其调至试炼千户的位置,经历此番事后,觉得让你担任一个小小的百户,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唐宁有些不明白,邵楠似乎听出了别的意思。 “锦衣卫由太祖皇帝建立,复建与成祖年间,曾辉煌于天下,曾上至朝堂内阁,下达寻常百姓,听闻锦衣卫无不心生惧意,直到纪纲谋反,成祖皇帝才创建东厂来牵制我等,实力虽不如从前,仍旧是一头下山猛虎。” 牟斌接着讲解道:“锦衣卫总体来说,一共分为两大部分,一种就是明面上的,另外一种就是私底下的。” 说的通白一点,这就是明卫和暗卫,就跟抗日神剧里的情报员一样,牟斌微作提点,唐宁瞬间就明白了。 牟斌接着道:“暗卫是一支独特的机构,可以混迹于各种行色场所,但有一点是禁止的,终生只能行走于地底下,他们没有锦衣卫的牙牌,更没有官凭,有的只有一句象征身份的接头暗号。” 这点唐宁也明白,电视里的地下党不都是这样的,表示不难理解。 “暗卫的基本编制与明卫相同,只是在人数上有些差异,一位百户只有六七十号人,而一名千户底下,最多也只有六名百户。” “既然是暗卫,所担任的任务也跟明卫不同,主要负责收集情报,跟踪线人以及负责刺杀。” 刺杀?唐宁睁大了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暗卫还干这一行? 一听就知道这个职业很危险,通常干高危职业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比如当年的荆轲,比如再后来自来也,起点都是为了大义,结果都死了,一个死后五马分尸,另外一个死的连渣都没有。 唐宁有些后悔,后悔来到京师这个卧虎藏龙之地,虽然前途无限美好,但是危险啊,再瞧瞧南京,无非就是小打小闹,撑死就烧烧镇守太监府。 瞅瞅现在,唉…… 唐宁觉得很有必要跟指挥使大人解释一下,“大人,卑职觉得您还是高看卑职了,卑职只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俗人,这辈子的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万贯家财,盖一座大宅子,再就是搂着三妻四妾整日没羞没躁,天热了躲在树荫底下乘乘凉,天凉了提着鱼竿出门钓钓鱼。” 说完之后,唐宁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他的真诚,又飞快补了一句:“大人,你真的太高看卑职了。” 第八十七章:徐有容再次登场 唐宁有些无奈,他本意是想当一个富家翁,结果自从上了大明官场这辆马车,无良的车夫载着他越驶越远,等唐宁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掀开车帘才发现他已完全脱离了预先的航道。 奶奶个腿儿,这还让我怎么说,还让我怎么讲。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不光担任城南百户,还兼职暗卫百户,赖死不死的顶头上司还是邵楠这货。 他跟牟斌沆瀣一气,唐宁敢肯定,他们肯定事先商量过。阴谋啊,连自家兄弟都算计,还要不要脸? 事已至此,唐宁就只能默默接受这份高危职业。古人也说过,假如生活强女干你了,你要悲伤,不要害怕,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你回强女干回来。 就在唐宁为此闷闷不乐之际,门前当值的校尉匆匆走了进来,“卑职见过各位大人。” 牟斌道:“怎么了?” “门外来了位姑娘,说是前来拜会大人您。” 牟斌思索了片刻,狐疑道:“姑娘?还是来拜会我的?你先请进来。” 不知为何,唐宁的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忽然想起在济南府跟徐有容的约定,该不会是这个难缠的小麻烦找上门来了吧。 唐宁越想越可能,当即捂着肚子,卷着衣袖擦着额头,“大人,卑职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回去了。” 虽然唐宁明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道理,但是能拖几天是几天,万一南京的老公爷让她连夜赶回去呢? 世事无常,溜之大吉准没错。 牟斌瞧了唐宁一眼,也没多想,就点头应允了下来,唐宁恨不得多生出两只脚,哪里还有肚子痛的样子,拔腿就跑,好像多耽搁片刻就会有性命之忧。 留下目目相窥的邵楠和牟斌,邵楠疑惑道:“大人,他真的是肚子不舒服?卑职怎么感觉他实在躲难?” 牟斌颇为赞同的点着头,没过多久,一身素装的徐有容走进了内堂。 牟斌认真的瞧了瞧,确定不认识,便问道:“姑娘你找本官?” 徐有容也不客气,直言问道:“你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敢直呼他的姓名,可见这姑娘有着浑厚的背景,这让牟斌心底打起了几分谨慎,“姑娘你是?” “我乃南京魏国公孙女,复字有容。” 魏公国?牟斌眉头一挑,这可是一尊大佛,徐家一门双国公,并且深受历代皇帝信任,特别是远在南京的魏国公,允握兵权,世代镇守南京。 这年头手里握有兵权的人都不是好惹的,牟斌从文案前走了下来,抱着拳道:“原来是徐老公爷家的千金,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徐有容跟牟斌本就没什么交集,她来此的目的很纯粹,就是为了找唐宁。 听底下的护卫说,唐宁已经回到了京城,这才特地跑过来,问她要个说法。 徐有容道:“唐宁不是回京了吗?他人呢?” 直到这一刻,牟斌跟邵楠才算明白过来,敢情那小子跑的跟狗撵的似的,是为了躲避面前的徐家千金。 牟斌道:“他身体有恙,刚才回去了。” “回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 牟斌也不好回答,朝着堂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名校尉操着绣春刀忙不迭的跑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可见唐宁从衙门出去?” 校尉道:“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前,卑职瞧见唐百户从后门离开了。” 牟斌没说话,看着面前脸色多变的徐有容,这位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尽量还是别触她眉头。 “刚才走的?”徐有容咬着银牙,抬起双手握成一对粉拳,恨恨道:“唐宁,你给本小姐等着瞧。” 不难看出唐宁跟眼前的这位姑奶奶结有梁子,想必这梁子结的还不是一般深,牟斌眼珠子转悠了一圈,随后又道:“徐小姐,可要牟某将唐宁召来?” “召来未免太便宜他的,去将他给本小姐捆来。” 牟斌与邵楠相互对视了一眼,牟斌尝试问道:“徐小姐,恕牟某冒昧问一句,这唐宁究竟犯了什么事?可看在牟某的薄面上网开一面?” “唐宁他……他……”徐有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牟斌,索性道:“这是本小姐跟唐宁的私人恩怨,你只需将他捆来即可。” ……………………………………………… 京师南城大街上,唐宁至今都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太可怕了,这头母老虎还真是阴魂不散,你就不能心胸宽敞些,或者大人不记小人过,将我当做一个屁放了也行啊。 有必要为了一件小事嘟嘟逼人,都特妈从南京追到了北京,看了你出浴这才多大点事,要不让你看回来也行啊。 千户所是不能回去了,摸了摸胸口,幸好怀里还揣着二十两银子,这也够在城中偏僻点的客栈装上住上个把月,至于锦衣卫那边,写封信给牟斌,就说过几天是老爹的忌日,回去上坟添土去了。 能拖一天是一天,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再次落在徐有容的手里,这姑娘不光凶残,还很没底线,万一赖上我怎么办? 这辈子也算是彻底的玩完了,还想娇妻美妾,白天光着膀子在内院捉迷藏,晚上大被同眠啪啪啪,除非锦衣卫当够了,想另起炉灶去东厂投奔王岳。 唐宁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好,从下一刻到一个月内的行程他都打好了腹稿,甚至寻思出了一条逃生路线,结果他还是小瞧了大明锦衣卫。 或者而言,他是小看了锦衣卫暗卫的眼线。 人还未越过城南界线,一位灰衣男子拿着麻布袋从天而降。 “你们是何人?可知本官乃锦衣卫百户?活着不耐烦了吗?”唐宁惊恐的扯着喉咙恐吓道。 可人家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唐大人,卑职这也是没办法,指挥使大人亲自下的指示,卑职不敢不从。” 唐宁:“……” 唐宁好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帮他,就活该让他被朱祐樘弄死,这样一来他也不会恩将仇报。 呸,真是他娘的瞎了眼。 第八十八章:徐有容的婚事 前前后后还不到半个时辰,等唐宁再次回到镇抚司的大堂,却是让人五花大绑回来的,嘴里还塞着一块类似抹布样的东西。 这直接把唐宁给恶心到了,也暗自记住绑他的那名高个子男子,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小爷非得拿足衣给你下汤喝。 堂内三人见到唐宁像是捆猪似的,让底下的两位校尉抬了进来,撂在正堂中。邵楠跟牟斌都不由别过脸,实在不忍心去看这番伤风败俗的画面,堂堂天子亲卫军,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出了这么一号货色,实在家门不幸。 唐宁眼角泛起了泪花,神色空洞的望着朱漆房梁,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像特仑苏一样纯真而又浓厚的爱。 狗娘养的,能不能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 难道你就不能换过优雅点的方式带我回来吗? 用背啊,混蛋们…… “咯咯……”徐有容顿时瞪大了眼睛,尔后玉手掩着小嘴,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在寂静的大堂内悠然荡漾。 唐宁的脸都黑成碳了,特别是在看到某位姓徐的小麻烦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表示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但是女人的脸变的比翻书还快,在牟斌和邵楠的惊愕下,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竟是主动给唐宁松绑,还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们,埋怨道:“我只是让他们将你请回来,怎知道这帮人下手没个轻重。” 牟斌跟邵楠差点没将眼珠子瞪出来,要求绑人的是你,人绑回来又将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姑奶奶,我的亲姑奶奶,你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没弄疼你吧?”徐有容从唐宁身上取下绳子,满脸关切的神色。 啊? 此话问出口,将堂内三个大男人惊了一地下巴,邵楠跟牟斌一对招子在唐宁和徐有容身上来回扫动,似乎在猜测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 唐宁赶紧跳开身,别人不知道徐有容的本性,他唐宁怎会不清楚,在南京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其糟蹋,赔钱不说还屡次拿抄家的由头恐吓他。 唐宁也是看明白了,她完全就是一只腹黑母老虎。 现在徐有容竟石破天荒的对他露出温柔的一面,瞬间让唐宁打起了十二分警惕,“你想干嘛?” “许久不见,特地过来看看你。” 唐宁指着地上的绳子,惊愕道:“你管这叫看看?要不我把你捆起来看看?” 徐有容没说话,微微低下头,眉间逐渐浮现出一抹忧愁。 唐宁瞬间看明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徐有容的麻烦事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 对于麻烦,唐宁向来都是敬而远之,因为他很怕麻烦,特别是某位姓徐的姑娘的麻烦,一旦牵扯上,直接没完没了。 良久过后,徐有容道:“唐宁,我遇到麻烦了。” 唐宁回道:“看的出来。” “本来此次能来京城我还是很高兴的,但自从接到爷爷的书信后,我就高兴不起来了,还很反感,可偏偏是这又是父亲的决定。”徐有容说到后面,声音也越来越小,忽然猛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他,“唐宁,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会儿你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转过身怎么又把你父亲牵扯出来了,你父亲不是嗝屁好多年了吗?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唐宁一愣,一脸迷惘,又是一阵左顾右盼,“什么?什么怎么办?” 徐有容尽管猜到他会露出这种想置身事外的表情,但是当真正看到唐宁的这副举止,恨的一阵牙痒,在想起某件事后,收拾好情绪,再次说道:“我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哦。”唐宁露出一副恍然而悟的模样,尔后又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不过我也不知道。” 徐有容摇了摇头,轻咬着朱唇,看着唐宁道:“按照惯例,难道你不应该问我遇到的是什么烦心事吗?” “我能不能不问?” “不行!” 唐宁叹了口气,道:“按你的套路,那我问了你,等你倾诉完之后,我是不是就跟你口中的烦心事有着撇不清的关系?” 徐有容想了想,尔后将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好像是这样。” 好坦率的姑娘,但是一点都不可爱。 对于不可爱之人,唐宁也有他的做法。 看着带着一脸期盼的徐有容,唐宁对着她露出一对大门牙,以及一阵:“呵呵……” 徐有容的手隐隐发抖,真是恨透了这张嘴脸,以及那一阵“呵呵……” 但是唐宁还是小瞧了徐有容,她直接站在唐宁面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很害怕麻烦,其实我也是,但是我还是会说给你听。” 听,多么没有人性的话,多么没有人性的做法,不想听还非得强行说给我听。 唐宁的嘴角开始似有若无的抽搐,这到底是遭了哪门子罪,遇上这么一个妖人。 唐宁多想学着琼瑶剧里戏子,双手捂着耳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大声喊着我不听我不听,然后跑着跑着就没影儿了。 可惜,对于这种念头唐宁也只限于想象中,一旦真的付出行动,不出片刻,又将会被凶残的校尉五花大绑的捆回来。 徐有容道:“爷爷给我写了封书信,说英国公世子张锐曾与家父是至交好友,我六岁时二人在口头上定下了一门亲事,爷爷让我在京城这段时间多去张家走动。” 英国公世子?六岁在口头上定了门婚事? 我擦……岂不是说是娃娃亲? 唐宁听后,顿时高兴坏了,小麻烦找到下家了,不容易啊,我要不要放个十万响的鞭炮庆祝一下? 值得考虑。 可小麻烦显然不想嫁给英国公的孙子,所以才跑到镇抚司来找唐宁。 如此一分析,差点没将唐宁吓尿,这件事岂止是一般的麻烦,弄不好是要掉小命的。 两家国公府联姻天大的事,甚至都要惊动当今天子,并且双方都是大明金字塔尖的大佬级人物,你不想嫁应该找你爷爷魏公国啊,你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你死去的短命老爹。 真是日了你大舅家的二外甥的小妾,你这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 唐宁果断选择撑傻装楞,对着徐有容再次露出欠抽的笑容:“呵呵……” 第八十九章:窥视债 当初在南京时,徐有容已经将唐宁坑的够惨了,但是跟现在的这档子事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也不是几千两银子能解决的事,搅黄了两方的婚事,真的是要掉脑袋的,能活第二世不容易,所以唐宁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小命。 并且这一世唐宁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去实现,所以说,小麻烦的这件事半分都不能掺和。 徐有容眯着眼,捏着粉拳道:“你再敢呵呵一下,信不信本小姐把你揍成猪头?” 唐宁由衷的叹了口气,直言说道:“徐小姐,我承认当初在南京时是对不住你,不过气你也出了,银子我也赔给你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瞒意的话,请你直说,嫌钱少我可以给你凑,倘若还是难消你心头之恨,你……还是揍我一顿吧。” 徐有容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落寞,“连你也不肯帮我吗?在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你是最有主意的。” 唐宁则是说道:“英国公与你家乃是世交,无论出于哪一点都是门当户对,这门亲事也是你最好的选择。” 徐有容摇着头,“可是我听说张仑并不是什么好人,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声色犬马,流连于烟花之地。” 这点唐宁倒是不清楚,不过他也不想知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日后的麻烦就会越大,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可你也瞧见了,我唐宁也只是锦衣卫中的一位小小的百户,连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能帮到你什么。说实话,在这件事情上,我并不打算帮你。” 听到唐宁的话,徐有容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喃喃道:“如果连你也不肯帮我,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古代封建社会讲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从未见过,也要全凭听爹娘的嫁过去。 大多数人的婚姻并不幸福,但是为了家族的颜面,只能一日又一日的维持这段悲剧的婚姻,穷其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从徐有容是不愿意嫁给英国公小公爷张仑,倘若她真的嫁了过去,后半生都会在闷闷不乐中度过,整天坐在四角天空下的院子里,望着从天空飞过的鸟雀,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这样的人生对于一个花季少女而言,是有些残酷,但这并不是唐宁能改变的,在几千年延续下来的传统面前,唐宁实在有心无力。 螳臂当车,显然不是聪明人所为,除了对徐有容投去歉意的目光,以及抱着同情的心,剩下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最终,徐有容走了,带着愁容转过身,背影中尽是落寞之意。 邵楠眨了眨眼,拍着唐宁的肩膀,说道:“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唐宁想了想,最后给徐有容做了个中肯的定位:“应该算是我的债主吧。” “你欠国公府的钱了?” “算是吧。”唐宁也只能这么解释,总不成说是窥视债吧。 不对,这也不能说是窥视债,当时只是不小心走错了门,充其量也就是小瞥了一眼,除了白花花的一片,以及峰间一点嫣红外,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欠了多少?” “不是很多,几千两。” 邵楠惊愕的看着他,“几千两还不多?” 没等唐宁解释,邵楠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狐疑道:“就算你欠国公府的钱,可徐小姐不想嫁给英国公府的张小公爷,这又关你什么事?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不愧是明卫与暗卫的千户头目,洞察力还是挺敏锐的。 唐宁叹了口气,“算了,还是跟大人你说实话吧,当初在南京时,我曾窥视过徐小姐出浴,然后她就死皮赖脸的赖上卑职。” 邵楠跟牟斌面色惊愕,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邵楠一脸鄙夷道:“别开玩笑了,徐小姐会赖上你?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早就让徐老公爷拖出去喂狗了?” 唐宁有些无奈,这都是什么世道,为什么说实话总是没人信,对于那些小道言语偏信的很。 这人啊,就是贱的很。 邵楠又是接着问道:“说说看,你跟徐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 “别闹。” “好吧,既然大人想知道,那卑职也不再隐瞒,其实是徐小姐暗恋卑职,在听说跟英国公府的小公爷立有婚约,所以才急忙的跑过来让我想办法。” 堂堂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会暗恋上一个锦衣卫百户?这话说出去唐宁他自己都不信。 但是这等无厘头的话偏偏邵楠信了,还是坚信不疑,“那你打算怎么做?英国公可是个极为爱惜颜面之人。” 唐宁瞥了眼坐在一旁一脸悠然吃着茶的牟斌,说道:“卑职打算问指挥使大人借三千人手,成亲那日,卑职带着弟兄回南京,劫了她。” 咳咳…… 牟斌差点没一口茶水喷他脸上,放下手里的茶盏,劝告道:“魏国公世代镇守南京,手里拥兵四万,就算借你三千人手你照样也不够人家塞牙缝,更何况,我并不打算借给你。” 唐宁摊着双手,一脸遗憾道:“这样一来卑职就没办法了,虽心有百般不舍,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张小公爷。” “你甘心?”邵楠继续追问着。 “不甘心又能怎样,难道还真领着斧子一路劈进国公府?” ……………………………………………… 唐宁回到了千户所,将指挥使大人的任职安排传告了底下的一干弟兄,个个都是真情振奋,就跟终南山后的尹志平看到倒在地上的小龙女似的,转身就开始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随时搬走。 尽管千户所里的这帮弟兄待人都很和善,但是这终究是人家的地盘。常言道:纵然别人家千好万好,也没有自己猪窝好。 唐宁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单手撑着下颚,看着满脸喜悦的下属在他面前来回穿梭,心底的一张俏脸慢慢浮在眼前。 她竟然真的有婚约,而且还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 虽然唐宁预想过徐有容终有一天会嫁给豪门权贵,但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 当初在南京时,他恨不得明日一早就看到小麻烦坐着花轿去了婆家,可刚才在镇抚司看到徐有容满脸愁容,以及落寞萧条的背影,不由得为她同情起来。 第九十章:这事有点没天理 城东的一家酒楼中,靠窗的位置上坐着四个锦衣卫,桌上放着几碟下酒菜,靠窗的一人将手里的碗搁下,颇为满足的长叹了一声。 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你们可是不知道,千户大人在听说那位从南京调任过来的外来户接替了熊百户的位置,气的直接将案架上的花瓶砸了。” 右侧的锦衣卫神色诧异地道:“可是千户大人最喜爱的那只白胎花瓶?” “没错,就是那只花瓶。” “看来千户大人正的动怒了,要知道千户大人当初为了那只花瓶可费了不少心思。” “不然呢,这事放在谁的身上不来气,明明是给他侄子预定好的位置,听说千户大人连拜会指挥使大人的礼品都准备好了,但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外来户。” “呵呵……这样一来咱们千户大人跟他梁子也算是结下了,也该这个外来户倒霉,好好的南京不待,非得跑到京城来趟这趟浑水,你说这是他这个外来户趟得起的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听说这个外来户背后站着邵千户,他之所以能来京城,全仗着邵千户这条门路。” “原来如此,难怪指挥使大人会应允这件事,只要邵千户亲自出面,指挥使大人没有不答应的事。” “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些事跟咱们也没干系,让别人听到了终究不好。” 余洪抱着拳站在唐宁身边,将他从街上探听到的消息完完本本的给唐宁复述了一遍。 唐宁听后,脸上挤出一抹苦笑,我这到底是遭了哪门子罪,调任过来也能得罪人,还是城东千户所的千户大人。 真是放屁也能砸后脚跟,躺着也能让狗日,没天理了。 余洪思量了半晌,建议道:“大人,要不要将此事汇报给千户大人,让他出面解释一下?” 唐宁摇着头,“算了,还是等我自行解决吧。” 不是唐宁不想向邵楠求助,问题是向他求助他也没办法,当时指挥使大人将话说的很明白,他调职的事由邵楠出面,说明牟斌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跟唐宁有着另外一层复杂的关系。 至于牟斌具体是怎么想的,唐宁也不清楚,上司有上司的考虑方式,而这却是让他背了个大黑锅。 邵楠也遵从了牟斌的指示,将麾下的十个百户所人数重新整编了一次,不过变动的规格不大,无非就是相互调动了一下人手,其主要目的还是给唐宁打开方便之门。 他是过来人,知道一个新上任的百户想要取得底下一般兄弟的信服,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与打拼。 因为百户所里的校尉已经抱成了一个大集体,而经过邵楠的这一穿插,现如今底下的七十号校尉都是从各个百户所抽调而来的。 集体抱团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彼此都是生面孔,对唐宁这个百户自然是恭恭敬敬。 加上他从南京带来的三十号亲信,于此以来,百户所的主动权就全部掌控在唐宁手里,也不会发生类似当初汪琪那类似的事。 这是唐宁接任百户所的第三天。第一天忙着接接替任职,次日被邵楠叫了过去,简单的交待一下暗卫的办事流程,临走时给了他一本册子,上面记载了他这暗卫百户麾下的密探名单,以及接头代号。 直到今天上午才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刚躺在院子的摇椅上,准备乘会儿凉,余洪就急匆匆的跑了过去,跟他说起这事。 平白无故遭到他人记恨,这事换谁遇上心底都不会舒坦,但唐宁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他身后还有邵楠这棵大树,就算遇上邵楠都解决不了的事,相信牟斌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就跟王者峡谷一样,你强任你强,东皇加张良,你再怎么强横也掰不过指挥使大人的一道指令。 这就是唐宁有恃无恐的底牌,再者,他现在又是暗卫百户,尽管底下只有明卫的一半人手,但这些人个个都有一身过硬的本事,寻常锦衣卫一挑三都表示没有半点压力。 万一哪天惹毛了,派些人手将其打晕,然后浑身不着寸缕的绑在街头树干上,唐宁表示,干种事也没有半点压力。 唐宁计划给自己放三天假,这段时间太累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这是两辈子以来最累的一次。 初来乍到就让王桂子抓到东厂天牢里蹲了几天大狱,后来又摊上明月图这件事,前前后后这一个多月以来,麻烦事一桩紧接着一桩,就跟黑心老板压榨员工的精力,都快喘不过气来。 唐宁挥手让余洪退下,准备打个盹,天没黑坚决不从躺椅上起来。 可眼皮刚合上,去而复返的余洪跑了过来,“大人大人,徐小姐来了。” 唐宁头也不抬的从躺椅上跳了起来,直奔百户所的后门,奶娘的,这娘儿还真跟我磕上了。 “出去告诉她,就说我不在。” 余洪的脸色显得有些尴尬,微微瞧了眼身边的绝色女子,很明智的闭上了嘴,只是看待唐宁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可你就在我面前,唐宁,你这是要上哪去?”唐宁身后传来徐有容略带气愤的声音,直接吓的腿肚子一阵发软。 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就像如花似玉的俏媳妇儿跟隔壁老王私会滚床单,让出差提前回来的老公当场活捉,也是彻底的认命了,打着哈哈道:“徐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到内堂请上座。” 徐有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半晌后,说道:“唐宁,我能看得出来,似乎你并不怎么待见我?” 唐宁感动坏了,不容易啊,两个多月了,从南京到北京,你终于发现了。 可惜发现的还不彻底,并不是‘似乎不怎么待见你’,而是很不待见你,只要遇上你就说明麻烦也尾随而来。 心底话自然不能吐露出来,脸上也不能展现出半点异色,唐宁的演技很到位,一口惊呼道:“怎么可能,徐小姐能来百户所,实在是我唐某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徐有容有点不信,“真的吗?没骗我?” 唐宁信誓旦旦的道:“卑职怎会欺骗徐小姐,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那你为何不肯帮我?我真的不想嫁给张仑……” 第九十一章:日久生情 余洪很识趣的离开了,所里来往的校尉像是受到住嘱咐似的,特地绕开了唐宁。 唐宁看着面前的徐有容,说道:“别的事我可以义无反顾的去帮你,但是这件事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同样也希望你能谅解一下我的难处。” 徐有容表示她谅解不了,问道:“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张仑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 唐宁也没有遮掩的必要,直言道:“没错,人家是朝廷权贵,将来的国公爷,而我只是一介六品百户,你让我拿什么帮你?” 徐有容看出了唐宁的顾忌,“你是在怕死对不对?” 唐宁没否认,说道:“是,我是怕死,我家就我一根独苗,至今无妻无子,如果因此而搭了性命,有何颜面去见过世的爹娘以及十八代祖宗。” 徐有容没说话,沉默了下来,而良久过后,抬起头再次看着唐宁,道:“难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 唐宁没明白过来,问道:“什么意思?” “你窥视我出浴,损我清白,只要我将此事告知爷爷,你觉得你还能苟全性命?” “没必要吧?你我之间只有一些小摩擦,没必要将事情做绝。” “自古以来,女子视清白如性命,你告诉我这只是小摩擦?” 唐宁算是看出来了,徐有容这小麻烦此番前来怕是特地要挟他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 “帮我,帮我推掉这门亲事。” 唐宁无力的扶着额头,表示很头疼。 我就知道是这茬,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饶了我吗?为毛跟我死磕?你想悔婚你应该回南京找你爷爷,找徐老公爷啊,找我这么一个锦衣卫有什么用?站出去还不够人家一把捏的。 你这是要我给你马前卒,给人家当炮灰吗? 唐宁还是摇着头,拒绝道:“不行,你还是将我瞧你身子的事告诉老公爷吧,相信我家指挥使大人不会坐视不理,多少也要为我求求情,指不定老公爷稍微责罚我一番就不了了之了呢。” “那如果我将此事透露给张家,说我已非清白之身,你觉得他们还会要我这不知洁身自好的儿媳吗?” 唐宁目光复杂的看着徐有容,嘴角更是似有若无的抽搐。 真是够狠的,我说我有张良计,你居然还能搬出过墙梯。 甚至都能想出,自毁名声也要拖我下水的这种歹毒的计策。 唐宁有些坐不住了,“我说姑奶奶,悔婚的办法千万种,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大不了你就在老公爷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反复闹上几次,就算老公爷不开口,张家也会将这门亲事推辞。” “要不你就让徐小公爷偷偷给你一笔银子,离家出走几年,等张仑成亲后你再回徐家,也行啊。” “再不济,你就以死相逼,大清早就爬到城门楼屋顶上,引来城中百姓围观,以死威胁老公爷……”唐宁摆出一副央求的表情,说道:“徐小姐,求你放过我吧,我都年过二十了,至今光棍一条,已经够可怜了,你就忍心让我这么一个可怜之人白白枉死吗?” 徐有容挑着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就跟云雀的翅膀,扇呀扇,看的出来,徐有容的心情有所好转了。 说道:“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唐宁将徐有容面上表情尽收眼底,摆出一个柔弱怜人的姿态出来,想以此来博取同情:“我已经够可怜的了,希望徐小姐能放我一马。” 徐有容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也相继打了个寒颤,“收起这恶心的表情,我问的不是这一句,再上一句。” “让你爬城楼房顶。” “不是这句。” “拿着银子离家出走,等张仑成亲再回来。” “也不是这句,再往上。” 唐宁想了想,最后说道:“回去缠着老公爷,一哭二闹三上吊。” 徐有容眼睛中露出一丝闪烁的光芒,“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这把唐宁给高兴坏了,可不可行唐宁不知道,他想要的只是徐有容回到南京,对老公爷透露她想悔婚的意思,从此之后,徐有容对他就无半点威胁。 从余生你好我好大家好,认准妇炎洁。 徐有容脸上洋溢出这些天以来第一道发自内心的笑容,笑的很甜,洁白的牙齿就跟刮了腻子粉一样,晃在唐宁面前,有点刺眼睛。 看到徐有容笑的如此开心,唐宁也跟着笑了,徐有容这个大麻烦就要彻底从根除,若不是环境不允许,他都想跳起脚大笑三声,然后高举双手来一个萌萌哒的剪刀手。 只是唐宁笑的有些为时过早,有一个词语叫极乐生悲。 徐有容的话像是一脚将他从天堂踩到了地狱,“回去就跟爷爷说,就说你我日久生情,宁死也不嫁给张仑。” 噗…… 日久生情?还是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根本没日过你好不好…… 你这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估计你这话刚说出口,刺杀我的死士就从已经从你家后门不动声色的来了京城。 唐宁就有些想不通了,你干嘛非得扯我啊,天下人口何其多,扯张三李四王二狗都行啊,你我八字相克,命中犯冲是不是? 这还阴魂不散了,唐宁决定,等徐有容走后就让钟明去附近寺庙里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回来,驱驱邪。 徐有容没有给唐宁半点解释的机会,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出了百户所。 心头的烦心事终于想到了对策,又原地满血复活,恢复到天真浪漫的蹦跳状态,可这却是哭死了唐宁。 以至于他整个下午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就连周边的几个百户给他送来的任职贺礼,整整六百两跟女人的大白凶一样令人舍不得多做揉捏白花花银子,唐宁都提不起半点兴趣,可见徐有容的事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烦恼。 甚至晚饭都只匆匆扒了两口,然后就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眼神空洞的望着黑夜中那轮明月。 可惜,无论你的光再怎么强,仍旧照亮不了我这梗塞的心。 第九十二章:羊神杀人 次日一早,刚来京师才半个月时间的徐有容带着丫鬟香香来到了百户所。 徐有容很高兴,因为她要离开京城了,昨晚深思酌虑了一晚上,觉得唐宁的这个办法可行,加上爷爷对她也是格外疼爱,几番哭闹过后,想必爷爷会答应她推却了这门亲事。 只不过要让唐宁受点委屈,徐有容表示无所谓,一切有她撑着,爷爷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唐宁一脸震惊的看着徐有容:“什么?你这就动身回南京?” “是呀,昨晚就让香香收拾好了行囊,此次前来就是与你道别的。” 唐宁开始绝望了,这感觉就像躺在富婆家的大床上,吹着冰冷的空调,看着散落一地的六味地黄丸,不知道身体还能坚持多久。一脸惆怅的怀念以前工地搬砖的日子,虽然烫手,但是脚不抖。 为什么要嘴贱,非得给她出主意,结果却成了握着白兔想搬砖的心酸结局。 唐宁带着最后的一丝期盼,想挽回他一手促成的局面,“你不再慎重的考虑一下?其实我觉得无论是离家出走还是爬城楼,都比哭闹上吊强。” 说完,唐宁觉得他表达的还不够深刻,又飞快的补充了一句,“真的,请相信我。” 徐有容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能唬住爷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让张家知道这件事,这便足够了。” 唐宁都快哭了,你是足够了,但是想过我没有,你将我拉出来当挡箭牌,就算你缠着老公爷不弄死我,但是英国公府的老公爷会放过我? 张仑这位纨绔小公爷被莫名其妙的扣了一定绿帽子会无动于衷? 并不是每个人喜欢青青草原的慢羊羊,有事没事头上冒棵绿草。 未过门的未婚妻让一个小小百户给指染了,这无疑是在打英国公的脸,身为大明的顶级权贵,最为看中的无非是颜面。 此消息一旦传出,必轰动天下。 唐宁是想当名人,两辈子都想,名气代表身价,身价代表白花花的银子。 但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出名啊。 徐有容走了,一脸欢快的带着香香登上了回归南京的马车,唐宁一脸绝望的目送他们离开,魂也随之勾去,不出意料的话,待徐有容跟徐老公爷坦白这件事的之时,就是他英勇赴南京之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等待我的将是荆轲命啊! 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坐在桌前,与钟明余洪一起吃着从街上买回的肉包子。 钟明看了唐宁一眼,尔后伸手推了身边的余洪。 两人也倒是臭肉同味,余洪除了对唐宁马首是瞻,对钟明也是言听计从,当下就会意了他的意思,对着唐宁劝说道:“大人,你就别太难过了,徐小姐指不定过了这个月又来京城了呢。” 不怕猪一样的下属,就怕有着猪一样的脑子,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然后余洪就独自一人板着小板凳坐在角落里,一脸埋怨的看着钟明大口吃着包子对唐宁百般谄媚。 这时,门外当值的校尉抱拳走了进来,“大人,千户所的弟兄带话过来,说是千户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说起来倒也有几日不见邵楠,一大早就找他过去,十之八九是有什么事。 唐宁匆匆吃完早饭,整理了一下衣着,提着绣春刀就出了千户所。 这个时候正是当值点卯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无论是上至千户,还是下边的力士、校尉,每日都必须到卯房签到,但唐宁性子懒散,对此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邵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大多数的百户官都有这样的习惯,甚至连邵楠本人去镇抚司签卯的的次数都不多,有事想起来就顺手去一趟,很少专程去干这事。 唐宁从卯房出来,就去了内堂。 在看到邵楠的时候,他正眉头紧锁的坐在文案前,食指敲击这桌面。 面色很深沉,应该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 唐宁抱拳道:“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邵楠抬起头,脸上这才露出和悦的笑容,“你来了,此次叫你来是因为指挥使大人安排了一件案子。” 唐宁没插嘴,看着邵楠让他继续说:“近两日城里大街小巷中广为流传着一件事,不知你听说没有?” 这几天唐宁忙的昏天暗地,先是百户所里的一摊子事,尔后又摊上徐有容这尊大神,摇头道:“没有,还望大人明示。” 邵楠说道:“羊神杀人。” 唐宁一愣,“羊神杀人?” “没错,此事闹得满城皆知,甚至连当今陛下都略有耳闻,陛下担心此事背后有白莲教余年的踪迹,便让指挥使大人彻查此事。” “那还请大人告知这羊神杀人的具体情况。” 对神鬼之论,唐宁向来都保持嗤之以鼻的态度,神只是人精神上的一种寄托,鬼是人内心幻化出来的恐惧。 羊神杀人,十之八九就是一场谋杀案,尔后故作玄虚将整件事玄乎化,来迷惑封建社会的淳朴百姓。 邵楠道:“城西有一家聚德酒楼,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就是各类羊食,生意愈来渐旺,这家酒楼的东家裴大元就在城外买了半个山头,投了一笔银子,请来几个下人为他养羊。” “三天前,山上的几十只羊同时染了疾病,裴大元就让羊场的下人去请兽医,等赶到兽医家中,内人告知不在家,出远门了。” “没能请到兽医,回去必然会遭到东家数落,甚至还会克扣这个月的工钱,因此他们的情绪都很低落,可当裴家货船行驶在河道时,一条二十多斤中的鲤鱼跳上了船板,顿时令他们倍感高兴,虽然没能请回兽医,但是将这条鲤鱼拿给老爷,或许能躲过这顿骂。” “碰巧赶着回家的衙在此路过,见货船将河水压制的厉害,就当场拦住了他们,以怀疑走私的名义进行搜船,当打开船舱的暗格,竟是发现六具无头尸体。” 第九十三章:诏狱 邵楠接着道:“衙役当场就将裴家的五名下人带回了衙门,事后知府大人亲自带着人去了裴大元的羊场,怎料到,羊场的羊竟是凭空消失,而在搜查羊圈时,在草垛里发现六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唐宁诧异道:“从明眼上就能看出这是一场凶杀案,怎么跟羊神杀人扯上关系?” 邵楠又道:“主要是这六颗头颅上都沾染着羊毛,就在知府大人不得其解的时候,那群从羊圈里消失的羊又跑回来了,更怪的是这群羊身上的病症这也都消失不见了。” 这样一说,这件事倒是有些扑朔迷离,但唐宁敢肯定,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造势掩盖事实。 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唐宁问道:“那关在知府大牢中的五名嫌犯可有交待?” 邵楠微微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恼怒的道:“自陛下将此案交给锦衣卫后,知府大人就让衙役将五名嫌疑人送到了诏狱,可几番审问都没能问出个结果。” 唐宁想了想,然后道:“大人,这几名嫌疑犯可卑职让再作审问?” 邵楠看了唐宁一眼,点了点头,“行,你脑子好使,说不定你还真能审出点什么。” 邵楠带着唐宁出了千户所,刚踏进诏狱大门,一股阴寒之气就迎面扑来。 狱中没有一点阳光,就连换气口都是用黑布遮住,这更是给诏狱添了几分阴森,如同踏进的是一口食人棺材。 他这锦衣卫百户踏进来都有一股异样的压力,更别提本就犯了罪的犯人。 锦衣卫的诏狱闻名天下,曾号称死人张嘴,可见锦衣卫的手段是何等凶残。 在里侧的五间牢狱里,唐宁看到了分开关押的裴家下人,都是脸庞浮肿,身上的白里衣让抽打的鞭子撕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眼下都是相继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要死不死,已然没了半条命。 唐宁问道:“大人,都打成这样了难道就没得出半点信息?” “没有,这些人都是一个劲的喊冤,甚至给他们上了洛刑都没能撬开他们的嘴。” 唐宁看着狱中的犯人,陷入了深思。 如果是寻常的下人,是不可能忍受得锦衣卫的极刑,让唐宁诧异的是,这五人中竟然没有一人透露出杀人的动迹。 那说明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裴家的下人都是经过秘密培训的,就是类似死士这种人。 其次,就是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死士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裴大元只是一介普通的商户,倘若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船舱里的五具无头尸体又怎么解释?毕竟船是他们划出来给羊圈运干草的。 这其中必然有瞒天过海的手段,只是当前唐宁还没能发现线索。 等唐宁回过神,邵楠已经让看守牢房的校尉将五人分开关到五个小黑屋里,邵楠道:“可以开始了。” 唐宁点着头,走进了第一间屋子。 没等唐宁开口,绑在刑架上的嫌犯就开始求饶,“大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小人吧。” 搬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自我介绍一下,我乃指挥使大人麾下第一审问官,人称鬼见愁,曾助指挥使大人破过数百道案子,你不认罪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正巧前几日研究出一种新的刑罚,不妨就拿你试试效果。” 下人带着哭腔,满脸惊恐的摇着头,“大人,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杀人啊。” 唐宁嘴角微微上扬,“还敢嘴硬,那也休怪本大人心狠手辣了。” 唐宁出了屋子,让校尉找来一只铜盆,一块黑布,以及半桶水。 才邵楠疑惑的目光下,只见唐宁用黑布蒙住嫌犯的眼睛,再将铜盆放在他背后,又将半桶水放在铜盆上的凳子上,用匕首划开一道小口子。 转身又接着对嫌犯说道:“我管这种刑罚叫生命倒计时,好好享受你人生中最后的一个时辰。” 说完,拿着匕首在嫌犯的手腕上轻轻划了一刀,当即鲜血就滴答在底下的铜盆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滴答……滴答……” “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好好想清楚,不然血流多了想开口都没机会。” 邵楠瞬间就明白了唐宁的做法,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当即对着侯在一旁的校尉道:“给我记下来,这法子不错,” 一个人执念硬起来,或许当时不怕死,可让你活在时时刻刻受死亡胁迫的环境里,让你知道你的生命正在一滴一滴的流逝,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来自灵魂的恐惧。 怕死是每个人的本能,好比失足掉到水里,哪怕水还没漫过腰,入水的那一刻,都是惊慌失措的一阵手舞足蹈。 进入第二间房间,邵楠挥手让校尉端来了铜盆,唐宁却是摇头拒绝了,“若是同一种办法,未免有些单调。” 唐宁就坐在嫌犯面前,开始了问话:“你祖上哪儿的人?“ “小的世代京城人士。” “你叫什么?” “王平。” “你爹叫什么?” “王富贵。” “你娘呢?” “韩菊花。” “你东家又叫什么?” “裴大元。” “那人是不是你杀的?” “冤枉啊大人,真的不是小的干的。” 唐宁点着头,又问道:“你娘叫什么?” “韩菊花。” “你祖上都是哪儿的人?” “世代京城人。” “人是不是你杀的?” ………… 反复几句话却是在唐宁的变换下盘问了一个时辰,起初嫌犯还能提起几分精神,最后直接给问崩溃了,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唐宁从椅子上站起身,揉着太阳穴,颇为伤脑筋的说道:“可以排除此人,他是真的不知道内情。” 虽然只是几句重重复复的话,但这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内心,想法可以令嘴巴撒谎,但当内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极度煎熬,嘴巴就会不听大脑使唤,说出来的必然是真心话。 这在一个时辰里,无论唐宁怎么盘问,他都能回答上来,哪怕情绪奔溃后,也能对的上嘴,足以说明船舱里的尸体真的与他无关。 第九十四章:生命倒计时 转身回到第一间房,看着面色惨白,极度焦虑的嫌犯,唐宁走到他身后,看了眼地上的铜盆,道:“都滴了小半盆了,估计再过半刻钟就该差不多了吧。” 嫌犯蠕动着发青的嘴唇,声音似乎也没了生气,薄若游丝地道:“大人,求你放过小人吧,小人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宁利用各种心理战术将五人挨个审问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确实不知情。 唐宁转过身,问道邵楠,“大人,那个裴大元现在人在哪?” “人还在家里。” 唐眉头微微蹙起,“人是死在他家羊圈,这事跟他有着撇不清的干系,当初知府大人为何没将他抓起来?” 邵楠叹了口气,“此人是羽林左卫佥事的堂兄,而羽林卫又是禁军之一,因为有着这么一层关系,知府大人这才没出手抓他。” 官官相护,抓了裴大元势必得罪羽林左卫,而羽林左卫与羽林右卫以及金吾卫、府军卫等诸多禁军同枝一气,梁子一旦结下,日后便是死敌。 虽然大明朝的文官喜欢干一些挑战极限的运动,比如朝堂死谏,有事没事喜欢在皇帝面前蹦跶一下,今天参这个官员一本,明天又上凑另外一个官员一回,但是很少有人会去检举禁军。 一者,禁军乃是天子的亲卫军,检举亲卫军无疑实在打朱祐樘的脸。 再者,禁军武官不像其他官员,得罪了他们,回头就将你盯死,让密探在暗中查你,只要拿到证据,就把你往死里搞。 大明朝的官员又有几个是清白的,谁手里没一本见不得光的账簿,都经不起查。 所以亲卫军向来都跟朝堂官员井水不犯河水,知府大人年纪大了,估计再熬两年也该告老还乡,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个晚节不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官场上的这一套流程知府大人都明白,他也能看出这是一场蓄意杀人案,按照往常的办案的路子来,撬开这几人嘴巴,然后签字画押,收监天牢,秋后处斩。 可让知府大人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件事在一夜之间闹得满城皆知,还越传越邪乎,最后直接捏造出一个羊神杀人的剧情。 更想不到的是,陛下也知道此事了,还让锦衣卫接手了这件案子。 知府当时就高兴坏了,事情闹成这样,这背后显然有人故意造势,处理起来又得大费周章伤脑子,现在将它推给了锦衣卫,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唐宁和邵楠一前一后朝着狱门走去,二人正在商议让指挥使大人下张条子,逮捕裴大元,从当前了解的信息上看,这件事的突破口还是在这位羊圈东家身上。 当值的校尉正准备为邵楠推开狱门,门却是让人从外面推了进来,在看清外门之人,邵楠不禁一怔,失声道:“裴大元。” 牢房外,唐宁跟邵楠双手抱胸的看着关在牢狱里的中年人,这让唐宁跟邵楠还是意外,更多的还是惊喜,刚才还想着怎样才能让指挥使大人下令逮捕他,没成想,这诏狱的大门都没迈出去,指挥使大人就已经将人送了进来。 只是这姓裴的有点目中无人,看谁都是鼻孔朝天。 狗仗人势啊,仗着仗着堂弟是羽林左卫的佥事,就自以为皇帝第一他第二,这种作死之人迟早得阴沟里翻船,十之八九还会将他堂弟拖下水。 唐宁认真的打量着裴大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从他的大腹便便的体格,不敢恭维相貌看,人能生成这样,必定不是个善茬。 你想啊,走在大街上,人家公子哥生的风流倜傥,再想想自己,猪要是能站起身,都比他有底气。 这样的人心里肯定自卑啊,整天都在埋怨社会,妒忌比他生的帅的人,久而久之心理开始扭曲,然后产生犯罪动机。 “你胆敢敢抓我,真是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堂弟是谁吗?”裴大元丝毫没有当罪犯的觉悟,反而双手叉腰,抖动着脸上的肥肉,朝着唐宁喝道。 唐宁与邵楠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个裴大元是不是有些傻,两人嘴角同时勾勒出一抹轻蔑。 “羽林左卫的裴佥事,略有耳闻。”唐宁不咸不淡的说道。 “既然知道还不赶紧放了我。” “放了你我怎么跟指挥使大人交待。” 裴大元骇然道:“是你们指挥使下令抓的我?” 唐宁点着头,“不然你以为呢?” 锦衣卫指挥使武官三品,羽林左卫佥事也才正四品,相差两个级别,瞬间令裴大元这只狂妄的皮球泄了气,怂着脑袋,这才低声下气的道:“大人,羊场的事情真的与我无关,这都是羊神降的罪。” 羊神?唐宁嘴角一撇,这个裴大元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了这个份上还扯着羊神的幌子,以为我是封建迷信的百姓呢。 “收起你那虚伪的一套,既然进了我锦衣卫的诏狱,最好还是老实点,不然你很难活着走出去。” 诏狱凶名在外,只要是大明子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凌厉凶残而又无情的手段,没事进来都脱一层皮。 裴大元有些怕了,往日仗着堂弟的名头欺压百姓习惯了,现在让锦衣卫指挥使下令逮进诏狱,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裴大元汗如雨下,急忙道:“大人明鉴,小的是冤枉的啊。。” “你冤枉?