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迷仙惘》 醒 东方见白,黎明破晓之时,一缕曙光划破天际,投落深渊。 深渊之中,一位赤身裸体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其间毫无生气,如同这深渊一般空洞黯淡。 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少年坐了起来,环视四周后,望向头顶处的光源,怔怔出神。可他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有关自己之前的一切。片刻过后,少年起身,缓步走向石壁。 深渊内的阴冷昏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凝滞,并吞噬殆尽,若是寻常人醒来,发现自己突兀间身处此景,恐怕会再次吓昏过去。 而少年却冷静异常,显得十分理智。但若要说是理智,其实并不恰当,少年只是不知恐惧为何罢了。 他来到石壁边,张开因干渴而粘在一块的双唇,伸出了舌尖,随后开始舔舐起生长在深渊中藤蔓叶上的露水。 露水中夹杂着一股特殊的腥甜气息,沿着舌尖,逐渐浸润至喉咙。顿时间,一股巨大的饥渴感袭来,吞噬了他的理智。 少年将藤蔓一把握住,将其上水分用力挤出。随即如同婴孩般贪婪吮吸着。也顾不上这流进嘴中的甘甜,究竟是叶片上的露水,还是被藤蔓上倒刺划伤手掌而流出的鲜血。 正当此刻少年酣畅淋漓之际,在这深渊内更为阴暗的角落里,不知何物,发出了窸窣的声响······ 而他并未察觉,仍然沉溺在其中。耳中能听到的,只有发自喉内的咕咚之声。 随着少年不停吞咽,那甘甜液体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体内······霎时间,少年身体之外红光大作!同时,一阵与之前相比更为强烈的饥渴感袭卷全身! “呃!!”少年面目狰狞扭曲起来,双目好似被鲜血染红般,双手更是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跪倒在地,身体也因剧痛难忍而蜷缩在了一起。 此刻,若是有人看到此幕,定会大为惊异。 深渊之内,红光愈发强盛,而少年的肉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仿佛要被这红光吸收殆尽。 终于,少年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侧身倒了下去,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看到的是,一团柔光,越来越近————少年体衰力竭,昏死过去。 “啊呜——“ 在少年失去意识之前,陷入昏迷之际,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深渊之外,灵气浓郁,鸟兽结群,花木繁盛,绿林成荫,更有丛山高耸入云,环抱这绿林在内,可谓好一处不世仙境。 而在这丛山峻岭中有一山形状奇异,其上峰峦形似食指一般,直指天际。前人据其形状,命其山名为指天山,而命其上指状峰峦为危峰。 危峰之上常有异象,相传有仙人出没其中。 丛山环绕,但其间有一深不见底的鸿沟,鸿沟连绵百里有余,是这山与山之间的唯一缺口,浓郁的灵气便是由此散发而出的。 在这指天山脚之下,绿林之内,有一小镇,名为白髻镇。而这鸿沟便在白髻镇外不远处。如深渊般的巨大鸿沟将小镇与外界隔绝开,固若非有仙人之神通,凡夫俗子万万不得逾越之。 风调雨顺,四季如春。小镇虽与世隔绝,但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此地作物、药材资源极度丰裕。生活上的安康富足,也使得村户邻里之间和睦无隔阂,鲜有矛盾之事发生。 小镇内有一村,名为瑶里村,此村有一草药世家,其姓为姜,姜家代代与草药打交道,为村民们调生养息,行医治病。邻里爱戴,拥姜家代代为一村之长,尊称现村长为姜伯。 每逢每月寅日寅时,姜伯便会起早,携着竹筒背篓往山林之中采集露水与草药,此时灵气最为充裕,若是运气不错,或许能采到一些珍稀之材。 此月寅日也不例外。姜伯乘着寅时,也正是山林间灵气充盈之时,来到此地采集草药。 “唉······” 许是收获并不如意,姜伯卸下背篓,从怀中掏出烟杆与火镰,点燃后倚坐在树下吞吐起来。 尚儿体弱多病,若是能寻到那传说中的草药······ 想到此处,姜伯眉头愈发紧皱······ 黎明渐白,忽然间,姜伯像是想到了什么,拿着烟杆深深的吸了一口,“族谱上曾记道,有一味珍稀,名为虎杖!寻常之人就寅时朝露服之,可剔病躯。只是······”片刻后,姜伯将烟杆在树上敲了敲,收进怀中,站了起来。 “为了孩儿,只能如此了。” 起身后,姜伯眼神坚定,决定去那山脚之下,盘山镇外数十里处,灵气最为旺盛的深渊边赌一把,碰一碰运气。 深渊之中时不时传来哭嚎一般的可怖风声,刺骨的寒意更是传入姜伯的五脏六腑之内。姜伯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踱步在深渊边缘,不敢有丝毫大意。边道陡峭十分,脚下是深渊万丈,万一落空,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地步。姜伯虽感全身刺痛,却并未停下寻找的脚步,罡风将他的耳朵冻得血红,步履也变得愈发艰难。 天色渐亮,希望愈发渺茫。 但是,就在他支撑到身体的极限之际,即将完全失去希望之时—— “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大约行了几里,姜伯杵在原地,盯着眼睛能见处,峭壁之上,一株奇特药草,不禁失声道。 “没想到天公作美,这虎杖草,少说也有百年以上!” 惊叹之后,姜伯眼露柔和之色的呢喃道:“尚儿······以后你也能够像别家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了。” 姜伯把左手伸向峭壁之上的那株百年虎杖草,右手则紧紧抓着峭壁上的杂枝——可正当他要触碰到草药之时,深渊之中隐隐乍现一阵红光,伴随着阵阵痛苦的哀嚎之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把姜老吓得肝胆俱裂,快要伸及药草的手吓得缩了回来,身体更是连连向后。 