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唐之我真不是才子》 第一章 半个胡饼 这是一条非常宽阔的大街,地面是清一色的黄土夯实,里面大概掺杂了糯米石灰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分外的瓷实平整,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虽然已过正午,但大街上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王子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来来回回,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经过反反复复的对比确认,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梦幻般的事实——自己穿越了。这里不再是2018年的三星堆古洞,而是大唐贞观八年的长安国子监大街,自己无意中触碰到的那一团白色光团,可能是一个虫洞,或者干脆就是一扇“门”。 大唐,贞观! 这是一个何等波澜壮阔的时代,这两个名词曾经也让王子安自己心驰神往,但如今穿越了,他却体会不到一丁点的兴奋,反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恐慌,哪怕是以前独自在撒哈拉大沙漠探险时都不曾有过。 在这里,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就像自己这一身衣服一样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休闲裤,运动鞋,圆领的白色T恤,刚刚理过的板寸小平头,惹得不少的行人纷纷回头,好奇地打量他一眼。 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但慢慢就麻木了,现在更是没心思搭理,因为他饿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团白光里待了多久,那古洞尚未开放,他是凭着自己的身手半夜潜入的,等出现在这条大街上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正午。刚才被恐慌占据了情绪,忙着了解这里的情况,还不觉得怎样,这一停下来,整个人顿时感觉不好了。 饿,很饿,从来没那么饿过,就像一连饿了半个月一样,被路边酒楼飘来的香气一引,肚子里就想着了火一般。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必须先填饱肚子。但自己拿什么买? 背包手机什么的统统不见了,除了这一身衣服之外,自己身上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能带过来。 要不吃顿霸王餐? 他望着旁边酒楼招展的旗帜,不由咽了口唾沫,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在这里,自己可是一个黑户口,被人打一顿还好说,如果被人报了官,很可能就会变成影响在这里生存的一件大麻烦。 他望着酒楼,强忍住冲进去的欲望,揉了揉肚子,长叹了一口气,往四周寻摸了一下,想找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卖艺。虽然经过了那个神秘的光团,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年轻了十岁,由一个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变成了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已经初窥宗师门径的修为也十不存一,但基本的架子还在,打上一套拳,应该能混到几个铜板吧? “小师傅,小师傅……” 正思考间,听得有人冲自己说话。王子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却见是路边树荫下摆地摊的一位老婆婆正在冲自己招手,才意识到是在对自己说话。他还没想明白,老婆婆为何会用小师傅称呼自己,就见老婆婆慢慢地举起一个黑乎乎的圆饼。 “小师傅,我见你在这就楼外望了很久了,可是饿了?我这里有一个胡饼,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妨拿去暂且填填肚子。” 似乎都能闻到麦芽的香气,王子安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道了一声谢,便塞到嘴里。胡饼很硬,口感也很粗糙,里面似乎还夹杂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菜,吃起来带着一种又苦又涩的味道,有些拉嗓子。 “咕咚——” 他刚吃了两口,就有些吃不下了。抬头看了一眼偷偷吞咽口水的老婆婆,瞬间明白了,这个及其粗糙难咽的胡饼,极可能是这老婆婆今天中午的口粮。 他的心就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嗓子有些发涩。老人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一张灰黑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分外的苍老,身上的衣服不少地方补丁都叠到了一起。此时,她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 “怎么,可是入不了口?” 见王子安停下,有些艰难地把口中的胡饼咽下,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进褡裢,从里面费劲地抠摸出两个铜板。 “我看小师傅白白净净的,这衣着长相,看着也不是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想来这等粗食是吃不习惯,不如你拿着这两个铜板,到隔壁的摊子上去买两个馒头充饥吧。” 说着老婆婆就要把铜板塞到王子安的手里。王子安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婆婆,笑了笑,把铜板推了回去。 “谢谢婆婆,我并非吃不下,只是刚才吃的急了,有些噎着,可否再讨口水喝?” “有的,有的,小师傅且等一等。” 说着,又从一旁的一只破旧的粗瓷罐子里给倒了半碗清水。水是凉的,王子安也不介意,只是把饼掰开一半,不紧不慢地吃着,前世为了寻求武道的突破,在野外探险的时候,连树皮虫子都吃过,这算是好的了。 “婆婆可是经常在这里出摊的吗?” 就着凉水,吃完半个胡饼。王子安拍拍手站了起来。 “是啊,老婆子动弹不动了,平日里没事,就在这里摆个小摊,找口吃食——小师傅,你怎么不吃了?你正是年轻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亏欠着。” 见王子安放下了胡饼,老太太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谢谢婆婆,我向来饭量小,这半块饼已经足够了。” “哎呀,这饭量怎么成,我家那孙子,平日里三个也不够……”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的时候,王子安用手扒拉了一下地摊上摆着的扇子。是一些做工和用料都非常粗劣的团扇和折扇,不过打磨的倒是非常用心,很光滑,不会别多出来的竹刺扎伤手。 “小师傅如果需要,只管拿一个去消暑,也不值什么钱。” 看老人的那架势,是要起身给自己拿一个,王子安赶紧摇了摇头。 “谢谢婆婆,我不需要。我在老家的时候,曾跟着师傅学过几年画工,会绘制扇面的图案。我见这些扇子都光秃秃的的,不如我帮您画一副,也算是对您的答谢。” 第二章 一副扇面 “半个胡饼而已,也不是啥好东西,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答谢不答谢的。不过,你如果不忙着走,那就帮老婆子画一个吧。” 老婆婆嗔怪着责备了一句,还是把扇子推了过来。心里暗叹,如果自家孙子也如此懂事,该有多好。 傍边摆字摊的老先生,听说是要给孙婆婆画扇面,二话没说就把笔墨借了。 王子安琢磨了一下,从扇子堆里扒拉出一把做工相对精致的折扇。做工和材质不好,自己只能在扇面的内容上动点小心思了。刚才他转悠的时候,发现孙婆婆选择的位置其实不太理想。虽然此处离国子监不远,来往的读书人不少,但她这折扇质量太差,恐怕反而不如在一般的集市上好卖。 他想了想,提起毛笔,刷刷刷在扇面上临摹了一副岩竹图。自己端量了一下,还不错,虽然年龄变小了,修为变低了,但是这画功还在。 “婆婆看看还行吗?” 王子安笑着问了一句凑过来的孙婆婆。 “老婆子大字不识,懂得什么画哟,只是看着小师傅画的跟真的一样,定然是极好的!” “只要婆婆不嫌弃就好。” 说着,王子安又在一旁的空白处题了一首扇面诗,才笑呵呵地递给孙婆婆。 “您这些扇子平时都卖多少钱一把?” “前些时日,天气热的时候,能卖五六文,这几日天气凉爽了,就算是三四文也不怎么卖的动了。看起来,过几天就得再换些其他的来营生。” 孙婆婆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凑到跟前,望到王子安画的扇面,不由面色一喜,喜滋滋地道。 “我看小师傅画的这扇面极好,说不准能卖个七八文,运气好,说不定十文也是有的,真太感谢了你了。” 王子安哭笑不得,前世为了突破宗师的境界,自己不得不在琴棋书画上下另辟蹊径,结果宗师才初窥门径,这字画的水平却是成了名家,每一幅字画,都是天价。七八文,十文……如果不嘱咐一句,还真可能被老人家给白菜价卖了。 “老人家,你且记得,这扇子少于两千文,千万不要卖。” 虽然不知道这边的物价,但是王子安还是笑着嘱咐了一句,再次谢过之后,转身离开。必须趁着天黑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不然一旦宵禁,就麻烦了。 “两千文……” 这个“天文数字”让孙婆婆张口结舌了半天,直到王子安走远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摇着头暗暗自语。 “这小师傅看着是一个老实的好孩子,没想到还喜欢说大话……” “我原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浮躁了,想不到如今连小和尚都这般爱吹大气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喽……” 摆字摊的老先生,本来还想看看王子安画的怎么样,一见王子安这番言行,直接连扫一眼的心思也没了,自己在那里摇着头,继续感慨人生去了。 长安街头,店铺林立,原以为找个能落脚吃饭的地方应该不难,然而很快他就被残酷的事实给打醒了。许多店家一看到他那一身怪异的装扮还有那一头板寸,就直接给否决了。到是有一家相公馆的龟公,看着他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的,想要收他,吓得他直接落荒而逃。 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工作的事情还是没有一点影子,王子安不由有些丧气。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 “小师傅,我见你转悠了好几家店了,可是在找活计?我这里正好缺个小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如听天籁! “愿意!” 望着身后这个长相憨厚的汉子,王子安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你这小师傅,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不,你就这么痛苦的答应下来,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见王子安答应的那么干脆,长相憨厚的汉子不由笑着开起了王子安的玩笑。 “泥瓦匠呗,还能干啥的,看您这身装扮就知道了。您放心,这活我在老家的时候干过,修桥补路起宅院,我都行。” “呵——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不过倒是有几分鬼机灵,放心吧,不用乱说什么大话,你这个人我收了。我跟你说,到了工地,千万别再胡乱吹什么大气,高大叔干活最是认真,最烦胡乱吹大气的年轻人。” 长相憨厚的汉子笑骂了一句,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他道。王子安自然知道他是好意,连连点头,也不分辩,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向工地去了。 …… 国子监大街。 孙婆婆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口气,起身开始收拾摊子。这天气日渐凉爽,生意是愈发难做了。 “孙婆婆,又要回去给你的乖孙子做饭了。” 旁边的字摊先生显然和孙婆婆是熟了,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是啊,是啊,这个时辰应该快下学了。” 提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孙婆婆不由的露出几分笑容,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张了许多。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路边的行人摊贩纷纷避让,一个个在心里暗骂不止,但望着这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没人敢出一声。 贪官、恶吏、勋家子,这群天天打马长街的少年郎被人与贪官恶吏并称为长安三害。为首的一看就是宿国公和冀国公府上的,旁边那几个人恐怕也非常人家的孩子,都是属于惹不起的二世祖,避之唯恐不及。 “哈哈——今日真是痛快,看到长孙冲那孙子跟吃屎似的样子,我心里就贼他妈爽!” 为首一个身材敦实,长着一对显目横眉的少年,一边打马扬鞭,一边冲着左右的少年怪笑。 “处弼,长孙冲不是善茬,今日人少,吃了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面如冠玉,眉间还带着一份稚嫩的少年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 “怀玉,需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和他长孙冲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是厉害,但是我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下次遇上,一样揍他,怕个鸟!” 叫处弼的少年横眉一挑,混不吝的性子尽显无疑,叫怀玉的少年不由苦笑,自己这帮兄弟,就没一个省心的,别的不说,就这一次回去就铁定得挨揍。 第三章 价值千金 “我房遗爱倒不是怕他,我就是怕我爹回去揍我……” 一个面向憨厚的少年,缩了缩脖子道。 “房俊,少他娘装孬种,刚才打架的时候,除你小子下手黑,我他娘的都没捞上几下。” 程处弼不满地骂了一句,走到距离孙婆婆摊子不远的茶棚,勒住马匹,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哥几个,今日出了一身臭汗,先在这里喊一杯茶水再走。改日哥哥我在宴宾楼请大家吃酒!” 几个少年,呼啦啦下马,把马扔给一旁的小厮,大摇大摆的闯进茶棚,找了一处空桌,团团坐了,程处弼抖手扔出一块碎银。 “给爷几个上几壶最好的茶水来,要大碗,要快!” 说着,拉开衣襟,拿着帽子呼呼扇。如今虽然已是七月,但余热未尽,几个人刚跟长孙冲等人干了一架,此时又渴又热,不由大呼小叫,茶棚顿时成了菜市场。几个青衫的读书人,眉头皱了皱,脸上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 大概是扇了几下,感觉不过瘾。程处弼把帽子往桌面上一扔,抖手又扔给房俊一块碎银,指着外面一溜的地摊指派道。 “房二,我刚才见那边有卖扇子的,你去捡好的,给哥几个一人买一把来,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个人!” 房俊二话不说,捡起银块,屁颠屁颠就去了。这房俊说来也是奇葩,老爹房玄龄明明是大唐宰相,根正苗红的读书人,他却偏偏不爱读书,就爱舞刀弄枪,跟程处弼这群二世祖在一起鬼混。虽然因此挨了老房不少胖揍,但就是死性不改,一有机会就往外跑,对老大程处弼简直是言听计从。 这边一碗茶水还没喝下,房俊那边就拎着一堆扇子,屁颠屁颠的回来了。几个人一人分了一把,在那里呼呼打扇,顿时感觉凉爽了很多。 “房俊,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刚才被长孙冲那孙子揍傻了,这扇子还能再烂点不?” 一个长得溜黑溜黑的粗壮少年,一边摇晃着扇子,一边冲房俊笑骂道。 “尉迟宝林,再口出不逊,信不信我揍你!” 房俊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然后想起什么笑话似的,自顾自地哈哈笑起来。 “谁说这扇子烂的,处弼手里那把人家卖家要价两千钱呢。” “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敲竹杠敲到小爷几个头上来了!” 程处弼一听,把手中的扇子往桌子上一摔,顿时就炸了,其他几个少爷也不由勃然变色。自己这些兄弟,自然哪一个也不会在乎那点钱,但不在乎和被人当傻子宰完全是两回事。 “从哪里买的?这等奸商,我们去砸了他的摊子!” 尉迟宝林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这群人在茶棚里一咋呼,周围的顿时马上露出惊惧的神色。 “慢点,那扇子拿来我先看看。” 秦怀玉是冀国公秦琼的后人,别看年龄不大,但跟其他几个人相比,家教最严,算是几个人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了,加上为人心思细腻,算是几个人的智囊。如今忽然出声,几个人虽然疑惑,还是停下了脚步。 秦怀玉有些不敢确定地拿起扇子打量起来,程处弼手里的这把扇子果然跟自己等人手里的不太一样。虽然做工上都差不多,但是却多了一副扇面画,旁边还有一行小诗。 画是常见的岩竹,看上去画工很精湛,旁边还配着一首小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秦怀玉下意识地读了起来。 “不错,有气势!” 几个人虽然都是草包,也没好好读过几天书,但奈何这首诗用词浅显,语义通晓,哪怕是不通文墨,也能听得出里面的几分意思来,纷纷煞有介事地点头。 “不错,不错,这字看着就挺黑的,好看!诗也听着好像挺是那么回事的,暂且不去寻他麻烦。怀玉,你水平最高,你给大家说说,这扇子值两千钱吗?” 程处弼一把从秦怀玉手里夺过扇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没看出所以然来。抬起头来,冲秦怀玉又问道。 “应该值吧?” 秦怀玉也有些拿不准。物以类聚,秦怀玉虽然比程处弼尉迟宝林这些混账强一点,但水平也有限的很,对这些诗词字画之类的更是根本没什么概念。 “仅凭这一首诗歌,这把扇子就千金难求!” 此处摆设虽然简陋,但是茶师傅泡茶很有一手,又临近国子监,国子监的学生来此吃茶的不在少数。几个人在这里旁若无人的大呼小叫,已经让人大皱其眉,但实在不愿招惹这些二世祖,也就忍了。但此时见几个人在这里牛嚼牡丹,对这等佳作大肆评点,更有甚者竟然说字挺黑的…… 简直就是作践斯文,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个面色发黄的瘦高青年,涨红着脸把茶碗往桌子上猛地一放,不等秦怀玉搭话,便呛声说道。 “当真?” 程处弼也不生气,自顾地翻腾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扇子,得意的扇了两下,又啪地合起来,气得说话的书生脸都快白了。 “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书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袖子一甩,起身就走。望着这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几个人不仅没恼,反而对着人家的背影,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虽然那书生怒怼之后内心很忐忑,其实他们这群勋贵子弟也轻易不愿意招惹这些读书人。踩了没什么成就感,还会麻烦一大堆,弄不好,会闹到陛下那里去。 勋贵子弟之间闹点事,就简单多了,只要别动刀,别往死里弄,回家之后顶多挨一顿打,大不了再禁足几天,说出去还贼他娘的有面子。 等那书生走远了,程处弼重新坐下来,拿起扇子在房俊头上敲了一下。 “这扇子你到底给了人家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就你给的那点钱啊,就这破扇子,难不成还真给他两千钱?真当我傻啊?我房遗爱一瞪眼,她就赶紧乖乖地卖给我了。” 第四章 撞树上了 房俊颇有些得意,气得程处弼拿起扇子啪地一下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沉着脸从自己兜里掏了半天,才又抠摸出一小块碎银来,有些尴尬地拍在桌子上。 “今日忘了带钱出来,哥几个身上可曾带着,都掏出来给我。” “我看你不是没带,是没有吧。” 尉迟宝林几人不由哈哈大笑。前几天这小子因为领着弟弟出门喝花酒,被宿国公一顿胖揍,扣了半年的月钱,这小子最近穷的抠搜抠搜的。见程处弼都快要翻脸了,大家伙赶紧都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七七八八的也凑了七八十两的样子。 “谢了!” 程处弼往自己兜里一划拉,起身就往外走。 “虽然这扇子我也看不出好坏来,但是那个书生我认得,是国子监颇为有名的卢照,是孔老头都亲口赞许过的,说是品行和学问都不错,说话应该靠谱。这扇子恐怕真是价值不菲,几钱银子就拿了,欺负一个摆地摊的穷哈哈,我丢不起那个人,我得给人把钱送去。” 见程处弼往外走,几个二世祖也呼啦起身跟了出去。 …… 没想到临到收摊了,又来了一笔大生意。 紧紧地捏了捏手里的碎银子,孙婆婆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没有卖出小师傅所说的两千钱,但这块碎银足有五六钱的样子,能换差不多六百钱! 六百钱! 可以换一斗白面,再给孙子扯一身新衣服,剩下的可以存下来给孙子当老婆本。孙婆婆美滋滋地打算着,一边跟字摊先生打着招呼,一边收拾起东西起身。 “呔,卖扇子的,站住!” 孙婆婆颤巍巍地提着包裹,刚走出去不到百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暴雷一般的断喝。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一群锦衣少年,此时一人手里掂着一把折扇,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还以为扇子卖贵了人家要反悔算账,不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包裹啪嗒掉在地上,扇子散开了一地。 “没事瞎叫唤个毛!” 气得程处弼举起扇子在尉迟宝林脑袋瓜子上抽了一下。见吓着了老太太,尉迟宝林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敢还嘴,讪讪地冲孙婆婆点了点头。程处弼也不废话,走上前去,把兜里的碎银哗啦全倒在老婆婆的包裹上。 “对不住,不是我们要故意占你便宜,是真不知道这破扇子这么值钱。刚才给得少了,我们身上也就这么多了,现在全给你了。” 说完,还没等孙婆婆醒过神来,几个人就呼啦一下全跑了。 孙婆婆嘴唇哆嗦着,几乎怀疑是在梦中。难不成小师傅给留下的那把扇子上有佛光庇佑,竟然能卖出这么多的钱,这下别说读书,省着点花,恐怕是给孙子娶媳妇的钱都有了。想到这里,老太太不由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老泪纵横。 …… “高大哥,我真不是逃跑的和尚……” 王子安跟在高大壮身后,一边摸着自己的小板寸,一边无力地解释着。怪不得都叫自己小师傅,闹了半天都是这板寸惹得祸。高大壮回头摩挲了一下王子安的小板寸,憨厚的笑了笑。 “行了,知道了小师傅,你不是寺庙里偷跑出来的小和尚行了吧?” 王子安:…… “你剃度前的老家在哪里,还记得吗?” 王子安:……我不是和尚,真不是…… 王子安瞧了瞧高大壮,忽然有些泄气。 “好吧,我就是小和尚。不过不是逃出来的,我是出来红尘历练的,你可以叫我俗家的名字王子安……” “哦——” 高大壮顿时恍然大悟。我就猜是小和尚嘛,还能看错了? 高大壮是长安县高老庄建筑队的泥瓦匠,如今正跟着村里的队伍在城里干活。上午的时候,有一个小工家里婆娘生了孩子请假回去了,缺个人手,正好看到王子安一连碰了好几次壁,就随手把王子安收了。 跟建筑队的领队高大叔和齐二叔打了个照面,王子安就被打发到一边跟小伙伴去搬砖了,青石砖,比后世的红砖要大不少。 “我见孩子可怜,也就是只求一口吃的,找个落脚的地方,就领回了。” 王子安一走,高大壮就底下了头,有些不安地在黑瘦的高大叔和面皮白净的齐二叔面前只搓手,这次先斩后奏,他心里没底。望着高大壮,齐二叔神色不快地皱了皱眉眉头。 “瞧着是庙里逃出来的,手脚干净不?别到时候招一屁股麻烦。” “不是逃,他说是出来历练红尘的……” 高大壮有些底气不足。 “胡扯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历练毛的红尘!你呀,就是滥好心。” 齐二叔恨其不争地用指头点了点他。 “没有滥好心,你坟头野草早就黄了好几茬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蛋娃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留下吧。” 黑瘦的高大叔,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一锤定音。齐二叔,张了张嘴,不说话了。王子安虽然看着年龄不大,但是见多识广,能吃苦,肯下力,还能俯下身段讲一些荤的素的段子,很快就和大家说说笑笑的融合在一起。 …… 宿国公府。 在外面浪了一天的程处弼没敢走大门,偷偷地从后门溜进去,探头探脑地往家里溜。眼看着就要到了自家的小院了,没有发现老爹可怕的影子,不由大喜,一个健步蹿进自己小院。 “哈哈——真是造化,又逃过一劫——” “又逃过什么一劫,过来,给为父我说道说道。” 他的笑声未落,就被一个戏谑的声音给压住了。程处弼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头皮发麻,心说,完蛋,要凉!老爹你就没事的么,竟然专门在这里堵我…… “没啥,没啥——” 程处弼赶紧规规矩矩站好。程咬金瞄了他一眼,冷笑道。 “没啥?那个乌眼青是自己捶的还是你在树上撞的?” 程处弼:“是,是,是撞——啊——不是——” 知道抵赖不过去,程处弼决定认命投降。 “说吧,又去哪里给老子丢人了?” 程咬金老神在在地看着他,跟这混账犊子斗争的时间长了,他都总结出经验来了,这厮只要一变得这么乖乖听话,一准又出去惹事了,绝对跑不了。 第五章 扇子留下,人滚 “我——我没给您丢人,这一回我把长孙冲那瘪犊子给干趴下了。” 一想起这回事,程处弼就忍不住眉飞色舞,梗着脖子回了一句。还没等他得意完,程咬金就腾地一脚踹屁股上了。 “小兔崽子,你还长能耐了是吧,还敢出去打架!滚,下次再敢惹事,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程咬金背负双手,两眼望天。 果然只要打架不输就有逃过一劫的希望啊,程处弼如蒙大赦,趁着老爹心情好,赶紧点头哈腰,转头要跑。 “慢,跟老子滚回来。” 刚刚跑出两步的程处弼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只得苦着脸缓缓转过身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程咬金有些疑惑地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这混账东西,从一进门手里就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这状况十分反常啊。 “扇子。” 见老爹不是反悔了要揍自己,程处弼才松了一口气,乖乖滴把扇子递给自家老爹。程咬金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果然是一把扇子,才疑惑地挥了挥手。 “扇子留下,人滚!” 虽然淘到的扇子飞了,但是好在逃过一劫,程处弼又懊丧又沮丧地回房间了,还想着拿着那扇子抽空找罗通那厮显摆显摆,万万没想到啊,还是没有彻底逃脱老爹的黑手。 离开儿子的小院,程咬金拿着扇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蹊跷的地方。知子莫如父,就处弼那混账小子,是玩这种扇子的人吗?程咬金不由暗自摇头,一定是哪里有古怪。 “你这是又摇头又晃脑的,莫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见自家老头,捧着把扇子反复折腾,夫人崔氏不由笑道。 “夫人,你过来看看这把扇子,可有什么蹊跷?” 随手把扇子递给自家夫人,程咬金半躺在坐榻上眯着眼睛在哪里琢磨,自家这熊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这扇子做工和用料都很一般啊。” 一入手,崔氏就知道这扇子不是什么好货色。当然就算是什么好货色估计自家老头子也不会这么关注,一定是哪里有古怪。有些疑惑的打开扇面,整个人顿时楞了。越看越是惊奇,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老头子,这扇子你从哪里来的?” “处弼那个混账小子那里,怎么样,莫非真有什么鬼名堂?” 程咬金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有些兴奋地望着自家夫人。 “鬼名堂?这名堂大了,早让你多读点书,你非不读。” 对于自家夫人飘过来的白眼珠子,程咬金视如不见,干笑两声。 “我有夫人读书就够了,来来来,快说说,有什么名堂,如果处弼这混账东西敢搞怪,我回头抽破他的屁股。” “这扇子别看材料和做工都不好,但是恐怕价值不菲,你看这画,这诗,这字,浑然一体,又卓然自成一家,定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当世之中顶尖的大家,我大都见过其真迹,这把扇子上的,我竟是从未见过,真真是奇怪!” “出自名家之手?你是说这把扇子很值钱?” 程咬金蹭地一下就从榻上蹦下来了。崔氏不由翻了个白眼,感情说了半天白说了,人家也就听明白了一个价值不菲。见程咬金穿上鞋就往外跑,赶紧叫住他。 “这大晚上的,你又要到哪里去?” “我去找那个混账东西,我得问问他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不然我睡不踏实。” 自家夫人出自清河崔氏,眼光见识非凡,一般的事物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中。如今连自家夫人都说价值不菲了,看样子这东西真是便宜不了了,这混账东西是从哪里搞来的,莫不是惹了什么祸端。老程越想,心里越不定贴。 “回来,做点什么事就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你是咋熬到这个位置的。” 崔氏白了他一眼,转身对外吩咐道。 “去把三公子叫来见我。” 不一会就见程处弼一脸忐忑地进来了,心里一个劲地犯嘀咕,莫不是又要找后账? “这扇子你从哪里弄来的,老实交代,敢说一句假话,打断你的狗腿~!” 见问这个,程处弼才算放下心来,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买的!这混账小子竟然还颇有眼光,不愧是我老程的儿子,呼哈哈——滚吧!” 一听是买来的,程咬金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偷得抢的就好,程处弼又垂头耷脑的回去了。 “记不记得,上次我从外面淘的那把扇子?画着老大一朵牡丹的那把?” 崔氏摇了摇头,程咬金一拍大腿。 “就是我被陛下笑话那次!那可恶的老匹夫,竟然笑话我老程是土包子一个,明明大字不识一箩筐,还非拿一把赝品学别人附庸风雅!这把扇子多好啊,你看这做工,你看这用料,怎么看怎么操蛋,我敢打赌,陛下那老匹夫一定会走眼,呼哈哈,看我这一次怼不死他!哎呀,不好,我得去问问那个兔崽子从哪里买来的!” 一想到李二陛下看走眼后黑着一张老脸的样子,程咬金就忍不住笑,一拍大腿,抬身就走,就这样的扇子,自己一定要玩一把,扔一把。哪个画师是在哪里,必须找到他啊,呼哈哈—— 望着得意大笑的丈夫,崔氏想捂脸。 …… 今晚工地上的伙食,挺不错,据说是总管大人特意交代的加餐。 萝卜炖肉,一片片白花花的大肥肉片子,清晰可见,这对这群长年难见肉睲的人讲,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欢快,口里对那位高总管赞不绝口,直言高家庄真是出了个大人物,王子安也终于吃到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顿饱饭。 这是一处非常气派的大宅院,看规格就知道主家身份不凡,高老庄的人也只知道主家姓李,是位王爷,至于哪位王爷,就说不清了。这次是小工程,主家应该是要扩大一下厨房,再增设几件仓储的房间。 早就有人告诫过,不许乱跑,怕惊扰了女眷。故而,所有人吃晚饭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聊天打诨,王子安也不乱窜,就在后院里抱着肚子溜达。 倒是有些混熟了的大叔,见他过来,开玩笑地摩挲着他的板寸,问他要不要帮忙讨个老婆,惹得众人哄笑。王子安也笑,说屁股小的不要,众人便哟呵哟呵地怪笑,说小和尚思凡了,但也都很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正笑闹间,突然听得不远处的厨房一阵大乱,随后就见有人神色慌张地从后院的厨房里跑出来,一溜烟地往外狂奔。 “不好了,高总管突然昏迷过去了!” 第六章 我是搬砖工 高总管老家出自高老庄,也是李府这次小工程的负责人,高老庄这次能拿到这个工程,其实也是靠的这位本家的照顾。此时一听高总管昏厥,包括高大叔在内的人群顿时大乱,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 因为是本家的缘故,吃饭的时候高总管还特意过来跟大家打过招呼,是一位面庞白净,十分和善的大胖子。此时他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手按胸口,大汗淋漓,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状态。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惊,忽然想起刚才他过来招呼大家吃饭的时候,他就这样用手轻按着胸口,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 不好,这是突发性心肌梗的症状! “我懂医术,让让!” 此时众人正焦头烂额,闻听有人懂得医术,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一条道路。王子安蹲上前去,伸手一摸手腕,高总管的脉搏又细又快,非常紊乱。 “是突发性心疾,必须马上救治!” 王子安脸色沉着,语气不容置疑。此时情况危急,大家早就乱作一团,见王子安沉着冷静,有条不紊,不自觉的就忽略了他年纪,愣是没人想起来阻拦他的冒失。 “有香油吗?” “有!” 一个厨师,被王子安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递过来一瓶。王子安伸手掰开高总管的嘴巴,手腕一抖,准确地在他舌头上滴了几滴,这沉香油,是心肌梗死的急救之王,关键时刻,可救人一命。 接下来,决不能让病人彻底陷入昏迷。王子安一边沉声呼喊着高总管,一边用手指紧紧地按压着高总管的人中,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反应。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高总管才有些痛觉,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头。 王子安见状,这才心中稍定。手握空拳,开始反复流压高总管胸口从膻中穴到华盖穴的区域,反复三遍,高总管才有了明显的吐气声,悠悠的醒过神来,见高总管恢复了意识,众人不由的齐齐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现在依然没有彻底脱离危险,我下面马上要给你按压胸部,帮助你身体恢复机能。你记住,我按压时,你就尽力吸气,我松开时用力吐气。注意配合!” 高总管微微点了点头。王子安马上以右手握空拳,左手紧跟着叠合其上,用身体的力量从右到左滚压患者胸腔。大家一听还没有出离危险,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子安的一举一动。 高总管如今意识已经清醒,说明身体机能正在恢复,自己的紧急救治起到了效果。王子安一边轻声鼓励着高总管,一边提醒他呼吸的节奏。持续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王子安注意到高总管的两个肩膀挣扎着移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红润了好多,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示意左右帮忙把他搀扶起来。 周围掌声雷动。 大家虽然看不懂王子安这一套流程,但是却能看得到效果,忽然重病,眼看就要不行的病人,没吃药,没扎针,就是在嘴里滴了几滴香油,然后在身上又是按又是压的折腾了一会功夫,病人就缓了过来,简直神迹! 大家再看王子安的眼神,明显就不一样了。其实无论在古代,还是在今天,有一身神奇的医术在身,都能得到大家的敬畏。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高总管刚才都以为自己这次要完蛋了,没想到鬼门关前打了圈,又被眼前这位小师傅给拉了过来。此时又是感激,又是后怕。 “王子安,高总管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就当是我们高家庄建筑队上下对您今晚加餐的答谢吧。” 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适逢其会而已。他的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友善的笑声,高家庄的人顿时觉得倍有面子,就连一直以严苛著称的高大叔都露出了几分笑容。 “小兄弟真是会说话,但这份恩情高某决不能轻忽。” 高总管也不由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还欲再说,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总管在哪,现在如何了?” 众人闪目观看,只见外面急匆匆的跑来一位胡须花白,背着药箱的老者。大概是跑的急了,累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鼻尖都是汗水。有王府的下人认得,此人正是王府的御医,王一指。 “王御医,辛苦了。” 高总管见老头跑得辛苦,赶紧上前迎了两步,抱拳谢道。 “高——高总管——” 见高总管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王老头有些发懵,眨巴了一下眼睛,瞬间便愤怒的大喝一声,对着领自己来的小厮,抬腿就是一脚。 “王二蛋子,涨胆子了是吧,竟然敢消遣老夫!” 可怜的王二蛋子,刚刚跑了一个来回,还没喘过气来,便被愤怒的王老头一脚给踹到了屁股蛋子上,来了个标准的狗啃泥,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 “王御医息怒,这厮并未欺瞒您,刚才老夫确实是心疾发作,险些丧命。” 头发花白的王一指,捏着自己的小山羊胡,瞅了瞅高总管红润的脸色,神色有些不快。 “老高,你也来消遣老夫?” “不敢,刚才确实是十分危急,多亏了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才算是转危为安。” 高总管知道王一指的脾气,赶紧补充道。周围的人也连忙点头,七嘴八舌的说起王子安神奇的医术来。 王一指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只冒出头皮的短发,把裤裆缝起来的圆筒裤,在脖子和胳膊处挖出几个大窟窿的圆筒短袖,还穿着一件从来没见过的鞋子。 “这位是小和尚?” 王一指有些拿不准王子安的身份,主要是王子安这身打扮太过古怪,说是像和尚吧,这身装扮又跟当下的和尚不太一样。 “不是,我是来搬砖的小工。” 王子安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过头来,冲高总管笑着叮嘱道。 “您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了,后面的事情,让这位老先生帮你开几服药就好。只是你这病很难除根,平时要记得,不要太操劳,也不要大鱼大肉或是暴饮暴食,最好也不要饮酒。” 第七章 谁家灶台没烟囱 说完冲高总管和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研究的王老头拱了拱手,直接出去了。高总管和王大夫面面相觑,有心问问,又担心触犯了这等奇人的忌讳,只得眼睁睁看着王子安出去了。见王子安如此,高大叔和齐二叔也不由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也起身跟高总管告辞。 王子安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高总管还是有了行动,当天晚上王府这边就给王子安专门准备了一间客房,高总管的老婆更是带着下人亲自送来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和一百两纹银的诊金。王子安也没推脱,笑着点头收下了。听下人说王子安收了,高总管脸上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 好不容易送走了高总管的夫人,王子安的客房顿时热闹起来,尤其是高大壮,一直保持着惊叹状态,对自己随手招了个神医小工,感觉到不可思议!还有些汉子扭扭捏捏地想让王子安给自己看看,王子安也笑着一一看了。这群人也都没什么大病,大都是因为饮食不规律闹的肠胃疾病,叮嘱了几句日常需要注意的事项,大家也就说说笑笑的散了。 虽然换了舒服的客房,但是这一晚上,王子安睡的并不踏实。跟一群一千多年前的古人说说笑笑,自己还出手救了一个,这感觉真是——如在梦中,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但这次出手治病的后遗症并没有结束,第二天,自高大叔以下,都不让他搬砖了。开玩笑,哪有让神医去搬砖的道理。后来还是齐二叔出了个主意,让他负责给大家记功分,事情才算了结。 …… 今日早朝无事,就连魏征那老刺头都没跳出来闹幺蛾子,是以早早的就散了。李孝恭一进门,妻子游氏就迎了上来,帮着自家丈夫更换行头。这等事情,她向来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李孝恭一边把朝服交给妻子,一边随口问道。 “听说昨天继德突发心疾,我昨日回来晚了,没来得及过问,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昨天已经让王一指过去诊治,也派人送了药,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游氏知道高继德在李孝恭心中的特殊地位,一边帮他换着居家的常服,一边仔细地回答道。 “当年跟着我的老人不多了,继德当年又为我受过伤,不宜过于操劳,你回头吩咐下去,让他不要事必躬亲,有些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 李孝恭脸上不由现出几分缅怀的神色,当年天下大乱,自己跟随高祖起兵伐隋,南征北战,力战无数,许多当年跟着自己的老人,都没能熬到天下太平的时候,如果当年没有高继德挺身而出,用身体替自己挡下那一枪,恐怕…… “王爷如果不放心的话,不若招王一指过来问问。” 知道李孝恭放心不下,游氏体贴的建议道。李孝恭神色一动,摇了摇头。 “不必了,还是我一会亲自去看看吧。” …… 对王子安来讲,记工分不需要跟着工人一趟一趟的记,他三下五除二就给他们分好了工,再随手画个简易的表格,大致填好各自的工作内容,然后等到快收工的时候再来检查进度就好了。 没事可做的王子安,就溜达到新建成的厨房里,去看高大叔等人砌锅灶铺火炕。这等活计看似不大,却对技术要求颇高,垒的好坏,使用起来差别很大,所以这次高大叔亲自点将,找了几个老手。 此时他们也就刚刚整理出一个雏形,起了个底子,还没有摸泥和铺砖。王子安瞅了一眼,就不由皱起了眉头。怪不得昨天晚上那个厨房乌烟瘴气,各处熏的乌七八黑的,这灶台和火炕这么垒,要是不熏才是咄咄怪事。 这灶台的进风口上沿一定要低于灶台出烟口的下沿高度,不然就特别容易倒烟,因为烟火总是往上冒,而他们现在的进风口和出烟口的高度竟然是持平的,最让他无语的是,他们的灶膛里面没有火山和回龙,竟然连炉箅也没有。 所谓的火山是从灶膛底砌的一条横向带尖的小山,它能迫使前面火门中来的火焰、热流受它引导冲向上面锅底。待热流冲到锅底部时,因锅底是个抛物面,所以它们会迅速向锅的其他地方包操受热…… 回龙实际也是一个在灶膛底部呈半弧圆型的火山,不过它是离烟囱越近高度就越低。回龙的前面是起到把热流使它冲向锅的底部,半弧形的火山其主要作用是使热流能够在这个灶膛内转上一圈后,再流向烟囱。 烟囟越高,抽力越大;出烟口与进料口高差越大,灶越好烧;灶洞也就是火门的大小则影响着不同烧水做饭的快慢。这些在后世几乎是常识,村里垒过炕的老人都能知道一二,他们竟然不知道。在别人的专业领域指手画脚是最容易引人反感的事情,王子安也没有想插手的意思,只是高大壮的举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竟然提着瓦刀在墙跟上比划着,看样子是要掏一个洞出来。 “大壮哥,你这是要挖洞?” 灶台和火炕的回路王子安是看懂了,但高大壮这个是真心没看懂,他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啊,不然烟怎么出去?” 见是自己招来的小神医,高大壮态度很好的解释了一句。 “……” 感情,你这是要做个出烟口,王子安不由摸了下脑门,实在忍不住了。 “你们不做烟囱的吗?” “烟囱?什么烟囱?你见谁家垒灶台还砌烟囱的?” 高大壮有些无语的掂了掂手中的瓦刀,小神医这么简单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真是不知道这一身医术是怎么学来的。 “谁家的灶台没有烟囱?” 王子安也不由无语。 这一下,就连高大叔和齐二叔都不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望了过来。要是换了其他年轻人敢这么问,高大叔早就给轰出去了,但王子安不一样啊,人家是神医来着,神医啊,有学问的人,说不准人家真会垒灶台呢? “不太会,不过见我师傅垒过,但跟你们这个不太一样。他垒的那个灶台,不用人专门烧火,只要把柴扔进去,就能自己烧,而且特别省柴,只需要一把柴火便可以做好一顿伙食。” 第八章 查一下那个搬砖的小工 见大家伙都看着自己,王子安只得半真半假地说道。 “真有这种炉灶?” 高大叔等人顿时激动了,如果天下间真有这种又好烧,又省柴火的锅灶,那该带来多大的便利?如果高家庄的建筑队能学到手……顿时几个人看着王子安的眼神便更加迫切了。 “真有,在我们那里,大家使用的都是那种炉灶。” 王子安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可会垒?” 高大壮一把按住了王子安的肩膀,目光狂热地望着王子安的眼睛,唯恐他说不出一个不会来。见王子安再次点头,高大壮顿时激动的一蹦三尺高。 “不知道这门手艺能不能外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我们可以算你三成,不,算你四成的工钱。以后我们但凡替别人垒出一个这样的炉灶,便分你四成的工钱。” 高大叔目光也不由热切的望着王子安,如果王子安所言为真,那简直就是一份可以传家的手艺。 王子安见大家伙一个个激动成这个样子,还煞有介事地要给自己技术分红,不由有几分好笑,摆了摆手。 “这算哪门子的手艺,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不要提什么分成,我教你们就是。” “这万万不可,艺不轻传,我们高老庄的人岂是不明事理的人?如果你不要分成的话,我们宁肯不学这门手艺。” 高大叔言辞很坚决,其余等人也一个个非常认真的点头。王子安不由无语,心中又不由有几分感动,这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好吧,不过分红的事情,我只能要一成,再多我宁肯不教了!” 王子安想着,反正自己早晚要找到回去的路,到时候自己一走,他们找不到自己,这一成分红的事情自然也就告吹了。 见王子安态度坚决,几个人才算勉强应了下来。不过再看王子安的眼睛就不一样了,透着一股子淳朴的亲切劲儿。 他们本来就都是老手,一点就通,在万子安的指挥下,很快一个新式的炉灶和火炕便成型了。高大壮这次不挖墙了,提着瓦刀,爬到房顶上,挖出了大唐第一个壁式烟囱的出口。 …… “王爷——” 高继德见李孝恭竟然亲自来看自己,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给李孝恭见礼,结果被李孝恭给死死的按住了。 “都是自家老兄弟,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必和我如此生分。” 李孝恭故意沉着脸呵斥了一句,高继德才哽咽着躺下来。 “我听说心疾发作,十分迅猛,这次你能撑过来,真是侥天之幸。” 望着眼前的老兄弟,李孝恭不由后怕道。 “说起来,也是小的幸运,发病的时候竟然遇到一个奇人。” 高继德把事情细细一说,李孝恭不由连呼幸运,老兄弟两个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说了一会儿话,李孝恭再三叮咛高继德要好生修养,才起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李孝恭淡淡地吩咐道。 “来人,去调查一下高家庄新来的那个搬砖小工,看看他究竟是何来历。注意,切不可惊扰了他。” 外面有人应声去了。 “王爷忽然打听这个小工,莫非是要……这里面干系实在太大,我们家的形势,一动不如一静。王爷,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游氏和李孝恭多年的夫妻,心意相通,一看李孝恭的举动就猜出了他的用意。李孝恭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妃放心,我理会的。” 李孝恭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如今到了他这种地位,要想查清楚一个人的根底,实在不要太简单。 …… 炉灶和火炕很快铺好了,高大叔几个半老头子,兴奋的跟孩子一样,兴匆匆的实验炉灶的功能去了。王子安笑了笑,回去检查工程的进度去了。不一会就听得厨房里面传来一阵欢呼,随后就看到高大叔等人一脸激动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成了,那炉灶果然好使!” “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好用的炉灶,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 众人一出来,就兴奋地围着王子安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已经开始憧憬自家建筑队生意火爆的场景了。虽然无意改变这个时代,但是对于这种随手就能帮到的小事,王子安其实也并不太介意。一个小小的灶台,不至于影响后世吧? 高大叔他们垒了又好烧又省柴的灶台的时候,很快就在后院传开了,不少人还专门放下手头的活计,专门跑到厨房去参观,有些老家伙还不信邪地自己往灶台下添了一把火,然后便开始捏着胡须,在那里一惊一乍。 “竟然真的如此好烧!” “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烧的灶!” “……” 也不知是谁,随手摸了一把火坑,这下可不得了了。老头手一哆嗦,胡子都给扯下好几根。 “炕是热的,热的!” “什么,这就热了?” 几个老头开始争先恐后的去摸火炕,这下更不得了了,一个个激动的嗷嗷叫。一个好烧的灶台和好烧的火炕,对寻常的百姓意味着什么,王子安真是有些不清楚。 北方冬天苦寒,官宦富贵人家多用地暖或者是上等的木炭,而寻常百姓家的取暖基本上就全靠火炕了。但柴火并不便宜,对寻常百姓来讲,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很多人家都是借助做饭之后的余温来取暖。但由于火炕中间回路的问题,火炕热起来的慢,散热倒是挺快,不到后半夜便如坠冰窖,十分难熬。 如果能有一种火炕,好烧,省柴,起热快,对普通的百姓来讲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这下所有人都稳不住了,放下手中的活计,一窝蜂的挤到厨房摸火炕去了。就连素来沉稳的高大叔也不淡定了,摸着自己亲手砌起来火炕,好悬流下眼泪来。 “高大叔,回去之后一定要给我家垒一个。” 一个黑瘦黑瘦的汉子,说着说着就蹲在地上抹起眼泪。他家由于没钱买柴烧炕,去年刚出生的小儿子冻死了。他这么一抹眼泪,大家心里都堵堵的,闷着头不说话。高大叔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鼻子。 第九章 把扇子买回来 “大家放心,回去之后,我们挨家的垒,只要想换的,都垒!” 高大叔恶狠狠地冲大家挥了一下拳头。 厨房里顿时想起热烈的掌声,很多糙汉子巴掌都拍红了。 “我们自己垒,工钱免费,但你们要记住,这都是王小神医的恩惠,属于王小神医那一份钱粮一个子都不能少,谁要敢犯浑,小心老子大耳瓜子扇他。” “这是应当应分的,自不必说。” 大家七嘴八舌的应和着,感觉本应如此。如此还用的灶台火炕,王小神医二话不说就拿出来教给了大家,而且仅是象征性地收取一成的份子钱,简直就是白送给高老庄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天底下哪里找这等好事去?再要是连这一成的份子钱也被抹了去,那岂不是坏良心? “高大叔,你这是把我往外撵啊,我难道就不是我们高老庄的人了?” 王子安笑着开了一句玩笑,随即正色说道。 “以后我们高家庄的人,出去给外人垒灶台铺火炕的份子钱自然是不能少了我的,但是我们村里自己垒个灶台铺个火炕再收钱算个怎么回事?要不是大壮哥把我领回来,说不准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在大街上流浪呢,这就是恩情,但是我说过什么吗?没有,那是因为从大壮哥把我领回来的那一天,我就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把自己当成了高老庄建筑队的一份子。” 王子安冲着四周拱了拱手,继续说道。 “子安以后仰仗各位大叔大哥的地方还多着呢,到时候我也不会跟大家客气,只是希望到时候大家别躲着我就行了。这点小事,说什么钱不钱的,我们村里自己垒,一个子也不能给。” 王子安话这么一说,大家顿时笑了。不少老头子仗着自己年纪大,还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一个劲地摩挲他的小板寸。 “那就这么说定了,昨日子安说想在我们高家庄落下户籍,我看既然子安不嫌弃我们村是个小地方,我们这几天抽空就先帮他把落户的事情给办了,晚上别忘了来我这里给他具保签字。等回去之后就把落脚的地方给整起来,材料由村里凑一凑,工钱免费,不愿意帮忙的给我滚犊子。” 其实落户的事,昨天晚上王子安就单独找高大叔透过气,只是这事需要大家具保签字,真要有个万一,大家都要担责任的,再者王子安已经年满十六,按大唐的政策,是要均田的,要均田就必须动村里的地,这是牵扯到每家每户的大事,是以高大叔也没敢给个准信,只说要先给大家先透透气再说。 今日高大叔见王子安这么说,当即拍板,把事情定了下来。王子安心里也总算安定下来,如今自己到了唐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回去的路,一时半会还好说,如果时间长了还没有一个官面上的户口,恐怕会比较麻烦。 虽然朝廷在积极的归拢流民,清查黑户,只要申请就给建立户籍档案。但前提你得是大唐人,你得有人给你背书。像王子安这种凭空冒出来的,比流民和黑户其实更糟糕,想弄个户口并不容易,因为你找不到他的社会关系,没人肯为你背书,这户口怎么上? 如今有了高老庄的背书,自己就再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了,以后就算要去三星堆寻找回去的道路,也可以凭着这份户籍证明办下路引,方便了许多。 河间王府的工程本来就小,如今大家被王子安的新式灶台和火炕弄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回家换上这种新式灶台火炕,更是爆发出了百倍的工作热情,是以工程进度很快。高大叔等人,一上午,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皱纹都舒展开了,看着跟一朵朵大菊花似的。 趁着大家心情好,中午吃完饭后,王子安特意给高大叔请了个假,趁着饭后休息的空隙拽了高大壮出了王府的后门,说是要才买些日用的物品。高大叔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就转头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安心地打量着这个闻名已久的城市,这个被誉为世界中心的历史之都。繁华,热闹,雄伟,充满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磅礴大气。沿街叫卖的,不仅有汉人,还有一些金发碧眼的胡人。 一些胡人的酒肆,更是热闹,酒娘在棚子外跳着热情洋溢的异族舞蹈,眼波横飞地招揽着客人,生意相当火爆。不时有打马而来的白衣少年,长笑着把缰绳扔给一旁的小厮,大喊着胡姬上酒来。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马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王子安不由多看了两眼,那边高大壮不由调笑道。 “你这小和尚,看起来真是春心动了,看起来等到了高老庄,得先托人给你讨一房媳妇了。” 王子安哑然失笑,也不反驳,只是继续拉着高大壮往前走。 “你到底要买什么,赶紧买了,莫让高大叔他们等急了。” 见王子安东瞧西望,也不忙着才买,高大壮不由催促道。 “不急,快到地方了。” 望着眼前的国子监大街,王子安冲高大壮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锭约莫二十两的纹银,交到高大壮的手里。 “前面五十米路北树荫下,有一位摆地摊卖扇子的老婆婆,姓孙,你去她摊子上帮我买一把扇子来。那是一副带竹子画面的扇子,别管她开口要多少钱,你都要把这些银子花出去……总之,咱钱多人傻,偏要多花钱她还能不卖了?” 王子安说得自己都不由笑了起来。高大壮诧异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还要再说什么,王子安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大壮哥,不用多说,去吧,我自有道理。记得,不可跟老婆婆提起我来。” 倒不是矫情,他是担心老人家知道是他买扇子,不肯收他银子。高大壮一头雾水的去了,王子安就找了个树荫,慢悠悠地等着。原本没计划自己把那扇子买回来,但一来是自己如今手头有了点银子,二来他估计孙婆婆那把扇子很难卖出去。毕竟肯花两千文买扇子的人,怎么会光顾她那个简陋的小地摊? 第十章 孙婆婆重伤 一想起那半块冷硬苦涩的胡饼,他都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一股暖意。前世今生加起来,自己享受的美食,都不如那一块胡饼厚重。王子安眯着眼睛笑,心里想,扇子能高价卖出去,孙婆婆会不会很高兴,有了这些积蓄,她总不会再过得这么辛苦了吧? 不是他一厢情愿,实在是在大唐贞观年间,银钱的购买力很强。斗米三钱,一两纹银至少可以兑换一千多枚铜钱,二十两,就是两万钱,哪怕是对一般的家庭来讲,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了。 王子安正想着,就见高大壮空着手回来了,王子安急忙站起迎了过去。 “怎么,没买到?可是那把扇子卖出去了?” 王子安琢磨着,实在不行就让高大壮再跑一趟,高价把孙婆婆那些扇子都给收了。反正天色渐凉,那些扇子也卖不动了。 “没有,临近的一个摆字摊的老先生说,孙婆婆今天没来了,听人说是病了。” 王子安不由皱起了眉头,竟然病了?自己昨日见孙婆婆虽然面有饥色,但身体还算硬朗,怎么好好的说病就病倒了? “大壮哥,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王子安径直走向孙婆婆当日摆摊的地方,只见孙婆婆果然不在,她原来摆摊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个卖鞋帽的中年妇女,倒是旁边的字摊先生还在。一见王子安过来,立时从自己的摊子上站起来,深深地给施了一礼。老先生这么郑重其事的,把王子安给整了一头雾水。 “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那日见小师傅说扇子可卖两千钱,还在孙婆婆背后非议小师傅,想不到转眼,小师傅那把扇子就卖出去了,而且后来买家还专门追上孙婆婆给追加了几十两银子,说是价格给的低了,至今想起来老朽都是无地自容啊。” 原来那扇子竟是高价卖了出去,还真是运气。但王子安此时没有关注这个,也没有心思纠正他小师傅的称呼,冲他礼貌地拱了拱手,径直问道。 “老先生客气了,孙婆婆今日未来摆摊,她老人家莫不是有什么事吗?前日里蒙受了老人家的恩惠,还没来得及答谢。” 王子安前世已经初窥宗师门径,气度自然不凡,此时已经换上了高总管夫人亲自送的月白色长袍,做工和用料都是上等,此时除了头发还是短一些,已经很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度。摆字摊的老先生,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子安,笑了笑。 “小师傅,真是有心了。老朽和孙婆婆村子相邻,只是今天出摊的路上,听她村里相熟的说起孙婆婆,听说是病倒了,昨天大晚上的他个小孙子还去隔壁的村里求药,看样子是病的不轻。哎,真是个没福气的人啊,刚说凭借着小师傅的光,卖了一大笔银子,可以在家里享几天清福了,可谁知道这人接着病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刚赚了一笔银子人就病倒了?王子安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不敢多想。直接打断了老先生絮絮叨叨的感慨。问清了孙婆婆的住处,回去给高大壮交代了一下,让他先回去给高大叔他们说一声,就一个人急匆匆地往孙婆婆家赶去了。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的时候,还顺手买了几盒点心。 穿过长长的弄巷,走过林立的高楼,入目的便是破旧的民房,乱七八糟的垃圾就在门口歪堆着,上面苍蝇乱飞,也没人打理。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在胡同里打闹,就有外人进来,不由的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咬着手指头,好奇地问。 “大哥哥,你是寺庙里的和尚吗?” 王子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 “谁知道孙婆婆家在哪住,带我过去,我就给他吃点心……” “我……” “我……” …… 小孩一听有点心吃,顿时眼睛发亮,争先恐后的举着小手,唯恐这个奇怪的和尚哥哥点不到自己。 “好,都去……” 呼啦,王子安身前顿时多了一群童子军。 “这里就是孙婆婆的家——” 几个孩子乱七八糟地指着一处院子,然后抬起脸,眼巴巴地望着王子安手中的点心。王子安把手中的一盒点心拆了,给他们分了,孩子门才欢呼着跑了。 隔着参差不齐的篱笆,就能闻到浓浓的中药味儿。大概是白天的缘故,柴门没锁,只是虚虚的掩着。王子安扣了扣门,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堂屋里走出来,一脸警惕地望着王子安。 “对不起,小师傅,我奶奶病了,家里没有吃的,你还是到别处去化缘吧。” “……” 王子安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小板寸。 “敢问这里是孙婆婆家吗?我不是和尚,我是……是她的一个晚辈,听说她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说着还冲对方举了举手中提着的点心,这孩子才侧着身子拉开柴门。院子很乱,各种杂物乱七八糟地堆着,一边的枣树下还堆着药渣。王子安瞥了一眼药渣,不由心中一沉,果然出事了,那根本不是一般伤寒之类的中药,那分明是伤药。 孙婆婆不是生病了,是受了伤。 王子安目光一凛,眼神深处杀机一闪而没。 房子很低矮,也很昏暗,就里外两间,中间还拉着帘子。此时,帘子拉开着,孙婆婆正面色蜡黄地躺在床上,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双目紧闭,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散落着。身上的被褥很破旧,不少地方都是补丁落着补丁。 “谁打的?” 想起孙婆婆那日吞着口水,慈祥地看着自己吃胡饼的样子,王子安心中忍不住杀气蒸腾。一边摸着孙婆婆干枯粗糙的手腕,一边沉声问道。孙婆婆的伤很重,应该是伤了内脏,脉搏很弱,浮大中空,如按葱管,这分明就是失血过多的迹象,竟是有人下了毒手,硬生生把老人打到了这般田地。 第十一章 谁做的? “不知道,奶奶那天是被隔壁的王大叔发现后给送回来的。” 孙婆婆的孙子有些害怕地望着王子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眼前这个温和的小师傅变得有些吓人。 “别害怕,一切有我。这事儿报官了吗?” 见到小孩躲躲闪闪有些害怕的眼神,王子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收起了身上的杀气,冲他笑了笑,温和地问道。 “报了,隔壁王大叔前去帮忙报的官。官差当时问了几句,说是让等消息。” 王子安不由眉头紧皱,根据情况,这等事情,官差如果想查,起码得去找和孙婆婆一起摆摊的几个小摊贩调查一下情况。但是,很明显,那摆字摊的老先生等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阿旺,你奶奶今日醒了吗?” 王子安正思考间,就听外面柴门一响,走进来一个身材不高,留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粗瓷碗。 走进屋里,见到王子安在给孙婆婆把脉,才转身放下手里的瓷碗。 “小师傅——不,小大夫看着挺面生,是前面回春堂的新来的学徒?孙婆婆的病情怎么样了?” “我是孙婆婆的远方亲戚,多谢大叔这几日对婆婆的照顾。” 王子安放下孙婆婆的手腕,掖了掖被角,扫了一眼中年大叔放下的粗瓷碗,那是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粟米粥,这才站起身来,回礼答道。 “小——小公子说得是哪里的话,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邻里相亲的,都是应该应分的。” 中年汉子憨厚地笑了笑,手忙脚乱地回礼道。 “你来了就好,我正担心阿旺这孩子年纪小,照顾不好孙婆婆——您有时间吧……” 看了一眼王子安的这一身衣服,王大叔感觉自己问得有些冒昧,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放心,交给我。” 孙婆婆家并无纸笔,王子安从灶台下扒出来一根未燃尽的木棍,找了一片做扇子剩下的白绢布,沉思了一下,写下一剂药房。冲中年大叔点了点头,冲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一起交给他。 “我给婆婆开一副药,麻烦您找个药铺买回来,顺便再买点补品,老人受了伤,必须补一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借一副金针或是买一套也可以。” 王大叔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接过来,转身就出去了。王子安起身送到了大门口,拉住王大叔的袖子,低声问道。 “你昨日里既然就报了官,为何到了现在也不见官差前来询问?” “报官也就是求个心安吧,那些大老爷们哪有空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你,你最好不要去县衙去闹,上次西街的狗剩家被几个地痞给调戏了,不服气,告了官,结果……可怜啊。” 王大叔刚说到一半,见王子安似乎有要再去告官的心思,急忙压低声音劝道。王子安点了点头,回到屋子里,让阿旺帮忙把孙婆婆扶起来,前心后背的一连拍了几掌。孙婆婆顿时呻吟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淤血,悠悠的醒过神来。 王子安抬起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那几下看似简单,却是动用了他体内仅有的一丝真气,把他累得不轻。虽然这么做会延缓他恢复修为的进度,但此时他心情反而一阵轻松快意。 “婆婆你醒了?您放心,这口淤血能吐出来,您这病就已经好了个六七分,剩下的只要静心修养上大半个月就没事了。” “小师傅?我这是在做梦?” 孙婆婆声音虚弱地说道。王子安笑着把她靠到自己怀里坐好,一边示意阿旺把刚才那位王大叔送来的粟米粥端过来,慢慢地喂了几口。见老人摇头不想吃了,才把老人扶着躺下,坐在床沿问道。 “婆婆可记得昨天的事,是谁打的您?” “是街上的几个地痞,他们看上了我的银子,那是我准备留给旺儿读书娶媳妇的,自然不肯给,我苦苦哀求,他们还是动了手。” 说着便不由神色惨然地流下了两行浊泪。 “银子——银子没了,全没了……” 王子安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安慰道。 “有我在,别担心,回头我再给你画几幅,等您好了再去卖了就是。” 老人神色才稍稍放松了些,过了一会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轻轻地把老人的手放下,掖好被角,王子安抬腿就走。 “阿旺,看好你的奶奶,我去去就来!” 长安街头,天子脚下,区区几个地痞流氓,就敢横行霸道,实在是该死! 王子安一点都不担心找不到他们,这些地痞流氓大都很有领域意识,一般不在自己的地界之外生事。孙婆婆就在家门口外不远处被人打伤,那些混蛋也远不了。 孙二皮今天心情不错,因为昨天晚上老大发了大财,赏了他几个大钱。此时他歪着个癞痢脑袋,正倚在门框上,跟隔壁卖豆花的王寡妇眉来眼去的说些下流话。 “王家嫂子,今晚留个门呗,二爷我可是好久没开荤了,包你爽——” “我呸——就你那软脚虾的小样,还有脸在老娘跟前吹嘘。” 王家寡妇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地吐了口唾沫,把孙二皮瞧的小心肝都颤呀颤的,手脚都发软,腆着个脸皮就往跟前凑。 “你要死啊,青天白日的,被人看见——啊,有人来——” 王家寡妇扭扭腰,躲开他那只贱兮兮的大手。孙二皮两眼火苗都快冒出来了,只当王家寡妇是在逗弄自己,不管不顾的就要往上扑。谁知刚扑到半截,便被一只大手死死的给掐住了脖子,跟扔只破麻袋一般,嘭地一声扔到地上。 掐着脖子,拽住头发,二话不说,对着地面就是一堆猛撞。孙二皮从头到尾整个人都是懵的,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脸上全是血泥。王子安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就是闷着头一顿猛揍。直到孙二皮在地上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王寡妇才醒过神来,张开嘴巴正要尖叫,被王子安一瞪眼给吓回去了,自己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关门!” 王寡妇吓得小脸苍白,战战兢兢地转身关上了店门,唯恐这位凶恶的俊俏小和尚牵连了自己。 松开双手,还没等孙二皮挣扎着爬起来,王子安一脚便又给踢翻在地。把脚踩在孙二皮的脖子上,王子安冷冷地问了一句。 “昨天晚上,孙婆婆的事,谁做的?” 第十二章 打上门去 “我——我不知——” 孙二皮满脸血污,牙齿都撞掉了好几颗,刚挣扎着说了两个字,就见王子安目光一冷,淡淡地扔了一句。 “想好再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是孙大锤和赖皮张他们几个,跟我没关系——真的,真的,请你相信我——对了,今天中午他们去了宴宾楼,说是要请大人物吃饭……” 这人只要心理防线一突破,再说什么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这孙二皮是混街头子的人,这种人最有眼皮子,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和尚真的杀过人,也真的敢杀人,哪里还敢耍什么光棍义气,直接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边话没说完,就觉得脖子上一松,来人已经走的不见了踪影。他这才敢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谁知这一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整个脸钻心的疼,忍不住歪着脖子大骂。 “死娘们,你是死的吗?还不赶紧给二爷我包扎……” …… “真不知道我家老头子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吃完鸡蛋还非得找到下蛋的老母鸡?简直不可理喻……” 宴宾楼。 昨天跟长孙冲的那一场烂账,让程处弼的那一帮小弟折损殆尽,除了他自己因为自家奇葩老爹的奇葩教育观念侥幸逃过一劫,其余人等回家之后都被自家老爹给揍的哭爹喊娘,目前还处在禁足中。 导致他今天连个帮手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才从英国公李绩府里拽来一个李思成。此时,他一边上楼,一边跟身边的李思成抱怨。也不知道自家老头子到底发的什么神经,自己好不容易淘的一把扇子给抢走也就算了,还一大早的就把自己折腾出来找那把扇子的画师。这么大的一个长安,自己去哪里给他找,真是难为死个人啊…… 所以,他今天拉着李思成,在国子监大街附近转悠了一上午。除了打听出那扇子是一个过路的小和尚画的之外,其他一无所得。找个毛啊,喝酒去,回去大不了一顿揍呗,反正挨揍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赶紧捡几样拿手的小菜送上来,再来两坛女儿红,二斤卤肉!” 程处弼把银子往店小二怀里一扔,豪气地挥了挥手,有钱的感觉真爽,一定要好好珍惜,说不准自家那老头子啥时候又要掐了自己每月的份子钱…… 当个儿子,不容易啊! 孙大锤和赖皮张这等人,在程处弼这些人眼里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长安地下世界里,却是响当当的人物,手下足有几十条地痞流氓,国子监大街、青铜巷,包括人流最繁华的烟花巷都是他们的地盘,论实力,他们虎头帮是整个长安城西市三大帮派之首。但此时,孙大锤正捧着酒壶低眉顺眼地给人敬酒。 “虎爷,如今黑鲨帮那老家伙刚死,他那个小儿子根本镇不住场子,帮里的老人大都人心思变,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您看这事……” “这事,你有几成的把握?” 坐在上首的,面庞白净的大胖子,眯着眼睛轻轻地扣击着桌面。见长孙虎这么问,孙大锤心中不由大喜,知道这事成了。 “八成!小的已经在黑鲨帮埋下了暗线,有两个堂主一个长老已经同意并入我们虎头帮,只要我们这边动手,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到时候青狼帮独力难支,就是我们一统西市的机会到了。” 孙大锤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为了等这个机会,他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心思,仅眼前这个该死的大胖子,自己这一次就送出去了足足十万两白银,几乎挖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但这钱值,如果没有他背后的长孙家撑着,他孙大锤也找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同样,没有长孙家点头,他也不敢动那黑鲨帮。长安城水深着呢,背后没人撑着?如果没人,别说雄霸西市,早被人吞的渣滓也不剩了。 “你动作要快,手脚要利索,你知道,要是出了什么大漏子,虎爷我也保不住你。” 长孙家自然是要掌控这股势力,但真要出了漏子——只要长孙家需要,还怕没狗吗? “小的明白!” 孙大锤用力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斗志,不久的将来,自己就是整个西市地下世界的龙头大哥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啊…… 他这里正憧憬着,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给踹开了。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宴宾楼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河间郡王的产业,整个大唐,谁敢在这里闹事?更何况,能在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碰到自己惹不起的存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比如自己面前这一位。孙大锤和赖皮张一想到自己面前这位的身份,顿时来了胆气,豁然起身,狞笑一声看向来人。 一个白白净净面目俊俏穿着书生长袍的小和尚? 孙大锤不由心中大定,遍数整个长安城,惹不起的二世祖自己这都有数,这个小和尚明显不是。 “年轻人,你想死?” “孙大锤,赖皮张?” 王子安用眼一扫房间里的三个人,就迅速判断出了三个人的身份。那个白白胖胖稳稳地坐在那里的大胖子,带着股子高人一等的傲气,眼前站着的这两位,虽然穿着华贵,但明显地带着一股子草莽气。 “知道是本大……” 一个爷字还没说出口,已经被王子安闪身冲到身前,一个窝心脚给踹得到了桌子上去。可怜孙大锤称雄西市多年,手底下也算有些斤两,却被王子安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跟只大虾米似的蜷缩在桌子上,差点背过气去。 稀里哗啦,桌子上顿时杯盘狼藉。长孙虎万万没有料到来的这个年轻人这么虎,二话不说直接就动了手,躲闪不及,被酒水菜汁溅了一脸一身。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一边用手划拉身上那些令人恶心的酒菜,一边厉声怒喝。 “何方歹徒,竟敢在这里闹事! 第十三章 你是朝廷命官? 赖皮张也是争勇斗狠惯了的好手,一见王子安动手,扯起身边的胡櫈,搂头盖脸的就给砸了过去。王子安虽然修为十不存一,仅存的真气也因为给孙婆婆治病消耗殆尽,但是一身见识和拳脚功夫还在,岂是赖皮张这等街头地痞所能抵挡?闪身让过凳子,飞起一脚踢在赖皮张的小腿关节处。 喀嚓—— 赖皮张嗷的一声栽倒在地上,抱着腿起不来了。 “大胆匪徒,竟然敢在本大人面前行凶,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见王子安眼皮子都不撩自己一下,兀自在那里动手,长孙虎气得须发怒张。自己虽然只是长安县里的一个县尉,但自己可是长孙家里的人,谁不给几分薄面,这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野和尚,竟然敢无视自己的存在,真当我们长孙家的刀不能杀人吗? “大人?你是朝廷命官?” 王子安眉毛一挑,停下手来。见王子安果然停下了手,长孙虎顿时胆气大壮,一挺胸脯,望着王子安冷声喝道。 “长安县县尉长孙虎就是本官!你还不束手就擒,乖乖地跟随本官前去县衙认罪伏法!” 别看长安县县尉官职不大,品阶不高,只是一个区区的从八品下,却掌管着整个长安县地界追盗缉捕维护治安的重任,落在一般人身上还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官职落到了长孙家身上,那就真的相当管用,就连一般的勋贵纨绔子弟都不得不退让三分,至于王子安这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和尚,那真是呵呵了。 “怪不得区区两个地痞流氓,就敢在长安城里行凶伤人,横行霸道,原来是官匪勾结,沆瀣一气,该死!” 王子安心中怒气翻腾,一个健步冲到长孙虎的跟前,拽住衣襟给拎了过来。对着那张白白胖胖的大脸,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猛扇。 正在隔壁房间喝闷酒的程处弼和李思成听到隔壁的动静,顿时眼睛一亮,有人闹事,有热闹看了!齐齐发一声欢呼,竟是扔下杯子都跑隔壁去了。 这个档口,王子安正拎着长孙虎的衣襟,照着脸上猛扇。 小和尚!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一头与众不同的小板寸,除了衣服不如小摊贩们描述的那般稀奇古怪之外,其余全对上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程处弼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兄弟啊,终于找到了。 只是不应该是一位和和气气的小和尚吗?眼前这位也忒猛了点。程处弼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那个被扇的大胖子他也认识,长孙家的旁支子弟,长安县县尉长孙虎。平日里因为打架闹事,没少跟他打交道。如今这厮正被这小和尚兄弟给扇的——好啊,真好!李思文也有点发懵,这是谁啊,整个长安城里还有比自己胆子还肥的? 见有人进来,王子安抖手把长孙虎给扔到一边,一脸警惕的看着这两个闯进来的大家伙。从刚才两个人进门的步伐可以看出,这两个人身手不错,尤其是那个又高又壮的家伙,气息沉稳,脚下犹如老树盘根一般,武力值恐怕不低。凭自己目前的修为和力量,应付起来恐怕麻烦不小。 见王子安一脸戒意地望着自己两人,程处弼很干脆地一摆手。 “小和尚兄弟,你继续,不用管我们。” 我这看热闹的刚来,你停下算怎么回事啊? 见两个人确实没有插手的意思,王子安点了点头,也懒得纠正这厮不伦不类的称呼,站起身来,转身朝赖皮张走去。要说这赖皮张也算是个狠人,到了此时,竟是没有任何求饶的意思,一只手扶着桌子,强撑着站了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王子安。 “小兔崽子,不用嚣张,得罪了我们虎头帮,你死定了。” 王子安懒得跟他废话,欺身又是一脚。 喀嚓——嗷—— 另一条腿也折了,赖皮张再次栽倒在地,爬不起来了。