为何你羊场的几名下人都指认出是你蓄意杀人,尔后出高价买通他们,以运干草的名义抛尸。” “冤枉啊大人,虽然我平日里对街坊是苛刻了些,但也不至于杀了于老汉一家。” 唐宁也懒得听他辩解,直接拿铜盆滴水的心理战术给他上演了一套。 唐宁也算是大开眼界了,裴大元面色如纸,浑身下上冒着一层冷汗,双腿打着摆子,裤裆更是一片水渍。 唐宁有些想不透,从审问裴大元的过程来看,他也是一个不知情的人。 于此以来,事情就愈加扑朔迷离了,裴大元的羊场里发现六颗人头,运送干草的货船里躺着六具无头尸体,双方当事人都是个局外人,真凶另有他人 这事既不是采办的下人干的,真凶又不是裴大元,那这背后到底牵扯着什么? 或者说,真的如陛下所言,是白莲教的余孽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第九十五章:剑指南昌 裴大元让邵楠暂时收监了起来,此事与他无关,自然也不能对他使硬手段,毕竟他上头还有个在羽林左卫任职佥事的堂弟。 锦衣卫也是天子亲卫军之一,跟虽然素日里跟羽林左卫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同为武官,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要这找出这背后的凶手,裴大元跟他底下的几个家仆也都会相继释放。 可让唐宁头疼的是,忙乎了半天,这都晌午了仍旧没能问出点头绪来,不过唐宁可以断定一点,背后的影子肯定是裴大元身边的人,只有对他了如指掌,才能挑准时机来运作这件玄凶杀案。 回到百户,用过午饭后,唐宁靠在后院的槐树下,手里打着一把扇子,眯着眼,看似悠哉至极,实则在想羊神杀人案的细节。 首先,每个人去干一件事都是抱有目的,可以从这方面进行推论,死的六口人全部都是福来酒楼的一家老小,而福来酒楼正处在裴家酒楼对面。 面对面做生意,自然会起冲突,可杀于家之人又并非是裴大元,可见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想仇恨拉在裴大元身上,“好一个借刀杀人。” 没过过久,余洪操着绣春刀走了过来,“大人,你找卑职?” “给你交代一件差事,羊神杀人的事听说了吧?” 余洪点着头,“刚才出门听说了一点,是听邪乎的。” “那你相信这个鬼神之说吗?” 余洪一脸不屑道:“这都是内心有鬼之人才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那就好,官家将这件事推到了锦衣卫的头上,指挥使大人又将此事推给了我,你即刻带着底下的一帮弟兄蹲在裴家附近,注意他府上下人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马上回来向我禀告。” 余洪吃吃道:“大人,指挥使大人真的让你彻查羊神杀人事件啊?” “岂能有假,上午就是随着千户大人在诏狱审问嫌犯。” “听说掺和鬼神之事,会遭报应的。” 唐宁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脚就飞了过去,“赶紧滚,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不信鬼神,现在双腿给我打哆嗦。” 在余洪走后,唐宁带着钟明又去了一趟诏狱,裴大元再次看到唐宁,如同见到了恶魔,抖动着一身肥膘,眼神中尽是惶恐之色。 就差没给他跪下,带着哀求的语气道:“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让唐宁绑在椅子上,放了一个时辰的‘血’,让他感受了一番死神来临,唐宁这张脸彻底成了裴大元的心底的梦魇,估计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梗。 唐宁没心思跟他干耗,直接问道:“你近几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有。” “都有谁?” 裴大元道:“城东的马掌柜,布庄的王岩,纸坊的万管家,城南的……” 一口气下来直接说了二十多个,把唐宁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怂货来到这个世上是故意拉仇恨的吧,难怪人家会背地里搞你,就你这惹祸水平,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唐宁摆着手,“挑重点。” “虽然我平日里是得罪不少人,但都是一些小摩擦,他们也不至于杀人嫁祸于我啊。” “你给我好好再想想,此案一日不破,你一日就是真凶。” 裴大元怕了,开始挠头寻思,最后道:“是有一件,三年前路过南昌,结识了一位女子,我二人两情相悦,并有意纳为小妾,可带回京城后,家里夫人却是百般阻拦,甚至私下还差人欺凌她,无奈之下,我只好给她一笔银子,让其回南昌老家,而次日传来消息,说是再河中发现了她的尸体。” 唐宁问道:“她家人可知道此事?” “事后我让府上的管家跑了一趟,送去了五百两银子,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那她家中还有哪些人?” “她父亲早年过世,母亲患了重病,倒是还有一个弟弟,听说从小就给官家办事。” “那你见过她弟弟没有?” 裴大元摇着头,“唯一去她家的那次,也不在家,所以没能见过面。” “那你府上下人中说话可带有南昌口音的?” 裴大元道:“有,鲁四和韦平都是南昌人。” “当初死在河里的女子又叫什么?” “程听香。” 姓程,看来此人早有预谋,连真实姓名都做了隐瞒。 “那鲁四跟韦平都是什么时候入的府?” “都是去年腊月,同一批招进来的下人。” ……………………………… 出了诏狱,走在正街上,手里拿着刚从蜜饯店买来的蜜饯果子,身边跟着钟明,“大人,按照你方才对裴大元的盘问,他口中的鲁四和韦平都有可能是此案的背后凶手。” 唐宁将手里剩余的半袋递给钟明,示意让他也尝尝,“味道还不错,就是太甜了,容易疼牙。” 撩起下摆擦了擦手,才道:“查人的事我自有安排,你明日一早带着几名兄弟启程赶往南昌,先证实二人身份,尔后你再查明嫌犯当年在给哪位官家办事。” 只要跑一趟山东,就能分出谁才是真正的嫌犯,这个道理钟明能理解,可为什么要查他当年效力的官场老爷。 钟明疑惑道:“大人,你这是?” “我觉得此事比表面上还要复杂,给我的感觉不仅仅是一件寻常的凶杀案,从杀人的手法,到掩人耳目的藏尸手段,以及造势出来的羊神杀人的谣言,怎么都不是一个农户出身的寻常人能做的出来。” 这么一说,钟明也就明白了,抱着拳道:“卑职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明早就带着兄弟去南昌。” “你只有十天时间,证实结果后,你联系南昌百户所,用飞鸽传信回来,我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卑职明白。” 京师是全天下人口最集中的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行走着形形色色的人,甚至还能瞧见几只外邦商队。 但今日的街道比起往常要热闹的多,特别是茶肆酒楼中,他们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羊神杀人。 起风了,这场忽如其来的大风已在不声不响中吹动了整个北京城,朱祐樘站在皇宫阁楼上,眺望着从远方缓缓飘来的黑云。 第九十六章:今晚动手 钟明在六天前就带着几名弟兄去了南昌,这期间牟斌找过他两回,唐宁也将他分析的结果完完本本的汇报了上去,日后朱祐樘问起,牟斌也有一番说辞。 余洪仍然日以继夜的盯着裴家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将注意到放在鲁四和韦平两人身上。 而唐宁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钟明从南昌回来。 犯罪之人的敏锐力要远远超出常人,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到他。 城中关于羊神杀人的流言蜚语日益壮大,唐宁此次去镇抚司,牟斌告诉他,这件事已经让御史捅上了朝堂,今日早朝时陛下还拿出来声讨了一番。 唐宁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屁股下的摇椅,七月的天候着实让人受不了,在骄阳的炙烤下,仿佛一切都在萎靡不振。 好在百户所院子里有这么一颗两抱粗的大槐树,微风吹来,一阵凉意吹进了唐宁的心头。 唐宁不由打了个呵欠,一股睡意袭来,换做平时还能顺着这个意念小憩一会儿,自从前天的那件事发生后,唐宁的心底的那根弦就被紧紧绷了起来。 唐宁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刘全照顾刘雨韵,这哪是照顾,根本就是请了尊大神回来。 并且这尊大神时时刻刻都想着报仇,唐宁很是头疼的揉着脑袋,真是拿她没办法。 前天余洪换班回来吃饭,刚进厨房,却是瞧见刘雨韵偷偷摸摸的将一把菜刀塞入怀中…… 余洪当下就将其擒拿,送到唐宁的面前,一番盘问后,刘雨韵的意图很简单,就是想乘他睡觉的时候,为家人报仇。 当场就将唐宁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滴个亲娘咧,这丫头还玩真的。 这件事也确实让唐宁产生恐惧感,试想一下,身边养着这么一个日夜想着偷菜刀砍你的人,谁不怕? 晚上睡觉前关门都不放心,还必须搬张桌子将门怼死。 刘雨韵已经让唐宁关到里侧屋子里,并安排校尉留意着她,好让她反省一下。结果,这丫头片子将屋内的东西砸了个精光,这还不算,要不是校尉发现的即时,估计整个衙门都会变成一堆灰烬。 也不知道刘雨韵从哪弄来的火折子,直接将房子给点燃了。 眼下外面的事还没解决,家里又着了火,唐宁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次日一早,唐宁又让邵楠给叫到了千户所,走进内堂,才发现牟斌也在。 “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千户大人。” 牟斌摆着手,“事情可有进展?” 唐宁道:“卑职麾下的总旗官仍然没能将消息传回来。” 牟斌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苦恼,良久过后又道:“今日早朝,百官又在上表此事,陛下命我三日之内必须拿出个结果。” 三天时间吗?说实话,这时间的确有些紧张。 鲁四和王平只是存有嫌疑,并不能指认他们二人之间必定有一个是凶手,倘若这件事的推论方案有误,凶手另有其人,贸然进裴家抓人,只会打草惊蛇,让真凶伺机而逃。 牟斌盯着面前的唐宁,又问道:“可有别的办法?” 唐宁没说话,沉静了良久,过后才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样做多少有些风险。” …………………………………… 午时用过午饭,一则小道消息从茶肆中不胫而走,“听说了没,锦衣卫已经查明羊神杀人的真相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人都是羊神杀的吗?” “你当真相信世上有鬼神一说啊,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说了,羊神杀人只是杀人凶手捏造出来的假象,来迷惑你们这些肤浅之辈。” 另外一人插嘴问道:“按你这么说,这就是一场蓄意杀人案?” “没错,我兄弟在镇抚司当差,他亲口告诉我的,说指挥使大人已经给查明这件事的真凶并非裴家老爷,也不是羊场的几位下人,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凶手究竟是谁?” “这个我兄弟没说,不过他透露给我,说指挥使大人准备今晚去裴家捉拿真凶,解开羊神杀人案的谜底。” ………… 一辆装满食材马车不紧不慢的走到裴家后门,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哈着腰敲响了裴家后门。 没过多久,后门就让裴家的一位十六七岁的丫鬟打开,看了眼对方,说道:“你不是前两天刚送的干菜,今天怎么又来了?” 中年男子陪着笑脸,“过些天我要随东家去一趟湖广,想到得一个半月才能回来,就将下个月的干菜一起送过来了。” “这样啊,那行,我这就让人过来帮忙。” 中年男子手脚利索的开始卸载车上的食材,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位下人从后门出来,相继跟他打了声招呼,尔后就开始运送装在箩筐里的干菜。 前面两名下人都搬着干菜进去了,唯独最后一名下人跳上马车,给中年男子搭着手。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现在是敏感期,尽量不要联系我吗?而且朝廷已经在彻查此事,万一事情败露怎么办?” “我知道朝廷在追查此事,而且负责追查的还是锦衣卫,刚才我得到消息,说是锦衣卫已经得到线索,今晚就要过来将裴家老小一窝端。” “你听谁说的?” “茶肆中都在谈论这件事。” “茶肆?那地方的消息能信吗?会不会是锦衣卫设下的陷阱?” “我跟老丁商量过了,不管这件事是不是锦衣卫设下的圈套,此次你必须跟我离开,万一情况属实,你进了锦衣诏狱,想出来可就难了。” 男子着酿了片刻,尔后点了点头。 这时,从搬着干菜的两名下人又从裴府出来了,车上的下人道:“你们先搬着吧,老黄说还有一车的干菜没送过来,让我过去给他达打打下手。” 当中年男子赶着马车晃悠悠的离开了裴府后,殊不知裴府后门拐角处的老乞丐放下手里的半碗馊饭,看着远去的马车,眼中露出一丝精湛的光芒。 鱼儿上钩了…… 第九十七章:暗卫出手 城门前,唐宁一身便装打扮,坐在茶肆的凉棚下,看着面前的一碗茶水。 脸上尽是嫌弃,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冲泡出来的,水色黑不黑,黄不黄,主要还飘着一层茶叶梗子。 这让人怎么喝? 唐宁也是一个有讲究的人,赤日炎炎下,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嘴唇都渴的发白,却迟迟都不肯入口。 反倒是余洪,这会儿功夫已经五碗下肚,还意犹未尽的砸了咂舌。 这看的唐宁眼睛都直了,满心羡慕,心真大,也不怕得病。 反正我是没勇气。 这时,眼尖余洪轻轻碰了唐宁一下,“大人,人来了。” 唐宁不经意间朝着街头瞥了一眼,平板马车上坐着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还有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人。 唐宁问道:“马车上的是谁?” “韦平。” 赶着马车的中年人虽然目光始终放在前面,但眼角的余光却是瞟向两侧。 中年人道:“到城门了,只要过了这道坎,你我就都安全了。” “那老丁怎么办?” “他本来是要跟我们一起离开的,昨晚接到了上头的指示,让他先暂留在京城,应该是上头还有别的任务要交给他。” 韦平点了点头,尔后环视了眼四周,忽然道:“感觉有些不对。” 中年人道:“怎么了?” “今日两侧的行人小贩比往常要多出不少。” “你的意思是,我们中了锦衣卫的圈套?” “有这种可能。” “可人都到了城门前,贸然回头反而正中下怀,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说不定是你直觉有误。” “但愿吧。” 可话刚说话,从街头冲出一队衙役,为首的捕快直接亮出利刃,指着赶着马车的中年人和韦平,“你可是裴府下人?” 韦平眼眸闪过一抹戾气,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了,当即从马车跳了下来,陪着笑脸,“这位官爷,正是小的。” “接到上头指示,所有裴家一干人涉嫌羊场杀人,全部收监天牢,等候上头审问。” 韦平看了眼身边的中年男子,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下一刻两人从马车底下抽出两柄长刀,直刺面前的捕头。 中年人喊道:“我掩护你,赶紧出城。” 捕头也是在衙门漂泊十余载,这些年栽在他手里的歹徒也不知凡几,此次更是有唐宁在后背授意,自拦住他们二人,就时刻提防着他们。 这一刀来势汹汹,却被早有防范的捕头躲开,也在这时,街道两侧的小贩行人纷纷跳出,手里的绣春刀在炽日的照射下,闪烁着阴寒的光芒。 眨眼之间,二十多号锦衣卫加上一队衙役就将韦平两人团团围住,唐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实在没想到,裴家竟然还有密探,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韦平将刀横在胸前,眼中流露出嗜血般的杀意,“你是怎么看穿我的计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韦平只是你的混入裴家的假名吧,你本名姓程,南昌人士,给裴家当下人的就是为你姐姐报仇,其次就是煽动民风,故弄鬼神之风,我很好奇,你这样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韦平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愈加浓厚了,眯着眼问道:“你又是谁?” “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麾下百户,唐宁。” “你很聪明,没想到锦衣卫竟有你这么一号人,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唐宁继续说道:“你蓄意杀害裴大元的对头于掌柜一家老小,并斩下头颅,随后又潜入羊场,给羊圈里的羊下药,借着打理羊圈的下人出船去采购干草,你乘机将尸体藏入船舱,坐等东窗事发,就算没有跳上船板的那条鲤鱼,等到了码头卸干草的时候也会让人发现。” “在当他们被官府带走之际,你又将羊圈里的羊赶到山涧里,并用蒙汗药蒙倒,又将在人头上裹满羊毛,待知府大人查完羊圈后,你又给山涧里的羊灌上解药,做完这些,你再配合你的同党开始造势,煽动羊神杀人的流言蜚语,不知道我这一切有没有说错?” 唐宁接手这件案子后,他就亲自带着钟明余洪去一趟城外的羊圈,并且在山涧里发现了不少羊便,联合船舱里的尸体,这才有了现在的这番推论。 事实也证明唐宁的思路是对的,韦平纵身而起,挥动手里的长刀横空劈下,“是又如何,那我就更留不得你了,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可韦平人刚跳起,城楼上的一只箭矢直接射中他的后背,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狠狠砸下,口中吐着大口血沫。 另一边,守门两位官兵一个箭步冲出,一套游蛇身法夺下中年人砍下的长刀,孔武有力的手臂直接掐住了对方的喉咙,没当对方反应过来,又是一记掌刀将其劈晕。 另外一名官兵,从身边的锦衣卫手里夺过绣春刀,在韦平猛然咬牙之际,将刀柄强行塞入他的口中,傲然道:“想在我面前服毒自尽,未免太高看了自个儿。”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两名官兵就已经将韦平两人制服,这套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将两侧的锦衣卫看的一愣一愣的,高手,这才是高手啊。 余洪一脸狂热的看着唐宁,“大人,你上哪找来的帮手?这身手以一敌十都没问题。” 暗卫是对外严禁,甚至绝大部分的锦衣卫都不知道背地里还有这么一卫人。 事实也证明,暗卫之所以称为暗地里的利刃,是有一定的道理。 尽管一个百户麾下只有五六十号人手,整个编制也不过几千人,但是这几千人中掺满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有街头的乞丐,有赌坊的老板,也有衙门的捕快,更有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甚至青楼中的花魁都不乏是锦衣暗卫。 这也是当年纪纲为何会膨胀到想造朱棣的反,锦衣卫的权势实在过于庞大。 随着纪纲谋反失败,东厂就诞生了,并且在锦衣卫的这帮暗卫中,也有朱祐樘插足的眼线。 而守门的这两名官兵就是唐宁事先安排好的暗卫,也没令唐宁失望,这身手,绝对称的上天秀牛逼。 也在这时,从从人群外挤出从衙门跑来的校尉,“大人,钟总旗的密信到了。” 第九十八章:惊人幕后主使 韦平和他的同党被邵楠带走了,亲自押往诏狱,进行审问。 而唐宁则带着余洪跟底下的一帮兄弟回到了百户所,刚进内堂,校尉就将钟明飞鸽回来的密信递给了他。 唐宁看完后,眉头猛然皱起,脸上浮现出肃然之色,没想到这韦平的背后之人竟然是他。 “孔秀?” 镇抚司内,牟斌拿着钟明飞鸽回来的密信,眉头跟初时看到这封信时的唐宁如出一辙,都是眉头紧皱。 就连感叹的语气都是一般无二,“孔秀居然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前世唐宁对大明史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正德年间曾发生一桩藩王叛乱,而叛乱的不是别人,正是南昌宁王朱宸濠,也就是后世史书记载的‘宁王之乱’。 在宁王发起叛乱时,他坐下有着一帮为他出谋划策的幕僚,孔秀就其中一位,当时宁王朱宸濠听信术士之言,说他有天子之气,加上世代宁王对朱棣燕王一脉成见极深,就于当月掀杆而起,领兵十万,发兵京师。 至于宁王跟当今天子一脉的仇恨,还的从当年燕王朱棣造反说起。 当年靖难之役,朱棣忽悠一世宁王朱权,说若图得天下,与弟共治江山。 这等司马昭之心的话朱权居然信以为真,将手里的朵颜三卫借与朱棣,从此踏遍平原无敌手。可以说,朱棣能打下建文王朝,朱权的朵颜三卫功不可没,可真当朱棣位权九五的时候,却是将一脸懵逼的朱权送到了南昌。 这就好比朱棣跟朱权两兄弟共同养了一头猪,平日里两人平摊着猪饲料,结果等到过年杀猪的时候,朱棣却是乘着朱权不注意,顺手给牵走了。 这事放谁身上谁不来气?历代天子也知道其中曲折,都尽量的给予安抚。 后来到了四世宁王朱宸濠继位,做了前三世宁王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结果起兵造反四十多天就被生擒。 唐宁知道宁王之乱动机与时间,但是当今天子朱祐樘不知道啊,虽然朱宸濠才继承王位不过六年时间,但从韦平一事中就不难看出,这朱宸濠已经在谋划日后造反的事。 看来造反不是偶然的,而是从出生在宁王府的那一天,就开始给他灌输了造反夺权的思维。 可谓是历任宁王用心良苦,栽培后代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别人望子成才,他倒好,望子造反,还把这当成教育,从小抓起。 唐宁看着面前的牟斌,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羊神杀人的背后居然是南昌宁王在搞鬼,皇家之事向来都是烫手山芋,朝堂官员都是避之不及,一旦牵扯其中,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牟斌叹了口气,“这乃天家之事,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唐宁和牟斌一道出了镇抚司,只不过唐宁是回百户衙门,忙碌了这么些天,也该好好回去睡一觉,但前提是要将刘雨韵这个闹心的丫头看好。 他的不纯动机,太吓人了。 牟斌则是拿着唐宁递给他的密信去了皇宫。 御书房内,朱祐樘正挑着眉头看着手里的奏折,门外的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求见。” 朱祐樘抬起头,这个时候来见朕,难度羊神杀人案有眉目了? 朱祐樘将手里的奏折放了下来,道:“宣。” 没过过久,牟斌压着身段走进了御书房,“微臣牟斌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可是查明羊神杀人的真凶了?”这件事已经对朱祐樘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居然流传出天家不仁,羊神泄恨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牟斌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回禀陛下,此案已破,真凶也被微臣收监。” 朱祐樘顿时喜上眉梢,从龙案前站了起来,背着双手道:“牟爱卿果然没令朕失望,朕给你三天时间,结果你只用了两日便是将叛贼生擒,此次你功不可没。” 牟斌抱着拳,“回陛下话,能破此案全仗微臣麾下的百户,微臣不敢居功。” 朱祐樘骤然来了兴趣,“哦?听牟爱卿的话,此案倒是你麾下的百户出的力?” “是的陛下。” “你倒是给朕说说,他一个百户是怎么揪出这背后叛贼的。” 牟斌将唐宁汇报给他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朱祐樘,听的他眉间喜色渐放。 而此时御书房外,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将耳朵贴在门外,牟斌的话也只字不漏的落入他的耳中。 朱祐樘赞赏道:“区区一介百户能有这等心机,委实难得。” 牟斌顺着话道:“微臣也是见此人聪慧,前不久刚将他从南京调来,没想到刚到京城就为陛下破了此案。” “他从南京来的?” “是的陛下。” “年纪几许?” “正二十。” “锦衣卫中竟还有如此年轻的百户?” 牟斌解释道:“唐宁先祖曾随永乐皇帝靖难,并获三等军功,祖辈世袭锦衣卫百户,数年前唐宁父亲离世,他就接替百户一职,上月他奉命前往京城送公文,微臣就一眼相中了他,让他留了下来,为此南京同知廖光明还很是不乐意。” 朱祐樘哭笑不得的指着底下的牟斌,“你啊,廖光明有意栽培的人就让你这么调到京城,能乐意吗?” “卑职这也是人尽其才,呆在南京实在是大材小用,可惜了,所以微臣才有意调来,身在天子脚下,也可为陛下分忧。” 朱祐樘摸着下颚,赞许道:“这话说的是有些道理,他祖上也是深受皇恩,此次更是为朕解除困扰,理当给予赏赐。” 朱祐樘想了良久,最后看着牟斌,“牟爱卿,你觉得朕该给这唐宁赏些什么?” “微臣惶恐,不敢妄自进言,就算陛下给予一句嘉奖,对他已是天大的福分。” 朱祐樘摆着手,“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麾下千户可有空缺?” “回禀陛下,西城千户跟内城的周千户和内城的周千户已都上了年纪,是可以挪出一席之地。” 牟斌的话很婉转,就是说目前有两位千户到了该退休的年纪,至于该给唐宁那个位置,全凭陛下定夺。 朱祐樘想了下,随后道:“就让他暂领外城吧,外城琐事多,年轻人就该好好磨砺。” 牟斌连忙跪地,“微臣替唐宁谢过陛下。” “行了,尔后朕便让内阁拟旨。”说完,朱祐樘又是一脸笑意的看着牟斌,“此案虽然是唐宁破的,但你作为锦衣卫的指挥使,从中也没少出力吧?” “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顿时让牟斌喜上眉梢,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为陛下办差,已是对微臣最大的赏赐。” “你们这些人啊,总是心口不一,听说你有个侄子在金吾卫当值?” 第九十九章:圣旨到 “是的陛下。”牟斌如实说道。 “你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朕也无法再给你封赏,就把你的这份功劳记在你侄子的头上,回头升至金吾卫百户吧。” 牟斌跪地谢恩道,“微臣谢主隆恩。” “替朕办事,赏罚分明,这是你应得的。”尔后,朱祐樘想起什么,正色道:“羊神杀人背后主使可曾查出来?” 牟斌从怀里掏出密信,递了上去,“陛下,这是锦衣卫从南昌调查出来的结果。” 朱祐樘略带疑惑看了牟斌一眼,接过密信,骤然眉间涌出一股戾气,紧接着帝王威严从朱祐樘身上喷涌而出。 “孔秀是何人?” “宁王的属官。” 朱祐樘眼眸中的杀意更浓了,纵然平日可以容忍你,一旦触犯天家底线,哪怕朱家藩王都必杀之。 “朱宸濠,看来你宁王一脉对着皇位仍旧是贼心不死,给你舒坦日子不过,非得作死,朕便成全你。“ 门外的少年郎听到朱祐樘的话,眼睛中划过一道亮光,脸上展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双手激动的攥成拳头,“宁王叔要造反吗?太好了,本太子终于可以领兵上战场了。” ………………………………………… 只要是加官进爵,都必须得到当今天子的首肯,尔后再通过内阁拟旨。 按理而言,百户的上头是试炼千户,朱祐樘直接让他担任千户,无疑是连升两级。 此刻的唐宁如往常一样,将所里的事务处理完后,躺在大槐树下的躺椅上,半磕着眼,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按照行程计算,徐有容抵达南京也就这两日吧,到那时又是麻烦缠身,并且还是两头不讨好的事,徐老公爷那边姑且不说,英国公府又是一个头疼的难题。 吃过饭,刚眯不到半个时辰,余洪就行色匆匆的跑了过来,“大人,外面来了位公公。” 唐宁扭过头看了下余洪,“公公?在咱锦衣卫的口头里,只能叫阉人。” “不是大人,真的来了位公公。” 余洪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堂内尖细的嗓子声传了过来,“唐宁何在?速速前来跪旨。” 唐宁一愣,猛然从躺椅上站起身,一脸惊愕的看着面前的余洪,“怎么回事?” 余洪擦了下额头的汗珠,道:“宫里头来了位公公,说是给大人你传旨来了。” 给我传旨? 来的还是位太监,我最近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难道是东厂王岳那狗杂,在陛下面前诬陷我? 天啊,我只想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圣旨都招惹来了。 唐宁看着面前的余洪,试问道:“这个圣旨可以不接吗?” 余洪神色怪异的瞥着唐宁,“大人,拒接圣旨的话,那是要降罪的,朝廷管这叫抗旨。” 抗旨? 嘶…… 听起来好像是要杀头的啊,没办法,唐宁只能移步到外堂,刚迈过门槛,就看到鼻孔朝天的小太监,一脸傲气的望着房梁,“你就是唐宁?” “呵呵,我就是。” “那就跪旨吧。” 就算心底再想拿鞋底抽他脸,也只能跪在这条没卵子的阉狗面前。 “敕曰:亲军锦衣卫百户唐宁,恶除蜚语,痛除叛党逆贼,为君分忧,解百姓妖言,以正国风。秉承国法,过而严惩,功而厚赏,诸事弗为,封领亲军千户之职,钦此!” 绕口难解的一大堆话听的唐宁一愣一愣的,这说的是个啥? 不过最后的两句倒是听懂了,封领千户之职,这么说这死太监不是来找麻烦的?反而是给我送喜报的? 我擦,潘金莲从良了? 这就特么升官了啊?还是千户…… 好不切实际,别人加官进爵千难万难,散尽家财也难登一步,可我转身就从百户升到千户,直接越级算是怎么回事? 啧…… 虚荣心好膨胀怎么办? 小太监宣完后,见唐宁跟一根木头似的愣在地上,没好气地道:“唐千户,还不谢旨?” 唐宁这才反应过来,“臣唐宁谢主隆恩。” 升官了,是个喜庆活儿,唐宁美滋滋的接过圣旨,就跟舔了蜂蜜一样,身后的一干校尉也都一脸激动的看着唐宁,好比自家老婆给隔壁老王生了个大胖小子,他激动的手舞足蹈。 余洪更为豪阔,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塞到小太监的手里,“公公,这一趟有劳你了,小小薄意,回头买点茶水解解渴。” 小太监目光很不友善的看了眼唐宁,也如实的接过余洪塞来的银子,轻哼一声,转身出了百户所。 小太监是东厂王岳的人,唐宁前些天伙同牟斌坑了他老祖宗一把,他是一清二楚,对唐宁自然没个好态度。 等小太监出了门,唐宁猛然一脚揣在满色涨红的余洪屁股上,骂道:“你是银子多还是咋地,买包子喂狗也不能便宜死太监啊。” 余洪揉着屁股,一脸委屈:“……” 唐宁拿着明黄龙纹的圣旨研究了半天,最后才算看明白,敢情是陛下觉得我能力出众,破案有功,为君分忧,外加我外貌堂堂,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所以才破格提官。 至于这个敕曰? 唐宁有些弄不明白,按道理而言,明朝皇帝不都是一张二皮脸,扯着奉天载明,吾为天子的旗号忽悠百姓吗? 就连圣旨开头都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可见是多么不要脸,难道这代皇帝朱祐樘是个含蓄小正太?懂得收敛才是君子之道? 其实不然,圣旨分为三种,一是诏曰,二是制曰,其次是敕曰。 “诏曰”是诏告天下。凡重大政事须布告天下臣民的,使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制曰”是皇帝表达皇恩、宣示百官时使用的。凡是圣旨中表达皇恩浩荡时,都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开头。“制曰”只为宣示百官之用,并不下达于普通百姓。 “敕曰”有告诫的意识。皇帝在给官员加官进爵的时,告诫官员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不要骄傲自满,恃宠而骄。 唐宁也就属于第三种。 而此时,某位姓唐的千户还在浸泡在自我良好的憧憬中,时不时摸着他那张并不敞亮的脸…… “人生的清秀就是好啊,还能升官……” 第一百章:来自南京的书信 唐宁连续摆了两日酒席,牟斌身份特殊,当天没到场,不过邵楠倒是很积极的蹭了两天饭。 这两天下来,在京城香满楼里共计花了七百多两,直接将唐宁最后的积蓄烧了个底朝天,摸遍浑身上下,也才三个铜板。 这搞得唐宁都不好意思出门,堂堂锦衣卫千户,穷的只能买俩包子,传出去怕是会成为官场里的笑话。 所以唐宁要捞银子,想办法的捞银子。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走马上任,只有真正手里掌了权,才能有大把的油水进账。 朱祐樘的圣旨刚下,这事就闹得满城皆知,城西千户也很自觉地卷着铺盖,去了趟镇抚司,尔后一脸沧桑的登上了告老的马车,离开这座奋斗几十年的京师。 其实能在最后全身而退,这已是无数官员梦寐以求的事,他们十年寒窗为的就是暮登天子堂,可尝到了权势的甜头,初衷也就变了,一旦触碰了不干净的东西,想洗干净手却是千难万难。 常言道: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贪进账房的银子总有一天会用人头来偿还。 权位越高,就越担心哪天东窗事发,所以绝大部分官员都不得善终。 老千户是唐宁目送着离开的,望见他马车消失在城外,唐宁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迷茫,不禁开始反问自己,我的路又该走向何方。 曾经只想当以为富家翁,搂着三妻四妾舒舒坦坦的过完这一辈子,结果事与人违,在朝廷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现在还提上锦衣卫千户的职位。 牟斌是一位不错的指挥使,唐宁依稀记得他的也是有着一个不错的结局,大致与老千户一样,正德登基后,他遭受奸人谋害,促使朱厚照将他驱逐京城,以致后来的钱宁上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上长盛不衰的王朝,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前方的路还得高自己去走,既然在官场这条路上无法回头,那只有换过活法继续走下去。 或许,老天爷让我活过第二世,就是想让我回到这个荒唐的年代为后世做点有意义的事。 如果正德是一位明君,历史多少会因此而改变,或许大明朝还能再坚持二百年,免丧鞭子朝廷签下的不平等条约,让泱泱华夏蒙受耻辱。 这一刻,唐宁的人生目标有所转变,他明白了一个职位代表一份责任。 老千户一走,西城的千户衙门也就彻底的腾出来了,唐宁将他的细软收拾了一番,就由余洪一道送了过去。 这一忙活又是数天,这日午时,天上炽日如火,一道久违的身影出现在千户所外,一脸震撼的看着当值的弟兄。 大人真的升官了,成了镇守一方的千户大人,这让钟明面色一阵狂热,也算是彻底在京城这个块地儿扎了根。 不过此时的唐宁并不在衙门内,而是吃过午饭就让牟斌叫到了镇抚司。 在唐宁踏进内堂,发现牟斌瞧他眼神很奇怪,像参观动物园,看猴子…… “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牟斌打了个示意的手势,唐宁也如实的坐在一侧席位上,又道:“不知大人找卑职来所谓何事?” “唉……”牟斌微微叹了口气。 唉?唉又是啥意思?今天大人这是咋了,说话就跟临盆难产似的。 半晌过后,牟斌终于发话了,“唐宁啊,以前我觉得你这人挺灵醒的,但也没想到你般出这等糊涂事。” 唐宁:“??” 虽然不明白牟斌说的是什么,但是给唐宁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听牟斌道:“南京魏老公爷给我写了封书信,说你怂恿徐小姐悬梁自尽。” 牟斌的眼神很复杂,唐宁听后他的表情更复杂,心底更是一万头曹尼玛奔腾而过。 啥? 徐有容这闹心的孩子还真拿上吊来威胁老公爷了啊? 唐宁连忙摆手,想将他与此事撇开,辩解道:“这事跟我没关系啊大人。” “我倒也想此事跟你无关,可徐老公爷馨吗?不然怎还让我将你五花大绑派人押回南京,交由他处置。” 唐宁闻言,脸色骤然僵持了下来,道:“大人……你没开玩笑吧?“ 牟斌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良久过后,唐宁明白了,但仍旧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道:”卑职要是去了南京,千户所该怎办?” “你走后,我会让邵楠代为打理。” 后事都打点好了,唐宁的心更凉了,带着哭腔重申道:“大人,此事真的与卑职无关。” “你还是当面跟老公爷解释吧。 噗…… 唐宁都想哭了,还当面解释,怕是前脚迈进国公府,就让事先准备好的刀斧手剁成肉泥,晚上加点韭菜包饺子吃。 “卑职能不去吗?” 牟斌摇着头,一脸你多保重的表情看着他,“遵从老公爷的意思,给你批了一个多月的假期,让你回乡祭祖。” 祭祖,多好借口,可现在七月中旬,前不是清明节,后又不是重阳,这祭哪门祖先? 如同寒冬腊月的你跟我说要吃粽子,一个大耳刮子抽懵你…… 牟斌话是这么说,但心底实实在在的为唐宁叹了口气,自那日徐有容找上镇抚司,他就从徐有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特地过来让告诉唐宁,说她不想嫁给英国公府小公爷,以及她望着唐宁的那股眼神。 唐宁他自己或许没能察觉出什么,但牟斌年已四十,是个过来人,很多东西一眼就能看明白。 只是为唐宁感道惋惜,徐有容是个不错的姑娘,但是两人身份相差巨大,纵然现在是锦衣卫千户,在豪门权贵眼中,仍旧不值一提。 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徐有容在南京都不惜寻短见来威逼老公爷,可见她的决心之大。 换做其他事,牟斌还能用皇差压身来回绝老公爷,但在这件事上,牟斌还是希望唐宁能站出去,站在徐有容的面前,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牟斌亲自给唐宁派了两名校尉,当天下午就踏上前往南京的新征程。 但马背唐宁的表情像是死了考妣一样,此行一去注定凶多吉少,以及鲜血与白骨…… 第一百零一章:囊中羞涩 牟斌派给唐宁的两大护卫,都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但从他双手虎口处的老茧来看,必然是个练家子。 高手啊,有高手在身边,唐宁多少有些安全感,万一跟徐老公爷闹掰了,这二位爷可是他的救命稻草。 牟斌是为不错的上司,唐宁觉得如果此行能身体健全的回到京城,一定要给他送两朵小红花,再者请到京城最大的青楼潇洒一夜。 此行再次路过济南、扬州,这不禁让他想起某位轰动大江南北的大才子,唐伯虎,那日他临走时坑了唐寅一把,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人世,再次回到京城也忘记问徐有容这茬事了。 许是唐解元请了位德高望重的老道,给他算了一卦,这次唐宁出门才没能跟他偶遇。 三人不紧不慢的赶了十天路,才进入应天府地域,而此时天色已晚,唐宁并没有选择进城,而是在附近的一家小县城休整了一夜。 次日一早在两名护卫的督促下,才极不情愿的进了城。 这也算是唐宁第三次入南京,前后也才三个月时间,这不由让唐宁产生一种错觉,感觉自己不像是锦衣卫的小头目,反而更像是后世出差的小白领。 他在南京的熟人并不多,同知廖光明,千户彭磊,算上徐有容跟徐鹏举,充其量也才三个半。 为什么要算半个,他跟徐鹏举的关系只建立在烤鸡烤鱼上,这种人通常也称呼为混白食的酒肉朋友。 唐宁后来虽是去了京城,但是南京的老宅并没有出售,此刻也没有回家的意思。 宅子临走前托彭磊代为照看,但两个多月没人打扫,怕是布满了灰尘,根本没法入住。 最关键的还是,唐宁没钱,身为千户大人的他身上只有三个铜板,如果回到家中,势必要掏钱请仆人清理院子,又要掏钱吃饭。 唐宁辗转一想,倒不如去拜见一下老上司,他清晰记得,离京时廖光明曾说过,若来日再到南京,他必做地主之谊,一醉方休。 唐宁觉得他必须得满足廖光明这个愿望,于是乎,自己去了不说,还捎了俩拖油瓶。 身后的俩护卫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看清了唐宁的真面目,下属请上司吃饭理所应当,官场都是这么个套路,也含蓄的称呼为眼色活。 可这位唐千户似乎没点底线,一路上,到了饭点就往客栈的桌前一坐,吃完抹着嘴上了楼,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 现在更是在镇抚司宰了同知大人一顿。 廖光明再次看到唐宁很热情,也很惊讶,没想到这才一个月没见,这位从南京走出去的小滑头竟然成了一方千户。 其次是很好奇,按理而言,千户上任不该是有一摊子事要忙活吗?他这锦衣卫千户倒是成天游山玩水。 令人羡慕啊。 廖光明让下属弄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很是丰盛,一斤多酒下肚,廖光明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拉着唐宁的手,一顿唏嘘,说唐宁是他这辈子最为看中的下属,也是脑子最好使的一个。 在唐宁的挑唆下,廖光明把唐宁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唐宁表示很受用,眯着眼,神情很惬意。 但这终究不是唐宁来此的主要目的,菜也吃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该谈谈正事了,搓着手,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大人,卑职当下有一难处,眼下也唯有大人能替卑职解围。” 廖光明拍着胸口,豪迈的道:“有事你尽管说,都自家兄弟,要能帮的上忙,绝不含糊。” 素日里廖光明的酒量倒也说得过去,但此次在抱有目的而来的唐宁一顿猛灌下,也有些招架不住,反倒是唐宁神采依旧。 带有目的的喝酒自然要留一手,别没把人家灌醉,自个儿先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 听到廖光明这么说,唐宁高兴坏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说出了心底话,“此番来南京,忘记带带银子,可否问大人借上一些,日后回到京城必当托人送回。” “借钱?”这是一个敏感词,廖光明浑浊的目光顿时清醒了不少,问道:“借多少?” “哈哈,借的不多”唐宁打着哈哈探出三根手指。 廖光明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区区三百两还用借?等下就让校尉拿给你。” 三根手指的含义被误解了,唐宁觉得必须开口解释一下,纠正道:“是三千两。” 骤然间,廖光明虎目一瞪,像是武侠世界里的绝世高手,一套内功下来,将身上的酒意瞬间蒸发。 廖光明像是没听明白,重申道:“多少?你要借多少?” 借钱都是孙子,唐宁很明白这个道理,腆着脸道:“三千两。” 说完后,为了能让廖光明知道他是一个借钱必还的诚信君子,又飞快的补了一句,“卑职会还您的。”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唐宁的意料,只见廖光明从桌前站起身,望着门外喃喃自语道:“差点忘记了,杜知府上月从我借走了一幅画,这都月底了还未还我,太不自觉了,若不讨要的话,八成会赖掉,还读书呢?不行……我得赶紧催催去。” 说完,在唐宁惊愕的目光中,嘴抱怨的出了镇抚司。 唐宁嘴角抽搐,目光呆滞,“……” 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喝酒吃肉的时候还一个劲的夸我,现在问你借三千两银子却是翻脸不认人,太现实了,还老上司。 不借就不借嘛,最后的那番话又是何意? 我唐宁像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吗?唯一失信的一次还是上辈子拖欠老王三年之久的三千块嫖资没还,那也是事出有因啊,这都回到了大明朝,想还你也有心无力。 唐宁看透了,也让廖光明的这张嘴脸给恶心透了。 但是唐宁并不死心,更不能死心,去徐家总不能空着手吧,再者,堂堂千户口袋中揣着三文钱,成何体统,街头要饭的都能在他面前充大款了。 唐宁很需要钱,很迫切的需要钱,于是乎,他在镇抚司休整一番,然后绕道去了千户所,拜见了他另外的一位老熟人。 彭磊,彭千户! 第一百零二章:一定会还您的 廖光明是个精明人,哪怕被灌的迷迷糊糊,只要提到敏感字眼,比如钱、银子都会瞬间清醒过来,堪比猴精。 唐宁的第一套方案失败,只能施行第二套。 走进千户所,彭磊看到唐宁,表情就跟廖光明见他时一样,高兴的要请他吃饭。 唐宁自然是喜见乐闻,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只有上了桌,事情才有发挥的余地。 彭磊曾是唐宁的上司,知道他有着沾酒必醉的体质,而这也正是唐宁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彭磊听闻唐宁已升至千户,嘴上一阵唏嘘,可心底有些不好受,唐宁不过二十岁,就爬上他三十五六岁才熬出头的位置,更是一度怀疑,这些年是不是奋斗到狗肚子里去了。 彭磊本来不打算喝酒,但实在经不起唐宁劝说,这才吃了一碗,脸霎然红的就跟小姑娘见了大男人的屁股一样,染了一层红布。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直接倒在桌上睡着了。 从鼾声唐宁就能听出彭磊睡的很深沉,为了保险起见,唐宁还伸手摇了他一下,结果跟猪圈里的死猪一样。 唐宁嘴角扬起一道弧度,笑容中透露着古怪,走到彭磊的文案前,捉起桌上的笔,一顿笔走龙蛇,然后在落款处按上自己的手印。 “小丫小宝贝,你真是我的小宝贝,三千两到手了……”唐宁拿着尚未风干的借条,情绪有点高涨。 尔后唐宁喊来彭磊的亲信,让他去彭千户家提三千两银子出来,并将他手里的借据递给他验证了一番。 当初唐宁在彭磊麾下任职的时候,校尉就认得他,此次更是听闻唐宁已升至千户,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抱着拳,一副提不回来银子提头来见的模样出了门,小半个时辰,校尉幸不辱命的从彭磊家里搬来一大箱白花花的银子,唐宁高兴坏了,毫不犹豫从箱子里挑出十两银锭扔给了他。 “事情办得不错,回头让你家千户大人好好提拔你。” 校尉顿时喜上眉梢,“卑职谢过唐千户。” 明朝是没有银票这一说法,只有太祖皇帝研发出来的大明宝钞,随着历代皇帝变革,加上物价的贬值,大明宝钞的实用值也是一降再降。 时至当前,大明宝钞已无利用价值,百姓又恢复到古贯制,用银钱交易。 三千两银子近重二百斤,运作起来确实不方便,校尉很是殷勤的给唐宁雇了辆马车,这让唐宁有些受宠若惊,心底也萌发出一丝愧疚感。 等彭磊醒来,知道是他底下的这位亲信去他家里取的银子,还积极给唐宁送上了马车,会不会扒他一层皮?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唐宁的眼中,这位殷勤的校尉就是那位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节。 唐宁坐在马车上,让马夫停在南京最大的一间字画斋外,抱了一千两银子走了进去,挑了几幅名画出来。 尔后又去了一趟牙行,捡着价格偏贵的唐三彩之类的陶器抱了几样。 明日去国公府的面门是有了,但是唐宁又郁闷了,他又没钱了,一个时辰前还抱着三千两,现在摸遍全身也才剩下几两碎银子。 采购完毕后,唐宁花了一两银子请了几位仆人将老宅子清扫了一遍,傍晚时分坐在自家庭院中,靠在躺椅上,打着盹。 这天气,白天炽日当空,整个南京城像是一座大火炉,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南京跟北京果然不能同论而语,身边的两护卫也都解开衣襟,这时,紧闭的大门让人敲响了。 知道唐宁住处的人并不多,难道老公爷已经得到他回南京的风声,直接带着家将杀过来了? 这不禁让他打起警惕,给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神,可等将门推开,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下午慷慨解囊的彭千户,以及他身后的一名随从。 彭磊现如今是他的债主,负债者对债主理当拿出萧敬亲爹般的态度,当即从躺椅在站起身,脸上露着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老彭,你怎么来了,吃过晚饭没?” 彭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位曾经的下属,如今是锦衣卫中最年轻的千户。 这般年纪就能博到寻常人校尉一辈子都爬不到的地步,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可就是这么一个潜力股,拿他当兄弟的人竟然将他灌醉,然后写下一张三千两银子的借条。 不讲究,毫不讲究啊。 彭磊摇了摇头,家里婆姨都要闹翻天了,还想着吃饭,估计这会儿锅都已经被砸了。 唐宁一脸遗憾道:“可惜你来晚了,若是下回过来,提前让所里校尉过来知一声,好给你添双筷子。” 彭磊惊呆了,很想伸手揪着唐宁的衣领,问一下你下限究竟在哪? 难道升了官,性格也扭曲了?还是说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跳跃思维? 彭磊甩了甩脑袋,将杂念抛之脑后,问道:“唐宁啊,你下午可是在我家里支出三千两银子?” 唐宁陪着笑脸,也就如实回答:“这不回南京走的匆忙,身上没带银子,所以就问老彭你借了三千两,不过你放心,待我回到京师就马上让底下的兄弟送给你。” 许是在彭磊一对灼目的眼神下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时而犹豫时而挣扎,良久后,一咬牙,像是下了个狠心,道:“还是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彭磊:“……” 彭磊带着试探的语气道:“你现在就不能还给我吗?” 唐宁哈哈一笑,给彭磊翻了个挑逗的眼神,“老彭你别闹,哪有下午借的银子晚上就过来催账的,起码也要等上个把月吧。” 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彭磊又让出一步,“要不你先让我带回两千两也行啊。” 唐宁没话说,许久过后,彭磊又一次开口了,并且再让出一步,“实在不行就一千两。” 唐宁果断的从怀里一把碎银子,摊在彭磊面前,“银子已经花了七七八八,就只剩这么些了,你还要吗?” ps:求一下票子,求支持,谢谢, 第一百零三章:河边下棋的老头 看着手上的几两碎银子,彭磊都快哭出来了,“三千两啊,就剩这点儿了?” 唐宁指着屋内的两口大箱子,“没办法,明天要拜访徐老公爷,总不能空着手吧,放心了老彭,回头银子会只多不少的送到你手上的。” “我倒不是担心你不还钱,而是别的原因……” 唐宁眼珠子转溜了一圈,凑过头带着质疑的语气道:“你该不会惧内吧?” 似乎说到了彭磊的痛处,很是反常的跳起脚来辩解道:“怎么可能,我堂堂锦衣卫千户会惧内?平日里我说东我家夫人就不敢往西,三天将她一顿骂,五天振一次夫纲。” 竟有这般男子气概? 唐宁有些汗颜,我就提了这么一句,你有必要给我强调这么多吗? 还是说心底有鬼? 实际上,彭磊还真有着一个彪悍的夫人,倒不是说她夫人武力值又多么超群,能堪比梁山扈三娘,波动小利亚…… 而是她有着个户部尚书的老爹。 当年彭磊在桥头救了不慎失足跌入河中的杜家小姐,事后二人迅速擦除爱情的火花,甚至在私底下还交换了定情信物,没过多久就让当时还混迹户部侍郎的老丈人发现。 读书人向来从骨子里就看不起粗陋武夫,自然不肯将膝下独女嫁给区区百户的彭磊,便从中作梗,最后还是杜小姐以死要挟她老爹,最终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些年来,二人养育了一儿一女,日子过的倒也美满,只是他家夫人特殊嗜好让彭磊难以消受。 ——喜欢回娘家。 频率简直比女人的大姨妈还要勤快,并且还喜欢将家里两口子的事说给爹娘听,老丈人还出了奇的护短,毕竟是独女,不能忍受她吃半点苦头,加上对彭磊颇有意见,老丈人也隔三差五的登门拜访。 只是这拜访的方式有些特殊,进门就给彭磊一顿说教,从三纲五常说到人生百态,若是说到气愤处,还指着手骂他彼其娘之。 彭磊从醉酒中醒来,看着面前搁着一张三千两银子的借据,顿时心就凉了半截儿,找来亲信问其唐宁在他醉酒的这段时间干了些什么。 校尉生怕彭磊不知道是他取来的银子,在原有的经过上又添了浓浓一笔,说的激情四射,唾沫横飞。 可话没说完,彭磊就一个大耳刮子将他扇倒在地,一脸懵逼的看着彭磊火烧眉毛似的冲回家。 刚迈进门槛,就见自己夫人已经收拾好了细软,一副你不给我解释清楚三千两银子的去路,我就回娘家长住的劲头。 想起那位嘴比刀尖的泰山大人,彭磊吓的腿都软了,哄了一大推好话,并且信誓旦旦给她保证,这就将银子追回来。 直到看到唐宁手里的几两碎银子,以及他身后的两只大箱子,人就跟失了魂一样,就连回去都需要身后的随从搀扶着。 看到彭磊的这副模样,唐宁有些愧疚,但很快就被抛之脑后,还是那句老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 次日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唐宁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前些天刚过大暑,正是全年最热的阶段,不过早晨却是清凉如常,特别是两岸河边。 唐宁收拾利索后,出门买了两个包子,顺着城中小河闲走起来,顺带为拜访徐老公爷打着算盘。 带着一股闲庭漫步的韵味走在柳岸河边,微风拂过,凉意涌上心头,滋润心肺全身。 没走多久,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三五人围在一起,个个眉头紧锁,像是在为某件事深思酌虑。 唐宁带着好奇瞥了一眼,原来两位花甲老头摆着龙门阵,身边的几个貌似书生的男子闭言旁观。 下棋是一门技术活,更是一项脑力活,唐宁上学的那会儿,学校每个学期都会举办一次对弈赛,唐宁为了一千块钱的奖金,下过不少功夫。 