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生离长恻恻,一生冤孽几时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梦好总难圆 珠还琴断 情天长有恨 凤泊鸾飘
七阴教主问道:“你当真毫不知情?”百毒神君道:“你要算在我的头上,那也没有办法!”七阴教主半信半疑,又迈上一步,冷冷说道:“纵算万家树不是你杀的,你对他的儿子下这等毒手,还算得是个人吗?”百毒神君冷笑道:“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已把这小子杀了,你还不领情么?你试想想,我要杀他,大可以用九阳毒掌,为什么却用这种十二个时辰才发作的毒药?”原来百毒神君虽然知道七阴教主便在附近,却不知她的确切地址,因此故意用这个办法,料到万天鹏受伤之后,必定会燃起信香,向七阴教主求救,他便可以跟踪而来。
七阴教主想了一想,亦明其理,却冷笑说道:“这样说来,你是诚心来见我的了?”百毒神君道:“这个当然,你还不相信吗?”七阴教主戟指骂道:“你用这个办法前来见我,你却还想我理睬你么?你走不走,你再不走,休怪我手下无情!”
百毒神君老羞成怒,冷笑说道:“好呀,万家树死了,你还心甘情愿替他抚养孤儿,真是可敬可佩!只不知你凭着什么身份,替他守寡?好,我索性将这小子毙了,看你怎么?”突然一跃而起,一掌向万天鹏顶门劈下。
七阴教主正自气得浑身发抖,突然见他施展杀手,大吃一惊,可是她事先没有防备,百毒神君已经出手,她身形虽快,亦已迟了一步,这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万天鹏若给他杀死,我必定要杀他偿命!”
就在这刹那间,眼看百毒神君的手掌已拍到万天鹏的顶门,却忽地大叫一声,掌锋斜斜劈下,歪了三寸,没有劈着。说时迟,那时快,七阴教主已扑到他的面前,挥掌猛击,百毒神君陡然缩身退步,怒声说道:“好本领,好本领!可是你别忘了,你武功虽然比我高强,我也还有办法置你死命!”
原来百毒神君那一掌拍下之时,突然觉得好像被大黄蜂叮了一口似的,故此歪了少许,他只道是七阴教主所放的暗器,后来发觉没毒,这才放心,但已是怒不可遏。
七阴教主也莫名其妙,原来那是龙剑虹在神像背后所发的一口梅花针,救了万天鹏的性命。以七阴教主的本领,本可以看得出来,但因为她全神贯注在百毒神君和万天鹏的身上,却料不到神像背后有人躲着。
这时七阴教主也是怒不可遏,阴沉沉地说道:“你敢动他一根毫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本来不想亲手杀你,但你一再倒行逆施,我只有奉先师的遗命了!”她的容貌在少年之时被百毒神君所毁,本就奇丑无比,这一发怒,更加难看!
百毒神君一生与毒物为伍,这时面对着七阴教主,亦自心悸。他被七阴教主的目光迫退几步,定了一下心神,说道:“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你仍然如此痛恨我么?好,就算我当年对不住你,如今我来赎罪,你愿不愿意听完我的说话?”
七阴教主见他一再赔罪,心肠稍软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百毒神君道:“金刀寨主劫了各省贡物,震动天下,这件事情,想必你早已知道了?”七阴教主道:“此事与你我何干?”百毒神君道:“金刀寨主得了贡物,却无福享受,再过十天便要全部奉送给我,怎说与你我无干?”七阴教主冷笑道:“恭喜你发了大财啦!你发了大财,不去与你那些猪朋狗友享福,却找我做什么?”百毒神君得意洋洋,笑道:“岂止发了大财,我简直是富可敌国了。只要你我和好,我的便是你的,何分彼此?我打算分几件奇珍异宝给乔北溟老怪,与他结纳,哈哈,我与他联在一起,尽可以横行天下,号令江湖,岂不美哉?”七阴教主摇了摇头,心中想道:“我最初投入姬老师门下之时,他虽然时时流露出向往外面繁华的心意,却也还算得是个相当纯朴的苗人。不料他后来结交了庞通那些坏人,心术便一天坏过一天,如今更是利欲薰心,无恶不作,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真真是可叹而又可恨。”正想出言嘲讽,百毒神君在笑声中往下说道:“听说你要创立七阴教,我的资财正可以助你成其大事,那时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我夫妻同心合力,外面又有乔老怪作靠山,你的七阴教还怕不昌盛么?你瞧瞧,我诚心与你共享富贵,你还不满意么?”
七阴教主冷笑道:“多谢盛情,老实说给你听,我也曾动过那些贡物的主意,可是你要将那些贡物来求我饶恕,就是你全部堆在我的面前,我也不屑看它一眼!”百毒神君正是因为曾听阳宗海说过,知道七阴教主曾接受阳宗海的邀请,打算帮乔老怪抢夺贡物的,虽未成事,但七阴教主想分润贡物那是无疑的了,所以他才用贡物来引诱她。想不到七阴教主一口回绝,而且说得那样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之地!
百毒神君怔了一怔,装出一副悲伤的神色,说道:“你不愿与我和好,我亦无法勉强。女儿你让我将她带走吧。”七阴教主冷笑说道:“你问她,她愿不愿跟你?”阴秀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躲到七阴教主背后,叫道:“妈,我与你永不分开!”七阴教主道:“你听见了么?女儿与我相依为命,她绝不愿跟你的,你自己走吧!”
百毒神君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未知道我的心意,我要将女儿带走,乃是为了她的好处呀,我给她找了一个好婆家了。”七阴教主怒道:“她是我的女儿,你敢擅自许人?我不答允!”百毒神君道:“你听我说了是哪一家,再行定夺也还不迟呀!何必张口就骂?”七阴教主道:“好,你说是哪一家?”百毒神君道:“我给她选的便是乔北溟的儿子,乔北溟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儿子也是少年英雄,难得他也不嫌咱们,你说说,这样的人家还往哪里去找?”
七阴教主嘿嘿冷笑,心道:“原来他是想把女儿拿去巴结乔老怪,我还道他对兰儿真的存有父女之情呢?”百毒神君瞪眼说道:“你笑什么,难道这样的人家你还不满意吗?”七阴教主冷笑道:“兰儿比你有志气得多,你要巴结乔老怪,将他的儿子当作宝贝,我的兰儿却未曾将他放在眼内!厉抗天早就替他的主人向我提过亲,我若肯答应,还待你来说么?”百毒神君叫道:“吓,你们居然拒绝了他!”阴秀兰尖声叫道:“我宁死也不嫁乔北溟的儿子,连他的名字也不愿意听!”七阴教主冷冷说道:“你听见了吧?还说什么?赶快与我出去!”
百毒神君神色沮丧,呆了半晌,忽又哈哈笑道:“也罢,女儿是你养大,便由你作主。但另一桩事情,却不能由你作主了。喂,喂,你与我既不讲夫妻父女之情,我便与你讲一桩交易,怎么样?这桩交易对你大有好处!”七阴教主一阵恶心,却忍着不发,心想:“我且看看他真正的图谋是什么?”便道:“什么交易,你说说看。”
百毒神君迈上一步,说道,“先师的百毒真经,可是在你手中?”七阴教主听他提起师父,心中恼怒之极,但仍然隐忍不发,说道:“不错,是在我的手中。怎么样?”百毒神君道:“按理说我是掌门大弟子,你是半路投师的人,师父这本百毒真经,应该归我所有,但我念在夫妻一体,二十年来,始终没有向你索取,如今你既与我断了夫妻之情,本门的传家经典,你就该交还给我。而且,我也不白要你的,我愿将所得的贡物分一半给你。”
图穷匕见,原来百毒神君的真正来意乃是要索取这本《百毒真经》。在此之前,七阴教主虽然对他极为憎恨,但念到他来向自己求情,口口声声说要“赎罪”,还以为他多少有点悔悟,岂知他这一切都是假装出来的,用意不外在骗取这本真经,想至此处,七阴教主愤极狂笑:“哈哈,你倒真是慷慨,既然是你应得之物,你也肯将珍宝来与我交换么?”百毒神君给她的笑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不觉毛骨悚然。
笑声中七阴教主又踏上两步,百毒神君喝道:“你到底意欲如何?”七阴教主倏的止住了笑声,冷冷说道:“亏你还有脸皮问我要先师的遗物!先师是怎么死的,你当我就忘记了么?”百毒神君道:“师妹,你还提这些陈年旧帐作甚,师父他也死了二十年了。我给你的珠宝,你用之不尽,师父他还能给你什么好处?”
七阴教主道:“是啊,师父他老人家已死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他嘱咐我的事情,我迟迟未办,一想起来,便觉心里不安。”百毒神君道:“他嘱咐你什么事情?”七阴教主双目射出刺人的寒光,但当她的眼光从百毒神君脸上掠过,瞧到她女儿惊惶失措的神情时,她又收敛了目光,淡淡说道:“这个么你还是不问的好!”百毒神君道:“好,不问就不问,但师父那本遗书,我总该问个明白,你到底愿不愿与我交换。”七阴教主道:“你把天下所有的珠宝堆在我的面前,这本书么,也不能与你交换!”
百毒神君勃然大怒,朗声说道:“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么?你在师父门下,总共还不到一年,你凭什么要占据师父的遗书。你以为你得了师父的百毒真经,我就没法制服你了么?”七阴教主双眉一竖;倏然间又射出了冰冷的眼光,沉声说道:“我在师父门下,虽然未到一年,却是师父唯一的弟子。”百毒神君喝道:“什么?我还没有死呢?”七阴教主不理会他,往下说道:“师父临终之时,嘱咐我给他清理门户,我一直没有给他办到,你再不走,我可要执行师父的遗命了!”
百毒神君面色铁青,盯了七阴教主一眼,忽地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多谢你手下留情,好,以后我也不会再来见你了。”七阴教主吁了口气,道:“这样最好!”话犹未了,百毒神君突然一跃而起,“波波”两声,两颗弹子倏的射到了七阴教主的面前,便即碎裂,迸发出两道淡红色的光华,同时一掌向七阴教主击下。原来他故意说走,正是要乘七阴教主戒备松懈,这才骤下杀手。
但听得“蓬”的一声,百毒神君给震得飞了起来,七阴教主却像一棵枯萎的树木一样,慢慢倒下,百毒神君狞笑道:“让你到地下向姬老鬼诉冤吧!”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身形还未站稳,万天鹏和阴秀兰已双双扑上,阴秀兰忽遭人伦惨变,心头大震,比万天鹏来得迟了半步,但听得百毒神君大喝道:“你赶快退下!”当当两声,两枚耳环电射而出,与此同时,七阴教主也从地上蹦跳起来,厉声叫道:“放了这两个孩子!”
七阴教主受了重伤,虽因急怒攻心,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一跳便跳了起来,但终于还是迟了半步,但见一团烟雾,倏地铺开,那两枚耳环,已射到了万天鹏面前。七阴教主知道百毒神君的耳环乃是用十二种毒药淬炼过的,歹毒无比,给它碰了一下,就休想活命,自己又受了重伤,再没人给他解救了。这一瞬间,七阴教主又惊又怒,惨叫一声,又跌倒了。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瞬之间,但听得“当、当”两声,接着是百毒神君的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七阴教主本已昏迷,听到了他凄厉的叫声,陡然间精神一振,双眼一睁,但见一个美貌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而百毒神君则已倒在地下,七阴教主叫道:“龙姑娘,是你!”
龙剑虹道:“不错,我来求你老人家一件事情。”呼呼两掌,荡开了那团毒雾,忽地身躯晃了几晃,也倒下去了。
七阴教主坐了起来,香案上的破油灯灯光摇曳,照出了地下惨酷的景象,但见百毒神君全身蜷曲,眼耳鼻口,都淌出血来,在地上动了两下,厉声叫道:“你好,你好,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声音越说越弱,说到了未一个字,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团瘀黑色的血块,便即寂然不动。但那惨厉的声音,还好像凝聚未散,震得人心灵发抖。
再看过去,万天鹏和阴秀兰也躺在地上,阴秀兰发出沉重的喘息,万天鹏却动也不动。在他们身边,有四片削断了的耳环。
原来那两枚耳环是给龙剑虹削断的,龙剑虹从神像后面似箭一样射出来,使出了一招绝妙的剑法,恰好削断了那两枚耳环,而没有伤着万天鹏的皮肉。
其中有一片耳环激射回去,割穿了百毒神君的额门,百毒神君与七阴教主对掌之时。他的功力不及七阴教主,也受了七阴毒掌的震伤,所以他虽然身有解药,却没气力掏出来了。那耳环剧毒无比,何况他又被七阴教主一掌震散了气功,因此在片刻之间便告暴毙,死在自己的毒环之下。
七阴教主环目四顾,知道万天鹏中毒最深,而阴秀兰与龙剑虹不过是受毒烟迷倒,尚无大碍,龙剑虹与她距离最近,她用尽剩余的气力,爬到了龙剑虹的身边,在她的中指咬了一下,龙剑虹痛醒过来,运了口气,只听得七阴教主在她耳边说
道:“赶快从我身上将那个绿玉瓶子掏出来。对,就是这个,打开瓶子,你自己先吞两颗药丸。”
龙剑虹依言吞服,但觉一股清香,将胸口烦闷之感尽都驱散,精神也渐渐恢复过来,七阴教主问道:“你会针灸之术吗?”龙剑虹道:“不会。”七阴教主道:“那也不要紧,我来教你,穴道你总认得吧?”龙剑虹道:“认得。”七阴教主道:“你把我身上的金针找出来。好,第一针扎我背心的归藏穴,刺三分深浅,一刺进去,即拔出来。”龙剑虹照她的吩咐扎穴。手法不熟,穴道虽然认得准确,却刺得浅了,不及三分,七阴教主道:“不行,不行,再来一下。”这一次稍为超过三分,七阴教主身躯一颤,汗珠迸出,龙剑虹吃了一惊,七阴教主道:“无妨,下次稍轻一些。好,第二针扎我督脉的‘悬枢穴’,五分深浅,待我叫你,然后才好拔出来。”
龙剑虹手法渐渐纯熟,依照七阴教主的吩咐,顺次替她扎了督脉的悬枢、命门、阳关、愈气诸穴,最后给她扎了顶门的“百会穴”。七阴教主吁了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稍歇一会道:“你扶我去看看他们。先看姓万这个孩子。”她看了万天鹏之后,切齿说道:“下得好狠的毒手。”再看了她的女儿,说道:“对女儿总算还有点良心。”
原来刚才阴秀兰与万天鹏虽然同时扑上,百毒神君对他们的下手却各自不同,阴秀兰不过中了迷香之毒,万天鹏则除了中毒烟外,还沾上了他的“五毒散”,这是用金叶菊、黑心莲、沾了瘴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藤再加上碧蚕蛊五种毒物烧灰炼成的,毒性之烈,仅次于他用十二种毒物淬炼过的星形毒环。
七阴教主道:“幸好你削断他的毒环,要不然他身受十八种毒药,我也没法子给他医治了。”她摸出五口金针,每口金针都蘸上了一种药粉,插入了万天鹏的灵台、至阳、维道、龙头、凤尾五处穴道。她本是委顿不堪、在施用针术之时,强自振作精神,刺五处穴道,手法各个不同,或如蜻蜓点水,或如巧女绣花,缓疾之间,如有节拍,甚为美妙,看来似是毫不费力,其实已用了无限心神,但见她顶门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汗水涔涔滴下。她在重伤之后,再这样耗费精神,实是大忌。龙剑虹虽然不懂医术,也在旁边替她着急,可是又没法替代她。
施术完毕,七阴教主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登时面色灰暗,双目无神,将两颗药丸递给龙剑虹道:“请你救治我的兰儿,喂她吃这两颗药丸,再用针扎她的归藏穴,她不过仅受迷香之毒,无大碍。”看来七阴教主已是筋疲力竭,不能动弹。
这几人中阴秀兰伤得最轻,仅不过是受了毒烟所迷而已,吞了两颗药丸,便即苏醒,龙剑虹再给她扎了“归藏穴”,登时气血畅通,恢复如旧,她一睁开眼睛,见救她的人竟是龙剑虹,不禁大为惊愕。
七阴教主道:“要不是龙姑娘,咱们母子三人只怕要到黄泉相聚了。”阴秀兰本来对龙剑虹深含妒意,视若仇人,这时,但觉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拉着龙剑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七阴教主道:“兰儿,你过来。”阴秀兰未曾行近,便觉一股热气迫人,好生难受,仔细一瞧,但见母亲双颊火红,眉心间现出一片焦黑的颜色,阴秀兰大吃一惊,叫道:“妈,你怎么啦?中的是什么毒,这样厉害?”七阴教主道:“没什么,大约还死不了。你给我去搜一搜,将他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这个“他”字,指的当然是百毒神君,阴秀兰心中一凛,想道:“妈和他同师学技,又得了姬祖师的百毒真经,自己还不能解救,看来她是要我去搜他的解药了,但愿天老爷保佑,他身上藏有解药。”
阴秀兰料得不错,七阴教主确是无法自行解救,原来她中的是九阳毒掌,另外又给百毒神君的“消魂蚀骨散”黏上了皮肉,这消魂蚀骨散乃是用在苗疆瘴气最烈的幽谷中生长的桃花,再配合其他烈性毒物炼成的。“消魂蚀骨散”性极阴寒,而九阳毒掌则是最厉害的热毒,百毒神君用这种毒药伤她,正是算准了唯有这个办法,才可以置她死命。
原来九阳毒掌与七阴毒掌,一阳一阴,互相克制,若然七阴教主只是受九阳毒掌之伤,她可以运用本身的阴寒之气,消解热毒,现在加上了“消魂蚀骨散”的毒伤,寒热交迫,那就绝不能自己运功来治疗了。
阴秀兰
.99lib.走到百毒神君跟前,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但见他已僵硬如石,触手生寒,蜷曲如虾,七窍流血,原来他是先中了七阴毒掌,再被自己的星形毒环毒毙的,死状惨极,阴秀兰虽然对他憎恨,亦觉目不忍睹!她带了手套,闭上眼睛,将百毒神君身上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有各种颜色古怪的毒药,有几只绿玉小瓶,七阴教主望了一眼,道:“没有了么?”阴秀兰道:“没有了。”七阴教主道:“不对,应该还有一样。”阴秀兰大着胆子,再仔细搜寻,忽觉百毒神君的腰带有些异样,正要解下来看,七阴教主道:“不可用手触它,用飞刀将它斩断。”阴秀兰摸出了三柄匕首,比了比准头,却忽地踌躇起来,手指微微发抖。
龙剑虹知她心意,轻声说道:“请把匕首交给我吧。”阴秀兰默默无言地交出了匕首,随即转过了身子,原来她是怕自己的飞刀掷得不准,或者劲力过大,一有失误,百毒神君便将遭受开膛剖腹之灾,虽说他已经死了,但到底是她的生身之父,她不忍伤残他的肢体。
龙剑虹掂了一掂匕首的轻重,把手一扬,三柄匕首连环飞出,从百毒神君的围腰玉带上轻轻划过,恰恰将玉带分为三截,丝毫没有触及他的身子,七阴教主心中暗赞:“好功夫!今晚幸亏是她,换了个武功稍弱的人,那就不堪想象了。”
就在那玉带割断的刹那间,倏地飞起了点点寒
.星,龙剑虹早有防备,拉着阴秀兰一跃跃开。原来百毒神君那条玉带,内装机关,藏有无数毒针,若是贸然的将它解下,触动机关,那就要被毒针刺体,变成了刺猬了。玉带里除了毒针之外,还藏有一个长约三寸的玉匣,精巧异常,这时已现了出来。七阴教主道:“兰儿,将这个玉匣给我。”
阴秀兰道:“这里面藏的是解药么?”七阴教主接过,指甲在玉匣上轻轻划了几下,玉匣揭开,只见里面藏的是三颗碧绿色的药丸,七阴教主吁了口气,脸上现出一丝苦笑,阴秀兰忙问道:“怎么?”七阴教主说道:“没什么,妈大约还可以留下来伴你几年。”阴秀兰稍稍放心,正欲再问,七阴教主道:“你把地上曲颈的那个玉瓶拿来。”阴秀兰拿给她看,七阴教主点点头道:“对了,正是这个。你把瓶中的药粉吹入你鹏弟的鼻中。这才是解五毒散的解药,我刚才所用的针药,不过暂时可以阻止他体内的剧毒,不致侵入心房而已。”
阴秀兰骇道:“他所用的毒药,样样都这么厉害?”七阴教主道:“要不然他怎会得了百毒神君之名,我虽然得了师父的真经,却还是远不如他。好在真经上有几样毒药配制的单方,他不知道,刚才我与他交手之时,他也中了我的酥骨散。要不然他发出星形毒环之时,劲力就会大得多了。”龙剑虹这才知道,刚才她之所以能够一剑削断百毒神君的两枚毒环,乃是因为他已受了毒伤的缘故。
阴秀兰依言将药粉吹入万天鹏鼻中,万天鹏动了一下,仍未苏醒,七阴教主叹道:“他受毒太深,要待一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然后还得好好调治一个月,才能够恢复如常。”顿了一顿,闭目稍稍养神,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刻,才又张开眼睛,面向着龙剑虹说道:“龙姑娘,刚才你说有什么事情求我,现在可以说了,说吧!”
龙剑虹道:“我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麻烦教主,但这件事情关系着几个人的性命,除了教主,无人救得。”七阴教主心中一动,问道:“什么,你要我去救谁人的性命?”龙剑虹道:“是张玉虎他们受了致命之伤,中的正是百毒神君的九阳毒掌!”
七阴教主这时正将一颗药丸纳入口中,不知怎的,忽地牙关打战,“卜”的一声,将那颗药丸咬为两半,一半已吞落肚内,另一半则吐了出来,她把那半颗药丸重新用蜡纸包好,放入玉匣之中
,阴秀兰诧道:“妈,是解药不对吗?”七阴教主咳了一声,说道:“不,这解药是应该如此服法,每日服半颗,三日之后,便痊愈了。”阴秀兰放下了心,给她母亲轻轻捶背。但龙剑虹在七阴教主对面,却瞧见她脸上掠过了一丝痛苦的微笑,声音也似乎有些颤抖,龙剑虹心头一震,想道:“咦,她怎么笑得如此凄凉?教人皮肤起栗。莫非她受伤极重,对女儿说的不是真话?”
七阴教主喘息稍定,说道:“哦,是张玉虎中了九阳毒掌,另外还有谁?”龙剑虹道:“我的凌云凤姐姐和金刀寨主周山民,也同样受了九阳毒掌之伤。”七阴教主想道:“怪不得他的玉匣之中恰好放着三颗解药。原来他是打算用这三个人的性命,来威胁周山民,交出贡物。”
龙剑虹见七阴教主沉吟不语,试探道:“教主,想这九阳毒掌也是令师所传,教主当会知道解救之法?”七阴教主道:“不错,我是知道解救之法。”顿了一顿,往下说道:“张玉虎这小子对我甚为无礼,凌云凤和周山民与我素不相识……”话未说完,阴秀兰颤声道:“妈,你、你……”七阴教主微笑道:“兰儿,你急什么,妈还没有说完呢。”阴秀兰已抢着说道:“妈,你,你到底想不想救他?”七阴教主道:“妈本来不想救他的,看在龙小姐的份上,就算是我的仇人我也应该救他了,咳,过去的事,就不再提吧!”
龙剑虹何等聪明,一听便听出她的话中对张玉虎埋怨之意,她早已替张玉虎编好了一套说辞,急忙说道:“玉虎以前不知教主的为人,所以诸多冲撞,后来他听得他的师姐于承珠于女侠说及,才知道教主母女都是性情中人,拒婚乔北溟尤其令他佩眼,他在未受伤之前曾对我说过,待贡物之事了结,便要去找教主和阴小姐道歉!”阴秀兰睁大了眼睛说道:“他是这样说吗?”龙剑虹道:“我怎敢骗你!他当真是这样说的,我一个字也没有记错。”
阴秀兰叹口气道:“我也不望他向我道歉,只要他知道我不是坏人便行了。于女侠为人极好,她那次救了我,我尚未向她道谢呢,请姐姐回去,代我向她表达心意,就说我以往糊涂了许多年,得她指点,非常感激,愿意听她的话。”
龙剑虹道:“只怕我见不到于女侠了。”阴秀兰诧道:“为什么?”龙剑虹道:“凌云凤姐姐与我义属师徒,情如姐妹,他夫妇俩决心以有生之年,创立天山剑法,我早已向她发誓,陪她一辈子,一来是报答她的恩典,二来也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她。这次她也中了九阳毒掌,只待她医好之后,我便和她回转天山,从此不再理外间的事了。”
阴秀兰怔了一怔,说道:“你有这个志愿?哎,你年纪轻轻,耐得了几十年的空山岑寂吗?”龙剑虹道:“我早已想过了,我若能助凌姐姐独创一派,这一生就不算白过了。还要什么?”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我很快就要离开山寨,只怕见不到于女侠了。玉虎确是很想当面向你道歉,你不见他,他以后也会找你的。不如这一次你就去见见他吧,他是于女侠的师弟,你有什么说话,也正好请他转达。”
龙剑虹丝毫不着痕迹的,将她要想撮合阴秀兰与张玉虎的心意表达出来,阴秀兰心如乱麻,一径想道:“她要离开张玉虎?哎,她说得这样诚恳,不知究竟是否心中真意?呀,我去不去见他呢?”
七阴教主用深沉的眼光,望了龙剑虹一眼,点了点头,却对女儿说道:“兰儿,龙小姐说得很有道理,等下你就和她一同去吧。而且我要在这古庙疗伤,我将解药和治疗的方子给你,你正好替我跑一趟。”阴秀兰道:“妈,你一个人在此疗伤,我放心不下。”七阴教主微笑说道:“谁说我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万天鹏吗?他不久就要醒来了,他中的五毒散虽然厉害,好在不过是毒药之伤,有了对症的解药,复原便快。不像受了九阳毒掌所伤的那样麻烦,医好之后,还得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功力。他本领不弱,有他伴我,你尽可放心。”
七阴教主又向龙剑虹问道:“他们受了伤,有多久了?”龙剑虹屈指一算,说道:“到今天是第六天。百毒神君曾经恐吓过金刀寨主,说是必得在十天之内施救。”七阴教主道:“这倒不是虚声恫吓,九阳毒掌阴毒无比,若是过了十天,毒入骨髓,纵有解药,也要落个终身残废了。唔,还有四天,此去金刀大寨,大约是两三天的路程,你们赶回去救人,正是时候。兰儿,你过来!”
阴秀兰道:“妈有什么吩咐?”她只当母亲是指示她怎样疗治九阳毒掌的法子,却不料她母亲掏出一本书来,郑重说道:“这是你姬师祖所著的百毒真经,你收好了。”阴秀兰诧道:“妈,你为什么要交给我?”七阴教主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早晚要交给你的。”阴秀兰心想:“也不必现在给呀。难道妈是因为受了伤,放在自己身上,觉得不大放心?”母亲既然这样郑重嘱托,她只好将百毒真经收下,说道:“妈,你放心,有龙姐姐与我一道,只几天的工夫,料想不会失了。”她还以为母亲只是要她暂时保管的呢。
七阴教主面容沉肃,待女儿藏好那本百毒真经,然后缓缓说道:“我手创的七阴教,也曾费了我不少心力,尽管被江湖上目为邪教,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只是替一些被欺侮的女子出口气罢了。也许我因为替门徒报复,惩罚失当,杀伤过不少负心的男子,所以才给一些人骂为邪教,但我的用意总是好的。”阴秀兰道:“妈,我知道。”龙剑虹心想:“七阴教主先后受了赤霞道人和百毒神君欺侮,一生命运坎坷,难怪她憎恨负心的男子。可是,因此流于偏激,也难怪一班正派的人不谅解她。”
阴秀兰正在心想:“妈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于嘛?”只听得她母亲叹了口气,又往下说道:“我创立了七阴教,这几年来收容了几十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她们也多少学了一些本领,将来你若是愿意继承我做七阴教的教主,就继续带领她们,若是你不愿当这个教主,就将她们遣散了吧。我还留有一些资财,由韩大爹保管,你是知道的。那一笔钱,你可以用来作遣散费。”“韩大爹”便是以前假扮老学究,与阴秀兰设计想劫夺周志侠贡物的那个人。他因为两个女儿都被恶霸奸占,七阴教主替他报了仇之后,他和他的女儿便都投入了七阴教。
阴秀兰听了她母亲的这一番话,惊异之极,这太像临终的遗嘱了,阴秀兰心
..头大震,忽地叫道:“妈,我不走了,我陪着你!”七阴教主微笑道:“救人要紧,我要你陪伴干嘛?我有他陪我。好孩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还有说话要吩咐你!”
说罢,缓缓抬起手来,指着那黄衣少年道:“妈的一生,刚才都告诉你了。他是我最好朋友的儿子,你要将他当作兄弟看待,知道吗?”阴秀兰噙着眼泪,点了点头,道:“妈,我知道。”忽地又感到一阵寒气直透心头,“妈为什么要将他交托给我?这番话也不必现在说呀!”
阴秀兰心中充满恐怖之感,呆呆地望着她的母亲,就在此时,万天鹏悠悠醒转,七阴教主笑道:“傻孩子,这么大了,还舍不得离开妈妈?你弟弟醒过来了,你扶他起来吧。”
万天鹏睁开眼睛,瞧见庙中的情景,什么都明白了,敢情七阴教主竟是为了他的缘故,杀死了百毒神君!他想到刚才凶险的情形,犹自不禁心悸,他眼中满是泪水,跪倒七阴教主的跟前,叫了一声:“妈妈!”七阴教主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好了,要害你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
万天鹏抬起头来,哽咽道:“妈,你待我这样好,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七阴教主道:“是这位龙姑娘救你的,你应该去谢谢她。”万天鹏望了望龙剑虹,好生诧异,龙剑虹道:“教主已答应救我的朋友了,我也该谢你。”
七阴教主点点头道:“对了,救人事不宜迟,天鹏已经醒了,兰儿,你也应该走了。”阴秀兰叫道:“妈,我,我怕……”七阴教主道:“你怕什么?”阴秀兰道:“我怕,怕离开你,还是让我伴在你的身边吧。”七 9634." >阴教主柔声说道:“兰儿,懂事一些,去吧,你弟弟不懂医治毒伤,而且张家公子也想见你,你就替妈走一趟吧。”万天鹏也道:“姐姐,你放心走吧,我会好好服侍妈的。”阴秀兰听得他这么说,再想起张玉虎他们只有四日之期,想了好一会子,不得已说道:“好吧,那么请你把解药给我。我一定尽快赶回来,弟弟,我妈有劳你照料了。”
七阴教主望了龙剑虹一眼,龙剑虹只道她们母女有什么私话要说,便背转了身,装作漫不经意地到庙外张望,阴秀兰道:“妈,你还有甚话要吩咐的?”忽见七阴教主神色有异,阴秀兰吃了一惊,道:“妈,你怎么啦?”七阴教主忽地叫道:“龙姑娘,你快回来!”龙剑虹愕然回顾,七阴教主问道:“你是不是约有武功很好的朋友同来?”龙剑虹诧道:“没有呀!”七阴教主道:“既然不是你的朋友,那就是敌人了。你们三个赶快躲起来。”龙剑虹这时也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来得非常迅疾,越听越清晰了。龙剑虹对七阴教主的本领甚为佩服,但也为她担心,七阴教主似是猜到她的心意,说道:“你们赶快照我的话做,来人武功甚高,但我还有法子应付,若是不行,龙姑娘你再照刚才那样暗袭敌人。”龙剑虹一想,这也是法子,便与万天鹏、阴秀兰三人一同躲到神像背后。
但见七阴教主将百毒神君的尸体搬了起来,将他弄成盘膝坐在地上的模佯,她自己则隐藏在尸体背后,用手支撑着尸体的背脊。
刚刚布置妥当,便听得脚步声到了门前,一个粗大的声音叫道:“老石,老石!你们夫妻讲妥了吗?”七阴教主咳了一声,百毒神君过去说话的时候,有先咳一声的习惯,七阴教主学得甚为神似,随即自己低声说道:“镜涵,你的好朋友来啦。”那情景便似两人正在喁喁私语,忽然给外人插进来打断一般。
门外那人哈哈大笑,说道,“恭喜,恭喜,你们两老言归于好,我也要叨扰一杯。”说着话便迈步进来。龙剑虹在神像后面偷窥出去,认得这个人正是上次与百毒神君同往山寨,向金刀寨主大施恐吓的那个楚天遥。
楚天遥踏进庙门,尚未听到百毒神君答话,正自有点诧异,一眼望去,忽见百毒神君盘膝坐在地上,低眉合什,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老石,你做什么?喂,七阴教主呢?”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我在这儿,你瞎了眼么!”突然间百毒神君的尸身飞起,向他扑下,楚天遥被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吓得魂不附体,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波”的一声,七阴教主弹出一枚毒焰弹,正中楚天遥的胸口,触体碎裂,毒焰立即烧身。
楚天遥大吼一声,呼的一掌拍出,就在这刹那间,龙剑虹也已发动,从神像背后突然跃出,一剑向楚天遥削下,楚天遥被毒焰焚身,但觉周身骨头都好像要酥散一般,龙剑虹那一剑削下,他竟然躲避不开,只听“咔嚓”一声,一条左臂已被宝剑硬生生的切下!他提了一口真气,居然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又跃起来,七阴教主冷冷说道:“你再动手,活不过一个时辰!”
楚天遥哪里还敢动手,但见他身形旋风一转,着火的上衣已甩了出来,向龙剑虹抛去,龙剑虹一闪闪开,楚天遥早已跳出庙门,但听得他凄厉的叫声转瞬之间就已到了里许之外。他被毒火焚身,又兼断臂受伤之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本领,龙剑虹也不禁骇然。
七阴教主冷笑道:“饶你有多好的内功,不死也将残废。”她在地上慢慢移动,龙剑虹道:“教主,你歇歇吧。”但见七阴教主摇了摇头,爬到百毒神君跟前,将他的尸身再行摆好,叹口气道:“诱你为恶的两个坏朋友,我都给你收拾了,你也可以死得瞑目了吧?”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苦笑道:“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已了结,我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这时,阴秀兰与万天鹏都已围在七阴教主身边,但见她嘴角淌血,脸上已无一点人色,只能以目示意,叫阴秀兰俯耳听她的说话。正是:
苦难般般都历尽,而今撒手别人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遗命托孤儿 凄凉不尽 苦心求解药 魔难无穷
阴秀兰将母亲轻轻扶起,耳朵贴着她的口唇,仅仅可以分辨出她的声音,只听得她喘气说道:“玉匣里是解药。”阴秀兰忙将那只玉匣掏了出来,就是她刚才从百毒神君身上搜出的那只玉匣,问道:“是这个吗?”七阴教主点了点头,阴秀兰正要打开玉匣,忽见她母亲突然用力挣扎一下,摇了摇头,急促道:“不,不是我服的,我已经不中用了。你给他们每人一颗,第三个人,只、只好听天由命了。”阴秀兰还未完全明白她母亲的意思,但她说的那句“我已经不中用了”,这却是她完全明白的,登时有如在头顶上响起一个焦雷,吓得她几乎呆了!底下的话,哪里还有心神再听下去?
万天鹏呆了一呆,他没有听到七阴教主的说话,但瞧她脸上的神情,十足似他爹爹临死时候一般,他急忙走过来,紧紧握着七阴教主的手喊道:“妈,你怎么啦?爹爹要我倚靠你啊!”七阴教主这眼皮本来已经合上,听了这话,忽然又睁开来,叹口气道:“孩子,妈没能力给你爹报仇了,你,你要查问阳宗海……”话未说话便已气绝!
原来七阴教主中了两种毒伤,一是九阳毒掌,一是“五毒散”的药物之毒,玉匣中的三颗丹丸乃是九阳毒掌的解药,正是百毒神君准备用来解救周山民、张玉虎与凌云凤三人的,所以刚好三颗。七阴教主所中的那一掌乃是百毒神君临死之前拼命的一击,加上“五毒散”的毒,她纵然将这三颗解药完全吞下,也只能保全性命,武功则是不能恢复的了。所以她一听说张玉虎他们受了九阳毒掌之伤,心中便已打定主意:“我与其苟延性命,变作废人,不如救了他们,成全兰儿的一段姻缘。”只是她听到龙剑虹说话的时候,已咬下半颗药丸,玉匣里剩下两颗半解药,所以她说:“第三个人只好听天由命了。”
阴秀兰抱着母亲,只觉她母亲的躯体渐渐僵冷,万天鹏号啕大哭,阴秀兰似傻了一般,她自出世以来,便是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这时她全身麻木,脑子里空空洞洞的,好像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她不敢相信母亲就是这样的死了,可是她本能的感到母亲僵冷的躯体,“妈是死了、死了。真是死了吗?”
龙剑虹泪如雨下,她推了阴秀兰一下,叫道:“兰妹,你哭吧,你哭出来!”阴秀兰茫然地松开双手,七阴教主的尸体跌了下来,万天鹏急忙接下,过了好半晌。阴秀兰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直哭了半个时辰,哭到力竭声嘶,哭到眼中滴下血来,这才渐渐恢复知觉了。
龙剑虹收了眼泪,轻轻地抚着阴秀兰的肩头,柔声说道:“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得保重身子,替你妈办理后事啊!”阴秀兰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龙剑虹,好像还不明白龙剑虹的意思,好像还不相信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龙剑虹忍着悲伤,含泪说道:“万兄弟,你帮她料理你义母的后事吧,请恕我不能送她入土了。”阴秀兰神智稍稍清醒,愕然问道:“龙姐姐,你要走了?”定了定神,这才记起了龙剑虹还要赶回山寨去救人,也记起了她母亲临终之前的嘱咐,要她拿解药去救张玉虎。她把那只玉匣掏了出来,放在掌心,却忽然想道:“反正不过是拿这解药给他们服了,便可以解九阳毒掌之毒,妈刚才为什么定要我去?”阴秀兰本来不是个糊涂的姑娘。只因遭受惨变,心中伤痛已极,因此对母亲临死的说话,就特别多用思想,想道:“在那楚天遥未来之前,她不许鹏弟陪龙姑娘去,说他不懂医治毒伤的常识,难道除了用这解药之外,还得开什么药方?或者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但继而一想,若然不只是要用解药的话,她母亲在临死之前,岂会忘记嘱咐她?
她本来不是个糊涂的姑娘,神智一清,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母亲的用意,明白了母亲乃是完全力她打算,想由她亲手去医好张玉虎,好成全她的这段姻缘。敢情母亲在中了爹爹毒掌之后,未曾再斗楚天遥之前,便已知道了自己的性命难保,但当时却哄骗自己说是没有危险,好让自己走得安心。阴秀兰想到此处,不由得肝肠寸断,“妈一生为我打算,临死之时还为我煞费苦心!”既是感激又是伤痛,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尽,哭不出来。
万天鹏道:“姐姐,龙姑娘要赶回去救人,你要不要与她同往?妈妈的事交给我办也行了。”阴秀兰把那玉匣递过去道:“龙姑娘,请恕我不能陪你了。”龙剑虹神色黯然,处此情形,她当然也不便邀请阴秀兰同往
了。
龙剑虹接过玉匣,想起七阴教主的恩情,心中大痛,恭恭敬敬的向她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了起来拉着阴秀兰的手道:“我本来应该送伯母下土,但有三条性命等我救治,请你代我向伯母告罪吧。”阴秀兰哑声说道:“我明白,救人事不宜迟,你走吧。”龙剑虹走到庙门,想了一想,又回过头来拉着阴秀兰的手道:“妹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有几句话却想和你说。”
经过这一场患难,阴秀兰对龙剑虹的敌意早已消除了,说道:“姐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龙剑虹道:“你妈不幸去世,你这位兄弟又有大仇未报,再说七阴教在江湖上也结了不少仇家,你一个年轻女子,要应付许多事情,我不能不替你担心。你办好丧事之后,最好马上到山寨来,多一些朋友商量,总要好一些。你不嫌我说得坦率吧?”阴秀兰听她这一番说话,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登时心乱如麻,想道:“她与张玉虎交情非浅,她却一再要我到山寨去,而她自己却要回转天山,这是不是有心想撮合我与张玉虎呢?我插在他们中间,这又算什么呢?”想了好半晌,这才含泪说道:“姐姐,你的好意我全都明白,你先赶回去救人吧。这些事情,且容我慢慢再想。”
两人挥泪道别,一路上龙剑虹也是心似乱麻,思如潮涌,想起七阴教主为了他们,将解药留下来,牺牲了自己,想起阴秀兰孤苦无依,而她对张玉虎又是那样痴情眷恋;她想来想去,终于决了心意,想道:“最少我还有凌姐姐可以依靠,比阴秀兰可强得多。我不必再犹疑了,还是照原来的主意做吧,一医好了虎哥,我就从此遁迹天山,永远不再见他的面。”
主意虽然打定,但想到这次回去,一医好张玉虎便要和他诀别,心中却忍不住,十分酸楚,正在怅怅惘惘,忽听得前面蹄声得得,有三骑快马突驰而来,为首的一人在马背上哈哈笑道:“龙姑娘,真想不到在这里又见面了。跑得这样快做什么?歇下来叙叙吧!”在马背上飞身跳下,恰恰拦在龙剑虹的面前。
这个人正是阳宗海。原来百毒神君到山寨索取贡物,与七阴教主所遭遇的种种事情,都是与他有关的。他最初唆摆七阴教主帮他夺取贡物,事情不成,又再去唆摆百毒神君,并将七阴教主的消息告诉他。百毒神君要求与七阴教主言归于好,这一桩事情也是他设计的。他打的是十分如意的算盘,希望将百毒神君与七阴教主都拉过来,同时又可以巴结乔北溟。百毒神君约他事成之后,在庞通家中会面,哪知七阴教主前一天晚上,便已把庞通毒死,阳宗海来到庞家,正好赶上丧事,不久,又碰到了龙剑虹来大闹一场。
阳宗海是个甚有心谋的人,当时他听得龙剑虹到庞家来找七阴教主,已自起了疑心,再加上七阴教主毒死庞通的事情,他更觉不妙,料到七阴教主未必肯与百毒神君复合,因此他便带了庞家的几个护院,来追踪龙剑虹并接应百毒神君。在路上恰好遇到了被七阴教主所重伤的楚天遥。
阳宗海听了楚天遥所说的情形,叫苦不已,心想:“百毒神君遭了七阴教主毒手,我的全盘计划都要落空了!弄得不好,七阴教主著被龙剑虹拉过去,那就更糟!”他一面叫人将楚天遥送回庞家堡医治,一面打算补救之法,终于决定了亲自到那古庙去看看情形,相机应付。他心想七阴教主之所以杀死百毒神君,那是为了私人之间的宿怨,七阴教主母女曾伤害过周志侠,她未必会反过来帮周山民,自己和她有同门之谊,她也未必就会翻面,因此他想再去游说一次,希望能把七阴教主说服,把龙剑虹扣留。他还未曾知道七阴教主也已死了。
就这样,阳宗海刚好在路上碰到了龙剑虹,他见龙剑虹赶路赶得如此匆忙,竟然在白日青天,在大路上施展起轻功提纵术来,心中一动,想道:“虽说
.99lib.山区僻静,但她一个单身女子,若非有极紧要的事情,断不肯在日间如此炫露本领。她与七阴教主本来也有一段梁子,但听她在昨日在庞家所说,却是为了找七阴教主帮忙,她何以不惜厚颜向七阴教主求助?金刀寨内好手如云,她有什么非要七阴教主相助不可?”阳宗海心思过人,脑筋转了几转,猜想到龙剑虹定是为了求取解药,而且看她匆匆赶路的情形,这解药想必也已求到手了。
且说龙剑虹碰到了阳宗海,心中也是叫苦不已,尚未想出主意,阳宗海已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拦着她的去路。龙剑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阳大总管!我与你的师姐已经讲和啦,你怎么还与我作对?”阳宗海道:“什么?你说的是七阴教主吗?”龙剑虹笑道:“我说的是你的师姐,不是七阴教主还有谁人?”阳宗海心道:“江湖上知道她是我师姐的少之又少,看来这丫头讲的不是假话,定然是七阴教主亲自告诉她的了。”立即问道:“我师姐呢?”龙剑虹道:“她母女二人向那个方向走了。”阳宗海道:“那是去京师的路呀?”龙剑虹道:“不错,教主正是要去京师找你,劝你不要为官,回去重振门户呢。你快马追赶,或许还可以追得上。”龙剑虹故意乱指一个方向,目的是把阳宗海骗走,免得他闯到古庙去,发现了七阴教主已死,说不定他会难为阴秀兰。
哪知阳宗海怔了一怔,忽地哈哈笑道:“师姐我可以慢些见她,你在她那里拿了什么东西?赶快拿来给我!”龙剑虹道:“没有呀!”阳宗海道:“你说没有,你敢让我搜么?”长臂一伸,立即朝她抓下!
龙剑虹一闪闪开,拔剑喝道:“阳宗海,你敢无礼!就算你师姐给了我什么东西,也容不到你来查问。”她抬出七阴教主想压服阳宗海,岂知阳宗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你花言巧语去欺骗我的师姐,我做师弟的岂能不管?胳膊不向外弯,你想骗取解药去救我的敌人,我杀了你,师姐也不能怪我!”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拔出剑来,就在这刹那间,已是向龙剑虹连进三招。
龙剑虹忽地笑道:“你师姐不但给我解药,还给了我更宝贵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阳宗海心头一动,想道:“难道是百毒真经?”忙问道:“什么?”龙剑虹道:“我不说。”阳宗海冷笑道:“你不说,我把你杀了,总搜得出来。”龙剑虹笑道:“那你可猜错了,你想,这样宝贵的东西,我岂会带在身上?我把它藏了起来,然后邀请高手前往取回,看你有什么办法阻挡?”阳宗海见她说得这样郑重,半信半疑,喝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龙剑虹冷笑道:“你对我这样凶狠,你想我会向你说么?”阳宗海将剑势稍缓,柔声说道:“好吧,你将我师姐给你的东西献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龙剑虹道:“此话当真?”阳宗海道:“当真!”龙剑虹道:“好,这就给你!”突然乘隙直进,当中一剑,直刺阳宗海的咽喉!
龙剑虹这番话当然是胡说一通,她料定阳宗海必会起疑动问。然后好乘其不备,突施杀手!阳宗海也是太过自恃武功,不把龙剑虹放在眼内,冷不防的便着了道儿!
要知道龙剑虹的武功虽是与阳宗海相差颇远,但她自幼跟凌云凤苦练天山剑法,只论剑术,却是比阳宗海尚胜一筹,这一剑她蓄势已久,谋定而发,立意要取阳宗海的性命,端的是势似奔雷,迅如骇电,厉害非凡!
阳宗海突见剑光一闪,叫声不好,危急中施展出“铁板桥”绝技,双足钉牢地面,身躯向后一弯,但听得剑风飒然,掠面而过,阳宗海立即弹身跳起,就在此时,只听得“嗤” 7684." >的一声,龙剑虹的剑尖划破了他的胸衣,在他的胸口上拉了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可是龙剑虹那一剑也终于给他避开了。
龙剑虹暗叫可惜,阳宗海暴怒如雷,他受这一剑虽然伤得不算严重,但伤口正是在心腹要害之处,却是疼痛难当。阳宗海大怒喝道:“我今日非取你性命不可!”剑光霍霍,暴风骤雨般的疾袭而来,将龙剑虹迫得手忙脚乱,而他也腾出一只手来,给自己敷上了金疮药。
龙剑虹想不到阳宗海在受伤之后,更为凶猛,竟是如同发怒的野兽一般,但见他大声呼喝,一剑紧似一剑,龙剑虹也有点害怕,但她想到张玉虎他们三个人的性命都在自己手上,勇气倍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得把解药送回去!
转眼之间,两方已拼斗了二三十招,龙剑虹沉着应付,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激战中阳宗海轻敌冒进,唰的一下,又被龙剑虹一剑穿过了衣襟,幸而他赶快吞胸吸腹,剑尖只差半寸没有刺着,要不然,这一剑定然伤得比上一次更重。
阳宗海又怒又惊,心中想道:“只不过两日工夫,她怎的精进如斯?”他本来是个聪明人,受创之后,平心静气一想,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这不是龙剑虹的功夫突然精进,而是因为他自己心粗气暴,给了龙剑虹以可乘之机。
庞家的那两个护院见龙剑虹着着进迫,大大吃惊,心中想道:“原来这位阳大总管,只是徒有虚名,竟然连一个女娃子也对付不了。”亮出兵刃,正想上前助战,阳宗海忽纵声笑道:“对付一个小丫头也用得了许多人吗?你们擦亮眼睛来看,我在三十招之内,若不将她擒下,我阳宗海三字颠倒来写!”
笑声未歇,剑法已是一变,剑尖好似悬了千斤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慢吞吞的好像十分吃力,比起交手之初那种狂风暴雨式的攻击大大不同了。原来他与龙剑虹交过几次手之后,深知她的剑法精妙,在剑术上要想赢她大为不易,故此以己之长,攻敌人之短,将内力贯注剑尖,把龙剑虹紧紧迫着,教她纵有精妙的剑法,也难以发挥。
果然不过几招,龙剑虹的剑招发出,便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但觉对方的压力奇大。而且剑尖上好似有一股粘力似的,不论怎样变招,总是摆脱不开!龙剑虹暗叫不妙,阳宗海哈哈大笑,一面以内力压住龙剑虹的青钢剑,一面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截手法”。挑、斫、拦、切、封、擒、拿,硬来抢剑。
龙剑虹虽然抱着拼死决战之心,无奈对方的功力比她高得多,再过了十余招,剑路已是完全被他封住,手中长剑好几次险被他夺去。正在吃紧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道:“兀那不是龙姑娘吗?”
龙剑虹大喜应道:“是刘寨主吗?”语声未毕,但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来人已与庞家那两个护院展开恶战。
这个人名叫刘完达,乃是金刀寨的副寨主,手使一柄厚背斫山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庞家那两个护院本领不弱,却怎是他的对手,被他连劈数刀,竟震得胳膊酸麻,虎口流血,其中一个使小花枪的,善能以枪尖点对方的穴道,他刺穴的招数尚未来得及展开,手中的小花枪已被刘完达一刀斫断。
刘完达冲开这两个护院,飞步奔前,一刀向阳宗海斫下,阳宗海正在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抢龙剑虹的长剑,陡然间觉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只好放松龙剑虹,先拒强敌。
但听得“当”的一声,阳宗海反手一挥,刀剑相交,火花飞溅,刘完达的大环刀缺了一口,阳宗海也给震得身形摇晃。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阳宗海心想:“这人气力好大!”刘完达的厚背斫山刀重达五十三斤,被阳宗海削了一个缺口,而阳宗海的兵刃不过是一柄普通的长剑,刘完达练的是外家硬功,不识内功的奥妙,更是惊奇,但他生性剽悍,虽是惊奇,却也不慌,一声大喝,第二刀第三刀又相继劈了下去。
龙剑虹缓过口气,刚要上前助战,忽觉风声飒然,有人偷袭,原来是庞家那两个护院左右攻来,一个手使单刀,以“地堂刀”的刀法,滚在地下,斩她的双脚,另一个就是被刘完达斫断小花枪的那个人,也提
藏书网着半截枪杆,脚踏洪门,正面来点龙剑虹胸口的“璇玑穴”,敢情他欺负龙剑虹是个女子,又在苦战之后,料她没有力气挡开。
龙剑虹笑道:“让你也看我的刺穴!”侧身一剑,出手如电,那汉子的枪杆刚刚递出,便垂了下来,不会动了。他嘴巴大大张开,好像“啊呀”那两个字还在舌尖打滚,未曾喊得出来,便已给人点了穴道!
那使“地堂刀”的汉子正好在地上滚过来,他一刀斩过,恰值龙剑虹侧身进剑的时候,这汉子一刀斩空,还未来得及变招,只见同伴已被点了穴道,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刚才还因为阳宗海收拾不了一个“女娃子”而看不起阳宗海,这时方始明白阳、龙的本领远非他们所能比拟,可惜知道已迟了,只听得咕咚一声,龙剑虹反脚一踢,就将他踢了一个筋斗,肋骨也折断了。
阳宗海武功在刘完达之上,但刘完达气力充沛,刀法纯熟,阳宗海想在迫切之间将他打败却也不能,这时见龙剑虹已把那两个护院打倒,大路上又有两骑快马奔来,刘完达用绿林黑语招呼道:“羊牯的蹄子还会踢人,并肩子来宰掉它呵!”
这黑话的意思是说,敌人很凶,大家合力来把他干掉吧。阳宗海一想,有龙剑虹加上了刘完达,自己已经讨不了便宜,来的两个又不知是什么人,聪明人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主意打定,忽地强攻两招,转身便跑。
刘完达正自杀得性起,被阳宗海冲开两步,喝道:“贼子想逃!”追上去疾劈一刀,哪知阳宗海这一招虚虚实实,明是走势,却暗藏着极厉害的后着,只听得他一声笑道:“凭你也拦得了我么?”剑锋一颤,忽地从刘完达意想不到的方位径刺过来。刘完达的大刀沉重,远不及阳宗海长剑的轻灵,百忙中横刀一立,只听得“哨”的一声,却是龙剑虹跳上来架开了阳宗海这一剑,但阳宗海招里套招,剑锋掠过,仍然在刘完达的胳膊上拉丁一道伤口,哈哈笑道:“看你还敢骂我是羊牯吗?”
笑声未绝,刘完达一刀拍下,阳宗海被龙剑虹阻了一阻,又料不到刘完达如此顽强,青钢剑一挡,还未来得及运内家真力,竟然被他拍得脱手飞去。龙剑虹唰唰两剑,紧接刺来,阳宗海顾不得抢回兵刃,飞身一掠,抢了一匹坐骑,立即走了。
龙剑虹回头来看刘完达受的不过是皮肉之伤,但他生平未曾吃过这等大亏,兀自气得骂声不绝,龙剑虹笑道:“刘寨主,阳宗海是以前的大内总管,你把他打得弃甲曳兵而逃,也足以自豪了!”
说话之间,那两骑快马已到了面前,是山寨中的两个小头目。原来山寨里放心不下,叫刘完达到庞家堡来照应龙剑虹的,这两个小头目武功不高,但都很精灵,刘完达每次下山都带他们随同办事。幸而阳宗海不知道这两个小头目的底细,要不然他在伤了刘完达之后,以一敌四,鹿死谁手,亦尚未可料。
那个被踢断肋骨的庞家护院早已逃走,还有一个被龙剑虹点了穴道,不能动弹,龙剑虹解开他的穴道,盘问一番,知道阳宗海带有两个御林军军官前几日就到了庞家,楚天遥现下也在庞家养伤,问清楚之后,龙剑虹也就把他放了。
刘完达道:“看来这个阳宗海和百毒神君乃是一道,总之是要想尽办法来抢回贡物。”龙剑虹笑道:“百毒神君已死,楚天遥受了重伤,阳宗海孤掌难鸣,不必再怕他了。”当下将经过约略说了一遍,刘完达听得大敌已除,解药又到手,欢喜无限,防备也就松懈下来,然而就因防备松懈,后来几乎险遭不测。
龙剑虹要了庞家护院那匹快马,四人四骑,马不停蹄,大半天工夫,就赶了百多里路,黄昏时分,赶到了一个市镇。
这市镇名叫“符离集”,离山寨二百余里,刘完达道:“似这等脚程,后天中午时分,就可以赶到山寨了。”龙剑虹屈指一算,后天是张玉虎受伤之后的第九天,九阳毒掌之伤,是十天之后,就没法医治,赶到山寨,还有一天才到期限,那是绝对没有危险的了。想到自己这番冒险,终于给他们取回解药,心中大为快慰。但想到七阴教主之死,却又不禁怆然神伤了。
当下龙剑虹问起受伤三人的状况,刘完达说道:“周寨主最为沉重,凌女侠和张舵主好些,每餐可以略进羊奶,也可以和人谈话。”
进入市集,已是掌灯时分,街上绝少行人。那两个小头目禀道:“要不要我们去踩查一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刘完达笑道:“这里有一间客店是咱们自己人开的,正好前往投宿。有什么事可以问他们,再说阳宗海都给咱们打败,还怕什么?你们两位也辛苦了,早歇歇脚吧。”
这间客店历史悠久,和山寨素来暗通声气,掌柜姓周,在客店做了十多年,虽然不是山寨的人,却和许多头目熟识。客店还有两个伙计是山寨里派来充当的,所以刘完达一说,那两个小头目也就没有异议了。
未到门前,周掌柜睹见刘完达的坐骑,便已出来迎接,两人用江湖唇典(术语)问答一番,刘完达问明了没有可疑的人物,放心进去,他们跑了整整一天,大家都已累得不堪。周掌柜立刻弄了一桌酒席出来,给他们接风,并问金刀寨主周山民的安好,刘完达因为他不是山寨里的头目,不愿把周山民受伤的消息告诉他,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刘完达问起那两个伙计,却碰巧都不在店中。
周掌柜端来了客店自酿的青梨酒,清香扑鼻,刘完达是个喜欢喝酒的人,见了大喜道:“哈,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的这种酒。”他素来直爽,和周掌柜又熟,不待他劝,便仰着脖子先灌了三杯,周掌柜道:“这酒香醇而不烈,最适合远路的人喝,龙姑娘,咱们一次生,两次便熟,不必客气,我敬你一杯。”龙剑虹道:“不敢,不敢,我先敬主人一杯。”把那杯酒送回周掌柜面前,周掌柜笑道,“龙姑娘这样客气,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喝了。”龙剑虹见他喝酒,这才放心喝了一杯,周掌柜又劝那两个小头目喝酒,
一个说道:“哎呀,我的肚子不妙,等下再来叨扰。”急急忙忙进入客店后堂,看样子是去如厕。刘完达不禁失笑道:“他在路上喝凉水喝得多了!”
另一个小头目怔了一怔,忽地说道:“哎呀,我的肚子也有点不妙!”匆匆离座。刘完达皱着盾头说道:“这是怎么搞的?你在路上可没有喝凉水。”忽觉自己的肚子也有点疼,而且头晕目眩,好像喝了几斤烈酒一般。刘完达大叫道:“奇怪!我的肚子也不妙啦!”
刚才去厕所的那个小头目忽地从内里冲了出来,尖声叫道:“不好,刘寨主快走,这里埋伏有人!”周掌柜喝道:“胡说八道,你醉了么?”龙剑虹急忙一跃而起,施展大擒拿手法,扣那个周掌柜的脉门。哪知他早有防备,一闪闪开,龙剑虹忽觉脚步虚浮,再进一招,仍然没有将他抓着。这时,刘完达也猛醒过来,暴怒喝道:“姓周的,你这是吃里爬外!”隔着桌子,便是“砰”的一拳打出。刘完达的外家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而且神力惊人,若在平时,这一手“百步神拳”就能要了那周掌柜的性命!但这时他已喝了大半壶下了蒙汗药的酒,药力正在发作,身子轻飘飘的,百步神拳只打得出平时的两分力量,饶是如此,这一拳打出,整张桌子立即倒了下来,周掌柜虽是闪避得快,也被拳风震得摔了一个筋斗。
就在这时,忽听得阳宗海哈哈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进来,哈,哈,这一回看你们还能不能逃脱我的手心?”刘完达大怒骂道:“好个大内总管,于这等下三流不要脸的事!”振起精神,奋力打出一拳,拳势虽猛,但他头晕眼花,哪里打得着阳宗海?阳宗海一个转身,使了一招“黑虎蹬腿”,左脚一勾,只听得“卜通”一声,刘完达已是倒在地上。
那个小头目没有喝酒,拔出单刀,上来斫阳宗海的bbr>..脚,他更不是阳宗海的对手,阳宗海左脚未落,右落又起,连环飞腿,“砰”的一声,把那小头目踢出一丈开外。刘完达用尽力气叫道:“蠢东西,还不逃走,要送死么?”话未说完,药力发作,晕了过去。
龙剑虹只喝了一杯药酒,仗着内功已有几分火候,凝神运气,暂时没有发作,但亦已觉得有点昏迷,她听到刘完达那么一叫,蓦然一醒,心道:“不错,第一要保全解药,第二要让一个人逃走,回去报讯。”不待阳宗海去捉那个小头目,立即拔剑向他疾刺。
姓周的那个掌柜也会几路拳脚,提起一张板凳,便要去拦着大门,先前去厕所的那个小头目喝道:“吃里爬外的奸贼,看打!”一扬手一包东西打了过来,周掌柜当是暗器,用板凳一隔,忽听得“蓬”的一声,却原来那是一包石灰,周掌柜赶忙闭了眼睛,那两个小头目趁这个机会,早已溜出去了。
原来这个小头目甚是机灵,他进了客店,不见那两个做眼线的伙计,便起了疑心,所以假装肚痛,跑去厕所,在后院发现了阳宗海所骑的那匹枣红马,立知不妙,匆匆忙忙便赶出来,可惜仍然迟了一步,龙、刘二人已遭了暗算了。那包石灰,则是周掌柜粉饰墙壁用的,堆了许多在后院,他随手捡了一包,临急之时,正好作脱身之助。
龙剑虹振起精神,拼命抢攻,将阳宗海紧紧迫着,掩护那两个小头目逃走。她的剑法本来比阳宗海尚胜一筹,这一拼命抢攻,阳宗海却也不得不小心应付。
待到那两个小头目逃走,大约有了一盏热茶的时刻,龙剑虹估量他们的快马已跑出数里之地,心头稍宽,精神一松,蒙汗药登时在她体内发散,被阳宗海使了一招“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手法,将她的青钢剑夺出手中,迅即便点了她的穴道,龙剑虹在昏昏迷迷之中,但听得阳宗海得意狂笑之声。
原来这姓周的掌柜,和庞家堡的堡主庞通沾有一点亲谊,他老婆是庞通的疏堂妹子。庞通此人狡猾得很,在苗疆发了大财回来之后,便洗手不干,有时还做点修桥补路的善事,在地方上博得个乐善好施的声名。周山民不知他的底细,和他亦有往来,庞家堡位在瓦剌和中国的边境,是个三不管的地带,周围几百里乃是山寨的势力范围,庞通畏惧周山民的势力,对他曲意逢迎,有时还替山寨办事,暗中却又和官府通声气,周山民吃了几次官军的亏,却不知道是他干的。姓周的在这小镇上开了一间客店,明里替山寨打探消息,暗里也拿山寨的消息告诉庞通,山寨里派来伪装伙计的两个线人也给他们瞒得毫不知情。刘完达骂他“吃里爬外”,其实是冤枉了他,他根本就是庞家的人,他固然得过山寨的好处,但得到庞家堡的好处更多。
阳宗海在早晨被龙剑虹、刘完达打跑之后,心想阻止龙剑虹将解药送回山寨乃是最紧要之事,于是改了主意,不先去找七阴教主,却抄小路赶到“符离集”来,他料定刘完达必然会在这个客店歇脚,便与周掌柜布下圈套,用药酒弄倒刘、龙二人。
阳宗海擒获了刘完达、龙剑虹之后,得意之极,对周掌柜哈哈笑道:“这是一场天送来的富贵,我拿了解药,不怕周山民不将贡物给我,我回到北京重做大内总管,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周掌柜正愁庞通死后,无人倚靠,听阳宗海说是提拔他,喜出望外,谢了又谢。当下阳宗海自己动手搜刘完达,叫周掌柜的老婆去搜龙剑虹,他是个做过大总管的人,多少得顾点身份,不愿亲自动手去搜查妇女,幸而因此,龙剑虹得以免受一重侮辱。
且说龙剑虹在昏迷之中,忽觉脸上一阵冰凉,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婆子,端着一个水碗,瞪着一双眼睛,站在自己面前,狠狠骂道:“你这个狡猾的小狐狸,解药到哪里去了?”这个人正是周掌柜的老婆。跟着又发现阳宗海坐在自己的对面,刘完达则和自己一样,被反缚了双手,周掌柜看管着他。原来他们在刘完达和龙剑虹的身上都搜不出解药,因此将她弄醒,阳宗海要亲自审她。
龙剑虹装作茫然不解的模样,道:“你说什么?哪里来的什么解药啊?”阳宗海冷笑说道:“你别装傻,到了这步田地,你装傻也没用。”龙剑虹道:“你到底要的什么解药?”阳宗海说道:“七阴教主给你的解九阳毒掌的解药!”龙剑虹道:“七阴教主和我们山寨有仇,她的女儿曾害过周寨主的儿子,这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的会把解药给我?”
阳宗海眉头一皱,心道:“难道我师姐当真没有给她?”龙剑虹这番话入情入理,若在平时,阳宗海定然相信,但这时他已从楚天遥的口中知道龙剑虹曾在庙中帮七阴教主刺了他一剑,又亲自见到龙剑虹在白日施展轻功,匆匆忙忙要赶回山寨的情景,想了一想,拍案骂道:“我知道你最善于花言巧语,你骗得了我的师姐,骗不了我,解药定然在你身上!”龙剑虹冷笑说道:“你硬说解药在我的身上,你叫这老太太搜呀!”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已被搜过了,这说话乃是有意气一气阳宗海的。
那老婆子道:“我搜得非常详细,袜子里甚至头发里都摸过了,确是不见什么解药。只怕当真不是藏在身上。”阳宗海双眼一睁,突然喝道:“我不信,把她的衣服剥光,让我来搜。”那老婆子吓了一跳,道:“这,这——”
周掌柜的心思却比他的老婆灵敏得多,立刻猜到阳宗海的用意,定是要吓一吓龙剑虹,立刻帮腔道:“老伴儿,你这一大把年纪还害羞吗?又不是剥你的衣服!”转过头又对龙剑虹道:“小姐,你要免此羞辱,还是赶快将解药收藏的地方说出来吧!”
龙剑虹果然似乎有点害怕了,只见她双眉一竖,怒声道:“你们不用这样迫我,我说便是。”阳宗海笑道:“对啦,早说了不就完了。”龙剑虹道:“你想我有这样傻吗,会把解药放在身上。解药我早已交给那小头目了,谁叫你刚才没有拦住他?”旁边的刘完达大为惊诧,心道:“她几时将解药交给小头目了?我一路上与他们同行,怎么没有看见?”刘完达是个粗直的汉子,他竟然想不到龙剑虹是诓骗敌人。
只听得龙剑虹又道:“你们赶快去追吧,只怕还追得及。”
周掌柜问道:“你把解药给了哪个头目?是方脸的那个还是长脸的那个?”龙剑虹道:“我叫他们轮流保管,可不知现在是在谁的身上。”周掌柜也是个富有江湖经验的人,心中想道:“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倒是机灵得很,那两个小头目当然不会同路逃走,阳宗海和我分路去追,他武功高强,自是手到擒来,我却未必打得过人家。”正想向阳宗海请示旨意,忽见阳宗海双眉一竖,拍案骂道:“你这番鬼话骗得了谁?再不说实话,哼,看我敢不敢把你的衣服剥光!”
龙剑虹这番话深得“攻心”之旨,她知道阳宗海老奸巨滑,便故意说把解药交给了小头目,以虚作实,阳宗海最初心想:“这丫头看她不出,竟然如此老练!我倒没有防备她来此一手。”对龙剑虹的话信了七八成,后来忽见刘完达现出诧异的神色,阳宗海心中一动,立刻便瞧出了破绽来!
龙剑虹道:“我说了实话,你也不信,我可没有办法再编出一套谎话来了。”阳宗海冷笑道:“我不拆穿你的谎话,谅你也不心服,你这番谎话本来编得很好,可惜有点破绽。若然你事先知道只是我阳老爷一个人要劫你的解药,那么你将解药交给小头目,料准我不会去注意他们,这还说得过去,可是你事先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劫你的解药啊。纵然你因为防备途中被劫,不敢将解药放在自己的身上,也应该将解药交给刘寨主才是,刘寨主的武功比那两个小头目高得多,碰上了人多截劫,他可以突围的机会也大得多,你为什么不交给他,反而交给了小头目。好,你还有何话可话?周大嫂,把她的衣服剥了,看她还敢说谎吗?”
龙剑虹冷笑道:“我们一行四众,你咬定了解药在我身上,却又搜不出来,要想出这种下流的法子来侮辱我,哼,哼,只怕是侮辱了自己啊!传了出去,说是阳大总管那样精明,却给一个小女子弄得束手无策,迫得他要使出江湖上最下流的手段,哼,哼,看你还有面目在江湖立足?”
阳宗海给她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心想既然搜过了她身上没有解药,剥光了她也没有用。但这口闷气难出,终于得了一个主意,挥手说道:“备马,周大嫂,你帮我押她回庞家堡去。我得不到解药,山寨里也得不到解药,我看你熬得几日?”
阳宗海这一计策毒辣非常,阳宗海又冷笑道:“我劝你还是说了的好,你说了,我陪你将解药送到山寨去,当然我不会白送,但也只不过要周山民分一半贡物罢了,难道周山民、张玉虎、凌云凤三个人的性命,抵不上这一点贡物吗?”正是:
只缘求解药,各自逞机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妙计耍双凶 幸逃险地 灵丹遗半颗 难出生天
龙剑虹被他吓得肌肤起栗,几乎就要屈服,忽听得刘完达大声骂道:“皇帝老儿的内库里堆金积玉,咱们的弟兄苦哈哈的,吃不饱,穿不暖,你们却在挖空心思,要替皇帝取回贡物,顾你一个人的升官,就不顾我们千万弟兄的生死了么?”阳宗海笑道:“你们这一大群土匪的生死么?这个,我的确管不着!”刘完达骂道:“你不管,天下英雄要管!你想这样巧取豪夺,哼,哼,只怕没有这么容易!”龙剑虹一想:“是啊,天下英雄费尽无穷心力,千辛万苦才劫得这批贡物,怎能轻轻易易的便奉送给他?周寨主若是爱惜自己的性命,早就向百毒神君求和了。我若为了私情,让阳宗海取得解药向山寨要胁,玉虎哥他也一定不会原谅我。”
阳宗海见她坚决不肯吐露,冷笑一声,将他们二人缚上马背,他押着刘完达,周掌柜的老婆押着龙剑虹,立即放马奔驰,赶回庞家堡,至于那个周掌柜,则留下来看守客店。
阳宗海怕龙剑虹自己会运气解穴,在路上每隔六个时辰,便用重手法点她一次穴道。从“符离集”到庞家堡一日半路程,阳宗海连夜赶路,第二日中午时分,便到了庞家堡。
龙剑虹暗暗奇怪,他为什么赶得这样急?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肯交出解药,难道还另有图谋?