王子安冷笑着把脚放在赖皮张的手腕上,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欺凌弱小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那孙婆婆两鬓苍苍,孤苦无依,你们怎么就能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孙大锤和赖皮张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凶神恶煞般的年轻人,不是什么帮派请过来的杀手,而是因为昨天那个老太婆,此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嘴唇嚅动,刚想要出声告饶,王子安却是脚下猛然发力,竟是把一只手腕硬生生碾碎了。 赖皮张嗷的一声,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孙长虎见他如此凶残,吓得浑身哆嗦,裤裆立刻就湿了。程处弼和李思文也不由脊背发凉,平日里称勇斗狠,也没少打架,但就这么面不改色把人的手腕活生生碾碎的还是第一次见。 “废物!” 王子安不屑地撇撇嘴,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了缩在墙角里发狠的长孙虎身上,砸得长孙虎闷哼一声,两眼一翻,直接背过气去。 “小心!” 王子安还没转过身来,就听程处弼一声惊呼。他猛然侧身,却见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却原来是躺在桌子上的孙大锤偷偷地爬起了身,从腰间掣出一把牛儿尖刀,跃身朝王子安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子安一歪头,险之又险地避开刀尖,一伸手,啪地一声,叼住了孙大锤的手腕子,顺势往旁边一扯,左手托,右手顺,孙大锤整个连人带刀腾空而起,啪的一声撞到窗户上,然后——直接摔出去了。 …… 王子安到底是何许人? 李怀英和李怀仁查了整整一上午,除了知道在国子监跟一位老婆婆讨了半个胡饼,临走给老婆婆画了一副扇面之外一无所得。 此时,刚刚在宴宾楼下勒住缰绳,还没等下马,就觉得头顶光线一暗,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多年战场厮杀,让两个人早就形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疲惫的样子顿时没了,整个人矫健的如同雄鹰,脚尖在马鞍上一点,飞身而起,对着扑过来的人影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抽射。 嘭—— 可怜的孙大锤,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就被一脚给抽到宴宾楼的墙壁上,抽抽了一下,连白眼都没来得及翻就晕了过去。不过他得感谢这一脚,不然被王子安那么给扔下来,直接落地的话,弄不好要凉。 第十四章 你的脸太油腻 多年配合的默契,让两人连眼神都不需要交换,一个急奔墙下,一个手提腰刀,直奔宴宾楼二楼。 本来楼上的酒客就被上面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已经探头探脑地往上看了,这个时候一见李怀仁手提腰刀,杀气腾腾的往上冲,顿时一阵哗然。有眼力好的,更是一眼就认出了提着刀杀进来的是河间王麾下爱将李怀仁。 这是——出大事了? 完蛋,要凉! 看热闹看得正过瘾的程处弼一看孙大锤竟然被王子安直接给扔了出去,一个箭步冲到窗外,附身往下一看,就看到了李怀仁那一记漂亮的鞭腿,然后提着腰刀杀气腾腾的冲上楼来的背影。 原计划是将两人痛打一顿,扭送官府,有高继德那边说项,对两个地痞流氓下手重一点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意外,王子安不由一愣,不过旋即便醒过神来。这等人渣杀也就杀了,既然沾了血腥,不如……他眼中厉芒一闪,扭头看向角落里的赖皮张和长孙虎二人。 “你们要拦我?” 王子安杀意汹涌,程处弼一把拽住跃跃欲试的李思文,摇了摇头。 “你没机会了。” 王子安不知这个长着一对显目横眉的敦实少年究竟何意,正想再问,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就见一个手提腰刀,杀气腾腾的中年男子径直闯了进来。 高手! 一见李怀仁,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凛,这是一个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高手,浑身杀气几乎成形。这要是放在前世,自信还能应付,但是就凭自己如今的身手,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但他向来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暗提一口气,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王子安?” 李怀仁对忙着见礼的程处弼和李思文而人视而不见,目光炯炯地盯着蓄势以待的王子安,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你认识我?” 王子安也十分意外,想不到竟然有人认识自己,要不是看旁边横眉的少年和那个貌似高手的少年对着李怀仁施礼,都快要怀疑这厮是不是也穿越过来的了。 “你那天救的高继德,是我兄弟。” 见王子安一副时刻戒备的样子,李怀仁摆了摆手,收起腰刀。对他这种战场上的老探马头子来讲,一眼就把刚才的情况猜得七七八八了。 “想不到你不仅有一身好医术,还有一副好身手,我现在真是越发对你的来历好奇了。” 李怀仁若有深意地盯着王子安的眼睛。 “宴宾楼可是我们河间王府的产业,你竟然敢在这里闹事,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见李怀仁似乎没有敌意,王子安神色才算缓和了几分。 “孙大锤和赖皮张欺凌孤寡老人,为了夺人钱财,把老人几乎殴打致死,我追查至此,没想到看到他们在和县尉一起喝酒——” “区区两个地痞流氓,用得着你这么大的阵仗?你只需要跟老高那边随口提一句,还能跑得了他们?还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李怀仁说完,示意王子安往窗外看。王子安往外一瞥,顿时目光一凝。只见成队的武侯迅速赶来,呼啦啦就把宴宾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才你扔出去的那个没死,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怀仁淡淡地补充道。王子安目光一闪,冲李怀仁抱了抱拳。 “多谢!”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一阵大乱,呼啦啦冲上来十几位巡街武侯,把在场的所有人团团围住。长安城里纨绔多,长安县衙的这些衙役都成了精,一般都是事态结束才会出来收拾残局,这次因为是宴宾楼出事,所以来的倒是挺快,但是王子安打的也快啊…… 为首的一个队长,往屋里一瞄,脑门的汗水顿时就出来了。扶刀而立的河间王府李怀仁,挤眉弄眼的超级纨绔程处弼和李思文,角落里躺着那个猪头是——啊,长安县尉长孙虎,另一个竟然是西市著名的破落户赖皮张,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书生还是和尚的俊小伙。 这么一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这些武侯一个个脑门发懵,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长孙虎终于缓过劲来,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看自己的人手到了,顿时来了精神,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王子安一声大喝。 “来人,把这个殴打官差,蓄意伤人的歹徒给我抓起来带走!” 见王子安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长孙虎不由心中微微失望,盯着王子安一脸的冷笑。 “你不是很有种嘛,继续嚣张啊?” 王子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嫌弃的甩了甩手,摇了摇头。 “不打了,你的脸——太油腻——” 程处弼和李思文噗地一声,差点把隔夜的茶水都给喷出来,李怀仁都忍不住嘴角直抽抽。长孙虎只觉得浑身血往上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你——有种!带走!” 两旁的差役顿时一拥而上,把王子安按住,铁锁链哗啦就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且慢——” 李怀仁一伸手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怎么,河间王府莫非想要包庇这公然袭击官差,意图谋反的凶徒?” 长孙虎冷笑道。河间王府固然不好惹,但长孙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长孙虎,收起你的那一套小把戏,乱扣大帽子,你还没有那资格。老子也懒得管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过巧了,刚才有人拿着刀子从这里跳下去,意图行刺本官的意图,本官恐怕是想不管也不行了。” 李怀仁冷笑着摆了摆手,睥睨着看长孙虎。长孙虎虽然怒气翻腾,却不得不忍住,河间王可是战功彪炳的李唐宗室,天潢贵胄,撑死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真不知道是何方蟊贼,竟然吓了狗眼,敢去撩拨李大人的虎威?” 长孙虎皮笑肉不笑地回刺了一句。李怀仁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 “小小蟊贼自然不敢,但是如若有人指使,却也难说不会铤而走险啊。不过好在本官还未老得提不动腰间宝刀,此时蟊贼已经被李怀英大人拿下,恐怕要让长孙大人失望了。” 李怀仁扫视了一下身边的武侯,不咸不淡的补充道。 “刚才那蟊贼就是从此跳出的,所有人皆有嫌疑,为何只给此人套上绳索?” 第十五章 登闻鼓 武侯们不由面面相觑。给程处弼和李思文这俩小祖宗套上绳索,还是给长孙虎套上?干脆您给我套上得了。领队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挥手。 “混账,事情尚未查清,怎么就把人绑起来了,还不赶紧给我放了。” 这些武侯一个个心里骂娘,却不得不低着头给王子安松绑。 “你——” 长孙虎心里憋屈的要吐血,一张红中发紫的脸蛋险些要爆炸。李怀仁根本不搭理他那一套,冲周围一摆手。 “带走!”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些武侯只得硬着头皮挥了挥手。 “各位,请吧。” 为首的领队,走到长孙虎面前拱手一礼,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大人,好汉不吃眼前亏。” 长孙虎恨恨地一跺脚,咬着牙根说道。 “走!” 一场大戏,看得程处弼和李思文连呼过瘾。一见李怀仁不坏好意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惊,弯腰缩背就想开溜。 “小兔崽子,哪里跑?都给我乖乖地县衙去做个见证。” 心里虽然把李怀仁骂翻了天,但李怀仁凶名在外,他们两个人求饶半天无望之后,也只得乖乖地跟上,心里后悔的不行,早就知道遇到这个“李坏人”一准没好事,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跟着看热闹呢…… 这会儿,楼里早就翻了天,可惜楼道口早就被一众武侯控制住了,无法靠近,这会儿一看押下来的一群人,人群顿时炸了。 这一群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凑到一起,顿时引发了无数人的热议,消息从宴宾楼往外发散,瞬间传播开去。 “程处弼,这次又要被你害死,回去之后,肯定又得被老头子暴揍一顿,闹不好得禁足……” 李思文望着垂头耷脑的程处弼,一个劲地抱怨。王子安不由好奇地回头打量了两人一眼,一字横眉的那二货是程处弼? 程处弼他爹是程咬金,要找我那个人是程咬金? “你父亲是卢国公程咬金?” 王子安回头问了一句。 “卢国公?他倒是想,可惜不是,现在是宿国公,不过程咬金确实就是我爹,要不是他让我出来找你,我至于这么倒霉……” 程处弼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看样子目前还不是卢国公,到底哪一年是的——王子安想了下,竟然记不清楚是哪一年了。 “哦,那他怎么会让你找我?” 王子安一头雾水,这货刚才就说他爹要找自己,还以为他胡扯,没想到是真的,但自己在大唐和程咬金有一毛的关系吗? “还不是我手贱,那天在国子监的小摊上买了你那把破扇子……” 关键是扇子还被人给黑了,程处弼感觉自己这次的买卖做得冤死了。王子安恍然大悟,原来那把扇子竟是被这货买了去,回头看了看被人抬着的孙大锤、赖皮张,再看看程处弼,敢情,该来的都全了…… “小和尚,你身手不错啊,回头啥时候较量较量?” 李思文晃悠着自己钵大的拳头,有点心痒难扰,如果不是程处弼拉着,刚才就想跟王子安试试了。 三个人在前面旁若无人的嘀嘀咕咕,左右的差役也不敢管,只能昂首看天,装看不见。李怀仁眼睛直抽抽,现在的年轻都心都这么大了吗……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分属长安和万年两县,朱雀大街以东属于万年县,以西属于长安县。这类似后世的直辖市,两县承担着京城的日常治安和管理,责任重大,故而主官虽然是县令职,但是品级相当高,正五品衔。唐代对三品以上的官员,实现册授,五品以上的官员,实行制授,六品以下用敕授。所以在唐朝,五品就是官场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水岭,也由此可见朝廷对长安和万年两县的重视。 长安县衙门位于长寿坊西南隅,也就是今天西安市西南徐家庄附近,距离国子监大街这边并不太远。一行人“押解”着王子安,不多久已经来到了长安县衙门口。王子安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原汁原味的大唐县衙,指着旁边的一面被放置在亭子中间的牛皮大鼓,笑着冲程处弼问道。 “这个就是登闻鼓?” “当然!” 程处弼翻了一下白眼,这厮刚才还天南地北的海聊,这一会又一副不知人间烟火的德性。王子安也不管他作怪,身形一闪,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拿起了旁边拴着红缨的鼓槌,用力抡下。 “咚——咚——咚——” 所有人目瞪口呆,在押送的嫌犯,自己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 刚刚处理完政务的高子谦,刚刚端起茶杯,被这猛然间响起的登闻鼓一惊,手一哆嗦,好悬给灌到鼻孔里去,衣襟上洒的全是茶水。当今陛下登基之初,便下令重设登闻鼓,三令五申,百官击鼓,皇帝不得不朝,百姓击鼓,百官不得不理。 只是这鼓虽设,大多只是个摆设,没谁敢轻易敲打。比如长安县衙的这鼓,自设立至今,尚属首次。正因如此,一旦被敲响,就是大事,说不得会直达天听。高子谦来不及多想,连浇湿的内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套上官服,直奔前衙。 “何人击鼓,带上堂来!” 甫一坐定,高子谦便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王子安一行人,往里一进,高子谦的眼角就忍不住抽了几抽,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手里举起的惊堂木也拍不下去了。只得扶着案子站起来,冲李怀仁拱了拱手。 “李大人来此何干?” “适逢其会,来看个热闹,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李怀仁说完,闪身站到一边,接过一个衙役递过来的凳子,优哉游哉地看起戏来。 长孙虎整个人差点要炸了,你说好的报官呢!但他也不敢硬怼李怀仁,这货真要是犟起来,扯着自己非说有行刺的嫌疑,岂不是自找不痛快?想到这里,只得阴沉着脸,在那里鼓着肚子生闷气。高子谦定了定神,也懒得问他到底是几个意思,沉着脸目光往下扫射。 第十六章 大堂交锋 今天不管是谁,如果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敢敲登闻鼓,定然不能轻饶! “何人击鼓?” “我——” 王子安冲高子谦拱了拱手。 “你可知道无故敲打登闻鼓其罪非小?” 高子谦也懒得计较这个不知道到底是和尚还是书生的家伙怎么自称,只是沉着脸冷喝问。 “陛下设登闻鼓之初,曾言,有冤不能自伸者,立肺石之上,或挝登闻鼓。怎么,难不成这长安县的登闻鼓敲不得?” 高子谦被他几句话呛得,一张白脸险些变成了茄子。王子安对高子谦的脸色视而不见,一个纵容手下的昏聩之物而已,有什么好尊重的? “如今大人治下,有龌蹉不平之事,我心有不平,敲响登闻鼓。要状告你们长安县的县尉长孙虎——” “一派胡言!大人,下官要告此人在宴宾楼袭击下官,恶意伤人,并致人伤残——” 你心里难道就没点AB数吗?你只是被抓来的歹徒而已,竟然煞有介事地告起本官来了!大堂之上,这原告被告区别可就大了。长孙虎这个时候再也忍耐不住,顿时抢过来高声喊冤。 “稍安勿躁,你且退下。” 高子谦瞪了孙长虎一眼,挥手把他斥退。此时不同往日,眼前这位年轻人直接敲响了登闻鼓,今日之事,恐怕很快就会上达天听。这种以民告官的行为,尤为敏感,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是万劫不复啊,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来意不明的李怀仁。 “我要状告长安县县尉长孙虎。他利用手中职权,包庇纵容西市地痞流氓,致使寻常百姓,有冤无处说,敢怒不敢言。昨日,西市地痞头子孙大锤和赖皮张为了抢夺钱财,竟然痛打西市青铜街孤苦无依的七旬老妪孙婆婆,致使老妪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而他——长孙虎对苦主的报官不管不问,反而与打人凶手坐在宴宾楼痛饮快活,大人不知作何感谢,我想流传出去,实足以让天下百姓心寒。” 王子安说完,负手而立,望着高子谦,看他的反应。长孙虎不由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忽然暴打了自己一顿的年轻人,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直接去敲登闻鼓,反咬自己一口。再让他说下去,恐怕要大事不妙。 “一派胡言!大人,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退下!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断。再敢胡乱插嘴,小心本官不留情面!” 高子谦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 “来人,速去西市青铜巷孙婆婆家查看情况,核实之后即刻来报!” 自然有衙役上前,领过火漆令箭,快步而去。 “长孙虎,有人告你包庇地痞,纵容不法,你可认罪?” 高子谦强压着胸中怒火,盯着长孙虎那张肿的发紫的脸,真恨不得也给他一脚。作为长官,他并不介意自己的下属手底下有点小龌蹉,但前提是自己拢得住。你拢不住让,被人闹腾开了,就是你的无能了。而且被你押送的嫌疑犯你都控制住不住,让他堂而皇之地敲了登闻鼓,你难不成是一头猪吗?高子谦心里骂翻了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气。登闻鼓一响,别的且不说,自己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过是跑不了了。 “下官冤枉,今日确实曾与孙大锤和赖皮张二人一起饮酒。因为往日这二人曾多次协助县衙收取赋税,维持地方治安,贡献不小。本官感念他们的功劳,才特意设宴,以表朝廷的抚慰之意,何来包庇勾结一说?” 孙长虎并不怵高子谦的态度,视若未见地一弹身上的官袍,转过身望着王子安冷冷一笑。 “别说二人对朝廷薄有贡献,就算本官真的一时不察,被这二人蒙蔽,也最多只是失察之罪而已,你有何证据,妄言本官包庇勾结?” 说到这里,孙长虎冲着高子谦一抱拳,声泪俱下地指控。 “反之,下官要告这个大胆的刁民,袭击朝廷命官,恶意伤人,致人残疾之罪。还请大人明察。”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肿成猪头的家伙,这货不简单啊,他如果一口咬定要证据,自己还真是不好处理,除非能让孙大锤或者是赖皮张开口。 孙长虎当然不简单。长安县这么重要的地方,长孙家不可能放一个草包上来,长孙虎在长安县县尉这个位置混这么久而没有升迁,不是没有能力,是因为长孙家需要有这么有一个人待在这个位置上而已。 高子谦见孙长虎这么说,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他虽然知道孙长虎手底下有猫腻,但是却不希望这个时候被人以敲响登闻鼓的方式给直接捅出来。他扫了一眼王子安,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说长孙虎包庇地痞,勾结不法,可有证据?” “孙婆婆一家事后报官,官差并没有前去查看询问,主管此事的孙长虎却在与凶手举杯痛饮,该如何解释?” 王子安脸色平静,淡淡问道。 “长安县乃是京畿要地,一日之中,发生的事情何止百件?人手腾挪不开也是常事,有何出奇?今日不问,不代表明日不问,难不成这长安县衙是专为你一人而设不成?至于和孙张二人喝酒,我前面说过,只是本官对两人协助官府工作的谢意而已。” 孙长虎见高子谦脸色稍缓,不由胆气回升,不屑地瞥了王子安一眼,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说孙张二人横行不法,殴打七旬孤寡老人,险些致人死亡之事,焉知不是血口喷人?你所言的那个孙婆婆,本官恰好也有印象。原本是青铜巷居民,夫死儿亡,儿媳早年改嫁,孤身一人,抚养着一个年幼的孙子。平日里生活艰难,就靠偶尔打点零工或者是摆地摊为生。这样的老妪,哪里来的巨额资产,会让两个薄有身价之人铤而走险,强行夺取?” 孙长虎越说气势越足,无论什么事情,在这大堂之上,得到讲个证据人情,真以为凭着一腔热血,两只拳头就能打天下了,真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呵呵——还真是巧了,孙婆婆的资产怎么来的,我还真知道。大人若想知道孙婆婆那银两怎么来的,不妨问问程处弼程公子。” 第十七章 将功赎罪 王子安戏谑地望着孙长虎肿成猪头的脑袋,自己非要往树上撞我也没办法。高子谦一楞,刚才还在纳闷程处弼和李思文这两个祸害怎么来了,这会才明白,这两货感情是来做见证的? “孙婆婆?什么孙婆婆——你说国子监大街卖扇子的那位老婆婆?” 程处弼愣了愣神,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对他们这些人来讲,花几十两银子买把扇子这等小事情,哪里会往心上放?但这件事刚过去不久,又一直被老爹折腾着找那把扇子的画师,是以印象还挺深刻,王子安一提就想起来了。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 “事实上,但那日,如果不是你追上孙婆婆,非要再补上所谓的不足之数,孙婆婆也不至于钱财露白,招来今日横祸。” 一听这事竟然还是因为自己给银子引起来的,程处弼顿时整个人就炸了。 “混账东西,本公子送出去的银子都敢抢,瞎了你们的狗眼!” 程处弼一个脚步冲上去,对着孙大锤和赖皮张啪啪就是两脚。这两脚势大力沉,把两个人直接踢的横飞了出去,非常干脆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谁也没有料到这货忽然暴起打人,见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住,孙大锤和赖皮张本来就伤势不轻,再让他给当堂打死,事情就大条了。 就在大堂上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前去孙婆婆家询问的衙役已经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一位年过半百的大夫。 老大夫是回春堂那天给孙婆婆出诊的大夫,亲口证实了孙婆婆那天的伤势。浑身上下外伤十余处,还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内伤。 “这等伤势,别说是一个七旬老人,就算是年轻人都不一定能撑过去。原本老朽认为人已经是不行了的,没想那孙婆婆命硬的很,小老儿今日跟差爷过去复诊的时候,发现她竟是已经撑了过去,真是不可思议……” 老大夫自然不知道王子安耗费真气给孙婆婆疗伤的事,在那里兀自感叹孙婆婆人贱命硬,实在是造化。 高子谦那有心情听他唠叨这些,对他来讲,只要知道孙婆婆伤是不是属实就够了。当然孙婆婆转危为安,现在还没死自然是一件好事,不然天子脚下出了命案可不是好耍的。 前去调查询问的衙役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汇报了孙婆婆的亲口指证,凶手就是孙大锤和赖皮张。 这次证据确凿,高子谦勃然大怒,在自己治下,竟然出了如此恶劣的事件,绝对是一大污点,更何况还有人为此敲响了登闻鼓。盛怒之下,直接当堂判决,孙大锤和赖皮张各杖一百,徙三千里!因两人如今伤势颇重,暂时打入大牢,推后执行。 王子安指证长孙虎包庇纵容之罪,证据不足,押后再审。长孙虎指证王子安袭击朝廷命官之事证据确凿,但因事情起因尚未调查清楚,故而,王子安暂时收押大牢,长孙虎停职候审。程处弼则因为咆哮公堂,殴打嫌犯,被一并给收押了…… 王子安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大唐王朝的监狱。跟前世电影电视演的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小栅栏一般的相互隔开,这头放个屁都能臭到那头去的“大通铺”,而是跟后世的差不多,厚实的青砖小屋,大铁门,小窗口,一溜儿排开的小房子。 窗口太小了,牢房光线昏暗,十分潮湿,各处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但却十分幽静。见狱卒关上房门,转身走了,王子安也不作怪,自己找个稻草厚实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开始闭目调息,搬运真气。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因素,在大唐搬运真气的效率几乎是后世的十倍有余,就连前世已经到了顶点的力量的桎梏都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原来的修炼,走的是道家的路子,讲究内修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他已经完成了筋骨皮的肉身打磨,一口内家真气也修道了九转的地步,窥见了宗师的门径。 如今虽然虽然修为十不存一,仅存的一口内家真气也为了给孙婆婆治伤,几乎消耗殆尽,但前世的境界眼光尚在,底子尚存,在这么好的环境里,他有把握,十日之内,就能把一口真气修到三转的地步,到时候真要事不可为,也足以让自己远走高飞。对未来他毫不担心,大不了自己直奔三星堆故地,想办法找到那团白光,打道回府而已。 齐国公府。 “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我要你什么用?” 一个锦衣少年,轻轻地叩击着桌案,沉着脸,冷冷地望着长孙虎,长孙虎规规矩矩地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孙大锤和赖皮张明显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废物,大事在即,竟然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招惹来这么一位愣头青,险些坏了小爷的大事,实在是死不足惜,你竟然还妄想把人捞出来?” “是属下识人不明,请六公子责罚。那两个废物原无关紧要,但他们在西市颇有影响,这几年来,西市的事情也一直是他们在打理,如果我们袖手旁观,我担心会寒了下面人的心,反而误了公子的大事。” 被称为六公子的锦衣少年,眉头紧蹙,有些愠怒地望着长孙虎。 “都是你办的好事!那登闻鼓一响,恐怕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闹到这般田地,说不定已经被有心人给盯上了。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锦衣少年说完,轻轻地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撇了长孙虎一眼,淡淡地说道。 “一群泥腿子而已,说什么寒心不寒心,我们长孙家什么时候还能缺了跑腿办事的人?那两个人留不得了,如果再出什么差池,你就不用回来了!” “属下一定将功赎罪,把这件事办的妥妥的,就算事有万一,也绝对不会牵扯到公子身上。” 长孙虎脸色数变,最终咬了咬牙,低头俯首请命。身穿锦衣的六公子才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长孙虎行了一礼,倒退几步,转身大步离去。 第十八章 一生只见过一人 在锦衣公子目光不及之处,长孙虎眼底隐晦地闪过一丝嘲讽。如果没有齐国公六公子的身份,就这么一个心性凉薄的废物,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出点事,就知道甩包袱,以后谁还肯尽心用命? 他用力的把这些念头甩开,望着县衙,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目光逐渐阴冷起来。既然不救,那孙大锤和赖皮张就必须尽快死!万一要是被他们吐出点什么东西来,被有心人顺藤摸瓜,别说孙大锤,就算自己和那个白痴长孙焕也难逃其咎! 宿国公府。 程处弼自然不可能真的就给扔到县衙大牢里,这边刚扔进去,后脚就去通知程咬金到县衙领人。把程咬金气得胡子都差点炸了,这个混账东西,让他出去找个人都能被抓到县衙里去,回来打死算逑! “卢总管,你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我带回来。” 卢总管苦笑着应下了,这种差事办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基本隔三差五就带来一次,自家这小公子,三天两头挨打,怎么就揍不改呢? 然而,让他吐血的是,这次程处弼就想吃错了药一样,死活不肯出去,他竟然嗷嗷叫地要陪着一个什么王子安一起坐牢,还一个劲地说都是自己的错…… 卢总管诧异地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自家二公子什么时候认过错了?没办法,卢总管只得找人打听了一下情况,才知道怎么回事,不由哭笑不得,只得回去复命。 崔夫人直说胡闹,倒是程咬金愣了一下身,破天荒地笑骂了一句。 “这份担当,倒是像了老子几分。算了,既然他愿意住着,就让他先住着好了。” …… 河间王府,李孝恭的书房。 “王爷——” 高继德急火火地说完,便眼巴巴地望着李孝恭,一脸的担忧。李孝恭被这货折腾的哭笑不得,只得用手指点着他笑骂道。 “你呀,这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长点心吧!你也不想想,王子安是什么样的人?他能文能武能医,行事干练果决,重情重义有担当,你认为这样的人才会蠢到自投罗网坐以待毙吗?” 李孝恭目光闪动。 “这样的人才,我一生只见过一人,便是当今的英国公李绩。” “那小子有这么厉害?” 李怀仁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高总管也不由高高地挑起了眉头,虽然他遇事急躁,不喜欢动脑,但是并不代表他蠢。作为李孝恭身边的老人,他可是深知自家王爷的秉性,很少臧否人物,如今他竟然对这么一个少年如此赞许,显然是动了爱才之心。就算自己不求王爷,那王子安估计也死不了。 “怀仁,你继续关注这件事,不要让宵小之辈伤了他的性命,另外那王子安一有异动,马上前来禀报,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几天,他应该就要有行动了。” …… 长安县衙登闻鼓事件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外界已经开始有各种版本的流言开始在外面传播。这次,高子谦一改温温吞吞的脾气,变得雷厉风行起来,能派出去的人手,几乎都派出去了,开始调查孙大锤和赖皮张的底子。同时,开始对王子安的身份进行起底大调查,可查完之后,他更是一头冷汗。因为发现线索到了河间王府就断了,只能查出,王子安最近住在河间王府,这个发现,让他赶紧中止了对王子安的调查,也让他对这次登闻鼓事件有了更加可怕的猜测。 怎么办? 当然要竭尽全力,把所有的事情查个底朝天,不敢再有半点懈怠和侥幸。 这让长孙虎不由胆战心惊,知道,时间留给自己的不多了。 吃过午饭之后,他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整整待了一下午,到了天色将晚,他才起身披上外套,又特意戴上一顶宽沿的帽子,兜兜转转地出了家门。等到暮色彻底下来,才抄了一条僻静的小路,直奔县衙大牢。在长安县衙这么多年,让一个牢犯永远的闭嘴,他有的是手段。 领头大哥蹲了班房,这都三天没出去了,手下的小弟哪里有不探望的道理。秦怀玉、李思文、尉迟宝林、房遗爱,这几个人去个小小的长安县大牢,简直就跟回家一样方便啊,谁敢拦着? 长安县大牢的老王头心肝儿都颤了好几颤啊,笑得比哭都难看。 “几位公子爷,又来了?” “呸,什么屁话,这次本公子有正事要办,赶紧地带我们去找处弼。” 李思文没好气地唾了他一口。 老王头也不敢问原因,也不敢说不,只得苦着脸领着两个人去找程处弼,心里只能祈祷这几位大爷千万别闹出什么大乱子。 程处弼的牢房——这能叫牢房吗? 窗明几净,床上的被褥崭新,桌子上还给摆着一壶热茶…… 其实住了两天,他就开始后悔了,憋在这个小屋里,只觉得浑身骨头发痒,但自己说出去的话,跪着也得撑下去。就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顿时从床上蹦了起来。 “二哥!” 几个人呼啦啦就涌进去了,说说笑笑了一阵之后。房遗爱拍着程处弼的肩膀,感慨说道。 “不愧是我房遗爱的兄弟,就是仗义!那王子安有哥哥陪着一起坐牢,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不过那王子安真的是一条汉子,重情重义,有担当,这样的朋友,我也想结交一二,一会还请哥哥给引荐一二。” 秦怀玉也接口说道,他父亲秦叔宝人就是忠义无双享誉朝野。他素来崇拜父亲,此时见王子安知恩图报,仗义重情,顿时生起了结交之心。 “处弼,走,快带我们去找王子安,这几天可把我给憋坏了,这长安城里就找不到一个好对手。” 李思文擦拳磨掌,自从那天看到王子安的身手,这厮就一直念念不忘的要较量较量,这次来了,哪里还按捺得住。 “就是,就是——” 尉迟宝林也是跃跃欲试。 “老王头,带路——” 这里是县衙的牢房啊,不是大街上的客栈,祖宗们——老王头内心是崩溃的,但是却又深知眼前这群少年的秉性,对他们要在县衙大牢串门的举动不敢有半分的反抗,只得苦着脸带着他们去找王子安。 感谢书友白叶不问1000书币和潮汕人家100书币的打赏。感谢推荐票票的几位书友的大力支持。另外由于作者菌还没搞明白后台怎么操作,暂时没法给各位加精,请谅解。 第十九章 折服李思文 听到房门有动静,知道有人要来。王子安气沉丹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舒展了下筋骨,浑身上下顿时响起一阵炒豆一般的爆响。 望着小天窗透过来的阳光,面上喜色一闪而过。没有想到,修炼的效果比自己预料的更好,仅仅三天,就已经顺利突破到了真气三转的境界,肉身力量也恢复了大半,如今已经有些特殊的手段可以施展了。 最让他欣喜的是,这具身体似乎还处在成长期,如果加上一些特殊的手段,或许能突破前世的桎梏,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他这里刚刚感知完自己身体的情况,就听得一个粗犷的大嗓门透门而来。 “小和尚兄弟,我们来看你了——” 哗啦,牢门开锁。 程处弼哈哈大笑着推门而入,把李思文他们拿来的食盒往旁边一放,也不管王子安发愣的眼神,领着李思文等人,轻车熟路地找了个草堆坐了下来。 “和尚兄弟,要说到吃牢饭,你真是不如我有经验啊,我是常客,待遇比你好多了。你看看你住的这破地方,又潮又暗,这被褥是人能用的吗?老王头——” 老王头听得这位瘟神叫,赶紧地从门外闪了进来。 “你看看你这破牢房,能叫牢房吗?要桌子没桌子,要凳子没凳子,连壶茶水都没有,你看这乌七八糟的被褥,是人能住的地方吗?” 老王头人都要哭了,天下的有您说得那种牢房吗?您老人家住的那牢房都是特别准备的,你还真以为是标配…… “赶紧地收拾收拾,要不就先搬到我那间去,我们还能一起说说话什么的。” 王子安看着这小子指东打西的一通指挥,跟回到自己家似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秦怀玉等人,也都是爽快脾气,一个个自己过来介绍自己,说说笑笑的也算热闹。那浑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做派,跟他前世几个朋友一般的德性,让他不由心生好感。 说话便越发随意融洽起来,尤其是对房遗爱,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可是后世赫赫有名的绿帽王,头顶一片草原的大神级存在。老婆偷人自己把门放风的事情,是一般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吗?不过眼前看着虽然有点二,也没强大到那种地步啊。 毕竟是牢房,允许他们这群二世祖偶尔“串门”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极限了。牢房是不能随便搬的,但是可以打扫啊。老王头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唤来几个狱卒,一起打扫卫生,搬桌子,搬板凳,临了,又给搬来一副卧榻,一床新的被褥,还送了一壶好茶汤。虽然程处弼等人还在嫌弃老王头办事不力,但王子安已经非常满意,虽然那茶汤尝着真是——一言难尽。 这样的牢房,除了光线暗一点,都能赶得上街头的小旅馆了。 “子安,我们较量较量怎么样?” 李思文见老王头出去了,终于按耐不住性子,起身向王子安约战。王子安前世能到达宗师境界,也是有几分武痴的性子,此时修为刚有所进展,刚好想找个人验证一番,当下两人一拍即合。 “思文,下手注意点分寸,子安不是别人。” 秦怀玉没见过王子安的身手,忍不住叮嘱一句。没办法,这李思文是整个长安城出了名的武痴,武疯子,一旦打起来就根发了狂的野兽似的,根本不知道留手,那一次都是非残即伤,因此长安城的纨绔子弟,除了长孙家的长孙振云,鲜少有敢跟他动手的。 “放心吧,你人不错,我会小心点,不打伤你。” 李思文舒张双臂,浑身上下发出一阵如炒豆子一般的爆响,冲着王子安非常霸气的说道。 “你只管放马过来!” 王子安往前一站,众人顿时觉得眼前换了个人一般,那瘦弱的身形忽然变得如岳似渊,有了一种不可撼动的感觉。李思文不由眼前一亮,大吼一声,一个虎步,啪的就是一拳。王子安不闪不避,直接一拳硬上。 腾腾腾,李思文连退三步,才收住脚。望着寸步未动的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连呼过瘾。再不留手,啪啪啪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刚猛无匹的拳风四溢,催的众人衣衫浮动,纷纷后退。 约莫过了十几个回合,王子安已经大体摸透了李思文的水平。长笑一声。 “小心了!” 振臂如龙,啪地一声抓住了李思文的拳头,一个发力,李思文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去七八步远,才落到地上踉踉跄跄地站住了脚跟。众人不由惊呼,这么多年了,除了长孙振云能和他一决高下之外,长安城年轻一辈中,还没见有人是李思文的对手,但今天他竟然败了?李思文虽然落败,却是两眼放光,冲上来一把抓住王子安的双手。 “子安,不,子安哥,你怎么做到的?” 说着,还做学着王子安刚才的动作,比划了个甩的姿势。 “那一下,我就感觉自己的劲像落到了空处一般,真是神奇!” “柔字诀而已。你这身功夫走的是由外而内的路子,施展起来,固然是纵横捭阖,威猛无匹,在战场上定然是顶尖的猛将。但刚性有余,而柔韧不足,自然缺少变化,很难臻至化境。如果你想更进一步,恐怕就得在阴柔二字上下下功夫了。如果有兴趣的话,等有了空闲,我教你一套拳法,你不妨练练试试。” 王子安对这个高大威猛,好武成痴的少年很有好感,有意提醒他道。李思文这次是真的服了,抱着拳深深一礼。 “多谢子安哥提点。我父亲和秦伯伯也常这样说我,我还硬犟,认为一力降十会,只要足够刚猛,便可无物不可,今天见了你的身手,我才是真的心服口服了!功不可轻授,来日小弟定当备好薄礼,亲自登门拜访求教。” “子安哥,怀玉也想请教一二。” 李思文在长安纨绔群里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如今竟然被王子安打的心服口服,一向沉稳的秦怀玉也不由见猎心喜。抢先一把摁住了想要挑战的房遗爱和尉迟宝林,挺身站了出来,见他战了出来,房遗爱和尉迟宝林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功夫,又坐了下来。 第二十章 什么大不了的事 经过刚才和李思文的一番交手,他已经初步估算出了自己如今的大致实力。 跟前世相比,同等修为层次的情况下,肉体的力量足足比前世强出接近三成。前世自己真气三转的时候,一拳只能打出六百斤的力量,如今如果全力施为,恐怕足有七八百斤,真气运转也更加活泼如意。此时心中喜悦,自然是来者不拒。 甫一交手,王子安便不由眼前一亮,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年龄最小,身材最单薄的秦怀玉,反而是功夫最为扎实的一位。王子安如今的身体各方面跟前世相比,都有了不小的变化,有心借着这个机会,熟悉一下自己的身手,故而控制着自己的修为,和秦怀玉拳来交往站在一起。 这一下,比刚才跟李思文切磋的时候便精彩了许多,看得几个小伙伴高声叫好,就连几个蹲在自己房间喝茶的老狱卒都站在屋檐下观看起来。秦怀玉毕竟是少年心性,战着战着,便不由起了好胜之心。一声长啸,脸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喊道一声小心了。拳路一变,顿时浑身气势大变,拳头如同决堤的江口,汩汩滔滔势不可挡起来。一拳一式,如霸王举鼎,沉稳厚重,劲道十足。 王子安不由眼中一亮,赞了一声好功夫,也气息运转,悄悄的把功力提高到了八成的水平。这一次两人只见衣襟鼓荡,却不见了拳风四射的场面。又战了足足有五六十个回合,王子安见秦怀玉金黄的脸色中已经透出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才大喝一声,借着二人错身的时机,使用一个缠字决,兜住他的手臂,抖手把他摔了出去。 “是不是感觉自己现在心虚气短,太阴和涌泉处有酸涩乏力之感?” 不等秦怀玉发话,王子安已经是皱着眉头,严肃地望着他问道。秦怀玉不由一愣,诧异地望着王子安。 “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王子安目光复杂地盯着秦怀玉,心说怪不得演义之中说秦叔宝面色金黄,实力强横,被誉为山东第一好汉,又说晚年百病缠身,气虚血亏,原来是修炼了这套功法的缘故。 《战神诀》。 前世,在一处遗迹之中无意中所得。这是一套以激发身体潜能为特点的功法,它利用内息运转,刺激身体潜能,能使施展者威力倍增,修炼到高深境界,可以使人实力在短时间内提升一倍。但这套功法却跟金庸先生笔下的七伤拳极为类似,往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提高自身威力的时候,对身体的破坏也相当严重。 “你施展的这套功法,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你如果还想在武道之上更进一步,我建议你以后最好不要施展。否则,时日一久,你就会气虚血亏,畏寒怕冷,肤色萎黄,甚至于百病缠身。” 万子安神色严肃地望着秦怀玉,慎重地提醒道。秦怀玉闻言,豁然起身,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子安。 “子安哥,可有补救的办法?” “有,可惜你修炼的这个功法实在太过威猛霸道,我也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你以后如果不到万不得已……” “当真!” 王子安话未说完,秦怀玉已经一跃而起,噗通一声跪倒在王子安的身前,眼中含泪,伏地不起。 “请子安哥教我……” 其他几个人见了秦怀玉的反应,顿时也明白过来,也一个个跟着翻身跪倒。 “子安哥——” “你们这是做什么?” 王子安被这群少年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拉。谁知道秦怀玉却挣扎着坚决不起,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 “我父亲当年为了反抗隋朝暴政,跟随当今陛下南征北战,利用这套功法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年纪大了,却不得不常年卧病在床,饱受病痛折磨,每每看到父亲为病痛所困,小弟就如百鼠啮心,恨不能以身代之,还请子安哥一定要施以援手。小弟以后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必然也报答你的恩情。” “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个都大惊小怪的,都赶紧给我起来。” 王子安没好气的,一人一脚给踢了起来。 “不过是一件小事情而已,值当的这么大惊小怪的?就算不看在我们的投缘的情分上,就单说秦老将军,那也是我素来钦佩的盖世英雄,我岂有敝帚自珍的道理?你的情况好办,我教你一套功法,你勤加练习即可。不过秦老将军受这功夫损害时日已久,治疗起来却是颇为繁杂,而且有一些特殊的手段,我一时半会恐怕也教不会你,得等到我这边事了亲自前去诊治才行。” 王子安有些作难地挠了挠头。 “大恩不言谢,以后但有用到我的,你尽管开口!” 秦怀玉望着王子安,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程处弼等人也不由心情大好,嚷嚷着要大碗喝酒,以后就是兄弟了等等。于是老王头苦着脸,又看着这一群小祖宗,从院子里回到了牢房,热热闹闹的喝酒,内心是崩溃的。期间房遗爱和尉迟宝林也想和王子安比试一番,但王子安兴致已尽,只得约好来日再战。 几个人乱哄哄地一直闹腾到天色将晚,才尽心而归,只剩下身心俱疲的老王头,在那里收拾残局。等老王头收拾完东西,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王子安掂了掂还剩下半坛子的烧酒,连同桌子上只吃了一半的烧鸡,一起塞给老王头。 “王头辛苦了,这些你先拿去,回头等我出去了,再请你喝酒!” 老王头颇为意外的直起腰身,推让了一番,见王子安并不是客气,才高兴的收了,长夜漫漫,看守监牢的生活乏味之极,有了这些,今天晚上,可以和其他几个老友好好喝一杯了。 王子安开始盘坐在刚刚搬来的卧榻上闭目养神。直到窗外夜色沉沉,才缓缓张开了眼睛,舒展腰身,走到窗前。 三天了。 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 他纵身一跃,如同狸猫一般窜上牢房的窗口,见外面无人,手臂伸展,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一般,从只有碗口一般的窗口里挤了出去。这是只有修炼到真气三转,才可以施展的缩骨之法,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区区县衙大牢,怎么可能困得住一个曾经窥见宗师境界的高手? 第二十一章 死而复生 他如一只轻便的狸猫,隐入茫茫夜色中,凡人走过,必有痕迹,他相信,那孙大锤和痞子张手中一定有着勾结孙长虎的把柄,这些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需要撬开他们的嘴,一切就迎刃而解。至于如何撬开他们的嘴,对于一个曾经初窥宗师门径的高手来讲,有的是办法。 月黑风高。 县衙的大牢,并不是什么重地,也不会有什么重犯,防守的非常松弛,除了日常巡逻的武侯,也就几个被老王头叫去喝酒的老狱卒了。 长孙虎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又下意识地往下拉了拉头上的帽檐,闪身走县衙的大牢的入口。今日值夜的是他一个亲近的小卒,见他过来,急忙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孙长虎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直奔孙大锤和赖皮张的牢房。 王子安刚想翻身从房顶上跳下去,就看到一个微微发胖的男子,带着大檐的帽子,低着头匆匆走来,看身形竟是有几分眼熟。急忙俯下身子,等走的近了,发现竟然是长孙虎,他不由心中一动,悄悄尾随而去。 只见长孙虎走到一扇铁门前,摸索出一把钥匙,伸进锁眼,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铁门。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谁——” 听声音,正是孙大锤的声音。 “我,这几日风声紧,白日里不方便来看你们。” 长孙虎压低声音,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孙大锤才长出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惊喜。 “原来是长孙大人。多谢长孙大人。我们的事情是不是解决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我们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不必言谢。只是这次上面盯得比较严,放你们出去的事情还得再缓几日。你外面的子女妻儿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且安心住下,不用心急。” 虽然牢房的墙壁上挂着一枚昏暗的油灯,但牢房里依然晦暗不明,长孙虎躲在大氅和大檐帽下的脸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孙大锤脸色变了数变,沉默了一会,才闷着声音说道。 “多谢大人体恤。请大人放心,小的在这里一定会守口如瓶,不该说的,就算打死也不会说的。” “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这些不过是些小事情,不值一提。只是委屈了你,这大牢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我给你带了点酒食,不妨我们吃一点,待你出去之后,我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长孙虎说着,打开食盒,把菜一一摆上,然后自己先伸手扯下一个鸡腿,咬了一口,才淡淡地说道。 “正好,我晚饭还没来得及吃,一起吃点吧。” 孙大锤这才挽起袖子,吃了起来。显然这小子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处境,十分的谨慎小心,只要孙长虎不率先动筷子的,他绝对一口不沾。牢房里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相对地坐着,闷头吃货。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孙长虎才从怀中掏出一副手绢,轻轻地擦了擦手,然后又塞回了口袋里。眸子闪烁了一下,淡淡地问道。 “人生聚散无常,总得有一次永远的离别。快要走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不妨说一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量满足你。” “什么意思——你,你在酒菜里下了毒?” 孙大锤脸色剧变,猛然间就要起身,却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只剩下一只眼睛惊恐怨毒地盯着暗影中的长孙虎。王子安也不由身形一动,这孙大锤绝不能死。 “不是毒,是软骨散。用毒症状太过明显,我还没那么蠢。这些酒菜里也没有用药,药在你用过的杯壁里,一会我会带走,你放心,没人会知道的。” 长孙虎眸光闪动,开始轻轻地收拾地上的餐具。王子安闻言,也不由又缩回了伸出去的手臂。 “不要怨我,我也没有办法,你知道的太多了,上面的人让你必须闭嘴。不过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安排妥当,你家小女儿还颇有几分姿色,我会把她收入房中,不会亏待她。” 孙大锤此时药性发作,浑身无力,已经是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用那一只剩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长孙虎。长孙虎摇了摇头,起身把孙大锤捞起来,放到一旁的稻草上,然后细心地给他盖上被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也没有办法。放心吧,很快,一会就过去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打毛边纸和一只小巧的茶壶,用茶壶中的水打湿了,仔细地贴在孙大锤的口鼻上,孙大锤目光惊恐,但是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孙大锤彻底地停止了轻微的挣扎,孙长虎用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脉搏,才轻轻地收拾起东西,看看再也痕迹,才轻轻地带过房门,向另一边走去。 王子安如一溜青烟般从窗口飘到孙大锤的面前,运指如飞,一连在孙大锤胸前点了数指,然后才开始把手掌叠压在孙大锤的胸前,非常有节奏地进行按压。所幸,因为如今形势紧张,孙长虎为了避免暴露,采用的是这种不留外伤的窒息手段,否则他说不得还真要冒险出手。 长孙虎自然不知道,千年之后,判断死亡的重要依据根本就不是呼吸,而是脑死亡。只要大脑不死,身体没有重大损伤,只是单纯窒息的话,心跳停止的四到六分钟之内,都能抢救过来。更何况他几乎是在孙大锤这边心跳刚刚停止就开始进行了抢救,以他的手段,几乎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不一会,孙大锤就悠悠的醒来。睁开眼睛一看到王子安,不由吓了险些惊叫起来,所幸的是,他身上药劲还未褪尽,声音不大。 “我如果想要杀你,就不会救你。” 王子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对你这种人渣,我向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这一次,牵扯到了孙婆婆,我必须给她一个体体面面的交代,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我也绝不会允许幕后的黑手还逍遥法外,我知道你这种人谁也不会相信,手里一定藏着那个长孙虎的把柄,交出来,我可以给你家人指一条生路。” 第二十二章 触目惊心 孙大锤脸色变了又变,只是迟疑着不肯说话。 “如果我不救你,你会有什么下场,你的妻女会有什么下场,有了今日这一遭,你还不明白吗?” 王子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等地痞流氓,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在想东想西,真是可笑。 “我小女儿才十岁,那长孙虎简直就是个禽兽!” 孙大锤望着一脸冷然的王子安,咬了咬牙。 “我说,但是我说了我一定会死。长孙虎是齐国公府上的人,你怎么让我相信你能保护我的家人?” “我可以把他们安排进冀国公秦叔宝的府上,或者是给他安排新的身份,隐姓埋名。至于你爱信不信。其实我有的是让你说的手段,我也不怕你不交代。随带提醒你一句,这个时候,我估计那个赖皮张已经死了。” 王子安俊俏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多了一份别样的阴森。孙大锤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冲着王子安点了点头。 …… 东方破晓,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在长安城的城头洒下一片金光,天终于亮了。 巡城的武侯开始巡城,街上的门市逐渐开门,叫卖声,吆喝声,呼朋唤友声,渐渐地响成一片,这个安静了一晚上的城市,再次变得热闹喧嚣起来,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而起了一个大早的官员们也终于结束了早朝,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 一贯散朝就跑不见人影的的程咬金、李绩等人,却是一反常态,拉着房玄龄不肯走,在那里叽叽咕咕地在那里说话,甚至还拉上了一向不太愿意搭理的尉迟敬德。 李世民好奇的停下脚步,自己手下这个棒槌是什么德性,自己是一清二楚。平日里上个早朝跟杀了他们一样难受,跟房玄龄这等文臣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今日里难不成是吃了什么药了? “你们几个,又瞎嘀咕什么呢?” 见皇帝陛下也走了过来,房玄龄赶紧趁机摆脱了程咬金的纠缠,这个老东西,说不三句就下道。问王子安的事情归问王子安的事情,你没事瞎琢磨老夫脸皮上的抓痕算个怎么回事? 老匹夫! “微臣收到一个好消息,不敢确认,故而拉着房大人,核实一下。” “哦,什么好消息,说来让朕也开心开心。” 李世民不由来了兴趣,笑着说道。 “微臣几个,听说有人能治好冀国公的病痛,正在核实此事的真假……” 李绩迟疑了一下说道。昨天晚上,他虽然听自家儿子说了这事,但一直是半信半疑。冀国公秦叔宝的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陛下连自己最器重的御医都派出去了,也没见什么起色,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过了好几年了。只是这几年身体愈发不好,连早朝都很少上了。如今儿子回来却拍着胸脯给自己说,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治,你敢信? 但人心就这么奇怪,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是愿意抱有一丝希望。所以,一大早,程咬金、李绩就缠上了尉迟敬德和房玄龄,一再的反复核对各自孩子回家之后的言辞。但几个人核对是一回事,跟皇帝陛下汇报是另外一回事,万一是小儿辈胡乱吹什么大气,就麻烦了。 “此言当真!是何方高人?” 李世民闻言大喜过望,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嗓门。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心里都虚了几分。自家孩子是什么德性,自家是一清二楚,这万一真要是误听了什么人的大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儿辈们说的,只是兹事体大,微臣等也不敢确定,正商量着散朝之后前去核实一番。” 李绩犹豫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这事,程咬金虽然热络,但是自家孩子还在大牢里蹲着,这事是他托人连夜从长安县的大牢里传出来的,至于真假还真不敢说。你别看他自己大大咧咧的,但是关系到自家孩子的事情,却很是谨慎。 “哦——如此说来,是确有此事?朕今日正好有空,跟几位卿家一起前去看看如何。” 几个人面面相觑,只得点头称是。 …… 赖皮张死了。 登闻鼓事件中的重要嫌犯之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长安县的大牢里! 高子谦气得鼻子里呲呲冒黑烟,啪啪啪地差点把大堂上的案子给拍散架了。一连串气急败坏的怒骂之后,整个的长安县衙,全面戒严,大牢附近更是飞鸟难度。高子谦亲自带队,包括狱卒在内的所有人等,一个个过篦子一般的筛查。以前虽然也出过这等事,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登闻鼓一响,这事就已经上达了天听,必须有个交代,不然恐怕头上的乌纱不保。 整个长安县大牢,鸡飞狗跳。王子安则非常淡定地在牢房里,慢慢地打着一套拳脚,锤炼筋骨,练武之道,首贵以恒。既然身体莫名其妙地回复了少年的状态,就得珍惜这难得的际遇,争取冲破前世的桎梏,到达另外的新天地。 盘查到孙大锤牢房的时候,孙大锤忽然一反常态地大声喊冤,要求面见县令大人。赖皮张身死,孙大锤喊冤,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让高子谦高子谦不由精神一震,连带人都等不及了,直接带着人马急匆匆往孙大锤的牢房而来。 然而这次孙大锤并没能提供关于赖皮张的信息,反而又给他扔了一个炸弹!孙大锤一反当初在大堂上和长孙虎毫无瓜葛的言辞,竟然是抛出了一份让他头皮发麻的供词。 从贞观二年,长孙虎调任长安县尉开始,孙大锤和赖皮张通过种种关系联系上了长孙虎。这几年,在长孙虎的保护下,他伙同赖皮张迅猛的扩张势力,很快成为西市之中最大的底下势力之一。收取保护费,强买强卖,敲诈勒索,甚至逼良为娼,贩卖人口,几乎是无恶不作,短短六年的时间,便搜刮了无数的财富,仅仅是孝敬给长孙虎的,每年就不下于白银五万两!六年就是三十万两! 这个数字,简直是触目惊心! 第二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三十万两白银是个什么概念? 经过隋末战乱,大唐前期全国人口仅三百万户,一户人口按照五人计算的话,全国人口仅有一千五百万,而全年的财政收入,除了一些丝帛粮食之类的实物之外,只有三十万贯,折合成白银大概也就是三十万两。 一个小小的西市地痞,六年的时间,盘剥搜刮来的钱财,仅仅是孝敬给长孙虎的,就足以顶的上相当于整个大唐全年所有的财政收入!这还不包括孙大锤和赖皮张两个人积蓄下来的私人财产! 要知道现在天下初定,大唐的财政状况是非常窘迫的,就连堂堂的帝后,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为了节省开支,在后宫都亲自带头织布,连置办一身新衣服都不舍得!这些地痞搜刮的钱财直接以万贯起步,简直是触目惊心,一旦捅出去,恐怕就是震惊天下的大案! 见高子谦神情奇怪,孙大锤担心是对自己供词怀疑,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孙大锤当场提出,要带着人回去拿账本,取证据! 高子谦汗湿夹衣,额头上的汗也下来了,案子是取得了惊人的进展,但是他感觉自己头上的乌沙反而更加不稳,弄不好要掉脑袋——西市可是他管理的范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隐藏着一股如此可怕的黑恶势力。 如今被掀了盖子,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办啊? 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彻查!别管这事后面藏着怎样可怕的怪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了!高子谦面沉似水,亲自带队跟着孙大锤前去取证。 长孙虎一夜没睡,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等消息,他在等县衙大牢那边的动静。 果然,大牢那边传来了动静,继而整个县衙开始鸡飞狗跳,再然后就听说是戒严了。长孙虎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心情大好,早晨破例的加了一壶酒,一个人在书房里浅饮细酌,好整以暇地让家里的仆人的继续打探消息。 又过约莫半个时辰,有仆人过来回报,说是县衙大牢死了个人,据说还是前些日子登闻鼓那件事的主角之一。 “之一?” 长孙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仆人还以为自家主人关心县里的公务,也没在意,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据说是西市的赖皮张,就是那个颇有名声的破落户儿……” 仆人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解释,长孙虎却如遭雷击,走了半天神,才失魂落魄地挥手把仆人赶了出去。 只死了一个赖皮张! 怎么可能,这种手法自己使用了又不是一次,那孙大锤当时明明已经断了气的,怎么会没死,怎么能没死! 但如果没死,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却一清二楚。他深娴那些地痞无赖们的秉性,那一定是鱼死网破,石破天惊。 完了! 从六公子长孙焕那个废物要求灭口的那一天起,他就有着浓浓的不安感,但又能怎么样呢?妻子儿女,荣华富贵,全部依附在一个庞然大物身上,由得了自己吗?很快,他的预感得到了验证,孙大锤亲自举发,并带着高子谦前去取证了,前来捉拿他的衙役恐怕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 他怅立良久,长叹一声,推开书房的大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一头黑发已经是苍白过半。他制止住惊慌失措的妻子,让仆人抱来儿子,领来女儿,随后又把人都赶了出去。 他弯腰抱起只有五六岁的儿子,一手摩挲着已经十一二岁女儿的头顶,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 “如今大祸已经临头,我走之后,姬妾丫鬟仆人,你全部解散。除了孙家老院那三间老屋之外,所有家财一文莫取。女儿,你找个老实憨厚的人嫁了,儿子好好抚养成人,只不要再贪图富贵。其余之事,你切莫问莫提。所有事情,你一概不知,也不要妄想探查。切记,切记。” 说完,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又俯下身子抱了抱女儿和妻子,神色决然的回到书房,紧紧关上,即使妻子儿女再如何哭喊,也再不肯出来。等到长安县的衙役强行推开书房房门的时候,发现长孙虎已经吊死在书房多时了。不知道为什么,当听说长孙虎畏罪自杀的时候,高子谦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高子谦翻着手中触目惊心的花名单,高声下令。 “所有人集合,按照名单抓人,一个不许放过!” 这一日,西市鸡飞狗跳,这一日,虎头帮上上下下被犁庭扫穴一网打尽,就连青狼帮和黑鲨帮也受到了一些牵连,一时之间,长安西市变得宵小遁迹,百姓人人拍手称快,甚至有人干脆在街头放起爆竹——就是寻常的竹子,火烧的时候,会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孙大锤罪孽深重,罪无可赦,判秋后处斩,即日上报大理寺核准。所谓秋后,就是指秋天霜降之后,冬至之前。此时四时属秋,五行为金,主肃杀,古人行刑多在此季节。但是念在孙大锤举发有功,罪不及妻儿,准其保留宅院一所,银三百两度日,孙大锤当场谢恩认罪。 赖皮张死在狱中,追缴其所有家财,子女发卖教坊司。长孙虎畏罪自杀,但因其是朝廷命官,故而还要上报朝廷,等候裁决。孙婆婆作为此案的受害者,由收缴的赃款中拨取银十两,绢十匹,以养伤病。王子安不畏暴行,检举有功,奖银二十两,绢十匹,以壮其行,当堂无罪释放。 “王小哥,不畏暴行,其行可嘉。这次本官还是要多多谢谢你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本官竟然不知道,手下竟然会有如此败类,做出这等残暴害民之事。” 高子谦一脸亲切地走下堂来,拉着王子安的手,赞许不已。王子安望着眼前这幅油腻腻充满假笑的脸,再看看大堂之上,摆着的两具尸体,忽然间有些索然寡味,意兴阑珊地向高子谦略一拱手,客气了一句,赏赐都没心情领,直接转身欲走。 第二十四章 陛下,给签个名吧 经过赖皮张和长孙虎尸体的时候,他不由停了一下脚步。这两位,前几日还是宴宾楼上客,如今已是家破人亡的地底幽魂,落得一个祸及妻儿的下场。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还是忍不住让他心生感慨,不由就想起了前世见过的一副对联,情不自禁地漫声吟道。 “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言百姓可欺,当请留下儿孙地步;堂上一官称父母,漫说一官易做,还需尽些父命恩情。须知天道好循环,报应从不爽,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好一个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言百姓可欺,当请留下儿孙地步!” 他这边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想起一个高声叫好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人群一分,从里面走出几个人。当先一人约莫有三十几岁,一身赤黄长袍,面如冠玉,鼻若悬胆,龙章凤质,不仅帅得一塌糊涂,还透着一股子莫可名状的威压气势。 身边跟着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者,虽然身材消瘦,只穿着一身简朴的灰色长袍,面上还带着一股子亲和的微笑,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威势凌人,让人不敢逼视。后面跟着的三个人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更是让他双目一凛。一个个脚若磐石,气若渊岳,一看就是高手。尤其是那个面如锅底,虎背熊腰的汉子,更是透着一股子冲天的煞气,给他一股非常危险的感觉。 他这里正暗暗观察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如脱缰野猪般地蹿过去一道人影。高子谦噗通一声就给跪地上了。其实大唐并不施行跪礼,至少一般场合下见到皇帝也是不需要跪拜的,但是他如今心中有鬼,这礼仪直接就顶格了。 “微臣高子谦,参加陛下!” “陛下?” 大堂内外刷拉一下,全都矮下去半截。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活的李二陛下,千年以后,依然让人心驰神往的盛世明君? 王子安虽然前世已经初窥宗师门径,但依然忍不住心潮澎湃,眼目中露出一股子发自骨子里的敬意,正是因为这个人,若干年后,包括遍布世界各地的华人,才拥有了一份共同的骄傲与归属。 众人皆拜,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地站着,直愣愣地盯着皇帝猛看,显得格外的突兀无礼。尉迟恭浓眉一扬,踏步上前,正要呵斥,被李世民一扬手给拦住了。王子安这种初见李世民的震撼和激动,看在他的眼里透着一股子傻愣愣的质朴,反而显得格外的真实与舒服。 他对跪在地上的高子谦一点兴趣也没有,摆了摆手,直接越过去,走到王子安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 “如何,朕与你想象中的有何区别?” “帅多了!” 王子安下意识地答了一句。 “帅?哈哈——” 李世民不由扬天长笑,虽然他不知道王子安口中的帅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大唐的帅字是什么意思,三军大帅!这应该是这个没有见识的小孩所能想象的最威风最厉害的字眼了吧?他一看王子安这种似僧非僧的头型,就很自然地把王子安想象成了穷乡僻野出来的小孩子。 “你也很帅!尤其是刚才那句话,很帅!” 李世民哈哈大笑,他感觉这个词特有表现力,用起来很带感。 “我是很帅,我们那里的人也都这么说我。” 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惹得李世民和程咬金等人一阵哈哈大笑,就连房玄龄都不由莞尔,这个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言百姓可欺,当请留下儿孙地步;堂上一官称父母,漫说一官易做,还需尽些父命恩情。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识,真是难得,可惜一些蒙受皇恩的读书人,却偏偏被一时的权柄迷住了自己的眼睛啊。陛下,此联足以警世,微臣奏请把此联张贴于各处衙门,以使后来者自勉。” 对年轻人,房玄龄向来是不吝赞美提携,王子安这句话很对他的胃口,他反复的琢磨了几遍这副对联,越来越觉得有味道有道理,忍不住向李世民进言道。 “准了!” 闻言正事,李世民终于端正了脸色的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来,冲王子安赞许地点了点头。 “此联由你而出,算你进谏之功,说吧,想要些什么赏赐?” 赏赐? “我在山上时,常听人谈及陛下,言辞之间,对陛下推崇备至,无不认为陛下是千古明君,救世之主。如果陛下能给草民签个名,相信将来有一天,草民回到山上之后,一定会得到所有人的羡慕。” 王子安想了想,认真地说。王子安不是说笑,刚才李世民的话忽然激发了他的灵感,虽然自己对一些金钱之类的不太感冒,但是如果等自己回去的时候,带一堆包括大唐太宗李世民在内的牛人签名回去……也是美得很! “放肆!” 尉迟恭忍不住沉声呵斥,陛下给签个字就是了不得的荣耀了,这个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愣头青,竟然敢问陛下要签名,真是无礼至极! “敬德,不要吓坏小孩子。” 李世民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喝退了一脸不忿的尉迟敬德。王子安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原来这个大黑脸就是后世的门神之一,与秦叔宝并列的尉迟敬德,怪不得一身煞气,隐隐有几分顶尖高手的气势。这位既然是尉迟敬德,不知道其他几位都是何牛人,王子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几人。 “难得你赤子之心,朕就赐你几个字吧。” 皇帝陛下要赐字,高子谦赶紧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把皇帝陛下请到了大堂的正堂上,毕恭毕敬地磨墨。李世民执笔沉吟片刻,手腕一抖,下笔如走龙蛇,瞬息之间,一副大字落成。写完之后,李世民自己仔细地端梁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笔放下,又从怀里摸出一面小印,哈了一口热气,用力地盖了上去。 “朕刚才听你所言对联,深有感触,今天就书写下来赏赐于你吧。” 第二十五章 朕就是来串个门 这个可是李二陛下亲自赏赐的墨宝,拿回去一定贼有面子!万子安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过来,上下端看,这幅字用的是李世民最为擅长的飞白体,字如虬龙,力透纸背,透着一股子煌煌的大气。王子安越看越是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连谢恩都忘了。李世民也不计较,乡下的小孩子嘛,没见识,可以理解…… 房玄龄等人也不由凑上去,当今陛下的书法,在大唐也算是数得上数的,平常难得一见啊。 “陛下笔力更胜往昔了!” 房玄龄由衷地赞道。李世民本来就对今天的书法特别满意,闻言之后,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玄龄过誉了,书法不过是小道,只要稍稍用心,自然会有所进步,可惜朕国事繁忙,心力懈怠,不能专精啊。” (公元640年(贞观十四年),李世民将自己的真草书屏风以示群臣,笔力遒劲为一时之绝。尝谓朝臣曰:“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犹胜弃日。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又云:“吾临古人之书,殊不能学其形势,惟在其骨力。及得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可见对自己的书法是真的十分自得。) 房谋杜断的房玄龄! 他的签名一定要——算了,别沾上了晦气,这厮怕老婆怕了一辈子,然后又把这种家风传给了儿子,大儿子就不说了,顶多窝囊点,二儿子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老婆偷人能给把门放风,然后又能把全家给祸祸干净的存在。王子安在这里眼神古怪地打量房玄龄的时候,李世民转头望向高子谦。 “朕听说你这长安县的大牢里关着一位名叫王子安的少年,可有此事?” 高子谦心里一哆嗦,心说陛下果然是知道了,不由指着正捧着字幅喜不自禁的王子安声音干涩地说道。 “回陛下,此人正是王子安。” 李世民闻言一愣,不由哈哈大笑,环顾房玄龄等人。 “刚开始听说有一位少年能治叔宝之病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不相信,只是不愿意放弃万一的念想,但现在反倒是有点点信心了。” “喂,王小子,你可真的能治秦二哥的病?” 李世民和房玄龄在那里磨磨唧唧,程咬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话题终于回来了,急不可耐地跳出来问道。 “秦二哥?你是说秦怀玉的父亲秦叔宝?” 王子安被这厮问的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你个混账小子,秦叔宝三个字是你随便叫的?我程咬金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叫声二哥!你快告诉老程,二哥的病你可有把握?” 这个货就是程咬金,程处弼那二货的老爹?王子安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嗯,还别说,除了那一把横字长眉,还真是有七八分相似。 “没把握。” 王子安望了一眼众人,没管即将抓狂的程咬金,神色认真地说道。 “人力有时而尽,我又不是药到病除的神仙,没有见到冀国公之前,说什么都言之过早。” “这孩子说得是老成之言,咬金休要胡闹!” 李绩扯了一把程咬金。王子安仔细看了看,这位一直非常安静的中年大叔,面貌清矍,斯斯文文,如果不是浑身气势内敛,不动如山,恐怕一身修为不在那个黑脸的尉迟敬德之下,都要让人怀疑是个读书人。心里暗暗思忖,能这么和程咬金说话的,会是哪位大牛?程咬金才反应过来,大咧咧地一拍王子安的肩膀。 “王小子,刚才是俺老程不对,向你赔不是。你且放心,只要你尽力医治,不管成与不成,俺哥几个都承你的人情。” 王子安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大叔不由好感大增。到了他这种身份地位,能做得若无其事地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伙子道歉的,能有几人? “小子一定尽力而为!” “那还等啥劲儿,赶紧地吧!” 程咬金才不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当着李世民的面拉起王子安就走。气得尉迟敬德眉毛一竖就要发火,被李世民伸手给拦住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老货,跟他一般见识作甚?走了,走了,我们也跟去看看。” 临了,李世民又转过头来冲高子谦吩咐了一句。 “王子安这件案子,回头你专门写个折子递上来,朕要看看。” 呼啦啦,一群人如风一般走了。 高子谦已经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又暂时落回去了。辛亏陛下还不知道这件案子的详情,也幸亏王子安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不然,若是陛下刚才当堂问起这件案子来…… 他不禁有些后怕,三十万贯的惊天巨案啊。自家叔父不在,长孙宰相也不在,谁能挡得住陛下的怒火,弄不好自己就得直接凉凉啊。不行了,必须赶紧通知自家叔父和长孙宰相。他赶紧把手头的事务都交代给县丞和主薄,自己一溜烟的走了。 一路上,房玄龄和李绩对王子安的来历旁敲侧击,王子安只说自小跟随师傅生活在终南山秘境之中,下山前,从未没接触过外界。此次下山,是奉师命历练红尘的。机会难得,王子安当然不会放过在李二陛下这里报备的机会。虽然已经托高大叔他们给自己去办理户籍,但如果能在李二陛下这里报个备,那自然就会少掉许多的后患。两人在王子安这里一无所得,倒是王子安知道了李绩的身份,心里狠狠地震撼了一把。这可是在后世的演义中被神化为半仙一般的存在,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的瓦岗寨的大军师徐茂公。 冀国公府。 秦琼听说李二陛下亲自到访的时候,李二陛下已经带着程咬金等人直接闯了进来,轻车熟路地在客厅的上首坐了。 “陛下大驾光临,微臣未曾远迎,请陛下恕罪。” 秦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一身家居常服就迎了出来。 “朕就是来串个门,来的唐突,你不必客气,快来这边坐下。” PS:感谢书友白叶不问的再次打赏,1000书币。承蒙抬爱,不胜感激。 第二十六章 请叫我王大忽悠 趁着秦琼和大厅里的几位反客为主的大佬客套,王子安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被后世誉为门神的秦二哥。得益于隋唐演义的深入人心,王子安对秦琼也是深有好感,曾在脑海中无数次的勾勒着这位横行黄河两岸,誉满大江南北的小孟尝,赛专诸,此时,却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位形销骨立,一脸病容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朕此次前来,是要给你介绍一位少年才俊。” 等宾主落座,有仆人献上茶后,李世民才用手指着王子安介绍道。什么少年才俊,需要陛下亲自上门介绍给自己?秦琼颇为惊讶地重新打量了一眼王子安。眉清目秀,身材单薄,看着也就是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一双眼睛却极有神采,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平静与沉稳,这时候他才霍然想起,这少年在自己几个人的面前,竟然没有丝毫局促的感觉。 “这小子叫王子安,是陛下亲自给你找来的神医,快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真有几分门道。” 程咬金顿时来了精神,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让陛下费心了,臣铭感五内!” 秦琼先是向李二陛下道谢,然后才转头望向王子安。 “原来你就是王子安,昨日我就听怀玉说起过你,原想这几日抽空前去县衙大牢里去拜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出来了。” 秦叔宝如同一个邻家大叔一般,笑呵呵地跟王子安打招呼。秦琼说得幽默,王子安也不由哑然失笑。 “子安对冀国公仰慕已久,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王子安非常诚恳地抱了抱拳,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位的签名,怎么也得想办法搞到一份。 “小兄弟过誉了。我听怀玉说,你对老夫所习功法颇为熟悉,敢问尊师何人?” 