唐代诗仙李白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事实也说明,百无一是的唐宁在这方面是极有天赋。 持黑棋的是一位圆脸老头,右手摸着下巴,眉头紧紧蹙起,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棋局,半晌过后,老头叹了口气,摇着头,带着落寞的语气道:“这局我输了。” 持红棋的老头傲然的摸着下颚的一撇胡须,眉间涌现出赢家的傲气,“你棋艺不错,只可惜比起老夫来,还是要差些火候。” 唐宁神色怪异的看了眼长胡子老头,总感觉他眉间有股熟络感,似乎在哪见过。 许是错觉吧,天下人口何其多,一时错觉也在情理之中,没多想,却是开口说道:“你倒是未必赢,黑方跳马拦炮,死局必解。” 长须老头吹着胡子扭过头,“哪来无知轻重的小伙子,观棋不语的道理不懂吗?” 显然唐宁的话道破了此局的玄机,圆脸老头听后,心存疑惑的将马跳了过去,瞬间一盘死局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竟然真的活了。” 长须老头轻哼一声,“活了又能如何,我下车再将,你该如何挡?” 唐宁又道:“弃象保将。” “我回炮再将。” “退马阻炮。” “阻炮?冲车杀马,下一手我拉车双将,老夫不信你还有办法。”老头确实有点东西,棋路如过关猛将,一路直冲,双车一炮一马杀进无人之地。 不过唐宁看待这老头的目光有些怪异,真不知道他一脸傲娇打哪来…… 唐宁伸手将黑方将棋直压红方帅点,轻笑道:“冲将!不好意思,诱饵放马,险胜一筹!承让承让!” 这老头太狂妄了,一手摸着下颚胡须,另一只手指点着棋盘,脸上还露出极为欠揍的表情。 真把自己当做关二爷了?所以这个脸必须打,还得狠狠打! 黑棋已让老头重重包围,唯有一车一马双象苦苦支撑,但看到长胡子老头顶着目中无人的走法,唐宁就选择剑走偏锋,放手一搏。 结果还真的将其反杀。 长胡子老头脸都绿了,就跟瓦斯中毒一样。 哆嗦着嘴唇,怒然站起身,指着唐宁道:“这局不算,你这属于小人行径,非君子之道,老夫不承认。” 噗…… 唐宁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头完全是输不起啊。 第一百零四章:被扇脸的国公爷 唐宁就不乐意了,棋盘如战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对方主帅斩杀。 现在这个老头儿告诉他,冲将是小人途径,难道上了战场还讲究礼尚往来? 你杀我一个卒,我弄死你一个兵?别开玩笑了,倒像是这老头面子抹不开,故意找茬。 唐宁有些愤慨,道:“冲将乃是棋艺之一,怎么就不是君子所为,为何就不算我赢?” 老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重重的哼了一声,翘着鼻子道:“反正老夫不买账,这局就是不算,乘老夫不注意,偷袭老夫,你这不是小人之道又是何为?” 通过刚才的几手切磋,唐宁大致摸清楚了这老头的水准,棋艺造化并不算高,充其量也就算是一个半桶水。 也只有这种人喜欢在他人面前摆弄,在乎输赢。 唐宁道:“既然你不服气,那你我摆上一场如何?莫说我欺负少不尊老,欺负老人家。” 长胡子老头像是一只高傲的白天鹅,脖子望天,不屑道:“欺负老夫?笑话,倒是你别输了喊着要跳河。” 谁也不服谁,如同一只倔强的小公鸡对着一头狂妄的老公鸡,没有二话,直接展开棋盘,进行年轻人与老年人的厮杀。 一刻钟后,长胡子老头的面色很不好看,甚至都能看到他额头上漫出一层细汗。 一盏茶后,老头败北,唐宁大获全胜,带着一脸浅笑的看着他,“老人家,这回可是服气?” “老夫见你年幼,怕落了你面子故意让你三分,重来。” 故而又开始下一轮厮杀,结果还是唐宁胜出,依旧笑吟吟的看着老头。 “五局三胜,还有一局,别高兴的太早。” 最后一局老头使出了浑身解数,愣是与唐宁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饮恨当场,气的他差点掀桌而起。 怒然站起身,目光很不友善的盯着唐宁说,道:“今日状态不佳,明日可敢再战?” 唐宁目光略带鄙夷,这算不算是输不起还死皮赖脸缠着打?都一大把年纪了,咋就跟上幼稚园的孩子一样。 啧……古代人真没素质。 唐宁决定不搭理这个没素质的老头,扭过头准备回家,时候也不早了,该整理一下去国公府拜会老公爷。 刚走两步,就让身后的老头给喊住了,“站住,老夫跟你说话呢?” 唐宁头也不回的拨开人群,懒洋洋地道:“没兴趣,你棋艺太差,我对你提不起兴趣。” 老头当场暴走了,与人下了半辈子的棋,今天让一个黄毛小子给嘲笑了,“你胆敢羞辱老夫,你姓甚名谁?” 羞辱?羞辱你咋了?你还敢找我锦衣卫千户的麻烦? 有着锦衣卫的身份,唐宁底气十足,回道:“唐宁!” 老头眉头一挑,眼睛圆睁,语气中带着愤怒,惊呼道:“你就是唐宁?” 唐宁脚步一顿,略微好奇的转过身,狐疑道:“老头儿你认识我?” “之前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 唐宁感动坏了,没想到小爷的名气已这般大了,就连花甲老头就听说过我,不禁美滋滋的摸着脸。 唐宁觉得对待老人还是得客套些,语气有些转变,问道:“不知老人家你是?” 老头笑容中带着一股潜在的怒火,就连看似和睦的表情上就流露着浓浓的戾气,“呵呵,老夫徐俌。” 徐俌? 什么?徐俌…… 等唐宁反应过来,身子就像是被狐狸精掏空了一样,险些没晕倒在地。 徐俌不正是当今的魏公国,徐老公爷吗? 老天爷,你有必要这么玩弄我吗? 我就纯粹的出门吃个早饭,饭后在河边乘乘凉,结果就遇上躲之不及的徐老公爷。 还很是欠抽的在棋局上虐了他三把,在口头上更是一口一个老头儿的叫着。 唐宁真是跳河的心都有了,你说你身为堂堂国公爷,大清早不在家更小妾夫人滚被窝,吃饱撑着跑到河边找人下棋,什么人啊这是。 由此可见,徐老公爷肯定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老头儿。 徐老公爷的确是个闲不住的人,生在权贵之家,继承爵位后,一生也别无所求,只对棋道颇感兴趣,这些年也可谓是扫平南京无敌手。 但从他的虚荣心,在河边摆场子虐人找成就感来看,说明他是个俗人,也注定他成不了棋道大家。 真正大家都是有着一股高处不胜寒的气度,再看看他,胡子都能拖狗屎了,还输不起。 唐宁很是尴尬,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老公爷。 半晌后,唐宁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要不您忘记刚才这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从头开始?我保证能让你大杀四方,把把冲将!” “哼……” 徐老公爷显然不买唐宁的账,带着满腔情绪冷哼一声,尔后甩着衣袖转过身,“老夫会在府上等你。” 这算是威胁吗? 尽管我已经是锦衣卫千户,但要面对南京大佬的徐国公,真的好心慌。 能不能转身逃出南京城,借机东渡日本,按照现在的时间算,应该还是幕府年代,小鬼子们等着,小爷我来祸害你了。 这想法刚从脑海里产生,本应呆在家里的两大护卫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迹在围观的人群中,半脸警惕又半脸同情的看着他。 跑是跑不掉了,只能怂着脑袋回到家,让侍卫拉着两大箱礼品去了魏公国府。 距离上次来此,已有两个月之久,这算不算故地重游? 但是唐宁丝毫没有喜悦感,反而一脸悲壮。 “是非之地啊。”唐宁早在第一次上门给徐鹏举烤鱼时就明白这个道理,结果一不小心撞见徐有容出浴,导致后面的事情的连锁反应,才有了现在的第二次登门。 收拾好了情绪,从马车上跳下来,并让侍卫搬下箱子,对着门前的家仆道:“麻烦你通传一声,就说北镇抚司千户唐宁拜会徐老公爷。” 门前的家仆听到唐宁自报的名号,眼睛瞪得极大,愕然道:“你就是那位姓唐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毫无办法的点着头,“应该……算是吧……” 第一百零五章:殉情的徐有容 带着一脸忐忑进了国公府,可人还未走进内堂,屋檐下,花圃旁露出十几双眼睛,好奇而又钦佩的看着他。 唐宁不禁摸着鼻子,他人未到,名气倒是传遍了整个国公府,由此可见,徐有容把事情闹的是何等凶悍。 怕是不能用哭闹上吊来形容。 “听小六子说,他就是从京城来的那位姓唐的锦衣卫,咱家小姐的心上人。” “就是他吗?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南京了,好有担当哦。” “能让小姐不惜为之殉情的心上人,肯定不会差,只是老公爷那……。” ………… 喋喋不休的议论让唐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背后议论别人,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很不礼貌的,而且你这议论声……太大了。 当唐宁走进内堂的时候,徐国公爷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桌上的一副残局。 唐宁作揖行礼道:“后生唐宁,拜见国公爷。” 徐俌扭过头,看向堂中的唐宁,尔后又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两口大箱子上,没好气的道:“拜见还是免了吧,今早在河边你已经拜会过了。” 提起这茬顿时让唐宁有些难堪,旋即为自己洗白道:“后生也不知道您就是国公爷呀,在这里向您赔罪了。” “一句赔罪就能完事?” 徐老公爷的这句话直接把唐宁给堵死了,丝毫不卖唐宁面子。 倒是徐老公爷又道:“老夫回来琢磨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你棋路中的破绽。” 唐宁一怔,“??” 这老头儿莫不是老糊涂了吧,我上门是来解决徐有容悔婚这件事的,顺带再给你赔罪,你这画风有些不正啊。 按理而言,你不应该先给我来一顿下马威,然后大手一挥,喝道:你跟有容的事老夫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云云! 结果,你却是跟我扯棋局,唐宁一时间难以接受,觉得这老头的做法有些辣眼睛。 唐宁看着面前的老公爷,主人家都没主动开口找麻烦,他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徐公爷的棋艺属于半吊子水平,加上又上了年纪,脑子自然没年轻小伙子好使,唐宁完全可以碾压他,但现在却要靠真本事输给他。 还必须输的精彩,输的毫无破绽,这就跟皇帝找底下的臣子下棋一样,为了不惹圣怒,更是为了讨皇帝欢心,绞尽脑汁而又不留漏洞的演好这场戏,并且为了展现皇帝的高超棋艺,做臣子的还只能略输一筹。 这也就是所谓的臣子棋。 唐宁试探道:“那老公爷您的意思是?” “再与老夫杀一局,老夫要一雪前耻。” 倔强的老头儿,不过只要不提徐有容的悔婚一事,别说让你一盘,十盘百盘都乐意。 刚摆完棋子,徐老公爷声明道:“别让老夫察觉你在下假棋,不然有容的事一顿收拾你。” 唐宁喏喏称是,可心底却在暗自琢磨起来,怎样才能成功骗过老公爷。 一盏茶后,徐老公爷持红先行,当头一炮,一场杀局就此展开。 …………………………………… 内院深闺中。 徐有容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患了重病一样,略带愁容的坐在窗前,双手托着的下巴,时不时晃过眼神瞧一下坐在门前的徐鹏举。 徐有容被囚禁了,还是老公爷下的死命令,第一监护人就是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徐小公爷。 徐有容的提前回家让徐鹏举万分诧异,可更令他诧异的还在后头,当天饭桌上就给爷爷摊牌了,说她已经心有所属,绝对不会嫁给英国公世子张仑。 老公爷听后勃然大怒,立即就驳回了徐有容的想法。 这桩婚事不仅仅牵扯着儿子生前的信誉,更关乎两大世家的百年交情。 徐鹏举的第一反应竟是瞪着牛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素日以大家闺秀为典范的姐姐,更惊讶的是,让姐姐倾心的人居然是唐宁。 徐鹏举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姐姐居然瞒着他跟唐宁好上了,寻思了一下午,憋了一肚子气,准备出浴后就去问个明白。 结果刚‘噗通’一下跳进浴桶,门外就传来‘小姐上吊了’的嘶叫声。 这一声吓坏了整个国公的人,就连老公爷都哆嗦着胡子跑了过去,幸好被丫鬟香香一头撞见,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次日正午,徐有容再次企图寻短见,这回是让徐鹏举遇到的,吃完一只鸡腿,拿小拇指剔着牙,刚想去看看家姐,结果就看到她一头扎进了池塘。 两次自杀未遂,这可彻底愁怀了老公爷,也当晚就给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写了封书信,让下人送到锦衣卫,以密函加急的形式送往京城。 如此一闹,整个国公府都知道自家小姐跟京城锦衣卫的一个小百户私定了终生,但是遭到老公爷的竭力反对,小姐伤心欲绝,就企图自杀殉情。 在为小姐感到同情之时,又在抱怨老公爷的铁面冷血,甚至连徐鹏举这位小公爷都被无辜牵连上了,于是某一天晚上,徐鹏举养了三年的大黄狗,让人给药死了。 老公爷的龙井居然喝出巴豆的味道,硬生生的拉了两天肚子。 徐有容成了国公府一号保护对象,整天都是人不离身,就连出恭都得有丫鬟候着。 可他们还是小瞧了徐有容的魄力,于是乎,在某一天傍晚饭桌上,徐有容当着老公爷的面,猛然将发簪插入自己的胸口。 这一夜国公府翻天了,老公爷是真的害怕了,尽管知道徐有容性子执拗,可也没想到她执拗到这种程度。 在饭桌上当着他的面自杀,无疑深深刺痛了老公爷的心,也让他明白,她徐有容这辈子就算死也不嫁给张仑。 徐鹏举静静的看着坐在窗前的姐姐,有一句话憋在心底很久了,如今实在忍不住,问道:“姐,你跟唐宁是不是早在南京时就好上了?” 徐有容诧异的瞧了他一下,尔后微微的摇着头。 徐鹏举不信,道:“你可别骗我,上次唐宁来咱家,我就感觉到你们之前肯定认识,而且说的话我也是一句都没听明白,明明是两条鲤鱼,可说的话却是另有所指。” ps:白天带父亲去医院了,傍晚才回来,然后赶紧码字,为了全勤,十二点之前还有下一章,另外求票子! 第一百零六章:国公爷,您又输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香香跑得满头香汗,站在门外说道:“奴婢见过少爷,小姐。” 徐有容目光从香香脸上扫过,斥道:“你怎跑的如此没教数?” 香香摇着头,终于缓过气,兴奋的道:“小姐,不是的,是因为唐公子来了。” 徐有容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唐宁来了吗?” 徐鹏举也是拔地而起,“没想到他还真有胆识来南京,小爷我非得揍的他娘都不认识。” 徐有容怒然瞪着他,“你敢!” 徐鹏举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开个玩笑,哈哈……玩笑话。” 两次寻思未果,最后一次更是在饭桌上拔簪自残,也因如此才让徐鹏举对这位素日里文文静静的姐姐产生一股恐惧感。 动不动就要拔簪子,谁不怕? 倘若家姐真的出了意外,爷爷还不打断我的狗腿。 徐有容问道:“唐宁现在人在哪?” “在内堂跟老爷下棋呢。” 下棋? 徐有容神色有些怪异,就连徐鹏举脸上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 内堂中。 唐宁跟徐老公爷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唐宁的演技很到位,先后送了一对马,一只炮,以及一只象。 反观老公爷这边,就折了一只车,一只马,在局势上,稳占上风。 然后老公爷有些飘了,又摆出早晨在河边时的那副嘴脸,睥睨着眉头紧锁的唐宁,脸上露出极为不屑的神色。 嘴里更是啧啧有词:“今早是老夫让着你,当真以为你那不入流的棋艺能胜过老夫?笑话。” 唐宁抬头看了眼老公爷,觉得这老头不仅仅是飘了,还很狂妄。 就跟老刘开车一样,都提醒他沟沟沟。 老刘不但不听,还一脸惬意的回了句:欧蕾欧蕾欧蕾…… 最后酿成血的教训,纷纷被送到医院抢救室。 从徐老公爷狂妄的言辞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位上路多年的老司机,在唐宁为下一步棋考虑了良久之际,便再次讥讽道:“你的棋艺属于小道,小人之道,注定成不了大器,同样从路数也能看出你这个人的本性,十之八九不是个老实人。” 这话唐宁就有些不爱听了,下棋归下棋,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 顾忌徐老公爷的身份,此次更是为认错而来,没敢吱声,默默承受了。 不过老公爷并不打算收手,继续道:“老夫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介锦衣卫百户,怎么就能俘获我孙女的欢心?老夫瞅遍你全身,也没发现你有丝毫令人喜欢的地方。” 唐宁将车拉到徐老公爷的炮旁边,插了一句,“回老公爷的话,晚辈现如今已让陛下封为千户。” “哼,千户又能说明什么?区区五品武官,怕是你在京城连一座宅子都拿不出来吧?也不知道你说这话哪来的底气?” 唐宁嘴角微抽,现在居然都伸手过来打脸了,还是毫无遮掩的打脸。 宅子一直都是唐宁奋斗的目标,可惜混迹了三个月,还是畏缩在衙门里,这也成了唐宁的心底的一道硬伤。 不过唐宁还是隐忍了下来。 老公爷指着堂中的两口箱子,带着鄙夷的目光说道:“这就是你提来的聘礼?两只箱子能装什么?就算是黄金也不过五六千两,老夫料想不错的话,这箱子里怕是连白银都不是吧。” 唐宁依旧没说话,只是看待棋局的目光有所转变,一道凌厉的精光一刹而过。 “有容的亲事是我儿定下的,更关系着徐张两家的百年交情,你觉得老夫会将有容许配给你?” 棋局只是这件事的引子,就好比病人吃药,也需要药引子才能发挥药效。 唐宁抬起头看了下老公爷,虽然不知道这些天徐有容在家整出什么样的名堂出来,但是从老公爷眉间的愁容就不难猜出,他现在对徐有容也是苦于无奈。 徐有容唱了数天的独角戏,为了替她摆平这个梗,唐宁也只能硬着头皮生了,说道:“有容并不想嫁给张小公爷,老公爷你又何必苦苦为难她?难道为了跟张家的交情就能葬送有容的终生幸福?敢问一句,你考虑过她的感受没有?” 徐老公爷怒了,“大胆,你胆敢说落老夫,信不信老夫现在就让人处决了你。” 唐宁硬起了胸膛,又道:“晚辈今日既然来到国公府,就做好被处决的打算,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如果两家的交情需要靠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去维持,那也足矣说明,你徐家男丁不堪重用。” 老公爷气的脸都绿了,怒然站起身,对着门外喝道:“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 唐宁淡然一笑,毫不在意的伸过手,将棋盘上的黑将直冲压在对面的红帅身上,“不好意思国公爷,您又输了。” “你……” 老公爷气的胸口急速起伏,一不留神,这小子又来这一套,更气愤的还是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好,很好,你别想活着出南京。”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跑了进来,面色煞白的看着堂中愤怒的老公爷,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架在咽喉处,“你要是处决了唐宁,今日我也不活了。” 堂内的老公爷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摆着手,劝道:“有容,你别再吓唬爷爷了,听爷爷话,把剪刀放下。” 老公爷的话不但没起到半点效果,还促使徐有容手里的剪刀划破了外表皮肤,嫣红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我不,除非你答应我,不再为难唐宁,再将婚事退掉。” 这是徐有容的第四次寻短见,并且一次比一次凶残,堂外的徐鹏举和香香吓的小腿一阵发软。 老公爷瞅了眼一旁的唐宁,咬着牙道:“他厮不是个好人,你为何非得痴迷于他。” “爷爷与他不过头一回见面,怎么就断定他不是好人。反正我不管,我这辈子就认准了唐宁。” 老公爷愤慨得指着棋盘,“这厮无耻使阴招,连赢了老夫五把。” 第一百零七章:唐宁看了我的身子 老公爷的话让唐宁和徐鹏举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就因为连赢了你几把棋就断定人家品行不行,这是什么逻辑? 徐有容执拗道:“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这辈子我唯唐宁不嫁。” 徐老公爷望着徐有容白皙的脖子上流下的红珠,随即又看了眼她身边的唐宁,神情中带着不甘,仍旧犹豫不决。 徐鹏举也看出老公爷心底的纠结,道:“爷爷,跟张家的交情断了可以重续,可阿姐的性命只有一回,若是阿姐出了意外,日后孙儿继承爵位,也会跟张家一刀两断。” “你……”老公爷怒视着徐鹏举,“就连你也来逼我!” 徐鹏举看着徐有容,转身又道:“爷爷,并非是孙儿逼你,而是当以阿姐的性命为重,况且孙儿觉得唐宁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堂堂徐家,开国元勋后代,当年先祖是何等威风,到了这一代难道就真的要沦为以牺牲阿姐的幸福而维护张家的交情吗?” “唉……”徐老公爷蹙着眉头叹了口气,仿佛在这一刻人又衰老了不少,最后妥协道:“行了有容,把剪刀放下吧,爷爷答应你给张家退婚。” 徐有容的眼中露出一许小狐狸阴谋得逞的笑容,可面上依旧倔强的说道:“爷爷你得先拟好文书。” 笔落,一张尚未风干的文书递到徐有容的手里,她这才将手里的剪刀放下,随后对着老公爷道:“有容还请爷爷宽恕,在京城时曾打听过张仑为人,实在不甘托付终生于他,整日声色犬马,流连青楼赌坊。” 老公爷瞥了唐宁,“然后你就找了这么个小人?” 唐宁很是无奈,就因为在棋局上赢了你几把,如今在你的印象中就成了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还讲不讲道理了。 徐有容低着头,搓着衣袖,倒是老公爷又道:“虽然答应你退婚,但老夫并未同意你嫁给这个姓唐的小子。” 唐宁高兴坏了,这才是他理想中的结局啊,小麻烦的事情解决了,他也可以高枕无忧的回京城,继续当他的潇洒千户,然后大把捞银子,一步一步奔小康。 但徐有容愕然抬起头,嘟着嘴,不乐意了,“爷爷,你怎么能这样。” “他一介千户有什么资格来取我徐俌的孙女,婚事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这事传出去,让我魏国公府如何在大明立足,岂不成了官场上的笑话。” “那我不管,反正我是非唐宁不嫁。” 嗯?唐宁愕然看了眼徐有容,等等,这剧情有些不对啊。 不是说好了只帮你退婚,老公爷都答应你给张家退婚了,你还一口一个非我不嫁是怎么回事? 唐宁被吓到了,难道徐有容这丫头真的看上我了?呵呵……别闹! “老夫就算将你放在家里养一生,也不会让你嫁给这个姓唐的小子。” “爷爷你不能这样,你刚才明明答应有容的,你耍赖。而且你不能因为唐宁官职低就瞧不起他,他今年不过二十岁,就已经爬到锦衣卫千户的位置,这放在官场上,也是历年罕见的。” “千户不过区区五品,而且锦衣卫又有何前途,能在朝堂站稳脚?能左右大局?” “可唐宁能走到这一步都是靠他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并不是靠着祖辈蒙阴,这样才能说明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你怎就敢肯定他日后不能爵位加身。” 老公爷带着不屑的目光看着唐宁,“就他这等小人行径还想封爵?我朝自永乐皇帝靖难之役后,对爵位封赏极为苛刻,当年土木之变,京师被围,我大明命垂一线之际,兵部尚书于谦奋力抵抗外敌,事后也才封他一个少保,他唐宁能功过于少保?“ 徐老公爷的话直接说的徐有容哑口无言,封爵要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能力,还需要一定的机缘,最关键的还是天下局势,朝纲不乱,叛贼不殃及大明根基,封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哪怕深得圣眷,皇帝想封赏你,圣旨也过不了内阁这关,更得不到天下百信的信服。 徐有容伸脚踢了唐宁一下,见他就跟木头一样杵在一旁,好似他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京师是龙潭,权贵圈子是虎穴,唐宁一个都不想得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面对徐老公爷的嘲讽,唐宁也全部从耳中过滤。 封侯拜相的事他从来都没奢望过,他是一个懒人,更是一个俗人,他知道官拜锦衣卫千户后,就不可能实现他富家翁的理想,但他也没想过要深陷官场争斗中。 他的目标很简单,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尽量去为大明朝做一些能力承受范围之内的事,但前提是,只徘徊在朝堂漩涡之外。 纵然权势滔天又能怎样,弘治一朝只有十八载的寿命,太子朱厚照继位,他也只有十六年的光阴。 就算能得到朱祐樘的眷顾,朱厚照的宠幸,从湖广鱼跃龙门的藩王朱厚熜能放过他? 世道瞬息万变,纵然唐宁是个穿越者,也不能令其左右。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老公爷也写下退婚文书,他也可以打道回京城,余洪还翘首盼望着能会扬州娶妻,回去后也该给底下的一帮兄弟提拔一番。 钟明在南京拒绝廖光明的升迁好意,愿意一路追随他的事情从底下校尉的嘴里听说了,对于效忠的他的弟兄,唐宁绝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甚至还要给予他最好的待遇。 回头就给牟斌上表,让他给钟明挪出个百户位置来,至于余洪,暂且先跟在身边,当千户所的总旗吧。 虽然在职位上没有钟明高,可千户所的总旗官说出去也不比百户差。 这样的身份让他回扬州,虽然谈不上真正的衣锦还乡,但起码也能往脸上贴层金,扬州城的百户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 对于徐有容的暗示,唐宁表示无动于衷,是真的不能再插手了,否则就真的覆水难收。 但怎料到,徐有容在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咬着牙道:“就算爷爷你不认可唐宁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唐宁一惊,眼睛瞪得极大,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顿时心底沉甸甸的。 老公爷跟小公爷都是一脸惊愕的看着徐有容,“什么意思?” 徐有容低着头,一股嫣红蔓延到脖子,细声羞涩道:“唐宁看了我的身子……” 第一百零八章:被囚禁的生活 唐千户彻底在风中凌乱了,徐有容的话刚脱口,徐老公爷和小公爷不约而同对他投去杀人般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大卸八块,四块留着过年,四块剁碎喂狗。 卧槽,徐有容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说好了,一旦帮你悔婚,这件事就算彻底的揭过,现在你却是当众捅出来。 完了,完了,这回怕是真的死定了。 唐宁摆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姿势,对着死死盯着他的大小两位公爷,尝试解释的说:“我能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吗?” …… 唐宁自进了国公府就再也没出来,一同进府的两名护卫倒是被轰了出来,原因很简单,他被火冒三丈的徐老公爷囚禁了,关在角落的柴房中。 唐宁的心被徐有容彻底的伤透了,事发后,他心底隐约猜到了什么,这更是让他心底一阵发毛。 躺在角落的干柴上,望着被牢牢钉死的窗户,被锁上的房门,这处境怕是连只苍蝇也跑不出去。 直到晚上,才有下人送来一碗清水,一个干馒头。唐宁绝望了,照这样下去,没被老公爷弄死,自个就先饿死在这。 七月天的南京燥热难耐,倒也不需要被子,挤在角落就能凑合一晚,可柴房是个招咬兽的地方,天色刚暗下来,耳边就响起嗡嗡声。 唐宁使劲的怕打着门窗,“囚禁我也认了,可能不能换个地方?” 小半个时辰后,唐宁虚脱的倒在地上,让徐老公爷派来的家仆修理了一顿,再也不敢大呼小叫,青中泛紫的脸上还趴着几只吸血鬼。 唐宁也懒得驱赶,都落到这种田地,赶走了又能如何,也就破罐子破摔,等它吸饱了就该走了。 于是乎,唐宁一夜未眠,可恨的咬兽像是饥渴的富婆,索求无度,硬是折腾了一晚上。 直到天亮才挠着腮帮睡了过去,眼下的唐宁再无进门时的那副千户风范,蓬着头,鼻青脸肿,浑身下上肿着红点,如同得了艾滋似的。 没过多久,柴房门被打开了,送馒头的下人在看到躺在地上的唐宁,顿时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唐宁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都要大喊死人了。 “唉,倒也可怜……”唐宁的事在昨天就已经传遍全府,有人讥讽他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人同情他落得这般下场,给唐宁送吃食的下人便是属于后者。 抱有同情的叹息了一句,就摇着头离开了,再度将房门锁上。 不过唐宁的遭遇却是传了出去…… ………………………………………… 一晃就是三天,唐宁的处境愈加糟糕,浑身上下的红点越发严重了,没有衣服遮盖的地方,都被挠破了皮,一道道血痕格外醒目。 嘴唇干裂脱皮,若再困上三四天,怕是真得交待在这。 而这日一早,国公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廖光明登门拜访。 唐宁是锦衣卫的人,更是京城镇抚司的千户,还是不久前被陛下亲封的,现在却让国公爷囚禁在柴房中,从徐家传出来的消息,唐宁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这可吓坏了廖光明,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无法向指挥使大人交差。 唐宁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国公府的千金为情郎三番四次寻短见,这事成了茶肆酒楼中的必聊话题,廖光明听闻,险些没惊掉下巴。 我说这唐宁刚升了千户怎么就急着赶回南京,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也委实让他感到钦佩,真是生牛不怕虎犊子,连徐小姐都敢勾搭,甚至还逼迫老公爷写下退婚文书。 牛人,牛人啊。 也因如此让廖光明倍感头疼,好在廖光明的嘴皮子不错,一阵软磨下,老公爷也才松了口,或许也考虑到唐宁终究是陛下亲点的千户,万一真出了个好歹,他徐家也难辞其咎。 就让底下的家仆将唐宁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天还是这么蓝,云还是这么白,可这世道为什么如此黑暗。 家仆告诉唐宁,说是廖光明在府外等他,唐他速速离去。 唐宁点着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家仆的视线中,不过唐宁去了没国公府,反而转身溜到了徐有容的别院。 事情是徐有容闹出来的,他如约搅黄了他跟张仑的婚事,结果却把他搭进去了,导致在柴房里挨了一顿揍不说,吃了三天干馒头,更让飞虫叮咬了三天。 想必徐有容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老公爷又是个极为爱惜面子的人,必然也将小麻烦给禁锢了起来。 唐宁躲在门外的花圃中,小心侦察了一下敌情,发现小麻烦的门窗也被木板钉死,仅在窗户留了个送饭的洞口。 而负责看守徐有容的则是他的丫鬟香香。 唐宁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扔在香香的脚下,尔后露出一张青肿的脸。 香香重重的咳了一声,脸上涌现出一副难受的表情,双手捂着肚子,就跟大姨妈突然造访一样,匆匆回房了。 唐宁猫着脚趴在窗口,还没开口说话,里面就传来徐有容的声音,“唐宁?是你吗?是你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 徐有容走到窗前,嘻嘻一笑,“我能闻出你的气味。” 这鼻子让他当徐家千金太屈才了,该去衙门当警犬的。 当徐有容看到唐宁的模样,不但没有半点同情,竟然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你脸怎么这样了?” 唐宁的脸瞬间黑了,这丫头太不是个东西了,丝毫不念及我帮她出谋划策,搅黄他跟张仑的婚事,纯粹属于过河拆桥。 恨恨的说道:“将我关在柴房不说,还让人揍了我一顿,你爷爷太不是个东西了。” “混蛋,你才不是东西,还想被揍一顿是不是?”小麻烦咬着银牙,恶恶的盯着唐宁。 啧啧…… 不愧是老徐家的种,一路货色,爷孙俩都不是东西。 两人对视了许久,徐有容说道,“唐宁你别沮丧了,过了这段时间,等爷爷气消了,我出去再想办法,我相信爷爷会认可你的。” 唐宁吓坏了,连忙摆手道:“别,别,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第一百零九章:徐有容的心 “我此次是来向你道别的,老公爷给我下了死命令,说日后再踏进南京城,就打断我的腿,我想咱俩还是就此别过吧,我回京城继续挣我的银子,你跟张仑的婚事也黄了,你可以按照你的性子来择选夫君,从此天涯两路人,但愿再不相见。” 徐有容听后将眼睛瞪的极大,嘟着小嘴,一脸委屈的道:“唐宁,你不想负责是不是?” 唐宁一愣,负责?负什么责?你我两清了好不好? 唐宁惊吓的退勒一步,“莫闹,我帮你纯粹是为了还债。” 徐有容面带羞涩,玉手卷着衣袖,细声道:“可是全南京的人都知道我与你之间的事,更是知道我为了你不惜三番五次寻短见。” 唐宁道:“可这都是依从你的计划行事,而且我打算连夜赶回京城,老公爷也不允许我在此逗留。” “那我不管,我一介女儿家的名声全让你给毁了,你得对我负责。” 嘶…… 唐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这情况怕是要被她讹上的节奏,唐宁赶紧辩解道:“你我有言在先,说好的我只帮你悔婚,到时两不相欠。” 徐有容像是鼓足了勇气,看着唐宁的眼神中流露着浓浓的情愫,羞涩地道:“唐宁,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宁周身一抖,一脸迷茫道:“明白什么?” 徐有容的话唐宁怎生不明白,能让一个受古典教育的女子对他直言告白,足矣说明唐宁在徐有容的心底有着怎样的分量。 可是这话确实将唐宁吓了一跳,从始至终唐宁都是对徐有容避之不及,将她当做一个麻烦,甩之不掉的麻烦,在徐有容说出这话后,想也没想就直接撑傻装楞。 做不了富家翁,但是不影响我三妻四妾,娇妻如云啊。 一旦真的跟徐有容有了超越友谊的关系,人生最大的理想将会痛惜而去,这是唐宁万万不能接受的。 尽管徐有容生着一双大长腿,有着惊艳的相貌,窈窕身材,躺在床上双腿夹着腰,能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可这终究是一棵树。 而唐宁的理想是一片森林,为了一颗俏树放弃一片森林,显然不是聪明人所为。 对于唐宁的回答,徐有容有些气恼,但仍旧含羞说道:“自你搂了我身子,又瞧了我出浴,在我心底,已经将自己看成唐家人了。” “别介,整件事都是一场误会,你又贵为国公府千金,而我不过一介锦衣卫,在下承蒙徐小姐错爱,不慎惶恐,更是不敢接受。” 徐有容眼眶红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滴答在地上,沙哑着嗓子道:“你是顾忌我的身份还是真的对我没感觉?你告诉我……” 徐有容的性格称不上野蛮,只能说是活泼,比起后世的整日流连忘返于灯红酒绿场所的野性白领太妹,要好上太多太多,他喜欢自由,但是恪守女子本分。 人生的更是没话说,徐有容的相貌是唐宁两世见过女子中最为惊艳的,没有之一。 主要是女装更能衬托出女子的美性。 对徐有容没感觉吗?唐宁唯心自问,自那日看到她换回淡绿色的长裙,对她就有一种萌然心动。 而说到底,终归还是徐有容的身份束缚了唐宁,像是一道天壑,让唐宁不敢去想,连念头都不敢萌发。 随着徐有容的话,唐宁才第一次去面对这个问题,如果徐有容不是国公府的千金,或许不需要等她主动,反过来他还会去追求她。 但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权贵的身份就一座唐宁这辈子都不想翻越的大山,因为他知道,想要翻山越岭,必当经历诸多风雨,就算有幸娶到了徐有容,他的彻彻底底被卷入大明官场的漩涡中。 从此他就站在南京徐国公一派,为了明争暗斗里外奔波,很有可能不得善终。 唐宁的眼神柔弱了下来,也在这一瞬间让直视他的徐有容给捕捉到了,但唐宁的眼神很快又让一抹决然给代替,“我对你没有丝毫感觉。” 徐有容流着泪水,执拗的摇着头,“你骗我,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你是在顾忌我的身份是不是?如果我能脱离徐家你是不是能答应娶我?” 啊? 唐宁真的吓坏了,脱离徐家? 姑奶奶,我的亲姑奶奶,搅黄了你跟张家的婚事,老公爷都要弄死我了,要不是有着陛下亲自封赏锦衣卫千户的名头,现在已经进了野狗的肚子。 你要是哭闹着脱离徐家,此事一经传出,别说当今陛下封山的千户,哪怕是锦衣卫同知都会在某天夜里暴毙。 唐宁有些不明白,他跟徐有容的交际都是在麻烦事上,徐有容是怎么看上他的,难道就因为所谓的清白? 就是那日在茶肆轻薄了她,尔后又撞见她出浴,就暗生情愫? 这点唐宁是真的弄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清楚,就是徐有容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 徐有容去京城的目的很纯粹,就是奔着唐宁去的,唐宁瞧了她身子,当时确实是要问他讨个说法,结果唐宁回了南京给廖光明送密函,随后意外的等到老公爷的婚约信。 这时便将徐有容给愁坏了,几天下来,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得知唐宁回京城后,就拿着书信去了镇抚司,几经辗转,唐宁给她出了个哭闹的主意,顿时让徐有容眼前一亮。 这点子与她心底的小算盘不谋而合,她要的就是将唐宁与她的那点事闹的人尽皆知,这样一来老公爷就没办法将她嫁给张仑,他跟唐宁也多一线希望。 身在权贵之家,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让无数人望而羡慕。 殊不知富家小姐也有她的苦恼,哪怕天家公主都摆脱不了政治联姻的命运,徐有容很小就看透了这件事,也默默祈祷她将来的相公是位懂得体恤她的良家公子。 结果,等来的是张仑这位玩世不恭,放荡形骸的纨绔子弟。 再者,徐有容的心早在南京时就在不声不响中潜移默化给了唐宁,这点怕是连徐有容自己都没能察觉,也是在接到婚约信,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唐宁的身影跟张仑相其比较,才渐渐明白自己的心。 ps:父亲前几天过世,我又是家中独子,因此家里很多事要办,又要通知族叔伯,忙碌下来就没时间更新,还是今天将事情敲定,才抽出时间写一章,等到父亲入土,十号左右就能恢复一天三更,这几天更新不一定,见谅! 第一百一十章:唐宁,你浑蛋 唐宁很后悔,早知道就该灰溜溜的从后门出去,让廖光明给他准备一匹马,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平衡心作祟,非得过来瞧瞧徐有容被关禁闭的模样,找一下心理安慰,结果就摊上这么个难题。 这难题比牵老奶奶过马路还严重,这已经不是赔钱能解决问题,时刻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唐宁恨不得一耳刮子抽死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趟这摊浑水。 对面徐有容火热的眼神,唐宁别过目光,摸着鼻尖,良久过后望了眼天色,才道:“徐小姐的厚爱让唐某不甚惶恐,实在难以接受。时候不早了,同知大人该等急了,我也该回京城了。” 泪水再次从徐有容的眼眶中流出,轻咬着嘴唇,唐宁刚转过身,徐有容就喊住了他,“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唐宁步子一顿,若有所思的转过身,问道:“你被关的这些天过的怎样?” 徐有容咬着泪珠摇着头,“我过的很不好。” 唐宁中肯的点着头,“听到你说你过的很不好,我心情就好多了,心理也就平衡了……” 说完,唐宁头也不回的出了国公府,随后国公府的院子里传出一声咆哮声:“唐宁,你浑蛋。” ……………………………… 南京城不能再待了,跟廖光明碰头后,廖光明对他投去万分钦佩的目光,这些天唐宁跟徐有容的事在南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更是上了新闻热搜榜,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中都在议论此事,乐此不疲。 随后给他准备了三匹马,让他身边的两名护卫务必将唐宁送到京城,交牟斌的手里。 望着消失在城门的人影,廖光明不由一阵唏嘘,果真是江山辈有人才出,这代拍死上一代。 只传说在戏文中的剧情竟然生生演变成了事实,能让国公府的千金三番五次为之寻短见,放眼整个大明朝怕也是头一遭。 啧啧……不愧是锦衣卫中的人才,干出的事都非同凡响。 廖光明刚感叹完,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彭磊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见到廖光明,抱拳问道:“大人,唐千户可是回京了?” “刚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怎么……你有事?” 彭磊差点没一屁股摔在地上,两眼空洞的看着城门外,走了,竟然就这么甩着衣袖走了,这让我回去怎么跟家里的婆姨交待? 彭磊有些扛不住,那日从唐宁家空手而回,家里的婆姨背着细软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不到片刻功夫,老丈人就怒气冲冲的登门拜访,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这还不算,老丈人像是将他当成副本BOOS一样,每天早中晚各刷一次。 直到今天中午,婆姨才带着孩子回门,并告诉他,给他五天时间,务必将银子要回来,不然老丈人将会请他过去暂住一段时间。 彭磊顿时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说什么也要让唐宁将银子还给他,哪怕是一千两也行,先暂度难关,剩下的缓缓再想办法。 现在,人家直接一阵烟没影了,屁股一拍回京城了。 一阵凉风吹来,吹乱了彭磊的长发,人心也在风中凌乱了,唐宁啊,我跟你前世有仇啊,竟然这样坑我。 “啊嗛……” 夜色渐渐降临,天边最后的一束夕阳让无情的黑暗所吞噬,不消小半个时辰,皓月银盘将悬挂在黑夜中。 唐宁坐在马背上,伸手擦了擦鼻尖,尔后脸上挤出浑身难受的神情,也难怪,让徐老公爷囚禁的这几天,别说清水净身,甚至连脸都没能洗一把。 眼下又是一路奔波,身上又让汗水浸湿,就跟蜂蜜涂在身上,黏糊的紧。 好在一路紧赶下,进了一处驿站。 洗完澡,唐宁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说实话,他觉得自己也挺浑蛋的。 徐有容从京城就在为今日之事做着筹划,甚至不惜自损清白,想到这,脑海中就浮现她那张倔强而又绝色的面庞。 “唉……人生果真像是姨妈巾,没事别乱夹,不然硌得慌。” ……………………………………………… 京城,镇抚司。 邵楠一路进了内堂,在看到牟斌的时候,他正在翻阅文案上的条子,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遇到棘手的事。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邵楠,才将手里的条子放下,问道:“这个时候来,该是有什么事吧。” 邵楠神情有些古怪,半晌后才道,“唐宁在南京惹事了。” “十之八九是得罪了徐老公爷吧。” 邵楠愕然道:“大人你知道?” “他离京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这趟去的不容易。”牟斌从文案上抬起一盏茶,吃了一口问道:“细说一下,他怎么得罪魏国公?” 邵楠叹息了一下,说道:“接到南京来信,说唐宁怂恿徐小姐,三番五次以死相逼,胁迫老公爷退了英国公府的婚事。” 牟斌微微一怔,苦笑道:“想不到唐宁竟还有这样的本事,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 邵楠道:“大人,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唐宁的烂摊子吧。” 牟斌却是摇着头,“这件事不仅你我不能插手,甚至锦衣卫中任何一人都不能涉足其中。” 邵楠有些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是?” “这是唐宁跟英国府的私事,锦衣卫一旦涉足其中,就将私事拉到官场的台面上,处理起来反而愈加麻烦,如果唐宁自己处理,反而能将麻烦最小化。” 邵楠这才有所明悟,可又道:“唐宁让徐小姐退了英国公的婚事,无疑伸手打了张老公爷的脸,一旦唐宁回到京城,老公爷势必不会放过他,锦衣卫又不能插手,这让唐宁如何应对。” “既然徐小姐能为唐宁寻短见,必然不会让张家人对唐宁做出不利的事,而且唐宁也不是个吃亏的主,你就放心吧,他能处理好。” 见牟斌这样说,邵楠悬起的心才算放下来。 尔后牟斌又道:“张老公爷可是知道这件事?” “退婚书还要几天才能到京城。” 第一百一十一章:拖泥带水的步伐 皇城司礼监,王岳自上回栽在锦衣卫的手里,惹的朱祐樘大动肝火,就消停了下来,这一个月以来,倒也安分守己,素日里深居简出。 而此时,一封来自南京的书信摆在他的桌上。 “老祖宗,这是南京镇守韩公公差人送来的。”下边的小太监俯首对着坐在椅子上的王岳回禀道。 韩通的信? 王岳带着一丝疑惑,将桌上的信拆开,脸上逐渐浮现出不阴不阳的笑容,“唐宁,你倒真是个有本事的人,能让魏国公府的徐千金为你殉情,但可惜了,如此人才却是个缺心眼儿,犯了权贵忌讳,这回咱家倒要看看张国公是怎么弄死你的。” 王岳将手里的信递给下面的小太监,吩咐道:“将这信交给韩成,让他着人散播出去。” “奴婢这就去办。” 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不缺闲人,随着王岳的这一道命令从司礼监传出,装扮成各种形形色色的杀才奔走于酒楼茶肆,不到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入英国公张懋的耳中。 张懋,世袭祖辈爵位,为三世英国公,河间王张玉之孙,定兴王张辅之子,掌中军都督府事,历掌京营、五军都督府等职。后加太子太傅,累进太师兼太子太师。 如此资历,堪称大明朝军界中的大佬级人物,更是朝廷中的顶梁柱。 放眼天下,也唯有南京的魏公国能相其并论,就算同为权贵的成国公、定国公都要弱上三分。 张懋深得历任皇帝信任,自九岁世袭爵位,领兵四十余年,张家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明朝的顶级世家。 家族越大,所在乎的东西就越多,面子就张家最为看重的。 府上管家将听来的消息传到张懋的耳中,五十四岁的老公爷当场就将手里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怒道:“徐老匹夫,尔敢辱我张家。” 老管家低着头,不敢多言,张懋又道:“这唐宁又是何人?” 老管家道:“据说是城西锦衣卫千户。” “一介小小千户,谁给他的胆子。” “老爷,这唐宁的千户身份听说是前些天陛下亲封的。” “他何德何能让陛下降恩与他,就算是陛下亲封,老夫也要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惨重代价。” 老管家旋即问道:“那老爷的意思是?” 张懋眯着眼,眼角的鱼尾纹愈加深沉,一双眼眸给人看不透的感觉,“他人现在何处?” “还在回京的路上。”老管家顿了顿,谏言道:“要不要这就差人上路?” 张懋没说话,半晌过后才开口:“徐家悔婚的消息你从哪听来的?” “府上下人出去采办,满京城都在传。” “唐宁的事先放在一边,你差人下去给老夫打探清楚,这消息到底是谁散播出来的。” 张懋能深得历任皇帝信任,并给予兵权,说明他靠的不光是祖辈的从龙萌阴,主要还是要看他过硬的办事能力。 “老夫倒要瞧瞧,这件事背后是谁在推澜洒水,竟然将算盘打在老夫的头上。” 京城这江刚沉静下来的春水在次泛起了一丝涟漪,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道略不可查的波浪扩散至整个江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北镇抚司和英国公张懋身上,都抱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来看这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而此时的当事人唐宁,带着身边的两名护卫,朝着京城不紧不慢的赶来。 转眼便是半个月,唐宁带着一身疲惫终于回到这座久违的都城。 行人来往进出如梭,一辆辆满载着生丝绸缎茶叶瓷器的牛车马车夹杂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缓缓进出着城门,护城河外,大大小小的简陋食摊前,坐满了各地的客商杂役,端着碗胡乱吃喝,犹不忘抽空抬起头,与同桌的陌生客人交流货物有无,汩汩流淌的护城河两岸,好一派欣欣繁华的盛世景象。 一切都是熟悉的气息,虽然唐宁的心悬了下来,但是另外一股浓重的气氛又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在离开京城的时候就知道,再次回来的时候,面临的将会是英国公怒火以及报复。 牵着马,拎着包袱,在人群推攘中,仿佛一叶海中的扁舟进了城。 没走几步远,便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撞得他踉跄几步,随即听到身后有个暴怒的声音大喝道:“抓贼!” 唐宁一楞,眼见身前一道慌乱的身影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如风一般奔向远方,身后一名穿着圆领长衫,一副公子做派的年轻人,带着一股裹挟风雷的气势,奋力追赶。 唐宁作为锦衣卫千户,遇见此事应当挺身而出,但现在满心忧郁,所以并不打算出手维持正义,反而很识趣的朝旁边让了一下,让开一条道让那位裹挟风雷的年轻人追贼更畅通,更尽兴。 贼跑得很快,追贼的年轻人也跑得很快,经过唐宁身边时,犹不忘用喷着火焰眼狠狠瞪他一下,然后像一股狂风般向前席卷而去。 偷与被偷只是一件小事,生活中这样的小事太多,各有各的悲喜,不过与唐宁这个外人无关,他现在考虑的是该怎样应付张老公爷的怒火。 只可惜唐宁避让年轻人的动作微有瑕疵,于是老天逼着他与这件小事产生了交集。 本想让开一条道的,结果唐宁的动作有些拖泥带水,身子让开了,脚却来不及让开,于是追贼的年轻人悲剧了…… 他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身子不由自主腾空而起,接着一个狠狠……狗吃屎。 周围人群发出一声惊呼,而年轻人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唐宁心头顿时涌起无尽的愧疚。 “喂……你没事吧?” 唐宁探出一步,一脸忐忑不安,感觉自己像是闯祸了。 年轻人猛然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揪着唐宁的衣领,愤怒的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管小爷这副模样叫没事?要不你给小爷摔一个试试?” ps:请假三天,家父出丧,见谅!事后恢复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人生大不幸 直到这个时候唐宁才看清了面前年轻人的模样。 男子不过二十上下,中等身材,相貌谈不上出众,不过一双洞若牛泡的眼睛显得格外出众。 从打扮上看,此人非富即贵,又是天子脚下,权势之辈的官二代多如牛毛,能只手捏死唐宁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唐宁敢断定知,此人绝非善茬, 看着面前的男子,唐宁默默的叹了口气,才接受这个惨重的事实,他是真的闯祸了。 因为他的拖泥带水导致让面前的年轻人当街来了个恶狗抢屎。 唐宁弱弱的为自己辩解道:“我这也是出于好心,想给你腾出一条道来。” 男子朝着唐宁冷哼一声,显然不买账。 唐宁讪讪又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男子顿时眉梢一挑,唐宁旋即醒悟过来,这话说的有些没含量,似乎是在骂人,好像还顺带把自个儿还给骂了,立即改口,“我向你道歉,给你赔罪可行?” “将小爷摔成这样,一句道歉就能完事?”男子目光很不友善的盯着唐宁,就像是让一条饿了三天的疯狗盯上一样,这让他内心充满了忐忑。 “要不给你赔些汤药费?” “小爷像是那种缺钱的人?” 油盐不进,说话都带着一股财大气粗的味道,由此可见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主。 “那公子的意思是?” 人都已经摔成狗吃屎,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只能自认倒霉。 男子道:“刚才是哪只腿绊了小爷,打断你哪只腿就行了。” 嘶…… 唐宁动容了,这是不是有些过分,我就不小心绊了你一脚……而已。 唐宁沉默了片刻,带着诚恳的态度说道:“我也不瞒这位公子,在下乃是西城锦衣卫千户,今日无意冒昧,还希望公子能略施薄面。” 这也是唐宁最无奈的一种做法,希望他看在他是锦衣卫千户份上大事化小。 可男子听到唐宁的自报家门,神色骤然一愣,尔后眼眸中腾起一抹戾气,“你是唐宁?” 唐宁诧然道:“你认得我?” “呵呵……自我介绍一下,小爷乃是英国公府小公爷,张仑。” 我次嗷…… 唐宁听着腿肚子都软了,要不要这样,一路想着该怎么回避英国公府的锋芒,可回到京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张小公爷绊了个狗吃屎。 