庞家的丧事刚刚结束,门口还挂着蓝灯笼。阳宗海等一行人进入大门,立即有人入内报讯,只听得有个人哈哈大笑,迎了出来,高声说道:“阳总管,你回来了么?百毒神君与七阴教主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龙剑虹本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听了这笑声,仍是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个人正是乔北溟的管家厉抗天。阳宗海道:“事情有变化了,咱们进去再谈。”厉抗天望了龙剑虹一眼,笑道:“你没有将七阴教主请来,却把这个女娃子绑来,哈,哈,你想用她来顶替阴秀兰吗?这可不成!”
原来由阳宗海设计,叫百毒神君去试图与七阴教主和解,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为乔北溟取得那本百毒真经,乔北溟也正是为此,才一再派厉抗天做媒人,想与七阴教主结为儿女亲家的。至于那批贡物,百毒神君虽然答应送他一些作为女儿的嫁妆,乔北溟却并不怎样看重,不过,既然有淌来之物,当然也乐意接受。厉抗天便是奉乔北溟之命前来打听结果的。
厉抗天性子甚急,进入客厅,不待坐定,便即问道:“什么变化?敢情是那个老婆子不肯和百毒神君和解么?”
阳宗海道:“岂止不肯和解,她还用迷药将百毒神君迷倒,又几乎将楚天遥杀了。”厉抗天道:“楚天遥是什么人?”阳宗海道:“就是以前来齐鲁之间做独脚生意的那个铁扇书生楚大齐,他是百毒神君的搭档。嗯,他就在这里养伤,你尚未知道吗?”厉抗天道:“我也刚来了一会儿,这儿乱哄哄的,他们正在和我说庞堡主给人毒死的事情,还未有说完呢,听他们所说的情形,敢情这个下毒的人就是七阴教主?”阳宗海道:“谁说不是呢?她毒死了庞通,迷倒了百毒神君,重伤了楚天遥,最后又把解药送给了敌人,这一连串的变化,当真是大大出人意外!”他们尚未知道百毒神君和七阴教主也早已两败俱 4ea1." >亡,要不然当更为震骇。
厉抗天跳起来道:“她把解药送给什么人了?”在阳宗海所说的几件事中,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一件。
龙剑虹被点的是麻穴,手足不能动弹,对他们的说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刚好满了六个时辰,她运了口气,突然张开眼睛,喊道:“七阴教主,你死得好苦呀!阳宗海你这贼子,胆敢杀了师姐,当真是狗肺狼心!”
厉抗天叫道:“喂,你说什么?”龙剑虹眼光望到了他那一边,声音颤抖,叫道:“哎呀,你,你……哼,原来阳宗海有你这个大靠山,怪不得他敢杀害师姐!”龙剑虹装得极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一醒来便破口大骂。
厉抗天面色大变,道:“喂,老阳,这是怎么回事?”阳宗海忙道:“你别相信她的鬼话!”龙剑虹叫道:“你把百毒神君的解药搜去,又把七阴教主那本百毒真经拿走,做强盗的也只是要钱不要命,你要了他们的东西,还把他们杀了灭口,真是天理难容!”阳宗海喝道:“住口,你骗了七阴教主的解药,又想来骗厉大爷,我先把你毙了。”正待出手点龙剑虹的穴道,厉抗天忽然将他拦住,叫道:“且慢!”指着龙剑虹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剑虹说道:“我是亲眼看见的。我奉命来盗解药,在那座古庙里预先埋伏,先是看见百毒神君来向七阴教主求情,听他们的说话,他们好像以前乃是夫妇。百毒神君求她言归于好,七阴教主不允,两人打了起来,两败俱伤,后来阳宗海和楚天遥便来了,想不到他们这样卑劣,趁着别人受伤,竟然突施偷袭,七阴教主刚叫得一声:‘师弟,是你吗?’就给他在背后刺了一剑,只有那个楚天遥倒楣,他在正面,和阳宗海前后夹攻,却给七阴教主毒药暗器伤了!我亲眼见到阳宗海在她身上搜去了那本书。”厉抗天道:“你怎么知道是百毒真经?”龙剑虹道:“我听得七阴教主骂道:‘这本百毒真经我是要给乔北溟的,你有胆量害我,你不怕乔北溟知道了要杀你吗!’她刚说了这句话,就被阳宗海一剑杀了!”
阳宗海气得七窍生烟,心道:“我才恨不得一剑将你杀了!”但处此情形,他非但不能杀龙剑虹,而且也不敢打断龙剑虹的话,因为要是那么一来,厉抗天一定会认为他是要杀人灭口,更会相信龙剑虹的说话了!因此他虽然气极恨极,也只好装作满不在乎的只是在一旁冷笑。
厉抗天听了龙剑虹的话,面色变得甚为难看,道:“阳大哥,你怎么说?”阳宗海道:“这贼丫头一派胡言,她骗了七阴教主的解药,却赖在我的身上。”厉抗天道:“那么解药呢?”阳宗海道:“不知这鬼丫头藏在什么地方,尚未搜出。”周掌柜那老婆帮腔道:“是啊,阳大人一将她擒获,我立刻便去搜身,连头发都搜过了,确确实实是没有解药!”龙剑虹冷笑道:“不知谁说的是鬼话,七阴教主会把解药交给我么?”
厉抗天向阳宗海瞅了一眼,忽地沉声说道:“阳大人,你想独吞贡物,将那解药拿去也就是了,至于那本百毒真经,却是我主公所要的东西,请你交出来吧!”阳宗海怒道:“你当真相信这鬼丫头的说话?”厉抗天道:“不错,我是相信她的说话!”阳宗海道:“这就没有办法了,这鬼丫头无中生有,叫我交什么给你?”厉抗天厉声说道:“阳大人,你和我耍这一手,我厉抗天认得你,我这独脚铜人却认不得你!你拿不拿来?”
阳宗海虽然一心想巴结乔北溟,但他是做过大内总管的身份,厉抗天不过是乔北溟的仆人,这口气他怎咽得下去?当下也冷冷说道:“厉管家,你不用向我轩眉怒眼,我自会向你主人说去。”厉抗天本来已经生气,这一下更如火上浇油,立即暴怒喝道,“阳宗海你敢看不起我,我和你说话还是抬举你呢!你不客气,我也不客气了!百毒真经不交出来,我这独脚铜人就要问你要了!”
阳宗海怒道:“厉抗天,你欺我太甚,你有独脚铜人,我手中也有宝剑!”话犹未了,厉抗天的独脚铜人已扫了过来,阳宗海长剑一展,当的一声,火星飞溅,阳宗海给震得虎口酸麻,喝声:“好呀,你也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剑尖在铜人身上一点,身形倏的飞起,一招“斗转星横”反手挥出。厉抗天的铜人在他脚下扫过,急切之间收不回来,百忙中一个盘龙绕步,险些避开,但觉顶上一片沁凉,阳宗海的剑锋从他头顶削过,竟把他的头发削去了一络。厉抗天暴怒如雷,抡起铜人一个泼风泼打,登时把阳宗海冲得连连后退。
阳宗海勃然大怒,心中想道:“是你无礼在先,乔北溟也不能怪我打狗不看主人面!”当下沉着应付,将苦练多年的剑法施展出来。要知阳宗海在十年之前,便已名列天下四大剑客之内,虽然是四大剑客中最弱的一个,武功亦已不凡,如今又苦练了七八年,比从前当然又高出了许多。厉抗天的独脚铜人横冲直扫,虽然凶猛绝伦,但被阳宗海展开以巧降力,以快打慢的战法,竟是奈不了他何!
可是阳宗海却也吃惊不小,他施展了浑身本领,亦不过仅能化解厉抗天的攻势而已。他原意是想让厉抗天吃点苦头,拱手服输,便即作罢的,哪知厉抗天的铜人纵横飞舞,俨如在周围砌起了一道铁壁铜墙,阳宗海哪里攻得进去?这才知道,自己最初那一剑之所以能够削掉对方的一绺头发,敢情是因为对方轻敌所致。
厉抗天使出浑身解数,占不到便宜,对阳宗海也自有点佩服,心想:“我只道做官的没有什么真实功夫,想不到这姓阳的却确是名不虚传。”但厉抗天一向强横惯了,他所畏惧的只是师父兼主子的乔北溟一人,何况他认定阳宗海已隐藏了解药与百毒真经,未分胜负,绝不肯善罢于休!阳宗海是个做过大内总管的人,以他的身份,更不甘心输给乔北溟的一个管家。两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谁都不敢稍微退让,这一来竟是形同拼命。
厉抗天神力惊人,阳宗海功夫老练,两人八两半斤,乒乒乓乓的一场大打,大厅内的桌椅杂物,被厉抗天的铜人触及,便即打成粉碎。周掌柜的老婆早吓得躲了起来,庞家的家人见这两人都是贵客身份,而且打得如此凶猛,也不敢上前劝架,反而远远避开,由得他们去打。
这时却乐坏了龙剑虹,她早已暗中运气,解了穴道,身上的绳索,哪里绑得她住?被她运用缩骨的功夫脱出一只手来,三两下便把绳索弄断,厉、阳二人火拼正烈,懵然不知。
龙剑虹觑准机会,待他们打到另一个角落,突然一跃而起,扯断了刘完达身上的绳索,两人立即逃出大门。
这时阳宗海方始发现,大喝了一声,挺剑追出,厉抗天如影随形,也立即跟来。龙剑虹叫道:“厉抗天,你追我做什么?解药又不在我的身上。”厉抗天心中一动,叫道:“阳大人,你别借故逃走,先把解药和真经拿出来!”阳宗海气得顺足大叫:“岂有此理,这个时候,你还来缠我!”
龙剑虹和刘完达趁着他们纠缠不清的时候,立即抢了门外原来的那两匹坐骑,放马飞跑去了!
阳宗海唰唰两剑,将厉抗天迫开两步,大声说道:“先把这贼丫头捉回来,咱们这一架再打也还不迟!你厉大爷喜欢打几天几夜,我阳某一律奉陪!”厉抗天一想,若要与阳宗海分出胜负,只怕总得千招开外,便道:“也好,先拿小狐狸,回来再与你这老狐狸算帐!”
阳宗海和那老婆子的坐骑已给龙、刘二人骑着跑了,无暇再到庞家马厩里去要坐骑,两人飞步便追,在最初数里之内当真是快如奔马,追了一程,距离渐渐拉近。
刘完达回身打出两块飞蝗石,他气力极大,在十数丈外打来,到了阳宗海面前,仍是劲风呼呼,阳宗海冷笑一声,接了那两块飞蝗石立即掷回,他气力较弱,掷到刘完达身后一箭之地,便即落下。厉抗天好胜之心顿起,大声笑道:“你看我的!”一扬手,飞出两支甩手箭,短箭的份量比飞蝗石轻,本来不及飞蝗石打得远,但厉抗天乃是天生神力,比刘完达更胜几分,这两支甩手箭挟风呼啸,竟然射过了刘完达的前头,射到了龙剑虹的马后,龙剑虹笑道:“来得正好!”在马背上一个“镫里藏身”,让过箭头,撮着箭尾,忽地将两支短箭都插在马臀,那马负痛狂奔,登时绝尘而去。刘完达依样画葫芦,拔出解手尖刀,也在马臀上插了一刀,纵马狂奔。
人的脚力,到底赛不过健马。这一来更追不上了。阳宗海恨恨骂道:“都是你不好,听那贼丫头的鬼话,如今好啦,煮熟的鸭儿也飞了。贡物要不回来,你的真经也没有了。”厉抗天强辩道:“我怎知道是她说谎,喂,解药和真经当真不在你身上?”阳宗海怒道:“岂有此理,你现在还不相信我?若不是她说谎,她为什么要逃?”厉抗天道:“七阴教主怎肯把解药给她,我不相信!”两人吵嘴,几乎又打起来,最后阳宗海赌气说道:“你不相信,咱们到周山民的山寨看去。”厉抗天一阵踌躇,阳宗海道:“你别怕,张丹枫、于承珠、霍天都这一班人不在山寨。”厉抗天怒道:“我怕什么,你敢去,我就敢去!”他们既要互相倚靠,吵架也便停了。
厉抗天与阳宗海吵架,刘完达与龙剑虹却在马背上笑得不亦乐乎。刘完达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把解药藏到什么地方去了?”龙剑虹道:“藏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哎呀,别说了,你还是赶快随我去取解药吧。”刘完达在心中一算,无端端的被阳宗海绑回庞家堡,耽搁了两天路程,赶回山寨,只怕要过了十日之期。焦急非常,只好尽力赶路,顾不得再仔细盘问了。
途中两人在驿站里补银子换了两匹坐骑,连夜赶路,第二天中午时分,回到了符离集。
龙剑虹勒住坐骑,拨转马头,离开大路,走向市镇,刘完达道:“龙姑娘,我还带有干粮,不必在这镇上耽搁了。”他还以为龙剑虹是要到镇上进午餐。龙剑虹笑道:“刘寨主,你就忘了那位周掌柜么?”刘完达道:“咱们先回山寨救人要紧,这一笔帐日后再算,也还不迟。”龙剑虹道:“不成,我非把他痛打一顿,不能出这心头之气。这笔帐,我现在就非算不可!”
刘完达虽然着急赶路,但见龙剑虹已先去了,他想起了周掌柜的可恶,亦自不禁心头火起,便道:“也好,既然经过这里,便顺手把这笔帐算了吧。”
这间客店,兼做酒菜生意,中午时分,正在热闹,刘完达大踏步走了进来,周掌柜正自滴滴答答地打着算盘,猛然间看见是他,吓得面无人色,“啊呀”一声,钻到柜台底下。龙剑虹笑道:“周掌柜,这笔帐正等着你算呀,你怎么躲起来了?”
刘完达大喝一声,像猫捉老鼠一般,一把将周掌柜揪了出来,周掌柜吓得直打哆嗦,颤声叫道:“寨主饶命!”刘完达提起醋钵儿大小的拳头,揪着周掌柜骂道:“直娘贼,我将你当作自己人,你却来害我的命,死罪可恕,活罪难饶!”“卜”的一拳,正打在鼻子上,登时打得他鼻梁歪损,眼棱缝裂,面上好像开了颜料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店中的顾客听说是金刀寨里的头领,谁敢多管闲事,见这阵仗,吓得都跑光了。
龙剑虹笑道:“好呀,想来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也不过如是,只是这厮却怕挨不起你的三拳!”刘完达又是一拳,这一拳稍稍留情,打他的背脊,周掌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挺在地上,双手抱头,直呼饶命。刘完达道,“看在龙小姐的份上,第三拳暂且记下。若然还敢吃里爬外,与山寨作对,定然要你狗命。”
刘完达道:“龙姑娘,你这口气出了吧?咱们走吧!”龙剑虹笑道:“还没有呢!”刘完达怔了怔,道:“你可是要毁掉他这间店么?”龙剑虹道:“那也不必,请你替我将这个柜台劈了。”刘完达奇道:“劈这个柜台做什么?”龙剑虹道:“我看着不顺眼,你劈了它我才出气。”刘完达虽然有点奇怪,但龙剑虹既然这么说,也只得顺从她的意思,拔出厚背朴刀,使出浑身气力,一连劈了几刀,将柜台劈得
99lib?稀烂,塌了下来。就在这时,忽见柜台底下现出一件亮晶晶的东西,龙剑虹一手拈了起来,正是那个小巧精致的玉匣。龙剑虹笑道:“你想不到解药就藏在周掌柜的鼻子底下吧?”
原来龙剑虹那日在这客店里一见阳宗海进来,乘着他与刘完达纠缠的时候,立即把藏着解药的玉匣抛入柜台底下,柜台底下堆着好些陈年帐簿,积满灰尘,饶是阳宗海老奸巨滑,做梦也想不到龙剑虹会把解药藏在那儿。
周掌柜见了,好生后悔,心想:“我好久就想清理这柜台底下的物事了。偏偏这两日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心情不定,耽搁下来。”他在那里后悔,刘完达则是乐得合不拢口来,翘起大拇指笑道:“龙姑娘,真有你的,俺这老江湖也甘拜下风了!”
刘完达顺手在一张桌面上抓起两只烧鸡,那是客人要来还未动过的。刘完达笑道:“午餐也有了,咱们到路上慢慢吃吧。”
两人走出市镇,纵马疾驰,刘完达一路夸赞龙剑虹的聪明机智,龙剑虹想起那十日的期限,心头有如压了一块大石,却是笑不出来。
两人马不停蹄,途中在驿站里补银子接连换了两次坐骑,晚上也不歇息,第二日日头过午,便赶到了山寨,屈指一算,这已经是周、张等人中毒之后的第十一天了。
山寨里把守“迎宾亭”的头领白逢源迎了出来,一瞧见是刘完达与龙剑虹,喜得如同拾到了金子,说道:“今天早上,张、李两位头目才赶回报讯,说是你们在符离集着了人家的暗算,我们正想兴兵去打庞家堡呢,想不到你们这样快便回来了。”
龙剑虹无暇向他叙述经过,问道:“周寨主病情如何?”白逢源面色沉暗,说道:“他们三人昨天还能够和人说话,今天却昏迷了好几次,时冷时热,稀饭也吃不下,只能喝点羊奶。”龙剑虹一听,登时放下了心头的大石,说道:“多谢上天保佑,幸好尚未误事。”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大寨,寨中头目得了讯息,都齐集在聚义厅等候。
刘完达一踏入聚义厅,便大声叫道:“不妨事了,不妨事了!龙姑娘已经把解药讨回来啦!”喊出了这几句话,忽地咕咚一声,向后便倒,众人大惊,忙上前来看,只见他已躺在地上,呼呼熟睡了。原来他们连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未曾阖过眼睛,龙剑虹惦挂着张玉虎,兀自打醒精神,刘完达回到山寨,心情一松,可就支撑不住了。
石翠凤一把搂着龙剑虹,垂泪说道:“妹子,辛苦了你啦。”龙剑虹道:“咱们且慢说话,先去救周伯伯要紧!”石翠凤道:“你先去看看张玉虎吧。”龙剑虹道:“不,周伯伯是一寨之主,应让他快些康复才是!”
石翠凤见她说得光明正大,便道:“也好,那么,就先去看你的伯伯。”要知山寨里人人都早已瞧出龙、张二人是对情人,石翠凤起初要龙剑虹先去看张玉虎,乃是体贴她的一番心意。
周山民在静室里养病,人多进去不便,因此,除了石翠凤之外,群雄中只有精通医术的谷竹均陪龙剑虹进去。龙剑虹到病榻前一看,但见周山民满面黑气,眉心额角,现出好些斑点,走近去一闻,竟有一股焦臭的气味,可知体中的热毒,发作得十分厉害,龙剑虹看了,不禁骇然!
谷竹均道:“幸而他们三人,那一日在动手之前,都服了一颗用天山雪莲所制炼的碧灵丹,要不然决计挨不到今日。”
龙剑虹掏出了那个小巧的玉匣。指甲在玉匣上轻轻划了几下,将它揭开,忽然间面色大变,石翠凤吃了一惊,轻声问道,“这里面藏的是解药么?可是出了什么错了?”
玉匣里有三颗碧绿色的丹丸,但只有两颗是完整的,第三颗却缺了一半。龙剑虹认了出来,这正是七阴教主那日咬剩一半的那颗丸药!
龙剑虹心头大震,想道:“原来七阴教主那日也是要这解药救命的,她、她,她竟然为了救她女儿所爱的人,连及他的朋友,将这半颗丸药留了下来!呀,我当时竟不知道,七阴教主和我所要的竟是同一种解药。”她记起了当时的情景:自己正在告诉她张玉虎中了九阳毒掌的事情,她咬了一半,又吐出来,却砌辞瞒骗女儿,不让她知道真相,呀,连自己也给她瞒过了。
震惊未已,接着又是一阵寒意冒上心头!龙剑虹记起了七阴教主临死之前的吩咐,这解药每人要服一颗,但现在只有两颗半,半颗药丸有没有效?让谁冒性命的危险只吃半颗呢?
石翠凤低沉而又焦急地问话,将龙剑虹惊醒过来,她定了定神,低声道:“不错,这里面藏的正是解药!”石翠凤大为诧异,心中想道:“她为什么流泪?看起来又不像是欢喜到流泪的样子?”龙剑虹似是看出她的疑心,举袖抹去了泪珠,说道:“这是七阴教主用性命换来的解药,待救了周伯伯之后,我再与你仔细说吧。”龙剑虹只敢透露七阴教主的事情,还不敢让石翠凤知道她只有
?
两颗半解药。
周山民脸上的肌肉都已经僵硬了,石翠风撬开他的牙关,用温水送丸药让他吞下,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刻,周山民的气息渐渐转粗,脸上的黑气也褪减了许多,慢慢张开了眼睛。
谷竹均上去把脉,微笑说道:“这解药真是灵验得很,现在脉象已经调和,再过两天大约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周山民知道是龙剑虹替他取来的解药,眼光中充满了谢意,招手叫石翠凤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石翠凤点了点头,走过去拉龙剑虹的手。笑道:“周伯伯挂虑玉虎的病情,叫你赶快去看他。”周山民因为还不能高声说话,所以要妻子转达。
龙剑虹又是感激,又是难过,心中想道:“伯伯婶婶对我真是体贴入微,唉,他们却怎知我的为难之事!”还剩下一颗完整的解药,这应该给凌云凤呢,还是给张玉虎呢?
龙剑虹随着石翠凤茫然地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婶婶,我还是先去看凌姐姐的好!”石翠凤微笑道:“你不要害羞,没人笑话你的,还是先去看你的玉虎哥吧!你和他分开了这几天,我知道你一定非常想念他。”龙剑虹道:“不错,我是在想念他,但我一定要先去看看凌姐姐!”石翠凤见她说得如此庄重,颇有点诧异,只好顺从她的主意。
凌云凤还在昏迷之中,龙剑虹刚走进她的房间,忽听得她好像在睡梦中发出呓语似的,低声唤道:“天都,天都,你来了吗?你还在怪我吗?”
龙剑虹不由得一阵心酸,想道:“十年之前,我还未满十岁,我母亲带我逃荒,几乎要饿死沟壑,幸得凌姐姐收留了我俩母女,我母亲在她帐下做头目,后来山寨里散了伙,她又带我俩母女同往天山,这十年来,她不但传授了我武功,还将我当成她的亲妹妹看待,只许我姊姊相称,不准我叫她师父,这海样的恩情,我未曾有半点报答!”接着又想道:“她和霍大哥闹翻之后,彼此没有见面,若是凌姐姐有甚三长两短,凌姐姐固然死不瞑目,霍大哥也要抱憾终生!”
想至此处,龙剑虹心意已决,她揭开玉匣,取出了那颗药丸,一下子就塞到了凌云凤的口中,随即转过了身,哽咽说道:“婶婶,劳烦你守护我的凌姐姐,现在我是该去看玉虎哥了。”石翠凤看她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心里好生奇怪,想道:“怎的她求到了解药之后,反而好似失了常态一般?”
她哪知道龙剑虹此时的难过,简直非言语所能形容,她匆匆忙忙地赶去看她心爱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但愿这半颗丸药也能将他医好,要不然,我非但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死去的七阴教主了!”她进入病房,定睛一望,不由得吃了一惊,但见他黑气满面,双颊深陷,走近病榻,便觉热气扑入,看来在这三人之中,竟以他的病情最为沉重!
龙剑虹坐在他的身边,一滴泪珠摘到他的脸上,他竟是毫无知觉。龙剑虹心中悲痛,忐忑不安,撬开他的牙关,用温水送那半颗解药,喂他服下。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刻,张玉虎身躯颤战,忽地像弹丸一样蹦起来,尖声叫道:“哎哟,疼死我啦!”龙剑虹又惊又喜,心道:“能够知道痛楚,总算是好一些了。”
可是张玉虎好像痛得很厉害,翻来滚去,出了一身大汗,更奇怪的是汗珠竟然是鲜红如血,热气腾腾。龙剑虹失了主意,没办法给他止痛,深感自己对不起他,心中也疼痛得有如刀割一般!
张玉虎忽地张开眼睛,捉住龙剑虹的手叫道:“龙姐姐是你呀?我不是在做梦吗?”龙剑虹道:“虎哥,是我,我回来了!你觉得怎样?”张玉虎精神一振,虽然还是觉得很痛,却忍着不肯呻吟,赶忙先问她道:“听说你去向七阴教主求取解药,取到了没有?周寨主和凌姐姐好了些么?”龙剑虹道:“解药已取回来给他们服下了。再过两天,他们就会痊愈。只是,只是——”张玉虎道:“这很好啊,你还担心什么?只是怎样?”龙剑虹心道:“我如今只是为你担心了。”但她却不敢说出来。
张玉虎凝视着他,忽道:“你定是心中有事,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龙剑虹忍不住哭出声来,道:“虎哥,我对不起你。”张玉虎道:“你说吧,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龙剑虹道:“七阴教主本来是为了救你才肯把解药给我的,但她只有两颗半解药,我给了一颗周寨主,给了一颗凌姐姐,只剩下半颗给你,令你受苦了。”她想了又想,终于觉得还是说出来的好。
张玉虎道:“你做得非常对呀,你若不是这样做,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龙剑虹紧紧握着他的双手,硬咽说道,“呀,虎哥,你真好!”张玉虎道:“这事情你有向旁人说了没有?”龙剑虹道:“没有。”张玉虎道:“那么,你千万别向旁人说,尤其不可令他们知道。”龙剑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那是怕周山民、凌云凤知道之后,心里不安,深深感到张玉虎是处处为人着想,对他的爱意更添了一层。
石翠凤有意让他们单独相聚,所以一直没有来打搅他们。后来想到龙剑虹连日奔波,劳累之极,需要想息,这才派了精通医道的谷竹均来替换她。可是龙剑虹仍然不肯憩息,她问了谷竹均,知道周山民精神又好了许多,便再去看周山民,向他报告这次求取解药的经过,说到了七阴教主之死,大家都不禁伤心泪下。
周山民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七阴教主却原来是这样的伤心人!以前她女儿用毒手伤了我的志侠,我一直将她们当作万恶不赦的女魔头,恨之入骨,说老实话,这次龙小姐你去向七阴教主求取解药,幸而事前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宁死也不准你去的。唉,真是意想不到,她们看似邪魔一流,却竟能舍身救人;我的性命竟是我所看不起的七阴教主所救!真是令我又惭愧又感激!”石翠凤说道:“死者已矣,咱们要向七阴教主报恩,便该照料她的遗孤,嗯,还有她那位好友的儿子。”龙剑虹道:“对啦,阴秀兰确是很可怜,她俩母女本是相依为命,如今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又得担心乔家的人抢她那本百毒真经,还有那个父母双亡的万天鹏也很可怜,七阴教主在临死前收他作儿子,咱们也该把他当作七阴教主的遗孤照料。”
周山民坐了起来,双目一张,毅然道:“这两件事情我来担承好啦,志侠,你去接他们上山,先安顿好阴小姐,然后嘛,再给万天鹏查访谁是他杀父的仇人,好替他设法报仇。”周志侠日间在后山防守,现在“散值”(轮班歇息)回来,也在周山民的病榻之前伺候,听了父亲的话,想起当日和阴秀兰的一段纠纷,有点忸怩。周山民道:“怎么样,你还记着她的仇吗?”周志侠道:“不敢,孩儿遵命就是。”周山民道:“这才是呢。咱们侠义中人,应该与人为善,不念旧恶,何况,她们母女对山寨有此大恩!”龙剑虹道:“前日我走得匆忙,没有问阴秀兰要去什么地方,我也曾邀请她到山寨来,听她的口气,却似不大愿意。只怕他们埋葬了七阴教主之后,又不知飘泊到什么地方去了?”石翠凤道:“这个不用担心,咱们山寨人多,再过两天,待志侠他爹痊愈之后,我请丐帮的褚香主和志侠同去,总有办法将他们找回来。”说了之后,又对龙剑虹笑了一笑,道:“我陪你再去看张玉虎一次,要不然我怕你今晚睡不着觉,唉,你奔波劳碌了这许多天,也实在应该早些憩息了!”
龙剑虹给她说中心事,虽有点不好意思,却并不忸怩作态,当下离开了周山民,便到张玉虎房中探望,只见他脸上的黑气仍然很浓,正在熟睡,龙剑虹摸了摸他的手,但觉冷得怕人,心中怔忡不安。石翠凤好生奇怪,说道:“怎么服的一样解药,志侠爹和凌女侠都已好了,他却并不见效?”谷竹均低声问龙剑虹道:“你是给他服了一颗解药吗?”龙剑虹道:“是呀。”谷竹均道:“你还有没有多的解药?”龙剑虹道:“就只三颗,是从百毒神君身上搜出来的,哪还有多?谷先生,你诊断他的病象,究是如何?请你实说!”
谷竹均现出愁容,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么或者是他中的毒特别严重吧?嗯,解药的份量不够。”其实张玉虎所中的毒是较为严重,但并非“特别严重”,这个谷竹均也看得出来,所以觉得奇怪。
龙剑虹道:“份量不够,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谷竹均道:“这就难说了。他中的九阳毒掌,是非常厉害的热毒,解药大约是用极阴寒的药物配合几味散热的药,因为份量不够,热毒发散不去,反而与解药在体内冲突,寒热交战,因此病人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要多受很多痛苦。我刚才给他服下了安眠之药,那不过是替他减少痛苦感觉的暂时治标之法而已。将来病情发展如何?我也难以预料。”
龙剑虹听了,心痛如绞。这一晚她做了一晚的恶梦,梦见七阴教主责备她,梦见阴秀兰和张玉虎一起,远远见了她便躲开了,梦见凌云凤与霍天都双双向她道谢,忽然两夫妻又拔剑打起来……
第二天,张玉虎的病仍然不见有什么起色,还是那样时冷时热,昏昏迷迷的。可幸的是周山民和凌云凤则好了七八成,已经能够起床走动,恢复练功了。山寨上下人等都为张玉虎忧虑,周、凌二人更是不安,他们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同样的解药医不好张玉虎,担心他除了九阳毒掌之外还中有其他的毒。
张玉虎也曾清醒了几次,每一次醒来,他都用充满感激的眼光望着龙剑虹,而且极力忍着身体内寒热交战的痛苦,不令自己呻吟出声。他越是这样,龙剑虹越感到痛苦不安。她想到了七阴教主慨赠解药时的一番心意,又想到以七阴教主那样的功力,服半颗解药也保全不了生命,张玉虎功力不及七阴教主,半颗解药能不能保住他的一条命呢?想至此处,龙剑虹的心都冷透了。
其实七阴教主是因为受了百毒神君临死之前拼命的一击,而且在九阳毒掌之外,又加上了“五毒散”的毒,纵使服下解药,也只能保全性命,却不能避免残废,所以才决心舍弃自己,成全女儿的姻缘。如今张玉虎受的仅是九阳毒掌之伤,有半颗解药,已经可以保全性命了。但却不能痊愈,而且要受寒热交战的痛苦,半死不活,对他来说,实是比死更要难受。
这一晚龙剑虹又睡不着觉,张玉虎房中有谷竹均看护,她不便深夜还去探望,独自一人到山寨后的梅林徘徊漫步,一心等待天明,再去探望张玉虎。这一晚月色颇好,梅花树下,疏影横斜,暗影浮动,可是她哪有心情赏月赏花?正是:
满怀心事如潮涌,月色花香只惹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心事涌如潮 难挥慧剑 情怀浓似酒 忍拆鸳鸯
龙剑虹心里想道:“若果虎哥的性命挽救不来,我非但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七阴教主母女!”要知她取得解药之后,为了感谢七阴教主舍身相救之恩,已决意要完成七阴教主的心愿,宁愿自己忍痛斩断情丝,撮合阴秀兰与张玉虎的姻缘,如今难得周山民已答应了接阴秀兰上山,可是若累张玉虎保不了性命,她的一番心意岂非尽付东流。
良夜迢迢,月寒如水,静寂之极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起,似是有夜行人来到,龙剑虹心头一凛:“山寨里防范得这样严密,哪来的夜行人?”她躲在一棵梅树后面,凝神静听,辨别那声音的方向,过了片刻,只见东边山坳,现出了两条人影。她定睛一瞧,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当真是又惊又喜,原来走在前面的那个正是阴秀兰,后面的那人则是万天鹏。
龙剑虹正待出去迎接,忽听得一片吆喝的声音,响箭的声音,天空里还现出报警的蛇焰箭,曳着一溜溜蓝色的火焰,想是放哨的头目们已发现了有人上山。阴秀兰止住脚步,就在此时,只见有两个人已追了到来,大声喝道:“你这两个娃儿来这里做什么?”
龙剑虹这一惊非同小可,追阴秀兰的这两个人竟然不是山寨里的头目,却是阳宗海与厉抗天!
阳宗海一个飞身,抢到前面,拦着他们的去路,厉抗天将铜人一摆,将他们夹在当中,阳宗海看清楚了,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秀兰侄女!你妈呢?这个小子是谁?你们到这里来是何用意?”阴秀兰板起面孔道:“你管不着!”阳宗海奸笑道:“我做叔叔的怎么管不着!你背了母亲私逃,撞见了我,我当然得替你的爹娘管教你!”阴秀兰怒极,一扬手打出了一把喂毒的三棱透骨钉,斥道:“谁有你这个叔叔,你、你、你,都是你引来的坏人,害死了我的妈妈!”
阳宗海长剑一展,用一招“平地风雷”,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那一把透骨钉都给他荡开。可是,阳宗海也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什么?你妈死了!”万天鹏喝道:“你害死了我妈,还要明知故问?”他早已取出了一对判官笔,双笔一分,立即分点阳宗海的左右“肩井穴”。阳宗海与他交过一次手,知道他功力不高,但点穴的手法却甚是奇妙,倒也不敢轻敌,当下剑交左手,一招“乘龙引凤”,将他双笔点穴的招数化开,右掌一切一封,却施展大擒拿手法来扣阴秀兰的手腕!
阴秀兰的柳叶刀扬空一闪,刃口蓝艳艳的透出一层炫目的光采,落在行家眼里,当然知道这是喂过剧毒的兵刃,阳宗海心头一凛,慌不迭的缩手。阴秀兰一刀劈去,斩了个空,陡觉脑后风生,阳宗海使出移步换形的功夫,早已绕到了她的背后,长剑点她的后心大穴。万天鹏喝道:“休得伤我姐姐!”奋勇上前,双笔架住了他的剑锋。阳宗海力透剑尖,振臂一挥,“当”的一声,将他双笔弹开,说道:“咦,我师姐哪来的这个儿子?你没人认养,不如认我做老子吧!”万天鹏大怒,双笔横拖过去,瞬息之间,连袭阳宗海上身的九处麻穴。休看他年纪轻轻,手法的奇诡,足可比得上第一流的点穴名家,原来他的父亲万家树,精研“金鹏十八变”的判官笔点穴家数,毕生心得都传授给了儿子。只可惜万天鹏功力尚浅,临阵的经验也不多,手法虽然精妙绝伦,却还未足克制强敌。
阳宗海使出真力,长剑一划,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万天鹏的双笔在这瞬息之间,已与他的长剑接触了九下,被他的内力反击,登时立足不稳,跄跄踉踉的接连退出了几步。这bbr>99lib?时山寨里巡夜的头目,已从四面八方赶来,阳宗海长剑一指,喝道:“秀兰,你来这里,是不是想投降敌人?你母亲死了,我就是你的亲人,你可不要生心外向!你母亲的那本百毒真经,是不是在你身上,快说,快说!”
厉抗天忽地将铜人一摆,跳了上来,替阴秀兰架开了阳宗海的一剑,说道:“老阳不要迫她。她是我的小主妇,她母亲死了,当然得归夫家,阴姑娘,山寨里的人来了,你不要害怕,我护送你到主人家去。”阴秀兰大怒,唰、唰、唰,一连劈他几刀,却都斫中了他的铜人,震得虎口都酸麻了。
阳宗海大怒道:“这个时候,你还在猜忌我吗?先把他们擒了,若有百毒真经,当然归你!”厉抗天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铜人一抡,“当”的一声,把阴秀兰的柳叶刀磕飞,立即伸手便抓,万天鹏旁刺跃来,判官笔点他的手腕。厉抗天“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也来找死!”可是万天鹏的点穴手法十分奇妙,厉抗天也迫得放松了阴秀兰,退后一步,抡起独脚铜人,正待砸他脑盖,龙剑虹忽然一跃而出,叫道:“厉抗天,你不要上阳宗海的当,百毒真经在他手上,你不问他要,却问谁要?”
阳宗海暴怒如雷,长剑一挺,对准龙剑虹分心便刺,喝道:“都是你这个小狐狸专门挑拨是非,我非把你毙了不可!”可是龙剑虹的剑术尚在他之上,他虽然功力深厚,在急切之间,要想伤龙剑虹,那却也是力所不能。
阴秀兰趁此时机,拾起了她那一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的柳叶刀,和万天鹏联手合斗厉抗天。这时但见树林里黑影幢幢,巡夜的头目已从四面八方赶到,厉抗天陡起杀机,心道:“且先把这小子毙了,然后再把这丫头活擒,冲下山去!”
万天鹏的本领虽然不弱,却怎当得厉抗天的神勇,激战中厉抗天忽地一声大喝,铜人直起直落,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万天鹏砸下。万天鹏暗叫一声:“不妙!”使尽气力,急忙用了一招“横架金梁”,双笔力撑出去。笔尖还未碰到铜人身上,便自感到一股极强劲的力道压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霎时,忽听得阴秀兰一声尖叫,飞鸟一般的疾掠而来,眼看就要撞着铜人,厉抗天却似乎是怕了她,在这间不容发之间,倏然间又把铜人收了回去。要知阴秀兰是他少主人所定下的未婚妻子,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她打死。
阴秀兰来得快,他的铜人也收得快,两边势子都猛,但听得“蓬”的一声巨震,他的铜人一下子收势不及,往侧后方面横扫过去,竟把一棵大树折断,随即听得几声惨厉的号叫,原来是两个赶来援救的头目,被大树压在下面,断了肋骨。
赶到斗场来的七八个巡夜头目,见厉抗天这等威势,都不禁给他吓着。万天鹏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幸而兰姐阻挡他一下,要不然我的双笔如何能够撑持得住?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那一干头目,武功与敌人相去太远,插不进手,但其中有几个擅打暗器的,一声胡哨,甩手箭。飞蝗石、铁莲子、透骨钉之类的暗器,纷纷发出,向厉抗天的身上招呼。厉抗天的铜人舞得风雨不透,这些暗器当然伤不了他,可是多少也牵制了他的攻势,令他多了一点顾忌。更加以阴秀兰使的是一把毒刀,他又不敢伤害她,只能伺机活捉。如此一来,万天鹏与阴秀兰联手合斗,居然能够勉强支持下去。
但另一边,龙剑虹却有点支持不住了,她和阳宗海斗了十余二十招,阳宗海恨极了她,力透剑尖,一剑紧似一剑,迫得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正在紧张之际,忽听得洪钟般的一声大喝:“哪里来的这两个贼子,竟敢藐视我山寨无人?”龙剑虹一看,正是金刀寨主周山民提了他那把家传的厚背金刀,亲自赶了出来,背后跟着了刘完达、卢道隐、谷竹均等一众头领,和邀来的各路英雄。原来周山民调养了两天,体力已经恢复,听得有人夜闯山寨,不顾劝阻,便带了群雄赶来。
阳宗海认得是周山民,吃了一惊,道:“咦,你这老匹夫还未死呀!”接着便对厉抗天发话道:“如何?你如今该相信我的话了吧?这老匹夫便是金刀寨主,你瞧,他哪里像个病人?当然是早已得到了解药了!”厉抗天这时也完全明白是受了龙剑虹的骗,给阳宗海埋怨一顿,又羞又愤,舍了阴秀兰,猛地纵来,铜人一摆,立即便向龙剑虹砸下。
周山民大怒道:“好呀,你们要毒死我,我偏偏不死,留下来收拾你们!”金刀一起,一招“力劈华山”,和厉抗天的铜人碰个正着,一个是天生神力,一个则积了几十年的深厚功力,但听得“当”的一声巨响,火花飞溅,周山民给震得虎口流血,厉抗天也跄跄踉踉的倒退三步,比较之下,虽是厉抗天稍胜一筹,但他也吃惊不小,心想:“金刀寨主果然是名不虚传,新病之后,居然还能够和我硬碰硬接!看来今晚是难以讨得便宜了!”
周山民大刀一翻,刀背向下,又是一招“惊涛拍岸”,朝阳宗海的背心直拍下去,这一招是他家传的独有刀法,刚猛无伦,阳宗海没有厉抗天的神力、哪敢硬接,一听得金刀劈风之声,慌不迭的快快侧身闪避。龙剑虹见周山民亲自赶来,精神大振,立即转守为攻,施展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又快又狠,一连几记杀手绝招,把阳宗海杀得手忙脚乱。要知若是各凭真实本领,单打独斗,龙剑虹固然不是他的对手,周山民也未必赢得他。但如今是周山民的金刀加上了龙剑虹的宝剑,周山民刀重力沉,龙剑虹剑招奇妙,阳宗海可就要吃亏了。不过数招,阳宗海用了一招凌厉的剑法反攻,被周山民横刀荡开,龙剑虹乘隙便进,但听得“嗤”的一声,饶是阳宗海闪避得快,肩上的软甲亦已被刺穿,剑尖在他的肩上划过,划破了一道长约三寸的伤口。
谷竹均、卢道隐、刘完达三人这时也已加入战团,谷竹均使太极剑法,卢道隐以青竹竿点穴,这两人都是擅于以柔克刚的高手,刘完达的外家功夫也差不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在山塞里坐第二把交椅,气力不在周山民之下,这三人一上来围攻厉抗天,厉抗天虽是神勇惊人,却也给他们迫得连连后退。
阳宗海见势不妙,急忙叫道:“厉老兄,真相已明,回去告诉你家的主人吧,还恋战做什么?”厉抗天叫道:“不错!并肩子走呀!”铜人一冲,用了十成气力,“当”的一声,登时将刘完达的大刀磕得飞上半空!
刘完达有倒曳蛮牛、力阻奔马的能耐,素来以气力自豪,想不到..被厉抗天一下子磕飞了他的大刀,而且震得虎口流血,双臂酸麻,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闪开,厉抗天纵声长笑,与阳宗海一道,立即从缺口冲出去了。周山民大怒,便要去追,龙剑虹怕他病后过劳,忙道:“周伯伯,阴姑娘来了,咱们理该先招呼客人才是啊!”周山民收回大刀,掀须笑道:“我气这两个恶贼不过,一时糊涂,倒怠慢了贵客了,阴姑娘,请啊,咱们到山寨里叙话。”
石翠凤早已得到讯息,拉了周志侠出来迎接,一见阴秀兰,立即将她搂入怀中,说道:“这次山寨的大难,全靠令堂解救,可惜我们已不能向她道谢了。阴姑娘,我们正要派人去接你呢,难得你来了,你不嫌弃的话,就将这里当作你的家吧!”阴秀兰泪下如雨,拜下去道:“多谢寨主夫妻的照料!”龙剑虹道:“不提那些伤心事了,兰姐,你来了就好了,我们都在盼望你呢!”石翠凤将她拉起,说道:“孩子,你千万不要见外
藏书网,就当我们是你的亲人吧。”阴秀兰拭泪叫了一声:“伯母。”石翠凤道:“志侠,你也过来见过妹子,多谢她救了你的父亲。”周志侠有点腼腆,听母亲的话,只好上来叫了一声:“妹子。”阴秀兰还了一礼,也自有点尴尬,说道:“少寨主,以前多多冒犯你了。”周山民哈哈笑道:“以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又对万天鹏说道:“我已听得龙姑娘说过你的事了,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报仇的事情我们大伙替你想法。”
阴秀兰拭干眼泪,望了龙剑虹一眼,忽地低声问道:“那解药都有效吗?”龙剑虹心中一动,故意说道:“我正想请教姐姐,周寨主和凌姐姐都好了,就是张玉虎还未见好,不知什么原故?”阴秀兰道:“请姐姐带我去看一看他。”她说得若不经意,龙剑虹却已听出了她的焦急之情。
龙剑虹道:“得姐姐去看,那是最好不过了。”石翠凤道:“好,你们忙着救人,等下咱们再叙。”当下龙剑虹带了阴秀兰,走进张玉虎养病的静室,张玉虎仍在昏迷之中,但见他脸上的黑气已退了一些,但眉心的黑气仍然很浓,手脚也烫得怕人,阴秀兰凝眸片刻,低声道:“也许还未绝望,待我来试试。”龙剑虹这一喜非同小可,道:“要用什么药?”阴秀兰道:“不必。”忽然脸上一红,说道:“就是要这间静室就行了。”龙剑虹道:“好,那么我不打扰姐姐施术了。”退出病房,随手关上了房门,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酸。
阴秀兰独立病榻之前,思如潮涌,想起了张玉虎以前的拒婚,想起了母亲临死之前的那一番心意,想起了龙剑虹对她说过的话,说是张玉虎在知道她的为人之后,已深自后悔,渴望见她,又说她自己决心陪凌云凤一辈子,愿以有生之年,与凌云凤同隐天山,精研剑法,阴秀兰是个聪明人,她并不全信龙剑虹的话,但却隐隐猜到了龙剑虹是想撮合她与张玉虎的心意。此际,她独自在这静室里陪着受了重伤的张玉虎,爱恨交迸,又怨又怜,终于咬了咬牙,恨声说道:“冤家,不管你对我如何,我总得救你一次。”她坐到床上,轻轻的把张玉虎翻转过身,替他解开了身上的衣裳。
本来阴秀兰是不愿来的,但她在埋葬了母亲之后,神智稍微清醒,忽然想起了母亲在临死前将解药交付给她时所说的那几句话:“你给他们每人一颗,第三个人,只、只好听天由命了!”她当时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后来一想,才想起那玉匣中只有两颗半解药,那半颗解药就是母亲咬剩的啊!她完全明白了,也更懂得母亲的心事了。嗯,解药她已交给龙剑虹拿回山寨去了,龙剑虹该不会让张玉虎冒险只吃半颗解药吧?她想是这样想,终是放心不下;还有万天鹏武功虽高,阅历极浅,兼有大仇要报,她母亲为了此事,死不瞑目,她自己又照顾不了万天鹏。阴秀兰想来想去,一来是为了张玉虎,二来是为了让万天鹏得个安身立命之所,终于甘受委屈,投奔山寨,却想不到厉抗天与阳宗海到山寨偷袭,恰恰碰见了他们,好在龙剑虹、周山民及时赶到,得以无事。
阴秀兰身经大变,父母双亡,心上的创痛未消,如今又被爱情所烦恼了。她不知道救醒了张玉虎之后。张玉虎将会对她怎么样?是感激她?或者仍然因为她是邪教出身的女子而鄙视她?但当她的手一接触到张玉虎热得发烫的肌肤,这些个人的思虑全部抛诸脑后了,她心中只有怜惜,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张玉虎怎样待她,总得救活他的性命。于是她把双掌贴着张玉虎的胸膛,给他慢慢按摩。
原来阴秀兰也曾跟随她母亲学过七阴毒掌的功夫,不过只有三成火候。九阳毒掌与七阴毒掌,一阳一阴互相克制,当日七阴教主若是只受九阳毒掌之伤,她可以运用本身的阴寒之气,消解热毒;不过当日百毒神君除了用九阳毒掌伤她之外,更加上了“消魂蚀骨散”的毒伤,所以她才不能自己运功治疗。可是九阳毒掌与七阴毒掌可以互相克制,那却是阴秀兰在学这门本领的时候,早就听母亲说过了的。
阴秀兰功力尚浅,按摩了片刻,但觉掌心好像按在炽热的火炭上一般,热得难受,原来张玉虎身上的热毒已是渐渐给她吸了出来,幸好张玉虎曾服了一颗用天山雪莲所制炼的碧灵丹,又服了半颗解药,体中的热毒已减轻了一半有多,要不然阴秀兰也禁受不起。
张玉虎在昏迷中感到一片清凉,伸手握着阴秀兰的玉腕,低声叫道:“虹妹,虹妹!”阴秀兰满面通红,心里却是一阵辛酸,急忙挣脱,张玉虎张开眼睛,吃了一惊,道:“咦,秀兰,是你呀!”随即发现自己赤着上身,阴秀兰的一只手还按在自己的心口,好生迷惑,正待发问,阴秀兰已把衣裳给他盖上,柔声说道:“你觉得舒服一点么?”
张玉虎神智清醒后,定睛一瞧,但见阴秀兰满头大汗,臂弯以下的一截玉腕红得发紫,掌心好像在滚水里泡过一般,起了好几颗水泡,而且透出一层黑气,张玉虎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给自己治伤。
张玉虎曾听龙剑虹说过七阴教主母女的事情,对阴秀兰的恶感早已消除,他胸怀坦荡,虽然有过一段尴尬的情事,却也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当下说道:“阴小姐,多谢你啦,我好得多了,你歇歇吧。”
阴秀兰既是欢喜,又觉辛酸,默默无言地望了张玉虎一眼,随即摸出一根金针,在掌心刺了几下,将毒血挤了出来,张玉虎惊道:“咦,你怎么啦?莫要因为救我反而害你中了毒了。”阴秀兰道:“不妨事,你放心!”其实她虽然不会中毒,但也并非完全安然无事,因为她的七阴毒掌只有三成功夫,医好张玉虎之后,她这三成功夫也要没有了。她是甘心牺牲七阴毒掌的功夫来救张玉虎的。
张玉虎披上上衣,半卧半倚,又说了一句:“当真是好得多啦。”阴秀兰笑了一笑,说道:“那就好啦,我给你把龙姐姐唤来吧,你在梦中还叫着她呢!”张玉虎似觉她笑得甚为勉强,心中一凛,阴秀兰早已跑出去了。
可是,阴秀兰却找不到龙剑虹,原来龙剑虹早已故意避开她了。这时她正在后山的梅花林里独自徘徊,心中泛起了张玉虎的影子,泛起了阴秀兰的影子,最后泛起了七阴教主的影子,将张玉虎的影子也遮过了。她叹了口气,猛地想道:“阴秀兰要比我可怜得多!我应该成全她!”早已下了的决心更坚决了,她折了一枝梅花,痴痴地想,忽听得有人笑道:“虹妹,你不去看小虎子去,却在这里想什么呀?”龙剑虹被她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却原来是凌云凤。
龙剑虹道:“凤姐姐,怎的这样晚还出来,全好了么?”凌云凤道:“全好了,多谢你这次取来解药。”龙剑虹道:“应该多谢七阴教主,是她舍了性命给我们的。”凌云凤叹了口气道:“她们两母女的身世真是可怜。嗯,我刚才去看小虎子,正碰见了七阴教主的女儿呢。看她眉宇之间,仍然是十分忧郁。”龙剑虹暗里吁嗟,默然无语,过了半晌问道:“玉虎有了起色吗?”凌云凤道:“好得多了。喂,你知道吗,那位阴小姐正在找你呢!我猜想你定是在梅林散步,果然一找便着。和我回去看看小虎子吧。”龙剑虹道:“不,我不想回去。”
凌云凤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虹妹,你有什么心事?”龙剑虹道:“没什么。凤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凌云凤道:“我已向周寨主夫妻说了,我明天就想回去。”龙剑虹道:“我和你一同回去。”凌云凤道:“为什么?”龙剑虹笑道:“我舍不得你呀。咱们一同来,一同去。”凌云凤也笑道:“你舍不得我,难道就舍得小虎子吗?你现在年纪大了,我可不敢要你了。”龙剑虹眼圈一红,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不回去,难道还能在这里一世不成?”凌云凤“咦”了一声,道,“不对,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你要瞒别人也还罢了,怎么连我也瞒起来呢?”
龙剑虹道:“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凌云凤道:“什么?”龙剑虹道:“我是你培养成人的,今后我也愿意陪着你,你要独创一家的剑法,我虽然没有用,也可以给你抄写剑谱的。我就是这件心事,你答应我吗?”凌云凤笑道:“我的剑法将来当然也要传给你,嗯,你不只是这件心事。”龙剑虹满腹辛酸,低低唤了一声:“姐姐!”却仍然欲说还休,禁不住潸然泪下。
凌云凤抬起头想了片刻,忽地问道:“七阴教主这次给你解药,全是为了小虎子的原故吧?”龙剑虹道:“不错,也可以说是为了女儿的原故。”凌云凤道:“啊,我明白了。”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龙剑虹道:“阴小姐比我可怜得多,她是一个好女子,虎哥哥会喜欢她的。”凌云凤刚才去探病之时,在窗口外面听得里面女子的声音不像是龙剑虹的,一时好奇,曾张望一下,她不知道是要那样治病的,看见阴秀兰和张玉虎“亲热”的情形,赶快避开,直到阴秀兰走出来找龙剑虹,她才敢和她见面。当时已自有点疑心,如今听龙剑虹一说,心里不由得想道:“张玉虎得她的活命大恩,因感激而生爱意,这也在情理之中。”再想到阴秀兰的可怜身世,更不忍责备阴秀兰不对,但觉男女之间的事情,真是难说得很。
月泻清辉,夜凉如水,凌云凤忽地感到一股寒意,心中想道:“我本以为他们是一对美满姻缘,哪知也会发生变故。”她望着龙剑虹那对忧郁的眼睛,不觉喟然叹道:“你愿意伴我一生,我自是求之不得,但我却也有点为你可惜!”龙剑虹截断她的话,强笑说道:“可惜什么?我但求心之所安,若是不安,纵然得到了一个自己所喜欢的人,也未必就是福气,再说,世上又能有几对像承珠姐姐和成林大哥那样的美满夫妻?”她本来无意挑起凌云凤的伤感的,说出之后,方觉不妥,但见凌云凤面色苍白,身躯微颤,叹口气道99lib?:“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好姻缘本来就少,终身不嫁,倒是可以少了许多烦恼。”她想起了自己与霍天都乃是一同长大的表兄妹,彼此之间相爱甚深,比起龙剑虹与张玉虎的萍水相逢,关系是要密切多了,但结婚之后,却又如何?两个人合在一起,婚前察觉不到的缺点显露出来,合在一起,距离却反而大了!
龙剑虹连忙说道:“霍大哥他就是盼望你回去,你回去了,以前纵然有些裂痕,也都弥补了。凌姐姐,你不用太多愁虑了。”凌云凤道:“嗯,你不懂的,除非是我的性格变了,或者是他的性格变了,否则裂痕纵能弥补,仍会再露出来的。”歇了一歇,又道:“我这次回去,也并不是打算像他一样,独善其身,终老天山的。你在山寨里住了这些天,大约也会感觉到吧,这许多弟兄们吃不饱,穿不暖,受到官兵和鞑子的夹攻,还要保护百姓,咱们难道就能躲到深山里不闻不问?”龙剑虹道:“霍大哥他太痴于剑术,用心本来不坏,也许,也许你们的想法将来终会相同。”凌云凤道:“我也但愿这样。好啦,时候不早,咱们明日还要动身,回去早些安歇吧。”
这一晚龙剑虹翻来覆去,直到天明,未曾合过眼睛。凌云凤的话引起她许多感慨,她的情形和凌云凤不同,她是深深知道张玉虎的,张玉虎的本领远比不上霍天都,但他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先想到自己,这是与霍天都大大不同的。她为张玉虎而感到骄傲,因此也就格外感到伤心了。但她衷心盼望比她更可怜的阴秀兰能得到幸福,她心中默祷,但愿张玉虎忘记了她。
第二日一早,凌云凤与龙剑虹去向周山民夫妻辞行,石翠凤见龙剑虹也说要走,甚为诧异,正待挽留,龙剑虹已先自说道:“我有点事情,必须与凌姐姐同走一趟,将来还会回来的。我已和玉虎说过了。他病体未愈,我不向他告辞了。这里有一封信,请你转交给他吧,我未说的话,都在这信上说了。”说罢将早已写好的一封信交给石翠凤。
龙剑虹之走,石翠凤虽然觉得有点突兀,却也想不到她是有意撇开张玉虎的,只道她当真有什么事情,必须下山去办,江湖人物的禁忌之一就是不刺探别人的私事,龙剑虹既不愿言明,石翠凤也就不便动问,当下接了她那封信,笑道:“龙姑娘,一言为定,你可还要回来啊!”
石翠凤送她们二人走后,正要拿那封信去见张玉虎,却巧阴秀兰也出来找龙剑虹,石翠凤说道:“龙姑娘刚走,你还未知道么?”阴秀兰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龙姑娘走了?”石翠凤道:“怎么?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找她吗?”阴秀兰定了定神,说道:“玉虎想见她呢!”石翠凤道:“她说已和小虎子说过了,还有一封信交给他呢。你今早已经见过了小虎子吗?”阴秀兰说道:“我等下再去看他的病。他昨晚一醒来就嚷着要见剑虹,怎么她就走了?”石翠凤也有点莫名其妙,扬了一扬手中的信,笑道:“该不至于是两口子吵翻了吧?你既然还要去给小虎子治病,这封信就请你带去吧。”石翠凤深知张、龙二人彼此相爱,断无吵翻之理,所以她才那么轻松说笑,不过她对于阴秀兰的神态失常,却是有点奇怪,心里想道:“她们两人经过这场患难,倒是显得比姐妹更亲热了。”
她只道阴秀兰乃是为了惜别,哪知阴秀兰另有心事重重,她手上拿着那封信,心则似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她是知道龙剑虹为什么走的,不由得暗自想道:“她为了我的原故,甘愿离开她所喜欢的人,那么即算我得到了幸福,这幸福也是用她的痛苦换来的啊!”
张玉虎经过了昨晚的调治,睡得很好,阴秀兰进入他的房间,他刚刚醒来,眼光一瞥,见阴秀兰形容憔悴,若有所思,不禁歉然说道:“阴小姐,你为了替我治病,累了你了。我今天好得多了,你歇息两天再给我治吧。”他虽然不懂医术,但却是武学行家,知道阴秀兰运用七阴毒掌的功夫给他抵消体中的热毒,对阴秀兰本身定然有所耗损,所以他宁迟两天痊愈,劝阴秀兰不必急。
阴秀兰听了他关心自己的说话,心中又是甜畅,又是辛酸,勉强笑了一笑,说道:“我没有什么,你的病已经好了十之六
.99lib?t>七,打铁趁热,再治一次就好了。”张玉虎不便推辞,说道:“阴小姐,我不知怎样报答你的大恩!”又问道:“剑虹呢,怎么不见她来看我?”阴秀兰不得不说道:“龙姑娘,她、她已经走了!嗯,这是她给你的信。”张玉虎失声叫道:“什么,她已经走了?”接过了信,马上拆开来看,阴秀兰心中忐忑不安,但见张玉虎一面读一面颤抖,忽地神色大变,叫道:“不对,不对!这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阴秀兰惊道:“张舵主,你,你,你——你要什么?”张玉虎一跃而起,叫道:“我要去见虹妹,我要当面问她!”阴秀兰急忙拦着房门,道:“不行,你还未痊愈呢,再说,龙姑娘也已走得远了!”张玉虎双眼通红,头筋暴涨,竟似完全迷失了理智一般。忽地双掌一推,大喝道:“不要拦我!”阴秀兰见状不妙,迫得出手点他的穴道,张玉虎的武功虽然远胜于她,但一来神智迷糊,二来大病初愈,一闪没有闪开,刚刚被她戳中了脑后的昏睡穴。
阴秀兰吁了口气,将他轻轻搬回卧惕,用金针挑破他的中指,给他放血。阴秀兰点他的昏睡穴,实在是迫不得已,要知他体内的毒质尚未去尽,突然大受刺激,过份伤神,毒郁于心,那就更难治了。
朝阳从窗口射了进来,射在张玉虎的面上,他脸上的黑气已褪了十之七八,在朝阳渲染之下略显晕红,虽是病容憔悴,仍未掩英俊丰姿,阴秀兰悄立床前,凝望了好一会子,这是她曾经极度倾心的人啊,但是他的心却并没向着自己,这时阴秀兰所感到的伤心,实不在刚才的张玉虎之下。她本来还存有一线希望的,希望在龙剑虹走后,张玉虎会渐渐减轻对她的怀念,但看了张玉虎刚才那番举止,那副神情,这仅存的一线希望亦幻灭了。
阴秀兰眼光一瞥,见那一纸信笺被张玉虎压着,露出一角。阴秀兰将那信笺轻轻抽了出来,她本来无意偷看别人的私信的,但一念好奇,龙剑虹的字迹映人了她的眼帘,她终于禁不住看了。只见那信上写的是:“虎哥青览:知兄病体,痊愈有期,喜慰何极。今早匆匆就道,未及告别,兄在病中,妹遽远离,不情之处,甘怨无辞,盖妹实有苦衷在也!忆昔万里同行,几番离合,承吾兄推心置腹,患难扶持,人生得一知己,尚有何憾?但有一事未为兄所知者,今日不得不为兄告。妹在襁褓之时,母氏曾许婚于邻家之子,其后屡经离乱,音讯断绝,生死未知,妹亦不以为念矣。谁料日前凤姐见告,云彼人流落江南,吾母已访得确息矣。夫指腹之约,贫贱不移,况彼在患难中乎?妹今拟先返天山,听命家母,随后即将同往江南矣。望吾兄不复以妹为念,珍重,珍重。”
阴秀兰叹口气道:“怪不得张玉虎急成这个样子!嗯,这是真的吗?”她心窍玲珑,将这封信加以琢磨,猜到了龙剑虹的用意,心道:“这一定是她为了要断绝张玉虎的痴念,故意骗他说已订了婚的。呀,龙姐姐,你为了我也未免用心太苦了!”一颗泪珠滴了下来,湿了信笺一角!正是:
为感良朋心事苦,可怜情泪湿青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洒泪别情郎 命途多舛 孤身逢恶少 际遇堪悲
阴秀兰独自徘徊,思如潮涌,她想起了母亲赠药的那一番心意,也想起了母亲悲惨的一生。“妈受了命运的折磨,不能与她所喜欢的人结合,她一生一世都怀念着他;我爹迫她成婚,生下了我,结果却是只是得到她的痛恨,未了还同归于尽!”阴秀兰想起占庙中那悲惨的一幕,事隔多日仍是不禁毛骨悚然。她母亲的例子在心里敲起了警钟:“不是两情相悦,难免悲惨收场!张玉虎欢喜的是龙姑娘,纵使我和他勉强成婚,待他知道真相之后,只怕他也会像我妈一样,终生怀念他所欢喜的人;而对我则必将是怨恨的了。”想至此处,阴秀兰似是在一个糊涂的梦里醒来,虽然难免辛酸,心境则已比以前开朗。她慢慢打开窗子,让阳光照满室中,驱走了她的阴霾。
她把龙剑虹的信重新折好,放入张玉虎的袋中,摸一摸他的脉象,已是恢复平和,便即替他解开穴道。张玉虎张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叹口气道:“你为什么拦阻我呢?”阴秀兰微笑说道:“你体力没有恢复,我让你去,你也追不上龙姑娘。”张玉虎此时虽然仍是情怀激动,神智却已稍微清醒,想想果然,便不言语,阴秀兰又笑道:“龙姑娘说要跟凌女侠回天山去练剑术,这不是很好的事么?你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为什么呢?”张玉虎道:“她当真这样对你说了?”阴秀兰道:“我为什么骗你?”张玉虎道:“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在伤心失意之中,极想得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向他倾诉衷曲,诉说他是怎样的爱龙剑虹,话到口边,这才想起了对方是阴秀兰,虽说是胸襟坦荡,到底有些芥蒂,终于半吞半吐,欲说还休。阴秀兰笑了一笑,坦然说道:“我知道你爱她,但你却不知道她爱你更胜于你爱她十倍!”张玉虎怔了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她对你说的么?”阴秀兰道:“你知道她是怎样给你求来解药的么?这事情的经过,我亲见亲闻。她的心事,我当然知道,还用说么?”于是将龙剑虹求取解药,所经历的种种艰难,讲给张玉虎听,这些都是龙剑虹未曾说过的。
张玉虎听得出神,心里想道:“果然她爱我胜于爱她自己,她是巾帼须眉,江湖女杰,纵使当真有过指腹为婚的事,也不须拘泥腐儒礼法,坚执着不可退婚呀?”再想道:“她与我相处多时,无话不说,若是当真有那件事情,她为什么从未露过口风,凌姐姐也从未曾说过?何况阴秀兰听到她的说法又不一样?”要知龙剑虹走得匆忙,这个藉口,也是她临时想出来的,张玉虎清醒之后,反复推敲,便寻出了许多破绽。可是龙剑虹何以要不辞而行,一时之间,张玉虎却还未能想得明白。
阴秀兰见张玉虎渐渐平静下来,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方才放下,当下微笑说道:“我再给你治一会,治好了你就可以去追你的龙妹妹了。”张玉虎躺了下来,服服帖帖的让她解去上衣,说道:“阴小姐,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你才好。”他不只是感谢她的治病,更感谢的是她所给予的安慰,而且是在她的口中,更进一步的证实了龙剑虹对他的爱情。在阴秀兰给他治病之初,他虽然胸襟坦荡,但想起前事,总是难免有点不安,如今所有的芥蒂都已消除,他对阴秀兰也产生了真正的友谊了。但是,他却并未知道,在阴秀兰亲切的笑容里却还包含着心底的辛酸。
阴秀兰给他推血过宫,双掌在他上身的十二处大穴上按摩了半个时辰,将他体中的余毒都吸了出来,张玉虎的病好了,而她七阴毒掌的功夫也就从此废了。
这一日周山民夫妇和各大头目都先后来探望张玉虎,见他病已消除,自是人人高兴,但他身子还虚弱得很,周山民当然还不会准他下山。
可是令人意料不到的是,阴秀兰却悄悄的下山了。这一晚她思前想后,终于下了决心,她要为张玉虎去追赶龙剑虹,她要向龙剑虹表白她的心事。她留下了一封信给周山民,半夜里悄悄的在张玉虎的窗前,再向他偷望一眼,强抑下心底的辛酸,便毅然的下山去了。
第二日张玉虎一早醒来,觉得精神又好了许多,试做了一会吐纳功夫,但觉气血畅通,精神爽利。看来再过三五天,便可以完全恢复了。他披衣出户,在卧病十多天之后,第一次接受户外的阳光,心里十分高兴。于是他单独去找周山民,想出其不意的令他喜悦。
正好周山民夫妇同在一起,他们见张玉虎已经能够行动如常,果然十分喜悦。可是张玉虎察觉到他们在喜悦之中,却又似有一份心事,他眼光一瞥,只见桌上压着一纸信笺,他进来的时候,石翠凤才把信笺搁下的。
张玉虎怔了一怔,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是谁的信?”石翠凤叹口气道:“阴小姐走了,这是她的信。”张玉虎大感意外,说道:“咦,她也走了?”石翠凤说道:“是呀,我们都想留她下来,却料不到她会悄然离去。你看她这封信吧。”张玉虎读了一遍,阴秀兰的信首先是感谢周山民夫妇对她的照顾,然后是拜托他们照料万天鹏,但对自己离去的原因却一字不提。
石翠凤道:“难道是她嫌咱们招待不周?又或者是她还有一些什么事情料理,不愿对咱们说的?”周山民道:“她母亲是七阴教的教主,嗯,莫非她是要去结束七阴教的?但却为什么要不辞而行?”他们两人胡乱猜测。张玉虎把两日来的事情细想一遍,只有他明白了阴秀兰离去的原因。
石翠凤问道:“玉虎,你在想什么?”张玉虎道:“嗯,我想,我想这位阴小姐也真可怜。”石翠凤道:“是呀,我本来要为她安排安身立命之所的,这两日事情太多,她又新来乍到,我的这番心意,还未得向她表达。”周山民忽道:“叫志侠来!”石翠凤道:“人都已经走了,还叫志侠来做什么?”周山民微微一笑,石翠凤恍然大悟,叫道:“对,叫志侠去将她追回来!”原来在阴秀兰到山寨之夜,周山民两夫妇就曾有过商量,商量如何报答七阴教主母女之恩,结果两夫妻都有阴秀兰做儿媳的心意。
过了一会,周志侠奉召前来,问道:“爹爹,有什么吩咐?”周山民说道:“阴姑娘走了,你知道么?”周志侠怔了一怔,道:“几时走的?”石翠凤道:“昨晚走的。大约还未曾走得远。”周山民正容说道:“阴姑娘虽然是邪派出身的女子,但她们母女对咱们的山寨有此大恩,于理于情,咱们都不能让她在江湖流浪。”石翠凤插口道:“何况她这次又上山来救了你的张兄弟,我看她虽然是邪派出身,心地实在很好。”周山民道,“我叫褚帮主与你一同下山,寻访阴小姐的下落,找到了她,就请她回来。”想了一想,又道:“若是她要处理七阴教的教务,咱们不便干预。但她是个单身女子,在江湖上怕会遇到风险。你打听得她的下落,先探明她的用意,若是她为了处理教务,暂时不能回来,你们也该暗中保护她。我交给你一支绿林箭,需要的话,可以请各地叔伯帮忙。”要知周山民乃是北方绿林盟主,而且因为他德高望重,南方的绿林道虽不归他管辖,对他也是极为推崇。有了这支绿林箭,到什么地方都可以有个照应了。张玉虎听了周山民夫妻的心意,暗暗为阴秀兰欢喜,同时也放下了心上的负担。
说至此处,一个头目进来报道:“万公子请见寨主。”周山民道:“好,请他进来。”万天鹏神情有点忧郁,进来说道:“听说我的姐姐走了?”周山民道:“正是。她有一封信要你在我们这里安心住下,她不久就会回来的。”万天鹏道:“不,我也想下山找她。”周山民道:“我们已经有人去找她了。”万天鹏道:“她母亲视我如子,她就如同我的亲姐姐一般。她一个人在外飘流,我若不去找她,我就难以心安。何况我还有父仇
?99lib.未报,也想找得仇人下落。”周山民想了想,道:“你报仇的事情,我义无旁贷。也好,你要下山,我叫谷老英雄和你同行,我将一支绿林箭交付给他,你和志侠分道而行,他向北方找寻,你向南方找寻。你一方面也可以请谷老英雄帮你打探仇人的消息。”说罢,便立即叫人去请褚元和谷竹均。
褚元是北方丐帮的副帮主,到处都有他的耳目;谷竹均是江南白道上的成名英雄,且又精于医术,由他们二人分别陪同周志侠和万天鹏去寻访阴秀兰,自是最适当的人选。
且说阴秀兰下山之后,向山脚一个“卡子”(即哨所)的头目要了一匹快马,那头目知她是山寨的贵客,当然不敢起疑,问也没问,便挑选了一匹骏马给她。阴秀兰料想龙剑虹是随凌云凤回天山,便向北方追赶,第二日黄昏时分,到了符离集。
进入市镇,触目便见一间客店的招牌破为四块,兀自委弃路旁,客店破破烂烂的,墙子也塌了半边,似是不久之前才经过一场恶战,这间客店正是周掌柜的那间,他被刘完达打了一顿,破了招牌,吓得连忙回庞家堡躲起来。他在镇上不得人和,走了之后,店中的东西被抢个精光,大门和家私也全都毁了。
阴秀兰到另一家客店投宿,但觉店中的伙计都似带着一种惊异的神情看她,原来刘完达和龙剑虹那日大闹符离集,人人都知道有一个山寨的女豪杰在内,客店的伙计见阴秀兰劲装佩刀,虽然有人认出她不是龙剑虹,但前几天方经过一场大闹,焉得不惊。
掌柜的迎了上来,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姑娘,你快到别家去吧,小店客满了。”阴秀兰江湖经验无多,一时未曾会意,怒道:“你敢欺负我是个单身女子,或者怕我付不出房钱么?”掌柜连忙摇手,悄声道:“姑娘请别动怒,你是山寨的人吗?”阴秀兰怔了一怔,道:“是便怎么?”掌柜道:“这里有鹰爪孙!”原来这里是山寨势力所及的范围,义军对百姓要比官军好得多,所以一般的居民对山寨的弟兄都颇具好感。
阴秀兰尚未相信,兀自张目四望,未肯即走,掌柜急出一身冷汗,心想:“莫非她是个初出道的雏儿?”阴秀兰见他的焦情不似假冒得来,这才相信,正要离开客店,忽听得一声喝道:“站着!”阴秀兰回头一望,只见厅堂里出现了两个军官。刚才伙计们之所以惊惶,大半还是他们店里住有军官之故。
两个军官一高一矮,高的这个抢快一步,拦着门口,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阴秀兰冷笑道:“我又不犯王法,你管得了我是什么人?”那军官“哼”了一声道:“看你一个单身女子,腰悬佩刀,定然不是良家女子!”矮的那个也喝道:“多半是金刀寨的女强盗,打伤周掌柜的是不是你?”阴秀兰正自满肚皮怒气无处发泄,一听那高个子骂她不是良家女子,登时大怒,骂道:“你嘴里放干净一些。”那高个子笑道:“你的路道本来就不正经,瞧你长得俏,老爷已是对你客气了。”话犹未了,阴秀兰把手一扬,突然飞起一团烟雾。
矮的那个军官叫道:“不好,女贼放迷香啦!”只听得“啪”的一声,那高个子已被阴秀兰打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但阴秀兰被他反手一勾,也几乎险险跌倒。幸而阴秀兰早放出了烟雾弹,烟雾迷漫中那军官不敢张开眼睛,没有击中她的要害。
矮的那个军官发出一记劈空掌,呼的一声,劲风荡开烟雾,阴秀兰心头一凛:“这两个军官倒是不可小视。”当下立即拔出双刀,迎击敌人。
那高个子吸了口气,并不感到有晕眩的异状,知道不是迷香,放大胆子,解下软鞭,一出手便是“回风扫柳”的连环鞭法,狠狠向阴秀兰抽击。要知七阴教主乃是使毒的高手,阴秀兰也得了她两三成本领,她的暗器囊中有许多种独门喂毒暗器,其中也有可以发出毒烟毒雾的药散,但她却不屑于用江湖上下三门的迷香。
阴秀兰起初没料到这两个军官竟是劲敌,只是想打打他们两记耳光,出出口气,所以没有使出厉害的暗器,待到敌人合围,已是不能够再腾出手来取暗器了。
矮的那个军官用一柄月牙钩,武功还在他的同伴之上,月牙钩本来就是克制刀剑的一种兵器,阴秀兰的双刀被他克住,接了十余二十招,便渐渐感到施展不开。那高个子军官被她打了一记耳光,愤火中烧,更是恨不得立即将她擒来凌辱,他的软鞭专向阴秀兰的下三路卷来,要是阴秀兰稍一疏神,就会给他绊跌。
激战中阴秀兰使了一招“白蛇出洞”,左手刀贴着金钩削去,矮的那个军官哈哈一笑:“女强盗要拼命啦!”月牙钧霍地正好锁住刀口,高个子军官一鞭扫来,突然改变鞭法,从下面扫上,阴秀兰冷不及防,给他打中手腕,左手的那柄柳叶刀登时给金钩夺去!