秦琼说完,眼中精芒一扫,目光炯炯的盯着王子安。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当年传给他功法的那位老者究竟是何人。凭着这一套功法,自己不仅闯下偌大的名头,也赢得了如今的一身富贵,可以说,一生所得,全赖此人,这些年身体不好,对生死之事早就看淡了,但是想要找到当年传功老者报恩的念头却是愈发强烈。 “家师自号云中子,闲谈时曾提起过国公所修习的功法,晚辈是以有些了解。” 穿越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王子安非常认真地胡说八道。 “云中子,朕怎么听着像是道家的名号,你不是佛教的弟子吗?” 李世民有些疑惑地望了一眼王子安的小板寸,插了一句。 “草民并不知道什么道门佛门,家师曾言,大道至简,殊途同归。世人以佛道自居,拘泥于形,拘泥于理,其实都是偏离了大道的本质。是以,家师门下,从不拘泥于一事一物,纯任自然,草民以为短发舒适便于打理,家师亦许之。” 虽然对佛道都没有什么偏见,但是自身前世修行的毕竟是道家功法,总不能因了这小板寸的关系变成了佛门的弟子,故而王子安绕了好大一个圈,才绕了回来。 “令师已经到了这般的境界了?果然神仙中人!” 果然非凡夫俗子可比,纯任自然,不萦于形,不拘于理,于此一比,那些所谓的道家高人、佛家大师简直俗不可耐!一群人惊叹之余,不由对王子安口中所谓云中子心向往之。 “令师可是手执拂尘,头戴竹冠,寿眉低垂,长髯飘飞,手中提一根碧玉朱杖?” 秦琼忽然激动地问道站起身来,王子安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个可不能乱认,到时候说漏了弄不好要凉凉。见王子安摇头,秦琼不由颓然坐下,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 “是我痴心妄想了,那位前辈当年传我功法之时,就已经是耄耋老者,想来如今是已经不在了。可惜我秦琼蒙他老人家教诲,却不曾报答他老人家一餐一饭,如今看来,此生连再见一面的福分都没了……” 瞧着他那失落的样子,王子安忽然有些心生不忍,断绝一个这样的老者的念想是残忍的。 “去年中秋时节,家师有一老友到访,倒是有跟你说的前辈有几分相似之处,他的样貌我记不得太清楚了,但是他手中那根碧玉朱杖颇为神异,我倒是有几分印象。只是他老人家当夜便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了。” “他老人家果然尚在人间!” 秦琼忽然激动的胡须抖动,眼睛都红了。李世民也不由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子安。秦琼幼年时,那老子已经是耄耋之年,如今秦琼都已经年近六十,那个老者依然是当初的样子,这简直就是陆地神仙。这王子安是神仙的弟子?! 感受到李世民目光中的火热,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惊,这要是把李世民给忽悠得整天寻仙问道,这罪孽可就大了。想到这里,王子安也一脸失落的垂下了头。 “可惜,子安福分浅薄,被师傅赶出山门历练,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红尘历练而已,又不是逐出师门,何必伤感?什么时候想要回去了,告诉朕,朕派人护送你回去。” 李世民展颜一笑,目光变得更加火热了。房玄龄不由眉头有微皱,望着王子安的眼神便有几分不善。自古以来长生之术就多有耳闻,但长生之人又有几人?秦始皇寻访长生不老之药,大秦王朝二世而亡,灵帝追求长生,大汉四百年国祚戛然而止,江山惑乱,自寻仙问道始。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秘境虽设而长关,回不去了。” 王子安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瞬间便收拾起了颓然的表情。 “下山之时,家师曾言,大道至简,殊途同归,红尘历练亦是修行。为人君者,励精图治,四海升平是修行,为官者,匡扶社稷,造福百姓,是修行,为民者修桥补路,积善行德也是修行。这世上人们各安其份,各尽其力,各施其才,和与大道,才是正道之源。我既然在清修一途中不得其法,就尊奉师命,修这红尘之道好了。”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房玄龄闻言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不知处的好啊。李世民也手敲桌案,若有所思。他感觉这王子安刚才说得应该是真的,不然凭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断然是不会有这般见识。他那里知道,这种级别的忽悠,在后世的网友们眼中,小学都没毕业…… 第二十七章 都可以练一练 “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俺老程听不懂,也不想懂,俺就问你,秦二哥这事,你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程咬金被王子安一通云山雾罩的忽悠,弄得心中烦躁,瞪着两只大眼珠子,直愣愣看着王子安。李世民感觉也绕的时间不短了,有些期许地冲王子安点点头。忽悠李二陛下虽然过瘾,但王子安也没了再忽悠的心情,万一把这群牛人给带茄子地里,没了大唐盛世,罪过就大了。王子安闻言,冲秦琼拱手说道。 “既然如此,冀国公可愿意让小子试试?” “小兄弟尽管放手施为。” 秦琼非常干脆地把袖子一挽,伸出手腕。王子安把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闭门沉思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国公此病不是病而是伤,确切的来讲,应该叫反噬。不知我说的可对?” 不管其他几人诧异的眼神,只是认真地看着秦琼的表情。秦琼原本浑浊的目光中不由精芒一闪,随即点了点头。 “战神诀以燃烧自身精血之法,激发身体的潜能,固然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提高自身的修为,但对自身的伤害却也极大。这就好像一块木炭,正常燃烧,可以撑两个时辰,如果用鼓风机强行提高它的温度,它可能一个时辰都不一定能撑得住,因为它自身的能量是固定的。” “你是说,叔宝这病,是因为透支了身体的根本?” 李绩若有所思地说道。李绩跟程咬金等人不同,他自身便精通医术,甚至自己还有一本《脉经》问世,故而王子安这边稍一介绍,他瞬间就明白过来。 “也可以这么说。战神诀固然霸道绝伦,但这世上难有双全之法,有得便一定会有失去,它的威力太大,自然会为天道所妒。年轻的时候,血气旺盛,可能还不觉如何,一旦上了年纪,气血亏损,自然就能感觉出他后遗症的威力来。以冀国公的身体来看,精血枯槁,已经是伤了根本……” 王子安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秦琼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事无数,这种功法对他的伤害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了。他之所以能撑到今天,都得说是他的身体底子好,自身的修为又高,才算是勉强护住了最后一丝精血。 王子安这么一说,几个人不由面色一紧,就连李世民都透出一丝紧张。秦琼为人义气忠诚,是瓦岗寨上众好汉中威望最高的,也是李世民一家的救命恩人。当年李渊携带家人,回归太原的途中,曾遇到歹人追杀,正是当年的秦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了他一家的性命,所以,他对秦琼有一种超出了君臣之外的特殊情怀。反倒是秦琼比较看得开,瞧了一眼众人的表情,自己哈哈一笑。 “我秦琼英雄一世,又追随陛下南征北战,平定天下,遂了平生志向,已经了无遗憾。更何况,蒙陛下鸿恩,位至国公,封妻荫子,荣宠已极,已经享尽了这世上的荣华富贵,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可遗憾的?何必做出这等小儿女情态,让人笑话。” 秦琼哈哈一笑,这么多年来,药没少吃,病没少看,这身体也没啥起色,对生死之事,他早就看得淡了,此时见几个人情绪低落,为他难过,反而安慰起众人来。 “我等马革裹尸,戎马一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朕可不想到了晚年,身边连几个陪着喝酒聊天的老兄弟都没有。叔宝,休想偷奸耍滑早得逍遥,老老实实地活着,继续给朕效力!” 李世民眼睛微微一红,双目含煞地盯着王子安。 “王子安,朕命令你,一定要把叔宝给医治好,否则,就算你师傅是神仙中人,也救不了你!” 皇帝就可以这么不讲道理的吗?王子安想脱下自己的鞋子呼他一脸,但是没敢,得罪了这个大唐最大的BOSS,估计真得凉凉,只得苦笑着点头。 “草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有什么要求,尽管讲来,只要能救治冀国公,无论要什么要求,朕一概准了!” 不等王子安说完,李二陛下就非常霸气的一挥手,直接应了下来。 “治疗过程和治疗方式,我说了算,任何人不能干涉过问,治疗期间,一切饮食起居方面的问题,冀国公必须听我的安排。而且以后也要尽量不再动用战神决,否则,草民一切努力等于白费,不如不治。” “准了!” 不等秦琼搭话,李世民就直接拍了板。王子安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需要一些医疗器械和药物,我这可是啥也没有。” 王子安说完,翻了翻衣兜,示意自己一穷二白,大厅里的几个老家伙顿时哈哈大笑。李世民用手指点了点王子安,笑骂道。 “这么多年了,这么坦率地向朕要好处的,除了程咬金这个老货,也就你了。行了,朕岂会少了你的好处?朕会派御医前来辅助你,有什么需要,到时候你直接给他提,朕一概准了。” 秦琼这种病,时日已久,又伤了根本,自然不是说治就能治好的。王子安当即秦琼写了一份食补的单子,注明了食用的注意事项。又当着几个人的面,细细地给秦琼演示了一边太极拳。 “这套拳法,根基于太极阴阳的原理,结合五行学说,糅合了经络学、导引术和吐纳术,是一种内外兼修、柔和、缓慢、轻灵、刚柔相济的内家拳法,本为道家辅助养生之术。长期练习,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神奇功效。各位大人如果想练的话,都可以练一练。” “真的,我们也可以练?你妄自传给我等,会不会被师门怪罪?” 简直是意外之喜,这可是道家的养生秘术,内家拳法,李绩不敢置信地追问了一句。李绩问完,包括李世民在内的其余几个人也不由望向王子安。 PS:我看到有读者大大在质疑唐朝皇帝的服色,这个作者其实专门做过功课。唐朝的令服分为冕服和常服,冕服黑冠,黑衣,浅红裳,内穿白纱中单,黑白相间的黼领,青色的袖口、衣缘、大襟,并绣以黻纹黻,青黑相间的十二章。当然在衮冕之前还有一个流行时间极短的大冠冕。但是冕服除了重大的节庆之外,用的比较少,大多是使用常服。常服各色人等都可以穿,但是赤黄色的只有皇室才能使用。这一点步辇图上可以佐证。至于所说的红色官袍,是有的,但是只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员才穿红色。 多谢您的宝贵意见和推荐票:),有什么不同看法可以留帖子相互交流。另外希望您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新书上路,更需要呵护。 第二十八章 大唐太极推广使 这个年代,像太极拳这种内家拳法,绝对属于不可外传的秘术,甚至有可能只传儿子,连女儿都不能传。当然偷学人家师门绝学这种事情,也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传出去,绝对会被人唾弃。 “自然可以,这套拳法,本就是延年益寿之法,如果能流传开来,造福天下百姓,也算是师门的一大功德,我师傅定然不会怪罪。师傅曾感叹这套拳法,过于繁琐深奥,不易于推广。故而临下山时,师傅还曾传我一套简化的拳法,嘱咐我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试着推广天下,让天下百姓都能安享健康之福。” 王子安自然不介意在大唐提前推广一下太极拳,后世满大街的老头老太太都会,有什么好敝帚自珍的。但王子安这种淡然自若,毫不为意的态度,顿时让几个人肃然起敬。 “令师悲天悯人,虚怀若谷,果然是真正的世外高人,这等心胸气度,实在是让人叹服,可惜缘吝一见——” 李世民不由击节赞叹,悠然神往,房玄龄等人也不由点头附和。王子安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一套健身的太极拳而已,你们这么一惊一乍地——好吧,你们开心就好。王子安也懒得管他们这些小情绪,一边演示,一边向几人解释拳法的要点。 “这套拳法,易学而难精,它讲求快慢有节,蓄发互变,以内驭外,以气催形,从而达到阴阳开合,刚柔相济,进而天人合一的目的。初学时,注重大体的动作要领即可,要点是身体放松自然,不可生硬强求。尤其是房大人,我看你疏于锻炼,腿脚不灵,锻炼的时候更要注意,开始的时候,动作不到位没关系,自然舒适就好,不可强求,失了纯任自然的根本。” 自从王子安说了他们几个也能学之后,房玄龄就跟个好学的小学生似的,站在王子安跟前,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唯恐漏过任何一个细节。此时听王子安特意嘱咐自己,顿时点头不已。 “这些动作看似复杂,但要点不外乎几点。虚灵顶劲、含胸拔背、松腰敛臀、沉肩坠肘、舒指坐腕、尾阎中正。做到这些,动作也就基本到位了。陛下还有几位国公,你们本身就是武道高手,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但练习之时,要注意气沉丹田、圆裆活髋、内鼓外安、运动如抽丝、迈步如猫行,止点到位,动作连贯,上下相随,手眼配合,从而使身法自如。等这些做好了,我会再教授你们内听和呼吸配合之法。” 一套拳法讲解完毕,为了让几个人有个整体的概念,王子安又给他们完整的演示了一遍。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什么,但他本就已经窥见了宗师的门径,此时又已经恢复到了真气三转,一套太极打下来,真是如行云流水,瞧着就有股子飘飘欲仙的感觉。 尤其是王子安此时的太极拳,并不是后世烂大街的健身拳法,而是真正的不传之秘,货真价实的内家拳法,施展起来衣襟鼓荡,浑然如意,端的是不同凡响。几个人都是识货之人,不由地屏气敛息,心驰神往。 “端得是仙家拳法,自带仙家气象。敢问这套拳法何名?” 李世民意外的收获了一套道家的养身秘法,心情格外的美丽,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王子安,越看越满意啊。望着李世民一脸期待的小样儿,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 “师傅传下拳法之时,并未言及拳法之名。想来是如其他所学一般,没有名字吧?草民斗胆,请陛下给此拳法赐名。” “此拳法自贞观年出世,又合太极阴阳至理,我看不如叫贞观太极拳,你们看如何?” “陛下圣明!” 几个人齐刷刷地向李世民拜贺。 臭不要脸! 王子安心中疯狂吐槽,但也不得不向李世民称谢。没办法,如果真想在大唐推行太极拳,这事就得忍啊。不过好在还叫太极,也不算太离谱。 “你和令师既然都有要推广贞观太极,惠及天下苍生的心思,朕身为天子,自当成全。兹封你为贞观太极推广使,负责我大唐贞观太极推广事宜。此事关系万千生民,不可怠慢。当然,当前最紧要之事,还是给冀国公治病,你切不可因此耽误了冀国公的病情。” 皇帝陛下心情好,随手就是一顶官帽子。不过,谁能告诉我,这贞观太极推广使到底是个多大的官儿?没人管他的纠结,齐刷刷地向李二陛下称贺。 “陛下圣者仁心,实在是天下万民之福。” 李世民哈哈大笑。 “朕只是成人之美,不敢掠人之功。” 虽然嘴上谦虚着,但是那眉眼里都透着一份难以言表的满足。自古以来,有哪位君王这么关心过寻常百姓的身体健康,特意下旨推广健身之术的? 没有! 自三皇五帝开始,就从来没有过。 有,则自贞观始! 王子安这个小伙子,很给力,有前途啊! 眼见着李二陛下乐陶陶地陷入了自我妄想中,王子安心里牵挂着孙婆婆的伤病,起身准备告辞。秦琼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正午,秦琼看了看天色,殷勤留客。 “子安,你不妨留下,我给你说,秦二哥府上自酿的果酒,绝对是长安一绝。谁走谁后悔——” 程咬金亲热地揽着王子安的肩膀,直接就给摁回去了,还一个劲地挤眉弄眼给王子安使眼色,垂涎欲滴的小样儿。李世民扫了一眼众人,笑呵呵地开玩笑。 “那就不如留下,尝尝嫂夫人的手艺。” 嫂夫人,当然是指的秦琼的妻子贾氏,当年李世民为秦王时,就是这般称呼,今日这般一说,一场君君臣臣的聚餐,顿时多了几分家常的味道。 王子安也干脆地坐了,反正也中午了,出去也得吃饭,干脆留下尝尝这大唐的果酒到底什么味道。 皇帝陛下要留下吃饭,自然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虽然李二陛下再三强调只是昔日老兄弟的私下聚会,随意几个小菜就好。但秦府可不敢真的随意就好,女主人秦夫人贾氏亲自下厨操持,整了几个小菜,又亲手给送过来。 第二十九章 秦府佳酿 王子安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是一个非常温婉随和的女子,虽然年龄大了,但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端庄贤淑的味道。秦夫人下去准备饭食去了,酒席开始。王子安才悲催地发现,秦怀玉这厮今天竟然不在,自己是酒桌上年龄最小的…… 秦叔宝身为主人,要起身为众人漫水倒酒。王子安哪里还能坐得住,只得抢过酒壶茶壶,一脸热情地给众位大牛添上酒水。秦叔宝还要谦让,程咬金一瞪眼。 “跟自家子侄,你客气什么,让他倒就是!” 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家的子侄了? 王子安有些无语,当然,不会这么不识抬举。满桌子大唐的国公,还有传说中的李二陛下面前,被人视为自家子侄,那真就是抬举。哪怕以后找到当初的那团白光,穿越回去,谈起来都是一件挺牛那个啥的事。 只是这群人,喝酒就不讲求一点点矜持吗? 尤其是程咬金这货,酒到杯干,简直就一酒桶,偏偏还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没了就拍着王子安的膀子要酒,让王子安这一顿饭忙得是不亦乐乎。 不过这酒——真是一般,喝着有点酸酸涩涩的,还带着点沉渣。但瞧着几个人如饮佳酿,一脸满足的样子,王子安不由对这大唐的酿酒产业的水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当然,没有在别人家吃饭,还嫌弃别人家饭菜的道理,不过成功地勾起了他对前世果酒的想念。 除了程咬金这货,其他人喝的都还算节制,尤其是房玄龄自律甚严,只是浅浅地饮了几杯。作为大唐宰相,事务繁忙,自己这一上午没回去,还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公务。毕竟不是十旬休假的日子,下午还得回去办公,一顿午餐也没维持多长时间,大家就都很自觉地放下了碗筷,纷纷起身告辞。 “冀国公记得,从今日开始,严格按照我安排的食谱调养身体,贞观太极拳也要每日琢磨练习,七日之后,我会再来府上看看您身体调整的情况。” 秦琼与夫人一起,亲自送到大门之外,与众人一一拜别。秦夫人更是拉着王子安的手,殷勤地邀请他改日来府上做客。 出了冀国公府,王子安沿途打听了一下路线,直奔青铜巷,探望了一趟孙婆婆。经过几天的修养,孙婆婆的伤有了很大的起色,已经能用被褥偎着坐起来,只是还不能下床。大概是因为见到了王子安直接跟着当今皇帝离开的情况,孙婆婆的补偿下发的很快,他到的时候,县衙的衙役已经送了过来,孙婆婆正高兴地抹眼泪,念叨着王子安的好。 王子安陪着孙婆婆聊了一会,根据孙婆婆的情况,稍稍调整了药方,嘱咐了应该注意的事项才起身离开。那日离开的匆忙,没来得及给高大叔他们说一声,此时不知道他们已经急成了什么样。 高大叔他们急成了什么样? 恨不得一天往高继德那里跑十八遍! 王子安虽然与大家相处的时日短,但是人和气仗义,还无私地传授给大家一种新式灶台和火炕的垒法,高老庄的这群汉子现在对王子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但是王子安先是怒闯宴宾楼,暴打了西市有名的地痞孙大锤和赖皮张,顺道还打了长安县县尉的脸。 那可是县尉啊,县衙里高高在上的大老爷。 在这些小老百姓的心目中那就是了不得了,如今王子安不仅冒犯人家,还动了手,这还了得?随后王子安还以民告官,被抓进了大牢,这是天都要塌了啊。然而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还能怎么办啊?认识的人中,也就高继德最了不起了,王子安还救过他,高大叔等人自然只有一趟又一趟的找高继德,希望高继德能想办法搭救。 高继德也很无奈啊,不是没想办法,是王爷非要再等等,说王子安一定有办法啊,但这里面的道理,你能指望高大叔这种泥腿子理解吗?在他们朴实的世界观里,你不答应就是忘恩负义,就是薄情寡义啊。 “三叔,不是我推脱,真的,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得相信我,我高继德是哪种忘恩负义的人吗?王府这边真的在想办法,你们稍安勿躁,再等等,再等等如何?” 高继德白胖的脸皮子上,被高大叔和几个老头硬生生给缠得出了一声汗。但这次高大叔和村里的几个老人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甭管你怎么解释,反正你不想办法咱就不走了。高继德抓狂中…… 李孝恭这几天其实一直在关注着王子安的消息。 今日早晨长安县衙一乱,消息就及时地传入到了李孝恭的耳朵。 “这就是他的后手?” 李孝恭眉头紧蹙,虽然他本能地觉得这一定是王子安捣的鬼,但是他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王子安是怎么出手的。根据李怀英和李怀仁传回来的消息,除了昨天下午,程处弼秦怀玉他们几个去县衙大牢里折腾了一番之外,王子安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牢房里,根本就没出去过。 “也许只是巧合?那长孙虎杀人灭口失手,引起了那孙大锤的强烈反弹?” 李怀英挠了挠头皮,这事看不到王子安什么事啊。 “孙长虎做了那么多年长安县尉,大牢里那点龌蹉的手段,他还能失手?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问题的关键是,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李孝恭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听说,今天他出来的时候,陛下亲自去了?” “是的,当时还带着邢国公房玄龄,英国公李绩,宿国公程咬金,吴国公尉迟敬德等人。接了王子安之后,一行人直接奔冀国公秦叔宝府上去了。属下没敢打探,猜测应该跟冀国公的病情有关。” 李怀仁接口回答道。 “哦——” 李孝恭目光闪烁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对李怀仁吩咐道。 “去通知继德吧,这几天我看他被他那几个老乡给缠得不轻。那王子安的事情,你回头继续关注一下。这个人——本王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三十章 河间王府的橄榄枝 李怀仁过来的时候,高继德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都是自家村子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一个还是自家院里的三叔,真是急不得,骂不得,你偏偏还给他死活解释不明白,人家就认准了一个死理,王子安对咱有恩,这人咱得救! “老高,王子安出来了!” 李怀仁还没进门,就直接喊了一嗓子。这一下子,就跟炸了鱼塘似的,直接从屋里蹿出来几个胡子半白的老家伙。高继德更是以与自己身材不符的速度从房间里冲出来,一把拽住李怀英的手臂。 “真的出来了?” “真的,千真万确,我们的人亲眼看到,王子安无罪释放,还被赏了银子和绢帛。” 身后的几个老爷子顿时振臂欢呼。 随即王子安无罪释放并被当今陛下亲自接走的消息再次席卷了整个高老庄建筑队。哎呀,被陛下接走了啊,陛下都知道咱家王子安了啊,与有荣焉! “我知道,我知道,戏文里说过,这叫三顾茅房——” “滚犊子,赶紧搬你的砖吧,什么三顾茅房,人家刘邦那是三顾茅庐!” 这位对刘老二家那点辈分有点分不清…… …… 吃过午饭,李孝恭照例要在后花园溜达几圈。谁知还没溜达完,就见李怀仁神色古怪地从外面进来了。 “王爷,那王子安又回来了……” “回来了,回哪了?” 李孝恭一时没转过弯来。 “回我们王府后院了……” 李孝恭这才恍然想起来,这王子安还是自家后院一个小建筑队的搬砖工。这感情是跟着陛下还有一群国公爷吃完饭,回来继续搬砖了? 这清奇的脑回路! 李孝恭这次是真看不懂了。 但是高老庄的乡亲们却完全没这烦恼。 王子安回来了,高兴! 大家围着王子安问东问西,有问大牢里面的牢头凶不凶的,也有问皇帝老子长什么样的,但大家新鲜劲一过,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毕竟皇帝老子这种东西也当不得吃喝干活,反正只要王子安平安回来了就好。 倒是到了下午,小院里又起了点波澜。县衙里的人终于找到了王子安,热泪盈眶地把高子谦许给他的赏赐给送了过来。这位爷当初直接给皇帝陛下给拉走了,没敢上前去给,回头这爷又进了冀国公府上,大家也没胆子进,就苦兮兮地在外面等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等这位爷从冀国公府里面出来了,也就回去柜台拿个奖品的功夫,人家又一溜烟的到了青铜巷,捧着东西追到青铜巷的时候,人家又杀到了河间王府…… 这位爷的赏赐,是不敢不给的,没见人家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到的都是什么地方?所以,当这些衙役把东西送到王子安手中的时候,激动得好悬当场抹眼泪,王子安整不明白什么情况,干脆一人打赏了一块小碎银,直接把人打发了。 “让各位大叔大哥担心了,这点东西大家拿去分了,回去给家里的大人孩子添身衣服,也算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王子安非常干脆地把手一挥,东西扔给了高大叔。高大叔等人推让了半天,见王子安态度坚决,只得收下了绢帛,银子则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王子安也不强求,笑呵呵地自己收了起来。 算起来,自己这身上银子才真不算少了。高总管给了一百两,县衙给了二十两,虽然给孙婆婆治病,前前后后的用出去了二三十两,但是身上还是有近九十多两。这钱放在长安城里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如果回高老庄的话,置办一处独立的小院子,应该是足够了。 虽然他现在头上顶着一个贞观太极推广使的名头,但推广太极拳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得讲求一个契机和噱头,才能扩大影响,要抽空搞几个活动,多做点宣传才行。再说锻炼身体这种事情,向来是衣食足仓廪实之后的事情。当时自己没有考虑这么周全,在李二陛下面前脑袋瓜子一热就冒出来了,现在回头一想,有点不太切合实际,老百姓饭都吃不饱,练毛线的太极,不见后世公园里慢悠悠打太极的都是那些退休之后的干部职工,农村干活的老爷们谁有那个闲工夫…… 但任何事情总有个开头,就像一个漆黑的长夜,总得有人点起第一支火把,然后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光亮,得到温暖,受到益处,才能逐渐的传染开去。自己顶多只能做那打破长夜的第一支火把,而不是东方破晓的太阳。如今的形势,如果要推广太极,必须自上而下,先从长安城里这些达官贵人开始,如今种子已经埋下,所以这事儿也不急。 这几日,王子安虽然不在,但是大家的工程进展依然很快,眼看着几件储藏所用的侧房已经开始封顶,差不多明日就要彻底完工了。作为识文断字的年轻人,王子安很自然地接过了结算工钱的活计。各种采办、消耗、用工、结余等等的银钱往来,都归拢起来,提前做好了表格,就等着明日结算了。 到了第二日,果然天色不到晌午,所有工作就顺利的结了尾。因为是高总管的老乡,河间王府又特意管了一顿午饭,依然加了猪肉。白花花的猪肉,非常肥厚,虽然王子安吃着有股子膻腥味,都拨给了高大壮,但是大家都很喜欢。期间高总管又亲自过来了一趟,陪着大家闲聊了一会,才特意坐到王子安的身边。 “小兄弟可有什么打算?如今你身为贞观太极推广使,虽然不用署理政务,但是也算是朝廷的官员,住到乡下去恐怕多有不便。再说你一身本领,能文能武,又精通医术,留在乡下,岂不是埋没了?我家王爷向来求贤若渴,待人宽和仁厚,你不如留在王府帮忙如何?” 王子安目光闪动了一下,微微沉吟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我自幼在山间长大,性子疏懒惯了,恐怕受不了什么约束,我还是跟着高大叔他们回去吧,山间田野,我还能过得舒心些。” 其实他刚才真是有些意动,河间郡王李孝恭原本就是领军的统帅,手中自然不会缺少地图。但转念想到,如今在大唐,地图还属于军事机密一类,一般人肯定看不到。自己留在河间郡王府上,被这么多人盯着,反而不利于自己的行动,才舍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第三十一章 哥哥请你吃糖 “既然小兄弟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强求。以后但是有什么需要的,请直接来王府找我,如果能够做到的,我高继德绝不二话。” 高继德冲王子安点了点头,神情非常认真,王子安也没客气,笑着答应了。一群人又说笑了一阵,高继德身为郡王府的总管,事务繁多,起身告辞,高大叔和齐二叔也拿着王子安整理的报表前去结算工钱。 其余人等,则分头去收拾行李,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此时只是七月底,天气并不算凉,对这些出大力气活的糙老爷们来讲,很多人除了一张凉席,一身换洗的衣服啥都没带。等高大叔,从前院拿着工钱回来的时候,大家早就收拾停当,只等分钱出发了。 “如今天色尚早,大家好不容易进城一趟,有需要给家里带东西的,一会发了工钱赶紧去采买,酉时之前开远门外集合。” 大家齐齐发出一声欢呼,出大力给人扛活,不就是为的这个么。 “子安,你脑子好使,过来给大家把工钱结算一下。” 王子安接过账本,笑呵呵地给大家分钱。都是血汗钱,一文一文地数,所有人都分得清清爽爽的。高大叔和几个老头子站在一边笑眯眯地夸赞。 “不愧是文化人,办事就是牢靠的多。连前面管账的管事都称赞,说你那些蚯蚓似的鬼画符看着虽然奇奇怪怪的,但是这账面做得精细准确,好好培养培养,准是一把管钱的好手。” 王子安就笑,当时只贪图方便,表格里面的数字,习惯性地使用了阿拉伯数字,不过还好,自己后面也习惯性地标注了大写数字,不然真要闹笑话了。 大家都分到了钱,就连王子安自己都分到了十几枚大钱。然后背起各自的包裹,三三两两的出门了。 高大叔和齐二叔也要给家里的老婆孩子捎带点东西,只有高大壮等几个还没结婚的年轻人没啥可买的,被王子安拉着去采买了。既然短时间回不去,就必须暂时先定居下来。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就不得不考虑。 衣服被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这些买的都很顺利,而且价格真的不是很高。只是买到香料的时候,费了点周折。 “子安,你到底想买啥?我看着你这都找了好几个粮油杂货店了。” 高大壮有些好奇的问王子安。 “八角、花椒、胡椒、茴香、肉蔻、桂皮……” 王子安数着数着就数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周围的小伙伴眼神都非常的怪异,不由诧异地挠了挠自己已经开始变长的小板寸,买个香料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了?” “子安,你说的好像是药材——上次栓子叔闹肚子的时候,我见听他们家大柱哥说过要什么花椒之类的……” 药材? 王子安挠了挠头,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又习惯性地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买香料直接奔了粮油店。其实要真说起来,唐朝除了没有辣椒,日常做菜所用的香料差不多都有了。但由于大部分香料都是外来的,价格特别贵,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们才能享用,还属于奢侈品的阶段。 汉朝刘邦定鼎天下后,用花椒粉和泥,装修了一下房子,就得意命名为椒房殿,专门给自己的皇后居住。唐代宗的时候,元载身为宰相,倒台的时候,家里搜出来八百斛胡椒,换算成今天,大约有64吨,这简直就是拿着当黄金收藏。所以,寻常的老百姓根本吃不起,一些街头的小店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时代的香料大部分都在药店里待着,价格还死贵! 死贵也得买! 这几天除了在秦叔宝家吃的那一顿午饭之外,其他的都够考验人的胃口的。虽然自己能吃得下去,但有条件的话,谁不想吃得更舒心一点?有了方向,王子安也不乱逛,直奔附近的大药店。 各样都买了一小包,那真叫一个价格啊! 虽然王子安不太拿钱当回事,但也忍不住眼角抽抽。前世白菜一般的东西,如今卖得堪比黄金,银子直接缩水一大截。回头望着各种抱提的小伙伴,王子安干脆又找车马行雇了一辆牛车。 几个人在西市溜达着逛了一圈,王子安如同初次进城一般,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感兴趣,东瞧瞧西看看,摸摸这个,问问那个,一脸的新奇。这可都是古董,走的时候,随便从哪个小摊子上顺个破瓷碗,估计回去都能卖几万…… 后来,他蹲在街头吹糖人的摊子前瞅了好一会,看着老汉变戏法是的吹出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生动有趣的糖人,赞叹不宜,还买了几个。你没看错,就是糖人,街头老大爷挑着担子现吹现卖的那一种。他手中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狗熊,看着就有些喜欢。一人手里塞一个,包括给他赶车的老大爷。 赶车的老大爷没舍得吃,乐呵呵地收起来,说是要留着回去给小孙子吃,高大壮他们几个表情扭捏有些不好意思吃,王子安才不管这个,乐呵呵地把糖人塞到自己嘴里,这可是大唐的糖人,吃着都有股子古董味儿,后世你多少钱都吃不到…… “哇——姐姐,你看那个人,那么大了还吃糖人——” 一个脆脆的,萌萌的,还带点软糯的童音忽然从身后传过来。王子安回头一看,小心肝都差点给萌化了。一个粉妆玉琢,精致到极致的小姑娘,正一脸惊奇地指着自己,对身边一位头戴帷帽,身穿粉黄色宫装长裙的女子说道。 “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见王子安转头望过来,头戴帷帽的宫装女子拉了一把小姑娘,微微颔首致歉。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爱。王子安见了不由微微一笑,随手扔给吹糖人的老汉几个大钱,从已经吹好的糖人中选了两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糖,走上去,不由分说,一人手里塞了一支。 “小妹妹,哥哥请你吃糖人——” 王子安给的太干脆了,宫装女子都没来得及拒绝,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等反应过来,不由举着手里的糖人有些发懵,扔也不是,拿好像也不对…… 第三十二章 街头偶遇 “糖人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我才不吃——” 小女孩毫不给面子地撅着小嘴,鄙夷地说道。不过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望向王子安手中雪白的小兔子,眼里透着几分喜欢。 “谁说糖人是小孩子吃的,大孩子一样可以吃。你看,哥哥们不是也都在吃吗?” 王子安一边指着高大壮等人说着,一边把小兔子糖塞给有些动摇的小姑娘。 “每天少吃一点糖,有补充气血之效,只要不贪吃,勤漱口就好。” 王子安说完,呵呵一笑,若有深意地往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冲两个还在发懵的美女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就在刚才,他靠近大小两位姑娘的时候,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周围的人群中有几道非常凌厉的目光直接锁定了他。只是不知道为何,对方没有现身,看起来,这两个人畜无害的姑娘身份非同一般。 刚才真的只是被小姑娘萌萌的样子给触动了大叔的情怀,又见那小姑娘神态娇弱,似乎有气血不足之症,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而已。见人家暗中有高手护持,知道肯定是哪家王公贵人的小姐,自然不需要自己多嘴,也就无意多说,笑呵呵转身离开了。 “兕子,不要乱吃陌生人的东西。” 见王子安走远,小姑娘小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糖人要吃,被戴着帷帽的女子给轻声喝止了。小姑娘,看看手中的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又望望王子安远去的背影,委屈地抿了抿嘴,但是还是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糖人,只是紧紧地攥着,并没有扔掉。 王子安哪里知道,自己刚才随手塞了一支糖人的小姑娘,竟然是大唐皇帝最为喜欢的小公主李明达。看看天色,差不申时过半了,才与高大壮等人,跟着牛车直奔开远门集合了。等他们到了才发现,大家伙早就到了,正在等他们几个。 见王子安采买了一牛车的东西,高大叔和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叔好一顿埋怨。 “你这孩子,村里还能短了你的吃喝?买这些东西做啥子!” 王子安便笑,只说下不为例,几个老人才转怒为喜。 “你户口的事,刚才我和你栓子叔一起给你办了,就落在了我们高老庄。宅子也好办,咱村有的是地方,只要你喜欢,随意你选一处,大家加把劲,争取秋收前就让你住上新窑洞。只是分田的事……” 高大叔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皮。王子安根据自己的骨骼情况,报的十七岁。按照大唐的制度,男子十六岁为中,算是半个大人了,要开始授田,到二十一岁成丁,就要开始承担租庸调,一直到六十岁为止。王子安这户籍一定下来,就必须马上授田了。 田地当然要由高老庄这边出,但高老庄的情况又与其他地方不同。好地少,坡地多,而更多的是一些灌木丛生根本无法耕种的丘陵,良田早就分干净了。王子安如果要分,就只剩下坡地和丘陵了,这些地分出去,别说交粮纳税,运气不好,连种子都不见得收回来,摆明的坑人。 “田的事无所谓,有个住处就好。” 王子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他只是需要个临时的住处和身份,又不指望种地,何必从这些苦哈哈的嘴里往外刨食? 一见王子安这么说,高大叔顿时涨红了脸,拧着脖子道。 “这是什么话,高老庄没有这么亏待自己人的道理。去年你家杏儿姐出嫁了,正好家里省了一份口粮,你那份地,从我家里出。” 话是这么说,但王子安知道,唐代的妇人虽然不用纳课服役,但也并不授田,所以家里有女儿嫁出去了,也就真的是省了一份口粮,而不是多了一份田地。他要是真要了高大叔的这一份田,那就是从高大叔本来就不宽裕的口粮里往外扣。 “谢谢你大叔,我不是客气,我是真不用。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还在朝廷里担着一份差事,不仅不用交租,每个月都会有一份钱粮,这地你分给我也是浪费着,我没有功夫种。” 他其实还真不知道,自己那个所谓的贞观太极推广使到底算不算官,到底有没有钱粮可拿,但此时也只得拿出来暂时稳住高大叔。 “那我们高老庄也没有不授田的道理,这道理讲不过去。不过如果你真是忙不过来的话,那你那份田就算是租给了村里,到时候你那口粮和赋税由村里给你出。这事就这么定了。” 高大叔涨红着脸应下了,然后闷着头不说话。别说是在土地观念极强的唐朝,就算是后世的农村,田地都是生存的根本。虽然是村里出了子安这份口粮和赋税,可终究是亏欠了子安。 见高大叔还在纠结田地的事,王子安笑了笑,也没再说,知道对这种老实人来讲,你劝解没用,只有你把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让他认识到你种地还没不种地过得好,他心里才能把这疙瘩解开。 …… 高大叔心里的疙瘩需要时间,李二陛下心里的疙瘩需要的就不仅仅是时间了。 高子谦的奏折,压了再压,但最终还是递了上去。 两仪殿。 李二陛下啪的一声,把奏折摔到桌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这就是朕的首善之都?区区几个地痞无赖,在一个小小县尉的支持之下,就敢做出这等惊天的案子,短短几年时间,足足三十万白银!朕的整个皇宫都凑不出三十万来,朕的国库一年也就三十万两而已,满朝的文武大臣竟然不如几个地痞流氓?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有如此大案,你们告诉朕,难道是朕的宝刀不利了吗?” “陛下息怒,是臣识人不明,择人不当,请陛下降罪。”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低头躬身谢罪。两仪殿落针可闻,旁边站着的小太监一个个屏息而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良久,李世民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两个人拉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们两个一个是朕的尚书右仆射,一个是朕的当朝吏部尚书,都是肱股之臣,这些年来宵旰夜食,为国操劳,朕多有倚重。人力有时而尽,你们身居要位,事务繁多,哪里有面面俱到的道理?这事朕不该怪你们。都起来吧。” 第三十三章 朕不介意 “微臣有罪。那高子谦原本是微臣的亲侄,自家兄亡故之后,一直是微臣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勤加督促,只希望他能有所长进,也好为国效力。平日里微臣见他性子也算沉稳,办事也还勤勉,故而内举不避亲,举荐了他做这长安县的县令,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昏聩至此,给陛下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臣恳请陛下降罪严惩。” 高士廉后退一步,颤巍巍的跪伏在地,向皇帝请罪。李世民目光闪动了一下,瞥了一眼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折子。 “舐犊之情,人皆有之,那高子谦虽然无能,但这几年长安县的县治还算安稳,这次的案子办的还算利索,就算他是将功赎罪吧。不过,长安县乃京畿要地,非同小可,他不适合再待着了。你给他选个地方,放下去历练几年再说吧。” 高士廉身子微微一颤,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微臣谢陛下恩典。” 虽然皇帝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是他熟知当今陛下的性子,刚才那一个无能的评价已经彻底的断绝了高子谦的前途。如今这下放为官,也不过是看着自己这张老脸的面子罢了,可如今自己这身体,又能撑得住几年? 再不知进退,一旦自己不在了,就是取祸之道,回去让他写个辞呈吧。高士廉颤巍巍的退下,长孙无忌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着李世民。 “陛下,此事如果微臣说毫不知情,不知道您信不信?” 李世民抬起头,望着长孙无忌的眼睛,神色诚恳地点了点头。 “自朕未起兵之时,你就跟在朕的身边,鞍前马后,从未懈怠,一路走来,血雨腥风,你都无怨无悔的为朕冲锋陷阵,更何况你还是观音婢的兄长,我不信你还能信谁?你说不知道,朕就信你不知情。那么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我们难道还能在共享富贵的时候出现隔阂?” 长孙无忌俯首跪地,泪流满面。 “臣愧对陛下信赖之心,那长孙虎虽然是我们长孙家的旁支,但微臣也难脱管教不严之罪。回去之后一定彻查此事,相关人等,严惩不贷,所有银两全部收讫,不足之处,微臣就算砸锅卖铁也定然要给补上……” 李世民亲切地拉起他来,责怪道。 “我们君臣之间,用得着如此吗?这件事情你不必自责,也不必大动干戈,徒然惹人笑话。那长孙虎既然已经畏罪自杀,此事也就此作罢吧。长孙府需要体面,朕的观音婢也需要体面。” 长孙无忌下去之后,李世民拿着高子谦递上来的那一份奏折,挑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一个显眼的名字——王子安。 “他究竟是何许人?查出来没有?” “回陛下,我们暗影部和追风部已经开始合理追查,但至今为止,只知道他于今年七月二十三日首次出现于国子监大街,随后在孙婆婆那里讨了半个胡饼,孙婆婆也就是这次登闻鼓案件中的导火索……” 从柱子后面悄无声息地闪出来的男子,低声汇报着王子安最近的行动,王子安如果在身前,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他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古人。因为灰衣男子的汇报竟是事无巨细,几乎无一遗漏。他得庆幸李二陛下关注的时间还短,否则闹不好大牢里面的小动作都会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今日在街头豫章和兕子的事情,你确信他不是有心靠近?” “回陛下,应该不是预谋,他当时只是在闲逛采购。如果真是,那就太可怕了。” 话刚说完,他心里不由有些隐隐的不安,莫名的就想起王子安状若无意的目光,一个难以相信的念头升起来,莫非他当时发现了自己等人? 李世民目光闪动,挥了挥手,示意男子退下。 “凭空出现——莫不成这世上还真的有神仙不成……你通知下去,不用查了。如果他真的是有心接近,自然会露出马脚,如果真是所谓的红尘历练,朕自然也不会介意我大唐多出这么一位高人。” 不久宫中传下旨意。旨意很快通过了中书门下,发放下去。 “勋卫太子亲卫,武骑尉,长孙焕勤于王事,辅佐太子有功,擢升为校检亲勋翊卫副队,云骑尉;长安县县令高子谦破案有功,擢为益州大都督府司马。莱国公次子杜荷,桂阳公主次子赵节,天资聪敏,秉性忠良,进太子伺读,勋卫太子亲卫,以充东宫。” 长孙焕谢恩即日赴任,高子谦因病祈求停官休养。陛下念其功,准之。当天下午,长孙家开除长孙虎一家族籍,收回其名下所有产业,念其子女年幼,允许其保留老屋一座,农田十亩以养其家。 …… 高老庄位于长安城西北郊,距离开远门不过二十余里。此地,在历史上曾经有一个非常显赫的名字——细柳塬,也就是汉代名将周亚夫当年驻兵的地方。从这里往西不远有一条小河,叫沛河,往北十几里处便是赫赫有名的渭水。 王子安心中暗暗对比了一下方位,村子大概的位置应该就在细柳塬靠南一点的位置,坐落在一片丘陵的南麓。村前有一条不宽的小河,高大叔等人叫他小清河,王子安怀疑它很可能就是后世灞河的前身,或者是灞河的支流,只是目前这条小河的规模极小,远远不能跟后世的灞河相比。 此地说起来,三面环水,东靠长安,也算是得天独厚,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但实际上,这里的百姓生活起来却十分艰难。 村子前面不远就是小清河,西边是紧挨着的柳家屯,后面紧靠着的就是丘陵,平整肥沃能够得上水的良田不多,分摊到各家身上就更少了。这也是高大叔刚才一提到授田就为难的原因,不是不想给,而真是没田地可给。 而身后丘陵虽大,但难以浇灌,收成如何,全看天意。这导致这一片的百姓生活特别的困难,许多的当地百姓,不得不另谋出路。高老庄这边因为高大叔出外闯荡过几年,会泥瓦工,干脆就拉起了一支建筑队伍,带着村里的老少爷们趁着农闲时节赚点钱补贴家用。 因为有牛车,大家行李又不多,所以二十多里的路程,大家走得很快,路上花费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走到了高老庄的村头。众人各自提起自己的包袱,各自归家,短暂的分别,自己的小家显得格外的温馨。 第三十四章 高大婶的黑暗料理 高大叔的家在村子的东头,是前几年刚箍出来的独立式窑洞。这种窑洞不用靠山依崖,类似于后世地上的小院子,有掩土的拱形房屋,用土墼土坯拱窑洞,也有砖拱石拱窑洞,像高大叔家这种就是用的土,而且是单层,虽然简陋,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 高大叔帮着先把王子安的东西卸到了自家的院子里,王子安才笑着跟赶牛车的老汉结算工钱。高大叔热情的要留老汉吃晚饭,老汉笑着拒绝了,二十里路并不太远,加把劲,天黑之前还可以赶回家,不用耽误明天的活计。 “前两年,杏儿嫁出去后,她那间房子一直空着,你的窑洞箍好之前,就暂且住在我这里,我一会让孩子他娘给你把房间收拾一下。杏儿嫁出去后很少回来住,有些脏乱,别嫌弃。” 高大叔一边放下手中的包裹和工具,一边给王子安介绍。 “那就麻烦高大叔了。” 两个人正在堂屋当口说话的功夫,就听到院子外传来了一个中年女子说话的声音。 “当家的回来了?” 王子安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外面走来一个端着簸箕的中年妇女,长得并不漂亮,但是粗粗壮壮的,很是利落,人收拾的也很干净。应该是见到别家的男人回家了,才特意赶回来的。 “可曾结算了工钱回来?媒婆说,如果能拿出一万钱的彩礼来,今年秋收之间就可以把喜事办……” 话未说完,就看到了已经站起身来的王子安,赶紧收口。 “这是我带回来的小兄弟,叫王子安,今后就落户到我们村。在他的住处盖好之前,就暂时先住在我们这里,你一会去把杏儿原来的房间收拾一下,让他先住在那里。” 高大叔说完,转头就对王子安介绍道:“这就是你家婶子,你不用见外,有什么事情只管对她说。” 王子安起身问好。高家的婶子赶紧放下手中的簸箕,回了个礼。 “小兄弟,你先安心住在这里,不用见外。你们先说着话,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高大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就要去做饭,王子安赶紧喊住了她,从外面的行李中提出几斤羊肉。 “婶子,我买回来几斤羊肉,一会麻烦您收拾一下吧。” “你这孩子……” 高大婶嗔怪道,有些作难地看着自己当家的。 “算了,买都买了,你拿去收拾一下,晚上我和子安喝一杯,算是给子安接风。” 高大婶拿着羊肉去厨房了,高大叔和王子安在家里说话。王子安这才知道,高大叔一家五口,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前两年嫁到了临近的王家屯,大儿子十七岁,已经授了田。前段时间,年初有人给说了一门婚事,正处于谈婚论嫁的时期。 王子安想起高大婶一进家门说的话,打量了一下房子,虽然收拾的很干净,但是丝毫看不出要办喜事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但婚丧嫁娶这等人生大事,他初来乍到实在不易插嘴。高大叔也只是顺口那么一说,也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功夫,门外跑进来一个泥猴一般的孩子,手里抓着一只田鸡,老远就兴奋地大喊。 “娘,娘,我抓了一只田鸡——” 等看到屋里的高大叔,才欢呼一声,跳到屋里来。 “爹——” 然后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田鸡,高大叔伸出大手在他头上摩挲了一下,笑骂了道。 “你这孩子,又出去疯,还不快把东西放起来,见过你子安哥哥。你子安哥哥买了羊肉,今天晚上有羊肉吃。” 小家伙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王子安,但对陌生人的好奇终究是抵不过羊肉的诱惑,小家伙冲王子安做了个鬼脸,也不叫人,直接欢呼一声,举着自己的田鸡,蹦蹦跳跳地去厨房找高大婶了。 “这孩子叫云野,疯惯了的,天天跟村里的孩子在外面乱跑,我也没空管他,见了客人都不知道打招呼。” 高大叔有些尴尬地冲王子安笑了笑,王子安也笑。 “这就不错了,我小的时候更皮,天天被老师追着打——等再大大自然就好了。” 到了吃饭的点,高大叔的大儿子高云重——哥俩的名字据说是村里最有学问的齐二叔给帮忙起的——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是一个敦实憨厚的青年,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大概是成天在地里劳作的关系,看上去黑黑壮壮的,比实际年龄显得大不少。话也不多,跟王子安打过招呼之后,就放下工具洗了把手,准备吃饭。 晚饭是羊肉汤,蒸饼。在唐代,基本上只要是将面糊发酵后再蒸熟的面食九统统称之为蒸饼,如馒头、包子等,当然也包括王子安现在手里拿着的这种颜色发黑的蒸饼。王子安吃了一口,感觉有点干涩,又有点猪油的香气。应该是在麦面里面添加了高粱大豆之类的粗粮和猪膏(也就是猪油),王子安初次吃到,感觉还不错。 只是这羊汤——王子安这么不挑食的都有些受不了。热气腾腾的,满满一大瓷碗,看得出来,高大婶在盛饭的时候格外的照顾王子安,里面多半碗的全是羊肉,但问题的症结是这羊汤根本和后世那种乳白色的羊汤完全不沾边,看上去似乎就是把羊肉切开,放在水里煮了煮,然后撒了点盐和葱花就给端上来了。 闻起来,有葱花和羊肉的香气,吃起来——真是一言难尽。不过瞧着高大叔一家倒是吃的很香,尤其是高大叔的小儿子高云野吃得兴起,直接用手捞,疼的龇牙咧嘴的都顾不上。王子安默默地咽了下口中那块羊肉,然后非常利索地把羊肉都拨给了这个小家伙。 “来,喜欢就多吃点!” 高大婶急忙站起来,非要再去给王子安盛一碗,让王子安赶紧给拉住了。只说今天下午逛街的时候吃的多了,不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了。高大叔瞪了自家小儿子一眼,见孩子已经趴到碗上吃了起来,才讪讪地骂了一句。 “还不谢谢子安哥哥!” “谢谢子安哥哥——” 有肉便是哥! 第三十五章 送孩子的家长们 王子安不由乐了,用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笑着打趣。 “哥哥会做许许多多的好吃的,只要乖乖听话,好好读书,哥哥这里想吃啥有啥。” 原以为小家伙会很高兴,没想到小家伙直接瘪了脸。 “我没读书——” 高大叔停下了筷子,闷着头说了一句。 “乡下的孩子,读什么书,家里供不起,村里也没先生——” 说完,似乎引动了什么心事,闷着头吃饭,不吭声了。高云重神色也动了一下,看了王子安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王子安这才醒过神来,在这大唐,读书还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虽然官府设置了国子监太学、郡学、县学,也有着完备的教育体制,甚至会承担一部分学生的读书生活费用,但普通的百姓还是读不起书。被沉重的生活压力死死地束缚在贫瘠的土地上,很多人甚至到死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种因贫穷造成的知识垄断,从某种层面上彻底割裂了下层百姓的上升渠道,也阻断了他们改变自身状况的道路。使这些百姓在漫长的历史时期里面,只能简单地重复着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劳作,祖祖辈辈地挣扎在饥寒交迫的贫困线上。 王子安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蒸饼,干涩,粗糙,微微的腥甜中透着一股子难言的苦涩。用力地咽下最后一块蒸饼,他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放下饭碗,认真地望着高大叔。 “大叔,我想教村里的孩子们读点书,不知道行不行?” “真的?!” 高大叔忽然放下瓷碗,激动地望着王子安问道。高云野猛地抬起头,努力地咽下口中的羊肉,口齿不清地追问。 “子安哥,真的吗?我也可以读书吗?” 高云重也不由抬起头,眼睛亮过一种莫名的光亮,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继续扒饭,只是耳朵竖着,对碗里的饭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当然真的,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行!只要你肯教,当然行!你放心,束脩的事情,我们村里一块想办法,怎么也不能亏了你!” 跟其他村不同,高老庄的人因为搞建筑,经常在外面跑,比其他村里更了解知识的重要性。不说别的,就说学盖房子,不会写写算算的也非常麻烦,只是他们苦于找不到愿意教的人。隔壁王家屯倒是有个私塾先生,但是大家又大都交不起束脩,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 “束脩什么的无所谓,你知道,我身上有官服的差事,不差钱,就是想闲暇的时间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无聊。” 王子安笑了笑,顺手摸了摸高云野的小脑袋瓜。 “你要想读书,哥哥便教你,只是学不好的话,哥哥可是会打屁股。” “这小兔崽子,如果不好好读,你就给我往死里揍!” 高大叔瞪着自己的小儿子,恶声恶气地说道。高云野并不害怕,往王子安身边凑了凑,冲自己父亲做了个鬼脸,惹得王子安不由笑出声来。这一笑,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起开。等王子安面带微笑地把碗中的“羊汤”一饮而尽,高大婶赶紧站起来要给他再盛一碗,他赶紧拒绝了。 这种黑暗料理,终生有一次足矣。他感觉自己必须尽快由一个客人的身份转换成半个主人的身份,不然这饭吃得太痛苦了。 见王子安不吃了,高大叔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放下放碗匆匆出门了。 “子安说得这个事,我去找那几个老家伙琢磨琢磨……” 高老庄的晚上,分外的安谧。 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和四下里的虫鸣,就只能听到高大叔偶尔翻身和高大婶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听着,还是在说着孩子们读书的事情,不管是在任何时代,孩子们的读书都是一个家庭除了婚丧嫁娶之外最重要的大事。 王子安也没有偷听别人墙根的恶习,盘膝坐在床上,很快的入定了。高老庄的环境似乎更加有利于修炼,真气搬运的过程中,几乎能感觉得到有氤氲的神秘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这种感觉让王子安忍不住一阵惊喜。 这套功法,前世的时候运行了无数遍,让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到了傲视天下的半步宗师,但这种类似于传说中灵气入体的感觉,尚属首次。 “莫非传说是真的……” 夜色中,王子安的眸子闪亮了一下,然后很快便平静下来,整个人慢慢地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高老庄便沸腾起来。 王子安从村外的河边锻炼回来的时候,几乎被吓了一跳。只见一群男女老少都挤在高大叔家的院子里,有些挤不进去的,就站在院子外面三五一群地说话。 “子安——子安回来了!” 还没等他问,院子外的人群呼啦一下子就把他围了起来。还有些心急的,拉着自家孩子往王子安身前凑,要王子安不听话就狠狠揍的。一时间,整个场面乱七八糟,不过王子安也算弄明白了,这群人一大早的过来,是抢着给自己送学生的,唯恐一个来迟了,没了名额。望着眼前一双双急切的眼睛,一张张被风吹日晒熏黑的面孔,心里有些发堵。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只要你们送,我都收下,都收!” “都散开,都散开,瞎嚷嚷个啥,校舍都还没弄好,瞎凑合个啥劲儿。有这个精神头,一会干活的时候使!” 高大叔背着个手,一阵乱吼,人群才算散开,但也不走远,就站在旁边拉着孩子看。高大叔这才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王子安笑笑。 “都是些没出息的货,一听让孩子读书,沉不住气了,别见怪。” 王子安摇了摇头,笑了笑。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为人父母的心愿,有啥好见怪的,我原本还担心大家顾着家里的农活,不舍得让孩子出来读书,收不到学生怎么办,他们这样,我反而放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家昨天晚上商量着,大家都加加班,在秋收前把你的窑洞还有孩子们的校舍都箍出来。只是这地方,还得你来拿主意。你放心,别管什么地方,只要你看上了,大家让也给你让出来!” 高大叔非常霸气地一挥手,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应和声。 第三十六章 皇子来搬砖 “是啊,子安,你说吧,不用客气。要是看中了我家那地方,我今天上午就给你腾出来。” 人群中有人大声的应和着,惹来周围人们的一阵笑骂。 “锤子哥,你信不信今天晚上嫂子就把你从床上蹬下来——” 人群中的锤子哥晚上会不会被老婆从床上蹬下来不知道,但王子安自然不会真的选别人家的房子,昨天晚上搬运真气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一处“灵气”似乎格外的浓郁。他今天早晨晨练的时候特意过去看了下,发现源头似乎是村子东头的一处小山丘。 山丘的周围是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树林正好把山丘和高老庄直接隔开。不过树林不大,也就是方圆四五十米的样子,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野生果木,小树林的南面则是小清河。地方幽静,又距离村子不远,是个理想的所在。 “谢谢大家的心意,但是倒腾房子的事情却是不用了,被老婆从床上蹬下来可是麻烦不小。” 王子安笑着打趣了一句,然后用手指着东面的山丘,大声说道。 “孩子们读书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我看着村头那边山丘就不错,那里正好也还空着,不如开出来,给孩子们做个校舍。在校舍的后面,给我留出一眼窑洞来就可以。” “那倒是个箍窑洞的好地方,就是荒凉了点。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各人都赶紧回家拿家什,今天上午就动手,箍窑洞。窑洞什么时候箍出来,孩子就什么时候读书!” 高大叔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人群就一哄而散了。没一会儿,就各自扛着工具赶了过来。先是按照王子安的指挥,清理出一条通往村里的小路,然后又沿着王子安指定的范围清理杂草树木,嘁哩喀喳,干劲十足,就连一些七八岁的孩子都撅着小屁股跟在后面搬碎石。 也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句。 “快看,那边有车队,好像是冲着我们村来的!”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高老庄虽然距离长安城不远,但是却并不靠近官道,平日里别说车队,就连个骑马的人影都看不到。但此时却是结结实实地来了几辆大车,车前车后的还跟着一群侍卫。看那架势,分明就是奔着这边来的。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的时候,王子安苦笑了一下,从一块光洁的石头上跳下来。 “来找我的,我下去看看。” 程处弼,秦怀玉,李思文,房遗爱,尉迟宝林这些人一个不少,只是这些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家伙,今天似乎收起了平日里的野性,显得格外的老实,一个个散开,隐隐地把一个锦衣少年拱卫在中间。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望向中间的锦衣少年。那少年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风神毓秀,眉目顾盼间自有一种飞扬的神采。瞧着跟李二陛下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蛋,再看看程处弼几个人的态度,王子安心里就有了猜测。只是知道是李二儿子不少,不知道眼前的是哪一位。 “小王李恪,冒昧前来,还请贞观太极推广使勿怪。” 还没等王子安说话,马上的少年已经一跃下,大踏步的超王子安迎来。这就是被后世太祖称之为英物,遗憾他没有继承大唐皇位的李恪?望着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王子安稍微诧异了一下,然后笑着拱手施礼。 “见过蜀王殿下!” 话没说完,手臂就被李恪拽到了手里。 “早间在府中时,就听说了你的大名。那副申饬吏治的对联,我们先不说它,怒闯宴宾楼,义敲登闻鼓,这两桩事情实在做得酣畅淋漓,让人痛快!” 这些话如果让普通人说来,就透着一股子恭维客气,但李恪神色飞舞,言辞里透着一股子恨不能以身代之的畅快劲儿,让人听着就格外的亲切。王子安不由心生好感,拱手笑道。 “殿下过奖了。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惭愧。” “我对你可是好奇的很,今天一听父皇要派人来给你送东西,赶紧抢着揽下了这个差事,这回总算是见到了真人了。” 李恪拉着王子安的手哈哈一笑,回顾程处弼等人。 “这一路上光听你们吹嘘子安的武功高明了,莫不是你们都被子安给揍了一顿?” 李恪说的幽默,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程处弼等人也打马上来笑闹道。 “不服气你上,子安揍不趴你,今晚云翠楼,老——程做东!” 这厮一口一个老子的说惯了,差点说漏了嘴。李恪权当没听懂,指着后面的车队,冲王子安说道。 “后面这些,除了前面这车是父皇赏你的,后面的是他们各家送来的,你看看,找个地方卸下来吧。” 除了一套款式齐全质量上乘的金针以及各色珍贵的药材之外,大部分都是一些日常用具,方方面面考虑的都挺周到,搬新家的话,基本上不用再添置什么东西了,看得出来送礼的人很用心思。东西不在贵贱,这就是心意。王子安笑着谢过,喊了高大叔,让他们招呼几个人帮忙卸到了高大叔的院子里。高大叔转身喊云重,没找到人,皱了皱眉头,闷声骂了一句,转身准备自己领着人下去了。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当然没那闲心看他们卸货,一行人站到王子安选定的宅基地上说话。 “你的眼光不错,这里风水聚拢,视野开阔,背靠山丘,南望清河,还有这一片杂乱的果木林子,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能起一处幽静的院子。你是准备盖房子,还是箍窑洞?我府上还有一队专门搞建筑的工人,要不要调过来给你帮忙?” 李恪扫视了一下周围,问道。 “多谢殿下,如果殿下方便,可以让他们过来。我准备在院子的前面起一处校舍,正好人手有些不足。” 王子安也没客气,笑着接受了李恪的好意。有了李恪的建筑队伍,眼前的这片房子起的更快,也免得真的耽误了大家的秋收。 抢着来送东西,就是为了来见王子安,大家自然不愿意这就回去。秦怀玉和尉迟宝林多少还矜持些,程处弼李思文以及房遗爱这三个货根本不知道矜持为何物,一口一个子安哥的叫着,腆着脸,一个劲地围着王子安转,一脸讨好的乖宝宝德性。 几个人的表现,让李恪对王子安越发好奇起来。他从小跟这群夯货一起长大的,可是深知他们的秉性,满长安城里,除了老一辈之外,见他们服过哪个?就连自己这皇子,还不是想甩脸子就甩脸子。在这王子安面前竟然乖得跟小猫咪似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自然没有撵客人走的道理,但是也没有别人帮自己干活,自己干看着的道理。王子安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不紧不慢地清理地基。李恪等人见了,也干脆撅着屁股,跟着高大叔他们一起收拾起来。一些杂乱的树木需要砍除,一些碎石之类的也要清理出来,还有打地基的砖石需要一块一块的搬上来。还别说,第一次干这个,竟然别有一份趣味…… 第三十七章 精盐哪家吃得起 高大叔他们是不知道眼前这几位年轻人的身份,还以为是哪家派来送东西的年轻人,又见王子安和他们说话那么随意,也就没往心里去。有时候见他们蛮干一气,还站起来指点了他们几句。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吆五喝六指挥来指挥去的年轻人,除了国公家的少爷就是当今陛下的皇子,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王子安中午的时候,原本是想着让大家都留下来简单的吃顿午饭,谁知大家直接一哄而散,各自回家了。开玩笑,给自家孩子未来的老师盖房子,哪有留下吃饭的道理? “子安,你人缘不错啊!” 房遗爱拍了拍手上的泥,找了一块干净点的大青石,一屁股坐了下来,干活和打架完全是俩码事,这新鲜劲一下去,整个人都不想动了。王子安回头看看,包括李恪在内,脸上都露出一丝疲色。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 “感谢各位的帮忙,今天中午我请客,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可是你们那里的菜式?” 一听王子安要亲自动手,几个人顿时来了兴致,外人可能不知道王子安的身份,但是他们“知道”啊,那可是来自终南山秘境的高人,吃的还不得是神仙一般的菜肴? “是我们那里的菜式,不过你们这里调料少了点,只能凑合着做点,不一定合你们的口味。” 几个人顿时欢呼一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王子安去做饭。高大叔毕竟是长年在外跑的人,虽然不知道眼前几位年轻人的身份,但见几位年轻人衣着华丽,谈吐不凡,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己也接不上话,非常干脆地让出主场,自己去地里采摘青菜果蔬去了。 家里来了客人,高大婶急忙洗了手要去准备饭,被王子安拉住了,示意自己来。招待客人,这么好的理由怎么能错过?昨天的黑暗料理让他依然心有余悸啊。高大婶不放心,跟着追到了厨房里,王子安到厨房里扫了一眼,又退了出来。 高大叔家的厨房依然是老式的灶台,还没来得及更换王子安教的那种新式灶台,抽风性很差,各处熏的乌七八糟。他干脆在院子里支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准备在院子里做。李恪和程处弼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看他收拾。 家里其实没啥其他可吃的,除了昨天晚上剩下的羊肉,就是一些高大叔自家地里种的青菜,但胜在足够新鲜。他也没准备做什么大菜,到了陕西了,怎么能不吃一顿地地道道的羊肉泡馍? 熬制肉汤最好是选用羊腿及后臀,可惜买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只能凑合着用了。王子安提着羊肉,就着井水清洗干净,提着刀,顺着肉的纹理一片片切开。 “好刀功!” 几个人虽然不懂烹饪,但是看着王子安手中那把菜刀上下翻飞,如同插花蝴蝶似的,不一会,一大块羊肉,就变成了粗细均匀,大小相等的肉片,这份刀功却是看得明白,这控制力就算是御膳房的大厨也玩不转,不由喝了一声彩。高大婶本来还担心王子安不会做饭,一见这刀功,立马心甘情愿地退居二线,去拿柴火,准备烧火。 “这羊肉只有沿着肉的纹理入刀,尽量切成大小均等的小片,才容易入味,受热也能均匀。” 想起后世遍地开花的羊肉泡馍小店,王子安一边把羊肉收到锅里,一边有意无意地提点高大婶。等灶下的火烧起来后,又问高大婶讨要了一小块细布,把上次买来的八角、桂皮、党参、黄芪、草寇、砂仁、花椒、姜和蒜各自挑拣了些放了进去。刚准备包起来,又停了下来。 “我记得刚才山丘那里有山楂树,你们谁去摘几颗回来。” “我去!” 房遗爱同学立马举手,腾腾地去了,这种小活儿,他最拿手了。没一会儿,就见他兜着一兜子山楂回来了,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塞着几个。 哗啦—— 这货把兜着的山楂往旁边桌子上一放,才口齿不清地问道。 “子安哥,炖肉而已,你要山楂做什么?” “山楂有消食健胃,活血化瘀之功效,炖肉的时候放一些,不仅可以入味,还可以加快炖肉的速度。” 王子安说着,捡起几个,洗干净和刚才的材料包在一起。看看锅里的清水已经烧开,王子安掀开锅盖,撇去浮起的血沫,等锅里的汤水大致清澈了,才把材料包都扔了进去。 “可惜手中的材料不全,不然可能会更好一些。” 王子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殊不知,此时李恪、程处弼等人已经看呆了。 “子安哥,你确信你做过这个?放那么多药材进去,炖出来的羊肉能吃?” 尉迟宝林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王子安,做出来的羊肉要是像药汤一样难吃该怎么办? “药材为什么就不能炖肉?只要搭配得当,自然能炖出美味来。广泛一点讲,天下万物几乎无物不可入药,关键是我们有没有了解到它们的特性。” “你个黑货,不懂别瞎哔哔,这是仙家炼丹的手法,你知道个屁!” 程处弼感觉王子安现在老高深了,这药材一样一样的放,跟传说中道家炼丹差不多啊。尉迟宝林也被这货的话给震住了,看了看王子安,没敢犟嘴。 王子安哑然失笑,蹲下身子调整了下灶台下的火势,回过来叮嘱高大婶。 “大火烧开之后,就必须改成小火,然后再蹲半个多时辰,看看锅里肉烂了,差不多就可以出锅了。” 高大婶家里的蒸饼原本就可以当馍来用的,但是今天来了客人,加上自己也想吃上一次地地道道的陕西羊肉泡馍。干脆又取了一些面粉,自己开始做蒸饼。 放盐的时候,王子安不由皱了下眉头,因为这盐跟后世的精盐不同,都是粗黄色的大盐,看着就有杂质。但现在也没功夫提纯这个,就只能凑合着用了。捡起一块大小合适的,用手轻轻一捻,盐块就变成了粉末,瞧得高大婶一楞一楞的。 “子安,你的手劲儿真大。” 王子安就笑,取了一碗水,把碾碎的盐撒到凉水里,搅拌化开,等那些杂质都沉淀下去,才把凉水倒到面粉上。目前也只能先简单的这么处理一下了。 “这些盐杂质太多,影响口感,先简单的这么处理一下,以后再做的时候,直接买点精盐就好……” “精盐——哪家吃得起……” 第三十八章 跟钱有仇 高大婶下意识地回了一句,王子安这才醒悟过来,在这个时代,寻常百姓家是吃不起精盐的,而且就算是精盐,也不见得精细到那里去。只能笑笑,附和着点了点头。 “其实精盐并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珍贵,就眼前的这些粗盐,只要简单的处理一下,就可以变成像雪一样的精盐。婶子,回头我教给你,保证让你天天吃上精盐。” 王子安笑呵呵地随口说道。话一说完,就感觉到周围的反应不对,诧异地抬起头来,就见高大婶和李恪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自己,嘴巴张得老大。 “子安,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李恪一把拽住王子安的胳膊,神情激动。弄得王子安一头雾水,纳闷地回了一句。 “什么真的假的?” “提纯精盐,提纯精盐啊,子安哥,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向沉稳的秦怀玉也稳不住劲儿了,心急火燎地问道。 “当然真的,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又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工序。我们那里人人都**盐啊……” “如雪一般?” “如雪一般。” 我的天! 几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人间仙境,竟然人人可以吃上如雪一般精细的盐!而这种可以称之为金手指的手段,竟然说说笑笑地就有要传人了。几个人不由有些羡慕地望着高大婶,可能眼前这位妇人还不知道,刚才王子安所说的意味着什么。真要是拥有了这种手段,她几乎就是坐拥金山了。 “哎呀,你们那里的人过的可真奢侈,啧啧——雪白的盐啊,那得费多少钱,就算你教给婶子,婶子也用不起啊……” 高大婶小小地羡慕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烧火,李恪等人瞬间石化。望着这位淡定烧火的妇人,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自己此时的心情。偏偏王子安还非常认可地点头,这让他们心中简直要抓狂。 把现在这种极为粗放的大盐提纯成精盐,自然要出现一些损耗,再加上一些人工,成本当然要提高一些,凭高老庄这些人的经济实力,要想愉快地吃上精盐,显然只靠自己买来粗盐加工是不够的。王子安不由皱了下眉头,望着李恪和程处弼等人。 “你们有没有办法搞到大量的粗盐?” 王子安记得唐初盐铁并不官卖,尤其是食盐管制的比较松散,但是要想大量搞到并不容易。 “我——” 除了愣头愣脑的房遗爱,大家齐刷刷举手,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补充了句。 “一起做。” 这等香饽饽,谁也别想一个人吞下,就算是李恪,如果不和大家一起合作,也别想做得下去。要知道,如果真的有非常简单的提纯方法,那么可想而知对如今食盐市场的冲击力。而如今食盐掌握在谁的手中呢? 五姓七望!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人称五姓七望,这些根深蒂固的庞大门阀,掌握着极为惊人的社会财富和政治力量。作为最基本的生活物资,食盐自然也是他们最为倚重的产业之一。如果动了他们的奶酪,可想而知迎面而来的反扑力量。 但世界上的事情,如果有一件没人敢做,那一定是因为利益不够。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益,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这个规律,对任何人都适用。李恪和程处弼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起的小火苗。 “什么一起?” 王子安有些纳闷地望了他们一眼,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就是想买一批食盐提纯出来自产自销而已,用的着动用这么多人吗? “你是不是想提纯了食盐卖?” 李恪亲热地揽着王子安的脖子,一点都不避讳王子安双手上沾满了面粉。 “是有这么个打算啊,主要是自己用,多出来的就卖点,好把自己吃盐的钱给赚回来啊。怎么了,现在的食盐不许老百姓私下买卖?” 王子安对李恪忽然间的热情很不适应,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有些无奈地问道。如果这大唐真不允许老百姓私下卖盐,还真是个大麻烦。除了顾着自己那张嘴,还能不能再有出息点?李恪等人被王子安雷的差点一跟头栽地上,这么大的金手指在手,只是想着供自己吃…… 高大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此时见高大叔提着菜从外面回来,直接往灶下添了把柴火,拉着高大叔去河边洗菜去了。望了一眼转身离开的高大叔二人,李恪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我现在的封地在蜀地,你知道吧?蜀地有井盐,因为销路不好,一直不太景气,如果我们合作……” 对这种毫无经济头脑的白痴,李恪决定循循善诱,启发诱导,告诉他赚大钱的重要性。 “那行,就算是我们技术入股,以后我们高老庄的精盐就交给你们负责了。” 王子安很干脆地一点头,继续揉手中的面团。这东西,吃起来好吃,做起来其实也蛮麻烦,每揉好一次之后,就得放下醒五到十分钟,如此反复三五次,直到面团的硬度足够才行,可惜现在没有高筋面粉,用的面也太粗糙,恐怕没有前世劲道顺滑的口感。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大的利润啊?” 李恪一脸无奈地看着低头认真肉面的王子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知道啊,你看我像傻的吗?盐铁自古以来就是利润最高的产业之一,如果能分一杯羹,绝对是相当惊人的财富。” 李恪等人不由更加惊奇,变得更加不可理解起来。 “那你跟钱有仇?” “这世界上谁会跟钱有仇?但钱多,未必就好。” 王子安说完,顿了顿,望着一脸古怪的李恪等人,淡淡地补了一句。 “如果你们感觉不合适的话,那就再给村里的人按人头每年分一千钱的红利吧。” 第三十九章 大唐版羊肉泡馍 王子安笑着拍打了一下面团,扔到了盆子里,差不多了,再醒一会就可以烙饼了。李恪神色渐渐地变得认真起来,面对王子安,他忽然有了一种直面父皇他们那一辈人的感觉。他甚至怀疑,自己父皇那一代人,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的时候,能不能如王子安这般风轻云淡。 “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你放心,我们李家不是亏待别人的人。不过你确认你真的能提纯粗盐,甚至细如白雪?” 这事不是儿戏,李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王子安随意的点了点头。李恪不由心中大喜,回头扫了一眼程处弼等人一眼。 “兹事体大,你们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们为什么是长安城最为出名的纨绔恶少? 不是因为他们傻,是因为他们是家里的老二,上头顶着一个嫡亲的大哥。家里的爵位财产自然有大哥继承,而他们只需要安心当一个纨绔就好了。但如果能有出息,谁愿意一直当个纨绔恶少? 程处弼等人认真地点了点头,只有房遗爱这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事对他来讲,也很简单,反正只要处弼老大点头的事,自己坚决拥护就对了。 锅里的羊肉,渐渐地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掀开锅盖,看了看锅里羊肉的成色,又添了把火。起身拍了拍盆子里的面团,感受了一下硬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来,放到早就洗得干干净净的案板上,直接用手揪成了大小相当的面团,擀成薄饼,放入已经准备烧热的平底锅。由于常做胡饼蒸饼之类的吃食,这边的百姓家里平底锅之类的家什之类的倒是非常齐全。 “哎——油——” 洗菜回来的高大婶一看王子安连油都没放,直接就把面片放到了锅里,急忙放下手中的青菜冲王子安喊道。王子安笑着拦住端着猪油盆子,准备往锅里放油的高大婶,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这种蒸饼,不需要放油,放了油,反而会影响羊汤的口感。” 听他这么说,高大婶半信半疑地放下了盆子,站在一边看,准备着一会尝尝,不行再说。锅里羊肉的香气越发浓郁,几个人不自觉的就把眼神转向了冒着热气的大锅。见火候差不多了,王子安把平底锅里的馍翻了一个身,也没熄火直接把锅给端了下来。 然后架上一口自己昨天刚清洗干净的新锅,把炖好的羊汤倒进去,又扔进去早就备好的粉丝木耳,盖上锅盖,只等着木耳和粉丝熟了,就可以尝一尝大唐生产的地道的陕西羊肉泡馍了。 烙饼的活计,高大婶很熟练,这会儿接手了王子安的活计,一会儿功夫,两个热腾腾的烙馍就新鲜出炉了。 王子安接过来,把烙好的馍切成馍丁。回头一看锅里的粉丝木耳已经熟了,端过来几个大粗瓷碗,分别倒入羊汤。然后直接馍丁对李恪等人说。 “把馍丁放进去稍微泡一泡就可以吃了。” 诱人的香味扑鼻,程处弼等人哪里还忍耐的住,还没等馍发散好,就忍不住端起了大碗,也不用桌子了,几个人端着碗,找了个树荫蹲下,一边吃,一边吸溜吸溜地吸气,汤太热了,但是美味在前,实在是忍耐不住。