唐宁很想哭,更想一个人坐在炕头上静静。 ……………………………………………… 带着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朝着千户所走去,想起张仑临走时的玩味神色,唐宁就如泄了气的皮球,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半个月之内,先后得罪了大明朝的两位国公爷,还是两位手握兵权的超级大佬,这就跟打网游一样,刚出新手村,就臭骂了全服公会的两位美女副会长。 当值的校尉大老远看到唐宁,如同一炮抢了敌方主宰的小卤蛋,提着20迈速度的小短腿,直奔我方泉水。 前脚刚迈进门槛,钟明余洪一干兄弟就一脸激动的迎了出来,皆是抱拳问好。 唐宁情绪不佳,也没心思去搭理他们,摆着手,朝着内堂走去。 底下的兄弟见此,也都散了,唯独钟明跟余洪留了下来,带着一脸仰慕的眼神看着唐宁,自几天前唐宁和徐有容的事情传回京城,唐宁一夜之间仿佛成了厕所门的男主角,席卷了整个网络,直接上了热搜NO.1 不愧是千户大人,能令堂堂国公府的千金为之殉情,人才啊。 委实值得仰慕,不仅如此,这些天想一窥唐宁风采之辈如过江鲤鱼,泛滥成灾…… 在钟明和余洪的膜拜下,唐宁怒然抬头,眯着眼看着他俩,“给你俩一息时间,消失在我面前。” 唐宁的话音刚落,钟明跟余洪一脸惊慌的跑出去,半晌过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迈着八字脚,带着一脸睥睨的踏进了内堂,在唐宁眉间隐隐跳动下,少年大马金刀的坐在席位上,问道:“你就是唐宁?” 唐宁都有种想日狗的冲动,先不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是怎么进的千户所,就凭他有恃无恐的直呼他的名讳,足矣说明这小子有着非同一般的背景。 他老娘的,这都是怎么了,嚣张跋扈的官二代一个接着一个,请你们搞清楚好不好,我真的不是那颗当月排出来的卵子…… 想要结合,请绕道找别人。 唐宁带着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正我正是唐宁,你找我可是有事?” 少年仍旧带着询问的架势,“听说你去南京了?” 唐宁点着头,没说话。 反倒是少年郎接着问道:“魏公国府的徐小姐为你寻了短见?” 唐宁眉头渐黑,敢肯定,这小子纯粹上门找刺激的,“……” 少年见唐宁默认了,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真是看不出来,你一介锦衣卫千户还有这种胆量。” 唐宁冷眼看着他,“这点胆量算不得什么,有些时候我还更大胆。” 少年疑惑的眨了眨眼。 唐宁冷哼一声,朝着堂外喝道:“来人,将这小子扔出去。” 都得罪了当朝最大权势的两位国公爷,还会在乎你一个刚断奶的孩子,哪怕你是成国公的儿子我也照扔不误,虱子多了不愁痒,大不了剃光头。 大爷的,是不是现在什么人都可以欺负我一下? 徐鹏举,张仑这两位小公爷也就算了,一个半大的破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弄不过大的我还弄不过小的? 唐宁的声音刚落,两名校尉操着绣春刀一脸肃然的冲了进来。 瞧着校尉来势汹汹,少年当即跳起脚来,喝道:“你们敢,可知道我是谁?” 校尉步子一顿,不约而同的带着征求的目光看着唐宁。 唐宁重哼一声,道:“甭管你是谁,哪怕你是天王的小崽子在我这也不好使。” 得到唐宁的允许,校尉就跟提夜壶似的将少年拎了起来,夹在腋下往外走。 少年的双腿就跟船桨似的划开了花,挣扎了许久无果,最后呼喊道:“放我下来,我是来拜师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捅破了天 拜师? 这话不禁让唐宁愣了愣,朝着校尉打了个手势,这才放开被夹在腋下的少年。 他有些搞不明白,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 少年愤然朝着校尉重哼一声,尔后看向面前的唐宁,再次说道:“我是来拜师的。” “拜我为师?”唐宁还处于懵然中。 我一介锦衣卫,你拜我为师能学啥? 暗探的自我修养? 天子亲卫军与青楼的那些事? 平安银子是怎么收来的? ………… 少年表情转换的很快,转眼就一脸火热的盯着唐宁,并重重的点着头,“对,此行的目的就是拜你为师。” 唐宁摊着手,“我可没什么东西能教你的。” 少年问道:“你可是当今陛下亲封的锦衣卫千户?” “是又如何?这又能代表什么?” “羊神杀人案可是你破的?” 唐宁也不否认,“不错。” “能破这般悬案,足矣说明你有着很强的身手,说明我没找错人,你教我武功吧。” 哈? 武功? 这孩子是绿林趣事听多了吧,想学身手该去找五军都护的大将军,找我干啥? 张仑的事本就压在唐宁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自然没心思跟这么个小屁孩胡搅蛮缠,“想学身手,你可找错人了。” 少年似乎没明白唐宁的意思,反问道:“难道你不是西城千户唐宁?” 无奈只能给他解释道:“我是唐宁没错,但我不会武功。” 少年郎有些不乐意了,“你是不是不想收我为徒,故意找个搪塞我?” 唐宁挽起衣袖,露出白里露青筋的手臂,“你觉得我这样的身板会武功?” 少年倔强的嘟着嘴,一脸坚信的说道:“我先前的三位师傅说过,高手都是显山不露水的,你能破羊神悬案,那你肯定不是平庸之辈。” 唐宁有些诧异,“你还有三位师傅?” 少年点着头。 唐宁又道:“你既有师傅,那就一心一意跟着他们,找我作甚?再说了,我是真的不会,所以你还是哪来打哪去吧,所里事务缠身,没闲心跟你瞎闹。” 少年也道:“可是我的三位师傅都让父……父亲给杀了。” 顿时唐宁瞪大了眼睛,卧槽,你三位师傅都让你老爹给干掉了,那你还来找我?我没跟你老娘私通啊。 唐宁直接将这小子规划在危险份子的一类人中,尽量少接触,最好做到零接触,当即就准备赶人了。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余洪小跑了进来,“大人,出事了。” 从余洪一脸肃然的表情上,唐宁隐约知猜到所发生的事还不小,问道:“怎么了?” “英国公府小公爷带着一干家仆堵在千户所外,直呼让大人你出去。” 张仑这厮的报复心未免太急切了,你丫和王桂子一样属太监的吗? 站在堂内,隐约能听到门外的叫嚣声,看来这茬是躲不过了,唐宁旋即挪开步子,朝着门外走去。 一旁的少年听后,脸上涌现出一股涨红,满脸激动的跟在唐宁身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可前脚更迈出门槛,门外就传来一阵敲打声,随后摇着纸扇,一脸傲然的张仑就出现在唐宁的面前,鼻孔出气道:“唐宁,没想到小爷会打上门来吧?” 唐宁叹了口气,“小公爷,街上之事,纯属意外,我也愿意多做补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张仑收住纸扇,拍打着手掌,脸色晦暗道:“小爷此次来是为南京之事,到底是谁在逼谁?” 真是让徐有容这个小麻烦给坑惨了,唐宁尝试解释道:“如果我说这件事也是一个误会,小公爷你信吗?” 张仑冷笑道:“那小爷打断你双腿,敲碎你门牙,事后告诉你小爷揍错人了,那你信吗?” 唐宁一脸诚恳地道:“我信,小公爷说什么我都信。” 张仑哼道:“唐宁,你与姓徐的那个小贱人勾搭成奸,害得小爷成为京城的笑柄,更是令我国公府颜面全失,你放心,小爷不会让你死的痛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狰狞的面孔显露在唐宁面前,格外刺眼。 而这时,站在一旁的少年郎站了出来,挡在唐宁面前,仰着头,伸着脖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就是张仑?” 张仑瞧了他一眼,丝毫没将她这么个孩子放在眼里,“哪来的孩子,滚一边去。” 少年有些愤怒,他几时受过别人冷眼相对,叉着腰,“你胆敢凶我?” 张仑也并非愣头青,一个半大的孩子知道他是英国公府小公爷,还有恃无恐的瞪着他,说明这小子来头不小。 可搜刮脑海中所有王公贵族子弟,都见过这么一号人,不由问道:“你爹是谁?” “就凭你也想知道我爹名讳?给我爹提鞋都不配。” 张仑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些天京城中对他和徐有容的婚事口迳口议论,甚至上个街都会遭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唐宁,眼下又不知道从哪跳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他的话像是炸药包的导火索,直接将张仑的暴脾气给点燃了。 放眼整个大明,英国公府张家怕过谁?就算内阁三老见了他都得称呼一句小公爷,在这个小毛孩的嘴里却成了不配提鞋的货色。 张仑一把揪住少年的衣襟,双眼喷火的瞪着他,“小子,今个儿不让你躺着出去小爷就不姓张。” 张仑旋即扭过头,对着身后的一干家仆喝道:“将这个破衙门给砸了,另外将唐宁给小爷绑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家仆拳掌相擦的正欲扑上去,却是听到堂外响起一声尖细的嗓门声:“大胆,张仑你想被诛九族吗?” 在堂中众人的惊愕下,只见一位白脸无须的中年人,年纪已过四旬,脸上留下数道岁月洗礼的褶子,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太监一脸惊慌的额跑了过来。 少年郎也乘机对着张仑的下档踹了一膝盖,骂道:“本宫这就回去禀告父皇,让他抄了你张家满门,胆敢揪本宫的衣领,你是头一个。” 唐宁看着面前浑身散发上位者威严的少年,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本宫…… 父皇…… 这小子难不成是当今的太子,朱厚照? 第一百一十四章:太子殿下 得知张仑的身份,并且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放眼天下,也唯有天家皇室才有这种权势。 这道理谁都懂,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敢去想,谁也不会想到身居东宫的朱厚照会跑到千户所来要拜唐宁为师。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这种事偏偏发生了,朱厚照摆出东宫太子的身份,唐宁一干人等腿肚子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臣锦衣卫千户唐宁见过太子殿下。” 前者还趾高气扬,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张仑此时吓的面色惨白,将丑女擦粉一样,瘆的有些磕碜人。 “噗通!” 直接倒在地上,狠狠的将头磕在地上,“臣……臣……臣万死……” 结巴了半天,就跟舌头打了结,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嘀嗒在青石砖上,一句话都没说完,张仑白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身后带来的一干家仆,个个面无血色,将头磕的如锣鼓似的,一片求饶声。 朱厚照对着跪在面前的老太监吩咐道:“刘瑾,把他扔回国公府,至于他带来的家仆,你看着处置就行了。” “奴婢明白。” 尔后,朱厚照挤着笑脸走到唐宁面前,问道:“本宫拜你为师,你现在可是答应?” 唐宁惶恐的站起身,微微抬起头看了眼这个毫不起眼的小毛孩子,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他竟要拜我为师,此事一经传到朱祐樘的耳中,或者让御史知道了,怕是里脑袋搬家的日子不远了。 唐宁委婉道:“殿下乃是当今储君,臣不过一介锦衣卫,断然无德能成为殿下的师傅,还请殿下另寻高师。” 朱厚照很是不瞒的轻哼一声,撇嘴道:“我看你是嫌弃本宫。” 唐宁再次跪了下来,“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嫌弃殿下您,臣真的是没什么东西能教给殿下,至于武功,你或许……” 说着伸手指向对着张家家仆吆五喝六的老太监,“他应该会。” 朱厚照诧然道:“你说刘瑾?” 刘瑾听到朱厚照提到他的名字,旋即转过身,朱厚照又道:“他一个太监会什么功夫?陪本宫斗鸡斗蛐蛐还差不多。” 唐宁摇着头,说道:“殿下可别小瞧了刘公公,刘公公可不是一般人。” 不仅是朱厚照,就连刘瑾本人都诧异的看着唐宁,很想知道到底有哪不一样。 唐宁条理斯明的说道:“因为他是个阉人。” 朱厚照眼睛一圆,最后爆发出高昂的笑声,刘瑾气的满脸通红,嘶叫道:“唐宁,你敢羞辱咱家。” 唐宁道:“刘公公何出此言,你常伴殿下身边多年,若不会几手功夫,殿下遇险该怎么办?” 刘瑾:“……” 唐宁:“我可听说陛下跟太子殿下身边的家奴可都是以一当百的绝世高手,你自小便被送进宫,做了几十年的童子鸡,不说练就一身先天罡气万人敌,起码也有一手笑傲江湖葵花宝典。” 朱厚照听闻,眼中冒出仰慕的小星星,火热的看着身边一脸茫然似懵逼的刘瑾,“刘瑾,你可真的会什么童子鸡罡气?还有那什么花宝典,对,菊花宝典?” 刘瑾不是个好人,从名字就能看的出来,你一个没卵子的太监取个名字还非得带个王字旁,啥意思?你姓刘的太监日夜谨慎侯在朱厚照身边,想有待一日称王吗? 事实说明,孝宗皇帝驾崩,武宗朱厚照登基将刘瑾提拔为司礼监掌印,一时风头无两,威慑整个朝纲,就连内阁三老都得暂避锋芒。 直到后来,这位大明朝赫赫有名的大阉货还真的以以造反的罪名被凌迟处死。 对这段历史唐宁还是很清楚的,毕竟后世以此为题材的电影看过不少,眼下朱厚照死活赖着要拜他为师,唐宁毫不犹豫将这滩浑水泼在刘瑾身上。 刘瑾跪在地上,一脸怨气的看着唐宁,旋即又转过身对着朱厚照叩首道:“殿下,奴婢是真的不会唐千户口中的什么罡气、宝典的,奴婢伺候你多年,你该了解奴婢的。” 朱厚照捏着下颚想了想,尔后才点着头,“似乎确实如此。” 尔后刘瑾眼眸中透着阴狠的光芒,给朱厚照谄言道:“殿下,奴婢反而觉得这是唐千户不愿教你武功而拿奴婢糊弄你。” 我擦,还学会反咬一口了。 看来刘瑾这个大奸妄并非是后天养成的,而是跟秦桧一类人,天生反骨。 朱厚照始终是个半大的孩子,很多事都拿不住主见,别人说好他也跟着说好,别人说屎比麻花香,他也这么觉得。 刘瑾的话让朱厚照对唐宁投去狐疑的目光,眼珠子转了转,直接说道:“本宫命令你,让收本宫为徒。” “噗通……” 唐宁直接跪在地上,身后的余洪一干人等也随着匍倒在朱厚照面前,“殿下,你真的是高看微臣了,望你收回成命。” 最后,唐宁只能将羊神杀人案的来龙去脉,一通细节给朱厚照徐徐道来,听的他神采飞扬,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恨不得他身临其境,大杀四方。 …………………………………… 英国公府,氛围浓重。 自张仑被刘瑾底下的小太监扔回家门,得知此事的张老公爷张懋,忙不迭的都来不及去瞧受到过度惊吓的长孙,就让管家备车赶往皇城。 混账小子胆大包天,竟然冲了天威。 张仑带着家仆去城西找唐宁的事也是经过他默许的,但怎么救突然间冒出个太子殿下,还揪住了太子殿下的衣领。 听到家仆说起,吓出了张老公爷一身冷汗,闹不好整个张家都会因此连累。 现在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向陛下负荆请罪,希望陛下看在张家先祖的面子上宽恕张家一回。 张懋早年丧子,这一脉也唯有张仑一根独苗,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 当张懋赶到御书房的时候,朱祐樘已经处理好了今日的奏折,在张皇后的陪同下,在后花园的小谢中乘着凉。 小太监哈着腰跪在凉亭外,“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英国公张懋求见。” 第一百一十五章:锦衣卫中的人才 张皇后看了眼坐在面前的朱祐樘,随即从石凳上挪起身,“英国公这个时候找陛下,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妾身就先行回宫了。” 弘治皇帝是历朝历代皇帝中唯一一位专情的男人,一生只钟情于张皇后一人。 朱祐樘是一位好皇帝,因为自小受到万贵妃的荼毒,登基后为了避免他幼年的悲剧在后宫重演,再者他跟张皇后感情深重,就断了开设后宫的念头。 张皇后也是一位通情理的贤良后主,对国事都是避之不闻。 朱祐樘点了点头,尔后对着小太监道:“宣。” 很快,已年过五旬的张老公爷擦着额头上的细汗,刚到凉亭外就直接跪在地上,“臣张懋见过陛下。” “张国公快快平身,怎么在这个时候见朕?” 张老公爷依旧长跪在地,说道:“臣不敢,此行前来是向陛下请罪的。” 朱祐樘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犯何错了?” 张懋为人厚重,忠诚可憨,因此得到历代先皇的信任,并托付兵权,自登基这十余年来,鲜有朝中百官参奏他。 这样一个本分人能主动请罪,让朱祐樘心底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十之八九是惹出大事。 张懋道:“臣因长子早年逝世,对长孙过度溺爱,从而惯成纨绔本性,今日在城西千户所内无意冲犯了太子,臣恳请陛下降罪。” “太子?”朱祐樘一怔,又道:“太子溜出了皇宫?” “下人来报,的确是太子殿下,据说是为了拜城西锦衣卫千户为师,碰巧臣的孙儿跟唐千户发生冲突,无意间冒犯了太子。” 姜还是老的辣,张懋虽说是来请罪的,但在有意将唐宁拖到这摊浑水中,太子偷偷出宫竟是为了拜师,无疑是在损天家颜面。 陛下一旦追究起来,正中张懋下怀,也就是赔礼杀猪的上策。 朱祐樘从石凳上站了起身,背着手,脸色有些难看,“太子出宫竟然是为了拜师?” “拜城西锦衣卫千户,唐宁为师。” 听到唐宁的名字朱祐樘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不久前这个城西千户还是他下旨亲封的,因为羊神杀人一案,更是揭发了南昌宁王图谋不轨之举。 朱厚照是朱祐樘膝下唯一的一根独苗,对他的秉性自然是了如指掌。 他玩性颇大,性子里又透着倔强,生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张懋说到去城西千户所去拜唐宁为师,朱祐樘对朱厚照的目的已是猜到了十之八九。 朱祐樘绕过这道坎,话锋一转,问道:“你孙子又是怎么冒犯太子的?” 张懋微微抬起头,在朱祐樘不留意间瞥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 他将故意扯出太子拜师的事就是为张仑减轻责罚,只要陛下将注意力集中在唐宁身上,自然就无暇顾及张仑冒犯天威的事。 可让张懋感到意外的是,陛下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对太子拜师的事不作追究,反过来关注太子。 这让张懋事先的谋划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但面对朱祐樘的询问,也不敢多做迟疑,说道:“臣的孙儿不曾见过太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一点小冲突,揪住了……太子的衣领。” 说完,将头垂在地砖上,一副不甚惶恐的模样。 ……………………………………………… 城西千户所内,唐宁目送朱厚照离开,回到内堂一屁股坐在文案前。 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就像跟小三约会去电影院看电影,看到激情的地方,忍不住跟小三缠绵了起来,忽然迎面就是一巴掌,直接扇懵逼了,等缓过神来,发现坐在前排的居然是岳父岳父。 身为大明朝下一任皇帝的朱厚照,你不好好在东宫绣春坊待着,跑我西城千户所来干啥,能不能有点当储君的样子。 但话又说回来了,也幸亏朱厚照来了,不然张仑可没那么好应付过去。 反而张论这个倒霉蛋还触犯了皇威,得知朱厚照是东宫太子,吓得直接晕死过去,不出意外的话,他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朱厚照是铁板钉钉的皇帝,而他又是下一代英国公…… 唐宁脸上露出一抹无奈,怕是张仑又会将这茬事记载他的头上。 吃了口茶,镇定了一下波动的情绪,可面前的钟明和余洪都是一脸惊魂未定。 太子对他们而言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很多人穷其一生都难得见上一面,就在刚才,大明下一任皇帝降临在小小的千户所内,还再三恳求自家千户大人收他为徒。 这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可事实确实发生在眼前。 这事都能放在若干年后,等到儿孙满堂时当吹牛的资本。 当年你爷爷我可是………… …… 没过半个时辰,门外当值的校尉就跑了进来,抱拳禀报道:“大人,镇抚司传来消息,让大人你过去一趟,说是指挥使大人找你。” 说起回来近半天时间也没来得及去镇抚司跟牟斌打声招呼,没想到牟斌倒是闻到了风声,这倒是省了他不少的功夫。 跟钟明和余洪交待了一番所里的杂事,就换上了飞鱼服,朝着镇抚司走去。 走进内堂的时候,牟斌正跟着邵楠说着话,在看到唐宁,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 唐宁道:“卑职唐宁见过指挥使大人。” 牟斌示意的摆着手,“都是自家兄弟别见外了,听说英国公府的张仑听闻你回来的消息就带着一帮家仆去了千户所?” 说起这事,唐宁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这倒是不是听到消息,而是刚进京城就将他绊了个狗吃屎。 牟斌看到唐宁脸上的神情,疑问道:“难道这其中还另有曲折?” 唐宁如实的点了点头,对牟斌和邵楠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二人述说了一遍,听着他们眼睛瞪大如牛。 牟斌沉默了,对唐宁这个下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精明的时候脑子比谁都好使。 可论起惹祸的手段,不仅让别人叹为观止,还特妈的望尘莫及。 连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也敢绊,更无语的是,东宫的太子殿下竟然也掺和到这件事中。 人才啊,真是锦衣卫中的人才。 ps:家里琐碎事情还没办完,这几天尽力加更,谅解,谢谢! 第一百一十六章:狐假虎威 南京魏国公退婚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深宫中的朱祐樘也略有耳闻。 不过知道的只是个大概,听身边的小太监说是魏国公的孙女在外相中了别人,以死相逼老公爷给英国公递去了退婚书。 现在听起张懋述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满目震惊,实在没想到魏国公的孙女相上的对象竟然是唐宁。 也正是他亲封的西城锦衣卫千户。 这也让朱祐樘彻再次记住了唐宁这一号人,办事的能力是有,可惹祸的能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街将张仑绊了个狗啃泥,换做是他,也要找唐宁一顿麻烦。 可这并不是朱祐樘所关注的,太子让张仑这个不长眼的揪了衣领,冒犯了天威,旋即让朱祐樘的脸色铁青了起来。 朱厚照是他膝下唯一的独子,更是将来大明江山唯一的继承人,铁定的皇帝,让人揪住衣领无疑触犯了天家的底线。 张懋长跪在地,头重重的扣在地砖上。 朱祐樘盯着他好一会儿,最后说道:“张家先祖张玉追随永乐皇帝靖难起兵,立下赫赫战功,二世国公张辅与你为大明鞠躬尽瘁,朕念你张家为大明勤勤恳恳的情面上,对其网开一面,是哪只手冒犯了太子,回去就打断哪只手。” 张懋再次重重的叩拜道:“臣谢陛下宽恕之恩。” 朱祐樘转过身,神色温怒的看着凉亭外的池塘,“你退下吧,告诫一下你孙子,日后做人谨慎些,可别将张家给葬送了。” “臣明白,回去必当好生教育。” “行了,你退下吧,朕乏了。” 出了皇城,张懋并未乘轿,而是徒步朝着家中走去,张仑触犯了天家底线,本是死罪,陛下看在张家为大明朝兢兢业业几十年的情分上才免其一死,打断一只手已是最好的结果。 让张懋忧心忡忡的是朱祐樘最后的一番告诫,张懋是个明白人,大明江山迟早就要交到太子朱厚照的手上,张仑早晚一天也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那时君臣相见,张家怕是会遭到朝廷打压。 这关乎着张家的百年根基,先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份家业不容易,说什么也不能断在张仑的手上。 张懋背着手,晦暗着脸,路过城西的时候,目光不由瞥了下锦衣卫千户衙门的方向。 “唐宁,如果不是你,我张家何至如此,我仑儿怎会赔出这只手。” …………………………………………………… “啊嗛……” 唐宁猛然打了个喷嚏,揉了下鼻尖,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大人,这就是整件事全部经过。” 牟斌伸手召来外门的校尉,“让底下的兄弟查一下英国公的行踪,查清楚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回禀给我。” 校尉抱拳道:“卑职明白。” 随即又转过身,对着唐宁道:“英国公深受陛下器重,就算张仑触犯了天家底线,陛下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只会衡量责罚他,毕竟自张玉起,三世英国公都为朝廷立下汗血战功。” 邵楠有些疑惑,“那大人让校尉打探英国公的行踪,又是为何?” “如果不出我意料的话,英国公这个时候已经在陛下那。”牟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唐宁,说道:“英国公这些年来手握重权,朝中交际了不少人脉,就怕英国公将唐宁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动及人脉欲处之而后快。” 邵楠道:“唐宁终归是陛下亲封的千户,英国公就算再想查办唐宁,也得顾及陛下的面子吧。” “你该明白一个道理,不怕针对死,就怕蓄意外,英国公铁了心要拿下唐宁,能捏造出来的理由千万种,那到时陛下也拿他没办法,更犯不着因为一个锦衣卫千户而舍弃张懋这位忠臣。” 邵楠又道:“那唐宁该怎么办?” 唐宁也对着牟斌投去询问的目光,在有些时候他的脑子确实是要比寻常人灵光,但人也并非十全十美,总有自己糊涂迷茫的时候。 牟斌混迹官场二十载,比唐宁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要有远见的多。 牟斌坐在椅子上,食指敲击着桌面,半晌过后,说道:“虽然英国公在大明权势滔天,但在面对天家,也得老老实实的趴着,这件事的突破口就在天家身上,只要你求得天家庇护,别说英国公动不了你,就算你改天去南京上魏公国府提亲,徐老公爷也得着酿一二。” 天下最有权势的必然是当今的陛下,其次就是含着龙权长大的太子朱厚照。 唐宁对朱祐樘的了解只存在于史书上的片面记载,回到大明甚至都能见过一面。 皇帝都比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要现实,不会因为一件羊神杀人悬案而记住你一辈子,一码归一码,千户封赏已经将这件事挂上了句号。 在朱祐樘这里寻求庇护,显然行不通,并且他乃当今天子,完全没必要卖你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的面子。 唐宁半磕着眼,如此一来,这件事还得从朱厚照身上着手。 首先,他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少年郎都是纯洁的,不像成年人粉色的心刨开黑如碳汁。 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会加倍的奉还给你,甚至不要都不行。 忽悠一个孩子,良心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但在生死攸关前,唐宁觉得内心的谴责也不过如此,只要不刻意去想,甚至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其当做理所当然,心理就完全没负担。 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利益而活。 我忽悠朱厚照,但起码朱厚照也在我这里获得了相应的回报,他很开心啊。 俗话也有说,千金难买爷高兴,何况这位爷还是明日天子。 唐宁看着牟斌道:“大人的意思是,扯着太子当虎皮,狐假虎威?” 牟斌抬起桌上的茶盏,笑着道:“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一些事一点就透,不过虎终究是虎,哪怕这只虎尚未长大,先不说上面还有护着他的虎父,他自身也是吃肉喝血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回乡成婚 等唐宁回到千户所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街上晃荡着稀稀疏疏的单人,两侧的商铺都封上门板,后街一些烟花之所已经挂上迷色灯火。 门前站着风姿绰约的窑妹儿,脸上抹着一层胭脂,手里摇着一只罗扇,对路过的公子招着手,发出妩媚的娇声:“公子,进来玩玩儿嘛,奴家会将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唐宁路过时,瞥了一眼,门前的窑妹儿看到身着飞鱼服的唐宁,摆出极为热情的态度,一声声娇声听着骨头都酥麻了。 唐宁是个俗人,就算穿上锦衣卫千户飞鱼服,都遮盖不了他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伪君子的事实。 上辈子这些嫣红迷乱之地没少去,但回到大明朝几个月,还真未曾涉足过青楼,至于当初在南京烟花巷子的事,便是算不得数。 当时的目的是处理事,而非消遣事,出的是刀而非是枪。 唐宁看着充满诱惑力的窑妹儿有些意动,他很好奇古代的青楼跟后世的酒店有何区别,穿着肚兜的古装女子是不是要比空姐制服的小姐摆弄起来更有一番风味? 要不给自己放松一晚?就当犒劳一下自己? 这股念头刚产生,理性就迫使他使劲的甩着脑袋,英国公张家的事还没个着落,现在却想着来青楼找窑妹儿,委实有些不知死活。 公粮还是攒到花开烂漫时,一炮接一炮。 托着步子回到千户所,大部分的校尉都回家了,只留下几班当值的校尉守在衙门内。 刚进内堂,余洪和钟明就提步走了进来,“大人,你回来了。” 唐宁点了点头,从桌上抬起一盏凉茶,灌了一口,尔后在坐在椅子上。 钟明直言问道:“大人,指挥使大人可有对付张家人的办法?” 唐宁放下茶盏,道:“英国府乃是大明顶级权贵,得罪了张家哪这么容易解决,指挥使大人给出的办法也只能暂接燃眉之急。” 余洪道:“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跟张家死磕下去?” “办法总比困难多,就看脑子好不好使了。”说完,唐宁收拾了一下情绪,又道:“明日让底下的兄弟给英国府放出消息,就说大人我是当今太子认定的朋友,太子殿下也说了,动了唐宁就是跟他过不去。” 余洪眼前一亮,急切道:“太子殿下真的拜大人为师了?” 唐宁用看待白痴的目光盯着他,“要是大人我真的收太子为徒,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 余洪咧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真是没救了,以前觉得这人挺灵醒的,怎么一到京城就变得傻不拉几的? 难道跟水土有关系?吃了几天京城饭,拉了几天京城屎,把智商给拉低了? 看来改天得将六味地黄丸研发出来,给他补补脑,顺便给自个儿补补肾。 只要张家听到这则消息,对唐宁多少会有些投鼠忌器,最关键的是能为唐宁带来缓解的空挡。 当时所里吃饭时唐宁不在,镇抚司时也婉言回绝了牟斌的好意,回到千户所,余洪就让底下的校尉将留给他饭菜回了次火。 唐宁不紧不慢的吃着晚饭,钟明跟余洪二人侯在一旁,平时这个时候他二人都会轮回坐班,今日委实有些反常,唐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还有事?” 钟明推了余洪一把,余洪神色有些犹豫,“大人,卑职……卑职没事。” 一阵支支吾吾,脸上更是一副难以言明表情,唐宁又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事就直说,有难处就更要说。” 钟明有些看不下去了,替他说道:“大人,今日余洪老爹来信了,说是家里已经将他的亲事定了下来,让他告一段时间的假,回家成婚。” 钟明赶紧道:“现在正是大人危难之际,更是用人之际,成婚一事可往后缓缓,大不了这门亲事不要了,只要大人能渡过这道难关,还怕娶不了姑娘。” 唐宁直接站起身,一个巴掌朝着余洪的后脑勺扇了过去,“没出息的怂货,说什么胡话,为了我连家都不要了?你爹娘为了给你讨门婆姨容易吗?你不也常在我面前唠叨,说你打小就瞧上了柳玉,柳玉也对你若有意思,现在这门亲事都谈成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老子从现在起就给你两个月的假期,你胆敢提前一天回来,回头不说弄死你,至少也要打断你的狗腿子。” 余洪面色涨红,但眉间仍旧挤着一丝忧虑,“大人,可你……” 余洪一开口唐宁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别可是了,大人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没有,卑职只是不放心大人。” “你一路随我从扬州到南京,又从南京到京城,经历了多少风雨,大人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张家还不能拿我怎样。” 尔后,唐宁转身对着钟明道:“明早你给底下的百户下张条子,让这个月的平安钱提前交上来,然后给余洪支出二千两,另外再从南京带来的三十号弟兄中拨出一半给他,都要成为千户总旗官的人,回乡成亲可不能太寒掺,这十多号弟兄就给你撑排面了。“ 余洪感动坏了,热泪满盈的看着唐宁,抱着拳久久无语,最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卑职谢过大人,此生对大人你不离不弃,以此报答大人。” 日次一早,钟明按照唐宁的吩咐,将挑拨出来的二千两银子装在两只大箱子里,押在马车上,城门外十多位熟悉的面孔牵着马,依依相对。 余洪站在人前,抱着拳,“大人,老爹信中说成婚日子在半个月后,你等卑职一个月,安顿好婆姨和爹娘,卑职火速赶回来,那时就算大人要打断卑职的狗腿,卑职也认了。” 唐宁知道余洪性子执拗,摇着头劝说道:“真的没必要,成婚乃是你人生大事,就算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刚过门的夫人着想。” 在古代,男子地位越高,门户妾室就越大,人生大喜事可以不止一次,但是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成婚前后是她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沉睡的雄狮 余洪回扬州成亲的一队人马,随着一阵马蹄声逐渐远去而消失在视线中。 唐宁踌躇了良久才带着身边的一干弟兄回到千户所。 钟明在途中去了东大街,昨天本是交给余洪的差事,现如今自然而然的落在他的身上。 钟明让底下的一帮校尉打扮成形形色色的人,聚于酒楼茶肆中,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唐宁和朱厚照的关系散播出去,就是要让英国公府的人知道他唐宁背后站着的是当今的太子。 从而产生忌惮感,在短时间内不敢动他,为他谋取周想对策的宝贵时间。 自古以来闲人居多,嚼舌根之人更多,只要捕捉到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不出半天时间就能成为整个京城闲人楼中的饭后谈资。 张仑大闹城西千户所的事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堂堂国公府的小公爷让人就跟抬死尸一样,招摇过市,最后如同扔垃圾一样扔在国公府外。 这件事在京城闲人口中酝酿了半天时间,最后拼凑出最原始的剧本,原来这位不开眼的小公爷揪住了当今太子爷的衣领,才落的这般下场。 也顺带牵扯出太子出宫的目的,竟是要拜西城锦衣卫千户唐宁为师。 唐宁大破羊神杀人悬案,最后得到当今皇帝的封赏,年仅二十岁就爬到别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攀爬的位置。 当时在京城闲人圈子里也曾掀起过一阵风浪,而这阵浪花刚过,就听到远在南京的魏公国给天子脚下的英国公递来退婚书,其主要原因是因为徐小姐私下有了相好。 在一层层的挖掘下,徐有容的相好也逐渐浮出水面,这个人竟然就是锦衣卫千户唐宁。 几件事的重叠下,唐宁顿时被推到风浪尖上,甚至一早有不少看客在千户所外驻留,想目睹一下这位风云人物的真容。 ………………………………………… 英国公府,内厢房中。 张老公爷背着手,眉头紧锁的站在床前,看着面色发白,昏厥至今未曾醒来的张仑。 半晌过后,身后传来一阵轻意的脚步声,老管家弯着叫道:“老爷。” 张懋转过身,眼神中隐隐泛着杀意,音腔中带着寒气,“有事?” 老管家道:“方才下人去街上采办,带回来一个关于唐宁的消息。” 张懋听到唐宁的名字,眼神半眯,眼中的杀意更浓了。 老管家接着道:“下人听街上小道传闻,说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与唐宁有着不错的关系,并且还听说太子来千户所的真正目的就是替唐宁撑腰,并且事后还放出话,若是……若是……” “把话说完。” “是老爷,太子殿下说,若是有人刻意为难唐宁,就是跟他过不过。” 张懋的脸色很难堪,一片铁青。 朱厚照是朱祐樘膝下唯一的一根独苗,更是天下人的希望,朱厚照无兄无弟,皇位没人跟他竞争,待朱祐樘驾崩后,他就是铁定的下一任帝王。 朱厚照现在站出来偏袒唐宁,这让张懋很怄火。 张懋脸色一变在变,沉默了良久,也不知道心底在想些什么。 许久过后,对着管家问道:“唐宁是应天府南京人?” 自南京魏国公递来退婚书,管家开始探查唐宁的底细,虽然挖掘的不够彻底,但一些基本信息还是知道的。 如实回答张老公爷的话,“是的老爷,唐宁祖上曾追随永乐皇帝靖难,并获得三等军功,着唐家世代世袭锦衣卫百户,到了唐宁这一代,得到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赏识,调来京城,前段时间因为破了羊神杀人悬案,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亲封他为千户。” 张老公爷道:“老夫前些天也略有耳闻锦衣卫中有人受到陛下亲封,但没想到是他,那他又是怎么跟太子打上交道的?” 老管家道:“小人问过昨日一道随少爷去千户所的家仆,据他们所言,在此之前唐宁并不认识太子,还是少爷犯了忌讳,太子才亮出身份。” 张懋眉头微挑,许久过后忽然说道:“下去动用一切交际网,务必给老夫查明唐宁跟太子的关系,老夫倒要看看,是唐宁在狐假虎威,还是真有其事。” “小人明白,这就遵从老爷的吩咐。”说完,老管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老爷,还有一事,前些天你让小人彻查背地里放出魏公国悔婚消息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嗯?”张懋问道:“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小人顺藤摸瓜,整件事的幕主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岳。” “老夫跟东厂素无干戈纠纷,王岳为何要来招惹老夫?”这点张懋有些想不透。 骤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问道面前弯着腰的老管家,“这王岳可跟唐宁有深仇大恨?” “小人听闻唐宁曾被东厂收押天牢,王岳的干儿子王桂子似乎也是因为唐宁而死,这其中的具体情况还待进一步打探。” 张懋虽已年过五十,宛若一头雄狮进入迟暮之年,开始回避纷争,修养身息。 但此时,在他眼神裂开的这一刻,一股王者雄狮的气势骤然从身上迸发,就算这头雄狮已经老了,但他仍旧是草原霸主。 “王岳,这没卵子的阉人真是好算计,这一手借刀杀人的主意都打到老夫的头上了。” 老管家世代都在为张家办事,管家也是打小跟着老公爷,熟知他的秉性,试探性的问道:“老爷,要不要着人敲打一下王岳?” 张懋摇了下头,“老夫数年不曾过问朝中事,现在是个人都能骑在老夫的头上,一计敲打只会记吃不记打,没过多久又会蹦跶在你面前。” “那老爷的意思是?” “王岳下面的领事是谁?” “似乎是一个叫熊远的老太监。” “今晚着人给办了,尸体大卸八块,扔到王岳的住处。” 老管家眼中露出闪烁的光芒,自南京魏国公的退婚书,整个英国公府就成了全京城人的议论话题,为此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如今老爷这头沉睡的雄狮睁开了眼眸,开始睥睨整个草原,王岳,就是他露出血腥獠牙的第一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新奇玩意儿 英国公府张老公爷手握重权几十年,朝中派系大臣过半,只要调动关系来核查他跟朱厚照私交,不消几天就能知道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所以唐宁的时间并不多,他连夜画出一份草图,又让钟明在城中请来四位上好的木匠,按照图纸给打造出来。 据前世历史记载,朱厚照是一个玩性极重的纨绔皇帝,一生碌碌无为,但贪图玩乐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麻将,是一个具有魔性的玩意品,深得后世人们的喜爱,无论是闲时无聊,还是贪婪心作祟的赌桌上,都随而可见。 并且,麻将这东西有着近千年历史,早在古代被称呼为叶子牌、马吊,那时只供皇宫贵族,权势富贵人家玩乐,如今大明权贵玩的麻将还处于叶子牌阶段。 叶子牌,是一种纸牌,又叫“娘娘牌”,由文钱、百子、万贯、十万贯、百万贯、千万贯、万万贯、空没文,四十张组成。 而马吊的崛起时期还是天启年间,也正是因为马吊,才将本是苟延残喘的大明王朝彻底葬送。 后世关于马吊也流行这么一句话,明之亡,亡于马吊。 因为马吊的诞生,瞬间在全国上下掀起一阵狂流。 崇祯十五年,洪承畴投降清军,皇太极挥师入关,如入无人之境的清军一直打到了山东境内,大肆劫掠,无将可用的崇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清军肆虐。这时敏锐的内阁首辅周延儒再次嗅到了邀宠的机会,随即上书请战,领兵驱敌。 崇祯大喜过望,为周老爷子准备了盛大的欢送会,在旌旗招展,群臣雀跃中望眼欲穿。但谁他娘的都没人会想到,波澜诡谲的沙场背后,史上第一“雀神”诞生了。 就在大明王师离开京畿百余里之后,周大首辅突然下令停了下来!其后传令兵手持周延儒的令箭,飞驰京师。 当时崇祯刚上完早朝,主事官员惊闻来报,颇为诧异:“周首辅莫已初战告捷?” 校尉回答道:“不是,我回来取一下首辅大人的马吊牌……” 如此大明,如何不亡。 每一件东西的诞生都有它的真正意义,同时也有利与弊,主要还是要看个人的把持度。 麻将可以陶冶情操,锻炼脑力,也可以令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如果不是为求搭上朱厚照这条保命船,唐宁也不会将麻将这弊大于利的潘多拉魔盒放出来。 负责东宫安全的是金吾卫,指挥使牟斌有个侄子前些天蒙幸羊神杀人案而让陛下提拔为百户官,唐宁送走余洪后,回到千户所就提着一副打磨好的麻将牌就去了镇抚司。 在牟斌的联络下,身披重甲的牟雄操着腰刀赶了过来,一番恭维后,在牟斌的引见下说出了此番目的,让他将这副麻将牌转交给太子,就说是城西锦衣卫千户唐宁报答那日替他解围所赠。” 往宫中给太子捎间礼物,对于金吾卫百户而言,绝非难事,他也就点头答应了,拿着唐宁的小箱子匆匆赶回了皇宫。 牟斌和邵楠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邵楠开口问道:“你给太子殿下送的麻……麻将,是个什么稀奇玩意儿?我咋没听说过?” 唐宁知道跟他们解释起来有些费劲,毕竟这个时候连马吊都没诞生,只存于叶子牌的时期,好比跟上五年级的学生将二元一次方程一样,压根接受不了。 就简略性的解释道:“一种类似于叶子牌而又高档与叶子牌的东西,日后你就知道了。” 只要将麻将放出去,不消三五年,将会席卷整个大明,好在现在是弘治中兴时期,上有明君,下有忠臣,一眼就能洞穿此物的危害。 …………………………………… 皇宫东宫绣春坊。 朱厚照很郁闷,昨日回来就让父皇召了过去,进门就是一顿斥责,在御书房内足足跪了一个半时辰,差点没将膝盖跪折,现在都还是隐隐作痛。 这还不算,还让三天内将《周礼》抄写一遍,一想到此事就觉得浑身乏力,就连跟刘瑾谷大用斗鸡斗都觉得甚是无趣。 刘瑾看着坐在桌前,只手撑着下颚,眉头紧锁的朱厚照,劝说道:“殿下,您还是抓紧时间抄写吧,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不然陛下又该龙颜大怒了。” 朱厚照扭过头,看着刘瑾道:“要不你帮本宫写?” 刘瑾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不是老奴不肯帮殿下,到时候陛下要检查殿下的功课,发现不是殿下的字迹,老奴倒是不怕陛下的责罚,就是担心殿下您呀。” “唉……”朱厚照刚燃起来的一丝希望瞬间让刘瑾的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直接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可是真的不想写,刘瑾,平时就你点子多,这件事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殿下,罚你抄写文章的可是陛下,老奴就算再有办法也行不通啊。” 朱厚照恼羞的摆着手,跟小孩子生气似的嘟着嘴,“罢了罢了,给本宫准备笔墨纸砚,现在就开始抄还不行吗?” 刘瑾飞快从地上爬起来,跟一旁的谷大用准备宣纸和笔墨去了,而侯在门外的小太监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挑着不耐烦的神色问道:“有事?” “回禀殿下,金吾卫百户牟雄求见。” “牟雄?牟雄是何人?为何要见本宫?不见不见,本宫正烦着呢,哪有闲心见他。” 小太监又道:“殿下,牟雄说他是受了城西锦衣卫千户唐宁的托付,有东西呈现给殿下。” 唐宁?还带来了东西? 少年的心智都是乐观的,就算前一刻哭着鼻子,转身听到感兴趣的话题,马上就能雨过天晴,转悲为乐。 朱厚照从椅子上站起身,“既然是受了唐宁嘱托,那本宫就见见吧。” 片刻过后,双手托着小木箱子的牟雄弯着腰进了正殿,“卑职金吾卫百户牟雄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听说唐宁差你给本宫带来了东西?就是你手上的小箱子?” 第一百二十章:太子召见 牟雄上前将箱子放置在朱厚照面前的桌上,“回殿下话,这就是唐大人献给殿下的。” 朱厚照有些兴奋,眨眼间将忘记了他半盏茶之前的闷闷不乐。 带着一脸期盼将小箱子打开,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不禁一愣,出了上面的两颗骰子,其他用木头刻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是个啥么? 伸手取了一块出来,指着刻着一只小鸡的木头块,带着疑惑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牟雄 也看不明白,摇着头,也是跟朱厚照一样的表情,“卑职也不知,不过唐大人管这个叫麻将。” “麻将?” “是的殿下,唐大人说这是一种类考验脑力跟手气的新玩物。” 朱厚照将箱子里的一百三十六只牌全部倒在桌上,抓伤手上鼓捣了一阵,还是整不明白,“这一万,东南西北,又是几条粗线的代表什么?唐宁有没有说这东西怎么玩?” “唐大人倒是说了一些,说这麻将得要四个人玩,各自为家,抓牌打牌然后胡牌,不仅能供人玩乐还可以赌钱,卑职脑子笨,能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了。” 抓牌?打牌?然后胡牌?不仅能供人玩乐还能赌钱? 虽然不明白,不过听起来感觉好厉害…… 朱厚照眼中腾起一股火热,吩咐道:“你给本宫跑一趟千户所,将唐宁带进宫来。” “卑职领命。” 牟雄刚转过身,还没迈出大殿就遇到刘瑾和谷大用抱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刘瑾略微诧异的瞧了牟雄一眼,有些意外,金吾卫的人怎么跑到东宫来了,但也没多问,还是殿下的事要紧。 “殿下,咱们可以开始了。”刘瑾话音刚落,却是发现朱厚照兴致浓浓的摆弄着一推小木头方块。 “殿下,这是?” 朱厚照兴奋的对着刘瑾招着手,“快过来看一下,这是唐宁献给本宫的。” 刘瑾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刘瑾也学着朱厚照的模样,抓在手里,愣是瞧了半天,还是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道:“殿下,唐宁送给您这一推小木头块,寓意何为?” 朱厚照有些不乐意了,辩道:“这可不是小木头块,唐宁说了,这玩意儿叫麻将,以抓牌、出牌、胡牌来供人娱乐。” 麻将? 刘瑾惊愕的愣了神,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刘瑾很快就缓过神,看着桌子一侧的墨宝,谏言道:“殿下,这麻将固然是个宝贝,可还得以大局为重,这文章再不抄就真的来不及了殿下。” 朱厚照毫不为然的摇着手,“有什么可急的,这才过去小半天,还有两天多时间,倒是本宫抄的利索些,必然抄完。”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去外头替本宫瞧瞧,唐宁来了没有?” 刘瑾暗叹了口气,朱厚照玩心大起的时候,倔的跟牛似的,除了当今陛下,谁也阻止不了他。 但刘瑾已然将这件事记在唐宁的头上,若不是他给殿下送来什么麻将木头块,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提着笔开始抄文章了。 朱厚照入住东宫绣春坊的时候,刘瑾就已经跟着他,至今已有数年,对他的性格爱好自是了如指掌。 刘瑾有些忧心,就怕朱厚照对这个麻将感了兴趣,三天后陛下问起抄写《周礼》的事,陛下看到只有寥寥数字,又要大动肝火。 刘瑾弯着腰,应声出去了,看来等到唐宁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件事的利害。 唐宁将麻将交给牟雄后,随后就出了镇抚司回到了千户所,升职千户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但二十多天都在往来南京的路途上和魏国公家中的柴房中,掰起手指算算,他这锦衣卫千户实际上的任职时间这也才是第三天。 有些尴尬,但也没办法。 不在京师的这段期间都是邵楠代为打理,邵楠自己也有本职,更是管束着一支暗卫,手头上的时间不免有些紧张,所里的事情处理了一部分,也遗留了一些。 唐宁回来后,就让钟明搬出累积的公文和条子,开始一一翻阅。 好在天子脚下的是非少,底下百户汇报的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唐宁多半都是一笔勾过。 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刚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活动一下酸胀的关节,钟明小跑了进来,“大人,金吾卫百户牟雄牟大人求见。” 唐宁神色淡然,没有半点意外的意思,显然在送出麻将的那一刻就料到太子朱厚照会让他过来通传他。 孩子的心性都是急切的,特别是对他感兴趣而无解时候,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嘴角微微上扬,对着钟明道:“快快有请。” ………… 唐宁和牟雄并列走在内城街上,朝着皇宫绣春坊走去。 牟雄看到唐宁,也就长话短说,说是太子殿下没弄明白这麻将该怎么玩,就让卑职过来通传你一声,唐宁也没含糊,旋即就一道出了门。 有牟雄的带路,守将也只是客套性的盘问了一下,可还没踏进东宫,发现门外候着一位老太监。 这位老太监白面无须,面色白而泛黄,重点还认识他。 刘瑾,昨日千户所见过,常年伴在太子朱厚照身边。 唐宁跨步抱拳道:“刘公公,辛苦了。” 刘瑾黑着脸,看到唐宁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轻哼一声,反问道:“唐宁,你这个时候给殿下送东西,是何居心?” 唐宁就有些不明白了,难道送礼还得选个黄成吉日? 问道:“刘公公的话唐某没听明白。” 刘瑾道:“陛下因为太子殿下私自出宫去了你千户所,回来罚殿下三天之内抄写《周礼》,而你偏偏这个时候给殿下带来一箱木头疙瘩,若是殿下一时贪玩误了大事,陛下问罪下来你担当的起吗?这难道不是在害殿下?” 唐宁有些诧异,没想到朱厚照还有这么一茬事。 想了想,然后问道:“此事唐某自有分寸,殿下急着召见我,还是等见了太子殿下再说吧。” “哼,你明白就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这事有秘诀 “臣锦衣卫千户唐宁见过太子殿下。”唐宁踏进大殿,正看到朱厚照兴致浓浓的玩弄着麻将,随即跪在地上叩首行礼。 朱厚照看到唐宁,脸上的欣喜之色一展无遗,急切地道:“不必多礼,赶快起来告诉本宫,这所谓的麻将到底该怎么玩?” 朱厚照因为私自出宫受到了朱祐樘的惩罚,这要是教会了麻将,依照他的玩性,三日后怕是一沓白纸递在朱祐樘的龙案上,追问起来,唐宁也难辞其咎。 可鱼饵已经抛下,朱厚照这条护身大鲤鱼也已经咬钩,若是顾忌朱祐樘,势必让朱厚照托到水里淹死。 英国公张懋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在打探他的底细,一旦坐实他跟朱厚照毫无关联,唐宁也该出城给自个儿看个风水宝地了。 为了小命,为了娇妻美妾,这麻将必须得教,至于三日后朱祐樘的问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殿外刘瑾威胁他时,唐宁在心底就已经在盘算这件事的后果,朱祐樘是明君,势必不会乱杀无辜,况且他这千户还是他上月亲自封赏的,陛下也不会做出伸手打自己脸的事? 唐宁从地上站起身,走到朱厚照跟前,拿起摊在桌上的麻将,耐心的给他解说着,随即又让朱厚照准备了一张四方桌,并且叫上刘瑾和谷大用,四人刚好摆一桌。 大明朝的第一场麻将也就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轰轰烈烈的开场了。 