阴秀兰双脚一撑,身形倒纵,喝道:“这口刀也给你!”右手单刀化成一道银虹飞出,高个子军官冷笑一声,出手如电,左手一招,撮着刀柄,右手长鞭一卷,阴秀兰刚刚落下,未曾站稳,小腿已给软鞭缠上,扑通一声,翻身跌倒。
高个子军官得意之极,纵声狂笑,方跨上一步,正要伸手抓人,忽听得呜呜声响,一个黑黝黝的圆球迎面打来。阴秀兰面贴着地,反手发出,高个子事先毫未察觉,距离又近,无法可避,他瞧这像是铁胆之类的暗器,恃着掌力,迎着暗器劈,想把暗器反震伤敌,哪知阴秀兰这独门暗器甚为歹毒,他不劈也还罢了,这一劈出,但听得蓬的一声,暗器裂开,射出了无数黄豆般大小的弹子。原来这暗器就名为连环子母弹,不能硬碰硬接的,其中所包藏的弹子都是用毒药淬抹过的,高个子军官双眼都给弹子射入,毒性发作,登时瞎了!
矮的那个军官距离较远,而且他本来是黑道出身的独脚大盗,见多识广,听得暗器呜呜的啸声,便知道里面是镂空了的,一定还藏有什么厉害的东西,立即抄起一张圆桌,恰恰做了他的盾牌,但听得噼噼啪啪,好像炒豆般的一阵连珠密响,登时桌面上嵌了许多弹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双臂一振,骂声:“好狠的女强盗!”那张桌子立即从他手中飞出,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阴秀兰的方向掷来。
阴秀兰的膝盖被那高个子军官的软鞭打伤,尚未爬得起来,眼看就要被桌子压在下面,斜刺里忽然有一个人窜出来,将那桌子接下,叫道:“老陶,住手!”那军官怔了一怔,冷不防阴秀兰又是一柄匕首飞来,他还未曾叫得出声,便给匕首穿过了喉咙。
阴秀兰跃了起来,定睛一看,她起初还以为是山寨里的人到来相救,哪知面前站着的却是个华服书生,手里摇着一把描金扇子,斜着眼睛,一副轻薄的神情,笑嘻嘻地看她,可不是乔少少是谁?阴秀兰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叫苦不迭。
原来乔少少因为等了许多天,不见厉抗天回报,便亲自到庞家堡来打听消息,至于那两个军官,则是御林军的高手,他们是阳宗海的旧属,这次是到庞家堡来拜谒他们的老上司,并代表现任的御林军统领翦长春,来和阳宗海商量合作的。乔少少和他们到庞家堡的时候,厉抗天和阳宗海早已追龙剑虹去了,双方未接上头,所以乔少少也并未知道阴秀兰是从金刀寨来的。
乔少少无意中在这里碰见了阴秀兰,料想她绝对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中得意之极,嘻嘻笑道:“秀兰,你这场祸可真闯得不小,你杀死的这两个人是御林军军官,你知道吗?”阴秀兰冷冷道:“你拿我去请功便是,多说什么?”乔少少笑道:“你把我当作外人了,我怎会拿你去请功。幸亏你遇见了我,天大的事情有我给你担待便是。你妈呢?我叫厉抗天去找她,他可曾见了你们?”阴秀兰忍不住伤心,骂道:“你们到地府去找她吧!”
乔少少吃了一惊,立即换了一副哀伤的神色,说道:“什么,我岳母死了?”阴秀兰怒骂道:“胡说八道,谁是你的岳母?”乔少少不管她骂,跨上一步,又连忙问道:“她的百毒真经呢?她是遇害死的还是病死的?百毒真经还在吧?”阴秀兰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却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哼,原来你觊觎这本百毒真经。这是我的家传之宝,不必劳你挂心了。”话中之意,不啻说明了那本百毒真经就在她的身上。乔少少心中暗喜,却故意挤出泪来,哽咽说道:“可怜她老人家死了,我做女婿的未得送终,她葬在什么地方?秀兰,请你带我到她坟前祭奠!”
阴秀兰淡淡道:“你当真这样好心?”乔少少一听,她的语气虽然冷淡,但说话之中所包含的敌意却已是大大减轻,当下折扇轻摇,又跨上一步,作出一副关切的神情说道:“秀兰,虽然你母亲尚未收受我家聘礼,但你父亲已亲口答应了我的婚事了。咱们名份已定,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岂能不关心你?秀兰,你现在没人依靠?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将我的家当作你的家。”阴秀兰默然不语,看她的样子似是正在心中思索。乔少少再跨上一步,说道:“至于说到那本百毒真经,秀兰,你误解了,我们乔家的武功天下无敌,我怎会觊觎你们的?不过想掠夺这本百毒真经的人却确实不少,我是替你担心啊!”阴秀兰说道:“若是你当真这样替我担心,我就交给你保管吧。”乔少少心中大喜,说道:“本来咱们如同一体,你信赖我,我怎敢推辞?这本书你带在身边么?”阴秀兰道:“不错,就在这儿,你拿去吧!”
话犹未了,忽听得“蓬”的一声,从阴秀兰手中突然飞出一团烟雾,爆炸开来,烟雾中透出蓝色的火焰,还杂着嗤嗤的声响。
原来阴秀兰是故意松懈他的防范,出其不意打出了一件最厉害的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火焰弹”,暗器中不但藏有火药,而且包有无数细如牛毛的梅花针,都是用毒药淬炼过的,爆炸之后,那一大把梅花针就在烟雾掩盖之下射向敌人,饶是第一流的高手亦是防不胜防!何况乔少少和她的距离不到一丈之地!
乔少少惨呼一声,连忙挥动折扇,但已迟了半步,毒火已经烧到他的身上,“蓬”的一声,炸断了他左边的半条臂膊。乔少少武功也真个高强,就在这一瞬间,他已倒纵出丈许开外,折扇一挥,荡开烟雾,但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梅花针纷纷落地,可是仍然有两枚射中了他,一枚射人了他右臂的“曲池穴”,一枚射入了他背脊的“大椎穴”,乔少少立即闭了这两处穴道,不让毒气攻心,就地一滚,将身上的火焰扑灭。阴秀兰刚刚逃出门口,忽觉脑后生风,未及回头,就被他一手抓着颈项全身不能动弹。
乔少少冷笑道:“好狠毒的贱人!”制着了她的穴道,将她身上的解药都搜了出来。可是阴秀兰所用的毒药暗器种类繁多,解药也是各种各式,乔少少根本就不知道哪一种才是对症的解药,而且他也分不出是解药还是毒药,连开也不敢开,当下将阴秀兰放倒地上,踏着她的胸脯狠狠说道:“快把解药捡出来!”阴秀兰仰面望他,只见他的半边脸孔已被烧焦,本来是个颇为俊俏的人,这时却像个丑八怪一般,加上他那副凶狠的样子,端的极为可怕!
阴秀兰叫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给你解药。”索性闭上眼睛,不瞧他的面孔。乔少少“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求一死痛快,我偏偏要你活着,慢慢来折磨你。哼,你当我没有你的解药,就活不成么?”取出一块吸铁石,在“曲池穴”和“大椎穴”上摩了几遍,一面暗运真气,居然将那两枚梅花针吸了出来,但在那两处针孔周围,已经肿起了好大一块,按下去坚硬如铁,也不觉得疼痛,只是麻痒痒的好不
.99lib?难受。乔少少吃了一惊,心道:“这是什么古怪神秘的毒药?”越是不感到疼痛的毒性便越为厉害,而慢性的毒药又要比急性的毒药难治得多。乔少少虽然不是使毒的行家,但对于受毒的深浅,他还不至于懵然无知。
乔少少强运真气,闭了接近心脏的七处大穴,一面吞下了一颗乔家秘制的化毒丹,吞下之后,晕眩稍减,但伤口却越发麻痒了。
乔少少将搜出来的解药一股脑儿放入自己的囊中,那本百毒真经也随着搜了出来,乔少少冷笑道:“终须到了我的手中。”迫不及待,立即翻阅,但见书中所载的用毒方法,千奇百怪,奥妙无穷,好些地方,他看也看不懂。他也早料到这本奇书定然深奥难解,所以他才要骗得阴秀兰的芳心,好请她传授,如今双方已经翻脸成仇,当然不能再施用软功了,但却也还要保存阴秀兰的性命。
翻了几页,只见其中有一条是说“毒雾金针火焰弹”的,毒雾吸入之后,可以令人血液中毒,逐渐变成瘫子,但这种毒雾,若有第一流的名医还可以用清血拔毒之法疗治,最厉害的是淬过毒的金针,只有他们的解药才可救治,否则纵有多好的内功,多灵妙的解毒散,至迟也不过在三月之后>,便要全身溃烂而亡!
乔少少包扎好断臂,喝令店家倒了一盆水,抹干净脸上的血污,在盆中一照,只见自己已变得奇丑无比,他一生以风流自许,一照见自己这副颜容,简直比中了毒针还更愤恨,盛怒之下,噼噼啪啪将阴秀兰打了几记耳光,将她挟于臂下,走出店门,门外有一辆马车,是这家店家备来接客的,大约是刚刚准备出去迎接贵客。马车正好套上,乔少少大喝一声,将车上的御者一掌劈倒,腾的加上一脚将他踢开,却将阴秀兰掷入车内,恨恨说道:“好,我让你笑,我虽然变了个丑八怪,你还是我的妻子,跟我回家去拜见公公吧!”跳上马车,放马疾驰。店中的伙计,见他如此凶狠,哪敢拦阻?
阴秀兰本就拼着和他同归于尽,所以刚才吃了耳光,仍是得意狂笑。如今听了这话,却不由得魂飞魄散,她被制了穴道,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怕他真的强迫自己成亲,那就比死还要难堪百倍了!
乔少少发了一顿脾气,忽觉头晕脑胀,腥闷难堪,不由得心头一凛,急忙镇摄心神,做了一会吐纳功夫,气透十二重楼,过了好一会子,这才恢复原状。原来他受了毒伤,这是一种慢性侵蚀的奇毒,最忌大喜、大怒、大哀、大乐,必须清心寡欲,再仗着本身的功力,方能阻滞毒性的侵蚀。幸而如此,乔少少虽然恨极了阴秀兰,却也不敢在路上污辱她。这时他只有一个希望,希望阴秀兰被他吓倒,或者受不过折磨,与他妥协,指出解药。若是阴秀兰不肯就范,他就只有希望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昆仑山,以他父亲的绝顶神功,照百毒真经所讲,最少还可以给他延长三个月的寿命,在这三个月中,或者是想法迫阴秀兰交出解药,或者是访寻使毒的高手,请他辨认出哪一种才是对症的解药。反正阴秀兰所藏的各种解药,都已在他的囊中,尚未至于完全绝望。
一路上阴秀兰受尽折磨,怎样也不肯向他屈服,她早已拼了一死了,不过她却有一桩未了的心愿,她还未曾得向龙剑虹表白她的心事,所以她受尽折磨,也还不肯自杀。
再说龙剑虹与凌云凤一路同行,倒不寂寞,凌云凤将她静中参悟的剑法,白天讲给龙剑虹听,晚上休息之时,又互相切磋,龙剑虹的功力虽是与凌云凤相去甚远,但她聪明绝顶,时不时也会提出一些精辟的见解,正所谓教学相长,两人都有益处,当然龙剑虹所得的益处更大。这样过了十多天,在漫长的旅程中,凌云凤已把自己在剑术上的心得,毫不隐瞒的都传给了龙剑虹。
这一日她们在草原上赶路,黄昏时候,尚未找到一处可以投宿的人家,天上黑云密布,眼看大雨将临,她们想在山上找寻一处洞穴避雨,刚刚进入山谷,便发现了一座庙宇,龙剑虹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正好借宿一宵。”走入庙门,忽觉酒香扑鼻,有一个人哈哈大笑道:“以管老前辈的威望,乔老怪哪有不结纳之理?哈,哈!南北两大宗师会合,再加上摘星上人,还怕什么张丹枫?阳宗海枉自四方奔跑,功劳却不得不让给咱们了。”凌云凤吃了一惊,听这声音好熟,立即止了脚步。可是里面的人已经察觉,一声大喝道:“外面是什么人?”天空闪了几下电光,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降,凌云凤技高胆大,明知里面的乃是敌人,却也傲然不惧,立即应道:“是避雨来的。”与龙剑虹急急跑进庙中,只见大殿上有一堆火,火堆旁边有两个人正在喝酒,一个是五十左右,短小精悍的老人,另一个则是三十左右的粗豪汉子。他们突然看见两个少女进来,也不禁好生诧异!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那短小精悍的鹰鼻老者呆了一呆,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凌女侠,一别十年,想不到在这里幸会!”凌云凤冷冷说道:“难为娄大统领还记得我,令师又出山了么?”那老者道:“家师前年已去世了。听说凌女侠与霍大侠在天山合籍双修,精研剑法,老夫当真是羡慕得紧,却原来贤伉俪尚未忘情江湖么?霍大侠怎么不见?”
原来这鹰鼻老者正是与阳宗海同时的前御林军统领娄桐荪,十年前在杭州一战,他被于承珠用金花打穿了琵琶骨,幸得他师父求来了千年续断,再以精纯的内功给他打通经脉,才得恢复武功,免于残废。他的师父石鸿博是当时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在娄桐荪受伤之前,他也曾败在张丹枫夫妇双剑合璧之下,因此无颜再在江湖立足,他医好娄桐荪之后,也不准娄桐荪再去求官。娄桐荪不敢违拗师命,只好放弃功名,和师父一同归隐,其实他心中却是十分不愿。
石鸿博郁郁而终,娄桐荪三分悲伤,七分高兴,高兴的是不必再受师父管束了。他缅怀旧日荣华,也像阳宗海一样,想出来活动一官半职,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帝即位,大内总管换了符君集,御林军统领也换了翦长春了,恰好发生各省贡物被劫的案子,娄侗荪打听得是张丹枫的徒弟干的,他一来要报师门宿怨,二来要建功求进,因此便想拉拢各大魔头,再一次与张丹枫为敌。在他想来,若能打倒了张丹枫,南方的叶成林,北方的周山民失掉了靠山,那就容易收拾了。
和他一同喝酒的这个汉子名叫东方赫,说起来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他的师父便是三十年前被飞天龙女叶盈盈削掉了一条臂膀之后
藏书网,自称“独臂擎天”的管神龙,管神龙是赤霞道人的师侄,但年龄不过与赤霞道人相差十多岁,如今已是将近七十的高龄了。论起辈份,他和七阴教主及阳宗海等人乃是同辈,但讲到武功,则几乎可以和他的师叔并肩,要不然当年也不至于出动到叶盈盈来对付他了。他断臂之后,经过了三十年的苦修,练成了几样非常厉害的功夫,也想一报当年断臂之仇,但此时玄机门下的第二代弟子,连叶盈盈在内亦都已先后死了,第三代弟子中最著名的是张丹枫,因此尽管张丹枫和他素无瓜葛,他却自然而然的把张丹枫当作了敌人。娄桐荪复出之后,和东方赫交上朋友,知道了管神龙的心意,便怂恿他和乔北溟联合,管神龙听了他的话,于是便派了东方赫和他同去谒见乔北溟,打听乔北溟的心意,若是乔北溟也有同样的意思,南北两大魔头便要结成联盟,共谋大举。却想不到在这里会碰见了凌云风与龙剑虹,双方打了一个招呼,心中暗暗戒备。凌云凤知道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冠绝武林,娄桐荪也知道她的天山剑法妙绝天下!
娄桐荪心想,自己这边是两个人,她们那边也是两个人,凌云凤的剑法精妙非常,这是早已知道的了;和她同行的这个女子,腰悬宝剑,英气慑人,一看就知是个巾帼须眉,想必武功不弱。若然动手,只怕未必占得便宜。何况凌云凤与霍天都形影不离,凌云凤来了,霍天都必在后面,霍天都的剑术仅次于张丹枫,娄桐荪当然更不敢碰他了。是以娄桐荪迫得和凌云凤客套一番,绕着弯子拿说话探听她的口风。
凌云凤也不愿和他争斗,心念一转,微笑说道:“娄大统领也未忘情江湖,我们到外边走走,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外子听说阳宗海也出山了,还想找他再比一次剑术呢。我们知道阳宗海就是打这条路来的,娄大统领可见了他么?”娄桐荪心中一凛,急忙说道:“没有,没有。我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心想:“原来他们是追踪阳宗海的,那么霍天都即使不是随后便来,也必定是在附近的了,幸喜刚才没有造次。”
凌云凤道:“既然如此,待这场大雨过后,我们再去觅他。”娄桐荪道:“不必客气,就在这里烤火吧。要喝酒吗?”凌云凤道:“我们只想歇歇一会,这庙里有和尚没有?”娄桐荪道:“没见有什么和尚,两边僧房都是空的。”原来这里是鞑靼和中国交界的地方,两边军队打来打去,庙中的和尚早已逃避兵灾去了。
凌云凤道:“多谢了。虹妹,我们就进僧房歇歇吧。”龙剑虹随她进去,掩上房门,悄声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凌云凤说道:“和我说话这个是以前的御林军统领,名叫娄桐荪。另外一个汉子,我不认识,听娄桐荪称呼他的师父做管老前辈,可能是管神龙的弟子吧。”龙剑虹知道管神龙是杀万天鹏父亲的凶手之一,便道:“这两个都不是好人,姐姐为什么不趁此机会除了他们?”凌云凤道:“娄桐荪是以前张大侠饶过的,听他们刚才漏出的口风,似乎还想和张大侠作对,只是未有事实,咱们暂且不必理他。”她自问也没有必胜娄桐荪的把握,实际上是双方都有顾忌。
东方赫目送她们的背影入房,挤眉弄眼的对娄桐荪悄声笑道:“好漂亮的娘儿!”娄桐荪摇手笑道:“玫瑰花有刺,采不得的。大的这个是天山剑客霍天都的妻子!”这时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他们的笑声,要不然娄桐荪也不敢在背后谈论。
大雨声中忽听得马嘶之声,娄桐荪心头一震:“莫非是霍天都来了?”庙门忽地打开,只见一辆马
车停在门外,一个半边面目焦黑的男子抱着一个少女下来,大踏步的走入神殿,冷冷的看了娄桐荪他们一眼,便道:“借光,借光,让我也烤一烤火。”这两个人正是乔少少和阴秀兰。
东方赫不认得乔少少,见他神情傲慢,心里有气,不但不挪开身子,反而把双脚更摆开一些,他摆出这副姿态,当然是不欲让乔少少插进来。哪知乔少少比他更不客气,将阴秀兰放在火堆旁边,他大马金刀的就在两人中间坐下,手肘一撞,将东方赫撞得歪过一边,口中仍然只是冷冷地说那两个字:“借光,借光!”
东方赫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使了一个擒拿手法,拖着乔少少手腕,要把他硬摔出去,哪知乔少少手腕一翻,将他握着了,冷笑道:“你要打架么?”东方赫功力稍逊一筹,竟然挣扎不脱,正要飞脚踢他,娄桐荪忽道:“出门的人哪处不交朋友,两位兄台何苦为此小事生气?好好的说,大家方便。”娄桐荪出声劝解,东方赫当然要卖他情面,乔少少也不好意思再闹了。两人同时把手松开,东方赫稍稍挪开一些,让他插进来烤火。
娄桐荪在十余年之前,曾由他的师父石鸿博带他同往昆仑山,谒见过乔北溟一次,就是凭这一点香火之情,所以他毛遂自荐,做管神龙和乔北溟的居间人,想拉拢两方合作。那一次他谒见乔北溟,乔少少也侍立一旁,不过那时乔少少只是个十四五岁的童子,而且眉清目秀,哪里是今日这副模样?不过,娄桐荪虽然认不出他,见了他的身手,却不禁心中一动。乔少少刚才用来对付东方赫那记擒拿手的手法,乃中原各派所无,娄桐荪怀疑他是厉抗天所收的弟子。
娄桐荪的相貌虽然未变,但经常有人谒见乔北溟,乔少少也记不了那许多,他只是注意一些极有名的人物,娄桐荪的师父石鸿博他是记得的,至于娄桐荪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何况隔了这么多年,他也认不得娄桐荪了。
坐定之后,娄桐荪问道:“兄台贵姓。”乔少少看也不看他,应了一声:“我姓乔。”娄桐荪心头一震,正想再问,见乔少少不理会他,有点尴尬,想等他转过头再问。却见乔少少忽然解下一条软鞭,走了开去,唰的一鞭,打在阴秀兰身上,这一鞭解了阴秀兰的哑穴,但她的软麻穴尚未解开,仍然不能行动。
乔少少唰唰接连打了几鞭,撕裂了她的胸衣,在她雪白的胸脯上抽起了几条血痕,他在旅途中每天都要这样折磨阴秀兰一次,今天他中途遇雨,又刚刚和东方赫吵了嘴,怒火都发泄在阴秀兰身上,一鞭狠过一鞭,阴秀兰虽然咬牙死抵,仍是不禁呻吟出声。
乔少少打了六七鞭,冷笑道:“阴秀兰,你说不说?”“阴秀兰”三个字刚刚出口,东方赫忽然喝道:“好不要脸,欺负女人!”拾起一条烧着的松柴,倏的向乔少少劈面掷去。
乔少少刚才掏出皮鞭,痛打阴秀兰的时候,也曾暗地里留意他们的神色,但见他们面面相视,眼光中确是流露出惊异的表情,却殊无愤怒之意,打了一阵,也不见他们干涉,乔少少只当是东方赫怕了他,而且他骄横惯了,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并不把旁人放在心上,不料东方赫会突然挺身而出,事先并无一点征兆。
原来东方赫的师父管神龙是赤霞道人的师侄,七阴教主背叛赤霞道人改投姬环门下,此事实是犯了武林大戒,赤霞道人因为自己有过迫奸女弟子之事,又顾于身份,生前一直不敢提起这件事,甚至不想别人知道七阴教主曾经是过他的门人。赤霞道人死后,管神龙做了掌门,深以本门中曾出过一个叛徒为耻,但他顾忌七阴教主的使毒本领了得,不敢公然兴师问罪,只对几个心腹弟子说了这件事情,让他们知道七阴教主乃是本门所要惩戒的叛徒,要他们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注意七阴教主的消息,等待有利的时机,再行发难。七阴教主有一个女儿名叫阴秀兰,他们当然也早已打探清楚了,而且知道姬环的百毒真经就是传给了七阴教主。
这次东方赫随娄桐荪去谒见乔北溟,路过庞家堡的时候,打听到七阴教主的死讯,东方赫只因负有使命,要不然他早已想去追查阴秀兰的下落了。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却会在这庙中相遇,东方赫一来要执行本门戒律,二来要抢夺百毒真经,所以一听得乔少少说出“阴秀兰”三字,便立即兴师问罪,但他本门的秘密绝不能向外人泄漏,因此只好藉口要作打抱不平,准备收拾了乔少少之后,再对付阴秀兰。他料想自己动手之后,娄桐荪当然会帮他,乔少少虽然厉害,断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杀了乔少少,阴秀兰定然对他感恩,或者只用软功就可以骗得阴秀兰跟他回山,百毒真经也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东方赫突然出手,乔少少冷不及防,待见那根带着熊熊火光的松柴向自己飞来,这才赶紧闪开,但左手那受伤的手肘尚未接好骨的,却给松柴擦过,绷带也烧了起来,伤口复裂,痛彻心肺。乔少少大怒,急忙扑灭火焰,运一口气,抵住疼毒,说时迟,那时快,东方赫已是倏的扑到跟前,夺下了他手上的皮鞭。乔少少的武功在他之上,只因出其不意,才吃了点亏,东方赫夺过皮鞭,未曾打下,乔少少喝声:“来得好!”晃身,取扇、出招,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难以形容。东方赫但见白影一闪,“卜”的一声,已给他的折扇敲个正着,腕骨碎了两片,虎口亦已震伤。东方赫大吼一声,拔出长剑,向乔少少分心便刺!
就在这时,乔少少和东方赫都同时觉得手腕上好像加了一道铁箍,原来是娄桐荪将他们拉开,手法奇快,乔少少也禁不住心头一凛!东方赫叫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乔少少手腕一翻,掌心往外一登,娄桐荪突然感到一阵冷意,急忙把手松开,叫道:“东方大哥,大水冲倒龙王庙了!这位是乔老前辈、北溟先生的郎君!”原来乔少少的修罗阴煞功也已练到了第二重,功力尚浅,伤不了娄桐苏这样的高手,可是娄桐荪从他掌心所传过来的冷气,已经可以肯定他就是乔少少了。要知当今之世,练修罗阴煞功的除了乔北溟父子师徒之外,再也没有第四个人。厉抗天已在四十开外,黑脸虬须,娄桐荪未见过也听人说过,这人不是厉抗天,那当然是乔少少无疑。
东方赫呆了一呆,心头大震,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阴秀兰叫道:“龙姐姐!”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刚才那两个少女飞箭一般地射来,龙剑虹奔向阴秀兰,凌云凤奔向乔少少!
娄桐荪身形一晃,阻止了龙剑虹的去路,他虽然不知道阴秀兰的来历,但见乔少少和东方赫为阴秀兰引起争端,料想这女子必然甚为重要,而且他还不大想招惹凌云凤,所以先出手拦阻龙剑虹。龙剑虹尚未知道他的厉害,喝声:“让开!”一剑刺去,娄桐荪哈哈一笑,使了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倏地欺身直进,轻轻一托龙剑虹的手肘,龙剑虹那一剑登时刺空,他左手一穿,便来硬夺龙剑虹的长剑。龙剑虹大吃一惊,急忙施展“流云袖”的功夫,娄桐荪的指尖刚刚沾着她的衣裳,被她一拂,但听得“嗤”的一声,龙剑虹的衣袖被他撕去了一幅,但龙剑虹也趁此时机,转了个身,手中的长剑侥幸没有被娄桐荪夺去。
再说凌云凤奔向乔少少,她的身法更快,待他察觉,凌云凤已到了他的跟前。乔少少将折扇一挡,想搭上她的剑脊,哪知凌云凤老练之极,她早已看出乔少少左臂受伤,这一剑虚虚实实,剑势分明是向右方戳来,到了中途,剑锋一转,突然向乔少少的左肘削去,这一剑若是削实了,乔少少的这条手臂非给斩断不可。就在这时,只听“当当”两声,接着一声惨叫,原来是东方赫和身扑上,拼命接了凌云凤的这一记杀手神招,但因凌云凤的剑势来得太快,他虽然勉强接得下来,终于肩膊也给凌云风的剑尖划破了一道伤口。不过,他并没有伤得很重,那一声惨叫是故意叫给乔少少听的。乔少少叫道:“好,果然是好朋友!欠下的恩惠,容后再报!”一转身便向阴秀兰奔去。正是:
良朋方见面,又入虎狼窝。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良友遭危 伤心怜薄命 虔心学剑 低首服娥眉
娄桐荪道:“请乔公子在令尊面前给我们美言两句,就说是石鸿博的弟子娄桐荪和管神龙的弟子东方赫,日内便要登山给他老人家拜寿。”乔少少道:“唔,娄桐荪,我知道了。你们随后来吧!”说了这两句话,便立即抱起了阴秀兰扬长而去。原来他左臂接缝之处,刚才因为躲避凌云凤那一剑,触动伤口,骨头复断,而且他也怕在混战之中,阴秀兰会给敌人解开穴道,乘机逃走;如今既有娄桐荪他们替他抵御强敌,他乐得置身事外,带了阴秀兰急逃。
阴秀兰大声呼喊:“龙姐姐,龙姐姐,玉虎哥,他,他……”她想说:“玉虎哥他,他爱的是你!”后面这几个字还未曾说得出来,话声便突然中断,似是给乔少少再点了她的哑穴。
龙剑虹又惊又急,奋不顾身,便要夺门而出,但她的武功究竟与娄桐荪相去甚远,激战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她的衣襟又给娄桐荪撕去了一幅。
凌云凤唰唰两剑,把东方赫迫开,正想去追,瞥见龙剑虹险象环生,衣裳碎裂,不禁大惊。她深知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厉害非常,幸喜而今龙剑虹只是给他抓裂衣裳,要是给他抓伤筋头,那就要落得终身残废了。处此情形,凌云凤只得先行救人,暂缓追敌。
娄桐荪正待施展辣手,忽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知是凌云凤攻到,他哈哈一笑,脚跟一转,立即用一招“拂云抱月”,攻中带守,化解了凌云凤的剑招,笑道:“凌女侠,彼此都是为了友人,我可不想与你伤和气。”凌云凤斥道:“当年张大侠饶你性命,怎么说的?你不闭门思过,又来作歹行非。我认得你,我的宝剑可认不得你!”娄桐荪笑道:“唉,你不肯见谅,我只好奉陪几招,给你消消气了。”他虽然说得甚是轻松,其实却不敢有半点轻敌。凌云凤的剑术比之八年之前高明了不知多少,娄桐荪以前和她交手可以稳占上风,如今用了全力对付,仅仅可以打成平手。
凌云凤与龙剑虹换了对手,东方赫刚才对付凌云凤自是相形见拙,如今对付龙剑虹却是旗鼓相当。龙剑虹的剑术比他高明,而他的功力则比龙剑虹深厚。双方恶斗了四五十招,大家都占不到对方的半点便宜。
娄桐荪堵着庙门,与凌云凤苦苦缠斗,到了这时候,估量乔少少已去得远了,这才哈哈笑道:“凌女侠,你的气消了吧?恕我下奉陪了!并肩子走啊!”一声胡啸,与东方赫立即跑出庙门,原来他虽然不至于败给凌云凤,但却非常害怕霍天都赶来,因此早就打定了逃跑的主意。凌云凤追出庙门,这时雨势虽然稍弱,还未停止,外面一片漆黑。
庙宇左侧有棵大树,她们来的时候,将坐骑盘在那儿,龙剑虹奔到树下,只见两匹马好像烂泥似的瘫作一团,原来都给娄桐荪用分筋错骨手毙了。黑夜泥泞,失了坐骑,那是更难追踪的了,凌云凤道:“虹妹,咱们先回去烘干衣服,再想个办法吧。”龙剑虹正在燃起火折,察看地上车轮的痕迹和方向,刚刚点燃便给风吹熄了,龙剑虹悲声叫道:“秀兰姐姐,秀兰姐姐!”凌云凤将她拖了回来,说道:“不必察看,这三个人都是上昆仑山谒见乔老怪的,现在追也没用。”
庙中那堆火还未熄灭,凌云凤加了几根干柴,拉龙剑虹坐下来烤火,龙剑虹失惊无神的过了一会,叹了口气道:“秀兰姐姐被他们捉到乔老怪那儿,咱们还有什么办法?”凌云凤道:“乔老怪也并非天下无敌,怎么就没有办法?”龙剑虹道:“去请张大侠来吗?远水难救近火,我只怕秀兰姐姐有甚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对得起她的母亲?”凌云凤道:“这倒不愁,依我看来,乔少少断不会要阴秀兰的性命。”龙剑虹道:“乔少少刚才在庙里那样折磨秀兰,叫人看了就心里害怕。”凌云凤说道:“乔少少的脸焦了半边,另外半边脸也透着黑气,据我所知,正派中人断不会用这种暗器,这一定是给阴秀兰的什么古怪而有毒的暗器伤了的。”龙剑虹道:“那么,乔少少更恨死她了!”凌云凤道:“是呀,所以他才会那样折磨她。但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敢要阴秀兰的性命。”龙剑虹本来是个聪明的女子,如今神智稍定,想了一想,也便明白了这个道理,点了点头道:“不错,他这样折磨她,定是要迫她交出解药,也许和那本百毒真经也有关系。”她猜是猜对了,但心想:阴秀兰的性命虽可无虞,却怎能救她出来呢?再奔波万里,到南方去将张丹枫请来吗?
凌云凤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意,笑道:“只要她性命无虞,便有办法可想。若是现在不顾一切的追踪他们,休说咱们敌不过乔老怪,就是他们这三人联手,咱们也恐怕要稍稍吃亏,所以现在去追,也是没用的。”龙剑虹面上一红,说道:“姐姐说的是。我刚才一心要救秀兰,神智都乱了。”凌云凤道:“我上次和天都联手合斗乔老怪,差不多可以打成平手。如今我自问剑术稍有寸进,与天都再联手斗他或者可以打成平手也说不定。让我们先试试,若是不成,再请张大侠来。”龙剑虹跳起来道:“是呀,再过十天八天就可以赶回天山了,现放着一个霍大哥,我怎么没有想到!”凌云凤心道:“那是因为他一向不欢喜帮忙别人,所以你一想就先想到张大侠,却不会想到他。”
想至此处,凌云凤的心上笼罩了一层阴影,她又想起了上次在青龙峡的时候,群雄恶战乔家父子,天都眼见群雄即将遭受惨败,仍然不肯出手相助,直到自己要因此与他决裂,他才迫不得已和自己连剑合斗乔北溟。“对他来说,阴秀兰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肯答应去救她吗?”凌云凤能不能说动丈夫,她自己也实是毫无把握。不过她并没有将心中的顾虑,对龙剑虹说出来。
凌云凤担着心事,龙剑虹也是心事重重。她倒不是担心霍天都不肯帮忙,她一切信赖凌云凤,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想到的是张玉虎和阴秀兰的事情。阴秀兰怎会落到乔少少的手中?山寨中高手如云,乔少少武功纵使再强一倍,也断不能潜入山寨将阴秀兰捉去。那么定然阴秀兰私自下山以致被乔少少所乘了。她为什么要私自下山?是张玉虎拒绝了她?还是她察觉了自己的安排,却不愿接受自己的好意?她又想起了阴秀兰刚才一见她的面,就大叫“龙姐姐,龙姐姐,玉虎哥,他,他……”话未说完,便给乔少少点了穴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呢?张玉虎他怎么样了?
龙剑虹本来是一个聪明透顶的人,她一层一层的推想下去,虽然阴秀兰未曾得向她表白心事,她也猜测到几分。心中更为难过,对阴秀兰的遭遇,更同情了。
第二天,她们离开这座右庙,日夜兼程赶路,穿过大戈壁,越过大草原,半月之后,来到天山脚下。凌云凤仰望高出云霄的天山,心中叹道:“天都在天山顶上,隔离尘世,他怎知道人间有那么多苦难的事情?”世外桃源,合籍双修,本来是许多人所梦想不到的幸福,但凌云凤却另有抱负,她还不想享受这样的清福。可惜霍天都和她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尚未曾真正懂得她。
天山高插云霄,若是其他的人,纵使受得住寒冷,最少也得十天八天才能攀上高峰。幸而凌、龙二女往来惯了,熟悉山路,知道什么地方有险阻,又懂得雪地滑行的技术,登山之后的第三天,黄昏时分,便攀上了峰顶。
山顶豁然开朗,一眼望去,可以望见一个小湖,湖光云影,景色清绝。凌云凤和霍天都在湖边建有几间石屋,这时也隐约可见了。凌云凤心中跳动,这一年来,虽然她不止一次下过决心:宁可和霍天都分手也不愿受他拘束,但其实她还是常常想念霍天都的。可是,现在一步一步的离家近了,她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和天都见面的时候,第一句话说什么呢?”“若是他不先求和解,我又该怎么样呢?”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屋后有兵器碰击的声音。
凌云凤大为奇怪,从兵器碰击的声音,听得出交战的一方是霍天都,天山绝顶,岂是常人可到?这个与霍天都交手的人,也当然是高手无疑了。凌云凤心想:“天都与世无争,除了昔年曾打败阳宗海之外,并未结有任何仇家,这个人是向他寻仇的呢?还是来找他试招的呢?”她听出只是两人交手,先放了心。要知霍天都在天山苦练十年,剑术已将练到通玄之境,天下能够将他打败的也不过是有限几人,凌云凤自不必急于助战。当下绕过石屋,想先看个明白。
这一看颇出凌云凤意外,但见与霍天都交手是一个身材瘦长的老和尚,另有一个年约五十左 53f3." >右的胖子在旁观战,这两个人凌云凤都不认识。那老和尚使一柄戒刀,使到疾处,只见一片刀光,在场中交手的虽然只有两人,但却似几十个高手在那里恶斗,看得凌云凤眼花缭乱。
激战中只见天都长剑一挑,幻起千重剑影,这正是他新创的一招“流星赶月”,可以在一招之内,连刺十八处不同的方位,端的厉害非常,凌云凤见他使出这招,心想那老和尚最少也要带三几处伤,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只见那老和尚的戒刀挥起一圈银虹,刀法也快到了极点,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内嗡嗡嗡作响,凌云凤尚未曾看清楚,两条人影已倏地分开。那老和尚哈哈笑道:“乔老怪果然没有夸张,当今之世,你的剑法的确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了,不枉我到天山一遍。”
霍天都按剑说道:“老前辈可是昆仑星宿海的摘星上人么?”那老和尚笑道
.99lib?:“你的眼力也很不错,从我的刀法上认出我来了。嘿,你可知道我的来意么?”霍天都道:“倒要请教。”摘星上人说道:“听说你搜罗了十几种罕见的剑谱,又新创了天山剑法,乔老怪盛道你的了得,我不相信,所以特来试试,如今已试过了,确是不凡!你的剑谱值得我借来一阅了!”听这口气,似乎根本就不考虑霍天都肯不肯借,似乎他向人家借东西,还是给了人家的面子!
凌云凤心想:“原来他就是摘星上人,闻说他昔年在皇宫里败于张丹枫剑下,从此消声匿迹,想不到如今却到我的门前闹事。天都珍贵剑谱,如同性命,断不肯轻易借给他。”
果然霍天都微露愠色,朗声说道:“老前辈说笑了,以老前辈的身份武功,怎会觊觎晚辈的剑谱?”摘星上人道:“我不是要你的,权借一载,到期奉还。”霍天都道:“我的天山剑法尚未练成,再说,敝帚尚且自珍,何况我家两代的心血?请恕晚辈不能从命!”
摘星上人双目一张,怪声说道:“我肯向你借剑谱,那就是赏识你了。你这小子居然不识抬举。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刚才只是试招,现在我可不和你客气啦。”霍天都气往上冲,怒声说道:“我看在你一把年纪,尊你一声前辈,自己不顾惜身份,那也就休怪我无礼了!”长剑一挺,一招“雷电交轰”,立即将摘星上人的戒刀荡开,这一招乃是天山剑法中最刚猛的一招,剑光闪烁
.,隐隐挟有风雷之声,当真就似雷轰电闪一般!
摘星上人哈哈大笑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我的厉害,你以为恃着这手剑法,我就没法奈何你么?”只见他戒刀一起,左掌突然在刀下突出,掌势飘忽,声东击西,在刀光一闪之下,啪的一声,手掌先按到了霍天都的胸膛,这一掌若然给他按实,霍天都不死也得重伤!幸而霍天都的内功也已到了一流境界,一见不妙,立即吞胸吸腹,摘星上人的掌缘沾上了他的衣裳,掌力未吐,便给他消解了。可是摘星上人已抢到了先手,施展刀中夹掌的绝技,继续进招,把霍天都迫得步步后退!
原来摘星上人自败给张丹枫之后,无时不想复仇,他和乔北溟同住昆仑山,一在前山,一在后山,距离三百多里,间中也有往还。他听乔北溟说起霍天都的剑法精妙无比,便想来强取他的剑谱,心想以自己的功力并不输于张丹枫,最忌的是张丹枫双剑合璧的剑术,若然自己也练成了上乘的剑术,当可与张丹枫再决雌雄。乔北溟自己要闭门苦练修罗阴煞功,乐得怂恿摘星上人去与霍天都为难。
摘星上人邀了他的好友胖金钢曲野樵同上天山,二话不说,便迫霍天都动手,试出他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这才开口向他借阅剑谱。摘星上人的辈份极高,一向傲慢,在他的心目之中,的确认为是自己向霍天都借剑谱乃是抬举他的。摘星上人以独创的“摘星手”驰名武林,刚才为了要试霍天都剑法,所以只用戒刀,如今双方变面,他的看家本领便拿出来了。“摘星手”以快、狠、多变号称三绝,施展开来,非同小可,左手的肉掌比右手的戒刀厉害得多,不过十余二十招,就杀得霍天都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摘星上人哈哈大笑道:“知道厉害了么?你不惜也得惜了!曲老弟,你进屋子去把他的剑谱都搜出来,我废掉他的武功,免得他日后啰唆。”曲野樵笑道,“早就该如此了,偏你要和他多说好话,咄,那边站着的女子是谁?”原来正在这个时候,凌云凤也在大石后跳出来,身形一露,便即冷笑道:“好不要脸,想来偷东西么?还有我看着你这小贼呢!”
声到人到,剑光起处,有如银虹疾吐,倏地射来,那胖金钢曲野樵也是一流高手,他的外家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寻常刀剑,还未必伤得了他。但他见凌云凤捷如飞鸟,剑法凌厉,却也不敢轻敌,凌云凤长剑刺到,他也已取出了他的独门兵器——八角紫金锤。这对宝锤,名副其实,乃是用十足的赤金打成的,沉重非常,重达七十二斤,可算得是最阔气的兵器,足值一万多两银子。他本来是个独脚大盗,当年初出山之时,挟这对金锤,走南闯北,不知有多少同道中人,觊觎他这对金锤,要来劫夺他的,岂知他正是要如此扬名立万,想来劫夺他金锤的人,都伤在他的锤下,反而给他来一个黑吃黑,如是者十多年,他既劫客商,也吃同道,积下了百万家财,这才金盆洗手,在甘肃祁连山下,安家立业。不料在三个月前,忽然有一对少年男女来到他家,他和男的交手,不分上下,女的则把他的家人弟子杀得大败溃逃,将他家所积聚的金银都搬了去,他空身逃走,只保留了这对八角紫金锤。他才知道这对男女是北方剑客乌蒙夫的弟子,技成出师,初闯江湖,便拿他来开刀;劫了他的金银,准备拿去献给金刀寨主周山民的。他一想乌蒙夫和周山民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他和摘星上人是至交好友,便上昆仑山求摘星上人帮忙,摘星上人答应了他,但摘星上人说乌蒙夫的剑法厉害,他要先取得霍天都的剑谱,才有把握赢乌蒙夫,因此反而邀他先上天山帮夺剑谱。
曲野樵一出手就碰到了凌云凤,凌云凤长剑刺去,正好碰着他的金锤,只听得“当”的一声,凌云凤虎口酸麻,长剑弹开,曲野樵大喜,心想:“娘儿们到底容易对付。”正想乘胜再来一锤,磕飞她的长剑,哪知凌云凤的剑术出神人化,借着他的反弹之力,剑锋一转,嗤的一声,已在他的大腿划了一下。
曲野樵虽然练有金钟罩的功夫,这一下正在他的筋脉划过,痛得他叫出声来,恶狠狠的双锤猛磕,凌云凤抽剑一看,剑尖上并无血痕,原来她的剑尖也被金锤碰得弯曲了。凌云凤试过一招,知他力大,不敢硬接,一闪闪开,扯直了剑尖,立即用轻灵的剑法,刹那之间,连进三招,杀得曲野樵手忙脚乱,不敢强攻,只好把金锤护身,舞得个风雨不透。
这时霍天都正在战到吃紧的分际,忽见凌云凤出现,又惊又喜,刚叫得一声,“云凤,你回来了吗?”高手比拼,哪容得稍稍分心?话犹未了,摘星上人早已一掌按到他的胸前,饶是他闪避得快,衣裳已给撕裂——要是慢了半步,只怕胸骨也得给他抓碎!
大石后一声叱咤,龙剑虹现出身形,挥剑夺上,凌云凤道:“好,这贼人就交给你了,他的金锤沉重,你要小心。”龙剑虹道:“知道啦,我会料理他的!”长剑一展,填上了凌云凤的位置,立即与曲野樵交手。
凌云凤心想:“这贼人的功力虽然远胜剑虹,但要把她打败,最少也得百招以上。”便放心让龙剑虹替她,抽出身来,助霍天都夹击强敌。
摘星上人正在施展杀手,忽觉脑后风生,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刀撩去,他刚才一见凌云凤露面,便即留意她的武功,看了她和曲野樵交手这几招,知他剑法虽然不错,功力却还不如霍天都,当然更比不上他了。他用了全力,料想这一刀撩去,凌云凤定然抵挡不住。
哪知凌云凤的这一剑奇诡绝伦,摘垦上人听风辨器,明明听出她是刺向肋下的魂门穴,反手一刀挡去,却挡了个空。摘星上人暗叫不妙,急忙回身斜跃,说时迟,那时快,但觉剑气森森,沁人肌骨,凌云凤的剑锋倏的在他头顶削过,险些削掉他的头皮!
霍天都又惊又喜,心想:“数月不见,云凤的剑法怎的精进如斯!”精神一振,立即反攻,长剑划了半个圆弧,不待摘星上人站稳,便行削他双足。
摘星上人大怒,身形一个盘旋,刀砍霍天都,掌劈凌云凤,刀掌两种截然不同的招数,他在同时间使出,快似飘风,又狠又准,当真是武林罕见的绝技!但霍、凌二人双剑一合,更是妙到毫巅,但见两道银虹交叉穿插,倏的合成一个圆圈,摘星上人奋力一冲,只觉对方的压力沉重如山,哪里冲得出去?反而给迫得步步后退!
双剑合璧的威力如此强大,不但大出摘星上人意外,即霍天都亦是始料不及!他最初的估计,摘星上人的本领逊于乔北溟一筹,他们夫妇联手,可以勉强与乔北溟抵敌,大约可以赢得摘星上人,但最少也怕得在五十招之外,方见胜负,哪知仅仅两招,便完全占了上风!
两夫妇并肩出剑,矫若游龙,杀得摘星上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曲野樵见状大惊,急忙把龙剑虹迫开,双锤疾舞,赶了过来。
凌云凤叫声:“来得好!”陡发一剑,这一剑指东打西,若虚若实,曲野樵侧身一让,摘星上人看凌云凤的剑势指向曲野樵,他的摘星手以“快、狠、多变”号称三绝,立即抓着机会,横刀封着霍天都的剑路,一个“移形换位”,掌击凌云凤的后心。这一变化确是又快又狠,哪知凌云凤正是要诱他上当,他快,凌云凤更快,摘星上人一掌击出,忽见凌云凤的长剑突然转了个弯,明晃晃的剑尖正对着自己的虎口!
摘星上人始知中计,大吃一惊,急忙缩手挥手,霍天都趁势疾攻,一招“春云乍展”,跟踪急刺,摘星上人那一刀虽然把凌云凤的长剑荡开,但霍天都这一剑他却是无法抵御,正巧曲野樵侧身闪避,双锤又正朝着摘星上人这个方向打来,三面夹击之下,即算摘星上人武功再强一倍,也万难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俄顷之际,摘星上人突然使出了“死里逃生”的冒险解数,忽地将戒刀一掷,双手突然执着曲野樵的手腕,将他的双锤移.了过来,挡着两柄长剑,但听得当的一声,接着一声怪叫,摘星上人那瘦长的身躯,箭一般地射上空中,曲野樵那两柄金锤则已跌落地下。
原来霍天都要闪避他的飞刀,剑势稍为缓了一缓,摘星上人才得以利用曲野樵的双锤挡了一挡,但如此一来,他的性命是保全了,曲野樵却受了伤。凌云凤的剑尖戳中他的手腕,霍天都的剑锋也削去他的一边膝盖,曲野樵双锤把持不稳,当啷坠地。幸得摘星上人在飞身跃起之时,推了他一掌,这一掌的掌力使得恰到好处,将他推出三四丈远,虽然受了点伤,却免去了被利剑穿心剖腹之灾。
摘星上人在半空中一个筋斗,眨眼间已落下山坡,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掷刀、移锤、挡剑、发掌救人、飞身纵起,一气呵成,端的是快到难以形容,凌云凤也看得目瞪口呆,待龙剑虹也赶上来时,连曲野樵亦已滚下山坡去了。只听得山风送来曲野樵哀叫的声音:“我的金锤、我的金锤!”摘星上人叫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凌云凤不觉笑出声来:“这胖贼人今番是大大亏本了。”龙剑虹拾起这对金锤,笑道:“咱们乐得发了一注横财,这对金锤,足够山寨里的弟兄吃半个月!”
霍天都眉头一皱,心道:“她们的身子回到家中,心却留在山寨!”但妻子刚刚回来,霍天都正自喜出望外,这一点点不愉快之感,迅即便烟消云散。
两夫妻执手相看,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半晌,霍天都低声说道:“云凤,谢谢你!要不是你恰好回来,我的剑谱一定要给这两个魔头抢去了。”凌云凤笑道:“咦,仅仅几个月不见,你就这么客气起来了。夫妻之间,谢什么呢?难道我有了什么灾难,你也能坐视不救么?”龙剑虹见他们夫妻款款深谈,言归于好,心中大慰,笑道:“我到屋子里先给你们弄晚饭吧。你们多谈一会。”龙剑虹替他们欢喜,凌云凤却看见她的丈夫眉头大结,似有满怀心事!凌云凤呆了一呆,勉强笑道:“天都,你想什么?”
霍天都道:“云凤,你刚才用的剑法甚为奇妙,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跟人家学的?”凌云凤笑道:“张大侠指点了我一些诀窍,又将玄功要诀借给我看,在那上面,我也领悟了一些上乘武学的道理,至于招数,则是我胡乱想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用?”霍天都说道:“嗯,你的福份真是不小,居然读了这本武学奇书!我父子化了两代心血,才创出一套不完全的天山剑法,你仅仅两三个月的工夫,也创出一套来了!”凌云凤道:“我这套剑法也未完成呢。你别太夸奖我了。我得有今日的成就,也还是你的功劳。”这几句话,霍天都听来甚是舒服,微微笑道:“我有什么功劳,那是你自己的福份和聪明。”凌云凤道:“我说的不是客气话,我的这套剑法,就是从你的天山剑法变化出来的,想你也定然瞧出来了。”霍天都点了点头道:“对了,我正有一个疑问想问你,你这套剑法,好像每一招都跟我的剑法相反,是不是这样?”凌云凤道:“一点不错,这也是张大侠启发我的,他叫我不必墨守成规,大胆自创新意,奇正相辅,殊途同归。据张大侠说,我这套剑法若是完成之后,和你原来的天山剑法一奇一正,正好相辅相成,谁都破不了谁,但联合起来对付敌人,却是威力奇大,任何一派的剑术都不能和我们相抗的,连他的双剑合璧之术也得甘拜下风。我这是转述张大侠的话,也许他是为了鼓励后辈才这样说的。”霍天都道:“张丹枫不会胡乱说话的。咦,难道当真会这样?”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剑术乃是集中了各派的精华,是最奥妙最纯正的剑术,虽则他也认为凌云风的剑术颇有精妙之处,但总不能和自己并驾齐驱,但这既然是张丹枫说的,又不由他不信。凌云凤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意,微笑说道:“咱们试过几招如何?看到底是不是如张大侠所说,谁都破不了谁?”
霍天都沉吟半晌,说道:“你远道归来,连
日奔波,又经过了一场恶斗,且回家歇歇,再比试吧。”
两夫妻一同回家,霍天都指着庭院中几树梅花说道:“云凤,你不在家,这几树梅花也无人修理了。”他很担心妻子不能久安家室,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总是转弯抹角的来刺探妻子的心意。凌云凤只是一笑说道:“这梅花不是开得很好么?”对他说话里暗藏的意思,佯作不解。
吃过晚饭,歇息一会,新月升上梅梢,凌云凤道:“好,咱们可以开始试招啦!”霍天都嗜好剑术如狂,这时他正在冥思破解凌云凤的那套剑术之法,胸中已有成竹,听凌云凤一说,便和她到庭院中站定,笑道:“你先出招!”凌云凤抱剑一揖,笑道:“接招!”蓦然间便是一招“玄鸟划砂”,剑锋打了几个小圆圈,向霍天都的手腕划去。
霍天都道了一个“好”字,侧身发剑,反点凌云凤的脉门,他看出妻子的剑术招数与自己相反,即是等如预先知道了妻子攻击的方向,所以侧身一闪,便即避开,接着以最迅捷的手法抢攻,想在三两招之内,便要妻子扔剑认输。他想得不错,但交手之后,情形却完全两样,凌云凤攻击的方向是给他看准了,但其中变化精微的地方,却是他始料之所不及,按说他这一剑刺去,凌云凤若不扔剑,就非给他点中手腕不可,不料凌云凤却仍然强攻过去,随手抖起一个剑花,霍天都一剑刺来,恰恰投入圈中,双剑一交“当”的一声,各自分开,彼此都没有丝毫伤损。
霍天都暗暗称奇,一个转身,绕到凌云凤的背后,迅即又是一剑,这一招名为“大漠孤烟”,是他这次回山之后,最近才创出来的一招新招,凌云凤根本尚未知道,霍天都正在心想:“看你如何招架?”哪知凌云凤也好似预先知道他这一剑从背后刺来似的,突然翻身一剑,这一剑奇诡绝伦,从霍天都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霍天都大吃一惊,忙回剑防守,但听得又是“当”的一声,双剑相交,各自转了两圈,又分开了。
霍天都心道:“果然真有点奇怪!”抖擞精神,使出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一剑快似一剑,片刻之间,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心想,如此一来,最少也可将妻子迫得步步后退。哪知凌云凤随意挥洒,每一招都是恰到好处,跟着他的长剑盘旋飞舞,就好像夫唱妇随一般,不论霍天都攻得如何快疾,双剑却永不硬碰,凌云凤的那把剑竟似附着他的剑一般。霍天都没法,突然心生一计,以最快捷的手法攻出了一剑,剑到途中忽地煞住,这样收发随心,不但要剑术精妙,而且本身的功力也非达到极精纯的境界不可,凌云凤尚未曾达到霍天都的造诣,登时给他的长剑粘住,霍天都暗运内力,把凌云凤的剑压得微微弯曲。
霍天都哈哈一笑,把剑收回,笑道:“不必比了,张丹枫的话,果然不错!”要知表面看来,虽然是霍天都赢了,但其实却并不是在剑法上赢的,而是在功力上赢的,夫妻两人都明白这点,相对大笑起来。凌云凤心道:“天都真是好胜得可以!”霍天都心道:“果然她的剑法足以与我并驾齐驱,而且我的不足之处,正好可以由她补足。从今之后,我再与她切磋几年,天山剑法当可完成,我们夫妻二人,也可以天下无敌了!”
凌云凤笑道:“以你看来,我们二人联剑,可以打败乔北溟吗?”霍天都道:“最少也可以打个平手了。再过几年,我有把握把他打败。”凌云凤道:“既然如此,我要请你帮一个忙了!”霍天都道:“什么?”凌云凤道:“请你与我同上昆仑,向乔北溟讨一个人。”霍天都笑容顿敛,失声叫道:“你又要去惹这个老魔头么?”
凌云凤笑道:“你怕惹不起他么?你刚才不是说咱们二人联剑,现在也至少可以和他打成平手了么?”霍天都皱着眉头说道:“不是怕他,但好端端的招惹他作甚?他又没有来犯我们。”凌云凤道:“我有一位朋友落在他们的手中,正受着他们的折磨,我非将她救出来不可,岂是无端的招惹他?”霍天都道:“云凤,你何苦多管闲事。天下的闲事多着呢,哪管得了?我若答应了你这一次,只怕不消多久,你又有第二样事情麻烦我了,咱们还有安静的日子过吗?”
凌云凤抑下怒气,淡淡说道:“最好是我死了,那就永远不会麻烦你了!”霍天都道:“我只是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而已,这也是为了你好呀!你却怎么与我说这些气话?”凌云凤道:“一点也不是气话,若是没有这位朋友,我早已死了。天都,我们做了十多年的夫妻,我要问你一句话:我若是有了性命的危险,你会不会救我?”霍天都道:“那我舍了性命也要救你!”凌云凤道:“你既然愿意舍了性命救我,现在就有一个曾经救过我性命的人,她正陷在极大的危险中,你就为了我的缘故,救救她吧!”当下将七阴母女的事情说了一遍,龙剑虹在旁边听她说到了伤心之处,想起了阴秀兰的苦楚,不自禁的又一下流下泪来。
霍天都也听得呆了,凌云凤道:“要不是有阴秀兰将解药给我,我早已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了,还谈得到练什么剑术呢?天都,我现在不必你舍了性命来救我了,只要你和我同上昆仑一趟,把阴姑娘从虎口里救出来。”
霍天都静默了一阵,叹口气道:“这么说来,你确是非救这个女子不可了。为了你的缘故,我也只好再下山一趟了!但愿以后不再有这样的事情。”
霍天都终于答应了,龙剑虹收了眼泪,泛出笑容,她这十多天来,无时无刻不为阴秀兰焦虑,现在听得霍天都愿意救她,所以,她虽然笑得很勉强,毕竟还是笑出来了!
凌云凤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心头上越发觉得沉重了。因为她对丈夫总是抱着期望,然而这次回来,霍天都又一次的给她绝望,她发现霍天都并没有分毫改变。
霍天都还未知道他的妻子复杂的心情,好像他刚做了一件慷慨的事情似的,微笑说道:“云凤,我已经答应你了,你还不高兴么。哦,我知道了,你嫌我答应得不够爽快是不是?我起初不知道她曾对你有过救命之恩呀。说实在的,若不是为了这样,我固然不愿去,我也不愿你再去跋涉江湖了。唉,云凤,我一再的劝你不要在江湖厮混,你若听我的话,就不至于有那次性命的危险,也不至于欠下人家的大恩了。”凌云凤冷冷说道:“我的脾气和你一样,彼此都改不了。唉,我也但愿这次是最后麻烦你了!”正是:
夫妻本是同林鸟,何事分襟各自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弱女何辜 魔宫遭毒手 奸人得志 静室练玄功
霍天都瞧着她的神气不对,心头一凛,赔笑说道:“咱们别后重逢,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尽说这些伤心话儿!嗯,都是我不好,老是惹你生气。不过,我却是衷心希望我们永远厮守一起,同心钻研剑术,在我们这一代,开创出天山剑派来!我劝你少管闲事,也不过是这个意思罢了!”
霍天都这番话说得很委婉,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口气和凌云凤谈过,在以前,他总是把凌云凤当作他的学生,或是当作需要他保护的妹妹,而现在,在他的口气中则似是对妻子平等相待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逐渐认识了凌云凤坚强的性格,经受了一次险些分手的教训;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看到了凌云凤的剑术突飞猛进,他感到比起从前更需要妻子的帮助了。要知霍天都毕生的愿望就是要创立一派超迈前人的剑术,一切都从这个愿望出发,因此,他不愿凌云凤扰乱他的平静,也因此他需要凌云凤留在他的身边。
凌云凤认识她的丈夫比丈夫对她的认识要深得多,她当然猜得到霍天都的心意。她虽然还有许多不满意的地方,但听得丈夫第一次用这样温柔委婉的口气对她说话,她也不想再发作了,当下淡淡一笑,说道:“天都,你要在剑术上独创一家,我也盼你早日完成了这个愿望。但你想得太好了,你以为你避世隐居,独善其身,不惹别人,就可以安心学剑了吗?你看,你这次不惹别人,别人却来惹你了。今天还仅是来了一个摘星上人,焉知他日不再来几个比摘星上人更厉害的人?”霍天都想起全靠他的妻子帮他打退摘星上人,不觉面上一红,虽仍未以妻子的话为然,但却不再和她抬杠了。
凌云凤本想第二天就动身的,霍天都则请她多留三天,练习夫妻联剑的攻守之法,凌云凤依从了他。霍天都的剑学造诣比妻子深得多,经过了三天的用心钻研,他修正了并补充了凌云凤剑法的一些疏漏之处,又合创了一些新招,这样一来,两夫妻都得益不少。龙剑虹在旁边看到他们两夫妻日益和好,也自替他们欢喜,心想:“霍大哥虽然有好些缺点,但他学剑术的专心,却远非别人所及!他和凌姐姐未有儿女,但愿天山剑术便是他们的儿女,可以维系他们的感情,令他们白头偕老!”龙剑虹为霍天都的夫妻重好而高兴,但却因此而联想起自己和张玉虎来,本来他们可以做一对更好的夫妻,现在都不必提了。想到自己的遭遇,她又不禁暗暗伤心了。
第四天早上,霍天都将他的剑谱封存在石窟之中,三人一同下山。霍天都对妻子笑道:“这是我第三次离开天山,三次都是为了你。第一次是找寻你的下落,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还记得当时会面的惊喜情形,那时咱们都未料到对方还活着呢!”
凌云凤忆起旧情,恍如一梦,笑道:“那时候我正做女寨主呢,这大约也是你料不到的吧。”霍天都道:“那些往事还想它做什么?”凌云凤道:“那次下山,你得到张大侠指点你的剑术诀窍,又打败了阳宗海,替代了他的地位,成为了天下四大剑客之一,可见下山也并不是没有好处。”霍天都道:“这些浮名算得什么?那次下山令我最满意的是获得了你。谁知第二次下山,却是为了要迫你回家,你帮他们去抢夺什么贡物,真令我担心不小,好在你现在终于回来了。”顿了一顿,再微笑说道:“现在是和你一道第三次下山了。但愿没有第四次了!”凌云凤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担保?你不下山,也许我还要下山呢。”霍天都好生失望,勉强笑道:“将来的事,那只有将来再说了!”
一路上两夫妻虽然也是有说有笑,但总觉貌合神离,霍天都想打消凌云凤重走江湖的念头,凌云凤也想打消霍天都独善其身的观念。两人的思想,终是有一段距离。
草原上人烟稀少,白天他们也可以展开轻功,走了不过二十天,便来到了昆仑山下。霍天都心情有点紧张,虽说他们夫妻联剑,料想不至于败给乔北溟,但取胜也毫无把握。霍天都知道乔北溟也正在苦练修罗阴煞功,心想:“我们夫妻联剑的威力固然是比以前大得多,但敌人的功力也比以前强了。若然厉抗天也在山中,那就更难对付。虎口救人,谈何容易?唉,若是救不回来,云凤定是不肯罢休,这件事不知何时了结?”凌云凤却想到阴秀兰在山上的受苦受难,更担心她受不起折磨死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暂时按下霍天都夫妻不表。且说乔少少那晚带了阴秀兰从古庙中逃出,驱车急走,他左臂脱臼之处,又受了凌云凤一剑,伤上加伤,甚为疼痛,一腔怒气,都发作到阴秀兰身上。跑了一程,天色微明,一看背后没人迫来,乔少少又把阴秀兰弄醒,重重的鞭打她。阴秀兰昨晚见到了龙剑虹的面,却不能和她说一句话,伤心到了极点,如今又受乔少少之辱,忍不住放声大哭。乔少少哈哈笑道:“我以为你是铜皮铁骨,不怕打的,原来你也会哭吗?”他哪知阴秀兰的伤心痛哭,另有所因,只当是她抵受不了自己的鞭打,听她哭得大声,他就越发打得起劲!
这时朝阳初起,草原上忽见两骑健马疾驰而来,片刻之间,来到了乔少少的马车前面,怒声喝道:“你这厮为何鞭打女子?她是你的什么人?”
乔少少一看,只见向他斥骂的是一男一女,都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男的腰悬长剑,女的背着两柄双钩,似是初出道的雏儿,乔少少冷笑道:“她是我的妻子,你管得着么?快给我滚开!不然我就叫你们也吃一顿皮鞭!”
那少女怒道:“是妻子也不该这样毒打,我不怕你凶,这桩事情我偏要管!”阴秀兰大叫道:“他胡说八道,他是强盗,劫我来的!”那少女一声冷笑,取下双钩,叫道:“果然是个狗强盗,慕容师兄,我杀贼,你救人!”那男的道:“不,应该是我杀贼,你救人!”那女的怔了一怔,随即想到师兄的用意。要知阴秀兰是个女子,当然是由她救人较为适当。但这女的气乔少少不过,双钩一挺,仍然朝乔少少奔来。
乔少少哪里把她放在心上,见她生得美貌,存心戏侮,长鞭一挥,打了一个圈圈,便想把她卷了过来。哪知这少女的双钩十分厉害,但见金光一闪,双钩一个盘旋,竟把乔少少的长鞭锁住,乔少少用力一拉,长鞭被她双钩剪断,那少女给他拉得冲了上来。乔少少笑道:“你的武功不错,不如也跟了我吧!”
那女的气得双眉倒竖,双钩一立,一招“指天划地”,交叉剪去,怒喝道:“狗强盗,拿过命来!”乔少少冷笑道:“你要我的性命,怕不容易吧!”扔开皮鞭,取出折扇,一招“覆雨翻云”将那少女左手的金钩一粘,“当”的一声,恰巧和她右手的金钩相碰,将那少女迫得倒退三步。乔少少哈哈大笑,可是他这一招未能将少女的金钩夺出手去,也自有点惊奇。
那男的只当乔少少是个寻常强盗,起初毫不在意,忽见师妹给他打败,这才大吃一惊,急忙拔出长剑,上前助阵。
乔少少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反手一扇,将那男的长剑格开,女的双钩又到,乔少少侧身一闪,腾的飞起一脚,踢她膝盖,那女的凌空跃起,乔少少受伤未愈,跳跃不便,只好转过身来,对付那个男的。
那女的正要上来救人,忽听得“卜”的一声,只见她的师兄已着了乔少少一下,乔少少的衣襟也被她师兄的长剑刺穿。原来那个男的恐怕师妹吃亏,急于伤敌,使出了一招杀手。乔少少的手法奇诡绝伦,那男的使出杀手,本身的防御便露出空门,被乔少少一下打中了肩头,虽然也刺穿了乔少少的衣襟,比对起来,终是吃亏较大。
那女的见乔少少如此凶恶,顾不得救人,只好先与师兄联手对敌,乔少少被那男..的刺穿了衣襟,也自吃惊不小,心想:“哪里来的这对男女?看来竟是出自高人所授!”一时间想不起武林中有哪个高人是钩剑双绝的。几次意欲动问,这对男女攻得有如暴风骤雨,钩似金蛇,剑如飞凤,招招都向乔少少的要害招呼,乔少少被激得怒火上冲,心想:“不管他是什么人的弟子,杀了再说!”手按扇柄机括,“啪”的一声,将一支扇骨射出!
乔少少这把折扇乃是他特制的独门兵器,不但可以用来点穴,而且还可以将扇骨当作暗器使用,这时双方距离甚近,扇骨藉着弹簧之力射出,劲力之大,不亚强弓猛弩,眼看那男的就要被这支“利箭”穿过喉咙!