少顷,姜伯咽了一口唾沫,咬住了牙,再一次将手伸向药草······ 红光愈发强烈,整个峡谷仿佛都被其照亮,姜伯索性闭上了眼,不再去看那红色。 就在其指尖触碰到草根的一刹那,红光大作,天地之间都被映照成了一片血色汪洋。 可都到了这一步,姜伯不再犹豫,利落的将草药连根拔了下来,紧紧的护在了怀中。 正当红光强盛至极时,一抹柔和的白色慢慢从深渊散出,亦或是将其吸收一般,取代了这红光。 姜伯哪里见过如此异景,仿佛木头般望着眼前这一幕,连呼吸都忘了。直到白光完全取代红光后,他深深的长舒了口气后,背起了背篓。 妻儿等我回家。稍定心神之后,姜伯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正当姜伯没走几步之时,深渊内突然白芒暴现!一声万古长啸从中传出!飞鸟惊慌四散,草木剧烈摇曳,整个山林都为之震撼,林间百兽皆匍匐在地,战栗不止! 姜伯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破天嘶吼震得摔倒在地,好似灵魂也在跟着颤抖。 天色尚未明亮,却被这白芒照射得恍若白昼一般。 约莫半晌后,长啸声才缓缓停下,然而其震撼之感却如同回音般,在山林间迟迟未能消散。白芒也随之消失,此时天色已亮,竟已是辰时。 过了好一阵子,姜伯回过神。他哪敢再看背后的深渊,忘记跋涉已久的僵硬酸痛,猛地坐起,正要向村里的方向逃离。 “啊呜——” 终是未能忍住好奇之心,他回头望了过去······ 家 天苍地茫,在少年面前的是一只魁伟的巨兽,肩胛之处生有双翼,色泽通体雪白,如墨般的纹路横亘在其上,伫立在天地之间。 好似从亘古长眠之中苏醒过来,霎时间,巨兽双目圆睁,振翼剧啸,仰天发出了崩天裂地般的怒吼声! 迷蒙混沌中,以它为中心之处,竟发散出一圈风波。其霹雳之音更是夹杂在其内,似水波般,但又极为迅速而强烈,一阵阵扩散开!这声音仿若来自万古之前,又似有无数不甘愤懑迸发而出。但若是细听之下,却又好像带着一丝悲屈之音—— 显然,少年已然被这番景象震慑住,脑中空白一片,四肢也已经失去使唤。 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只有绝望充斥脑海。 站起来,身体快给我动起来!少年试图强行镇定下心中的恐惧,让双腿恢复力气直立停止颤抖,逃离此处。 正当转身准备拔腿之际,他愣住了······ 可是······逃?逃到哪里去?四周皆无可见之物,更无可避之处,况且这巨兽如此庞大,只怕瞬息之间便可追上。 少年停住了,绝望的回过头——在最后一刻,倒映在少年眼眸之中的景象,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巨掌,和锋如银刃的利爪—— “噗!” 少年猛然睁开双眼。 一只毛茸茸的小生物,伏在少年的身上,同时,伸出的一只小小肉垫,此刻正拍在了他的鼻尖之上。圆圆的小眼珠与他四目相对着,少年瞪大了眼,时间仿佛停止下来,空气仿佛冻结一般,他与它僵滞着,房间内安静的可怕。 “哇啊!!” 半晌之后,屋内发出了一声大叫。 此刻,正在院里吸着烟的姜伯闻声之后,立马冲了进来。 只见少年已然醒来,额头满是汗珠,背后也已被汗水浸湿,目露惊恐之色,缩在床头瑟瑟颤栗。姜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只与少年一同被自己救回的花色奶猫,正眯着眼,悠然的舔着自己的毛茸茸的肉垫。 在那梦中,少年第一次体验到恐惧。那梦境中的情形是如此清晰与真实,以至于他不自觉的,便把梦中之物带入到了这只小奶猫身上。 姜伯见状后,舒了口气,说道:“孩子,你醒了。” 少年看了看他,并未回应。而是警觉的盯着这只舔舐爪牙的小奶猫,摆出一副防备的架势,像是生怕被它吃了似的。 “别怕,孩子,这只是一只小猫罢了。” 见少年仍未放松警惕,姜伯一把将小奶猫抱在怀里。笑着问道:“孩子,你家在何处啊?伯伯在山中采药,见你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身边还有只猫儿,便将你与它一并带了回来。” 姜伯回想起当时情形。 那日异象结束,从他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啊呜” 姜伯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地上躺着一个似人非人之物,此人如同皮包白骨,手上与颈部满是血红,更是七窍之中迸出鲜血,好不渗人。而他的身边,有一只墨白相间的小奶猫,姜伯这才晓得,那刚才的叫唤声,便是由这猫儿发出的。 接二连三的状况,让他觉得这一切,未免也太过诡异。姜伯本不再想去理会,准备逃离这是非之地。 “喵阿!” 这只小猫再一次发出了嘶叫声,听这声儿,好像是有些急了。 “是福非祸,是祸难躲。” 姜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身走了过来。 而这只猫儿见姜伯走来,更是跳到了那人身上,用还未健全的小乳牙,撕扯着那人的衣角,试图拖动他。 姜伯看着这猫儿,见其双目灵动,似通人性一般,尤其是当他走到这猫身边时,更是丝毫不惧怕一般,冲他昂起了小脑袋。 这情景,让姜伯看的有些愣,这猫儿倒也颇为奇异,竟不怕生。 姜伯取下背篓,将少年装入其中,猫儿也跃了进去。 朝阳之下,一汉,一筐,一猫,一少年。 一息之间,姜伯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家······” 少年见姜伯将猫抱了起来,才放送了些许,但双眼却仍是紧紧盯着姜伯怀中的那只小奶猫。 “对啊,家,孩子,你家住何处啊?” 少年似未明白他的话语般,摇了摇头。 姜伯略感诧异,但心想,许是这孩子一时忘了家在何处。便寻思帮少年找到亲眷,又转而问道:“孩子,你姓甚名谁?” “空······” 少年默然。陷入迷茫之中,眼神也暗淡了下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出现在他脑中的,却是这个字。 “空?” 姜伯有些困惑,问道:“孩子,你还记得起其他么?” 少年摇了摇头。 “哎。”