只不过刘瑾这个死太监情绪并不高,如果眼神能杀人,唐宁浑身上下已经让刘瑾戳了成百上千个透明窟窿。 朱厚照读书的本事不咋地,不过对玩乐的悟性却是极高,颇有金庸先生笔下明教教主张无忌练习太极拳和太极剑的风度。 唐宁也才解释一遍,朱厚照摸着牌就开始上手了,看着面前桌面上的牌,嘴角咧的极高,“三万,谁要?” 朱厚照的下家是刘瑾,刚才唐宁解说的时候,他心思就没放在这上面,如今圈牌撸袖子,又是一脸懵逼,看了下朱厚照,又看了下他下家唐宁,犹豫了片刻,将手里的一张五筒打了出去。 “碰,我也打一张三万。”唐宁从刘瑾面前捡起五筒,笑眯眯的道:“刘公公,你已经放了我两碰了,当心咯。” “哼,小人得志。” 唐宁也懒得跟他计较,一圈下来,又轮到朱厚照抓牌。 六条! 朱厚照高兴坏了,按照唐宁的说法,这牌是不是该听胡了?是不是有人出六九万就可以推牌了? 小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接着放出一只,“小鸡。” 朱厚照的话音刚落,唐宁直接将面前的牌往桌上一推,“胡牌,不好意思殿下,臣等的就是小鸡。” “大胆,连殿下的牌也敢赢。”刘瑾坐不住了,没想到这唐宁胆子竟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下犯上,不知道跟太子打牌实际上就是陪玩,博取殿下开心吗。 他倒好,殿下玩的正起劲,他却是抢先泼了一盆凉水。 唐宁不以为然道:“既是打牌,自有输赢,若是只能殿下赢,这跟打假牌有何区别?况且殿下像是那种打假牌的人吗?” 朱厚照鼓着腮帮,有些不服气,“唐宁说的没错,打牌自有输赢,本宫在玩乐这方面从未怕过任何人,何须要你们来讨好本宫,待本宫熟悉几局,定能扳回场子。” 一顿洗牌,下一局又轰轰烈烈的开始了,朱厚照的牌技比起刚才的确要好上不少,出牌也开始有思路了,但结果还是很遗憾,再次放炮。 朱厚照性子执拗,直到第七局,唐宁一时马虎,让朱厚照钻了个空子,屁胡了。 顿时朱厚照高兴坏了,旋即摆出一副高手寂寞的架势,尽管胡不大,但终究扬眉吐气了一把。 朱厚照被唐宁压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农奴翻身把歌唱,小脸激动的彤红,就跟村头一霸的老公鸡,走路都带飘的。 唐宁有些看不过去了,也说明做人还是老实本分点好,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朱厚照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黑得都开始发绿。 别说屁胡,甚至连听牌都成了一种奢望。 直到刘瑾打出一张三万,唐宁嘴角上扬,正欲推牌,朱厚照一拍桌子,从椅子上拔地而起,“本宫以东宫太子的身份命令你,不准胡。” 唐宁愣住了,刘瑾和谷大用都被朱厚照这种顽劣的手段给震惊了。 之前还不屑一顾的说,打假牌是对他的一种人格侮辱,那现在打牌输不起,以太子身份来威吓人,这又算什么? 太子啊,放眼天下,独一无二,将来的大明君王,整座江山的坐拥着,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无数人头落地,可现在居然连一把牌都输不起。 由此可见,这小子牌品有问题。 朱厚照自坐在麻将桌前近三个时辰,也就摸了一把屁胡,最后一连贯的连跪,跪的心态都崩了,甚至裤衩都湿了半截,最后直接输急了眼。 唐宁嘴角微扯,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只是看待朱厚照的目光变了。 一个人若是倒霉,别说三家给你放水,你照样胡不了。 抓到四万出三万,结果又抓到一手三万…… 直到牌抓完都没能胡上,气的朱厚照将牌一推,耍起了小性子,“什么破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玩。” 唐宁淡笑的将桌上的牌垒好,看着面前的朱厚照,道:“打麻将也是有方法的,只是殿下尚未掌握而已。” “方法?”朱厚照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就跟泄了气的皮球遇到502一样,“什么方法?” “臣这里有一篇口诀,若是殿下掌握了,日后牌桌上就再无敌手。”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写给本宫。”朱厚照一脸急切的催促道,恨不得马上掌握到这种办法,一雪前耻,将丢在唐宁身上的面子全部找回来。 然后开始完虐他…… 唐宁站起身,来到文案前捉起毛笔,顿时笔走龙蛇。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朱厚照指着宣纸上的字,一脸疑惑的看着唐宁,“这就是麻将制胜的口诀?” 第一百二十二章:是太监发明的 朱厚照掂量着手里的白纸,愕然道:“这就是麻将制胜的秘诀?” 唐宁中肯的点着头,“是的殿下,不说掌握这全部要诀,只要你背会上半卷,这麻将桌上你也足矣笑傲一方。” “真的有这么厉害?” 朱厚照都快输出心理阴影了,现在唐宁告诉他有制胜的秘诀,眼睛里冒出一串小星星,也没怀疑唐宁的话,伸手将桌上的一沓“秘诀”收了起来,拥入怀中。 “若是殿下不信,你现在就可尝试在着默诵几篇,尔后臣再与你对上几局,试试成效。” 想要朱厚照坐下来老实本分的抄完《周礼》,可能性几乎为零,况且还是在他迷上麻将的情况下。 所以唐宁就只能想出欺瞒的办法来刺激他,这就跟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一样,明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但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从而激发了救生本能,到处寻找偏方,希望能多活个三年五载。 朱厚照就是这样的心理,把麻将摸上手的时候就已经深深迷上了它,但在唐宁的连续摧残下,心理防线一破再破。 后来唐宁告诉他,麻将这东西是有秘诀的,就好比绝世高手的旷世秘籍,练成了就可笑傲江湖,独步天下。 朱厚照激动坏了,将怀里的白纸视若珍宝的压在桌子下,并傲气禀然道:“本宫乃是东宫太子,将来的大明皇帝,傲视一方可满足不了本宫,本宫可是要成为王者的男人。” 唐宁嘴角微扯,“……” 真是给你点阳光你就当真灿烂了,你咋不说你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毛都没长齐的屁东西,还特妈学路飞,醒醒吧。 朱厚照还是挺聪明的,以前他的聪明劲都使在玩乐上,如今在唐宁的一番刺激下,埋头开始默背“秘诀”,不过才大半个时辰,他竟然背完了上半卷。 这让唐宁惊愕不已,难道说皇帝家的孩子脑子都灵光?还是说老朱家的血统精良? 朱厚照刚在唐宁面前背完,就有急不可耐的坐在桌前,催促唐宁试试成效。 开局前,唐宁给刘瑾和谷大用互相交替了个彼此明白的眼神,刘瑾看到《声律启蒙》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麻将秘诀,而是一片育人文章。 不过也没拆穿唐宁,能让殿下记点东西,倒是在陛下面前也能那点交差的公粮。 转眼就是一个时辰,朱厚照一脸睥睨的看着唐宁三人,一副高手寂寞、无限惆怅的表情,说白了,就是飘了,并且飘的很彻底。 连赢十把,看着唐宁和瑾紧张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他的虚荣心就又再次得到了满足,仿佛灵魂都有所升华。 唐宁朝着朱厚照抱着拳,“殿下,连赢十把了,能不能先歇歇?臣真的打不动了。” “这就不行了?可本宫还没怎么发挥呀?” “再继续臣就要倒这儿了。” “那行,本宫就先行放你一马。” “谢殿下。”唐宁当即行了一礼,尔后又道:“臣没有欺瞒殿下吧,这秘诀可算有效?” 朱厚照咧嘴道:“本宫能连赢十把,说明这秘诀还是有可取之处。” 但心底还是存在一丝疑虑,“不过本宫怎么感觉你这秘诀的话跟实际有些不搭边,而且方才本宫打牌的时候也没遵从秘诀上的意思来啊。” 还遵从秘诀上的意思? 云对雨,雪对空……你告诉这怎么运用道麻将中? 真是心底单纯的孩子,只要稍微在学业上用点功夫,一眼就能瞧出这秘诀的疑端。 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学业差,可谓真是将你老师杨廷和的脸丢到他姥姥的**里去了。 唐宁脸不红气不喘,表示欺骗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毫无愧疚感的接着说道:“这是因为殿下在思维上已经将秘诀中的话吸入到骨髓中,看似不明不白,实则已经完全领悟,他日殿下要是将秘诀的后半部分背会,放眼天下就再无敌手。” “真的?”朱厚照眼球中透着火热的光芒,像是被忽悠进了某种小投资大回报,不要奋斗年薪百万的地下组织,经过培训洗脑,对唐宁的话深信不疑。 “当然是真的,殿下方才可是亲身验证过了。” “那本宫可要好好使把劲,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麻将这等灵巧的东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唐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推辞道:“臣惶恐,麻将可不是臣这等粗陋锦衣卫能研发出来的。” “哦?你的意思是还另有其人?” “不错,麻将这还是臣在南京当值时,从镇守太监府的小太监那里学来的。” “小太监想出来的?”不光是朱厚照,就连一旁的刘瑾和谷大用都惊讶而又不敢置信的看着唐宁。 “是呀殿下,这等灵巧之物也只有东厂太监才能想的出来,毕竟他们的身体结构与我等不同,思维能力自然也不同。” 刘瑾听着就不乐意了,差点没跳起脚来,眼角的鱼尾纹被紧紧勾出,“唐宁,你可不要欺人太甚?不然咱家也要让你瞧瞧咱家的治人手段。” 唐宁像是没听明白刘瑾的话,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刘公公严重了,唐某并无冒犯之意。” “哼!”刘瑾重哼一声,说道:“那你为何说麻将是东厂太监研发出来的?” “刘公公,唐某也是实话实说,这麻将也委实是出自太监之手,不信你可上南京打听一番。” 麻将虽然是个好东西,一经传出也能为他挣到不少名气,可要是朱祐樘知道这等迷惑太子的玩意儿是出自他手,指不定怎么弄死他。 名气是个好东西,可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太监作为皇帝的家奴,抗死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加上太监大好喜功,这等莫大荣誉也唯有他们能够胜任了,唐宁也推的毫无负担。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卵子的阉人就该好好积德,为来世打好良好基础。 毕竟当太监也不容易,从小就没了小弟弟,还要处处受人冷眼,现在就是帮他的好时候,并且唐宁还不图回报,深刻弘扬红领巾精神…… 第一百二十三章:惊慌的太子殿下 英国公府。 时值当天已是张仑昏迷的第三天,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朦胧双眼。 虽然张仑终于醒了过来,但是精神状态并不好,看人两眼空洞,举目无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就连面对英国公张懋都是迷迷瞪瞪。 张懋赶紧从太医院请来了宫廷太医,为其把脉瞧病。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过度惊吓导致脑部短暂间歇,说白了,就是轻度失忆。 这可是将张懋急坏了,张家就张仑这一根独苗,偌大的家业还等着他来继承,当天上午不惜动用人脉关系从太医院请来三位名宿。 事后告诉张老公爷,小公爷的病虽已拿住,但是用药后需要静养三个月才能痊愈,这才令张懋的心头石悬了下来。 但同时,心头的满腔怒火也全部过继在唐宁的身上,旋即喊来老管家,问道:“老夫让你查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老管家哈着腰,回答道:“回老爷的话,事情已经调查的七七八八。” “具体情况怎样?” “据探子来报,昨日太子将唐宁叫到了东宫,陪着太子玩了一整日。” “陪玩?” “是的老爷,东宫小太监说是唐宁给太子送了一副名曰麻将的东西,太子深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整日都未曾踏出大殿半步。” 张懋眉头间浮上一抹疑惑,“这……麻将又是何物?” 老管家摇着头,“这点东宫太监也没弄明白,当前玩的开的也只有殿下、唐宁、刘瑾以及谷大用。” “这麻将竟还有这等讲究?” 老管家又道:“此物深得太子殿下喜爱,更是陶醉其中,甚至连陛下对他的罚抄都置若一旁。” 张懋惊愕道:“太子被陛下罚抄了?” “那日老爷从宫中替少爷请罪回府后,陛下就将太子狠狠痛骂了一顿,让太子殿下在御书房跪了一个半时辰,尔后又给他三天时限,让他抄写一遍《周礼》。” 张懋紧皱的眉头忽然抚平了,松垮如腐皮的脸上展现出一抹浅笑,“真是自找死路,看来无须老夫动手,陛下也会替老夫弄死你。” 老管家有些不明白,问道:“老爷的意思是?” “太子是一国之本,当今的储君,来日的帝王,陛下又在气头上,唐宁却不知死活的给太子献上丧失心智的庸俗玩物,待陛下亲自检查太子的功课,问罪下来,这唐宁还有活路?” 老管家眼中光芒四溅,“还是老爷见识远,那时老爷只要让朝中大臣推澜壮阔一番,就算牟斌出面为唐宁求情也无济于事。” “自作孽不可活,为了攀上太子这层关系而搭上性命,真是愚蠢至极。” …………………………………… 八月中旬,正是一年中天气最为炎热的一度时间。 刚退完早朝,难得今日奏折不多,花了小半个时辰就批完了,坐东朝西的靠在御花园的小谢中,看着让骄阳晒的奄奄一息的月季。 张皇后将手里的葡萄剥完送到朱祐樘的嘴边,“陛下,今日可有见到照儿?” 见张皇后提起朱厚照,朱祐樘不禁发出一声轻哼,“说起来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朕罚他的《周礼》也不知写完没有。” 便随着侯在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去东宫将太子叫来,让他带上他所抄写的《周礼》。” “奴婢遵旨。”小太监说完就转身离开,朝着绣春坊而来。 可此时的朱厚照正顶着一对黑眼圈,让刘瑾和谷大用给他打扇,他自己忙不迭的抄写着《周礼》。 要不是刘瑾昨天下午提及此事,这三天真的让麻将给扰之脑后,临时想起来,心底不禁一阵后怕,父皇发起脾气,就不再是膝盖受苦这么简单。 没办法,朱厚照只能盯着瞌睡,直接抄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可紧赶慢赶,也只抄写了三分之一。 朱厚照瘪着嘴,一脸忧愁,“这可怎么办呀刘瑾,怕是要不了多久父皇就会差人过来问本宫讨要功课,那时候本宫拿啥给父皇交待?父皇怕是会禁足本宫的。” 刘瑾道:“可是奴婢也没办法帮殿下您的呀,若是殿下能早日听从奴婢的劝告,也不知像现在这样。” 朱厚照小声辩解道:“可是麻将真的很有趣。” 人在有些时候,心底最担心害怕什么,偏偏下一秒出现的就是什么。 就跟老婆酒店抓小三定律似的,冥冥中自有定数。小太监像是阎罗王麾下的索命鬼,不留情面的直接给朱厚照下达了索命条文。 朱厚照像是一滩烂泥直接瘫痪在椅子上,面色绝望,“完了,这下彻底的完了,父皇必然不会放过本宫,这可怎么办?” 也在这时,御花园内,亭台中跪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大臣,俯首扣在地上,“臣,监察御史范中丞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御史,是朝廷中一群独特而又不受待见的官员,更是一群不可缺少的官员。 他们的本职就是督查官员的言行与不法行为,乃至东宫太子的失德与秉性。 只要御史有本要奏,或者退朝后御史单独拜见,都说明朝中有人跳出了红线圈。 但凡让御史这一帮人盯上,就算当时能侥幸辩解,不出一两年也会将你拖下马。 御史大多是都是清流死谏而又执着糟老头子,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揪别人小辫子,一旦认准一个人,就会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死磕着他。 这些人就是充当田间青蛙的存在,白天和晚上两头行动了,专吃害虫,所以朱祐樘对他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们身上的这股清流,恨的是,天家的事也要掺和一脚,上个月就将张皇后的两房弟弟告上了朝堂,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寿宁侯张峦和建昌伯张延龄这哥俩在酒楼吃完饭,酒劲上头,言语不慎调戏了一位民家女子,此事传到御史耳中,这两位靠着张皇后这层关系当上侯爵兄弟,一夜间骤然成了御史的监察对象。 第一百二十四章:天子问罪【上】 孝宗皇帝这一生只娶了张皇后一人,对她也是百般骄纵。 张皇后娘家只有两位弟弟,朱祐樘顶着内阁百官的反对,破例提为侯爵。朱祐樘也知道这张家俩兄弟不是个正经人,一天有事没事就喜欢东摇西晃,贪图别人家的一点小便宜。 却没想到会有让御史盯上的这一天,还被拉到大殿上,这顿时就让朱祐樘骑虎难下,面子直接抹不开。 纵然心底想偏单这两位小舅子,可底下的一帮文官怼着一双双虎豹豺狼般的目光,无奈下也只能妥协,罚去了张家兄弟二人的一年俸禄。 御史的地位再大明朝很独特,若非不是御史自己主动犯事,皇帝几乎不会去动他,容易在天下人眼中留下负面印象。 因为明君都不会惩治清流御史。 可让朱祐樘惊愕的是,素有铁面无私的督察御史范中丞竟在这个时候来见他。 清流官员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没事在你面前谄媚舔沟子献殷勤,一旦进宫面圣,一道而来的肯定还有令人头疼的大麻烦。 些许时候,还伴随着鲜血与白骨。 这就是朱祐樘不想见范中丞的主要原因,你说今儿个好不容易犯回懒,容易吗? 朱祐樘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最后道:“范御史平身。” “臣叩谢陛下。” “范御史这个时候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范中丞坦白道:“陛下,微臣今日听闻一件荒唐事,还请陛下为大明江山社稷考虑,紧而束之。” 能让范中丞提到江山社稷,此事必然不是小事,问道:“范御史所指的荒唐事……是什么?” 范中丞沉默了片刻,回头话锋一转,陡然道:“陛下,微臣斗胆请问陛下一事?” 朱祐樘微楞了片刻,道:“无妨,你问。” “三天前太子殿下可是私自出宫?欲拜城西锦衣卫千户唐宁为师?后来与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发生冲突,陛下责罚太子殿下三日之内抄写一篇《周礼》?” “不错,确有此事。”朱祐樘也没否认,毕竟太子私自出宫拜师当日,不少人亲眼目睹事情经过,这事想瞒也瞒不住。 “可陛下这三日可曾见过太子殿下?” 忽然间,朱祐樘觉得这件事的苗头有些不对,带着猜疑的目光瞧了眼身边的张皇后,尔后道:“没有,怎么了?” 范中丞道:“那陛下可知道太子殿下这三日在东宫干了些什么?” “莫非没在抄写《周礼》?” 范中丞肃然道:“陛下,微臣要参奏锦衣卫千户唐宁,此人作风不正,误国根本,进献庸俗蛊惑之物给太子博取太子青睐,使太子殿下三日陶醉于麻将中,甚至传闻太子殿下每日作息不过两个时辰。” 骤然朱祐樘的脸庞黑了下来,眼眸中也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戾气,“你是说太子这些天并未遵从朕的意思,抄写《周礼》?而是陶醉沉迷于一个名曰麻……麻将的玩物上?而这玩物还是城西锦衣卫千户唐宁献给太子的?” “陛下圣明,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恳请陛下降罪与误国贼子,并将太子拯救出水深火热之中。” 人人当之有逆鳞,朱厚照不仅仅是朱祐樘的逆鳞,更是天家朱氏的逆鳞,他是大明的储君,大明江山的继承人,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尽管身边的张皇后始终保持着沉默,但范中丞的话令她眉头紧皱,眼眸中跳着愤怒的火苗。 朱祐樘对着侯在一旁的小太监道:“去城西千户所,将唐宁召来。” “奴婢遵旨。” 有些事一旦做了,那就为之付出相对的代价,为自己的后果买单。 朱厚照心底有着一百二十个心不甘情不愿,小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象腿,带着连夜赶出来的残篇《周礼》满怀忐忑的上路了。 刚到半路,小脑瓜子忽然想到平日里对他百般宠爱的母后,若是让母后出面,父皇是不是要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对我有所宽恕? 想到这,朱厚照折道去了坤宁宫,结果扑了个空,宫女说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前随陛下去了御花园。 原来母后正跟父皇待一块儿,这让朱厚照阴霾的心情有所好转。 可当朱厚照来到御花园的时候,发现小谢外还站着一介外人。 很凑巧,这人他还认识。 范中丞,正是因为他母后一连数日都闷闷不乐,两位舅舅更是丢了一年俸禄。 朱厚照很不喜欢他,听刘瑾说道过,此人乃是当朝御史,负责督查百官过失,清振朝纲。 在朱厚照的理解中,范中丞就是属于专打小报告的那类人,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眼里,打小报告的人就是最为痛恨之人,应该绑再火堆里活活烧死。 朱厚照低着头,走到小谢中跪在朱祐樘和张皇后面前,“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朱祐樘随即就是一声轻哼,这道鼻音发泄了他对朱厚照的满心不满,也没让朱厚照起身,问道:“《周礼》抄写的如何了?” 朱厚照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瞧了眼神色温怒的父皇,小眼睛转溜了一圈,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母后。 不等朱厚照有所小动作,朱佑樘振声道:“瞧你母后也没用,你母后也不会为你有半点开脱。” 张皇后附和道:“照儿,你父皇罚你抄写的《周礼》可是写完了?” 朱厚照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往日只要犯了错,母后只要在父皇面前替他说上几句话,就算不赦免他,也会大幅度降请责罚,现在却是统一战线了。 混合双打啊,人生还有何奔头? 朱厚照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抵就像是一万头曹尼玛奔腾而过,践踏了他一脸尾巴灰。 “儿臣,儿臣……儿臣还差一点,若是父皇再宽限儿臣一天时间,必能将其抄完。” “一篇《周礼》三天都没能抄完,还有脸让朕再宽限你一天,若是用心去抄,两日便足矣。” 朱厚照低着头,“儿臣知道错了。” 朱祐樘熟知朱厚照的性子,对他诚恳认错的态度毫不买账,“这三日你都在东宫作甚?” “儿臣什么都没干。”朱厚照小声的解释道。 然而朱祐樘的声音猛然提了起来,“怕是日以继夜的打了三天麻将吧。” 朱厚照猛然回头,神色不善的盯着侯在一旁的范中丞。 狗贼,打小报告的狗贼。 第一百二十五章:天子问罪【中】 朱厚照瘦小的身子不禁有些微微颤抖,没敢抬头,更没勇气回答朱祐樘的话。 可朱祐樘又是紧追不舍,神色温火地道:“朕问你话呢?是不是玩了三天麻将?” “是。” “麻将是锦衣卫千户唐宁献给你的?” “父皇,这个……” “朕问你,麻将是不是唐宁献给你的?” 朱祐樘动怒了,一股庞大的气势直接压在朱厚照的头上,丝毫不给他半点解释的机会。 朱厚照蠕动着嘴唇,半晌也没敢再开口,尽管知道出卖朋友是不对的,可面对父皇的压迫,朱厚照还是点了点头。 “是。” “很好,朕倒要看看这唐宁哪来的胆子敢谄媚东宫,真以为替朕摆平了羊神杀人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朱祐樘转过身问道一旁的小太监,“唐宁还有多久到?” 小太监惊慌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跪在地上,忐忑道:“回陛下话,按照黄公公的脚力,这个时候应该赶到了城西千户所。” …………………………………… 唐宁处于懵逼状态中,如同中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眼中流露出浓抹的惊慌。 小太监再次督促道:“唐大人,赶紧随咱家移步吧,让陛下等急了你跟咱家都得吃罪。” 唐宁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这位公公,陛下为何突然召见下官?可否透露一二?” 小太监冷哼道:“既然你问了,那咱家也不妨告诉你,你进献蛊惑之物给太子殿下,误国之社稷,陛下已经知道此事,此刻正大发雷霆的训斥太子殿下。” 唐宁慌了,虽然在进献麻将给朱厚照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可事到临头,腿肚子还是不免有些发软,脑袋也有些昏沉。 唐宁试探性的问道:“下官陡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能告假不去吗?” 小太监嘴角露出一股阴险的笑容,“陛下召见,莫说你身体不适,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抬也要将你抬去。” 看来这茬是躲不过了,看着身后的一干弟兄,特别是最前面的钟明,此番一去,必定凶多吉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帮忠诚的老部下。 倘若真的惨遭不幸,南京彭千户的三千两银子该怎么办? 他婆姨会不会负气回娘家不再回来了?老丈人会不会将他逼上梁山? 突然好愧疚,这感觉就跟前世欠了隔壁老王三千块嫖资至今想还都没办法还一样,不过话又说话来了,钱是老子凭本事借的,为什么要急着还? 这样一想,心底踏实多了。 但还有一个梗让唐宁过不去,这辈子还是个处男啊…… 带着满腔悲愤,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进了内城,过银水河,正式踏进皇宫,一路看尽红墙大殿,饶了足足一刻钟才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规模很大,行色各样的花圃、各地名贵奇树周而成列的彰显其中。 尾随小太监身后,绕过一处池塘,一座亭台小谢出现在眼帘中,放眼瞧去,小谢中晃着几个人影。 上位者乃是一身明黄袍,身边坐着一位淡蓝色的凤冠女子,地上还长跪又不敢吭气的少年郎,小谢之外,站着一位绯色官袍的老者。 唐宁带着惊慌径直走了过去,刚提步在小谢外,就跪扣在地,“微臣城西锦衣卫千户唐宁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在唐宁疾步走来的时候,范中丞就注意到了他,眼中尽是不屑之色。 在他认为,谄媚太子引入歧途之辈,皆是误国贼子,当而诛之,更是死不足惜。 朱祐樘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唐宁,开了口:“羊神悬案让朕对你一个小小百户刮目相看,认为你是个聪明人,特亲封千户,要的是你担任亲军高职后,更卖力的替朕分忧,结果你很是令朕失望。” 唐宁伏在地上,没敢吭气。 朱祐樘接着道:“麻将可是你鼓捣出来的?” 唐宁这才抬起头,辩解道:“回陛下话,麻将是出自东厂太监之手。” 嘶…… 侯在一旁的一干小太监不禁扭过头,将眼睛瞪得极大,惊愕的看着唐宁。 麻将这玩意儿还是头一回听说,怎么就跟东厂扯上关系了?脑门儿上泼粪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朱祐樘有些不信,狐疑道:“东厂?” “是的陛下,若是不信可问太子殿下。” 朱厚照当时曾问过唐宁,他也是这般说辞,便马上提唐宁解围道:“此事儿臣问过唐宁,确实是出自东厂之手。” “那这麻将可是你献给太子的?”就算是出自东厂,朱祐樘并没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 这点抵赖不了,更是不能抵赖,唐宁如实道:“麻将是微臣献给太子的。” “那你可知道你已是犯了死罪,谄媚太子玩物丧志,动摇国之根本,按罪当斩。” 此话一出,委实将唐宁吓了一跳,正欲开脱,朱厚照却是挺着仗义跳了出来。 朱厚照始终还是个孩子,孩子的世界观并没有大人那般复杂晦暗,他就认准一点,谁对他好,他就得回报人家。 唐宁陪着他戏耍了三天,一桌麻将更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乐趣,现在父皇却是因他贪玩忘记了功课而要杀了唐宁,这让朱厚照很难堪。 “儿臣恳请父皇宽恕唐宁,并且儿臣保证以后再也不贪玩,收心悉听杨学士教导。” 唐宁也道:“陛下,微臣有话说。” 朱祐樘瞧了下朱厚照,又瞧了眼唐宁,嘴角的话隐忍了下来,说道:“朕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唐宁道:“虽说麻将是微臣献给太子殿下的,可并非谄媚堕落太子,而是给太子减压。” 这时侯在小谢外的范中丞插话道:“分明是临死开脱,老夫还是头一回听说玩物能减轻负担,再者,殿下十三四岁的年纪,有何负担可讲?” 唐宁道:“大人不信?稍后下官会用事实证明给大人看,至于负担……下官敢问大人一句,大人你十三四岁时又在作甚?” 范中丞道:“老夫家道贫穷,父母为了供老夫念书,常年给贵人做工,老夫从学堂回来后,还得为家中做些家务。” “那大人可明白你就是家中的希望?可曾担忧过乡试不中的后果?” 范中丞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无言以对。 第一百二十六章——天子问罪【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皇室太子也不例外。 少年郎也有少年郎的担忧的地方,并不是含着龙权长大就可以无虑无忧。 朱祐樘看了眼语塞的范中丞,尔后看向唐宁,“那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这麻将是如何解压的?如若拿不出个章程,朕两罪并罚。” 唐宁慢条斯理道:“一个人再能干,终究也有累的时候,太子殿下不过才十之三四,身上就背负了继往开来的重担。可素日里,在御书房陛下你责骂他,东宫绣春坊中,杨大学士又批评他,行走宫中遇到文武百官,形形色色的眼神又在督促他。“ “陛下,臣虽然跟太子接触的不多,可臣能看的出来,太子殿下过的很压抑,肩上的担子让他喘不过气,就像挑山夫,走了一段山路,总要放下担子歇歇再启程,这样才能保持体力走到山顶。如果一味的追求目标,反而会让一根稻草压倒在半山腰上。” 朱祐樘眼神中闪烁出一丝凌冽,并未因为听进唐宁的说教,冷声道:“朕做事还需要你一个小小千户来提醒?唐宁,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唐宁俯首在地,“臣该死。” “你是该死,摆不清自己的身份,在朕的面前大放厥词,又迷惑太子,种种罪行够你唐宁掉十次脑袋。” 唐宁的心不禁急速颤抖起来,果真是圣心难测,古人不欺我也。 谁也不知道温婉的朱祐樘下一刻会冒出什么想法,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不过唐宁的一番话却是将朱厚照给深深感动了,眼眶都红了,像是这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说到了他软肋。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饶恕唐宁一回,麻将是儿臣让唐宁教的,《周礼》是儿臣自个儿不愿意抄写的,这一切都与唐宁无关呐。” 朱祐樘毫不为之所动,唐宁也看出来了,朱祐樘此刻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太子就是他心底最大的一片逆鳞,无论是谁,触之必死,太子愈是求情,就愈发激起朱祐樘的杀意。 唐宁狠狠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唐宁眼中流露出一股悲凉,随着身边的朱厚照道:“殿下,你也无须替微臣求情,臣有错,也认错,陛下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只希望臣死后,勿忘教于陛下的那篇《声律启蒙》,将他传颂下去,做一代圣君。” 声律启蒙? 唐宁前面的一番煽情的话在朱祐樘和范中丞的耳中直接过滤,这类似的话朝堂百官不知道说过多少遍,早已产生免疫,让他们二人留意的是后半句。 这声律启蒙是个什么东西?一篇文章?传颂下去就能让太子成为一代圣君? 朱祐樘与范中丞对视了一眼,范中丞旋即从朱祐樘的眼神中领悟了他的意思,问道:“唐宁,老夫且问你,你方才口中所说的声律启蒙,是何物?” 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唐宁暗在心底重重的缓了口气,就怕朱祐樘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那就要真的死翘翘了。 既然开始问了,说明一条崭新的生机出现在他的面前。 唐宁道:“这是下官进献麻将时一并进献给太子殿下的,让太子殿下消遣放松之际时领悟。” 唐宁的话并未说道点子上,这让范中丞有些烦躁,重申道:“老夫是问你,这声律启蒙究竟是个什么?” 唐宁抬头瞧了眼面前的朱祐樘,又看了看一旁的皇后娘娘,随后对着身边的朱厚照道:“殿下,有劳你将微臣传给你的那篇东西背给这位老大人听一下。” 唐宁唯一传给他的东西就只有那篇麻将秘诀,可这跟声律启蒙又有什么关系? 朱厚照的小脑袋瓜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在唐宁目光的鼓励下,还是选择相信他,开启朱唇:“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 随着朱厚照一字一句的吐露,朱祐樘和范中丞的表情越发惊讶,就连一旁的张皇后脸上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朱厚照是东宫太子,也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看着他一寸寸长大,对这个玩性极重更是儿子了如指掌,平时让他背一篇论语都要两三个月,现在却能将数几千字的文章轻咬而出。 情绪也从刚才的愤怒激化成惊喜,意外…… 朱佑樘和范中丞看到的东西远远不是张皇后这个妇人能比拟的,他二人都是饱读诗书,就算没读过的圣贤文章也大致听说过,可朱厚照口中的《声律启蒙》…… 闻所未闻。 但能听出这篇《声律启蒙》是一篇的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育人读物。 按韵分编,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 从单字到多字的层层属对,读起来,如唱歌般动听,较之其它全用三言、四言句式更见韵味。 惊讶,诧异,震撼…… 此刻没有词语能形容朱祐樘和范中丞复杂多变的心境。 特别是身为父亲的朱佑樘,听着朱厚照继续背诵的文章,脸上的杀意全然退却,让一股自豪取而代之。 曾何时他也希望朱厚照能争气一回,收敛一下他那玩乐本性,站在储君的角度上为朱家江山考虑,为天下百姓考虑,不说能学先祖创建明之盛世,至少也不能让天家蒙羞,让百姓流离失所。 皇帝的昏庸与英明决定了一个朝代的兴衰,朱佑樘在朱厚照的身上看不到半点明君的样子,所以他才呕心沥血的去修复这座祖宗打拼下来逐渐破败的江山,希望在百年之后交付在朱厚照的手里,就算他不为江山做贡献,碌碌无为,至少也能保他几十年。” 现在,朱祐樘的看法变了,一刹那间,在朱厚照的身上看到一缕一代明君的光亮。 第一百二十七章:詹事府洗马 朱祐樘问道唐宁,“这《声律启蒙》是你所作?” 唐宁很想将这张虎皮扯在自己的身上,却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况且一个武夫锦衣卫懂得文人圣贤之道,实在难以让人信服,便道:“回禀陛下,那是一件大雪纷飞的往事,微臣小时候在家门前遇见一位道士爷爷,见他饥寒难耐,就给他找了件棉袄和一碗面食,事后他便将这篇《声律启蒙》作为回报传教给微臣。” 没错,《声律启蒙》的确是道士创作的,清朝大辫子的车万育怎么可能写的出来这等渊博之物。 朱祐樘和范中丞再次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惊愕之色。 朱祐樘迟迟的不可置信,“一件棉袄和一碗热面换来的?” “是的陛下。” 这让朱祐樘跟范中丞很是无语,这跟白捡有何区别? 朱祐樘看待唐宁的目光一变再变,也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却是将目光转移到太子朱厚照的身上。 朱厚照的表现,足以惊动四座。要知道从前考校太子功课的时候,连论语学而篇都不能背熟,现在却是能字句清晰的背完数千字的《声律启蒙》,按照唐宁的意思,这还是太子花三天时间背下的,甚至还是边打麻将的情况下。 这…… 难道打麻将真的能减压?能让太子开窍? 朱佑樘的脸色瞬时变得通红起来,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之后,好不容易定住神,向朱厚照说道:“照儿,方才父皇听的不是很清楚,你再给父皇背一遍。” 朱厚照有些懵然的看了下身边的唐宁,就再次动起嘴唇:“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朱佑樘的目光落在唐宁的身上,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太子的教育是国家的根本,涉及到大明的宗庙社稷,他最担心的也是朱厚照的教育问题,不然也不会听到范中丞的觐言而对唐宁大动肝火,甚至动了杀心。 想不到这千方百计都处理不了的问题,如今却被一个锦衣卫千户给解决了。 唐宁见朱佑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莞尔一笑,说道:“陛下,太子殿下天资聪慧明,资质极好,当天就能背诵上半篇。” 天下谁家的父母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朱佑樘冷峻的脸上不由露出几许温和的笑意。 身边的张皇后自朱厚照背出整篇的《声律启蒙》,脸上的笑容就没停歇过,对唐宁也是越瞧越顺心。 “朕果真没看错人,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朱佑樘这时的目光已经从冷漠和愤怒转化成了饶有兴趣,仿佛唐宁这个人脸上长了花一样,和别人有几分不同。 听着朱祐樘这般不要脸的话,唐宁暗自心底不由狠狠唾弃起来,刚才是谁摆着如有夺妻之恨的架势,眯着毫不掩饰的凶光想要杀他。 现在发现儿子被调教成他理想中的模样,厚颜无耻的反过来夸奖自己? 脸皮真厚,当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过这话唐宁也只敢在心底暗自排腹,就算给他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朱祐樘的面透露出半点不爽。 随后朱祐樘目光一转,盯上了站在亭外的范御史,猛然拍着身边的石桌,严声道:“范中丞,你诬蔑唐宁,可知罪?” 范中丞吓得跪倒在地,“臣万死,轻信谗言,恳请陛下责罚。” 就在朱祐樘准备给范中丞降罪之际,张皇后碰了下他,说道:“陛下,范御史也是为照儿着想,为江山社稷考虑,依臣妾看,还是宽恕了范御史吧。” 朱祐樘看着跪在身前的范中丞,许久过后,依依说道:“也罢,难得皇后为你求情,此事朕便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范中丞连忙叩谢道:“臣谢陛下法外开恩。” 接着朱祐樘又将目光转向唐宁,继续道:“朕治理江山十六余载,向来都是依功过行事,你教导太子进修圣人典范,颇有成效,这就是功,朕现在拟旨,锦衣卫千户唐宁,兼詹事府洗马,准予进出东宫。” 詹事府洗马? 这是什么官?不过唐宁敢断定这官职不大,充其量也就七品上下,只要跟洗马挂上钩,地位……呵呵…… 好比西游记中的弼马温,洗马一职估计也相差不大。 而唐宁也难得糊涂一回,重点并不是在詹事府洗马上,而是朱祐樘后半句,准予进出东宫。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索求无门的特权。 若是让有心人知道唐宁的心底想法,估计下一秒就有一只42码的鞋底扇他逼脸上。 朱祐樘又是说道:“那么从此以后,就由你监督太子的功课,倘若太子干出一些没名堂的事,朕绝不轻饶你,知道吗?” 唐宁唯唯称是,倒是对朱祐樘口中的没名堂一词有些模糊,真不清楚在朱祐樘的心底太子捅出多大的篓子才算没名堂,别哪天朱厚照心情烦躁,怼了教导他的杨大学士几句,结果让杨廷和告了上去,朱祐樘一怒之下将他拖到菜市口斩首了。 那样真的是比窦娥死的还冤。 朱佑樘慢吞吞地站起来,可能是坐得久了,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才站稳住身子,张皇后连忙将他搀扶住,对朱佑樘道:“陛下小心……” 唐宁一看朱佑樘的脸色,就是那种身体虚弱,导致血压过低的症状。激动之下晕倒、久坐站起之后头晕目眩,都是血压过低的临床表现。 唐宁是过来人,知道朱祐樘只有35岁的寿命,在位只有十八年时间。 眼下正值弘治十六年,满打满算也还有两年光阴。 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也委实如此,可惜如此一代明君为千疮百孔的大明江山呕心沥血,最后倒在初乍中兴之象的舞台上。 唐宁告退了朱祐樘,刚踏出御花园,两腿不禁有些发软,现在想起都不免一阵后怕,幸亏给朱厚照进献麻将时预算了一手,不然今日怕是真的饮恨在此了。 看来日后行走宫中真的小心行事,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也在这时,从御花园溜出来的一名小太监偷偷出了皇宫,在一家蜜饯店中跟掌柜子接了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西门庆的悠闲生活? 自唐宁被陛下召进皇宫,钟明就一路小跑来到了镇抚司,顶着唐宁的名头见到了指挥使牟斌,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汇报了一遍。 在焦急中等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校尉传回唐宁安然无恙的出了皇城,心头的石头才轻缓落下。 没过多久,门外当值的校尉跑进了内堂,禀告道:“大人,唐千户来了。” 话音刚落,唐宁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了进来,抱拳道:“卑职唐宁见过指挥使大人,邵大人。” 牟斌摆着手,直接问道:“陛下没为难你吧?” 唐宁轻吐了一口浊气,“有惊无险。” 牟斌又道:“陛下怎么突然召见你?” 唐宁想了想,说道:“让御史范中丞以蛊惑太子为由,在陛下面前检举了卑职。” “范中丞?”牟斌思索了片刻,喃喃道:“竟然会是他。” “难道大人和那范老头也有过节?” “算是吧,弘治十一年的时候,他曾在陛下面前弹劾过我。” 唐宁算是看明白了,范中丞这老头纯属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或者而言,朝廷御史一职就是给萝卜吃多了屁操心的二狗子准备的,整日不务正业,专揪别人小辫子。 真是奇怪,这种人怎么还能活到这把年纪,难道不应该让仍在田埂里当化肥吗? 唐家缓过神,带着几许好奇问道:“最后陛下是怎么处理此事的?” “当年吏部侍郎涉嫌贪赃,陛下让我亲自督查此事,在数天时间中揪出不少私通官员,范中丞的弹劾正处于这件事的节骨眼上,陛下也就没心思去搭理他,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范中丞再也没提过,陛下也没过问。” 忽然,牟斌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范中丞跟英国公张老公爷私下颇有交际。” 邵楠愕然呼道:“大人的意思是,此事的背后主使是……” 没等邵楠将话说完,牟斌直接打断道:“这只是当前的一种猜测,没有实际证据,不要妄下结论,就算知道他是幕后主谋,又能如何?” “那也不能一味的受人欺负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假设是张老公爷唆使范御史弹劾唐宁,现在你知道了,凭现在的你能动的了他?” 邵楠瞬间焉了下去,闭口不言。 牟斌转过头,对着唐宁继续说道:“你接着说。” “范老头还是小觑了卑职,在卑职给太子进献麻将的时候也留了一手,也幸亏这一手后棋,不然真得栽倒在那。” “陛下又是怎么说的?”牟斌若有所思道。 “卑职教会天子一篇育人文章,惹得陛下龙颜大悦,反而让卑职兼领詹事府洗马一职。” 牟斌听着神色有些恍惚,愣了片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陛下让你兼领什么职务?” 唐宁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詹事府洗马,一个内务不入流的小职务,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卑职一个千户去给内务府洗马。” 牟斌呆住了,像是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良久都没能缓过神,再楞下去,指不定就要拉到殡仪馆火化了。 牟斌神色很激动,脸色一片潮红,如同将军府上的下人乘着老爷出征在外,在一个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摸进了自家夫人的房间,摇了半个时辰的床榻,事后一脸满足惬意的发生一阵阵轻哼。 急切的问道:“陛下可还说了其他的?” 唐宁想了想,“似乎还说了一句,可进出东宫。” 牟斌很兴奋,像是被封赏詹事府洗马的人是他一样,但看到唐宁脸上的表情…… 啥意思?拉着一张不乐意的脸算是怎么回事?东宫洗马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入地无门的差事,如今这个硕大的黄梨因祸得福的砸在你头上,反而嫌弃起来了。 对正是一脸嫌弃,一个类似养猪放牛的差事能不嫌弃吗? 牟斌看着面前的唐宁,恨不得一鞋底抽死他,真是不知好歹狗东西。 有了东宫洗马头衔,东宫太子的这道保护符算是如愿以偿的求到了,英国公想要再对付他,就得酝酿一二。 东宫洗马的虽说是个七品不入流的小官,但这个官职意义深长,就连唐代名臣魏征,早年都曾为唐太子李建成洗过马。 所以说这洗马官还是一个分很有潜力的职业,若是微臣当年没给李建成洗马,后来也不会得到重用,玄武门之变后更不会得到李世民的青睐。 这人吧,就不能嫌弃任何一份职业,哪怕是扫大街通厕所,首先他们没有偷没有抢,这钱来的干净,花的心里踏实。 唐宁跟朱厚照一起经历此事,也算是患难之交,加上朱厚照本身就对唐宁极为追捧以及仰慕,在无意中加厚了他自身的筹码。 但只要想到督促朱厚照念书,这就让唐宁十分头大,自己都是半吊子水平,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西门庆的悠闲生活? 波多/野结/衣的道德修养? 什么叫做红灯区…… 小姐与他们的客人们…… …………………………………… 英国公府。 正堂中,张懋背着手,看着墙上的一副猛虎下山图。 老管家提着步子迈过了门槛,轻声叫了声:“老爷,小人回来了。” 张懋转过身,在席位上坐了下来,抬起桌上的茶盏,问道:“怎么说?” “范御史失利了,唐宁反而得到陛下的眷顾,亲赐詹事府洗马,允许进出东宫。” “啪……” 刚送到嘴边的茶盏猛然砸在了地上,怒然而起,喝道:“这范中丞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到底是在检举?还是暗中相助?” “老爷,据当时御花园的小太监来报,说是陛下已经对唐宁动了杀意,可唐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教会了太子一片圣贤文章,太子还石破天荒的背了下来,惹得陛下龙颜大悦,就赦免了唐宁,反过来要责罚范御史,幸亏皇后娘娘为他求情才躲过一劫。” 张懋蹙着眉头,嚼着字眼:“圣贤文章?太子还背了下来,唐宁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第一百三十章:太子也有烦恼 詹事府的芝麻小官多如牛毛,若不是唐宁是朱祐樘亲封,赐予东宫洗马,邱旭也不会对唐宁阿谀奉承。 锦衣卫千户兼职东宫洗马,又值二十岁的年纪,往外的说,前途不可限量,放眼整个朝堂,除去蒙受祖上爵位的公子爷,鲜有人能与其相其并论。 邱旭对唐宁很客气,客气到唐宁有些怀疑到底谁是詹事府的詹事大人,就差没将唐宁贴到祠堂当活祖宗供起来。 虽然邱旭的这张老脸看起来有些变扭,不过他的态度委实让人很舒服,这感觉……美滴很! 而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也生生让邱旭夸耀了一个时辰,直到邱旭词穷,类似的话说了四五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站在詹事府外,回头瞧了下往来不绝的官员,唐宁决定了,这地方有事没事得多跑跑,不能辜负陛下所给予的厚望,吃的是皇粮,就要兢兢业业为陛下办事。 自由进出东宫,这是朱祐樘特批的权利,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春坊。 在看到朱厚照的时候,这位太子爷正一手撑着下巴,两眼无神的望着金碧辉煌的琉璃房顶,不难看出朱厚照的情绪并不高,貌似还很郁闷。 嘿……一个十三岁的小卵娃子还忧愁上了,不禁勾起了唐宁的一丝笑意。 很快收拾好了神情,慢步上前行礼道:“臣锦衣卫千户唐宁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缓过神,看到殿中的唐宁,骤然精光乍放,像是动车上的痴/汉瞧上了清纯文静的学生妹,激动的站起身,“唐宁,你来的正是时候,本宫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你鬼点子多,现在你得替本宫想个法子。” 想法子? 通常说出这话吗,十之八九是遇上了麻烦事。 唐宁很是无语,为什么每个人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总喜欢赖上他。 你应该找宋江啊,他才是及时雨。 先是徐有容,现在又是朱厚照,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这事又没办法拒绝,只恨自己非得往枪口上装,你说没事往东宫秀坊晃悠啥? 如果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唐宁早在扬州时就该遁身远去,去一个偏僻的小州府默默的挣银子,发家致富,从此过上娇妻如云,有事啪啪啪,没事也啪啪啪的幸福生活。 可惜,那只是假设,朱厚照带着一脸期盼的看着他,这让唐宁根本没办法婉拒,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道:“殿下你说,看臣能否替你分忧解难。” 朱厚照道:“最近父皇的脾气不大好,训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连带着内阁三位大学士也对我的学业很不满意,还有那些个御史们,真不知他们到底想让我变成怎样的人。仿佛整天无事可做,就拿一双眼珠子盯着我,我的言行稍有差错。他们的奏本便铺天盖地的送进内阁和宫里,以往父皇很少拿那些奏本当回事的,可现在却也三天两头骂我几句不争气……” 朱厚照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神情非常委屈:“我不就是爱玩了一些么?又没害过人,何以大家都瞧我不顺眼?” 唐宁无言以对,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一个人背负着整座江山的艰难滋味,现在的他是决计想象不到的。 “唐宁,你说说。别人倒也罢了,反正我从小便听着他们的唠叨长大的,可父皇一直宠我爱我,为何现在连他也对我不满?我是不是真的让很多人失望了?” 唐宁摇摇头。 朱祐樘为何开始训斥朱厚照,唐宁心里大概懂了几分。 他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而未来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却仍旧贪图玩乐,性子冲动荒唐,英明神武的朱祐樘终于开始着急了。 千顷地里一根独苗。这根独苗却越长越歪,能不急吗?换做唐宁不说拉到房梁上那盐水蘸着吊抽,也要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 朱厚照年纪小,他不懂父亲的心思,也不懂大臣们的心思,他更不懂自己未来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这种责任不是坐在皇宫里批几份奏本便能解决的。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朱厚照能将这些宫中秘辛向他倾诉,跟他讨主意,说明经过昨日一事,朱厚照已然将他当成关系密切的朋友。 这是一件好事。 从古至今能能和皇帝当朋友的人,一般来说有两种结局,一是被皇帝杀了,二是飞黄腾达了,唐宁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后者。 好比百年后的韦小宝,年纪轻轻就被册封了鹿鼎公,更是勾搭了七个老婆,唐宁摸着鼻尖觉得自己也能行。 “唐宁,昨日的死局你都能挽救过来,反而因祸得福让父皇亲封东宫洗马,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快帮我想想法子,怎样让父皇和大学士们的脾气小点儿,不要一见着我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太让人难受了。” 这明显强人所难了,人的脾气不可能被外人改变,唐宁又不敢掐着朱祐樘的脖子给他打狂犬疫苗…… “殿下,皇上和大学士们对你寄予的期望太深了,你是未来的大明皇帝,臣说句僭越之言,殿下若不想让他们失望,应该多少听听他们的话,认真多读点书才是。” 朱厚照鼓起眼睛瞪着他:“连你也这么说?为何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劝我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好孩子就一定要多读书么?好孩子便一定能治好大明江山?