哪料就在这刹那之间,忽听“嚓”的一声,只见那男的双指一弹,将那支扇骨,弹飞回来,乔少少左臂的断骨未接,右手的折扇又正在招架那少女的剑招,无法抵挡,只得用“啮镞法”,张口咬着那支射回来的扇骨,对方反弹回来的劲道更大,乔少少咬是咬住了,但却脱了两只门牙,满口是血!
乔少少又惊又怒,想不到对方竟练有武林绝学的一指禅功,乔少少射出了一支扇骨,折扇本身的威力就减了一分,既然伤不了别人,他也就不敢再射。幸在乔少少的功力深湛,铁扇点穴的手法更是出神入化,虽然处在下风,却还可以勉强撑持。
那对男女越攻越紧,双钩一剑,招数精妙非常,乔少少蓦地想起一人,问道:“你们是乌蒙夫的弟子么?”那男的喝道:“我师父的名讳岂是你胡乱叫的?”乔少少笑道:“兄台不必动怒,我是昆仑山的乔少少,尊师和家父也是认识的,说起来咱们都不是外人!”那女的“呸”了一口,骂道:“原来你是乔老怪的儿子,你父子作恶多端,我师父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老人家未有工夫上昆仑山诛戮你们,你们就厚着脸皮拉交情了么?”乔少少被她痛骂,又羞又怒,冷笑说道:“给你们面子你们不要,哼,你们的师父尚且不敢在昆仑山逞强,你们这两个小贼却居然敢在我的面前胡闹?”那对男女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出手更为凌厉,迫得乔少少喘不过气来,双方都已无暇斗口。
原来这男的名叫慕容华,是北方剑客乌蒙夫的弟子;女的名叫长孙玉,是乌蒙夫妻子金钩仙子林仙韵的弟子,两人各自得了师门的钩剑真传。乌蒙夫夫妇隐居在唐古拉山,与昆仑山星宿海的距离大约有千里之遥,乔北溟与他们夫妇彼此顾忌,大家都没有取胜的把握,因此反而相安无事。乔北溟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曾有请帖送给乌蒙夫,那时乔北溟正在苦练修罗阴煞功,恶迹尚未昭彰,乌蒙夫当然不肯赴他的宴会,但为了礼貌的关系,也曾写了一张谢帖给他。乔少少知道有这件事,所以刚才便想起与乌蒙夫的弟子拉拉交情,他以为纵或他们不卖交情,最少也会对昆仑山有所顾忌,哪知这对青年男女,却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听说是乔北溟的儿子,打得更起劲了。
乔少少若是未受伤的话,以一敌二,或者还可以勉强打成平手,现在他左臂受伤,生怕触着伤口,这样一来,便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激战中唰啦一响,乔少少的左臂被金钩撕去一片皮肉,正在断骨的附近,伤上加伤,痛得非常厉害,乔少少吸了一口气,嘶声叫道:“我与你拼了!”蓦地扇交左手,发出一掌,长孙玉忽觉一股寒飙袭到,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慕容华吃了一惊,急忙拦在他师妹的面前,乔少少已是一掌拍到,慕容华翘起中指一弹,但觉一股阴寒之气从对方的掌心传了过来,慕容华倒退三步,但听得乔少少大叫一声,跌出一丈开外,敢情是比他伤得更重。
原来乔少少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第二重,功力尚浅,而慕容华的一指禅功则已有了三四成火候,恰恰可以应付。但乔少少的修罗阴煞功最为耗损真气,加以他一再受伤之后,功力减了许多,被慕容华的一指禅功弹中他的脉门,登时真气涣散。
长孙玉冷笑道:“好呀,我看你这贼子还敢不敢逞凶?”长勾一挥,便待上去刺他,慕容华忽道:“师妹,且慢!”长孙玉道:“你去救人呀。这个贼子交给我好了!”原来他不知道乔少少用的是什么邪门功夫,生怕师妹受了暗算。其实乔少少此时真气涣散,修罗阴煞功已是不能再用了。若是他们二人立即上前攻击,乔少少的性命已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长孙玉奔向马车,乔少少一按扇柄,嗖嗖嗖射出三支利箭,长孙玉挥剑一格,被阻了一阻,就在这时,忽听有人高声喝道:“青天白日,浩荡乾坤,什么人敢在这里谋财害命!”慕容华正在运用内功发散寒气,闻得此言,怔了一怔,拾头一望,只见两骑疾驰而来,一个鹰鼻老头,一个粗豪汉子,霎时之间,到了面前。慕容华道:“那厮才是强盗,他抢了一个女子,我们是路见不平,来救人的!”
那老者“哼”了一声,说道:“胡说八道,你打伤了人,还要诬赖别人是强盗!”跳下马来,双臂箕张,不由分说,倏的就向慕容华扑去,竟是一招极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慕容华吃了一惊,伸指一弹,但听得嗤的一声,他的衣襟已被那老者撕去一幅,掌剑的手腕也火辣辣作痛!要不是那老者有点顾忌他的一指禅功,这一招已把他的宝剑夺了。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娄桐荪和东方赫,他们一路跟着乔少少的马车轮印,追到此地来的。就在娄桐荪与慕容华动手的同时,东方赫也截住了长孙玉。
慕容华还想辩白,但娄桐荪的攻势有如暴风骤雨,不过数招,慕容华的额角又给他的手指拂了一下,登时现出了一道血痕。乔少少哈哈笑道:“老娄,这个男的可以杀掉,那个女的,你给我将她留下来!”慕容华和长孙玉这才知道他们乃是一党。
长孙玉这时正在和东方赫斗得非常激烈,东方赫用的是一把很沉重的铁剑,剑势雄浑,有如排山倒海的压来。长孙玉的双钩本来是可以克制刀剑的,但对方攻来的力道太强,长孙玉不敢用锁拿的手法去夺对方的兵刃,钩法的精妙之处就不能尽量发挥,但长孙玉却胜在身法轻灵,双钩的招数也甚为新奇,虽然气力上吃亏,也还能够和东方赫打个平手。她眼光一瞥,见师兄正被娄桐荪迫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急忙虚晃一钩,飞身一掠,袭到娄桐荪背后,东方赫的轻功不及她,随着追来。
娄桐荪正在施展杀手,蓦觉脑后风生,反手一抓,长孙玉的双钩剪下,眼见可以把对方刺伤,蓦然间对方的身形已经滑开,方觉不妙,只听得“嗤”的一声,长孙玉的衣袖也被撕去了一幅。这还是因为长孙玉应变得宜,一觉不妙,立即也用盘龙滑步的身法闪开,双钩这才不至于给对方夺去。
慕容华叫道:“那位小娘子,恕我们不能救你了,你的亲人是谁?”他和师妹的心意相通,此言一出,长孙玉双钩一立,护着了身躯,慕容华使出“一指禅功”,挡了娄桐荪的一招,两兄妹立即并肩冲出,只听得马车上传出一声失望的叫声:“我叫阴秀……”“兰”还未曾出口,声音便突然中断,原来这时乔少少已回到马车,一听阴秀兰出声,便点了她的哑穴。
慕容华和长孙玉跨上马背,但却似是驼了重物似的,不一会就给东方赫追上了,慕容华大怒,骤然勒马,回身一剑。慕容华在师门习技之时,经常在山下的草原练习骑射,骑术精妙,远远超出东方赫之上,这一下突然勒马,回身发剑,大出东方赫意外,招架不及,百忙中只得一个筋斗翻下马来,他那匹马受了惊吓,也跑回去了。
东方赫叫道:“娄大哥,来捉这两个小贼啊!”娄桐荪扬声道:“回来吧,咱们赶路要紧。”东方赫回头一看,只见娄桐荪正在替乔少少扎伤,心道:“原来他在巴结乔少少,我只顾追赶敌人,倒输了一着了。”
娄桐荪是分筋错骨手的名家,当然也精于驳筋接骨之术,乔少少得他一治,断骨接上,又敷了他特制的金疮药,痛楚大减,连连道谢。东方赫赶了回来,尴尬道:“乔公子受了伤么?请恕我们来迟了。”乔少少最爱面子,听他这么一问,大不舒服,冷冷道:“我这伤是以前所受的,这两个小贼焉能伤得了我?”东方赫自恨口拙,不懂说话,忙奉承他道:“乔公子的铁扇点穴之技,出神入化,我们当真是佩服得很。小弟昨晚不知,多有冒犯,还望恕罪。”乔少少哈哈笑道:“不知不罪,现在咱们都是好朋友了,小小的误会,提它作甚。你是谁的弟子?”
东方赫道:“家师是哀牢山管神龙。”乔少少道:“啊,原来你是独臂擎天管神龙的弟子。你师父的大名,我也久仰的了。”乔少少对东方赫本来不大好感,这时见他对自己竭力奉承,心想:“这人虽然粗鲁,也还可喜。”再听说他是管神龙的弟子,登时便换了一副面色,不再是冷冷淡淡的对他了。娄桐荪乘机说道:“管老前辈久仰令尊大名,这次派东方大哥前来,正是要上昆仑山晋谒他老人家。小可非常愿意见到南北两大武师联合,所以毛遂自荐,给东方大哥做个引见之人,现在碰到公子,那真是最好不过了!”乔少少笑道:“啊,原来如此,这是一件好事,我爹爹定然应允的。”娄桐荪道:“还求公子在令尊面前美言两句。”乔少少满口应承。
东方赫这时方有机会说道:“我瞧那两个小贼的马背上似是驮有金银宝物,定然跑得不快,娄大哥,咱们何不将它取来作为向乔老前辈进见之礼?”娄桐荪哈哈笑道:“乔老前辈是世外高人,岂在乎你的进见之礼?咱们还是早点陪乔公子回山要紧,那两个小贼,就算他们造化吧。”乔少少听得非常舒服,笑道:“东方大哥盛情可感,娄大哥更是解人。两位的厚意我都心领了。”其实乔少少何尝不贪财宝?
只是他要急着回山医病罢了。至于娄桐荪,则是因为他已看出了慕容华的一指神功,料想他必是乌蒙夫的弟子。娄桐荪不愿多树敌人,这才砌辞推搪,有意放走了他们的。这正是娄桐荪的老奸巨滑之处。
且说慕容华与长孙玉放马疾驰,走出了十多里路,长孙玉一直没有说话。慕容华放慢坐骑,笑道:“师妹,你难过什么?胜负乃兵家常事,何足介怀?”长孙玉说道:“这是咱们出师之后第二次和人交手,就打了个败仗,岂不有负咱们师父的期望,这也罢了,那女子这等可怜,咱们救不了她,你不难过?”慕容华道:“我看那鹰鼻老儿的分筋错骨手法,似乎是师父说过的那个曾往御林军统领的娄桐荪,咱们输给他,不算是丢人的事。嗯,只是那女子救不出来,我也是于心不安。”想了一想,说道:“不过,咱们反正要去见金刀寨主,金刀寨主交游广阔,咱们将这事情告诉他,或者他会查出那女子的来历,设法救她。”原来他们二人是奉了师父之命,叫他们去拜见几位长辈,以便日后在江湖行走,有个照顾。金刀寨主纠集各路英雄抢劫贡物之事,天下皆知,想到义军缺乏粮饷,因此去劫了曲野樵的不义之财,准备献给山寨。
长孙玉听他说出这个办法,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两人继续赶路,走了一程,忽见前面又有两匹快马奔来,马背上的骑客形容甚是古怪!
这两个骑客装束大不相同,一个年仅二十左右,器宇轩昂,英姿飒爽,披着白狐裘子,腰悬镶着宝石的佩刀,看来不是贵介公子,就是少年得志的英雄;另一个却是五十开外,满脸胡须,鹑衣百结,手里提着一根打狗棒的老叫化。这两个人并辔同行,实在是不伦不类。慕容华怔了一怔,低声说道:“这两个人不知是什么路道,咱们避开他们吧!”长孙玉初走江湖,样样好奇,不免对那叫化多看了两眼,只听得那老叫化哈哈笑道:“你这两个娃娃怕些什么?怕我老叫化向你们要钱吗?”
慕容华刚拨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驰去,眨眼之间,那老叫化已策马赶到,将打狗棒一伸,拦着他的马头,慕容华心中一动,想道:“莫非他已看出我的马背上驮有金银?”伸手便拔剑,那老叫化哈哈大笑道:“不必着慌,我老叫化虽然拍手无尘,你这点财物还未放在我的心上呢!”慕容华心道:“这叫化子口气好大,我劫来了曲野樵的家财,最少也值几十万两银,他居然还瞧不起。”慕容华猜不透对方的路道,只好问道:“我与老丈素昧平生,不知有何赐教?”长孙玉策马奔来,叫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拦阻我们?我们还要赶路呢!”那老叫化笑道:“你这女娃子好凶,是不是刚才打输了给人家,满肚皮闷气?”长孙玉道:“咦,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一想这等如不打自招,承认是刚刚打输架了,不觉面上一红,那老叫化道:“你们和什么人打架,说给老叫化听听,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帮你们的忙。”
慕容华比较有点见识,知道这叫化子不是寻常人,看来也不似怀有坏意,便道:“老丈不必多管闲事,说给你听也没有用,跟我们打架的人,普天下除了两个人之外,谁也招惹不起!”那老叫化伸伸舌头道:“这么厉害!那么敢招惹他的两个人是谁?”慕容华道:“一个是金刀寨主周山民,一个是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慕容华故意说出这两个名字,试看他的反应,那老叫化“啊”了一声,笑道:“原来都是我的熟人!”慕容华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老前辈是谁?”那老叫化道:“我先问你,那么,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求周寨主或张大侠帮你的忙?”慕容华道:“不错,我们正是要去拜谒周寨主。”那老叫化哈哈笑道:“你们先见见少寨主吧!”向那同行的青年招手说道:“志侠,你过来!”
原来这老乞丐乃是北方丐帮的副帮主褚元,那个披着狐裘的少年则是周志侠。他们访查阴秀兰的消息,一直来到此间,恰恰碰见了慕容华和长孙玉。这二人衣裳破裂,身有血渍,褚元一看,就知道他们刚刚打了一场。
彼此通名,见过礼后,周志侠道:“家父也经常提到令尊师的大名,嘱咐我这次若然经过唐古拉山,一定要去拜谒他老人家。想不到两位却先来了,真是令我又欢喜又惭愧。”慕容华道:“去年听说你们劫皇帝老儿的贡物,干得轰轰烈烈,我真是羡慕得紧,可惜未能参加。这次我们只稍稍取了一个强盗的不义之财,作为到山寨晋谒的一点薄礼。”说出之后,忽然想起褚元刚才的说话,不觉面上一红,褚元哈哈笑道:“我老叫化要金银没有用,所以我才不放在心上。至于山寨里的弟兄吗,他们要粮要饷,你这几十万两银子,那却是很有用了。”
周志侠问道:“两位刚才和谁动手?”慕容华道:“乔北溟老怪的儿子。”周志侠吃了一惊道:“呵,是乔少少!为什么事情!”长孙玉道:“他劫了一个少女,一路鞭打她,我们看不过眼!”话未说完,周志侠吓得叫起来道:“莫非是阴、阴秀兰!”长孙玉道:“不错,那女子正是姓阴,你知道他的来历?”周志侠道:“她是我们山寨的恩人,我们正要找她。和乔少少在一起的还有些什么人。”慕容华说出了娄桐荪和东方赫的形貌,褚元笑道:“这些人我们果然是一个也惹不起。那鹰鼻老者一定是娄桐荪!”周志侠道:“惹不起也要惹!”一提马缰,便要去追。褚元道:“且慢。”周志侠道:“怎么?”褚元道:“做事不能徒凭血气之勇,他们已去了多时,休说咱们不一定追得上,追上了也打不过人家。我看乔少少一定是回昆仑山。”周志侠急道:“让他把阴秀兰带上昆仑山,那不是更难救了?”褚元道:“依我之见,不如由他们二位先到山寨报信,咱们跟着车轮的痕迹缀下去,沿途再请朋友帮忙。”周志侠冷静下来,心想只是一个娄桐荪已难抵敌,看来阴秀兰暂时未有性命之忧,只好依照褚元的办法。长孙玉道:“你们沿途若是找不到帮手,到昆仑山去反正要先经过唐古拉山,你们可以见见我的师父、师娘,就说我们给乔北溟的儿子欺负了。我师娘最疼我,一定会给我出口气的。”褚元笑道:“不错,令师是天下第三个敢惹乔北溟的人。”当下分道扬镳,各自赶路,按下不表。
且说乔少少带了娄桐荪等一班人回到家中,出来迎接的三个人都是他意想不到的,一个是厉抗天,还有两人却是客人身份的摘星上人和曲野樵,他们为了巴结乔北溟,不惜以长辈和客人的身份出来迎接他。
乔少少道:“抗天,你怎么就回来了?”厉抗天道:“百毒神君和七阴教主都已死了,那本百毒真经也给阴秀兰拿
了去,阴秀兰现在托庇金刀大寨,我拿她没有办法,不回来做什么?”乔少少笑道:“你看看马车里面是谁?将她提出来吧!”厉抗天失声叫道:“咦,是阴秀兰,你把她拿来了!”乔少少道:“不错,百毒真经也到了我的手中,你快给我去禀报爹爹。”厉抗天道:“师尊闭关练功,要明日午时方能开关,摘星上人来了两天,也还没有见着。”
娄桐荪道:“我们不着急,多等两天不妨。”他除了要撮合南北两大魔头之外,另外还想拉拢几个著名的魔头,摘星上人就是他计划要拉拢的之一,大家谈了起来,才知道摘星上人和曲野樵是因为在天山大败而归,要请乔北溟给他们报仇的。这一班人意气相投,一拍即合,娄桐荪所提出来的计划,他们当然赞同的了。
第二天乔北溟练功告了一个段落,开关见客,他听了厉抗天的禀报,便先叫乔少少带了阴秀兰来见他。
乔北溟叫阴秀兰坐下,对她说道:“听说你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在我这里住下来,我拣个好日子再给你们完婚。”阴秀兰骂道:“你自封武林霸主,却欺负我一个孤女,我宁愿死也不嫁你的宝贝儿子!”在她进门之时,乔少少已给她解开穴道,这时她突然跃起,一头向石墙撞去,乔北溟把手一挥,微微笑道:“有话好说,何必寻死觅活?”阴秀兰但觉一股大力压来,身不由己的又颓然坐到椅上,但觉浑身酥麻,动弹不得。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中叫苦不迭。
乔北溟望了儿子一眼,又对阴秀兰道:“小夫妻吵架是很平常的事,你为什么用剧毒来害我的儿子?”阴秀兰道:“他抢了我的东西,又欺负我,我自知逃不了你们的魔掌,但我要叫你的儿子也活不成!”乔北溟道:“呵,原来如此,少少把那本百毒真经拿给我看。”接过百毒真经,凝神阅读,乔少少十分着急,却不敢打搅他的父亲。过了大半个时辰,乔北溟的眼睛离开书本,对阴秀兰道:“你真不愧是七阴教主的女儿,使毒的本领果然了得!”
乔少少变了颜色,颤声道:“爹爹,怎么——”乔北溟道:“她的解药你搜不到吗?”乔少少心头一沉,听他父亲这样问法,他已知道所中的毒,除了阴秀兰的解药之外,别无他法可以救治的了。乔少少说道:“搜是搜出来了,但有十几种之多,不知哪种才是。”说罢将那药囊交了出来。
乔北溟带了鹿皮手套,将囊中的毒药和解药分别捡出来,阴秀兰吃了一惊,心道:“他只读了一遍百毒真经,居然就分辨得出哪些是毒药,哪些是解药,如此本事,比他的儿子高明多了!”
乔北溟道:“把对症的解药拣出来!”阴秀兰冷笑道:“你可以杀我,要我说出解药,那却是万万不能。”乔北溟道:“哦,原来你这样恨我的少少,好吧,你不愿嫁他,你指出解药,我放你走便是!”阴秀兰心中一动,但一想到乔少少一路上对她的虐待,把心一横,仍然闭口不语。
乔北溟“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不指出解药,我就没办法了?”提起笔来,写了两张药方,唤来一个侍者,说道:“每一张药方,煎十五碗水份量,煎好了就拿出来。”阴秀兰暗自想道:“即算你知道解药如何配制,一年半载之内,也采不齐这些配药,我就不信你家中有现成的药材。何况百毒真经并未载有现成的药方,必须要精通了各种使毒的本领之后,熟识各种药性毒性,这才能够融会贯通,自己配制各种解药。”阴秀兰只道乔北溟的处方是给儿子服的,心中冷笑不已。
乔北溟不再理睬她,叫乔少少请摘星上人和曲野樵进来,问了他们在天山败给霍天都夫妇的经过,说道:“好,我给你们报仇便是。但摘星上人,你可得给我办一件事。”摘星上人道:“只要力之所及,我一定办到。”乔北溟道:“容易得很,你给我将星宿海中的鸡血石带几块来。”星宿海是摘星上人所居住的地方,来回不过三日路程,摘星上人笑道:“我只道你要什么难得的东西,原来是要这个,我等下就去,后天晚上,准可给你送来。”阴秀兰知道星宿海的鸡血石是一种热性极强的药物,心道:“你若用这种石头作为药散,管保你的儿子死得更快。”
摘星上人和曲野樵退出去后,乔北溟的魔宫侍者已把药煎好,提了两个大铜壶进来,乔北溟吩咐道:“你再去把十五条狼狗带来。”阴秀兰甚为奇怪,抱着看把戏的心情,看乔北溟到底要做些什么。
只见乔北溟从两个大铜壶中各倒了一碗药茶,将一包解药打开,每碗茶中弹进少许,对乔少少道:“你把这两碗药茶拿去——”乔少少惊疑不定,心道:“难道这就是解药?”只听得乔北溟续道:“灌给狼狗喝了!”乔少少这才知道不是要他服的。
那侍者抓着两条狼狗,乔少少叉着它们的喉咙,各自灌了一碗,过了片刻,一条狼狗突然大吼起来,状若疯狂,扑过来见人便咬,乔少少一掌将它推开,那条狼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眼耳鼻口都滴出血来,不一会便死了。乔少少吃了一惊,再看那另一条狼狗,情状刚刚相反,瑟缩一团,哀哀呻吟,好像发冷一般,过一会儿也死了。这两条狗死状之惨,乔少少也不禁为之心悸。
乔北溟将那两包解药左右分开,继续从两个铜壶中倒出解药来,再试其他解药,仍依前法,叫乔少少灌给狗喝,狼狗不肯喝的,便用武将它们制伏,强灌它们,闹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完事,十五条狼狗死了十二条,死状各个不同,但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服了之后,乱蹦乱叫,状若疯狂而死的,另一类则是浑身颤战,无声无息便死了的。还有三条未死的也奄奄一息,俨如大病了一场。乔北溟叫侍者将十五条狼狗,死的活的都拖了出去。笑道:“虽然损失了十五条得力的猎犬,试出了解药的性能,也还值得。”
阴秀兰猜疑不定,只见乔北溟将三包解药放在她的面前,喝道:“快把对症的解药拣出来!”阴秀兰大吃一惊。那对症的解药果然是在这三包之内!她是使毒的行家,这时业已明白了乔北溟试验的法子,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聪明。
原来乔北溟那两壶茶,一壶性热,一壶性寒,乔北溟虽然不知道对症的解药,但从儿子的脉象,已知道他中的是慢性的寒热交侵之毒,而毒药的成份则是热多寒少,所以解药的成份必须是寒多热少。他用十五条狼狗试出了十五包解药的性能,极热的狼狗则疯狂而死,极寒的狼狗则颤战而死。剩下三条半死不活的,即是试出了有三包解药,兼有寒热两种药性,而且是比较偏于阴寒的了。
乔北溟一看阴秀兰的面色,就知道他的试验完全对了,哈哈笑道:“现在只要从三种解药中认出一种来就行了,你还要我多费心思么?”
阴秀兰心道:“这三包解药药性相近,饶你冉聪明些,料你也试不出来。”要知七阴教主下毒的本领当世数一数二,阴秀兰用她家传的毒针伤害了乔少少,对症的解药只有一种,这三包解药虽是药性相近,但若是错用了其他两种,乔少少便得立时毙命!
乔北溟冷笑说道:“好,你不肯说,我偏偏要你亲自告诉我!”突然一手执着阴秀兰的手腕,拇指按着她的脉门,另一只手拿了一包解药,在她眼前一晃,大声问道:“是不是这包?”阴秀兰咬着牙根,紧紧闭了嘴唇,心想: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告诉你。乔少少也在奇怪,心道:“她若肯说,早就说了,这样问她,有什么用?”
乔北
溟又拿起第二包解药,说道:“一定是这一包了?”阴秀兰仍然毫不作声,乔北溟拿起了第三包解药、猛然喝道:“我知道啦,是这一包!”阴秀兰极力忍着,连脸上的神色也不露出来。
乔北溟哈哈大笑,从三包解药中捡出一包,掷给乔少少道:“她已经亲自告诉我了,是这一包!”乔少少接了解药,尚自有点疑惑,乔北溟道:“你赶快服下,绝不会错!”乔少少想他父亲绝不会拿他的生命作为儿戏,这才放心服下。
这一包确是解药,阴秀兰大大吃惊,暗暗叫苦,原来当乔北溟问她的时候,她虽然紧闭嘴唇,但看到那一包对症的解药之时,心情总不免略为紧张,乔北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拇指按着她的脉门,从她脉搏跳动的强弱快慢已测了出来。
乔北溟笑道:“百毒真经到了我的手中,解药我也认出来了,你还敢对我倔强么?”阴秀兰自份心死,亢声说道:“你自命武学宗师,欺负一个小辈,也算不得什么本事!”乔北溟道:“好,我再显一点神通给你瞧瞧,让你心服!”拈起了一包毒药,问道:“这是不是最毒的一种?”阴秀兰道:“怎么?”乔北溟道,“你瞧着!”叫侍者取了一碗清水,他将毒药倾入碗中,冷水登时沸腾,可见这种毒药性奇热,乔北溟张开大口,咕咕噜噜的将那碗水喝得干干净净,笑道:“不要说你,就是你师祖毒王复生,也岂能奈我何哉?”
乔少少服下了解药,再无顾忌,跳起来道:“将这贱人打死算了,还留她作甚?”乔北溟道:“她是我给你定下的媳妇,她虽不仁,你不可无义,只要她心服,便应饶恕她!”阴秀兰大骂道:“谁曾答允你的婚事?你这魔头,居然也敢侈谈仁义?我死了也不会服你!”乔北溟道:“我偏不要你死,少少,将她看管起来,等她心服口服了,再放她出来。”
乔少少不敢违拗父命,而且阴秀兰长得甚为美貌,他回心一想:“留下她慢慢折磨岂不更妙!”便将阴秀兰驱入后堂,交给了他的两姬人,叫她们将阴秀兰严加看管。
乔北溟待儿子出来,再给他把了一下脉,说道:“你服解药过迟,真元气已亏耗不少,须得好好调治,一个月之内,不可亲近女色。”这时解药已开始发生作用,与他体内的毒性相抗,乔少少渐觉头晕目眩,过了一会,五脏六腑都如针刺一般,乔少少知道这是应有的现象,但亦禁不住呻吟出声,把阴秀兰恨之刺骨,自回房中去静坐运功不提。
处理了阴秀兰的事情之后,乔北溟再招见娄桐荪和东方赫。乔北溟早已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当下一拍即合,答应和管神龙联盟,约定了明年的中秋之夜,在崂山的上清宫相聚。上清宫的海若道人本是东海海盗,因为叶成林夫妇占据了东海十三个海岛,他立足不住,故此做了道士。娄桐荪和他素有交情,上清宫这个地点,便是他提出来的。他把南北两大魔头安排在上清宫聚会,有一个阴毒的计划,崂山离叶成林的东海基地不远,到时他准备将叶成林夫妇引来,将他们逮捕。一来可以向朝廷邀功,二来可以使两大魔头和张丹枫的仇恨更深一层。
乔北溟对娄桐荪的计议,一一允从,然后又问了东方赫几句话,请他明年到崂山聚会之时,采苗山几样草药来,东方赫受宠若惊,
当然也是满口应承!谈话之间,他们见乔北溟的面色始而铁青,继而渐渐变作一团黑色,都觉得很奇怪,却不敢问。
乔北溟端茶送客之后,对厉抗天道:“我现在又要闭关练功,这次时间较短,但也要三日之后,方能开关。在这三日之中,任它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惊动我。管神龙的弟子和姓娄的那个客人你留他们多住几天,待我开关之后,再送他们下山。”以往乔北溟在每次开关之后,最少也要隔十天半月方始再行闭关练功,像这次的连接进行,那是绝无仅有之事,而已他把客人留下来,也似乎是准备留来作护法的,厉抗天也不禁暗暗觉得奇怪。
乔北溟吩咐了厉抗天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便即走入静室,揭开百毒真经,再看一遍,心中得意之极!哈哈笑道:“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有谁将修罗阴煞功练到第九重,我乔北溟将是第一人了!”正是:
不道奸人多得志,武林从此不安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恩怨齐消 同心御强敌 夫妻联剑 午夜闯昆仑
原来乔北溟自败给张丹枫之后,便回山苦练修罗阴煞功,他本来已练到了第七重,再进一重,到了第八重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他自恃功力深厚,不顾危险,一意虔修,果然发生了一个令他吃惊的现象,原来修罗阴煞功每进一重,威力便增加一倍,但他本身的功力,却不能在急促之间骤增一倍,由于练功而积聚的阴寒之气,他自己先受不了,等于一个本来可以挑一百斤担子的人,加到了两百斤,当然是难以负担了。
他苦思的结果,知道只有两个办法可以帮助他渡过难关,一个是取得正宗内功的心法,练了正邪合一,扭转阴阳的境界,便自然百邪不侵;另一个是“以毒攻毒”之法,用赋性奇热的毒药再配上其他几种刺激心脏、败血伤身的毒药,练成“外丹”,用以克制体内的阴寒之气,两种有害的东西,合了起来,彼此相消而又相长,便可以令他适应练功而引起的对身体有害的变化。
但是乔北溟既不懂正宗的内功,对用毒药的学问虽懂得一些,也没有深入的研究,因此他才千方百计,要取七阴教主的百毒真经。他在阴秀兰面前服食毒药,也并非故意逞能,而是有作用的。
这时他服下了那一包赋性奇热的毒药,接着闭关练功,积聚在丹田的阴寒之气与毒药相抗,但觉忽如置身洪炉,忽如陷入冰窟,难受之极,但在难受之中又感受到一种奇趣,真气渐渐通过奇经八脉,流转全身。照这个情形看来,进入第八重大约是不成问题的了,即将成功的喜悦,减消了他身受的痛苦。渐渐他便如醉如痴,专心一意,陷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之中。
乔北溟闭关之后的第二天晚上,霍天都夫妇和龙剑虹三人来到了昆仑山。这时正是午夜时分,静悄悄的毫无声息,霍天都道:“奇怪,乔北溟的魔宫竟似是毫无防备似的。”他哪里知道乔北溟正在闭关练功,厉抗天在静室外面护法,乔少少又正在养伤,魔宫的侍者本领比不上他们,他们以绝顶的轻功来到了魔宫外面,侍者们还未察觉。
凌云凤道:“他没有防备更好,咱们闯进去救人便是。”霍天都道:“不可,乔北溟好坏也是个武学大师,咱们理该按照江湖规矩,和他把话说明。”凌云凤一想,以乔北溟的本领,断不会让他们这样容易的将人救去,一定有一场恶斗,便说道:“也好,咱们便指名挑战,和这老魔头明刀明枪的大干一场!”
霍天都气纳丹田,一声长啸,接着面对魔宫,朗朗说道:“天山霍天都有事求见,乔老前辈请你出来!”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内功,震得树叶纷落,林鸟惊飞,估量乔北溟在魔宫深处。也定然听得见了。
不料却听不见乔北溟的回声,霍天都有点奇怪,忽见几条人影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扑来,纷纷斥骂:“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呼小叫!”“无知小辈,我们的祖师爷可是你请得动的么?”这些人是乔北溟的侍者,他们不知道霍天都是何等人物,见他年纪不大,根本就未把他放在眼内。
霍天都说道:“你们的祖师究竟在不在家?若不在家,就唤你们少主人出来答话!”心想:“乔北溟若是在家,听到我的名字,纵不亲自出来迎接,也定当扬声答话。怎会让这班人出来胡闹?”
为首的那个侍者这时已来到了门前,露出傲慢的神情,看了霍天都一眼,冷笑道:“好大的架子,居然要我们的少主人出来答话,哼,你懂得规矩没有?先回去写好拜帖,明天再来投递,还有你们的佩剑现在就要留下来,这里除了主人的至亲好友或特经允准之外,外人是不准携带兵刃上山的!”另一个脾气更暴躁的侍者接着说道:“哪有半夜三更上门求见的道理?师兄,亏你还有这样的耐心,替他们解说规矩!看他们这几个毛头小子,咱们的主人也不会见他,依我之见,将他们驱逐下山便了!”
霍天都道:“对不住,你们的主人不出来,我只有闯进去了!”为首的那个侍者又惊又怒,骂道:“好大的胆子,要闯进来?好,师弟,依你之言,将这几个不识好坏的狂妄小辈逐下山去!”话犹未了,只听得砰砰两声,原来是两个侍者扑上来抓人,被霍天都运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摔出了三丈开外!
凌云凤叫道:“乔北溟,咱们礼数已到,你还不出来,当真要这群奴才丢人现世么?”当霍天都和那侍者说话时,她掌心已扣了一块石子,这时暗运内力捏碎,将手一扬,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洒出,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六七个侍者的手脚都给她的碎石打中,兵刃脱手,撒了遍地!
就在这里,那两扇大门倏的打开,厉抗天提着独脚铜人,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
那为首的侍者刚要禀告,厉抗天怒斥道:“不中用的奴才,还不给我滚开!”霍天都笑道:“厉大管家,你该认得我吧?”厉抗天道:“劫贡物的事情早已了结,俺师尊与你说得清清楚楚,彼此都撒手不管了,你还到这里做什么?”霍天都说道:“这次不是为了贡物的事情,我也并无恶意,只是想向令师讨一个人,你们将这个人交了出来,我们马上便走。”厉抗天佯作不知道:“什么人啊?”凌云凤怒道:“七阴教主的女儿,我亲眼看见乔少少缚架她的,你还要替他遮瞒吗?”
厉抗天心头一凛,想道:“偏偏我师父闭关练功,这却如何是好?”硬着头皮道:“主人的事情,我不便过问。”霍天都道:“你既然作不了主,就该请你的主人出来。”厉抗天道:“半夜三更,岂可惊吵他老人家,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明天来说。”心想明日中午,师父便可以开关,那时再慢慢收拾你们。
凌云凤冷笑道:“乔北溟好大的架子,他不肯见,我们自己进去!”厉抗天道:“诸位又何必急在这一天半夜的时间?”凌云凤道:“阴家妹子陷在你们的魔窟,我们到了,就要你们马上释放她!一刻都不许拖延!”霍天都也道:“令师既在家中,料想他纵在梦中,也该醒了,事情早早了结不好么?还是请他出来吧。”厉抗天眉头一皱,装出极为难的神气,说道:“他老人家吩咐了晚间不见客人,霍先生,你是个读书明礼的人,求见老前辈的规矩难道还不懂么,回去写个拜帖,明天再来吧!”
霍天都一听,心中想道:“原来乔北溟是故意向我摆架子!”他虽然不理世事,自尊心却是极重,当下怒火上升,冷冷说道:“我们令师素无渊源,谈不上什么前辈晚辈,我这次来也并不是以晚辈之礼来谒见他的,他放人我就走,他不放人,我只好进去向他要!”
厉抗天叫道:“霍先生,这里是何等地方,你当真要胡来么?”霍天都“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径向内闯。厉抗天拦着中门,铜人一摆,但听得当当之声,有如同时敲起了几面大钟,霍天都剑光一闪,随手一招,他的铜人已被长剑击刺了十数下,厉抗天拦阻不住,连连后退,霍天都冲了进去,凌云凤和龙剑虹也跟着进来。闯到内院,忽见娄桐荪和东方赫双双走出,东方赫大叫大嚷:“世间竟有这样的恶客,咱们做客人的也看不过眼了。”拔出佩剑,先来助战。
霍天都横掌按着厉抗天的铜人,右手剑柄一抖,剑锋颤动,登时抖起了朵朵剑花,洒落下来。东方赫几曾见过这等精妙的剑法,饶是他使出浑身本领招架,肩臂腰腿也受了六七处剑伤,幸而霍天都以七成的功力对付厉抗天,他刺东方赫这一剑内力未透剑尖,仅仅划伤了他的皮肉。
霍天都这一招是他最近新创的剑法,回环变化,一经施展,便不能罢休,他一掌按歪厉抗天的铜人,第二剑第三剑便跟着发出,瞬息之间,既刺厉抗天胸口的“璇玑穴”,又刺东方赫小腿的“阳陵穴”。厉抗天铜人一挪,“当”的一声,弹开了霍天都的长剑。早就在霍天都的意料之中,霍天都正要借他的反弹之势,加强了第三剑的力道和速度,东方赫刚刚向后跃出,猛然间又觉剑气森森,霍天都的长剑已追到他的身后,眼看这一剑刺下,东方赫便要变成跛子。
就在这一剑将落未落之际,霍天都忽觉微风飒然,他头也不回,反掌一推,双掌一交,忽地身躯一震,刺东方赫那一剑也歪了几分。霍天都急忙一个“bbr>.盘龙绕步”,避开了敌人接着而来的一抓,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娄桐荪。
娄桐荪笑道:“一别十年,阁下的剑术已达到化境了,真令故人羡慕!”霍天都冷冷说道:“你的分筋错骨手也比以前高明得多了,怎么,你是要和我比划比划么?”娄桐荪奸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我身为乔家宾客,实不想见主人家受到意外的骚扰。霍兄,你是通达情理的人,谅能体察微衷,你明天再来,我一定替主人家招待你。”霍天都冷笑道:“这么说,你今晚是要拦阻我了?”凌云凤大怒道:“你与乔少少狼狈为奸,劫走阴秀兰的也有你一份,我还未曾与你算帐呢!你居然又敢替乔家出头拦阻我们!”登时拔出剑来,与霍天都并肩迈步,直闯内院!
娄桐荪本来对霍天都有几分畏惧,但他正有所求于乔北溟,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然要替乔家拒敌,而且一想自己这边高手甚多,就是乔北溟不出头,也未必就会输给他们夫妇,于是双掌一错,说道:“凌女侠既不肯见谅,那就请恕娄某无礼了!”话犹未了,他双掌未曾攻出,但见剑光一闪,凌云凤的长剑已指到他的心房!
娄桐荪大吃一惊,但他是见过无数大阵仗的人,虽惊不乱,百忙中一个回身拂袖,只听得唰的一声,凌云凤的青钢剑虽然给他拂得歪了准头,但他的衣袖亦已被割去了一幅。
娄桐荪曾在古庙中与凌云凤打成平手,在他心目之中,厉抗天加上了东方赫,应该可以挡得霍天都,那么他们以三敌二,大约还不至于怎样吃亏。哪知霍天都夫妇双剑合璧,威力增加了一倍还不止,最少等于四个凌云凤或者三个霍天都在和他们对敌,娄桐荪他们三人怎能抵挡得住?
激战中忽听得霍天都喝一声:“着!”长剑一挥,势似奔雷骇电,厉抗天急忙将铜人挡着胸前,哪知凌云凤的青钢剑却从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配合得妙到毫巅,厉抗天冷不防的中了一剑,膝盖被削去了巴掌大的一片皮肉,痛入心肺。原来霍天都那一声“着”却是为他的妻子喝的,凌云凤那一剑会刺伤厉抗天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娄桐荪老奸巨滑,见霍天都夫妇的剑术如此精妙,暗暗寒心,早已打定了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主意,他仗着分筋错骨手的绝技,绕身游斗,霍、凌二人倒也不敢过份迫近,一时之间,还未能伤得了他。
厉抗天膝头受创,跳跃不灵,威力大减,不过几招,凌云凤又喝一声:“着!”这一回却是东方赫的左手被霍天都一剑削去了两只指头,紧接着厉抗天的肩头又中了凌云凤一剑,厉抗天不敢恋战,慌忙退入屋中。
娄桐荪失了厉抗天的屏障,也急忙逃走,凌云凤喝道:“老贼,这一剑轮到你了!”娄桐荪突觉剑气森森,触到背心,慌忙伏地一滚,施展“燕青十八翻”的滚地堂功夫,一滚就滚出了三丈开外,饶是他翻滚得快,就在那一瞬间,只觉头顶一片沁凉,头发被削去了一大片!东方赫没那么受注意,倒反而先逃进去了。
霍天都衔尾急追,扬声叫道:“乔老先生,你不出来,当真要我们闯进去求见吗?”厉抗天来不及掩门,被他一直追到了后园,园子正中有一座大屋,月光下隐约可见乔北溟盘膝而坐的影子映在窗纱上,霍天都又叫道:“乔老先生,请出来吧!”
屋中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怒喝道:“霍天都,你好大胆,居然敢到这里来!这样也好,省得老衲多上天山一趟。”出来的这两个人是摘星上人和曲野樵。
摘星上人奉了乔北溟之命,回星宿海去取鸡血石,他日夜兼程赶路,将三天的路程缩成了两天,在乔北溟闭关练功的第二个晚上,他就赶回来了。他连日奔波,疲劳之极,刚刚入睡,霍天都夫妇就杀了进来,侍者们见形势不妙,只好将客人也叫醒起来。
这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不再打话,立即便厮杀起来,龙剑虹提剑掠阵路,有几个武功较强的侍者赶来,见了他们厮杀那等声势,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插手,有三两个胆大的还待观望,也给龙剑虹赶跑了。
摘星上人本来就不是霍、凌二人的对手,加以疲劳未复,再难支持,动手不过十招,便险象环生。摘星上人起初还以为可凭着人多,阻拦一阵,哪知厉抗天受了重伤,不能再战,东方赫刚才被凌云凤那一剑吓破了胆,也不敢真正接战,他挥剑狂呼,只是虚张声势而已,真正作战的只有摘星上人、曲野樵和娄桐荪三人,娄桐荪老奸巨滑,守多攻少,但求防卫自己。曲野樵失了金锤,被侍者催他出来应敌之时,在兵器架上拣了一根熟铜棍,虽是棍重力沉,使来却不顺手。
激战中霍天都一剑搠去,摘星上人戒刀倒挂,勉强化解了霍天都的攻势,凌云凤的青钢剑忽地斜刺飞来,摘星上人招数使老,百忙中拼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掌向凌云凤按去,他的功力远在凌云凤之上,这一掌若然给他按实,凌云凤也得重伤。哪知凌云凤新练成的剑法奇诡绝伦,摘星上人明明见她剑随身进,攻自己左侧,哪知她却中途突变,摘星上人一掌劈空,但见剑光一绕,“咔嚓”一声,摘星上人的两只手指已给削去!紧接着曲野樵也大叫一声,熟铜棍当啷坠地,原来霍天都那一剑收回之时,随手一偏剑锋,刺中了他的腕脉!
娄桐荪和东方赫先退入了大门,摘星上人和曲野樵也急忙奔进去,厉抗天在里面抛了两张圆桌出来,阻了霍、凌二人一阻,迅即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这一战霍天都大展天山剑法的威力,将敌人杀得落花流水,高兴非常,对乔北溟也就不那么惧怕了。他运掌推门,那两扇大门是极坚实的红木做的,有六七寸厚,推之不动,击之不碎,凌云凤道:“咱们找件合用的家伙撞它。”两人合力拔起了庭前的一棵树,轰轰隆隆的就撞起门来!
摘星上人、娄桐荪、厉抗天等人在里面拼命顶住。休看他们都败在霍、凌剑下,但论到功力的深厚,摘星上人要胜过霍天都,娄、厉二人也胜过凌云凤,霍天都夫妇合力攻门,他们也合力防守,双方的内力相消,守的一方且还稍占优势。撞了一会,那两扇大门轧轧声响,但却丝毫无损,霍、凌二人反而感到胳膊酸麻,只好放下木头,不再撞门。
凌云凤骂道:“乔老怪真不要脸,居然做了缩头乌龟,咱们就在他的窝边守着,看他能一辈子不出来?”霍天都也觉得非常奇怪,心想以乔北溟的武功和身份,断不会容许敌人登门辱骂的道理,但刚才分明看见他坐在屋内,却又为何不作一声?他也曾想到乔北溟或者正在练功,但他却不曾想到这种邪派的“闭关练功”和正派的练功大不相同,正派的练功纵然到了紧要关头,最多在一时三刻之内,便可恢复常态,出来应敌,邪派的“闭关练功”,却非到一定的期限不可,尤其现在乔北溟正练到“龙虎交会”“阴阳颠倒”之际(练功术语,指经脉逆行,真气即将贯通之际),当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霍天都他们虽然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却半点不知。
龙剑虹道:“乔老怪不敢应战,难道咱们就没有办法了么?”霍天都道:“咱们破不了这两扇大门,有何办法可想?这真奇怪,乔北溟为什么不敢应战?”凌云凤道:“咱们且别理他,先想个藏书网法子救阴姑娘。”龙剑虹道:“依理推测,阴姑娘断不会与乔老怪同住一间屋子,咱们到其他地方去搜。”霍天都道:“这不大好吧,咱们的对手是乔北溟,何必去惊扰他的家人?”他还想按照武林的规矩,一板一眼的与乔北溟较技索人。凌云凤道:“乔老怪不知什么时候才出来,依我之见,也不如先到其他地方搜去。说起理来,乔少少劫人上山,他们先不合理,现在乔老怪又避而不出,对付这些恶人,咱们还与他讲什么武林规矩?”霍天都一想,救不出阴秀兰,凌云凤就不肯回去,他也想这事早早了结,便只好同意她们的意见。但他仍然先打招呼,扬声叫道:“乔老前辈,你不出来,我们可要遍搜你的家院啦。”
里面无人答话,凌云凤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给你这么一嚷,阴家妹子给他们收藏起来,就更不好找了。”走了几步,霍天都忽又说道:“我还是不去的好。”
凌云凤道:“怎么又变卦了?”霍天都道:“你们进入内宅搜查,碰到扎手的敌人再叫我,我在这里看看乔北溟。”原来他是个现行矩步的人,虽是在敌人家中,却也不愿失了礼数,擅闯人家的内宅。凌云凤一笑说道:“偏你有这许多顾忌!也好,你便在这里看着乔北溟吧。若有意外发生,各以啸声为号。”说罢便与龙剑虹分头进行,一个搜查南方的几进房子,一个搜查西方的几进房子。
龙剑虹冲了进去,在走廊的转角,一揪揪着了一个慌张奔跑着的丫鬟,喝道:“姓阴的那女子关在什么地方?快说!”那丫鬟道:“我不知道。”龙剑虹又问道:“乔少少住的哪间房子?”那丫鬟道:“我是服侍二娘的,少爷回家之后,一直就没有进二娘的房。”龙剑虹道:“好,那你就带我去找你的二娘!”
小丫鬟不敢不依,到了一间房子外面,颤抖叫了声:“二娘!”房门打开,龙剑虹拔剑闯进,里面一个妖饶的女人,大叫一声“啊也!”侧身一闪,空手便来夺剑,她虽然懂得几分武艺,与龙剑虹相去尚远,被龙剑虹一个“顺势牵羊”,抓着她的手腕,剑尖指着她的胸膛,喝道:“乔少少在哪儿,快说!”剑锋轻轻一划,划破了她的衬衣,那女人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说道:“他,他从不住我这儿,你,你要问,问那狐狸精。”龙剑虹道:“什么狐狸精?”那丫鬟道:“她说的是三娘!”原来乔少少未娶正妻,先娶两个妾侍,两人争宠,后来的那个更为妖艳,占了上风。
龙剑虹依法炮制,反剪她的双手,剑尖顶着她的后心,喝道:“领我去找那狐狸精!”这个“二娘”在她的剑尖之下,而且她也想移祸东吴,自是奉命唯谨。
乔少少正是在他“三娘”的房中,阴秀兰也被关在那儿,他听得霍天都夫妇杀了进来,早已把房门紧紧关上,他越想越气,点了阴秀兰的“哑穴”,狠狠打她,叫她痛在心里,却嚷不出来。
就在这里,忽听得二娘拍门叫道:“妹妹!开门!”乔少少正在气头,怒道:“这个时候,还来麻烦我,好,让她进来,也打她一顿!”他只道二娘是来争宠的。房门一打开,龙剑虹在后面一推,二娘三娘头碰着头,撞得金星乱冒,三娘一个巴掌打去,骂道:“不要脸的贼人,到我这里来抢汉子么?”蓦然发现后面的龙剑虹,吓得瞠目结舌,登时变了个锯口葫芦。
说时迟,那时快,龙剑虹唰的一剑,便向乔少少刺去,乔少少左手揽着阴秀兰,右手抄起个烛台招架。
龙剑虹长剑一起,将乔少少的烛台挑过一边,挽了一个剑花,便刺他的咽喉,乔少少狠毒之极,倏的将阴秀兰往外一推,冷笑说道:“好,叫你刺!刺吧!”龙剑虹也甚是机灵,急忙横转剑脊,按着他的烛台,伸出左手去抓。但乔少少揽实了阴秀兰的身体,将她当作盾牌,龙剑虹恐怕伤了阴秀兰,不敢与他争夺,又气又怒,忽地变抓为掌,侧身一进,手腕一抬,噼噼啪啪,打了乔少少两记耳光。就在这时,乔少少的“三娘”已是清醒过来,拔出一柄匕首,便来偷袭龙剑虹的后心,她的武功在“二娘”之上,龙剑虹反手一剑,竟然给她弯腰贴地,一闪闪开,顺势刺龙剑虹的脚踝。龙剑虹大怒,转身一脚,她穿的是打了铁掌的弓鞋,“当”的一声,将匕首踢飞,余势未尽,弓鞋碰了那三娘的额角一下,登时血流如注,慌忙滚开。
乔少少趁此时机,已退到墙边,骂道:“贼婢,这两记耳光我记下了,伤好了再与你算帐!”他背心在墙上一贴,忽地墙上裂开了一道门,龙剑虹赶来时,他已经把阴秀兰抱了进去,嘭的一声,在里面将铁门关上。
龙剑虹双掌一推,哪里动得分毫,她找到阴秀兰,却仍然被乔少少的魔手攫走,不禁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再度拔剑出鞘,指着那“三娘”喝道:“赶快给我弄开,抓不着乔少少我就要你的命!”那“三娘”道:“藏书网他在里面将地道堵死了,谁也弄不开,你杀了我吧!”龙剑虹道:“既有地道,应当另有出路,你带我到另一头去。”那“三娘”道:“地道的秘密,只有他们父子和厉抗天知道,你杀了我,也没有用!”龙剑虹提起了剑,狠狠地瞪她一眼,终于不忍下手,打了她几记耳光,泄了口气,也只好走了。
回到草坪,只见凌云凤正押着一大群侍者出来,原来西边那几进屋子,都是乔北溟的侍者所居,凌云凤将他们赶了出来,要从他们的口中审出阴秀兰被关的所在。
龙剑虹道:“不必审了,阴家妹子已给乔少少关到地道里了。”将刚才的经过告诉了凌云凤。凌云凤眼珠一转,笑道:“乔少少可以将阴秀兰关进地道,咱们也可以利用地道攻进乔老怪的屋子里!”龙剑虹道:“他们不知道地道的秘密。”凌云凤笑道:“可以叫他们掘一条通进去呀。从大门外掘进去,只不过要掘进数丈就可以通到屋内了!”
这里已是天色大明,霍天都扬声叫道:“乔老前辈,你现在可以见客了吧?”里面毫无声息,霍天都又道:“我们的来意早已陈明,你若不愿接见我们,便请将阴秀兰交出来。”里面仍无声息,霍天都怒道:“你一不肯露面,二不肯交人,那就请恕我们无礼,我们可要掘地道进来了!”里面厉抗天的声音冷笑说道:“你不怕死,就进来吧!”霍天都大怒,转过了身,挥手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掘地道吧!”
那群侍者在凌云凤和龙剑虹的剑尖指胁之下,无可奈何,只好各用手中的刀剑掘土,龙剑虹笑道:“真想不到乔老怪竟然不敢出头,咱们乐得休息一会,找些东西吃吃。”他们三人轮班监工,到屋里吃了个饱,龙剑虹又从园子里捡到几把园丁用的锄头,交给他们掘上,掘地道的工作就进行得更快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地道已经掘了三丈多深,那群侍者突然停止工作,推了一个代表出来说道:“还有尺多厚的泥土就可掘通了,请你们自掘吧。”凌云凤怒道:“为什么?”霍天都笑道:“想必他们是害怕主人,也罢,他们已做这许多工作,就饶了他们吧。”把待者遣散,接了锄头,进入地道。
尺多厚的泥土,不消片刻,便给掘穿,露出了一个洞口,霍天都叫道:“小心!”话犹未了,只听得“轰”的一声从上面抛下了两个铁球,霍天都一手接着一个,反掷上去,立即拔出宝剑,和凌云凤二人用了个“燕子穿帘”的招式,剑光护体,倏的穿出地洞!
迎面暗器如雨,纷纷打来,他们两把长剑左右展开,合成了一道银虹,暗器哪里打得进去,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唰的从洞口窜出,当当两声,又把摘 661f." >星上人的宝刀和曲野樵的铁锤荡开。
跳上地面,才发现是在大厅中,摘星上人、厉抗天、曲野樵、娄桐荪早已站好了四个方位,立即将他们围起来,原来那些侍者不敢将地道掘到乔北溟的练功静室,故意偏差少许,让地道口通到大厅。幸亏如此,要不然乔北溟正练功到最紧要的关头,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也即是毫无抵抗的能力,随便有谁出剑刺他,都可以伤了他的性命!
霍天都喝道:“乔北溟,这个时候你还不出来吗?”厉抗天大怒道:“霍天都,你好无礼!等下就叫你知道厉害!”他护师心切,不顾重伤,抡起铜人便打!
霍天都大为奇怪,不知乔北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想:“厉抗天是他最心爱的弟子,厉抗天受了重伤,他兀自不肯出来应战,难道是忍心令厉抗天丧命么?”心念未已,凌云凤早已一剑刺出,正中厉抗天的手腕,“当”的一声,铜人坠地。凌云凤剑势何等快捷,跟上去又补一剑,霍天都忽地伸剑格住,凌云凤怔了一怔,摘星上人飞身扑上,霍天都反手一剑,将他的缅刀荡开,这才说道:“再等他半个时辰,乔北溟若然还不出来,咱们再开杀戒!”厉抗天拾起独脚铜人,冷冷说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们还想活命么?趁早现在逃下山去!”
原来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中午时分,乔北溟这次的闭关练功也正好满了三日之期,厉抗天感激霍天都的不杀之恩,故此出言点醒他,霍天都心中一动,纵声大笑道:“我们远道而来,不见主人,如何回去?你不必为我担心,有本领尽管施展好了!”
凌云凤已发现了乔北溟的练功静室,说 9053." >道:“暂时可以不开杀戒,但却为何须等半个时辰,咱们现在就可以将乔老怪揪出来!”两夫妻双剑夭矫,俨若龙蛇飞舞,一步步向那静室迫近。
厉抗天红了眼睛,抡起铜人,拼命拦阻,摘星上人和娄桐荪等人也都急了,个个都使出平生本领
,但望拖得一时便是一时,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拼了性命恶战,霍、凌二人的功势果然被他们阻了一阻。
龙剑虹此刻也出了地道,加入战团,她选了最弱的那个曲野樵攻击,曲野樵这时用的是两柄铁锤,虽然不及原来的金锤合用,却比刚才那根铜棍熟手得多了,和龙剑虹杀得难分难解。
摘星上人、娄桐荪、厉抗天合战霍天都夫妇,厉抗天已是受了重伤,摘星上人刚才也被削去了两只手指,唯一没有受伤的,只有娄桐荪,时间稍长,便即拦阻不住。凌云凤恨极了娄桐荪,招招向他要害招呼,激战中霍天都猛地大喝一声:“着!”双剑倏的合成了一道圆弧,登时在娄桐荪的身上伤了七八处之多,娄桐荪滚到大厅的角落,倚着墙壁,吁吁喘气,已是变成了一个血人。再过片刻,摘星上人和厉抗天的身上也添了两处剑伤,当真是惨烈之极!
厉抗天伤得最重,胸前、背后、手上、脚上,横一道、竖一道,都是利剑划穿的伤口,跳跃亦已不灵,但他仍然浴血死战,不肯退下。凌云凤心道:“厉抗天虽是作恶多端,但他对师父一片忠心,却是世间少有!”不忍伤他性命,想刺他穴道,他有铜人作为盾牌,一时之间,未能得手。
激战之中听得乔北溟的练功静室之内突发奇声
,有如龙吟大泽,虎啸空谷!霍天都夫妇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长啸中忽又听得“当”然一声,突然中断,厉抗天又惊又喜,低声说道:“霍天都你还不赶快逃命!”
霍天都深通武学,一听得乔北溟的啸声,便知道他是在静室之内练功,即将到了功德完满的境界。原来静坐练功,必要经过“风、喘、气、息”四个大关,练功之初,幻觉特多,静坐中会突有“万窍洒洒生清风”的感觉,是为“风”关;在这一阶段,最易走火入魔。到了第二阶段,真气充满四肢百骸,练功者自然会发出深长而急促的呼吸,是为“喘”关;到了第三阶段因喘急而发奇声,像此时乔北溟的发为长啸,便是已过了“气”关。乔北溟的怪喘还不算骇人,相传明代理学名家王阳明在军中静坐,一夜声气俱发,万马皆惊,那更是骇人了。在通了气息之后,转为宁静和平,便是过了“息”关,大功告成了。(按:友人何小孟君在所著的《武林见闻录》中,曾有一篇谈及“静坐与武功”,对“风、喘、气、息”这四大关有详细解释,可以参考。)
霍天都方自心想:“他已通了气息,现在又静止下来,想必可以开关见人了。”心念未已,忽听得轰隆一声,原来是乔北溟恢复了知觉之后,察觉外面的恶斗,又惊又怒,急不及待,一掌震破了房门!
但见乔北溟红光满面,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他双目一扫,自霍天都夫妇的面上扫过转到了厉抗天的身上,忽地拿起了厉抗天的独脚铜人,挥手说道:“没有你们的事了,都给我退下去吧!”厉抗天自是知道他师父的心意,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受伤,激起了师父的怒火,因此他要用徒弟的兵器替徒弟报仇。厉抗天心感霍天都刚才不杀之恩,颇有点为他担忧,但他却也不敢向师父求情,只好依言退下。摘星上人、娄桐荪、曲野樵等人,个个受了轻伤,这时如释重负,一跛一拐的都退入后堂去止血疗伤。
乔北溟举目斜睨,缓缓道:“好威风啊,霍天都!想必是你的天山剑法已经练成了?”霍天都道:“霍某岂是那等浅薄无聊,故意卖弄本领的人?实因有事求见,令徒贵友再三拦阻,迫得我们闯了进来!”乔北溟“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夫妇俩上门伤人,还把我乔北溟放在眼内吗?我倒要瞧瞧,瞧你们凭着一套剑法,是否就可以横行无忌!”凌云凤忍不住骂道:“你父子俩将阴秀兰抢上山来,诸般虐待,还说别人横行无忌?”霍天都说道:“乔老先生,你把七阴教主的女儿让我带回去,霍天都自当向你赔罪。”
乔北溟道:“我的媳归,要你们管?”凌云凤道:“不要脸,你将阴姑娘请出来,问她是不是愿意做你的媳妇?”霍天都道:“乔老先生,你当真是执意不肯交人么?”乔北溟提起了独脚铜人,沉声说道:“不必多言,来吧!”
凌云凤早已不耐烦与他斗口,青钢剑霍地进招,急如电火,乔北溟的铜人磕下,虎虎生风,霍天都吃了一惊,慌忙跟着进招,但听得“当当”两声,三条人影,倏地分开,凌云凤固然是给震得胳膊酸麻,乔北溟也给他们凌厉的剑迫退了几步。
乔北溟道了个“好”字,倏地晃身,铜人又横扫过来,霍天都夫妇双剑齐出,剑光从铜人身上划过,登时铜屑纷飞,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霍天都趁着他避招后仰,重心不稳之际,青钢剑疾地挥去,攻他下盘,凌云凤的长剑却从铜人的胁下穿过,刺他双目,两夫妇的剑招一上一下,配合得妙到毫巅。龙剑虹在旁看得血脉贲张,眼看这一剑就可以致乔北溟死命,心念未已,只见乔北溟的铜人一旋,霍天都那一剑仍然刺中了铜人,忽地反弹出来,刚好擦着凌云凤的剑身,双剑倏的又分开了!乔北溟依旧毫发无伤。龙剑虹暗叫可惜!她哪里知道若非霍天都的劲力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险些就要被乔北溟以绝世的神功,反引他的劲力刺伤他的妻子!
霍天都禁不住心头一凛:“想不到在这短短的一年之中,这老魔头的功力竟是大胜从前了!”乔北溟见他们夫妇的剑法如此精妙,比起上一次的交手,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亦不禁暗暗吃惊!双方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各自施展平生本领,但见剑气纵横,铜人飞舞,看得龙剑虹眼花镣乱,吊胆提心!正是:
剑术通玄谁可敌,又看后辈出英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剑术通玄 连番陷圈套 神功绝世 各自显奇能
激战中霍天都忽地感到一股奇寒之气,从他的剑柄上传到掌心,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霍天都本来知道他修罗阴煞功的厉害,两人在上山之时,都已预先服下了天山雪莲所制炼的灵丹,这虽然不是对症的解药,但天山雪莲能解百毒,最少也可以减轻那股阴毒之气,不致妨碍真气的运行,当时心想,只要不被乔北溟的魔掌直接击中身体,料想还可以抵御得了。想不到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已经突飞猛进,练到了第八重的境界,厉害之处,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意想之外!
幸而他们的剑法也已练成,每出一剑,都是精妙异常,乔北溟处处都要小心应付,修罗阴煞功的威力尚不能尽量发挥,而霍天都的内功在这一年中也大有长进,再加上有碧灵丹可以防范毒气攻心,乔北溟只是运用“隔物传功”,在一时三刻之内,还不能奈得他何。凌云凤功力较弱,本来是禁受不起的,幸而她曾得张丹枫指点她上乘内功的心法,又读了张丹枫借给她那本“玄功要诀”,也是大有进境,论深厚虽然不及丈夫,论纯正则还在丈夫之上,因此虽感遍体冰凉,却也还支持得住。
乔北溟暗暗称奇,尤其是凌云凤的功力大增,更令他吃惊不已。当下心念一动,将修罗阴煞功的威力时而加强,时而减轻,试探他们二人的反应。
修罗阴煞功是每进一重,就比原来的功力加强一倍,霍、凌二人的剑法虽然亦已是突飞猛进,但功力却尚未相应的加强,时间一久,终是乔北溟占了上风。但在招数上乔北溟却只有防守的份儿,因此在表面看来,反而好似霍天都夫妇得了优势。
厉抗天裹好伤后,拄着一根拐杖,挣扎着出来观战,他起初见霍天都夫妇双剑如虹,着着进迫,亦不禁暗暗惊心。但他究竟是个武学的行家,也练过修罗阴煞功的基础功夫,再看一会,就看出霍天都夫妇已渐渐支撑不住,虽然仍是狂风暴雨般地攻击,其实已呈现了外强中干之象。估量再过半个时辰,师父便可以完全获胜,这对夫妇不死也得大病一场。厉抗天暗暗叹息,心中想道:“霍天都呀霍天都,谁叫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我只有准备收拾你的骸骨,将你们夫妇合埋,来报答你的不杀之恩了。”
厉抗天正在暗暗嗟叹,忽听得师父哈哈一笑,叫道:“住手!”跳出圈子,停了下来。厉抗天非常诧异。他师父已是即将获胜,不知道何以要突然住手?
霍天都正感到难以支持,乔北溟忽然喝止,他当然更感到奇怪,只听得乔北溟哈哈大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想不到老夫在张丹枫之外,今番又逢劲敌,霍老弟,你练成了天山剑法,当真是妙绝天下,可喜可贺!”
无论如何,乔北溟总是武学大师的身份,霍天都得他一赞,感到十分受用,对乔北溟也就客气了几分,说道:“乔老先生盖世神功,晚辈佩服得紧!”凌云凤眉头一皱,道:“乔北溟,你是要继续打下去呢,还是愿意将阴秀兰交出来?”霍天都道:“是啊,咱们先办了正事,再来谈武功。”
乔北溟笑道:“我的意思倒是先切磋武功,然后再来谈论你的‘正事!’”霍天都双眉一竖,与凌云凤并肩一站,双剑挺出,朗声说道:“这么说,咱们还是照江湖的规矩办了!好,就请你再指教吧!”乔北溟摆了摆手,笑道,“不必着忙,今天咱们都已打得累了,明天再打如何?再说,你们先经过了一场恶斗,我也不想占你们的便宜。”他故意喘了口气,说道:“说实在的,我也确是有点力不从心了。大家养好了精神,本领才显得出来,你说是不是?”
乔北溟竟然为他们顾全面子,连凌云凤也觉得奇怪起来,霍天都收了长剑,说道:“乔老先生说得是,既然乔老先生愿意依照江湖规矩,我们谨依尊命便是。”
乔北溟道:“抗天,你吩咐他们替客人收拾两间房子,要好好招待!”厉抗天暗暗为霍天都庆幸,听了师父的吩咐,连声答应。
霍天都夫妇给安置在一间华丽的房间歇息,龙剑虹住在邻房,中间开有一道门相通,霍天都笑道:“乔北溟倒是替我们设想得很周到呢。”凌云凤越想越觉得奇怪,沉吟道:“乔北溟耍的不知是什么花招?”龙剑虹道:“你们刚才眼看就可取胜,为何听他的说话?”霍天都尴尬笑道:“你看差了,眼看就可以取胜的是他!”龙剑虹呆了一呆,凌云凤道:“霍大哥没有说错,正是这样!”龙剑虹这才相信,也大大的奇怪起来。
凌云凤道:“他耍什么花招咱们且不理他,有一天的时间对咱们也有好处,咱们想出法子,明天再与他拼个死活!”
晚饭的时候,厉抗天差人将酒菜送来,甚为丰富,龙剑虹道:“提防酒
?菜有毒。”霍天都说道:“乔北溟若要取咱们的性命,刚才已有机会,何须现在才来下毒?”他坦然的先把酒菜每样尝了一些,哈哈笑道:“你们放心吃吧。”凌云凤备有能解百毒的碧灵丹,她知道以霍天都的功力,酒菜有毒无毒,沾唇便知,未曾吞下,一般的毒药,也害不了他,乔北溟不比百毒神君,谅他没有稀奇古怪的毒药,若是霍天都发现有毒,解救还来得及,因此也就不拦阻他。待到试出酒菜完全无毒,她越发觉得奇怪了。
霍天都做梦也猜想不到,乔北溟刚才之所以没有施展杀手,实是另外打了如意算盘,原来他借药物之助,练成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但若要练到第九重的最高境界,专靠药物,却是无法成功,必须懂得正宗的内功心法,然后以药物配合,才可以事半功倍。他就是想从霍天都夫妇这儿,求取正宗的内功心法。
他当然知道霍天都不会将内功心法说给他听,但以他的武艺造诣,实已到了闻一知十,甚至触类旁通的地步。所以他在日间那一场恶战中,将修罗阴煞功忽而加强,忽而减弱,来试探对方的反应,从对方的反应中,察觉对方运功的微妙变化,这样一点一滴的积聚下来,也就可以对正宗的内功心法有些领悟。这样的试探,一次当然不够,因此他要把霍天都夫妇留下来。
第二天一早,双方又到演武厅相会,凌云凤一看,只见摘星上人、娄桐荪、曲野樵、东方赫等人都已出来观战,他们经过了一晚的调治,虽然尚未痊愈,但已经可以走动。凌云凤心中一凛,想道:“若是这班人一涌而来,剑虹妹子可是抵挡不了。”
这班人昨日被杀得狼狈不堪,今日有了乔北溟撑腰,胆气大壮,确是怀了复仇之心,准备伺机而动的。乔北溟忽地朗声说道:“今日之事,是我与霍家夫妇照江湖规矩比试武功,谁都不许插手。龙小姐既到我家,也就是我的贵客,抗天,你替我好好招待客人。”摘星上人大为奇怪,心想:“乔北溟也讲起江湖道义来了,真是个稀罕的事儿!”但乔北溟既然这样吩咐,这班人自然不敢妄动,只有安安份份地观战。
交代完毕,恶战随即展开,乔北溟仍然用厉抗天的独脚铜人,霍、凌二人经过了一晚的解拆,在抵御修罗阴煞功上也有了一些经验,斗了一个上午,居然并不怎样吃亏。
乔北溟暗暗欢喜,心中想道:“他们玄门的正宗内功果然是非同小可,论功力他们远不如我,但却能够以弱御强,内家真气可以随时凝聚在身体的任何一点,来对付我的攻击,我若是懂得他们的练功方法,那是永无走火入魔之患了!”