姜伯手上正端着厚重的名谱,试图从中找到相关之人,半晌后却仍无所获。于是便将之合上。 “娃儿他爹,没事儿吧?” 正此时,姜伯的妻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到少年已经醒来,便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之后,松了口气,说道:“老天保佑,孩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这几天可把我家老姜给愁坏了······醒来就好······” “这娃娃基本无恙了,我看你啊,就不必再操心了。” 姜伯闭着眼,摇了摇头叹道。 在这些时日内,虽说是他在帮少年熬药疗伤,但实则却是其夫人,一直悉心照料着昏死过去的少年,喂其喝药,进食,替其更衣,叠褥。 少年愣愣的看着他们,似要开口说些什么。许是词穷,无法表达心中所想,少年嘴唇微张,却又闭了起来。 姜伯见状,摸了摸少年的头,向夫人说明了他的状况。 “这娃儿实在命苦,如此遭罪不谈,连自己姓甚名甚都不知晓,唉······“ 夫人面露怜色,握住了少年的手掌摩挲着。少年体会着,入手之处,并不细腻,但却十分温暖,他无法形容心中所感,仍旧沉默着,然而其原本黯淡的眼中,却是第一次有了微茫在内。 “镇中名谱之上,空姓,或名空之人,并未有过记载,夫人可曾有听闻?”姜伯将身一转,问道。 夫人摇了摇头。 “方圆数百里并无其他人家,我想也许是这娃娃失了智,不如我们将娃娃收养下来,待他忆起,再将他送回父母身边,如此也好让你我安心。”夫人说道。 姜伯点了点头,说道:“此症我问诊数十载,也是前所未见,也还需休养些时日,以防万一。” “也好,尚儿自小体弱,性格孤僻,俩娃娃年龄也相仿,处在一起,也许能相互照应,作个陪伴。”夫人神情温和。 “如此下去也不成。不如,暂且给这孩子取个名吧,夫人意下如何?”姜伯问道。 “空·” 少年再一次说出了这个字。 莫非是天意?姜伯若有所思,沉吟半晌之后,说道:“就随夫人姓好了。姬空,这个名字如何?” “姬空······” 少年口中反复默念着二字。 “那便如此罢,以后便唤你姬空,孩子,你看——” 少年微微点头。 夫人神色温和,笑着说道:“今后空儿,便是伯伯与伯母的亲孩儿,尚儿的兄长,把这当作家中便好。” “家······”姬空虽不明白家为何,却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中,倒映在庭院小池中。 姬空的房间,此刻灯火仍是亮着的。 他的心中有太多疑惑,他究竟是谁,又是如何进入深渊之中的,为何在进入深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完全没有印象了?还有······父母,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更深露重,姬空的瞳孔中,倒映出的烛火之芒摇曳摆动着,却似有一丝温暖,照进了他的心中,伴随着这丝暖意,姬空缓缓垂下了眼帘。 烛灭星沉,是夜,姬空酣然入觉,一夜未醒。 而正当姬空酣睡如泥之时,黑暗中,却有一双眼睛,发出幽幽萤光注视着他,顷刻间,又化作一道黑影闪现至床边,朝姬空渐渐趋近······ 老王 此季冬,山野白。镇中,瓦上,道旁像是镶了层边。 在与邻友家人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姬空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随着时间成长的他,心性也从一无所知变为略为顽劣。 “你个小兔崽子,你屠爷爷今天非得连骨带皮把你给剁了不可!” 此刻值正午之际,集市中本是熙熙攘攘,而此时较为密集的人群却被一分为二,村民们纷纷站在道路两侧,避让开来看着这惊异却又熟悉的一幕。 只见一个浑身膘肉的大汉怒目圆睁,提着剔骨大刀正追着一名少年,大声地吼着一些难听的粗话咒骂着少年。 少年便是姬空了。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 光阴一晃又是三年,此时姬空已至舞象之年。棱角日渐分明的俊秀面庞,虽仍然带着三分稚气,却难掩眼中的轻狂。 “老家伙,这霜天雪地的别摔着了,这钱呢,小爷是不会少你的,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去杀猪吧。” 姬空说话的语气并不急促,略带戏谑的调侃起大汉,脚踩被布包裹着的兽骨靴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而若只是如此也并无稀奇之处。但此刻,姬空正一支手臂托着身后的少年,另一只手将一只灰白相间的猫儿承在肩上,而这花猫嘴中正叼着从摊位上顺来的肉块。可时便如此,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沉重的感觉。 被姬空背着的少年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后颈处用发簪束起,眉眼如诗般温柔,不时落下的片片晶莹,也似乎不忍融化消失一般,点在少年浓密的细长的睫毛之上,清秀可人,只是他的双唇并无太多血色,但这并不影响少年的俊丽,却比女子更甚。 “要不然我们还是把钱付了他吧,姬空哥。”少年声音清脆干净,却很细。此刻他微微扭头,眉眼微侧,看向身后那边跑边骂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屠夫汉子,唇齿微微张开,轻声说道。 “没带银两。”姬空仿佛知道少年要说什么一般,直接回应道。 “要不咱们把这肉还他吧?你说呢,包子?” 这只叫包子的小花猫仿佛听得懂人言一般,看了看姬空,将大脸扭向了另一面。 “哈哈。”见包子这动作,姬空笑了笑,对身后的少年说道:“你看看,是包子不想,可不是我不想还的啊。” 身后少年虽略为无奈,微微张口呼出一口雾气,便轻笑不再言语,他是最熟悉姬空劣性的人。 而包子此刻已经把大脸扭了回来,用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脸天真地盯着仍在追赶着的屠夫,口中还叼着那一大块肉。 