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房遗爱一边吸溜,一边口齿不清地赞叹。程处弼罕见的没有骂他,赞同地点头,跟小鸡啄食似的。李恪含着汤水,咽下空的泡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果然是仙家美味!肉烂汤浓,肥而不腻,味道醇厚,回味无穷!这等吃法,得羊肉之鲜美,去羊肉之腥膻,又中和烙饼之火气,得醇和之麦香,我吃了十几年的御厨菜肴,今日才得人间至味啊。” 趁着他摇头感慨的空隙,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一大碗已经下肚,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回头得意地瞄着李恪笑。李恪到底是皇子,自律甚严,虽然难舍羊肉泡馍的美味,但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大瓷碗。 听着李恪在那里把羊肉泡馍给夸上了天,不由哑然失笑。拉了张桌子,把刚刚爆炒出来的青菜端上去,招呼李恪等人和高大叔一家过来吃饭。李恪这才意识到主人家尚未吃饭,自己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不由脸色讪讪地坐了过来,程处弼等人就没这个觉悟,一听还有炒菜,直接兴高采烈地坐了过来,嚷嚷着要再尝尝王子安的手艺。一个个没心没肺的模样,总让王子安有种时空颠倒的错觉。前世那几个死党,就是这么个德性,看着就觉得亲切。 倒是高大叔一家,在李恪等人的气场下,显得有些拘谨,只有高云野不管不顾地要抢着吃羊肉泡馍,被高大叔瞪了一眼,吓得委屈地不敢动了。王子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给他捞了一大碗带着碎肉的羊汤,然后把馍丁帮他泡上,推到他的面前。 “想吃就多吃点,只有吃的多了才能长得壮。” “像这几个大哥哥一样壮吗?” 有王子安撑腰,小云野顿时来了劲头,用筷子指点着程处弼、李思文和尉迟宝林等人。王子安回头看了一眼三头大狗熊一般的家伙,重重地点了点头。处弼等人见小孩子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也不由童心大起,狗熊似的曲起手臂,露出强壮的肱二头肌展示自己的强壮,瞧得小云野两眼全是小星星,程处弼等人不由哈哈大笑。 “小家伙,好好吃饭,到大了哥哥教给你拳脚,管教你打遍高老庄无敌手!” 小家伙没命地点头,高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再这么宠着他,这小子以后更加无法无天了。” 王子安笑笑,转身给大家盛饭。 “小孩子就得有股子野劲儿,我就喜欢他身上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儿。” “我瞧着也对脾胃,要不你让他跟着我,信不信我几年就给你摔打成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李思文一边没口子的夹着盘子里的青菜,一边随口说道。王子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这熊脾气,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你,还不得给带飞了。 第四十章 心意六合拳 见李恪等人和王子安言笑晏晏,很随和的样子,高大叔一家也就渐渐地放开了。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吃了午饭。 高大叔和云重起身去东边的山丘,这会儿功夫,村里的人吃过午饭,早已经自发的又赶回来开始收拾。人比较多,被分成了几个组,王子安住的窑洞和下面学生们的校舍同步施工,进展很快。 高大婶拦着了准备收拾碗筷的王子安,自己一个人去收拾了,王子安也不客气,起身带着李恪等人去河边转悠了。 “食盐提纯之法并不复杂,如果你们真的要做这个,回头抽空派个人来拿图纸即可。不过这里面利润固然惊人,但风险也是不小,我建议你们回去之后再好好考虑。” 王子安走到一处地势稍微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望着李恪等人眼里的火苗,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算我没说,你们自己小心点就好。” “子安放心,我们不会轻举妄动。其实除了本王之外,程处弼和李思文家里也有自己的盐场,只是规模不大而已。再加上宝林和遗爱他们家的生意渠道,这生意做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李恪认真地点了点头,冲王子安解释道。王子安也只是提醒一句,并不想干涉,向来以这几个人的身份背景和力量,只要不太浪,问题应该不大。 “这事我也不懂,你们自己弄就好。” 王子安摆了摆手,看着李思文笑道。 “那日答应穿你一套拳法,还没来得及,今日正好,一起传了你吧,省得你再挂牵着。” “子安哥,我今日——我不是……” 李思文一张大脸涨得通红,唯恐王子安误会了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本来他是真打算着今天顺道带着礼物上门求教的。但是却被父亲给拦住了。能够中和武道里面的刚猛之气,使之和于阴阳之道的武学,岂能如此轻慢?李绩认为,这等绝学,无异于传道受业之恩,必须自己带着礼物,领着他亲自登门拜师不可。 王子安被李思文进退失据的样子给逗乐了。摆了摆手,调笑道。 “怎么还妞妞捏捏起来,这又不是让你上花轿。择日不如撞日,赶紧地吧,教完之后,我还得去帮忙搬砖,大家都忙着呢,我这个主人却闲逛总是不好。”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见了,一拉还想留下跟着学习的房遗爱,就要回避。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绝学,你们如果想学的话,留下就是。权当是对自己所学的一个印证。” “多谢子安哥哥。” 程处弼和亲怀玉高兴地抱拳施礼,房遗爱则咧着大嘴开心地笑。李恪原本在宫中的时候,就听人传言,王子安曾在冀国公府上传给了父皇和冀国公等人一套极为高深的内家拳法,在路上,又被程处弼等人给大大地安利了一把,早就对王子安的身手极为佩服。此时见他竟然允许自己也跟着学习,顿时大喜过望,非常诚恳地抱拳感谢。只有尉迟宝林涨红着一张黑脸,在那里纠结,走不舍得,留又不对。 “尉迟黑子,在子安哥面前,莫非你又要摆你那所谓的尉迟家的骄傲?不学滚蛋,少在这里碍眼。” 李思文见他在那里扭扭捏捏,不由勃然大怒,直接喝骂道。 “我学你拳法之后,定会把我们家传槊法传你,不会让你吃亏。” 尉迟宝林闻言,一张黑脸顿时涨得发紫,自己在那里纠结了一番,闷声说道。王子安笑笑,没有接话。在河滩上缓缓地拉开了架势。 “”这套拳法叫形意拳,又叫心意六合拳,即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最是讲究内意与外形的高度统一。你们一定要看准我的动作要领,否则徒劳无益。” 这形意拳刚柔相济,用来锤炼身体,调和阴阳最好不过,练到高深处,足为一代宗师。王子安一边做着示范,一边仔细地讲解着动作的要领。 “此拳法分为三体式桩功、五行拳和十二形拳。我今日传给你们的就是最为基础的三体式桩功。它是根基所在,外练形体,内修真元,内外呼应,混元一体,为万法之源。你们若真想练出点道道,且不可轻忽懈怠。” 一牵扯到具体的武学功法,王子安就会变得特别的严肃认真。 “所谓三体,谓之为头、手、足,按三体合一,是为混元。等你们桩法的身形固定后,即可随之配合丹田开合以行养生之功。” 又是内家拳法! 这王子安到底是何来历,大家秘而不宣视若圭臬的内家拳法,到了他这里几乎成了大白菜,随意的扔出来就是一套!几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神色之中顿时多了几分恭谨。得人内家拳法,就是结结实实的授艺之恩了。原本还在纠结于要传出家传绝学的尉迟宝林都不由兴奋起来。传的竟然是内家拳法,这次可是赚大了。 “顶心向下归丹田,手心向内归丹田,脚心向上归丹田,三心并合归丹田。” 因为要讲究内外的合一,王子安讲的特别详细。内家拳法于外家拳法不同,如果一旦气息运行不对,不仅无益,反而会伤害内里,也就是传说中所谓的走火入魔。 等几个人基本掌握了动作要领,王子安才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练武之道,首贵以恒。以后都造化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我是帮不上忙。” 王子安并不是说笑,就拿前世来说,修炼形意拳的不知凡几,但真正能练出点门道来的又有几人?几个人还当王子安谦逊,一个个规规矩矩地给王子安行礼道谢。王子安也不拦着,随他们去。自己所传的这套拳法乃是道家秘传,并不是后世烂大街的货色,法不轻传,这一礼问心无愧。 几个人万万没有想到,来替家里送一份答谢的礼物,不仅品尝了一次珍馐美味,还平白得到一套内家拳法——赚大了啊!程处弼臊眉搭眼的还想留下来住几天,被王子安笑着赶跑了。没点AB数,自己一个人做这么一大堆人的饭是好玩的吗?再说自己如今还是寄居状态呢。 第四十一章 拿着钱瞎折腾 打发走了李恪等人,王子安又转悠到了自己的宅基地上。 人多就是力量大,这才多半天的功夫,王子安圈定出来的地方,已经被清理了出来,下面学生校舍的位置也大致清理干净。高大叔指着外围那些杂七竖八的树木,问王子安。 “这些真的不需要清理出来吗?这些东西结出来的果子,个头小不说,还又酸又涩,吃一口都拉舌头。根本没法吃,你看这上面的果子,都快烂到上面了,连这些馋嘴的孩子都不吃。” 高大叔说的是王子安选择的这座小山丘上的树木。这些野生的果树,大都是些桃树,杏树,梨树,核桃,苹果,橘子之类常见的果木,还有些桑树,槐树,柳树以及一些低矮杂乱的灌木荆棘,王子安点了点头。 “把这些荆棘清理出来就好,其他的不用动。” 王子安挺喜欢这种野生态的环境,周围果木环绕,绿树成荫,挺好。 一想到自己推开房门,就能看到一片各色花海,或者是各种水果挂满枝头的场景,王子安不由面露微笑。前世为了追求武道巅峰,自己纵横南北,数度出生入死,哪有功夫品味这等生活的滋味?如今穿越过来,武道突破有望,反而放开了心胸,有了几分超然的情趣。 这些野生的果木不好吃,甚至没人吃,是因为这些果木往日里没人管,大多都是异花授粉,加上品种不行造成的。但这些野生的果木,能在这等贫瘠干旱的山坡上生长,生命力十分顽强。如果真想吃上一些自己种出来的水果,大不了来年开春利用这些果木嫁接改造一番。如果打理的好的话,但就这一片果木,就是一项非常不错的收入了。 “告诉大家,把树上的这些果子捡完好的摘下来,分类放好,不论个头大小,一会我都收,三文钱一斤。” 王子安心头一动,不由想起在冀国公府秦叔宝那里喝的自酿果酒。沉淀着渣滓,还带着微微的涩味儿,就被李世民和程咬金等人视为美酒佳酿,陶醉的不行。如果他们见到自己亲手酿制的果酒,不知道会是什么德性? “真是瞎胡闹!收这些做啥?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你是赚了点钱,但是盖房子,娶媳妇都需要钱,以后有了孩子,还得养家……” 高大叔看到王子安又乱花钱,顿时老脸一沉,怒其不争地一通教训,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 “大叔,不是乱花钱,我要这些果子真是有用……” “有用也不能乱花钱!这些果子都是野生野长的,又没费大家什么功夫,帮忙摘一下又值得什么?一会儿让大家帮忙给你摘,要多少有多少,要是不够,后面还有。这种东西,又占地方,又难打理,除了当柴火,啥用也不中……” 望着高大叔碎碎念的样子,王子安不由笑了。 “大叔,你可别小瞧这些东西,这可都是宝贝啊,以后我们高老庄的人吃香喝辣的全靠它们呢。” “你这孩子又说笑,这算什么宝贝。” 高大叔哑然失笑,不过还是转身交代大家去摘果子了。人多就是力量大,到了傍晚快要下山的时候,清理出来的地基上已经摆了小山一般的水果。主要是一些苹果、桃子、橘子、梨之类的,还有些孩子摘了一些紫红色的桑葚,也给放到地上。 这些桑葚倒是能吃,酸酸甜甜的非常可口。只是这种东西不仅不当饥,吃了还会变得更饿,一般百姓都不吃而已。王子安要给大家结算水果钱,大家那里肯要,说说笑笑的一哄而散。王子安也没坚持,笑着翻了翻地上的水果,拿起一个看上去好一点的小苹果啃了一口,很不错,果然很酸涩,是个好东西。 由于中午的惊艳表现,王子安非常顺利的接掌了高大叔家的厨房大权。高云野一直在嚷嚷着要吃羊肉泡馍,王子安直接热了热羊汤,又简单的炒了几个青菜就齐活了,没了李恪几个人乱哄,一桌子人吃得安逸了许多。 “子安,白天人多,我没好意思问你,你弄那么多的野果子到底做啥用?” 高大叔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高大叔夹了一口青菜,停顿了下来问道。 “试着酿点果酒,如果效果好的话,可以让大家都酿点,赚点零花钱,反正这漫山遍野的果子不用也是糟践了,怪可惜。” 王子安笑着回了一句。果子太多,到时还得在村里招人帮忙,没啥可瞒人的。 “哎——我还以为你要干啥!早知道你要酿果子酒,我就不让大家跟着你折腾了。这东西村里原来不是没动过脑筋,但是酿出来的果酒不行,又酸又涩,卖不出去,自己喝也不值当的折腾,还得搭进去个坛子钱,后来除了偶尔有几个好酒的自己弄一点,就没人弄了。” 这孩子虽然是个好孩子,点子也多,但就是偶尔有点不着调,拿着钱瞎折腾,幸亏自己这次问的早,高大叔有些庆幸又挽救了一次王子安犯错误的机会。 “我酿制的果酒可能和你们的有点不一样,我们那里酿出来的果酒,比你说的要好喝不少,酒劲也不是很大,男女老少都能喝点。我抽空先弄点试试,到时候不行再说,反正也费了不了几个钱。” 高大叔这才转了脸色,点头道。 “这样说倒是可以试试,如果能有城里卖的一半好喝,这生意也能做,毕竟我们的果子是现成的,除了酒坛子,没啥成本。” 大唐的夜色是真的深浓,尤其是月底。 到了晚上,除了漫天的星星,你基本看不到任何的光亮。除了偶尔的狗吠声,就是四下里响起的窃窃的秋虫的叫声。 现在急着穿越回去的心思越发的淡了,这么静美的岁月,宛如世外桃源,前世的时候到哪里能找到如此淳朴静谧的村庄?最关键的是,这里的修炼环境,好到不可思议,比前世那些所谓的秘境都要胜上三分。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所修习的功法,也在悄然的发生着某种神秘的改变。 “密卷所描述的未必是虚妄之言……” 深夜中,他盘膝而坐,目光深邃如海。 第四十二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第二天,一大早,高老庄的人们还没起床,就被村外人喊马嘶的动静给惊醒了。山丘之上,王子安缓缓地收起功法,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这里灵气汇聚(他已经决定暂时借用灵气这个字眼来形容那股空气中蕴含的神秘气息了),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体内的真气,早已经到了三转如意浑然圆满的境界了。但昨夜就在他准备突破的瞬间,忽然心神悸动,发现体内的真气再发生着前世从未有过的变化,像极了密卷中所描述的状况…… 来日方长,不急。 这次重新来过,他再非当年那个初探武道的毛躁少年,有些事不必急不可耐,有些风景不妨暂时驻足,终南山上,到底还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他步履轻盈,转身而下。 “咦——子安,一夜不见,你好像变帅了不少啊。” 自从李世民学会了这个形容词,如今宫里已经是无人不知了。李恪打量一下王子安,总感觉他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每天早晨都被自己帅醒,我已经习惯了。” 王子安笑了笑,接过话头,李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臭美的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臭美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李恪回首指着后面的队伍说道。 “这就是我府上的建筑队,水平在整个长安绝对是一流的,无论你箍窑洞还是建房子,他们都在行。你如果有想法就按照你的想法建,没想法也可以全交给他们,里面跟着专门的设计工匠。” “箍窑洞吧,沿着这边的山坡,箍三间就好。下面那个地方,是我准备给村里盖校舍的地方,既然你们来了,就一客不烦二主,都交给你们了。不过我这里可没有工钱开给你。” 王子安拍了拍手,一脸我很穷,赖定你了的样子,李恪不由开心地哈哈大笑,装模做样地摇了摇头。 “这笔生意亏大了,弄不好材料钱都得搭进去。” 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现在才觉悟?晚了!” 两个人说笑完了,后面跟着的领队才过来向王子安躬身施礼。 “小的张七巧见过公子。不知道这三间窑洞有没有其他的特殊要求,请公子示下。” “前面的窗子开的大一些,我喜欢屋里亮亮堂堂的,最好是能躺在榻上晒太阳那种。其他的,你是行家,看着盖就好。后面的两排校舍,窗户也要开的大一些。” 张七巧点了点头,退了下去。有了李恪带来的建筑队伍,高老庄的人手就闲了下来。王子安想了想,让高大叔挑选了几个机灵的年轻人去跟着打下手,毕竟这种亲自观摩学习的机会不多。见张七巧没有反对的意思,高大叔高高兴兴地下去安排了。 王子安这么做其实还是后世的惯常思维,忘记了在大唐这算是不合规矩的。但张七巧哪里敢有什么有意见,没见自家殿下都上着杆子贴吗…… 高老庄剩下的人手,立马投入了改造灶台和火炕的浪潮中。那些原来的砖坯都还能用,就是费一遍功夫的事,当天晚上全村的灶台和火炕就基本改造完毕了。 李恪和王子安坐在山丘的大青石上,看着下面热热闹闹的建筑工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你昨天说的事,当天晚上我回去之后,和处弼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暂时还是不声张。毕竟你所说的精盐,我们还没见到实物,不知道到底能到一个程度,就这样空口白牙地回去说,家里一定以为他们又在胡闹。” 李恪说完,看了一下王子安的脸色,急忙尴尬地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是——其实你应该也知道,处弼他们的处境……” 李恪话没说透,王子安心中了然。嫡次子嘛,这地位自然尴尬,吃吃喝喝闹点事之类的,自然没问题,如果想要调动家族的资源做什么事,对不起,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见王子安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李恪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说道。 “其实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只要你能把上好的精盐拿出来,结结实实地摆到他们的面前,不用我们动员,他们就得上着杆子的过来求我们。包括我在内,各家盐场都是现成的,销售的渠道也都有一些,只要你这边把加工的程序设计出来,有了初步的样品,其他事情都不足为虑,就等着张开袋子收钱就行了。” 李恪拿着一棵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地上枯黄的叶子,声音有些难掩的兴奋。王子安沉默了一会,望着远处的树林和林间闪烁着清河,思绪有点发飘,看似文不对题的问了一句。 “赚了钱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李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随即就楞了下来。是啊,有了钱干什么啊,尤其是这么一大笔钱。 “你不是处弼他们,处弼他们可以有钱,也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钱,但你不行。” 王子安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李恪的肩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于历史上,这位被前世太祖激赞为最英物的皇子,大唐王朝最为悲情的殿下,他一直心怀怜悯,尤其是这两天的接触,李恪的性格更是让他好感大增。自己能眼看着他像历史上那样憋屈的死去吗?或者是干脆因了自己的缘故,让他的悲剧提前来临? 李恪轻松的神态顿消,汗水瞬间打湿了后背,在那里恍如木桩一般呆立良久。过了半晌,才声音艰涩地问了一句。 “我该如何做?” “这件事牵扯到的利益实在太大,同样牵扯到的利害也必然惊人。五姓七望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件事情,说实话,我不支持,但你们做的话,我也不反对,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对是错,到底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但如果你要做的,一定要记得,得失之间,有大智慧,有时候,退一步,未必不是海空天空。” 王子安用手指了指长安城,回过头来淡淡地笑道。 “那里,也许也在等着你的答案。” 第四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斑驳的光线透过树枝,照在王子安的脸上,忽然让李恪有了一种隔绝于世外的飘渺感。怔了怔,李恪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王子安点头笑了笑。心中不由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不愧是太祖激赞过的人物,确实是有几分大智慧。 中午王子安又留了饭。 为了感谢李恪送来的建筑队伍,王子安特意又让人从隔壁屠夫那里买了点猪肉,做了四个拿手的硬菜。 东坡肘子,梅菜扣肉,小鸡炖蘑菇,外加葱油鱼。前两个菜因为现在猪的饲养问题,吃起来有一股轻微的腥膻味。虽然他有意地用香料进行了掩饰,但若是仔细吃起来还是能品味的出来。但是后两个,却是让他自己都满意之极。 小鸡炖蘑菇,鸡是真正散养的笨鸡,蘑菇是真正的野生蘑菇,就连自己从药店里买来的调料,都是没有经过工业加工的纯天然调料,炖出来的小鸡肉质鲜嫩,粉条滑爽绵实,一入口,所有的味蕾就如炸开一般,尤胜前世三分。葱油鱼,鲜美绝伦,细腻鲜香,闻着就让人流口水。配上老醋花生等几样清凉的小菜,让人美滋滋的想上天。 连高大叔都忍不住从床底下拿出来半斤老酒,不好意思地憨笑着给李恪和王子安满上,回头看了看高云重,犹豫了一下,也给他倒上一杯。云野见状,也闹着要喝,被高大叔一瞪眼睛给吓了回去。 “过年的时候剩下的,昨日里人多,怕不够,没好意思拿出来。酒不好,别见笑。” 酒不好,真不是高大叔谦虚,酒色浑浊,口感酸涩,完全没有厚实醇和绵软的味道。但喝酒,尽欢就好,对酒的好坏,他从来不挑剔。李恪笑着放下酒杯,随意的说道。 “这次来的匆忙,下次过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点好酒来,还是父——父亲上次赏——上次送我的。” 李恪没有让王子安介绍自己的身份,王子安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高大叔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要是让他们知道和自己围坐在一起吃饭的人,乃是当朝皇子堂堂的蜀王殿下,不知道他们紧张的还能不能吃得下饭去。 “好酒倒是无所谓,不过酒曲和上好的酒坛子记得给拉来一些。放心,这个我自己付钱。” 李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建房子、建校舍的不说给钱,这几个小钱反而算的挺清楚。 “算了,你的钱我收不起,不过这菜做得不错,回头你再给我原样做一套,就算抵你的酒坛子钱。我带回去给母亲也尝尝。” 王子安瞟了他一眼,见他眉宇之间隐藏的沉郁之色似乎都已消散了不少,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孝敬父母之类的事情,他向来乐意成人之美。 “既然如此,我便再送你一首诗吧,免得你背地里叫屈。” “你不说我都忘了,早先就听处弼说你会做诗,还没见识过,看来今日要一饱眼福了。” 李恪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王子安微一沉吟,徐徐吟诵道。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高大叔一家只听出了第一句的意思,是让客人不要嫌弃自家的酒不好,后面就直接听不懂了,但这可是诗啊,子安果然有学问!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恪脸上随意的神色渐去,站起来,认认真真地给王子安施了一礼。 “多谢子安教我!” 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指着旁边的座位。 “如果还有余力的话,不妨坐下再喝一杯,等下次你再来了,我用好酒招待你。” “用我的好酒招待我啊?”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高大叔一家也笑,小云野没听懂怎么回事,也跟着拾个拉拉笑。 “有诗无字,总是不美,不如一会你直接送我一副字好了。” 高大叔家没有笔墨纸砚,但是李恪带来的建筑队上有。下午天色过半的时候,李恪如获珍宝地捧着王子安写的字幅走了,身后几个随从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密封的食盒,为了避免半路上菜凉掉,王子安临时用蜜蜡沿着食盒的缝隙给他密封了一下。 送走了李恪,王子安又到工地转了一圈。真是一群非常专业的人员,关键是人家不仅专业,还自带帐篷口粮,就连一些材料都用车队给送过来了,啥都不用自己管。他心里顿时舒坦多了,这厨师真没有白当,挺值得。 李恪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蜀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两仪殿。两仪殿是李世民平日办公和起居的地方,也是长孙皇后及其他嫔妃们的居住之所。李恪没敢走前殿,从后殿直奔母亲杨妃所在的偏殿。 “恪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有空来看母妃?” 一见李恪,杨妃欣喜地站起身来。大唐的皇子,年满十四之后都要离开皇宫到外面去住,李恪去年春天已经搬到了蜀王府。 “孩儿拜见母亲。” 李恪放下手中的食盒,躬身给母亲施礼。没有外人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称呼自己的母妃为母亲,这样显得更亲切一些。 “今日孩儿出城的时候,发现了几道人间美食,心里想着母亲还没有吃到过,所以带回来几道,想让母亲也尝一尝鲜。” “你这孩子,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母妃送口好吃的啊,也不怕外臣知道了笑话。” 杨妃嗔怪了一句,不过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还有什么比自家的儿子记挂着更让人幸福的,尤其是在这冷清的深宫大院里面,这份母子间的温情更显得弥足珍贵。 “有什么好怕的,儿臣给母亲送口吃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说,又没花费什么公努,这是儿臣的——好友给做的。而且真的是人间美味,世间少有。” 想起王子安始终淡淡微笑的样子,李恪不由恍惚了一下,应该算是好友了吧? “你呀,总是有道理,母妃说不过你。你既然说得这么好吃,母妃要是不尝尝岂不是要辜负了你的美意?” 第四十四章 人间美味 杨妃亲昵地拉着李恪坐下来,眼睛扫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食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你带了这么多,恐怕母妃一个人吃不下,我们母子好久没有在一起用膳了,不若你也留下来陪母妃一起吧。” 李恪微微一怔,目光在母亲略显憔悴的脸色扫了一下,知道母亲一个人独处宫中的辛苦,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左右回顾了一下。 “这都到快到了吃饭的时辰,愔弟还没下学吗?” “今日又顶撞了孔祭酒,在后面被你父皇罚抄论语呢,抄不够二十遍,不许吃饭。” 一提到这个小儿子,杨妃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小的,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给他哥哥做衬托的,自己面前的这个大儿子有多优秀他就有多顽劣。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他是变得不可测了,却是没有半分琴德的影子,想起来就让人闹心。 “今日孩儿正好带了几道美食,不如趁这个机会请父皇过来共进晚膳,也好给愔弟求个情。愔弟虽然胡闹,但是毕竟年龄还小,这么饿着肚子对身体恐怕不好。” 李恪望了一眼一脸落寞的母亲,不由心中一动,试探着提议道。杨妃闻言,不由心中一动,脸上却闪过一丝迟疑又期待的神色。 “你父皇国事繁忙,肯来吗?” 母亲这种患得患失的神情,让李恪忍不住心中微微一痛。自打父皇登基之后,就很少到母亲这里来了,更别提一起共进晚餐了,这中间又岂是一个国事繁忙的问题?他忍不住望向后宫的某个方向,心中意味复杂难明。 其实李世民今天很闹心。 一是,吐谷浑越来越闹腾了。起先,还只是攻击和掠夺了鄯州,也就是后世的青海省海东地区。朝廷派特使到吐谷浑,谴责慕容伏允要把他召到长安觐见皇帝,慕容伏允称疾拒绝,但请求皇帝把一位公主嫁给他的儿子尊王,表现出了一定的和解善意。 为了大局,朝廷决定同意这门婚事,但前面闹的太难堪了,为了朝廷的体面,李世民要求尊王必须亲自到长安和公主结婚。这种局面下,尊王哪里肯来? 朝廷没有台阶可下,只得取消了这一婚姻。万万没有想到,前脚刚取消,后脚慕容伏允就挥兵攻击兰州、廓州,同时拘留唐使赵德楷。今日早朝,自己传召吐谷浑使者,亲自同他们进行商讨,没想到那化外蛮夷却倨傲无礼,丝毫不肯让步。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二是,就在这个关键时节,吐蕃也来凑热闹。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人随唐使冯德遐入朝,向大唐求取公主。 吐蕃是什么地方? 荒凉蛮夷之地,自古以来就没有公主下嫁的前例。这事儿在大殿之上闹得不可开交,许与不许至今还没有个定论,让他也是头疼万分。 最后就是,在李二陛下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孔颖达老先生又来找家长了!老夫子气得撅着白胡子,在李二陛下面前浑身发抖,他那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又双叒叕在课堂上胡闹了,这次更过分,竟然画了个小乌龟沾到了老夫子的背上! 批完今日的最后一份奏折,揉了揉眉头,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御笔。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躬身禀报。 “陛下,淑妃那边刚才来人,说是有新式美食献上,想请陛下过去用膳。” 李世民刚想摇头,又停了下来,微微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印象里应该是有些日子没见到过杨妃了,上次见她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元宵节? “去后面告诉皇后娘娘,说朕今日晚膳不过去用了,让她先吃。” 有小太监躬着身子下去通知长孙皇后了。这在后宫几乎就是个铁打的规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皇帝陛下一般都是在长孙娘娘那边吃住的,后宫佳丽谁敢有半句怨言? “陛下驾到——” 杨妃喜极而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边急急忙忙地往外迎接,一边神色不安地问着李恪。 “恪儿,娘的这身打扮可还得体?” 李恪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鼓励地点了点头。 “臣妾参见陛下。” 杨妃盈盈下拜。李世民望着眼前这个神色憔悴,却依然国色天香的美人,心底不由软了几分,和声说了句。 “爱妃辛苦了。” 一句简单的问候,差点让杨妃泪奔。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有多久没有来过自己这里了? 回顾起来,自从添了愔儿,就寥寥无几了。自己这里不是冷宫,又与冷宫何异? 杨妃眼底里的幽怨委屈,让李世民不由升起了几分怜惜之意。蓦然想起,武德初年,杨妃进入秦王府的情景,也是这般的藏着怯怯的幽怨和忐忑吧? “臣妾不辛苦。” 杨妃趁着低头的功夫,偷偷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抬起头来,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一些。 “陛下能拨冗来此,臣妾十分开心。原本不敢惊扰陛下,但今日恪儿从城外带回来一份美食,臣妾想着陛下可能还没进晚膳,所以才……” “爱妃有心了,朕正好还没用膳,正好尝尝恪儿带回来的美食,恪儿,你既然来了,今日不妨就留下一次用膳,我们父子也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一家三口吃饭,自然用不着宫人太监碍眼,李恪早就把他们打发了出去。见李世民已经坐了下来,自己上前,亲自打开食盒,把菜一一端了上来。 小鸡炖蘑菇,葱油鱼,东坡肘子,梅菜扣肉。本来王子安还想给他弄两个凉菜,凑够六个,可惜材料不足,干脆就四个荤菜拉倒。 食盒一开,一股奇特醇厚的香味就弥漫开来,调动着李二陛下的味蕾,让他不由食指大动。原以为所谓美食,不过是杨妃请自己过来的借口,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几分道道的样子,不由来了几分兴趣。等到这李恪把菜一一的摆放好了,李世民用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 “朕瞧着这菜式颇为陌生,不知道是何名堂?” “小鸡炖蘑菇,葱油鱼,东坡肘子,梅菜扣肉。儿臣吃过,真的是人间美味,让人一尝难忘。” PS:李恪之母杨妃的封号历来有争议,此处采用淑妃的说法。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我喜欢淑妃这个封号,它让我想起贤淑,淑德,淑女等等一系列美好而又陈旧即将消失的美好字眼…… 第四十五章 李二陛下的穷人思维 一想起,今天中午吃到的美食,李恪就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一见儿子这么个德性,李世民不由好奇心大起。自家儿子从小长锦衣玉食,什么样的人间美味没吃过,难不成还是天上的仙肴不成? “来爱妃,一起尝尝。” 李世民说着,动手夹了一筷子东坡肘子。谁知道肉刚放到嘴里,就不由眼神一亮,肥而不腻、粑而不烂,柔软之中又带着几分韧劲,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见李二陛下满意的神情,李恪不由献宝似的指点着自家孤陋寡闻的父亲。 “父皇,不妨蘸着酱油再来试试。这道菜有美容养颜之功效,母亲不妨也尝尝。” 李恪说着举起筷子,夹起一块,在早就备好的酱油碟子里轻轻地沾了沾,然后笑着放到了还在发呆的母亲碟子里。想起王子安一副看自己乡巴佬的眼神,李恪就越发想看看自家老爹的表情了。美食当前,李二陛下自然是从善如流。学着李恪的样子,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轻轻的沾了沾,然后试探着放到嘴里。 酱油的酱香跟肘子的醇香相互结合,这些没有经受过后世各种香料反复轰炸的大唐人,怎么受得了? 顿时所有的味蕾就爆炸了。 嗯,东坡肘子,好吃! 嗯,梅菜扣肉,好吃! 嗯,葱油鱼,好吃! 嗯,小鸡炖蘑菇,好吃到爆炸! 啪啪啪,李二陛下运箸如飞,不一会桌子上的四个菜就下去了一大半。经过一番美味的考验,李二陛下终于停下了筷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感叹到道。 “真是人间美味,不知道这等美食费用几何?” 李二陛下这两年真是穷怕了,帝国初立,百废待兴,各处要钱。就连今年刚才开始营建的大明宫也仅仅是打了个地基,就基本处于半停滞状态了。 为啥? 没钱啊! 不然就吐谷浑那么点小地方,就这么蹦跶,早就吱哇给摁了啊。 一年三十万贯的财政税收,得养活这么一大群人,李二陛下穷的要掉裤子啊。所以一看到美食,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价格——这是惯常的穷人思维…… “这个小鸡炖蘑菇要稍微贵一点,大概需要二十文左右,这盘葱油鱼大概需要四五文,至于这两个——这是菜,主材料都是猪肉,所以成本不高,两个加起来大概也只有十几文……” 李恪用手指了指那盘梅菜扣肉,故作淡定地说道。现在他心里念头通达了,终于明白自己为啥会被王子安鄙视了,因为自己当时的表情肯定妥妥地跟父皇这个时候一个熊样啊。脸上就差写上——少见多怪没见识了…… “猪肉?十几文?” 李二陛下显然被这个词给吓了一跳。 “这真是猪肉做的?” 他下意识地举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梅菜扣肉,放到嘴里,仔细的品了品,没错,确实有一种淡淡的腥膻味儿,是猪肉错不了。 “是猪肉,不过子安说我们不会养猪,把猪都给养坏了。猪不长肉不说,还有股子腥膻味。说他们那里的猪一年就能长到二三百斤,而且肉质鲜美,没有什么腥膻味……” 唐朝的一斤大概相当于我们后世的六百八十克左右,二三百斤的猪那真是不小了,如果和唐朝养的猪比起来——算了,还是不比了,一个没经过阉割的猪,你指望他能长到多大…… 也正因为没有阉割,猪肉吃起来也有股子淡淡的腥膻味,卖不出什么价钱来。养一年猪下来,猪粪都赚不到,因为基本是散养的。没有什么利益驱动,养猪的规模一直上不去,如果不是这货实在是好养活,有时候没吃的,随便在野外拔几把野草都能凑合,恐怕二师兄家得绝种。 但如果一头猪,一年能长到二三百斤,而且肉质鲜美的话,这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穷地嗷嗷叫的李二陛下更清楚。 利国利民! 这就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 “此事当真!” 李世民放下筷子,神色严肃地望着李恪。李恪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端正了态度,谨慎地回道。 “微臣并不知事情的真假,不过王子安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作假。” “你说什么?王子安——” 可怜的,李二陛下终于把念头从猪身上转移到了王子安的身上,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 “嗯,就是王子安,儿臣昨日奉命去给王子安赏赐日常用品的时候,答应了派人帮他修建房屋,是以今日又去了一趟,中午他留了饭,做的就是这几个主菜。儿臣惊艳非常,心里想着父皇和母亲,所以特意拜托他帮忙给照着做了一套……” 虽然做菜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位老爹,但人都到了跟前,拜年的话李恪同学还是不用教的。但可惜,一番媚眼全抛给了瞎子,此时李二陛下的心思都被王子安提的养猪的事情给占据了。 “来人——传朕口谕,明日一早,让那王子安前来见朕!” 李二陛下是一个行动力特别强的陛下,想到就做,连饭桌都没下,直接下了口谕。自然有传旨意的小太监,屁颠屁颠的下去传话了。 “如果此事是真,算你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放下筷子,李二同志心情大好,望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开口说道。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儿臣本不该奢求,但如今愔弟犯错被罚,如今还饿着肚子。他年龄实在太小,儿臣作为兄长,实在不忍心他饿坏了身体,故而恳请陛下开恩,再饶过他这一次……” 望着跪地求情的李恪,杨妃不由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李世民的眼神也不由柔和了几分。这货虽然自己弑兄杀弟,干翻老爹,又纳了自家哥哥和弟弟的老婆为嫔妃,但却不希望自家的儿子也这么干。 每每想起自家老爹那汝杀吾子孙,他日汝子孙亦复如是的诅咒,他就不寒而栗。而眼前这位儿子表现的这份对弟弟的回护之情,真的是结结实实地打动了他的心扉,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都为他求情,那就暂时先饶过他这一回,不过再敢有下次,定不轻饶。不过,孔祭酒那边的课,他暂时就不用去,朕过段时间,再为他另择名师吧。” 第四十六章 陛下召见 一想起李愔,李世民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那个混账东西,自己想起来都想揍他。 孔颖达是国学大儒,国子监的忌酒,誉满天下的一代文宗,学问人品都是一时之选,这个混账东西竟然都敢作弄! 孔颖达是众皇子的授业老师,如果李愔被排除在外,那意味着什么? 李世民一开口,杨妃不由脸色一变,急忙就要跪下求情。被李恪一把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这个档口,实在不宜再开口求情。想来过一段时间,等父皇脾气消了,可能会好一些,再说父皇也得对那孔祭酒有一个交代。 杨妃虽然心神慌乱,但知道自家这个长子向来聪明,也就没再开口。李世民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真担心杨妃闹,弘农杨氏的力量不可小觑啊。这些年他亲近长孙氏,疏远杨淑妃,未曾没有这方面的考虑,那些庞然大物,他不敢有半分的轻视。 这李愔的事情,也未必没有借机敲打弘农杨氏的想法。 当晚,李二陛下留宿。杨淑妃久旱逢甘霖,李恪自然不会给自家老爹老娘碍眼,非常自觉的出宫回府了,没有再拿其他的事情出来打扰自家母亲来之不易的机会。一回到府上,就让人把王子安写的字幅挂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恪默默地吟诵着,想起母亲冷清的宫殿,他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山重水复之后,真的能柳暗花明吗?夜色之中,他的眸子闪烁,不知觉地又望向长安城外的某个方向,想到了那个人权倾朝野的力量。 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但真正的割舍是另外的一回事,今天晚膳的时候,面对自家皇帝老爹,他犹豫几次,都没能下最后的决断,没有将那精盐的事情说出来。但王子安说得对,谁都可以有钱,唯独自己不可以。 “譬如稚子,怀巨金而行于旷野,何去何从,愿殿下三思而后行。” 想起王子安临行之前,再三叮嘱的话,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墙壁上挂好的诗句,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图纸和工序,终于下定了决心…… 被人惦记的王子安,破天荒地没有在高大叔家的房间里修炼,他一个人悄悄地绕过住在树林里的建筑队,来到了自己选定的宅基地上。预留出的院子东南角有一块大青石,青石旁边是一颗遒劲的老松。根据这两天的观察,这里就是灵气的汇聚之处。 虽然他还搞不清楚,这里为什么会成为灵气的汇聚之所,但是他还是特意交代了建筑队,让他们不要动这青石和古松周围的任何东西。今日他过来,就是想要借助这里浓郁的灵气,仔细的去体察体内真气那种神秘的变化。 真气九转,每三转是一个分水岭。 他深知这一步的重要性,这几天体内的真气在发生在某种神秘的变化,反而让他沉下心来,细细地打磨着身心的每一个细节。不能再像前世那般留下遗憾瑕疵,这一次一定要完美无瑕,去看一看前世未能触摸的那一层神秘的面纱,去验证一下那密卷中的传说…… 夜色深沉,繁星满天。 有瑟瑟的秋风掠过眉梢,有窃窃的虫鸣宛若天籁。此时的王子安,内心无瑕无垢,灵魂喜乐安泰,全部的心神都投射在体内那真气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上…… 李二陛下派来的小太监,见到王子安的时候,真的是被惊艳了一下。倒不是说王子安帅的多么惊人,只是眼前这个少年,目光清澈,浑身上下——对,光彩照人!小太监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他哪里知道,这是王子安还不熟悉体内真气这种神秘的变化,没能及时收敛的缘故。 皇帝陛下召见,是不需要解释的,王子安匆匆吃了点早饭,就跟这传旨的小太监走了,坐的是马车。那滋味——一言难尽,真车震啊! …… 今日早朝,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围绕的关键问题还是两个,吐谷浑五次三番的挑衅和吐蕃的求亲。 兵部尚书侯君集以及程咬金那群老货,嗷嗷叫地要出兵,小小的慕容伏允就敢如此挑衅,敢欺我大唐无人乎?此风断不可长,此例决不可开。如果再纵容下去,那大唐就将颜面无存! 出兵揍他丫的! 民部尚书唐俭倒不反对出兵,但是他两手一拍,出兵行,但没钱! “唐俭,你这个老匹夫,再敢扯后腿,信不信老子揍你丫的!” 程咬金这货比兵部尚书侯君集叫嚣的都厉害,跳着脚的骂。唐俭乜斜着眼睛看着他,根本没搭理他的意思,这夯货天天喊着要揍这个揍那个,也没见这厮真揍过哪一个…… “陛下,微臣请令,出兵讨伐慕容伏允那无知小儿,定要让他知道我大唐兵威的厉害!” 程咬金抢出列来,拍照胸脯请令。 “程知节,论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还能轮得到你?” 尉迟敬德沉着一张黑脸,站出班来,也高声请战。气得程咬金吹胡子瞪眼,差点跟他当堂干起来。李二陛下气得一拍桌子,两个人才愤愤不平各自归列。 没钱? 他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的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是尚书右仆射,当朝的宰相,这期案子因为牵扯到了长孙家的人,所以刑部尚书李道宗很干脆的只派了一个小书吏坐到长孙家,佛系办案,等着长孙家给交代。 但办案佛系,不等于李二陛下不关注,三十多万两银子呢,尤其是现在,李二穷的眼睛都是蓝色的了。 “陛下,长安县尉长孙虎一事,近日已经追查完毕。共计追回脏银三十万两,罚没家产三万五千两,共计三十三万五千两,近日即可收归国库。” 李二陛下闻言大喜,一拍桌子,终于痛下决心,决定把所有赃款全部充作军资,以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率领唐军讨伐伏允,同时勒令契苾、党项部落出兵协助。程咬金和尉迟敬德还想再争,被李世民给挡回去了。 第四十七章 李二陛下要养猪 大军出击吐谷浑,李二陛下要立威,自然也不会再答应吐蕃的求婚,非常利索的干脆给拒绝了。同时,下令驱逐吐谷浑使者,严令其限期离开长安。 王子安见到李二陛下的时候,李二陛下已经处理完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御书房里跟唐俭和段纶闲聊。也不算是闲聊,是段纶找唐俭要钱,唐俭说没有,被段纶给扯着追到御书房理论。 “陛下,现在国库就是这么个情况,不是臣扯后腿,是真没了,今年江南道那边据说雨水不断,江堤需要赶紧修缮,这个不能拖延,河南和陇右又闹了蝗灾,必须赶紧赈济,这个也不能拖延,这都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请陛下明断。” 段纶一听就急眼了。 “陛下,因为没有尾款,如今大明宫那边已经停工了一月有余,如今虽然因为秋收,暂时已经安排工人回家秋收,但秋收之后工人回来,就必须马上开工了,入冬之前,如果不能把前期工作安排后,必然要延误工期。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揉了揉眉头,也没辙。 总不能这边百姓流离失所,那边大兴土木吧? 大明宫先停着吧,反正也不是停工了一回两回了…… 穷啊! 看起来节流是节不住了,必须想办法开源啊。 就在君臣三人,相坐愁眉的时候,王子安来了,带着一头雾水,他是真想不明白,李二陛下这么心急火燎地把自己找来是啥事。 “朕听说你在高老庄安家落户了,还要修房子和学校,怎么准备着广收门徒了吗?” 李世民也没给王子安介绍唐俭和段纶,王子安一进门,就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问道。王子安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李二陛下的意思,不是问他安家落户,而是问他收徒。王子安可是盯着一个道家入世弟子的名头,如果真要在大唐传播教义,那可就是一件非常严肃的大师。自五斗米教以来,在这方面朝廷可是非常的敏感。 “子安年幼学浅,自己尚未明白师门教义,怎么敢收授门徒?只是见村庄里的孩子,求学无门,教些简单的识字和计算,让他们不至于当睁眼瞎罢了。” “睁眼瞎?你这个说法倒是十分有趣,既然有你这份心思,就当尽心做好,善始善终。有什么需要,可向民部唐俭大人申请。” 兴办教育,教化百姓,这样的善举,朝廷自然要有所表示,李世民很干脆地一指唐俭,向王子安介绍道。王子安这才知道,眼前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头就是大唐的民部尚书唐俭。对于唐俭这个人,他前世就有印象,知道是一位耿直敢言,体念百姓疾苦的好官,赶紧躬身施礼。 “施礼可以,要钱什么的就免了,老夫的民部现在穷的要掉裤子了。” 老头呵呵一笑,非常干脆地冲王子安摆了摆手。老头的话直白的可爱,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想不到前世后世都一样,只要管钱的,一个比一个扣门啊。段纶见这老货一副铁公鸡的样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钱财什么的倒是不需要,倒是老师什么的,如果有的话倒是可以给两名。” 虽然准备给村里的孩子上课,但是如果能从李世民这里要两名教师,那就可以大量的节省自己的时间,毕竟自己不可能把时间都耗在教授孩子上。 “这个你得去找礼部,老夫却是无能为力。” “这事押后再说,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家猪的饲养问题。” 李世民摆了摆手,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非常干脆地问道。 “养猪?” 王子安都被李二陛下给问懵了,这一大早晨,急火燎的把自己从高老庄拽过到紫禁城来就是问我怎么养猪? “朕昨日里听恪儿说,你会饲养家猪,养出来家猪个头大,肉质美,可有此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养猪? 王子安有些无语,自己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就被人家惦记上了。不过养个猪而已,这还有什么会不会的? “也算是会吧,不是太懂,但是也大体知道一些,在我们那里,养的猪确实比你们这里养的大,肉质也鲜美的多,至少不会有那股子难闻的腥膻气。而且由于大部分是规模养殖,所以成本应该也比你们这边要低一些。” 什么? 还能规模养殖! 唐俭和段纶顿时像闻到了腥味的猫似的凑了上来,白发苍苍的脑险些挤到王子安的脸上。 “小哥,此言当真,养的又肥又大,肉质鲜美,还能规模养殖?” “是啊,不规模养殖怎么能降低成本?” 王子安有些无语地摊了摊手,这样的道理还需要问吗? “哎呀,还能降低养殖成本——小兄弟,你叫什么来着——哎呀,反正有啥事直接找我老唐就好哈,你那个什么学校不是需要老师吗?没问题,没问题,找老夫就好,老夫今天就去国子监给你找几个品学兼优的,绝对包你满意!” 唐俭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亲热地拉着王子安,和善地像邻家的老大爷。 “呸——小兄弟,跟这种前倨后恭的人有什么好谈的?老夫工部段纶,来,小兄弟,我们聊聊这个家猪规模养殖的问题。” 段纶一把拽开唐俭,笑眯眯凑到王子安面前。王子安有些无奈地看着李二陛下,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养个猪而已,搞得这是哪一套啊,你们堂堂尚书的矜持呢? “这个家猪规模养殖的事情,你就好好地给两位尚书说说。如果可行,朕自会论功行赏。” 李二陛下也有点看不下去这俩老货的表现了,轻轻地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位臣子丢人现眼的行为,示意王子安继续说。前世的时候,王子安是真没养过猪,但一些大概还是知道的。与后世相比,唐朝的人不是不会养,只是不知道其中的窍门而已。 “现在的猪肉有股腥膻气,再加上猪圈污秽不堪,给人的印象不好,一般富裕的百姓很少吃猪肉,更别提那些富贵人家了,所以,除了一些偶尔开开荤的穷困百姓,猪肉市面上的需求并不高。没有市面上的需求,养猪的老百姓就无利可图,一年下来,老百姓基本上白忙乎,自然就没什么养猪的动力了。” 第四十八章 养猪大使 李二陛下和两位尚书不由点了点头,他们跟那些坐而论道的富家子弟不同,他们真是了解民间疾苦,肯干事的人,自然知道如今困扰老百姓养猪的难题。 “其实,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那就是阉割。” “阉割?” 李二陛下和两个尚书老爷子,不由面面相窥,阉人听说过,阉割猪的,还真是闻所未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子安总感觉旁边站着伺候的那几个小太监,看自己的眼神冷飕飕的。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几个小太监的小小心思,望着好奇宝宝似的三个大佬,王子安继续给他们普及养猪的基本常识。 “不错,那些公猪只要阉割之后,就会变得性情温顺,好吃懒睡,这样就会大大的减少消耗,缩短养殖期的周期,不仅三五个月就可以长到三五百斤的规模,而且肉质细嫩鲜美,没有半点异味,足以成为媲美羊肉牛肉一般的美食。但跟牛羊相比,它的成本又十分低廉,养殖方法简单,寻常的百姓,就算家里没有余粮,只要劳作之余,给它割上几把野草,它也一样能长。” “你那意思,寻常的百姓都能养得起?” 如果这样的猪肉能在市面上流传开来,自然会带动百姓的积极行,增加百姓的收入。唐俭激动的胡子都有点发抖,如果是真的,那意义就大了,老百姓多了一条养家糊口的营生,国家也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能,因为成本低,寻常百姓不仅养得起,也能吃得起。” 王子安肯定地点了点头。 寻常百姓能吃得起肉! 李二陛下再也坐不住了,忽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王子安。 “此言当真!” “当真!” 听到王子安肯定的话,李二陛下原地疾走,唐俭老泪纵横,激动地抱着段纶一个劲地晃,可怜的段老头,被老唐晃得如风中残荷一般。但罕见的,老段没有骂这位老冤家,也有些失态地抱着唐俭晃。 王子安傻眼,这三个君臣莫非是失心疯了,吃口猪肉而已…… 后世吃个猪肉,算得了什么大事? 哪怕寻常的百姓家,谁家还不是隔三差五就称几斤,几乎顿顿都见荤腥,甚至很多人都吃腻了,很多孩子叫吃都不吃。所以,王子安下意识地就忽略了古代老百姓对吃肉的执念。 孟子对梁惠王说:“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在孟子的眼中,如果能让国家里面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吃上肉,那这社会就真是棒极了,老百姓自然都会拥戴他,让他成为王。 人道七十古来稀啊,活到七十岁的能有多少?可见这个标准在当时有多难以实现。其实到了唐朝,这个状况也没什么明显的改变,普通的老百姓该吃不上肉还是吃不上肉,很多地方,别说吃肉,就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 所以,一听这种规模养殖推广之后,能让寻常的百姓吃上肉,三个人顿时就不淡定了啊,想一想,只要后世史书上说,在贞观时期,在李二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在尚书唐俭、段纶的大力推动下,寻常的老百姓都能吃上肉了,那意味着什么?自古以来,从未有之的壮举! 皇帝陛下自然是千古明君,媲美尧舜,而自己也必然是媲美周公,流芳百世啊!更何况,这可是扎扎实实地给老百姓做了好事,利国利民! 干! 谁不让养猪,老子就干翻他。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杀气腾腾,擦拳磨掌,嗷嗷叫着准备要一头投入到养猪的大业当中去了。 “子安呢,如果事情能办成,你真的就是立了大功了。既然这样,不如朕封你为养猪大使,让两位尚书配合你,大力推行养猪事业吧。” 噗—— 王子安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一想到后世史书上记载道:贞观年中,养猪大使王子安……他就感觉天都黑了啊。 “陛下,不可!微臣做这个养猪大使名不正言不顺啊,这等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非同小可,必须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担当,才能更好的推行此事,所以微臣还是在一旁协助就好。这养猪大使不如让——” 多亏有个贞观太极推广使的名头,起码不用再草民草民的自称了——他对那个草字有点过敏…… 王子安扫了一眼唐俭和段纶,两位老头顿时就激动了,两张老脸挤成了两朵大菊花,拼命地用手指着自己,示意王子安推荐自己。你们这么热情,怪不得我啊—— 王子安本来还不太好意思让两位老爷子背锅,见他们这么热情高涨,只得用手一指两位老尚书。 “不如就让两位尚书大人担当好了。” 李世民微一沉吟,一个工部尚书,一个民部尚书,相互配合,也算得当。于是当即点头,任命民部尚书唐俭为大唐养猪大使正使,工部尚书段纶为副使,配合王子安展开大唐帝国的养猪大业。当即,大唐李二陛下,民部尚书唐俭,工部尚书段纶,以及王子安同学仔细地探讨起了大唐的养猪事业。 “规模养猪,利国利民,微臣建议,由民部和工部共同成立一个养猪司,立刻着手推行此事。争取在入冬之前,让条件许可的大部分农户都能养上一头猪,这样到年关的时候,大家就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唐俭掀着下巴上的山羊胡,一脸的憧憬,一旁的段纶也不由点头附和。王子安见李二陛下面露思索之色,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急忙站出来阻止道。 “陛下,万万不可。微臣以前,也只是见人养过,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流程,并没有什么饲养家猪的经验。所以,此事宜缓不宜急,最好我们能先小范围的试验一下,得取得了成熟的经验之后,再行推广不迟。” 李世民与两位老尚书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由都露出有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李二陛下更是哈哈一笑。 “朕刚才还担心你年轻气盛,贪功冒进,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 王子安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笑得跟两只老狐狸似的唐俭和段纶。果然自己还是年轻了,人家堂堂的一国尚书,历史上的大牛人,怎么会犯下急躁冒进的错误?刚才人家只是考验自己…… 第四十九章 星星之火 唐俭和段纶这回对王子安是真满意,特别的满意啊。 虽然当了养猪大使,但堂堂的民部和工部尚书,本来就事物繁多,怎么可能撂下手头的事情亲自去管养猪的事儿? 自己挑个名头就好了,具体的事情当然得找个可靠的小弟去做了,那么谁来做? 王子安! 目前来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年轻,沉稳,思虑周全,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人家提出来的,别人就是想争也争不过啊…… 此时,王子安并不知道,眼前这两个笑眯眯的老家伙在心里早就把自己卖了。 虽然不能马上大规模的推广养猪,但是养猪司还是要成立起来的。李二陛下当场拍板,衙门就设立在工部,直接向李二陛下负责。养猪司司长唐俭,副司长段纶,养猪司监丞王子安,其余所需人员,由王子安自己直接在长安各大衙门抽选,到时候王子安拟个折子直接上报即可。 监丞是个多大的官呢? 正七品上! 这是王子安进入大唐之后,获得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职,那个什么大唐贞观太极推广使什么的不能算,王子安怀疑,李二陛下自己知不知道那个随口许的贞观太极推广使是个什么玩意。看看后续就知道啊,没有衙门,没有品级,没准这厮就等着自己整出个大的活动,然后就心安理得的让史官给他记上心系黎民的评定了…… 对于这个正七品上的监丞,王子安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为啥,都是被那一部《七品芝麻官》给害的——芝麻大小的官…… 他并不知道,这个级别在大唐有多么可贵。一般的进士科头名状元,也不过是先入翰林院,历练几年后再下放为中下县的县令——从七品上!不过王子安对大唐官职体系的无知,在李二陛下和唐俭段纶等人眼里那就变成了宠辱不惊的淡定,对他的评价不由又高了几分。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王子安的真实想法,会不会气哭…… 走得时候,两位老爷子看王子安的眼神格外的亲切,一个劲地邀请王子安,嘱咐抽空一定要到自家做客。好孩子啊,就是这个少年,把流芳百世的机会让给了自己啊。李世民也很满意,当场许诺,等养猪大业初见成效的时候,再赏个长安县男的爵位给他坐坐,这话让唐俭和段纶都忍不住露出羡慕的表情。 两个老头走了,李二陛下顿时放松下来,悠闲地靠在椅子背上,端着个小茶碗,望着王子安状似随意地问道。 “你这贞观太极推广使也当了有几日了,如何推广,可曾有了章程?” 毛线的章程,你连个办公的地点都没给,一文钱的经费也没拨,就空口白牙地许了个没有品级的名头,怎么操作……但王子安没敢怼他,只得苦笑着摊了摊手。 “这个——微臣回去之后想过,强身健体,必须建立在温饱富足的基础之上,老百姓衣食无忧,不受饥寒交迫之苦,才能有心思有时间来锻炼身体。现在就在所有百姓之中推广太极,无异于何不食肉糜。” 李二陛下显然对王子安的回答有些意外,不由收起了懒散的神色,坐直了身子。当初点头答应推广太极拳的时候,他还真没有多想,王子安要推广的是简化的太极拳,又不是传给自己等人的内家拳,左右不过是一些百姓娱乐休闲,锻炼身体的噱头而已。王子安既然提了出来,听上去对百姓又多少有些益处,作为一国之君来讲,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才随口封了这么一个大唐贞观太极推广使的名头,连衙门归属、办公地点、爵位品级统统没有考虑,甚至连基本的经费、月奉都没有考虑。严格来讲,这根本就不能算官,因为皇帝没有用玺,也没有中书门下的加封旨意,更像是一场儿戏。但此时听王子安讲来,太极拳能否推广,显然已经可以看做是天下是否大治的一个标志了。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朕相信,只要再给朕几年时间,朕就能让朕的子民慢慢变得富足起来。” 李世民语气缓慢,眸子中闪烁着一种难言的自信。王子安不由击节赞叹,这时的李二陛下,才是自己想象中的李二陛下,昂扬,自信,充满着一种所向无前的魄力。 “陛下必然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贞观盛世,让大唐的威名千古流传。” 王子安冲李二陛下抱了抱拳,非常认真地说道,李世民不由哈哈大笑。 “拍朕的马屁,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朕必然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贞观盛世,到时候让你献上的太极拳大行于天下。” “推广太极,何须等到那时?须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今微臣只需要在上层之中逐渐推广,等人们从太极拳中得到益处,自然会群起效仿,逐渐的形成风气规模。等到天下百姓都有余暇练习的时候,一切早就水到渠成了……” 虽然李二陛下特别自信,但是王子安却深知,推广太极拳那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在后世,天天坚持打太极拳的,也不过是些退休的干部职工而已,大部分寻常百姓,还是没有那个心力和时间。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计划,做自己的第一支火把好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得好,这话有大智慧,大气魄!既然如此,朕便许了你,你且说说,你如何的从上层推广法。” “从学校始。” 李世民闻言一怔,继而拍案叫绝。从上层推广太极,还有什么比学校更合适的地方?且不论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就算是郡学和县学的学生,哪一家不是薄有积蓄的人家,绝对的穷光蛋,谁读得起书?更何况学生智慧开启,悟性足,纪律强,接受起来自然要快上许多,影响面也会大上许多。 “好,朕就再许你国子监助教之名,择日赴任,先在太学和国子监中推行贞观太极拳,以观效果。不过别耽误了正事,先给朕好好的把猪养出来再说。” 第五十章 找位太医来阉猪 国子监助教,从六品上。最关键的是职位清高,大多由鸿学大儒担任,是那些朝中退居二线的大臣们最向往的职业之一。对大唐官职并无多少印象的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又是连升三级,但是还是礼貌地躬身谢恩。 “你这太极拳朕这几日也在练习,感觉确实有些门道,连带着精神都比往日好了许多,不知道如果加上你说的内听和呼吸之法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李世民一边状若无意地说着,一边轻轻地吹着茶汤上的泡沫,慢悠悠地说道。何止是有些门道,不仅仅是精神好了许多,他甚至感觉疲软已久的房事都有了很大的改善,不愧是道家养生秘术! 明白! 王子安虽然并不知道李二陛下还那么多内心戏,但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提出要跟李二陛下切磋一番太极拳的修炼问题。李二陛下欣然起身,抖擞精神,在御书房就热火朝天的“切磋”了一番。他现在修炼这个太极拳的积极性老高了,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谈。 “陛下天资绝伦,悟性之高,微臣叹服。” 王子安还真不是恭维,这李二悟性确实很高,内听呼吸之法要想掌握住要点确实不容易,这李二陛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致掌握住要领,就算放在他后世的师门之内都绝对是超一流的那一种。 李世民不由哈哈大笑,心满意足的李二陛下,挥手打发了王子安,自己又精神百倍的去批阅奏折了。来的时候,空手来的,走得时候,也空手走的,只是后面跟了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李二陛下赏赐的布帛和一枚玉如意。 得,也没算白来。 王子安晃晃悠悠出了宫门,看看天色尚早,正想到冀国公秦叔宝那里去看看。虽然还不足一周之数,但秦叔宝毕竟非同常人,自身的武学已经是接近宗师的境界了,如今连李二陛下的太极拳要领都掌握的差不多了,他应该更不在话下,既然来了,正好可以把内呼吸之法一并传给他。 结果人还没离开宫门,就见一个小太监气喘徐徐的追了上来。 “王大人留步,王大人留步——” 王子安都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直到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身上背着不少的名头呢,虽然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官到底是个什么级别…… “王大人,陛下口谕:请你即刻去御花园内,协助内侍建新式猪圈一间——” 王子安险些一头栽倒地上去,神情古怪地看着身后的小太监。 “王大人,陛下让你去后花园建一间新式猪圈,说是要亲自养几头小猪,看看是否真的如你所说。” 王子安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开心就好。不就是在御花园建一间猪圈嘛,哥能做得贼溜!他心里虽然吐槽,但是却也很有些感动,一个帝国的皇帝,能为老百姓的事做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他那一窝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对咱们老百姓来讲,重要吗? 王子安第一次盖猪圈,心态差点就崩了。 御花园里,各处奇花异草,都是不可多见的珍品,在这样的地方建猪圈,心里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寻摸来寻摸去,想找一处相对空闲的地方。转悠到一处偏僻地段的时候,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惊喜,淡淡地挥了挥手。 “就这里吧。” 见王子安发话,几个干活的小太监们,一拥而上,挥舞着铲子直接就要下手,他赶紧一把给拽住了。 “慢点,慢点,别伤了根,这么珍贵的东西弄坏了可惜了。” 谁说要弄坏的——但谁叫王子安是建猪圈的总指挥,自然说了就算,几位小太监也不敢争辩,只能仔细地把花连根一起给刨了,小心翼翼地给挪到一边不碍事的地方放好。新式猪圈其实真没啥可说的,就是搭个棚子,然后把猪的生活区和便便区隔开的事。 李二陛下的行动力是真的强啊。这边猪圈还没收拾利索,那边便送来了几只小猪崽。按照王子安当时说的,都是七到十五天的小猪崽,而且看着精气神都比较好,很健康。一共三只,七天,十天,十五天各一只。这些小猪崽一放进猪圈就开始活蹦乱跳地瞎哼哼,四处打量自己崭新的小窝,浑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阉割猪崽跟阉割太监完全是两码事,净身房的两位老太监拎着刀子,感觉自己无从下手,有一位竟然比划着要从外面直接连根砍掉,看得王子安一头汗。不知道经过他们手的那些太监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他感觉要是让他们这么弄,这三只小猪一准完蛋。 这事,还是得找专业人员更靠谱一些! 当太医院的许医正,背着医药箱,急匆匆的赶到御花园的猪圈前,面对着三头撒欢的小猪崽的时候,这个脾气一向挺好的老头,整个人顿时就爆炸了。自己堂堂太医院的医正,德高望重的医学泰斗,你让我来给猪阉割! 王子安才不管他黑脸不黑脸,这么缺德——不对,这么专业的事情,你不干难道让我干? “刀子,针线,都已经用开水煮过了,您立取可用。不过下刀的时候,尽量从下端开始,防止积液,然后把里面的家伙挤出来,再缝上即可。” 王子安对着小猪崽比划了一下,向许管事提醒了一句。旁边几个小太监见他这么一比划,齐刷刷地夹了一下大腿,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混账,还缝上,你以为这是你家的破衣服!” 许医正根本没听王子安在那里哔哔,一听让他动手阉猪就炸了,小胡子一撅一撅的,直接开喷,如果不是接到了李二陛下全力配合的旨意,说不得,这个时候早就脱下臭鞋糊他一脸了。 “缝上之后,有利于伤口愈合——” 王子安无奈地从老头解释了一句。 “缝你——啥!” 老头就跟被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句脏话还没骂出口,就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王子安的胳膊,老脸涨得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年轻人,你,你刚才说啥?” 第五十一章 大缝合术 “我是让你割完缝上——你别激动,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我教给他们几个缝上也一样……” 反正是给猪缝,这东西皮糙肉厚,耐造腾,而且也不会嫌弃缝的不美观。王子安指了指旁边站着的老太监,有些无奈,早知道这老头气性这么大,还真不如自己和身边这两位老太监慢慢摸索着来,起码省心…… “缝上,缝上——华佗神技——你会华佗神技?” 给小猪崽阉割一下而已,怎么还扯到了华佗神技上。 “不会。你到底干不干吧,不干赶紧让开,让这位公公来试试。” 王子安懒得磨叽,用手一指旁边那位早就跃跃欲试的净身房太监说道。 “干,干,干——小兄弟,你来说,我来做,绝对比这种毛手毛脚的家伙做得利索。” 好吧,你开心就好。 “你们几个也都仔细看着点,学会了对你们有好处。” 王子安提点了几个帮忙干活的小太监,如今李二陛下颇有大力养猪的趋势,几个小太监如果能先一步掌握这门简单实用的手艺,对他们这群可怜人来讲,也算是一个机会。见王子安有心指点,几个小太监幽怨的小眼神顿时就没了,皮哈皮哈地给凑过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阉割小猪崽,这个活计真没啥难度可言。 其实前世农村很多养猪的人家,包括散户都有自己干的。如今有着王子安在旁边指点着,许医正这位资深老太医亲自操刀,手术进行的非常顺利。三只从此改变了猪生的小猪崽被用板子隔离开,免得万一有一个拉稀感染了其他的。 望着三只虽然哼哼唧唧精神有些萎靡但明显没有什么大碍的小猪崽,许医正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他发了癔症似的,蹲在猪圈前,盯着三只小猪崽一个劲地看,嘴里还嘀嘀咕咕唠叨个不停。 “这几日,你们要有用心盯着点,注意猪圈的卫生,尤其是这些小猪崽睡觉的地方,要保持清洁。这两天的投食也不要太多,过两三天,伤口愈合的话,就算基本成功了。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是大功一件,说不得陛下还会另有重用。” 王子安也不管他,望了一眼猪圈里哼哼唧唧的三头小猪,有些好笑地冲几位帮忙的小太监们说了一句。这可是陛下亲自交代下来的大事,真要是出了意外,可就了不得了。当然,王子安并不知道,几个小太监已经决定,这几日要和这三头小猪崽同吃同住了…… “行了,就先这么着吧,你们几个,找根绳子把这几棵花帮我绑起来,我一会走的时候带走。” “带——带走?” 几位小太监,面面相觑,但又不敢说拦着,只得各自瞎忙装傻。王子安也不管他们,自己从盖猪圈剩下的材料中找了根绳子,把几棵花仔细的绑起来,提起来就走,刚走出几步,就觉得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回头一看,竟然是许老头,不由停下脚步,纳闷地问道。 “许医正有事?” “没——不,有事,不是——” 老头脸色涨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能让性子这么爆的一个老爷子为难成这样,也算是稀奇。王子安不由笑了笑,索性停下来。 “到底什么事,直说吧。” “王大人刚才的事情,老朽真是大开眼界。只是看得云里雾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所以,不知道王大人能否拨冗指点一二……” 错过这个村估计也就没这个店了,许医正一抹老脸,双手长揖到地,向王子安求教。王子安赶紧把他拉起来,折寿啊,这么一大把年纪给自己施礼。 “这些许小事,当不得老先生如此大礼。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内容,我自当言无不尽。” 虽然穿越之后,王子安的心态发生了不少的变化,但是前世武痴的经历,还是让他对这种专注于自身提高的人,天然地抱有一种尊敬。老爷子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低下头,向自己这么一个年轻人求教,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缝合伤口,要点其实是消毒,也就是清洁。比如这些针线,还有刀具,用前必须有放在沸水中煮过,如果需要包扎的话,连包扎的绷带也一定要用沸水煮过才行,因为这些东西看似干干净净,其实上面附着了许多我们肉眼无法辨识的小东西,它们会感染伤口,如果不消毒,也就是用沸水煮的话,就会感染伤口,使之化脓,严重的甚至会危及性命。” “所以,您刚才准备了三把刀子,不允许交叉使用?” 虽然王子安用的一些名词,他听得有些陌生,但是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若有所悟的追问道。 “不错,如果是要给人包扎伤口的话,这些还不够,比如伤口就必须用专门的药水消毒,最起码必须用烈性的酒液来冲洗一遍,可惜你们这的酒都不够烈,达不到适用的标准。” 王子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大唐倒是有不少烧酒,不过酒精度数都不高,据说不过二十几度的样子,想要用来充当酒精消毒,是不用想了。 “多谢大人指点。” 许医正整理了下衣冠,规规矩矩地又要给王子安施礼,吓得王子安上去一把扶住。 “这等华佗秘术失传已久,想不到今日在大人手中再现。大人不嫌弃老朽无能,肯相授秘诀,许某感激不尽,自然应该以师礼待之。” 老头撅着小山羊胡子,神色非常认真地说道。越是这种专注的人性格越倔,望着老头认定你了的小眼神,王子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懒得跟他瞎掰扯,好吧,你开心就好。 “过几天,陛下可能需要一部分阉割猪崽的人手,如果你愿意帮忙,不妨回去多找几个帮手。” 说完,王子安提着几棵刨下来的花,扔下还在发呆的许医正,飘然而去。这几株花草,自己前世的时候,穷尽了三山五岳都没有找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发现了,真是意外之喜,得赶紧回去种下。自己的小院子即将落成,正好种在院子里。真是意外之喜,这个猪圈也算没白盖。 “咦——姐姐,快看,前面那个人像不像那天的那位小兔子哥哥?” 第五十二章 小兕子的新宠物 豫章公主看着前面那个年轻男子的身影,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从背影看,竟然真的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一头与众不同的短发,更是显眼之极。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皇宫里面,还提着几棵花草?看那架势,分明是从御花园刚刚挖出,而且是要带出宫去的节奏…… 大概是自己也感觉不可能,小兕子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天遇到的那位短头发的小兔子哥哥笑起来好温暖哦,比整体一本正紧的太子哥哥,只会吟诗作画的青雀哥哥,还有只会拿自己当小孩子的李恪哥哥都要有趣多了。哎呀,要不要请父皇把他抓到皇宫里来陪小兕子玩啊—— 正悠然地往皇宫外走的王子安脚下一个趔趄,直觉裆下一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赶紧快走两步…… 正在豫章公主纳闷前面个短发青年怎么跑到皇宫里来的时候,就听得小兕子一声惊呼。 “姐姐,姐姐快来看,花园里盖了一间好奇怪的小房子哦。” 豫章公主闻言,走到御花园的门口,这才发现,御花园东南一角,非常突兀地建起了一间奇形怪状的小房子。原来的花花草草不见了,只余下一地的狼藉,几个小太监在那里撅着屁股打扫清理。不由皱了皱眉头,带着小兕子举步走去。御花园是什么地方,岂有随便盖小房子的道理? “哇——好可爱啊!” 隔着栏杆,小兕子一眼就看到了猪圈里,卷着小尾巴,蔫头耷脑哼哼唧唧的小猪崽。这种憨态可掬的小家伙顿时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两眼睛放光,直接扑倒猪圈的栏杆上欢呼起来。 豫章公主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小猪崽——其实她可能连猪肉都没见过——皇宫里怎么可能会吃那些腌臜的猪肉——也不由被猪圈里几只蠢萌蠢萌的小家伙给吸引住了,面露喜色地指着小猪崽问几个小太监。 “这是何人进献的奇珍异兽,叫什么名字?” “启禀殿下,这是陛下亲自下令收养的几只小猪崽,说是要亲自喂养。” 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过。豫章公主不由一阵尴尬,但好在几个小太监机灵,一个个低着头不看她,让她避免了些尴尬。 “哇,这些小猪崽好漂亮啊,兕子也要帮父皇喂猪猪。” 小兕子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兴奋地趴在猪圈上往里看。这个从小长在深宫大院的孩子,就跟得到一个什么了不起的玩具似的…… “陛下,那王子安走了。” 灰衣男子说完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什么幺蛾子?” 李世民有些好奇地放下手中的御笔,活动了下手腕。 “那王子安走的时候,把挪下来的几棵奇花给带走了。” 李世民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还真是世外高人的弟子,浑然不知敬畏为何物,算了,看在他为朕尽力办事的份上,朕不与他计较,几棵花草罢了,随他去。” 王子安走出皇城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经到了中午快吃饭的点,想了想,打消了去秦琼家的念头,扔给亦步亦趋的两个小太监一块碎银,让他们自行雇车把东西先送去高老庄高大叔家里,临行再三嘱咐,布帛和玉如意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这几颗花草,一定要安置妥当,尤其是根部,绝对不能沾水,也不要放到水里,一定要放在树荫里,让这些花的根晾一晾,等自己回去再栽种。 两位小太监抱着东西走了,他自己则直奔青铜巷。经过西市的时候,又在路边一家酒楼要了几份热乎乎的饭菜,提着直奔孙婆婆家。有几天没见了,不知道孙婆婆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王子安去的时候,孙婆婆正偎着床头坐着,面色瞧着好了许多。见王子安又来看她,激动地撑着身子想下床,被王子安赶紧上前拦住。才又勉强地坐了回去,不过看面相和活动能力,这段时间恢复的应该还不错。 王子安不放心,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见真的没有大碍了才算彻底的放下心来,开心地和孙婆婆闲聊了一会。回过头来,见孙阿旺手里攥着一卷都已经磨得起了毛边的书,正一脸局促地站在一旁陪着。 刚十一二岁的孩子而已,虽然古人成熟的早,但你还能指望一个孤寡老人独自带到的孩子能成熟到什么地方去。可怜这孩子,正是半懂事半不懂事的年龄,见王子安跟自家祖母聊的亲热,自己也插不上话,起身离开又不合适,只好干巴巴地杵着。王子安地不由和气地笑了笑。 “你在温书?” “嗯,快要秋试了,我,我想考考县学试试……” 孙阿旺有些拘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道,听着就特没有底气。王子安了然,唐朝的官方办学虽然十分完备,各县有县学,各郡有郡学,长安城里还有国子监和太学,甚至成绩优秀的生员朝廷还会拨付一部分生活费用,但办学的规模还是远远跟不上实际的需求。所以,各学校的入学考试标准都非常高。不是家学渊源或者是天资极为聪颖者,普通家庭的子弟,一般都没啥希望。 “想考就大胆的考,追求上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须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个人只要肯努力上进,自然会有熬出头来的那一天。” 但王子安前世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自然不会打击一个小孩子的学习热情,笑着鼓励了一句。孙阿旺有些局促胆怯的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涨红着小脸使劲点头。孙婆婆拉着王子安的手,有些唏嘘。 “子安,真是多亏了你啊——” 王子安笑着拍了拍孙婆婆干瘪的手掌。 “婆婆说得是哪里话。能在大街上遇到婆婆是子安的福气,没有婆婆的胡饼,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在这大唐没有什么亲人,如果婆婆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就是您的亲人,难道亲人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 孙婆婆激动地连连点头,眼角都忍不住流下浑浊的泪水。这么一个重情重义又懂事的孩子,打着灯笼到哪里去找?伺候着孙婆婆吃了午饭,又闲聊了一会,嘱咐孙阿旺有事可以去崇仁坊原南阳公主府去给自己送信,王子安才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见王子安起身走到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孙阿旺才涨红着脸,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子安哥。 第五十三章 被美女厌恶了 王子安转过身,鼓励地冲他笑了笑。这孩子才攥着书本,脸色涨红地说道。 “子安哥哥,我——我可以把你刚才那句话写在书本上吗?” 王子安楞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小家伙鼓足勇气,脸都涨红了。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自然可以,如果你喜欢的话,子安哥哥可以帮你写在书本上。” 小家伙一听顿时激动的猛然点头,转身去拿笔墨了。王子安给小家伙题上字,才悠悠然地出了家门。 从孙婆婆家出来,穿过狭长的青石小巷,站在大街上,王子安不由有些踟蹰,犹豫着是先去冀国公府,还是先去工部,还等他下定决心,就听见远远地有人喊自己。 “子安——” 抬头一看,却是李恪。 这厮青衣白马,腰悬宝剑,跟李二陛下有着七八分像的脸蛋上笑容灿烂,正停在一棵古柳树下冲自己挥手,那小样,帅得一塌糊涂。见王子安抬头看过来,甩鞍下马,把缰绳扔给跟随的侍卫,大踏步地朝王子安迎来。 “子安,我正到处找你!实验成功了,快跟我来!” 李恪满脸兴奋地抓住王子安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王子安被这厮搞得有些一头雾水,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有话好好说,别拉拉扯扯——什么成功了?” 李恪那管他那一套,直接搭着他的肩膀,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精盐!精盐研制成功了!” 王子安没好气地推开他。 “神经兮兮,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精盐而已,有什么好奇怪——” 这还不够了不得吗? 李恪刚想怼他一波,忽然想起这厮对精盐的态度,不由直接就撒了气。还能怎么办啊,好像人家对精盐真的是没有放在眼里啊……不过一想到精盐上市之后的巨大利润,李恪心里又顿时火热起来。 “走,跟我回府掌掌眼,看看还有什么缺漏没有。” 两个人走到朱雀大街的时候,就见前面分群纷纷躲避,两个人眉头一皱,抬头远看,只见前面行过两列人马。 前面一列,统一的小袖袍,小口裤,大头长裙,头戴罗幕,腰挎宝刀,身骑骏马,一个个身材高大魁梧,带着一股子嚣张跋扈的气焰,从服饰举止看,分明不是中原人物。最引人瞩目的是人群护卫着的一位女子,身穿碎花罗裙,背披织锦大袍,肩袖上缀满了亮闪闪的珠贝,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编成了许多细碎的小辫子,虽然头上戴着罗幕,看不出相貌,但是看身段举止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胯下那匹骏马,分明就是极为罕见的汗血宝马,价值连城。这等异族特色还真是头一次见到,王子安不由的多看了几眼。或许是感觉到了王子安目光,马上的女子微微扭头看了过来。此时正好一阵秋风吹来,罗幕轻扬,马上女子露出一段光泽细腻毫无瑕疵的下巴,让人忍不住目光一凝。 马上的女子顿时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王子安不由有些尴尬,看样子是被人当成了登徒子了。即便是隔着罗幕,他都能隐隐地感觉到了那女子厌恶的目光。自从修炼的功法发生了神秘的变化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直觉越发敏锐了。 在这群队伍的后面,还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个刀明戟亮,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看那样子分明有几分押送监视的架势。王子安不由心中好奇,扭过头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情况?” “吐谷浑的使者,今天早朝因为顶撞父皇,被下令驱逐,这应该是要走了。” 驱逐吐谷浑使者? 王子安恍然想起,贞观八年的时候,好像因为吐谷浑的首领慕容伏允太跳,李二陛下派人跟吐谷浑干了一架,结局是什么,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没有打败,也没能拿人家怎么着的样子。 看样子,李二陛下这是要打仗了啊。他那里知道,这一仗之所以能打起来,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还是因为他打倒了长孙虎,帮忙解决了军资的缘故…… 打打杀杀的事情,自然轮不到自己来操心,王子安扫了一眼也就过了,跟着李恪兜兜转转地直奔蜀王府。 蜀王府在入苑坊。 入苑坊在后世人称十六王宅,这里不仅勋贵扎堆,皇子也扎堆,差不多李二陛下的儿子都在这里。李恪的府邸很大,门口站着两排侍卫。见自家殿下,亲自领着一个俊俏的年轻人进来,顿时齐齐行礼。 李恪随意地摆了摆手,把马扔给随行的侍卫,拉着王子安就往里走。 瞧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王子安,门口的侍卫不由面面相觑,心里纷纷猜测这位到底是哪家王公的公子,竟然连蜀王殿下的面子都不怎么给。 李恪自然不会管他们的小心思,带着王子安穿庭过户,绕过假山游廊,直奔后院。本来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子,此时里面早已经被腾空,外面也派人给外松内紧地围了起来,层层把守,戒备森严。 虽然李恪慎重无比,但对王子安来讲,真没啥可看的。就是普通的煮盐和过滤装备而已,图纸画的清清楚楚,也没啥高端的科技,就是一个流程的事。这种工作,就像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通透了,这个时代的人自己就能完成的妥妥当当的。 见王子安确认,设备和流程没有任务问题,李恪才兴冲冲地拉着王子安走到一处房间里,里面已经加工出了一部分精盐来。李恪解开袋口,拉出来让王子安看。 洁白如雪,从品相上讲,已经跟后世的差不多了。伸出手指沾了点,放到舌头上尝了尝,口感还是稍微次了点。但没办法,他能想起的,也只能是这些简易的加工手法了,一些需要化学添加剂去清楚的杂质,他也无能为力。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添加剂怎么弄,也不知道究竟能用什么东西来替代,所以,在他看来,能加工到这种成色已经算是极为理想了。起码王子安自己就没尝出明显的苦涩感来,别说高大叔家用的粗盐了,就算跟市场上所谓的精盐相比,都明显高出了不止一筹。 第五十四章 小兔子哥哥 幸亏这是在大唐,自然环境保持的非常好,还不需要考虑各种污染和重金属的问题,如果是在后世,这么简单加工出来的盐,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吃出问题来,更别说大致的跟前世差不多了。 见王子安点头,李恪才算彻底的放下心来。 “我找盐场的老师傅对比过,用你这套方法,加工出来的海盐,要比井盐好一些。” 王子安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不可低估啊,这还知道对比试验数据了…… “井盐中有些杂质不好过滤,不过你下次可以多找几个老师傅,在过滤的时候添加点豆浆试试。不过具体添加多少量合适,我就不知道了。” 他只模糊记得,好像有人说过添加进豆浆之后,可以去除钙镁离子,再重新结晶出氯化钠。但是这豆浆加多少才合适,这个就真的是没办法了。他拍了拍手上的食盐碎末,随口提了一嘴。 李恪立时如获至宝,赶紧让人拿笔记下。不知道用量没关系,只要知道方法,一点点试验也能试验出来,李恪干劲满满。 “子安,你说如果我现在联系处弼他们几家,集中资金,再拿下几个盐场行不行?” “这个随意,你们自己看着办,别把别人逼得跳墙就好。” 李恪连连点头,不过王子安看他那兴奋的劲儿,有点怀疑这厮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过他并不担心,就算他掌握不好这里面的尺度,房玄龄和程咬金他们这些老家伙应该心里有数。 “只要他们几家见到样品,没有不动心的道理,这事基本上就成了。这事做成了,我向父皇给你表功。” 王子安扭头看了他一眼,随手拍了拍袋子里的食盐,无可无不可地摆了摆手。 “表功什么的,免了,别少了我们的食盐就行。” 说完,语气顿了下,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 “想通了?” 李恪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王子安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吐了有口气。 “想通了。你说的对,利益迷人眼。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提醒,我都险些昏了头。想必,一定也会有些狂妄惯了的昏了自己的脑袋,暗中兴风作浪,这份风险,除了父皇,谁都担不起来。尤其是我,恐怕连处弼他们都不如。” 王子安不由笑了,举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果然是不亏太祖盛赞过的英物,不亏是李二陛下最为欣赏的皇子。在这么巨大的利益面前能保持清醒,并作出最有利的选择的,前后两世加起来,都不多见。 “就算如此,风险恐怕也不小。记得躲在陛下的后面,猥琐发育,别浪。你这可是虎口夺食,小心点。” 王子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李恪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王子安这话的意思。神色慢慢变得认真起来,冲着王子安深深地施了一礼。 “多谢提醒,我明白。” 王子安笑笑,这是一个聪明人,你根本不需要跟他说太多。正在此时,就听院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有侍卫在门外恭声禀报。 “殿下,豫章公主和晋阳公主往这边来了。” 李恪随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转过头来,冲王子安调笑道。 “豫章妹妹可是我大唐出了名的大美女,如今待字闺中,要不要我给你引介引介?” 说着也不管王子安反应,直接转身大步迎了出去。 “兕子妹妹今天怎么没跟你豫章姐姐去逛街,竟然有空到哥哥这里来玩了?” “三哥,我也要吃超好吃的小鸡炖蘑菇,还有还有葱油鱼——父皇说,可好吃,可好吃了——” 王子安听着这萌萌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不由心中一动,也起身跟了出去。果然,粉雕玉啄,精致得如同掉落凡间的小天使,可不正是那天自己在大街上遇到的小姑娘吗?此时,她正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给李恪报菜名。 这个是兕子! 传说中李世民最为喜爱的小女儿李明达? 她身边不远俏生生站着那一位粉黄色宫装长裙的女子,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豫章公主。这豫章公主虽然史书上语焉不详,但是却清楚的记载着,为长孙皇后亲自抚养长大,深得李二陛下喜欢,其病逝后,李二陛下甚至出现了长期穿着素服,以至于到了大臣不得不为此进谏规劝的记载,可见这位豫章公主在李世民心目中的特殊地位。 想到这里,王子安不由暗暗留神打量。大概是因为在家中的缘故,豫章公主这次并没有戴帷帽。而是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素淡中透着几分高贵的静气,眉似远山,目如秋水,肤若凝脂,香腮胜雪,娴静的气质,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见有陌生人跟着出来,豫章公主下意识地撩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发丝。鬓发如云,皓腕凝雪,说不出人有多美,但整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给你一种岁月静好,温婉如诗的感觉,让你禁不住消散了生活的火气,柔和下声调来。 王子安前世见惯了世界各地的美女,许多人论五官精致的程度犹在这豫章公主之上,但这份独特的气质,无人能比。他忍不住微微有些失神,就在此时,忽然听得一声惊咦,然后就听到一个让他想撞墙的称呼。 “小兔子哥哥!” 小姑娘惊讶地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忽然出现在自家哥哥府中的王子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王子安听到这个称号,不由脸色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李恪这厮直接就笑得抱住了肚子,连旁边的豫章公主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但随即就忍住,上前轻轻地拉了小姑娘一把。 “兕子——” 正在他暗暗打量目前这位小姑娘的时候,就见小姑娘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望着身边的姑娘。 “怎么了姐姐?你不认识这位小兔子哥哥了吗?” 李恪一脸八卦的把脸凑过来。 “小兔子哥哥,快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大街上偶尔遇到的,就送了她一块小兔子的糖人,还能怎么回事……” 第五十五章 大厨跪了 王子安没好气地把他推开,望着小兕子欲哭无泪,当时自己为啥脑袋犯抽地送他一只兔子糖,送只狗熊也好啊。狗熊哥哥——哎,也比兔子哥哥好听…… “是啊,是啊,兔子哥哥还送我和姐姐一人一只小兔子糖,很漂亮很漂亮的小兔子……” 小兕子大概很少接受陌生人的礼物,所以现在说起来还特别的兴奋。李恪望了一眼脸色发黑的王子安,没有再继续八卦,用手亲切地摸着小兕子的脑袋。 “你不是想吃小鸡炖蘑菇吗和葱油鱼吗?不用找三哥,找你的这位兔子哥哥就好。” 李恪憋着坏笑,一本正经地对小兕子说道。 “真的吗?小兔子哥哥,父皇说很好吃很好吃的小鸡炖蘑菇真的是你做的吗?” “我叫王子安,王子的王,安心的安。你叫我子安哥哥好了……” 王子安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些,还能怎么样啊。周围的侍卫看着王子安的眼神就更加敬畏了几分,让当今的公主殿下喊哥哥,能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公子吗?他们当然不知道,王子安只是前世说顺了口而已…… “好吧,可我还是感觉兔子哥哥更好听一点啊。” 王子安脸更黑了。说晋阳公主打小聪慧善良,善解人意的史官呢,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不过子安哥哥也挺好听的,子安哥哥,你会给兕子做小鸡炖蘑菇和葱油鱼吗?” 这个萌萌的小家伙,一声子安哥哥叫得王子安心都要化了一半,毫无抵挡之力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只要不是想吃天上的星星,我这里都能做。” 王子安笑着调笑了一句。当天下午,王子安直接留在了蜀王府上,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给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做了几道拿手菜。 除了兕子点名的小鸡炖蘑菇,葱油鱼,准备再给做了一份适合小孩子吃的拔丝苹果,水果沙拉,然后熬一锅桂圆银耳莲子八宝粥。王子安在这边报材料名,两名蜀王府的大厨在一旁拼命的记。这得亏是在李恪这里,要是在高老庄,还真凑不齐这么多食材和调料。 距离吃饭还早,自然要先熬上粥,这东西看似简单,但是比较耗时间,临到跟前再做来不及。这是他针对小姑娘的身体状况特意熬制的,那天在街头,他就发现这个小兕子似乎有不足之症,今日通过说话观察,再次印证了这个猜想。 怪不得凭着帝王之尊,李二陛下都没能救得了这位心爱的小女儿,这孩子明显就是先天不足,脾胃虚弱,气血两亏的症状,如果平日里调养不当,一旦爆发,恐怕就要回天乏术了。为此,他还当时还特意叫过来豫章公主和蜀王府的两位大厨在一旁看着,一边做,一边仔细的讲解。自家漂亮妹妹被王子安叫走了,李恪闲着没事,干脆也跟着到了厨房,看他忙活。 “这些银耳,一定要用凉水泡开,去掉下面这些黄色的根蒂,莲子,要捅去残存的莲芯,桂圆也要去掉外壳,不然会影响口感。将所有的原材料收拾好后,一一清洗干净,然后放入清水中浸泡一个时辰左右。当然如果时间不急,也可以直接上火慢熬,就是需要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但口感会更好。”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把材料收入紫砂锅中,往里面添水。 “熬制八宝粥最好使用这种紫砂锅,注意用水的量,水没过材料三寸左右即可。先用大火烧开,然后改中火熬制半个时辰以上,这个时候要检查一下,如果莲子、花生米等基本成熟了,就要再换成小火,继续熬制两到三个时辰即可。” 一道不起眼的粥,竟然还有这么多讲究,豫章公主目光闪动,两位大厨则是半信半疑。但这种疑虑很快就被王子安狠狠地打破了,因为王子安开始准备炒菜的工序了。 单单一个准备工作就让两位大厨跪了。 自己干了大半辈子厨师了,但是刀工真是没法比。 什么叫葱丝?长短粗细如同尺子量过一般。什么叫鸡块?不仅大小均匀,而且必须顺着纹理,不伤半点肉质。那把熟悉的菜刀,在人家手中宛若有了灵魂一般,刷刷刷,一片刀影过去,所有的材料就整整齐齐的码到了案板上,直接让人看傻。李恪还好一些,以前已经见过王子安做饭,两个大厨就是真傻了,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视。 反倒是豫章公主和小兕子两个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的大门都没进过,只是觉得王子安的动作很娴熟,很帅气而已。 王子安心疼这位呆萌的小公主,有意给她栽培出两位合格的大厨,是以每一道菜都讲解的很详细,有了前面刀工的惊艳,两位大厨再也不敢轻视,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学。 需要时间的小鸡炖蘑菇,先炖上,这个其实主要是配料和火候的问题。看着炖鸡和八宝粥都差不多了,王子安开始做其他小菜。 水果沙拉其实就是个拼盘,有材料的话,做起来很快,没有沙拉酱,就用蜂蜜替代,刷刷,不一会,一份精致的水果沙拉完工,不过量很少,只有浅浅的一小盘。王子安把它摆成了一个盛开的花朵样式,瞧着跟艺术品一样,让两位公主大为赞叹,几乎舍不得下口。 “这个只是个开胃小菜,不宜多吃,所以,量少了点。你们以后自己做的时候,也得注意,不可多吃,尤其是两位公主,瞧着脾胃都不是很好,更要注意。” 拔丝苹果,也很成功,果然跟前世一样,很少能有小女生能拒绝这道美食,得到了两位公主,尤其是小兕子公主的好评。这个时代的苹果,确切来讲,应该叫柰,或者是频婆果。鱼的做法,其实唐朝已经很多了,只是没有后世这么精细。葱油鱼的要点是火候和做法,虽然没有料酒,但是李恪这里有上好的贡酒和果酒,考虑到主要是给小兕子吃,王子安选择了果酒,没想到反而有了奇效,热油浇下去,竟然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水果的清香。只是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第五十六章 身体的变化 王子安笑呵呵地招呼小兕子先吃着,然后才把炖鸡端上来。本来满厨房就已经满是炖鸡的香味儿,如今一开锅,浓郁的香味儿顿时飘出多远,两位大厨都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小兕子吃的都要停不下来了。豫章公主虽然保持了自己矜持的态度,但是下筷子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做厨师的快感,就在于看着别人陶醉在自己的美食之中。王子安也不例外,一边慢悠悠吃着,一边逗着小兕子说话。眼见小兕子吃的差不多了,王子安亲自起身,给小兕子盛了一碗桂圆银耳莲子八宝粥。 这个熬了一下午的八宝粥,色泽鲜艳,清香诱人,尝上一口,只觉得质软香甜、滑而不腻,令人忍不住胃口大开,小兕子吃得十分欢快,没一会一小碗八宝粥就见了底,嚷嚷着再要一碗,王子安笑着亲自起身又给她盛了一小碗。 “喜欢的话,回去就每天都喝上一碗,可以让你的身体变得很强壮。” 王子安说完,随手摸了摸小兕子的脑袋,瞧得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眼皮直跳,这可是公主殿下的脑袋,但是瞧着李恪殿下和豫章公主没啥特别的反应,也就干脆两眼望天,假装不见。 “豫章公主,是不是偶尔会有心悸乏力的症状?回去不妨也每日用上一碗,我曾传给陛下一套道家养生的拳法,公主也可以抽空练一练。当然,如果怕耽误陛下的话,也可以去高老庄找我,配合针灸的话,效果要更好一些。” 李恪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王子安,还以为王子安在找借口亲近自家妹妹,没吭声。这厮看着不哼不哈的,没想到下手这么快…… 还从来没有任何陌生男子,敢这么大胆的向自己表示关心,豫章公主不由俏脸微红,睫毛颤动了一下,若不可见的微微点了点头。反倒是小兕子一声欢呼,举着小手兴奋地追问。 “真的吗,子安哥哥,真的可以去找你玩吗?” 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小姑娘这种情况,其实真的不太适合天天闷在皇宫大院里面,但人家是公主,能不能出来玩,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帮多少算多少了。由于王子安记挂着回去的事,是以这顿饭开始的比较早,结束的也比较早。正在王子安跟李恪兄妹三人告别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恪不由神色微变,抬头往外看去。这王府之内,如果没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是不会允许这么跑的。正疑惑间,一个年轻的侍卫已经快步而入。 “启禀殿下,东宫那边出事了!太子殿下外出打猎的时候,遇到了西归的吐谷浑人,不知道双方怎么就起了冲突。争斗的时候,太子的马匹受惊,不慎坠马,腿被飞奔的马匹当场踩断,此时太医署正在全力救治……” “什么!” 李恪等人忽然站了起来,与豫章公主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惊色。东宫太子乃是国家的根本,坠马伤了腿,这可是大事。作为兄弟,自然没有不去探望的道理。李恪再也顾不上跟王子安客气,打了声招呼,领着豫章公主和小兕子急匆匆就走。 王子安不由怔了怔,太子坠马了? 史书上不是说李承乾在贞观十年才得的腿疾吗? 难道不是这一次? 当然,这个念头转眼即逝,这等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操心。他悠然地走出府门,才发现李恪竟然在临走前,还专门给他安排好了一匹上好的骏马。不由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其实对他来讲,从长安城到高老庄真算不得太远的距离,放开速度,并不次于奔马,只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有一匹马,来往就要方便许多了。 高大叔家没有可以放马的地方,王子安干脆把马赶到了张七巧那边。毕竟蜀王府出来的建筑队,本身就养着牛马,不差王子安这一匹。等回到高大叔家的时候,发现高大叔一家竟然还在等着他回来开饭,这个场景,让他不由怔了一下,随即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有人等着回家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前世自从记事的时候自己就是在山里跟着师傅了,后来师傅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歉意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吃过了。高大叔一家才张罗着要开饭,王子安则提起被高大叔放置在一旁的几棵花草,拿着工具上了自己选择的宅基地。等他走到才发现,自己的窑洞竟然已经箍的差不多了,院子也已经围出了一个大致的雏形。看样子,张七巧应该是把建设的重心先放到了自己这边。 他用?头在那块大青石的旁边,撅出一小块地,仔细地把从御花园顺来的花草种上。他不知道这几种花在唐朝叫什么,但是他却知道在它们在密卷中的名字,九阳花,百灵草,海底针,落魂花,这是配置一份秘药最关键的材料。 可惜前世的时候,自己遍游天下,通过各种手段都没能凑齐,想不到盖了个猪圈就从李二陛下那里顺来了,人生际遇还真是让人没法说。不过他可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棵,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便直接栽种在了这块青石的旁边——这里灵气充盈,他计划在这里开辟出一小块,专门种植一些珍稀药材。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子安再次悄悄地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在大青石上盘膝修炼。随着真气运行,被他暂时命名为灵气的神秘物质再次悄然聚拢,慢慢地渗入到他体内的真气之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他对这种神秘的变化有了初步的了解。经过神秘物质渗入过的真气,似乎变得更加强大神奇了。前世的真气,强化的主要还是肉体的力量,而如今它们似乎不再是强化,而更像是开发和改造。 每当真气运行一个周天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某种神秘的转变,似乎是变得更加具有活性,同样是第三层,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比前世几乎增加了一倍有余,足足有一千二百多斤,而且似乎还没有发展到尽头的样子,而且他发现随着神秘物质的渗入,自己的第六觉也变得更加敏锐了…… 第五十七章 截肢吧 隋唐演义上,那些动辄武器上百斤,甚至七八百斤的传说,莫非就跟空气中这种神秘的物质有关?照目前这趋势发展下去的话,隋唐演义中李元霸那一双大锤子,自己也未必使用不动…… 秋天的早晨,并不寥落。 薄薄的轻雾还未散尽,各家就开始乒乒乓乓地忙活起来。秋天到了,各庄户们要趁着早晨把地里的庄稼收起来,不然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庄稼就会炸粒,也就是种子会从壳里面掉出来。尤其是菽和黍,也就是高粱和大豆,收的早了,不够成熟,影响收成,收的晚了就容易炸粒,所以一般都会趁着早晨的晨露收割。 高老庄跟其他北方其他地区差不多,秋季基本上是以两种作物为主,间杂种一些胡麻,也就是芝麻,作为榨油所用。不过这东西产量不高,种的并不多。想着养猪的事儿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整个朝廷都在围绕着出征吐谷浑的事情打转,也没什么功夫鸟自己这个养猪司监丞的事,王子安很干脆地跟着高大叔一家下地了。 这会儿的豆子不是像后世一样割,而是拔,整棵整棵的拔下来,这样豆茬就不会留在地里,比较方便小麦的种植,而且拔下来的豆棵还可以用来烧锅做饭。豆子是好拔,但是高粱就比较费劲了,块头比较大,根系也比较发达,必须先锄头刨一下,然后再拔。但是王子安就厉害了,根本不用刨,双手一伸,一大把高粱就连根拔起来了,比提一根小草都轻松。 高大叔这边弯着腰刚刨了几棵,忽然想起王子安可能从来没干过农活,想要回头嘱咐一句,别累着,结果没找到人,转头一看,王子安刷刷刷,跟散步似的,已经从这头拔到了那一头,身后的高粱棵子整整齐齐地放倒了一地。 直接傻眼。还没等他翻过神来,王子安又刷拉刷拉的拔了回来。见高大叔一家都跟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自己。王子安不由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小力气大,要不这活就都交给我,你们负责割穗?” 高粱秸比较高,不把高粱穗单独割下来的话,不好脱粒。高大叔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王子安,嘴巴张了半天都没合拢,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看上去眉清目秀,长得有几分文弱的小孩子,身体里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量。 有了王子安的加入,高大叔一家的收割进度直接提高了几十倍。王子安在前面跟台收割机似的,刷拉刷拉一趟趟的来回跑,他们一家子人光跟在后面割高粱穗都没跟上他的进度。王子安这边干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东宫之内却是阴云密布。 太子的病房之外,怂恿李承乾去秋猎的长孙冲,杜贺,赵节,贺兰楚石一个个被各自的家长五花大绑带到了东宫,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跪在台阶之下向皇帝陛下请罪。 房间的隔间里,李承乾刚刚用过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长孙皇后坐在那里拉着自家儿子的手,默默垂泪,李二陛下则黑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堂堂的一国太子,未来的储君,竟然秋收之际出城狩猎,已经是让他极为恼火,还学街头混混调戏良家与人相争,就更是让他出离了愤怒。但如今,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在混乱中坠马伤了腿,而且形势非常严峻。一众御医一个个战战兢兢,脸色发白。 太子的腿不是普通的断折,而是脚踝处粉碎性骨折,初步判断,碎片至少在三片以上,就连专擅骨科的骨科圣手童太医都不敢下手。粉碎性骨折是需要予以制动、复位、固定和促进骨折愈合和康复治疗的。 即便是在后世,医疗条件发达的时候,大部分都得需要手术治疗,因为粉碎性骨折块数较多,手法复位效果欠佳,复位后稳定性很差,一个治疗不当可能就会有后遗症。如果是普通人还好些,可床上躺着的是普通人吗? 这可是当朝太子爷。 童太医昨天和一众太医商量了一晚上,也没能拿出一个成熟稳定的方案来。脚踝不同于其他部分,这个地方非常难以固定,就算成功复位,能保证太子愈合之前一动不动吗? “陛下,殿下的脚踝破碎,初步估计,至少有三片以上,复位难度很大,微臣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微臣最担心的是里面的碎渣,无法清除干净的话,不仅会影响愈合,而且后果难以预料,微臣等认为,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就是——截,截肢……” 童太医硬着头皮,向李世民仔细地汇报着太医院诊断的结果,脸上汗都下来了,连鬓角的汗水都不敢擦一下,唯恐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陛下雷霆之怒的发泄口。长孙皇后一听截肢,顿时如五雷轰顶,只觉心中绞痛,双手捧心,萎顿在地。李世民抢上一步,把长孙皇后揽在怀里,冲着一群还在发傻的御医疾声怒喝。 “快,皇后心疾发作,快快救治!” 御医们顿时反应过来,虽然被长孙皇后的情况给吓了一跳,但长孙污垢这种病也不是第一次发作了,大家治疗起来都很有经验。许医正掏出金针刷刷几针下去,长孙皇后脸色的痛苦之色便减少了几分。 “皇后必须静心休养,不宜在此久留。” 许医正冲还在焦急地攥着长孙皇后小手的李世民进言道。李世民点了点头,从左右吩咐道。 “来人,送皇后回去休息。” “陛下,一定要救救乾儿,不能——不能截……” 作为一国太子,真要是截了肢,那就完了。悠悠地缓过神来的长孙皇后,泪如雨下,拉着李世民的手,哀哀告求。李世民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拭去眼泪,和声安慰道。 “朕的观音婢发话,朕定当倾尽全力,你只管放心修养,我们的乾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送走了长孙皇后,李世民返过身来,目光从一众太医身上一一扫过,语气坚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曾听闻,三国之时,有关云长刮骨疗伤之雅事,尔等谁能替太子清除脚踝之处的碎渣,朕不吝重赏!” 第五十八章 皇榜求医 李世民锐利的目光,从一种太医身上扫过,所有的太医一一低头,连敢粗气都不敢喘一声,整个房间压抑到了极点。刮骨疗伤,那是神医华佗失传已久的绝学,几百年了,未曾听闻再现。 “传朕旨意,各处张贴皇榜,有能给太子刮骨疗伤诊治腿伤者,封长安县子爵,赏万金!” 有内侍领旨匆匆而去。路过台阶的时候,扫了一眼跪着的几位少年,冲沉着脸,等在门外的齐国公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潞国公兵部尚书侯君集,前尚书左仆射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桂阳公主以及赵节的便宜老爹吏部侍郎杨师道等人,苦笑着拱了拱手,低头就走。 人刚迈步,就被侯君集一把拽住,压低声音喝问道。 “里面如何了?” “奴婢奉命去张贴皇榜,征召天下名医。” 小太监不敢多说,瞧了一眼几位大佬,压低声音回了一句,就挣开了侯君集的大手,脚步匆匆地出去了。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沉重。虽然小太监语焉不详,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里面所包含的信息——太医院的御医束手无策了! 侯君集不由狠狠地一跺脚,没好气地踢了一眼贺兰楚石,贺兰楚石闷哼一声,也没敢挪动地方。 李世民此时忧心如焚,今日的早朝都没心情去上,只是派人传了一道旨意。严令各路大军紧急集结,民部和工部尽快做好粮草筹备,三天内三军开拔,征讨吐谷浑! 昨日的事情,他早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打猎归来的李承乾等人,在城外正好遇到了含恨出城的吐谷浑使者一行。擦身而过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掀起了吐谷浑副使慕容轻月的半边罗幕。几个年轻人随口花花了几句,吐谷浑这群人连李二陛下都不给面子,岂是能忍这一口气的?随即两队人马产生了冲突。 虽然双方都还算克制,没有动刀,但是太子的马匹却在冲突中受惊,导致太子坠马,并在混乱中被马踩坏了脚踝。知道了太子的身份之后,那群吐谷浑人直接打马飞奔而逃,长孙冲这群人也知道闯了大祸,赶紧把太子送回就医。 惩治谁? 外面跪着的那几个年轻人吗? 无一不是朝中重臣的子弟,自己把他们安排进东宫任职,不就是为了笼络这些人的人心吗?岂能因此而严惩…… 虽然说起来是国事,但又未曾不可以说是家事。自家孩子跟着人家孩子一起出城打猎,出了事了回头就收拾人家的孩子,谁以后还敢再往太子身边凑?但不处理,又心有不甘,这群没出息的东西,不知道好好上进,倒是学会了调戏良家! 儿子断腿,老婆犯病,李二陛下心中焦虑,正沉着脸生气的空隙,忽然就听到下面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华佗神技,微臣近日似曾见一人施展……” 马。 快马! 如同一阵旋风一般冲向高老庄。 沿途留下一道尘土,远远看去,宛若一条移动的黄色长龙。动静太大了,在地里干活的人纷纷抬头观看,王子安也不由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他进过皇宫,认得这些人的穿着,看服饰分明是皇宫大内的侍卫,正纳闷这些人怎么冲到高老庄来了,就见这些人在地头希律律勒住战马,高声大喝。 “国子监助教,养猪司监承,贞观太极推广使王子安王大人何在?”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疑惑地回了一句。 “我是,什么事?” “奉陛下旨意,请王大人火速进宫!” 王子安一头雾水,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这群大内侍卫给拥上了马,全体调头,再次飞奔而去,只留下一道滚滚的黄色长龙…… 高大叔一家傻愣愣地看了半天才缓过点来,不过他们也大致听到了侍卫们的喊话,知道王子安是去见皇帝老子了,也不担心,只是忽然间感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适应——住在自己家,整天笑眯眯的又做饭又干活的小家伙已经是什么什么大官了,还三天两头被皇帝老子请,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啊。 高云野望着王子安等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满眼都是小星星。兴奋地拽住身旁哥哥的袖子,一个劲地嚷嚷。 “快看,快看,子安哥哥好威风——” 高云重看了眼逐渐消散的黄色长龙,抿了抿嘴,目光闪动了一下,低头干活了。只有临地的齐二叔一直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闷头干活,好像那一棵棵蜀黍跟他有仇似的,弄得蜀黍的叶子哗哗作响。 宫廷的侍卫,嘴巴一个比一个严,管不住嘴巴的都已经凉凉了。王子安问了几句,见问不出子卯丑来,干脆也不问了,跟着他们闷头赶路。 东宫。 听起来挺高大上,但是除了门口气派,里面的装饰真的很一般,甚至都能说有些简陋,连李恪的蜀王府都有些跟不上。看起来李二陛下真是如史书中所说,对这个儿子的培养相当看重啊。 一进太子居住的跨院,王子安就看到了台阶下五花大绑跪着的几个年轻人,以及他们身边站着的一群大佬,皇帝老子不发话,就算是当朝宰辅也不能走啊。虽然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并不太担心皇帝的惩罚,但做人臣子的,该有的态度还是必须有的。 一众侍卫风风火火地带着王子安闯进来,几个人不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王子安也不由扫了一眼他们,微微怔了一下,也没往心里去。管他谁谁,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李世民已经忍不住往门外张望了好几次了,此时见王子安跟着侍卫风尘仆仆地走进来,顿时面色一喜,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迎上两步。 “子安,你快来看看,太子的腿可还有救?” 当许医正说那个会华佗神技的人是王子安的时候,他就已经信了三分了,毕竟那可是终南山秘境出来历练的弟子,那套道家养生秘术太极拳的效果已经说明了一切,而刚才许医正的描述也像极了史书上记载的华佗神技。这一切都让他燃起了希望,承乾是东宫太子,未来的储君,更是他的儿子,这一刻他更像是一个父亲,焦虑不安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第五十九章 焦急等待 其实一进东宫,王子安就知道了李世民这么风风火火地找自己干什么了。 他也十分好奇,史书上对李承乾的腿疾一直是讳莫若深语焉不详,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所谓的腿疾究竟怎么回事,竟然让一个好端端的太子变得那么极端,想不到今日竟然有机会亲自一探究竟了,他忽然有了一种拨开历史迷雾的快感。 “微臣先看一看。” 他从来没认为自己这点医术会比太医院的那群御医高明,太医院的御医束手无策,他可不敢夸这个海口。 虽然大家早就从许医正的口中听说了王子安的年龄,但是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因为王子安现在的样子太年轻了。唯一给他们点信心的是王子安的眼睛,深邃沉稳的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少年。 童太医等人见王子安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退让开位置,冷眼旁观,想要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水平。许医正却是眼睛一亮,赶紧快行两步,迎到门口,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地——这老头真的在执弟子之礼…… 王子安也懒得纠正他,摆了摆手,他立刻会意地让到一边,然后寸步不离地跟在王子安的后面,这种亲眼见到华佗神技的机会怎么能当面错过。许医正对王子安的态度,让几个和他相熟的老家伙顿时有了几分好奇。 整个太医院谁不知道这老东西的臭脾气?连太医丞不鸟,如果不是这老小子真有一手让人惊叹的医术,是皇后娘娘心疾最为倚重的高手,这厮早被人踢出太医院了。莫非这个年轻人的医学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但他从娘胎里开始学,又能学到什么成色?医学不同于其他,虽然也有天才的存在,但是天才也得需要时间和实践的沉淀。他们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位神色淡然的年轻人,比他们多沉淀了一千四百多年…… 大概是用了针灸和汤药的缘故,李承乾脸色苍白,一直在昏睡着。扫了一眼李承乾的腿,王子安不由有些佩服地看了看房间里站着的几个老头,暗道一声厉害。李承乾腿上这伤可是昨天下午受的,已经隔了一个晚上,愣是让他们用金针封穴之术让伤势的情况保持在了当时的情况,而且下针的手法十分巧妙,竟是直接封住了膝盖以下的痛觉而又不伤血气的运行,这一手就让他自愧不如。 王子安的手,往李承乾的脚踝上一放,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如今他的真气变得比前世更加敏锐,真气在李承乾脚踝上迅速的游走一遍,就知道了李承乾如今的情况。粉碎性骨折,呈放射性的裂口,把脚踝的关节分成了四片。 最严重的是碎末,奔腾起来的骏马,加上人的体重,一蹄子踩到脚踝这种脆弱的部分,就不仅仅是骨裂的问题了,有些地方直接碎成了渣,就算是要治疗,也必须先清除这些细小的骨渣。但是凭如今的医术,根本就不可能,怪不得风急火燎地把自己召来。王子安扫了一眼许医正,许医正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是老朽多了句嘴,实在是太子殿下这种情况我们这些人无从下手,就想到了,想到了……” 王子安早就料到是这老家伙多嘴,但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能帮别人一把的时候,他从来不介意伸手。 “这种情况,必须动手术,取出里面的破碎的骨渣,才能考虑复位的事情。但就算是这样,恐怕情况也不会太乐观,踝骨受损太严重了。” 王子安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许医正,眼睛非常平静地看着一脸期待的李世民。床上躺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当朝太子,这个大唐最具权势的男人最重要的儿子。有些话必须提前说明白,不然后患无穷。 “手术是什么?神医华佗那般刮骨疗伤?” 李世民没忙着接话,而是仔细地问道。 “差不多。就是在这里划开一道口子,把里面的骨头渣滓全部清理出来。” 王子安说着,伸手在李承乾的脚踝上比划了一下。李世民目光不由精光一闪,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子安的眼睛。 “你有多少把握?” “坦率地讲,这种手术,我还从来没有做过。我根本就不是学医的,只是对医道有所了解而已。” 王子安并没有说谎,但他前世就是地球上最接近武道宗师的存在,当初他为了突破最后这一道关隘,对人体的研究几乎也到了一个极致了。武学大师,不见的是医学高手,但武学大师一定对人体的机能有着极为深刻的认识。李世民本身就是武道高手,他懂得这里面的道理。望着李世民阴晴不定的脸,王子安仔细的想了想。 “不过这种手术本身并不复杂,出现意外的情况很小。只是我说过,这种伤势,已经严重破坏了脚踝,后期的恢复无法预料,微臣并没有能力能让太子殿下恢复如初。” “能保住这条腿?” 李世民闻言顿时露出一丝希望。 “保住腿?当然没问题,这点伤怎么会保不住腿——” 王子安有些皱了皱眉,疑惑地问了一句。李世民狂喜,众御医狂汗——这是要凉凉吗?但李世民这会儿整个人被忽如其来的好信息包围,根本想不起他们截肢的愚蠢建议,让他们暂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立刻准备手术吧!治好太子,朕重重有赏!” 李世民当机立断,大手一挥,下了决断。还能有什么比截肢更糟糕的结果吗? “需要一些小巧的刀具,针,上好的——丝线,还有烈酒,最烈的酒——先拿来我看看能用不。” 考虑到唐朝可能还没有棉线,所谓的烈酒恐怕也是不合格,王子安临时改了口。李世民大手一挥,自然有内侍领命而去。 太子受伤,朝臣们为了避嫌,敢于直接登门探望的不多,但东宫任职的这群大臣却是不能不来。太子府詹事房玄龄,东宫侍讲太子府右庶子孔颖达,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以及东宫的其他一些上的了门面的大臣却是陆续到来探望。但皇帝陛下已经请了人进去,正在全力治疗,早就已经严令任何人等出入。一群人进不到院子去,一个个心急如焚,连口茶水都喝不下,焦急地在院子里等待里面的消息。 第六十章 伤口不会化脓 房玄龄和孔颖达等人是焦急,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更急。 一开始长孙冲赵节等人还感觉自己家长有点小题大做,这会儿也开始害怕起来,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眼看着被快马请来的年轻人进去好半天了,也没听到里面有动静,更是让他们几个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真要是太子的腿出了大问题,他们几个铁定要凉凉啊“”。 太子这东宫里看着挺穷,不过好东西真是不少。比如,现在摆在王子安面前的两把匕首,就非常精致,刀柄和刀鞘都镶着名贵的宝石,刀身散发着蒙蒙的寒光,一看就是吹毛断发的宝刀。临时打造手术刀显示是来不及的,这个也不是什么大手术,有这个也足以凑合。针线也是上好的针线,各种型号都有,王子安选择了一个型号合适的,用力掰的稍微弯曲了一点,方便缝合,也能凑合着用了。 但是搬来的烈酒,他只是打开坛子一闻就皱起了眉。没有蒸馏技术,大唐的酒度数都偏低,虽然他特意强调最烈的酒,闻着也不过是三十度左右的样子,喝是没问题了,但是指望它消毒就不要想了。 “酒不够烈,没法用来消毒,我临时先提纯一点吧。” 人毕竟不是猪,没那么抗造,王子安还是觉得稳妥点好,万一伤口发了炎,在这个时代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蒸馏点高度酒,需要的工具并不复杂,完全来得及。皇帝陛下要定制点工具,完成的速度贼快!加上王子安也没准备弄多复杂,就是打造两个密封的蒸笼,一个收口的,一个普通的,外加一根粗大的带两个拐脖的管子。 等不及从宫外送料了,李二陛下用手一指东宫的花木,随便砍! 王子安不由眼角抽抽了一下,不忍心李世民这么造孽,不过也没有站出来拦着,而是用手指了指墙角的大青竹。 “用这个吧。” 这个东西再生性强,不像那些名贵的花木砍了就没了,而且就管子而言,也快捷许多。几个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不大一会就把东西做好了。两个蒸笼都不大,又不需要里面的篦子,唯一的难度在于蒸笼和竹管的衔接,一定要严密,但这点对老师傅们根本不是问题。 除了李二陛下和两个负责烧火打杂的小太监,其他人都让王子安撵了出去。因为这套工艺太简单了,很容易流传出去,而目前他并没有公布的意思。在武道大成之前,他并不想急着去寻找回去的道路,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可能要在这个世界待上很久,总得给自己留点安身立命的资本。蒸馏酒不同于食盐,他又不准备大规模生产,自忖对这个社会冲击不大,自己应该能顶得住。 皇宫里并不缺少美酒。 虽然王子安再三强调,酒无所谓好坏,但是皇宫里哪来的劣酒?一桶桶上好的烧春被送过来,呼啦啦倒进大铁锅里,准备蒸馏。王子安是无所谓,这个时代,什么酒能及得上自己蒸馏出来的酒,只不过是成本高低的问题罢了。 第一口锅里的烧酒,加热变成蒸汽,通过密封的蒸笼,经过竹管进入收口的蒸笼,收口的蒸笼也是架在一口干净的锅上,只不过这口锅的下面还有一口更大的锅,两口锅之间放着一些冰块,用来加快蒸汽冷凝的速度。 李二陛下好奇地看着王子安指挥着把蒸笼加上,又看着一旁的小太监烧火。酒精蒸发的温度只需要七八十度,不一会,整个厨房里就开始弥漫一股浓郁的酒香,因为蒸笼和管子都是竹子做的,酒的香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竹子的清香。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酒香,李世民忍不住目光一闪,看了一眼盖的严严实实的蒸笼。 “你这么加工出来的酒,确实能防止伤口化脓?” “至少能将化脓的可能降低八成以上,如果刀具,针线,绷带,都经过高温消毒的话,这个可能还会更低。” 王子安说完,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李世民,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你指望让李二陛下理解病毒的原理是别想了,只得再次开启忽悠模式。 “我师父说,这空气中,包含许许多多微小到我们肉眼无法分辨的小东西,它们有的对我们人体有益处,有的则有害,比如有一种就会导致伤口发炎,而这种经过提纯的烈酒,就可以将他们大部分消灭,从而降低伤口化脓的可能。至于其中的道理,我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李世民目光闻言,眼中精光暴射,随即目光森冷地望向了两个帮忙烧火的小太监。能大幅度降低伤口化脓的神物,意味着什么,没有比这位带过兵马的皇帝更清楚。 两军交战,其实真正当场被人砍死的并不算多,更多的是伤口感染化脓而死的,如果这加工过的烈酒能降低这个可能,不需要多,哪怕只有三成,那就了不得了,因为它救过来的这些士兵,都将是见过血的真正成熟起来的军中悍卒,而且可以想见,有了这个东西,对作战将士士气的影响!这种东西,岂是两个小小的太监能够接触的? 两个小太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边缘,还在那里卖力地撅着屁股烧火。王子安如今六识日益敏锐,李二陛下这边杀心一起,他顿时就感觉到了,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李二。 “这种工艺总得有人干,这两个小太监是陛下的人,我瞧着还算机灵,如果陛下以后要提取这种烈酒的话,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李二陛下看了一样王子安,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是那一身煞气却是消散了许多。反复蒸馏了几次,王子安舀了一杯尝了尝,入口顺滑圆润,醇厚中带着一股子呛人的辛辣,大概是蒸馏的工具都是新鲜的青竹打造,竟然还带着一股子竹子的清香,口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约莫估计了一下,应该跟后世的高度老白干差不多了。虽然距离消毒酒精的要求还稍微差了点,但是目前也只能这么凑合了。王子安点了点头,舀了一碗端起来,然后随口吩咐道。 “这些酒找个坛子先装起来,免得散了味道。” 第六十一章 祸患常积于忽微 两个小太监抬头看李世民,见李世民点头,赶紧动手收拾把余下的酒倒入酒坛。透着青竹清香的酒气萦绕鼻端,两个小太监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王子安和李二陛下来的李承乾房间的时候,那边的匕首,针线,早就蒸煮完毕,晾晒好了。李承乾此时已经醒来,见李世民进来,挣扎着要行礼,被李世民亲手按住了。 “先治病要紧,你先躺着吧。” 虽然对自家儿子的行为非常恼火,但是这个时候也不忍心苛责。李世民安抚完儿子,扫了一眼堆在房间里的御医。 “要不要清场?” 他知道,像这种类似刮骨疗伤的华佗神技,一般都是不允许外传的。王子安一边用白酒给李承乾清洗脚踝处的伤口,一边随口应了一句。 “不用,让他们看着吧。” 有些事,虽然他无意主动去做,但是如果遇到,他也不介意随手帮上一把。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房间里本来就忐忑不安,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去避嫌的御医们却是各个心头狂喜,有些感激地扫了一眼王子安,齐齐地拱了拱手。王子安也没谦让,点了点头。 “这种手术首要的就是消毒,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中,游离着许多细小到肉眼无法分辨的细小生物,这些生物大多对人体有益,但也有些对人体有害。平时我们身体健康,还感觉不出来,一旦如这般受了伤,如果不及时清理消毒,它往往就会造成伤口发炎——也就是化脓,所以,无论是做这种小手术,还是包扎伤口,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消毒。” 王子安说着抬起头来,从一旁的铜盆里拿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挥舞了一下,感觉还蛮顺手,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其实我们包扎伤口之前的清洗,已经所用的刀创药就是在消毒,只是做的还不够彻底,一般的清水是无法清除的,必须用这种特制的烈酒。刚才刀具,针线和绷带用高温蒸煮也是这个道理。” 王子安说着提起李承乾的小腿,拿着匕首在李承乾腿上比划了一下,在脑中预设了下刀的角度,冲许医正和他身边一位中年男子招呼到。 “你们俩过来,帮忙把腿固定住,别乱动。” 那位陌生的中年男子闻言不由大喜,没想到这等好事竟然掉到了自己头上,赶紧抢上前来,把李承乾的小腿抓住。许医正年纪大了,没他行动快,没有抢到最为有利的位置,不由气得吹胡子,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敢发脾气,只得凑到另一边帮忙按住。 李承乾刚才就看着王子安拎着刀子在那里瞎比划,只是看着自家皇帝老爹在,没往多处想,这会儿一看王子安拎着刀子,竟是要对自己的腿下手的样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顾不上其他,疾言厉色地大声嚷道。 “大胆,你要干什么?” 王子安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个时代没有麻醉剂就是比较麻烦。为了防止他乱动,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指,封住了他腰部以下的经脉。 “做个小手术,不用紧张,不过没有麻服散,可能会有点,稍微忍一下就好。” 李承乾顿时就感觉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两条腿麻麻的,一动也不能动了,心中又惊又怕。见自家父皇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还以为自己的小腿就要不保了,只吓得大声呼喝,拼命地大喊侍卫护驾。 倒不是王子安故意整他,他前世根本不是专业的大夫,连给人看病都很少,接触的又大都是一些各国的强者或是黑暗世界里的狠人,像这种小伤,一般都是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自己就给自己处理了,跟本没意识到这种当面动刀,对一个从未见过血腥的普通人造成的心理冲击有多大。 倒是有老大夫懂,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华佗神技的特殊要求,当年人家关羽好像也是清醒着的…… 担心儿子是一回事,看儿子没出息的样子熊样是另一回事,见自家儿子大呼小叫丢人现眼,李世民顿时神色不快地冷哼了一声。见自家老爹神色不渝,李承乾顿时不敢喊了,但不敢喊并不意味着不害怕了。 当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刀子划破自己皮肤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直接就崩溃了,只觉裆下一阵温热,瞬间变得湿漉漉一片。他不由又羞又急,唯恐被人发现了去,气急攻心之下,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好在他身上还盖着一条锦被,不然当场就要丢丑。对这种见点血就跟要了命似的男人,王子安实在懒得理会,晕过去更好,方便了手术。王子安头都没抬,示意左右都看仔细了。 “你们做的时候,开的口尽量稍大一点,手术视野太小的话,不利于手术。” 王子安说着,把当手术刀的匕首往旁边的铜盆里一扔,伸出双手,在李承乾的脚踝左右轻轻一拍,真气渗入,瞬间包裹住那些细小的骨渣,从开的刀口上飞了出来,同时调动真气把破碎成四片的踝骨一一复位。 他送了一口气,伸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针线,一边缝合着伤口,一边仔细地解释着刚才的行为。 “我这是用真气把骨渣清理了出来,你们做的时候,需要小心点,必须打开切口,用手术刀或者是镊子一点点清理干净,不能这么硬拍,以免造成伤者第二次伤害。” 瞧着王子安一脸淡定地穿针引线,拿人皮当衣服一般缝制,别说李承乾害怕,就连李世民都觉得有点眼皮发跳,头皮有些发麻,有些老御医忍不住脸色发白,瞧着王子安的眼神有些异样。缝好,打结,消毒,然后敷上太医院秘制的金疮药——他刚才验看过,那金疮药质地上层,并不次于前世某种外伤神药。直接用竹子给他做了个固定的支架。 “等太子醒了,告诉他不要乱动。” 王子安交代完,就着內侍端来的清水洗了洗手。一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我的养猪司衙门需要几位大夫,主要就是负责防疫和阉割——基本操作和这个手术差不多,有愿意跟着干的,可以提前在我这里报个名。” 第六十二章 小人之怨 李世民听得眼角只抽抽,好悬没脱下鞋底糊他一脸,什么基本操作跟这个手术差不多,我儿子这是取骨头渣子,你那是给猪阉割!王子安这边话音一落,许医正顿时高高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王大人,我,我报名!” 一见许医正这动作,大家顿时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学习华佗神技的好机会。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医学狂人,真要报名,却是压力很大,为学一个华佗神技从太医院调去养猪司衙门,去给一群猪阉割看病?几位老太医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犹豫。倒是刚才的中年御医,稍一沉吟,就果断地举起了手。 “大人,张一手愿往。” 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顺手招了两太医助阵,也算是意外之喜。阉割猪崽,防疫防病真的不需要太高明的大夫,有这两位御医挑头,自己再找几个赤脚大夫都一样能干。到时候自己再找几个愿意做事,肯吃苦的替自己盯着,这养猪衙门的事情就可以放手了。 太子的腿,暂时是保住了,一众御医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子安,要是没有王子安的江湖救急,他们不敢保证暴怒之下的李二陛下会不会做出拿他们泄愤的举动。 瞧着王子安一脸轻松的样子,李二陛下也不由心里安定了几分。但扭过头来,看到昏迷中依然带着几分惊恐表情的儿子,心里不由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恼火。 丢人现眼! 想不到平日里看着聪明大气,做事沉稳的儿子,到了紧要关头竟然是如此的没有胆气。仅仅是在脚踝上开一个不大的小口而已,竟然就吓得昏厥过去——幸亏他不知道自家儿子吓尿了,不然说不得要爆炸…… 御医的第一生存法则,就是闭嘴。谁敢拿宫闱里面的事情说事,就等着掉脑袋吧。一群御医,除了专擅骨科的童大夫,其他人都纷纷告退而出。从太子的卧室里出来,王子安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也准备起身告辞,却被李世民留下了。 “你老实告诉朕,太子的腿究竟怎么样?” “想要恢复的跟原来一样,恐怕是不行,踝骨关节损伤的太厉害了。但也不至于会影响行走,稍微有些不方便吧。” 李世民闻言,沉默了一会,扭头看着院子外面跪着的几个年轻人,轻声问道。 “如果令师出手的话,还有完全康复的希望吗?” 除非跟我回去换个人造关节,否则别指望,王子安摇了摇头。 “人力有时而尽,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再说,我也回不去了。” 李世民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几日就辛苦你多跑几趟,太子的腿交给他们我不放心。养猪司那边也尽快动起来吧,把需要的人手尽快递到吏部那边,朕忙完这几天就要见成果。” 手术做完了,该交代的话也交代了,李二陛下在房间也坐不住了。院子里无论是来探望的还是前来请罪的,一个个都是帝国重臣,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不能怠慢了。李世民起身迎了出去,皇帝老子没发话让走,王子安也不方便甩手就走,只得跟在屁股后门迎了出去。对这种大佬之间的交流,他感觉也没自己插嘴的份了,自己权当参观历史博物馆就好——主要是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结交讨要签名的好机会…… “臣等教子无方,连累太子殿下受伤,恳请陛下治罪。” 一见李世民从房间出来,长孙无忌和侯君集等人舍下正在寒暄的房玄龄等人,大步上前,深施一礼,向皇帝请罪。王子安不由暗中撇嘴,上来就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哪是请罪啊,这根本就是求情。果然就见李世民上前一一地把他们拉起来,反而非常大度地安慰着他们。 “诸位爱卿快快轻起。这次事故,他们几个固然有错,但太子为主,他们为臣,自然没有太子犯错而推诿于下的道理。” 李世民说着,转过头来,扫了一眼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几个年轻人,眉头微皱,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严厉。 “尔等侍卫东宫,本该辅佐太子,补差纠过,常思规劝进善之道,如今见太子有过而不思劝,反而跟随太子嬉戏游猎,轻启事端,致使太子坠马,险些酿成大错。” 李世民语气严厉,几位年轻人吓得一个个跟被抓的小鹧鸪似的,一个个低头认罪,尤其是赵节,在家里本来就不太受继父杨师道欢迎,此时见皇帝老舅也有些着恼,一时情急,想要磕头请罪的时候,忘了自己正被五花大绑,一头栽倒地上爬不起来了。就这么当着所有大佬的面,脑袋朝下,屁股朝上的拱在地上。 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了,连桂阳公主和杨师道都不知怎么好,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站在那里脸色尴尬,恨不能掩面而去。一群老家伙纷纷扭脸或者是仰头看天,长孙冲等人则是拼命地低着头,唯恐笑出声来。王子安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便尴尬地笑了笑,学几个老家伙抬头看天。赵节一张脸涨得红中发紫,恨不得地上一头钻到地缝里去。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唯恐笑场,扭过头稳了稳情绪,才绷着脸申斥道。 “念在尔等年轻无知,往日里为太子做事尚算忠勉,此次事故归根结底还是吐谷浑一行野蛮无礼,桀骜不驯所致。故小惩大诫,各自罚俸一年,以儆效尤,以后再敢轻忽,定不轻饶。还不赶紧滚下去。” 长孙无忌等人知道皇帝这是给自己等人面子,赶紧谢恩,拉着自家儿子退到一旁。杨师道也赶紧把自家便宜儿子拉起来,这人丢的,他都有些站不住。几个年轻人自然没脸再留,赶紧在自家大人的帮助下爬起来,解除绳索,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 赵节临走的时候,目光怨毒地盯着王子安看了一眼,院子里其他人他不敢怨恨,但这个没有根底的货色也敢嘲笑自己,真是不知死活。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逗逼为何忽然对自己有了怨念,但也懒得理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东西,只当没见。 第六十三章 我真的只是在谦虚 这时房玄龄等人才得到空隙,上前给李二陛下见礼。得知太子殿下“并未大碍”之后,众人才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尤其是孔颖达老头一个劲地念叨社稷幸甚,百姓之福。只有于志宁松了一口之后,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太子恬于游猎,才导致今日之祸,作为太子左竖子,他恼火至极。 “这次幸亏子安妙手回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和几个人寒暄完毕,不由有些后怕地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王子安见已经无处可躲,只得站出来冲着几位大佬拱了拱手,随即便闪过一边。前世闲云野鹤,傲视王侯,他虽然有收集古人签名的兴趣,但是却没有巴结攀附的心思。见王子安神情淡定从容,不亢不卑,在场的几位大佬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遍数朝中权贵子弟,包括李唐宗室子弟,能在陛下和自己等人面前这般淡定的一个没有,纷纷猜测这个子安来历,只有长孙无忌微微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微笑着冲王子安颔首回礼。房玄龄其实早就看到王子安了,只是方才忙着给皇帝陛下见礼,没来得及招呼,这会儿才得到功夫,上来亲切地拉着王子安叙话。 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对王子安的态度,让在场的人心中更是好奇了几分,暗自留心打量着这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只有长孙无忌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房玄龄有心栽培,拉着王子安的手,给他一一介绍院子里的几位大佬,这俨然是把王子安当成自家子侄。这些人心中诧异,但是房玄龄这个宰相面子还是要给的,都微笑着回礼,勉励了几句。只是到了孔颖达这里的时候,遇到了冷脸。 “你就是我国子监新晋的助教?” 孔颖达拧着花白的眉毛,神色不渝地看着王子安。也不怪老头生气,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整个朝野最为清贵的地方,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不是鸿学大儒,哪怕你是当朝的宰相,孔老头都能把你喷出去,更何况王子安这种半大不小的愣头小子? 这老头是孔子的第三十一世孙,本人也是隋唐期间经学集大成者,著有《五经正义》,被史书称为:“中州儒雅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德高望重,名重海内,再加上年事已高,在大唐那是属于惹不起的存在,所有人见了都必须规规矩矩的,连李二陛下也得礼让三分。王子安得庆幸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恢复到了十六七的样子,老爷子不好意思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恶言相向。 王子安一怔,才想起来,李世民还给自己按了一个国子监助教的名头,敢情眼前这老爷子就是自己以后再国子监的顶头上司。随即点了点头,朝老头礼貌地行了一礼。孔颖达强压着火气,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敢进国子监教书,敢问小娃娃你会些什么?儒家典籍,医卜星象,琴棋书画,还是算学典律?” 唐代国子监隶属尚书省礼部,管辖六学,即国子学、大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据《新唐书?选举志》记载,“凡生,限年十四以上、十九以下,律学十八以上、二十五以下。”也就是说,以王子安这个年龄,在国子监六学中,如果想学律学,年龄都不达标,竟然敢堂而皇之的进国子监当助教,这不是要让国子监成为天下笑柄吗? 老头头天刚听说的时候,就想跟李二陛下硬刚一波了,只是这两天朝廷的烦心事太多了,老头没逮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李二陛下和王子安都在,老头准备一次性解决战斗。总之,别管说什么,也不能让王子安这一颗什么什么坏了国子监这一锅好汤。 王子安这才明白过来,老爷子为啥对自己这么大火气,感情是看着自己年轻,担心自己是混子,败坏了国子监的名声啊。不过他心里并不生气,反而对老爷子升起了一份敬意,但就这一份对学术的敬畏和身上的骨气就足以让人敬重。前世光感叹外国某某大学又拒绝为哪位明星或者是哪位总统颁发名誉学位,到了唐朝,总算见到了一位堂堂正正的学者大儒的凛凛风骨。 “都还行吧,都会一点。” 王子安笑着冲老爷子拱了拱手,觉得自己在老爷子面前必须谦虚点,谦虚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他那真是谦虚着说了,前世虽然名声不显于世,但是圈子内的人,谁不知道他是顶了尖的国学大师,涉猎甚广——虽然大都是为了突破武道桎梏才潜心研究的…… “噗——” 老爷子险些被他气得喷出一口老血,就连稍微熟悉他一点的李二陛下和房玄龄都好悬被他惊着,更别提长孙无忌和于志宁等人了。长孙无忌还好些,毕竟是当朝宰辅,涵养深,喜怒一向不形于色。于志宁和杜正伦是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当场就炸了。这大唐的读书人,还有敢在孔颖达老先生面前翘尾巴的?真不知道是狂妄还是无知了! “无知小儿,乳臭未干,竟然就敢在孔忌酒面前口出狂言,真——真是无礼!” 于志宁是什么人,那是逮住当朝太子就能狂喷的猛人,更别提王子安这种小芽芽了。见王子安在孔颖达面前口无遮拦,再也忍不住了,不等孔颖达发话,直接跳出来怒斥。至于王子安颇得李二陛下和房玄龄宰相的看重,那些都重要吗?重要他就不叫于志宁了。这货跟孔颖达老先生一样,都是骨头特别硬气的那种,人品呱呱叫,不然李二陛下也不会把他放在李承乾身边,用来规劝约束李承乾。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难不成这当老师还要看年龄的吗?莫非这国子监里只论年龄不论其他?” 真是莫名其妙! 敬重归敬重,但是自己好好的说话,却平白被人跳出来指着鼻子骂,王子安顿时也有了几分火气,眉毛一轩,毫不客气地直接怼了回去。 “看起来是有几分真才实学,那么就让老夫抻量抻量你。” 第六十四章 随便抄点就震住你们 于志宁怒极反笑,也顾不得是在李二跟前了,一撸袖子,直接摆明了车马要跟王子安对阵。房玄龄不由苦笑,这引介来引介去,反而惹出了麻烦,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让王子安回去。他干咳一声,就想上前劝解。被李世民悄悄拉了下衣袖,回头见李二陛下轻轻摇头,只得苦笑着停了下来,看样子,陛下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抻量一下这个王子安的水准啊。 “不知道老先生擅长什么?我见你撸着袖子,莫非你是擅长拳脚?” 于志宁这老头的表现真是让他有点火大,王子安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大佬们,见包括李二陛下在内的一群人都一副要看热闹的样子,干脆也就放开了,淡淡地回刺了一句。 “君子有志于学,岂能逞那种匹夫之勇!” 于志宁气结,有些口不择言,愤愤地一甩衣袖,差点直接走人。侯君集见王子安口出无状,本来想要站出来替于志宁刚一波,闻言气得一声冷哼,瞪了他一眼,直接把迈出去的脚又给收了回来,这死老头,活该挨揍啊!如果不是看在陛下在场,恨不得直接唾他一脸。他跟院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纯军人出身,建功立业,靠的就这是“匹夫之勇”,于志宁这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如果考你经学正义,算老夫欺负你年幼学浅,既然你这么有信心,老夫就考究一下你上学的进度好了,就从书数二学开始吧。” 所谓书,是指的书法六书,也就是书写,识字,以及文字的识字方法和造字方法方面的学问,具体的讲,也就是我们后世研究所说的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算是求学方面最基础的学问之一了。 至于数,则是指的算法,也就是计数。数艺九科,分为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算是数学方面的问题。值得一提的是,唐朝的时候算学地位并不低,国子监设有专门的算学一科,在科举取士的时候,也曾单独作为一科录取过,是以算是一个基础。 于志宁老先生到底还是方正的君子,虽然对王子安的年少轻狂很生气,但是出题的范围却很公正,都是王子安这个年龄的读书少年应该掌握的范围,不失长者风度,倒是让王子安对自己刚才的态度和语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既然说道为人之师的问题,你今日不妨以师为题,说一说吧,说得好了,你去国子监一事老夫不但不会再做赘言,想来孔祭酒也不会为难于你。如果不成样子,还请你自动退出国子监,免得坏了国子监的清名。” 见王子安的眼神望过来,孔颖达拽着小胡子,肯定地点了点头。一个人有没有才学,其实看文章就差不多了。王子安点了点头,这算是最便捷的方法了,有时候这种讲学问讲技术的地方就是这样,你光靠上级强压下来是没用的,没有两把刷子,根本没人鸟你。 写文章,自然不能待在院子里,李世民一马当先,领着大家进了前院大厅。大厅真大啊,王子安打量了一下,足以容得下几十个人开个小宴会了。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王子安被内侍领到书桌前。 包括李二陛下在内的一众大佬,一边喝茶闲聊,一边看王子安的神情。却见王子安一直神色淡定,丝毫不见慌乱,不由暗自点头。难得,小小年纪,就能心中有静气,是个好坯子。王子安微一沉吟,即沉腕下笔,顷刻之间,一篇短文呈现纸上。王子安直起腰来,自己端详了一下,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心态的缘故,如今的字体,在遒劲陡峭之中多了几分潇洒之气,比前世更胜三分。 把笔轻轻地放下,冲坐在喝茶的几位大佬拱了拱手,示意完成。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把墨吹干,双手捧着送到李二陛下的跟前。李二捻着胡须,淡淡地往下扫了一眼,眼神猛地一缩,小手一抖,硬硬生生给拽下来几根胡须。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淡然而立的王子安,随即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地示意内侍把文章递给了一旁的孔颖达。 老头早就做好了点评的准备,不过刚才王子安的静气让他颇为欣赏,已经准备只要不太不成器,就放他一马了。此时见李二陛下神色有异,不由眉头微蹙,闪目看去。 刷! 老头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有些忘形地俯下身子,整个人几乎要趴到那张宣纸上去,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差点扎到文章里去。身形动得太快,险些把茶几上的茶盏给带到地上,还是一旁的内侍眼疾手快,帮他一把捞住了。 老头的动作太大了。 能让一个大宗师如此忘形,到底是个什么鬼? 坐在他旁边的于志宁和杜正伦再也坐不住了,索性起身离席,凑了过来。 “嘶——” 两个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相互对视一眼,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即非常有默契的一伸手,把跟前伺候的内侍给扒拉开,自己挤了过去,顿时宣纸上面多了两颗花白的脑袋瓜子。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不由对视了一眼,露出几丝惊异之色。见三位老爷子一个劲地在那里念念有词,一点传过来的意思也没有,正要起身凑了过去的时候。就见孔颖达老爷子长身而起,神情激动地放声吟咏起来。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自李唐以来,中国文学史上群星灿烂,天才辈出,王子安没有什么道德洁癖,直接选取了一百多年后韩愈的《师说》片段。多出来的这一千多年是白给的吗?不是小看你们,随便抄点就震住你们。 第六十五章 炫过了 韩愈被苏轼赞誉为“文起八代之衰”,乃是大唐时期的文坛领袖,水平怎么样? 看在座各位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了。 除了军伍出身的侯君集,其余几人不由都是神色一愣,继而愕然,再然后就是惊讶,不可思议,到了最后更是直接离席而起,快步走上前来。如果这位是孔颖达或者是杜正伦等人写出来的,大家除了敬佩拜服还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念头,至少不会这样失态,但此时写出这等文章来的,却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就足以让人震惊了! 非天才无以形容! 然而,不凑过去还好些,一凑过去,人就更傻眼了。 为啥? 字! 王子安的字,以武道来修书法,遍采后世行书大家之所长,又熔铸了自己对武道的理解和感悟,字体遒劲之处如古树盘根,陡峭之处若奇峰突起,浑然厚重之中,又见几分奇崛雄劲之势,早已经卓然成家。如果他不是醉心武道,无意世俗名利,恐怕早就成了名噪一时的书法大家。 如今穿越大唐,武道突破有望,心态放松,字体中又隐隐有了几分飘然尘外的潇洒俊逸之气,俨然已经是一代大家的风范,比之虞世南等人都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胜出之势。瞧得几个人瞠目结舌,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书法不同于文章,文章可以有天才,但书法却必须是水磨工夫,没有长年累月的打磨,没有对人情世故的感悟和沉淀,没有一定的学识修养,一个人的书法怎么可以达到如此的地步? 眼前的字,几乎让他们怀疑人生。 只有李二陛下,除了一开始稍稍失态了一下,基本还算淡定,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有些忘形的群臣,只是一双眸子深沉如海,盯着王子安的时候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毕竟都是当场重臣,过了初始的震惊之后,大家围着品鉴了一番,便赞叹着坐了回去,只有孔颖达和于志宁凑在一个座上,还在那里不停地反复欣赏赞叹。不过大家不过望着王子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就连侯君集这等大老粗都看出了王子安的不凡,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 几个大老爷们还好些的目光还好一些,桂阳公主看着王子安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那小眼神跟钩子似的,浑然不顾杨师道尴尬的眼色,盯着王子安上上下下的一顿猛瞅,弄得王子安都有些不敢跟她对眼神,只得对她的打量假装不见。 王子安只想着能安安生生地在国子监推广自己的太极拳,拿韩愈的文章出来炫了一把,倒是没什么得意的心思,又不是自己写的,没想到好像有点用力过猛…… “果然是后生可畏,小友之文,气势磅礴,观之如汪洋恣肆,思之则直指人心,老夫自愧不如。小友之字,更是卓然成家,令人叹服,由一管可以窥全豹,小友之学识修养,已经足以为人之师了。是老夫妄自尊大,以貌取人,失之浅陋了。” 于志宁说着,整理衣冠,离席而起,冲王子安深施一礼。吓得王子安一蹦多远,刷地一下躲到了房玄龄的身后。开玩笑,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给一个后生晚辈赔礼道歉,这不是要折寿嘛。王子安的动作太过滑稽,惹得一众老家伙不由相顾失笑。有了王子安这一躲,客厅里严肃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几个人瞧着王子安俊俏的小模样,只觉得眼前的小家伙身上妖异的色彩顿去,多了几分真实和可爱来。 “仲谧,你这老毛病又犯了,方正的有些过头了啊,你这么行礼,他一个后生小辈怎么受得起?” 房玄龄笑着打趣了一句于志宁,于志宁也不觉尴尬,站直身子,很自然摆了摆手。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有什么受得受不得的。这位小友说得对,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今日得读此文,又见此字,才知有志不在年高,自己闭目塞听,已经陷入了自以为是骄狂自大的险境之中。小友今日于我,无异于当头棒喝,区区一礼算得了什么。” 字虽然是自己写得,但文章真不是。