这一日的恶斗,霍天都夫妇比起昨日大有进步,而乔北溟从前后两日的变化中,对他们运功的 5fae." >微妙之处,也有了更多的领悟。斗到傍晚时分,乔北溟将修罗阴煞功加强至第八重,维持了一盏茶的时刻,霍天都夫妇支持不住,又给他迫得透不过气来。
正在最紧张的时候,乔北溟忽然又像昨天那样,自动停手,当作和局收场,延至明天再比,让霍天都夫妇回去歇息。
第三天第四天都是同样的情形,霍天都夫妇一无比一天有进步,对应付修罗阴煞功的攻击也渐渐摸到了门径,但乔北溟的威力却也一天比一天增强,斗到最后,总是乔北溟占了上风,而乔北溟也总是在占尽上风的时候,自动停手。
到了第五天晚上,凌云凤心上疑云越来越重,问霍天都道:“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比起去年,威力好似强了不止一倍,你察觉到了没有?”霍天都说道:“不错,而且这几天好似还在继续增长之中。”凌云凤道:“我最初以为咱们的剑法练成之后,便可以将乔北溟击败的,想不到他的功力增长得这样快,如今看来,就是再斗十天半月,恐怕咱们还是要处在下风。”霍天都道:“是呀,我这几天也觉得越来越奇怪了,乔北溟为什么老是要缠着咱们比下去?”凌云凤道:“他还能安着什么好心,大勇贵在知耻,既然打不过他,还和他拼下去做什么?不如趁早溜下山去,就近请乌蒙夫老前辈来帮忙。”霍天都沉吟了好一会,说道:“既是按照规矩比武,咱们来得光明,去也应该去得磊落!悄悄溜下山去,总是不大好吧?不如咱们明天再比一天,若然不能取胜,咱们再和他约定一个期限,这样说清楚了再走,才合乎规矩,不至于落人话柄。”凌云风道:“对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何必和他讲这么些臭规矩?”霍天都道:“不然,他不讲规矩倒好,他既完全依照规矩比武,咱们岂可反而不依?”凌云凤拗他不过,只好依他。但她也要和霍天都在明日的一战中,不可等到筋疲力竭的时候,才和乔北溟说,保留精力,倘若乔北溟临时拦阻,他们也可以仗着精妙的剑法。闯出山门。
计议已定,第二日一早又和乔北溟比武。经过了这几天的恶斗,乔北溟固然偷学了一点正宗的内功心法,霍天都也是得益不少。他新创的剑术,从实战中得到了改进,去芜存菁,精益求精,经过了几晚的解拆和思索,又创了几招新招。这里霍天都已打定撤退的主意,心中却也不免有点儿可惜,想道:“像乔北溟这样的对手,一生中也难以遇到一个,若不是提防他另有阴谋,我真愿意和他再战十天!”激战中,凌云凤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霍天都恋恋不舍,他有几招新招,还未曾和凌云凤拆过,不知威力如何,急欲一试。这时乔北溟正在减轻压力,试探他的反应,霍天都忽地一声长啸,将剑朝内一圈,剑锋指向自己的心窝,招数之怪,令到乔北溟也吃了一惊,心中方自一动,突然间那长剑反弹削出,从乔北溟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只听得“蓬”的一声,乔北溟的肩头着了一剑,紧接着“蓬”的一声,霍天都也震倒地上。原来他这一招以气运剑,虽然精妙非常,但未得到凌云凤的配合,乔北溟一遇到危险,本能的出了全力,霍天都独木难持,被他震得跌出了一丈开外。
凌云凤大吃一惊,只见霍天都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神色黯然,抱剑说道:“老前辈神功盖世,晚辈甘拜下风,三月之后,再来领教!”凌云凤听他声音,中气尚足,知他只是少少受伤,并无大碍,放下了心。
乔北溟哈哈笑道:“老弟未免太谦,这一招也不过是平手罢了,如何就要认输?”霍天都道:“老前辈不过被我割破了衣服,我却被老前辈的内力震翻,还怎能厚颜再比下去?还是三个月后再来领教吧!”乔北溟身形一晃,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道:“不对,不对!”凌云凤道:“怎么,不许走么?”乔北溟道:“不是这个意思。霍老弟,你若这样认输,我也替你不值,请你再听我一言。”霍天都得他在脸上贴金,十分舒服,便道:“老前辈武学深湛,晚辈有何不对之处,还请指教。”乔北溟道:“我比老弟痴长三十年,功力理该比老弟稍为深厚,老弟给我内力震翻,如何算输?”霍天都道:“我的剑术伤不了你,再比下去,也是要认输的。”乔北溟道:“那么咱们再换一个方式公平比试如何?”霍天都道:“怎样比试?”乔北溟道:“请霍老弟与我进静室一谈。”凌云凤道:“有什么可谈的?”乔北溟笑道:“就正是要这样来公平比试呀。”
霍天都被乔北溟笑面挽留,不好意思硬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好奇心起,问道:“如何比试,请道其详。”乔北溟道:“动手过招,难免要用上内力,这对你实不公平。其实,咱们在武学上虽未说得上登峰造极,亦已略窥堂奥,何须动手来决雌雄?不如各尽所知,互相诘难,我若说不过你,自当甘拜下风,一切谨依遵命!”
霍天都正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学迷,乔北溟要和他谈武学上的理论,恰乃投其所好,登时心痒难熬,暗自想道:“我博触各家典籍,融通妙理,内外兼修,不信说不过你!”不待思索,便即答道:“素仰前辈学究天人,既肯赐教,霍某求之不据!说到辩难,实属汗颜,但望老前辈不以浅陋见笑为幸!”乔北溟哈哈笑道:“霍老弟,你年纪轻轻,便独开一派,若再客气,便是看不起乔某了。”
凌云凤暗暗捏丈夫手心,霍天都用手指在她掌心划道:“我理会得,你请放心!”他兴致勃勃,不理凌云凤的暗示,竟然跟乔北溟进入静室。凌云凤留在外面,暗暗担心。
乔北溟和霍天都进入静室,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方桌,桌上满是灰尘,乔北溟道:“请老弟先发妙论!”霍天都举袖一拂,将桌上的灰尘拂得干干净净,拱手说道:“不敢僭越。”乔北溟哈哈一笑,突然一掌击下,将桌子打得稀烂,立即叫侍者换过一张新桌子,也拱手对霍天都说道:“看来咱们对武学上的见解是完全不同了!”
原来他们刚才的动作,正是各自代表一派见解,霍天都拂去桌上的灰尘,意思是说,武学之道,应该就着原有的根基,除旧布新,化弱为强。乔北溟击碎桌子,却是根本要另起炉灶,霍天都道:“我拂去灰尘,桌上还是桌子。”乔北溟道:“若不毁坏旧的,怎有新的。新桌子比旧桌子那是好得多了!”霍天都bbr>..道:“人和桌子似乎不能相比!”乔北溟道:“我抑其天性,终能令其木然无动于衷。换其气,练其心,不出十年,他将完全换了个人。依此施为,人与桌子,何以异乎?”
归纳来说,乔北溟主张用霸道的极邪门的方法来练成内家真气,达到武学的最高境界。霍天都心不谓然,但亦感到他的辞锋咄咄,实是难以招架。
正因为霍天都沉迷武学,造诣极深,一旦遇上了旗鼓相当、可以互相论难的对手,那心中的喜悦,也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所以他越感到难于招架,就越振发精神,蝉心竭智,与乔北溟反复诘难。他们从午时开始,时间悄悄的溜进,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乔北溟提出一个武学的难题,霍天都苦苦思索,一时之间,未得解答,忽地想道:“云凤曾读过玄功要诀,不知那本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学奇书,有否触及这个问题?”他想起了妻子,才蓦然发觉天色已晚,室内的光线也非常黯淡了,心道:“云凤一定等得不耐烦了,说不定她还在为我担心呢。嗯,我也该回去看看她了。”当下说道:“老前辈武学精深,实非晚辈所能企及,请容晚辈慎思之后,明日再来领教如何。”乔北溟哈哈笑道:“古人为学,废寝忘餐;今日与君畅论,我也几乎忘记时刻了,天已入黑,咱们是应该暂时歇息了。”
凌云凤正在担心,听得脚步声响,便迎了出来,嗔道:“好在你还记得回来?我以为你被那老魔头迷着了。”霍天都笑道:“的确是有点迷着哩,想不到乔北溟的武学造诣如此深湛,我几乎对答不来!与他一席长谈,我实是得益不小!”凌云凤冷冷道:“只怕他得益更大!”霍天都怔了一怔,笑道:“他的武学造诣在我之上,难道他还会偷学我的本领吗?”凌云凤道:“你想,那他为什么要找你谈论武功?”霍天都沉吟说道:“我固然也有胜过他的地方,但今日我只是和他辩论武学上的不同见解,并非谈论剑诀,也非讲解练功的具体方法,那又何妨?”凌云凤道:“他问了你些什么?”霍天都道:“我正想问你,三象归元,泯于无有,何者为先,何者为后,这在玄功要诀里曾有讲到么?”所谓“三象归元”,即是神、气、脉三者之间的关系,有的主张先注重“神与脉合”,有的先注重“神与气合”,有的主张“舍气从脉”,有的主张“气脉精神,天人合一”。因此而成为许多练功的流派,关于“三象归元”的学说,是武学中最深奥的理论之一,这里无须细说。凌云凤听了,大吃一惊,说道:“你如何与他谈论这个问题,这可是牵涉到内功心法的呀!”霍天都笑道:“你总爱大惊小怪,我和他不过是互相诘难,各有各的见解,并非彼此传授练功心得啊!而且以他现在的修为,他和我彼此练功的途径不同,他已比我先走了好几步,更无须舍弃自己的所学而来从我!”他哪里知道,乔北溟正是要偷学正宗的内功心法,好练成他的修罗阴煞功。
凌云凤也不知道修罗阴煞功练到第八重后,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她总觉得不妙,便劝霍天都道:“言多必失,何况对方是你的敌人,依我之见,不如早早离开此地,请到了乌蒙夫前辈再来。”霍天都道:“非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求助于人,何况乔北溟已与我讲好,我若驳倒了他,他就让我将阴姑娘带回去。”凌云凤冷笑说道:“你就这样相信他?”霍天都道:“以乔北溟的身份,应该不会骗我。可惜我现在和他辩论,实是毫无取胜的把握。”凌云风气道:“你相信他,我不相信他。你明天不走我走。”霍天都道:“无论如何,我最少也得答复了他那个问题,要不然面子上怎过得去?云凤,你读过玄功要诀,若有所知,可否说给我听?”
凌云凤实在拿丈夫没有办法,想了一想,道:“好,明天咱们两人一同和他辩论。你答不出的我答。”霍天都虽然稍微感觉到有点失面子,却也喜道:“这样也好,反正在以前比试武功的时候,已讲明了是咱们夫妻联手和他对敌的了。”
第二日一早,霍天都夫妇同进乔北溟的静室,乔北溟见了凌云凤,怔了一怔,他知道凌云凤比丈夫精明得多,担心她识穿自己的用意,但他怎好反对,只得装出欢迎的神气笑道:“贤梁孟同来,实是求之不得,老夫今日可以多些请教了!三象归元,终极是否泯于无有。将以何者为先?何者为后?我想先听听贤梁孟的说法。”
凌云凤道:“三象归元,何先何后,要看各人练功的途径,所以我要先问乔先生,你所要求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乔北溟道:“洗毛伐髓!”凌云凤应声说道:“我要请你革面洗心!”
乔北溟面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凌女侠语含妙理,虽然和老夫的途径截然不同,我也很佩服你。那么现在就根据这两种不同的途径说吧,请你答复我前一个问题。”原来在练功术语中,有所谓“上丹”“下丹”,注重“心穴”上的脑海锻炼是为“上丹”,注重“心穴”以下的丹田锻炼是为“下丹”,乔北溟所说的“洗毛伐髓”乃以练武成“上丹”为最终目的,凌云凤所说的“革面洗心”乃以练成“下丹”为最终目的,虽然语带双关,仍是不离武学。
凌云凤站了起来,冷冷答道:“但求你革面洗心,一切便已无须多问!”挥袖一拂,拍了霍天都一下,便要走出乔北溟的静室!
忽听得“呼”的一声,乔北溟使出了绝顶神功,他坐在椅上,姿势未变,却忽地飞了起来,越过凌云凤的前头,把住门口,哼了一声道:“凌女侠,你是特来戏耍老夫的么?”凌云凤道:“你问我在武学的修为上,先要注重什么,我已告诉你先要革面洗心,这有什么戏耍?你试仔细一想,或者对你还大有益处呢!”霍天都道:“是呀,武学上的见解不同,这又何须动气?乔老前辈既坚执己见,辩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晚辈就此告辞!”他当然听得出妻子语带双关,对乔北溟暗予讥讽,但到了这个关头,尽管他与凌云凤的意见未必相同,却是非帮忙妻子不可!
乔北溟怒道:“霍天都,你到了我这里来,我始终以礼相待,你们却没有一点对待长辈的礼貌,就这样的想告辞了么?”霍天都也变了面色说道:“你年纪比我大,我尊你一声前辈,难道还要我向你磕头么?你如今待怎么样?”乔北溟冷冷说道:“我待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领能够走出这间屋子?”
凌云凤道:“天都,还多说什么?咱们出去!”倏然间双剑齐出,闪起了点点银光,两夫妻以快捷无伦、精妙非常的剑法,一招之内,遍袭乔北溟任督二脉的十三处大穴,乔北溟喝道:“好,好剑法,好功夫!”大袖一挥,十指连弹,凌云凤的青钢剑给他拂过一边,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霍天都的长剑也给他弹开,虎口竟然隐隐发麻!
霍天都心头一凛:“这老魔头的确是神通广大,不知他是怎么练的,只一日之间,他的功力又增进了好多了!”他哪里想得到正是自己助了敌人。
幸而乔北溟手上没有兵器,对他们神奇莫测的剑法,也颇为顾忌,他把霍天都夫妇迫退三步,霍、凌二人接着反攻,也把他迫退两步。恶战正要展开,忽听得外面也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厉抗天在高声叫道:“师父!师父!”
乔北溟“砰”的一脚踢开房门,说道:“好小子,看你不出,居然还纠集了党羽前来,好,回头再与你算帐!”他以为外面的敌人是霍天都邀来的,霍天都却是莫名其妙,心想:“咦,除了我们居然还有人敢捋乔北溟的虎须。”
两夫妇跟着走出,只见练武厅上一片混乱,厉抗天率领一群魔宫侍者,正在拦着三个敌人。
这三个人,一个是满面虬髯的老者,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叫化,还有一个却是轻裘缓带的英俊少年。凌云凤这一喜非同小可,原来那老者正是在天下四大剑客中名列第二的乌蒙夫!那叫化是北方丐帮的副帮主褚元,少年则是周山民的儿子周志侠。
原来乌蒙夫正是周志侠请他来的,乌蒙夫虽然没有取胜乔北溟的把握,但为了周山民的事情,更加上自己的徒弟被乔少少所辱,周志侠登门恳求,于理于情,他都不便推辞,只好拔刀相助。
乌蒙夫本来准备对乔北溟先礼后兵的,不料守门的侍者认不出他,乔北溟早有吩咐,这几天不见客人,侍者不许他们进去。乌蒙夫还未曾说出自己的名字,那群侍者已要把他驱逐下山,周志侠沉不着气,先与他们动起手来。厉抗天与娄桐荪随后来到,厉抗天认得是乌蒙夫,大吃一惊,心想乌蒙夫此来,定然不怀好意,说不定就是预先与霍天都约好的;娄桐荪过去曾吃过乌蒙夫的一次大亏,便乘机挑拨厉抗天与他动手。乌蒙夫最初不想与侍者一般见识,而且有周志侠与褚元二人也尽可对付得了,待到厉抗天加入战圈,他可不能不出手了。
厉抗天怎是乌蒙夫的对手?动手不过十招,厉抗天便给他迫得站不住脚,只得向师父所在的地方败退,乌蒙夫一直赶到了练武厅中。
厉抗天一听到师父的声音,精神大振,抡起独脚铜人,又向乌蒙夫猛磕。娄桐荪则欺到周志侠身前,想用分筋错骨的手法治他,乌蒙夫大怒,登时施展出武林绝学的一指禅功,在厉抗天的脉门一弹,厉抗天如何禁受得起?被他一弹,腕脉断了一条,铜人脱手扔出,碰到了两个侍者,这才“当”的一声,坠在地上。乌蒙夫一个转身,待要找娄桐荪时,娄桐荪早已溜走了。原来娄桐荪老奸巨滑,他为了要激怒乔北溟与乌蒙夫动手,故意作势去偷袭周志侠,料到乌蒙夫为了救人,必定要先行打发厉抗天,果然乌蒙夫一时心急,竟然施展出了平时不肯轻易动用的一指禅功,将厉抗天打伤了。
这时乔北溟刚好从静室里出来,一见徒弟受伤,勃然大怒,立即喝退那群侍者,迎上前来。乌蒙夫未会过乔北溟,但见他这种声势,也知道是乔北溟来了,便也停了下来。
乌蒙夫是武林中极有声望的人物,乔北溟虽然满腔怒气,也不得不与他以礼相见。他打量了乌蒙夫一会,皮笑肉不笑他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乌老先生,乔某渴欲识荆,曾几番派遣专人促驾,先生都吝此一行,怎的今天不请自来了?”
乌蒙夫是个爽快的人,张口便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受了金刀寨主之托,想向乔先生讨一个人。令徒闭门不纳,我一时出手失了分寸,误伤了他。乔先生许我将七阴教主的孤女带回去,我自当向你们师徒赔罪。”
乔北溟冷冷说道:“赔罪么?那不敢当!顽徒有眼不识泰山,多劳你代我管教了。要讨人么?这也容易,但先生此求不易,我也颇想见识见识乌先生的武林绝学——一指禅功!先生对劣徒尚且不吝赐教,想该允我所请吧!”
乌蒙夫用一指禅功伤了一个后辈,实是有失身份的事情,这时乔北溟用说话一挤,颇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道:“微末之技,怎敢当武林绝学之称?武林绝学这四个字,只有乔先生的修罗阴煞功才配得上,我误伤令徒,容后赔礼,还望乔先生不要耿耿于心。”
乔北溟挥袖一拂,阻止了乌蒙夫的赔礼,哈哈笑道:“先生此言,令我好生失望,彼此印证武功,事亦寻常;难道先生以为乔某不配向你讨教,或者是你的一指禅功只是拿来向后辈逞威风才用的么?”言下之意,乌蒙夫若果不肯与他较量,那就是欺软怕硬了。
乌蒙夫涵养再好,也忍受不了,何况他除了师父与张丹枫之外,平生也未曾佩服过第三个人,现在被乔北溟一激再激,亦自有点火起,当下说道:“既然乔先生定要赐教,我也好趁此机会见识见识你的修罗阴煞功。好,客不僭主,请赐招吧!”
乔北溟一掌拍出,轻飘飘的,乌蒙夫丝毫感不到劲力,心中一讶,随即恍然大悟,那是乔北溟不愿占先,故意虚拍一掌。乌蒙夫不想领他这个情,左掌划了半个圆弧,护着前胸,右手中指也向空中虚戳,左掌用实而右指用虚,那是表示志在防守,让他“半招”。乔北溟哈哈一笑,说道:“乌先生,你真是半点也不肯落人话柄。”陡然间踏上一步,掌力突然发出,热若奔雷!
原来乔北溟的掌力已练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他故意先让一招,丝毫不用劲的轻飘飘发出一掌,料到乌蒙夫为了维持身份,最少也要让回半招,他便在这瞬息之间,突然施展出绝世神功,要把乌蒙夫一掌击毙!
霍天都在旁边观战,也不禁大吃一惊,他想不到乔北溟如此阴狠,更想不到乔北溟连那最耗损真气的修罗阴煞功亦已练得神妙如斯,丝毫不必作运功的准备,突然间便发了出来。心中正道要糟,但见乌蒙夫面色微变,中指疾弹,“卜”的一声,正弹中乔北溟的掌心,两人倏的分开,乌蒙夫退了三步,打了一个寒哗,乔北溟也晃了一晃,微微的“噫”了一声。
原来就在这瞬息之间,乌蒙夫那一指也突然由虚化实,乔北溟掌心所发的阴寒之
气,沁入了乌蒙夫的皮肤,直攻心肺,乌蒙夫的内家元阳之气凝聚指尖,一股热力也从指尖上传了过去。
两大高手各以平生绝学拼了一招,彼此都是暗暗惊心,乌蒙夫尤其多了一层诧异,他曾经听周志侠说过张丹枫挫败乔北溟的事情,当时心想:“张丹枫可以硬接乔北溟的一掌,这样看来,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至多不过练到第七重,我练的一指禅功专破阴煞掌力,纵不能胜,也未必便会输了给他。”要知乌蒙夫的功力虽然不及张丹枫,但也相差不远,所以他才有这样的自信。岂知试了一招,乔北溟修罗阴煞功的威力竟然大出他意料之外,而且功力甚为纯正,与任何邪派的内功都截然不同,竟似即将要达到“正邪合一”的境界。
乔北溟哈哈笑道:“一指禅功果然名不虚传,乔某再来领教!”这一次双掌齐出,威力又增了几分,乌蒙夫知道对方已立意迫自己一决死生,任何精妙的武功都不足以应付,只好仍用一指禅功,与乔北溟比拼内家功力!
乔北溟双掌一合,掌力足可开碑裂石,乌蒙夫使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仅仅翘起中指,戳了出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乔北溟将他的中指合在掌中,乌蒙夫寸步不移,但却似在风浪中挣扎一般,上身已是有些摇摆不定,衣角也飘了起来。但乔北溟却也不能再向前攻上半步!
过了一会,但见乌蒙夫的面色渐渐苍白,乔北溟的脸上则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气,额角上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住的滴下来。
霍天都与厉抗天各在一旁观战,看得惊心动魄,原来这两大高手各以绝世神功比拼,现在实已是到了生死待决的地步,霍天都与厉抗天也都看出来了。
乔北溟与乌蒙夫都是顶尖儿的人物,当今之世,只有张丹枫的武功稍胜他们,所以若要把这二人分开,或者张丹枫还勉强可以办得到,霍天都与厉抗天则还差得甚远,却是休想。除非他们合力将其中一人杀了,才可以救活另一个人。
要是没有霍天都在这里,厉抗天一定会举起独脚铜人,照着乌蒙夫的天灵盖一磕,就把他打得脑浆迸流;但霍天都的武功比他高得多,厉抗天非但不敢妄动,反而担心霍天都趁这绝好的机会,拔剑杀他的师父。
这时乔北溟正以全力应付乌蒙夫的一指禅功,霍天都若然给他来这么一剑,纵使因他的反震之力,可能受一点伤,但却一定可以把乔北溟杀掉,这念头也曾在霍天都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但立即便想道:“我霍天都是何等样人,岂能干下这等卑鄙之事!”再过片刻,只见乌蒙大额角上一条条的青筋越发豁露,手臂渐向后弯,看那神气已是支持不住。
“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乌老前辈死在乔北溟的手下?”这一瞬间,霍天都心头交战,向前踏出两步,手摸剑柄,忽见乌蒙夫的眼光向他望来,眼光中露出极严厉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乌蒙夫不愿他上来帮助自己,要阻止他再向前行,霍天都呆了一呆,立即省起:“对了,乌老前辈是不想我损坏他的一世英名。”他本就有点踌躇,被乌蒙夫的眼神一阻,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心念未已,就在此时,忽听得乔北溟一声怪啸,乌蒙夫哼了一声,两个人的身躯都突然间凌空飞起,霍天都与厉抗天双双奔上,厉抗天奔到师父身边,乔北溟已落在地上,厉抗天伸手扶他,乔北溟在地上转了一圈,厉抗天的手指刚沾着他的衣袖,被他衣袖一拂,乔北溟的余劲未收,厉抗天禁受不起,竟然一跤跌倒,乔北溟沉声喝道:“去将你的师弟唤来!”厉抗天跌得面目青肿,心中却是暗暗喜欢,心想:“照此情形,师父的伤大约不重?”
霍天都奔到乌蒙夫身边,乌蒙夫也已站稳了身形,只听得他朗朗说道:“乔北溟,彼此都见识过了,你怎么说?”正是:
绝世神功逢敌力,龙争虎斗骇人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一瞑随尘 群豪挥热泪 前情若梦 二女结同心
霍天都一听乌蒙夫说话声音嘹亮,心中也安定下来。只见乔北溟睁开两只眼睛,向乌蒙夫不住地打量,似乎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似的,过了好一会子,仍未答话。
霍天都这时方才发现凌云凤不在身边,方自诧异,忽听得乔少少尖声叫道:“爹爹,爹爹!”晃眼之间,奔入演武厅中,衣衫上满是血污,紧追在他后面的正是凌云凤和龙剑虹。原来乔少少已养好了伤,他听说父亲连日与霍天都较论武功,不知他的用意,想来唆使父亲杀掉他们,不料他刚到门外,便瞥见了乌蒙夫与父亲比武,而霍天都夫妇又都在厅中,吓得他又连忙躲开。其时霍天都正在全神贯注,看乔北溟和乌蒙夫的恶斗,丝毫也没有发觉,甚至连凌云凤和龙剑虹偷偷的溜走出去,他也不知。
凌云凤最为机警,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发现乔少少的影子,便悄悄拉了龙剑虹追出去,她们心想让霍天都留下照应乌蒙夫也好,她们见霍天都看得如痴如醉,心中暗暗好笑,也就不提醒他了。其实不但霍天都看得如痴如醉,厉抗天诸人也何尝不是如此?所以凌、龙二女悄悄地溜出去,竟没一人留意。
凌、龙二女追上了乔少少,立即便展开一场恶斗,凌云凤剑法练成之后,已经比乔少少高出许多,何况还有个龙剑虹和她联手作战,不过十余二十招,乔少少的身上便受了六七处剑伤,她们的用意是要把乔少少擒着,好迫他交出阴秀兰。
乔少少当然也想得到她的用意,这时他虽然害怕乌蒙夫和霍天都,但既然不能及时逃入地道,只有迫得再逃入厅中,向爹爹求救。
就在此时,凌云风的剑长已刺到了乔少少的背心,厉抗天正踏出门口,慌忙抡起独脚铜人,往前一挡,不料凌云凤的剑法精妙非常,剑尖在铜人身上一点,忽地反弹而出,绕过了厉抗天,刺乔少少背心的“灵台穴”。她本意是点了他的穴道,便好擒他,乔少少哪料得到她的长剑竟会绕过一个斜角,从一个极不可能的方位刺来,他得厉抗天替他一挡,心中恶念陡生,也想趁这机会偷放暗器,哪知刚刚转过身来,正好迎上了凌云凤的长剑,凌云凤见他手按扇柄的机括,急忙顺手一挥,但听得“咔嚓”一声,乔少少的一条手臂竟给凌云风硬生生的切了下来。凌云风飘身一闪,几枝暗箭都射中了铜人。乔少少惨叫一声,冲到了他父亲的身边,倒下来抱着乔北溟的脚跟叫道:“爹爹,你要替我报仇!”
这时摘星上人、娄桐荪、东方赫等人亦已赶到,他们是听到了乔北溟与马蒙夫比武的消息,前来观战的,却正好碰上了这样紧张的场面。
霍天都心想:“糟糕、糟糕!云凤这一剑把乔少少弄成残废,乔北溟如何肯善罢甘休?定然有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战!”
不料乔北溟望了儿子一眼,却是不动声色他说道:“抗天,你把师弟扶进后堂,给他裹伤。”跟着又吩咐一个侍者道:“你去把阴姑娘请出来。”这不但是霍天都始料不及,厉抗天也觉大出意外,心想:“师父已练成了第八重修罗阴煞功,乌蒙夫虽有一指禅功,看来也不是师父的敌手,怎的师父却反而好像惧怕他们?”要知乔北溟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爱得如同性命一般,而今被凌云凤削了一条臂膊,他却丝毫没有发怒的神色,难怪厉抗天和霍天都都大惑不解。
只听得乔北溟淡淡说道:“动手过招,难免有所损伤,小儿学技不精,这也怪不了谁。老夫连日来得与霍兄切磋武学,今日又领教了乌先生的一指禅功,实是大快平生,看在两位份上,过往之事,一笔勾消,阴姑娘便请霍兄弟带去吧,见了金刀寨主,顺便替老夫问候一声。”
霍天都喜出望外,拱手说道:“老前辈通情达理,晚辈道谢了。”凌云凤心道:“什么通情达理,这老魔头分明是欺软怕硬!”
不消多久,那侍者便带了阴秀兰进来,她受了乔少少许多折磨,憔悴得不像人形,龙剑虹急忙过去将她搂着,阴秀兰睁圆了一双仇恨的眼睛,狠狠盯着乔北溟,乔北溟微微笑道:“阴姑娘,少少待你不好,我很抱歉,你大约还恨着他吧?你来的时候,想必也已看见了,小儿已经受了凌女侠的教训,削去了他的一条手臂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他虽然极力抑制,说到后面这几句话,却是谁也听得出他怀着深沉激愤。
这样的结果在霍天都乃是求之不得,他唯恐夜长梦多,又生变化,便道:“我们都是为了阴姑娘而来的,如今事情已了,晚辈便请告辞!”
乔北溟哈哈一笑,说道:“霍兄此来,老夫得益不少,咱们后会有期!”他眼光一掠,又打量了乌蒙夫一眼,说道:“乌先生你好好保重,当今之世,老一辈的武学名家已经是所余无几了,当真是可惜啊!”
霍天都心头一凛,望乌蒙夫时,但见他神色如常,只不过像稍微喝了几杯,有些微醉意的样子,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激战过后,气血的运行一时未能恢复宁静,这也不足为异。但霍天都忖度乔北溟那几句说话,却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他对我说后会有期,而对乌老前辈却说
出了那样不吉利的言语,这是什么意思?”
乌蒙夫冷冷道:“乔北溟,你的三阴脉可觉得有点异样么?你也应该好好保重了。”说了这几句话转身便走,霍天都暗暗留意,只见乔北溟面色微变,接着一声怪笑,说道:“乌蒙夫,你好好走吧,恕我不送了。”拂袖转身,退回了他的静室。
霍天都夫妇等人随着乌蒙夫下山,只见他出了乔家的大门之后,面色就一直沉暗,默不作声,只是赶路。霍天都满肚皮纳罕,凌云凤隐隐感到了不祥之兆,龙剑虹和阴秀兰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但见乌蒙夫这副神气,也就不敢说话了。
走到山脚,只见乌蒙夫的神色越来越似不对,凌云凤道:“咱们歇一歇吧,乌老前辈,刚才全靠你打败了乔北溟,谅他不敢追来,咱们也不必忙着赶路。”凌云凤以为乌蒙夫是经过了那场恶战,真力消耗太甚,故此精神不振,因此她才提议大家歇息。
不料乌蒙夫的情况比她所想象还要严重得多。乌蒙夫听了她的说话,望了一望山头,缓缓说道:“不错,我是应该歇息了。”语气之中,竟似含着无限苍凉的意味!
凌云凤心头一震,只听得乌蒙夫继续说道:“云凤,你以为是我打败了乔北溟吗?”凌云凤道:“我猜想他是受了你的一指禅功所伤,要不然我斩断他儿子的手臂,他岂肯善罢甘休?”
乌蒙夫苦笑道:“不错,他的三阴脉的确是为我所伤,但他所以善罢甘休,却是为了顾忌你们夫妇。”霍天都怔了一怔,说道:“乌老前辈,这话晚辈如何承受得起,我们和他比武,已接连五天,说老实话,我们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乌蒙夫道:“他受伤之后,急着要去运功疗伤,哪还敢再和你们动手呀,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如此厉害,也实在非我始料之所及。”他颓然坐在地上,说话已是有些气喘。以乌蒙夫内功的深厚,除了张丹枫之外,当世实已无人能及,众人见他如此形象,无不骇然!
霍天都道:“乌老前辈,我这里有一朵天山雪莲……”话未说完已给乌蒙夫打断,只见他凄然一笑,缓缓说道:“天山雪莲你留着吧,我用不着了!”
这时霍天都夫妇业已料到他受了严重的内伤,但却怎样也想不到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性命即将不保了。原来乌蒙夫抗御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经历了大半个时辰,被他的阴毒煞气侵袭,早已深入五脏六腑,纵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亦难救治!但他仗着深湛纯厚的内功,极力抑住,所以刚才不但霍天都夫妇看不出来,就是乔北溟在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他受伤的深浅。故此乔北溟之不敢为儿子报仇,一半固然是为了顾忌霍天都夫妇,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看不透乌蒙夫的伤势如何,这才不敢冒昧动手。要不然,他虽然也被乌蒙夫的一指禅攻伤了三阴脉,但却远不如乌蒙夫的受伤之重,以他练到第八重修罗阴煞功的威力,最少还可以令霍天都夫妇两败俱伤,加上了娄桐荪、摘星上人等人的助力,霍天都、周志侠这一班人只怕没一个可以逃出他的魔掌!
凌云凤听了乌蒙夫这句话,心中已知不妙,但还尽量往好处设想,只道是乌蒙夫自恃内功深厚,不愿服药,正想再劝,乌蒙夫已继续说道:“时间无多,我有几件事要交托你们,望你们赶紧去办。”霍天都夫妇同声说道:“请老前辈吩咐。”
乌蒙夫道:“第一件是你们要赶紧到大理去请张丹枫来。乔北溟的内功现在已兼具正邪两派之长,若给他把修罗阴煞功再练到了第九重,只怕张丹枫也未必能够制服他了。好在他现在虽然已摸到正宗内功的运功门径,究竟还未能融会贯通,张丹枫在一年之内和他交手,大约还可以占上风,过了一年,就难说了!”
此言一出,霍天都陡然一震,“乔北
溟从哪里取得正宗内功的心法?”这个疑问刚刚从心头升起,便见凌云凤也像呆了一般,失惊无神地望着他,眼光中竟似含有几分责备之意,霍天都又是惶恐,又是伤心,这刹那间他已恍然大悟,敢精帮助敌人学会正宗内功的就正是自己!
乌蒙夫的眼光缓缓移到了霍天都身上,他并不知道霍天都与乔北溟谈论武功的事情,当然也就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但霍天都却感到非常难过,乌蒙夫的眼光似利箭一般的戳进了他的心头。
乌蒙夫哪知道他心中愧悔,只当他是为自己伤心,淡淡笑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现在也不是伤心的时候,哭些什么?第二件事关系你们夫妇的切身利害,赶快听我的话!”
霍天都听他说到自己身上,心头一凛,打醒精神,只听得乌蒙夫续道:“你们夫妇不可再在天山居留了,乔北溟虽然被我的一指禅功伤了三阴经脉,但以他的功力,至多在一月之内,便可以完全恢复,听他的口气,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好了之后,必定要找你们报仇。你们最好到大理去请张丹枫大侠,不然也要躲到别的地方。”
霍天都想起自己中了乔北溟的诡计,气愤之极,“哼”了一声说道:“他不肯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乌蒙夫道:“好,有志气,晚辈之中,要算你是第一流人物了!你将来的武学成就当然会在乔北溟之上,但现在却还不宜和他硬拼。你们要善自珍惜,留下来给我报仇吧!”
霍天都心头大震,忙问道:“乌老前辈,你怎么啦?”乌蒙夫缓缓道:“我本来想回到家中再和老妻诀别的,现在想来,也不必如此多事了,省得彼此伤心,反正有你们替我传话也是一样。我是哈萨克人,照我们家乡的风俗,人死之后,便即火化,也不必办什么丧事,比你们汉人那是省事多了。烦你们将我火化之后,将我的骨灰送回去给我的妻子,并叫她赶紧避到第二处地方。乔北溟心肠狠毒,我怕他知道了我的死讯之后,会想起斩草除根,对我的妻子也施毒手!你们要派一个会说话的去劝她,劝她要等张丹枫来了再去报仇!”
本来在乌蒙夫开始吩咐后事的时候,众人都已有了不祥之感,但是大家都不忍想到一个“死”字,突然间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众人陡然震动,凌云凤急忙上前扶他,只见乌蒙夫怆然一笑,双眼一阖,便已断了气息。原来以他的功力本来还可以支持几天,但他受阴毒煞气攻人五脏六腑,多支持一天就多痛苦一天,因此他索性以残存的功力自断经脉而亡,所以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丝毫也不像临死的人。
霍天都还不敢相信乌蒙夫已死,待到触手冰凉,探出他的脉息已绝,登时心中大痛,呆若木鸡,抱起乌蒙夫的尸体,双目通红,一时间竟哭不出来!
凌云凤含着眼泪,低声说道:“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但愿你不辜负乌老前辈的期望。”霍天都拔出长剑,一剑斩断路旁的小树,沉声说道:“乌老前辈,你安心去吧,我们一定会替你报仇!”说罢,放声大哭!
凌云凤见他哭了出来,心道:“能够哭出来便好。唉,经过了这场教训,他也应该有所改变了吧?只是所付的代价却未免太大了!”这时,凌云凤的心情在非常悲痛之中又有一丝欣慰,两人的手掌不知不觉的相握起来,凌云凤第一次感到了丈夫和自己接近了。
褚元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赶紧照乌老前辈的嘱咐,替他办理后事吧。”众人含着眼泪,把乌蒙夫的尸体火化,褚元取出一块油布,将乌蒙夫的骨灰包好,说道:“这个差事就交给我吧。”褚元与乌蒙夫夫妇是同辈的朋友,由他去送骨灰给乌蒙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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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凤道:“天都,我和你到大理去请张大侠。”霍天都本来是最不愿意招惹江湖的纠纷,但这一次他自己也被卷入了纠纷之中,要躲避也无从躲避,当真是始料不及,只好默默无语地点点头,心中想道:“我这次误中了乔北溟的圈套,铸成大错,替乌蒙夫报仇之事,在我已是义不容辞!但从此惹火烧身,不知何时才得专心学剑了?”思念及此,对这次夫妇联剑,夜闯昆仑,以致结怨乔北溟的事,也不禁有一些后悔。
周志侠走到阴
?99lib?秀兰跟前,说道:“阴姑娘对我们山寨的大恩大德,我们还未曾报答,家父甚觉不安,这次务必要请姑娘回去!”周志侠知道父母的心事,实是想阴秀兰做他们的媳妇,因此在和阴秀兰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不觉有点腼腆不安,这神情落在阴秀兰的眼里,她是个心眼玲珑的人,自然瞧出了几分。心中想道:“金刀寨主对我的一番好意,端的令人感激。这次他为了救我,兴师动众,费了许多心力,不管我接不接受他的好意,也该去向他道谢。只是,只是我回到了山寨,若见到了张玉虎,总是有些不妥。”刚刚想到此处,只听得周志侠又道:“阴姑娘离开了山寨,大家都很挂念,万天鹏兄弟已和我同一天下山,到南方去寻找你,张大哥说他病好之后,也要去找你,只怕现在已不在山寨了。”阴秀兰听了更为感动,想了一会,心中打好主意。
周志侠从来不曾和女子打过交道,在阴秀兰面前,尤其感到局促不安,阴秀兰望了他一眼,又瞧出几分,大大方方他说道:“周寨主对我这般爱护,我实在非常感激,我本来不想给山寨多添麻烦……”周志侠一急,期期艾艾地说道:“阴、阴姑娘,这、这是什么话?姑娘对山寨的大恩,我们真、真不知如何报答?姑娘再说这些客气话,那岂不是太、太见外了吗?”龙剑虹一笑说道:“你急什么?她还有下文呢。”周志侠眼光一瞥,见阴秀兰樱唇半启,微露笑意,才省悟到是自己打断了她的说话,不禁脸上一红,只听得阴秀兰续道:“我这次陷身魔窟,全靠你们解救,才得以逃出生天,你们的恩德,我才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呢?尤其周寨主在百忙之中,还为我费了这许多心力,我理该到山寨去向他道谢。”周志侠听她答应了,这才放心。
阴秀兰又道:“说起来我还未曾向公子谢罪呢,那一次……”周志侠道:“过往的事,还提它做什么?”阴秀兰微笑道:“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怪我了么?”周志侠道:“你们母女帮了山寨这样大的忙,救了我父亲的性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阴秀兰落落大方,一路上和周志侠有说有笑,周志侠对她的态度也渐渐自然,不再感到拘束了。龙剑虹瞧在眼里,暗暗欢喜,却也有点怀疑:“难道她当真这样快的就忘记了玉虎么?”
一路无事,他们兼程赶路,半个月之后,就回到了山寨。周山民夫妇得知消息,欢喜之极,亲来迎接,周志侠的母亲石翠凤是个藏不着话的人,一见了阴秀兰就乐得眉开服笑,拉着她的手说道:“呀,我的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这回可不许再走了!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们这里当做你的家吧。志侠,你要给妈好好地招待阴姑娘。”阴秀兰道:“多谢伯母。不过,过两天我还想下山一趟。”石翠凤睁大眼睛说道:“怎么又要下山?志侠,是你得罪了她么?”
阴秀兰微笑道:“周大哥一路上对我很好。也曾和我说过,山寨上想训练女兵,我想起了先母所留下的七阴教,那班女教徒现在聚集在熊耳山董家堡,尚未知道她们的教主去世。家母遗命,要我接管七阴教的事情。”石翠凤有点意外,问道:“你是想去当教主吗?”
阴秀兰道:“不,我并不想做什么教主。只是这班人也总得有个处置,免得为害江湖。她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我想去和她们谈谈,若是有亲戚朋友可以依靠,而又愿意自寻出路的,我就遣散她们,其他无依无靠,愿意跟随我的,我想将她们带到山寨,当然还得先求伯伯和伯母接纳,我才能办这件事情。”
石翠凤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嫌弃我们呢。山寨里正需要女兵,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你歇息两天,我叫志侠和两位大头目帮你一同去办。”
当晚,山寨里盛设筵席,替他们接风,宴后,石翠凤拉了阴秀兰进内房谈话,龙剑虹和霍天都夫妇也各有人招待,到客房安歇。
龙剑虹走过以前张玉虎卧病的房间,心中百感交集,想道:“秀兰如今总算是有个归宿了,但愿她和周志侠能成眷属。只是玉虎哥现在又不知到哪里去?”正自心事如潮,忽听得阴秀兰的声音叫道,“龙姐姐!”
龙剑虹微有诧意,笑道:“我瞧伯母好像和你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谈,怎么这样快就出来了。”阴秀兰道:“人家惦挂着你,你却反来取笑。嗯,龙姐姐,你准备上哪儿?”龙剑虹道:“还未打好主意,或者是随霍大哥夫妇去大理,或者是到东海去找于承珠。”阴秀兰说道:“还是去找于女侠的好。我听伯母说,张玉虎病一好就下山,为的就是找你。他也可能去他师姐那儿。”歇了一歇,又道:“龙姐姐,你也真是狠心,那天玉虎病还未好,你也不向他说一声,就悄悄走了!你可知道他怎样为你着急吗?”龙剑虹面上一红,说道:“你刚才怪我取笑你,现在你却来取笑我了。”阴秀兰正容道:“一点也不是取笑。那两天我替他治病,在这病房里眼侍他,亲耳听得他在梦中叫你的名字,少说也有数十遍!”龙剑虹心中感动,呆呆他说不出话来,阴秀兰道:“他对你的痴情,无人可以替代,你早日去见他吧。志侠他也希望你们能够在最近再来和我们见面,越快越好!”她故意提出周志侠,又故意说出“我们”两字,龙剑虹听了,数月来压在心上的愁云顿时消散,想道:“原来她果然是喜欢了周志侠了!”她本来想和阴秀兰开两句玩笑的,但这时她的全副心神都在不由自己的想念着张玉虎,也就无心再开玩笑了。
阴秀兰道:“你今晚早些安歇,明天好赶路!”龙剑虹笑道:“你好像替伯母当家作主了,居然要赶我走么?”阴秀兰也笑道:“不是我赶你走,是张玉虎在催你走啊!”
龙剑虹满心欢悦送走了阴秀兰,心中想道:“这样的结局真是最好也没有了!她有了归宿,我也用不着离开玉虎哥了!”她哪里知道,阴秀兰背过了身,眼中的泪水就禁不住滴了出来,她正是为了龙剑虹才故意和周志侠亲近的啊!
第二天一早,霍天都夫妇向周山民辞行,龙 5251." >剑虹也提出了要到东海去找于承珠,石翠凤笑道:“我本想留你多住几天的,但我更盼望你和玉虎能够早日回来看我们,因此也就只好放你走了。”
恰好太湖的正副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这两位老英雄,他们还是去年劫夺贡物的时候,到金刀大寨来助周山民的,后来因为周山民受伤,山寨中遭遇了一连串的变故,他们就一直留下来,现在周山民已养好了伤,山寨风平浪静,他们也要回太湖去,在回太湖之前,准备在经过东海海域时,顺便去拜访叶成林。周山民便叫龙剑虹和他们同行,到天津后乘船出海。龙剑虹那四个“丫鬟”原来就是留在山寨中的,龙剑虹这次便将春桃和夏荷二人带走,将秋菊和冬梅留给阴秀兰。
霍天都夫妇要到大理,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西北经陕西入四川再转入云南;一条是从东南沿海经过福建转入广东广西,再取道贵州而入云南,两条路所需要的时间差不多,凌云凤因为舍不得离开龙剑虹,愿意陪她多走一程,到了天津之后再分道扬镳,龙剑虹乘柳泽苍的大船出海,霍天都夫妇另外搭商船到杭州湾。
凌云凤和于承珠最为知己。本想也同龙剑虹去见一见于承珠的,但霍天都却不同意,因为他想早日了结替乌蒙夫报仇之事,才得回山静修,所以不愿在路上有任何耽搁。
凌云凤自忖独行过于孤单,终于仍是与霍天都同行。
凌云凤与于承珠以前相处之时,也曾经常切磋剑法,于承珠为了成全她的志愿,竭尽所知,将玄机剑法的精华全都告诉了她。这次她又得到张丹枫将彭和尚的《玄功要诀》借给她读,领悟更多。玄机剑法精深博大,正好补霍天都所创的天山剑法之不足,她自己想创立的剑法,已渐渐在心中有了雏型。凌云凤想起当日与丈夫联剑合斗乔北溟之事,感触甚多,当时他们二人虽然已显露出志趣不投,但到了紧要关头,霍天都仍维护着她,甘冒
..性命之危,与乔北溟恶斗,想不到经过了这场大战,两人反而越离越远,竟至分道扬镳。凌云凤心中想道:“天都对剑术的爱好,如痴如狂,这一次我稍微有些心得,但愿因此可以弥补过去的裂痕。但若要我低声下气求他谅解,我可不能。”她揣摩丈夫的性格:他一方面是心高气傲,一方面是嗜剑如狂,他肯不肯先向自己低首下心,殊难预料。
这一日到了杭州,凌云凤想起和于承珠在杭州相处的那一段日子,思念不已,和霍天都说了起来,霍天都苦笑道:“你总是怀念着往日的江湖生涯,这样看来,只怕将来你还是不能安心于在天山练剑!”
凌云凤眉头一皱,但她见和丈夫和好还没几天,也不愿因稍微的意见不同便和他吵架。两夫妻走到了西湖边著名的“楼外楼”,腹中正感饥渴,便一同上去。不料一上酒楼,便发现一件奇怪的物事,正是:
树欲静时风不止,岂能与世便无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西子楼头 弹痕惊异事 小孤山麓 鸿爪系相思
霍天都夫妇上了酒楼,只见偌大的一座酒楼,竟是空荡荡的,并无一个客人。想这“楼外楼”乃是杭州最负盛名的酒家,而且位在西子湖边,孤山脚下,正当风景佳丽之处,平常游客云集,等闲还不容易找到一副座头,不料今日却是冷清清地,不由得好生奇怪。他们刚才没有特别注意,这时一想,来的时候,在湖边碰到的游人也是寥寥无几,大异寻常。
两夫妻正自心里嘀咕,抬头一看,忽地又发现了一桩奇怪的物事,对面的墙壁上好像蜂窝一般,嵌着无数的铁莲子,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所发的无疑。
那店小二见了他们,也好似有点诧异,过来招呼道:“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吗?要什么酒菜?”凌云凤点了醋溜鱼、叫化鸡、莼菜羹等几样杭州名菜,笑着回那店小二道:“今日可是什么忌日么,怎的不见有人游湖?你们这里也这样清静!”那店小二撅着嘴说道:“什么日子也不是,客人不上门哪有什么办法?”凌云凤又问道:“好好的墙壁为什么弄得蜂窝似的,嵌着的是什么东西?是你们杭州的特别的装饰吗?”她假装作不识铁莲子暗器,故意逗那店小二说话。
小二满肚皮闷气,大声说道:“谁要这种装饰,哼,哼,真是倒媚,我们这墙壁还是刚刚粉刷了尚未到三天的呢!”凌云凤道:“那么这是怎么回事?”那店小二游目四顾,摇摇头道:“唉,这件事么——客人,你不问也罢!”凌云凤取出了一锭大银,说道:“我就是这个脾气,一件事情弄不明白,心里就不舒服。这锭大银你拿去吧,多下来的给你喝酒。”店小二看,这锭大银足有十两,酒菜最多不过一两五钱的银子,多下来的足够他一家三口开销一个月了。
店小二收下银子,再周围一望,低声道:“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我就说给你俩位听听。唉,真是流年不利,前日我们生意正做得热闹的时候,坐在东面临湖靠窗那副座头的一个少年客人,他的食量真大,一个人就要了两只叫化鸡,三斤黄酒,正在自斟自酌,忽然来了一班公差,指他是江洋大盗,飞镖啦,袖箭啦,纷纷向他射去,有位公差,更为厉害,隔着几张桌子就是一把撒去,我也不知他撒的是什么名堂,颗颗好像黄豆一般大小,嗱,就是嵌在墙壁里的那些东西了!”凌云凤急忙问道:“哎呀,可打中了那个少年没有?”
店小二道:“那少年倒没有受伤,却把我们的许多客人误伤了。”凌云凤道:“那真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了。嗯,你坐下来说吧,后来怎么样?”那店小二说得兴起,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说道:“可不是吗?给公差这么一闹,我们生意可做不成了。这墙壁损坏了还是小事,有两个客人给飞刀伤得很重,一个断了一条手臂,一个给戳中胸膛,听说当天晚上,还未抬到家中就死了。还有一个客人更惨,两只眼睛都给那黄豆般的暗器打瞎了。经过这一场大闹,伤亡了好几位客人,这两天哪里还有人敢来游湖,敢来喝酒?可是官厅又不准我们歇业,你说倒不倒楣?”
凌云凤听他絮絮叨叨他说了一顿,笑道:“你还未说到正主儿呢,那少年没有受伤,想必是脱逃了?”店小二道:“那少年身手真俊,他一刀一个,斫伤了两个捕快。哎,我还忘记告诉你,这少年真是有点邪门,他来的时候,我们因为见他食量惊人,不免对他留意,可瞧不出他身上带有刀,到那些公差一来,忽然间他就有了刀了,真像变戏法似的,而且敢情还是一把宝刀呢,他一刀一个,斫伤了两个捕头,连他们手上的铁尺也削断了,这时那个年老的捕头才一把暗器向他撒去,他飞身一跳,比弹丸还快,刀光一闪,那面窗的雕花窗格全给他斩断。你瞧,现在还未修理好,他就从窗口一跳,箭一般地射到西湖去了。不过,那年老的捕头也算不弱的了,他一抓也抓掉了那少年的一只乌靴。”
凌云凤心头一动,想道:“少年莫非是张玉虎?他那口缅刀可以当作腰带围在腰间的,怪不得店家看不出来。”越想越似,禁不住又问道:“那少年多大年纪?长得怎样?”店小二说道:“最多不过是二十岁刚出头,长得很俊,可一点也不像强盗。事情过后,我听公差说,他、他、他——”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说道:“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可别泄露出去,那个公差和我们的掌柜是沾点亲戚的,他说那个少年是叶寨主的人,你们知道东海十三岛的叶寨主吗?”叶成林在海上聚集义军抗倭,东海沿海各省妇孺皆知,凌云凤也就不必避忌,点了点头。那店小二道:“叶寨主有个大头目被关在巡捕衙门,据说那个少年是来救bbr>人的,想不到一进城就被公差缀上了,合该我们倒楣,他哪家也不去,就到我们这里来喝酒。这少年的名字公差不肯说,只听说他在绿林中的地位不亚于东海的叶寨主呢!”
凌云凤心道:“这定然是张玉虎了,他有家传宝刀,又精通水性,店小二所说的那个少年,样样都和他相符。只不知被擒的那个大头目是谁?杭州捕快中竟有如斯好手,亦是不可小视!”
店小二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低声道:“两位佩剑在身,想必也是走江湖的练家子,这两日风声正紧,只怕撞到了捕快,会令他们起疑……”霍天都道:“我们一不为非,二不为歹,佩剑防身,光明正大,怕他什么捕快?”店小二赔笑道:“话是这样说,但衙门里的公差,哪有和你讲理的。两位所要的酒菜现在已弄好了,我这就去端出来,两位吃了,还是赶快离开杭州为妙。”他得了凌云凤的十两银子,果然处处为他们设想。
凌云凤谢过了店小二,看他转过了身,笑道:“咱们慕西湖之名前来游玩,想不到撞上了这样煞风景的事,大哥,现在咱们只好观望一下西湖景色,聊偿心愿了。”
霍天都笑道:“你今天这么风雅。”这时店小二已走进厨房催菜,凌云凤低声道:“大哥,这件事咱们遇上了,不能不管!”霍天都这才知道她是借观赏风景为名,好谈私话,免得店小二和掌柜起疑的。
夫妻俩倚着栏干,挨在一起,霍天都道:“你怎么老是爱管闲事?样样都管,怎管得了这许多?”凌云凤道:“你怎不想想,那个少年不是张玉虎是谁?”霍天都想了一想,勉强笑道:“你说得不错,是有几分像张玉虎。咱们有事要求他的师父,若是张玉虎遇难,咱们理该援救,只是张玉虎不是早已逃跑了吗?”凌云凤道:“还有那个被关在巡抚衙门的大头目呢?”霍天都道:“叶成林手下有那么多能人,这事让他去管好了,你少操一点心吧!”
凌云凤大不谓然,正想驳他,忽见湖中有一只渔舟,一个黑汉子在船头划浆,船舱里有一个渔家装束的少妇,露出半边面孔,一眼瞧去,好生面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一般,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凌云凤正自用心思索,忽听得楼梯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是两个少年客人,一男一女,都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男的腰悬长剑,女的除了佩剑之外,背上还有一柄金钩。
这对少年男女见了霍天都夫妇,也有点诧异,原来他们年纪虽轻,武学造诣却是不弱,一眼就看出了霍天都夫妇不是常人。有心结纳,但见霍、凌二人似是一对夫妻,而且正在亲亲热热的同赏湖景,他们不好意思打岔,便拣了一副靠近的座头坐下。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长孙玉和慕容华,慕容华是乌蒙夫弟子,长孙玉是林仙韵的弟子,林仙韵善使金钩,号称金钩仙子,长孙玉背上的那柄月牙形兵刃,就正是林仙韵当年威震江湖的那柄金钩。
他们自从那日在草原上和周志侠分手之后,便遵师父之命,先去谒见了金刀寨主,随即南下,准备在见过了叶成林夫妇之后,再到大理去拜访张丹枫。他们本来持有金刀寨主的介绍函件,要他们到了杭州之后,便去见一位负责联络的头目,候船出海的。但这几日风声甚紧,那个替叶成林负责联络的人也早已藏匿起来了。他们找不到人,闷着无聊,因此也到这湖边的著名酒家来喝酒。
凌云凤早就听周志侠说过那一回事,也知道乌蒙夫的两个弟子曾到过金刀大寨,但江湖上使用钩剑的很多,若然误认,反为不妙,而且这酒楼也不是谈话之处,因此决定暂时不理他们,且看看再说。
这两人是刚出道的雏儿,充满了好奇的念头,恨不得碰到一些奇人异事。长孙玉一眼瞧见墙壁上嵌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铁莲子,立即叫起来道:“华哥,你快来看,这人的手劲好大,你看这些铁莲子都嵌到墙里去了!咦,这个人敢情还懂得暗器打穴呢?你瞧,这些铁莲子布成的图形,可不正是按照人身三十六处穴道的位置吗?不知他是一次打出来的还是分批打出来的?”慕容华瞧了一瞧,说道:“这是刘海洒金钱的手法,当然是一次打出来的。”长孙玉道:“这么说,这人的武功比你我都强得多了。华哥,挖两颗出来给我看看,瞧瞧究竟是不是铁莲子?”
慕容华偷偷的往凌云凤那边望去,发觉凌云凤的眼睛也似向他瞟来,心中想道:“莫非这把铁莲子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打的?”他有心卖弄本领,好与霍天都夫妇攀谈,便即笑道:“这些铁莲子深入墙内,我也不知能不能弄出来呢?”
话声未了,只见他伸出中指,轻轻一戳,登时没过中指的节骨,墙上泥屑籁簌落下,他指头一勾,已把一颗铁莲子取出来。正想看霍天都夫妇有什么反应,忽听得背后有人大声喝彩道:“好俊的一指禅功!”慕容华回过头来,吓了一跳,只见来的是个相貌奇丑的老人,而且只有一条膊臂。
慕容华心里暗暗嘀咕:“这老头儿竟然识得一指禅功!”只见那独臂老人睁圆了两只怪眼,打量着自己,忽地怪笑两声,紧接着又问道:“你和乌蒙夫是怎么个称呼?”
那老人的怪相,令人一见就心里憎厌,慕容华听他直呼自己师父之名,心头更不高兴,冷冷说道:“你说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懂!”
那老人面色一变,似乎就想发作,忽听得湖上有喧闹的声音,随风飘来,独臂老人哼了一声,从慕容华身边走过,靠着一个窗口望出去。慕容华和长孙玉好奇心起,索性走出外面的回廊,倚栏观望。
只见湖面上有一只渔舟,船头上除了一个划桨的黑汉之外,还有一个少妇,渔家装束,生得甚为美观,这时那小渔船正碰着一只大船,船上有两排雄赳赳的士兵,当中一个好似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吆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停船,搜查!”把手一挥,大船上抛出几支挠钩,登时把那只小船钩着了,敢情这是杭州的水师船只。
那黑汉子道:“我们是捕鱼的,求大人开恩,不要弄坏我们的小船。”那军官道:“胡说。西湖是名胜之地,除了游艇,就是官船,哪有到这内湖来捕鱼的?”那黑汉子道:“这几天外面风浪大,官府也未下过禁令,说是不许在西湖捕鱼。”那军官怒道:“你还嘴硬,瞧这妇人皮光肉滑也不像是打鱼的,来人,把这女人拉过来让我亲自搜她!”长孙玉大为生气,嚷道:“这军官真下流,简直是欺侮女人!”
那妇人娇声笑道:“大人何必动怒,拉拉扯扯的有什么好看,我自己过来就是了。”忽地在船头纵身一跃,用的竟然是“黄鹄冲霄”的上乘轻功,倏然间就飞过了那只大船,向那军官抓去!
凌云凤也正倚栏观望,见了那妇人的身法,忽地心头一动,立即想了起来:“这不是石惊涛的女儿、铁镜心的师妹石文纨么?”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陡然听得暗器嘶风之声,一颗弹丸从酒楼上飞出,直射湖心!那妇人手指刚刚沾着那个军官,忽地叫声:“风紧,扯呼!”身形未落,在半空中一个轻身,就跌下湖心,那黑汉子跟着也跳下水里去了!
长孙玉吁了口气,低声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手功夫,对我也隐藏不露。”慕容华呆了一
藏书网呆,面对着他的师妹,却像是自言自语他说道:“咦,这事情是有点古怪!”
话犹未了,忽听得那独臂老人阴恻侧地冷笑说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大面前卖弄本领!你是乌蒙夫的什么人?”慕容华一个转身,只见那独臂老人已站在他的面前,竟似是鬼魅一般,来得无声无息!
慕容华怒道:“我师尊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那独臂老人大笑道:“看在乌蒙夫的份上,赶快给我磕三个响头,可以饶你不死。”慕容华大怒骂道:“老贼、你、你——”刚说到一个“你”字,那独臂老人已是一手抓来,冷冷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叫你知道老大的厉害!”
慕容华早就看出这老人是个劲敌,这时骤然遇袭,本能的施展出他师门的绝技——一指禅功,中指向那老人虎口戳去,忽地觉得好似戳在棉花之上,原来他的指头竟被那老人的掌心胶着了,一指禅功的劲力竟是丝毫也使不出来,不但如此,那老人的掌心还有一股吸力,而且手指触处,绵软之中又感到一股奇热,好像是插在火灰里一样。
长孙玉这一惊非同小可,拔出金钩,左钩右剑,金钩盘旋,长剑斜削,同时之间,使出钩剑连环的两招绝招,正是她师父金钩仙子林仙韵苦心所创的神妙绝招,两种不同性能的兵器,在一刹那间同时攻击,敌人纵有兵器防身,也是极难破解!
这两招若是林仙韵使出,那老人或者有些顾忌,长孙玉的功力和他差得太远,招数虽属神奇,却哪里放在他的心上?但听得叮当两声,那老人缺了左臂,长袖空垂,不知他是怎么运劲的,忽然间那长袖卷了起来,将长孙玉的金钩一扯,金钩上的月牌,恰恰锁着了她自己的青钢剑刃,就像是她自己左手的金钩和右手的长剑交锋似的,叮哨两声响过,同时落在地上,长孙玉也给震开了六七步远,几乎给抛出栏杆之外!
与此同时那独臂老人单掌一翻,三指一扣,扣着了慕容华的脉门,慕容华浑身发麻,动弹不得,那老人冷笑道:“知道厉害了吗?如此不济,居然敢与老夫作对!”此言一出,他自己心中忽地也感到诧异起来,想道:99lib?“这小子既然如此不济,他又怎能弄到我的暗器失了准头?难道暗中弄鬼的另有其人。咦,奇怪,那颗铁莲子又分明是他打的!”
那独臂老人正在怀疑,霍天都和凌云凤已走了上来,霍天都抱拳一揖,朗声说道:“老前辈,你错怪他人了!”独臂老人双目一睁,怒声说道:“原来暗中弄鬼的竟是你么?”霍天都道:“晚辈本来不敢与老前辈作对,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那位渔妇受到欺凌,更何堪再受老前辈的神弹一击?是以晚辈不得已冒犯虎威,将她解救。”
原来凌云凤发觉那渔家少妇是石文纨之后,就要丈夫去救她。霍天都虽然不愿意多管闲事,但一来是妻子之命难违;二来侠义之心,他多少也还是有的;三来他已知道了那独臂老人是谁,这事情他就不能不管了。
当石文纨使出上乘轻功飞过官船的时候,那独臂老人飞出了一颗铁莲子袭击她,从霍天都头顶飞过,霍天都一口内家真气吹去,那铁莲子的准头因此歪了少许,他本来要打石文纨胸口的“璇玑穴”的,射到之时,却从石文纨的额角掠过,石文纨知道敌方有高手埋伏,这才惜水遁而逃。
那第二颗铁莲子是慕容华发的,他想打落独臂老人那颗铁莲子,相差少许,未曾碰上,他的
铁莲子就先落地了。独臂老人只见他出手却未发觉霍天都动口,当然以为捣鬼的是他。待到试出他的功力平常,这才知道不是。
霍天都直认不讳,气得那独臂老人七窍生烟,一掌将慕容华推开,盯着霍天都,冷冷问道:“你是何人门下?可知道老夫是谁?”
霍天都平心静气地答道:“老前辈可是哀牢山的‘独臂擎天’管神龙么!晚辈是天山霍天都。不久之前,晚辈曾与乔北溟比武,听说乔北溟要与管前辈联盟,那时晚辈也曾与令徒东方赫有过一面之雅。”
管神龙吃了一惊,说道:“你就是天山霍天都?与乔北溟比武之后,居然还能活着回来么?”霍天都道:“我夫妻俩与他比了五天,侥幸没有受伤。”管神龙意殊不信,冷笑道:“当真如此么?好,那么老夫也要见识见识你的天山剑法了。”霍天都道:“不敢。”管神龙冷冷说道:“你放走了江洋大盗,不敢也不成了!”凌云凤怒道:“你在自称武学宗师,却暗中偷袭一个女子,很好,我们也正想见识见识你这恃强欺弱的本领!”唰的一声,拔出剑来,霍天都道:“云凤,且慢,他是前辈,理当让他三招,管前辈,你也拔剑吧!”
管神龙“哼”了一声,道:“好狂妄的小子,对付你们,我何须,何须——”他想说的本是:“我何须用剑!”话到口边,忽地想道:“他说曾与乔北溟打成平手,这件事虽然不知真假,但十年之前,他就曾经打败过阳宗海,这总是真的。话倒不可说得太满了。”于是话到口边,终于改成了“我何须要你让招!”口气就软得多了。
霍天都道:“晚辈并无轻视之心,不过我们夫妻素来是一同应敌,在人数上占了便宜,在招数上理该先请前辈指教。”管神龙大笑道:“天下除了乔北溟、张丹枫与乌蒙夫这三人之外,还有谁配与我单打独斗么?你貌似谦虚,实是狂妄得可以!”凌云凤冷笑道:“到底是谁狂妄,比过方知。废话无须多说,亮剑吧!”管神龙大怒喝道,“好,你先接我一掌试试!”他为了保持身份,仍然不肯用剑,身形一晃,“呼”的一掌就向凌云凤打来。
管神龙尽管骄狂,对霍天都却还是有些顾忌,所以他首先向凌云凤攻击,而且第一掌就用了八成功力。凌云凤见他的掌风热呼呼的袭来,也不禁心头一凛,想道:“怪不得人称南管北乔,果然是有点邪门!”幸而她时常与于承珠切磋武功,学会了“穿花绕树”的身法,百忙中也使了出来!管神龙的掌缘几乎贴着她的纤腰削过,掌风震得她的衣袂飘扬,但却连她的衣角也没有沾着。
霍天都抢了上来,管神龙回掌一劈,霍天都舍剑不用,出掌相迎,双掌相交,发出闷雷也似的声响,竟然冒出了一股热腾腾的白气。原来管神龙练的名叫“赤煞掌”,手掌与物体摩擦的时候,便会生出一股高热,幸而霍天都的内功亦已到达了第一流的境界,一觉有异,立刻用了一个“卸”字诀,将他的掌力化去,摩擦的压力减轻,这才不至于被烧焦了皮肉。
管神龙“哼”了一声,第三掌连环发出,这一掌飘忽不定,似是攻向凌云凤,又似攻向霍天都,凌、霍 4e8c." >二人深明虚实相生的奥妙,索性并肩一立,不躲不闪,管神龙掌力一吐,将他们二人都迫得退了三步,但招式已经用老,仍然打不着他们,管神龙见自己连发三掌,对方仍未曾动剑,不禁羞得老面通红,第四招就不好意思再发出去。
霍天都刚才与他接了一掌,当时不觉怎么,这时方觉热辣辣的,竟然起了几颗水泡,心中不禁骇然,当下说道:“多承老前辈先赐教了三招,现在请恕晚辈放肆了!”剑诀一领,登时两道银虹电射而出。管神龙偏重于抵御霍天都,见霍天都剑光一起,立即用了一招“风刮落花”的身法,迅速避开,哪知凌云凤的功力虽然不及丈夫,剑招却更为奇诡,那一剑竟是从管神龙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待到管神龙察觉那金刃劈风之声,凌云凤的长剑已刺到了他的脑后,管神龙这时还哪里顾得身份,迫得施展“燕青十八翻”的功夫,伏地一滚,但觉头顶一片沁凉,跃起来时,只听得长孙玉在旁边拍掌大笑道:“哈,华哥,你可曾见过半个和尚么?”慕容华却在连呼可惜,原来凌云凤一剑削去了管神龙的半边头发。
管神龙又惊又怒,说时迟,那时快,霍、凌二人迅若飘风,双剑又一齐刺到,管神龙喝道:“小辈看剑!”动作也当真是快到了极点,从地上一跃起来,长剑已是掣在手中,反手一剑,但听得嗤嗤声响,剑尖激荡的气流竟把凌云凤的青钢剑荡开了少许,霍天都的长剑被他一压,也登时沉了下去!
霍天都也不禁吃了一惊,连忙用了一招“夜叉探海”,长剑往前一送,稍稍解开了管神龙那股沉重如山的压力。凌云凤第二剑第三剑接连刺来,这才迫得管神龙抽剑防御,减轻了霍天都的压力。
管神龙的那把剑乃是苗山玄铁所练,沉重非常,加以他的功力深湛,挥动起来,鼓荡气流,剑尖上便生出嗤嗤的声响,扰人耳目,和各大门派的剑法全不相同,霍天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道:“要是他一开始就亮剑进招,我绝不能让他三招!看来他的功力和乔北溟也相差无几!”
管神龙亦是暗暗吃惊,霍、凌二人双剑合璧,奇招妙着,层出不穷,管神龙使出浑身本领,亦不过堪堪打成平手,这才相信霍天都夫妇与乔北溟比武之事,不是虚言。
霍、凌二人胜在剑法比较精奇,管神龙则胜在功力比较深厚,一番恶战,直把慕容华与长孙玉看得呆若木鸡,怦然心跳。长孙玉手按剑柄,道:“华哥,咱们也一齐上吧!”慕容华笑道:“咱们还差得远呢,这样的高手比剑,一生之中,也难看到一次,你还是安安份份的在旁观战吧!”
长孙玉面上一红,不再言语。忽听得哗啦声响,原来是那店小二捧了酒菜出来,见楼中的恶斗情形,吓得手颤脚震,托盘倾倒,盘盘碗碗打碎了一地!
激战中凌云凤看出一个破绽,长剑一招“划破天河”,自右而左,划了半个圆孤,但听唰的一声,剑锋分明已削到敌人身上,管神龙忽地大喝一声,铁剑疾如闪电,斜劈下来,堪堪就要斫到凌云凤肩上,霍天都横剑一挡,双剑未及合璧,竟给管神龙迫得“蹬、蹬、蹬”连退三步!
原来凌云凤一时忘记了管神龙只有一条右臂,她那一剑向管神龙的左手方削去,削掉了半截衣袖,里面空空如也,毫不受力,名家比剑,哪容得半分差错,就这样的几乎着了管神龙的道儿。
慕容华看得心惊胆战,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哈哈笑道:“管师兄,真好剑法,小弟当年的断剑之仇,要倚仗师兄替我报了!”
这个军官模样的人正是阳宗海,管神龙的师父是他的师伯,所以他以师兄相称,其实管神龙的年纪比他大了二十年,功力几乎与他的师父赤霞道人相若,阳宗海的武功也曾得过他的指点,平日他并不敢自居同门平辈,而是以尊长之礼对待管神龙的。这次管神龙到杭州,就是阳宗海邀请他来的。
他一上到酒楼,正碰见管神龙那一招得手,不由得心中大喜。哪知话犹未了,只见霍天都夫妇双剑连环,一个疾攻,管神龙也给他们迫得“蹬、蹬、蹬!”连退三步!阳宗海大吃一惊,他平生除了张丹枫之外,最怕的就是霍天都,这时见师兄形势逆转,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帮手。
其实管神龙和霍天都夫妇,一方胜在功力深湛,一方胜在剑法奇奥,此进彼退,正是八两半斤,难分高下。
管神龙叫道:“你把这两个小贼先擒下来!”阳宗海巴不得师兄如此吩咐,抽出长剑,立即向慕容华师兄妹二人奔去。
长孙玉大怒,金钩一闪,先迎上来,阳宗海一招“举火撩天”,先把她的长剑荡开,但她的钩法甚是精妙,却没有给阳宗海的剑锋碰上,金光闪动,反而欺到了阳宗海的身前。慕容华怕师妹有失,亦已从侧面攻到,登时三口长剑,一柄金钩,搅作一团!又是一场混战!