看到这猫老王是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将牙都给咬碎了咽进肚子里。这要是人怎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可这小畜生每次都能乘虚而入将肉顺走。而且这猫偷了肉还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嗬······咳·······哈·······” 终于,他停了下来,放下了始终提着的剔骨大刀,弯下腰重重的粗喘起来。头顶上浓浓的水汽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老王回到自个摊位,替他照看的邻旁酒摊老张头看到他这狼狈样,确是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哼!”老王重重的把刀剁在砧板上,看到老张头似笑非笑的表情,本想道谢的话也咽了回去。 “我说老王啊,你看看你,干嘛要和小娃子过不去呢?”老张头摇着头,把酒壶递给了老王,老王也不客气,接过后便吨吨畅饮起来。梅花与青草嫩芽尖的香气在入喉的瞬间游离在鼻腔之中,旋即便有丝丝暖意徐徐流转于腹中,倒不是什么陈年名酿,只是镇子里最为常见的醉仙饮罢,却是最得寻常人家的青睐。 “呸!去他娘的。老子要是再年轻个把年岁,就是背两头老母猪都能把那个小犊子给逮着!”饮完酒后,老王精神好了些许。 “你这不是?又在和自己过不去了吧,你我都是老东西了,莫说以前,再过个十载你怕是连刀都提不动咯。” “唉······”老王满是不甘地深叹了一口气。 “再说了,这钱你到时候上姜家讨要便是,虽是大族人家,但老姜为人村里人家都清楚,定不会是因娃儿所为去推脱的。” “况且。”老张头顿了顿,怂了怂眉面带笑意地望向老王砧板上的一钱铜板,“人娃娃扔这的。” “这一钱他娘的能买个屁!”老王本就还未消气,看到这点屁钱火气又上来了。 “咱们俩是老街坊了。”老张头拿起酒壶,饮了一口,也恢复了正色。 “······” “这几年来,也不下数十次了吧,若是存心看守,尚且可以提防,怎会总是在此刻分神与人闲谈,让姬空这小娃儿钻了空子。” 仿若是心事被看穿一般,又许是因饮过醉仙饮的醉易微醺,一抹红意在老王脸上的横肉下若隐若现。 “尽他娘的说屁话,我一介大粗人罢了,没你想的那么多心思!”说罢便把酒从老张头手里一把夺过,闭着眼又饮了起来。 铁骨柔意,老张头看着闭眼喝酒的老王,心中叹道。他深知这个老街坊的性子并非如他外在一般。虽然粗旷,但却是个十足的老好人,也只是这倔性子倒是挺符合老王这身形象。 在偶然闲聊之中,老王和他谈起过往事。 四十余年前,老王所在的盘山镇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峰峦之上,天际处乍现的光茫,伴随着若有若无像野兽般的悲恸长鸣,小镇平静祥和的夜晚被打破,连绵的峰峦,万古不化的冰雪,震颤的大地,漆黑夜空下的莹莹之火,绝望的四散仓皇的人群,妇孺的无助哭嚎之声,被银白覆没的地面,随后,是绝对的寂静。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倘若不是有书记载,小镇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这些一切也都没有发生过。 白髻镇并未受到波及,瑶里村,便落在小镇外延面及山峦一端。 在几个时辰后的清晨。 人群拥挤在一起,汇聚在村中织坊处。 “听老板娘说,这些娃娃是半夜突然出现在织坊院子里的。” “这么多娃娃,一下子被人抛弃在布坊,我看这事也真是太稀奇了······” “镇上哪户人家喜得贵子,都要办个宴席,这村里村外的一下就都知道了,可这些婴孩却是各个面生,应该不是咱镇的娃娃。” “你们看看,这是做爹娘的干得出来的事吗,这些娃娃啊才这么小啊,这当爹娘的竟然忍心丢下不管不顾?”人群中一位抱着孩童的妇人忿忿斥责着。 “可怜,可怜唉·····。”一位白至眉头老者,摇了摇头。 人群中议论纷纷,一位背着药篓的青年走向前,拥挤的人群之中,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用厚重棉布包裹着的几名婴孩。 “是族长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熙攘的村民们安静了下来,站在他面前的人群渐渐疏散,为青年让出一条径路。 被称为族长的青年走到近前,看着这些婴儿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娃娃们太小了,体制尚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村民之中有些点了点头赞表示赞同。 “作为姜家族长,自是要担负起责任,我会将这些娃娃带至我院中,诸位中若是有心领养,随时可来,姜家也会记下,每月给与领养人家相当的补贴。”说话之人名为姜昊,长相并无出众之处,但他满是伤疤的臂膀却格外引人注目。而姜家,是镇上名门望族,姜昊正是姜氏一族族长。 “若是无人认领,姜某也会将娃儿们抚养大。”姜昊话语平缓,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坚定。 “姜族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姜家虽是大户人家,却也不该把所有都往自己身上担着,村里镇上每逢大病小病的,都是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无恙,这娃儿,我老冯领一个养。”叫老冯的汉子走向孩童们,随即看也未看便抱走了一个小男孩。 “俺娘前月风寒的厉害,族长听闻半夜就去几十里外的山林冒雨采药。俺娘的命也是族长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的。俺若是知恩不报,你们说说还是人吗。”说话的是一个与姜昊年岁相仿的年轻人。“再说俺娘生俺晚,年岁已高,俺就不打算娶媳妇了,好好照顾俺娘,这孩子俺更会当作亲生好生养大的,族长不必担心。” 姜昊点了点头。 “没错,这么多娃娃,只靠您怎么可能带得了,姜家怎么样大伙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冲着姜家平日里都给咱白送药材上门的好意,这事咱都不能让族长一人担。” 人们纷纷赞和,很快几名婴孩便被认领至村民们家中。 其中有一个婴儿十分孱弱。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瘦弱的孩童,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后来满身肥膘,一脸横肉的屠爷老王。 楚黎 之后的数日里,盘山镇遭难的消息,从信差的口中传出,在几名婴孩被发现的次日,位于山脉脚下的盘山镇,已被数十丈的大雪掩埋,再无人烟之迹。 消息很快散开,在此之后,一些人集聚前往盘山镇祭悼遇难亲眷。可前往之人却好像人间蒸发,再无了音讯,也无一人归还。 从此,再也无人敢踏足盘山镇,镇中闹鬼,仙神施惩,一时间各种传闻遍布街巷,流言也给盘山镇三个字蒙上一层诡谲之纱。 很快人们便将目光转向这些来历不明的婴孩,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这些婴童被发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以至镇民们不由得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这些孩子该不会是从那盘山镇被人送来的吧······” “我也觉得这事太过蹊跷,似乎真有干系。” “且不谈不是,即使真是那个镇上的孩子们,又是如何送来的,据传雪崩之夜前,还有人从盘山赶回邻镇,隔日才回到家中。可这些人竟能在一夜之中行了如此之长的行程,这也未免太过荒唐。”这人体型并不高大,身着一袭黑衣,头戴一顶斗笠,面容被悬垂的黑纱遮住,而略显奇异的,是他腰旁佩着的东西,状若笔筒。此刻,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 注意到这人的打扮,以及刚才的话语,一时间,议论声安静了下来,众人转头,目光纷纷投向他所在之处。 “况且······”这人顿了顿,又开口说道:“如若不是的话呢。” 听到这话,有些人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也许是青年这番话再次激起了众人的议论,以至于无人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这身与众人格格不入的衣着扮相之上。 “会不会不是人啊······” “莫非这些娃娃是仙神下凡······” ······ “都别吵了!什么鬼鬼神神的,一个个的,太无知了!就知道瞎嚷嚷。”刘能听着这些猜测,心中更是十分好奇,此刻他打断众人,是想听听方才那位黑衣青年的见解。 “您认为......”刘能微笑转身,正要出口的话语却收了回去......刚才的地方哪还有黑衣人的半点身影。 时晃数年。 “洵洵哥,洵洵哥,哎呀你怎么又在喂猪啊,一天天的也没见你干别的,就知道喂猪。”少女扎着长长的单马尾,此刻皱着眉头撅着小嘴,不悦的嘟囔着。 正在喂猪的少年,此刻正提着一桶饲料向槽里倒,由于身材有些瘦小,倒起来显得有些吃力。 “臭死啦臭死啦!哼!”少女虽然嘴上埋怨着,身子却赶忙从门口到少年身边,帮少年一同倒饲料。 “谢谢你阿黎。” “再不走······我怕是要被熏死了。”名叫阿黎的少女显然是忍受不了猪圈的气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作势要吐了。 “不要呆在这了,去我家里玩吧。”没等少年回应,便被少女拉着跑了出去。 ······ 凉亭之下,少年少女倚坐在一起。 “洵哥?” “嗯?······” “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没······阿黎你今天为什么来了。”也许是被少女盯着凑向前的举动弄得不好意思,少年将微红的脸转了过去,不再直视。 “洵哥越来越不喜欢找阿离玩了,所以阿黎只好来找你了,话说以前小时候,某人可是一口一个小娘子叫人家的!” “我······我那是······”名为王洵的少年摸着后脑勺,窘迫的辩解道。 “可能还是觉得很孤单吧······”少女坐到他身旁,将膝抱入怀中,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 “大家都对阿黎很好,只是我总觉得我不属于这里。” “你又做那个梦了吗?” 楚黎点了点头。自从有记忆起,她就经常会做做同一个梦,她在某个陌生的村庄中,于某个夜晚,发生了一场大雪崩,整个镇瞬间被白色吞噬,在这一瞬间,一位看不清楚样貌的人将她抱入怀中,跃至空中······后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隐约中看到这人对着她开口,说了一句怎么也听不见的话······ “你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吗?”楚黎将埋在膝间的脸微微抬起。 “我不知道,只是听大人们议论过关于我们这些孩子,他们说,我们是仙人所救,还有人说我们是神童转世······”王洵答道。 “还有人说,我们这些孩子是灾祸之子,会带来不好的东西。”楚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那些都只是谣传罢······” 楚黎摇了摇头,“可这次的梦和之前都不一样。在梦里,阿黎长大了,可是镇上一个人都没有。” 抱着膝盖的双臂更用力了些。 “阿黎放了一把火,将小镇烧了,明明不想这样,心里也舍不得,但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楚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洵将肩膀揽在胸前。“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阿黎,绝对不会让阿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王洵的脸上红得透彻,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会这么做,但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想要保护她,以及一阵无来由的心疼。 