王子安不由汗颜,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 “前辈见笑了,是晚辈取巧了。” 这个是真取巧。于志宁冲王子安友善地笑了笑,飘然入座。孔颖达捻着雪白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王子安赞道。 “你的文章,茹古涵今,无有端涯,浑浑灏灏,几乎不可窥校,此等天资,委实罕见,恐怕就算是国子监中王杨卢骆等四杰也不如你。你的字已经登堂入室,卓然成家,更是难能可贵。你入国子监为助教,老夫再无话可说,倒是要庆幸,国子监又得以年轻俊才。只是老夫想不明白,令师究竟是何等样人,竟然能培养出如此年轻的俊杰来?” 前世自己名声不显,没能给师傅长脸,想不到在大唐倒是人前显圣了一把,师傅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想起自己的授业恩师,他不由神色有些黯然,冲孔颖达微微的拱了拱手,算是答谢。 房玄龄还只当他想起了被师傅赶下山来的事情,不由出声宽慰道。 “令师乃世外高人,一言一行,恐怕皆有深意,你安心在这红尘中历练就是。” 王子安想起师傅一直隐居山间田野,不求闻达,自得其乐的态度,默默点头。 “既然如此,这数术之道还需要考究吗?” 李世民不知想起了什么,扬言笑道。 “原本是不需要了,不过小友的大才反倒是勾起了我等的好奇之心,微臣现在非常的想知道,这王子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是不是在这数术之上也有如此这般的造诣。” 有了刚才的表现,一众大佬再也不敢轻视这位小萌新,连造诣的字眼都给他加上了。王子安只能苦笑拱手,果然炫过了头了…… 就在一众大佬,准备出个大难题来考究一下王子安数术的时候,就见门外有侍卫快步而入,双手抱拳,冲着李二陛下恭声禀报。 第六十六章 撩个妞 “启禀陛下,民部尚书唐俭,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左骁卫将军樊兴,联袂前来求见陛下及两位宰辅,说是有紧急军情禀报。” 段志玄是本次征讨吐谷浑的西海道行军总管,樊兴是征讨吐谷浑的赤水道行军总管,此次联袂前来,自然是要商讨军国大事,除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其他人自然不方便参与,一行人再也没了考究王子安的心思,纷纷起身告辞。王子安也趁机起身,对这些军国大事,他是真的没什么兴趣参与。 只有桂阳公主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过也识趣地起身去后院了,自家太子侄子受了伤,当姑姑的自然是有理由要留下照顾探望的。 难得写了一副自己满意的字,他刚要起身把自己写的字拿回来,就见孔颖达老先生早就笑眯眯地把字给卷了起来,攥在了手里。 “小友这篇文字发人深省,老夫欲讨个人情,把它挂在国子监里,让那些与老夫一般的老顽固们也看看,清醒清醒头脑,知道所谓师者的道理。” 王子安苦笑着摇头,这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但还能怎么着啊,没见老爷子有已经笑眯眯地把字画夹起来走了吗? 李二陛下也是酷爱书法,尤其是行书之人,正想着找个借口把字留下来,没想到孔老夫子下手那么快,只得遗憾地看着孔颖达夹着字幅溜溜达达地走了……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唐俭。唐俭见王子安从太子府里面出来,微微怔了一下,不过面色凝重,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就步履匆匆地往里面去了。他的身后是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想来就是內侍口中所谓的段志玄和樊兴二人了。两个人还当王子安是唐俭认识的一个后辈,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也没理会就进入了东宫的大门。 这个点,天色已经接近中午,王子安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吃点,话说来大唐也有一段时间了,还真没正儿八经地去饭店吃过一次。走到务本坊附近的时候,看到一家酒店,酒幡高举,格调高雅,里面生意似乎颇为火爆,便信步走了进去。 生意果然好,一楼爆满。 他举步走上二楼,依然爆满。倒是角落处有一可容四人的小桌上还只有一人。桌子空着的位置上还横放着一个包袱,不过明显是一枚兵器。瞧着体型狭长,像是一把宝剑。瞧着装扮,似乎是江湖的游侠。长安城是京师所在,各处可见这种游侠儿,王子安也不以为意,信步走了过去。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正捏着酒杯望着窗外出神的青衫男子扭过脸来。一双漂亮的眼眸冷冷地望着王子安,也不说话。 “借个地方吃饭,不介意吧?”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笑着从对面坐了。见王子安已经坐了下来,对面的年轻男子虽然神色之中有些不快,但也没有发作,只是把桌子上的包裹拿起来,放到了自己靠左手的位置,然后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出神,就如王子安不存在一般。 有意思的小妞。 虽然对面的女子一副男子打扮,脸上的线条也勾勒出了几分硬朗的曲线,瞧着就跟寻常俊俏的男子差不多,但是这等水平的化妆之术,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那细腻的皮肤,欣长的脖子,一靠近就能闻得出来的淡淡的幽香,以及那一双纤细柔嫩的小手,无不在宣示着女子的身份。 如今社会风气相对开放,女子着男装出行的并不少见,不过前世女扮男装的毕竟稀罕,他还真没遇到过真的,忍不住好奇地往对面的胸部扫了一眼。不知道是天生太平还是使用了什么妙招,反正看着不太明显…… 似乎是感觉到了王子安探寻的目光,对面的“男子”脸色微红,目带愠怒地瞪了王子安一眼,王子安早已经扭过头去招呼小二上菜了。见王子安并无异状,对面的“男子”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出神。 水煮花生——真的是水煮花生啊,看样子应该是加了点生姜和盐煮的,八角就不用想了,那东西比这一盘花生都贵。卤牛肉倒还不错,瞧着颜色倒是挺正,不知道口感如何。但即便是这,价格也贼贵贼贵的。不过倒是可以理解,大唐不允许随便宰杀耕牛,这家酒楼能占据这等地段,还能搞得牛肉,看起来背景就不简单。 一壶上好的烧春,外加一碗阳春面。倒不是馋酒了,只是单纯的想体验一下唐诗中那些写酒的场景,就跟我们到某地旅游一定要尝尝当地的小吃差不多一个道理…… 面还没上来,王子安拿起酒壶,先给自己倒上一杯,手在空中稍微停了一下,笑着冲对面问道。 “兄台,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对面扫了他一眼,直接没搭理。呵——这小妞还挺傲娇。王子安笑了笑,悠然地拿起筷子吃自己的,一点尴尬的神色都没有。就见对面的小妞嘴角轻轻地嚅动了一下,说了句厚脸皮。 声音很小,细不可闻。但王子安如今的六识敏锐,尤胜前世三分,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有些逗弄她,直接给她倒了一杯。 “这剑南烧春,据言乃是当时一等一的烈酒,非真男儿不能饮也。我平生最是敬重江湖好汉,见兄台身负宝剑,意气昂扬,想必就是传说中一诺千金的游侠儿,好汉子。何不共饮一杯,留下一段佳话。” “穷酸——” 对面的小妞微不可闻的又嘀咕了一句,不过这次却是转过了头来,瞥了王子安一眼,非常傲娇地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干了下去。 “咳——咳——” 一张俊脸顿时变得通红,这小妞还是低估了这烧春的度数,一下子给呛住了。王子安连忙递过一杯茶水。 “来口茶水缓一缓,这个比较烈。” 虽然在王子安眼里这酒家所谓的一等一的烈酒纯属吹嘘,顶多三十出头的度数你敢说烈酒,后世的人能喷到你怀疑人生。但在大唐,这就真的算是烈酒了,毕竟大家平时喝的也就十几度。对面的小妞大概被他一句非真男儿不能饮也给拿住了,结果—— 第六十七章 力挽奔马 大概是呛得急了,对面的小妞接过茶杯咕咚一口就下去了一半,这才微张着小嘴,稍稍缓过神来,但随即她就傻了——手中的杯子是王子安刚才用过的…… 如同被烧到手一般,刷地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连同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面对王子安探寻的目光,兀自故作镇定地挺了挺小胸脯,见王子安依然是淡淡地微笑着,并无其他异色,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好酒,喝得急了——” 王子安附和地点点头,不能再逗了,不然闹不好这妞要恼羞成怒。 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对面小妞的脸就不好再绷着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王子安闲聊起来,不过基本上就是王子安在那一个人说,她装作漫不经心不屑于听的样子,但两只耳朵偏偏又竖起来,听得贼认真。这种连烈酒都没喝过,女扮男装都不舍得把皮肤弄粗糙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很少出门的雏儿,听着王子安慢悠悠地聊着前世四处闯荡探险的故事,怎么能真忍得住不听? 见这小姑娘单纯的可爱,王子安有心提点她,故意在故事中夹杂了许多江湖行走的禁忌,比如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喝陌生人的酒水…… 听得小姑娘心虚不已,偷偷地瞅了瞅王子安,见王子安依然在一边慢悠悠地夹着菜,一边慢悠悠地讲故事。不由耸了耸鼻子,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纸上谈兵,有什么好得意……”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大街上一阵惊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往窗外看去。一匹白色的骏马,宛若惊龙,由北往南狂奔而知。 马受惊了! 闹市惊马,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刚想到这里,就见白马已经如狂风一般奔至临窗不远。已经可以看到马上的年轻男子苍白惊恐的面孔,就在此时,王子安不光不由一凝,来不及多想,扔下筷子,从窗口飞扑而下。 在四处躲避的人群中,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被混乱的人群稍微阻了一阻,竟是躲闪不及,扑摔在地,眼看着就要被惊马踩下。这等体型的高头大马,一般的体重都在两千四五百斤左右,加上这狂奔起来的惯性,无异于一辆小型坦克,真要是踩到人基本上就不用看了。 刚刚跳出窗外,就觉得背后有人跟着飞扑而至,来不及回头,王子安人未落地,已经探出双手,夹住了两位小女孩,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之中,就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硕大的马蹄。 “唏律律——” 还没等半蹲在地上的王子安回过头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宛若龙吟的马鸣,王子安不由起身闪目观看,只见刚才还和自己对面而坐的那位傲娇小妞,此时正双脚开立,一手拽着马辔,一手拽住马鬃,竟是硬生生把这边惊马拽在了原地。 力挽奔马! 厉害了! 长安城里的老百姓对这种事情,最是喜闻乐见。望着原地打转的白马,和不动如山的青衫的少年,人群人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就连王子安都不由露出一丝异色,完全没有想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呆萌的男装大佬竟然有这份修为,至少就目前来讲,他是做不到,这匹白马,瞧着极为神骏,狂奔起来,力量怕不是有上万斤? 虽然这位男装大佬,在拽住奔马的时候取了巧,但是这两臂之间的力量恐怕也在三千斤靠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怪不得呆萌成这个样子,家里大人还能放心地把人放出来,就这份修为谁惹上谁倒霉啊。王子安还在望着男装大佬发呆的时候,就听到怀里传来一个,不对,是两个弱弱的声音。 “公子,公子可以放开奴家里吗?” 王子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两个臂弯里,还一左一右地夹着两个小姑娘,两个长得极为惊艳的小姑娘!长得大一些的,瞧年龄应该在十七八岁,长得烟行媚视,虽然神色惊恐不言不笑,却自带着三分的风流体韵。年龄小的,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虽然模样尚未长开,但是眉眼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极有灵性,已经可以看出,绝对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瞧着这小模样,前后两世加起来,也就一个小兕子可以差相仿佛,但这小姑娘跟小兕子的呆萌又不一样,倒是多出了一份利落来。王子安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松开双臂。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年龄稍长的小姑娘脸色煞白,双手捧口,依然惊魂未定,倒是年龄稍小的小姑娘率先回过神来,像模像样地向王子安施礼道谢。王子安瞧着对方小大人似的,好笑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 “不用客气。” 这时候年龄稍大的才稍稍回过神来,款款地向前朝王子安道谢。 “妾身武顺见过恩人。” 琼鼻杏口,肤若凝脂,微微低着头,修长的睫毛扇动,天然地带着几分娇羞,落落大方的举动中,天然地带着几分媚意。原来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王子安暗暗惊艳了一把,随即笑着摆了摆手。正要告辞的档口,就见不远处又有两匹骏马狂奔而至,惹得两边的人群纷纷躲避不迭,纷纷咒骂。 这边,男装大佬已经松开了缰绳,正逮着马上的少年训斥。只是马上的少年此时脸色苍白,被惊马颠簸的晕头转向,还没从刚才惊险的处境中回过神来,十有八九也没听清楚他训斥些什么。 “大胆,何人敢对殿下无礼!” 两个骑士远远地甩鞍下马,疾行到马上的少年跟前,厉声呵斥。男装大佬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马上的少年,目光顿时冷了下来。转头一个纵身跳回楼去,接着提了自己的包裹扬长而去。 留下两位侍卫和自己的殿下呆立原地,直接傻眼。在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之下,也不好久留,只得挤开人群,匆匆而去。路过王子安身边的时候,王子安眉头忽然一皱,伸手拦着了三人的去路。 第六十八章 收个女皇小徒弟 “大胆,竟然敢拦殿下去路!” 不过两个人虽然嘴里吆喝,但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敢上前。他们刚才在后面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了王子安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身手,从疾驰的骏马蹄子下救人的伸手。王子安连眼皮子都没夹他们一下,只是冲马上的少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句。 “是谁送你的香囊,不想马匹再次受惊的话,最好马上扔了它。” 如今他六识敏锐,少年人刚一靠近,他就发现了少年身上的不妥。马上的少年闻言脸色大变,伸手从腰间扯下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随手扔给随行的两个侍卫,冲王子安抱了抱拳。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直接匆匆而去。 对于他的无礼,王子安也不以为意,也不知道是李二陛下的哪个倒霉孩子,被人这么算计。王子安本来也无意多事,只是担心他的马匹再次受惊伤了街上的行人而已。 回过头来冲大小两位美女拱了拱手,转身正要离开。就见一个身形微胖的老者匆匆地赶到身前,人还未到跟前,就远远地冲王子安抱拳施礼。 “老朽武士彟多谢公子搭救两位小女。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武士彟? 王子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拱手回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两位美女,怪不得一个个长得这么漂亮,原来是武氏双姐妹。大的估计就是贺兰越石的老婆,后来的韩国夫人武顺?小的是后来的则天大帝武珝? 自己这是救了两个BOSS? “王子安,适逢其会而已,武大人不必客气。” 王子安停下脚步,蛮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身材微胖的老年男子,这可是则天大帝的老爹,要不要弄张签名回去?他随即就哑然失笑,自己这是要魔怔了啊,见到人就想这个。今天这顿饭虽然没吃好,但能见识到尚在幼年的则天大帝,也算不虚此行。 王子安想要回去接着吃饭,武士彟那里肯依。让手下抢着去对面酒楼里结了账,拉着王子安,非要邀请去家里做客,当面感谢不可。王子安本打算拒绝,不过他对武则天这位小姑娘实在是太好奇了,很想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背景才能调教出这么逆天的女王,随即笑着点头。 武士彟大喜,热情地在一旁引路。武顺不说话,只是拿眼睛偷偷的瞄王子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俊脸悄悄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王子安。倒是武则天小姑娘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瞅了半天,忽然插嘴问道。 “子安哥哥,刚才那位姐姐是你的妻子吗?” 王子安一愣神,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 “哪位姐姐?” “你有好多位姐姐吗?挽住白马的那个啊——” 武则天王子安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厉害了啊小姑娘!刚才那位男装大佬虽然化妆的水平一般,但是也不是谁都能一眼就看出来的,尤其是刚才,从男装大佬飞扑而下拽住奔马,到飘然而去,这才多大一点功夫?更何况,这小姑娘当时还处在那么危险的境况之下? 这份冷静和洞察力简直爆表! “不是。只是萍水相逢。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她是位姑娘的?” 王子安真是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帝,现在的神奇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发现对方的真是身份的。 “这有什么好奇的,她的皮肤啊,动作啊,神情啊,手指啊,对了,还有她的声音,虽然她刻意粗着嗓子,但刚才训斥马上那个人的时候,尾音也跟男子不一样啊……” 武则天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王子安不由大汗,这小姑娘果然妖孽,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挑了这么多毛病,说实在的,自己当时都没发现这么多破绽。幸亏那位男装大佬不在这里,不然她如果知道被这么个小姑娘一眼就给看得透透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一想到男装大佬那些呆萌的小动作,自以为自己听不到的自言自语,王子安就不由哑然失笑。 “子安哥哥,你笑什么,珝儿说得不对吗?” 武则天有些不服气的抿起小嘴,望着王子安。 王子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妖孽了点,但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我笑是因为你观察仔细,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武则天这才转嗔为喜,高兴地缠着王子安,问能不能跟着王子安学功夫。王子安不由心头一动,望了望一脸渴望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心情有说不出来的古怪,这位未来的则天大帝要跟自己学功夫? “这个问题,你要先问问你的父亲,他只要不反对,我倒是不介意收一位这么聪明的小姑娘。” 王子安半开玩笑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话说,摸摸未来女皇的脑袋,那种感觉也是贼爽。武士彟也不打断自家闺女和王子安的聊天,只是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此时见王子安把球踢到他这里来,顿时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如果公子不嫌弃小女不堪造就,老夫自然是乐意之至。” 武士彟干脆的让王子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稍微怔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下来。不管以后的如何,能和这位小姑娘结下一份善缘,终究不是坏事,再说好像自己刚才心里好像也蛮期待蛮爽…… 有了这一层关系,双方的谈话便显得亲热了许多,连带着武则天小姑娘都挺兴奋。 武士彟出身并州商人世家,青年时期,因家道败落,最困窘的时候,曾经亲自挑着担子去各村卖过豆腐,直到和同乡的许文宝一起经营木材生意,才发了大财。后来结识了李渊,倾尽家产帮助李渊起兵,如今李唐确立,他也算熬了出来,做了荆州都督,而且政绩斐然。这次奉命回京,据说是朝廷准备另有重用。故而,武家也算当今的名门大户,府邸就在不远处的长兴坊内。家里飞檐流瓦,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宾主落座之后,武士彟随即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大摆酒席,对他们这种富贵人家,厨房里菜都是常备着的,此时本来就是刚到饭点,更不用说,随时都能上菜。这边刚吩咐下去,不一会,就有丫鬟仆人端着托盘,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把菜肴送了上来。 第六十九章 此子非常人也 武士彟又让人去内宅请来夫人杨氏,向王子安道谢。这个杨氏,王子安倒是借机好好的看了一番,这可是能和自己外甥私通的角色,稀罕着呢。从眉眼看,这杨氏跟武顺和武珝有七八分相似,但没有武珝的灵性,也没有武顺天生的媚意,倒是多了几分柔顺温和的淑女气质,看上去很贤惠的样子。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的! 这么一位女子,你怎么能想到竟然能做出和自家外甥私通的丑事? 酒桌上,武士彟一直殷勤劝酒,还特意让两个女儿站起来给他敬酒。武士彟是真的感激,他今天本来是带着两个女儿出来逛街,只是遇到了一个熟人,站着寒暄几句的功夫,就出了这么惊险的情况,如果不是王子安的舍命相救,今天的后果他都不敢想象。 武士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跟自己相厚的李渊要起兵造反,他压上全部身家。李二发动玄武门之变,把自家老爹赶下马,其他人无不对李渊敬而远之,只有他和裴寂只要有功夫,就前去太极宫探望。在史书上,李渊病逝之后,武士彟十分悲痛,竟然因此成疾,最终撒手人寰。 王子安救了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他是发自心底里的感激。得知王子安住在高老庄上,城里并无住所之后,当场就要送给王子安一处大院子,王子安笑着给拒绝了。救人真的只是适逢其会而已,吃顿感谢的饭可以,收那么贵重的礼物就过了。 王子安在武士彟家里言笑晏晏地吃了一顿午饭,婉拒了所有的谢礼,便施施然地出了武家的大门。望着王子安悠然远去的身影,武士彟微微眯了眯眼睛,对着身后的妻子说道。 “世人都道我善于经营之道,其实我最擅长的还是看人。然而,此子面相却大为古怪,我竟是看不透他。但此子视金钱如无物,临赞誉如清风,小小年纪,有此等涵养心胸,定非常人也,下次遇到,如果老夫不在,你也必须盛情款待,但有所求,无有不允。” “我看他对珝儿倒是特别的关注,莫非他是看上了我们珝儿?” 杨氏跟在自家丈夫身后,疑惑地问了一句,武士彟轻轻地摇了摇头。 “珝儿虽然相貌精致,但年龄尚小,身材体貌与顺儿相比相差甚远,况且顺儿媚骨天生,寻常男子见了,很难不为所动。我刚才让顺儿特意给他敬酒,他虽然也在欣赏顺儿美色,但眼神清澈透亮,不为所动。你认为珝儿比顺儿魅力更足不成?” 杨氏轻轻摇了摇头。 “我见那少年相貌清秀,谈吐不俗,又救过顺儿的性命,还想着顺儿正好孀居在家,是不是要撮合他们两个,你这一说,岂不是没戏了?” “此事押后再说吧,这少年虽然外表谦和,但心高气傲,恐怕不是顺儿良配,毕竟顺儿还带着两个孩子。不过他既然对珝儿颇为看重亲近,刚才又应允教授珝儿功夫,明日前去道谢的时候,不妨带上珝儿,也算结份善缘。” 望着王子安逐渐远去的背影,武士彟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解之色,冲自家夫人低声嘱咐道。 杨氏点头称是,对自家丈夫的眼光,她已经变得有些盲目的信任了。当年他压上所有身家与徐文宝一起做生意,所有人反对,他坚定不移,后来果然发了大财。再后来,他又放着安稳的生活不过,冒着杀头的危险,倾尽家产支持高祖李渊起兵,结果李渊果然夺得了天下。 再后来他说当今陛下恐怕有九五之相,当今陛下果然就登了九五之位。在看人上,丈夫几乎从未出过差错。看样子,明天得好好的准备准备几样拿的出手的礼物,带着珝儿去一趟高老庄了。 两个人刚回到后院,就见一个三十出头的道装男子,笑嘻嘻地从后院的房间里迎出来,抢到两人跟前躬身施礼。 “小侄李淳风,见过师叔,师叔母。” 武士彟微微点头,回到自己的坐榻上,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又溜的后门?什么时候来的,最近可有你师傅的消息?” “小侄此次前来正是带来了师傅的消息,刚刚收到师傅的传书,师傅说最近京师气运忽然变得晦暗不明,十分古怪,想着最近这两日就要赶回来看看。” 对武士彟不怀好气的问责,李淳风恍如未闻。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武士彟夫妻身后,恭恭敬敬地回答着武士彟的问话。听着李淳风的话,武士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王子安那张始终淡淡地微笑着的脸。 王子安并不知道,这武士彟竟然还是李淳风的师叔,一代超级神棍袁天罡的同门师弟,也不知道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被人惦记上了。此时他正优哉游哉地赶往青铜巷,依然是破败简陋的小巷,依然是低矮的柴门,柴门没锁,王子安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 孙婆婆起色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了,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院子。王子安赶紧上前,不容分说地接了过来,弯着腰打扫起院子来。 “你这孩子,这等粗使的活儿怎么能让你干。” 孙婆婆站在旁边嗔怪道,不过瞧着脸色却是十分开心。 “怎么干不得,这等活儿,我在山上的时候都是干顺手了的。” 王子安笑着接过话头,陪着孙婆婆聊了一会。见孙婆婆神色间有了疲惫的神色,才把孙婆婆扶了回去。孙婆婆最近虽然有了钱,但是屋子里并没有添设什么新的家具,就连床铺还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的样子,补丁打着补丁,十分的破旧。窗户也依然是黑漆漆的破布遮了,坐在屋子里,光线都显得昏暗了许多。 “我在乡下箍了几口窑洞,想接婆婆一块过去。我平日里丢三落四的,跟婆婆在一起,也好多个照应。不知道婆婆意下如何?” 等孙婆婆躺好,王子安给孙婆婆再次把脉,发现基本大好了,才笑着邀请。其实他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一方面窑洞还没箍好,另一方面孙婆婆身体不好,不敢贸然提起。 第七十章 开了挂的干活好手 “你这是安了家啊,那可真是个大好事。有了家,就可以找个媳妇了,过两年再添上两个孩子,整整齐齐的一家子,那才叫好,当的什么和尚!不过老婆子我就不去添乱了,破家值万贯,这处院子老身住了一辈子,左邻右舍的也都在这里,离开了恐怕是不习惯。再说阿旺还要读书,去乡下住终究是不方便。” 孙婆婆一听王子安在高老庄安了家,有了房子,很是替王子安高兴,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居家过日子的话,王子安只是笑着点头,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那半块胡饼的温暖,让他一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份难言的善意。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可能就是漫长的冬夜里,一点温暖的灯光,就能让你铭记很久。人总是会对在某个特殊的节点上的事情,抱有某种特殊的情感,让你痛恨或是感激。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善良的孙婆婆,他感觉是自己的福气,他是一个惜福的人。 告别了孙婆婆,走出青铜巷的时候,王子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整个青铜巷,就像这个长安城的一块疮疤一样,低矮破败,各处是狭长的街巷,错落凌乱的房屋和四处乱扔的垃圾。不由目光闪动,孙婆婆既然不愿意离开这些左邻右舍的,那就另想他法。 从后世而来,他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改变,但是恐怕需要一些权限和资金,权限想来问题不大,只是钱——也许自己也应该尽快赚点钱…… 出来青铜巷,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王子安才发现李二这个坑货,还不如他儿子厚道,李恪好歹的还知道送一匹马代步,这厮直接把自己从高老庄弄来就不管了。他不愿意麻烦其他人,直接在大街上雇了一辆敞篷的牛车,吱吱扭扭地往回赶。 他悠然地躺在牛车上,双手抱头而枕,望着悠悠的蓝天白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赶车的老汉闲聊,心思莫名的悠闲,这等缓慢的节奏和滋味,与前世的风风火火大相异趣。 不过,这种感觉,好像真的挺不错! 从开远门出来不远,到处是忙着抢收的庄户。蜀黍和菽,也就是大豆和高粱,都必须先收割好,打捆后用板车拽回家慢慢晾晒收拾。有牛和驴的人家还好,没有的,就需要用人来拉板车,田间的小路并不平坦,有时候一车粮食,需要一家子人连拖带拽的,才能拖走。田地里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动,连四五岁的孩子,都知道撅着屁股在田间地头捡掉落的粮食粒。 王子安不知道那些田园诗人是如何发现田园之乐的,反正他看了感觉心里有些发堵,刚才悠然的心情完全跑光了。这群最勤劳的群体,整日里埋首田间,汗滴禾下,辛辛苦苦一年,却也难求温饱二字,遇上灾年,更是辛苦,但是纵观自己所结识的这个群体里的人,无论是高大叔高大婶,还是栓子哥大壮哥等人,他们都是那么的朴实善良。这样的群体,不应该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离开之前,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而不仅仅是一直超然物外地做一名旁观者。 到了高老庄的时候,天色才半晌,高老庄上的老少爷们都在地里忙活。王子安跳下牛车,结算了车费,也没有忙着回去看房子,直接又了下地。 见王子安回来了,高大叔一家都很高兴。尤其是云野一个劲地缠着问东问西,王子安就捡能说的说了点,听的高大叔一家一愣一愣的,高云野更是两眼放光,一个劲地追着王子安问,下次能不能带他去看看。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倒是高大叔骂了一句瞎胡闹,皇宫大院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不过有了王子安的加入,高大叔一家的劳动效率再次飞起。别人都是一家子人拽着一辆车艰难地走,到了王子安这里就厉害了,自己一个人拉着尖尖一大车的粮食,走的飞快,这边高大叔一家还没捆好,他就已经拽着板车回来了。瞧得高老庄的庄户一个个瞠目结舌。 “子安,看不出你还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临地的高老三捶着腰冲王子安挑了个大拇哥,王子安哈哈一笑,笑着打趣。 “三哥,是不是昨天晚上闪了腰啊?以后和嫂子可得悠着点。要不我一会去给你帮忙拾掇拾掇?” 高老三哈哈大笑,高老三的老婆在一边没好气地唾了一口,冲着王子安豪放地一拍鼓囊囊地胸脯。 “怎么滴啊,你这个儿瓜蛋子还想试试老嫂子的道行?” 王子安顿时大汗败退。这些上了年纪的农村老娘们,开起车来一个比一个猛,王子安完全不是对手。 高大叔等人看王子安在高老三媳妇手下吃瘪,也不由哈哈大笑,调笑着要给王子安找个屁股大的婆娘,王子安自知不是对手,低着头赶紧干活。 这就厉害了。 别人装车,都需要赶着车子慢慢往前走,到了他这里就不用,隔着老远就扔过来了,啪啪啪,一个个捆好的高粱个子,整整齐齐地落到车子上,连个高粱粒都不带掉的。不一会就是一车,用绳子两边捆紧,就是妥妥的一车。有了王子安这个外挂一般的帮手,高大叔家的秋收实现了史无前例的新突破,当天基本收割完毕。 吃完晚饭,王子安才得到功夫去自己的窑洞那边看了看。今天的进展依然很快,几眼窑洞基本上全部收尾了,内部已经收拾的妥妥当当了。厨房这边,是垒的新式灶台和火炕,值得一提的是,主卧客厅和书房这边,是根据他的要求铺设的地暖,烧地暖的开口,留在了厨房一侧。 这种地暖和楼上的地暖不同,是利用的火炕原理,只是通道没那么大,铺设在脚下而已。这种地暖,取暖效果很好,只需要不多的柴火,就可以暖起来。在后世,这种地暖在农村颇为流行,王子安虽然寒暑不避,但如果能舒服一点,自然也不会拒绝。 李恪的建筑队其实自己也铺设过类似的地暖,只是没有这个合理,得到施工图之后,大为惊喜,赞叹了半天。不过高老庄的一伙就老大不高兴了,总感觉自己家的技术白白地被人学了去。还是王子安安慰他们,说他们学了去也不会跟咱们抢生意,大家才算又高兴起来。 第七十一章 高大叔家的亲事 开始秋收的晚上,整个乡村终于有了动静。 就着月光开始晾晒高粱穗,这些高粱需要干透了才比较容易脱粒,这么捆着放在一起,容易发霉。大豆也需要暂时摊开,省得影响明天早晨的农活。一些帮忙没来得及把庄稼拉完的,还需要在地里看守一夜。 秋天的田野,蚊子多到让你绝望。 不过穷人也有穷办法,拔几棵艾草,捣碎了涂抹到身上,再穿上厚点的衣服,就可以倒在自家庄稼垛上美美地睡一觉。这个时候,大家并不寂寞,都是坐在自家的庄稼垛上,遥遥地相对聊天,也是别有一番趣味。但过了戌时过半,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左右,声音就渐渐的淡了,不久除了偶尔传来的犬吠和咳嗽,就重新变得一片寂静了。 听着高大叔一家渐渐的进入梦乡,他才悄然而出,再次坐到了那块大青石上。夜色如水,心如明镜,真气运转间,被他命名为灵气的神秘物质再次悄然而至。直到夜色过半,他才心神一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真气三转,已经到达了极限,那种神秘的物质对肉体的开发也终于遇到了瓶颈了,他知道,突破的时机到了。 真气三转和真气四转是个分水岭,也是前期最重要的一个关卡。前世的时候,他在这个关口足足卡了两年,但如今他回头重来,这一切都已经熟到不能再熟,功法催动,真气运转,只感觉体内真气微微一顿,旋即就如同打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周围原本平缓的灵气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物,拼命地往王子安体内涌来。 这种功力飞速提升的感觉,是前世绝对无法体会到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同样的功法,在大唐神奇如斯,到了后世却变得那么艰涩平凡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多想,只是把心神沉浸在自己的真气运转之中,细细地去体悟这份全新的感觉,尤其是那份神秘物质也开始再次对自己的身体进行着更深一层的改造,他有预感,这次改造完成,他的身体可能会发生极为明显的变化。 清晨,整个高老庄变得再次热闹起来。 庄户纷纷下地,李恪带来的建筑队也开始忙活起来,生火做饭,准备着开工。王子安伸着懒腰,从高大叔家的院子里出来,沿着河边慢跑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张七巧。 “公子,我正准备一会过去找您。” 张七巧停下脚步,非常恭敬地给王子安行礼问安。对这位他开始只是看着李恪的面子,现在是真服气了,他自诩干了一辈子建筑工程了,在这方面也算数得着的行家里手,但人家这位爷的新式炉灶,火炕以及地暖都让他大开眼界,原本让他们这群老工人暗自鄙夷的大窗户,等到做出来之后,也让他们大大的惊艳了一把。 虽然还没按窗子,但是坐在屋里,就能看到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林,就能看到远处玉带般的河流,以及远处的蓝天白云,感觉心都要飘起来了。可以想见,到了冬天,阳光都能透过窗子晒到窑洞里去,到时候坐在自家窑洞里就能晒冬日的太阳,岂不美哉?他已经决定了,回去之后,也照着这个样子,给自己盖上三间正房! “张总管近来辛苦了。” 王子安笑着回礼,倒是让张七巧有些受宠若惊。 “为公子效劳,是小老儿的荣幸。” 张七巧年过五旬,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小老头了。只不过他是管事,平日里也都是负责指挥调度,保养得益,看着还算精神。见王子安态度亲和,也变得轻松起来,拱手请示。 “公子,窑洞那边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基本完工了,如今就差合龙口和做窑头了,您看是一口气做完,还是先收拾下面的校舍?” 张七巧说的合龙口和做窑头,是箍窑洞非常重要的两个环节。所谓龙口,就是在窑洞套顶时在中窑窑顶留下的一个缺口,按照这边的规矩,合拢口要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主人家先进行祭土,然后准备五色布条,五彩丝线,还要准备装着五谷的红布袋,举行玩仪式之后,要把这些都封进去,以祈求文星高照,家庭和睦、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丰衣足食的美好愿望,有条件的,有时候还要请乐队助兴。 合过龙口,才做窑头,也就是在窑洞顶部安挑桩、压水檐石板,垫脑畔、倒窑石旋土、裱窑掌、盘炕、做锅台、垫脚地、粉刷、安门窗等等。安装完了,房子就算是竣工了。当然,入住之前,还要安土神等等。 盖房子,箍窑洞,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这些仪式,也算是这边一个非常重视的习俗,但如今正值秋收,如果没有帮闲的凑热闹,冷冷清清的也不吉利,所以张七巧才特意过来问一句。 “我们那里没有那么多讲究,你们直接给我合上吧,窑头也都先做了。” 王子安微一沉吟,摆了摆手,直接吩咐道。他从后世而来,对这些本来看得就淡,加上他也不想因此再麻烦大家,耽误了大家的秋收秋种。本来秋收之后是可以的,但也不好让人家李恪的建筑队老是在自己这里空耗着。再说,窑洞好了,也可以尽快搬进来,毕竟云重也是已经谈婚论嫁的人了,如今因为自己,还和云野挤在一间窑洞里呢。张七巧错愕了一下,但是也不便多问,只是点头应是,便告辞离开了。 高大叔一家今天不用下地了,昨天因为开了挂的王子安,一天庄稼直接收割完毕,今天只需要摊开晒晒就可以了。还需要再晒两天,尤其是高粱,晒不干的话,脱粒十分困难。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高大叔正在摊开豆子,他扫了一圈,没看到云重,好奇的问了一嘴。 “云重呢?” “那个没出息的,又去王屯了。” 王子安了然。王屯就是高云重那个小对象的村子,据说是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原本高家这边已经托了媒人,女方的父母也有要更进一步的打算。但是两个月前,女孩子的父亲患痢疾去世了。女孩子的叔叔忽然插手,非要逼着高家这边拿出一万钱的彩礼钱,恼得高大叔想要一拍两散,只是云重一直不肯吐口,高大叔也没法勉强,所以这婚事才拖到了现在。 第七十二章 高云重出事了 不过虽然双方家长有点急眼,两个小的还是在偷偷的往来,尤其是云重,抽空就去给人家帮忙,或是送点小东西。云重去帮忙,对方也没说要撵人,高大叔心里有气,也不好冲着儿子撒。就前几日忙着给王子安帮忙收拾宅基地的时候,见儿子没去帮忙,偷偷地唠叨了几句。但儿子的心思全在人家姑娘那里栓着,他也没辙。 “结婚到底是人生大事,难得云重能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就别在乎那些。我这里钱还有些,你先拿去用,把媳妇先娶回来得了,跟他们置什么气,不值得。” 一万钱,也不过十两银子的事,王子安是真不在乎。高大叔听了顿时涨红了脸,把木杈往地上一杵,兀自怒气难平地说道。 “这就是不是钱不钱的事,是那个姓王的破落户儿欺人太甚!说我们老高家祖宗八辈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娶他们家的闺女那算是高攀,必须拿一万贯的贴门第钱!我呸——他个破落户儿还不是个杀猪贩狗的屠户,他还以为他是五姓七望,有个狗屁的门第!” 感情症结在这里呢,被人给鄙视了。 不过估计钱也是一个大问题,不然也不会那边一进大门,高大婶就问有没有结算工钱了。王子安笑了笑,接过高大叔手中的木杈,一边挑着豆秸,一边劝解。 “你跟一个破落户儿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有啥意义,平白耽误了云重的一门好婚事。到时候娶回来,就是你们老高家的人了。秋后娶回来,说不得明年这个时候就能给你添个大胖孙子,到时候抱孙子的是你,有他王屠户什么事,羡慕死他!” 高大叔低头嘿嘿了两声,明显有些意动又不好开口的样子。王子安笑着把一捆豆秸挑开,替他拿了主意。 “事情就这么定了,回头通知媒婆商量婚期吧。” 高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大手,吭哧瘪肚地说。 “等到了年关,攒够了钱就还你。” “那是不是我还得交给你住宿费和伙食费啊?” 王子安把脸一沉,神色不快地停下手里的活计,杵着木杈问道。说道这个,高大叔这等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回事王子安的对手。见高大叔脸色涨红,不知道说什么好。王子安脸色才由嗔转喜。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再说一万贯真的不算什么,不是我说大话,再过一个月,到时候连您也看不上这点小钱。” “你这孩子,又瞎咧咧,大叔除了这把抹灰砌房的手艺,啥也不会,指望什么发大财。” 不过脸色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不过瞧着那神情,估摸着还钱的心思还动着呢。王子安也不说破,这种实诚的老头儿,你得让他切切实实地看到摸到,他才能有所改变。当然,等有了钱,他要是还非要还钱,也就无所谓了。 等高大婶听说了王子安的决断,下意识地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一边飞快地转身往外跑。 “我去给隔壁的花婶子说一句,让她再起帮忙跑一趟。” 花婶子是附近这一片出了名的媒婆,当初高云重这件婚事就是托她给通的口气。如今终于要谈婚论嫁了,自然还得再麻烦人家。 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高大叔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从旁边又拿过一个木杈,和王子安一起慢慢地翻晒豆秸。这些打成捆的豆秸,必须尽快摊晒,等干了尽快收了种子,不然要是赶上连阴雨,弄不好会长芽。 高大婶那边还没回来,摊晒好豆秸的两人正坐在树荫下休息。忽然听得村头一片骚乱,有人气急败坏大喊。 “不好了,云重哥出事了!” 高大叔忽地一下子站起来,火急火燎站起身就往外跑,王子安也不由眉头一皱,赶紧跟了过去。来送信的小伙子,是王屯的,跟云重一起光屁股长大地。此时听到消息的高老庄乡亲已经围了过来。 “今天早晨云重哥去莲儿姐家帮忙,没想到张屠户忽然就翻了脸,不仅把莲儿姐关起来不让见,还骂云重哥是连一万贯彩礼都出不起的穷鬼,直接把云重哥哥撵了出来。还说他们家莲儿已经许给了城里的大官人,三天后就要成婚了,让他赶紧滚蛋。” 这番话,把高大叔气得整个脸都黑了。如果不是前面那一句云重哥出事了兜着,估计高大叔早就甩手走人了。 “那个没出息的混账呢?” 高大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黑着脸问道。 “云重哥和他争吵,非要见莲儿姐。正在和王屠户理论的时候,王屠户家里来了——来了客人,据说就是城里来下聘礼的大官人,见云重哥要见莲儿姐,直接就让手下的伙计把云重哥抓起来了。说是要你们拿十万钱赎人,不然抓云重哥哥去见官,治他一个,一个私——什么宅的罪……” “私闯民宅?” 王子安眉头一皱,接过来问道。对方感觉点头。 “对,对,就是那个私闯民宅!” 这些平常老百姓那里懂什么私闯民宅,但是在他们眼里被官府抓起来却是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一听就要送去见官,高大叔也顾不上骂高云重了,面色一紧,有些不知所措。 王子安不知道在唐朝,这个私闯民宅是怎么定义的,又是怎么判罚的,却知道后世这个私闯民宅的定义和判罚。非法闯入私宅,可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在有些国家甚至可以直接开枪,打死不偿命。其实在唐朝,对这个私闯民宅更狠,主家可以当场打死,不用偿命。 不过,显然,对方所谓的私闯民宅只是个勒索的由头,再说就算是私闯民宅又由不着他一个外人出头,别说是只是前来下聘礼,就算是结了婚了,他也只是一个外人。 “大家散了,先去忙自己的,我跟高大叔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王子安冲围拢过来的人群拱了拱手,王子安这两天在村里风头太盛,是能隔三差五见到皇帝的人,是以大家对他特别的信服,见他出面,才纷纷散去。 第七十三章 忽如其来的刺杀 王屯距离高老庄只有四五里地,可以称得上是鸡犬相闻的邻居。许多人家的田地相互交错,彼此大家都算熟悉,王子安三人还没进村子,就被人认出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偷偷议论。高大叔愁眉紧皱,也无心搭,只是脚下走得飞快。 一走近王屠户家,高大叔就血灌瞳仁,人都要炸了,口中怒吼一声,径直的就扑了过去。高云重被绑在王屠户大门口的一颗杨树上,浑身上下全是血淋淋的鞭痕,蓬头垢面,脑袋低垂,看情形,分明是已经失去了意识。王子安一个箭步上去,拽住了几欲发狂的高大叔。 有杀气! 若隐若现的杀气,如一层无形的烟雾萦绕在左右。 这是极为高明的杀手。 能把自身的杀气,深深隐藏起来,这样的高手,前世他也见过,但整个世界也不过十指之数。这种杀气很淡,如果不是最近的他的六识突飞猛进,他甚至都不一定能发现。出动这种顶尖的高手,为了对付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老汉? 他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高大叔。 高大叔兀自挣扎着,咆哮着,想要冲上去,把云重救下来,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那对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为什么? 到了这种地步,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对付是为了勒索一万贯钱。别说一万贯,十万贯也别想请动这种级别的杀手! 而且很明显,为此,对方还精心布置了陷阱。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高大叔和云重,那么是为了谁? 自己? 他不由眉头一皱,自己才来多久,什么时候结怨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该死! 云重脚都没着地,几乎是被半吊着绑在了树上。他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报信的青年,见年轻人也是神色愤怒,满眼的不可思议。最关键的是,他没感觉出对方的恶意来,才不容分说地把两个人往后一推。 “你们躲远点,这里交给我!” 此时,就连高大叔两个人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整条大街上冷冷清清,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有些诡异。 高大叔到底是除外闯荡见过世面的人,见王子安神色严肃,目光冷厉如剑,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累王子安。才恨恨地一跺脚,目光痛惜地从绑着的高云重身上扫了一眼,然后拉着报信的青年缓缓后退。王子安则提高警惕,缓步向前。空荡荡的大街,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秋风掠过,偶尔掀动起一片地上的叶子,但那股杀气却一直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王子安走到高云重面前,周围依然听不到任何的动静。他伸出双手,稳稳地扯向高云重身上的绳头,就在这时,两股恍若尖刺一般的感觉,一左一后,从身体的侧后方传来。 要的就是现在,他身体忽然毫无预兆地往后一倒,身体倒飞。左手弯曲如钩,往空中狠狠一捏。空气中顿时传出一声惨叫,一个身穿披风,包头蒙面的男子突兀地出现在王子安的手中,脑袋歪歪着,显然,已经被王子安瞬间捏碎了脖子。 发动了攻击,右侧的男子再也无法保持隐身的状态,抱着一把青光闪闪的短剑,阴恻恻地看着王子安,满眼地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滴?” 听着男子生硬的别扭的官话,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挑了挑眉头。 “扶桑忍者?” 对面披着披风的男子,眼神猛地一震。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大唐之地,竟然有人知道扶桑忍者。要知道,就算是在扶桑,这忍者也极为神秘,普通人都很少知道,跟别提这隔海相望的大唐帝国。 男子再不搭话,披风一展再次隐身不见。王子安摇了摇头,人蠢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这身高明的隐身之术是怎么修炼的。 你难道就不知道秋天是有风的吗? 风吹落叶,到处翻滚的叶子中有几片叶子一动不动,显得很不协调好吗? 后世他就曾跟这种级别的刺客叫过手,知道他们的这些手段,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隐身,而是利用周围的环境制造出来的障眼法而已。所以,跟普通人第一次遇到这种刺客的惊慌失措不同,他非常的淡定。 他状若茫然地左右回顾,“无意间”走到那几片叶子跟前,然后飞起一脚。 嘭! 如击败革! 随着一声闷哼,一个人影从地上横着飞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到地上,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能爬起来,又趴回去不动了。王子安也不管他,摇了摇头,径直走到高云重的身前,举起手在高云重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状若死人的高云重身子猛地一颤,豁然抬起头来,这是一张跟高云重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 “你废了我的功夫!你这个魔鬼,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没学问的人真可怕。你虽然化妆之术十分高明,可惜你们扶桑人没长脑子。你不知道人晕过去之后也是由呼吸和心跳的吗?你竟然在我明前使用龟呼之法,刻意的掩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是挺好笑吗?如果不是怕你们暴起伤人,杀害无辜,讲真,我真不愿意跟你们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王子安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不在跟他废话,伸手卸了他的下巴,然后在他身上一连点了数指,奇经结脉手。使体内奇经八脉纠结在一起,论痛苦程度,犹在传说中的分筋错骨手之上。假扮高云重的人顿时一声闷哼,萎缩在地上,浑身抽搐,脸色青筋暴突,连一口话也说不出来。 “高云重在哪里?谁指使你们来的?” 王子安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子问道。他一点但不担心对方会不说,前世的时候,奇经结脉手之下,从无不招供之人。假扮高云重的刺客,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在眼中露出一丝哀求之色。王子安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笑了笑,伸手给他解开经脉,推上下巴。 地上的刺客如同渴水的鱼一样,呼呼地喘着粗气。等对方呼吸稍匀,王子安正要再问,忽然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暗道不好,刚要行动,就见对方脸色已经浮现出了一层灰黑之色,目光很快呆滞不动了。 还是大意。 对方不仅仅是刺客,还是死士! 第七十四章 幸福的乌龙 王子安有些懊恼地站起身来,往另一个刺客走去。果不其然,也已经变成了一个死尸。王子安脸色有几分不好看,为了自己,对方竟然派出了死士,而且还是扶桑的忍者。这说明要么对方是扶桑人,要么就是对方势力极为庞大。 要知道豢养死士是一件及其烧钱的事,非大家豪门,根本撑不住,就算是大家族,一般也不会舍得动辄消耗死士,这都是一个家族延续最终要的资本之一。 那么自己这是到底得罪了谁? 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麻烦的。王子安百思不得其解。但人都死了,线索断了,纠结也没用,等着对方出招得了。王子安起身走进王屠户的家中,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王子安不由心悬起了半截。如果报信的年轻人没说谎,王屠户这个点应该还在家,至少那个被王屠户关起来的莲儿姐应该在家。 王屠户家的大门洞开,堂屋虚掩着,推开一看,屋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高云重也在,只是人还被绑着,不过王子安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人都还活着,只是被人打晕了而已。就在王子安走过去,先把高云重身上的绳子解开,然后才伸手把他拍醒。 高云重睁开眼睛看到王子安先是松了口气,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一个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悲呼着扑向一个身穿浅绿色粗布衣裙的女孩。 “莲儿,莲儿——” 高云重一边大哭,一边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王子安不由无语,招了招手,刚想打断他这抒情式的哀嚎,就见高大叔和那位报信的青年探头探脑地进来了。本来听到自家儿子的声音,高大叔还挺欣喜,但一进门,人就愣住了。 横七竖八的“尸体”,抱着姑娘嚎啕大哭的儿子,一脸无奈的王子安。这些场景让两个人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外面已经死了三个了,这屋里又死了一地,事大了! “快,快去找里正,马上报官!” 高大叔一看自家儿子没事,出门闯荡过的优势顿时就显示出来了,推了一把身后的小青年,小青年才这反应过来。这一地的尸体,瞧着让人就毛骨悚然,他宁肯跑断腿也不愿意在这里再待一刻钟。一听高大叔的吩咐,正中下怀,撒丫子就跑。 “慢——” 王子安无奈地放下手,还能怎么样啊,人家一听他喊慢,脚底抹油,跑的更快了,嗖地一声跑没影了啊。 “重儿——” 高大叔蹲到高云重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爹知道你心里苦,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果心里还念想着她,爹答应你,以我们高家媳妇的身份为她操办后事。” 高云重眼泪把花地点了点头,手里把姑娘抱的更紧了。父子二人在这里深情款款,王子安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 “这个,是不是先把人家姑娘放下,没见人家害羞的都不敢抬头了……” 本来就是被打晕过去的,被高云重这么又是抱又是摇,又是哭又是嚎的,直接给折腾过来了。但姑娘此时哪里还敢清醒啊,都是临近的村子,高大叔姑娘也认识,当着未来老公公的面被自家老公以这种姿势抱在怀里,然而,姑娘万万没有想到,装死都要装不下去了,有人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羞恼地白了一眼王子安,姑娘一头扎进高云重的怀里死活不肯出来了。原来是个大活人——高大叔不由老脸一红,这就尴尬了,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 “那啥,我先出去看看,一会王里正应该要过来了。” 老头逃似的跑了。 至于地上的其他人,跟他有关系吗?那个该死的王屠户——最好真的死了! 王子安似笑非笑地望着地上的小两口,调侃道。 “要不要我也出去,给你们留点单独的空间?” 高云重不由大囧,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怀里的小姑娘使劲一推他的胸脯,低声嗔道。 “你这个呆子,还不赶快松开我——” 高云重这才手忙脚乱地松开双手。刚才是直接揽在怀里的,这下松手松得稍微快了点,小姑娘直接来了个大屁股墩,瞧得王子安忍俊不禁。后来想想不太地道,赶紧绷住脸,吩咐道。 “打点凉水来,把他们都泼醒!” 高云重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非常听话地提了来了一大桶凉水,冲着地上的几个人,哗啦一声就泼过去了,粗豪干脆的没的说。 地上的几个人被凉水一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悠悠地醒了过来。还没等他们醒过神来,高云重又提着一桶水过来了,瞧了瞧地上还没醒的几个人,提起桶来就要泼,没莲儿一把给拽住了。没好气地嗔道。 “你这个呆子!” 高云重一脸茫然,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就见莲儿从木桶里打了一瓢水,径直走到自家母亲身边,打湿一把毛巾,给母亲擦脸。高云重让开自家准老丈母娘,对着地上一位身穿绸缎的年轻公子和一位打着赤膊的中间汉子,哗啦又一桶——王子安不由又看了他一眼,感情这小子是装傻…… 给他们几个劈头盖脸的泼了两桶刚提上来的凉水,高云重心情好了很多,连带着脸色都轻松了许多。屁颠屁颠地凑到自家媳妇跟前,献殷勤去了——以后谁再说这货老实,王子安也是不信了。 事实证明,凉水是真的好使。 王屠户和年轻的公子一桶下去,人就悠悠的醒过来了。两个人神色茫然地摸了一把脸的凉水,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很快他俩就反应过来了,因为他们虽然不认识王子安,但是认识高云重和王莲儿啊。 “好啊,高云重,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勾结匪类,意图行凶!” 王屠户大概是听戏听多了,这种半文不白的小套话张口就来,还说得贼溜。听着这厮满嘴不讲人话,王子安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臭鞋,啪地一声扔过去,整整齐齐地糊到了他的脸上,世界终于清静了。 第七十五章 暴力式说媒 锦衣公子也终于从迷茫状态中醒过来,摸了一把脸色的凉水,小心翼翼地朝四处打量了一下,见屋内只有王子安和高云重那一对“狗男女”,精气神顿时就回来了。 “没眼力劲地狗东西,还不赶紧扶本公子起来……” 刚刚从被凉水泼醒的几个青衣小厮赶紧过来,抢着把他扶起来。这厮起来,跑到被臭鞋熏得五迷三道的王屠户跟前,抬腿就是一脚。 “你个狗一样的东西,害得本公子出来受这种罪,险些被那几个歹人害死!说,是不是你勾结匪类!” 现世报,来得快。王屠户欲哭无泪,只得连连作揖赔罪。锦衣少年大概也知道,就王屠户这种人,根本连勾结匪类的资格都没有,也只是在借机撒气逞威风而已。见王屠户一个劲跪地求饶,也就不再踢打。 “瞎了眼的混账东西,你看着本公子好蒙骗是吧?收了本公子十万钱,说好了把侄女嫁给本公子做妾,回头就给本公子看这个?” 锦衣公子望着郎情妾意的高云重和王莲儿,冷笑着抬腿冲着王屠户就是一记窝心脚。王屠户刚才还没来得及制止高云重和自家侄女的卿卿我我,就被王子安一臭鞋底子给糊闷了。这会儿终于得到机会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冲了过去,一把把高云重从自家侄女身边推开。 “一万钱都出不起的穷小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幅德性,就凭你们老高家,也配得上我们老王家的闺女?赶紧给我滚一边去,再不滚,信不信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王屠户一到高云重面前,精气神顿时就都回来了,睥睨着,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笑。高云重顿时面色一惨,眼中的神彩逐渐黯淡下去。家里的情况他知道,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而且自家老爹对这么婚事也颇有怨气。 “二叔,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嫁给那个人!” 这两天经历了这些煎熬,王莲儿望着神色惨然的高云重,终于了鼓足勇气走过去,拉起了高云重的手掌,回头倔强地跟自家二叔对视。王子安看到这一幕,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最重要的还是女孩子自己的心意,如果女孩子对云重没什么念想了,那这桩婚事不成也罢了。但如今,他倒是颇为愿意玉成这一件美事。 “真是没有规矩!婚姻大事,自然有父母做主,岂能由着你们这些小孩子瞎胡闹!温家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户人家,你嫁过去,即便是做个侧室,也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比跟着这个姓高的穷鬼好上千万倍!大嫂子,看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一个女儿家家的,这都成了什么样子!” 王屠户知道自己劝说不管用,干脆转过身来,冲着自家大嫂发火。王莲儿的母亲是个身材干瘦的女人,闻言有些胆怯地看了王屠户一眼,嘴唇嚅动了一下。 “他二叔,要不,要不算了吧,孩子不乐意……” “什么不乐意,由得着她吗?大哥没了,这个家就得我做主!” 王屠户把眼一瞪,王莲儿的母亲顿时吓得没了声音。见镇住了自家大嫂,王屠户上前一步,就要去拽王莲儿,吓得王莲儿只往高云重怀里躲。王子安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高云重。见王屠户竟然要强行把王莲儿拉走,高云重一张脸蛋涨得通红,如同发怒的小牛犊一般,一把打开了王屠户的大手,上前一步把王莲儿护在身后。 “莲儿不同意,你们谁也别想把她拉走!” 王子安不由暗暗点头,还不错,没有太让自己失望。虽然就算这个高云重没有勇气站出来,他还是会帮,但是以后有些事就不敢交托给他,毕竟,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敢站出来的男人,你还敢指望他干什么? “我看你是属耗子的啊,落爪就忘,这才多大一会儿的事,你把小爷的忘得干干净净了。小的们,给我把这个混账东西抓起来,送到衙门里去,先治他个私闯民宅,再治他个强抢民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抢女人竟然抢到小爷我的头上来了!” 几个青衣小厮发一声喊,就要往上冲。王子安摇了摇头,这种烂俗的情节,真是无趣啊,欺负几个普通人,他是真心提不上兴趣,但总不能眼看着高云重吃亏了。他身形一闪,抢到几个青衣小厮中间,抡开手臂,啪啪啪啪—— 不偏不倚,一人一巴掌,几个狗腿子就打着横儿飞出去了。这还是他留了手,不然就凭他如今的力量,这一巴掌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望着一脸戏谑地朝自己走来的王子安,锦衣公子瞄了一眼瞬间倒下,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手下,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情不自禁地倒退几步,色厉内荏地冲王子安喊道。 “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爹可是这长安地界的县丞崔瀚,你要是干动我一根汗毛,管教你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长安县的——自己跟这个长安县县衙还真是有缘啊,虽然是孽缘。王子安不由停下脚步,苦笑着摇了摇头。见王子安果然“听话”地停了下来,这位姓崔的锦衣公子顿时就来了士气,神气活现地睥睨着王子安,就差竖起尾巴摇了,这种场景他见得多了,下一个情节,一准时对方惶恐告罪求饶…… 啪—— 王子安一耳刮子过去,把他扇一边去了。别说你爹是崔瀚,就算你爹是李刚都没用。一直到他被打趴到地上,这厮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王子安敢打他。 “反了,真是反了,你竟然敢打崔公子——” 王屠户不可思议地望着王子安,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王子安戏谑地看着他,扬了扬巴掌,吓得这厮赶紧护住脸蹲到墙角里不敢吭声了。王子安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回过头看,赞许地拍了拍高云重的肩膀。 “表现的不错,现在敢不敢把人家姑娘领回家去?放心,高大叔那边交给我。” 高云重脸蛋涨红,低头看了一眼莲儿,见莲儿红着脸蛋点头,顿时来了勇气,用力地点了点头。王屠户抬起头刚想说话,王子安一瞪眼,顿时吓得他缩了回去,捂着自己的脸不敢吭声了。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前后两辈子了,自己第一次帮牵红线,想不到竟然是如此暴力的方式…… 第七十六章 隐太子 就在此时,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想不到这长安县的人马来的这么快。就一转眼的功夫,马蹄声就冲到了王屠户的门口。 “给我围起来!” 为首的男子,阴沉着脸,把手一挥,身后众人一声应诺,哗啦散开,刀枪出鞘,把整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常威心情很不好。按照刚才报案青年的话,这王屯可是出了大事故了,不连外面死掉的三个歹人,但就王屠户家堂屋的地上就倒了一地,就这,还不知道周边的其他村民有没有伤亡,如果有,这案子也不用办了,自己直接就要凉。 一想到自己挤破脑门才弄来的这个官职,常威就脑门疼,肝也疼——这个位置简直有毒,长孙虎挂了,自己难道也有要凉…… 常威心情虽然很不好,但是被王子安一耳刮子扇倒地上的崔姓青年却是心情大好。一见常威进带着人马进了院子,顿时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常威的大腿,嚎啕大哭。 “常叔叔,你一定要给小侄我做主啊,屋里有个歹人,他私闯民宅,强抢民女,还想对小侄行凶——哇——” 崔璨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这会终于遇到自己人,这顿哭啊——这厮猛然扑出来,吓了常威一跳,等看清是什么人的时候,这厮已经抱着大腿嚎上了。瞧着这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自己腿上蹭,常威不由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法把他踢开,怎么说这也是同僚家的儿子。只得耐下性子,半扶半拽地把他提溜起来。 一群大兵,手执刀枪冲进院子,把屋子里的人都给吓得不轻,这些寻常的百姓,平日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王子安冲高云重笑了笑,示意让他们现在屋里等着,自己则信步走出房门。 “常叔叔,就是他,就是这个歹人行凶,他,他还动手打小侄——额——” 崔璨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的常叔叔身子矮下去半截,竟然对着屋里出来的歹人深施一礼…… “卑职常威,见过王大人!” “你是?” 王子安眉头微皱,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卑职是原御前带刀侍卫副统领常威,在御书房和东宫,有幸见过大人。” 王子安一愣,这才想起来,在李二陛下身边似乎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随即点了点头,把常威扶了起来。常威神色恭谨地侍立一旁,别人不知道王子安,可是他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不知道王子安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别说现在人家官职比自己大,就算没阶没品,自己也得罪不起。崔璨人都傻了,张大着嘴巴,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常叔叔,他刚才——” 这么没眼色劲儿吗? 常威抬起腿,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他什么他,王大人是你可以随意诬陷的吗?来人,先给我押下去!” 王子安把事情经过简单地给常威说了说,毕竟人家现在是长安县县尉,外面还有三条人命,不交代清楚也不好。听闻外面不仅是扶桑忍者,还是死士,常威的脸色也不禁严肃起来。他跟一般的县尉还不一样,在此之前,他一直待在李二身边,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遍数大唐,能豢养死士的本就不多,能用扶桑忍者做死士的几乎别无分店。 隐太子! 这三个字,在如今的大唐就是禁忌,凡是和这三个字牵扯上关系的,都要凉凉啊。隐太子当年,手下就曾经有过一群隐蔽的扶桑武士。只是隐太子身故之后,这群武士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一口气发现了三个。 了不得了! 常威鼻子尖上全是汗水啊。 关于隐太子的事,常威没说,王子安也没问,一看常威那表情,就知道这事背后不简单。 前世和这些在特殊部门工作过的人打交道多了,也算是有经验,知道这些人的德性,该告诉你的,你不想知道也告诉你,不想告诉你的,问也没用。 整个巷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只是被打晕过去而已,显然对方也没有想要大开杀戒。只是有几户人家的狗被人毒死了……常威一户户搜查,把人救醒之后,一个个仔细盘问,可惜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得带着三具死士的尸体,神色沉重地匆匆离开了。 见连县衙里的老爷们都要给王子安恭恭敬敬地行礼,王屠户再也不敢作怪,而且一直躲躲闪闪地,唯恐王子安寻他麻烦,料他对高云重的婚事也不敢再指手画脚,王子安也就没了把王莲儿直接带回高老庄的心思。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不能太委屈了人家姑娘,能明媒正娶,还是明媒正娶的好。 等高云重安抚好王莲儿母女,一脸喜色地从王家院子里出来,王子安也寻到了外出躲避尴尬的高大叔,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高大叔讨厌的仅仅是王屠户,对莲儿本身原本就挺满意,这会儿事情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自然是心花怒放。回去的路上就已经摆出了一副准老公公的嘴脸,计划着娶儿媳妇抱孙子的美事了。 高家这边喜气洋洋,燕王府却是风声鹤唳,所有的丫鬟仆人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闹出动静,唯恐激怒了自家殿下。 “可曾查出哪个贱婢的去处和底细?” 燕王李祐一张俊脸阴沉如铁,如果王子安在跟前,一定能认出,这货就是李二那个被人坑了的倒霉孩子,被人给塞了一个特殊香囊的那一个。 自从王子安指出香囊可能有问题之后,李祐就一路回府,直奔后院,结果自己心中娇滴滴的大美人早就已经不辞而别了。那个美人,原本是一个月前,自己外出游猎的途中偶然遇到的。当时美女正扶棺痛哭,为人送丧,那情景,真是如梨花带雨,引得他小心肝跳啊跳的。 于是他一路尾随,最后得知这是一对途径长安的外地父女。前几日父亲不幸染病身亡,就剩下了这么一位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李祐当场怜惜之意大发,把人给带回了王府。整天曲意逢迎,刻意讨好。姑娘也渐渐地放开了心扉,两个人竟然颇有共同语言,相谈甚欢,感情也是与日俱增。 而这含有可以让马受惊的负耳草的香囊,就是姑娘前几天刚送给的定情信物。 第七十七章 阴家余孽 这个时候,李祐要是再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那就是真的傻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派出大量人手追索那位女子,然而这还往哪里去找?早就鸿飞渺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要不我们报官?” 领头的侍卫看了看自家殿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报什么报,还怕本王不够丢脸吗?” 堂堂的燕王殿下,色迷心窍,被一个小女子耍的团团转,一旦传出去,必然又要成为兄弟们的笑柄。 “本王就不相信她能飞上天去,给我把人撒出去,严加排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再追查刺客!” 侍卫领命而去,李祐阴沉着脸,目光闪烁,想了一会,转身往西侧一处不起眼的小跨院走去。有人挖空心思地要暗算自己,不挖出来,自己寝食难安,既然此事不能动用官服的力量,那也就只能动用那个人的力量了。 “舅舅——” 李祐压低嗓门,冲着一个正提着水壶,给几簇秋菊浇花的一位中年男子躬身时施礼。中年男子手中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来。竟是一位面目清朗俊美的中年男子,只是这名男子,两眼细长,目光深沉,一道醒目的刀疤自眉而下,直达耳根,让他看起来,显得有几分阴鸷,恍如草原上觅食的孤狼。 所幸,此处偏僻幽静,没有外人在场,否则,仅仅李祐这一声舅舅的称呼,就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在大唐,李祐没有舅舅,或者是说,不应该有活着的舅舅。 李佑的外祖父是阴世师,前隋末年,奉命与代王杨侑留守长安。617年,也就是前隋大业十三年,唐高祖李渊在太原起兵,李建成逃回太原,而李渊的幼子李智云却被隋朝官吏逮捕。李智云被解送长安,被阴世师杀害,年仅十四岁。 痛恨于李渊的背叛,阴世师、骨仪又让京兆郡探访李渊家族的五庙墓葬所在并发掘,可以说是刨了李渊家的祖坟。李渊入长安后,以阴世师、骨仪等抗拒义兵为由将其满门杀害。所以,阴氏与李唐可谓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 两仪殿。 李二心情有些烦躁。昨天段志玄、樊兴和唐俭带来突发性消息,陇右马场忽然爆发瘟疫,本次讨伐吐谷浑的战马无法按时保量的调拨。 夏季才是马场瘟疫的高发期,此时秋高气爽,怎么会让就爆发了瘟疫?想到此时正处在征讨吐谷浑的紧要关头,容不得他不多想。 是吐谷浑,还是内鬼? 这事儿还一团乱麻呢,常威就来了,而且带来的问题更是让他忍不住站起身来。 隐太子! 这三个字宛如一根锋锐的尖刺一般,一直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日夜难安。当年在玄武门,他虽然猛然爆发,打了李建成一个措手不及,直接砍下了自己大哥和弟弟的人头,并把十几个子侄全部斩杀殆尽,但并没能把李建成手下的势力全部接手。 李建成手下的头号心腹冯至,斩杀李世民的心腹爱将敬君弘后,解散亲兵,自己逃亡荒野,不知所踪。其他明面上的力量,还是在得到薛万彻的投效之后,才算是勉强消化掉了李建成明面上的力量。为了这,他还特意把自己的妹妹丹阳公主嫁给了这个连洞房花烛都不会的莽汉。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大哥,还潜藏着另外一支极为神秘的力量,其中就包括他那些神出鬼没的扶桑忍者。这些年来,他一直命令暗影追风两部暗中查访,但是一直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而如今常威却好像带回了和他们有关的消息。 李世民目中寒光闪烁,望着跪伏在地的常威,语气沉凝。 “你确认那三名死士是扶桑武士?” “微臣仔细比对过,确认无疑。据王子安所说,此三人还有一身非常高明的隐匿手段,极似传说中的五行遁术。” 常威汗湿夹背,不敢抬头。他虽然知道,当今陛下把他放到长安县衙,就是让他暗自查访这方面的蛛丝马迹,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上任,就遇直接遇上了,简直是五行犯克。 “五行遁法,防不胜防。这些武士,乃是隐太子手上的利刃,不少人都在他们手里吃了亏,那王子安是如何识破的?” 李世民不由问了一句。 “那王子安说,五行遁法,不过是一种障眼法,故弄玄虚而已,只要仔细观察,自然能发现其蛛丝马迹。” 常威想着临别之时,王子安给自己说的话,照实叙述,不敢有半分隐瞒。李世民不由挑了挑眉毛,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家大哥手中这支扶桑忍者的厉害,寻常之人决计不可能发现。 “越老,你能发现吗?” 如影子一般站在柱子之后的灰衣老者,点头点头。 “那王子安说得没错,他们所谓的五行遁法,确实只是障眼法,只要他们一发动攻击,就会现出身形,并不是我们道家所谓的五行遁法。即便是他们潜伏不动,修为达到半步宗师的武者,六识敏锐,都能发现他们的踪迹,也只能骗一骗普通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 对一竿子把自己也划拉到普通人的堆里去并不在意,越老说的话是不错,但这整个天下,修为能达到半步宗师的又有几人?那王子安年不过十六七岁,虽然功夫极为高明,但显然距离宗师之境尚远,他是怎么发现的,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仙家手段? “可知对方为何会找上子安?” 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这群人是怎么和王子安对上的。 “微臣对此也是十分不解,按理讲,这王子安刚刚下山不久,应该跟他们没有什么夙怨,也许这里面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至于崔瀚父子,已经被暂时扣押起来,微臣回去之后,定会细细拷问,看看他们与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关联。” 常威也很无奈,今天一回去,就调出了王子安的所有档案,调查了王子安的所有情况,但是没能找到任何的牵扯。那怎么办啊,只能再查其他嫌疑人啊,比如坑爹的崔璨——常威估计,这坑货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事…… 第七十八章 奉旨逛青楼 “不管对方因何盯着上了王子安,这一次没有得手,他们都极有可能再次出手。此次追查隐太子余孽之事,就交给子安吧,你为辅助。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抓到贼人,是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子安的安全!” 这是要以子安为饵? 帝心难测,常威心中一凛,不敢置言,躬身领命。 李世民用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地叩击着桌面,琢磨了一会,冲着越老淡淡地吩咐道。 “那些人隐忍了那么久,都没有露出马脚,偏偏跑到高老庄那里去找子安的麻烦,这事一定有缘由,你即可去安排人手,仔细查查,最近,尤其是这两天,子安都接触到了哪些人,事无巨细,凡是能调查到的,都给朕呈上来。” 越老点了点头,随即下去了。如果要调查什么隐秘之事,恐怕不好办,但这王子安就跟个大灯泡似的,一直在自己等人鼻子下转悠,想要调查,还是简单的很。不到半晌,王子安这几天接触的人物便摆到了李世民的案前。 …… 平康坊,真的是闻名已久。 它位于长安城东区,东邻商贾云集的东市,北与号称公主坊的崇仁坊隔街相望,往南则是勋贵云集的宣阳坊,是整个长安的“要闹坊曲”。因为尚书省官署位于皇城东,所以平康坊附近就成为举子、选人和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同时,这里也是江湖游侠,游学士子,三教九流最喜欢扎堆的地方,繁华热闹冠绝天下。 《开元天宝遗事》卷二记载道:“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通俗一点讲,平康坊就是长安城官方许可的开放性红灯区,往来人员最是复杂。 再加上,如今的长安城,尚没有宵禁一说,只要你不闹事,大可以在城里逍遥一夜,连巡街的武侯都不会管你。这就更加促进了长安城,尤其是平康坊的繁荣。平康坊里最多的就是青楼楚馆,而在这些青楼楚馆之中最为高档,人气最旺的就是眼前的醉春坊。 