慕容华师兄妹的武功得自乌蒙夫夫妇的真传,本来不弱,只在碰着管神龙这般顶儿尖儿的高手时候,功力相差太远,他们的本领才施展不开。如今他们合战阳宗海,双钩一剑,虎虎生风,饶是阳宗海施展出浑身本领,却也占不了他们的便宜。
霍天都无心恋战,与凌云凤打了一个眼色,双剑如虹,纵横飞舞,暴风骤雨般的疾攻几招,将管神龙迫退了两步,霍天都大喝一声,身形骤起,俨如鹰隼穿林,倏的就从管神龙的剑底穿过,到了阳宗海的身边,阳宗海大惊,飞身一跃,躲到了酒家的柜台背后,霍天都叫道:“大家走吧!”管神龙欲待去追,又不知阳宗海是否受伤,稍一迟疑,慕容华和长孙玉早已下楼去了。凌云凤笑道:“老贼别忙,你要再打的话,我们在叶寨主那儿恭候。”
霍、凌二人恐他们续有后援,是以无心恋战;管神龙也害怕水寨里有接应,不敢穷追。霍、凌二人追上了慕容华师兄妹,那只官船上的兵士这时也正上了岸来,他们不知厉害,在湖边摆开阵式,还想拦截,被凌云凤拾起一把碎石,随手撒去,登时打中了十几个兵了的穴道,有几个武功稍高的,闪开了石子,却失足跌落水中,阵势大乱,霍天都等一行四众,从从容容的就闯出去了。
凌云凤到过几次杭州,熟悉道路,带领他们从岳坟后上山,走了一会,一看后面,已无追兵,凌云凤道:“今日虽然杀不了那独臂老贼,却也出了一口恶气。喂,大哥,咱们去邀承珠姐姐和玉虎兄弟前来,合力将他除了,免得他和乔老怪同恶相济,那就如虎添翼了。”霍天都道:“这么说,你还是要到成林那儿,那可得耽搁许多时日了。”凌云凤道:“承珠姐姐的水寨里出了事情,咱们遇上了岂能不问?何况乔老怪正在进行和管神龙结盟,两件事情其实也就是一件事情。”
慕容华和长孙玉轻功较差,稍微落后,霍、凌二人说话的时候,放慢脚步,他们及时赶上,正好听到凌云凤的话,长孙玉大喜道:“两位也是要去找于女侠的吗?我叫长孙玉,我师兄叫慕容华。两位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凌云凤道:“我也曾听周志侠提过两位名字,而且你的师父不久之前还和我们在一起,正有说话要我们转告你呢。”
慕容华怔了一怔,问道:“你们是在哪儿见到家师的?两月前我在库尔沁草原遇到周少寨主,他们正要去找乔北溟的晦气,听说准备约了我的师父同去,不知可去了没有?他老人家有什么话嘱咐我们,请你转告。”凌云凤想起乌蒙夫之死,心头一酸,想了一想,说道:“说来话长,且待咱们找到了落脚之点,再与你详细说吧。你们到了杭州几天了?可见到了叶寨主的人么?”慕容华道:“这几日风声甚紧。周寨主本来有一封引见书交给我们,按址找人,那人却早已搬到他处去了。”凌云凤道:“我知道义军中有一个头目名叫张霸的,在九溪十八涧一个隐秘的所在,以前我和于女侠曾在他那儿住过,或者还未搬迁,咱们试去看看如何?”慕容华师兄妹当然是唯凌云凤的马首是瞻,霍天都虽然不想多惹闲事,但想到管神龙和乔北溟已经结盟,既要和乔北溟作对,就不能不对付管神龙,因此也就不再多说了。
凌云凤行前引路,一个时辰后,便找到了那个所在,凌云凤按着以前在义军中的暗号,三长两短的敲了五下门,只听得里面有人大叫道:“是哪位老朋友来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正是张霸。
张霸还是十余年前跟随过叶成林的叔父、义军统领叶宗留的老头目,于承珠当年投奔义军,就是由他驾船送去的。如今听得有人按照当年义军的暗号敲门,飞也似地跑了出来,凌云凤笑道:“张大叔,还认得我吗?”
张霸打量了一下,欢喜得大叫道:“原来是凌女侠,这位呢?”霍天都报了姓名,张霸哈哈笑道:“久仰大名。我本来也已猜到你是谁了,哈哈,凌女侠,今天你可要补请我喝喜酒啦。”凌云凤笑道:“可惜楼外楼给人闹得一塌糊涂,想请你也没地方可去,没说的,只好先来叨扰你啦。”接着介绍了慕容华与长孙玉二人。张霸笑道:“你说起大闹楼外楼的事情,正巧我这里有一个人就是与此事有关的,今天也还有西湖里大闹了一场来呢。快进去相见吧。”
说话之时,已进入了内厅,只见刚才小船上那个渔妇装束的那个女子迎了出来,看清楚了,果然是石文纨。
石文纨道:“原来在楼外楼的是你们,发暗器的那个老头子是谁?多谢你们暗中相助,要不然我只怕今天不能回到这儿来了。”
凌云凤道:“放暗器的那老贼是哀牢山的独臂擎天管神龙。”石文纨“啊”了一声,问道:“就是当年被飞天龙女叶盈盈削掉一条臂膊的那个老不死吗?”凌云凤道:“正是。”石文纨顿时忧形于色,说道:“糟糕,来了这个老贼,要想劫狱可就难啦。”
凌云凤忙问道:“到底是谁被捕去了?去年我曾听于姐姐言道,叶大哥已经与浙江巡抚订下了互不侵犯的盟约,怎么他又会在杭州逮捕咱们的人?”石文纨眼圈一红,说道:“浙江巡抚最近换了人,水寨里还未知道。海山奉了成林大哥的命令,到巡抚衙门去商谈一件事情,想不到那天刚巧‘圣旨’到来,将旧巡抚撤换,带圣旨来的就是阳宗海,海山这一来等于自投罗网,马上便给他们扣留了。”凌云凤这才知道,被关在巡抚衙门的乃是石文纨的丈夫成海山,怪不得她如此伤心。
原来去年新君即位,天下各省贡物被劫,只有云南和浙江两省的贡物安然无恙,送到京都,镇守云南的沐国公和浙江巡抚李全都因此得到皇帝的嘉奖,但也引起了皇帝的疑心。不久铁镜心和沐璘与义军有来往的事情被查了出来,铁镜心在京城自杀假死,随后张丹枫与于承珠入京,将大内侍卫与御林军统领擒住了一百多人。然后入宫面见皇帝,皇帝这才不敢追究。经过了这一件事之后,不久又查出了浙江贡物之所以不至于被动,也是像云南一样,乃是早已与叶成林、周山民通了关节的原故。皇帝不敢公开追究,暗中却是愤怒之极,沐国公有兵权在手,且又远在南疆,他暂时奈何不得,便将浙江巡抚先拿来开刀。
其时阳宗海正在京中活动,图谋复职,但大内总管已换了新人,一时没有适当的官职安置他,皇帝朱见深便封他一个“捉贼使”的二品官衔,有权可以调动沿海各省的捕快甚至官兵,派他到杭州来,交给他两个使命,一个是拿办浙江巡抚李全,另一个是对付叶成林的义军。这些事情都是在成海山被捕之后,由义军派到巡抚衙门卧底的人打听出来的。至于阳宗海邀了他的师兄管神龙出山,则是如今才知道。
凌云凤听石文纨说出了详细的经过,也不禁着急起来,想了一想,问道:“那么张玉虎呢?前天大闹楼外楼的是不是他?”石文纨道:“正是他,他受了点伤,已经回水寨了。”
凌云凤惊道:“张玉虎不是跳入西湖,潜水逃走了吗?怎么受的伤?”石文纨道:“苏堤上布满官兵,箭如雨发,他游不过去,只好游到孤山南面,便即登岸,杀散官兵,冲上山去。”凌云凤道:“是受官兵的箭射伤了?”石文纨道:“不是,官兵的箭还伤不了他,他是在孤山上又碰到了两个追来的高手,他斫伤了一个,却被另一个用铁砂掌打伤,幸而他内功已有火候,听说伤得并
不算重。”凌云凤道:“这么说来,阳宗海约来的高手不只管神龙一人了,张玉虎那天幸亏没有遇到管神龙,要不然可就更不堪设想了。”
石文纨道:“是呀,我也不知道他约来这么多高手。今天我在西湖上扮作渔妇,本来是相机擒捉那个军官的,那军官是水师的副统领,捉到了他,或者可以将海山换出来,不料管神龙竟会在楼外楼将暗器打来,距离如此遥远,暗器打到,力道还是大得出奇,要不是你们暗助,弄歪了他那铁莲子的准头,我今天也是不堪设想!”
慕容华师兄妹到来之后,听他们谈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现在他们的谈话已告一段落,慕容华便急忙问道:“凌女侠,你说不久之前遇见我的师父,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他老人家有什么说话吩咐我们?”
凌云凤心头酸痛,说道:“在昆仑山上,我们和你师父,先后和乔北溟恶斗了一场。”慕容华道:“啊,他老人家果然去了,乔北溟这老怪结果如何?有没有被他逃脱?”他不先问师父而问乔北溟,因为在他心目之中,师父神功盖世,何况又有霍天都和凌云凤在旁,料那乔北溟不死亦伤,是以先有此问。
忽见凌云凤眼圈红润,低声道:“你们不要大过伤心,你师父,他、他老人家已经归天了!不过乔北溟也受了他的一指禅功所伤。”慕容华、长孙玉呆若木鸡,半晌叫道:“这,这怎么会?”他们意犹未信,但见凌云凤泪下如雨,霍天都也在说道:“乔北溟已练成了第八重的修罗阴煞功,你师父令他受了重创,当今之世,除了张大侠之外,已没有第二个人有此能为了。”两师兄妹不由得一阵剧痛攻心,呆了一会,这才同声哭了出来。他们的哭声似利箭一般刺在霍天都的心上,令他感到又是惭愧又是难过。
慕容华含泪问道:“家师临死之前,有什么遗言留给我们?”凌云凤道:“令师要你们在乔北溟未死之前,千万不可回去。要你们记着他平日的教训,跟周寨主或叶寨主做一番事业。”慕容华知道师父是怕他们一时鲁莽,不自量力,跑回去和乔北溟拼命,但想起师仇不报,何以为人,当下问道:“我的师娘和小师弟呢?师命虽是难违,但也总得和师母商量一下。”他这时神智昏乱,还想着要回去和师母商量复仇之计,却未想到连他师父都死在人家之手,即算他们二人跟了师母同去,也是绝难报得此仇。
凌云凤猜到他们的心意,当下说道:“令师虽是有这样的吩咐,但你们回去之期也不会远的,我们此行就是想去请张大侠出来的,为令师复仇。我们都有责任,乔北溟已是武林公敌,谁将他杀了,都是一样。至于令师娘,早已有丐帮的副帮主褚元给她报讯了,你师娘会等待我们与张大侠到来之后,才与乔北溟动手的。”顿了一顿,续道:“乔北溟羽翼众多,要报此仇,还得剪除他的羽翼,管神龙就是乔北溟的一条臂膊,咱们且先削掉了他这一条臂膊。”慕容华师兄妹这才知道凌云凤早已替他们定下了周密的复仇计划,大为感激,当下说道:“我们年轻识浅,一切自当听凌女侠的吩咐。”
商议之后,大家决定还是先到水寨与于承珠、叶成林会面了再说,张霸自去布置不提。这晚,霍天都夫妇都是满怀心事,夜已三更,霍天都尚无睡意,凌云凤笑道:“行程耽搁下来,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了?”霍天都说道:“反正将来都要对付管神龙,这次既然遇上了,迟了结不如早了结,为此耽搁行程,也是没法的事。”凌云凤心道:“这次他倒是比较明白了。”霍天都叹了口气,接着又道:“这次是无可奈何,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静止下来?”
凌云凤被他一问,心头不由得感到几分沉重,是呀,“什么时候才能够静止下来?”凌云凤也实在没法回答,这已经是牵涉到双方对人生的态度了,霍天都追求的是宁静和平,有一个可以安心学剑的环境;凌云凤却并没有想到要“静止”下来,当她的伙伴们在狂风巨浪中扬帆前进的时候,她也无法“静止”下来,找寻一个可以避开风雨的港口。她又一次的感到夫妇之间的裂痕了。
凌云凤正在心里难过,忽听得森林里传来呜呜的呼啸声,霍天都侧耳一听,叫道:“这是响箭,咦,外面山头,似乎有人激斗!”他的内功深厚,屏息内视,已然可以听得出数里之外兵器碰击的声音。
凌云凤立即提起青钢剑,奔了出去,霍天都暗暗叹口气,心道:“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卷入了江湖上争斗的漩涡,就永没有宁静的时候了。”但他还是跟了妻子出去。
两夫妻施展开“陆地飞腾”的上乘轻功,不消一盏茶的时刻,便奔出了四五里之外,在青竹涧附近,只见剑气纵横,白刃耀眼,几条黑影,正在涧中拼斗。
凌云凤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先审清敌友,借着星月的微光,看出交战双方共是五人,一方是三个军官,其中一个使剑的正是阳宗海。另一方是个使青竹杖的老者,和一个使判官笔的黄衣少年,凌云凤认得那个老者是白道中的成名英雄——神医谷竹均,那少年则是万天鹏。
谷竹均的青竹杖走的是刀剑的路数,又可以用来点穴,柔中有刚,可算是武林一绝,万天鹏的双笔点穴,笔笔横拖,双笔一拖,便分点八处穴道,而且点的都是麻穴,这种奇妙的点穴手法,亦是自成一家,江湖罕见。但对方的实力却比他们更强,阳宗海的一口长剑应付谷竹均的青竹杖,恰好功力悉敌,大家都找不到对方的便宜,另外一个老者竟凭着一双肉掌来对付万天鹏的双笔,他用的是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竟然迫得万天鹏的双笔施展不开。另外一个中年军官则使一条软鞭,居中策应,寻暇抵隙,时而唰的一鞭打向谷竹均,时而唰的一鞭打向万夭鹏,就在凌云凤驻足观望的那片刻之间,谷竹均已被他唰了一鞭,万天鹏更为狼狈,接连中了三鞭,上身的衣裳都被撕烂了,看来已是受伤不轻。
凌云凤一声呼叱,提剑奔去,使长鞭的那个军官左手一扬,一把铁莲子破空射到,凌云凤用了一招“神龙出海”,剑光四荡,但听得叮叮之声,宛如繁弦急奏,那一大把铁莲子都给荡得四面飞开,那中年军官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凌云凤剑光起处。早已把他的软鞭削去了一截,但凌云凤的长剑也被他带出外门,可见这人的功力,虽是逊了一筹,亦自不弱。正是:
安得暖湾晴港在,无风无浪庇鸳鸯。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一意觅芳踪 巨舟出海 中途逢怪客 荒岛遭危
这时阳宗海已看到了凌云凤背后的霍天都,他在霍天都手下吃过大亏,哪敢接战,大叫一声:“风紧,扯呼!”一剑冲开了谷竹均的青竹杖,没命飞逃。那老者和中年军官见阳宗海尚且如此惊慌,当然知道来的乃是劲敌,立即也跟着跑了。凌云凤连刺两剑,那中年军官走得较慢,脚踝被剑尖划伤,和衣滚下山坡,那老的用了一招反手擒拿,解开了凌云凤的剑势,侥幸没有受伤。
霍天都道:“穷寇莫追,且先救人吧!”凌云凤一听也有道理,便止了脚步。只听得万天鹏叫道:“凌女侠,是你呀!周寨主的伤痊愈了没有?你可听到阴秀兰的消息么?”只见他身上有好几条血痕,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想是挨了鞭打之外,还受了一点内伤。
原来万天鹏和谷竹均乃是到南方来寻找阴秀兰的下落的,他们到了杭州,探听得叶成林手下有个重要的头目,被关在巡抚衙门,谷竹均为人最是热心,便带了万天鹏去劫牢,没想到敌方高手,云集抚衙,以致吃了大亏。幸好管神龙因为日间和霍天都夫妇恶战了一场,精神亏耗,正在静室练功,没有出来应战,他们才能逃出巡抚衙门。
那老者是阳宗海邀来的另一高手青州崔元溥,崔家以七十二擒拿手著称,虽还及不上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法,亦已是江湖上罕见的功夫;那中年汉子则是管神龙的二徒弟古独存,得传他师父的暗器功夫,那一次在楼外楼用“刘海洒金钱”的手法,打了张玉虎一把铁莲子的就是他。
这三个人穷追不舍,谷竹均知道张霸的住址,义军中可能有头领住在那儿,因此使向九溪十八涧逃来,逃到了青竹涧给他们追上,幸而霍天都夫妇来得正是时候,再迟一刻,万天鹏便支持不住了。
万天鹏领受了七阴教主的遗言,将阴秀兰当作姐姐看待,因此一见到凌云凤便即问她。凌云凤道:“金刀寨主早已痊愈了。阴姑娘也已回到山寨来了。”
万天鹏听到了这两个好消息,欢喜得跳起来,但立即又“哎哟”一声,跌倒地上。谷竹均将他扶起,笑道:“还好,心脉尚未受伤,不过你可不能乱跳乱叫了。”原来万天鹏被崔元溥的掌力震伤了肺愈穴,外面的鞭伤则并无大碍,肺愈穴也是人身重要穴道之一,不过伤得不算很重,以谷竹均的医术,有把握可以在二天之内令他复原。
张霸和石文纨等人这时亦已赶到,他们和谷竹均都是旧时相识,见了面自有一番欢喜,不在话下。张霸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沉吟半晌,说道:“这个地方已给敌人发现,不能再住下去了。天明拂晓,咱们就得动身。”他本来已准备好了船只,但水手还没有齐集,现在事机紧急,只好连夜再去召集水手。
这一晚大家都没有歇息,防备敌人再来,守到天亮,安然无事,颇为意外。原来管神龙的徒弟古独存被凌云凤刺伤了脚踝,回到抚衙,也已经是五更将尽了。
谷竹均用针炙之术,替万天鹏散开瘀血,经过了几个时辰的调治,虽然尚未能完全恢复如初,但已经可以走动,张霸召集了水手,天色微明,便即开船。
凌云凤倚栏远眺,只见万顷茫茫,水天一色,海鸥三五,逐浪飞翔,不禁豪兴遗飞,回过头来,对霍天都笑道:“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到了海上,自然令人心胸开阔。”霍天都苦笑道:“看来你倒是很羡慕于承珠他们的风浪生涯。”他想起两年前他到海外找凌云凤的往事,当时他还要于承珠帮忙劝凌云凤回家,想不到现在自己也卷入了江湖风浪之中,反而和凌云凤同去找于承珠了。
在海上航行三天,到达叶成林的东海基地,叶成林和于承珠得到讯息,出来迎接,凌云凤和于承珠分别不到一年,却如久别重逢一般,亲热之情,胜于姐妹,倒把霍天都冷落在一边。霍天都不禁又生感触,隐隐感到妻子和于承珠是同一路的人,在她们之间,自己反而好像“外人”了。
张玉虎的伤已好了七八分,凌云凤交代了正事之后,便和于承珠同去看他,将恶斗乔北溟、寻回阴秀兰的经过向他一一详说。张玉虎听了又喜又悲,喜者是阴秀兰有了归宿,自己少了一重心事;悲者是乌蒙夫竟尔丧生,古道热肠的老前辈又少了一个了。
凌云凤问道:“怎么不见剑虹?她还未来吗?”于承珠道:“怎么,龙姑娘和你说要来这儿吗?”凌云凤说道:“我们是一同起程的,在天津分手,她和大湖寨主柳泽苍、蒋平根二人同船前来,她在金刀寨主那儿,得知玉虎兄弟在你们这里,恨不得插翼飞来和你们相见呢。”于承珠听了,颇感不安,因为照海程推算,她早就应该到了。
张玉虎说道:“海上风浪难测,遇到逆风,行程阻迟几日,那也是寻常之事。”话虽如此,盼不到龙剑虹,心绪总是不宁。
过了两天,仍然未见太湖寨主的座船到来,倒是从杭州来的探子打探到了一桩军情,说是新巡抚上任之后,即忙于调集各路水师,可能前来进犯。
这一日,叶成林、张玉虎等人,和各大头目正在商议抵御官军的侵犯,井设法去救成海山。忽地有一个头目进来报道,说是在海面巡逻的船只,救起了一个人。
叶成林道:“是什么人,你这样大惊小怪?”那头目道:“有人认得是太湖柳寨主的手下。”于承珠忙道:“快唤他进来,待我亲自问他。”那头目道:“他的舌头已被割去了,不会说话,而且救醒之后,就一直像是疯疯颠颠的样子。”
叶成林大吃一惊,知道必有意外发生,连忙叫人将谷竹均请来,并吩咐手下将那个人抬进来。
这时已有人认出那个人正是太湖寨主柳泽苍的跟随,名叫王兆庆的,只见他手舞足蹈,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俨如白痴,脸上的神色非常可怖,好像害怕极了,一直想挣扎逃走,几个小头目用力按着他,才把他扛了进来。叶成林道:“王兆庆,你还认得我么?”他以前曾跟柳泽苍来见过叶成林一次,听到叶成林问他,定着了眼睛直望,一副茫然的神气,竟像是不认识叶成林似的,又似乎在那里苦苦思索。
叶成林道:“这个人本来甚为机灵,怎的突然疯了,问又问不出来,如何是好?”谷竹均道:“他还未完全丧失神智,我瞧他现在大约正在思索你是谁。他定然是遭遇了非常的恐怖,才吓成这个样子的。”叶成林道:“还有法子令他恢复神智吗?”谷竹均道:“待我试试。”灌他服了宁神的药剂,待他睡了一会,然后用金针扎他脑后的“风府”、“大椎”、“玉衡”三处穴道,这三处穴道当脑神经与脊椎神经交会之点,刺激这三处穴道,可以令人清醒。
过了片刻,那人“荷荷”地叫了两声,忽然跳了起来,泪如雨下,爬到叶成林的跟前连连叩头,看情形像是已认出了叶成林,但还没有完全清醒。谷竹均已检查过他的伤,除了舌头被割之外,倒没有受什么内伤,只是身上被砂石擦破了几十处之多,据此可以推断他是在碎石甚多的海滩上滚下海的。
叶成林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么?”那人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叶成林。谷竹均道:“他的耳朵已经聋了,好在他的神智已有几分清醒,待我问他。”谷竹均和太湖寨主柳泽苍乃是多年老友,当然记得他的面貌,当下向叶成林讨了一副纸笔,画出了柳泽苍的肖像,那人“呜呜”的痛哭起来,叶成林心头颤战,凑到他的耳边,做了一个手势,大声问道:“是柳寨主遇难了吗?”那人双手合抱,打了几个圈圈,叶成林作手势道:“是在什么地方被围困了”那人缓缓点了点头。叶城林将纸笔交给他,希望他能写一些出来,哪知他受刺激过甚,拿过了笔,“啪”的一声就折断了,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态,又“荷荷”的惨叫起来,谷竹均道:“他神智尚未恢复,仅是记得当时惨酷的景象,想是他的同伴之中,有人被拦腰斩了的。”
叶成林想了一想,说道:“总算也间出了一点端倪,依此看来,柳寨主和龙姑娘他们是在一个荒岛上遇到危险。”于承珠道:“你怎么知道是荒岛?”叶成林道:“沙滩上尖利的碎石很多,若是经常有船只来往,这些碎石一定会清除的。而且这个荒岛离开我们这儿不会很远,最多不过两三天的航程,要不然他也不能漂流到这儿来了。”顿了一顿,若有所思,继续道:“附近的小岛,我们都探查过了。只有离这里东南三百里的海域,有几座小岛,当年我曾在岛群的外周巡视过一遍,因为没有可泊船的港弯,离这里大寨又远,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处,因此放弃了它。照现在所知的各种迹象看来,柳寨主多半是被困在那儿。这里我分身不开,你替我走一趟好吗?”
张玉虎和万天鹏的伤都已痊愈了,张玉虎当然同去,万天鹏感激龙剑虹救阴秀兰之恩,也自告奋勇和大家同去。叶成林道:“此去须要有懂得医术的人!谷老前辈,你也辛苦一趟吧。”凌云凤笑道:“怎么把我忘了?”叶成林一想,多几个高手去更可放心,便答允了。至于霍天都,则因为怕管神龙会来进犯,大家经过商议,决定霍天都留在大寨,必要时可由他对付他管神龙。
当下于承珠再挑选了一百名精通水性的健卒,分乘两艘大船,直向东南海域搜索,第三日的黄昏,果然发现了一列小岛,在一个小岛的沙难上,发现了一艘搁浅的海船,正是太湖寨主柳泽苍的座船,旗帜降了一半,还自迎风招展。
众人将船泊岸,走过柳泽苍那艘座船一看,但见舱板上一片血渍殷红,板壁穿了无数窟窿,破破烂烂,船上空无所有。谷竹均道:“这船是遇了台风撞上礁石的,搁浅之后,看情形还经过一场厮杀。”
张玉虎心中七上八落,忐忑不安,凌云凤道:“咱们上去搜索。”沙滩上尖利的碎石果然很多,证明王兆庆是从这个荒岛上逃出来的,张玉虎脑海中浮出王兆庆可怕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心想:“王兆庆虽说柳寨主尚被困在岛中,但又过了这许多天,可不知他现在是生是死?”柳寨主的遭遇即是龙剑虹的遭遇,看到这些可怖的现象,张玉虎根本就不敢再去想象龙剑虹所遇到的危险。这座荒岛似是未经人开辟过的,这时夜幕已降,黑漆的丛林中带着森森的鬼气,荒凉寂静得令人心悸。
谷竹均猜测得不错,这艘船确是遇到台风,撞上礁石,搁浅在这儿的,但他们却怎样也料想不到柳泽苍和龙剑虹等人所遇到的奇怪遭遇。
且说那日柳泽苍的座船遇到台风被激流冲到这儿荒岛,迫得搁浅沙滩,船只虽然破损,幸喜尚无伤亡,柳泽苍和水手们商议,船只必须修理,最少要在这荒岛上耽搁几天,破船上不宜居住,海滩随时可以将船卷去,商议之后;决定将船拖上沙滩,将食物搬下来,到岛上找寻适宜的地方。暂且安营立寨。
柳泽苍和副寨主蒋平根、龙剑虹三人带领了十几个大小头目,作为先头部队,到林中进行搜索。这座荒岛面积不大,但林木却是
极为茂盛,刺人的茅草长得比人还高,众人披荆斩棘,走了一会,面前忽然出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而且发现了一个形式古老的残破堡垒。柳泽苍笑道:“真是天从人愿,正好借这个堡垒来当作营寨,只不知里面有没有人?”当下扬声道:“太湖柳泽苍遭遇风灾,避难至此,特来谒见岛上主人,请借一隅之地。”在柳泽苍的心目中,这堡垒若是有主人的话,十九会是同道中人,不是海盗便是避祸的武林隐者,应该知道他大湖寨主的名头,说不定因此还可以结交几位新朋友。
喊声未了,堡垒的石门果然打开,里面涌出了一大群人,龙剑虹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刹那间,竟自吓得呆了,但见当前一个披着兽皮的怪人,率领着十几个少女迎出来,这些少女,龙剑虹认得好几个,她们竟是七阴教的门徒!
七阴教的徒众,据龙剑虹所知,本来是聚集在雁门关外熊耳山的董家堡的,熊耳山离此数千里之遥,怎的她们竟然来这到个荒岛,而且跟随这个怪人?当真是令她大惑不解!
另外一件更出人意外的是,在那怪人的身边,有一辆独轮车,车上坐着一个满面虬髯,身材魁伟,却穿戴儒中儒服,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这人正是以前在那古庙中被七阴教主用毒焰弹重伤,随后又被龙剑虹一剑削断了左臂的那个“铁扇书生”楚天遥!
龙剑虹叫道:“不好,这是敌人!”就在这时,楚天遥已是一声狞笑,独轮车飞也似的向龙剑虹追来。龙剑虹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如练,向楚天遥的胸口刺去,楚天遥坐在车上,下半身不能动弹,龙剑虹居高临下,这一剑势道凌厉之极,想不到楚天遥虽然残废,武功尚在,举起铁扇一拨,搭上龙剑虹的剑脊,几乎把她的长剑引出手中。龙剑虹吃了一惊,尚幸她这几个月跟随凌云凤学了上乘的剑诀,应变得快,迅即用了一招柔中带刚的剑式,消解了对方的压力,把青钢剑抽了出来,随即展开轻灵的剑法,避免和他的铁扇接触。楚天遥坐在独轮车上,究竟有些不便,他擅长的铁扇打穴之法,威力也因之大减,龙剑虹用游身缠斗之法,反而反客为主,剑剑刺他的要害穴道。但楚天遥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在那柄铁扇上下了几十年的功夫,残废之后,本领虽然稍稍打了折扣,但比龙剑虹还要胜过好多,他一柄铁扇舞得泼风也似,龙剑虹的剑招却也刺不进去,好几次还几乎被他克住。
那披着兽皮的怪人大吼一声,也向柳泽苍追去,柳泽苍道:“阁下尊姓大名,我是太湖的柳泽苍。”那怪人道:“我知道你是太湖寨主,很好,我就收留你做我的一个仆人吧!”柳泽苍大怒道:“岂有此理,你是什么东西,一见面就胆敢出言戏侮?”那怪人哈哈笑道:“我的名字说给你听谅你也不知道,我愿收留你这老匹夫算是抬举你!嘿,闲话少说,你愿意做我的仆人还是宁愿送命,生死两途,由你自择了!”试想柳泽苍是何等身份,怪人的说话激得他七窍生烟,不待话完,柳泽苍的厚背斫山刀已拔了出来,大喝道:“狂夫看刀!”那怪人出掌一击,“当”的一声,击在他的刀背上,竟然把柳泽苍的大刀反震开去,哈哈笑道:“果然有几分本领,很好,我可以让你做我的仆役的班头!”
柳泽苍又惊又怒,厚背斫山刀一摆,一招“三羊开泰”,嗖、嗖、嗖连劈三刀,“三羊开泰”本来是极普通的招式,但经他使出,却是威风凛凛,猛不可当!要知柳泽苍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高手,在这柄大刀上更是下了几十年的功夫,一些普通的招式,他也能使得变化莫测,这一招三式,一刀紧似一刀,狠猛绝伦,完全是拼命的招数!那怪人连退三步,看情形他已不敢用肉掌接刀。
这时大湖副寨主蒋平根亦已上前助战,蒋平根使的是一柄铁桨,两臂有千斤之力,铁桨呼呼荡风,与柳泽苍左右夹击,金刀铁浆,将那怪人的身形,笼罩得风雨不透!
那怪人哈哈大笑,陡然间拔起一棵粗可合抱的树木,只听得轰轰声响,金刀铁桨全都劈在了树上,那怪人猛地把树木一抛,柳、蒋二人都给震开了三丈以外,但柳泽苍那股猛劲,咔嚓一声,却把那棵树木劈成了两段!
一个三角脸形的汉子叫道:“师父,你的兵器!”呼呼两声,两道炫目的金光长虹般的掠过,原来是抛出了一对八角紫金锤。
那怪人飞身一跃,将那对八角紫金锤接到手中,柳、蒋二人喘息未定,那怪人又已跟踪追到,哈哈笑道:“你们还未服吗?我认得你们,这对金锤可不认得你们,再不磕头认我做主人,后悔就来不及了。”柳、蒋二人挥刀舞桨,咬实牙恨,奋力招架,当当巨响,震耳欲聋,不过数招,柳、蒋二人的虎口都已裂开,这怪人的神力惊人,更在他们之上。
这时只听得奔跑厮杀之声,震动了寂静的荒林,原来是七阴教的那班教徒将船上的水手都赶了来,柳泽苍带来的十几个小头目也都给她们包围了。
龙剑虹见势不妙,急忙舍开了楚天遥,她绕着“之”字路退下,楚天遥的独轮车追之不上,冷冷笑道:“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忽地扬声叫道:“姬大哥,千万不可放走这丫头,百毒真经就在她的身上。”
龙剑虹冲入阵中,也扬声叫道:“喂,你们还认得我么?你们的教主已经归天了,阴秀兰姑娘现在金刀大寨,正要去寻觅你们,我和她已结成了异姓姐妹了,你们怎的跟了这些坏人?”那些女教徒呆了一呆,却无一人出声答话,龙剑虹这才注意有一个身材矮小,干瘪青脸,长着一对阴阳眼,相貌丑怪的苗人在她们中间,那班七阴教徒对他似乎非常害怕,不约而同的都把眼睛望着他。
那苗人阴恻恻地冷笑道:“你们是愿意跟我还是愿意去迎立七阴老乞婆的女儿做教主?嘿,你们都哑了吗?你说、你说!再不说我就教你们当真都变成哑巴!”他的手指戳到了两个女教徒的面上,那两个女教徒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叫道:“我们当然是跟你老人家!”那苗人喝道:“既然愿意跟我,那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喝声未了,那班女教徒又动起手来,船上的水手和小头目哪里是她们的对手,一个个都被捉了。
龙剑虹大怒,挺剑就去刺那苗人,那苗人冷笑道:“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龙剑虹一剑刺去,那苗人大袖一扬,龙剑虹忽觉一股异香,沁入肺腑,她连刺三剑,刺到第三剑时,已是浑身酥麻,手臂垂了下来,呛啷声响,长剑落地,跟着就不省人事了。
原来这个苗人名唤姬尤,乃是姬环的养子,姬环年老无子,收了一个远房侄儿做养子,本意是想
?99lib.他承继衣钵的,不料姬尤心术不正,又被庞通等一些坏人引诱,用毒药帮他们做了几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姬环查知,大怒之下,将他赶出门去。当时七阴教主还未投到姬环门下。
姬环的大弟子百毒神君石镜涵暗中和这个小师弟仍有往来,待到七阴教主离开了赤霞道人,改投姬环为师,那时节姬尤已经远走他方,七阴教主未见过他,也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后来百毒神君杀死师父,强奸师妹,七阴教主得传师父的百毒真经,自创教派,石镜涵无时无刻不想夺回百毒真经,因此一方面投靠乔北溟,一方面访查到了姬尤的下落,合谋去对付七阴教主。
姬尤与百毒神君约定在庞家堡会面,却想不到姬尤未到之前,百毒神君已先发现了七阴教主的踪迹,他和楚天遥先后追到七阴教主所驻足的那所古庙,百毒神君与七阴教主两败俱亡,楚天遥也重伤残废。
那披着兽皮的怪人名叫萨力雄,本来称雄漠北,后来因事得罪了乌蒙夫,败在乌蒙夫的一指禅功之下,不能再练内功,于是逃到了海外的荒岛,将外功练到了最高的境界。楚天遥和他旧时交情甚好,受伤之后,心想庞家堡接近金刀大寨,而且堡主庞通又已死了,实是不宜久居,恰值姬尤来到,于是便请姬尤将他送到这个荒岛,依附萨力雄。
姬尤听得七阴教主和百毒神君两命俱亡,大喜过望。在他的心目中,百毒真经本来是他姬家的东西,应该归他所有,他自己也想开宗创派,自力教祖,只因他未到二十几便给养父赶出家门,姬环的使毒本领,他还未学到两成,休说比不上七阴教主,即与百毒神君也差得太远,因此他才肯低首下心,奉百毒神君为尊,唯他之命是听。
现在这两人都已死了,姬尤雄心勃发,立即趁此时机,赶到熊耳山的董家堡去,将那班七阴教门徒收服。姬尤的使毒本领虽然不高,但比起那班教徒,自是胜了许多,加以他有楚天遥协助,用最残酷的手段,慑服徒众,结果除了一小半逃出之外,其余的徒众都变成了他的俘虏,被他带到了萨力雄所住居的荒岛。
其时独臂擎天管神龙正在杭州,由阳宗海的拉拢,和萨、姬二人见了面,管神龙谈到他与乔北溟联盟的事情,乘机游说萨、姬二人也一同加盟,以壮声势,这桩事情,当然一拍即合。当下决定萨、姬二人仍留在那个荒岛,培植势力,待到官军大举进攻叶成林的海上基地之时,他们使可以相机行事。想不到官军尚未发动,柳泽苍和龙剑虹已先来到了这个岛上。
且说龙剑虹中了姬尤的迷香,耳边隐隐听得蒋、柳二人震骇呼叫之声,迷迷糊糊的但觉遍体酥麻,动弹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一片沁凉,睁开眼睛,只见已是置身在一间阴沉沉的大屋之内。太湖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二人,双手反缚,也在一旁,面如金纸,眼现血丝,看来伤得不轻。原来他们二人合战萨力雄,本就处在下风,一见龙剑虹被那苗人所擒,心神更乱,不过数招,便给萨力雄磕飞了他们的兵器,跟着用大摔碑手震伤了他们。
龙剑虹暗暗叫声苦也,再转头一看,更是心惊,只见台阶下黑压压的堆满了人,船上的水手和那十几个小头目,竟然都已被擒,无一漏网。
姬尤喝道:“姓龙的丫头,你花言巧语,骗了七阴教主的百毒真经,还不拿出来么?”龙剑虹冷笑道:“又不是你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你?”姬尤大笑道:“你碰到了百毒真经的正主儿了,还不知道么?”龙剑虹道:“管你是谁,总之你不是个好东西,就休想我告诉你。”姬尤阴恻恻地冷笑道:“你当真不说?”龙剑虹紧闭口唇,不予理睬。姬尤提起了一条皮鞭,冷冷说道:“你不说也由得你,我这皮鞭是浸过毒液的,打在你的身上,教你全身溃烂而亡!”
皮鞭一挥,噼啪作响,看看就要打在龙剑虹身上,萨力雄忽道:“姬兄且慢,先让这丫头看看咱们的厉害!”他撩起虎皮裙子,大踏步走下台阶,凶神恶煞般地扬声喝道:“你们服是不服?一个个过来,给我磕三个响头,矢誓终身做我的奴仆,我就饶了你们的性命!”
阶下的俘虏并
.99lib?没给他吓倒,他话声未了,阶下已是骂声四起:“放屁,放屁!你这半人半兽的怪物也不去照照镜子,什么东西,在我们面前吹大气?”“太湖好汉,宁死不辱!”“要杀就杀,三刀六洞,老子绝不皱眉!要想老子服你,那可办不到!”与柳泽苍同船到这荒岛的人,连水手在内,竟是异口同声,并无一个屈服!
萨力雄纵声大笑道:“佩服,佩服!原来列位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倒叫萨某失敬了!”笑声有如枭鸟夜鸣,入耳钻心,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几十个俘虏的骂声竟被压了下去,连柳泽苍和龙剑虹听了,都觉得遍体生寒,原来萨力雄正以邪
派的“呼魂搜魄”神功,摧毁俘虏的意志。
笑声一止,萨力雄忽地执着一个俘虏,在他喉咙一捏,俘虏的舌头伸了出来,萨力雄闪电般地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一下子把他的舌头割了下来,他动作快到极点,依法炮制,片刻之间,把几十个俘虏的舌头尽都割掉,但听得惨叫之声惊心动魄,惨叫声中还混杂着“卜通,卜通”的躯体倒地的声音。
萨力雄哈哈笑道:“看你们还骂不骂,如再不服,更厉害的刑法还在后头。咄,把活着的关起来,死了的拖出去喂狼。”原来在他割俘虏舌头的时候,有几个人忍受不了这样极度的恐怖,竟自吓死了。七阴教的女徒也吓得魂飞魄散,但萨力雄的命令,她们又不敢不依,只好闭了眼睛,将倒在地下的那几个死了的俘虏拖出去。但萨力雄以恐怖的手段示威,却想不到其中有一个工于心计的头目,闭了气息,假装被吓死的。这个头目便是后来漂流到叶成林那儿,被救起的那个王兆庆。
萨力雄走上台阶,向着柳泽苍、蒋平根猛地喝道:“你们两人怎么说?”柳、蒋二人受了重伤,又被扣了手镣脚铐,身子动弹不得,但当萨力雄走近他们的身前,他们却不约而同的把头颅一摆,向萨力雄的匕首撞去。萨力雄反而给他们吓了一惊,慌忙缩手,哈哈笑道:“你们要找死么,可没有这么容易!”
原来萨力雄貌似野人,实亦颇工心计,要知柳泽苍和蒋平根乃是太湖水寨正副寨主的身份,他要降服柳、蒋二人,目的就在于将太湖的数千义军收为己用,因此,哪肯轻易的杀了他们?当下心中想道:“他们虽然倔强不从,留下来威胁他们的部属,也还大有用处。”硬的不成,便来软的,缩回匕首,又哈哈笑道:“两位果然是视死如归的好汉,不愧是一寨之主,老夫前此冒犯了,留下来交个朋友如何?”柳泽苍骂道:“要杀便杀,休得胡言!老夫何等样人,岂能与你辈魔头称兄道弟!”萨力雄笑道:“柳寨主火气未免太大了,好吧,我给你们先治好了伤,且看萨某够不够朋友。卜绍,你收拾好一间静室给两位寨主,好好的服侍他们。”卜绍便是那三角脸的汉子,是跟随了他十几年的徒弟。柳泽苍受了重伤,大骂了一顿之后,已经是有气无力,只好任他摆布。
姬尤走近龙剑虹身边,冷冷说道:“我可不比萨岛主的仁慈宽厚,百毒真经你交不交出来?再不交出,那些人就是你的榜样!”龙剑虹“呸”了一口,冷笑说道:“你们的狠毒手段我都见过了,不劳你们动手,你再踏上半步,我自会震断经脉!那本百毒真经么,你可休想!”姬尤面色沉暗,手上提着毒鞭,却不敢打下,萨力雄笑道:“哈,你这位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也不爱惜性命?老夫生平最佩服硬骨头的人,好,姬兄,看在兄弟的面上,也饶了她吧。”姬尤志在得到那本真经,所有的种种威吓手段,无非是装模作样。萨力雄和他一个做好,一个做歹,当下也把龙剑虹禁人囚房,叫两个女徒看管她。姬尤还真的怕她自杀,当天晚上,在食物里下了“千日醉”的毒药,使得龙剑虹没法再运真力,有如醉人一般,好套出她的说话。
岂知龙剑虹练的是天山派的正宗内功,“千日醉”虽然厉害,却只能令她消失气力,心头却还保持清醒,她索性假作糊涂,问东答西,一连几日,不论姬尤如何诱迫套问,她都没有吐露出百毒真经被乔北溟夺去的真相。姬尤只当真经是她所藏,既不敢杀她,也不敢折磨她,只好再想办法,令她软化。
龙剑虹刚得安静几天,这一日忽然又被提出了来,只见堂上除了萨力雄、姬尤和楚天遥之外,又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以前在昆仑山上会过面的那个管神龙的大徒弟东方赫,只听得东方赫大声笑道:“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哈,龙姑娘,你在昆仑山上的威风,哪里去了?”
龙剑虹一见东方赫便知不妙,要知她一直瞒着阴秀兰失掉百毒真经的真相,目的就在于迷惑姬尤,有意让他猜疑她知道真经的下落,不敢加害她。东方赫这一来,一切当然戳破。
果然,东方赫说了这番话后,回过头来,立即便对姬尤说道:“姬先生,你现在可以放心了。百毒真经已在乔老前辈手中,乔老前辈神功盖世,百毒真经他看过一遍便不再稀罕,叫我带话给姬先生,请姬先生也一同加盟,将来这本真经,自然要送还给姬尤先生的!”
姬尤恭恭敬敬地说道:“乔盟主如此大恩大德,姬某若得回先父遗书,甘愿为乔盟主执鞭随镫!”说完了这几句话,登时换了一副脸色,向龙剑虹阴恻恻地冷笑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刁滑得很,花了我几天工夫,你都没有吐露半句真话。好,你不是不怕死么,今天我便成全了你吧!”
楚天遥的独轮车忽地滚来,说道:“这贼婢可恶得紧,一刀两段,太便宜了她,且待我先削掉她一臂膊,聊解心头之恨!”他就拔了龙剑虹的佩剑,指着龙剑虹说道:“今日先斩你左手,算是还本,明天斩你右手,算是利息,后天再让你尝尝姬先生的毒鞭滋味!”拔剑出鞘,在龙剑虹面前晃了两晃,露出一脸狞笑,缓缓的向她左臂切下,龙剑虹“千日醉”的药力尚未解除,连挣扎也已没了力气!
却说张玉虎、于承珠等一行人来到荒岛,经过荒林中一片泥沼地带,忽然发现好些杂乱的脚印,谷竹均经验丰富,察看了一番,说道:“这里共是三个人的脚印,一大二小,看来乃是一个男子,两个女子。”张玉虎大为奇怪,心中想道:“柳泽苍的座船中只有龙剑虹的一个女子,若然这些脚印中有一个是龙剑虹的,另外一个女子却又是谁?”于承珠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一个男子,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轻功甚差,另外那女子则好得多,不过也还比不上剑虹。”张玉虎仔细审视,其中一个瘦削的足印,果然陷得特别深,谷竹均道:“这些足印好像是刚留下来的,咱们正好跟着足印追下去。”张玉虎一想,若是龙剑虹陷在此岛,则已将近十日,照此看来,更不会是龙剑虹了,心中益增疑惑。
跟着足印,过了沼泽地带,远远望见一座残破的堡垒,就在此时,堡垒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张玉虎吓得跳了起来,凌云凤叫道:“咦,奇怪。这声音不是龙剑虹,但又却似熟人的声音!”她口中说话,脚步却丝毫不缓,和张玉虎就似两支离弦的弩箭一般,向堡垒中射去。正是:
心悬知己身如箭,未识伊人究若何?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虎跃龙腾 群雄来水泊 波翻浪涌 双剑斗神魔
且说在堡垒里边,楚天遥的独轮车停在龙剑虹的面前,拔出了龙剑虹的佩剑,缓缓的向她左臂切下,龙剑虹“千日醉”的药力尚未解除,浑身乏力,无法动弹,闭上眼睛,只觉那冷冰冰的剑锋,已是触及了她的肌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轰”的一声,一团火焰,烟雾迷漫,杂着嗤嗤的声响,突然从外面飞来,正向着楚天遥那辆独轮车掷去。
楚天遥认得这是七阴教主以前所使的一种最歹毒的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火焰弹,当口他在那庙之中,便是被这毒焰所伤,这才变成残废的。
这刹那间,楚天遥吓得魂不附体,只道是七阴教主诈死,现在突然前来取他的性命。这时,他哪还顾得及伤害龙剑虹,独轮车急忙后退,轰隆声响,独轮车撞到墙上,把楚天遥摔了出来。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剑虹姐姐,我来啦!”
萨力雄发出了两记劈空掌,掌风呼呼,将毒火煽落阶下,但他吸进了少许毒雾,亦自觉得有些昏眩,姬尤急忙塞给他一颗药丸,随即便奔下台阶,大声喝道:“野丫头,我正要找你,你见了师伯还敢无礼么?”
原来闯进来的这对男女,正是周志侠和阴秀兰,他们二人到董家堡去处理七阴教的善后事宜,遇到了逃脱出来的教徒,始知所发生的事变,过半数的教徒已被姬尤掳走了。阴秀兰和周志侠带了一个得力的教徒,一直追踪到这荒岛,堡垒外面把守的教徒,见是教主的女儿来到,当然不敢声张;因此阴秀兰轻轻易易的便闯到了堡垒的腹地,恰好撞到龙剑虹遇难,阴秀兰来得正是时候,一颗毒雾金针火焰弹,便将楚天遥吓退。
阴秀兰和姬尤打了一个照面,她从女教徒的口中知道了姬尤的形貌,知道七阴教便是毁在此人手中,不禁怒火中烧,大骂道:“你是哪门子的师伯,胡说八道!”姬尤哈哈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念在你母亲与我也算得是一脉同源,我可以饶你不死。你还不按本门规矩,叩见尊长么?”阴秀兰怒不可遏,冷笑说道,“好吧,只要你敢受我的礼!”突然低头一磕嗖嗖连声,发出了三支毒箭,箭杆中空、内藏毒粉,跟着喷射出来。
姬尤大袖一拂,将三支毒箭拂开,袖管里也飞出了一团蓝色的烟雾,他的所学和阴秀兰不相上下,两种毒粉,互相克制,彼此都伤害对方不得。
周志侠提刀急上,嗖、嗖、嗖,连劈三刀,周志侠的家传刀法,刀快力沉,姬尤的武功虽属不弱,却是抵挡不住,避开了两刀,第三刀便在他的肩头上划下了一道伤口。
楚天遥这时才看清楚了,来的不是七阴教主,坐上了独轮车,冷笑说道:“哼,原来是你这个贱婢!”他知道姬尤足可对付得了阴秀兰,有恃无恐,拾起了那柄佩剑,又要来伤害龙剑虹。
阴秀兰叫道:“你别顾我,先去救人!”周志侠杀退了姬尤,大喝一声,疾奔过去,拦住了楚天遥,楚天遥冷笑道:“你这小子也要来找死么?”铁扇一敲,周志侠的金刀给他引开,楚天遥扇头一指,点向周志侠的虎口,他的武功在周志侠之上,几招一过,非但化解了周志侠的攻势,而且还连连反击。
周志侠急中生智,突然扑倒地上使出“滚地堂”刀法,咔嚓一声,砍坏了他那架独轮车的轮子,楚天遥下身瘫痪,走动不碍,武功虽强,却是无可奈何。独轮车一坏,他只好盘膝坐在地上,挥扇护身,只有防守之功,毫无进攻之力。
周志侠不再去理会楚天遥,急忙向龙剑虹奔去,还差几步就要跑到,忽听得一声喝道:“好小子,给我站住!”发话的正是萨力雄,他得了姬尤的解药,精神恢复,哪还容得周志侠在此逞强?
萨力雄人还未到,劈空掌先行发出,周志侠但觉一股大力撞来,不由自主地退了三步,说时迟,那时快,萨力雄已是凌空跃起,搂头一抓,径抓下来。
周志侠一招“横架金梁”,刀口向上,迎着萨力雄的手臂。岂知萨力雄的擒拿手法,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人在半空,就在这刹那之间,身躯往下一沉,左掌横击,右掌穿出,但听得“当”的一声,正击中了周志侠的刀柄,萨力雄神力惊人,连柳泽苍都接不起他的掌力,何况是周志侠?给他一击,登时虎口震裂,大刀脱手飞出,幸而周志侠临危不乱,用了一个“脱袍解甲”的家数,避开了萨力雄右掌的擒拿。萨力雄认出了他的金刀家数,哈哈笑道:“你是金刀寨主的儿子么?来得正好,看在你老子的份上,我可以收你做一个从人。”
幸亏萨力雄想把周志侠活擒,用来威胁金刀寨主,因此未曾施展杀手。萨力雄的擒拿手法精妙之处不及娄桐荪,但功力之高则有过之,周志侠使出浑身本领,仅仅解拆了三招,第四招便给他抓着。
萨力雄哈哈大笑,把周志侠一摔,叫道:“徒儿,将他缚了起来!”话犹未了,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陡然问一溜金光,迎面飞到,与此同时,周志侠未曾摔到地上,也给另一个突如其来的老者接去了。
原来正是张玉虎、凌云凤这班人及时赶到,发暗器的是于承珠,将周志侠接去的是谷竹均。
于承珠号称“散花女侠”,金花暗器,厉害非常,萨力雄挥动双袖,腾挪闪展,转眼之间,身上披着的兽皮和一件上衣,已是蜂窝似的,给金花瓣割得破破烂烂,于承珠见金花伤他不得,也自骇然。
其实萨力雄比她更为惊骇,萨力雄的外家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铜皮铁骨,普通刀剑,也难把他刺伤,寻常暗器,根本近不了他,即算沾上了身,也会给他震开,现在给于承珠的金花割破了他所披的粗厚兽皮,身上好几处穴道隐隐作痛,若再空手抵御、实已难以支持。
萨力雄大吼一声,双臂一振,跳出金花交织的网,两边衣袖全给金花削去,手臂上划破了无数道淡淡的血痕。他一跳出圈子,立即抓起了自己的兵器——那对八角紫金锤,就在这时,于承珠运剑如风,也已追到了他的背后。
萨力雄给金花划破了皮肉,未曾伤着筋骨,神力还在,反手一锤,有如怒涛扑面,泰山压顶,只听得“当”的一声,于承珠凌空飞起,原来她已发现此人不可力敌,在绝险的情形下突然使出巧招,剑尖在锤头上一点,借力飞起。说时迟,那时快,她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剑光从萨力雄的头顶削过,萨力雄一锤击上,又是“当”的一声,于承珠已落在三丈之外,萨力雄方觉头顶一片沁凉,原来他那乱蓬蓬的头发,已被削去了一大片了。
这几招性命相扑,迅如电光石火,于承珠虽是稍稍占了便宜,双臂亦已给震得酸麻。喘息未定,萨力雄又再扑到,于承珠使出“穿花绕树”身法,连避数招。萨力雄暴怒如雷,急切间却是无可奈何,但他舞动双锤,金光绕体,风雨不透。于承珠双臂酸麻,剑法的灵活大减,却也不敢和他抢攻。
这时,谷竹均已把周志侠的穴道解开,替他椎血过宫。周志侠喘了口气,说道:“这人厉害得紧,霍大侠没有来吗?”他认为只有霍天都可对付得了,是以有此一问。
谷竹均注目战场,对凌云凤说道:“这人是大漠神魔萨力雄,三十年前曾败在乌蒙夫之手,我只道他已死了,却原来还在此间。此人武功不在管神龙之下,久战下去,于女侠怕要吃亏。”
凌云凤和江湖豪杰们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碰到强敌,都有人提起霍天都来,这次也不例外,凌云凤为他而感到自豪、也为他而感到惭愧,心中想道:“天都啊,天都,别人对你这般重视,期望殷殷,你难道全无感觉。”想到此处,她骤然站了起来,说道:“且待我去试试,若是不成,谷老前辈,你再来吧。”周志侠这才发觉凌云凤在场,放下了心。
凌云凤上场便取攻势,脚踏中宫,青钢剑扬空一闪,立即分心刺去。萨力雄在荒岛上练成了绝顶的外家功夫,本欲复出江湖之后,和乌蒙夫一决胜负的,哪知这次碰到了于承珠,斗了三十来招,尚自无法取胜,心中已是焦躁不堪,这时见又是一个女子杀来,而且出手便攻,竟似毫不把他放在眼内,不禁大怒,心道:“若是我连两个年轻的女子也拾掇不下,还谈得上什么重出江湖?”当下趁着于承珠正在用穿花绕树身法避开之际,运足了十成力道,双锤交磕,向凌云凤两边太阳穴夹击,这一招有个名堂,唤作“金鼓雷鸣”,正是他七十二手金锤中最刚猛的一招。
岂知凌云凤的剑法奇诡之极,看似正面刺来,中途突然变了方向,唰的一声,从他耳门削过,剑锋触及,竟削去了他的一小片耳朵。本来凌云凤这一剑要刺对方的太阳穴的,不仅是想削耳朵而已,但给他的锤风所迫,剑尖歪了少许,失了准头,萨力雄才得以仅伤一小片皮肉。
萨力雄到底是个久经阵仗的人,见凌云凤剑法如此神奇,心中虽是怒极,却已不敢有丝毫轻敌,强自抑下怒气,一锤护身,一锤攻敌,连发三锤,凌云凤给他迫得转了三个圆圈,好不容易,才化解开去,心中亦是暗暗吃惊,这萨力雄果是名不虚传。要知凌云凤的剑法虽然精妙,轻身的功夫则还比不上于承珠,所以她乘敌人心浮气躁之时,可以一剑得手;但在应付敌人强攻的时候,闪避起来,却又比于承珠吃力了。
于承珠得凌云凤替她一挡,缓了口气,精神复振,挥剑攻上,萨力雄使到一招“五丁开山”,双锤轰击,忽觉脑后风生,原来是于承珠用了“穿花绕树”的身法,从空隙处穿入,青钢剑一招“白蛇叶信”,剑尖已堪堪触到了他的背心,萨力雄迫得双锤一分,一锤前击,一锤后挡,虽然化解了于承珠的剑招,但凌上凤所受的压力也相因减弱了一半,足可以应付裕如了。
双剑相联,俨若玉龙夭矫,紧紧裹着萨力雄的那对金锤,金光白光,互相纠结,此退彼进,快逾飘风,但听得呼呼风响,却不闻兵器碰击之声,原来萨力雄这时已不能迫使对方和他硬拼,凌、于二女遂得以舍短用长,以轻灵迅捷的剑法和他游斗。
凌云凤和于承珠联剑抵敌,当然比不上和霍天都那样配合得妙到毫巅,但上乘剑法本来就有共通之处,何况霍天都所创的天山剑法,其中一大部分也是从张丹枫所授的剑诀领悟而来,所以她们二人配合,威力亦是大增。萨力雄的外家功夫虽已练到登峰造极,比之乔北溟却总是逊了一筹,乔北溟可以胜得凌云凤和霍天都的双剑合璧,萨力雄应付凌、于二人的联剑,却是稍处下风。
在凌、于二人和萨力雄恶斗的时候,张玉虎与万天鹏亦分头救人,张玉虎奔向龙剑虹,万天鹏则上去援助阴秀兰,他与姬尤打了一个照面,心头一颤,登时血脉贪张,双眼火红,怒喝道:“老贼,你还认得我么?爹爹啊,孩儿今日替你报仇了!”说到最后一句,突转悲声,那对判官笔也立刻向姬尤点去。
原来当年和管神龙同往暗杀万天鹏父母的那个苗人,便正是姬尤,管神龙因为是赤霞道人的师侄,奉赤霞道人的遗命要杀万家树的;姬尤则因为万家树是七阴教主的好友,同时又为了要和管神龙结纳,所以做了他的帮凶。虽然事隔数年,万天鹏当时年纪还小,但姬尤相貌特别,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面一招,万天鹏便即使出家传绝技,双笔横拖过去,连点姬尤的七处大穴。姬尤大口一张,忽地喷出一股白烟,但与此同时,阴秀兰双指一挥,一粒蜡丸“波”的一声裂开,也发出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姬尤那股白烟本要把万天鹏迷倒的,却给阴秀兰所发的异香解了。
烟雾弥漫之下,但见人影疾分,一声惨叫,万天鹏双笔横拖过去,在姬尤身上戳了四五处伤口,但他因受迷烟一喷,虽然立即得到解药,却也不免稍感晕眩,双笔失了准头,点不正穴道,姬尤虽受重伤,尚未栽倒。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那班七阴教的女徒见到教主的女儿来了,哪里还会助他?萨力雄有心相助,却是自顾不暇。喊声未绝,阴秀兰手起刀落,将他劈翻,万天鹏飞出了一支判官笔,将他钉在地上,眼见不能活了,万天鹏拔起笔来,沉声说道:“爹爹呀,孩儿给你杀了一个仇人了!”想起父母去世的惨状,大笑之后又不禁流下泪来。
阴秀兰眼光一瞥,只见张玉虎正把龙剑虹抱在怀中,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酸,再一看时,方才发觉张玉虎面上惶急的神情,龙剑虹星眸半开半闭,似乎是中了麻汗药的模样。阴秀兰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姐姐。”龙剑虹被张玉虎抱在怀中,无力挣脱,急羞得满脸通红,低声说道:“快放开我,我没事!”阴秀兰微笑道:“不要紧,剑虹姐姐大约是受了千日醉的药力,并无内伤。”掏出一粒解药,给龙剑虹吞下,跟着替她推血过宫。张玉虎道:“多谢阴姑娘。”阴秀兰微笑道:“我替龙姐姐解除药力,要你多谢做什么?”龙剑虹气血畅通之后,体力迅即恢复,一跃而起,说道,“还有一个凶恶的敌人呢,不要说笑了,咱们快去帮忙凌、于二位姐姐将他除了。”
萨力雄以一敌二,本就略处下风,听得姬尤临死的怪叫,更是心神大乱,片刻之间接连受了三处剑伤。幸而他的外家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勉强还可支持,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待张玉虎扑上,立即大吼一声,奋力一锤,将于承珠迫退了两步,从缺口冲出,一锤向张玉虎击下,长臂一伸,跟着圈去。他看张玉虎年纪轻轻,料想功力有限,满以为一锤子便可将他击晕,跟着便可将其活捉,作为人质。正因为他有这个想法,生怕一锤将张玉虎打死,所以只用了五成力道。
哪知张玉虎年纪虽轻,气力却大,萨力雄用了全力,或者可以胜他,如今只用了五成力道,反而被他的刀背一拍,将金锤荡开,跟着使出瑜伽术的“滑”字诀,待到萨力雄的手臂穿过他时弯,他突然滑了出来,反手将他圈住,龙剑虹趁势一剑,“唰”的一声,又在他的背心,划破了一道道长长的伤口。
龙剑虹力透剑尖,要在他背上搠个透明的窟窿,张玉虎也正在用擒拿的手法,要拗断他的手臂。就在这一瞬间萨力雄腰躯一弯,向前撞去,他比张玉虎高出一个头,这一撞正撞中张玉虎的额角,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头颅如铁,只听得“蓬”的一声,张玉虎给他撞得痛彻心肺,眼睛发黑,不由自己地放松了手,跄跄踉踉的直向后退,幸而张玉虎的内功根基深厚,这才不至栽倒当场,但在那片刻之间,亦已
不辨东西南北。
萨力雄这一招二用,在他弯腰前撞的时候,也就同时消解了龙剑虹的剑势,龙剑虹的剑尖从他的背心滑开,刺中了他的肩呷骨,竟似刺中了一块铁板一般,“当”的一声,发出了金属的声响,剑尖微弯,龙剑虹也给那股反弹之力,震退了数步。
眼看萨力雄就要束手就擒,想不到突然生此变化,于承珠见状大惊,运剑如风,急急跟上。
萨力雄害怕于、凌二女联剑的威力,撞退了张玉虎之后,也顾不得再去伤害龙剑虹,脚步不停,夺门逃命。
把守大门的是谷竹均,见萨力雄奔来,急忙一手推开周志侠,一手提起了青竹杖迎胸便点,萨力雄长臂斜抄,谷竹均的竹杖点穴乃是武林一绝,手法奇妙之极,竹杖一颤,闪缩不走,萨力雄这一抄落了个空,“卜”的一声。青竹杖点中了他胸前的“玉龙穴”,萨力雄哼了一声,双臂一振,竟从谷竹均的头顶飞过,出了大门。“玉龙穴”乃是人身大穴之一,若被点中,全身瘫痪,但萨力雄竟似视若无事,谷竹均也不禁骇然。
其实萨力雄心中的骇惧亦实是不在谷竹均之下,他被点中,也几乎闷得透不过气来,想不到今日来的这一班人,老的少的,竟然全是高手,哪里还敢恋战?
张玉虎稳了身形,疼痛稍减;把手一摸,额角上已肿起了好大一块,张玉虎几曾吃过这等大亏,勃然大怒,跟着追出。
萨力雄熟悉岛上地形,转弯绕角,在树林里兜着圈子,于承珠、凌云凤、张玉虎三人衔尾疾追。于承珠轻功最高,但她一人之力,却不足以制服萨力雄,好几次追到身后,都给萨力雄迫开,于承珠没法,只好一面发出金花暗器,阻迟他的脚步,一面等待凌云凤上来。过了片刻,凌云凤也渐渐追近,与萨力雄的距离已不到一箭之地了。
忽听得林中呐喊的声音,几枝冷箭,嗖嗖射来,于承珠把眼一望,只见前面茅草深处,现出一大堆人,围成一个圆圈,好像围捕什么野兽似的,向着圈子中心放箭。这些人原来就是她带来的水寨弟兄,他们见有人奔来,未辨友敌,所以有几支冷箭射到,一见是于承珠,当然立即停止。
可是萨力雄也趁此机会,立即飞奔过去,草丛之中有人叫道:“师父救我!”“萨兄救我!”听声音竟是他的徒弟卜绍和铁扇书生楚天遥。
于承珠叫道:“不可放走此人!”一连串金花跟着发出,萨力雄双锤挥舞,磕飞金花,震落冷箭,但他的手臂也仍被一朵金花掠过,锋利的花瓣,又在他的虎口附近,划了一道伤痕,他稍一迟疑,竟然不去救自己的徒弟,却从那一堆人的旁边掠过,信手抓起两个头目,向于承珠掷来。于承珠怕伤了自己的弟兄,
只好停发金花,接过那两个头目,萨力雄扭头疾跑,转了一个方向,进入一个山洞去了。
就在此时,围着放箭那一群哨兵,又有几个仆倒地上,于承珠顾不得再去追萨力雄,上前一看,只见圈子中间,茅草深处,楚天遥盘膝坐在地上,另一个人倒在他的脚边,身上插了无数利箭,正是萨力雄的徒弟卜绍。
原来刚才在堡垒中恶战之际,楚天遥见形势不妙,趁众人一时间未留意他,以手代脚,悄悄爬出外面,恰好卜绍也抱着同一心思,舍了师父,偷偷逃走。楚天遥拉着了他,半威胁半劝诱的要他背他出去,卜绍一想,自己武功有限,害怕逃不出去,楚天遥虽然残废,武功却极高强,正可以互相利用,便答应了他。
船上于承珠带来的一百名健卒,见于、凌诸人去了许久,尚未回来,料想是在岛上遇到了敌人,便都上岸搜索,发现了他们,一阵箭雨,把卜绍射伤,楚天遥不能走动,被困在茅草丛中。他一面挥舞铁扇,拨开射来的利箭,时不时还用接到的箭,用甩手箭的手法还射回去,射伤了好些喽兵,他武功实在高强,百名健卒,都不敢过份迫近,只好围着他们,密集放箭,就在萨力雄从他们身边掠过的那一时刻,卜绍先给射死了。
楚天遇见萨力雄弃他不顾,又是气愤,又是心慌,大叫一声:“老萨,你好!”说时迟那时快,于承珠已是一朵金花向他飞到。
楚天遥悲愤之极,方自张口大叫,但见金光一闪,便即哑然无声,原来是于承珠这朵金花,打得恰到好处,从他的嘴巴飞入,洞穿了他的喉咙。本来以楚天遥的武功,于承珠一朵金花,还不能要了他的命的,只因萨力雄弃他而去,他心中已是完全绝望,气沮心伤,冷不及防,遂尔丧生。
于承珠叹息道:“想你在武学上也是小有成就的人,可惜不肯听我师父的好言劝告,落得今日如此下场!”叫喽兵将楚、卜二人尸体埋了,继续搜索萨力雄。进入那个山洞,却原来是两头通的,萨力雄早已从另一端洞口逃了,这是萨力雄在岛上布置的一个隐蔽所在,洞口那端通向大海,藏有小舟,于承珠穿出那方洞口,只见海面一片孤帆,早已去得远了。
群雄在这荒岛上住了几天,修理好船只,便即回航。龙剑虹与张玉虎屡经患难,劫后重逢,心情的愉快,自不待言,清晨月夜,两人时常在楼船上并肩倚舷,看大海潮生,彼心荡月,几月来的离情别绪,一扫而空,感情又增进了一层。阴秀兰触景伤情,不无感喟,但她为龙剑虹的心愿已经达成,一丝半缕的辛酸,也迅即被喜悦所代替了。而且周志侠似是不知道她有这一段心事,对她一直很是殷勤,有时反令到阴秀兰感到有点惭愧,因此也就对他更好了一些。万天鹏杀藏书网了仇人,心中也很高兴,阴秀兰有他们二人作伴,也就不感到寂寞了。
在海上航行四天,回到了东海义军的基地——伏波岛,叶成林在海上抗倭,但愿倭氛扫尽,海不扬波,所以将这个岛改名伏波,同时也是仰慕前贤马伏波(援)将军的意思。于承珠等人船到岸边,只见港湾内泊有一艘大船,看样式不似水寨里的,岸边负责迎宾的头目看见他们,大喜道:“于寨主,你们回来了,这可好了。”于承珠道:“怎么?”那头目道:“有人登门挑衅呢,他们按照江湖道的规矩投帖,但石寨主认得他们,说是和军官大有关系的人。”于承珠问道:“来了多少人,几时到的?”那头目道:“共有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独臂老人,到了不过半个时辰,现在正在大寨内,听说要和咱们寨内的英雄较量武功。”于承珠大怒道:“哼,管神龙居然这样大胆,登门挑衅,敢小觑咱们寨内没有人么?”立即率领众人,急急赶回大寨。
寨内留守的副寨主杜子平出来迎接,说道:“叶寨主已和客人们到比武场去了。”张玉虎愤然道:“什么客人,那老残废是阳宗海请出来,暗助官军,专与咱们作对的啊!”杜子平微笑道:“这个叶寨主知道,但叶寨主的意思,可以不沾连官军,就不沾连。他们既是按照江湖道的规矩来找‘碴子’(麻烦之意),咱们也就当作不知,将他们当作客人接待。”于承珠点点头道:“对,我的意思也是一样,顾全大局要紧。”要知叶成林统率义军,占领东海诸岛,为的乃是抵御倭寇,保境安民,外敌当前,他们实是不愿和官军开仗,因此才与前任浙江巡抚暗中订下了互不侵犯的盟约。虽然他们也都料想得到:新任巡抚到后,这个盟约必然破坏,但非到必要关头,他们还是不愿意公开决裂。
张玉虎随周山民、叶成林等历练了这几年,听了这一番话,当然也就明白了叶成林的用意,当下说道:“很好,他们既不肯挑明,咱们也给他来一个心照不宣。按江湖规矩,拳头下讨个公道,这也爽快得很。”
一行人等来到了比武场,刚进大门,便听得管神龙大声说道:“老夫应霍大侠夫妇之约而来,可惜凌女侠尚未回来,老夫这一场只好暂且押后。萨岛主,你和叶寨主的梁子先解决好了。”凌云凤纵声长笑,正想发话,和她一道的太湖寨正副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二人,已是大吼一声,冲进场去。
张玉虎抬头一看,只见萨力雄便在管神龙这方的七八个人当中,在杭州打伤自己那两个人也在其内。原来萨力雄逃出荒岛之后,便到杭州去见管神龙,说了于承珠等人将他逐出荒岛之事,管神龙告诉他:那个金花暗器的女子便是叶成林的妻子,要报此仇,该去找叶成林算帐。管神龙与阳宗海定下计策,要一网打尽义军,阳宗海暂不露面,由管神龙这一班人先去寻仇。萨力雄失了凭依,只有死心塌地的做管神龙的副手,另外邀集了六七个好手,照江湖道的规矩,前来投帖挑战。于承珠他们因为在荒岛修理船只,耽搁了几天,因此萨力雄到了杭州之后再来,仍然比他们先到。
柳、蒋二人一眼瞥见了萨力雄,想到荒岛被辱之事,焉能不怒火冲天?