有什么润湿了楚黎的眼角,绯红的脸颊上却满是甜意。 “洵哥喜欢阿黎么?” “我······”王洵看着少女羞涩却认真的眼神,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楚黎喜欢王洵哥哥。” 从很久之前起,她就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大家都很好,但不知为何,她感觉一切都如此冰冷陌生。只有王洵的存在,能带给她熟悉又温暖的感觉。 “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洵哥了。” 王洵有些不解。 “我们不是从小就在一······” “不对”她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是很久,很久以前就。” 王洵笑着,“说不准我是个活了很久的大仙呢,而阿黎你,其实是个仙女吧。” “噗,仙人也会喂猪吗。”楚黎笑着说道。 王洵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猪啊?” 人生在这世间,一定有着什么意义吧。如果是神仙救了他,又是为了让他做些什么呢。阿爸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却将自己作为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所以—— “我不喜欢猪,我喜欢人。”王洵说出了这么句听着略古怪的话。 “喜欢人?······”楚黎不解。 王洵点了点头,说道:“我喜欢这个镇子,喜欢大家,想让大家都能过得好一些,但是阿爸只教了我这个,所以,我想把猪养好,至少可以让大家吃到最好的肉。” 楚黎看着少年的侧脸。她觉得,如果说自己的存在也有意义,那么一定是为了王洵才存在的。 楚黎将束带解开,散落的发丝倾泻开来。她倚坐在王洵身边,将头偏侧在他的肩上,闭上眼,轻轻说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王洵并没有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嗯了一声。 ······ 某一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她。那天夜里,他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少女笑着,眼神却带着一丝悲凄。 “洵哥?” “我要走了······” “我听见了,它对我说的是,来找我。” “我们还会见面的······” 无论如何王洵都发不出声音,也触及不到少女。裙摆随着少女的转身飘起。 “阿黎!”他猛然惊醒。 没有人再记得楚黎的存在,就像她从未存在过。 可他记得。也只有他记得。 这酒,怎么就是喝不醉人呢······ 我好想你啊,楚黎······ 他心想,楚黎再也不会回来了。 伙计张郡也心想,王洵这身膘肉是再回不去了······ ······ “岁月还真他娘是把猪饲料啊。” 少年王洵虽说瘦弱,但好歹算得上俊秀,可如今······也只有内在未变了吧,仍旧善良,仍旧记挂着那位,只从他口中才听闻过的姑娘。 老张头看着此时正吨吨喝酒的老王,摇了摇头。那位楚黎姑娘,若是确有其人,见到如今这般的老王,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 迷症 老王是遗孤,姬空也是,姬空如果不是被姜昊所救,恐怕早已饥寒交迫的死在寒冷的深渊边,沦为野兽的口中餐了,二者身世也都十分离奇。 也许是同命相惜,老王每次都会将较好的里脊肉切给姬空,而姬空在平日里,也听闻过老王和自己相似的身世,便不时作弄他,因为老王与自己不同,显得实在孤独。 ······ 白髻镇,姜昊家因善药善医的缘故名望颇高,但却并不如有些地主人家富裕,甚至连下人也只有管家一位,就像普通人家一样,姜家人的生活平凡又充实。 姬空艰难的从包子口中将肉抢夺出来之后,便开始帮着姜伯劈柴生火。 姜尚自幼体质虚弱,做不了这种粗活,便只能帮着母亲择菜。 他的目光偶尔会不觉看向姬空,眼神中隐隐透着羡慕,与他不同的是,姬空总是充满朝气,而且从小体质就比同龄之人强上些许。 而自己呢······虽说自己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将爹毕生医药学识尽数掌握,也常被人夸赞聪慧,但这些又有何用呢,纵有这有健全之躯,也无法像常人般利用,更不可能像爹一样行山访林,寻找更多的药材。 况且······因为长相,他从小就时常被当作女孩子,被同龄孩子调侃,甚至欺负,每当此时,姬空便会挺身而出,不管有多少人,都会把他们教训的屁滚尿流。一直以来,他都像兄长一样,用他的拳头保护自己。 也许姜尚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嘴角都会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但这些并不说明姬空就是个善茬——恶作剧,与人干架,调戏同龄女生之类的事也没少做过。 “你又像个傻子一样在那笑什么啊······”回过神来,姬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身侧不远处看着姜尚。 姬空有些害怕,姜尚偶尔会像刚才一样莫名其妙的傻笑,让他怀疑姜尚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与你何干!”姜尚原本雪白的脸上红了一片。 姬空征了一下,说道:“你为什么脸红了?。” “噢~~~,我知道了。”姬空双手交叉胸前,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你知道什么就知道了?”他应该猜不到自己想的什么吧,姜尚有些窘迫。 看你那表情,我都不用猜,和隔壁二牛一个蠢样,说说吧,看上谁家姑娘了,哥哥去帮你打探打探。 “说了多少遍了,我才是哥哥,你只不过是个弟弟。”听见姬空瞎猜之后得出的结论,姜尚反而松了口气,没好气的说道。 “咱俩谁生的早还指不定呢······再说了啊,别人看到咱俩可都认为我是兄长。”说着姬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得意。 “喂,你可别想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到底是谁家千金小姐入了我们姜家贵公子的眼?”看样子姬空的好奇心是被完全勾了起来。 姜尚白了一眼姬空,便不再理会。 “不说是吧,那你自个儿慢慢解吧。”姬空转过身背对着他,撩了撩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头发被姬空打上了好几个结,更是在靠头顶的地方,系上了个蝴蝶状的大花结。 若是有人作弄他,姬空会为他出头,可若是被姬空作弄,姜尚却只好束手无策干生气。 “姬空。你快点给我解了。”姜尚气的牙痒痒。 姬空此刻背对他坐着,转过面露出一抹的微笑,又回过身去。 姜尚想起身给姬空一下,但要刚站起来,却因后力不足又坐了下去。想到自己因为体弱,既遭别人欺负,在家又被姬空作弄,此刻看着他背对自己坐着一动不动,不理会自己要求的样子,姜尚内心既憋屈又气。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竟然用力坐了起来,顺手抄了一根青瓜向姬空头上砸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姬空没有像往常一般轻易躲开,也没有听到想象中吃痛后的叫喊,姬空的脑袋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不躲······”姜尚觉得有些怪,但他想到姬空爱作弄人的性格,便一下认定他此刻又在耍什么小九九了。 他低下身,在看清楚姬空的表情之后,他立刻发觉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姬空此刻低着头,双臂抱在身前,紧咬着牙,全身通红,脸上露出因巨大痛苦而狰狞的神色,斗大的汗滴不断地从额前,双鬓滑落,他身上的衣物顷刻间便被汗水打湿。 “爹!你快过来啊,姬空他好像很难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姜尚赶忙叫来了父亲。“你可别吓唬我··”他看了看刚才那跟连断都没断的青瓜,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姬空的反应却如此强烈真实。 “尚儿,快和爹一起将空儿抬进浴池!” 姜昊急忙跑进房间,看了眼面色痛苦的姬空,便急忙开口说到。很显然,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了。 ······ 浴池中充斥着药味,此刻姬空正坐在其中,水面像沸腾一般,不断冒出气泡,尤其是他所在之处,最为剧烈。不仅如此,水面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姜昊不断的从院中打水,再跑至浴池,与姜尚一同,将一桶又一桶水倒入其内。 一股难以言喻的炽热充斥着他的全身血肉以及脉络,姬空浑身冒出大量的气雾,半个时辰过去,他的神情逐渐舒缓下来。 “爹,姬空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打他下才······”姜尚从未做过这么重的体力活,面色苍白气喘着问道。 “哎。”姜昊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姜尚的头上抚摸了一下,摇了摇头。 十一年前,在姜昊带回姬空的第二日时,姬空便出现了与今日相同的症状,姜昊尝试用灸,却被导出的热气炙伤了手,至今疤痕仍在拇食指上。而后他尝试了多种药材,皆无太大作用,情急之下,姜昊死马当活马医,将原本用以医治姜尚的少许虎杖草,给姬空服下。 可正是这误打误撞之举,将年幼的姬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姬空在服下之后恢复了正常。 这事他从未敢向外人提起过,姜尚当时年幼,常卧房中,也并不知晓。 姜昊并未将剩余的虎杖草煎熬给姜尚,自己的亲生子服用,而是留以防患今日。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或是错,但如今之事看来,他做对了。只是,每当他看到姜尚无法像寻常孩子一样玩耍乃至生活,便感到阵阵愧疚与苦涩涌至心间。 月色迷蒙,树影婆娑。姜昊走在庭院中。 这一次,虎杖草的消耗大大超出以前,也再没有剩余。又是一个十二年将至,平时无迹可寻之草虎杖,会在那日出现。 无论是为了空儿还是尚儿,我都要再次寻到那虎杖草。 回至房中,姜昊正伏在姬空床边,看样子是累到睡着了。 姜昊将姜尚抱至卧房,盖上被褥,关门走了出来,回到姬空的房间。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本该睡着的姜尚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昊毕生学识都传授予他,可却从来没有与他提及过这味药材,聪慧如他,靠着推断便猜到了十之七八。 但姬空恐怕并不知晓这些······ 姬空情况刚稳定下来,姜昊仍然有些担心,便打算彻夜守在他床边,以防意外。 但当他再次来到姬空房间外,透窗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大惊失色。 楔子 此时房内漆黑一片,但可见一抹妖异的红光伏在姬空身上,忽明忽灭,一缕缕红色的如烟雾状之物正从姬空的四肢和头上冒出,向红光所在处汇聚。 姜昊没有犹豫,立刻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红色光影连同那些雾气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白茫茫的球状之物。