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皆一代英主,难道他们从小都是好孩子?难道他们从小读书很厉害?我不知他们究竟是怎样长大的,但我知道朝堂里那些从小读书很厉害的家伙,其实都是一个个书呆子,又酸又腐,顽固不化,我一见他们便觉得讨厌,若要我变成他们那副德行,我宁愿做个不识一字的粗鄙村夫!” 朱厚照越说越激动,最后腾地站了起来,脸蛋涨得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胸中奔腾着一股抑郁之气难以抒发。 刘瑾和谷大用被震住了,唐宁也被震住了,历史上只有一个朱厚照,他是独一无二的,荒唐也罢,抗争也罢,他终究是不一样的正德皇帝,沉闷压抑的数千年历史里,他是唯一一道耀眼的风景。 现在他很亢奋,情绪很激动,颇有范进中举之势。 前堂内寂静许久,唐宁才悠悠打破了沉默。 “殿下的见解令臣佩服万分,不过请殿下恕臣直言……” “想说什么便说吧。” “在微臣面前泻火埋怨算不上什么本事,有种你到陛下面前说这话试试?” ps:有一件很郁闷的事,昨天的一章被屏蔽了,说我涉及不健康词汇,我很郁闷,我纯洁的跟特仑苏一样的孩子能写出什么污秽的东西出来,好吧,正在联系编辑更改中,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解禁,另外,明天是九月一号,说明正式开始打底两更了,涉及全勤奖,得拼一把,另外,求月票,推荐票! 第一百三十一章:太子求救 朱厚照挺拔伟岸的身躯顿时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须臾间便瘪了下来。 “我若有这个胆子,何必找你讨主意?” “殿下,臣只是一个臣子,年纪也才二十岁,毫不含蓄的说,目光也只能瞧到自己脚尖前面一点点,说的直白一点,混在朝堂之中,能走一步是一步,臣哪敢给殿下你出主意,好好学习才是王道啊殿下……” 朱厚照静静的看着他,抿唇不发一言,唐宁清楚,那是充满了鄙视的目光。 “好吧,臣冒死给殿下出个主意……” 朱厚照眼睛亮了:“快说。” “殿下不做好孩子,难道不会装好孩子吗?” 做好孩子和装好孩子是两码事。做好孩子需要毅力,装好孩子需要演技。 唐宁前世读史书时,看到正德皇帝这一段总为他扼腕叹息,他为朱厚照总结过一条很重要的人生教训。朱厚照之所以被文官骂了一辈子,被后世骂了几百年,最大的失败在于他不会装。 我行我素没什么不好,追求个性是人生应有之义,活得像从流水生产线下来的产品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只可惜活得太率直了,终究让那些流水线产品看得不顺眼,朱厚照一辈子活得很累,因为他没给自己披上一件文官们看到的外皮,或许他不屑披,或许他的叛逆心理让他不愿披,他的一生缺少朋友给他一个提醒。 ——披上一件文官们看到的外皮以后,他会发现自己的一生活得轻松许多,透过这张外皮,混杂在长相性格千篇一律的人群里,他会看到许多有趣的东西。 真应该学学文官们的优点,不论想做什么事情,当你抢在别人前面占住了道德和大义的制高点,想做的事情便成功了一大半。 朱厚照才十五岁,他不懂这个道理,或者说,他花了一辈子时间做那些无谓的抗争,到死也没学会怎样让自己率性的活着又让旁人瞧得顺眼。 唐宁觉得朱厚照的运气真不错,因为他碰到了自己,一个貌似君子的人,朱家祖坟冒了青烟,让这个朱家不肖子遇见了他人生里的灯塔。朱厚照若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实在应该备好三牲六畜跑去孝陵给朱元璋磕几个响头表示感谢才是…… “为什么要装好孩子?”朱厚照很不满地瞪着唐宁,他不虚伪,讨厌虚假的东西,装好孩子他会觉得很累。 唐宁叹气,朱厚照不明白,活得太率直才是人生最累的事情。 跟他讲这些道理他不会懂。只有让他得到了好处,他才会发现虚伪的妙处。 “殿下小时候闯过祸吗?” 朱厚照撇嘴:“这话多谦虚呀,本宫到现在还一直闯祸不断呢。” “殿下闯祸以后挨过骂吗?” “当然。父皇责骂,大学士们也气得跺脚。” “殿下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闯了祸。在别人没发现以前马上给你的父皇送上一件孝敬的小礼物,给大学士们亲手奉上一杯热茶,你想想,他们还舍得责骂你吗?” 朱厚照呆住了,神情渐渐变得懊恼。 唐宁暗叹,可怜的孩子,活了十五岁还没转过这道弯,从小到大白白被骂了十五年,他现在一定有种撞墙的冲动…… 唐宁叹道:“殿下,这就是装好孩子的妙处了。你懂了吗?” “懂了,可是,本宫怎么装呢?” “大学士们在的时候,不妨装装样子,拿起书本摇头晃脑读几句……”唐宁笑道:“殿下别不耐烦。假装一阵子,轻松一辈子。” “这样就可以了吗?” “如果殿下偶尔能背出几篇圣贤文章出来,那就更好了,甚至会对殿下你赞赏有加。” 朱厚照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要背文章啊,可是……真的好难。” “如果殿下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你还是会遭到内阁大学士的冷眼,以及陛下的训斥。” “那好吧,可是背诵的文章能不能挑些简单点的?” 唐宁问道:“殿下这些年能背下来的都有哪些?” 朱厚照仰头四十五度,掰着手指认真的回想着,良久过后,像是一朵让骄阳晒焉的小花,垂着头,“好像……没有。” 唐宁一怔,有些不敢相信,“没有?一篇都没有?” 朱厚照点着头。 “连三字经都背不全?” 朱厚照没说话,唐宁知道这是他难以启齿。 真是历代太子中的耻辱,也说明朱厚照天生就不适合当皇帝,可命运弄人,朱祐樘这间茅房旁边就朱厚照这一颗小白杨,所有的屎尿养分也只能灌输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天生的皇帝,可这位未来的皇帝实在拿不出手,三字经都背不全,也不知道这十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朱元璋要知道大明江山的第十任太子是这么个玩意儿,还不诈尸从皇陵爬出来掐死他。 朱厚照带着期盼的眼神,一双眼皮对着唐宁使劲的眨呀眨,“唐宁,有没有简单一些的?” 遇上这么一个顽劣太子唐宁也是无奈了,在后世三字经都是三岁孩子当做儿歌来唱,放在朱厚照这里,还嫌太难。 唐宁也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古文比三字经还简单,许久过后,唐宁道:“殿下,臣觉得你要想陛下和内阁大学生对你刮目相看,还是尽量顺着他们的意思来,而且微臣认为,殿下头脑聪慧,只要肯下点心思,都不是难事,《声律启蒙》就是最好的例子。” 朱厚照道:“本宫真的很聪慧?” 唐宁点着头,“殿下确实很聪慧。” “本宫真的能行?” “绝对能行!” “真的?” “真的!” “没骗本宫?” 唐宁嘴角微扯,“臣怎敢欺骗殿下。” “可本宫还有有些不信。” 唐宁的脸终于黑了下来,“殿下,适合而止了。” 唐宁有些受不了,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要脸。 朱厚照咧嘴笑了笑,尔后又道:“那为何内阁大学生从未夸过本宫?给予本宫的只有批评以及更严厉的批评。” “那是因为殿下一直活在他们的负面影响下,若是换个方式去看待眼下的生活,殿下兴许会发现生活的另一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不甘心的王岳 “换个生活方式?” “不错。” 朱厚照有些不明白,只能干望着唐宁。 唐宁解释的道:“杨大学士教育殿下的都是儒家道理,无非是天地君亲师,尊老爱幼,博爱治国,敏而好学等等,倘若殿下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平日所学,想必陛下会深感欣慰。” “唐宁,那你说本宫到底该怎么做?” “百善孝为先,一碗清粥,一盆洗脚水,看似淡然无奇,但在他们的眼里,却是孝心的最好表现,也会认为殿下你真的跟以往不同,看待你的目光也会有所转变。” “这样真的行?” “殿下不妨试试……” 跟朱厚照聊天很费劲,也很伤脑筋,唐宁现在才发现这东宫洗马并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这哪是督促太子,分明是教育太子啊。 可朱厚照是什么人,历史上出了名的顽劣,这种人是我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能教育引导的?别闹了,身为皇帝的朱祐樘和帝师杨廷和,以及内阁三老都拿他没办法。 看来日后这东宫还是少去为妙,搞不好哪天朱厚照真的给惹出天大的麻烦,自己的小命也难保。 出了皇宫,日头正悬当空,正是一天中骄阳最为毒辣的时候。 唐宁顺着街道两旁的屋檐不紧不慢的朝着千户所走去,早饭也就随便吃了两口,在东宫又跟朱厚照大费口舌,肚子都瘪成一块了。 抬头望了眼对面的酒楼,一阵菜香飘出,唐宁腿肚子像是让小鬼缠住了一样,难以挪动分毫。 要不吃了再回去? 但残酷的现实直接给了唐宁一个大耳刮子,他是一个穷人,口袋里仅剩二两银子,不仅如此,貌似还欠了南京彭千户三千两。 一个负债累累之人,委实没底气去酒楼大吃大喝,还是畏缩节俭比较好。 钱啊,挣钱啊,这个东西足足困恼了唐宁两辈子。 上辈子之所以这么穷是因为无父无母,这辈子都成了锦衣卫千户,特务头子,居然比上辈子更穷,这就有些没天理。 一路上,唐宁不断的反思自己,生的如此白净为何这么穷?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本来不穷的,后来因为遇上徐有容这个麻烦蛋,才一头扎进穷人堆里。 南京被讹了三千两,帮她搅黄英国公府的婚事又搭进去了三千两,六千两,这可是整整六千两,放在京城都可以买一处豪宅了。 败家女人,谁要是娶了他,纵然有万贯家财也得倾盆倒出。 忽然想起临行前徐有容的一顿告白,唐宁不禁打了个寒颤,先不说她的身份摆在那,就她的这败家命格,断然不能接受。 等回到千户所的时候,钟明正招呼底下的一帮兄弟准备开饭,说明回来的也正是时候。 校尉见唐宁回来,连忙打了一盆清水,手刚放在铜盆里,钟明就拿着一封书信过来了,“大人,你的信。” “给我的?”带着狐疑,将手擦干后接了过来。 钟明补充道:“这信是借着咱锦衣卫的渠道从南京递来的。”瞬间唐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于南京,唐宁实在没什么好留念的,甚至在骨子里有种莫名的恐惧。 那里有与他八字不合的女人,更有他的债主。 南京来的信该不会是彭磊递来的吧?催账的? 这钱借的不过才一个月时间,你还有没有债主觉悟了,哪有借钱出去一个月就催促还账的,不讲究,必须给他的人格打差评。 带着郁闷的情绪拆开信封,看了两行才轻吐一口浊气,幸好不是彭磊的。 但接着往下看,唐宁的心又揪了起来,两条眉头都快挤成一条直线了。 竟然是徐有容的…… 她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写信过来还想干嘛?该不会还想着来京城吧? 要真的是这样,英国公张老公爷还不半夜让人弄了我…… 带着忐忑的心理接着看了下去,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唐宁心底的石头才缓缓落了下去,长吐一口浊气。 徐有容说她被爷爷禁足了,除了国公府哪都不能去,并且还让府上的丫鬟轮番跟着她,说她现在过得很难受,一点都不自在,另外就是很想他。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担心英国公会对他不利,已经说通徐鹏举来京城协助他。 唐宁拿着书信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饭菜没有半点食欲,英国公的事已经拢定下来了,有了太子这成屏障,张老公爷短时间内不敢拿他怎么样。 徐鹏举一旦进了京城,必然在京城圈子里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他跟徐有容的事也会顺途牵扯出来,正在缓缓愈合的伤口忽然撒上一把盐,张老公爷隐忍下去的杀心也会再度喷涨出来。 梅开二度,势必更猛,唐宁怕是有些承受不住。 而且,就徐鹏举这个纨绔子弟来京城又能帮到我什么,除了吃就是逛青楼,要不就是蛮横乡里,成为京城一霸。 一万头曹尼马在唐宁心底奔腾而过,要是徐有容站在他面前,唐宁摇着她的肩膀质问她,“你到底想哪样?” “能不能大发慈悲的放过我……” 可惜她听不到,徐鹏举这个时候已经启程了,只消六七天时间就能抵达京城,站在千户所内的大堂里,摆着二五八万的架势,鼻孔朝天的睥睨着他。 …………………………………… 次日一早,司礼监。 王岳背着手,看着堂中供奉的岳飞画像,久久不语。 一名小太监哈着腰迈过门槛,步子轻缓的跪在地上,“老祖宗,南京那边传来消息。” 王岳别过身,“什么消息?” “韩公公说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在数日前就起身来了京城。” 王岳顺手端起身边的一盏茶,在茶口上挑动了一下,继续道:“徐鹏举这个时候来京城,韩通可说所谓何事?” “韩公公密函上并未交待。” 悠悠的吃了一口,才将茶盏放下,“不管徐鹏举来京城干什么,总碍不上咱家,不仅如此还能帮上咱家,这趟行程来的好呀。” 前些天底下管事惨遭横死,遭人大卸八块,尸体直接扔在司礼监的院子里,经过后续两天的暗中调查,事情的苗头指向英国公府。 王岳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张老公爷的报复,只因为他触动了这只暮年老虎的毛发。 不过王岳这只没有卵子的豪猪并未将管事的死放在心上,或者说,打算招惹张老公爷这只老虎之前他就有了遭受报复的准备。 第一百三十三章:内阁三老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办成事都会有牺牲。 杀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借刀杀人,经上次一回,陛下已经对他有了成见,不能再公然对唐宁下手,英国公府张家就是最好的一把屠刀。 夺妻之恨是个人都无法容忍,何况此事还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张家又是大明的顶级豪门,爱惜的是颜面,传出这等丑闻对唐宁自是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王岳也痛恨唐宁,要不是他,奋斗大半辈子换来的东厂督主之职也不会拱手让给别人,所以他才巧借张家之手。 王岳道:“让向平来见咱家。” “是老祖宗。” 小太监退去,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白面太监提步走了进来,跪道:“奴婢见过老祖宗。” “你去给咱家办一件事,若是此事办得让咱家满意,管事的职务就由你带领。” 向平神情一惊,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跪地表态,“请老祖宗放心,奴婢必然不会让老祖宗失望。” “希望如此。”王岳接着说道:“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徐鹏举不日将抵达京城,你给咱家放出声去,最好闹的满城皆知。” “奴婢明白。” 交秋已有半个多月,可闷热的天气迟迟不见消退,直到今日的一场大雨才有了一丝清凉,不出意外的话,气温算是彻底降了下来,想回到酷暑之季也只有等明年。 往常这个时候街上少有行人,就连摆摊的小贩都要日过晌午才敢出门,现在秋老虎已过,窝在家里的忙客都露出了头。 街道茶肆蹲满了往来歇脚以及无所事事的闲客,乘着这会儿功夫打开了话匣子,一布衫中年人道:“听说了没?南京魏国公世子徐小公爷不日将到。” 另外一人呼道:“魏国公世子?徐小公爷?” “不错,正是徐小公爷。” “他这个时候来京城干甚?陛下没办庆典吧?” “一无外邦使臣,二无天家生辰,哪来庆典。”这人顿了顿,接着道:“据说是为了徐小姐和锦衣卫千户唐宁的事而来。” “张老公爷不是已经将此事压下去了吗?徐家此番究竟欲行何为?” “谁知道呢,权贵家的事不是我等平民百姓能参悟透的。” “可你这消息从哪听来的?” “今早街头就已经传开了,不少人都知道。” ………… 唐宁很头疼,听到钟明的汇报,眉头紧紧的扭在一起。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良久过后,唐宁道:“查明白消息的散发来源没有?” “据今早校尉来报,说是一伙生面孔,当时也没多加留意,等卑职亲自彻查时,这帮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来无影去无踪,显然是一股不小势力,说明这件事的背后有着一位大人物。 唐宁出门了,上次人尚未回京城,他跟徐有容的事就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让他出于被动中。 现如今,昨天才接到南京的书信,今天一早徐鹏举来京城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显而易见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次也就算了,同样的伎俩使出二次,唐宁表示无法忍受,一日不查出背后之人,他就始终肆无忌惮的在暗中窥视着他,活在别人的眼睛下,这种感觉很不好。 既然明卫查不出来的事就唯有动用暗卫了。 暗卫遍布天下,何况还是天子脚下,只要用心去查,发现了丝毫的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 唐宁身为暗卫百户官,底下管的也只有几十号密探,想要查出背后黑手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所有他直接去了镇抚司。 牟斌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最高执行官,管辖明暗两卫数万人手,只要他一声令下,相信幕后黑手也会无处遁形。 牟斌是个好上司,在唐宁说明情况后,一尊指挥使的印章盖在暗卫密函上,通过中枢渠道直接发放下去,接到此函的暗卫首领第一时间遵从牟斌的意思开始暗中探查。 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与此同时,皇宫暖阁中。 朱祐樘坐于龙案前,手里捧着奏折,底下坐着三位年过半百的老者,皆是华发苍颜。 许久过后,朱祐樘放下手中奏本,看着阁中三老问道:“两京、浙江、山东、河南、湖广以及杭州接连三个月旱广雨稀,田地缺水龟裂满地,三老可有缓解之策?” 三老,指的是内阁首辅刘公刘健、谢公谢迁、以及李公李东阳,并有李公谋、刘公断、谢公侃之美誉。 但凡国之大事,朱祐樘都会召集内阁三老于暖阁相商。 李东阳捏着下颚的一撮胡须,闭目沉思。 谢迁沉吟了片刻,转过头看向上席的刘健,问道:“刘老有何见解?” 刘健轻嗯了一声,随后道:“陛下,依臣之见,当以开仓赈粮,救济天下旱中百姓。” 朱祐樘将目光巡视在刘东阳身上,知道他凡事都得考虑再三,再语下定夺,“李爱卿怎么看?” 刘东阳见朱祐樘问起,行礼道:“陛下,老臣的看法与刘公一致。” “谢爱卿呢?” “老臣附议。” 朱祐樘这才依依说道:“朕之前也有此等想法,但上月初琼州黎人符南蛇和南海等县民古三仔、唐大髩起事,国库已经拨出部分钱粮,如今天下各州府接连大旱,若是再动国库,年关之时再出灾情,怕是难以承受。” 刘健道:“陛下,臣况且一问,琼州南海两次民变,皆因何故?” 朱祐樘不语。 刘健继续道:“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天下诸府旱情动荡,民声四怨,倘若陛下对灾情一拖再拖,臣堪忧民变再起,那时将会对国库造成更大的负担。” 谢迁也站了出来,“陛下,老臣也赞同刘老的做法,各地灾情最短也有两月有余,时长之地甚有一季之多,委实不该再拖了。” “唉……” 朱祐樘忡忡的叹了口气,“旱情的厉害之处朕自然明白,今年大旱,来年开春就无粮食播种,那时百姓又该以何作食?朕又当如何解决?朕担心的是这个!” ps:求一下推荐票和月票,谢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孝行 刘健又道:“待到来年时,自有来年的办法,天下钱财陛下只得其三,商贾独占七成,到那时臣等再行商议,眼下之急才是重中之重。” “可天下商人哪会白白将粮食分散给百姓,无利不起早,唯四等商贾也,难啊。” 李东阳也道:“距离开春还有半年时间,灾情却是迫在眉睫,老臣也建议陛下大开国库赈灾,待灾情已过,民声稳定下来,臣等足有半年时间来筹备来年粮食。” 朱祐樘见三老都谏言开库赈灾,思量些许,觉得三老的话皆有道理,便道:“那朕就听三老的,这就拟旨下去,即日开仓,救济天下灾民。” 三老不约而同从椅子上站起身,行礼道:“陛下圣明,老臣替天下灾民谢过陛下。” 朱祐樘笑道:“这哪是朕圣明,天下灾民要谢的该是三老才对。” “老臣惶恐,不敢居功。” “你们呐……也罢……” 三老对着朱祐樘笑了笑,尔后李东阳像是想起什么,又道:“陛下,老臣有一言,望陛下允许施行。” 朱祐樘看向李东阳,“李爱卿请讲。” “一者,从京师发粮到各州府,算上押粮行程,京城除外,少则十天半月,当下灾民已是奄奄一息,迟则一日就有数以计千的百姓饿死,老臣恳请陛下从各军营拨粮,后以赈灾粮补上。” “二者,赈灾粮行至各州府,接手官员复杂,老臣担忧十成粮食落在百姓手里恐有六成,望陛下从都察院派出督查史随行。” 谢迁附议道:“老臣赞同李老做法,恳请陛下恩准。” 朱祐樘赞许的点了点头,“李爱卿处处为百姓着想,朕岂有不允的道理。” 半个时辰后,数道圣旨皆由朱祐樘亲盖玉玺,数匹铁骑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奔灾区州府军营。 同时,陛下体恤苍生百姓开库放粮的消息从宫中散播,一时间席卷京城,对朱祐樘的圣誉如火如荼。 ……………………………… 镇抚司,申时。 牟斌从皇宫回来,就让当值的校尉通知各部千户,小半个时辰后,正堂中的十多把椅子被全部占满。 牟斌清了口嗓子,将堂中人数清扫了一遍,才开口说道:“自上次召集大家已有两月有余,此次主要是接到陛下手谕,派出大部分人员随同赈灾粮前赴南京、浙江、山东、湖广诸地,暗中勘察当地官员,并将大小商贾整理成名册,一个月后带回京城。” 随即就有千户提出疑问,“大人,勘察官员不是有朝廷御史吗?陛下何故让我等担此重任?” “朝廷都察院和各道御史人数有限,受灾地方颇多,根本顾及不过来,再者,陛下另有差事交付都察院,所以这项差事就落在咱们锦衣卫的头上。” “那陛下为何要让咱们搜集各州府的商贾名单?”提问的是另外一位千户,问出口后,引起不少同僚的共鸣,都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牟斌。 “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自然有陛下的用意,尔等莫再瞎猜,尽心替陛下办事就行了。” 底下的一众千户相继点了点头。 牟斌接着道:“此行的任务不再多说,在这里我再强调一点,平日你们私下的一些小动作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远赴各州府,就将自个儿给管制起来,要是让人一道奏折参到陛下面前,谁都救不了你,明白吗?” 众千户看了彼此一眼,都明白牟斌指的是什么,皆都露出谨慎的神色。 “我也不再啰嗦,现在就开始人员分配。” 底下的千户个个都竖起耳朵,只听牟斌对着事先拟好的行程念道:“叶虎,曹剑杭州。” “蒋大户、苏明山东。” “游飞鹰,田海湖广。” …… 每一处旱灾区都由两名千户带领底下人手分头执行,南京由廖光明镇守,京师有牟斌在,就省了两路人,剩下的一共派出了十位千户,就连邵楠都被派去了浙江。 剩下的四位千户就挑起了远赴州府的十位千户的日常差事,肩上的担子并不比他们轻巧。 唐宁属于留守的四人之一,这也是牟斌经过深思酌虑后决定的。 首先唐宁是陛下亲封的詹事府洗马,在忙碌于锦衣卫的同时又要奔走于东宫。其次,他已是英国公张老公爷的眼中钉肉中刺,尚在京城他还不敢对唐宁怎样,只要一出了顺天府,他就有一百二十种办法能让唐宁在执行差事中发生意外。 差事与业绩并存,差事难度系数越大,获取的成果就越大,二者并存。 能混到千户一职都是锦衣卫中的佼佼者,此次选定之人都是按照年纪往下排,希望都是留给年轻人,年过五十再怎么拼搏这辈子也都止步如此了。 况且一个人随着年纪的增大心态也有所转变,不再有年轻时的一腔热血,开始顾家,对他们而言,家庭妻儿的重要性要远超于肩膀上的差事。 当然,唐宁是个例外。 至于留守京师的三位千户对牟斌的决定没有半点怨言,甚至还感到几分欣喜。 于此同时,光禄寺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随着此人的出现,震惊了满寺人员,上至寺卿,下至添火的伙夫。 身居东宫春坊的朱厚照居然跑过来,拉着寺卿教他做饭。 这一举动差点没将寺卿活活吓死,愣是打了半天的摆子才缓过神,颤巍巍的走进伙食间,“殿下,你想吃什么大可吩咐下来,委屈您进这炊烟之地,陛下降罪下来,微臣可吃罪不起啊。” 朱厚照像是没听见寺卿的话,反而对着招着手,“你给本宫过来,一边给本宫烧火,一边教本宫炒出几样父皇喜欢吃的菜食。” 寺卿愕然道:“殿下是要给陛下做饭?” 朱厚照点着头,想起那日唐宁跟他说的话,将思绪整理了一番,说道:“先生和大学士常教育本宫,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父皇为江山社稷操劳了半辈子,而本宫却是贪图玩乐,让父皇倍感痛心,直到前些天才幡然醒悟,所以本宫要亲自为父皇做一回饭,以此向父皇表明,本宫要痛改前非,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做一个能挑的起重担的太子。” ps:求推荐票和月票,谢谢,请支持一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豪迈的抱负 寺卿怔怔的听着朱厚照的话,眼眶不禁红润了,居然让朱厚照的一番话给深深打动了,卷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笃定道:“殿下能有此等孝心,让微臣甚是感动,能焕然大悟,乃是天下之福,今日臣就陪殿下为陛下做一回饭,为大明百姓做一回饭。” 朱厚照惊呆了,我就顺着唐宁的意思当一回假孩子试试成效,没想到…… 果然很凑效,还是效果刚刚的…… 说出刚才的那番话,朱厚照自己都觉得脸红,但没想到将寺卿感动的一塌糊涂。 由此可见,当一个带着面具的假孩子比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分孩子要舒坦的多,不过朱厚照为朱祐樘下厨却是出自真心实意。 朱厚照很满足,看着做出来的汤羹颇有成就感,虽然卖相跟平时吃的有些差异,不过第一次能做出来就很不错了。 兴冲冲提着食盒跑回了皇宫,当朱厚照见到朱祐樘的时候,他正坐在暖阁中与内阁三位先生谈论着国事。 “父皇,父皇……” 人未到,声音就已经在暖阁中传开,让朱祐樘与内阁三老不约而同对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朱厚照提着食盒搁在朱祐樘的龙案上,“父皇,尝尝,这是儿臣亲自为你做的,快尝尝!” 边境土司借着国内大旱蠢蠢欲动,朱祐樘正跟李东阳谈论起此事,朱厚照就冒失的闯了进来,随即让他眉头一挑,有些不悦,急急燥燥,没有半点储君的稳重。 正欲训斥他,可听到朱厚照的话,又是生生吞了回去,愕然的看着桌上的汤羹,有些不可置信,“照儿,这是你做的?” 朱厚照重重的点着头,“嗯嗯,是儿臣做的,以前儿臣不懂,后来唐宁跟儿臣说了很多,儿臣才知道父皇这些年过很累,可在国事上,儿臣又帮上了父皇,只能为父皇做一碗汤羹。” 旋即朱祐樘的眼眶红润了,泪花在眼中打转,伸出颤抖的手将食盒里的汤羹取出来,“朕的照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坐在殿中的三老看待朱厚照的目光也有所转变,从失望到宽慰,以及打脸…… 没错,正是赤果果的打脸。 三老和杨廷和教导太子多年,到头来一无所获,可这锦衣卫千户唐宁才来东宫几天,就转变了太子贪图玩乐的性子。 从《声律启蒙》到朱祐樘龙案上的羹汤,明摆着说明他内阁大学士办不成事。 不过三老也就当时脸色有些难堪,片刻就顿扫一空,三老都是心胸宽广之人,自然会因为这等小事介怀与胸,何况太子能有此等孝心也正是他们所期望的。 “太子能有此觉悟,老臣也是喜极而泣,倍感欣慰。”刘健第一个从椅子上站出来,朝着朱祐樘朝贺喜道。 朱祐樘摆手笑了笑,“这也承蒙三位先生教导有功。” 刘健三人顿时嘴角微扯,陛下是没听清太子的话还是有意讽刺? 太子都说了是唐宁对他的引导…… 朱祐樘的心思全部放在朱厚照和桌上的汤羹上,完全没注意到刘健三人的僵硬神情。 “来人!”朱祐樘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侯在门外的小太监急忙的赶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 “将碗中的汤羹分出一半送去坤宁宫,让皇后也尝尝,另外跟皇后说,这是太子亲自做的……哈哈!” 朱祐樘是大明的皇帝,这座江山的主宰,但不失是一位寻常的父亲。 他在朱厚照身上给予了太多的期望,可太子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胚胎,在内阁三位大学士的教育下,至今连三字经都背不全。 这让朱祐樘对他很是失望,更对将来的大明江山担忧。 随着眼前的这一碗汤羹,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他为儿子的这片孝心而喜极涕零。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在朱厚照的身上看到了一束不一样的亮光,这束亮光虽小,但极其刺眼,将来很有可能照耀大明江山的每一寸土地。 自十六年前先帝去世,他流过一次眼泪,往后的这十多年再苦再累,他都默默咬牙承受着,始终如一的打理着先祖留下来的疮痍江山。 现在,泪水忍禁不住从眼眶中流出,滴答在嘴下的羹汤中。 朱厚照有些急了,“父皇,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儿臣做的不好?儿臣这就回光禄寺重做。” 朱祐樘紧紧拉住朱厚照的手,摇着头,“没有,照儿做的很好,比父皇这些年吃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父皇之所以哭,是因为父皇在照儿身上看到一位太子该有的模样。” 朱厚照卷着衣袖轻轻擦拭朱祐樘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父皇你放心,儿臣往后要做一位比父皇还要圣明的皇帝,荡平四海危患,令万邦来朝,扩充大明版图,使百姓安居乐业,盛世之下国泰民安,强国之下万象更新!” 朱祐樘一愣,刚从碗里乘起来的一勺汤凝固在半空中。 内阁三老看待朱厚照的目光很陌生,像是头一天认识他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纨绔不堪的太子嘴里说出来的。 这样话他们入朝为官的第一天听说过,只不过是听史官的叙说的,真正说这话的人乃是开创百年基业的太祖皇帝,以及五征漠北的永乐皇帝。 他们言出必行,都做到了,并且父子二人将大明推到了个史无前例的高度,也是后续帝皇可望而不可及高度。 到了正统年间,明英宗朱祁镇也想学着先祖与永乐皇帝,远扬大明威风,领着二十万兵马,号称五十万御驾亲征。 结果在土木堡被生擒,成了大明朝历史上最为耻辱的一位皇帝,真是钓鱼不成反钓了只王八,还让王八抓画了脸。 自此之后,御驾亲征一次就成了天家的忌讳,也让朱祁镇这个活生生反面典型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并不是每一位皇帝都叫朱元璋,能一统天下。 也并不是每一个王爷都叫朱棣,都能以一个北平府的兵力推到建文统治,做到五征漠北,令郑和六下西洋,天下安邦,使四海来朝。 如今,这样的话竟然从朱厚照的嘴里说了出来,模样是那样的认真,语气是那样的豪迈……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怕被口水撑死吗? 唐宁很忙,就像这两天忙完了一个月的差事。 随着十大千户离京,他接手了周边三家千户的担子,不仅如此,只要一有空还要往詹事府或者东宫跑,顿时让唐宁有些喘不过气。 好在这两天将钟明栽培出了出来,千户所的差事全然交给了他,这倒是让他借机缓缓。 这日刚在所里吃过早饭,唐宁准备去詹事府点个卯,事后去隔壁千户所转转,门前当值的校尉走了进来,抱拳道:“大人,方才镇抚司传话过来,让大人过去一趟,说是指挥使大人找你。” 未来的一个月之内将会是锦衣卫最紧张的一个月,上至指挥使牟斌,下至寻常校尉,一人要挑起几个人的差事。 这个忙碌的节骨眼儿上牟斌找他,十之八九没有什么好事。 带着些许疑虑踏进镇抚司正堂,牟斌正翻着文案上的条子,眉头紧锁,显然下头汇报了棘手的难题。 “卑职唐宁见过大人。”唐宁的一声上报将牟斌的思绪拉了回来。 抬头看了唐宁一眼,将手里的条子放置在桌面上,随后给他做了手势,说道:“你来了,坐!” 唐宁也没客气,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问道:“不知大人找卑职所谓何事?” 牟斌的脸色并不好看,“前两天让暗卫彻查的事情已有眉目了。” 这让唐宁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挺直了腰板,“还望大人告之。” “王岳!” 牟斌咬着牙齿吐出这个他极为痛恨的名字,随后又道:“暗卫捕捉到蛛丝马迹,直接渗透了东厂内部,最终苗头都指向王岳,就连先前你与徐小姐的事也都是王岳在背后捣的鬼。” 唐宁的脸色比牟斌的脸色还要难看,一片铁青,肃然道:“看来他上回栽的跟头还不够大,完全没有吸取教训的意思,这才一个月时间又开始蹦跶,竟还想借张老公爷的手来除掉我,人是变聪明了,但作死的本事还跟以往一样愚蠢。” 牟斌想了片刻,劝道:“今时不同于往日,底下大部分兄弟都派出了京城,我也重任缠身,你还是容忍一些为好。” “虽然你身后有太子殿下在,他们还不敢拿你怎么样,可一旦事情闹大,你还是会处于被动沦陷于危局中。” 唐宁对牟斌的话多少是有些认同的,也知道当前锦衣卫的状况,确实不宜再生波澜,到时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卑职明白,只是今明两天南京的徐小公爷将抵达京城,就怕王岳借机炒作,火上浇油,掀起张老公爷的怒火。” 这才是唐宁所担忧的地方,明着有英国公府张家,暗地里有死太监王岳,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只要一时不慎就会遭到他们的致命一扑。 徐家,是大明朝最大的权贵家族,至今显赫足足一百年,诞生一后二妃二国公。 徐达作为大明王朝的开国元勋,共养四子四女,死后配享太庙,赐中山靖王。 长子徐辉祖世袭爵位,长女嫁于四皇子燕王朱棣,次女嫁给十三皇子朱桂,三女嫁给二十二皇子朱楹,靖难之役时,徐达四子徐增寿私通朱棣被建文帝发现,当场刺死。 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为帝,燕王妃赐封皇后,徐增寿长子,赐封定国公,世袭罔替。 永乐十九年,朱棣下令迁都北京,魏公国徐辉祖一脉世代镇守南京,定国公徐辉祖一脉随着朱棣定居北京,一门双国公,一南一北,所以徐家在大明是一只举足轻重的庞然大物。 徐鹏举来京城的落脚地自然是定国公府,他叔父家。 徐鹏举只带着一辆马车,几位随从,一切从简的进了顺天府,人还未踏进定国公府的大门,他的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并且这件事第一时间就传到英国公张懋的耳中。 “啪……”正堂中,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愤然拍在桌子上,“徐老匹夫,你当真以为老夫好欺负?” 堂下的管家微微抬起头看了张懋一眼,说道:“老爷,小的还听说徐鹏举此次来京城正是为了唐宁的事。” “老夫尚未跟徐家好好算这笔账,他们反倒跑来京城耀武扬威,真是岂有此理。”张懋胸口急速起伏,许久过后继续道:下去让人盯着徐鹏举,另外这两天你查清楚消息是谁散发出来的没有?” “小的这就差探子出去。”管家目光怯然的偷瞧了张懋一下,说道:“徐鹏举来京的消息经过探子反复彻查,还是没能查出半点线索。” 张懋并未责怪管家,反倒是神情自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过后开口道:“老夫所料不错的话,这大概又是王岳的手笔,看来杀了他底下的一个管事还起不到杀鸡儆猴效果。” 管家惊愕道:“还是王岳?这死太监是不是活腻了?那老爷打算怎么办?” 张懋沉默了片刻,“等下你拿着老夫的帖子将范御史、吏部刘侍郎,大理寺雷少卿,翰林院方大人……每人送上一份,就说老夫午时府上设宴。” “小的明白。” 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张懋眼中露出一缕戾气,王岳,老夫给过你机会,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唐宁在牟斌的挽留下一起吃了个午饭,结果被生生灌了一斤多酒,走在回去的路上,脑袋有些昏沉,一刻钟的路程生生让唐宁走了大半个时辰。 刚进内堂,一道人影稳如泰山的坐在他的文案前,靠着太师椅,搭着双脚,十足老爷做派。 唐宁见此,顿时就无法容忍,他那暴脾气直接撸起袖子,可当看清对方的面貌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徐鹏举,徐小公爷。 唐宁刚在镇抚司听取牟斌的建议,这个时候少跟徐家人打交道,事不与人愿,徐鹏举这块粘牙生蛀虫的麦芽糖死死的黏住了他。 “嘿,鱼兄。”徐鹏举打招呼的方式始终是那么的……别具一格! 看到唐宁就像看到一条香味扑鼻的烤鱼,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身,舌头在嘴唇上舔了十几个来回,咽喉的唾沫一口接着一口。 唐宁眨了眨眼,好奇道:“小公爷,吃口水就不怕被活活撑死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徐有容的处境 唐宁在南京时就知道徐鹏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却不知道他饥渴到这等地步。 大哥,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好不,不是大鸡腿,不是烤鱼…… 看着徐鹏举喉咙‘咕噜’一下又一下,唐宁显得有些无力,以及淡淡的担忧,吃货不属于正常人,万一哪天对他做出人生侵犯的事情来该怎么办? 我虽为锦衣卫千户,可对方是未来的国公爷,小胳膊完全拧不过大腿啊。 到时候真的要含泪献出菊花? 徐鹏举很直接,一脸急切的道:“小爷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吃到你的烤鱼了,浑身难受的很,你赶紧给小爷弄两条去。” 唐宁:“……” 再不济我也好歹是五品武官啊,话没两句就吆喝给你烤鱼,欠你的啊? 仔细想想,觉得应该是他们整个徐家欠的我才对,给我捅出这么大的麻烦,许良心发现后,派小公爷来擦屁股沟子,可这货像是能办事的人吗? 吃货,整就是一个大吃货,登门对张家的事不闻不问。 唉……来了这么个货色,还不如不来,分明是火上浇油。 人家是权贵,我唐宁不过是活在阶层的小官蛋子,在钟明的惊愕下,在后院生了一堆火,按照流程往清理好的鱼身上抹黄泥。 手里挑动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拨动着身前的火堆,徐鹏举眼中冒着绿光死死盯着木炭下的烤鱼。 许久过后,唐宁打破了微妙的气氛,开口问道:“小公爷打算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 徐鹏举扭过头,“难道你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姐吗?” 关心她?要不是她我能落地这步田地?让张懋那老头步步紧逼? 徐鹏举的目光透露中很不友善的信息,只要唐宁胆敢否决他的意思,不用怀疑,他带来的侍卫分分将唐宁按在地上,供小公爷用鞋底摩擦。 没人性,压根就是强迫嘛。 暗在心底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姐现在过的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朱厚照顿了顿继续道:“爷爷将家姐囚禁在家中,不允许她踏出家门半步,就连在后院散心都必须由两名丫鬟跟随,这一个月来,都瘦了五六斤。” 报应啊,终于遭报应了吧? 听到小麻烦的处境,唐宁很高兴,让你讹我钱财,让你一天到晚在我面前瞎嘚瑟,现世报应了吧。 逼着我搅黄你的婚事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吧,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打的你措手不及吧? 哈哈…… 唐宁暗在心底满怀激动,要不是徐鹏举这个碍眼的货色在这,肯定会跳起脚来大喊一声耶! 徐鹏举看着他,唐宁只能装出一副伤感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她本来就瘦,又瘦了五六斤这让她怎生受的了。” 说归说,就是不知道徐有容缩水的是哪个部位,胸还是屁股? 五六斤啊,都能从D+缩成A-…… 徐鹏举目光不善的瞥着他,说道:“要不是你,我姐会沦落如此?” 说这话唐宁就不高兴了,怎么还赖上他了,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姐一个人在兴风作浪好不? 我也是受害者啊,还是那种明知是火坑还非得含泪往下跳的那种。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徐鹏举继续道:“要不是不忍心见我姐日渐消瘦,小爷才懒得管你死活。” 唐宁:“……” “那小公爷打算怎么办?” 徐鹏举目光斜视四十五度,看着正堂的屋顶,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 难道小公爷是有备而来?在南京时得到了老公爷的指点?还是说徐家动用了京城的人脉关系网?或者说愿意自掏腰包跟张老公爷私了? 顿时让唐宁隐隐激动了起来,徐有容,你这小八婆终于人性了一回。 怎知,徐鹏举重重的叹了口气,颓废道:“小爷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卷子细软回南京。” 唐宁…… 此刻一万头曹尼玛在唐宁心底奔腾而过,你妹的,开玩笑的吧? 唐宁神色有些僵持,一脸认真的看着身边的徐鹏举,“小公爷,莫闹,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赶紧将策略说出来,你我抓紧时间探讨一下。” “小爷哪有什么策略。”徐鹏举对着唐宁翻了一个白眼,话锋一转,赶紧道:“快……快,鱼是不是烤焦了?” 好心塞,徐有容你到底给我送来一个什么货色?这厮来京城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蹭吃食的? 眼下自身难保,居然还送来一个一无是处的拖油瓶。 真的好想一脚把他踹回南京,看着就心烦。 徐鹏举拿起身边的木棍将炭火中的烤鱼拨了出来,又将土块敲破,一股鱼香迎面扑来,瞬间就飘满了整个内院。 “咕噜……” 鱼都捧在手里了还咽口水?你特妈两张嘴吧! 带着鄙夷的目光扭过头,愕然发现一旁的钟明一双招子死死盯着满嘴油光的徐小公爷,咽喉正在一下接一下的……蠕动着! “大人,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本事。”钟明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跟唐宁套着近乎。 唐宁懒的搭理他,钟明搓着双手腆着脸,道:“大人,劳烦你给卑职烤一条呗?怪诱人的。” 还给你烤?你以为是个人都叫徐鹏举啊?都是魏国公府上的小公爷? 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在屁股上,去年他娘的…… 这时,当值的校尉小跑了进来,一脸急切的道:“大人,出事了。” 张老头这么快就动手了? 唐宁眉头紧紧扭在一起,问道:“英国公府上的人动的手?” “不是啊大人,是寿宁侯。” 寿宁侯?张鹤龄? 当今张皇后的亲弟弟?朱祐樘的小舅子? 唐宁不解道:“得罪的怎么是他?” 校尉道:“底下的兄弟在街头当值时发现有细商倒卖私盐,就将人押回了百户所,怎生知道,一刻钟后,寿宁侯就带着一帮家将把百户所砸了个精光,甚至还当众扇了阎百户两个耳刮子。” 忙着吃鱼的徐鹏举陡然插了一句嘴,“一言不合就动手砸衙门,有小爷的风范。” 第一百三十八章:提心吊胆 能说出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话,说明徐鹏跟张鹤龄也是一路货色,仗着权贵身份就目无法纪,横行乡里。 是不是大明朝的权贵都这般混账? 唐宁接着问道:“卖私盐的细商是寿宁侯的人?” “这个卑职就不敢妄自定论。” 私盐是个敏感的词汇,大明律法中严厉指出,贩卖私盐者,一经查出,以贩卖量定重刑或死刑。 但仍有不少人往私盐这一行列里钻,因为私盐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可没想到,堂堂皇亲国戚的寿宁侯居然也指染其中,还毫不顾忌的砸了他麾下的百户所。 简直就是嚣张到没边了,换个角度想想,要是唐宁也有一个当皇后的姐姐,估计比寿宁侯还要嚣张跋扈。 唐宁扭过头对着钟明道:“你过去走一遭,事情关乎寿宁侯又牵扯私盐,这件事不宜闹大,不然我们整个千户所都得跟着遭殃,你跟阎百户说一声,后续两个月的平安银子就不用上缴了,养好身子要紧。” 钟明点着头,“卑职明白,这就过去。” 徐鹏举这个倒霉孩子又一次插嘴道:“真怂,自己的下属都让人揍还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我姐怎么就看上了你。” 唐宁有些忍不住了,给你点阳光你还灿烂起来了,“小公爷,你还想不想吃烤鱼了?” “你想干嘛?” “还想从我这吃上烤鱼就最好闭嘴。” 徐鹏举不乐意了,“你胆敢让小爷闭嘴?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唐宁径直走到徐鹏举面前,“南京魏国公府的下一任继承人嘛,放眼天下谁不认识,不过我这倒是有一道名菜,小公爷怕是没吃过。” 徐鹏举顿时一愣,“什么菜?” “披萨!” “披……披什么?” 唐宁清楚看到徐鹏举的咽喉轻轻滑动了一下,轻笑道:“披萨,烤鱼只是开胃菜,摆不上台面,披萨才是我的拿手厨艺。” “你居然还有菜藏着不做出来,很好,小爷记住你了。”徐鹏举大呼一声,很是气愤,但很快脸色一变,缓和道:“要是你现在将披萨做出来,小爷可以既往不咎的原谅你。” “那你还不闭嘴?” “小爷我……” “嗯?小公爷还有话说?” 徐鹏举:“……” ………………………………………… 早朝散后,杨廷和踩着不急不徐的步伐,从皇宫文华殿赶来东宫教太子读书。 这是他最头疼的一件工作,给太子上一堂课比蹲在茅房便秘还要头疼,一想到那顽劣不堪的太子殿下读书时的模样,杨廷和便忍不住有一种掉头离去的冲动。 可惜他是太子的侍讲,刘健大学士忙于国事,鲜有时间来东宫,身负教导太子的重任也就落在他的头上。 未来的大明江山只能由这位年少的太子继承,他有责任让这位太子学有所成,知礼仪,懂廉耻,心怀圣人之仁,以悲悯之心垂拱天下,治理万民,否则他将被大明子民唾骂的成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杨廷和重重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缓缓迈入秀坊大殿。 太子朱厚照穿着一件明黄色的便服,抬头挺胸地坐在下首,杨廷和一进门便楞住了。 自弘治十五年,《大明会典》修成,他被破格提升为左春坊大学士,充任东宫侍讲。 一年有余,整整一年有余没见过太子如此正经的模样了! 杨廷和心中一阵激荡,浑浊的老泪迅速盈满眼眶,激动得不能自已。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竖子今日想玩什么花样? 激动归激动,杨大学士这么多年的风浪不是白经历的,脑海中铃铃大作,却不动声色地朝朱厚照点点头。 朱厚照站起身,恭恭敬敬朝杨廷和长长一揖,标准的儒家礼仪:“学生厚照,见过杨先生。” 他叫我先生了…… 杨廷和感动得老泪又流了出来,幸福的眩晕感令他身躯有些摇晃,教导太子殿下一年多以来,还是第一回称呼他先生。 杨廷和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今日如此反常,这竖子打算翻天么? “殿下免礼,老臣教殿下圣人之学。为殿下来日垂拱天下筑基培元,还望殿下一心向学,勿负陛下所望,勿负天下所望。” “是,辛苦杨先生了。”朱厚照表情肃穆地又施了一礼。 杨廷和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儿,仰天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然后朝自己的老师专座走去,坐下之前,杨廷和健狐疑地瞧着属于自己的那张绣凳。伸出脚尖试探般踢了一下,凳子纹丝不动。 “未设机关害我……他到底埋伏了何种阴谋等着老夫?”杨廷和越来越焦虑了。 战兢忐忑地落座,杨廷和捋着花白的胡须刚待开始授课。朱厚照又亲手端着一杯热茶朝他面前恭敬一递。 “先生授课辛苦,学生为您奉上清茶以润口舌。” 杨廷和眼皮一抽,来了,终于来了,这杯茶里必然有名堂,多半掺了泻药想令老夫出丑…… “谢殿下挂怀,老臣不渴。” 朱厚照也不勉强,淡淡一笑,命人拿了一个空茶盏儿来,从那杯热茶中匀出了小半盏儿。一口饮尽。 杨廷和又呆住了。 大殿里里长久的沉默之后,杨廷和怆然一叹:“殿下,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想做什么?” 朱厚照朝他甜甜一笑:“学生坐在这里当然想读圣贤书,不然还能做什么?” 杨廷和凄然道:“殿下。老臣年已老迈,受不得惊,您还是直说了吧。” 朱厚照重申道:“学生真的只想跟着先生学知识。” 杨廷和一脸不信,教导他一年多,说句不害臊的话,太子是个什么玩意儿他都比太子他老子还清楚,给你面子还装病告假,不给你面子就直接旷课。 杨廷和嘴角微扯…… 玩世不恭的太子突然有一天对你礼貌有加,添茶奉水,告诉你想跟着你好好读圣贤书,谁信? 就算悬崖勒马,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也要有一个转变的过程啊,这才一夜功夫就变了个人,杨大学士表示玩不起,这副老迈的年纪更是折腾不起。 带着提心吊胆的情绪给朱厚照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下课, 次日,朱厚照对杨廷和的态度更恭敬了,这次杨廷和坚持了大半个时辰。 第三日,杨廷和的心理压力更大了,咬着牙关勉强挺住半个时辰。 第四日,杨大学士终于崩溃了,大手一挥,“太子殿下,你还是去斗**……” ps:根据一些读者反映,让我创建一个读者群,刚才创建了一个,群号是:215782320,欢迎大家加入! 第一百三十九章:糟老头子坏的很 朱厚照高兴坏了,往日斗鸡都是要避着先生,如今是先生特许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就连斗鸡都感觉都带着风。 现在愈发相信唐宁的话,给父皇炖羹汤,尽一个儿子的孝心。 在先生面前扮一个假孩子,让先生对他另眼相看。 事实说明,唐宁的办法真的很奏效,一碗羹汤不仅得到了父皇的认可,甚至将母后感动的一塌糊涂。 先生更是直接接受不了他的好学生态度,大手一挥,极其豪迈的颤抖着身子给他放了两天假,他好乘机回去静心适应适应。 正当朱厚照带着刘瑾谷大用在东宫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英国公张懋乘着轿子进了皇宫。 御书房内,朱祐樘正批着奏折。 外门的小太监屈身跪在殿中,“启禀皇上,英国公张懋求见。” 早朝才退一个时辰,这个时候进宫难道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朱佑樘将心底的疑虑保留了下来,道:“宣!” 很快,年过半百的张老公爷提着官袍迈过门槛,行礼跪叩道:“臣张懋拜见陛下。” 朱祐樘抬着手道:“英国公请起。” “谢皇上。” “英国公见朕可是有要紧事?” “正是。”张懋依依述说道:“臣要参奏寿宁侯张鹤龄,无视国法,藐视天威,身为皇亲国戚明目张胆兜售私盐,牟取暴利。” 朱祐樘的神色有些古怪,同为权贵的英国公要参奏寿宁侯,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朱佑樘将疑虑抛在一边,对症问道:“你说寿宁侯在倒卖私盐?” 朱祐樘很头疼,准确来说只要听到寿宁侯和永昌伯二人的名字,整个人都烦躁了。 这二人是个十足的惹祸精,没有一时半刻踏实本分过,隔三差五就有奏折呈到他的龙案上。 寻常小事朱祐樘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就不与之计较,退一步讲,终究还是他的小舅子,却没想到张哥寿宁侯的多动症又犯了,而且犯的还不轻。 连私盐都敢指染,实在胆大包天,所以朱祐樘很生气,因为寿宁侯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 张懋如实说道:“今日一早城西锦衣卫千户麾下校尉在街上抓到倒卖私盐的细商,直接押回了衙门准备候审,寿宁侯竟然带着一帮杀才将锦衣卫的衙门给砸了,不仅如此,还打了衙门百户。” “陛下,这寿宁侯嚣张气焰膨胀到这等地步,若再不制止,臣担心会有挑衅龙权的一天啊!” 朱佑樘的脸色很不好看,大明官场是一个晦暗的官场,处处透露着阴谋诡计与尔虞我诈,目的就是各自的利益。 不然仅靠朝廷发下来的几两俸禄,全家几十号人还不得活活饿死。 因此大家在暗地里都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些勾当,但身为朝廷官员,在干这些勾当时都会扯一块遮羞布来掩饰自己。 可寿宁侯却是个另类,私底下的勾当直接摆上了台面,甚至还大张旗鼓的砸了锦衣卫百户所。 这人是得有多傻才能干出这等作死的事情来,真以为你是皇帝的小舅子不敢动你? 真以为朝廷文官和御史是吃素的? 要说别的事兴许还能容忍一二,可你这是私盐…… 朱佑樘拍着龙案拔身而起,“真是好大的胆子,寿宁侯人现在何处?” “回陛下话,寿宁侯此刻应该在家中!” 朱佑樘对着门外喝道:“来人!” 小太监连忙跑了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传寿宁侯进宫。” “奴婢遵旨!” ………………………… 城西千户所,唐宁听着钟明的汇报,陷入沉思。 张老头这个时候进宫面圣干什么? 反正绝对不会找朱佑樘聊天吹牛皮,一来张老头不是闲着蛋疼卵操心的人,二来朱佑樘也没这个闲工夫。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徐鹏举鼓着腮帮坐在一边的摇椅上,干瞪着唐宁。 