萨力雄冷冷说道:“两位寨主还想和萨某再比一场么?”凌云凤展开了“八步赶蝉”的身法,越过了柳泽苍,不待他发话,便即接声说道:“管先生早到,云凤失迎了,幸好还来得恰是时候,管先生既指名要与我们夫妇决个胜负,柳寨主请让这场。天都出来吧!”叶成林一手拉住柳泽苍,一手拉住蒋平根,也出来劝道:“两位寨主征帆初息,且歇歇再说。”
柳泽苍究竟是一寨之主的身份,冷静下来,想起了这是按照江湖的规矩比武,若然单打独斗,自己和蒋平根都不是萨力雄的对手,若然混战,那就不但乱了场规,而且有失自己身份,只好退下。叶成林小声说道:“柳老寨主息怒,今日总能替老寨主讨个公道,何须亲自出手?”
霍天都走出场来,正待拔剑,却不料又有一个人越过他的前头,说道:“霍大侠夫妇请让这场,我和管先生有笔帐要算算。请问管先生,小徒成海山与你风马牛不相及,你何故指使门人将他擒了。”这人正是天下四大剑客中名列第三的石惊涛。
管神龙冷笑道:“石老先生此言差矣,令徒是巡抚衙门捉去的,与我何干?小徒在公门服役,受上命所差,你虽是他的师父,也管不着,这笔帐怎么算到我的头上?不过,石老先生既要赐教,管某也准定奉陪。嗯,你们究竟是哪个先上啊?”
张玉虎忽地叫道:“大家都不必争,这一场应该由我先上,嗯,牛鼻子臭道士,你还不出来么?张某向你讨那一掌的利息来了。”后面这几句话,他是指着一个黄冠道士说的,原来这个道士就是那日在孤山用铁砂掌打伤他的人。
那道士大怒喝道:“好个小贼,你怎么出口伤人?”冲了出来。管神龙冷冷说道:“你们可是要混战么?哪个要来就冲着我来吧!”叶成林朗声说道:“诸位稍静,听我一言。今日按照规章比武,谁和谁有梁子的,总有时间在场内可以解决。张兄弟和这位道爷是本身的梁子,第一场理该先让给他们。管先生,你是你们这方的主脑,我们等下再瞧你的压轴戏。并请你放心,你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我们绝不会以多欺少。”叶成林说得有理,众人便都退下,场中只剩下张玉虎与那个道人。
这道士法号大雄,铁砂掌的功力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不过,他那日之所以能伤得了张玉虎,却是因为张玉虎在经过一场恶战之后,同时另有一个管神龙的徒弟和他一道,两人埋伏在孤山隐僻之处,出其不意的突然发难,才把张玉虎打伤的。他见张玉虎指名向他挑战,心中实是不无惧意,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张玉虎一开口又先骂了他,他自是不能避战。
两人立好门户,张玉虎喝道:“发招吧!”大雄道人脚跟一转,打了一个盘旋,左掌一引,登时幻出重重掌影,突然大喝一声:“小贼领死!”右掌用实,呼的一声,按到了张玉虎的胸前。
他使出迷踪步法,又先用了无数虚招,这才突然一掌打实,本来是使得十分机诈,厉害非常,哪知张玉虎经过了一次教训,早已识破他的伎俩,将计就计,对他那些想迷乱眼神的虚招,理也不理,待到他一掌打实,张玉虎身形一晃,摹然间“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这一掌大家都看得分明,张玉虎在退步晃身之际,还是慢了半分,没有避开,竟然给他结结实实地打着了。管神龙这边的人喜不自禁,轰然地喝起彩来!
哪料彩声未绝,只听得“蓬”的一声,大雄道人已摔到了一丈开外。原来张玉虎知道他的铁砂掌功力非凡,硬挡定要吃亏,故此将计就计,晃身避开正面,却用黑白摩诃所传授的印度特有的瑜伽功夫,让他的铁砂掌击中右臂。张玉虎的瑜伽功夫虽未练到上乘境界,但已经可以使到肌肉随意扭曲变形,大雄道人根本不识这种功夫,一掌击个正着,方自心喜,忽觉滑不留手,对方的手臂摹然间圈了起来,幸而他见机得早,急忙撒掌伏身,但对方的圈手虽然及时化解,跟着来的一拳却无法避开,张玉虎这一拳也是黑白摩诃所传授的最上乘的拳术,和少林寺的罗汉拳同出一源,名为龙拳,大雄道人虽然功力稍胜,却也禁受不起,摔得委实不轻。
大雄道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紫面涨红,拔出一柄黑油油的短剑,喝道:“干脆在兵刃上一决死生!”张玉虎纵声笑道:“妙极,妙极!你牛鼻子划出的道儿,我一准奉陪!”阴秀兰叫道:“张大哥留神,这是一柄毒剑!”张玉虎道:“我知道啦!这种下三滥的毒剑,还未曾放在我的心上,牛鼻子,发招吧!刺得中我算你本事!”
大雄道人的毒剑被对方喝破,不由得老羞?99lib?成怒,大喝道:“道爷用什么兵刃,你管得着么?小贼看剑!”呼的一声,振臂刺出,带起了一股腥风,劲道还当真不弱。张玉虎见这道人挨得起自己一记龙拳,虽然对他的毒剑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其实亦是不敢有丝毫轻敌。
刀剑相交,但听得“当”的一声,张玉虎的身形似乎有点儿站立不稳,接连转了两个圆圈,大雄道人觑个真切,喝一声“着!”短剑顺势一旋,截腰斩肋。张玉虎刚好转到他的侧面,这一剑横拖过去,本来非中不可,哪知张玉虎的身法奇妙非常,就在那刹那之间,身形竟然转了一个方向,大雄道人的毒剑贴着他的肋旁穿过,连衣裳也没有沾着。大雄道人心头一凛,但他久经阵仗,变招也机警非常,趁着张玉虎身形未稳,刹那之间,便疾风骤雨般的接连刺了三剑,这样近身搏斗,实是凶险非常,但大雄道人打的乃是如意算盘,他的短剑用毒药淬过,见血封喉,伤人立死,所以他明知张玉虎武功了得,却也冒险抢攻,但望在近身缠斗之中,能刺中他一剑。心想:我若给对方祈中一刀,最多是受重伤,他若给我刺中,那就非死不可!
岂知张玉虎早已识破他的伎俩,故意示弱,却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令到对方的攻击,剑剑落空,大雄道人连喝了三声“着”,却连剑尖也没有碰着人家,心中不由得慌了。张玉虎蓦然飞身跃起,舌绽春雷,也大喝一声“着!”抖起缅刀,凌空斩下,大雄道人用一招“举火撩天”,使出浑身气力,横剑上封,他自恃功力比对方稍胜一筹,满以为这一剑纵不能将对方的兵刃磕飞,最少也可以化解,哪知就在刀剑即将碰着之际,张玉虎身形一沉,忽地刀锋一转,寒光闪处,竟然拐弯削来,“咔嚓”一声,将大雄道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削了。原来张玉虎的刀法和任何一派都不相同,他是用师父的“百变玄机剑法”化到刀法上来的,刀剑的路数大不相同,大雄道人以对付单刀的方法应招,哪里封架得住,更兼张玉虎的缅刀可柔可刚,一抖开来,可以伸长数寸,高手比斗,相差不过毫厘,大雄道人只给削去两只手指,已经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这一回是水寨中的弟兄轰然喝彩,哪料彩声未绝,只见大雄道人的那柄短剑已是脱手飞出,向张玉虎胸膛插来!
大雄道人这一手临危掷剑,有个名堂,唤作“辕门射戟”,乃是败中求胜的毒招,对方在大胜之后,稍一疏忽,便会着他的道儿,只要给他的剑尖划破一点皮肉,性命便完了。
于承珠站在场边,给张玉虎掠阵,见状大惊,正要使出金花暗器,就在这刹那间,只听得一声惨叫,已是有一个人中剑倒地,出乎意外,这个人竟不是张玉虎而是大雄道人!
本来大雄道人的功力比张玉虎稍胜一筹,距离又近,这一剑张玉虎纵能挡开,不致被他插入胸膛,也非受点轻伤不可,他的剑是用毒药淬过的,划破皮肉的轻伤,亦已是非同小可了。幸而他脱手扔剑的时候,也正是他手指被削的时候,拇指食指削掉,不但失了准头,劲道亦大为减弱,张玉虎却是用尽十成功力,所以一磕之下,便将他的毒剑磕得反射回去,插入了他的肩头。
大雄道人的惨叫声中,两条人影凌空飞起,一个是与大雄道人同来的好友——胖金刚符大元,一个却是张玉虎这边的神医谷竹均,谷竹均后发先至,落到场心,一弯腰便即骈指如戟,向大雄道人的胸口重重戳了几下。
符大元大怒喝道:“岂有此理,你、你——”刚说到一个“你”字,忽见大雄道人坐了起来,向谷竹均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感激的神气,嘴唇微微开阖。符大元站在他的身边,隐约听得他含含糊糊的似乎是说出了“多谢”二字,符大元猛然省悟,满脸通红,喝骂之声也便突然停止。
原来大雄道人剑上的毒非常厉害,中了毒的血液,一流入心房,纵有解药也不能救,他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害人不成,反为害己,受伤之后,既不能运功闭穴,又不能自敷解药,只有等死的份儿,幸而谷竹均来得及时,他深明医理,迅速闭了他的穴道,随即用金针吸出毒血,这才笑道:“好了,你自己回去服药吧!这口剑太过歹毒,以后最好还是不要用它。”
符大元起初以为谷竹均是乘人之危,哪知他反而救了大雄道人的命,不由得大是尴尬,谷竹均拱手说道:“贵友已没事了,请回去吧。”
符大元眼珠一转,忽道:“我既已下场,怎好空回,说不得只好向你老领教几招!”他不向谷竹均道谢反而向谷竹均挑战,旁边的人都不值他的所为,谷竹均也有点诧异。
原来这个胖金刚符大元和刚才那个大雄道人乃是一对搭档,在甘凉道上合伙做没本钱的生意,他们并无党羽,做的没本钱生意也特别到极,乃是专干黑吃黑的勾当,若有哪处山寨劫了大宗的财物,给他们知道,他们就要去抽三成的“彩头”。符大元有一身精纯的武功,大雄道人的毒剑更为厉害,黑道中人无不闻名丧胆,一见他们来讨彩头,无有不依。谷竹均知道他们的来历,也知道大雄道人的兵器虽然歹毒,却是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刚才才救他一命,同时也是想藉此化敌为友,哪知符大元跟着便向他挑战,颇出他意料之外。
符大元双掌一搓,掌心上隐隐有红云流转,朗声说道:“久闻谷先生的竹竿点穴乃是武林一绝,俺今日就凭这双肉掌试接几招。”谷竹均道:“多谢符舵主在老朽脸上贴金,符舵主的混元霹雳掌老朽也是久仰的了。不必客气,请先赐招。”
符大元猛地双掌一拍,随即击出,果然是声如霹雳,势若奔雷,谷竹均的长衫都飘了起来,双方的身法都快到无以形容,就在这刹那间,只见谷竹均身移步换,青竹竿一抖,反点符大元虎口,符大元大喝一声,一个“跨虎登山势”,左掌如刀,向竹竿削下。谷竹均招数未曾用老,急急掣回,竹竿一颤,方位立变,点到了符大元的肩井穴,符大无霍地一个“凤点头”,右掌拍出,立即又把竹竿荡开了。
谷竹均的青竹竿长达八尺三寸,弹性甚强,横敲直戳,左右转弯,无不如意。武林中对点穴的兵器有两句话道:“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短兵器点穴,最为凶险,长兵器点穴,则对方最难招架。但长兵器点穴却比短兵器点穴难用得多,普通的点穴蹶不过二尺八寸,像谷竹均这支青竹竿长达八尺三寸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而且他把那青竹竿就使得如同自己的手臂一般,迅捷轻灵,变幻莫测,群雄都在看得暗暗喝彩,尤其是会点穴?99lib.的人,更是聚精会神,生怕走漏一招。但于承珠站在场边,却见到了谷竹均的眉头打结,脸上的神情也似乎有些异样。正是:
竹竿点穴真神技,掌力沉雄更足惊。
欲知两人胜负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血雨腥风 岛屿遭劫火 天罗地网 奸贼布阴谋
原来谷竹均的竹竿点穴固然是精妙非凡,符大元的掌力也是沉雄之极,谷竹均的竹竿点到他的跟前,就给一股无形的潜力,震得歪了准头,好几次险些给他抓着。旁边的人看来,但见两人兔起鹘落,掌似奔雷,竿如掣电,进退攻守,变幻莫测,胜负难料,其实谷竹均已是暗暗为敌所掣。
对方的功力之高,大出谷竹均的意料之外,但还有一点更出意料之外的是,以对方掌力的雄浑,有好几次若是双掌的掌力用实,便可以令得?他的竹竿被夹在当中,撤不回去,但恰恰就是少了那一两分力道,谷竹均才得以化险为夷,这等微妙之处,第三者看不出来,谷竹均却是自己知道,禁不住心中一动。想道:“要不是他的功力恰好就差这么一分,那就是有意让我了。”对方的用意一时间无法判明,谷竹均仍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两人越战越紧,符大元魁梧奇伟,谷竹均瘦削清癯,一胖一瘦,恰好相映成趣,两人的身法都利落之极,此进彼退,忽合忽分,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战到分际,忽见两条人影同时纵起,谷竹均青竿一戳,“嚓”的一声,戳中了符大元的身体,符大元一个踉跄,向前冲上几步,呼的一掌拍出,就在这同一时间,两人一齐倒下。两方的人都吃了一惊,但还未来得及奔出场心,只见谷、符二人又已同时跃了起来,符大无抱拳说道:“谷老先生点穴神技,符某今日心服口服!”谷竹均也施礼说道:“符老师的混元霹雳掌果然名不虚传,老朽承让了。”
符大元退了下来,说道:“管先生,符某兄弟二人,今日双双落败,殊感汗颜。大雄道兄急待疗伤,我在此问亦已无能相助,就此告退。叶寨主,可否借一只快船,送我们二人出去?”叶成林道:“接送客人,这是我们份内的事,不劳吩咐。”立即唤了一个头目,负责将他们护送到杭州去。
管神龙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多谢两位朋友帮忙!”声音难听之极。
原来符大元感激谷竹均救他义兄的性命,确是有心让招的。他深知管神龙这次邀来的人个个厉害,怕谷竹均在其他的人手下吃亏,所以才亲自向他挑战,张玉虎刚才不知道他的用心,倒是错怪他了。
不过,以谷竹均的功力和精妙的竹竿点穴神技,即算符大元不让,他最少也可以支持三五百招,所以符大元后来对谷竹均深表佩服,那倒也不是客气之言。
谷竹均战到后来,当然知道了对方是故意让招,他也有意让回对方一下,最后那一招符大元卖个破绽,他本来可以点对方胸口的璇玑穴的,却故意把竹竿偏旁滑开两分,并与对方同时跌倒,算作是个不胜不负的两平之局。
像他们这样的高手,彼此暗暗让招,等闲之辈,亦是看不出来。不过管神龙却是瞧出了破绽,因此在符大元告退之后,他面色越发沉暗,对自己人冷冷说道:“哪位朋友想走的,现在还来得及,不管出不出手,管某都心领盛情,无需敷衍!”
萨力雄道:“姓符这个家伙以后咱们再找他算帐,大哥不必动怒。反正哪位是真心捧场的好朋友今天总可明白。小弟先去找回一场。”
萨力雄出场挑战,群雄均是心中一凛,虽然他是于承珠和凌云凤的手下败将,但若然以一对一,恐怕只有霍天都和石惊涛或者可以胜得了他,但霍、石二人都和管神龙约好了要比一场的,不好更改。而照正式的比武规矩,除非是双方同意,否则不能以二敌一。
石惊涛正在踌躇,叶成林走了出来,说道:“久仰萨老前辈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在下不自量力,请试几招。”萨力雄哈哈笑道:“叶寨主亲自赐招,那是最好不过!发招吧!”
群雄见叶成林亲自出马,都是怔了一怔
藏书网,心中忐忑不安。叶成林是金刚手董岳的衣钵传人,所练的金刚大力手正是外家的绝顶功夫,本来是对付萨力雄最适当的人选,但因为他是一寨之主,所以大家起初都没有想到他。
叶成林道:“前辈远来是客,主不悟客,请先发招。”萨力雄道声:“有僭。”双臂一振,骨骼格格作响,呼的一声,猛地一掌发出。
萨力雄比叶成林高出一个头,这一掌拍下,当真有如泰山压顶之势,叶成林不慌不忙,双掌合抱,挥了一个圆圈,左掌一迎,右掌一攮,只听得“蓬”的一声,叶成林向后连退三步,地上现出六个深深的脚印,萨力雄也晃了两晃,向左侧滑出丈许之地,才稳得住身形!
原来叶成林见萨力雄一掌击出,便自知功力不及对方,好在他是内外兼修,右手用的是大力金刚手,左手用的却是绵掌功夫,金刚手至刚,绵掌至柔,绵掌一出,卸开了对方的一半掌力,接着使出金刚掌力,就势反击,把萨力雄这一记力逾千钧的重手法恰巧化开。可惜他的绵掌尚未练到最上乘境界,要不然在这一招之内,便可以克敌致胜。
双方对了一掌,彼此都是暗自心惊,叶成林心道:“这厮的外家功夫,果然登峰造极,难以力敌!”萨力雄见对方不过三十左右,竟能将自己的重手法轻描淡写的一举化开,更是凛然!
两人一退复上,打了一个盘旋,叶成林双掌一分,斜身上步,左掌横挡,右掌一挥,蓦然间化掌为指,势捷如电,一个变招,双指径点萨力雄腰胁的“归藏穴”,他自知功力难敌对方,所以这一招仍是用金刚手为主,而以精妙的重手法点穴为辅,萨力雄要避他点穴,一受牵制,掌力便不能尽量发挥,但听得“蓬”的一声,叶成林凌空飞起,萨力雄也“哼”了一声,倒跃三步,仍然是各不输亏。群雄抹了一额冷汗!
于承珠看得又惊又喜,惊者是对方神力惊人,久战下去,只怕叶成林终要吃亏,喜者是丈夫的金刚掌力,
已练到了超乎自己的估计之外,虽然他第一次以绵掌为辅,第二次以点穴为辅,卸开了对方的几成掌力,但这两招他都敢以单掌硬接外家的第一高手,这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在群雄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叶成林抖擞精神,与对方展开了恶战,愈战愈烈,掌风起处,石走沙飞,场边围观诸人,身不由己的向后直退。过了一盏茶的时分,但见叶成林汗如雨下,萨力雄喘气的声息,亦已可以听得出来,这时,不但于承珠,就连凌云凤与张玉虎诸人,也都已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叶成林稍有疏失,后果难以想象!
激战中忽见萨力雄大喝一声,猛施杀手,左掌划了半个圆弧,右掌呼的一声推了出去,叶成林守护前胸的右掌竟给荡开,脚步虚浮不定,说时迟,那时快,萨力雄蒲扇大的巨掌,已按到了他的胸前,石惊涛叫声:“不好!”急忙奔出!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场中形势已是倏的大变,只见叶成林回身侧步,左拳一架,右掌轻飘飘的发出一掌,看似毫不着力,萨力雄那庞大的身躯竟然给他震得飞了起来,随即听得叶成林“哼”一声,身形一晃,向后便倒!
石惊涛来得恰是时候,一把将他扶住,那边萨力雄之败却是管神龙诸人始料之所不及,接应稍慢,竟让萨力雄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叶成林自知难以持久,故意卖个破绽,诱对方猛攻,就在那一刹那间,他使出了最上乘的金刚掌法,连拍三掌,一、三两掌,似实实虚,第二掌却似虚反实,看似轻飘飘的发出,其实却是聚了十成功力,这三掌虚实接替,奇幻莫测,正是董岳“大力金刚掌法”的镇山之秘,得他衣钵真传的只有叶成林一人,萨力雄虽然是身经百战,却也冷不及防的着了道儿。但他的功力究竟是比叶成林高出许多,所以叶成林得手之后,仍然给他的反震之力推倒了。
本来两人若是同时倒地,也还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叶成林得石惊涛伸手一扶,身形立即站稳,而萨力雄已是跌了个四脚朝天,他属于前辈身份,即算打成平手,亦已难堪,何况当场栽倒?哪还好意思再斤斤争论是败是和?
叶成林道声:“承让。”忽见对方一人挺剑奔出,冷冷说道:“叶寨主真好功夫,待你养好了伤,管某再向你教教。”顿了一顿,随即转过头来,对石惊涛道:“石老头儿,你既然下了场了,那就不必再回去了。”
管神龙怒气冲天,甚替萨力雄不值,可是对方的人出来救死扶伤,并不犯规,他却不能说是石惊涛不对,因此只好一面出言向叶成林嘲讽,一面向石惊涛挑战。
叶成林微笑说道:“少许轻伤,并无大碍,多谢前辈关心了。待两位比过剑后,老前辈若是尚有余力,晚辈自当奉陪。”
叶成林退了下来,于承珠悄声问道:“当真没有受到内伤么?”叶成林笑道:“不会比那姓萨的更重。”于承珠按他的脉腕,知他果然只是受了一点外伤,这才放下了心。
场中石惊涛哈哈笑道:“我本来就不打算回去,只要你留得住我,我这几根朽骨尽可以埋在此间。”“唰唰”两声,两人的长剑同时指向对方!
石惊涛是正派剑客,习惯已成自然,虽在与强仇大敌赌胜争锋之际,起式之时,仍忘不了向对方表示礼貌,长剑指出,剑尖立即向下一点,这招有个名堂,唤作“朝天一炷香”,乃是向平辈高手表示敬意的。
管神龙却不管这一套,他抢先一步,挽了一个剑花,霎然间运劲刺出,“当”的一声,荡开了石惊涛的长剑,剑锋直刺石惊涛的手腕,这一招又准又快,石惊涛料不到他完全不讲江湖礼貌,出手便施辣招,险些吃了大亏!
幸而石惊涛经验老到,临危不乱,一缩手剑锋掠下,管神龙刺了个空,登时攻守易势,石惊涛的长剑挽了个剑花,顺势削去,削到了他的膝盖。
管神龙赞了个“好”字,身躯平空拔起,石惊涛一剑从他脚下削过,说时迟,那时快,管神龙在半空一个倒翻,头下脚上,已是向他冲来,石惊涛急急变招,横剑一封,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的之声,两条人影倏的由合而分,两柄长剑各自挨肩擦过!
石惊涛大怒骂道:“好狠的老贼,俺石某错把你当作一个人了。”长剑一圈,展开“惊涛剑法”,直迫过去,这番再度交锋,哪里还有丝毫客气!
石惊涛是与张丹枫、乌蒙夫齐名的剑客,花了几十年心血,创了这套“惊涛剑法”,施展开来,端的有如惊涛骇浪,剑光一圈接着一圈,连绵不断,排山倒海般的攻来,管神龙踏九宫八卦方位,步步后退,但出招却沉稳异常,只听得他剑尖上生出嗤嗤的声响,两人踏过的地方,砂石都好像遇到旋风一般,卷成柱状,旁观诸人,功力稍差的,被这风砂遮眼,连看也看不清楚了。
一方攻得猛烈,一方守得沉稳,过了一盏茶的时分,仍然胜负未分,管神龙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想道:“这老儿年纪比我还大,精力的旺盛,竟然不逊少年!”本来采取攻势的一方,比较耗损气力,但石惊涛猛攻不已,兀是毫无衰竭之象。不过,管神龙在他强攻之下,步法剑法亦是丝毫不乱。石惊涛也不禁骇然,心中想道:“怪不得他的师叔赤霞道人,当年敢向玄机逸士挑战,这套剑法,在邪派之中,确要算他第一了!”两人施展出平生本领,双剑夭矫,一进一退,转眼间已过了百招!
于承珠与凌云凤并立场边,看到精彩之处,都不禁暗暗喝彩。于承珠有点担心,说道:“石老前辈年纪究竟大了,久战下去,气力上只怕总要吃亏。”激战中,忽见石惊涛唰的一剑,管神龙招架不及,竟给他刺中,于承珠大喜,忽听得凌云凤叫声:“糟糕!”于承珠彩声未曾出口,不知怎的,倏然间场中已是主客易势,受伤的竟不是管神龙而是石惊涛,他的左臂,被管神龙的剑尖划破了一道足有五寸多长的伤口!
原来石惊涛也是顾虑到自己难以持久,攻得不免稍为急躁,百忙中竟忘了管神龙没了左臂,使了一招“双龙出海”,弹指之间,一招两式,分刺管神龙左右两翼,这本来是一招极凌厉极精妙的剑法。但管神龙没有左臂,石惊涛刺向他左翼这剑变了“空招”,唰的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衣袖,这才猛然省觉,可是管神龙已趁此极难得的机会,迅即反攻,把石惊涛伤了。
于承珠大惊失色,定睛看时,场中却又变了一个样子,只见他们二人双剑相交,竟是纹丝不动!石惊涛臂上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滴下来,但管神龙的脸色却比他更为难看,额头上的汗珠足有黄豆般大,也是一颗一颗的滴下来!
原来石惊涛中了一剑,怒气勃生,拼着与对方一决死生,搭上了对方的长剑,以深湛的内功,力透剑尖,将对方的兵刃紧紧粘着,令他摆脱不开!
这一来变成了双方比拼内力,彼此都没有回旋余地,比之刚才的斗剑,还要凶险得多!
但石惊涛究竟是受伤在前,于承珠、凌云凤等人都看得惊心动魄,生怕血流不止,石惊涛要命丧当场。
殊不知对方也在为管神龙担心,石惊涛的功力要比管神龙稍胜一筹,他那方的高手当然看得出来,只怕石惊涛血未流尽而管神龙的内力已先枯竭,那时先丧命的就将是管神龙了。
双方都在为自己人而焦急,凌云凤忍不住向丈夫说道:“天都,咱们试看能不能将他们二人分开。”话犹未了,只见对方一人挺剑奔出,长剑一招“白虹贯日”,向交加的双剑一挑,这个人是个道士,道号“青云”,也是个使剑的好手,他抱着与凌云凤同样的心思,也是想把场中二人的困势解开的。
青云道人长剑一挑,只听得“嚓”的一声,管神龙的“松纹古定剑”向前方偏旁伸出少许,但双剑仍未分开,反而是青云道人的身子像皮球一般的被抛了起来。就在这时,紧接着“当”的一声,霍天都一剑插入,登时把管神龙与石惊涛的两柄长剑分开,石惊涛仆倒在地上,随即跃起,管神龙则跄跄踉踉地退出了六七步,又转了两个圈圈,才稳得住身形。
原来青云道人存有私心,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伤害石惊涛,但他在挑开长剑之时,却比较向石惊涛加重压力,这样就可以使两人分开之后,管神龙马上就可制住机先,立施杀手。
哪料青云道人虽然打了这个如意算盘,可是他本身的功力不够,石、管二人的真力凝聚剑尖,哪里是他挑得动的?剑一触及,反而给震得飞上半空。
管神龙的功力与石惊涛在伯仲之间,青云道人功力虽然不够,但管神龙得他少许助力,却也占了上风,剑尖向前伸出,几乎刺到了石惊涛的胸口。
霍天都的功力实也不足以分开这两大高手,幸在时机凑巧,他一剑插入之时,正是管神龙的长剑向前递出的时候,霍天都立即借着这股劲道,施展上乘内功的“卸”字诀,一牵一引,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容易,轻描淡写的一举便将两大高手分开。
青云道人给抛出三丈开外,虽然摔得不重,却是羞愧难当,管神龙眼看便可以致对方死命,被霍天都这么一搅,功败垂成,也迁怒到霍天都身上,但是他自己这方的人出手在先,霍天都分开他们反而没有偏袒,他找不出藉口来责备霍天都。
这时凌云凤也已到
了场中,管神龙怒火正起,立即朗声说道:“贤伉俪出场,咱们正好再续日前之战。”
霍天都笑道:“管老前辈,你不要歇息歇息么?”管神龙吸了口气,自忖真力虽然耗了一些,最少还可以与他们夫妇厮拼一二百招,他一看天色,大约不须半个时辰,强援便可到来,按照预定计划,他必须拖到那个时候,而自信也可以拖到那个时候,便乐得表现豪气,大笑说道:“管某此战,未曾费力,何须歇息?霍大侠,你也未免大小觑在下了!”
霍天都哪知道他们另有毒计,他不想占管神龙的便宜,斜眼一瞥,见青云道人也持剑在旁,而且也在向他怒目而视,便即笑道:“既然老前辈定要赐教,那么便请这位道爷也上,愚夫妇也是两人,彼此都不吃亏。”
管神龙在杭州楼外楼与霍天都夫妇订约之时,本来是约好由他一人,再斗一斗霍天都夫妻的“双剑合璧”的,他是前辈身份,以一敌二,说起来还是占了晚辈的便宜,如今听霍天都提出要以二敌二,他为了顾全前辈身份,本应维持原议,但转念一想,这样更可以拖延时候,说不定还可以将霍天都夫妇打败,假意考虑一番,问青云道人道:“道兄之意如何?这两位是天山霍大侠霍天都夫妇,他们双剑合璧,曾与乔北溟老前辈打个不分胜负的。”青云道人听说是霍天都,心中凛然,正怕管神龙不肯以二敌二,便即说道:“素仰霍大侠夫妇,联剑对敌,剑法通玄,贫道是久已有心领教的了。现在天色不早,与其分作两场,不如一场结束,霍大侠之言正合吾心。”
石惊涛这时早已退了下去,仍在场边观战,他所受的剑伤,不过是划穿了少许皮肉,敷上金疮灵药,流血早已止了。场中四个人的功力如何,他都曾经试过,笑对于承珠道:“这老残废即使是未曾与我耗了一场,也未必是霍大侠夫妇的对手,如今不自量力,纵然加上了这个牛鼻子,我断定最多在三百招之后,他们也必败无疑。”于承珠见解与石惊涛一样,但转念一想,以管神龙的老奸巨滑,他何以肯在耗损真力之后,仍向霍天都夫妇挑战,不禁心起疑云。
这时场中四人,分作两边,已是亮剑动手。管神龙一声长啸,独臂一振,剑尖抖动,发出嗤嗤声响,霍天都见他在恶战之后,尚有如此功力,亦自暗暗佩服,当下横剑当胸,不敢轻敌,先守后攻。
凌云凤看准了青云道人是较弱的一环,出手便取攻势,青钢剑扬空一闪,划出了半道弧形,一招“玄鸟划砂”,横削青云道人的手腕,青云道人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个使剑的能手,但却也未曾见过这等奇幻的剑法,大吃一惊,急忙回身转步,只听得唰的一声,凌云凤的青钢剑几乎贴着他的手臂削过,幸而他趋避得宜,才免了割腕断臂之灾。
凌云凤一剑不中,紧接着第二剑发出,就在此时,但听得一片金铁交呜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回头一看,只见霍天都与管神龙双剑相交,霍天都的长剑竟是微向下弯。原来管神龙功力深湛,虽是在恶战之后,仍比霍天都高出少许,凌云凤迫得放松青云道人,反手一剑,使出了一招“洪崖拍肩”,双剑合一,威力陡增,登时把管神龙的长剑荡开,一剑上刺双睛,一剑下削膝盖。
管神龙飞身起脚,一招“魁星踢斗”,向凌云凤持剑的手腕踢去,他自失了左臂之后,即一面苦练单手剑法,一面苦练双腿的功夫,以补缺臂之憾。凌云凤运剑如风,喝声:“来得好!”剑势斜抄,前式不变,仍然一剑削下,凌云凤已经避开了正面,管神龙若是身形不变,一脚踢到,那就无异送上来让她削断了。
双方的动作都快到极点,管神龙左脚在右脚背上踏,倏然间改为右脚缩回,左脚撑出,“嚓”的一声,凌云凤的青钢剑正贴着他的鞋底削过,被他撑个正着,凌云凤被这股猛力一震,长剑几乎脱出手去,倒退几步,就在这刹那间,管神龙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当”的一声,又格开了霍天都刺来的一剑。
管神龙仗着多年苦练的连环弹腿的功夫,侥幸死里逃生,吓出一身冷汗,而且,饶是他解拆得宜,亦已被霍天都抢了先手,他身形未稳,但觉背后冷气森森,霍天都如影随形,早已跟踪追到。
凌云凤和丈夫经过几次联剑对敌之后,一次配合得比一次纯熟,管神龙原先估计自己最少可以应付二百招,哪知在五十招过后,便已左支右绌,力不从心。青云道人更是不济,他躲在管神龙背后,随着管神龙的身形,东躲西闪,管神龙已将对方的功势接了十之七八,他仍然感到吃力非常,好几次险些中剑。
群雄看得眉飞色舞,石惊涛掀须笑道:“怪不得张丹枫在十年之前,就断定了霍天都将来必成一代宗师。他的眼力比我高明多了。我刚才还以为管老贼加上个青云道人,应该挡得二三百招,现在看来,用不了一百招便可了结!”
场中越斗越烈,霍、凌二人一剑紧似一剑,双剑盘旋飞舞,端的有如玉龙夭矫,将对击二人完全笼罩在剑光之内。石惊涛的话说了还不到一盏茶时分,猛听得
一声惊呼,青云道人浑身浴血,踉踉跄跄地奔出了六七步,便像一根倾斜的木头似的,一跤跌倒,他那口长剑也早已被削断了!
喝彩声中,忽见一骑快马,冲入比武场来,马上乘着两个高举红旗的汉子,叶成林认得前面一人乃是了望台的守卫头目王德,后面那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守卫的头目手摇红旗,飞驰而来,当然是有紧急的军情待禀报了,叶成林不禁大吃一惊,全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那骑快马直冲到叶成林跟前,忽地一声长啸,口吐白沫,四蹄屈下,显然已是力竭筋疲,那两个摇着红旗的头目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
叶成林这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虽然骤吃一惊,立即镇定下来,方自起疑:“是什么紧急军情,令得他们惊惶如此?为什么要两人合乘一骑?难道是碰到了敌人的突袭,只逃出了两人一骑?”心念未已,只见王德已跪在他的面前,口中“荷、荷”怪叫,脸色非常奇异。
叶成林怔了一怔,喝道:“王德,你怎么啦?”提脚一踢,原来这一瞬间,叶成林已看出了王德是给人点了哑穴,这一脚快如闪电,用了极轻巧的力道,踢在他尾闾的“归藏穴”上,立即把他的穴道解了。
王德叫道:“寨主、敌人……”他穴道方解,说话结结巴巴,有敌人来袭,这本是在叶成林意料之中,他嫌王德说话不清,向另一个头目问道:“来了多少,你说!”
那一个头目忽地一跃而起,就在这时,只听得于承珠急声叫道:“成林,当心!他、他——”话犹未了,那个“头目”倏然问一指戳出,叶成林喝道:“你、你……”陡觉寒意直透心头,全身如坠冰窟,牙关格格打战,刚说得一个“你”字,便即摇摇欲坠。
那“头目”一声狞笑,欺身直上,使一招擒拿手法,来扣叶成林的脉门,叶成林奋起神威,大喝一声,挥掌拍出,可惜他受了暗算,大力金刚手的威力不及平时三成,饶是如此,那头目也给震退了两步,可是叶成林自己亦已支持不住,对了一掌,立即倒地。
就在此时,于承珠发出了三朵金花,避开了叶成林那面,已是从三个方向袭来,那“头目”脚尖一点,使出“黄鹄冲霄”的身法,平空拔起数丈,手挥一柄折扇,叮叮几声,将那三朵金花全都荡开,身法利落之极,在半空中一个转身,翩如飞鸟般的一掠就掠到了龙剑虹面前。
龙剑虹失声叫道:“乔少少!”乔少少笑道:“贼婢,你居然还认得我?”折扇一拨,将龙剑虹的长剑拨回,伸指一戳,龙剑虹武功本来稍弱,且是突如其来,竟然闪避不开,给乔少少一指戳中,也像叶成林一样,浑身发抖,登时倒地。
于承珠使出“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身剑合一,如飞赶至,青光一闪,剑尖堪堪刺到了乔少少后心,乔少少反手一撩,哈哈笑道:“你们已是釜底之鱼,还敢逞强么?”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于承珠运剑如风,唰、唰、唰,连刺三剑,她的武功与乔少少本来是各擅胜场,难分高下,但在她急怒之际,根本就不考虑本身的防御,拼命抢攻,这三剑的威力却是非同小可,杀得乔少少手忙脚乱,他新学成的一门歹毒功夫,竟没有施展的机会。
炮声越来越响,但见通往比武场的道路尘头大起,一彪官军杀了到来,为首一人,哈哈笑道:“十年前的浙东败寇,今日可不容你再逃罗网了!”这人正是阳宗海,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娄桐荪、曲野樵、东方赫诸人。
乔少少趁于承珠的心神稍乱之际,折扇一挥,将青钢剑拨开,反手便点于承珠的“肩井穴”,指尖尚未沾衣,一缕阴冷的寒风先射过来,也幸而有此预兆,于承珠身随意转,使出“穿花绕树”的步法,斜身一闪,立即退出了数丈开外,这时敌人已大举杀到,她要照顾叶成林,顾不得再与乔少少纠缠了。
乔少少在大笑声中,猛地腾身飞起,穿入原来在场外观看比武的水寨头目丛中,掌劈指戳,几个盘旋,登时倒下了二三十人,个个浑身发抖,滚地呻吟,就如患了疟疾一般。
原来乔少少的断臂已得他的父亲用“柳枝接骨”之法给他驳好,不但武功恢复,而且还练成了一门新功夫。他的父亲乔北溟参悟了正宗内功心法,又得药物之助,在那次昆仑大战之后不久,修罗阴煞功便进到了第九重。乔少少功力尚浅,一时间难以大有进境,乔北溟爱子心切,创出了“玄阴指”的功夫传授给他,这门功夫是从修罗阴煞功化出来的,却容易见效得多,威力当然大大不如修罗阴煞功,但出奇不意的点中敌人,虽是一流高手,也得大病几天,像叶成林、龙剑虹这些未到一流境界的,那就不只卧病几天,而是最少要在三个月之后方能恢复武功的。乔少少练成了玄阴指后,便奉父亲之命,先到杭州与阳宗海相会。
阳宗海定下毒计,由管神龙等人按照武林规矩,来岛比武,将群雄都吸引在比武场中,他便率领官军,乘虚偷袭。他深知叶成林有用兵之能,于是一面布置偷袭,一面授计给乔少少,叫他假扮水寨头目,来暗算叶成林。先由乔少少用轻功潜入岛边的了望台,杀死喽兵,只留下一个头目王德,然后乔少少换了服饰,再点了王德的哑穴。
这样一来,王德当然任凭他的摆布,乔少少遂与他同乘一骑,冲进比武场来,伪作报讯的头目,叶成林认得王德,一时疏于防御,竟受了他的暗算。
这时阳宗海、娄桐荪诸人大举杀入,登时混战起来,曲野樵手舞双锤向慕容华、长孙玉奔去,怒气冲天地喝道:“小贼,追赃的人来了!不还我的金锤,我就要你们的小命!”长孙玉睨他一眼,格格笑道:“你的那对金锤么?对不住,已经熔掉了,吃得残渣都不剩啦!喂,你这双锤是什么打的,值不值钱?”慕容华笑道:“玉妹,你不必再贪心啦,这是一对铁锤,熔掉它也不够咱们三天的口粮。”曲野樵做了半世强盗,铸了一对重达七十二斤的金锤,足足耗了他大半个身家,去年给慕容华师兄妹抢去,直到现在,痛心未过,闻言大怒,立即与他们厮杀起来。
阳宗海对着叶成林的所在奔去,于承珠发出金花,被他打落,阳宗海冷笑说道:“于姑娘,你本来是千金小姐,何苦死心塌地,委身贼人,不怕辱没了祖先么?趁早回头,归顺朝廷,皇上念在故世的于阁老份上,或者可以饶你不死。”于承珠怒到极点,但她要照顾叶成林,却不容她与阳宗海拼命。
阳宗海正说得兴高采烈,猛听得霹雳一声大喝:“无耻狗贼,胆敢猖狂,看剑!”阳宗海听那金刃劈风之声,刚劲异常,心中一凛,反手一剑,回头看时,只见石惊涛须眉怒张,剑尖吐出碧莹莹的寒光,正对准自己的咽喉。
石惊涛在天下四大剑客中排名第三,虽然与管神龙恶斗了一场,武功仍在阳宗海之上,唰、唰、唰,惊涛剑法,连环疾发,杀得阳宗海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娄桐荪见状不妙,立即加入战团,双臂一伸一缩,竟然在剑光飞舞之中,施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抢石惊涛的宝剑。石惊涛身经百战,老练非常,当然没那么容易给他抢去,但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法,冠绝武林,一双肉掌比兵器还厉害得多,他一加入战团,石惊涛也不得不转攻为守。
乔少少用玄阴指的歹毒功夫,伤了二三十个头目,得意非凡,纵声狂笑,眼光一瞥,发现阴秀兰和周志侠正在并肩作战,用梅花针射伤了不少官兵,乔少少狂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教你终归撞在我的手上!”笑声未停,身形疾起,倏的冲到阴秀兰面前。正是:
诡计伤人何足恃?且看天网罩谁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浪涌波翻 伤心基业毁 龙争虎斗 豪气未曾消
阴秀兰飘身一闪,发出了一枚毒雾金针火焰弹,乔少少折扇一挥,只听得嗤嗤声响,杂在烟雾中的梅花针都反射回去,毒雾也给他扇起的一股寒风吹散,乔少少冷笑道:“贱婢,你还有什么伎俩,尽管施展,你越凶我就越要你多吃苦头!”他素来以英俊自负,去年被阴秀兰用火焰弹烧焦了他半边脸孔,如今虽然治好,亦已留下了一大片的疤痕,当真是痛心之极,所以他恨极了阴秀兰,存心要将她活捉过来,慢慢折磨。
龙剑虹内功已有了几分火候,受了玄阴指之伤,虽觉寒冷难当,神智尚能清醒,见状大惊,催张玉虎道:“你快去救秀兰姐姐。”张玉虎略一踌躇,龙剑虹道:“你不去我去!”张玉虎拔出缅刀,回头说道:“虹妹!你自己当心!”一掠数丈,缅刀抖起了一团寒光,脚步未稳,立即便向乔少少猛劈。
乔少少哈哈笑道:“教你们一齐纳命!”铁扇一合,重重一敲,他的武功比张玉虎稍胜一筹,张玉虎的缅刀给他一击,荡了开去,乔少少反手一点,使出玄阴指的功夫,一缕寒风劲射,张玉虎险些给他戳中,好在他也懂得“穿花绕树”的身法,微觉寒意,心念一动,便即闪开,身移步换,迅即又使出了瑜伽术的功夫,左臂一个拐弯,从乔少少意想不到的方位一拳击到。这时,阴秀兰的柳叶双刀和周志侠的大斫刀奋力将乔少少的铁扇迫住,待乔少少感到拳风,已是避之不及,“蓬”的一声,肩背上结结实实的受了一拳。
乔少少大怒,一眼望去,见龙剑虹离此不远,毒计陡生,铁扇一个盘旋,将阴秀兰的双刀拨开,一个飞身,径朝着龙剑虹奔去。
张玉虎大吃一惊,急忙跟上,及时把乔少少拦住,但已到了龙剑虹的身边,龙剑虹这时举步维艰,无法远避,恶战在她身边展开,这样一来,张玉虎为了要照顾龙剑虹,虽然阴秀兰和周志侠随即赶到,加入战团,但也给乔少少占尽上风。
霍天都、凌云凤这时已将管神龙杀退,管神龙带来的那几个人补上空档,将他们包围,但他们震于天山剑法的神妙凌厉,却不敢过份迫近。凌云凤见大势难以挽回,牙根一咬,叫道:“天都,随我来!”双剑纵横飞舞,登时削断了拦在前面的一刀一剑,冲破重围,霍天都心想:“难道她想与我逃走吗?这可不像她的为人呀。”心念未已,只听得凌云凤低声说道:“无论如何,咱们必须把乔少少活捉过来!”
这时已是日落西山,大队军官突破了岛上防卫,正向中心要地杀来,地面沙尘滚滚,人仰马翻,天空群鸟惊逃,夕阳如血,景象更为惨酷。叶成林强振精神,部署好撤退的计划,叫于承珠、石文纨和几个得力的头领代为指挥,交代完毕,已是力竭精疲,浑身发抖,不能言语。
霍天都夫妇双剑合璧,突出重围,凌云凤叫道:“小虎子,这个贼子交给我吧,你们快去掩护叶寨主撤退!”乔少少这一惊非同小可,周志侠的大斫刀正自斫来,他铁扇一合,在刀背上一敲,立即借力飞起,从周志侠的头顶越过,凌云凤喝声:“哪里走!”如影随形,剑挟寒风,堪堪刺到了他的背心。
乔少少反手一撩,将铁扇当作五行剑使,挡了一招,他的武功,以前本来是与凌云凤相差不远,但现在凌云凤的剑术已经大成,招数奇诡变化,人所莫测,乔少少如何还是她的对手?凌云凤长剑一冲,踉踉跄跄的向后直退。
萨力雄手舞双锤来bbr>.援,霍天都将他截住,两人过了几招,不分高下,娄桐荪、阳宗海也急忙舍开了石惊涛,赶来援救。凌云凤脚尖一点,横掠数丈,连环进剑,疾发如风,“唰”的一声,乔少少肩头着了一剑,还幸在他闪避得快,要不然这一剑就要把他的琵琶骨洞穿!
凌云凤一剑得手,暂缓攻势,迅即回身帮助丈夫,萨力雄是他们夫妇的手下败将,一见凌云风回身先自慌了,霍天都夫妇双剑一合,萨力雄不敢接招,双锤舞了个“雪花盖顶”,护着身躯,便往斜侧窜出,但听得叮当之声,恍如繁弦急奏,火星点点,飞溅开来,只在这霎眼之间,霍、凌二人的剑尖已在双锤上碰了十几下,萨力雄被他们赶得没命飞逃,等不到娄、阳二人来援,先自败了。
霍天都断后,凌云凤转身又去追乔少少,阳宗海这方的人,见乔少少被追得如此之紧,都慌了起来,阳宗海眉头一皱,急忙叫道,“不可中了敌人围魏救赵之计,各回原位,务必要活捉叶成林!有我和娄统领接应乔公子,你们不用慌乱!”其实,阳宗海何尝不畏惧霍天都,但他权衡轻重,只好如此安排,而且他自忖和娄桐荪联手,即算抵挡不住霍天都夫妇的双剑合璧,最少也可以招架得个三五十招,后队大军一到,那就可以将敌人一网成擒了。因此,他又大声叫嚷提醒乔少少道:“往外面闯,迎接大军!”
凌云凤衔尾疾追,冲出了比武场,转瞬间将乔少少赶到海岛东北角的一座小山。这时已是黄昏时分,苍茫夕照,暮霭含山,数十步外已是朦胧一片,四面杀声震天。岛中心地带的义军都已开了前方,想是抵抗得非常激烈,官军的后队,一时间尚未能攻入,这座小山是第三道防线,防守的义军早已奉命撤退,因此周围的战斗虽然激烈,这里却是一个真空地带。
乔少少受了剑伤,虽然伤的不是要害,轻功亦已大受影响,想到凌云凤越迫越近,而官军的后援又尚未到来,心中大为慌急,阳宗海遥呼道:“乔公子,你稍为支持片刻,便能转危为安!”乔少少回头一看,只见阳、娄二人从斜刺奔来,距离大约尚有半里之遥,心中稍宽,一咬牙根,狠狠说道:“贼婆娘,我与你拼了!”停下了脚步,反手一撩,“当”的一声,铁扇已搭上了凌云凤的长剑。
凌云凤笑道:“我只怕你不肯拼。天都,你给我拦住那两个贼子,待会儿我再回来与他们算帐。”霍天都道:“好,你留心他的歹毒暗器。”他不知道乔少少已练成“玄阴指”,只道叶成林和龙剑虹是中了他的喂毒暗器,所以才会突然间消失了抵抗能力。
霍天都回身迎上阳、娄二人,冷冷笑道:“阳大总管,一别十年,时间真过得快啊!”十年前霍天都曾把阳宗海杀得弃剑而逃,“天下四大剑客之一”的名头亦从此易主。阳宗海面上一红,道:“听说你在天山勤修剑法,何苦到此多管闲事?我劝你别趁这趟浑水了,你若依从良言,阳某亦愿不记前仇,与你化敌为友;否则,嘿,嘿!你别自恃剑法高强,须知螳臂不足当车,你、你、你自己思忖!”他本来说中了霍天都的心事,但他却不知道霍天都除了潜心武学之外,亦有几分傲气,他好说也还罢了,这么用言语威胁,反而挑起了霍天都的怒火,一声笑道:“十年不见,我以为你多少有点长进了,谁知还是这样狗仗人势么?”青钢剑扬空一闪,立即发招。
阳宗海道:“我好意劝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三字尚未曾说出。但见寒光一闪,剑尖已刺到了他的面前,阳宗海横剑一封,哪知霍天都的剑势似左反右,“嗤”的一声,剑尖已从他的袖管穿过,仅差少许,便要刺中他的手腕,阳宗海大吃一惊,他苦练了十年剑法,想不到与霍天都的距离,却比十年之前更远了。
霍天都使的是新创的“追风六十四式”,正是他天山剑法中的精华所在,招数一发,便如长江大河,浪滚而上,阳宗海挡到了第五招,已被霍天都完全封住。说时迟,那时快,霍天都一招“横江截斗”,将阳宗海的长剑拦过一边,剑锋一指,刺向他的咽喉。就在此时,忽觉微风飒然,原来是娄桐荪袭到,娄桐荪此人老奸巨滑,他见霍天都的剑法精妙非常,直待看过了六七招才敢插手。
他一出手便是分筋错骨的上乘手法,霍天都迫得回剑挡他,他这反手一剑,内中含着三个剑式,娄桐荪急忙缩手旋身,阳宗海缓了口气,上来接了他的这一招,但听得“当当当”三声,这一招虽然接得下来,但已震得虎口流血。
本来以娄、阳二人之力,应该可以胜得霍天都,但霍天都所创天山剑法,奥妙繁复,变化无方,集各派之大成,而又不同于任何一派的剑法,娄桐荪尚未摸到他剑法的变化招数,因此虽然娄桐荪的分筋锗骨手法冠绝武林,也只能等到有空隙可以插手的时候,才敢进招,而霍天都因为要分心应付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也不能太过迫紧阳宗海,这样一来,霍天都以一敌二,彼此均有顾忌,刚刚打成平手。
那边厢凌云凤一剑紧似一剑,却已把乔少少迫得透不过气来,激战中,忽听得凌云凤一声“撒手!”青钢剑点中了乔少少的脉门,乔少少的折扇果然应声脱手,凌云凤左手一伸,立即抓着他的琵琶骨,右手的剑锋抵着他的背心。
阳宗海“啊呀!”一声,趁着娄桐荪与霍天都纠缠的时候,向斜侧跳出,离开了霍天都长剑所能触及的范围,把手一扬,一点金星电射而出,霍天都叫道:“云凤,小心!”就在这眨眼之间,只听得一声凄惨的尖锐叫声,荡人心魄,凌云凤晃了几晃,竟似摇摇欲坠!而就在这时,霍天都也已把娄桐荪杀退,阳宗海一声:“扯呼!”这两人不再理会乔少少,竟自飞逃去了。
霍天都关心凌云凤的安危,亦已无暇追敌,急忙赶上前去,只见乔少少俯伏地上,背上血迹殷红,霍天都问道:“云凤,你怎么啦?”凌云凤道:“你先看看这贼子中的是什么暗器。”霍天都稍稍宽心,知道中暗器的是乔少少而不是凌云凤,他撕开乔少少的衣裳一看,这暗器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由得他不诧异起来!
却原来乔少少所中暗器乃是一朵金花,锋利的花瓣,深深嵌入他的背心,霍天都诧道:“这不是于承珠的金花吗?”凌云凤笑道:“除了承珠姐姐之外,这里哪还有第二个用金花暗器的人?”笑声微微颤抖。
原来阳宗海见乔少少落在凌云凤手中,深恐凌云凤将他作为要胁,不但现在功败垂成,将来乔北溟也会有所顾忌,阳宗海狡毒之极,狠心一起,竟然用了移祸东吴之计,刚才于承珠用金花打他的时候,被他接了一朵,现在就用这朵金花杀了乔少少,他表面上是射向凌云凤,其实他当然知道凌云凤本领高强,暗器伤不了她,那朵金花实是对准了乔少少的背心大穴发去的,乔少少正被凌云凤揪着,背心朝外,无从躲避,糊里糊涂的做了个屈死鬼。这样一来,即算乔北溟将来检验尸体,也必定深信儿子是被于承珠所杀的了。
霍天都虽然忠厚,却不是笨人,稍稍一想,立即识破阳宗海的诡计,冷笑道:“反正咱们已与乔北溟誓不两立的了,任由阳宗海嫁祸好了,何必怕他?”凌云凤苦笑道:“我、我哪里是怕他……”声音颤抖得比前更加厉害,霍天都吃了一惊,凝神向她一瞧,只见她眉宇之间,有一丝淡淡的黑气,不禁失声叫道:“你受了修罗阴煞功所伤了!”凌云凤道:“我被这厮戳了一下,当真是修罗阴煞功么?”乔少少的“玄阴指”与修罗阴煞功同出一源,但威力不过仅等于第二重的修罗阴煞功,所以凌云凤尚能忍受。
霍天都给她把了把脉,说道:“看这征象,应是修罗阴煞功,不过,也许是乔小贼的功力尚浅,你所受的阴毒不算厉害,咱们赶快离开战火,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我替你驱除邪毒吧。”霍天都这年来的功力大进,自信已有把握用内功助妻子疗伤。
凌云凤皱了皱眉,说道:“我受的伤不算紧要,叶寨主正在紧急关头,咱们岂可只顾自己?”说话之间,中见柳泽苍匆匆赶来,原来他是奉了叶成林之命来接应霍天都夫妇的,凌云凤这才知道叶成林和重要的头目已经杀出重围,撤离海岛了。
霍天都仗剑开路,凌云凤紧紧跟着他,阳宗海这班人不知道凌云凤已是无能再战,惧怕他们联剑的威力,哪敢阻拦,柳泽苍指引他们,急急忙忙赶到南面一处僻静的港口,只见叶成林的座船已经离开,靠近港口的几条小战船,都是官军的。
霍天都一声长啸,身形如箭飞出,一掠数丈,踏上了一条小船,手起剑落,早把一个军官的长刀削断,这还是他手下留情,要不然那军官焉能还有命在?那军官通晓水性,见不是路,“卜通”一声,立即跳下水去,船上还有六七个官兵,被霍天都踢翻三个,其他几个也跟着跳水逃生。霍天都夺了这只船,迫令水手划回靠岸,岸上柳泽苍持刀兀立,神威凛凛,保护着凌云凤,十数步外,聚集了一小股官军,采取包围态势,鼓噪声喧,却是不敢迫近,霍天都一上岸,随手撤出一把石子,将前列的十多名官军打得头破血流,登时一哄而散,霍天都扶了妻子下船,柳泽苍是太湖寨主,当然精通水性,驶船有如策马,掌了两柄铁桨,亲自驾驶,小船如箭,冲波而去。
官军水师的船只纷纷追来,千箭如蝗,对准了这只小船密射,霍天都仗剑船头,冲开箭雨,过了片刻,小船已到大海中心,水师的船只渐渐落后,柳泽苍松了口气,放了一支蛇焰箭,一溜蓝色的焰火,直上高空,过了一会,只见海面上也有一支火箭升起,柳泽苍喜道:“叶寨主逃出来了,他们的船就在前面。”原来这蛇焰箭乃是他们联络的讯号。
柳泽苍顺着水势加速划桨,忽听得上空掠过尖锐的啸声,柳泽苍拾头一看,叫声:“不好!”但见一件黑忽忽的东西当头落下,柳泽苍举起铁桨一挡,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大石落了下来,把船板砸穿了一个大洞,幸而有柳泽苍的铁桨一挡,稍稍减弱了它的下压之势,要不然更是不堪设想。
原来那是官军用“折冲车”发出的“石弹”。“折冲车”形如漏斗,石块放在斗中,扳动机头,可以将石头像炮弹般的发出,当时虽有火炮,但火药的威力有限,炮弹打至远处,造成的伤害尚不如“折冲车”的石弹之大,所以官军就用这种武器,追击撤退的义军船只。
石弹接二连三而来,柳泽苍再挡开一块石头,体力不支,震倒舱中,霍天都奋起神力,运掌推开了一块大石,第四块石头落在正中,船上的人虽然及时避开,这只小船已从当中裂开,幸而这时小船又已向前划出了十数丈,第五第六块石头落在水中。
柳泽苍指着前面悬有大旗的船只说道:“这是叶寨主的座船!”话未说完,船中已灌满了水,船身亦已沉到水中,与前面那只大船,相距还有十余丈远!
霍天都左臂挟着柳泽苍,右臂挟着凌云凤,脚尖在船舷上一点,使出了非凡的功力,就在船只沉没的那刹那间,凌空飞起,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先把柳泽苍向大船抛去,他身形下沉几尺,左足在右足脚背一踏,又再拔起,可是还差三丈,未到大船。
在大船船头站着的谷竹均将柳泽苍接过,急忙抛出一块踏板,霍天都落了下来,脚尖沾着踏板,借力再起,这才跳上大船,把谷竹均吓出一身冷汗,暗暗佩服霍天都的技高胆大。
谷竹均道:“凌姑娘受了伤么?”凌云凤道:“没什么,只不过被那小贼戳了一指,天都谨慎,不肯让我施展轻功而已。叶寨主怎么样?”
走进舱中,只见叶成林和龙剑虹躺着,于承珠和张玉虎各自在旁守护,龙剑虹看来伤得较轻,叶成林则是双颊火红,触手冰冷。
本来在受伤的三人之中,若论功力,还是叶成林最高,但他是在和萨力雄苦斗了一场之后,元气颇有损伤的情形之下,再受到乔少少的暗算,而且他是一寨之主,寨破遭危,他纵然能做到临危不乱,但总不能平静下来自己运功,是以反而是他伤得最为厉害。
叶成林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睛,问道:“柳寨主,岛上的弟兄都撤退了吗?”柳泽苍说道:“有石老前辈负责指挥,纵有损伤,想亦不重。”叶成林道:“扶我起来看看!”于承珠道:“你暂且不要挂心……”叶成林道:“扶我起来!”口气比刚才重了许多,于承珠与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妇,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严厉的口气向自己说话,心想这基地是他一手开辟的,也难怪他要最后再看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敢违拗,只好扶他起来。
一眼望去,但见海面尽是官军的船只,岛上火光烛天,浓烟正随风飘来,叶成林眼见自己十年心血所建的基业,毁于一旦,心痛如绞,双眼翻白,大叫一声:“好个朝廷!”一口鲜血直喷出来,晕了过去!
于承珠双手紧紧将他抱住,也吓得呆了。谷竹均道:“这是急痛攻心,并无大碍,可虑的是他所受的阴寒邪毒,乘虚侵人心房。”
凌云凤道:“天都,你还不替叶寨主驱毒疗伤?”霍天都上船之后,本来就想以本身的功力替妻子疗伤的,若是先救叶成林,那就没有余力再助妻子了,可是凌云凤的眼光含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霍天都这时忽然觉得有几分惭愧,在凌云凤的眼光下不发一言,便即伸出手掌,替叶成林推血过宫。
霍天都这时的内功已有了第一流的造诣,手掌贴着叶成林的背心,运用真力冲开他闭塞的穴道,有如一股暖流输送到叶成林体内,将瘀血化开,阴寒邪气随着汗珠蒸发出来,叶成林的呼吸渐见畅旺,面色也渐渐红润了,于承珠这才放下了心,凌云凤也露出笑意,霍天都的眼光和她相接,只觉她的眼光含着异样的温柔,像是对他表示慰劳,也像是对他嘉奖。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动荡了几下,水手叫道:“后舱又漏水啦。”谷竹均解释道:“刚才中了官军的一颗石弹,临时用粮袋堵塞,补得不牢,待我再去看看。”谈起来,霍天都这才知道,叶成林这只座船是在官军追击之下,由谷竹均指挥,迫得仓皇撤退,因而来不及等待他们。
龙剑虹也由张玉虎运用内力替她疗伤,张玉虎的内功自是不如霍天都的精纯,好在龙剑虹的伤也不如叶成林的严重,这时已是精力渐渐恢复了。龙剑虹恢复了精神,二话不说,开口便问凌云凤道:“凌姐姐可有见到秀兰妹妹么,不知她脱险了没有?”柳泽苍道:“阴姑娘、万小侠跟随着石老英雄,料想可以无事。”龙剑虹愁眉稍展,道:“玉虎,脱险之后,你马上去打探她的消息。”霍天都颇为感动,心中想道:“剑虹和云凤,就好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遇到危难,都是先想到别人,怪不得云凤与她如此相投。”
后舱漏水,抽调了两个水手前去修补,航行的速度减弱许多,忽见一条官军的船只,冲波破浪,如飞的赶了上来,船头上站着三个人,一个是管神龙,一个是阳宗海,一个是娄桐荪。
阳宗海哈哈大笑道:“叶寨主,我们又来拜访你啦!”娄桐荪道:“礼尚往来,刚才多谢你的招待,现在我们来邀请你到京城玩玩。”管神龙则扬起独臂,阴恻恻地冷笑道:“霍大侠,咱们两番比剑都被中途打扰,尚未得出个结果来,今晚月白风清,泛舟海上,无以消遣,老朽特来请贤伉俪再指教一场!”
霍天都暗暗叫声:“苦也!”凌云凤中了乔少少的“玄阴指”,虽然不很严重,但已不能使剑,以他一人之力,实是抵御不了管神龙,何况自己这方还有两个病人,而对方的娄桐荪和阳宗海又是一等一的高手。
说时迟那时快,阳宗海那只小船如箭射来,已与大船相接,于承珠拔出青冥宝剑,咬牙说道:“与他拼啦!”就在这时,又一条小船从左侧赶来,于承珠道:“霍大哥,你到那边船头把守,防那只小船偷袭。”于承珠刚刚踏出大舱,只听得管神龙一声长啸,已是身形拔起,飞上船来!
于承珠发出两朵金花,接着一招“峭壁临江”,横剑削出,于承珠知道管神龙的本领高强,若然给他站稳了脚步,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一方面施展金花暗器的绝技,一方面抢先发招,想把他迫落水中。
于承珠这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但对方也来得快极,她前脚刚踏出船头,只听得“唰”的一声,管神龙已是凌空刺下,于承珠剑法虽妙,却吃亏在气力不如人家,被管神龙那股猛力一刺,长剑一旋,青冥宝剑几乎脱手飞出,不由得倒退两步,说时迟;那时快,管神龙的一只脚已踏上船头,身形未定,早挽了一个剑花,一招“白虹贯日”,向于承珠反击,与此同时,于承珠那两朵金花,也从外面反射回来,金光闪处,娄桐荪的身形正自向她扑下,人还未到,那得意如狂的笑声,已震得她的耳鼓嗡嗡作响。
原来管神龙来得太快,于承珠那两朵金花越过了他的背后,却被跟踪而来的娄桐荪用长袖卷去,反打回来,这时管神龙攻她的正面,金花暗器反袭她的印堂,而娄桐荪又从侧面扑来,当真是险到了极点!
于承珠抱着与敌俱亡的心情,不退反进,正要施展两败俱伤的救命绝招,脚步刚刚踏出去,忽觉微风飒然,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一股大力,突然将她一拉,接着听得“蓬”的一声,大船震荡,浪花飞起了一丈多高,于承珠尚未看得分明,但已经知道是有人跌落水了。
于承珠只道是霍天都来应援,身形一稳,睁眼看时,却见霍天都正在另一边船头与一个女子斗剑,与管神龙交手的却是另一个中年男子。
于承珠看得分明,喜出望外,急忙大声叫道:“霍大哥,这是自己人。”她话犹未了,霍天都早已收回宝剑,让出道路,因为他已见到那个中年男子将娄桐荪震落水中,即算没有于承珠提醒他,他也知道是自己人了。
你道这对男女是什么人,令于承珠如此欢喜?却原来是她师母云蕾的长兄,云重夫妇!云重是金刚手董岳的衣钵传人,论起辈份,还是张丹枫的师兄,金刚手的功力当世无匹,比之叶成林那又不知高出多少了。
管神龙使出了最凌厉的剑法,与云重抢占船头的有利地位,但仍是站立不稳,给云重的一双铁掌,迫得他又向后退了两步。云重的妻子澹台镜明笑道:“我许久未曾试过剑了,这老贼的剑法似乎还不算坏,你让给我来打发他,行不行?”
云重笑道:“喏,又有一个使剑的来啦,你愁没有试剑的机会吗?”澹台镜明一看,只见阳宗海正从那边小船跳 6765." >来,大喜说道:“哈,原来是阳大剑客,好,这个对手更妙!”话声未停,阳宗海已扑上船头,澹台镜明不待他脚步立稳,立即一剑刺去。
阳宗海是随在娄桐
藏书网荪之后跃来的,他起步不过仅仅稍后片刻,人在半空,已见到娄桐荪被震落海,大吃一惊,心道:“叶成林的船上竟还有如此高人,霍天都也没有这等功力!”待到看清楚了是云重的时候,更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这时他的一只脚已踏上船头,要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澹台镜明一招“燃
藏书网犀烛怪”刺他下盘,阳宗海举剑一封,他左脚尚未踏实,重心不稳,微向右倾。澹台镜明这招“燃犀烛怪”是专攻下盘的最厉害杀手,剑锋一转,登时戳向他那刚踏下来的左腿,只听得“嗤”的一声,阳宗海的裤管已被澹台镜明一剑穿过。
阳宗海的武功确也不弱,左足一提。画着圆圈踢出,而且就在这瞬息之间,还了一剑,径刺澹台镜明的手腕。澹台镜明道声:“来得好!”一招“龙门鼓浪”,唰唰唰连环三剑,暴风骤雨般的疾攻过去,就在这时,只听得“蓬”的一声,管神龙飞上半空,原来他已被云重的大力金刚掌击中!
阳宗海陡然一震,高手比斗,哪容得心神稍乱,何况他本来就是处于不利的形势的,心中一慌,立即露出破绽,只听得又是“唰”的一声,澹台镜明剑锋掠过,削去了他的一片膝盖,幸而阳宗海知机急退,足蹬船舷,箭一般的倒射出去。
管神龙被震上半空,身形沉下之时,阳宗海正在他的脚底,管神龙在他的肩头上一踩,将他当作垫脚之物,借力飞起,上了小船。再过一会,阳宗海和娄桐荪才从水中爬起,当真是像两只落汤鸡似的,垂头丧气,斗志毫无,七手八脚的急急将小船划开。
澹台镜明道:“可惜,可惜!我正杀得起劲,这厮就借水遁了。”云重哈哈大笑。
霍天都上来与他们见过,各道仰慕之忧,澹台镜明道:“我早已听得张丹枫称赞你的剑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于承珠领他们走入舱中,叶成林早已醒转,见是云重到来,喜出望外,叫了一声:“师叔。”便欲爬起来,云重道:“别动,我替你先治好伤再说。”他的内功比霍天都更为深厚精纯,替叶成林推血过宫,不消一盏茶的时刻,叶成林的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全身如沐薰风,舒服无比,阴寒邪毒,尽皆消散。澹台镜明也同时替凌云凤、龙剑虹二人疗伤,这二人伤得较轻,更易见效。
叶成林谢过云重救命之恩,问道:“师叔,你是怎么来的?”云重面向着于承珠笑道:“是你的师父叫我来看你们的,可惜我还是来迟了一步。”
听云重的语气,似乎张丹枫早已预知水寨有事似的,群雄不禁大为惊诧,心想:张丹枫虽然素来料敌如神,但他远在大理苍山,与此地相隔万里之遥,难道他真有“心血来潮,合指一算,便能知道过去未来”的本领,此事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云重瞧出了众人的疑惑,笑道:“并非张丹枫有先知的本领,他早已不在苍山了。当今的皇帝为了要缓和民忿,迫得为于阁老雪冤,承认他对朝廷有功,并在西湖旁边为他建祠立墓,这事你们是早知道的了。于阁老之冤既雪,当年受此案所牵连的‘叛逆’当然也就不再追究了。”于承珠听到这里,摇了摇头,云重顿了一顿,续道:“朝廷的真意如何,不得而知,最少皇帝的诏书是这样说的。因此张丹枫那没藉的太湖山庄亦已发回,这山庄是姓张和澹台两姓的产业,现在就由澹台的家人看管。张丹枫去年冬天从京都回来,根本就没有再回到苍山,而是在太湖山庄住下。阳宗海这班人大约没料到张丹枫有这么大胆,或许是知道了也不敢去招惹他,他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安然无事。我们夫妇得知这个消息,也在上个月搬到太湖山庄,与他同住。”霍天都说道:“我们正要到苍山去找张大侠呢,好在没有白走一趟。”
云重续道:“张丹枫在太湖山庄,虽然足不出户,但外面的事情,他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丐帮帮主毕擎天本是在山东的,知道他回到太湖,亲自来谒见他,拜谢他当年许他改过自新之恩。张丹枫有毕擎天做他的耳目,探听得最近半月,管神龙等一班高手,云集杭州,浙江的巡抚又换了新人,不久又有阳宗海、娄桐荪这两个朝廷得力的鹰犬也到了杭州,综合这许多消息,张丹枫判断朝廷必将有所不利于义军,是以叫我们夫妇前来报信,哪知阳宗海发难比我们预料的更早,我们还是来得迟了。”
张玉虎道:“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来?”云重双眉一扬,道:“另外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他去应付。这也就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最重要的消息。乔北溟和管神龙这两个魔头,要在崂山定盟……”霍天都心头一震,插口说道:“我正是为这件事要去见张大侠,不过,据我所知,这两大魔头的定盟之期,似乎要在今年八月。”云重道:“不,据毕擎天探到的消息,乔北溟确确实实已到了崂山上清宫,大约是他们将时间提前,好配合官军这次扫荡义军的行动!”
凌云凤道:“怪不得乔少少会与阳宗海他们一同出现,那自是乔老怪叫他前来先帮阳宗海立功的了。”于承珠解释道:“乔少少是乔老怪的独生爱子,刚刚在不久之前死在凌姐姐的剑下。”凌云凤笑道:“不,是死在你的金花之下。”她把刚才的经过说了,并将阳宗海“移祸东吴”之计揭穿,于承珠笑道:“阳宗海之计确实阴毒,如此一来,乔老怪与我们更是誓不两立了。不过,反正他不来我们也要找他的。”张玉虎听得眉飞色舞他说道:“何况有师父他老人家到来,这老魔头尚何足惧?”