来不及反应,光团便冲出门外,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东西速度实在太快,姜昊完全没有看清楚模样,再四下扫视也不见其所踪。 “爹?”刚才的动静不小,姬空此时已经醒来,气息却还有些虚弱。 “空儿,你没事吧?身上还难不难受?”姜昊十分担忧的问到。 姬空摇了摇头,说道:“我好多了,爹,已经不热了,只是全身有些使不上力。” “那你方才睡着时可有什么异样之感?” “没有······”姬空有些疑惑。“不过···半梦半醒间我感觉身上似乎轻了些许,之前的沉重闷热也消去了大半。” 姜昊点了点头,但眉头却是紧锁着的。那些红雾,与那奇异白色光团状,实在诡异。 莫非是自己年岁已高,眼睛也花了,将那院中烛光或是月光认作异物?姜昊摇了摇头。 在让孩儿好生休养之后,姜昊准备回房睡觉。可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却慢慢的从他心头生起——他对那奇怪的东西似有一种熟悉之感,仿佛在何处见过一般······但此时一时半会却是想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好回房就寝。 次日清晨,姬空已觉身体无恙。 “阿——”伸了个懒腰之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咦,团子呢?”平时夜间不知道去哪,白天一直待着房间里睡懒觉的团子,今天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算了,不管他了,说不准是去找哪家的小母猫去了吧。 春天可真是个好时节啊。说起来姜尚那家伙,貌似也有看上眼的姑娘了,这可是个稀罕事,可看那家伙的样子也问不出来什么,再偷偷观察下好了。 回想起昨日,状况与十年之前差不多,只是程度却是比之前严重数倍不止。姬空 站在着镜前,自己的身体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不同。可却从没听说过有人与他一样的状况。小时候问起爹,却也只说是风热。如今看来,爹一定是有一些事瞒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难不成和自己的身世有关么?姬空实在想不明白,但既然爹不告诉自己,那一定是有理由的吧。 姬空此刻已经洗漱完毕,拍了拍脸之后,便至书房取了本书来到院中。 早春的阳光透过叶隙,斑驳的光点洒在未融的冰雪上,一阵微风吹过,光点也随着树叶摇曳起来。 姬空依靠在树下,感受这惬意。 从被爹收养之日算起,至今已过了近十二载,娘眼角的皱纹越来越多,爹的头发也日渐变白了,果然,时间过得可真快。 姜尚那小子···原来还是挺能干的嘛······ 姜尚由于体弱,平日里的出行方式基本都靠人背着,而他昨日里却帮着姜昊给他提桶灌水。虽然当时痛苦到几近恍惚,然偶的睁眼一瞥看到的画面还是让姬空颇为动容。 话说回来,自己和他看起来还真像两个极端呢。姜尚虽年少,但却不仅将父亲的药理知识尽数掌握,而且还饱览群书,见解独到,学识甚至比镇上大人更渊博,是人人都夸赞的聪慧孩子。而自己呢,除了自己那独有的奇怪病症以外,并无其他独特之处,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少年罢了。 ——也许吧。 姬空合上了手中厚如巴掌的书,虽说有很多晦涩难懂之处,但书中内容全都记在脑海中了,不明白的地方他打算改天再问姜昊。而他看完这本《内经》所用的时间,不过一盏茶凉的功夫。 他人只晓姜尚聪慧,却不知姬空大才。 他拍了拍身上倚靠着树的地方,起身离开了庭院。令他略为失望的是,自己的症状并没有记录在内。 将书归置书架上,姬空揉了揉眉心。可见对他而言短时内记下这么多内容也并不轻松。但要知道,姜尚却用了两年才掌握书内学识,而如果是寻常人,恐怕耗个三年五载载也未必能阅尽。 姬空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欺骗,只要他想,可以骗过所有人。他能感觉到姜尚每次投来目光之中的羡慕,所以习惯了将自己隐藏起来。 要说为什么,只是想保护姜尚的自尊心罢了。 在饭桌上,姬空仍未放弃在脑海中搜寻线索。结果依旧。 姜尚有些少见姬空像此刻认真思考的模样。 渐渐,屋外街上人声杂乱。 “仙人!”走至物外后,姜昊揉了揉自己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同街道上的镇民一同参拜起来。 姜尚只是愣愣的看着天上被称为仙人之人,神色充斥着茫然······原来传说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 姬空此时一语不发的望着天空,望着云上之人,是不是那所谓仙人,他不知道,因为他在那人身上没有感受到被书中称为“灵气”的涌动。 虽看不见云上之人的面目,但按体态应该是个青年,此人身姿挺拔,目光炯然,身着一袭白衣,全身上下透着不凡的气质,目光扫视之下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扫至姬空所在之处时,姬空的眼神没有丝毫退避,只是静静的看着。青年的眼神在他的停留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 “今日起,各宗门将位临于此,挑选尔等中有机缘者,收作门下弟子。” 空中之人语气肃穆,听不出带有任何感情,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随后这人长袖一挥,袖口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其声音仿似来自太古,伴随着一道白光,一柄剑被掷落在地面之上,剑身的半截深陷在内。 这剑似钨铁,通体乌黑,剑身并不锋利,其上也起了斑斑锈迹,只能看出年代似非常久远。只是这样一把剑可以说是毫不起眼,却不知为何会发出方才一般的剑吟声。 空中之人又缓缓开口道:“能拔动此剑者,无论是否拔出,皆可任选门派,若是能直接将剑身完全拔出,此剑便归拔出者所有。” 在最后一字从这人口中说出之时,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