望着醉春坊门前红灯高炽,欢声笑语的场景。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想不到这常威竟然把自己带到了这里。自己岂不是成了奉旨逛青楼。不对,这个想法很危险,自己不是来逛青楼,是来当诱饵的啊…… 这都是没办法,都是李二给逼的! 常威带着密令找到他的时候,王子安稍一沉吟就答应下来。这股人拿着他周围的人做诱饵,已经触了他的逆鳞,不把这群人躲在暗处的危险拔除,不是他的风格。另外,真以为李二的命令是那么好拒绝的? 只是去哪里调查? 当常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王子安想都没想,眉毛一挑,反问道。 “长安城里哪里最热闹?” 于是常威门清地把他领到了这里,要问整个长安,哪里人员成分最复杂,哪里三教九流最扎堆,哪里最是纸醉金迷,当然是平康坊啊,要是问平康坊哪里最高档,当然是醉春坊啊! 好吧,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逛青楼! 毕竟是整个长安城最为高档的青楼,倒是没有前世电视上那种红袖飘飘,粉臂半露,娇笑着招揽客人的景象,反而各处的透漏着几分雅致。有常威这个老油条引路,王子安倒不会漏了怯。跟着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找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了,常威叫了一位相熟的姑娘,等到子安的时候,子安笑着点了一位面容青涩,站在那里还有几分拘束的姑娘。常威挤眉弄眼地笑道。 “想不到你还好这一口。” 王子安笑笑没说话,只是点点酒杯,示意小姑娘倒酒。小姑娘站起来怯怯地倒了一杯,就赶紧又坐了回去,低着头,只是对着面前的酒杯使劲,王子安笑了笑,只顾自地喝酒看戏——是真看戏。二楼的中间搭着一面高台,上面有姑娘们轮番表演歌舞。 “公子喜欢听曲儿,那今天真是来着了,今天晚上,我们醉春坊的晴子姑娘会登台献艺哦。” 见王子安只是坐着静静地喝酒吃茶,点的那位姑娘,就跟一位小丫鬟似的,看着王子安的酒杯水杯浅了,就赶紧倒上一杯。大概是怕自己这个新出道的姐妹冷落了王子安,引起客人的不快,跟常威调笑之余,扭头娇笑着跟王子安说话。 “怪不得今日里看着有这么多酸溜溜的家伙,原来是晴子姑娘要登台献艺!” 常威猛然一怔,兴奋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引来怀里姑娘的一阵娇呼,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常威对此似乎非常享受,搂着姑娘低声调笑。王子安目光一闪,只觉得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只得笑着点头,端起酒杯继续喝酒。还别说,这里真不愧是长安城最高档的青楼,别的不说,但就这环境布置,下酒的小菜就做得十分精致,已经不亚于后世的酒楼了。 点的姑娘不敢过来纠缠自己,倒是正好方便了他行事。一边悠然地品尝着醉春坊的小菜,一边随时关注着周围人们的谈论。幸亏这个时候时辰还早,大家都还在等着晴子姑娘的登台献艺,不至于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忽然就听得楼梯口一阵喧哗,王子安不由苦笑,这世界要不要这么小。逛个青楼都能遇到熟人…… “咦——子安!” 程处弼一挑那对醒目的一字眉,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大步往王子安走来。就听到后面李思文和秦怀玉等人的笑骂。 “程老三,你个二货,又蒙人,子安哥怎么可能来这——额——” 话没说完就噎回去了,因为他们已经看到,微笑着站起来的王子安。几个人顿时发出一声狼嚎,齐齐向王子安围了过来。 “大呼小叫,真是丢人现眼!” 随着一声冷哼,就听得有人把酒杯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明显就是对着自己几个人来的,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顿时就炸了,这么不给面子。 别管是谁也得怼啊,不然以后还要不要在长安城里混了! 第七十九章 长孙振云 “哪个龟孙子皮又痒痒了!” 李思文打拳头捏得啪啪只响,扭头往不远处的一个隔间桌子看去。其实一听声音就知道,刚才骂人的是老冤家对头长孙冲。再说,这整个长安城里的年轻纨绔,也就长孙冲这伙子人敢跟他们对着干了。 输人不输阵,兄弟们这都要干上了,就不用多哔哔了。秦怀玉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犹豫都没犹豫,呼啦一下就围了过去。王子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在见识一下大唐的青楼,还赶上这群二货打架了…… 举步跟上,别管怎么样,先打完再说吧。 常威推开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站起身来,看了骂人的一方之后,脸上的汗水就下来了。长孙冲,长孙焕,赵节,杜荷,楚兰贺石,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自己敢碰的,尤其是还有一个至今依然稳稳地坐在桌子上喝酒的,更是让他汗毛直竖——北军之虎长孙振云! 长孙振云,是当今的尚书左仆射齐国公长孙无忌的庶长子。此人从小性情坚毅,行事刚猛果断,又蒙异人传授了一身极为出众的武艺,当年在长安城内闯下了赫赫的威名。是程处弼长孙冲他们之前,长安城里纨绔们公认的老大,就连老一辈的,对他都忌惮三分。这次应该是回家探亲,跟着过来玩的。 说实话,程处弼等人一看到长孙振云在那里坐着,也是心头发憷。虽然勋贵圈子里传言,李思文几乎可以媲美当年的长孙振云,但是那也是当年的长孙振云。这几年,长孙振云在军中历练,一身气息,更是变得深不可测,李思文十有八九不是人家的对手。但输人不输阵,待会就算被别人打得横着出去,也不能在认怂。不打就认怂,以后就不用在长安勋贵圈子里面混了,而且回家铁定被自家老爹揍死! 见王子安也起步往外走,常威不由一咬牙,就要起身。被王子安回头给按了回去,冲他摇了摇头。能在长安城里和程处弼他们公然打擂台的主儿,实在没必要让常威参合。他们几个打完架估计啥事没有,最多回去被各自的老爹收拾一顿,但是常威就保不齐要出大问题,光对方的小报复,他自己就兜不住,这就不是他能掺和的圈子。常威犹豫了一下,见王子安非常诚恳地朝自己摇头,不由老脸一红,顺势坐了下来。 “现在的小字辈都这么嚣张了吗?是我长孙振云提不动刀了,还是你们飘了?识相的,马上道歉,然后给爷滚一边去!” 长孙振云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斜挑着眉毛骂道。 “我道你母——” 李思文这小暴脾气,见这厮拽成这样子,当场就炸了。长孙振云一见这小子口出不逊,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想都没想,一抖手,手中的杯子如一流白光就奔着李思文的嘴巴打来。 王子安目光精光一闪,暗道一声不好。这长孙振云是个高手,和李思文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这随手掷出的杯子,带着一股子螺旋暗劲,虽然不至于要命,但显然是打定了狠狠教训李思文的主意。这一下,只要李思文接不下,基本上满嘴的牙就不用要了。电光火石之间,他闪身抢上一步,单臂伸出,在杯子的底上轻轻一点,那只酒杯,就宛如陀螺一般,在他手指上猛然旋转起来。 长孙振云,终于变了颜色,收起了懒懒散散的神情,冷哼一声,振衣而起。这时候,王子安才发现,这厮虽然长着一张俊秀的面孔,但是身材高大,竟然似乎不逊色于李思文这种大狗熊。 “几年没回来,长安城里什么时候出了一位这么年轻的高手?敢插手我长孙振云的事,少年,你的胆子很肥啊。” 长孙振云,迈步而出,走到长孙冲等人的前面。王子安不由暗自点头,从步伐就可以看出有一个人的修为深浅,这长孙振云看着也就二十四五,比自己前世还要年轻不少,但一身修为不俗,恐怕已经可以媲美自己前世真气六转的程度。而且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杀伐之气,显然是久经战争了的,非李思文这种没有见过血的纨绔可比。 “只是见不惯你以大欺小,下手阴狠而已。” 王子安伸手拽住撸袖子就要上的程处弼和李思文,望着长孙振云淡淡地说道。虽然自己如今只是真气四转,但是体内真气的强度和肉体的强度已经隐隐超出了前世真气五转的水平。加上前世初窥宗师的境界,对付这个长孙振云,他不敢言胜,但自保无虞。 长孙振云不由老脸一红,有些尴尬,毕竟曾是长安城纨绔中公认的老大,这点脸面还是要的。虽然和李思文程处弼等人是一辈,但是论年龄论资历,他却是和他们的哥哥,李震,程处默,程处亮他们相当,中间差了七八岁呢。严格来讲,真的有点以大欺小了。 “小子无状,口不择言,我不管代李震教训教训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而已。” 长孙振云说完,话锋一转,望着王子安饶有兴趣地说道。 “倒是你,究竟是谁家的子弟,我这几年没有回京,竟然是没有听说过。” “不是谁家子弟,我是王子安,王子安的王。” 王子安笑了笑,这种一言不合就拼爹的节奏,他有点不太适应,不由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 “好!够狂,够傲,年轻人,希望你的身手能配得上你的傲气。你先吃我一拳!” 在他看来,这王子安不报家门,显然就是要凭自身跟自己杠一波了。长孙振云这几年虽然稳当了些,但是当年比李思文现在更楞,那是一言不合就抡拳头的主,都不知道这天下还有顾忌二字。 王子安有心试试对方的力量,不闪不避,挥拳硬上。 轰! 一声闷响,两人齐齐分开,各自倒退一步,竟然是平分秋色的局面!这幸亏两人都会卸力,不然就这力量,弄不好,这楼板要塌。但是即便如此,整个楼板还是颤了颤,引起一片惊呼。 第八十章 醉春坊的晴子 长孙振云纵横长安多年,京城中的勋贵子弟无人能够抗手,这几年在北军中历练,也鲜少能遇到个像样的敌手,时日一久,便颇有些老子天下无敌的气势。一见王子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然能接下他一拳,顿时忍不住眉毛一挑,激发了性子,高声喊了一声。 “好样的,再接我一拳!” 拉开架势,就要抡拳大战。王子安也不由脸上显出认真的神色,自家人知自家事,刚才那一拳看似平分秋色,但实际上是自己取了巧,用一部分柔劲卸了力,不然那一拳自己就得落到下风。 此人,是个劲敌,一身的修为应该已经相当于自己前世的真气六转巅峰,甚至更强! 大战一触即发。 程处弼和长孙冲等人非常自觉的后退几步,让开场地。从小就一块打仗,早就养成了非常默契的规矩。斗将结束之前不打烂仗,群架要放到后面压轴…… “放肆,你们两个混账东西,难不成想把这里给拆了不成?” 就在此时,一个略带几分愠怒的声音传来。几个年轻人,不由齐刷刷地扭头。 河间郡王李孝恭! 只要是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醉春坊是河间郡王的产业。老爷子现在卸下了礼部尚书一职,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蹲到自己家的醉春坊喝个小酒,听个小曲。也就长孙振云这种在军中历练,多年不回京城的二愣子和王子安这种不知道深浅真不知道的年轻人,一般人谁敢在醉春坊生事? “见过王爷!” 老爷子插手,架是打不成了,一行年轻人乖乖地过去行礼。河间郡王李孝恭连座没没起,摆了摆手,示意都滚回自己的位子上去。长孙振云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王子安的眼睛。 “王子安?好,我记住你了,回头找个机会打一架如何?” 对长孙振云这种眼神,王子安一点都不陌生,前世他那些跟他一样,嗜武成痴的朋友,看到他都这么个眼神。难得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王子安也不由跃跃欲试,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时间地点随你开!” 长孙振云一甩衣袖,哈哈大笑,冲着王子安颔首为礼,目光之中充满了赞赏。身手好,性子爽,对脾胃,是个可以结交的好对象,只是在结交之前,一定要先打到他服气——其实,王子安也是这么想的…… 王子安正想跟着程处弼等人往回走,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子安,你过来。” “河间王?” 王子安回头一看,李孝恭正在冲自己招手,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过来坐,老夫有话问你。” 河间王有约,自然得过去。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冲王子安做了个自求多福的鬼脸,毫无意义地跑了。逛青楼怕什么,当然是最怕和长辈有一起逛…… 王子安倒是没什么感觉,礼貌地冲李孝恭笑了笑,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他举止自若随意,倒是让李孝恭高看了一眼。 “想吃点什么,随意,今日老夫做东。” 李孝恭穿着一身团花锦袍,笑眯眯地坐在那里,跟个邻家老大爷似的。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 “有酒有茶就好。” “你倒是不挑食。酒有的是,就怕你喝不下。” 李孝恭哑然失笑,调侃了他一句,放下手中的酒杯。 “继德自从服用你的方剂之后,心疾之症稳定了许多,他这段时间一直唠叨着要回高老庄一趟,说是要好好谢谢你。” “高总管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王子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是真的无所谓,如果硬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只能算是适逢其会,遇到了,随手帮一把而已。王子安安然随意的态度,让李孝恭微微一怔,随即笑着举杯。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这事,人家根本就没往心里放,心底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这一辈子过来,想方设法攀附的多了,想王子安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可惜,当初继德没能把他留在自己的王府。 “你在山上的时候,专攻医术?” 话头说开了,李孝恭似乎是来了兴趣。王子安捏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只是多少知道点。” 李孝恭语气一滞,感觉这天快聊不下去了。你多少知道点,就轻松地把继德的心疾给治好了,就给太子刮骨疗伤了——李孝恭现在非常想把手中的酒泼到他那张始终淡然的小脸上,小小年纪,装什么大尾巴狼,可恶! “对心疾之类的病症,你有多少把握?” 他决定单刀直入了,跟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聊天,他担心自己会爆炸。 “这个——真没法说什么把握,得看情况吧。”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实事求是地说道。李孝恭被他堵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索性不搭理他,举起酒杯喝酒。 就在这时,就听得舞台上,云板急促轻快的响起,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往台上看去。李孝恭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舒舒服服地靠在坐榻上,冲王子安举了举酒杯。 “今晚的压轴戏来了,晴子的歌舞别具风情,当得起长安一绝,今日有眼福了。” 云鬓高挽,脚步轻盈,如同御风而行的仙子,遮掩面庞的水袖尚未放下,清亮婉转的歌声已经传来,四下里顿时响起震天的喝彩声。王子安也不由暗自点头,这风姿这歌声都当得起长安一绝的评价。 这晴子的歌舞,与大唐流行的歌舞颇有区别,隐隐地带着几分异域的色彩和风情,前世似乎是在那里看到过类似风情的歌舞,他不由有些出神。 “晴子——晴子——” 一曲歌舞之后,晴子在台上敛裾为礼,向台下道谢。台下轰然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有人干脆拿着珠宝、银块或者是首饰直接就往台上扔,激动的神情,跟前世的粉丝追星一般无二。忽然,脑海中如一道闪电闪过,想起来了! 怪不得一开始就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猛然放下酒杯,大步向着舞台走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腾地一声跳到了舞台上,探出大手,一把拽住了正巧笑倩兮四下答谢的晴子。 第八十一章 快叫雅蠛蝶 自醉春坊开业以来,从来未有之事。 竟然有人敢直接跳上舞台,当众抢人,这胆子肥的! 整个二楼鸦雀无声,李孝恭简直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都非常淡定从容的王子安,怎么忽然之间就色迷心窍,甚至发展到了直接跳上舞台抢人的地步。程处弼和李思文也不由呆了,心里的佩服之情简直成了涛涛的江水,厉害了,我的哥! 长孙冲等人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子,嘴巴都合不上了,这个是不是有点猛?只有长孙振云一拍大腿,果然不愧是自己看重的汉子,敢爱敢恨,干脆利落,好汉子! “公子,你这是何意,还请速速放手?” 晴子姑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切间伸出小手去掰王子安的大手,这哪里掰的动,王子安的大手,跟钳子似的,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王子安戏谑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挑起她雪白细腻的下巴,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此时此景,你不是应该叫雅蠛蝶吗——” 晴子可怜兮兮地四处躲避,受惊的小鸟般在王子安手里无助地挣扎,美丽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恐,真是我见犹怜!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 “无耻之尤,快快放晴子姑娘!” …… 王子安的动作,已经惹了众怒,台下顿时人情鼎沸,喝骂不止。王子安不说话,只是戏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猎物。不过他这番情态,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就变成了色眯眯。常威这会儿早就给他跪了,这王子安实在是太强大了,京城这么多纨绔,天天作,天天浪,结果在他这里都是渣啊! 就问,满长安勋贵纨绔,有谁敢在醉春坊当众抢一位当红歌姬的…… …… 就在王子安在舞台上当众调戏醉春坊当红歌姬晴子的时候,醉春坊的后院也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此人身穿灰色长袍,头戴帷幕,轻纱披拂间,隐隐可见一丝青铜的亮色,借着室内昏暗的灯光,可以隐约看到,此人帷幕之下的脸上竟然还扣着一面狰狞的青铜面具,獠牙参差,形若猛虎。 只是,主人和客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并不友好。 带着虎头面具的灰袍男子声音透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愤怒。 “你们知道,你们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我们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八年来,仇恨如跗骨之蛆,蚀心啮骨,日夜不敢或忘,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就像一只吓破胆的兔子,躲得不见人影!” 头戴虎头面具的灰袍男子,闻言望着室内昏暗的灯火,久久不语,躲在暗影中的人影也不催他,密室里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良久,虎头面具的男子才嘶哑着嗓子低吼。 “难道在你们的眼里,除了仇恨就没有别的了吗?你们竟然对普通的村民下手,殿下当初是怎么教诲我们的?仁政爱民,当怜惜民生多艰!而你们竟然牵连无辜百姓,如果殿下泉下有知,一定会痛心你们如今的所作所为!” “殿下?你还有脸提殿下?当初殿下是如何对待我等的?折节下交,推心置腹,同衣同食,引为兄弟。尤其是你,殿下待你恩同再造,更是为你的父母养老送终,可是殿下被人暗算之后,你做了什么?你像个乌龟似的蜷缩起来,不敢出头了!” 一个全身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男子,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虎头面具的灰衣男子头上的帷幕无风自动,手掌之上青筋暴起。 黑影之中传出一声嗤笑。 “怎么,感觉到良心刺痛了?” 没有吭声,沉默了一会,虎头面具的灰衣男子手掌缓缓松开,帷帽上的轻纱再次恢复平静,他才悠悠地叹息了一口气。 “殿下之恩,不敢或忘。但隋末战乱不远,你们可还记得千村万落,遍生荆棘,家家户户,尽挑白幡的人间惨象?别说我们如今没有报仇的机会,就算能报仇又如何,难道要让天下再次陷入大乱不成?殿下生性仁厚,想来如果他还在世,也不会赞同你们的作为。更何况,如今人心思定,你们没有机会了。” “懦夫总会给自己的懦弱寻找借口,不过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我不为难你,但是你也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从此之后,我们割袍断义,再无瓜葛!” 黑暗之中的男子,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声。虎头面具的灰衣男子呆坐良久,才缓缓起身,望着黑夜里的男子,一字一顿。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的事,我不想管。但是你们的事,也别牵扯到我。王屯的事情,你们做的过了,也做的错了!看在你们并未真正伤及无辜的份上,我不妨明白地告诉你们,那王子安乃是终南山秘境出来的高人子弟,你们惹不起。如果一意孤行,恐怕祸福难料。殿下留下的资本不多了,平白的折损在他身上,不值得。再说,他根本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少年,你们为何要苦心孤诣地针对他?” “与世无争?没有他,李承乾那个杂种的腿早就保不住了,没有他,李祐那个小杂种也难逃一劫!李世民他杀害了殿下,又杀害了殿下的子孙,他应该得到同样的报应!为了这一天,我们苦心孤诣准备了多久,你知道吗?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王子安,我们的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乌有!他就是李世民那独夫的鹰犬走狗!这个理由难道不还不够吗?” “他只是适逢其会,你们的目标不应该是他。而且已经折损了三个兄弟了,再胡闹下去,殿下苦心经营多年的一点底子,恐怕就要折损在你的手上,你好自为之吧!” 灰衣人说完,长身而起,转头就走。黑暗中,隐隐有弓弦叩响的声音,几点银光随即一闪,指向了灰袍男子。灰袍男子,恍如未觉,头都没有回。黑暗中的男子挥了挥手,嘶哑着声音道。 “让他走。” 灰衣男子听着黑暗中的声音,脚步顿了顿,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望着黑暗中的人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第八十二章 殿下的香火 “殿下——殿下的香火尚未断绝,如果你还念着殿下当年的情分,就更该收手,想办法让孩子好好长大,就算是为了殿下,为了殿下的子嗣,留一点点香火吧。” “什么——” 黑暗中的男子霍然起身,没看到他有动作,几乎是一步出现在灰衣男子的身后。伸出的手没敢碰灰衣男子,似乎生怕这一切都是梦,一伸手就会把梦打碎,连声音都透着一丝颤抖。 “殿下,殿下还有子嗣留了下来——” 灰衣男子,脚步顿了顿。 “他现在过的很好,如果你还记得殿下,你的任务就不该是复仇,而是应该是保护。你——好自为之吧。” 灰衣男子说完,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剩下黑袍男子呆立当场。过了好一会儿,黑袍男子才醒过神来,忽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压抑嘶哑的啜泣声,如同草原上受伤的孤狼…… …… 整个醉春坊,已经炸了锅。 这事多新鲜啊,有人当场抢人啦! 还能再狂一点不? 这里可是河间王的地盘! 呼啦,人都挤到二楼去了,把整个二楼给围得水泄不通。王子安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自顾自地看着自己手中扮可怜的晴子,脸上笑容不减。 “我如果一松手的话,姑娘会不会就瞬间消失?如果以后要是再也见不到姑娘,我岂不是会伤心难过?” 台下顿时被雷到一大片! 不过这世界上永远不乏好事者,听到这里,竟然有直接给王子安起哄叫好的。李孝恭刚开始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恼怒,但瞬间他就冷静下来,眼睛有意无意地撇了一眼恨不得躲到地缝里去的常威,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由长笑一声,排众而出。 “想不到小友还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敢作敢为,活得真是痛快淋漓,让人倾慕,好男儿真当如是!老夫别无所好,最好成人之美,小友既然看中了这位姑娘,那么今日老夫便做主,把她送于了你。不过,你可要好生怜惜,不可粗鲁哦——” 老爷子说完,当众给王子安抛了个男人都懂的小眼神。王子安愕然,台下哗然,顿时有不少年轻人痛心疾首地砸自己的大腿,早知道这样,自己冲上去啊! 不过有不少明眼人却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子安,暗暗记住了这个人,他们才不会那么天真地以为,谁冲上去都可以抱得美人归。如果真能这么搞的话,这醉春坊早就关门大吉了。李孝恭能这么豪爽地把人送出去,说明台上这个色眯眯的年轻人一定不一般,至少是值得结交拉拢的对象。 “这个,好像有些不太好吧——” 王子安哭笑不得地冲李孝恭摆了摆手,心说老爷子,你别闹啊,我就是上来诈她一下,看看她的反应,你这么直接塞给我算啥,再说你这么慷他人之慨,合适不——他至今还不知道,这醉春坊就是人家李孝恭的…… “哟,这会儿又装不好意思了,是谁刚才急火燎地上去就抢人的?哈哈,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面嫩,不逗你了,赶紧领着姑娘走人吧,免得我老人家一会再不舍得送你了。这可是我醉春坊的摇钱树啊——回头一定得请老夫好好喝一杯补充补充不可!” 老头说完,哈哈大笑着下楼而去。 醉春坊是李孝恭的? 王子安不由苦笑,这误会有点大,我就是奉了李二陛下的旨意,到青楼来逛逛,只是事发意外,随带抓个扶桑妞而已,搞得我跟抢人似的——(李二:这锅我不背,逛青楼和我没关系!) 望着手中的小妞,再看看台下群情沸腾的人群和嗷嗷叫的程处弼和李思文,他知道,退货可能是不太合适了。再说,这个妞暂时还放不得,刚才没诈出她的根底,还得再观察一阵子。 …… 醉春坊后院。 虎头面具的灰衣男子,离开了很久,黑衣男子才逐渐平静下来。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就着密室内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男子的脸上同样戴着一个青铜面具,只不过是一头恶狼。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三长两短的敲击声。然后一张纸条被人从门缝里塞了进来。恶狼面具的男子打开一看,不由眉头一皱。 “被送人了?” 黑暗之中,他的眸子闪动了一下,把纸条伸到灯火上点燃。 “告诉她,随遇而安,静以待命。” 窗外有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黑衣男子,目光深沉若渊,陷入沉思。 …… 被人就这么送人了。 晴子姑娘似乎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就听得外面传来了一声娇笑声。晴子不由精神一震,似乎找到了依托一般,求助般地向人群中望去。 “哟——各位客官,借光借光。” 人群中,一边和众人调笑,一边款步走来的,正是醉春坊的老鸨——春十三娘! “恭喜王公子喜得佳人,恭喜晴儿姑娘终于找到了依托,还是一位风流俊俏的小郎君,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春十三娘,大约有三十出头,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一笑起来,还露出两只小酒窝,十分耐看。此时站在王子安和晴子面前,笑得如沐春风,更是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迷人风情。跟王子安寒暄完,就拉着晴子的手臂,一个劲地恭喜嘱咐。 “我瞧着你就是个有福气的,这不,人还没梳拢,就遇到了一个重情重义的俊俏小郎君,真是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珍惜,伺候好公子,要是收了什么委屈,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娘家,回来告诉姐姐,姐姐去找他的晦气。” 晴子默默点头。王子安哭笑不得,还真搞得跟女儿出嫁似的。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春十三娘的纠缠,拉着晴子找到了程处弼和常威等人。这醉春坊是待不下去了,几个人挤出,扬长而去。 进去的时候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俩,而且有一位还是青楼出来的姑娘,自然就不方便跟着程处弼他们几个回去了,王子安谢绝了几个人的邀请,直接领着姑娘开房去了,咳,说错了,是领着姑娘找了一家客栈。 第八十三章 莫非他那个不行 房间,当然是一间,万一人给跑了咋办? 自从出来醉春坊,晴子姑娘就绞着手指头,一言不发。叫走就走,叫停就停,不哭也不闹,看上去温顺的很。只是在跟着王子安走进房间的时候,露出一丝忐忑不安的神情,但随即就底下了头,默默地进去了。人一进去,就乖乖地坐到了床边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王子安也不管她,自顾自地洗漱完毕,然后挥手灭掉了油灯。 “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黑暗中,晴子姑娘也不出声,一个人在床边楞了一会,才缓缓地把手伸向了腰间,开始窸窸窣窣地脱衣服。一会儿,人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钻到了床头的另一边去了。 王子安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便盘膝而坐,搬运心法。今天跟长孙振云对了一拳,让他再次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如果不是仗着前世半步宗师的修为经验,如今的自己恐怕都接不下来他的一拳。这还仅仅是年青一代当中的高手,如果是老一辈的高手的话,自己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至少自己已经见过的李怀仁,李怀英,尉迟敬德,李绩,程咬金,甚至包括病恹恹的秦叔宝,目前自己都远远不是对手。如果那日不是打了那几个扶桑忍者一个出其不意,后果真是难料。如果袭杀自己的人群中出现了像尉迟敬德那样的顶尖高手,自己岂不是要凉?必须尽快提高自己的修为,至少要有自保之力。 正当他沉浸在功力一点一滴的提升快感中的时候,就听得床头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公子,你——你还不休息吗?” 王子安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睡你的!” 床上顿时就没声音了。就一张床,你让爷们睡哪里? 白痴! 王子安翻了个白眼,继续练功了。 清晨的开坊市的鼓声一响,王子安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一副海棠春睡图,大概是昨天晚上胡思乱想,睡得太晚了,此时的晴子姑娘双手抱着被子,一条净白光滑的大长腿也搭在被子上,睡得正是香甜。 这耐冻啊! 秋天的早晨,可是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可人家姑娘只穿着亵裤肚兜都蹬被子。王子安摇了摇头,好心地给她把被子扯了扯。 晴子姑娘,顿时就醒了,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瞬间抱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脸警惕地望着王子安。 王子安没搭理她,放下被角,转身出去了。剩下小姑娘一个人在房间里发懵,什么情况?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可遏制地冒出来。 “莫非……他那个不行……” 一想这里,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等王子安买了早点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晴子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一直怪怪的,似乎还有着那么一股子同情的意味。 被一个俘虏同情了? 王子安有些摸不清情况,也懒得搭理她。草草地吃过早饭,就动身了。李二让参与调查,自己也来了,貌似成果还不小…… 再在这里干耗着也没啥意思了,不如回去,坐等兔子上门撞自己。再说,自己手中还有一位可疑的姑娘呢,只要留在自己身边,她早晚得露出马脚。 抢了一位扶桑花姑娘的王子安在常威大人羡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留下了满长安勋贵子弟一地的怨念。 两仪殿。 刚下早朝的李世民,端着一碗粥刚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那王子安昨日里怎么查的?” 话刚问完,他就发现房间里气氛有些古怪,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灰袍老者。 “越老,怎么,有什么情况?” “那王子安昨日里跟着常威去了醉春坊……” 越老脸上古怪之色更重了。 “还算不错啊,知道去这等人口密集之处打听消息。” 李世民喝了一口粥,赞许地点了点头,人还不笨。不过他也就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着王子安这么快就查出结果来,昨日里让他来查,主要的还是想打草惊蛇。 对他来讲,最麻烦的不是明面上的敌人,而是这种躲在暗处的毒蛇,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咬你一口。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把这个案子交给王子安,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告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人,王子安已经在查他们了…… “然后他当着河间王的面,抢了醉春坊的当红歌姬,当天晚上就拉着那歌姬在外面的客栈住了一晚,然后,今天一大早就拉着姑娘回高老庄了……” 李世民一口粥没咽下去,当场就给喷了,这算是什么骚操作! …… 高老庄。 虽然经历了一番凶险,但高云重的婚事终于解决了。 高大叔一家喜气洋洋,得到了消息的邻居也趁着晚上不用干活,过来道贺。一晚上,高大叔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高大婶更是已经在掰着手指头计划云重的婚事了。今儿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着收拾院子,打扫房间,儿子要娶媳妇了,总得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一些不用下地的老头老太太也过来帮忙张罗。见高大婶在那里合不拢嘴地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有人就不由出言打趣。 “行了,他婶子,别算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一准就当上奶奶了,快点干活吧。” 王屠户那边的问题既然解决了,剩下的就是迎娶新娘子的事了。但结个婚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房间怎么布置,被褥准备几床,酒席张罗几桌,迎亲的队伍怎么安排,迎亲的路线怎么规划,需要准备多少红包…… 事情多得你头皮发麻。 “可惜子安不在,他识文断字,脑子好使,这些事儿交代给他一准错不了事。” 高大叔忽然想起了子安,做的那账目,可是连河间王府里的账房管事都夸赞的。 “大叔,什么事交给我错不了啊?” 高大叔这边话音一落,王子安就笑着从院子门口走了进来。 院子里的人顿时就呆了—— 齐刷刷地看着他的身后,这边刚庆幸云重好事多磨,终于要娶媳妇了呢,你这出去城里逛一圈,就领回来一个美得冒泡的小媳妇? 第八十四章 别人送的 “这位姑娘是——” 高大婶没敢上来贸然地称呼,主要是这事有点太不可思议了,而且这姑娘的一身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凡品,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这孩子不会是把人家谁家姑娘给拐来了吧?高大婶想到这里,望着王子安的眼神不由的就带上了几分担忧和古怪。毕竟拐跑人家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到时候人家娘家闹上门来,也是一件大麻烦。 “哦——别人送的——” 王子安说完,回头准备给晴子介绍院子里的人。 “这位是高大婶,目前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 王子安刚介绍完,就觉得身后气氛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不仅是高大婶神情不对,就连高大叔和其他前来帮忙张罗的一些老人都不对了,而且眼神越来越古怪。高大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去一把把王子安给拽到院子的角落里。 “子安,你给大叔说实话,后面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拐的人家谁家的姑娘?” “不是——” 王子安话没说完,就被高大叔在脑袋瓜子拍了一巴掌。 “还跟大叔嘴硬!这事不是闹着玩,那姑娘瞧着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倒是闹起来恐怕是不好收场,再说,一个不好恐怕会影响你的仕途。” 高大叔脸色很严肃,这熊孩子肯定是跟着师傅在山上待得久了,对这些人情世故不了解,不知道拐骗人家姑娘的严重性。望着一脸担忧的高大叔,王子安又感动又好笑,只得苦笑着把高大叔的大手拿开。 “大叔,这个真是送的,河间王府知道不——就是我们干活的那家,他们家送的!” 王子安没敢说自己逛青楼的事,更没敢说,这个姑娘其实是自己半抢半送得来的——他担心说了,高大叔能拿大鞋底揍他…… “真的?” “真的!” 高大叔顿时就来了精气神,只要不是拐来的就好。不过这王府不愧是王府,这么漂亮的大姑娘,说送就送了,啧啧—— “姑娘,到了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了,你和子安安心地住在这里,他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大叔,我老大耳刮子揍他!” 高大叔扔下子安,人还没走到晴子面前,脸上就自动变换成了类老公公的嘴脸,贼亲热!知道了后面这位漂亮得跟小仙女似的女孩真是别人送的之后,群里的这群老爷子老太太顿时就变得亲热起来,拉着手跟看孙子媳妇似的,一个劲地唠。晴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礼貌热情,又不失矜持,把一个个老头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恨不得抢到自己家里当亲孙女养。 云重要结婚了,子安又领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媳妇,而且还是王爷府上免费送的!高老庄的人谈起来就带着一股子洋洋得意的喜庆气!我们家子安厉害了啊,王爷直接送了一个老婆。虽然王子安一再的解释,这不是自己老婆,然而,这么漂亮的姑娘带回来了,你说不是老婆,谁信? 后来王子安也不解释了,你们高兴就好。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群老爷子老太太,王子安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一回头,嘿——免费送来的姑娘,正得意瞅着自己偷笑!不过,一见王子安的目光扫过来,立马又恢复了温顺贤淑的小模样儿。 还看上我的笑话了是吧! 劳动改造! 李恪今儿一大早就听说王子安的风流雅事。什么冲上舞台当众表白,说唯恐一松手,姑娘就消失不见啊,什么真情动天地,感动了河间王老人家啊。总之,一件事,王子安这货,不哼不哈的就把醉春坊当红的歌姬晴子姑娘给拐跑了! 这事可不能轻饶了他,必须把他灌到桌子低下去! 今天正好也没什么大事,李恪一大早的就收拾了几样礼物,准备出门找王子安。谁知道刚出门就遇到了前来府上玩的豫章和晋阳。一听说李恪要去高老庄找王子安,小兕子顿时来了精神,嚷嚷着要去。 哎呀——好久没看到小兔子哥哥了呢。 豫章公主犹豫了一下,也轻轻点了点头。 “我正好有点事想要拜托他,既然三哥要去高老庄,不如便顺道一起,也显得诚心些。” 李恪很头疼,带着两个妹妹,还热闹个毛线…… 王子安得了一个美娇娘,这事儿怎么能不热闹一番!一大早晨,程处弼,李思文,秦怀玉,尉迟宝林和房遗爱就杀奔王子安住的客栈。到了客栈才知道,王子安一大早的就领着姑娘走了。 这个不懂惜香怜玉的家伙! “得了美娇娘就想跑,走,到高老庄收拾他去!” 几个人一拍即合,调头直奔高老庄。这回怎么也不能放过他,太闹心了,起码也得跟哥几个一起贺贺吧,这调头就自己跑了,算个球事?逮住他往死里灌,非把他喝趴下不可!为了这个,几个人干脆找了辆牛车,直接买了十几坛子烧酒,气势汹汹地奔着高老庄奔去。 结果,人还没走到开远门,就遇到了李恪兄妹三人。几个人顿时发一声喊,呼啦啦地围了上去。结果,还没等几人开口,就见李恪旁边青釉马车的车窗掀起,露出一大一小两张宜喜宜嗔的脸蛋来。 豫章公主,晋阳公主! 几个家伙顿时就收敛了许多,他们可以和李恪没大没小的瞎胡闹,就算是偶尔打个小架也没大事,如果在两位公主面前失仪,回去之后一准被自家老爹给收拾的哭爹喊娘。 “参加公主殿下。” 几个人在马上躬身施礼,豫章拉着小兕子颔首回礼,随即便放下了帘子。然后几个人,就听到了小兕子在车内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姐姐,姐姐,他们也是要去找子安哥哥吃好吃的去吗?我看到他们带了好多的野味……” 听得李恪不由嘴角只抽抽,她们要是知道自己几个人是去给王子安庆祝喜得美人,不知道会不会炸。现在只能企求王子安多少有点出息,别在家里一个劲地腻歪了。然而,当他们走到高大叔家院子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第八十五章 排排坐,甩蜀黍 他们心中的当红歌姬,京城无数纨绔的梦中情人,美丽多情的晴子姑娘,正头顶粗布大毛巾,挽着袖子,撅着屁股,在破旧的苫子围成的半圆形帷帐中,卖力地摔打蜀黍。而王子安则好整以暇地坐在小木墩上,拿着蜀黍慢悠悠的挥舞,就跟拿着根鞭子的黑心监工似的。 这晴子姑娘,落在他王子安手里,真是糟践了啊! 不过,李恪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样后面的马车,至少不用担心后面的两位妹妹暴走。只是一会儿怎么解释院子里这位摔打蜀黍的姑娘呢? 头疼啊! 望着从青釉马车下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王子安都不由楞了一下,但随即便笑着站起身来。高大婶赶紧放下手里的簸箕,慌乱地拿起围裙擦了擦手上的灰尘,站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苛的皇家教育,让豫章和晋阳公主,一举一动都充满着皇家气息的高贵和优雅,感觉就跟那画上走出来的仙女一般。幸亏有晴子在前面打着底儿,不然高大婶真是要慌了神,即便是这样,两位公主身上的强大气场,依然让她感觉有些抬不起头来。就连一贯没天没地的高云野,这会儿都有些小害羞。 “正愁找不到帮手,这就来了一群。” 豫章公主还是第一次跟着李恪前来,拉着小兕子躲在后面偷偷地打量周围,王子安笑呵呵地站起来给大家打招呼。王子安说的亲切随意,就跟邻居串门似的,让豫章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也不跟王子安客气,一边招呼着随行的几个侍卫把手里的食材和酒先放到厨房去,一边随手拉了个蒲团,在王子安身边坐下。话说,活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打蜀黍,几个人有几分体验农家乐的心态。就连豫章公主和小兕子都拉了个蒲团坐了过来。 瞧得旁边几个侍卫暗啜牙花子,这王子安也真是敢,你这蜀黍难道是金子做的吗?但自家殿下和公主乐意,他们也不敢说啥,只得默默地蹲到一边画圈圈去了。啥也别说了,心里难受,熬了这么多年了,没资格上去摔蜀黍…… 对于晴子姑娘,李恪和程处弼等人,非常默契地整体选择了无视。这要是让两位公主知道自己是醉春坊的熟客,往日里好不容易装出来的人设岂不是马上要崩……高大婶也是福至心灵,偷偷地打量了一番豫章公主之后,也没做声。 晴子姑娘倒也识趣,一见这几个人来,乖乖地往旁边让了让地方,然后继续默不吭声地摔蜀黍。啪——啪——啪——摔得很卖力,攥着高粱秆儿,就跟攥住王子安的脚脖子似的…… 期间,豫章公主倒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因为这姑娘无论是穿的,还是长得都不像是甩蜀黍的。这可真是把李恪和程处弼几个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人家子安张嘴就接过去了。 “河间王府送的——” 富贵权宦人家,赠送歌姬侍妾都是常有的事。豫章公主也没多想,哦了一声,便饶有兴致地甩起了高粱。一个寻常的歌姬之流的,对于她一个公主来讲算得了什么? 成功过关。 李恪几个人不由偷偷地对王子安竖了个大拇哥。 论淡定,我只服子安哥! 给高粱脱粒,一般人家都是先这么用苫子围起一个半开口的帷帐来,然后抡起来在地上摔打,把饱满诚实的种子摔打出来,至于剩下的稍微秕一些的,就不好摔出来,需要拖着高粱穗,在横着的镰刀上慢慢刮下来。然后再用石臼慢慢的舂掉外壳,才能使用。 有晴子姑娘这么个“老前辈”在,大家有样学样,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但是摔了几下,几个人就摔不下去了,因为他们发现王子安摔的比他们帅多了。 不紧不慢地抓起一把高粱穗,举着在空中一甩,就跟甩鞭子似的,然后他们就看到,所有的蜀黍粒就跟小雨点似的,啪啦啦地就掉下来。不管是颗粒饱满的还是秕薄的,一个不剩,而且干干净净,连用簸箕清理谷壳的程序都剩了。 简直不要太帅! 几个人,不由跃跃欲试。尤其是房俊,这会儿已经学着王子安刚才的动作,拿起一把高粱穗,用力的在空中猛地一抖。 咔—— 高粱粒没从高粱穗上掉下来,倒是高粱穗从高粱杆那里齐根折断了…… “哈哈,你这个蠢货,连摔个蜀黍都不会,你还会干啥?” 程处弼和李思文一边大笑着嘲讽房遗爱,一边挽起袖子,举起一把高粱,用力地在空中猛地一抖。 咔—— 力气确实比房俊大,这次高粱折的更彻底,高粱穗直接从高粱杆的根部掉下来了。两个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眨巴着一对牛眼,有些发懵。举着一把高粱穗刚想要有样学样的李恪、秦怀玉和尉迟宝林三个赶紧停了下来,担心重蹈这俩二货的覆辙。房遗爱终于逮住了机会,在那里拍着腿大笑,豫章公主也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兕子更是笑得两眼完成了一对小月牙。 在美女跟前丢了丑,两个人难得地老脸一红,有些不服气地又各自拿起一大把,作势要摔。被王子安笑着给拦住了,开玩笑,这些高粱,摔掉种子之后,还必须用来扎制笤帚等家常用品的,不能给他们都折腾了。 “摔高粱,不是说谁力气大,谁就能做好的,它得讲求技巧,你们——算了,你们直接拿着往地上摔吧。” 王子安忽然想到,就这几个家伙,弄不好把高大婶家的高粱全给折腾完也学不会。干脆举起几穗高粱轻轻地在地上摔了两下,顿时有高粱粒子溅起来,打到周围的帷幕上,发出雨点似的敲打声。不过这帅气度,直接就没法看了。 “子安哥,子安哥——” 程处弼和李思文向来是没脸没皮惯了的,直接一左一右的围上来,腆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王子安。 “不教,教了你们,你们非把这些都蜀黍给糟践光了不可。” 王子安没好气地把两个人推开,谁只两个人简直牛皮糖附体,直接又缠了过来。尤其是李思文,意识到王子安使用的可能是一种全新的发力技巧,哪里还肯放过。 第八十六章 高粱神功 “没事,不过就是些寻常蜀黍杆儿,坏了就坏了,值得什么事。” 高大婶见状,端着簸箕笑着说道。 “还是婶子好,子安哥要多跟着婶子学学。” 别看程处弼在长安城里整天耍浑惹事,但在高大婶家里从来没有过臭架子,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张口婶子闭口婶子的,叫的可热乎了,高大婶对这个孩子特喜欢了…… 见李恪等人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连小兕子也好奇的凑过来——刚才她可是真看到了,子安哥哥那姿势超级帅呢,好想学。 “这个牵扯到内劲的使用法门,你还小,暂时学不了,如果想学的话,可以跟着哥哥先学功夫,等有了基础再教你。” 听王子安这么说,小兕子不由有些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巴,王子安笑着摸了摸小兕子的头,拿起一穗高粱递到小兕子的手里。 “你可以先练练直接摔打,喏——跟他一样。” 王子安说的是高云野,这孩子人来疯,刚才的拘谨一去,再次恢复了活泼的天性,举着一穗高粱,在帷幔里跟个了不起的剑客似的,来回敲打。高云野的动作顿时把小兕子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提着高粱穗欢呼着跑过去了。乡野之间的野趣儿,比深宫大院里的那些刻板的规矩好玩多了。 “摔打蜀黍,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关键在于力道的控制。老子有言,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故而力发之初,则刚,则猛,则稳,力收之时,则柔,则顺,则变,收发之间,要阴阳转换,浑然如一。具体的体现在这摔打蜀黍上,就是两个字,第一个是抖,第二个是震……”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把动作尽量放慢,从曲肘到振臂,从动作的弧度到真气的配合,讲得极为细致。这个时代的武学老师哪里会这么讲,都是直接示范一下拉倒,美其名曰要讲悟性资质。王子安的这些讲解,就像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原来这简单的摔打之间,还有着如此多的学问。程处弼等人听得如此如醉,尤其是李思文听到忘我之处,还下意识地挥着手臂。 站在外围的几个侍卫,也下意识地屏气敛神,瞪大了眼睛,唯恐漏过一个细节,唯恐漏掉一句话语。这等程度的武学讲解,对他们来讲,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一想到王子安讲授的时候,竟然没有让自己等人回避,心里就不由的暗自感激。 程处弼等人听得如此如醉,尤其是李思文听到忘我之处,还下意识地挥着手臂。站在外围的几个侍卫,更是下意识地屏气敛神,瞪大了眼睛,唯恐漏过一个细节,唯恐漏掉一句话语。这等程度的武学讲解,对他们来讲,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一想到王子安讲授的时候,竟然没有让自己等人回避,心里就不由的暗自感激。 王子安手中握着一穗蜀黍,站在李恪程处弼等人中间,淡然自若地样子,让豫章公主不由恍惚了一下。这个王子安真是一个极为奇怪的人,他站在你的面前,决不像一般人那样讨好巴结你,又不像那些自持风格的人那样刻意地跟你保持着距离。自己这些人,在他的眼里,似乎跟高老庄这些人没有任何区别,对所有人都一样,亲和随意地跟你交往,就像现在这样,专注认真而又从容。 “你们不妨试试,注意体会发力的细节。” 王子安说着让开地方。李恪、程处弼、李思文、秦怀玉、房遗爱,还有一直扭扭捏捏,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尉迟宝林,上去把帷帐来的开一些,几个人蹲在地上,一个人一根高粱穗儿,在那里神情专注认真地拍打。有时候,还要停一下,想一想,然后再调整一个姿势,重新来。 王子安在他们身后背着手转悠,看看谁姿势不对,就拿着高粱杆顺手敲打一下,然后所有人就都乖乖地照着调整。见王子安在一旁亲自纠正指导李恪等人,外围的侍卫们都眼热不已,只是却不敢上前凑热闹,只能竖起耳朵,拼命地记王子安所说的每一句话,所指点的每一处细节。 摔打的热了,就起身脱了长袍,灌一气凉白开,然后接着摔打,几个人虽然还不能像王子安那样轻轻一抖,就所有的高粱米全部脱粒,但是却也慢慢地体会出了其中的奥妙。尤其是李思文,已经开始两眼放光,显然是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了。 瞧得王子安不由暗暗点头,怪不得这厮在他们几个人中武功最好,这悟性和心性确实是没得说,这世界上天赋超群的人不少,但是对一件事专注到痴迷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而这恰恰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的最重要的前提。在地球时,王子安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看到李思文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目光中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到了后半晌,几个人就看出了差别,李思文效果最佳,一举一动之间,已经可以看出几分刚柔并济的样子,紧随其次的人却是让他颇为意外,不是秦怀玉,不是程处弼,也不是尉迟宝林,竟然是千年老绿王房遗爱! 想想倒也正常,这孩子天天懵懵懂懂的,天天一门子心思都在习武上,房玄龄打了多少次都没打过来,天天跟小跟班似的跟在程处弼的身边厮混,就足以说明了他的天性和对武学的狂热。可惜出身在房家,一直没有遇到名师,不然说不得又是一员猛将。 李思文越摔打越带劲,到后来干脆一声长啸,跳出帷帐,就在高大叔家的院子里打起了心意六合拳。一开始,还拳脚带风,声势惊人,到了后来声势越来越小,反而给人了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摔打了一上午高粱,这厮竟然是直接悟了。 一通拳脚用完,李思文只觉得酣畅淋漓,体内的真气前所未有的融洽如意,有了几分阳中抱阴的意味。他不由哈哈大笑,收起拳脚,大步走到王子安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八十七章 豫章公主的邀请 “多谢子安哥哥成全!” 虽然是借着摔打高粱指点的,但那些法门确实是师门的秘传。虽然王子安现在已经有些瞧不上了,但为师门找个传承还是要的,是以王子安也没躲避,笑着摆了摆手。 “你如今也算是入了门,以后勤加练习,自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李思文喜滋滋地站起来,回去继续摔打高粱了。越摔打,越觉得奥妙无穷,美得很! 中午做饭的时候,李恪等人非常主动地帮助宰杀买来的猎物,小兕子则非要帮忙烧火,豫章公主看了看,也不好意思干站着等,抿了抿嘴,干脆跟着小兕子去烧火了。 实践证明,长得越漂亮,在厨房里越反动啊。王子安就是出门抱个柴火的空儿,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少女,就把整个厨房整得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接待不住了,最让他诧异的是,两位小美女竟然没跑出来。王子安赶紧冲进去,抱一个,拉一个,直接把人从里面拉出来了。 小兕子一张可爱的小脸给熏的乌漆墨黑的,豫章公主的脸倒是干净的,但是也熏得一双眼睛跟小兔子似的,红彤彤,泪汪汪……果然不亏是李恪的姊妹,至少在烧火上,效果惊人的一致。 咦——豫章的脸蛋竟然红了。不过脸红了更好看,让这位恬淡的如同天上仙女的公主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王子安正在欣赏的功夫,就觉得大家的目光有异,随即干咳一声,非常淡定的松开了豫章公主的小手——话说,真软和,柔弱无骨…… 王子安笑眯眯地拍拍小兕子的脑袋,打发她去洗脸,自己则屏住呼吸,猫着腰,再次钻进厨房。这才发现,锅底下已经被塞的严严实实了。只得苦笑着把锅底下的柴火一根根抽出来,在水桶里用水浸灭,锅底下有了空隙,情况才慢慢地好转起来。 虽然第一次烧火失败,但是勇敢的小兕子是不会屈服的,带着自家姐姐再次挑战烧火大业,这一次,在王子安细致的指导下,终于找到了窍门,成为一名优秀的烧火小姑娘——当然还有一位成功的烧火小姐姐…… 在大家齐心协力下,这顿午饭非常成功,也非常的丰盛,吃得几个人都留不住嘴,小兕子和高云野两个人更是吃得满手是油,成了个小花猫。豫章公主虽然吃得斯文矜持些,但是放下碗筷后,也不由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瞄大家,王子安赶紧夸张地打了一个更大的饱嗝…… 今天,李恪他们原打算找王子安热闹一阵子的,结果被自家俩妹妹给破坏了,但是也算是收获满满。不说那摔打高粱的功夫,但就眼前的美食,就没白来一趟。没吃完怎么办,当然是打包带走! 几个人一哄而上给抢了…… 这就是一帮土匪! 王子安没好好气地一人一脚。 “滚,滚,滚——” 李恪等人一副偷鸡贼得手的表情,贱兮兮地躲到高大婶身后去了。看着这群年轻人,在自己家里打打闹闹,毫不生分的样子,高大婶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忙着又给他们几个再盛一点,被李恪等人笑着拒绝了。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见外归不见外,真要都给拿走就是没教养了。 李恪等人要走,王子安一路送到村口。见四下里再无外人,李恪才停下脚步,两眼热切望着王子安。 “食盐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了。今日里回去,我就准备献给父皇,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我定当为你讨来!” 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 “我原来的要求,你们记住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李恪满脸涨红,还待再说。王子安心中一动,伸手制止了他,忽然笑了笑。 “也好,那我就讨个人情。你知道,我有个恩人在青铜巷,她老人家不舍得离开那块地方,所以我打算把那块地儿都给改造一下……” 李恪直接傻眼,嘴巴长得能塞得进去一个鸡蛋。 青铜巷是什么地方,长居京城的他自然知道,那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贫民区,而且地盘还不小,这么多年了,一直跟疮疤似的。也不是没人动过改造那块地方的主义,但是略微一计算,这念想就自动取消了,开玩笑,那简直就是一无底洞,三十万贯,五十万贯的扔下去,估计都能不见影…… 这王子安不开口是不开口,开口就是狠的,这食盐的利润都投给他,也不见得够啊。但前面话已经出口了,颇有些羞刀难入鞘的感觉,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地为难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没那么多钱——子安,这事,这事……” 王子安这才明白,这厮是在纠结这个,不由哈哈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要钱,也不用你帮我买地皮,只需要你帮我拿下改造那块地皮的权限就好。” 在长安城里大规模的搞建设,没有李二陛下的首肯,想也不要想,分分钟就会被捏死。听到这里,李恪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如果能不花钱,就把青铜巷那边改造出来,自然是一件好事,就算父皇那里,想来问题也不大。虽然不明白王子安到底准备怎么弄,但只要不那么吓人地要钱就好说。 一旁的尉迟宝林涨红着一张脸,几次欲言又止,王子安冲他笑了笑。 “宝林,有事直说,不用客气。” “等我下次来,就把我们尉迟家的锏法密卷给你带来。” 王子安哑然失笑,知道又是他们尉迟家不沾别人便宜的毛病,轻轻点了点头。尉迟门神的锏法,他后世真是闻名已久,如果能够见识一下,他倒也不会矫情。 豫章公主和小兕子的马车经过王子安的时候,停了下来,车窗的帘子掀开,露出豫章公主宜喜宜嗔的脸庞。 “过几天,我一个长辈寿,能不能请你——请你去做顿饭——” 豫章公主脸蛋涨得通红,鼓足了勇气邀请道。自己等人来玩,王子安下厨算是招待朋友,但是被人邀请去做厨师,就有些不太体面了,毕竟王子安可不是寻常的百姓,而是朝廷的命官。王子安有些意外,稍微楞了一下,随即明白,恐怕这才是人家今天前来高老庄的目的。 第八十八章 下金蛋的老母鸡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能让一个矜持的小姑娘为难成这个样子还要硬着头皮邀请,看样子真是比较重要的长辈。 “乐意之至——” 王子安话音未落,就见车窗口迫不及待地挤过来一个小脑袋。 “子安哥哥,子安哥哥,下次我还能再来找你玩吗?” “随时欢迎,你现在已经被我列上了最受欢迎的人员名单了——” 王子安笑着跟小姑娘开玩笑,引来小姑娘一阵欢呼。见王子安和豫章落在后面说“悄悄话”,程处弼几个人,不由挤眉弄眼,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李恪假装看不见,不过却是自觉地放缓了前进的速度,等两人的马车慢慢跟上来,才又逐渐加快了脚步。 回到了蜀王府,也不过下午半晌十分。李恪估摸着自家老爹应该有了空闲,取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直奔皇宫。 李世民今天很头疼,心情特别烦躁。 无他,老爹又闹腾了! 这次倒不是要给他娶小娘,也不是要给他生个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而是闹着要修大明宫。 大明宫是自己许给自家老爹的,可是国库里没钱啊,内府那边也穷的掉裤子啊,所以,这大明宫的工程,是一六三八停。这次出征吐谷浑,工程又停了,老头直接就不认了,写了张小纸条传过来,把他好一通好骂。 就问他,是不是想把他这个老爹气死。 虽然明知道,这就是老爹在故意的为难自己,但李世民还是很头疼。如果要是有钱就好了啊,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奏折,望着房梁发呆。如果眼前这宫殿能卖,他差不多该动卖房子的心思了…… 就在这时,听得门外有内侍通传。 “启禀陛下,蜀王殿下求见,说有大礼要敬献陛下。” 对于这位最像自己的儿子,李世民还是颇为喜欢的。见李恪专门跑到宫里来给自己献礼,不由来了几分兴趣。然而,当他看到李恪把装食盐的布袋放在御案上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扯开袋子口,用手指捻了捻。 “精盐?嗯比市场上的还要精细些——” 即便是比市场上的精盐还要精细一些,也算不得什么特异的宝贝,值得大费周章的跑到皇宫里献给自己?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儿子向来沉稳,从不胡闹,他早就忍不住要发火了。 “是精盐,这些都是孩儿亲手提炼出来的。” 说到这些食盐,李恪顿时来了精神,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地捻动着手中的精盐,那神情,就像袋子里装着稀世珍宝一样。 儿子亲手提炼的? 李二有些不耐的脸色顿时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精盐有价而孝心无价,这世上有什么能比自己儿子的孝心更珍贵?东西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这份心思。 “儿子今日并不是要给父皇进献这些精盐,而是要给父皇进献这些精盐的提纯之法。” 李恪恋恋不舍地把手中的精盐放下,抬起头来,正色地望着李世民,几乎是一字一顿。 “什么——” 李世民霍然转过脸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恪。精盐提纯之法,向来为那些世家豪门所垄断,这些精盐的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如果自己能得到这种方法,他眼眸深处不由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精盐加工的手段却极为简单,成本极低。儿臣亲自试过,一百斤粗盐,大概能提纯出九十多斤精盐,加上其他费用,一百斤精盐和一百斤粗盐的成本相差不会超过十文。” 李恪这边话没说完,李世民就猛地站了起来。如今市场上的一斤精盐和一斤粗盐价格差了足足十几倍!如果一切真如李恪所言,这里面的利润让他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此言当真?” “这几日,孩儿没有出门,一直在亲自盯着此事,反复试验无误之后,才来向父皇禀报。” 李恪话没说完,便被李世民的笑声给打断了。开源节流,开源节流,自己和满朝文武大臣愁的头发都白了,也没想到门路,结果被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给轻松的解决了。 自己这宝贝儿子献上的这哪里是食盐提纯之术啊,这简直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 好啊,很好! “你能以国家为重,为父皇分忧,朕心甚慰!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一概允了!” 望着李恪,李世民是越看越高兴,还是这个孩子懂事,不藏私!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不敢讨赏。只是此法乃是王子安送给儿臣的,儿臣想给王子安讨一份恩典。” 李恪神色认真地向李二陛下行礼,为王子安讨赏。李世民不由哈哈大笑,这次他是真欣慰了。 果然还是这个儿子最肖自己啊! “王子安能献出此法,自然会有赏赐,但你也是功不可没,为父自有封赏。” 父子二人,在大殿里叽叽咕咕了半天,李恪笑容满面地拿着圣旨出门了。只需要到中书和门下再用上印章,这份赏赐就算是成了。 李恪提着圣旨,赶到高老庄的时候,王子安正被高大叔和村里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头围着骂。箍窑洞,搬新家,这是多大的事啊,这熊孩子竟然不哼不哈地就合龙做头了,这会儿竟然还想不哼不哈的就搬去住,说什么不想耽误大家秋收,不想麻烦大家!可把几个老头给气坏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二话不说,揪着头皮一顿削!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王子安连连打躬赔罪,赔着笑脸告饶,好话说了一箩筐,几个老头才算消了气。然后威武霸气地一挥手。 “合龙和做头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了,但是这暖窑的事情可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瞎胡来!” 所谓暖窑,就跟我们这边的温锅差不多一个意思,就是一个庆祝活动。虽然王子安对这个看得比较淡,但是既然老人家都看重这个,那就暖暖好了。 “子安,你这是又做什么坏事了啊,惹得老人家这么生气。” 第八十九章 姑娘跟谁睡 李恪老远就看到王子安在那里又是作揖又是赔罪地,不由笑嘻嘻地凑过来打趣。 “这熊孩子,新窑合龙做头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说一句,这也就算了,如今还想偷偷摸摸就搬家,你说他该不该骂?” 李恪也算来了几次了,每次来了不仅在这里吃,有时候还会跟着大家伙搬砖,村里的老头很多人都见过他,知道他是王子安的朋友,所以也没避讳,直接抱怨道。 “该骂,该骂,就该狠狠地骂他一顿!” 李恪顺着大家伙的话头调笑了王子安两句,等到几位老爷子背着手,打胜了的将军似的走了,李恪才把怀里藏着的圣旨掏出来,递给王子安。 “我知道你讨厌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你自己看看吧。”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接过来了,圣旨前世还是见过的,但是自己接到,这还真是第一次。王子安好奇地拿过来,横在手里看了一眼。纸张不错,是不会生虫的绢黄纸,两边有卷轴封着。打开看了看,竟然是一封经过中书和门下用了印的制书。 上面用文言文,文绉绉地把自己夸了个天花乱坠,然后说自己进献贞观太极术,养猪术,缝合术,有功于国,又治好了太子,功绩卓著,特封为长安开国县子,实封五百户,永业田八百亩,并赐予崇仁坊宅邸一座。 唐朝贞观年间的爵位,共分为九等,其中开国县子位列第八,实封五百户,授田八百亩,正五品上。猛一听起来,倒数第二,不算啥,但要知道,非皇室宗亲,活着的时候,最高也就只能是公爵了,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公侯伯子男。县子,正五品上,在大唐已经是正式步入朝堂上层的品级了。要知道,秦琼他们戎马一生,跟着李二陛下出生入死,又有拥立之功,才是国公…… “长安县子——” 王子安有些好笑地拿着圣旨在手心敲了敲,自己这就成了大唐的子爵了,实封了五百户,而且还在长安城里混了一座大宅子? 李恪见他这副神情,还以为这厮嫌弃封爵太低,没好气地说道。 “你就知足吧,我大唐非有军功不得封爵,你这已经算是殊荣了。而且你这个子爵可是长安县的子爵,含金量高着呢,你以为谁都能以长安为封号吗?这是陛下对你的补偿,食盐的事情不能多外说,不然怕给你带来麻烦。” 王子安一怔,随即笑着点头道谢。虽然他并不怕什么,但是能少一些麻烦,还是少一些麻烦的好。 “父皇对你是真好,我都有些羡慕了,知道你的永业田在哪不?” 不等王子安接话,李恪就满是羡慕地照着东边指了指。 “长安城附近已经没有了空余的闲田,父皇直接从皇家的庄园给你调拨了整整八百亩,都是一溜的靠水好田。”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李恪,他是真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这么慷慨。要知道,长安城勋贵云集,附近的土地几乎可以用寸土寸金来衡量。他早就听程处弼等人给他介绍过,知道在勋贵圈子里,要是在长安附近没有几百亩像样的好田,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勋贵。 “你知道你实封的五百户在哪不?” 李恪似乎对王子安表现的吃惊非常满足,卖关子有点上瘾。结果被王子安一圣旨给抽到了脑袋上。 “少卖关子,有屁快放!” “以高老庄为中心,柳屯,王屯——基本上清河以北,沛水以东的这几个村子都是你的了,以后这里收多少税,你说了算。” 王子安不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看得出来,李世民这份封赏真是用心了,这里面恐怕也少不了李恪的功劳。 “不错,这个人情我领了。谢谢!。” 李恪摆了摆手。 “这都是你应得的。对了,你说的青铜巷的事儿,父皇准了,另外还给你留了一份惊喜大礼包,说是等你新婚的时候再告诉你。” 王子安不由无语,还惊喜大礼包?好吧,你们开心就好。世民既然说是惊喜大礼包,李恪自然不会说,王子安很识趣地没问。 “对了,你那宅子,别忘了抽空去看看,保你满意。” 李恪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子安。 “怎么,难道宅子有什么问题?” 李恪赶紧摇了摇头。 “没问题,宅子好地啊,特别好,真的,满长安的人,谁不知道那处院子是长安城一等一的好地方。很多人向父皇求,父皇都没吐口给,想不到竟然是给了你。” 王子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李恪为什么说起宅子来就贱兮兮地,但想来李二陛下应该不至于坑自己,毕竟,好像自己还不值得人家坑…… 从今以后,咱也算是在长安有宅子的人了! 长安居,大不易。 虽然此时还是贞观初年,但是长安作为大唐的首善之都,房价还是涨得厉害,非本地居民的话,就算是一个五品的朝廷命官,没有几年的积蓄,也别想买得起。很多官员不得不租着房子住,或者是在长安城外置办一套房子,不过大早晨上朝的时候就比较坑爹了,尤其是大冬天…… 只是不知道这崇仁坊在那个旮旯? 王子安只知道唐朝的长安城有东贵西富的说法,但是这个崇仁坊到底在哪,他是真不知道,看样子得抽空去看看。 李恪走了。 吃完晚饭,王子安终于明白了高大叔和高大婶为啥一直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了。因为今天家里多了一位姑娘。 家里一共三间窑洞。目前,高大叔和高大婶一间,云重和云野一间,自己住着一间,那么问题来了,姑娘住哪? 这个问题,在王子安这里真不是问题。 还能住哪? 当然是跟着自己一起住啊。自己不盯着不放心啊,这位极可能是一位身手高明的扶桑忍者,十足的危险分子,跟着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但这个问题,在淳朴的高大叔和高大婶眼里就比较严重了。即便人家姑娘是河间王府送的,也不能就这么不清不白地住一起了吧?岂不是太委屈了人家姑娘? 他们当然不知道,王子安已经领着人家姑娘开过一次房了,人家睡床,他睡的椅子…… 老两口的这种纠结,在王子安领着晴子姑娘回房关灯之后,就没了…… 第九十章 南阳公主府 一直到李恪走,王子安都一头雾水,因为这厮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古怪了,瞧着自己那眼神,跟逮住了老母鸡的狐狸似的。 添置宅院,毕竟是人生大事,虽然第二天王子安要留下帮忙收秋,但还是被高大叔一家催着出了门。 至于晴子姑娘,按照王子安那意思,最好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结果被高大婶一巴掌拍出来了,这个混账东西,那有姑娘刚同房就带着人家出远门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后来索性扔高老庄不管了。爱咋咋地,反正照了面了。真要跑了让李二自己派人去抓…… 到了城里,打听了一下崇仁坊之后,王子安自己也不由眼神古怪起来。因为崇仁坊不仅位于长安东部的贵人区,右临皇城,前临平康坊,左前与东市隔街相望,最是繁华热闹,是整个长安城地价最为昂贵的地方,可谓是寸土寸金,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崇仁坊里公主扎堆,是公主府邸的集中地,民间俗称公主坊…… 公主坊! 这地段就有点尴尬了。 从金光大街,越过朱雀门,走到到春明路段的时候,就能感觉出一股子富贵和热闹的气息。崇仁坊这边能临街开门的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或者是李渊的一大堆宝贝闺女,还只是贵气逼人。 平康坊就厉害了,这里可以说是整个长安的娱乐中心。青楼楚馆,赌坊客栈,酒楼饭庄,遍地开花,达官贵人,青衣士子,江湖游侠,三教九流,往来如织,即便只是上午,依然热闹非凡。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这些优美的诗句,形容的就应该是这样的场景。 王子安纵使见多识广,也不由暗自赞叹,跟前世的繁华热闹相比,这里的繁华更多了几分古典的风情。 崇仁坊! 穿过高大气派的坊门,到处是飞檐斗拱,青砖琉瓦,朱漆红门,不少大门外还站着手执戈矛的侍卫,门前列着栓马桩。 南阳公主府。 望着几个已经有些斑驳的鎏金牌匾,王子安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南阳公主,王子安倒是知道一些,原本是隋炀帝杨广的长女,也就是那位风华绝代的萧皇后的亲生女儿。从小姿容俱美,言行有节,是隋炀帝最钟爱的公主。开皇十九年,下嫁给当时的许国公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隋炀帝登基后,南阳公主常伴驾巡游全国。 江都之变,炀帝被弑,皇室男性成员几乎全遭杀戮,萧后和皇室成员等被宇文化及掌控。窦建德打败宇文化及后,前来拜见萧皇后等人。面对窦建德,许多皇室人员面色惶恐,唯有南阳公主气度从容,向窦建德提出报仇之志,情理恳切,众人肃敬。 诛杀宇文化及的时候,这位公主更是大义灭亲,连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宇文禅师,报了国恨家仇,随后遁入空门。后来欲西归长安,在洛阳又遇到了早已舍弃妻子投奔唐朝的丈夫宇文士及。宇文士及再求和好,公主愤然拒绝。 总之,这位公主的个人遭遇简直可以写成一本悲情的女频小说。后人哀悯她的遭遇,留下不少和她有关的神话传说,清朝光绪帝的时候还敕封其为慈佑菩萨。王子安前世还曾见过供奉她的庙宇,想不到今世竟然成了她故宅的新主人。想起来,真是让人唏嘘感叹。 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跛脚门房,姓耿,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士兵,无儿无女,也没有家人,托人找了门路,在这个空院子看门,领一份微薄的薪水度日。迎着阳光,仔细验看了王子安出示的手令,才缓缓地拉开了大门。 “此处原是前隋南阳公主旧居,陛下感念南阳公主的义勇志烈,是以一直空闲着没有赐人,想不到这次赐给了王大人。” 耿大爷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给王子安介绍。 “大爷,您叫我子安就好。” 王子安一边笑着冲耿大爷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一边打量着这处院子。院子很大,雕甍绣槛,亭台楼榭,依稀还可以看得出昔日的盛况。只是这里常年不见人来,看门的老奴也没有心思搭理,整个院子长时间疏于打理,地上地面上杂草丛生,藤蔓恣肆,有些地方的朱漆已经有了脱离的迹象,看着就有股子破败苍凉的感觉,让王子安很是感慨。 见王子安一边转悠着看,一边频频摇头叹息,还以为这位嫌弃院子破旧荒凉。耿大爷转过头来开解道。 “小郎君,你不要看这院子现在破败了些,当年这可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存在,就算是放在现在,就凭这地段和规格,也是顶了尖的好院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据说长孙驸马当初就一直想要来着,不过陛下没许,想不到给了你。” 说到这里,连耿大爷也抬起了昏花的老眼,抬头看了一眼王子安,有些拿不住眼前这个年轻的爵爷是什么来路。没敢真的就叫子安,而是用了一种较为亲近的敬称——小郎君。 “你看着挺乱,其实基本的架子还在,只需要简单的收拾一下,就会变得非常气派。” 大唐的公主实在是太多了,王子安也没心思打听是哪个长孙驸马,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梗大爷说的不错,毕竟是当年隋朝最受宠爱的长公主府邸,哪怕是现在,也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影子。 只是就这处大院子,不说添置别的,就是简单地收拾出来,就凭身上那几十两银子恐怕也是远远不够。跟着耿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院子里走马观花地转悠了一圈,小耿大爷大概是好久没有见到人了,话头很多,跟个尽职的导游似的,到一处说一处,偶尔还能牵扯出当年的人事来,王子安听得津津有味。 偶尔一回头,发现耿大爷在偷偷舔了一下嘴唇。王子安才意识到,老爷子已经陪着自己转了很久,也讲了很久了,顿时收住脚步。 “大爷,你不妨先去休息,我自己先转一转就好。” 说着,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来,塞过去。 “劳烦大爷半天,一点小小的心意,拿去买杯酒水润润嗓子吧。” 耿大爷还待推辞,被王子安笑着塞到了手里。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来,看着王子安的眼神便又亲热了几分。 第九十一章 府邸迷踪 耿大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这么大个空院子,每月能领到的薪水十分微薄,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几个幸存的军中老兄弟过来聚聚的时候,才能喝上一杯,平日里哪里喝得起酒。王子安随手塞给的这锭银子,怕不是有七八两,足够他美美地喝上很久了。 “小郎君如果没有时间自己修整这院子,可以去找工部,让他们派人前来修缮,可以节省一大笔费用。” 得了王子安的银子,耿大爷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特意地指点了一句。 “免费修缮?” 王子安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没办法,穷啊——兜里那几十两银子,搁到这所院子上面,估计连个水漂都看不见。 “陛下赏赐的房子,名义上自然是要由工部出人出资修缮完毕才能交付使用。但前提是你等得起,那帮杀才最会使用拖字诀,后来很多大人懒得跟他们这群钻到钱眼里的家伙们计较,干脆就自己出钱修缮了,图个省心,也图个如意不是?” 自己装修,自然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不差钱的话,当然是自己装修的好。但王子安不一样啊,他穷啊…… 见王子安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耿大爷嘿然一笑,顿时压低声音,指点诀窍。 “其他人的活计他们自然是能拖就拖,但是小郎君你不同啊,你在工部有职司。和他们算是一家人,你想,这天下衙门哪里有亏待自己人的道理?” 耿大爷说的工部职司其实是指的挂靠在工部名下的养猪司,勉强算是一家人。 “说不准等他们知道了消息,自己就主动上门了也不一定呢。” 