云重微笑道:“小虎子,你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你的师父倒有些担心呢。前年乔老怪败在你师父的剑下,曾发过誓若非有把握胜过你的师父绝不出山,你师父猜想他若非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他定然是内功已练到‘正邪合一’的境界!”
张玉虎大声道:“即算他练成了绝世武功,想我师父也绝不会惧他!”
云重笑道:“这个当然,不过,你师父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这番敌人大举而来,他也绝不会轻敌。听说乔北溟还邀请了不少邪派高手前来加盟,所以你师父也发出了英雄帖,由毕擎天差遣他的丐帮弟子就近邀请江湖几省的各路英雄了。你的师父还要亲自去拜访嵩山少林和氓山两派的掌门,请他们助阵。你师父请我转告你们两件事,其一是要叶成林从速撤退,其二是叫你们到崂山上清宫前与他相会,会战那一群南北魔头!现在义军基地已被毁了,撤退这件事不必再提,你们谁要到崂山参加会战的,可与我同去!”
群雄血脉贲张,誓雪此恨,只有叶成林有点神色黯然,于承珠道:“成林,有我前往,也就等如你也在场了,只要能够扫除奸孽,又何须亲手报仇?”两夫妻心意相通,于承珠知道丈夫并非受不起打击的人,他之所以神色黯然,那是因为他要在这次事件之后,负起善后的责任,崂山会战,势必不能参加,他既知道管神龙、阳宗海、娄桐荪这一班人在毁坏了义军基地之后,必定会赶到峙山与乔北溟会盟,因之遂以不能亲手报仇为憾!不过经过了于承珠的善言开解,叶成林也就释然了。
东海义军占据有十三个岛屿,伏波岛这主要基地被毁之后,逃出来的义军转移到其他据点,叶成林暂时在伏波岛五十里之外的一个小岛安身,留下柳泽苍、蒋平根二人帮他善后,其他的人都跟云重前往崂山。
半个月后,这一行人抵达崂山山脚,眼见一场空前激烈的会战便将展开,大家都有点紧张,尤以霍天都心情最为复杂。正是:
血雨腥风无可避,人间哪得有桃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毒手逞凶 神僧遭败绩 玄功解困 大侠显奇能
崂山在青岛背侧,横亘黄海海岸,一面是海,一面是山,黄海中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在山上远远望去,宛如无数屏风,万嶂如屏,千岩竞秀,端的气象万千!可是在这样秀丽的名山之上,却是战云弥漫,众人哪有心情欣赏海光山色?霍天都心中想道:“但愿这是最后一次风波,结束了这一战,我是再也不会在江湖厮混的了。”眼光一瞥,只见凌云凤和于承珠并肩同行,两人都是聚精会神的似乎在搜索前面的道路,再看其他的人也都是一副戒备森严的神气,霍天都忽地感到淡淡的哀愁,心道:“云凤此时一定是想着怎样战胜敌人,看来在这次事情过后,她也不一定肯与我同返天山。”他感觉得到:这几个月来,他们夫妻虽然和好许多,但凌云凤也越来越似属于于承珠这群人中的一个,他们夫妻之间内心的距离,并不因表面的和好而缩短!
走过一个山头,一股山风刮来,风中隐隐有血腥气味,凌云凤忽地叫道:“咦,这是什么?”跳上前去,拨开了一丛茅草,草中有一具尸体,谷竹均失声叫道:“这是天雷剑殷梅阁!”伸手一摸,触体如冰,谷竹均奇道:“脉息尚未完全断绝,怎的便全身僵硬了?”说话之间,忽地打了一个寒噤,但觉殷梅阁身上的冷气竟传到了他的体内,谷竹均霍然一惊,立即醒悟,殷梅阁定然是受了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所伤,全身血液都冷得凝结了。
就在谷竹均替殷梅阁诊治的时间,众人相继发现了许多具尸体,其中有六合枪杜子平,武当剑客屈九疑,山东饮马川寨主诸灵石,河南老武师戴立翁等人,死状都与殷梅阁相同,但除了屈九疑与殷梅阁有一丝气息之外,其他的人都已僵毙了。
群雄目瞪口呆,看这情形,这批人想必都是接到了张丹枫的英雄帖前来赴会的,乔北溟竟然不顾武林规矩,一发现他们入山,便施毒手!
这些人都是谷竹均、于承珠熟识的人,谷竹均老泪纵横,骂道:“好狠毒的乔北溟!”张玉虎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得提防那老魔头的偷袭!”
见此情形,众人当然是均已想到,张丹枫一定是还没有来,否则绝不容许乔北溟如此逞凶。看到这等可怖的景象,又想到张丹枫尚未到来,饶是众人胆气粗豪,也不禁心中惴惴。
一路走来,发现的尸体越来越多,走到第三座山峰“镇海峰”的时候,总计所发现的尸体已经有十七具了!
这十七个人都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但除了殷梅阁,屈九疑之外,后来所发现的尸体也仅只有江南镇海帮的帮主聂冬青一人尚还有些微气息,看来这十七个人都是不久之前受到乔北溟所伤的。霍天都目睹这十七个高手的伤亡,不由得心中感到一股寒意,暗自想道:“乔北溟能在倾刻之间,连毙十七名高手,不问可知,他的修罗阴煞功定是已练到了第九重的境界!”
谷竹均将尚有气息的殷、屈、聂三人搬入一个石洞,向霍天都讨了三颗碧灵丹,说道:“但教他们尚有一息气在,我总得尽力施为。”听谷竹均的语气,对医治他们实在是没有把握,不过聊尽人事而已。于承珠咽下眼泪,留下两个得力的头目协助谷竹均,一行人等,继续登山。
走了一程,到了一处险峻所在,两面山峰,状如合抱,狭窄处仅容得一人通过,忽听得一声长啸,接着轰隆一声,一块大如磨盘的石块从山上飞下来。云重大喝一声,施展金刚神力,双掌一托,将那块大石掷下山谷,满天尘雾,这霎时间,群雄几乎睁不开眼睛,于承珠扬手发出三朵金花,三点金光,从尘雾中穿过,只听得铮铮铮三声连珠密响,同行的人才知道与大石飞下的同时,还有其他暗器偷袭。
霍天都、凌云凤飞身掠起,也就在这刹那?之间,落到那座山峰中间一块横出来的岩石,抬头一看,只见厉抗天在上面大声叫道:“谁上此山,有死无生!”
云重大怒,拾了两块石子便向厉抗天弹去,厉抗天抡起铜人一磕,只听“哎呀”一声,一个躲在厉抗天背后的人被石子打个正着,原来刚才被于承珠打落的三柄飞锥,就是此人所发,只因他生得矮小,躲在巨无霸般的厉抗天背后,所以一时间看不出来。
待众人上到山顶,这两人早已逃开,远远听得厉抗天一声长叹。原来厉抗天对霍天都有好感,他掷下大石之前,先发出啸声警告,继而又出言恫吓,表面看来,似是穷凶极恶,实则是想霍天都因而止步,免得到了崂山顶峰之后,被他师父所伤。
云重拾起一柄飞锥,冷笑说道:“神锥崔宝山也来了,看来乔北溟也邀了不少人呢!”崔宝山是保定暗器大师石三泰的首徒,以能够一手连发十二柄飞锥驰名,这次仅发三柄,自是未尽全力,他料敌不足,先吃了点亏。
众人继续登山,一路提心吊胆,但却不见乔北溟出现,不久就到了崂山的主峰,那座道观——上清宫已遥遥在望,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极为尖锐的啸声,刺得众人的耳膜隐隐作痛!霍天都听出这是乔北溟的啸声,说道:“这老魔头的功力果然又已大胜从前!”云重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从乔北溟那带着杀伐之音的啸声中,进一步的听出了他肝火躁盛、中气迫促的征象,更是诧道:“乔北溟正在和人交手,这人的功力绝不在他之下。看来不是少林寺的方丈,便是氓山派的掌门!咦,奇怪……”话声停顿,凝神又听了一回,于承珠道:“怎么?”云重说道:“和乔北溟交手的不只一人!”于承珠这才知道她师叔感到奇怪的道理,要知少林寺方丈和氓山派掌门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凭着他们的身份,绝不应以二敌一,但设若不是他们,又有谁的功力与乔北溟相当?
好在此际上清宫已经在望,众人怀着好奇之心,加快脚步,不多一会,便已看得清清楚楚,和乔北溟交手的果然不只一人,但却也不是少林寺的方丈和氓山派的掌门。
只见在上清宫前面的那块大草坪上,四边站满了人,中间有三个老和尚正在围着乔北溟厮杀,两个使九环禅杖,一个使玄丝拂尘,乔北溟则是双手空空,时不时一掌砍中禅杖,发出震人心魄的金锵玉振之声,好像他那双手掌竟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打的。
云重低低“噫”了一声,说道:“这是少林寺三大神僧!”少林寺当今的主持无住禅师有三个武功最强的师弟,分任监寺、护经、刑堂之职,法号无色、无我、无相,合称三大神僧,这三大神僧威望极隆,武林中甚至有人传说他们已练到了达摩祖师的“易筋”“洗髓”功夫,不过,几十年来,他们除在本寺授徒之外,从不曾与外界交手,因此谁也不知道他们神功深湛到若何地步?这一番三大神僧联袂而来,已是未曾有之事,而三大神僧合战一人,那更是出人意表了。
这时正是战到了最紧张的时候,云重一眼瞥去,但见中间的无相神僧抖动拂尘,尘尾散开,千丝万缕,就像化成了千百口银针,乔北溟全身穴道都在他拂尘笼罩之下。这种拂尘刺穴的功夫,能将至柔变成至刚,若非内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绝不能使用,云重心中方自喝彩。陡然间听得乔北溟大喝一声,那千丝万缕的尘尾被他忽一口气吹散,但见他腾身飞起,双掌齐扬,当当两声,又把无色、无我两大神僧的禅杖荡开,禅杖划过之处,两边的树木,树叶纷纷落下,就像大树的本身,受到了激烈的震动一般!
云重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这三大神僧果然名不虚传,功力之深,确是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但以他们三人之力,似乎也未能占得乔北溟半点便宜,怪不得张丹枫也要把这老魔头当成劲敌了。”更有一点令得云重奇怪的是:这三大神僧的功力,看来任何一人,都可以与乔北溟匹敌,何以他们甘愿自贬身份,以三敌一?而且以三敌一尚自占不到便宜。
云重看得出三大神僧的功力,但他却未能深悉乔北溟修罗阴煞功的厉害。原来这三大神僧,乃是被乔北溟以第九重修罗阴煞功迫得他们应战的。
张丹枫本来是请少林寺的方丈助阵的,恰值方丈无住禅师即将闭关坐禅,他却不过张丹枫之请,只好叫三个师弟代他前往。三大神僧同往,比方丈亲自出山,实力更胜几分,张丹枫自是喜出望外。他负责还要去约氓山派的掌门,另外也还有一件要事待办,因此便请这三大神僧先行,并负责照顾第一批到达崂山的各路英雄,张丹枫请到少林寺的三大神僧,本已是对乔北溟甚为重视的了,哪知还是对敌人估计不足,以致虽有三大神僧在场,第一批到达崂山的各路英雄,还是免不了伏尸遍野,伤亡一半以上!
这三大神僧一生行事正派,怎也料不到乔北溟会完全不讲武林规矩,不待正式约战,便即先下毒手,乱打一场。他们入山未久,乔北溟便即率领党羽,封锁了他们的退路,片刻之间,便用修罗阴煞功连伤了十六高手。三大神僧为了减少伤亡,迫得合力将他截住,一路打上山去,最后在草坪上展开恶斗。
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九重境界,有伤人立死之能,饶是三大神僧都练有护体神功,被他的阴寒邪气传入体内,亦是元气大伤,所以功力虽然相当,但三大神僧却一面运功疗伤,一面抵御外敌,这么一来,此消彼长,两方面才堪堪打成平手。
云重这一行人上到山上,乔北溟一眼望见了于承珠,怒气陡生,忽地一声喝道:“三大神僧,你们先歇歇吧!”长啸声中,身形飞起,左手抓着了无色禅师的禅杖,右手抓着了无我禅师的禅杖,双杖一碰,火星蓬飞,他借着双手按着禅杖的力道,身形又腾起了数丈,竟然似箭一般的向于承珠射来!无色、无我两大神僧被乔北溟用隔物传功的本领,施以最猛烈的一击,五脏六腑几乎要翻转过来,身子摇摆了几下,颓然坐下,面色如灰。三大神僧中功力最高的无相禅师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上前照料师弟,哪还顾得再去拦截乔北溟。
说时迟,那时快,乔北溟已似一只摩云巨鸟,扑到了于承珠的头顶。云重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双掌相交,乔北溟“哼”了一声,身形斜飞,落到三丈之外!云重的金刚掌力当世无匹,饶是乔北溟的内功已练到正邪合一境界,将近金刚不坏之身,被他掌力一击,攻势也不能不顿然受挫!
可是云重硬接了他的一掌,登时也觉得有如身坠冰窟,寒意直透心头,他本来想连续发出第二掌的,接了一招之后,内家真力,已是不能再行运用!
乔北溟虽然受挫,身形落地,看清楚了方向,立即又向于承珠追去,猛见一道弧形的剑光,圈上身来,原
来是霍天都、凌云凤双剑齐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乔北溟见霍、凌二人联剑的威力比上次又大了许多,招数更是神妙得难以捉摸,也禁不住心头一凛,当下施展绝顶神功,左手长袖一卷、右手中指一弹,冒着三分危险,硬破他们剑招,只听得“铮”的一声,霍天都的剑脊被乔北溟弹个正着,乔北溟的衣袖却裹不任凌云凤的长剑,袖管被割了下来。
霍天都的青钢剑被乔北溟弹中,登时变得有如冰柱一般,几乎不能掌握,寒气从剑柄传上掌心,霍天都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心中一怯,不自觉地退开一步,双剑相联的弧形汗了一个缺口。乔北溟哈哈大笑,从缺口冲出,朗声说道:“霍天都,你的天山剑法已是大成,等下我再和你较量!”一个转身,与于承珠的距离已经不到三丈。云重、霍天都、凌云凤相继追来,但距离乔北溟最近的凌云凤也落后十丈有多。
于承珠逃入树林,使出“穿花绕树”身法,急切间乔北溟也没法将她捉到,乔北溟怒气冲天,大声喝道:“还我儿子的命来!”猛地。一掌发出,喀喇一声,一棵大树倒了下来,于承珠被这棵大树一拦,侧面茅草丛中,忽地窜出一人,持剑向于承珠便刺,却原来是预先埋伏在树林中的管神龙。
这时于承珠的前面有管神龙,背后有乔北溟,背腹受敌,危险万分,管神龙使出“粘”字诀,冷不防的从茅草丛中窜出,一剑横披,正好搭着于承珠的剑脊,双剑紧粘,于承珠摆脱不开。管神龙得意大笑,本来管神龙这一剑偷袭,尽可以令于承珠受伤,但他为了要讨好乔北溟,使乔北溟能够亲手报复杀子之仇,故此仅将于承珠的宝剑粘着。凌云凤大惊失色,急忙将长剑脱手掷出,化作一道银虹,袭击乔北溟的背心!
乔北溟听得背后金刃劈空之声,头也不回,身形飞起,越过一棵大树,随着将一根粗如手臂的树枝一扳,只听得“唰”的一声,凌云凤那柄青冥宝剑插在树上,乔北溟身形落下,离于承珠已经不到三丈。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管神龙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袭击,他笑声未绝,猛觉一股极强劲的力道从背后攻来,管神龙反手一推,俨如碰到了铜墙铁壁,哪里动得分毫?那人一声大喝道:“给我躺下去吧!”掌力一发,管神龙果然应声而倒,跌了个四脚朝天。
云重大喜叫道:“韩老前辈!”原来来的是氓山派的掌门韩铁樵,韩铁樵号称“神拳无敌”,管神龙若是用剑,大约还可应付个三五十招,如今他的剑与于承珠的宝剑粘着,单掌对敌,被韩铁樵一击便倒。
乔北溟这时亦已赶到,大喝道:“你也给我躺下去吧!”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一发,寒飙骤起,韩铁樵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忍不着气,冷笑说道:“且看是我是你?”一拳捣出,哪知他不开口尚好,口一张开,那股阴寒之气登时攻入,拳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乔北溟给他震退三步,韩铁樵却打了一个寒噤,摇摇欲坠。
乔北溟再发一掌,又震断了一棵大树,拦住了于承珠的去路,他身形一晃,立即从韩铁樵的旁边窜过,韩铁樵伸手一抓,手脚竟然不听使唤,原来他功力虽高,硬接乔北溟一掌,急切之间,却是未能恢复,手腕的关节似是在冰水中浸得过久似的,有点僵硬不灵,这一抓竟然没有抓中。幸在乔北溟急于要报杀子之仇,全副心神都放在于承珠身上,要不然,趁此时机,再发一掌,韩铁樵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乔北溟喝道:“看你还逃到哪里去?”长臂一伸,仅差几寸便要触到于承珠背心,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长啸,前面除了于承珠外,杳无人影,却竟似有一个人附在乔北溟的耳朵旁说道:“你自负是一代武学大师,目空今古,却来欺负一个女子,不识羞么?”
乔北溟大吃一惊,不由得怔了一怔,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不只是震惊于对方这“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更重要的是,说话这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目中唯一劲敌——张丹枫。
就在这一转眼之间,只见张丹枫白衣飘飘,已是穿林而出,连乔北溟也看不清楚他是从哪里来的!但觉转眼间便多了个人,但却又是来得如此从容不迫。
于承珠叫了一声“师父”,竟是喜极而泣。张丹枫笑道:“承珠,你平生还是第一次这样受人欺负吧?不要哭了,为师的替你出这口恶气便是。”
乔北溟冷笑道:“上次在西山玄妙观对掌,乔某领益不少,两年来无日或忘,当时我与你曾经立约:乔某若有寸进,定当登门造访,再领教你的绝世玄功,难得你今日不请自来,也省得我多走苍山一趟。张丹枫,随你划出道儿,乔某一准奉陪便是。不过,在动手之前,这件事我却非说清楚不可,你责备我欺侮你的徒弟,哼,哼,你要为你的徒弟出气,我儿子死于非命,难道我姓乔的就不该为我的儿子报仇?”要知乔北溟一生自负,为了保持他武学宗师的身份,所以要急于辩解,不愿贻人口实,落得以大欺小的罪名。
于承珠也冷笑道:“乔老怪,你当你那宝贝儿子真是我杀的么?”乔北溟双目一睁,狠狠问道:“不是你是谁?”于承珠道:“是你们的自己人阳宗海!”乔北溟斥道:“胡说八道。阳宗海怎会杀害少少?而且他中的分明是你的金花暗器,你还要撒赖么?”
于承珠柳眉倒竖,大怒说道:“好。你不信也只好由你,反正你的儿子死有余辜,就算是我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乔北溟双眼火红,但在张丹枫面前,他却不敢再向于承珠施展杀手,张丹枫淡淡说道:“乔北溟你先别动怒,你看看是谁来了。”
只见树林里走出四个人来,前面三个并排走着的正是武当剑客屈九疑、“天雷剑”殷梅阁和江南镇海帮的帮主聂青冬,后面那个则是神医谷竹均。他们几个人充满了愤怒的眼光,比乔北溟更凶更狠!
乔北溟禁不住心中一凛,他用修罗阴煞功连杀十七高手,只当已死得干干净净,料不到竟有三个活了回来。心中想道:“可惜我刚才为了避免耗损真气,仅用到第五重的修罗阴煞功。”但随即想道:“以这三个人的功力,纵然能够苟延残喘,断不能这样快便恢复如常,即算谷竹均有神医之名,他也不能这样快便将这三人医好,不问可知,这定是张丹枫运用绝顶内功,给他们驱毒疗伤的了!照这样看来,我虽然将修罗阴煞功练到了第九重的境界,只怕今日也未必能稳操胜算。”
张丹枫剑眉一扬,两道眼光有如利箭般地射到乔北溟身上,沉声说道:“我的徒弟从来不说假话,但死无对证,我也不必替她多加辩护。好吧,就算你的儿子是她杀的吧,你杀了江湖道上十四个成名的人物,哪一个的性命都抵得上你的儿子有余,这笔帐算下来,你还欠我们十三条命债!”
乔北溟无可抵赖,索性撕破了面,双眼一翻,冷冷说道:“是我杀的又怎么样,莫说十三条命债,一百三十条我也有肩膊承担,你有能耐来讨债便是!张丹枫,是不是咱们现在便马上较量?”
张丹枫神情严肃,缓缓说道:“上次在西山玄妙观我没有占你便宜。这次同样也不想占你便宜。上次你是在和黑白摩诃恶战之后,我赠你小还丹让你恢复精神,这次你又是在和三大神僧恶战之后,我同样再赠你一颗小还丹,让你歇息好了,死而无怨!”说了这话,掏出一个银瓶,挑出一颗药丸,双指一挥,向乔北溟弹去。
乔北溟今非昔比,胜了三大神僧,亦至多不过消耗了他三分真力,本待不接,但听到张丹枫最后那句“死而无怨”四个字,不由得心中一凛,不知不觉的便伸出手来,接了丸药,只听得张丹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上次你恶迹尚未昭彰,我可以让你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次交手我可绝不留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乔北溟变了颜色,迅即又哈哈笑道:“乔某敢再度出山,与你较量,当然是早已有心与你拼个强存弱亡,这话何须说得?承惠灵丹,大恩不敢言谢,等下乔某定出全力与你周旋,令你不致失望便是!哈哈,张丹枫真有你的,不愧人家给你加上大侠二字称号,不管等下是我死在你的手上还是你死在我手上,总之我已佩服你了。”他强摄心神,说了这几句“门面话”,哈哈一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张丹枫赠他的那颗“小还丹”吞了下去。
这时众人已回转草坪,三大神僧亦已恢复如初。上前迎接张丹枫,连声“惭愧”。张丹枫道:“我来迟一步,几乎误了大事,累了三位神僧,说到惭愧,我更惭愧了。这老魔头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三位神僧能与他抗衡,安然无事,功力之深,端的令人佩服!”张丹枫这几句话绝非客气,原来他替殷、屈、聂三人驱毒疗伤,也自耗了不少真力,更深悉了修罗阴煞功的厉害。
所以张丹枫之赠药给乔北溟,这固然是由于他的光明磊落,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要利用这一段时间,默运玄功,来恢复他的功力。
这时赴会的各路英雄陆续到来,他们是和张丹枫一批的,因张丹枫和氓山派的掌门韩铁樵上到半山听到厮杀的声音,便先赶上来,因之他们稍稍落后。
乔北溟吞下了“小还丹”,但觉一股阳和之气直透丹田,舒畅无比,但他要完全恢复功力,估量也还得半个时辰,他想了一想,眼光环扫全场,开声说道:“张大侠邀请了这么多高手前来,端的为今日之会,平增光采,老夫也有一些武林朋友在此,你我这场比斗既然移后,教这些朋友在这里坐候,未免太闷,依我之见,不妨让大家随意挑选对手,先比几场如何?”张丹枫道:“不错,乔先生的朋友既然愿以武会友,彼此印证一番,自是无妨。”
话声未毕,乔北溟的身边便出来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扬声说道:“久仰于姑娘有‘散花女侠’之称,崔某不材,敢请与于女侠一比暗器!”这人正是刚才在危岩上用飞锥向众人偷袭的那个崔宝山。
乔北溟..暗暗欢喜,原来这个崔宝山是厉抗天的结义兄弟,他久已想拜乔北溟为师,乔北溟与于承珠有杀子之仇,崔宝山便想抓着这个机会,立心把于承珠杀掉,作为拜师之礼,然后请厉抗天为他说情,料想乔北溟不会拒绝。乔北溟观形察色,一见是崔宝山出来,便猜中了他的心意,暗暗用眼色鼓励。
张丹枫怕徒弟不知此人的来历,说道:“当今天下有两大暗器名家,一是四川万县的唐家,一是河北保定的石家。这位崔师父是石家庄庄主石三泰的弟子,承珠,你好好向他讨教几手暗器功夫吧。”于承珠笑道:“这位崔师父的功夫,我已经见过一二,不劳师父吩咐,徒儿自会小心应付。”
练暗器的人,耳朵特别灵敏,崔宝山听得于承珠与师父的说话,竟似并不怎样将他放在眼内,心中大怒,想道:“等下就要你知道厉害!”
两人同时出场,在距离三丈之处站定,崔宝山拱手道:“于女侠请!”于承珠道:“客不僭主,崔老师请!”“请”字刚一出口,崔宝山果然便不客气,一柄飞锥发了出来。
崔宝山在双方叙礼之后,突然出手,飞锥来势,又狠又准,确是名不虚传,但这一来,却也失去了暗器名家的身份了。于承珠一声冷笑,一朵金花,破空飞出,但听得“铮”的一声,飞锥坠地,金花则还向偏旁射出一箭之遥,方才落下。金花的体积比飞锥小得多。于承珠发暗器的劲道也远不如崔宝山。但两件暗器,对空一撞,却是小的把大的撞下来,场中不乏武学名家,一看之下,便知道于承珠是将武学中借力打力的道理运用到暗器上,这一手功夫端的难能可贵,大家都纷纷给她喝彩。
崔宝山却是神色不变,只轻轻赞了个“好”字,倏然间,又是连发三锥,一取于承珠眉尖的“阳白穴”,一取胸口的“灵府穴”,一取胁下的“窍阴穴”,三柄飞锥,三个方向,分袭上中下三路的致命穴道,狠辣之处,世罕其伦。于承珠飞出六朵金花,每两朵金花,一上一下,贴着一柄飞锥擦过,卸了对方的劲道,三柄飞锥失了准头,从于承珠身边掠过。这一次于承珠仍是用借力消劲的暗器手法,但对方三锥齐发,她的功力未到,却是只能使对方的暗器失却准头,却不能将之击落了。
崔宝山喝道:“散花女侠,名不虚传,再多接一些!”双手齐扬,每边三柄飞锥,这一回是六柄飞锥,同时发出,列成两个品字飞来,将近于承珠身前,忽地散开,上下、左右、前后,将于承珠包围在当中!
于承珠一把金花撒出,随即腾身飞起,俨如蜻蜒点水,彩蝶穿花,在飞锥交织的缝隙中窜出,但听得呜呜声响,六柄飞锥在她身前身后交叉穿过,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众人看得目眩心惊,只见飞锥掠过地上,几道长长的沟印,好像用犁犁过一般,于承珠虽是毫发无伤,却也沾了满身泥土!
崔宝山发出一声狞笑,于承珠身形未定,他又是一声喝道:“好呀,再接这个!”手扬处呜呜怪响,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圆珠,从于承珠左侧飞来,到了于承珠的头顶,忽地裂开,迸出无数火花,原来这圆球里包着无数硫磺弹,露风自燃,登时便似化成了一张火网。于承珠的退路被封,只好施展绝顶轻功,向右斜方窜出。崔宝山早已算准她要如此躲避,抢先又发出了一把梅花针!
梅花针细如牛毛,绝不可能用暗器将它击落,好在于承珠的内家功力,也已有了相当造诣,急忙双掌齐推,掌挟劲凤,梅花针未能沾身,纷纷坠地。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崔宝山趁着于承珠要发出劈空掌应付飞针,无暇射出金花之际,蓦然间又是双手齐扬,这一回,他竟是施出了世上无双的石家暗器绝技,一手同时发出了十二柄喂有剧毒的“毒龙锥”。
这哪里是比试暗器,根本就是立心要取人性命,群雄见崔宝山如此狠毒,有好几个脾气暴躁的已喝骂起来。喝骂声中,但见于承珠忽地飞身冲过,迎面正碰着三柄飞锥,她在空中一个转身,竟似在地上一般施展开穿花绕树的身法,一个盘旋,左右两组飞锥全都给她避开了,而且在这瞬息之间,她已在半空中拔出宝剑,一招“长虹经天”,青冥宝剑化作了一道青紫色的长虹,剑光掠过,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她避开了六柄飞锥,剩下的六柄飞锥也全都给她的宝剑削断!于承珠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的金花!”身形未曾落地,便在空中用“天女散花”的手法,一把撒出了二十四朵金花!
飞锥的体积较大,崔宝山的暗器囊中共有二十四柄飞锥,他第一次发出一柄,第二次发出三柄,第三次发出六柄,第四次发出十二柄,这时仅只剩下二柄,自是无法用飞锥反击,只好发出一把铁菩提迎敌,只希望能够把飞到跟前的金花打落,已谈不上再攻击对方了。
哪知于承珠这二十四朵金花,看似满空乱飞,实则都循着预定的轨道,有的斜飞,有的走着直线,交叉穿插,每朵金花,都是认定对方一个穴道袭击,尤其奇妙的是:金花与铁菩提互相碰击,铁菩提坠地,那些金花却只是改变了一个方向,仍然向崔宝山拐弯袭来,而且仍然是对准穴道,这样一来,满空暗器碰撞,轨迹变换,瞬息万状,更是防不胜防!
崔宝山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哪还顾得暗器大名家的身份,满空金花飞舞,他又没有于承珠那等卓绝的轻功,腾身飞起已不可能,只好用滚地堂的功夫,仆倒地上,一连几个筋斗翻出去,狼狈万分,饶是如此,也还未能逃脱,但见数十点金星,有如流星殒石般地射下,一声凄厉的呼号,骇人心魄,崔宝山身上一连中了七八朵金花!
这七朵金花都打在要害之处,锋利的花瓣,割断了崔宝山手脚的筋脉,虽然还未要了他的性命,但他这一身武功,却是从此废了。
张丹枫拈须微笑,心中想道:“承珠虽是做得狠些,但这厮以名家弟子,助纣为虐,却也是罪有应得!”最令得张丹枫欣慰的是:于承珠的暗器功夫,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当年的云蕾,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厉抗天将崔宝山扶了回来,乔北溟又惊又怒,他正在默运玄功,这一动怒,内家真气,几乎走错脉道,乔北溟一凛,急忙镇摄心神,想道:“目下最要紧的是把张丹枫击败,崔宝山是死是活,管他作甚?”
乔北溟这边摘星上人走了出来,朗声道:“十年前我曾蒙张、云两位大侠指教,十年以来,不敢或忘,而今张大侠既与乔老先生有约,等下比试,我只好向云大侠再请益几招。”
十年前张丹枫与云重曾经大斗皇宫,当时云重用金刀夹掌,杀了摘星上人的好友屠龙尊者,却与摘星上人打成平手,摘星上人胆敢向他挑战,同时也是想为好友报仇。
云重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十年前未曾分出胜败,今日想可以得出个结果来了。便请上人进招!”
摘星上人一声:“承让!”立即出手,他的“摘星手”以快、狠、变三字著名武林,一掌劈来,攻势闪缩不定,方到中途,蓦然又变了五指如钩的擒拿手法,而且还暗藏着小天星掌力,专破敌人的护身气功。云重大喝一声:“来得好!”轻飘飘的一掌拍出,看似毫不着力,摘星上人却猛地感到一股大力推来,势道有如排山倒海,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个旋身,肩头已被云重的掌锋扫了一下,虽未中个正着,已是痛彻心肺!
原来云重这十年来与张丹枫朝夕相处,不但他本门的大力金刚掌,已练到举世无双,而且玄门正宗内功也早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功力不在少林三大神僧之下。摘星上人以为云重刚才硬接了乔北溟一掌,或多或少,总会受了修罗阴煞功的一点伤,哪知云重虽然耗损了两分真力,内功的深厚,却仍然非摘星上人所能企及。
云重一掌未收,第二掌又发,这一掌的力道比刚才更为猛烈,掌风起处,砂飞石走,林边的树林都摇动起来!
在场边观战的群雄,都看出云重的功力远胜对方,见了这等刚猛无伦的掌力,更是叹为观止,大家都以为摘星上人难逃掌下,只有张丹枫摇了摇头,却不言语。
掌风人影之中,但听得“蓬”的一声,摘星上人箭一般地射出偏旁数丈,云重则晃了两晃,大喝一声,又追过去,观战诸人,十之七八都未看得清楚,但武功最高的十来个人,却已看得分明,这一回中了对方一掌的竟是云重,不禁大惊失色!这时张丹枫却相反的露出笑容,张玉虎靠在师父身边,暗暗纳罕,但他知道师父绝不会无因而喜,看这神情,他虽然纳罕,但不必再问,已可以肯定云重必能胜得此场。
原来摘星上人这十年来亦是大有进境,他的掌法本以快、狠、多变著名,武功循着这条路子发展,因此轻灵俊巧、变招奇妙等等长处,却非云重可及,刚才这一掌,就是在他极危险之际,突然变招,用“移宫换步”的身法,打中了云重的。
不过,云重的功力比他深得多,中了他的一掌,仅不过稍微一震,摘星上人却被他的反震之力,震得虎口酸麻!
摘星上人连试两招,已试出了云重的功力,竟是超出他的估计,连自己苦练了多年的小天星掌力,也破不了他的护体神功,心中不寒而栗,但这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尽量运用自己的所长,希望以巧降力,来与云重周旋。
云重吃了一掌,心道:“师父传我金刚掌之时,曾经言道,这套掌法刚猛无伦,学成之后,容易犯只顾攻击敌人,不顾防御自己的毛病;张丹枫也曾经屡次指出过我这个缺点,怎的临敌之时,却又忘了?”一旦省悟,掌法立变,一掌护身,一掌击敌,攻击之掌,有如巨斧开山,大刀劈石,威不可当;护身之掌,则有如铜墙铁壁,难以逾越。摘星上人用尽了办法,都没法迫近他的身前。
转眼间已过了五十多招,摘星上人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汗如雨下,心中想道:“这样下去,我只有给他累死!”牙根一咬,恶念陡生,拼了性命,突然冒险欺入云重双掌圈内,云重左掌横扫,右掌则似大刀般的直劈下来,摘星上人蓦地伸指疾弹,同时左手横肱,肘锤横撞过去,这两招变化得精妙绝伦,疾如星火,但听得“喀喇”声响。摘星上人倒在地上,云重亦是面色苍白,冷汗一颗颗的,黄豆般大小,不断的从额上滴下来!两方面的人都是吃惊不小,急忙奔出去救护自己人。
原来摘星上人是拼着受云重一掌,施展“穿云指”和“摘星手”两种最狠辣的绝技,希望能够弹碎云重的筋脉,抓穿他的琵琶骨,要是云重未能洞悉其奸,仍用金刚掌对付的话,那么摘星上人固然要受重伤,云重只怕也难免残废。
好在云重及时见机,心想他敢欺身进入我的掌力圈内,并有所恃,立即把攻敌之掌也撤了回来,双掌如环,在胸前转了一圈。摘星上人掌劈指戳,刚刚攻到,被云重抓个正着,用力一拗,他哪里能挡得云重的金刚指力,十只手指,全给云重拗断,登时晕了过去,但云重的左手脉门,也给他弹了一下,筋脉虽然未断,却也有点裂开,痛得直冒冷汗。回来之后,吞了一颗小还丹,这才渐渐恢复精神。
乔北溟见自己这方又有一个高手被废了武功,虽然不敢动气,却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正想叫管神龙去抵挡一阵,只见对方已走出一人,朗声说道:“氓山韩铁樵向铁岭三神君讨教。”
“铁岭三神君”乃是一母所生的三兄弟,横行关外,占据牡丹江边的铁岭做没本钱的买卖,他们在关外从未遇过高手,因此骄傲自大,大的自封为“镇天神君”,二郎自封为“混天神君”,三郎自封为“惊天神君”,合称“铁岭三神君”。十余年来,北京的镇远镖局第一次到关外走镖,便给这“铁岭三神君”劫去价值百万的红货(镖行术语,金珠宝贝称为红货)。镇远镖局破产关门,总镖头殷牧野受了内伤,回来之后,一气成病,不久便死。殷牧野是韩铁樵的朋友,虽未留下遗言要韩铁樵给他报仇,但韩铁樵知道了他的死因之后,却以为友复仇为己任,只因一来山遥水远,二来殷牧野故世不久,韩铁樵便接任氓山派掌门,抽不出身来远赴关外。这次丐帮探得乔北溟邀请同盟的人有“铁岭三神君”在内,毕擎天特派一个弟子去通知韩铁樵,因此张丹枫到氓山去请韩铁樵,一说便允。
“铁岭三神君”却不认识韩铁樵,悄悄问厉抗天:“这是谁人?”厉抗天道:“这是氓山派的掌门,号称神拳无敌韩铁樵,三位神君请加小心。”镇天神君“哼”了一声,心道:“什么神拳无敌,刚才还接不了乔北溟的一掌?总是中原武林人士,喜欢互相标榜。”混天神君则道:“这么说这个姓韩的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哈哈,原来他也知道咱们铁岭三神君的名字!”三兄弟既轻敌,又得意,便都走了出来。
镇天神君昂首向夭,大模大样地问道:“姓韩的,就只你一个人吗?”韩铁樵道:“不错,这里除了我姓韩的,还有谁识得你们?”混天神君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慕名而来,那么现在我们三兄弟在此,你想向哪一位讨教。我替你想,大哥,你不是敌手,不如和我玩几招。”混天神君是个浑人,不识他话中有刺,把他当作真是闻名仰慕,前来求教。韩铁樵冷冷说道:“我不耐烦一个个地打下去,当然是请三位一齐上呀!”
镇天神君大怒道:“姓韩的,你好大的口气!”忽听得乔北溟郑重说道:“韩大掌门独战三大神君,真是旗鼓相当的重头戏,这番当可令我们大开眼界了!”
三兄弟中最小的那个惊天神君是个较为慎重的人,一听乔北溟之言,似是在点醒他们,只怕这个姓韩的当真是个硬点子?便即说道:“大哥,既然这位韩大爷定要伸量咱们,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就随着韩大爷划的道儿走吧。”
镇天神君听了乔北溟的话,亦自心中微凛,双眼一翻,说道:“好,姓韩的,这可是你自己讨死,怨不了谁人!你亮出兵器来吧!”韩铁樵双拳一屈一伸,纵声大笑道:“几十年来,还从未有人叫韩某用过兵器呢!除了这双拳头之外,韩某不懂.得用任何一件兵器!”
镇天神君大怒道:“好狂妄的老匹夫,且待我瞧瞧你是否神拳无敌!”三兄弟都亮出兵刃,镇天神君使的是一把玄铁重剑,混天神君使的是一柄三尖两刃刀,惊天神君使的则是两柄熟铜锏。
三兄弟中镇天神君功力最高,那把玄铁剑重四十三斤,一剑刺出,隐隐带着风雷之声,韩铁樵心道:“这三个家伙自号神君,果然有几分本领,怪不得殷牧野伤在他们之手。”眼见镇天神君那沉重异常的铁剑堪堪刺到,韩铁樵双臂一振,身随掌走,迅若狂飘,“呼呼”两声,横扫出去,镇天神君陡然一震,但觉拳风扑面,那柄重达四十三斤的玄铁剑竟似柔枝一般给他一掌荡开。混天神君使了一招“力碎华山”,三尖两刃刀迎头劈下,韩铁樵侧身分掌,一个虎跳,抢到了混天神君右侧,左掌一托刀柄,右拳猛地捣出,“蓬”的一声,混天神君肋骨碎了两条,痛得哇哇大叫。惊天神君最为乖巧,双铜舞得风雨不透,迫近前来。镇天神君与他左右夹攻,迫得韩铁樵将打向混天神君的拳头收了回来,一招弯弓射雕,左右开弓,将老大老二一齐迫退!
混天神君道:“好一个老家伙,气力比我还大得多,神拳无敌这顶高帽果然是应该给你戴了。”三兄弟中混天神君最浑,但气力却也数他最大,兼之有一身横练的功夫,常常和山中的巨熊搏斗,巨熊的利爪也伤他不得,如今却被韩铁樵一拳打折了肋骨,当真又是惊惶,又是佩服。但他却又是一副蛮牛的性子,碰上了比他更强的对手,尽管惊惶佩服,却更因此打得性起,不顾身上疼痛,将三尖两刃刀舞得泼风价似,一马当先。
三兄弟互相呼应,老大剑重力沉,一套风雷剑法十分霸悍;老二顽不畏死,奋勇争先。老三则机灵狡猾,双铜护身,采取游身缠斗的战略。韩铁樵虽说是神拳无敌,到底是血肉之躯,拳头总不能在刀口上硬碰,只有觑准机会,再施展空手人白刃的功夫,但他拳脚起处,全带劲风,力道之强,有如排山倒海,三神君虽有兵刃,却也往往给他迫得后退。
越斗越烈,四条人影,盘旋来往,拳风剑影,石走沙飞,叱咤山摇,顿足地动,在场的各路英雄,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看了这场恶斗,也不禁目瞪口呆,惊心动魄!
激战中忽听得金铁交呜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却原来是韩铁樵突出奇谋,长袖一拂,裹着了镇天神君的铁剑,立即抓着他的手腕,一牵一带,将那柄铁剑劈断了惊天神君的铜棒,一个转身,随即又是一招“肘底看锤”,正中混天神君的背心。这一拳他使出了开山拳力,饶是混天神君铜皮铁骨,再也禁受不起,登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三尖两刃刀脱手飞出,韩铁樵大喝道:“还记得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殷牧野么?你们的手都沾过他的血,我今日不杀你们,你们这三双手可得赔给他!”韩铁樵出手如电,话声未停,已把镇天神君和惊天神君的双臂齐着手腕拗断,接着“喀喇”一声,混天神君的一条右臂也连皮带骨的被卸了下来。韩铁樵忽地停了下来,说道:“瞧你还有点好汉的样儿,留你一条臂膊,让你照顾你的兄弟!”镇天神君和惊天神君痛得晕死过去,混天神君咬断了两齿门牙,居然挺住,不哼一声。
这一场乔北溟这方败得更惨,厉抗天将“铁岭三神君”扶回来后,管神龙望了乔北溟一眼,乔北溟低声道:“只要一炷香的时刻,我的功力便可以完全恢复,你先去对付一场。”管神龙硬着头皮,出场向霍天都夫妇挑战,凌云凤正在张丹枫身旁,张丹枫微笑问道:“有把握吗?”
凌云凤道:“我和天都联剑,谅不至于败给他,要胜他却还未有十分把握。”张丹枫说道:“我刚才看了你的几招剑法,奇诡变化,已臻上乘,还须注意奇正相生,拙中见巧!”随即讲了几句上乘剑诀,都是针对凌云凤剑法的毛病的,凌云凤心领神会,色舞眉飞。
管神龙冷笑道:“是否还要再学三年才来与我比剑?”凌云风笑道:“你催什么,让你多活片时,正是便宜了你!”笑声中两夫妻并肩而出,管神龙瞧着他们神采飞扬,好似已是胸有成竹的神气,暗暗心寒。
凌云凤笑道:“你既急着要再世为人,为何还不进招?”管神龙怒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长剑抖动,嗤嗤声响,剑尖向霍天都一点,霍天都横剑一迎,未曾碰着,管神龙一个“移宫换位”,趁着双剑未曾合璧,猛然间便对凌云凤施展杀手毒招!
原来管神龙也得过乔北溟的指点,乔北溟与霍天都夫妇斗过多场,对他们的剑法熟悉之极,看出了凌云凤的剑法要比她丈夫辛辣,但严密之处,却是不如,而且两人性格不同,在微妙的关键之处,每因凌云凤较急而霍天都较缓,他们本来是奇正相生的剑法,就可能在配合上有失调和。
因此管神龙这次与霍、凌二人比剑,亦已有了一套战略,出手第一招便对霍天都佯攻,趁着双剑未曾合璧,却又迅即一变,转为对凌云凤施展杀手。哪知凌云凤得到张丹枫指点,更是早已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待得管神龙的剑锋堪堪刺到,这才举剑一撩,霍天都这时正改守为攻,来得正是时候,双剑合成了一个圆圈,把管神龙的长剑一绞,转了几转,唰唰两声,双剑一齐穿过,管神龙的衣襟左右两边都被洞穿,剑锋几乎是贴肉削过,吓得他冷汗涔涔!
一试得手,精神大振,两夫妻双剑齐出,宛似二龙抢珠,把管神龙裹在了当中,越迫越紧,但管神龙功力甚高,剑法老练,急切之间,他们也还未能得手。管神龙沉着应付,脚踏九宫八卦方位,见招拆招,见式拆式,竭力化解二人的攻势。张玉虎看得高兴之极,对龙剑虹低声笑道:“凌姐姐的剑术已自创一家,纵未胜过她的丈夫,至少也不在他之下,哈,看霍大哥可还敢小视她么?啊,可惜,可惜!”原来在说话之时,凌云凤正使到一招“玄鸟划砂”,乘隙而进,把管神龙的长剑挑开,可惜霍天都慢了半分,时机一瞬即逝,竟然又被管神龙化解了。
霍天都这一招虽然失了时机,但他悟性极高,剑术的根基也胜于妻子,凌云凤得张丹枫指点,剑法有所改进,他一时配合不上,过了三十余招,他便即心领神会,双剑合璧的威力大增,初时管神龙还敢偶然反击,这一来,他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张丹枫拈须微笑,对于承珠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诗坛如此,武林亦然。天都、云凤所创的剑派,若以诗比拟,光芒不减李、杜诗篇,将来必能成为一代至尊。”于承珠看到几招精妙的剑法,正想向师父请教,谷竹均忽来说道:“山脚十里之外,似有大队人马走动的声息。”张丹枫只答了两个字:“无妨!”接着便道:“谷老,这样的剑法难得一见啊!”谷竹均见张丹枫丝毫不以为意,还邀他欣赏剑术,心想:“张大侠神机妙算,他说无妨就定是无妨!”于是放下心来同看场中斗剑。
这时霍、凌双剑越迫越紧,激战中霍天都运足真力,横剑一封,管神龙急忙变招易位,凌云凤哪容得他从容应付,剑诀一领,突扑空门,管神龙反手一剑,但见剑光如练,凌云凤的剑锋已指着他右肋要穴,紧接着“唰”的一声,霍天都的长剑又从左侧削来。这两招配合得妙到毫巅,管神龙挡得一边,挡不得两边,若非给凌云凤刺中穴道就要给霍天都削掉他仅余的独臂,两害相权取其轻,心念方动,“嗤”的一声,凌云凤的剑尖已在他胁下划过,管神龙蓦地一声大喝,长剑脱手掷来,这一掷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霍、凌二人同时出剑,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管神龙那柄长剑断为两截,凌云凤功力稍弱,也跄跄踉踉的倒退了几步。
霍天都心想:“此人到底是一位武学大师,他输了也便算了。”待凌云凤稳住身形,管神龙已逃入林中。
只听得管神龙叫道:“小弟无能,先告退了!”原来他闭了穴道,受伤不重,但想到对方高手如云,且有张丹枫压阵,乔北溟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是以虽然尚可再战,却先行弃友而逃。
乔北溟“哼”了一声,说道:“好,你走得远远的,今后也不必再见我了!”管神龙心想:“等下张丹枫便要取你性命,只怕我想见你你也不能见我了。”不作一声,加紧脚步,忽地“蓬”的一声,一团火焰在他的身边爆炸开来,紧接着几道金光,一齐袭到,管神龙惨叫一声,倒下地来,他前面那棵大树上,跳下一对男女,男的抢先一步,一刀就割下了管神龙的首级,哀声叫道:“爹爹,孩儿今日替你报了仇了!”
这对青年男女乃是万天鹏和阴秀兰,他们来得正巧合时,管神龙在仓皇逃命,失魂落魄之际,冷不及防,先给阴秀兰的毒雾金针火焰弹打中,他受伤之后,真气已不能运转自如,中毒晕眩,紧接着又是万天鹏一手连发七支金笔,都打中了他的穴道,饶是他本领再高,也难抵挡。可叹他本可以成为一个武林宗匠的,却因多行不义,死于两个后辈之手。
龙剑虹见阴秀兰安然无恙,大为欢喜,招手唤她。阴秀兰先到张丹枫跟前请了个安,低声禀告了几句,然后去见龙剑虹。龙剑虹问道:“你是怎么脱险的?”阴秀兰笑道:“说来话长,不久你就会知道。龙姐姐,等下还有一场热闹的戏呢,你等着瞧吧!”龙剑虹心想:“她刚刚来到,怎知张大侠与乔老怪就要决战?莫非是指另一桩事情,但哪还有比他们二人决战更精彩的好戏?”
乔北溟这边连败四阵,伤亡了六大高手,加盟之人,尽都胆寒,乔北溟神色黯然,沉声说道:“抗天,将你的铜人给我。”提起独脚铜人,缓缓走出场心。于承珠道:“师父,宝剑给你!”张丹枫面容肃穆,似乎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低声说道:“也好!”接过青冥宝剑,也缓缓走出场心。这十年来,张丹枫从未用过刀剑,即算上次与乔北溟比武,也只是用一柄普通的青钢剑,而今却换了宝剑出场,那当真是非同小可的了。
两人相向而立,一边是天下第一剑客,一边是天下第一魔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他们两人则又凝神静气,彼此互相打量,张丹枫见乔北溟双眸炯炯,神光湛然,一看之下,竟似深得正宗内功精髓的一代宗师,要仔细观察,才瞧得出一两分邪气,心知他果然参透了正邪两派的上乘武学,另辟练功蹊径,达到了正邪合一,扭转阴阳的境界,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叹道:“可惜,可惜!”他的意思除了乔北溟之外,只有于承珠一人明白,那是她师父起了爱惜人材之念,但乔北溟大恶难赦,张丹枫一面决意杀他,一面却又为他惋惜!
乔北溟淡淡说道:“你死在我手上,也是同样可惜!天下可惜之事很多,那也不必多说了。”张丹枫拔剑出鞘,微微点头,道:“你这话倒说得是,来吧!”乔北溟将独脚铜人一摆,一招“犀牛望月”,向外推出,张丹枫青冥宝剑在铜人上轻轻一点,但听得声如鸣钟击罄,铜屑纷飞,一缕极为阴寒之气,瞬息间便传到了他的掌心,透过了他的手少阳经脉。正是:
自古正邪不两立,非关瑜亮并时生。
欲知二人胜败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惊见剑光寒 元凶授首 愁看人影杳 一凤凌云
张丹枫“呼”的一声,一口气喷将出来,乔北溟但觉扑面冰寒,但这股寒流瞬即去,接着便是春风拂面,好像一下子从肃杀的隆冬到了阳春三月,周围空气也变得温和潮湿起来。乔北溟心头一震,想不到张丹枫的内功深厚,竟至如斯!张丹枫也有点骇然,心道:“他果然是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
原来张丹枫是以绝顶玄功,将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一口气喷将出来,所以乔北溟先感寒冷,后觉温和,温和的是张丹枫本身的真阳之气,足见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侵入张丹枫体内,也不过如将一颗石子投入湖中,稍稍荡起波纹而已。
张丹枫虽没受伤,真气也不免有所亏损,当下立即运剑如风,采取速战速决的战略,免得两败俱伤。乔北溟将独脚铜人舞得泼风也似,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张丹枫这柄青冥宝剑有断金切玉之能,剑锋一划,铜人上便是一道裂痕,一过片刻,铜人身上已是伤痕斑驳,铜屑纷飞,乔北溟暗叫不妙。激战中张丹枫一招“长虹经天”,横削过去,乔北溟将铜人一推,铜人双手倏地张开,竟似活人的手臂一样,灵活非常,戳向张丹枫的胸前大穴。高手比斗,只差毫厘,这一下等如乔北溟的手臂突然伸长数尺,只听得“卜”的一声,张丹枫被铜人戳了一下,于承珠、张玉虎大惊失色,但紧接
藏书网着一道青光削过,铜人的两根手指也被宝剑削了下来,于承珠吁了口气,低声说道:“师父没有受伤。”
忽见两人的身形都缓慢了下来,彼此绕场游走,过了片刻,乔北溟首先发出一声大喊,身形飞起,铜人一摆,朝着张丹枫磕下,张丹枫挺剑一挑,左掌横击,乔北溟的铜人抵着张丹枫的剑尖,他的身子便如同悬在半空似的,左掌划了个圈,也拍将下来,看看双掌只差半寸便要相交,乔北溟忽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倒纵出三丈开外,张丹枫仍然站在原地,但身形亦似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一样,摇摆不定。原来是彼此都受到对方的掌力震荡,各有顾忌,不待双掌相交,便即分开。这一招在内功的较量上是张丹枫胜了一筹,但乔北溟这一记劈空掌,却是挟着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张丹枫要驱散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却不免比乔北溟多耗一点真气,比对起来,实在是双方都未占到便宜。
一招过后,两人又都静止下来,但见乔北溟汗水淋漓,张丹枫的头顶却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原来他们二人,最初都想速战速决,但双方旗鼓相当,各有顾忌,结果还是不能不相持下去,彼此动用绝世神功,乘瑕抵隙,袭击对方。这样一来,乔北溟每发一掌,固然是要消耗不少真力,张丹枫每次抵御他挟着第九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同样也要耗损真气来驱散侵入体内的阴寒邪毒,故此,双方在每次换了一招之后,最少都要等待过了一盏茶的时刻,方能再度交手。
这时形势表面上虽似缓慢许多,其实却是外弛内紧,不但在每次过招的时候,都有生命的危险,即在“松”下来的时候,也是充满危机,谁若稍微疏忽,敌人就必定会乘虚而入,教你命丧当场。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双方总共不过交换了五招,乔北溟所用的那个独脚铜人,耳朵、鼻子、手指,全都被张丹枫的宝剑削掉。乔北溟发如乱草,根根倒竖,额上青筋暴露,颏下短须如戟,再加上用的是一个缺耳缺鼻缺指的独脚铜人,形状端的十分稀奇古怪,但场上却是静到了极点,谁都不敢笑出声来。乔北溟这方的人,心上都如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张丹枫这方的人看到他头顶的白气越来越浓,亦同样是惊心动魄!
寂静中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刀枪碰击的声音,声音随着山风飘来,最初只是隐约可闻,渐渐便越来越听得清楚了。不久,谁都听得出是两军在山下交战,这一个出人意外的事情,登时令人人都紧张起来,但场中也正是斗到最紧张的时候,对于学武的人,这当真是百世难得一见的好戏,因此虽然厮杀之声震耳,但在场的人却仍然是个个目不转睛,注视斗场,人人同一心思,不管是哪一方的大军杀来,不管对自己是祸是福,这一战却非看到终场不可。人人均是如此想道:“纵使是敌方的军队杀来,也未必要得了自己的性命,错过了这一场不看,那可就是终身遗憾,死也不能瞑目了!”
场中的张丹枫与乔北溟,对外界的一切,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人相向而立,彼此目不转睛的注视对方。他们的距离约有五六丈光景,这时忽然双方同时举步,一步一步的紧紧向对方行来,乔北溟每走过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张丹枫虽然神情严肃,但走过之后,却是点尘不扬。于承珠松了口气,悄悄对张玉虎说道:“咱们的师父定然可以赢得这场!你看乔老贼已是紧张到了极点,师父他老人家却是举重若轻,不改平日从容的风度。”
就在这万木无声待雨来之际,忽听得有人叫道:“张大侠,张大侠!”众人目光移动,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但见一双男女,从山拗那块大石后面走出,飞奔而来,张玉虎“嘘”了一声,眼睛仍然不离他的师父,龙剑虹却不禁失声叫道:“是石大姐,哈,成大哥也出来了!”猛然发觉全场静到了极点,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同时还感到似有许多道含着责备的眼光投到她的身上来。龙剑虹面上一红,急忙回过头去,但见张丹枫与乔北溟已经立定,距离不到七尺!乔北溟满面杀气,张丹枫嘴角含着微笑,潇洒从容的神态之中也似乎带着三分紧张,但两人都好像在运劲蓄势,等待这最后的一击。
这两个疾奔而来的人,正是成海山和石文纨,他们一到山上,看到这样紧张的形势,感到这样紧张的气氛,登时噤不敢声。谷竹均将成海山拉到身旁坐下,成海山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官军被咱们围在山沟里面,阳宗海、娄桐荪都在……”谷竹均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成海山正是想来请张丹枫调一些人下去,帮忙他们擒拿阳宗海的,在这样的形势下,当然不能再说下去,而且他自己也给场中紧张的气氛吸引住了。
就在这时,忽见乔北溟双眼圆睁,大喝一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铜人一磕,左掌平推,呼的一声,寒光陡起,在同一时候,发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修罗阴煞功固然是运足了功力,铜人的来势也是威猛无伦,使的是邪派中的一种“伏象神功”,力逾千钧,他居然能够一心二用,同时使出两种绝顶神功,当真是武林中罕见罕闻的超人本领。少林三大神僧和氓山派掌门韩铁樵这几个武学大行家,看到乔北溟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都不禁“啊呀”一声,惊叫起来!
霎时间但见匝地寒光,漫天剑影,这两大高手,当真是静如江海凝光,动如雷霆疾发,乔北溟同时使出两种绝顶神功,张丹枫也施展了平生所学,骤然间使出了杀手神招。
但听得当当两声,铜人的两条臂膊又被削去,青光绕过,乔北溟的满头乱发被削得干干净净。说时迟,那时快,乔北溟的第二掌又已拍到,“蓬”的一声,正中张丹枫的背心,
张丹枫整个身躯飞了起来。就在众人惊叫声中,张丹枫的第二招杀手神招早已发出,空中洒下了千百朵剑花,三大神僧中也只有本领最高的无相上人才看得清楚;就在这瞬息之间,乔北溟的身上已中了张丹枫七剑!
乔北溟大吼一声,将铜人掷出,这一掷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张丹枫也不敢硬接,不待铜人飞到,立即也将宝剑掷出,但见一道长虹穿过铜人心腹,铜人去势顿缓,坠下地来,青冥宝剑兀自飞出十余丈外,这才插在树上。这几下动作快如电光石火,待得众人惊魂销定,看清楚时,只见张丹枫与乔北溟又合在一起,双掌相抵,大家都动也不动,有如两尊石像。原来乔北溟在掷出铜人之后,立即闭了全身穴道,暂时止住流血,向张丹枫扑来。张丹枫本来可以避开,但他知道乔北溟的心意,乔北溟练成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若然不能与自己硬对一掌,他必然死不瞑目。张丹枫为了成全他的心愿,也想藉此考验一下自己的功力,竟然伸出双掌,接受他临死的一击。
这时除了三大神僧之外,谁都不知道乔北溟已是临死之前的挣扎,他虽然中了七剑,但身上没有半点血渍,面目狰狞,双目火红,哪里瞧得出他是受了重伤?连于承珠那等对师父有极度信心的也不禁惊惶,其他人等更是紧张得连大气也透不出来。
乔北溟将残存的真力都迫聚掌心,发出了第九重修罗阴煞功,虽说是临死前的挣扎,威力也大得惊人,张丹枫吸了口气,骨节格格作响,全身的功力也都聚在掌心,乔北溟但觉对方的内功源源而来,竟似无穷无尽。要知乔北溟虽说是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霸悍之处,为任何一派内功所不及,但到底时日还短,却怎及得张丹枫正宗内功的纯厚?乔北溟这才知道,即使自己没有受伤,一上场来就与张丹枫对掌的话,亦是胜他不得,争雄之念一灰,登时全身软了下来,张丹枫轻轻一推,说道:“乔北溟,你好生去吧!”乔北溟长叹一声,仆地便倒,真气一散,所受的七处剑伤,伤口立即扩大,血如泉涌。
张丹枫惨然问道:“乔北溟,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乔北溟断断续续地说道:“死在你的剑下,死也值得!只、只、只可惜我一生心血……武学失传……”张丹枫神色黯然,说道:“这我可没有办法帮助你了。”
这场惨烈之极的恶斗,看得人人惊心动魄,直看到乔北溟倒地身亡,众人还不敢稍动,过了半晌,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啊,乔北溟死了!”乔北溟这方的人才如梦初醒,哄然乱叫,四散奔逃,在混乱中,忽然有一个人抢了乔北溟的尸首,冲出人丛。
这人正是乔北溟的弟子厉抗天,他不向山下逃走,却跑上一处危崖,张玉虎喝道:“厉抗天,你还往哪里跑?”拔出缅刀,便追上去。张丹枫叫道:“小虎子,让他走吧!”张玉虎怔了一怔,停下脚步,就在这时,只见厉抗天已跑上危崖,抱着乔北溟的尸身,突然跳了下去,悬崖下面是一个无底深潭,据传可以通到大海,过了一会,底下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声音,显见是厉抗天和他的师父都已沉下了无底深潭,众人无不嗟叹!
众人都以为是厉抗天为了保全师父的遗体,免致落入敌人手中,故此不惜一死殉师,殊不知却给厉抗天一个救出师父的机会,原来那深潭里有个水帘洞,可以从另一面通出去。这崂山上清宫的主持海若道人是厉抗天的好友,厉抗天曾经在上清宫住过几个月,知道有这条通道。他情知若是往山下逃跑,群雄必定放不过
?他,所以不惜身冒奇险,在张丹枫的眼皮底下,抢走师父的尸体,跳上危崖,跃下深潭,幸好中途没有给横生出来的松树或石笋绊住,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给他逃脱了性命,也保全了师父的性命。原来乔北溟虽然身受重伤,却尚未完全气绝,乔北溟曾经在阴秀兰手里抢到一本百毒真经,百毒真经中有一种以毒攻毒的药方,可以将他因练修罗阴煞功而积在体中的阴寒之气凝聚起来,反而可以保护他心头一点元阳之气的。乔北溟在下山之时,早已决定了与张丹枫决一生死,因此也预先按方配了两剂药散,由厉抗天收藏。后来厉抗天救活了师父,乔北溟逃出海外,在一个孤岛度过余年,直活到一百多岁才死。这是书外之话,不必细表。
这时众人都以为乔北溟已死,连张丹枫也绝对想不到有后来的变化。于承珠、张玉虎、成海山、石文纨等人纷纷走来,只见张丹枫的背心上有一个黑色的掌印,从白绸衣的外面都可以清楚见到,无不骇然。张丹枫道:“好了,元凶已除,不必我再去了。承珠、小虎子,你们都去助石老伯一臂之力吧!”原来张丹枫早打听到阳宗海和娄桐荪为了提防群雄到
.来扰乱,预先布下埋伏,到时要领三千精兵前来,群雄若来的话,他们便可一网打尽。张丹枫打探到他们的布置,一面通知石惊涛带领从海岛撤出来的义军,尽速赶来应援,一面趁着杭州城中空虚之际,将成海山从狱中救出。这就是张丹枫为什么在今日迟来的原因。
张玉虎道:“师父,你没事么?”张丹枫微笑道:“乔北溟还没有这样的本领要我陪他同走,你放心吧。”
于承珠和张玉虎虽然甚是聪明,一时间也领悟不到师父话中另有意思,只道师父说是无妨便定是无妨,于是放心下山,准备去活捉阳宗海。
原来张丹枫为了要使乔北溟心服,在背心中了他的一掌之后,还硬接他的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这时亦是受伤非浅,不过他内功纯厚,谁也看不出来。当然张丹枫不致丧命,但却已元气大伤,以他的修为本来也可以活到百岁的,后来不到六十岁便死了,便是因此之故。
云重、于承珠率领群雄,冲下山去,只见一大队官军已被包围在山沟里面,石惊涛的义军虽然人数较少,但居高临下,占着有利的地势,不断滚下巨木大石,打得官军鬼哭狼号。
于承珠一马当前,扬声道:“乔老贼已经伏诛,你们还要作困兽之斗么?”此言一出,阳宗海心胆俱裂,他本来是指望乔北溟和他的党羽,从山下攻下来,解救他们的,现在看到从山下杀下来都是义军中人,不问可知,乔北溟纵然未死,也定是给他们杀败了。
娄桐荪取出一面令旗,大声喝道:“突围!”群雄早已冲入官军阵中,山上的义军也杀下来,于承珠喝道:“还想走么?”施展穿花绕树身法,在乱军丛中穿过,追赶阳宗海。
萨力雄恃着力大,手舞双锤,碰到有人拦截便是一锤,打死了几个义军头目,忽听得一声喝道:“站着!”萨力雄一锤打去,被那人一手抓住锤头,竟似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打不下去,萨力雄大吃一惊,使尽气力,往前一撞,那人冷笑说道:“还要挣扎么?”双手齐出,抓着他的手腕,将他那巨无霸般的身躯举了起来,一个施风急舞,便摔了出去。摔下来时,刚好碰着一个军官的大刀,两人同时毙命。这个力服萨力雄的人正是云重。萨力雄虽是天生神力,却怎及得云重大力金刚手的绝顶神功。
阳宗海逃到谷口,忽听得呜呜声响,几点金星迎面打来,原来是于承珠已绕到了他的前面,张玉虎站在他的侧边,阳宗海忙改了一个方向,刚跑出十余步,忽听得凌云凤冷笑道:“来,来,来!我领教你的剑法!”跟在她身后的是霍天都,阳宗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再转一个方向,这回刚走得几步,“轰”的一声,一团火光在他面前炸裂开来,这是阴秀兰放出的毒雾金针火焰弹,横刀而立,和她在一起的是周志侠。
若在平时,阴秀兰的暗器虽然厉害,阳宗海也绝不会让她打中,但现在他正在丧魂落魄之际,冷不及防,却被杂在烟雾中的梅花针打中了他的太阳穴,加以吸进了一口毒雾,登时头晕目眩,回过头来,只见背后又是石惊涛和谷竹均两位老英雄赶来,阳宗海叫道:“我好歹都是做过大内总管的人,要死也不能死在你们之手!”反剑一戳,长剑穿喉而过,一命呜呼。
谷竹均朗声叫道:“放下兵器,都让你们回去。”官军正在无路可逃,听得有这一条生路,哗啦啦一片声响,登时山沟里堆满了刀枪。
这一仗义军大获全胜,稍泄了一口冤气,遗憾的只是那个老奸巨滑的娄桐荪,却不知什么时候混在乱军之中逃走了。
石惊涛留下了几个大头目带领义军分批撤退,他和张玉虎等人上崂山去看张丹枫。
海若道人那座上清宫房屋甚多,海若道人和他的徒弟们都已逃走,正好让给群雄歇宿。石惊涛等进了上清宫,知得张丹枫正在静室运功疗伤,不便去打扰他,上清宫中留有许多酒食,那是乔北溟准备用来款待加盟的党羽的,现在也正好给他们拿来摆庆功宴了。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待到庆功宴的酒席在院子里摆开,月亮也已从群峰之间升起,清辉满地,欢声盈耳,行令猜拳,飞觞醉月,上清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只有霍天都一人似乎满怀心事,躲在一旁。他的妻子凌云凤和于承珠、张玉虎、龙剑虹这一班人谈得正欢。
酒过三巡,石惊涛宣布了一个消息,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义军最主要的基地伏波岛被攻陷之后,接连又有几个海岛被官军占领,叶成林为了避免损失,同时也为了避免和官军作更大规模的自相残杀,下令其余几个海岛的义军也全都撤退,一部分土生土长的留在沿海他们自己的村庄,组织民间武力,继续防范倭寇的入侵。其他愿意跟他走的,将在日内一同北上,与周山民那支义军合伙。因为北方风云动荡,西北的鞑靼和新兴的满州女真族野心勃勃,随时都准备打入关内,而朝廷却还在增兵添饷,要袭灭这支义军,因此周山民的金刀大寨十分需要更多的人帮助。
群雄听到义军损失重大,经营了十几年的基地也尽都要被迫放弃,当然痛心;但想到与周山民这支义军合伙之后,更可以大展雄图,为民造福,又都豪气陡生,纷纷响应叶成林这个号召。庆功酒登时变成了誓师酒!
霍天都暗地留心,在欢闹的人群中,凌云凤反而沉默下来了,她咬紧嘴唇,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放出火焰似的光芒,沉默并不能掩盖她的兴奋,霍天都已经熟悉她像熟悉自己一样了,难道还需要她开口说话吗?难道他还不懂她的心事吗?忽然间霍天都感到异常寂寞,正因为自己已经懂得她,现在更觉得是和妻子分处两个世界了。他看见妻子用眼睛搜索他了,嗯,现在已经向他走来了,他知道她将会向他说什么话,他用目光向她打了一个招呼,悄悄地溜出门外。
张玉虎和龙剑虹这时正在林子里,龙剑虹已经决定和他北上,他们刚才也饮了誓师酒,所要说的话也都说了,其实即算一句不说,他们也早已心心相印了。
圆月高悬,到处一片发亮的银色,起伏连绵的山峦就像罩了一层薄雾轻纱,再往远处眺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天连水,水连天,他们站在崂山高处,听到黄海的海啸,也听到彼此的心跳。是啊,这对年轻人的心情和这幅壮阔舒怀的天然图画是合拍的,他们的心中也正像黄海里的波涛澎湃,展在他们面前的,也像大海一样,是无限广阔的人生。
不远处忽听得盈盈笑语,龙剑虹低声说道:“瞧,是秀兰妹妹和周大哥!”张玉虎满怀欢悦,拉着龙剑虹的手道:“咱们往别处走,不要打扰他们。”
在林子的另一方,他们又瞧见一对人影,肩并着肩。两个头垂得低,几乎凑在一起,虽然没有笑语喧喧,但一看就知他们是在喁喁私语。张玉虎笑道,“你瞧凌姐姐和霍大哥亲密的样儿!”龙剑虹微有诧异,说道:“是啊,这次和往日大不相同,一点也没 6709." >有争吵。好,咱们再往别处走,免得让他们瞧见了不好意思。”
这对年轻人沉醉在大自然壮丽的图画里,沉醉在爱情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龙剑虹说道:“嗯,天都快要亮了!”张玉虎好像是从一个甜蜜的梦里醒来,还在留恋,但他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双人影,周志侠和阴秀兰已经回去了。
龙剑虹颤声说道:“咦,你瞧这一边!”正在林子里那对交柯合抱的大树底下,凌云风孑然独行,刚刚走过。龙剑虹和张玉虎急忙迎上前去,但见凌云凤眼眶里满是泪水。原来霍天都知道妻子的心意已决,无可阻拦,他们彼此有不同的抱负,谁勉强谁跟从自己都将令对方郁闷终生,因此,他们在没有半点争吵的情形下分手了。
张、龙二人非常难过,但这时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不是普通的分手,一切安慰的话都是多余。凌云凤忽地抬起头,一手携着龙剑虹,一手携着张玉虎,哽咽说道:“咱们同一条路走吧,该回去了!”龙剑虹、张玉虎同声说道:“是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正是:
一凤凌云独自飞,失群亦是合群时,只伤旧侣欲安归?
剑胆琴心空仁望,牛郎织女却参差!天山望断意凄迷。
——调寄《浣溪沙》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