他好气啊,但又没办法,曾几时堂堂南京一霸,号称应天小霸王的徐小公爷,会有被逼得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的时候,如同一不一样,一脸委屈。 披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是个什么样的味道?究竟好不好吃?带着一肚子疑问都快望穿了眼,甚至连平时赞不绝口的烤鱼都觉得甚是无味。 可唐宁偏偏钓他胃口,不仅如此。动不动还拿披萨要挟他,以至于现在这副场面。 这让徐鹏举恨得牙疼,发誓等把披萨吃腻后,就让府上家将把他捆起来,按在地上强行摩擦,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一旁的钟明说道:“大人,或许你多想了也不一定,张老公爷或许真的有急事找陛下相商。” 唐宁摇了摇头,笃信不移的道:“你知道你为什么熬到现在还只是个试炼百户,而大人我年纪轻轻就稳坐城西头把交椅吗?” 钟明摇了摇头,“还请大人指点。” “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你眼光不独到,不能通过物质看本源。” 钟明一脸呆懵,反倒是一边的徐鹏举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 这瞬间就让唐宁给捕捉到了,一眼扫过去,徐鹏举连忙翻身,给唐宁留了个背影。 唐宁看着钟明继续道:“现在大人我就直白的告诉你一个道理。” 钟明打起十二分精神,恭敬地道:“大人请讲,卑职必定牢记于心。” 唐宁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老头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坏的很,特别是位高权重还看你不顺眼的糟老头,譬如国公之类的!” 钟明似懂非懂的点着头,躺在椅子上的徐鹏举就不乐意了,直接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拉着脸,“唐宁,你这话啥意思?我爷爷怎么就得罪你了?” 哈?亏你还有脸问,我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城市小青年,肩挑锦衣卫千户的重担,一心为国为民,任劳任怨,进了你们魏国公府不但白搭了三千两银子,好话没讨到半句,甚至连茶都能吃上一口,就被关到飞虫遍地的柴房中,活活被糟蹋了三天三夜。 途中还手段极其残忍,手法极其野蛮的揍了我一顿,这三天来,更过分的每顿只给一个馒头…… 说你爷爷坏,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往粗的说,他就是个老禽兽禽! 第一百四十章:东风过海 唐宁懒得搭理他,徐鹏举倒是跟唐宁执拗上了,你拿着披萨要挟小爷我也就算了,你平白无故的骂我爷爷这就忍不了。 徐鹏举双手叉腰,一副你不给我爷爷道歉我就弄死你得架势。 唐宁瞥了他一眼,直接看透了他的心理想法,抛了个白眼,道:“想吃披萨就给我闭嘴。” 徐鹏举冷哼一声,“难道在你眼里,小爷我就是个吃货。” 唐宁跟钟明一脸吃惊得看着徐鹏举,唐宁愕然道:“难道小公爷你不是吗?” 徐鹏举傲娇得像一只白天鹅,伸着脖子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样啊,好吧,看来是我误解小公爷了,突然想到除了披萨外,还有一道名叫肯德基的菜没做出来。” “咕噜……” 一道咽口水的声音在唐宁和钟明的耳边响起,徐小公爷的一对眼睛冒着属于吃货的痴迷火花。 “既然小公爷不想吃,那就算了,还是日后有时间犒劳一下我底下的这帮兄弟吧,从早忙到晚。也怪不容易的。” 徐鹏举急了,“别啊。” “嗯?小公爷有何指教?” “其实……其实小爷还是可以替你尝尝咸淡的……” 吃货的世界寻常人不懂,也无法理解他的大脑思维。 为了吃能丢弃尊严,为了吃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吃甚至可以别人当着他的面……糟蹋他媳妇? 徐鹏举就属于第一种,刚才还趾高气扬,听说肯德基后,成为摇着尾巴的二哈。 这也算是让唐宁开了眼见。 原来权贵中也有奇葩…… …….…………………… 皇宫御书房,寿宁侯跪在朱佑樘的面前,汗如雨下。 “寿宁侯,上回朕就告诫过你,再捅出篓子,朕绝对严惩不贷,这才过了多久?有没有半个月?你倒好,竟然在贩卖私盐,眼中还有没有大明律法?……嗯?” 朱佑樘动怒了,动了真怒。 张鹤龄平日里敢肆无忌惮,全仗着他姐姐张皇后,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兄弟俩都会跪在张皇后面前卖可怜。 张皇后又将这件当成枕边风吹给了朱佑樘。 但这一次,朱佑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厉气,真龙天威压在张鹤龄的心头上,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张鹤龄惊恐的将头磕在地砖上,带着哭腔求饶道:“臣知错了,一时让利益蒙蔽了双眼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求陛下网开一面,臣再也不敢了。” 朱佑樘这回铁了心要惩治他,如英国公所言,再不遏止,怕是迟早有一天会挑衅天威。 朱佑喝道:“你这话朕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可你改过没有?你将朕放在眼里没有?” 张鹤龄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多言。 眼下只期望弟弟能尽快请动姐姐过来替他求求情,求陛下再宽恕他一回。 并决定,倘若陛下放他一马,这一年内再也不浪了,做一个老实本分人,陛下发怒的样子太可怕了。 我想家,想我弟弟了…… ………………………………… 此刻的坤宁宫中。 建昌伯张延龄跪在张皇后的面前,挤着眼泪,哀求道:“姐,求你去救救兄长吧,这回怕是陛下真的动了肝火。” 张皇后拉着脸,听说弟弟贩卖私盐被英国公参报给了皇上,也是动了怒气,但一大部分是在气自家的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严声道:“本宫都为你兄弟俩求了陛下多少回了?你们有认真想过没有?朝中有多少大臣对你兄弟俩存有怨气,你们清不清楚?可你们兄弟俩呢,不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这回还在私盐上动手脚,你认为这事本宫撇下颜面去求陛下,陛下就能宽恕鹤龄吗?” 张延龄慌了,往日犯了错过来找姐姐,在口头上多少会骂上几句,最后都会替他解决,可这回,他从姐姐的脸上看出无奈,束手无策的无奈。 “……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长落难啊。姐,爹走的早,要是连你都不管我们兄弟俩,就真的没人在乎张家人的死活了。” 又是老一套的哭戏话,之前都是百试百灵,这次张皇后直接一声斥喝:“闭嘴,你们兄弟要是稍微争气一点,张家何至如此,你以为本宫不想替鹤龄求情吗?但你想过没有,这情本宫能求吗?置陛下的颜面于何处,这不是让陛下在百官面前为难吗?” “可是……” “回去吧,也该让你们兄弟俩吃吃苦头了,这件事本宫无能为力。” 私盐是官场上的禁忌,鲜有人会想从这上面捞银子,一旦东窗事发,将会沦落到无底深渊中,一辈子奋斗来的官职也会彻底葬送! 私盐利益虽大,终究比不了头顶上的乌纱帽,银子没了可以从百姓和朝廷上捞,一旦官位没了,这辈子都没了。 寿宁侯偏偏喜欢干一些具有挑战性的刺激事,倒卖私盐不说,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干这桩见不得光的生意,生生将人家百户所给砸了。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由此可见,寿宁侯小时候肯定把脑袋当做核桃让门给夹过。 不然也不会面如死灰的伏在地上,如同死了婆姨一样。 在他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弟弟张延龄就进了坤宁宫,可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姐姐的身影。 直到陛下给他降罪,心底最后的一丝念想化成泡影,随风而破。 姐姐也不愿意来搭救我了吗?还是说这回犯的事连姐姐也承担不了后果? 被罚俸禄三年,将贩卖私盐的银两全部充公,并罚白银三万两,没收田地三百亩。 张鹤龄心在滴血,活不成咧,这跟抄家有何区别?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被罚禁闭半年…… 半年时间不能出门,人都要闷成蛋。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陛下的话就是圣旨,没当场削掉爵位已是法外开恩了。 银水河上,英国公张懋喊住垂头丧气的张延龄,“寿宁侯且留步!” 张延龄脚步一顿,满眼怒火的瞪着张懋,“英国公,我张某自认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今日在陛下面前参我一本是何意思?” 要不是他,这个时候正带着弟弟在丽春院搂着头牌花魁。 要不是他,家产也不会被陛下没收。 要不是他,也不会让陛下禁足半年。 他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对自己的仇人,张鹤龄提不起半点兴趣。 不过英国公张懋似乎对他挺感兴趣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无中生有 英国公神色有些无奈,叹息道:“寿宁侯,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呵……”张鹤龄怒道:“跑到陛下面前告发我,现在又反过来跟我说你很无奈,英国公,你这戏唱的未免太假了些吧,这次我张鹤龄认栽了,可你最好别有什么把柄我的手上。” 张懋苦笑道:“张老弟啊,你是真的误会老哥了,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张鹤龄双手抱怀,一脸毫不买账的表情。 张懋继续道:“老夫也是受人之托,你也知道,人情这东西,难还啊……” 张鹤龄眨了眨眼,顿时有些迷惑,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早年家中贵重物品让府上下人窃走,老夫追查数日也没个结果,无奈之下只有请锦衣卫牟斌出面,所以就欠下他一个人情债。” “我贩卖私盐跟你欠牟斌人情又有何关联?” “张老弟有所不知,问题就出在这。”张懋拍着张鹤龄的肩膀,二人不紧不慢的朝着宫外走去,也一遍搭着话,“老夫问你,你昨日可是砸了锦衣卫的衙门?” 张鹤龄虽然脑子有些不好使,可对做了的事还是敢勇于承认,点头道:“不错,一帮瞎了眼的奴才连我寿宁侯的人都敢抓,砸了他衙门算是便宜他了。” “那老夫再问你,你砸的可是城西百户衙门?还动手揍了他们百户?” 寿宁侯点着头,“正是我亲自动的手。” “这不就祸事了吗,城西千户唐宁可不是个良善之辈,向来护短,你家将当街贩卖私盐抓他也合情合理,可张老弟你千不该万不该砸他衙门打他的人,事后他怀恨在心,可想到自己一个锦衣卫千户又不是张老弟的对手,就托牟斌找到了老夫,让老夫进宫参你一本。” “你我都是大明勋贵,一路人。况且你跟老夫又没过节,老夫何必跟你过不去,所以这件事老夫也是深感无奈,故而拦住张老弟特此解释一番,还望张老弟不要怪罪老夫呐。” “英国公的意思是,这件事的背后是锦衣卫千户唐宁在捣鬼,你之所以陛下面前参我,也是因为这唐宁?” 张懋点着头,“是啊张老弟,这事你要怪久怪唐宁,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当初就不该一怒之下砸了他麾下百户所,不然事情也不会沦为这步田地。” “咯咯……” 一阵牙齿厮磨,张鹤龄眼中都能喷出火来,大怒道:“唐宁,老夫跟你没完……” 张懋望着寿宁侯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出一道阴险的笑容,有些事不一定非得亲自动手,鲜血染红了衣衫多不好受,这种昂脏差事就交给傻大粗去干吧。 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俩是京城出了名的二愣子,仗着有个皇后姐姐,在京城嚣张跋扈,任谁都不放在眼里。 寻常人念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不与之计较,能避则避。 张老公爷的行径恰好与之相反,别人不敢招惹皇后,他可不怕,就算摆在皇上面前,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自先祖张玉起,张家为大明立下大小无数功劳,先祖张玉和先父张辅,更是为国捐躯。 所以他就利用张鹤龄砸了唐宁麾下百户所一事,将大水直接引到唐宁这间小庙宇,按照张鹤龄的野蛮个性,唐宁的日子不好受了。 十之八九今晚就有一出好戏看。 ………………………………………… 唐宁眼睫毛一扇一扇的看着身边钟明,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确信没弄错?”唐宁重申问道。 “卑职亲自去打听的,错不了。” “张老头凭白无故跑到陛下面前检举寿宁侯干嘛?吃饱了撑的?” 钟明摇着头:“卑职也想不明白,许是寿宁侯跟张老公爷有过节吧。” 唐宁乘着下颚,轻轻的摇着头,“感觉不像,张老头平日里深居简出,对朝着事务看的极淡,而且寿宁侯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就算有过节,也不会无知轻重将私盐的事捅到陛下那里。” 贩卖私盐是重罪,这样做无疑是将皇后娘娘给得罪死了,英国公这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向来不做亏本买卖,可他现在偏偏做了,这究竟为何?。 不得其解,百思不得其解。 唐宁挥了挥手,“罢了,想不通就别想了,时间一久这件事就会有风声流出来。” 申时将至,天边的太阳开始大步往西走,天上的云霞漫上一层金黄色,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日默西山了吧。 在街上晃荡一下午的徐鹏举迈着八字步,悠哉悠哉的倒了回来,看到唐宁,脸上就流露出一股不小的怨气。 披萨……肯德基,让他念叨了整整三天,而唐宁却始终没有半点给他做的意思。 唐宁瞧了徐鹏举一眼,问道:“小公爷今日回来挺早的,打算回来吃饭?” 徐鹏举撇嘴道:“难不成你要给小爷做披萨?” 吊一个人的胃口可以,可是时间一久,对方就会对胃口失去兴趣。 好比隔壁邻居给你介绍一个相亲对象,在餐厅见面聊得水深火热,而散场后,对你的态度就下降到一般朋友的水平,久而久之男方就看透了你的计俩,自然而然会放弃她这颗歪脖子树,另寻她就。 道理是一样的,唐宁想了想,觉得是时候给他一点甜头尝尝了,再说了,徐鹏举没吃过的菜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这条大鱼可以慢慢钓。 徐鹏举猛然吸了一把空气,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真……真的?” “小公爷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别介……谁说小爷不愿意的?谁说的?小爷我不弄死他。” 唐宁会意一笑,“那就劳烦小公爷来厨房搭把手,这道菜的程序有些复杂。” “这没问题。” 徐鹏举想也不想直接答应了,除了想知道所谓的披萨是个什么味道,也很好奇披萨的制作过程,烤鱼烤不好,说不定这披萨能做好呢? 等学艺有成,第一件事就是将唐宁按在地上摩擦一百遍,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第一百四十二章:凑个整 唐宁很无奈,无奈到用白痴的眼神看着院子里的一帮人。 不就是一个披萨,至于吗? 还有徐鹏举,你堂堂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仗着自己权贵身份公然抢别人的算是怎么回事? 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给你爷爷徐老公爷省点颜面?要是你爷爷知道你干出这等没**子的事,还不嗝屁气死。 唐宁单手捂着额头,看着这帮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非洲难民,眼睛冒着绿光,嚼着披萨恨不得把舌头都要咽下去。 没救了,不过也说明披萨这东西挺有市场的,哪天不做这锦衣卫了,可以考虑下将披萨发扬光大,这个或许比当官更有奔头。 民以食为天,后世带来的上百种美食,相信很快就能打开大明朝的美食市场。 半个时辰后,在灯光衬托下的院子里坐着二十多号人,都是摸着肚子,一副饱足思欲的模样,特别以小公爷徐鹏举为首,躺在躺椅上,眯着眼,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浅笑。 良久过后,徐鹏举将目光转向唐宁,“这披萨确实要比烤鱼好吃,没让小爷失望。” 唐宁理所当然道:“这肯定了,我何时欺瞒过小公爷。” 徐鹏举神色有些不善的盯着他,“当初你在我家后院烤鱼,跟我姐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唐宁面色一僵,理智的转移话题,“小公爷想不想尝尝肯德基是什么味道?” “咕噜……” 唐宁眉头一挑,惊呆了,肚子都特妈快撑皮球了,还能吃的下? 徐鹏举一脸期盼道:“现在做?” “小公爷现在就想吃?” 徐鹏举忙不迭的点着头。 唐宁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凉水,“这就要看小公爷的表现咯。” 徐鹏举:“……” 他真是恨得牙齿痒痒,发誓等吃完肯德基,一定要摩擦死唐宁这个狗怂,特别是他那张逼脸。 忽然想起一件事,徐鹏举继续道:“对了,来京时锦衣卫千户彭磊找了小爷,让小爷给你带句话,问你欠他的三千两银子啥时候还给他。” 唐宁嘴角微扯,这件事我都快忘记了他居然还记得,由此可见,这彭磊并非淡泊名利之人。 徐鹏举又道:“彭磊找到小爷的时候他可是带着哭腔苦苦哀求,你是没看到,一个三十多岁老男人,堂堂锦衣卫千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似乎你的三千两银子不还给他,他时日无多似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怪可怜的,依小爷之见,你要是有钱就赶紧还他吧。” “唉……”唐宁重重的叹了口气,尔后目光如注的盯着面前的徐鹏举。 这直接把小公爷吓了一跳,一脸警惕道:“你想干嘛?” 唐宁一脸愁容,“小公爷你有所不知,我破产了呀。” “破产?”徐鹏举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啥意思?” “在南京时,第一次跟你姐相遇,花了三千两,上回登门拜访国公爷,又花了三千两,小公爷,我不过才一介锦衣卫千户,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六千两,我哪还有钱余钱还彭磊。” “锦衣卫会没钱?小爷可不信,都说锦衣卫这差事是最捞钱的,青楼、赌坊、码头……只要让锦衣卫染手,每月都得交上一份平安钱。” “那小公爷可知道我底下管着多少号弟兄?十个百户所,上千号人,那几个平安钱能能养活上千个家庭?” 徐鹏举默在心里算了算,“养一千多号弟兄,似乎真的有些难度,但是京城商铺比比皆是,挨个收每月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唐宁翻了个白眼,反问道:“要是小公爷在西城开了家场子,一帮杀才过去收银子,小爷愿意给吗?” “喝……谁敢?收银子收到小爷的头上来了,活得不耐烦了吧。” “那不就得了,京城不比南京,水太深,到处都是达官贵人,岂是我一个小小锦衣卫千户得罪的起的。” 徐鹏举这才有所明悟的点着头,对唐宁也颇感同情,又道:“那彭磊的三千两银子,你打算怎么办?” 唐宁浅浅一笑,“要不等小公爷你回南京,劳烦给我垫一下?” 说完,唐宁觉得有些不妥,为了保证他的人品,飞快的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一有钱会马上还你的。” 徐鹏举眯着眼,“你这是打算拆西墙补东墙吗?” “刚才小公爷不是说彭千户在你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吗?” “可是小爷我并没打算借钱给你呀,毕竟咱俩终归不熟。” 唐宁:“……” 真是就是一个狼心狗肺小人,吃我披萨的时候比谁都欢快,谈论到银子就翻脸不认人。 唐宁一脸遗憾的摇着头,叹息道:“看来肯德鸡这等美食要彻底葬送在我的手里了,甚至刚想起来的手抓鸡、周黑鸭,也都……” 徐鹏举一听,急了:“你可以教给小爷啊,肯德基啊,还有什么鸡鸭的都可以一并交给小爷,让小爷替你将其发扬光大。” “教给小公爷?那算是算了吧,毕竟小公爷跟我终归不熟!” “你……” 徐鹏举拉着脸,咬着牙,最后一狠心,“行,三千两就三千两,小爷……借给你了。” 唐宁顿时喜上眉梢,说道:“小公爷果然慷慨,要不你再借我二千两?凑个整,来日好还……” 徐鹏举瞪大了眼睛,“你哪来的勇气?” “我就问小公爷一句话,借不借?” “我……” “肯德基,手抓鸡,周黑鸭……” “你有钱了就一定要记得还我。” “放心吧小公爷,我唐宁可是满星信誉度,人称知耻唐千户。” 徐鹏举真是无力吐槽,不知道该说唐宁的脸皮厚,还是该骂夸奖唐宁的那帮眼瞎鬼,在外欠了一屁股债还知耻唐千户……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院子里的唐宁和徐鹏举为之一怔。 “什么情况?大晚上不睡觉果奔吗?” 门外当值的校尉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惊呼道:“大人,出大事了大人。” “怎么了?”唐宁问道。 “永昌伯带着一帮家将杀气腾腾的朝着衙门赶来。” 永昌伯?寿宁侯张鹤龄的弟弟张延龄?这俩兄弟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京城的第一把火 张延龄是不是脑抽了? 还是说跟锦衣卫死磕上了,我底下的校尉不过失手抓了你的人而已,你兄长寿宁侯砸了我的百户所,打了我的百户官,我都没找你们麻烦,你他娘的反过来找我的茬。 真以为我唐宁好欺负是吧! 唐宁又道:“永昌伯带了多少人?” 这才是关键所在,打架也是要靠脑子的,并不是提着刀上去一顿乱砍就行了。 如果实力悬殊,毫无胜算可言的情况下,还是暂避锋芒为妙。 校尉脸色大白,缓了口气,“一眼望去,黑乎乎一片,卑职都望不见头!” 哈?望不见头? 唐宁眼睛瞪得极大,以及淡淡的惊恐,这张延龄怕不是想灭我千户所满门吧? 钟明撸着衣袖,‘锵的’一声,将腰间的绣春刀拔了出来,怒气冲冲道:“奶奶的,真以为我们锦衣卫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拿捏一下吗?老汉今晚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杀他几个。” 钟明显然让怒气冲昏了头脑,也说明他就是唐宁口中那种有勇无谋的愣头青。 也不知道这怂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按照他的鲁莽性子,都能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一旁的徐鹏举脸色有些古怪,黑中带着兴奋,以及跃跃欲试? “真叫小爷高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敢有人在小爷头上动土,永昌伯是个什么东西,靠着皇后走后门才封的次品爵,小爷今夜到要看看他是怎么嚣张法,又是怎么弄小爷的,回头就让爷爷联合大爷爷南北两大国公府联手,削他祖坟。” 小公爷之所以有恃无恐,因为他魏国公世子的身份摆在那,换做唐宁也有一层勋贵身份,早就往张老头门前泼红漆,揍的寿宁侯和永昌伯跪地求饶。 可惜这只是假设,在残酷的现实中他只是一个小小五品千户,比芝麻绿豆稍微大一丢丢的核桃小官。 光是外面的永昌伯他都惹不起,更别提他兄长寿宁侯和坤宁宫里的皇后娘娘。 所以,唐宁一脚踹在霸气侧漏的钟明屁股上,“杀啥杀?想被满门抄斩吗?能不能有点脑子?啥时候能像大人我一样沉着稳重,遇事不惊,处理有彰有款。” 钟明瞬间萎了下来,摸着脑门尴尬道:“大人,那你说咱们该咋办?” “后门在哪?” 钟明朝着唐宁身后指了一下。 “让弟兄们拿桌子板凳挡住正门,而后在后门集合。” 钟明重重的点着头,又问道:“卑职这就去,那然后呢大人?” “跑啊,不然等刀子啊?” “啊?”这套路不对啊,按照大人在南京时的干劲,应该从后门绕出,来一波左右夹击才对。 跑…… 实在跟唐宁处事作风联系不起来,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又问道:“大人,真的要跑啊?” 唐宁看着他,“不跑也行,你假装投降给永昌伯,偷偷打开大门,等他对你放松警惕时,一刀朝着他的脖子砍去,虽然你就义了,但是所里的一干弟兄安全了,喧哗的京城也安静了,世界也和平了。不过你放心,从此你钟明就是我锦衣卫的英雄,我也会上表指挥使大人,让他将你灵位安置在各大衙门的卯房,每天当值前都得给你上三炷香,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哈哈哈哈……” 唐宁的话刚说完,徐鹏举就拍着钟明的肩膀,发出一阵狂笑。 “唐宁,小爷以前咋没发现你的嘴忒损呢?” 钟明听着都快哭了…… 良久过后,神色微变钟明看着面前的唐宁,语重深沉的道:“大人,卑职觉得你话在理,咱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鲁莽行事并非聪明人所为,况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找指挥使大人去……” “嗯……”唐宁点着头,驴脑袋终于开窍了。 钟明试探道:“大人的‘嗯’是何意思?” 唐宁笑着朝着钟明朝着手,“你过来。” “诶!”钟明屁颠屁颠的侯在唐宁面前,还没开口,一脚飞了过来。 “滚,还不召集弟兄去?” 唐宁望着钟明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就这点脑子…… 堪忧啊,他是不是山沟里走出来的? 往往穷乡僻壤的山沟人都喜欢干一些扒灰没**儿的事,左右邻居又是自家宗亲,比如弟弟半夜跑错了房,姐姐爬错了床,当事人又不敢声张,蒙在鼓里的姐夫还抱着孩子乐开了花。 扒灰生出来的孩子多半都有问题的智障儿,看来得找个机会问问钟明…… 徐鹏举一脸不开心,死活不愿意离开,“区区一个张延龄,小爷都没放在眼里,你让他过来,动小爷一根头发试试?” 门外的嘈杂声愈发浩大,再不走就真得困死在这,一旦让人围了千户所,真是插翅难逃。 等消息传到镇抚司牟斌的耳中,再派人救援的话,怕是尸体都凉硬了。 “钟明,带着弟兄将小公爷拖走,让张延龄猖狂一时,等下就让他知道锦衣卫的手段。” 唐宁自认是个老实本分人,来京城行事如履薄冰。 可他偏偏就跟吸铁石一样,让麻烦情不自禁的迷上了他。 人可以忍让,但绝对不能没底线。 人可以受人打压,但尊严不容脚踏。 寿宁侯砸了他的百户所,打了他的人,顾忌他的身份背景硬是强忍了下来。 这才隔了一天,永昌伯就乘着夜色带着人围他的千户所。 唐宁站在后街小巷子里,冷眼看着气势嚣张的张延龄。 我唐宁自认从未得罪你张氏兄弟,而你们对我一逼再逼,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唐宁扭过身,脸色肃然道:“钟明,挑出几位精干的弟兄。” “大人的意思是?” “从南京到京城,大人我何曾让人这般欺凌过。” 钟明霎然来了精神,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顺着唐宁的意思,亲点了几位从南京带来的老兄弟,又请示道:“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南京镇守太监府的那场大火可还记得?” 钟明眼眸中光芒一闪,终于聪明了一回,一点就透,说道:“这回大人想烧哪?卑职建议烧东厂,烧一回是烧,烧两回也是烧,况且烧东厂卑职比较有经验。” 第一百四十四章:差点被烧死在茅房 如果王岳听到钟明的话,就算冒着被陛下责罚也要将他弄死。 我们做太监的容易吗?打小就让爹娘送到皇宫割了卵子,从此不男不女,人格尊严丧失。 现在还让锦衣卫给盯上了,更过分的是,烧房子都特妈烧出经验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 钟明的目光变的很期待,从他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很期望唐宁能点头烧东厂。 唐宁诧异道:“王岳得罪你了?” “没有啊。” “那你还对烧东厂表现出一副很热衷表情来。” “咱们不是锦衣卫吗,跟东厂是世仇,就算没得罪卑职,难道就不能找他的麻烦吗?” “你说的也没错,是这么理儿。”唐宁拍着钟明的肩膀,说道:“去吧,最好能一把火烧光整个东厂。” 钟明一愣,吃吃的道:“全烧光?” “你不是喜欢烧东厂吗?这次让你一次烧过瘾。” “全烧的话怕是会惊动陛下吧,到那时咱锦衣卫……”钟明有些忌惮。 “怕啥,出了事有大人我撑着,天塌了也砸不到你,能烧多少是多少。”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忘记南京的那把火大人我是怎么置身事外的吗?”唐宁给钟明挤了个安心的眼神。 顿时钟明就明白了,扭过头看着站在千户所外双手抱怀张延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让你再嘚瑟一会儿,等下你就等着哭吧,真以为我家大人是个良善之辈? 惹急了,你就准备拉裤里吧。 钟明大手一挥,带着底下的几名弟兄从巷子里溜了出去,直到看不到钟明的人影,唐宁才整理情绪对着身后的一干校尉道:“寿宁侯张鹤龄和永昌伯张延龄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我锦衣卫,再不反抗,我西城锦衣卫明日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从此就再无威信可言,去青楼门面收平安银子都不见得人家老鸨会给。” 男人的血都是热的,锦衣卫汉子的血更是沸腾的,昨日百户所被砸,阎百户被打,他们心中就存在一口怨气,今晚张延龄竟然又带着一帮人过来,瞧这架势,是想砸了千户衙门。 这口气让他们难以下咽,简直欺人太甚。 而且千户大人说的很在理,今晚要是再忍让,从此他们西城锦衣卫就成了笑话,更关乎养家糊口的平安油水钱。 当即就有校尉跳出来,说道:“大人你就下令吧,今晚我老田豁出去了,不弄死这帮狗娘养的难出心头这口恶气。” “对,大人你发话吧,到底该怎么做。” …… 只要有一人响应,他再借机煽情,所有人都急红了眼,如同张延龄女干杀了他老婆老娘一样,此仇不共戴天。 唐宁看着底下这帮士气高涨的杀才,满意的点着头,很好,效果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唐宁道:“等下你们跟着我走,不要落单,对方人手众多,不可恋战,剩下的事大人我已有安排。” “卑职明白。”一干校尉齐声道。 千户所外,竖着几十条火把,依稀能看出街道两侧挤满了魁梧大汉。 为首的正是狂妄不可一世的永昌伯。 张家家将在门外喊了半天,千户所没有半点动静,哈着腰走到张延龄身边,“伯爷,现在该怎么办?” “给我砸,不开门就给我砸开,今夜就是要把唐宁那个狗杂拖出来弄死,奶奶的,居然让英国公在陛下面前告我兄长,活腻了!” “小的明白。”张家仆人转身就招呼一帮人找来一截树干,对着千户衙门一通猛撞。 这时,街头传来一道很不协调的声音:“你们是在找我吗?” 众人一怔,看着背着手,闲庭散步的唐宁都惊呆了。 他是来送死的吗? 张延龄最先缓过神,面露凶光,“你还敢出来,很好,给我砍了他!” 随着张延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上百杀才提着长刀就朝着唐宁冲去。 这要是被逮住,一头牛都会被剁成肉泥。 唐宁拔腿就跑,目的很纯粹,直奔东厂。 给躲在乘机混杂在张延龄麾下的一帮杀才中的钟明制造机会。 只要将东厂点燃,就直奔镇抚司,还不信他张延龄的胆子硬到这种程度。 唐宁的两条手臂跟两条腿划开了花,身边的一干校尉也都使出吃奶的劲儿,这要是让张延龄逮着,十条命也得交代在这。 在张延龄带着人手直奔西城千户所的时候就惊动了不少人,这一路奋力追赶下,更是让街上的无数达官贵人爬到自家阁楼上眺望着街头的一举一动。 王岳也是阁楼观战中的一员,有些纳闷,这永昌伯是怎么跟唐宁打起来了?按理说不应该是英国公张懋吗? 不过能看到唐宁被撵成过街老鼠,心底乐开了花,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与此同时,站在阁楼上的还有内阁三老,以及文官集团中的一帮文臣。 “天子脚下公然私斗,简直目无法纪,明日早朝老夫定要参奏一本。” “朗朗乾坤,盛世之下,竟然发生这等荒唐事,若不上奏给陛下,老夫妄为忠臣。” 顿时无数阁楼上传出痛骂声…… 此刻的唐宁已经跑到东厂,却发现这帮没卵子的阉货早有准备的拦在门外。 卧槽,太监都学聪明了呀,这让我怎么烧? 形势所逼之下也容不得唐宁有半点停留,只能抱着遗憾蹿进东大街。 东大街住的都是当朝大臣,内阁首辅刘健刘老就住在其中。 人上了年纪消化有些不良,加上刚才爬在阁楼上吹了点风,肚子有些难受,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茅房。 刚脱下裤子,肛闸开到一半,数只火把跟天外流星似的落在刘府内院中。 阁楼上,厢房中,屋顶上,以及刘老出恭的茅房上。 天旱整整三个月,刘府上下一切都成了易燃品,特别是茅房上的干草,这一只带走燃油的火把凭空落下,瞬间腾起熊熊大火,片刻整个茅房烧成了一个大火球。 “救……命,救救老夫……” 一声悲凉而又惊恐的声音在火球中响起,在刘府几十号人的手忙脚乱而又束手无策下,只见自家老爷提着裤子,晃荡着胯下的一根老面条冲了出来,然后羞涩晕倒在地,晕死过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羞辱欲死 “快看,东街怎么腾起一道火光?” “永昌伯跟锦衣卫的私斗,为何东街的宅子会突然起火?究竟是谁如此倒霉?让这帮杀才给祸害了?” “起火的地段,貌似是首辅刘老家?我的天…… “刘老房子走水了,快救火啊……” ………… 整个东大街的灯火全部亮了起来,门庭洞开,府上的一干仆人提着水桶跟抗美援朝似的。 就连住在隔壁街的李东阳和谢迁都披着外衣赶了过来,瞧这火势,就算整个府邸没被烧为灰烬,也抢救不下几间厢房,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刘大学士的安危。 这要烧出个好歹,对江山社稷而言,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张延龄也让这一把火给惊呆了,带着一干杀才惊慌失措的站在刘老门外,看着提着水桶救火的家仆,整个人都麻木了。 要不是身边的下属搀扶着,早就一屁股倒在地上。 两眼无神,完了…… 这次真的闯祸了,居然把刘老的宅子给烧了,最重要的是,至今为止都没见刘老从宅子里出来,这要是死在里头…… 想到这,张延龄都快哭出来了,我就只想纯粹的弄死唐宁这个狗杂,真的没想烧刘老的宅子啊,更没想过要放火烧死他。 刘老可是内阁首辅,相当于当朝宰相,再怎么犯浑也不会干出这种糊涂事。 可人家会听你解释吗? 火把可是从他身后的这帮杀才手里扔出去的,赖死不活正扔进了刘老的家中。 现在也没心思去追赶唐宁,跟木头似的愣在原地,看着刘老宅子中的熊熊大火…… ——可别说,大晚上的烤着火,这感觉还真不错,只是眼眶中的泪水怎么都收不回去,跟下面条一样往下流淌着。 另一边,唐宁带着底下的一干兄弟刚跑到镇抚司,一头撞到牟斌正在门前亲点人数。 看到唐宁,牟斌微微一愣,“你逃出来了?” 唐宁大口喘着粗气,摆着手,“侥幸而已。” “永昌伯张延龄呢?” 唐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回过头伸手指着东大街的那一片映天火光,“应该跪在刘大学士门前默默祈祷吧。” 牟斌没明白过来,“啥意思?” “永昌伯为了追赶卑职,他底下的一帮杀才将手里的火把扔了出去,结果没烧着卑职,却是将刘老的府邸给点着了,据卑职所知,刘老至今都没能从火场出来,十之八九,凶多吉少。” “什么?”牟斌眼睛瞪的极大,门前的一帮整装待发的校尉也都一脸吃惊的看着火焰腾天的地方,“你说那是刘阁老的宅子?” “那大人以为呢?” “不是东厂吗?” 我也想啊,可条件不允许啊,这位新上任的东厂督主比王岳精明的多,或者说,吸取了王岳和南京镇守太监府的经验,时刻都在提防着锦衣卫。 结果,还真给提防住了,门前五丈之外守着几十号提着长刀的小太监,根本不给唐宁接近的机会。 这就让混迹在人堆里的钟明找不着投火的契机,结果钟明这位大哥火气上头,在路过东大街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的将火把扔进当朝首辅刘健大学士的院子中。 可以想象,钟明肯定不知道这间院子的主人,若是知道的话,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他底下的几个杀才见钟明已经招呼上了,也跟着扔了出去,一个比一个扔的远,扔的起兴,专挑遇火就着地方。 结果刘健苦逼了,一大把年纪没招谁没惹谁,肚子不舒服就单纯的想出来蹲个茅房拉个屎,结果茅房烧着了…… 牟斌嘴角狠狠抽搐着,可以想象当朝阁老的宅子被烧了,阁老更是生死未卜,明日还不满朝震荡,奏折就跟雪花似的飞到陛下的龙案上。 “唉……”牟斌由衷的叹了口气,又道:“这永昌伯也是……” 唐宁飞快的接着牟斌的话,补充道:“人才是吗?” 牟斌看了眼前的唐宁,木讷的点着头,算是认可唐宁的话,“也算是报应吧,往日仗着皇后娘娘这一重背景在京城横行霸道,任谁都不放在眼里,今晚这一把火直接捅破了天,皇后娘娘想为他开脱都有心无力。” 唐宁高兴坏了,这叫啥?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让你大半夜不睡觉带着一帮家奴来找我麻烦,还想弄死本千户。让你张家兄弟目中无人,遭报应了吧。 牟斌看了眼唐宁身边的一干兄弟,眼中带着疑惑,问道:“你千户所就这点人?其他人呢?” 说到这,唐宁也是深感无奈,说道:“酉时一过,都点卯回家了,剩下的这些都是今晚留下当值的。” “跟随你身边的试炼百户钟明呢?怎么不见人?他不是跟你一同住在千户所吗?”牟斌敏锐的察觉到人数有些不对。 一个偌大的千户所,加上唐宁自己也才十几个人,怎么说不过去。 正在唐宁暗在心底编策借口之时,灰头土脸的钟明带着几个弟兄从身后的巷子里钻了出来,看到唐宁后,满脸激动,比看到自家婆姨还兴奋,抱拳道:“大人,卑职幸不辱命,回来了。” 唐宁单手捂着脸,不怕神一样对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大哥,你在说话之前能不能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周围的形势啊,这下让你给坑死了。 果不其然,牟斌顿时捕捉到钟明话中的关键词,看了看钟明,又扭过头看着唐宁,“幸不辱命?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其实也没啥,卑职就是让钟明给底下的百户打声招呼,让他们稳住阵脚,免得正中张延龄的下怀,就说我已经从后门出去赶往镇抚司了。” “真的是这样?” 唐宁小鸡啄米的点着头,“没错,就是这样啊大人。” “没欺瞒我?” “卑职怎敢呐。” 牟斌神色淡然,看不出他的心理想法,说道:“跟你没关系就好,明日早朝百官铁定不会放过永昌伯,我唯一担心的是,永昌伯会把你拉下水。” 唐宁给了牟斌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吧大人,火又不是卑职点的,张延龄可赖不上卑职。” 第一百四十六章:天子震怒 禁宫午门外。 午门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寅时早朝前,所有大臣必须在午门广场等候宫内太监开启宫门,大臣犯了错或是惹到皇帝不高兴,午门广场便是屁股挨板子的地方,学名“廷杖”,当然,如果大臣们不满皇帝的某个做法或决定,午门广场便是他们拉帮结派,集体静坐抗议喊口号的地方。 至于现代影视剧里皇帝龙躯一震,动不动便说什么“推出午门斩首”之类,那就纯属扯淡了,禁宫尊贵,真龙盘踞之地,会容得你在宫门外杀得尸山血海? 此刻已是寅时,钟鼓司已敲过朝钟,宫门即将开启。 午门外,几名文官脸色涨得通红,围在一名穿着绯袍官服的老者身旁,义愤填膺说着什么。 老者神情阴沉,一言不发,长长的一把美髯却仿佛被火烧过似的,参差不齐地缺了一角,浑身散发着一股怪异的焦糊味道,可以肯定这不是体内虚火,而是实实在在的着了火。 这位老者便是内阁三老之一刘健大学士了。 昨晚蹲在茅房拉屎,不知道哪个挨千刀将火把扔在他的头顶上,幸亏没顾着擦屁股,不然等沟子擦干净,已经烧成了烤猪。 这也算是大难不死,等半夜醒来后,家里的下人看待他的目光都有了微妙变化,仿佛像是看流氓变态。 几十年的威望毁于一旦,说的含蓄点,晚节不保。说的通俗点,我家老爷有露阴癖…… 这让刘健大学士羞愧的欲拿头颅撞柱子,做了一辈子的忠臣,十年的帝师,十六年的内阁首辅,准备再干一两年就退出大明官场这个缤纷多彩的舞台,将机会留给年轻人,却也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刘健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同僚苦苦相劝,一夜的痛定思痛后,觉得一死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坐实了这项窝囊罪,所以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得让纵火之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为老夫洗白。 刘健一直是个精于谋略的人,而且为人和善,待人宽厚,不过待人宽厚并不代表你把我当烤猪似的烤过以后,我还能翻过身笑着对你说:来,老夫翻个面你接着烤…… …… …… 当!当!当! 钟鼓司的朝钟第三遍敲响,宫门开启,两排大汉将军披挂而出,朝臣们神情一振,各自按品阶排好了队。 一名年轻的文官神情愤慨,振臂大呼道:“杨大学士府邸被烧,当朝阁老竟被阉狗如此欺凌,权贵张狂,竟至于斯!我等忠节之士,今日金殿之上必要为刘公讨个说法!” 不少文官纷纷点头附和。 朝臣班里,同为内阁大臣的谢迁和李东阳互视一眼,接着朝面色阴沉的刘健点点头。 刘健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朝班首列,目光冷如刀锋。 金殿之内,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永昌伯张延龄的朝会如火如荼,六部各部堂官,侍郎,员外郎,上窜下跳最积极的,当然是监察御史和各科给事中这些靠嘴吃饭的家伙们。 弘治皇帝显然有点吃惊,他没想到一个晚上竟发生这么多事,宫门每到晚上便落闸上锁,任何人不准出入,若非十万火急的军报,否则任何消息也递不进去。没想一个晚上的时间,不可一世的永昌伯带着家将直奔城西锦衣卫衙门,将其砸了个稀巴烂,又在全城追赶千户官唐宁未果的情况下,愤怒将火把扔出…… 结果一不小心、出其不意的把刘健大学士的房子给点着了。 官员私斗向来都是朱佑樘痛恨的,在他认为这是目无法纪的表现,没有什么事是律法解决不了的,非得意气用事将小事闹大,最后闹出人命才善罢甘休。 而这件事又牵扯到皇后的弟弟永昌伯,朱佑樘昨日才处罚寿宁侯,永昌伯不但没有吸取教训,反而愈加猖狂,当夜带着家仆围攻千户所,蓄意杀人。 这件事很严重,但相比后面的一件事,就更严重。 只睡了两三个时辰的朱祐樘原本有些疲惫的神情,在满朝文官异口同声的参劾声中渐渐变得凝重。 散朝,移驾文华殿,刘健,张延龄两位当事人随驾入殿,朱佑樘到底英明,不会只听一面之辞,于是命宦官出宫召牟斌和那个一切事情起因的锦衣卫千户唐宁入宫觐见。 ………… ………… 在唐宁的计划中,是想做一件让皇帝和大臣交口称赞的大事后,皇帝欣喜召见,接着升官赐爵,送房子送美女…… 可现实的车轮往往喜欢跑脱轨,没想到第二次觐见朱佑樘,居然还是因为不怎么长脸的事情。第一回是因为太子朱厚照沉迷于麻将,被御史范中丞告到陛下那,险象环生中利用如簧巧舌才幸免一死。 我一个社会四好小青年,良心做人,本分做事,为大明江山兢兢业业,呕心沥血…… 朱祐樘委实应该给我颁发一面忠臣标兵锦旗,再赏赐个黄金几千两,给整日浑浑噩噩的迷瞪官员打打鸡血。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忠臣惨遭张家兄弟记恨,接二连三的找他麻烦,最后更是想袭击千户所置他于死地。 以上说明一个道理,当好人实在没前途,还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众所周知火是永昌伯放的,被烧的是内阁首辅刘大学士的房子,与我一介小小锦衣卫千户有何干系? 你应该找张延龄的麻烦啊。 唐宁内心很惶恐,虽然纵火一事办的隐秘,只有他跟钟明和底下的一干亲信知道,可天子脚下,眼线无数,谁知道朱祐樘有没有摸到一丝不寻常的风声。 换上新的飞鱼服,在宦官的带领下,脸色赧赧的唐宁就这样又一次踏进了大明的宫阙。 经正阳门,承天门,过金水桥,过午门,入禁宫。 唐宁一路跟在牟斌身后,衣袖中的手紧紧捏在一起,但愿朱祐樘没有牟斌那样的洞察力,不然一切都得凉凉…… 第一百四十七章:天子盘问 “臣锦衣卫千户唐宁见过陛下。”唐宁踏进文华殿,跟在牟斌身边一道跪在朱祐樘的面前。 文华殿是明代皇帝常御的便殿,每当早中两朝尚未决断还待商议的事情都会拿到文华殿来从长计议。 前世在电视中瞧过几眼文华殿的模样,但跟眼前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变化,毕竟前后历经几百年,从明至清,更替了几十位皇帝,紫禁城也随着皇帝的爱好而改变。 后世的文华殿是更改后的最终版,弘治年的文华殿是按照朱佑樘的喜好而布置的,殿中四根朱漆大柱支撑起整座大殿的大梁,而房梁屋顶上,盖的都是琉璃瓦,放眼看去,金碧堂皇,好生气派。 朱祐樘淡淡道:“都起身吧。” 声音平淡,不带半点情绪, “臣谢过陛下。” 唐宁跟牟斌站起身,这才看清殿中两侧之人。 至于最下首的,是一名满眼恶气的死死盯着他中年人,仿佛勾搭了他媳妇儿,二人之间存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用多想,此人当是昨晚想致他于死的永昌伯张延龄。 大殿另一侧,站着三位白发朱颜的老者,只不过为首的老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胡焦味,颚下的一撇山羊胡子更是有着被火烧过的痕迹,参差不齐。 脸色看似平静,眉间却是带着难以掩盖的怒火。 ——内阁首辅刘健,刘大学士。 看这副模样唐宁就一言认定了他的身份,都一大把年纪了,挺不容易的,大半夜没招谁没惹谁,还差点让火给烧死,着实挺冤的。 唐宁的心底不禁腾起一丝淡淡的愧疚感。 在刘健之下的两位老头儿,应该就是李东阳和谢迁了,弘治年间的内阁三老向来都是形影不离,如同忘年之交的老基友,彼此之间少了谁都活不下去,一有时间就会六目相对,含情脉脉。 可昨夜,三老之首的扛把子,刘阁老险些壮烈牺牲,这让李东阳和谢迁急红了眼,连夜书写奏折,天还未亮就领着一帮文臣侯在午门外。 朱祐樘看了眼脸色灰暗的内阁三老,并将注意力集中在刘健大学士的脸上,暗在摇了摇头,接着又是微微一声长叹。 随后转过目光瞥向神色惶恐的张延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怒色。 又是张家兄弟,这些年给朕捅了多少篓子,朕念在皇后的面子上宽恕过你们多少会,昨日刚惩戒张鹤龄,晚上就挑出一个张延龄。 朱佑樘一度怀疑这兄弟俩是成心的。 张延龄低着头,目光不敢与朱佑樘直视,但心底有种直觉,陛下现在正满目怒气瞪着他。 大殿中的气氛有些诡异,朱祐樘不说话,内阁三老和张延龄也不敢吭气,唐宁更不会自找没趣跑过来刷存在感。 在他而言,火是张延龄放的,烧的内阁大学士,至于他本人,客观而言,也算是受害人。 大半夜都准备收衣服洗澡睡觉了,门外的校尉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告诉他永昌伯带着黑压压一眼望不见头的杀才过来弄他,这谁能一下子接受的了,心率就跟坐火箭似的,直奔一百二…… 而且还生生让人追了几条街,心理遭受的创伤该有多大啊。 良久过后,朱祐樘才开口打破沉寂,“唐宁,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宁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不对啊,陛下忽然问我干嘛? 带着一脸迷茫,眼皮眨了一下又一下,糯糯道:“回禀陛下,微臣也不知情。” 骤然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他,有的惊愕,有的愤怒,还有的……我信你个鬼! 朱祐樘道:“那为何三位大学士都说此事的起因皆是因你和永昌伯而起,导致刘先生房子被烧,人更是险些遇难。” 唐宁转过头,看了下正瞧着他的内阁三位大学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朱祐樘道:“陛下,臣真的不知情,昨夜微臣跟底下的校尉用完晚饭,准备查值睡觉,哪曾知道门外当值的校尉跑过来说永昌伯带着上百杀才朝着千户所杀来。” 唐宁缓了口气,接着又道:“微臣当时惊慌不已,看着底下的寥寥数人,转念又想到自己身为锦衣卫,陛下的亲卫军,贸然与永昌伯发生冲突,实属懂法而犯法,让陛下颜面无光,就带着底下的兄弟从后门逃了出去,正巧遇上门外永昌伯,无奈之下微臣只能向镇抚司的指挥使大人求救,可永昌伯求追不舍,在追到东大街时,永昌伯的家将直接扔出火把,想要烧死卑职,没曾想,竟是扔进了微臣身后的宅子中,从而引发了大火。” 说着,唐宁微微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刘健。 话音刚落,刘健的脸黑如墨汁,拉的比马脸还长,颚下幸存的半撮胡子在微微颤动,彰显着他愤怒的情绪。 唐宁挤着一脸委屈,朝着朱佑樘叩道:“陛下,还请您为微臣做主,永昌伯目无法纪,横行霸道,藐视天威,微臣也不曾与他结仇,竟想置微臣于死地。” 张延龄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也朝着朱佑樘跪了下来,“陛下,勿要受唐宁蛊惑,事情并不是他上述那样,而且臣怀疑,刘阁老院子里的那把火是唐宁蓄意而为,从而嫁祸给臣。” 唐宁心底一惊,还是让张延龄看出了疑端吗? 看来他并非像传闻中的傻愣,唐宁看着张延龄,大怒道:“永昌伯,我唐宁跟你平日无冤往日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于我?事情败露,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想着拖我下水,究竟图的是什么?“ 张延龄重哼一声,“你自己做的事心底清楚。” “我做什么了?这才是我第一次见永昌伯,就算想拖我下水,也得拿出真凭实据吧。” “你……”张延龄指着唐宁又道:“那我就给你说个明白,你可认得我兄长?” “寿宁侯?素未蒙面,何曾熟这一说法。” “见没见过不打紧,主要是我兄长是不是砸了你西城百户所,还打伤了你麾下的一位姓阎的百户?” “这点不错,然后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背后黑手 内阁三老和朱佑樘都冷眼看着唐宁和张延龄的争吵,谁也没有开口打断的意思。 他们都是智者,目光从未在唐宁和张延龄的脸上挪开过,细微观察表情中的每一个变化,从而判断出话的真实性。 可惜,吵了足足一刻钟,都没等瞧出半点东西。 张延龄道:“你怀恨在心,又忌惮我兄长的权势,不敢当面找我兄长麻烦,就背地里找上牟斌,让英国公兑换当年的人情,才有英国公上奏我兄长贩卖私盐一事,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唐宁惊呆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套着另外一件事。 张延龄刚才提到英国公张懋的名字,瞳孔骤然一颤。 英国公张懋这个字眼对唐宁很敏感,人家时时刻刻都想弄死他,让这么一个权势滔天的老家伙给盯上了,谁不是将他记在心坎上。 忽然间也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初听说张懋这老头平白无故进宫告寿宁侯就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是已经退休养老、坐吃等死的国公爷,另外一个是京城一霸的寿宁侯。 按理而言,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人是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不出意外的话,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偏偏多年不理朝中事务的张老公爷跑到朱祐樘的面前告发了他。 唐宁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张老头的算计,借用陛下的手抽了寿宁侯一个大耳刮子,事后又在寿宁侯面前唱一回红脸,说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这样,他也很无奈。 然后就开始给脑子缺筋的寿宁侯灌迷魂汤,说他也是为了还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人情,受人之托,还望不要见怪。 说的通俗易懂点,就是冤有头债有主,老夫话给你挑明白,要告你的是西城锦衣卫唐宁,原因很简单,就是你砸了他麾下的百户所,打了他麾下的百户官,找你寻仇来了。 唐宁暗在心底叹了口气,好阴险的老头,看来还是小觑了朝堂这江浑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拿永昌伯这件事来说,无缘无故就遭人堵上门,要不是脑子好使,让人剁成肉泥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唐宁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脸上却是不能表现出来,带着迷惘的目光看着身边的牟斌。 牟斌对唐宁跟英国公张懋的事情了如指掌,从永昌伯的话到唐宁的目光,也很快也醒悟了过来,顺着唐宁意思,借坡下驴的跪在朱祐樘面前,呼道:“陛下,臣冤枉啊。” 内阁三老和朱祐樘的脸上又一次露出惊愕的神情,唐宁是当事人,说出这话是带有嫌疑的,但牟斌是个局外人,竟然也被牵扯进去,这让他们感到很是不解。 牟斌见陛下看着他,接着话又说了下去,“永昌伯说的话毫无依据,臣跟英国公素无交际,谈何人情。再者,寿宁侯砸了城西百户所,唐宁也只上书汇报,并没有报复之意。“ 牟斌目光一转,看着张延龄,“永昌伯,我牟斌虽然只是一介指挥使,三品武官,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自接管锦衣卫以来,秉公执法,清剿毒瘤害虫为己任,自身怎会做出这等违背宗旨的事情来。” 牟斌很是气愤,眼眸中激射出犀利的寒光。 张延龄迎面而上,站在与牟斌的目光对碰,擦出剧烈的火花,这件事是寿宁侯亲口对他说的,他也坚信兄长不会欺瞒他,挺着胸膛争辩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秉公执法,但谁知道你背地里有没有干出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奸妄比比皆是,谁又信服谁?” “你……永昌伯,实在欺人太甚。” 张延龄一笑,“我欺人太甚?你们点燃刘老的房子却嫁祸给我,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在欺负谁?” 牟斌和唐宁双双叩在朱佑樘的面前,牟斌道:“陛下,你得为臣做主啊,昨晚永昌伯纵火一事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住在东大街的官员哪个不晓,若是不信,可问李大学士和谢大学士,昨晚两位大学士双双到场,对此事有着最直接的现场见证。” 唐宁也道:“陛下,臣要参奏永昌伯,昨晚蓄意谋杀臣在先,今日颠倒事情黑白,扭曲真相诬陷臣在后,欺瞒陛下又在其次,望陛下彻查,并严惩永昌伯。” 朱佑樘抬了下手,示意此事他自有定夺,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张延龄和牟斌唐宁相互干瞪着,彼此眼中都冒着愤怒的火光。内阁三老面色淡然的看着他们三人斗法,也不知道心底在想些什么。 倒是李东阳的目光始终放在唐宁的身上,看着他的那张悲愤、委屈、无助、愤怒、以及稍微不淡定的表情,嘴角缓缓勾勒出一道浅笑。 没想到锦衣卫还有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只是……可惜了! 朱祐樘问道:“谢先生,这件事你怎么看?” 谢迁朝着朱祐樘作揖行了一礼,尔后道:“老臣昨夜与西涯(李东阳名号)闻到永昌伯领着家将的嘈杂声,就纷纷站在自家阁楼上眺望,借着你的火光,老臣可是瞧的一清二楚,你将千户衙门围个水泄不通,敲门呼喊无果后让家将砸门,在发现唐千户的踪迹后,下令追赶,直至追到刘公门前,你身后家将为了阻拦唐千户的去路,纷纷将手里的火把抛出,结果事出意外,抛进了刘公家的院子,从而引发大火。” 谢迁是内阁三老之一,他的话在朱祐樘心底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唐宁高兴坏了,没想到谢大学士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有了他的证词,陛下倾信他的可能性要强上几分。 果然,朱祐樘听完谢迁的话,眉头一挑,面露怒色,“永昌伯,你给朕从实招来,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延龄将头狠狠的磕在地砖上,说道:“陛下,这只是表面情况,事发之后,臣回府挨个盘问投火之人,可最后都问了三四回,他们都一个劲的摇否认。 ps:今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去了,现在头痛的很,写完没怎么复查,明早起来再修改,不好意思,我先睡了啊!见谅!! 第一百四十九章:唐千户的嘴脸 朱佑樘看着他,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延龄又道:“所以臣怀疑,纵火一事与唐宁脱不了干系,十之八九就是他授意而为。” 唐宁不淡定了,如此隐私的事让张延龄全盘猜了出来,当即为自己辩解,一旦罪名坐实,火烧当朝阁老,嫁祸于永昌伯,加上欺瞒皇帝,三罪并论,死罪难逃。 唐宁道:“陛下,永昌伯血口喷人啊,这只是他的片面之词,而微臣却是真正的受害者,从头到尾没跟永昌伯有过半点接触,甚至此次都是头一回见面,他就对微臣起了杀心。” 张延龄冷哼一声,“唐宁,少在陛下面前卖可怜,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何故找你麻烦。” 唐宁跳起脚来,“我哪知道你搭错了哪根筋。” “上奏你兄长贩卖私盐之事的是英国公,责罚你兄长的是陛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唐宁顿了顿,接着又道:“而且刚才指挥使大人也说过,他确实没有私下找英国让他进宫启奏陛下,再者,指挥使大人掌管锦衣卫,检举寿宁侯这本该是他分内职责,何故要让英国公出手?你不觉得奇怪吗?” 其实在牟斌当面与张延龄对照证词的时候,内阁三老和朱祐樘就猜到事情的原委,只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多年不问朝堂的英国公。 他这么做寓意何为? 为什么要借用张家兄弟的手除去唐宁? 他跟唐宁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朱祐樘的心思全部放在唐宁的身上,反倒不再关系刘阁老的事。 张延龄伸着脖子,也知道他中了英国公的圈套,可木已成舟,火烧当朝刘阁老的房子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为了逃避罪责,就只能从这上面入手。 “就算此事另有蹊跷,但是我敢断定,刘阁老家的那把火绝对不是我府上家将放出去的。” 唐宁冷笑道:“冲着永昌伯的意思,这把火就一定是我唐某人放的?还是蓄意而为,为了栽赃嫁祸给你?” “不错。” “那我敢问永昌伯,昨晚你不声不响带着人围堵我千户所,发现我的踪迹后更是对我穷追不舍,我哪来机会去放火?” “哼,你虽然没时间,可你底下锦衣卫有时间。” “那我再问你,你昨晚的行动可有提前告诉我?” “这件事只有我与兄长知道,就连底下的家将都是临时下的命令。” “既然如此,你半夜袭击我千户所,我哪来机会派出锦衣卫?难道你认为我唐宁能堪比张良孔明?解围之策信手捏来?” “这……” 唐宁转过身朝着朱祐樘拜道:“陛下,微臣无辜遭永昌伯陷害,还望陛下替微臣做主,还微臣一个公道。” 朱祐樘看着殿中的唐宁,斜眼瞥了瑟瑟发抖的张延龄一眼,最后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内阁三老身上,开口道:“谢先生,这件事你怎么看?” 谢迁是个直性子,“昨晚之事老夫与李公都是见证人,永昌伯袭杀朝廷命官,纵火烧了刘公宅院,险些要了李公性命,实乃藐视天威,请陛下降旨责罚。” 朱祐樘又问道李东阳,“西涯先生你又是怎么看的?” 李东阳自唐宁踏进文华殿的那一刻,脸上就摆着一道令人难以琢磨的神色,在朱佑樘眼里是睿智,在张延龄眼里是玩味,在唐宁眼里是惊慌。 在唐宁看到李东阳,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浑身赤果的错觉,感觉李东阳像是带了透视眼镜一样,能透过物质看本体。 直觉告诉他,李东阳已经看穿了他的谎言,旋即一股羞涩感涌上唐宁心头。 哎呀,这个老头儿果然坏的很…… 李东阳带着令唐宁心惊胆战的浅笑对着朱祐樘道:“老臣赞同谢公的做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永昌伯。” 张延龄绝望了,跪在地上朝着朱祐樘狠狠的磕着头,“陛下,求您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宽恕臣一回,臣日后再也不敢了。” 朱祐樘怒然拍着龙椅,脸色阴沉,喝道:“大难临头知道错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兄弟俩仗着皇后这层关系给朕捅了多少篓子?你细想过没有?朕念在皇后的面子上又宽恕过你多少回?” “这次更是直接带人半夜袭杀锦衣卫千户,甚至还点着了刘先生的房子,这让朕怎么宽恕你?又怎么敢宽恕你?” 张延龄是真的怕了,昨日兄长遭到陛下的责罚,他跑过去求张皇后,结果反被骂了一顿。 隔了还不到一天时间,他又闯祸了,而且这祸闯的还不比兄长的小,可想而知陛下此刻的火气该有多大。 张延龄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替兄长出头,这回兄弟俩全部搭进去了。 泪珠在眼角转溜了一圈又一圈,带着满眼的不甘深深看了唐宁一眼,似乎想将他那张可恶的嘴脸牢记于心。 他的直觉告诉他,昨晚烧刘阁老家的那把火绝对是这坏怂放的,奈何他又是个有前科的嫌疑犯,内阁三老和陛下根本就不信任他,这坨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便成屎了,已经成了不可扭转的事实。 张延龄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接受。 张延龄暗在心底啜泣,听着陛下的责罚:“从即日起,三年之内停止对永昌伯发放一些俸禄供给,空职闭门思过。午门外廷仗二十,以儆效尤,并赔偿张先生的一切经费,不容有半点拖欠,即刻实施。”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两行清泪从张延龄的眼角默默留下,化作两滴泪珠滴落在身下的地砖上,然后击碎,演变成千上万的水分子,在周围消散。 但是消散不了张延龄的心,唐宁,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张延龄誓不为人。 陛下的旨意刚落,门外的大汉将军夹着张延龄的腋下,生生拖出了文华殿,奔赴午门外吃棍子…… 唐宁很高兴,张延龄这个背景深厚的危险份子终于伏法了,跟他兄长一样都让陛下禁足。 意味着身边的安全隐患得以排除,英国公偷鸡不成蚀把米,在陛下面前留了案底,或许陛下顾及英国公的功绩不会刻意为难他,但也会让朱佑樘对他存有芥蒂之心。 这就够了,只要对一个起了成见,往后看他就会处处不爽。 唐宁朝着朱祐樘眨了眨眼,他很无奈啊,张延龄都让大汉将军拖出去了,此事已经完美落幕,陛下你也该表示一下,让我起来吧。 跪着很难受的,膝盖都麻了…… 等唐宁踏出文华殿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唐宁敢肯定,朱佑樘是故意的,硬是让他生生跪道刚才。 你关心问候刘阁老,能不能让我起来?你们商讨国事,能不能让我起来? 我真的好想上个茅房啊,膀胱爆了你赔吗? 经此一番,唐宁算是看透了,陛下和内阁三老纯属贼鼠一窝,肯定是这三个糟老头子的主意,在谴责唐宁,要不是他跑到东大街,杨老的房子也不会烧,更不会经此大难。 文人啊,都是迂腐之辈,难怪秦始皇要焚书坑儒,换做我是秦始皇,直接杀光天下读书人。 暗自叹了口气,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内阁这三位老头有半点交际,惹不起还是能躲的起,至于现在,先回千户所吃上二斤猪头肉压压惊。 走过文华殿外的台阶,唐宁身后又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 “秦千户请留步。” 唐宁只好停步扭头,他已听出这人是谁了,刚才在殿里的时候,他那玩味的目光便令唐宁感到有些心虚,那道目光清澈且睿智,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隐瞒谋迷雾。 李东阳踩着不急不徐的步子,走到唐宁面前,面带微笑习惯性地一捋胡子,脸上的玩味之色愈加浓厚了,甚至还夹着一股深沉。 唐宁赶紧恭敬地躬身施礼,唐宁道:“见过李大学士。” 李东阳看着唐宁,微微一笑,打量了唐宁几眼,和蔼地笑道:“免礼,昨晚唐千户率十余部众独当百余番子,以寡敌众果真了得。” “大学士谬赞了,事发情急,关乎性命,唐某不得不豁命而为。” 李东阳爽朗一笑,道:“老夫并非谬赞,唐千户少年英雄,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老夫这双招子不会看错的。” 唐宁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实话他爱听,如果条件允许,一定要给他送上一朵诚实的小红花,这年头慧眼识珠的老头儿真的不多了,得珍惜…… 另一面,又不得不让唐宁对他产生猜忌。 李东阳可是内阁阁老,怎会对他如此客气,而且一口一声夸赞,目光中居然透出对他十分欣赏的意味,大家根本不太熟好不好,他什么意思? “唐某惭愧……真的很惭愧。”唐宁鼻尖微微冒汗,觉得在这个睿智的老头面前还是低调点好。 李东阳哈哈一笑:“老夫赞你少年英雄,并非指你昨晚力当东厂番子一事,而是欣赏你少年心性竟难得有这等心机城府,算计得老刘和永昌伯两边团团转,老夫这把年纪也不得不对你说一声佩服。” 唐宁悚然一惊,全身没来由地冒出一层白毛汗,目光有些惊恐地看着李东阳。 “莫要如此看着老夫,老夫并不傻,区区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之计瞒不过我……”李东阳笑着摆了摆手,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后,李东阳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哀怨:“……只是唐千户啊,你嫁祸给永昌伯便罢了,刘阁老并未开罪你,你为何烧阁老的房子?甚至还烧了他引以为豪的胡子,唉……可惜了!” 唐宁冷汗刷刷的流,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绝对不能小看古代人,更不能小看以善谋著于朝廷的李东阳!老家伙久经江湖风浪,心计谋略比唐宁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正如他所说,区区借刀杀人之计,必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穿越者不是万能的,至少在这位老女干巨滑的李阁老面前,唐宁就找不到任何穿越者的优越感。 深吸了口气,唐宁酝酿着情绪,眼圈渐渐泛了红。 “大学士国之重器,朝廷阁老,为何冤枉唐某区区一介武官?唐某之冤,委实……” 唐宁欲言又止,四十五度仰天,悲怆地叹了口气,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郁愤之情,溢于言表。 李东阳也不打断,笑眯眯的任由唐宁飙着演技,直到唐宁演完收工,李东阳这才赞许地点点头,深深感慨道:“……人才啊!百年难遇的人才啊” 很好,不出所料,老家伙果然不信。 不用李东阳说,唐宁也知道自己是个人才,可百年难遇这词……是形容洪水好吧? 这老头真不会说话,给个差评。 随后唐宁发觉自己又错了。 他不该在李东阳面前玩那点小花样,老江湖什么没见过?这样的演技对李东阳来说,大约停留在非常生涩的程度,跟他装糊涂骗同情什么的,只能自取其辱,等同于孔夫子面前卖文章,关公面前耍大刀,***比大腿。 跟明白人说话得有个明白的态度,唐宁很理智地收功,脸上已浮出苦笑:“李大学士的目光当真犀利无比,唐某佩服。” 李东阳戏谑般笑道:“承认了?” 唐宁尴尬道:“再不承认未免太不上道了,我错了,不该在当朝阁老面前玩弄花样。” 李东阳板着脸道:“你确实错了,但不是错在玩弄花样。” 唐宁立马明白了:“对,我错在不该烧阁老家的房子。” 李东阳这才点点头:“房子烧了,你打算怎么办?” 唐宁长长一揖,道:“给阁老赔礼道歉。” “然后呢?” “然后永昌伯张延龄会赔偿阁老所有的损失,包括一大笔精神损失费,你也可以乘机问刘阁老要上一份。” 李东阳一楞,被这人无耻的嘴脸气笑了,蛮横狠毒的锦衣卫出了这么一号风度翩翩的无耻之人,莫非锦衣卫近年有转型风格的打算? 第一百五十章:有些亏本 唐宁再次被皇帝召进宫的消息在千户所传开,顿时人心惶惶。 谁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所谓见君一去三成命,永昌伯又是陛下的小舅子,此行必是凶多吉少,尽管他们占着理,可官场中的那一套谁不是心知肚明,在诏狱中他们又冤打过多少无辜之人。 刘雨韵坐在正堂外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炯炯的望着千户所大门。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的迈过了门槛,正是从皇宫出来的唐宁,刘雨韵旋即起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撅着小嘴,扭头就回房了。 她很怄火,为什么这个穷凶极恶之人得不到应有的报应,接连受到牵连却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要不是进宫见过当今陛下,她都要认为朱祐樘是一位大昏君。 “哼,你迟早都有遭报应的一天……” 唐宁很无奈,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就算你再怎么痛恨我,但你吃我的,住我的,就连银子都是花我的,起码也要有一丝感激之情啊,整天盼着我被陛下斩首,这算是怎么回事? 唐宁觉得改天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丫头片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所里的校尉见唐宁平安归来,脸上都浮现出激动之色,钟明更是招呼唐宁进了内堂,亲自给他泡了一盏茶。 要说最为唐宁担忧的还是钟明,毕竟昨晚的那把火可是出自他手,事后弄明白烧的是内阁首辅刘健大学士的房子后,吓的腿都软了。 这个可是刘阁老,寓意上的当朝宰相,我还差点将他活活烧死在茅房。 天一亮,昨夜刘大学士房子被烧的消息不胫而走,闹的满城风雨,钟明在街上晃荡了一圈,上至六旬老叟,下至七八岁的孩童都在津津乐道的谈论着。 这祸闯大了,大人和指挥使大人更是让陛下召进了宫。 急的钟明双手挠头,都快挠破头皮了,幸好唐宁安然归来,胸口的石头也彻底落了下来。 唐宁接过钟明手里的茶盏,钟明便开口问道:“大人,陛下召你进宫,可是为了昨夜之事?” “嘶……”唐宁吃了一口,茶水有些烫嘴,就搁置在桌上,扭头看着钟明道:“没错,正是为了昨夜的事。” “大人此次挺不容易的吧?” “陛下啊……”唐宁踌躇了一下,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随后才道:“陛下请我和指挥使大人进了文华殿,就让王岳给搬来两张椅子,赐了坐,然后就开始过问昨夜之事,我与指挥使大人呢,自然将永昌伯的劣性全盘托出,陛下听闻,龙颜大怒,将永昌伯狠狠收拾了一顿,然后又将我和指挥使大人狠狠的表扬了一番,说你大人我是栋梁之才,前途不可限量。” 钟明一脸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吃吃道:“这……怎么可能……” 唐宁没好气的瞥着他,“那你还明知故问,昨夜你烧了刘阁老的房子,陛下召我进宫,能有好事情?” 钟明低着头,态度很诚恳,也很端正,“大人,卑职知道错了,意义用事导致大人受累,你责罚卑职吧。” “责罚?为什么要责罚?” 钟明诧异道:“大人的意思是?” “正是因为你的这把火让陛下赏了永昌伯二十廷棍,还被罚了三年俸禄,更是被禁足三年,大人我应该好好褒奖你才对。” 钟明有些不敢相信,微微道:“大人的意思是,卑职的过失阴差阳错的帮了大人?还成功的扳倒了永昌伯?” “不错。”唐宁点着头,尔后想起什么,又道:“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请示指挥使大人了,将你狠狠的夸了一顿,指挥使大人很高兴,打算革掉我麾下的一名百户,让你上任,从即日起,你就正式被任命为六品百户。” 简直不敢想象,前一刻还急的火烧坟,大人回来后却告诉他你立功了,还升官了。 这操作,钟明有些看不懂,不过他只清楚一点,我他娘的熬出头了。 虽然过程有点刺激心脏,至今都心有余悸,但这都不重要,就如同大人平日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风险与利益同在,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嫖的小姐。 小姐是个什么意思,钟明至今都没弄明白,但就是觉得大人好厉害,什么都懂…… 在唐宁破格提升千户的时候,钟明就知道他会有吃肉喝汤的一天,可这一天来的是如此突然,如此让人防不胜防,胆颤心惊。 然后钟明有点飘了,兴冲冲的跑出了正堂,开始在底下的一帮兄弟面前嘚瑟,还拍着胸口豪迈的放言:“明日醉仙楼我做东,所里兄弟一道去,不醉不归。” 唐宁开始着急了,有些后悔在牟斌面前提他请命,结果这小子升职了,意味着要送份子钱。 清晰记得,当初他升迁千户的时候,唐宁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送了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啊,我的天,洒家摸遍全身也不过才五两碎银子,上哪给你凑五百两去。 银子是个硬伤,唐宁两辈子都治愈不了的重伤,其实他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都是锦衣卫千户了,底下管着上千号弟兄的特务头子,动动歪脑子就有大把银子进账。 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天生不适合做坏人。 但是可以做买卖啊,于是乎,唐宁盯上了一位腰缠万贯的财神爷。 小公爷很高兴,也很感动,此时此刻正眯着眼,一脸享受,就跟八月中秋坐在院子里赏月,胯下趴着一位娇滴滴的美人,正给他‘吸溜吸溜’。 看到徐鹏举满脸感动,唐宁也感动了。 搓着手看着看着坐在院子里捧着肯德基胡塞海塞满嘴油光的小公爷,谦谦地道:“小公爷,可还满意?” “#%#%#%……”徐鹏举头也不抬,嘴里嚼着一根鸡腿,对着唐宁一顿支吾,也听不明白说的十个啥,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很合他的胃口。 很好,唐宁又道:“那小公爷答应我的五百两银子……” 徐鹏举指着门外,便不再搭理唐宁,起身抱着一桶肯德基回房了。 吃东西的时候问这问那,烦不烦…… 徐鹏举身上很少揣银子,特别是有侍卫跟随的情况下,他指着门外唐宁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不过望着小公爷高兴的身影,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千金难买爷高兴,一桶肯德基才收他五百两银子,是不是有些亏本? 第一百五十一章:唐千户有点意思 一枚鸡蛋都要五文钱,逛一趟青/楼至少要十两银子才有底气。 说明大明朝是一个也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没钱寸步难行,而且物价还特别高。 从校尉哪里得知上如意楼叫一个资质中等偏上的姑娘,都要五两银子,瞬间心塞了。 在穷苦人家,一两银子能让一家三人家庭花销一年。 但有些人,两腿一张,躺在床上享受一晚的小姐竟然能管五年温饱,实在不像话,没天理。 也就说庄家汉想嫖一次,得五年不吃不喝。 真是零成本,千倍利润,要不是胯下带把儿,唐宁都有种转行的冲动。 一夜五两,一年就是将近二千两,从此走上脱贫致富的伟大道路。 物价都这么贵,所以肯德基的价格也得稍微往上调整,于是乎,唐宁顶着徐鹏举的名头,在侍卫那里取走了八百两银子。 次日一早,唐宁还没起床,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唐宁,你给小爷滚出来。” 听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小公爷昨夜让母牛拱了吗? 惺惺然睁开了眼,披上外衣就走了出去,正好瞧见徐鹏举怼在门口,双手叉腰,眼睛睁的比牛眼都大,腮帮上的肉一颤一颤,看来小公爷的情绪并不好,真有可能让母牛糟蹋了。 问道:“小公爷找我有事?” 在南京的时候,唐宁就知道徐家姐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要不高兴,就说明有麻烦。 徐鹏举道:“说好的五百两,你讹了小爷三百两算是怎回事?” 唐宁算是明白了,敢情是为了昨天的肯德基多收他三百两银子跑来兴师问罪的,摆着手,说道:“原来是这事,不就是三百两银子嘛,对于堂堂魏国公府的小公爷而言,多大点事。” “那也是小爷的钱,银子也不是大水白白淌来的。”徐鹏举摆出一副小人嘴脸,伸着手,毫不客气地道:“还钱。” 唉…… 没良心啊,徐家姐弟都是一路货色,姐姐完全忘了我帮她搅黄了婚事,弟弟完全不不记得昨天抱着肯德基的那副德行。 现在肯德基吃完了,翻脸不认人了。 唐宁摊着手,无奈道:“可是我已经没钱了。” “没钱?”徐鹏举直接跳起脚来,大声惊呼道:“昨天刚拿的八百两,一夜时间就没了,谁信?你告诉小爷,你拿着八百两银子干啥去了?是不是背着我姐去了青/楼?” 背着你姐去青/楼?什么嘛,搞得好像你真的是我小舅子一样…… …… 徐鹏举走了,满脸愤怒,以及自责。 周黑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要一千两,就算是当今陛下吃顿饭都花不了这么多钱吧。 明知道唐宁在变相讹他银子,可肚子又很不争气,最终在唐宁的诱惑下,达成了协议。 唐宁是个非常有远见的人,很是豪迈的给小公爷打了个八折,减去预支的三百两,还欠五百两。 在厨房外侯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唐宁才端着名曰:周黑鸭的东西走了出来。 一口鸭肉入嘴,徐鹏举现在才发现,过去的十多年里吃的东西简直就是猪食,也由心觉得这八百两银子话的透心值。 …………………………………………………… 文华殿散场后,朱祐樘移驾御书房,准备展开日复一日的生活制度。 ——批阅奏折。 今日奏折都能赶上平时半个月的数量,朱佑樘微微摇着头,有些无奈,接着发出一声轻叹。 伸手拿起最上的一本,瞧了一眼就弃置一旁,这正是御史范中丞的折子,参奏永昌伯张延龄藐视国法,公然私斗。 如今事情已经解决,就没有再瞧下去的必要,随手拿起第二本。 一盏茶后,弃置在龙案上的折子已有二十多本,像是整个文官集团约好集体刷BOOS一样,誓必将狂妄的永昌伯榨成人干。 折子虽多,上奏的事情却是一样,批阅起来都是一眼带过。 大半个时辰后,桌上的折子全部送往司礼监,交给掌印太监萧敬。 朱佑樘轻轻抿了一口茶叶,许是想起了什么,找来门外的小太监,问道:“这些天英国公都在忙些什么?” 小太监的地位不高,但深得朱祐樘欢心,每当折子批完或者小憩的时候,他都会喊来小太监问起一些琐碎小事。 小太监的功课做的很足,每次当值时都会让人探清近日城中的稀奇事。 “回禀陛下,英国公跟往常一样,深居简出,倒是近段时间听人说起,老公爷喜欢逗鸟。” 朱祐樘轻笑道:“他倒是活的自在,那他跟唐宁又有什么过节?不惜得罪皇后,诱导张家兄弟去对付唐宁。” 小太监道:“关于英国公和城西锦衣卫唐千户的事,奴婢倒是略有耳闻。” “哦?”朱佑樘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道:“给朕说说,朕倒是很想知道。” 英国公张懋,四朝元老,为大明朝立下鞠躬尽瘁,立功无数。 六年前,忽然不再过问朝事,只当每日早中两朝象征性的在金殿晃荡一圈,回府后就闭门谢客了。 偏偏这么一位退休养老的老国公来了个鲤鱼打挺,设计谋害唐宁。 小太监道:“英国公与南京魏国公乃是世交,英国公世子张仑与魏国公孙女自幼定下婚约,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南京国公府的徐小姐相上了唐千户,并以死胁迫老公爷给英国公递来退婚书,自此唐千户就跟张老公爷接下来梁子。” 朱佑樘忽然笑了,觉得这件事很是有趣。 “堂堂国公府的世子让人半道扒了灰,难怪英国公欲要置他于死地,国公府的颜面也因为这一下彻底荡平,换做是朕,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他。”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令英国公对唐千户暗下杀手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上回太子殿下对张世子的一顿惊吓,听太医署的老太医说,张世子惊吓过度导致精神错乱。” 朱祐樘眉头微微一挑,才说“张仑的脑疾是照儿引起的?” 接下的事不用聚集嚼舌根也能猜测出个大概,小太监轻点这额头,然后退了出去。 ps:求一波票,谢谢!! 第一百五十二章:我爹叫雷达 朱祐樘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些哭笑不得。 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唐千户还有这样的本事,竟然将话本中的桥段生生演成了现实。 儿女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且要门当户对。 英国公与南京的魏国公都是大明朝的两大顶级豪门,结亲也再合适不过,偏偏唐宁这怂半路扛着锄头插了一脚,乘张仑不备,硬生生的将徐有容给挖走了。 朱佑樘越想越觉得有趣,嘴角的笑容也愈加明显。 不过张仑的脑疾是因为太子引起的,这倒是头次听说,英国公也不敢声张,只好将这份怒火迁移在唐宁的头上。 两罪齐下,难怪多年不理朝事的张老公爷会贸然出手,置之于死地。 旋即在朱祐樘的心底产生一丝丝的愧疚感,自己儿子犯的事,却要别人给他擦沟子,有些过意不去。 但话又说回来了,揪了太子的衣领,冒犯了天威,没杀你就已经看了你张家天大的面子,你倒是吓直接吓懵逼了,心理素质差,偏偏跑去找别人的晦气。 这让朱祐樘有些反感,眉头微微蹙起。 此时城西千户的内院中,唐宁躺在大树下的椅子上,提前享受着退休的生活。 很惬意,很舒心,搞的唐宁都想给朱祐樘写一封奏折,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请求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但理智告诉他,如果真的这样做,朱祐樘分分钟就将他拖到午门外廷仗二十,去你他娘的上了年纪,还告老还乡,婆娘没娶,掰掰手指头也才二十。 “唉……”唐宁在椅子上翻过身,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真是一入朝堂深似海,退休都这么难,按照朝廷官员的退休水准,最低都要四十岁。 想到这,唐宁更加绝望了,还有整整二十年。 朱祐樘撑死还有两年好活,朱厚照这个短命鬼也只有十六年的皇帝命,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三朝元老了? 嘶…… 三朝元老啊,听起来好有气派,都是朝廷的老人了,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卵用。 锦衣卫当到头也只能混到牟斌这个三品指挥使,先不说见了内阁大学士,就算遇见六部尚书以及底下的侍郎,都得好生好气的跟他说话。 除非能混一个爵位,可自永乐年后,朝廷对封爵的要求极为苛刻,就连当初救京的于谦都只封一个少保,对封爵之事闭口不提,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 土木之变后,大明的军队已经失去了血性,选择修身养性,闭门造车,从此国家罕有战事,国土再未有过扩张,也就没有旷世战功。 大明的刀枪在生锈,这座铁桶江山开始遭到酸雨腐蚀,养在京城里的权贵无所事事,骄奢淫逸。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都变了,大明江山不再风景依旧,数风流人物,已不再今朝,大浪淘沙,皆往矣! 小公爷近来两天的脾气很不好,主要是因为那天晚上张延龄堵了千户所大门,他堂堂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只能捂着脸、夹着尾巴从后门悄悄逃走。 这让徐鹏举很掉面子,更掉身价,按照他的脾气,应该冲出去跟张延龄干个你死我活,还不他敢动魏国公世子的一根头发。 为此看待唐宁的眼神也带着一股潜在的鄙夷,还天子亲卫军,还锦衣卫千户,依小爷看就是怂蛋一枚。 尽管后来张延龄遭到应有的报应,仍旧不能抚平徐鹏举心底的怨气。 为此还跟唐宁大吵了一架,仗着小公爷的身份,让侍卫将唐宁按在墙上指着鼻子骂。 一句两句也就算了,你身份最贵,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一句两句也就当做左耳进右耳出,可唾沫星子是怎么回事?骂归骂,喷口水就受不了。 唐宁也来气了,很事牛掰额顶了一句,“要不是你有这魏国公世子的这一层身份,就你副欠揍样,上街分分钟就会被揍。” 徐鹏举很不服气,或者说他感觉自我良好,觉得自个儿的人品以及行事作风很正派,完全没问题,为了验明给唐宁看,半个时辰前就丢弃了侍卫,独自一人拽着头,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上了街。 正当唐宁推算英国公的后续手段之际,一位新调上来的校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人,出事了,徐小公爷在街上被打了……” “噗……”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入腹中,就一口喷了出来。 唐宁容色大变,从躺椅上站起身,惊愕道:“你说什么?” 黄建再一次说道:“大人,徐小公爷让人给打了。” 唐宁不厚道的笑了,这小子终于遭报应了,没有侍卫跟随,你的这副模样在京城公子地痞的眼中,还是属于生面孔。 走路仰头四十五度,就跟螃蟹一样,谁见了你不都想一脚飞你脸上。 现在终于挨打了吧,唐宁高兴坏了,就跟得知徐有容在南京过的很不好一样,差点没整一串十万响的鞭炮庆祝一番。 黄建摸着头,有些看不明白,为何徐小公爷被打了大人还这么……高兴?是错觉吗?按理不应该清点人数,一路奔袭过去替小公爷找场子,揍回来吗? 这画风有些不对啊,钟百户高升让我接手的时候,关于大人的生活习惯交待了不少,为人处事也做了不少的嘱咐,可大人的这种情况又是闹哪般? 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大人,那接下来该干什么?小公爷还救不救了?” 唐宁面色一顿,将情绪藏在心底,肃然道:“救,当然要救,小公爷都让人揍了还能袖手旁观?你这就招呼小公爷底下的几名护卫,尔后给握召集底下所有的百户,限他们一刻钟后,千户所门前集合,为小公爷助威去。” “卑职明白,这就去。”黄建赶紧抱着拳,准备扭头传信去。 刚迈开步子,唐宁又喊住了他,“等等,你还没说小公爷为何被揍?被何人所揍?” 真是的,这才是整件事的关键所在,事情都没汇报清楚,这个下属有点不称职,万一揍小公爷的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呢?是不是也要招呼底下的弟兄杀过去? 别闹了,我可不想成为张仑那样的脑残患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我爹叫雷达【中】 在黄建的一番述说后,唐宁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对他挥着手,表示可以放手大干了。 小公爷,你不是说我没骨气,做事太怂,现在轮到你表演的时候了,给了你机会,也给了你舞台,希望你能在台上蹦跶出一场好戏。 军令如山,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底下的十位百户纷纷带着所里的所有校尉集合在千户所门前,阵势空前浩大,唐宁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颇有胡汉三指点江山的架势。 底下一千多号弟兄暮光谷全部汇聚在唐宁身上,让唐宁的虚荣心溢出了瓶颈,决定了,以后这样的活动要经常展开,多跟基层弟兄沟通,领导嘛,就该有领导的样子,关心体恤下属。 瞬间然让唐宁想明白了一件事,难怪前世的秃头组长老喜欢在上班前召集人员唠叨几句,敢情是为了刷存在感,以及他的虚荣感。 事态紧急,唐宁也就长话短说,随后就带着一千多号弟兄直奔城外农庄。 在得知徐鹏举的去处,唐宁也一阵惊愕,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公爷的心还真的不是一般大,如果在城中,巡回的锦衣卫看到多少会帮衬你一二。 你没事跑城外干啥? 就算你说你是南京魏国公府的世子,谁会相信? 就你那嚣张跋扈的性子,不挨揍才怪。 其实说到底,终究还是徐鹏举的那张吃货嘴惹的祸,晃荡在大街上,听说城外农庄一家姓刘的老汉锅贴做的不错,让人回味无穷。 徐鹏举问清楚了路线就赶了过去,谁知道遇上了个硬茬。 徐鹏举在南京嚣张惯了,任谁见了不都得笑脸相迎,亲切的称呼一句小公爷。 可面前的这家伙,插队不说,还推他,当即就惹毛了,挽起衣袖准备一拳抡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瘪三。 结果人家一帮家仆反过来讲徐鹏举狠狠的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呻吟。 …… …… 等唐宁赶到的时候,看到徐鹏举这张跟漫画一样的脸庞,硬是愣了半天没认出来。 这副模样,估计连魏老公爷都得着酿一番。 转过目光,徐鹏举用脚踩着不知道哪家公子哥的脸,在地上使劲的摩擦摩擦。 至于他带来的一帮家仆,全部躺在地上,捂着胳膊痛苦的呻吟着。 唐宁当机立断,冲了出去,‘呛’的一声拔出绣春刀,大有微臣前来救驾的架势,身后的一干锦衣卫,见唐宁都拔刀了,也都纷纷效仿,瞬间农庄外传出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犀利刀锋声。 地上倒霉公子哥,直接吓尿了,脸色惨白如纸,“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爹可是大理寺少卿雷达。” 唐宁一愣,雷达? 你特妈怎么不叫飞机呢…… 倒霉公子哥是真的怕了,更是后悔到场子都青了,为什么要来城外,还动手揍了这尊大神,动动手指头就召来一千多号锦衣卫,这爷到底是何身份? 难不成真的是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公爷?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徐鹏举狠狠的朝着地上的倒霉蛋吐了口唾沫,挤着淤青的大肿脸,“你爹是大理寺少卿就了不起啊,让你爹过来,小爷照样抽他两个大耳刮子,奶奶的,小爷从小打到都没让人揍过,你是头一回。” 徐鹏举说的是实话,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病过世,他自然就成了老公爷的掌上明珠,更是魏公国府的唯一的希望,希望这棵小树苗茁壮成长,最后继承祖宗的基业。 固然平时老公爷也责骂过徐鹏举,但从来都舍不得体罚他,生怕整出个好歹出来。 可现在,保留十六年的处居然让一个大理寺少卿家的小比崽子给强破了,还是一顿毒打。 想到这,徐鹏举气就不打一出来,再次拿脚狠狠的朝着他的脸踩去。 唐宁一脸惊骇,连着口吐鲜血的倒霉公子,连忙将小公爷拉开,劝阻道:“小公爷,发泄一下就行了,适可而止,再踩下去就真的会闹出人命的。” 徐鹏举重重的哼了一声,“踩死他又能怎样,居然敢揍小爷,小爷今儿个跟你挑明白了,这件事跟你没完。” 说完,徐鹏举还有意未尽的再此伸脚朝着他的脸踩去,“去你他娘的,回家洗干净脖子等着。” 虽然徐鹏举被揍了,恨得脚底下的小王八羔子牙齿痒痒,真是捏死他的心都有了,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委屈,这才来京城多久,就让人欺负了。 但是徐鹏举也是一个有理性的人,更是唐宁的一句话瞬间惊醒了他,看着鞋底下面目全非的小崽子,再踩下去,估计真的嗝屁。 若是寻常人家,锦衣卫完全可以捏造假象,掩盖事实。 可这小瘪三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官职不是很大,可好歹也是个官,据他所知,大理寺的两位少卿都上了年纪,一旦死了儿子,也就彻底的绝后了。 断了香火,这辈子的唯一支撑力也就彻底崩塌,雷少卿就会像是一头失去交配权的猪,发了疯似的乱拱。 事情一旦闹大,纵然他是南京魏国公世子,也难逃御史的那张嘴,大明律法的制裁。 最后,徐鹏举在唐宁的拥簇下,回到了千户所,一进内院,徐鹏举就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觉得没脸见人,就连午饭都是唐宁亲自端过去的。 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小公爷让人揍的鼻青脸肿,在心底感动痛快和些许窃喜之余,对他也感到一丝同情,毕竟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啊。 所以唐宁就很是慷慨的给他做了一回周黑鸭,还是加量版的。 徐鹏举感动坏了,抱着唐宁一顿痛哭,说唐宁是他这辈子最够义气的朋友,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好兄弟云云…… 唐宁傻眼了,一只周黑鸭至于吗? 连好兄弟都说出来了,啧啧…… 小公爷学聪明了啊,不过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跟你谈感情不谈钱? 唐宁很是委婉的搓着双手,矜持而又羞涩额扭着臀部,扮成难以启齿的模样,艾艾道:“小公爷,你能将唐某看成你的好兄弟,唐某很高兴,不过小公爷,俗话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这只周黑鸭给你打个兄弟价,四百两,怎么样?感不感动?” “嗯??小公爷,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要不……三百五十两?” “……行不行说句话啊。”唐宁一咬牙,摸着胸口很是痛心地道:“三百两,真的不能再少了,会让我生不如死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我爹叫雷达【下】 徐鹏举惊呆了,让唐宁的这副嘴脸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嘴角嚼着的一块鸡肉都忘记咽下腹中。 就那样怔怔的看着他…… 良久过后,徐鹏举就像一只发了情了小母猫,跳起脚来骂道:“小爷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收小爷的银子,你还是人吗?” 很尖酸刻薄的话,宣泄着徐鹏举内心的不瞒,因为这一只周黑鸭,小爷都将你当成铁哥们,你倒好,反过来腆着逼/脸问我要银子,还兄弟价,三百两…… 我呸! 徐鹏举被唐宁的给恶心坏了。 唐宁很不高兴,任谁被人质疑不是人的时候,心底都会油然而生出一股想拿鞋底抽他的冲动,哪怕小公爷的脸已经被揍成了猪头,但是可以挑皮厚的地方下手啊。 徐鹏举这态度,表面的是不想给钱,说白了,打算赖掉,吃白食。 唐宁觉得应该好好给他上一节道德教育课,顿了顿,尔后说道:“小公爷,买卖钱财天经地义,吃东西付钱这也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徐鹏举斜眼瞥着他,嚼着鸭肉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小爷不给你这只鸭子的钱,也就妄为人了?” 唐宁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很好,这小公爷的悟性不错,一点就透,比钟明和余洪这俩瓜怂强太多了,不愧是豪门少爷,经过名宿大儒的栽培,破三轮车跟宝马就是不一样。 有这样悟性的小公爷,唐宁仿佛看到三百两银子正对着他憨憨招手,是多么的可爱,我爱你! 幻想都是美好的,小公爷接下来的话一脚直接将唐宁从云端踩到了残酷的现实中,“小爷今日心情很不好,鸭子小爷已经吃进肚子了,钱嘛,没有!” 唐宁像是无法接受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顿时失了神。 尔后大呼道:“小公爷,你可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做出这种吃饭不给钱的事有失身份吧。” 唐宁仍旧对三百两银子抱有一丝幻想,毕竟唐千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穷鬼,托着南京彭磊的三千两银子没还,人家婆姨都快将他逼上梁山了,再不还估计回提着菜刀追到京城来。 另外,堂堂锦衣卫千户,长期住在千户衙门也不是个办法,底下的校尉每天都点卯回家,再不济都有一个窝,可他呢,之前还有钟明守着他,现在钟明也走了,余洪回京城的时候,十之八九会带着新婚婆姨一道过来,在京城租上一间小爱巢。 他只能默默的陪着刘雨韵这个暗藏祸心的下丫头,唐千户怕呀,钟明不在了,指不定哪天就摸进他的房间,毕竟这丫头是个有前科的人。 所以他要挣银子,京城的一座宅子,中等三进带小谢亭台假山的,起码也要七八千两,按照唐宁的思路来,必须给整一间车库,还要必备一处游泳池。 日后娶了小娇妻,有幸纳了几门妾,当值回家,有事没事在游泳池里噗通噗通,穿着大裤衩,好不欢快…… 可是,面前这位小公爷,居然吃起了霸王鸭。 徐鹏举毫不在乎的道:“这事小爷又不是头一次干,再说了,这几天你都在小爷这里挣了一千多两,做人嘛,适可而止,别太贪心。” 听着口气,徐鹏举是打算一赖到底,又不能把这个赖皮小人抓起来,胸前挂着无耻之尤的牌子游街示众,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他……赖掉? 好气啊。 唐千户想了想,放低了身段,尔后带着和气的口气又道:“小公爷都说这话了,我这做朋友的也不能太势利眼,不过小公爷能不能将这只鸭的工料费给结一下,不多,就五两银子。” 蚊子腿也是肉,五两银子都能逛一回青/楼了。 …… 唐宁黑着脸,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徐鹏举的房间,真是太过分了,五两银子都不给,白瞎了我的一只鸭,决定了,要放长线钓大鱼,一个月补给他做吃的。 想吃可以,先拿银子过来说话,没错,我要将亏损的全部捞回来。 前世人称过雁拔毛,这辈子让大雁啄瞎了眼。 在唐宁和徐鹏举回到千户所的这会功夫,大理寺雷少卿公子被打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京城。 闲来卵疼的茶客又在茶肆中议论开了。 民间的风气就是这样,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几百年前的大明朝,总是不缺少这类人,这也是中华民族上千年来遗留下来的宝贵文化。 朝代在变更,社会在进步,话题自然而然也在随波逐流。 古代人讨论最多的是,哪家粮食大丰收了,哪家官老爷纳了几门小妾,哪家母猪生了多少个小猪仔。 后世呢,女人都在谈论什么化妆品好用,哪个包包上档次。 这就是人维思想的进步,但是也有一些话题是亘古不变的,好比…… 谁家的婆姨跟谁偷偷好上了,谁家老爷原来是个基佬,好男风,有断袖之癖。 在两性上,这个敏感的话题永远都不过时,始终都是闲时谈资的主力军。 消息传的很快,但对徐鹏举的身份挖掘速度更快,南京魏国公世子的身份旋即传遍了整个京城。 顿时无数双眼睛都带着怜悯的目光静静的看着大理寺的雷少卿,生出这么个玩意儿,你应该好好反思一样,或者说,甭管他有理无理,昏迷不醒也要吊在房梁上拿着鞭子蘸着盐水抽一顿。 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徐家小公爷。 大理寺中,雷达雷少卿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鞋印,重度昏迷的儿子,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身边的随从轻声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个孽子将魏公国府的小公爷给打了,徐老公爷能咽下这口气?”雷达仿佛在这一瞬间衰老了好几岁,又道:“查清楚徐小公爷的住所没有?” “查清了,前几天本是住在定国公府,后来这几天住在城西锦衣卫千户所里。” “城西锦衣卫千户所?他跟锦衣卫走的很近?”刚问出这话,雷达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城中关于唐宁跟魏国公府徐有容的传闻。 便又道:“谢罪礼准备好没有?” 第一百五十五章——暗卫千户 听闻徐小公爷惨遭毒打,唐宁直接带着一千多号锦衣卫出城营救,在外人看,徐鹏举跟锦衣卫有着非同凡响的交情。 实则,唐宁当时的想法只是纯粹的想混一波经验,在徐鹏举的心底刷新一下好感度,对日后借钱,替他解围打下夯实基础。 这一步走的很成功,不仅吸引了局外人,就连徐鹏举都感动的一塌糊涂。 当然,如果徐鹏举愿意将周黑鸭的三百两银子补偿给唐宁,他的形象在唐宁心底会更美好一些。 唐宁去了镇抚司,私下调动整个千户所的全部人手,未经指挥使批准,若是遇上一个心胸狭隘的上司,一顶私调人手、擅离职守的帽子扣下来,唐宁这一辈也该到头了。 人马兵力向来都是朝廷的敏感词,处理不当就会引火烧身。 好在牟斌是一位好上司,对唐宁很看重,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只是在口头上告诫了他一番。 随后看待唐宁目光中带有一丝欣赏,唐宁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会来事、脑子又是最好使的年轻人。 一路从南京百户到京城被陛下钦点千户,又亲封为詹事府洗马,许多朝廷官员穷其一生都爬不到唐宁这种程度,可他也不过才二十岁。 通过对事情的准确拿捏,跟太子打下了殷实的交情,此番调动锦衣卫出城,更是博取了徐小公爷的深度好感。 这些都是人脉,都是未来朝廷的助力,关键时候能为你顶上大梁,能救你的命。 牟斌微微叹了口气,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二十岁的时候,还在百户的职位上苦苦拼搏。 牟斌有一种预感,他的这位下属,有朝一日会爬到他望其项背的高度。 聪明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着酿再三,懂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很显然,在牟斌的眼里,唐宁就是这种人,光是与太子和徐小公爷的这份交情就注定了他日后再朝堂上的地位。 “这件事你也不必担心,我这就上书给陛下,以防英国公搅乱是非,借机生事。” 唐宁抱着拳,“卑职谢过指挥使大人。” 牟斌笑着摆着手,“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倒是见外了。” 牟斌转过身,将桌上的条子递给了唐宁,说道:“你看一下。” 带着疑惑接过手,以为底下又生了什么乱子,牟斌想看看他的意见,结果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镇抚使彭东经过多位大夫的看诊,得出的结论是,患了绝症。 唐宁虽然经常进出镇抚使,但是对镇抚使彭东的印象很稀薄,入京三个月来,也才见过寥寥几面,每次都是客套的打了招呼。 唐宁有些不明白,镇抚使彭东患了绝症,这事拿给他,是什么个意思。 牟斌也看出唐宁的迷惑,开口解释道:“彭东自去年就被诊断有肺部疾病,这一年来也在吃药维持,但未见好转,近来几个月都是在家疗养,鲜有见他来衙门当值,今早他主动递上条子,并且自己已经上书给了朝廷,祈求告老。” “彭东一走,镇抚司的位置就空闲出来了,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无数,到时又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镇抚使武官从四品,这官职已经不低了,而且镇抚使又是一个闲差,锦衣卫有指挥使同知和佥事撑着,他只需关好衙门的一切后背工作,无非每天算算出纳,统计一下人力之类的工作。 这对于那些根基庞大的家族而言,镇抚使就是晚辈当做政绩的最好跳板。 这道理唐宁一点就透,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邵楠跟随我多年,在千户这个位置上待的时间太久了,若是按照业绩来评点,早该提拔了,可锦衣卫的位置委实紧张,走关系将他调到别的卫军中又放不下这心,眼下彭东病重,我的意思是给陛下上书,看能不能将他提上去。” “那大人觉得有几成把握?” 牟斌想了想,最后说道:“七成” 唐宁一惊,七成这个概念数完全超出了唐宁的预料,这跟十拿九稳有什么区别。 如牟斌所言,盯上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都是身份显赫的权贵,能在众人垂涎欲滴的状况下说出七成把握,说明牟斌有着强硬的手段,不然也不会如此自信。 这不禁让唐宁产生一股好奇的念头,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在陛下那为邵楠讨到镇抚使的职位。 邵楠似乎看穿了唐宁的想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你可还记得羊神杀人悬案的韦平?” 唐宁正是这件事让朱祐樘亲封的锦衣卫千户,怎么可能会忘记,点着头道:“卑职不曾忘记。” 牟斌接着继续说道:“时候我让邵楠动用暗卫顺着他们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顺藤麻瓜,结果有了意外收获,不但将潜伏在京城中的另一名探子逮捕,还搜出他跟南昌的密切来信。” 这下唐宁明白了,要这要将这份罪证呈给朱祐樘,然后将这份功劳灌输在邵楠的身上,这个镇抚司的职位也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可他要为邵楠争取镇抚司的职位,这件事也没必要跟他细说啊。 问道:“那大人想让卑职怎么做?” 牟斌看着他,道:“待邵楠从回京,你手底下的暗卫千户就由你接手吧!” 唐宁一怔,让我接手暗卫千户? 说实在,唐宁有些情愿。 他本身就肩负这暗卫百户的职务,明面上有是锦衣卫千户,一有空就要去詹事府东宫走动,现在牟斌又要他接手邵楠的差事。 从暗卫百户到千户,不仅仅是职位的晋升,手上的实权也有了飞跃性的提升。 一个暗卫千户手底下能有数百密探,虽说能给日后办事省下不少方便,但是唐宁实在没空闲的时间来管辖暗卫的这摊子事。 可这又是牟斌的意思,他不好拒绝啊。 这短暂的犹豫就让牟斌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你整日从千户所奔波至詹事府,让你接受暗卫千户有些吃不消,可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能者多劳,再者,等你整整接受暗卫后,你会看到暗卫的另一面,相信你会感兴趣的。”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