老爷子嘿然一笑,望着王子安俊俏的小脸,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味道。心里有一句话没说,能得到南阳公主府的人,尤其是这么俊俏的年轻人,谁敢真的怠慢了…… 王子安不知道耿老爷子的内心戏,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深以为然。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会有些规则之内的小猫腻,但只要不突破原则,谁会真得去较真呢? “这天色瞧着也不早了,如果小郎君不嫌弃的话,不妨留下来跟老汉一起吃顿便饭。” 耿大爷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起身邀请,王子安笑着点答应下来。见王子安应允,耿大爷显得非常高兴,转身就要去张罗午饭。王子安随即跟上,状若无意地用手指了指西边的一小跨院。 “大爷,可知那个院子原来是做什么的?” “哦——是南阳公主女儿原来住的地方,唉——前隋帝江都事变的时候,据说小郡主也在,后来——兵荒马乱的,就没有人再知道小郡主的下落了。如果要是能活着的话,也应该有十八九岁了吧?” 耿大爷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随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乱世人命贱如狗啊,管他是王公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到最后还不是一样……” 瞧着耿大爷有些萧条的背影,王子安目光闪动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瞧大爷对这公主府的过往人事似乎是非常的熟悉,莫不是以前见过南阳公主?” 絮絮叨叨的耿大爷脚步一顿,随即又蹒跚着往前走去。 “都是些过去的事,老汉年轻的时候是公主的侍卫,公主跟着隋帝南巡的时候,我正好在这里留守看家。随之公主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公主府就散了,我们这些侍卫也都散了,老汉后来又跟着朝廷当了几年大头兵,老了没有去处,就托人讨了这么个看门的差事。” 耿大爷唏嘘了一阵子,摇着头继续往前走。 “老了,就变得没出息了,老是想当年的一些事儿,那时候公主待我们这些下人和气,我们都是把这里当成家一样……” “南阳公主一直没再回来过?” 王子安随口问了一句。耿大爷头都没有回,轻轻地摇了摇头。王子安点了点头,当年的江都事变,对南阳公主还讲,那就是一件人间惨事。夫家杀害了父亲,她又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断头台,这家早就成了伤心之地…… 王大爷的菜,都是自己在院子的空地上种的,现吃现拔,足够新鲜。 “小郎君既然要来住了,我回头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庄稼把式都收了,不然瞧着让人笑话。” 耿大爷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菜地里收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王子安歉意地笑了笑。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 “干嘛收了,留着吧,挺好的。到时候我想吃了,还可以过来向大爷讨几棵新鲜的蔬菜。” 耿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小郎君要吃只管来摘,只是院子里种着这些,怕是会伤了小郎君的体面。” 王子安哑然失笑,院子里种点菜算得了什么。原来的名贵花木固然好看,但是如果有空地,种上几陇菜又碍着什么了。 “没事,我瞧挺好的。” 耿大爷要下厨招呼王子安,王子安没好意思,抢过家什自己做了。王大爷见拦不住,也没再客气,自己出了门,到东市沽了一坛子新酒,称了二斤猪头肉,难得地开了荤。吃饭的时候,耿大爷着实地夸了一顿王子安的手艺,王子安只说平时做的多了。 年纪大了,又喝了点酒,很快耿大爷就撑不住困劲,跟王子安打了个招呼,自己倒到一边的床铺上去睡了。值得一提的是,耿大爷虽然自己守着这么个大院子,但一直都是住在门房这边,床铺、锅碗瓢盆之类的全都挤在了狭小的门房里,这个老人,一直在恪守着自己当年的本分。王子安见耿大爷睡的沉了,随即信步房门,溜溜达达地往后院走去。 耿大爷说南阳公主从来没回来过,言辞之间不似说谎。 那么后院的痕迹是谁留下的?虽然后院依旧荒凉,来人没有破坏任何草木,但以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有人在后院住过,至少是短暂的居住过。而且人数恐怕还不少。这里遍地是达官贵人,一般的宵小之辈之不敢进来的,更不要提拿这里当根据地。 那么是什么人曾经在这里聚会? 第九十二章 再见男装大佬 最古怪的是西跨院。 也就是耿大爷所说的南阳公主女儿所住的地方,在刚才,他竟然感觉到了一股子人气——有人住的院子和一直荒废的院子,气息是截然不一样的。有人气,说明那里住着人,或者是说不久之前还刚刚住过人!如今他他体内的真气变异,六识敏锐的可怕,这些反常的情况根本瞒不过他的感知。不过这会儿好像没人。 院门紧闭,上面的长锁锈迹斑斑,显示着这个院子已经很久没人打开过了。他直接跳到墙上,往里打量。 花木掩映,楼台亭榭,假山流水竟然是一应俱全,小小的跨院愣是整出了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他从墙上跳下,一遍打量一遍往前走。 其他地方还看不出异样来,但是靠近池水的小亭子却非常干净,里面的石凳石桌也似乎被人擦拭过,显然来人对这里尤为喜爱,经常在这里逗留。 绣楼的门也是锁着的,当年的朱红翠绿的雕饰大多已经剥蚀,只有一扇窗子似乎将掩未掩。王子安心中一动,如惊鸿一般掠上二楼。二楼打扫的很干净,门为锁,只是挂着,王子安推门而入。 淡雅的幽香扑鼻而来,看室内的装饰,分明就是一个女子的闺房,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这位可爱的姑娘,显然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不过别说,看这室内的陈设,人家还真没少费心思。碧玉的纱橱,小巧的熏炉,细腻的紫砂茶壶,最夸张的是,旁边的书桌上还放着一面擦拭的十分干净的琴,看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费。 一旁的书桌上一张素笺摊开,上面似乎还写着字,王子安不由凑过去看了一眼,轻声念了出来。 “小住京华,早又近,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独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小住”在自己这里的,是一位英雄末路的奇女子? 书架有书,床上有铺,王子安抽了一本书,施施然地在床上躺下。正愁没有午休的地方,且先在这里睡一觉好了。 幽然淡雅,锦被生香。这还是来到大唐,睡到的最舒服的床铺。幽闭的环境,舒适的床铺,让王子安穿越之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只觉得倦意袭来,眼皮发沉,索性把书一扔,径直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王子安只觉得心中一动,猛然睁开眼睛。却见室内已经是黑漆漆一片,窗外的天空已经挂满了繁星。自己竟然会如此大意,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晚上。黑暗中,他目光闪动,往外望去,只见窗子无风自动,吱呀一声打开,人影一闪而入,他刚想起身,就见来人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随即有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受伤了? 王子安翻身下床。 “你们竟然早就找到了这里!是我小瞧了你们,今日我与你拼了!” 那人见床上忽然下来个人直接朝自己“逼”来,顿时又惊又急,挣扎着就要爬起来拼命,奈何她身手重伤,又一路逃到这里,早就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哪里还挣扎地起来?一时情急之下,竟是触动了体内的伤势,闷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王子安不由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火石,把房间里的蜡烛点上。这才发现地上趴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从王子安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庞,但却可以看到背上插着的那几根触目惊心的弩箭。 弩箭? 王子安不由眉头皱了皱,唐朝虽然不禁民间佩戴兵器,但是作为远程杀伤性武器的弩箭却是在禁止之列。在这皇城里面,敢使用弩箭的,几乎是屈指可数。他微一迟疑,还是走上前去,别管如何,既然遇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大概是这女子自认为已经安全了的缘故,脸上的黑巾拉到了脖子上,王子安正好看到了她的半边脸庞。 男装大佬! 王子安不由露出一丝惊讶,想起那日这位呆萌的姑娘飞身救人,力挽奔马的情景,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神色。至少这个姑娘不是坏人,那就值得一救。 要起箭,身上的衣服是要不得了。王子安也不矫情,直接出手把男装大佬的衣服撕开,这下他倒是知道了人家为啥胸前不显的原因了,竟然是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叠布。但此时他却没心情关注这个,虽然这姑娘躲开了要害,但是这强弩却不是好玩的,伤口很深。这里又没有相应的工具,有些不好下手。 愣了一会,他忽然用手一拍脑门,真是糊涂,像这种人,身上哪有不随身带着伤药的道理。他一路摸下去,果然在女子的胸前找到了伤药,看看成色,竟然是上等的金疮药,一点都不比后世的某种神药逊色。 起箭。 王子安瞬间出手,把后背上的四支弩箭拔下,黑衣女子昏迷中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声。鲜血瞬间染湿了洁白的后背,王子安手指几乎快成幻影,啪啪啪,点在经脉上,止住了出血,如今没有针线等条件,只能寄希望于她自身的伤药管用了。 由于伤口是在背上,不太好包扎,王子安只能草草地用她原来的白叠布给她裹上,就由她这么爬在床榻上。就这这时,就听得坊内的街道上,开始传来兵马急促的走动声。王子安神色一动,起身吹灭了蜡烛。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不能让这姑娘落入到别人的手里。 但好在兵马并未进崇仁坊,而是直奔平康坊和东市去了。毕竟那里三教九流汇聚,才是藏身的好地方,王子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子,给男装大佬检查了一番,这才发现,她竟然还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不由暗暗称奇,这姑娘生命力也真是够坚韧的,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竟然还能逃到这里,真是厉害! 第九十三章 夜半追杀 她的内伤十分麻烦,是一股黏性特别强的阴寒之气,一直在不断地破坏着她体内的真气。王子安又花费了半天功夫,帮她理顺了体内真气,逼出体内的淤血,勉强稳定住伤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回头望着地上被自己撕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女子身上的血迹,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干脆找到后院的厨房,给她烧了一锅热水。这处院子虽然搁置日久,但是一应的基本设施还在,勉强还能凑合着用。这幸亏是晚上,后院又极为偏僻,不虞被人发现。否者他这又烧火,又打扫卫生的,早就被人发现了。 这男装大佬,显然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不仅收拾的很干净,而且各种日常用品也都齐全,王子安找了条干净的手帕,帮她草草地擦拭了一遍身上的血污。想着她身上带伤,穿衣也恐怕会影响身上的伤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她的衣服放在那里,索性就让她光着,直接塞到被窝里,趴着放好,然后扯了条锦被盖上拉倒。 这个钟点,走是不太方便了,而且把这么个重伤昏迷的女人直接扔在这里也不太好,王子安索性走到外间,盘膝而坐,一如既往地修行自己的功法。 虽然他来到唐朝之后,运用的大多都是一些前世细碎零散的知识,但是他却深知,只有武学才是自己立身的根本,才是自己的初心所在。哪怕是自己只能恢复到前世的修为,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即便是这个时代的三星堆再远,环境再险恶,到时候也挡不住自己的脚步。 真气四转,前世修到巅峰,也只能有一千斤左右的力量,如今已经有了足足一千五百斤,而前世真气五转的巅峰时期也不过是这个数字而已。而今真气四转境界的虽然已经逐渐稳固,但随着不断的修炼打磨,体内渗入了空气中神秘物质的真气还在不断的改造着自己的身体。真气四转之后,他已经可以充分地感觉得到,这是一种极为强大的进化,只要自己能持续地提高自己的修为,恐怕到最后自己的力量能达到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这真是一个让人沉迷的修炼环境啊。 午夜后的崇仁坊,万籁寂静。王子安这个被空置了多年的宅院更是冷清,静坐之中,除了里间里偶尔传出的几声带着痛苦的呓语,就只有秋叶飘落和秋虫的鸣叫声。王子安的心神忽然一动,抬头望向远方,有几道黑影,借着夜色的遮掩,竟然是蹿高伏地,似乎是一路寻来。 几个人似乎目的非常明确,身形很快,只是转息之间,就落到了此处庭院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 “邱老三,你确定是此处?” 一个身形稍微高的男子,压低声音问道。 “错不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邱老三是追踪之术?那厮身上有伤,凡是走过之处,都会有淡淡的血腥之气,而这里血腥之气最中,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他应该是在这里疗伤了。” 叫邱老三的黑衣人话音一落,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衣汉子闪身就要上,被身形稍高的男子一把拽住。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呵斥了一句。 “不得鲁莽,那人不简单。小心为上。” “阴老大,你的胆子越活越是回去了,中了你的一记寒阴掌,又被弩箭击中,他就算再厉害也得去了半条命,你怕得什么!” 阴姓男子,微微摇了摇头。 “小心为上。昔日多少比我们高明的兄弟,都没了,我们还活着,就是因为我们比他们更加小心。此处是那人的老巢所在,万一有些布置或者是帮手,就是一番麻烦。” 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他们嘀嘀咕咕,自认为声音很小,但是如今他六识敏感,听力大增,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怎么办?”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压低声音问道。 “烧了吧!” 身形稍高的男子,微一沉吟,随即说道。 “妙!还是阴老大高明,此处原本就是一处荒废的院子,就算是着了火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顶多归结到天干物燥上来。那人本就受了重伤,大火一起,他要么葬身火海,要么就逃出来。到时候,他在明,我们在暗,弄死他轻松不少。” 如今正是秋季,天干物燥,这里又房舍连绵,一不小心就会引起极为严重的火灾,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自己这处南阳公主府的事了。这几个货色一言不合就要放火,看样子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这让王子安对插手别人恩怨的内疚之心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这群东西,动辄杀人放火,一点避免伤及无辜的心思都没有! 他悄然起身,走回里间,把四支弩箭的箭镞拢在手中,决心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四个黑衣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四下散开,看那架势竟然准备从四下放火,直接把里面的人烧死在里面。王子安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如一条狸猫,悄然滑出秀楼。 虽然四个人动作隐蔽,但是在王子安的神识之中,宛若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亮眼。东面,身材稍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物。王子安鼻息一动,不由心中杀机大盛。那男子从怀里掏出来的分明就是硫磺! 随身携带硫磺,这群人竟然随时做好了杀人放火的准备!王子安再不犹豫,手臂一扬,一只箭镞寒光一闪而逝,身材稍矮的男子,连哼都没哼,就直接往地上栽去。王子安身形一闪,在他摔倒之前一把把他扶住,轻轻地靠在墙角。随即又往北面摸去。如法炮制,又解决一个,四去其二,王子安心里压力顿时一松。 抬脚往西边绕去。西边的男子,已经把硫磺倒在了楼底下,手中拿着火镰正要打火,王子安心中一急,脚下一个顾忌不上,踩在了一根枯枝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声音虽小,三三人耳中,却是恍如炸雷。王子安知道不好,再也顾不上角度不角度,对着对方,抬手就是一箭镞。 寒光乍闪! 第九十四章 王氏劝哭法 星光之下,那男子见王子安扬手,就知道大事不好,想都不想,就势一个翻滚。但是两个人相聚的实在是太近了,王子安手劲又大,这箭镞宛如子弹一般,黑衣男子虽然躲过了要害,但是还是被王子安箭镞击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 “有埋伏,快跑!” 被王子安击中的男子身形为起,随手就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朝着王子安的方向扬来,同时厉声向同伴警示。一连串的动作,恍如演练过无数次一般。王子安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高手,真正的行走在黑暗中多年的高手!一般的人,甚至就算是战场厮杀多年的战士,都不可能这样熟极而流的动作。 正在南边准备点火的,正是几个人中的阴老大。听到喊有埋伏,就如狸猫一般,就地一个翻滚就躲到了一块岩石的后面,机警地转头四顾,查看动静。 被王子安箭镞击中的男子,误判了一点,他扬起的泥土对王子安并不起作用,在王子安如今的六识之中,他就跟只自动发光的萤火虫似的。所以王子安只是微一闭眼,手中的另外两只箭镞就一前一后,电射而出。此时,两人距离的实在是太近了,不足十步,黑衣男子去势已尽,刚要起身,两点寒芒已经到了面前,仓皇之间,硬硬生生往左一闪,躲过第一只箭镞,然而第二只箭镞已到,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他的咽喉,黑衣男子闷哼一声就倒到了地上。 这些动作,如电光火石,等姓阴的黑衣男子发现并无埋伏,地方只有一人的时候,王子安有已经成功地解决了对手。 一对一! 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自己的三个同伴,阴姓男子对王子安有点莫测高深起来,心中不由萌生退意。不等王子安欺近,手一扬,黑乎乎一团就奔着王子安面门而去。王子安闪身刚刚躲开,就听到那团黑影在空中啪地一声炸开,一股硫磺的火气扑面而来。这个阴人,竟然在硫磺出手的时候,就用上了暗劲,直接让装硫磺的小布袋在王子安头顶炸开。 顾不得多想,王子安身形急退,同时双掌急推,试图把硫磺击散。但这东西本来就极为细碎,急切之间那里扫的干净。趁着这个功夫,阴姓男子,刷拉一声打个火镰,往前一扔,看都不看,转身就跑…… 秋天,地上全是枯败的野草和落叶,又有硫磺助燃,腾地一下就着了。然后王子安就看着阴姓男子刷刷刷一口气跑地没影了,他则苦着脸在那里收拾烂尾巴。幸亏这东西是冲着自己扔的,不是倒在了木质的秀楼上,不然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自己都不一定能扑灭。 王子安回头把三个黑衣人都拽到了一处,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一些细碎的银两和两把短弩,两把毫无特色的匕首之外,一无所得。对此,他并不意外,像这种高明的杀手团伙,怎么可能让你在自己身上找到线索。 原本还以为秀楼上的男装大佬是闯了什么王府皇宫,没想到是跟这些人杠上了,这倒让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不是和李二他们干上就好。怪不得刚才那一队官兵并没有往这边搜查,看起来不是因为女装大佬的事,自己虚惊一场。 有了这档子意外,他没敢再睡,直接找了个稍微偏僻的地方,把三具尸体给扔了。他相信,那个阴姓男子一定没有走远,一准会回来处理尸体——果然,天快亮的时候,他再出来看,三具尸体已经不见影踪了…… 清晨,趁着天色还早,早早地出去买了两份早餐,后门又跳了回来。大概是轻微的开门声惊动了男装大佬,她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蹿了起来,真是动若脱兔,利索之极。但她随即便是一声惊呼,双手抱胸就蹲了回去。 王子安扬了扬手里的早餐,笑了笑。 “昨天没找到你备用的衣服,就没给你穿。快起来吃饭吧,不然一会要凉了。” 男装大佬羞恼地耳垂都是粉红的了,手忙脚乱地想把被子扯到身上,然而手一松,大白兔就蹦出来一只,赶紧又缩回手去捂。 “你这个登徒子!还不赶快出去——” 听声音都快哭了,王子安这才醒过神来,一摸鼻子,讪讪地把手中的早餐放到桌子上,退了出去。虽然女装大佬的皮肤真的很白,很嫩,很顺滑,身材和手感都相当不错,但他还真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只是前世出生入死的次数多,谁还顾得上这些男女大防? 跟那几个死党相处久了,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习惯性地忽视了对方的性别。但这里是大唐…… 女装大佬,昏迷间,并非对外界完全失去了知觉,这会儿她已经大致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救了自己。可是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被他给看了个精光,以后还怎么做人?她越想越是委屈,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位可以力挽奔马的女侠,干脆连衣服也不穿,就一个人围着被子蹲在床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王子安不由也有些棘手,但人家姑娘在里面一个劲地哭,自己也不能就这样扔下就走,只得在外面苦笑着劝解。 “姑娘,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嘤嘤嘤——” 哭得声音更大了。王子安额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想了想,硬着头皮又敲了敲窗子。 “那个啥,事急从权,当时情况危急,治伤要紧,顾不上——” “嘤嘤嘤嘤——” 王子安一个脑袋两个大,被哭得心烦意乱,没辙了,干脆一巴掌拍在门上,身躯一震,恶狠狠地冲里面喊道。 “不许哭,再哭老子冲进去把你扒光!” 嘤嘤嘤声戛然而止。王子安不由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消停了。推门进去,发现姑娘还围着被子在床上蹲着呢。虽然不哭出声了,但是眼睛还是红红的,在那里一个劲地摸眼泪。 第九十五章 极阴之气 在王子安的威逼利诱下,男装大佬总算凑合着吃了早饭,又换过伤药,起床了。 “昨天追杀你的人,跑掉了一个,这里已经暴露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万一被人盯上了,十分麻烦。” 姑娘的伤其实很严重,尤其是内伤,那股阴寒之气十分顽固,昨天晚上他也仅仅是勉强帮她压制下里而已,必须尽快找个地方给她治伤。 “你是谁,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我家?” 男装大佬没搭王子安的茬,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王子安快被她气乐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再说,这是我家好吗?” “是我家!” 男装大佬顿时像被惹怒了的刺猬一样,怒视着王子安,嘴唇微不可见地嚅动了一下,王子安不由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她声音微不可闻,但是王子安如今六识敏锐,耳朵好使,听得真真切切。 “不要脸,厚脸皮——” 这货又偷偷骂人。王子安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两个人在酒楼上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 “行了,是你家,也是我家,我们各住各的行了吧。不过现在是真的必须走了。趁着现在街上人还少,我们必须尽快换个地方。要是被那伙人的同党盯上了,真的会非常麻烦。你应该知道,他们当中有高手。而且你的内伤必须尽快治疗,不然会伤到根本。” 那股阴寒的掌上,如跗骨之蛆,顽固异常,根本不可能是昨天逃跑的那个阴姓男子所为。这个可以力挽奔马的大佬挡不住对方一掌,恐怕凭目前的自己也是白给。屋里的痕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两个人就起身离开。大概真是认命了,姑娘也不抗议了,任由王子安背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越墙而出。 他在心中盘算了一圈,决定把姑娘先安置在秦叔宝家。一来,程处弼几个人中,也就这秦怀玉性格最稳,嘴巴最严,不会误事。二来,自己还正在给秦琼治病,购置起药物来,不至于引起有心人的怀疑。第三,就是这秦琼人品,这种急人之困的汉子,定然不会吝于出手帮助一位受伤的姑娘。他又是带兵出身的国公,当年跟随他的部下留在他府上的不少,好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等闲之人根本靠近不了,足以保障姑娘的安全。 秦怀玉风风火火地迎出大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一天不见,这货竟然又领来一位姑娘,最过分的是,比上一位更漂亮!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娴雅静淑之中却还是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英气。 厉害了,我的哥! “子安哥,你这是又从哪里抢——” 秦怀玉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王子安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给堵回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赶紧进去说话。” 秦怀玉嘿嘿一笑,冲男装大佬拱了拱手,在前面侧身引路。 “我正盘算着就这几日去高老庄请你,没想到你这就到了。” 王子安人刚一进院子,就看到秦琼夫妇笑呵呵地迎出了大厅的门口。虽然王子安一直在和秦怀玉平辈论交,但是他们心中清楚,自家孩子在人家那里获益良多。无论是心意六合拳,还是昨天学到的内劲的运用方法,那都是一等一的绝学,就这还不包括人家传给自己的太极拳。所以,一听王子安上门,老两口直接就迎出来了。 老两口的热情,让王子安不由一阵汗颜,貌似自己早该过来给人家复诊,开展下一步的治疗了,一忙起来,竟然给忘记了,好在这调养身体,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也不大……王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施礼。 “不敢劳动秦叔相邀,我自己来就好。” “不知这位姑娘是——” 见王子安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秦夫人顿时撇下子安,亲切地上来拉住了姑娘的手,靠着自己坐了,笑容和煦地问道。 “杨采儿——子安哥的师妹——” 不等王子安开口,男装大佬直接开口接了过去,好吧,她至今都不知道王子安叫啥,只是在秦府门口听秦怀玉这么叫了一句。王子安微微一怔,不过倒是没有揭穿,有这么个师兄妹的名头也好,有些事就比较好处理。 “子安,想不到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师妹,真是个好姑娘——” 秦夫人一听是王子安的师妹,便更加亲切了许多。拉着姑娘在那里问东问西,还问起了王子安小时候的一些事,姑娘似乎对山上隐居的生活还非常熟悉,回答的极为熟练,让王子安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他算是听出来了,这姑娘十有八九把自己在山上生活直接给按到自己身上了…… 秦琼望了王子安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这姑娘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秦琼一辈子历经厮杀无数,对这种血腥味极为敏感,一眼就看出了姑娘受伤不浅。知道恐怕是出了什么事,不由有些严肃的问道。 “正要跟秦叔说这件事,采儿她昨日被人追杀,受了点伤,想在府上借住几天,调养一下身体,不知——” 王子安没有仔细解释,秦叔宝也没有细问,直接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知道王子安的“师妹”受了伤,几个人也就不再寒暄,直接找地方疗伤了。 但杨采儿体内的阴寒之气特别古怪,凭借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拔除,必须得借住药物之力。秦府上治伤的物品就完备多了,基本上想要的都有。没有的几样,王子安也没客气,直接开了个单子,让秦怀玉出去抓了。 而他则又借着这个功夫,从秦府借了一套金针,马上以金针度穴之法给杨采儿行针。那股阴寒之气,必须尽快导出,不然就会伤害她的根本。杨采儿也知道其中的厉害,非常配合地运转着真气,配合王子安的真气引导。 几十根金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出一层白色的银霜,瞧得秦叔宝都不由目光一凝,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极阴之气! 这小姑娘中竟然的是早就消失了许多年的极阴之气! 一想到极阴之气的主人,秦叔宝脸上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第九十六章 秦叔宝的忧虑 只是此时疗伤已经进行到了紧要关头,容不得半点分神,秦叔宝强自压下心头的疑虑,没有惊动二人。王子安双手如弹琵琶,在金针上快速拨动,金针嗡嗡作响,颤成一片金色的幻影,头上很快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就算是不懂的人,都可以看出,此时的惊险。 足足过了有两刻钟,王子安才慢慢地停下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露出一丝难掩的疲倦。原以为凭借如今真气四转的修为,配合上金针度穴之法,可以拔除大部分阴寒之气,谁知还是想多了,那股真气顽固的让人吃惊。没有真气七转以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撼动它的根本,只能压制住。 “姑娘,你这伤是怎么来的,跟你动手的人在哪里?” 见杨采儿缓缓睁开眼睛,秦叔宝顾不得对方身体虚弱,一脸紧张地问道。见杨采儿谨慎地望着自己没有说话。秦叔宝沉吟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实不相瞒,你的这种伤势我以前见过。这是一种非常歹毒的功法,名为寒阴掌。原本为前隋阴家绝学,其真气至阴至寒,号称极阴之气。一旦被打中,便如跗骨之蛆,极难拔除。九年前,阴师道和骨仪伏诛之后,这种功法就再未在人前出现过。我原以为这种功法已经失传,想不到又再现人间。” 秦叔宝目光闪动,望着杨采儿。当年他也参加了诛灭阴师道和骨仪之战,对这种阴寒掌法的威力至今记忆犹新,甚至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 “姑娘,此事牵连非小,还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我昨日有事去东市,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有一个黑衣人在截杀一位年轻的姑娘,一时义愤,才出手拦截,混战中被对方打了一掌。” 杨采儿目光闪烁了一下,声音中透出一丝心悸。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杨采儿的话有不实不尽之处,那日见她的时候,分明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黑巾,不过却没有出声。 “东市?可曾与他照面?” 杨采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姑娘且在这里安心休养,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 秦叔宝没有再多问,冲杨采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不过没人看到,他的脸上悄然地浮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色。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阴家的可怕。当年谁都没有料到,那个文质彬彬,一直以儒生形象示人的阴师道竟然是宗师级的绝顶高手。身手似乎不在当年的宇文化及和李元霸之下,阴柔狠辣更在两人之上。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拼着受伤,把战神诀提升到极致,又有尉迟敬德,程咬金,李绩和侯君集等人携手,绝对留不下他。即便是如此,当时自己等人也伤的不轻,尤其是自己,那一战,战神诀使用过度,直接伤了根本,自那一日起,就再没能好起来。今日又见到这熟悉的掌力,由不得他不忧心忡忡。 不一会儿,秦怀玉带着药物进来。王子安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杨采儿,皱了皱眉头。 “你身上有伤,不太适合药浴,只能采用熏蒸之法了。虽然有些活罪要受,但是对你好处更大。” 由于熏蒸时不能穿戴太多衣服,所以,王子安让秦怀玉直接在客房里架起了一台大锅,又让他找来一名伶俐的丫头负责烧火,他则看着火候,把药材按照比例一一投到锅里。 “水开之时坐到蒸笼上去,全力运转你的真气。记得最好别穿衣服,免得影响效果。半个时辰之后,治疗结束。” 见杨采儿脸蛋红红地不置可否,他放下东西直接出去了。这事,自己留下好像不太合适…… 到了前院,王子安又给秦叔宝检查了一番身体,发现身体调理的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好,不由放下秦叔宝的手腕,笑着点了点头。 “看起来,秦叔的太极拳颇有进益,体内阴阳调和,滋润根本,身体已经有了缓和之势。从今日起,可以进入第二阶段的治疗了。一会我开个单子,记得按时服用,往日的药膳不要停,可以坚持服用,对身体有好处。以后每隔三日,我会前来给秦叔针灸一次。相信不久,就会大有改善,至少今年冬天,不用再困守在火炉旁边了。” 秦夫人不由喜极而泣,顾不得王子安在当场,扑上去紧紧地拽住自家丈夫的大手不肯松开。自家丈夫这几年的痛苦,外人不知道,她可是感同身受。每逢秋冬季节,便是整日裹着裘皮大衣,也是不敢离开火炉半步,整日整夜的咳嗽,翻来覆去的睡不好,瞧得让人揪心。最让她绝望的是御医偷偷告诉她的话,说什么已经是油尽灯枯,大去之日就在这两年了……这两年,她的心每天都是揪揪着,没有一日安心,却又无法诉说。 今日猛然听到会大有改善,顿时只觉往日里的万般委屈尽上心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擦拭不尽。秦叔宝知道自己妻子的辛苦,也反过手来,把妻子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 “夫人辛苦了……” 王子安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其实他刚才所言,有事实,秦叔宝的身体真的有恢复的迹象,但也颇有些安慰的成分。就算是现在,秦叔宝的伤势也依旧很严重,至少,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得多。《战神诀》实在是太霸道了,它造成的反噬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就算是他也无法完全根治。 秦叔宝的身体就好比一个裂成无数碎片的精美瓷器,这个时候,只需要一点意外,就会彻底崩溃,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维持,并尽量的在这个意外到来之前把这个瓷器尽量的粘起来。想要恢复到原来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让他尽量的多撑些时日,前提是不能再遭遇什么外力了,比如,最好不要再跟人动手,更不能再使用战神诀…… 本来该马上行针用药了,但是刚才给杨采儿疗伤累得不轻,必须先休息一会。秦怀玉见他神色疲倦,很细心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客房,他进屋之后,直接倒头就睡。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没睡,今天又忙了半晌,真是累着了。 第九十七章 你看我家孩子能养猪不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未时过半,也就是大约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王子安才算缓过神来。早有丫鬟在一旁准备好了洗漱用品,他简单的抹了把脸,刚直起身来,就听身后丫鬟轻声细语的请示。 “公子醒了。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厅,说公子醒了,就请公子马上过去用饭。” 王子安点了点头,跟着丫鬟穿过抄手游廊,走到前厅,刚一进门,就见秦夫人站起来热情地招呼他。 “我估摸着你应该也快要醒了,早就让厨房准备好了饭菜,饿了吧,快坐下一起吃顿便饭。” 这个时候其实早就过了用饭的点了,王子安都没想到秦琼一家子都还在等自己吃饭,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劳烦秦叔和婶子久等了。” “在这里,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刚才听说,你昨日里被陛下封了长安县的开国县子,还被赏了崇仁坊的宅子,真是可喜可贺!” 秦叔宝也不由笑着点了点头,伸出筷子把秦怀玉摸向饭菜的爪子给敲了回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你看看你,天天就知道吃,就知道玩,好好跟你子安哥学学,也长点出息!” 秦怀玉望着王子安的眼神很幽怨,惹得子安哑然失笑,自己这一不小心,又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 “子安,听说你养猪司的人手还没有招募齐全?” 吃饭的时候,秦叔宝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是我还没来得及,我一会就去工部去看看,实在不行就让段大人随便帮我找几个。” 王子安点了点头,随意地回了一句。养猪而已,即便是找几个负责人,也需要不多高的水平,会写会算,干活认真就齐活。 “随便找几个……” 秦琼听得眼角都只抽抽,强烈地忍住了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养猪司乃是陛下特意成立的新部门,更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福祉,怎么能随便凑合几个就好?你不要看你养猪司监丞的品级低,但是养猪司是挂靠在工部之下的独立衙门,养猪司的正副大使都是六部尚书,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只是看你年轻,替你挑个名头而已,你才是这个衙门真正的第一长官。你不仅直接向陛下负责,就连手下的办事人员都可以自主选拔,这是陛下何等的看重和期许,岂能如此草率?” 秦叔宝耐着性子,跟他仔细地讲解着这其中的厉害。王子安不由怔了一下,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养猪司还真有几分独立团的意思。不过养猪真的人员真的不需要太挑拣啊,不过他知道秦叔宝是好意,也没解释,笑着点头称是。 “那个——子安,你看看怀玉这孩子能去你那里不?” 秦叔宝不由老脸一红,有些颇不自在。 “啊——” 王子安一口汤没喝完,险些给喷出来。堂堂冀国公的儿子,想求自己去养猪?他不由扫了一眼秦怀玉,发现秦怀玉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竟是颇为意动的样子,秦夫人也是一脸的期待。 “这孩子虽然往日里皮了点,但做事还算认真,到了你那里如果不听话,你就狠狠地揍,揍出问题来我和你秦叔绝对不怪你。” 大概是担心王子安不太同意,秦夫人赶紧表态。王子安苦笑不得,这年月,还有抢着要去养猪的。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没问题,只要怀玉愿意去,我那里随时欢迎。好像陛下还给了我几个官吏的名额,不过是什么职位我给忘了……” 王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事得怪自己,一直没怎么上心。秦琼一口汤险些给呛着,朝廷七八品的官职任免权攥在手里,你竟然都能给忘了,这心到底是咋长得…… “哦——对了,我记得好像有个两个副监丞的位置,要不——就给怀玉?” 秦怀玉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秦琼反应的快啊,一张蜡黄的脸都有些涨红,一伸脚把秦怀玉蹬了起来。 “还不快谢过你子安哥!” 养猪司的监丞正七品上,副监丞正七品下,按秦琼的品级来说,真是不算什么,但问题是你分怎么看。有些官职你不能单看品级,吏部的考功员外郎,六部各部的主事还都从八品下呢,谁敢轻视?养猪司是独立的衙门,是专门向李二陛下负责的存在,在这里面当个副手,分分钟就能入了陛下的法眼,只要干出点成绩,再加上自己的这点薄面,还愁什么前途? 原本只想着能跟在王子安身边混,在陛下面前捞个脸熟,没想到王子安抖手就是一个七品官,这个人情真是送得大发了。秦叔宝和秦夫人都坐不住了专门地站起来向王子安郑重其事地道谢。 按照朝廷荫封的体制,自己的爵位以后只能由自己的长子秦怀道继承。而这个小儿子的前途,则只能靠自己去拼。按道理讲,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比较有秦琼的面子在那里撑着,但事实上根本行不通。跟文官不同,他们都是武将出身。本来在军中就威望很高了,长子已经进入了军中,如果再把小儿子也安排到军中去——就问你到底想干啥? 所以,虽然陛下没说,但他们这些军中宿将无一例外地遵守了一个默认的游戏规则,家中只安排将来可以继承自己爵位的长子进入军中发展。其余的儿子——长安城这么多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就是这么来的,只能被家里当猪养了…… 但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自家的孩子未来有个好的出路?让孩子当纨绔整天瞎胡混,只是没有办法而已!如今,子安给了一条路,一条前途光明的大路! 要说他不感动,那真是欺心。 王子安赶紧站起来回礼。干嘛呀这是,搞得跟多大事似的,不就是让你们家儿子当了个猪倌…… 勋贵子弟仕途起步,一般也就是给个陪戎校尉之类的武职散官,然后安排到宫中宿卫,在李二陛下面前晃悠几年,熬熬资历,然后外放出来,给不大不小的实职。而自己这就厉害了,直接正七品起步,而且还是实职。所以,秦怀玉感觉很膨胀,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涨,吃完饭,迫不及待地就催着王子安去工部的养猪司衙门了——自己这个官,等王子安到衙门里给盖上印章,发了告身,就基本上是稳了! 第九十八章 人到中年 王子安和秦怀玉要去工部,“师妹”杨采儿被留在了冀国公府上养伤。 六部衙门位于皇城东部,距离秦叔宝家不远,出了崇义坊的大门,沿着启夏大街北走,两个路口就是。然而进了工部,一打听,才知道此时工部尚书段纶不在,好像是领着一位能工巧匠进宫了。 不过对于这个养猪司衙门,工部的人却是知道的很清楚,验看过王子安的告身之后,便有个肤色有些粗糙的中年官吏,恭恭敬敬地把两个人请了进去。 “这处院子,便是段大人特意调拨出的,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胜在幽静。” 前面引路的官员大概是生活不怎么好,一身官服洗得都有些发白了。脸色黝黑,眉间竖纹很重,带着一份抹不去的愁苦感。两只手关节粗大,长着厚厚的老茧,看样子平日里也没少做粗活。养猪司来的这两个主官,虽然年轻的过分,但是他半点也不敢轻视。京城这个地方,水太深,能这么年轻就爬到这个位置的,更是不能得罪。他侧着身子,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给王子安两人介绍。 这处小院子位于工部衙门的东北角,要说幽静是真幽静,只是地方也确实小。不过王子安也并不挑拣,只是一个临时办公的地方,显示有这么个衙门而已,又不是在这里养猪。再说养猪,又不用天天坐在办公室里…… 养猪司监丞是一个独立的办公室,秦怀玉以及还没有招募的其他人员挤在另外两间。秦怀玉很兴奋,一点有没有嫌弃办公室挤的意思,还特意给自己挑了一个靠近窗子,光线好的地方,欠着屁股体验了一把坐衙办公的感觉。 王子安在养猪司的印鉴,是直接发到了这边的,王子安直接找工部的主事郎中,交接了手续,取了自己的印鉴,给秦怀玉填了一个告身文书,并盖上了大印。秦怀玉这才算成了养猪司的准副监丞。看着王子安在那里给秦怀玉填写告身,引路的官吏不由露出一丝羡慕的表情。 寒门出身的自己,寒窗苦读多年,才勉强地中了个明经科,又候补了几年,才算进了工部的衙门,但也只是一个刚入流的九品吏员。这些年,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然而这升迁一步哪是如此容易的事?尤其是六部这种各路神仙一大堆的地方,如今已经年过四十,对于升迁上面的,早就没了什么念想,老老实实,干一天算一天吧。而人家年纪轻轻就直接正七品了,哪怕是正七品下,也不是自己能想的。 王子安无意在中抬头看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艳羡和失落,不由心中一动,转身把手中的告身递给秦怀玉,闲聊似的问了一句。 “这位大人贵姓,如今在工部是何职司?” “下官张黎生,现任工部库署监事。” 面色愁苦的中年官吏习惯性地弓腰缩背给王子安行礼,王子安点了点头。虽然王子安对唐朝这种纷杂的官职体系并不了解,但是顾名思义,也能大致的猜出这张黎生的职司。库署监事,说白了也就是个看仓库的主管。 这个工作主管仓库物质的进出,干活的时候别人看不到,但要出出了任何一点岔子,那就一定要拿他是问。不过每天大量的物质从手上进出,要说没一点油水可沾绝对是瞎话,要是换个奸猾的,说不准能吃的脑满肠肥,这个张黎生能把这么个肥缺干的一脸菜色也算是人才。 能吃苦,肯下力,人品正,还是正经的科班出身,有十几年的底层工作经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才啊!王子安不由眼睛一亮,露出一丝笑容。 “张大人应该知道,我这养猪司衙门刚刚成立,百废待兴,急缺能吃苦,肯下力的人才,不知张大人——” 王子安这边话没说,但潜在的意思已经是明明白白,简直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一下子就把张黎生那颗早就认命的心思给激活了。虽然已经年逾四十,但还是耳热心跳,呼吸急促,跟刚见到老丈母娘的小伙子似的,拼命地搓着两只大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不知张大人可愿意到我这个小衙门里来帮忙啊?” “愿,愿意,大人,我愿意!” 张黎生激动地话都说不顺溜了。 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为的什么? 自然不会是泯然于众,拿着一份微薄到可怜的俸水,在下层苦苦挣扎煎熬。如果有前途,有奔头,有希望,谁愿意整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如今希望来了! 张黎生激动地一躬到底。 “张黎生愿意听从大人的差遣。” 王子安笑容满脸地把他拉起来,望着他神采奕奕地眼神,彻底放下心来。找下属,不怕年龄大,就怕彻底的死了心,没了心劲儿,就算再有才华,也是枉然。如今来看,这个人可用,甚至可以放心地大用。 王子安抽出一份告身,提笔填上,盖上大印,笑着递了过去。 “你且拿着这份告身,去工部交接了差事,便来我这里报道吧。” 张黎生有些忐忑的接过告身,虽然他已经决定再搏一把,投身到这个新成立的衙门来,但是内心还是颇有几分担忧的,唯恐王子安把他当成一个下层跑腿的。然而他接过告身一看,顿时脸就涨红的有如关公。 养猪司主事,正七品下! 正副监丞之下第一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子安抖手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这么重要的职司,而且这品级既然从九品下,直接一跃成了正七品下,整整跳了八个等级! 自己在工部苦苦煎熬了十几年,不如这一会的轻轻一笔。一时之间,万般感触尽上心头,只是深深地躬身施礼,挺大的一个人竟至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王子安倒是颇能理解他的心情,起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上天不会轻易的辜负每一份努力的,好好做事,这个养猪司还得靠你支撑着。” 张黎生平复了一下心中激荡的情感,整理了一下冠带,郑重其事地给王子安行了一个大礼。 “从今以后,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要把我大唐的养猪事业发扬光大,不负大人和陛下重托!” 望着一本正经的张黎生,不知为什么,王子安忽然有些牙疼。 第九十九章 风风火火的段老头 有了这位干劲满满的中年大叔,养猪司衙门,总算是有一个常驻人员了,至于许医正和张一手两位太医,他不准备把两个人圈在这里。他准备在高老庄新建的校舍那边,给他们专门开出一间教室来,让他们开兽医课,给自己带出大唐的第一批兽医来。 至于对他们会不会给猪看病,他一点都不担心,到了许医正他们这种水平,已经可以称之为医学国手,基本上可以说是一通百通了,从医治人到医治猪,他感觉这中间的难度不大,最关键的是,猪多皮实啊,一般情况下都看不坏…… 养猪的基地他也有了打算,决定把自己的封地划为养猪基地,以高老庄为中心,辐射到自己封地的所有村庄去。规模养殖和散养相结合,先养出第一批样板猪来。而且由于是试验性质的,猪苗和建设猪圈的钱都是朝廷拨下来的,为啥不顺带着便宜下自己人呢? 规模养殖要探索,家庭散养也得探索啊。这事,等段纶回来之后,就跟他敲定了。就在王子安在念叨段纶的时候,段纶也在念叨王子安…… 段纶今天很郁闷,因为——他的官被撸了。确切的说,是工部尚书的官职被撸了,当场换成了不久前刚回京述职的武士彟。而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今天上午向李二陛下推荐的能工巧匠杨思齐。 李二陛下如今不仅缺钱,还缺人。 农桑是国家的根本,开荒种田向来是国家的头等大事,自然需要大量的人口,然而,经过隋末战乱,几乎是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大唐帝国,全国的人口仅有一千五百万户,大约四五千万人,其中还包括妇孺和老人,怎么周转的过来? 这导致,除了长安附近公田稍显紧张之外,其他很多地方,都存在着大面积的荒田,无人耕种。虽然这几年,朝廷想尽了所有能想的办法,鼓励人口生产,但人口依然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对此李二束手无策,他就算再着急,蹲到产房里眼巴巴地等也没辙,你总得等人家把孩子养大了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劳动力。更何况如今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底下,十个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的恐怕不足一半。 打仗要人,建设要人,作为国家根本的种地也需要人。着急上火的李二陛下,在人口问题上没辙,就只能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了。除了大量投入大量银钱从突厥购买耕牛,就是寻求天下的能工巧匠,制造新式的农耕工具,用来提高劳动效率。 所以,李二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天下各地征求能工巧匠,鼓励他们开发出更好用的新式的农具。而作为工部尚书的段纶自然要身先士卒,功夫不负有心人,前不久还真让他寻访到了一位——木匠杨思齐,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今天下午一得到空闲,就兴匆匆地带着去找李二了。李二陛下也满怀希望地接见了这位能工巧匠,然而,杨思齐为了证明自己高超的木匠水准,当朝给李二陛下献上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玩具木偶…… 李二陛下立马就炸了,拔出宝剑,一通乱砍,当场就把木偶给砍了个稀巴烂,然后一通乱棍把杨思成给打了出去。至于段纶,则直接给撸了工部尚书的官职。 “朕令你寻求能工巧匠,是希望他们能为国家制造器物,可你却让他们制造傀儡玩具,逞奇淫技巧之能事,真是岂有此理!你这尚书不做也罢,给朕滚去养猪司,好好养猪去吧!” 这一顿骂,把段纶给骂的脚下都有些发飘,一直出了宫门,都没回过神来。倒不是他贪恋权位,但是这么着被赶下去,面子上真是下不来,要说心里不郁闷,那绝对是假的。但毕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到了这个年龄,也没啥看不开的。再说工部尚书不做也好,整天乱七八糟一脑门子事儿,不干就不干,老子去找王子安专心去养猪! 想起养猪的事,他才发现这几天光忙着出征吐谷浑的准备工作了,这件事儿都没顾得上,而最悠闲的王子安,竟然连养猪司衙门都还没过,基本的成员都还没找——这个混账东西。回去处理完衙门里的后续事务就去找他,不把具体的章程拿出来,打烂他的屁股! 痛定思痛,决心扑到养猪大业上的段养猪副使,风风火火地赶到工部衙门的时候,发现王子安正悠闲地坐在自己办公的地方喝茶…… 虽然看老头脸色不太好看,但王子安也不是好奇的人,没打听。而是干脆利索地对段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计划把这个养猪司衙门搬到高老庄去。坐在衙门里喝着茶水是养不了猪的,我们必须把衙门建到养猪基地附近,让我们的人员深入到养猪场去,才能真正地摸索出一点有用的经验来。” 段纶不由仔细地端详了王子安一眼,不能不说,这个王子安每一次见面,都能刷新自己对他的认识。这种务实的作风,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啊。哪怕是老一辈的,这些也失去了当年的锐气,肯这么做事的也是凤毛麟角了。 “怎么,我脸上有花啊?” 王子安笑着打趣了一句,老头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少年人,了不得啊。” 不等王子安谦虚,他就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一切都听你的,这养猪司衙门我们今天就搬。我现在就去调拨人手,去高老庄建养猪场,盖几间办公的房子。猪苗的事情也得动起来。” 说干就干,老头背着手风风火火的就出去安排了。王子安这个主意太好了啊,不仅是做实事的态度,而且可以避免自己的尴尬啊。想想,自己被人从工部尚书的位置上顶下来也就算了,还得和新上任的尚书天天挤在一个衙门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滋味想一想都销魂。 能避开,当然还是避开好啊。段纶这风风火火地劲头,把不知道情况的王子安和秦怀玉二人瞧得一愣一愣的,老一辈的做事都这么高效率的吗?这工作干劲,真是让年轻人惭愧啊…… PS:介绍朋友的一本书——《吕布有扇穿越门》,二百多万字了,作者君说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而我还没来得及试毒,喜欢三国的朋友们可以去开荒! 第一百章 翠婶子 自己这养猪司衙门,也没啥好做的事,王子安才懒得坐在那里熬时间,直接给段纶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趁着天色尚早,又给秦叔宝施针,调养了下经脉。本来记挂着家里的那个晴子姑娘,怕出什么乱子,坚持要回去,被秦叔宝一句话给拦下了。 “晚上有客人找你,等着。” 见秦琼脸色严肃,不像说笑,王子安怔了下,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杨采儿,点了点头。吃过晚饭,秦叔宝把缠着王子安的秦怀玉给撵了回去,自己则带着王子安在书房等。 大概到了亥时左右,就见秦叔宝忽然放下了茶碗,眼中精光一闪,望向窗外。王子安随即也觉察到了什么,抬头望外看去。 “冀国公的修为更胜当年,真是可喜可贺。” 随着一声淡淡的笑声,一位灰袍老者身形一闪出现在书房之中。王子安的眼神不由微微眯起,高手! 竟然是一位半步宗师。 即便是前世的自己,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位老者的对手。 “越老谬赞了,晚辈如今百病缠身,已经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秦叔宝不敢怠慢,站起身来,起身行礼,王子安默默地跟着行了一礼,站在秦叔宝的旁边没有说话。 “不愧是终南山秘境出来的弟子,小小年纪,竟然有了这般修为,真是了不起。” 刚刚分宾主坐下,越老便饶有兴趣地望着王子安,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等王子安搭话,越老便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寒阴掌出世,非同小可,陛下特意让老夫来查看情况,不知道能不能让老夫亲眼看看贵师妹的伤势?” 能让这么一位宗师这么郑重其事地亲自跑过来,王子安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即和秦琼二人带着越老查看了一番杨采儿的伤势。 “果然是寒阴掌,而且恐怕是已经有了阴师道当年的水准。按道理,这人既然已经出手,这位姑娘断然没有逃生的可能。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杨采儿眸子闪烁了一下,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轻轻地抿了抿嘴唇,望向窗外。 “当时暗中好像有人出手拦了他一下,匆忙之间,对我打出一掌,就自顾去追了。” 王子安几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慎重,如果杨采儿所言为真,那岂不是意味着在暗处还藏着一位半步宗师,或者是接近半步宗师的存在。是友还好,如果是敌…… 但阴家余孽出现的事情,恐怕是确凿无疑了,越老无心久留,匆匆而去。秦叔宝脸色也很沉重,当年阴师道被围攻身亡,阴家许多子弟也都折损在那一战之中,但是阴家的两个儿子却未见踪影,这次显身,恐怕所图非小。 …… 阴家人想干什么,那是李二陛下该头疼的事。王子安第二天吃过早饭,到青铜巷看了一趟孙婆婆。孙阿旺考期将近,应该是去上学了,家里只有孙婆婆。孙婆婆气色比前几天又好了不少,王子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身体基本已经没有大碍,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闲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家里还有一个祸害呢,不知道自己跑了没——不过,现在他都挺希望晴子姑娘跑了,跑了就可以顺藤摸瓜了啊…… “阿旺上次散学的时候说,他家先生想要见见你?我没敢许,只说给他问问,怕你没时间。” 临走的时候,孙婆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提了一嘴。虽然是自己家宝贝孙子的事,但是她心里感觉最近已经是太麻烦王子安了,有些很不好意思。王子安不由楞了一下,不过随即点了点头。 “那就见见,毕竟是阿旺的先生,说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过两天我还会再来,倒是我去看看。” 孙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干枯的手掌,一个劲地念叨。 “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但眉眼里都是高兴,毕竟是孙子先生拜托的第一件事,能成了,还是好的。 回到高大叔家的时候,天色刚近中午。他发现,自己抢来的姑娘还在,而且竟然挽着袖子,扎着围裙,在那里做饭…… “下毒了没有?” 他凑过去,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晴子姑娘还没说话呢,身后一个大巴掌就拍过来了。 “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呢!” 一缩脑袋,抱头鼠窜。高大婶也没理他,转过身去安慰晴子姑娘去了,瞧把人家闺女委屈的,这眼泪都快出来,心疼的高大婶一个劲地冲王子安瞪眼睛。瞧着晴子姑娘偷偷翘起来的小嘴角和挑衅地小眼神,王子安郁闷地跑外面翻豆子去了,这才一天,自家的大婶就被人家给攻克了…… 这豆子的叶子已经落的差不多了,豆荚也干透了,差不多明天就可以脱粒了。正翻晒的时候,高大叔和云重下地回来了,见子安在翻豆子,撂下农具便凑了过来,好奇地打听王子安房子的事。王子安大致的给他们说了一些,两个人顿时张大了嘴巴。我的天,院子里竟然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好几处跨院,岂不是有很多很多的房子…… 就连高大婶都顾不上子安说话没天没地了,一个劲地在那里替子安高兴。有那么大的院子,别说领一个姑娘回来,就是领两个回来都能住的下啊——她哪里知道,这个目标,她们家子安已经提前完成了。要不是正好赶上人家姑娘受伤,弄不好这会儿已经跟着回来了,反正人家姑娘现在看他的眼神老幽怨了,瞧的他都有些心虚。 饭菜有没有毒,王子安闻一鼻子就差不多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人家晴子姑娘的手艺还特别好,至少比高大婶高明多了,就算是以王子安的口味,都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今儿下午帮你家翠婶子收完,我们就先把自己家的黍全都打出来。腾出院子里,好办喜事。” 高大叔嘴里的翠婶子,是村东头的一位寡妇,王子安曾经见过一眼,是一个挺矜持秀气的女子,一举一动都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后来听人说,翠婶子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丈夫被贼人害死后,还大着肚子,就被万恶的小叔子赶出了家门。一路乞讨流浪,走到高老庄的时候,被齐二叔收留,才算定居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八戒醉酒 (修改之后,前面有部分章节剧情,被作者挪到了后面,前面看过的老书友可以跳过去,但是如果感兴趣,可以回头从77章重新读,有些是新剧情,有些是老剧情,对给您造成的阅读干扰表示深深的歉意。) 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一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往年也都是村里人帮衬着,尤其是齐二叔,对她们娘俩特别照顾,吃穿用度,田地的活儿,基本上都是齐二叔在操持。 有好事者,曾想撮合这么一对,没想到两个人竟然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息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平日里还是能帮衬一把的就帮衬一把,今年高大叔家因为王子安的缘故,秋收的快,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帮翠婶子收庄稼。 “是该早点收拾出来,不然到成亲那天,院子里还堆着这么多庄稼成什么样子。” 一提起这事,高大婶就乐呵地两只眼睛都要眯起来,兴冲冲地跟高大叔探讨起云重结婚的事。老两口,你一嘴,我一嘴,说的高兴。云重则低着头红着脸偷乐。云野则是兴奋地问什么时候哥哥娶新媳妇,对这事,他最近老热情了,瞧着比云重积极性都高…… 结婚自然是需要水酒的,王子安提议,不如趁着现在把堆着的那些水果都做成果酒。高大叔有些迟疑。 “这个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还是花钱从城里沽些水酒,免得被乡里乡亲的笑话了去。” “我给你说过的,我酿的果酒比城里那些大酒楼里的都要好喝,绝对让您风风光光的,丢不了面子。” 王子安夸张地拍了下胸脯。高大叔有些迟疑,但又有些意动,毕竟结婚的酒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能省下来,自然是有一件好事。 “要不我们就先做出来,反正左右也就是花费些功夫的事,值不得什么,到时候能用就用,不能用再去买也来得及。” 高大婶也是有些心动,当即拍板。下午,只高大叔去给翠婶子帮忙了,云重留下一起做果酒。放了几天,有些磕碰着的,已经开始有坏掉的迹象,这些都不能用,要一一挑拣出来。剩下的,都用水清洗干净,放在院子里晾干了。 让王子安有些意外的是,自己抢回来的这个姑娘,干活真的很卖力,人家不仅饭菜做的好吃,这洗苹果也是一把好手,干的又快又好,惹得高大婶一个劲地夸。说子安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的好姑娘。 王子安有些绝望,看起来这事是解释不清楚了。得,媳妇就媳妇吧,说不得过几天这姑娘就得跑了…… 用热水烫洗酒坛子的事,让高大婶很是疑惑了一番,但是王子安知道这事跟她解释不清楚,干脆告诉她,这么干可以增加口感,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后期滋生霉菌。没有专门酿制果酒的酵母,王子安决定用酒曲来取代。说起来,李恪做事还是非常靠谱的,那天他提出要酒曲之后,第二天就送来了,都是上好的酒曲。 糖也是上好的白砂糖,李恪从他府上给带来的,据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贡品。王子安也看过了,质量不如后世的砂糖,但胜在纯绿色无污染,也算不错。王子安当着高大婶的面,把白砂糖一股脑的倒入凉好的白开水中,放在一边备用。 瞧得高大婶有一个劲地念叨浪费。倒是云野,拿着小碗,偷偷摸摸的往前凑,王子安笑着弹了一下他脑门,不过还是给他倒了一碗,这孩子美滋滋地端着跑到一边喝去了。糖,尤其是白砂糖,在大唐可是奢侈品。寻常百姓用吃的麦芽糖和街头吹糖人用的糖,都只不过是用麦芽熬制的糖稀混合面粉鞣制而成,只有一点点甜味,完全不能和这个相比。 苹果要切成细小的碎块,高大婶本来还要帮忙,但是只切了一个就不切了,被王子安再次给打击着了。这厮刷刷刷,跟搞杂耍似的,所有的苹果就极为均匀的变成了一大堆细小的碎丁。就连晴子姑娘似乎都有些惊住了,一个劲地拿眼睛偷偷瞄王子安。 “这些水果,切的时候,尽量的切的细一点,小一点,发酵的时候可以更充分,更均匀,不容易留下渣滓。” 王子安说着,把一堆碎丁倒入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坛子里,然后倒入糖水,然后又点上酒曲。由于前世酿制果酒的时候,没用过这个,量上不好把握,他就干脆多倒了一点,大不了早点终止发酵。王子安一边拿着干净的筷子搅拌,一边叮嘱着高大婶。 “这一步其实很重要,一定要尽快地搅拌均匀,不然就会有果渣,影响口感。” 原本王子安还担心李恪送来的酒坛子不合适,毕竟酿制果酒不能密封太紧,不然闹不好酒坛子会爆炸。但李恪送来的酒坛子,用的是一种软木塞,用白色纱布包裹着,倒是正好合用。 王子安一边做,一边仔细地讲解着,虽然大家目前对酿制果酒还没有兴趣,但是王子安相信,等云重结婚的时候,他们尝了这些果酒,一定会燃起酿制果酒的热情来。到时候,高老庄周围这些荒废着的林子就有了用武之地,也算是给大家找个赚钱的小门路。 “酿制果酒,其实这个季节最是合适。果子现成不说,温度也正好合适。不用再专门挖酒窖,直接放在窑洞里,不被阳光直接照射到就好。” 酿制果酒,对温度要求比较低,十五度到三十度之间都是可以的。区别只是果液发酵的速度快慢而已,环境温度越高,果液发酿的速度越快,就目前这温度,王子安估摸着,有个六七天就能喝了。 “子安,这些酒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看着王子安在那里折腾,高大婶忍不住又问了一嘴,说实话,看着王子安把那些雪白雪白的砂糖酿制果酒的时候,她的心都抽抽,这些糖可以换一堆果酒了…… “放心吧,绝对错不了!等云重结完婚,我们就把村里闲着的人手都组织起来,专门酿酒卖。酒名就叫,就叫高老庄果酒——” 一提到高老庄,他心中忽然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不,酒名就叫八戒醉酒吧。” 第一百零二章 老天爷不让收 “什么八戒醉酒,听上去怪怪的?” 王子安笑着给他们讲了一段蟠桃会,猪八戒醉酒戏嫦娥,被玉帝打下凡尘,误投猪胎,后来高老庄招亲的故事。 “你这孩子,真是会编排,我们村里哪里来的什么高员外,又哪里来的高翠兰——” 高大婶话没说完,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伸手拍了王子安一巴掌。 “你这孩子,连你翠婶子也敢编排,信不信你齐二叔找你算账……” “我哪里有编排翠婶子——” 王子安一头雾水,高云重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王子安。 “翠婶子小名好像就叫翠兰,我听齐二叔这么叫过的……” …… 这高老庄,还真有个翠兰。王子安不由哭笑不得,还有这么巧的事,如果再出个猪刚鬣这还不齐了? “虽然故事很精彩,但是跟着八戒醉酒有什么关系?” 晴子姑娘,忽然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脸好奇地问道。见晴子发问,就连高大婶都不由好奇的望了过来。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贫乏了,王子安讲的这个故事新奇有趣,虽然说得是天上的神仙,但是这个天蓬元帅实在是太有人间气息了,虽然做的事情比较荒唐,可是听着偏偏就有那么一股子可爱的劲儿。 “子安继续说说……” 王子安这才发现,借用这么一个神话故事当酒文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大唐可没有西游记。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截取故事中关于猪八戒的成分。高老庄醉酒,现出原形,被高老太爷嫌弃,逐出家门的故事,后来又受菩萨点化,保佑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 “那猪刚鬣虽然误投猪胎,相貌丑陋,但是他在高老庄任劳任怨,对高翠兰也并无差池,高老太爷怎可如此薄情寡义,以貌取人,恩将仇报?” 这边故事刚一说,就听得晴子姑娘一脸激愤地呛声说道。王子安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古怪。 你一个刺客嫌疑人,这么有正义感的吗? “这高老太爷和高翠兰做的确实过了,哎,这猪八戒也真是可怜……” 高大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高员外和翠花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他们!” 高云野也是小脸涨得通红,云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是一脸认同的意思。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想不到这猪八戒在大唐也这么有市场。 但,有市场就好,这张牌就能打。 制作果酒,说起来简单,但是这些事情真要做起来却非常琐碎,整整一下午才把前几天摘的水果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小别胜新婚。 晚饭后,高大叔和高大婶很识趣地把缠着王子安要听故事的高云野给提溜回去了。瞧着老两口那暧昧的小眼神,晴子姑娘红着脸蛋,低头回屋了,这事越描越黑,王子安也苦笑着回去了。 大概是有了前两夜的经验,晴儿姑娘的胆子明显大了许多,也不管王子安关没关灯,自顾自地脱了外套,只穿着亵裤和肚兜就钻了被窝,虽然还是躲在床铺的角落里,但却有意无意地露着半边雪白的藕臂,偷偷地的打量着王子安。 王子安瞧了她一眼,搞不懂这个扶桑的女子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非常利索地有一掌熄灭了油灯,闭目调戏,这一趟进城的经历,让他对自身的武道跟这个世界的水平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这个世界不乏高手,而且有不少的半步宗师,比自己前世的时候都要略胜一筹。这个发现,让他不由暗自警惕,在大唐这个修炼环境如此适宜的环境里面,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高手。自己这点修为,还远远不够。 黑暗中,望着一直“不敢”上床的王子安,晴子姑娘目光闪动,似乎确认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信息,瞧着王子安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意味难明的同情,可怜啊,还这么年轻…… 世事总是难料,傍晚的时候,明明看着是晴天,谁知道半夜里就刮起了风。淅淅索索地,就如同时急时缓的秋雨。第二天,一大早晨起来,天空就变得阴沉沉的,似乎笼罩着一层青色的水汽。高大叔皱着眉头,站在院子里观察了一会天气,显得有些担心。 “脱粒的事情先缓一缓,先动员村里的乡亲们去地里的庄稼收起来。” 秋收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如果只是下个一两天,还没什么大碍,如果遇到连阴雨就非常麻烦,地里的庄稼如果无法及时的收回来,就会在地里直接发芽,变得无法保存食用。天色一变,整个秋收就变得更加严峻起来,就连一些妇孺老人也都跟着下了地,争分夺秒地在跟老天爷抢时间。 然而,天还是下起了雨,从下午开始,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到了后半夜,雨点就变得密集起来。高大叔坐在屋檐下,忧心忡忡。 “瞧着不像是三天两天就能停下的样子,明天就算下雨,也得去把庄稼收起来。” “这庄稼都淋湿了,就算收回来也脱不了粒了,堆在家里,更容易发芽变霉。” 高大婶脸上也没了笑容,辛苦忙活了大半年,就指望这几天了,这贼老天却偏偏下起了雨。 “也许过了今晚,天就放晴了呢,老天爷的事儿,谁能说得准……” …… 老天爷的事,真是谁也说不准,第二天,雨没停,反而下的更大了。高大叔,云重,还有王子安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直接下地了,不管怎么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庄稼烂到地里,能帮乡亲们抢回多少算多少吧。 虽然雨下的比较大,但是田间地头的人反而更多了。除了一些身体虚弱的老人和孩子,基本上能下地的都下了地。但是车子是没法用了,地里也比较泥泞,指望着人一捆一捆的往家里背,又能抢的回多少? 大家的脸色都很沉重,就算冒着雨收回来,这湿漉漉的粮食又能放到哪里? 高大叔,齐二叔,还有村里的几位老人,聚在高大叔家里商量办法,但是,老天爷不让收,你能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零三章 与天争命 “抢回来,堆在院子里也是眼睁睁地看着烂掉,这么潮湿的天气,粮食是脱不下来的。” 高三爷花白的眉毛都拧成了花,望着外面堆满的粮食,一筹莫展。提前收回来的还好些,已经有毡子盖了起来,打不了蹲在屋子里慢慢收拾,但是地里的和今天抢回来的这些,还是不行。 “要不放在地暖上烘干?” 王子安瞧着忧心忡忡的几位,忍不住插了一嘴。 “烘什么烘——烘?你说什么!” 心烦气躁的高三爷一句话还没骂完,就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了王子安的肩膀。 “子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些淋湿的庄稼可以放在地暖上烘干。地暖,我窑洞里刚垒的那种——” 王子安望着差点要集体暴走的大叔大爷们,小心翼翼地又提醒了一句。 “子安,可行吗?那地暖好使?” 虽然知道王子安在自己的新窑洞和校舍里砌了“地暖”,也听王子安说过地暖好用的事,但是大家都忙着秋收,还没来得及改造,不知道这地暖的情况。所以,高大叔也是一脸紧张,地里的这些粮食可是人们的命根子,如果真要是烂在地里,这日子就更难过了,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应该可以吧,还有其他办法吗?” 王子安有些不确定,这种事情他还真是没把握,前世的时候,只是在地暖是烘干过袜子衣服之类的,想来这庄稼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走,去试试!” 高三爷一把抓起斗笠扣到头上,也不管外头黑灯瞎火看不清路,低头就往外走。其他几个老爷子也是纷纷起身。王子安赶紧戴上斗笠,抢上几步,扶住高三爷,这天黑路滑的,真要是给老爷子摔一下,可了不得了。 高大叔和云重,则一人背起了一捆柴火,跟在大家后面往前走。幸亏前几天,大家已经开出了一条道路,为了方便行走,细心的张七巧还特意给王子安铺设了一条青砖和青石铺就的小路,只要走得小心些,还至于滑倒。 没去王子安的窑洞,去了校舍。因为是学校,没有合龙做头暖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门窗之类的早就安好了。每间教室都留着两个大窗户,不过王子安特意嘱咐了,要双层的,所以等有了学生,里外的裱起来,就会变得很暖和。当然,高大叔和几个老爷子谁也没功夫欣赏这个。狼狈地钻进教室,跺着脚,抖落着蓑衣和斗笠上的雨水。 带回来的柴火被雨打湿了,好在校舍主体起来之后,张七巧的队伍就都搬进了校舍住着,可以找他们借明火。见王子安等人冒着雨大晚上的赶过来,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吩咐,张七巧赶紧过来见礼。听说是要试试地暖,张七巧让人拿了明火来,在特意留出的小阁子里开始烧。 地暖热起来的很快,不一会,临着阁子的一间教室就变得暖和起来,王子安摸了摸地面,已经跟前世的地暖温度差不多了。赶紧招呼云重把提来的一捆被雨水打湿的豆秸扑到地上,然后一群人就眼巴巴地盯着豆秸在那里等。 此时,张七巧才知道,这些人大晚上的跑过来,竟然打的是用地暖烘干豆秸的主意,不由也好奇地留下来观看。王子安则趁着这个空,挨着教室看了一遍。主体工程已经竣工了,门窗也都已经按上了,只是王子安要的桌凳还没有打造完毕,不过看进度也差不多快完工了,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个,秋后就可以招学生了,最关键的是,养猪司的兽医班可以尽快地搞起来了。这个回头就得让人通知许医正和张一手,让两个人尽快过来,然后让朝廷尽快调拨一批年轻的医学学徒过来,跟着两人学习。 他这里正琢磨着事情,就听得隔壁校舍里传来激动地欢呼声。 “子安——子安!” 叫的声音都有些变了,王子安赶紧走过去,就见一群老汉一个个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伸着手在地上来回的摸,被雨水打湿的豆秸上着冒着蒸蒸的热气。 “子安,真的有用,真的有用,我们有救了,乡亲们都有救了啊!” 张三爷一把拽住王子安的手,激动地想要掉泪。作为老人,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秋收赶上连阴雨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间惨剧。粮食都烂在地里了,家里节衣缩食,就着野菜草根树叶子也没能撑到第二年的开春。大哥把最后一个草窝窝头让给自己之后,就活生生饿死了。家里弟兄三个,剩下他一个老幺。 “如果,如果当年就有这个——” 老头抖着花白的胡子,说着说着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其他几个人也不由面色惨然,尤其是几个上了年纪了,当年谁家还不是这个样子,这坑人的老天爷,但现在总算好了,有了地暖,虽然收割辛苦些,脱粒也麻烦些,但是总算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庄稼烂掉,人给饿没了。 “高老三,你鬼嚎给屁,一大把年纪你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赶紧给老子滚起来。想那些过去的有啥用,现在是要赶紧地把地暖都给垒起来!” 旁边的锤子爷抹了把眼泪,抬腿蹬了高三爷一个嘴啃泥。高三爷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罕见地没有着恼,抹了一把眼泪。 “你个老东西,难得说了一句靠谱的,没错,哭没啥用,都赶紧滚回去,把家里的老少爷们都轰起来,今天晚上就都给老子把地暖垒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这群老爷子们冒着雨风一般的走了,那脚步矫健地,比年轻人都利索。王子安赶紧跟上,黑灯瞎火的,可不能让这群老爷子摔出个好歹来。不过他发现自己想多了,老爷子们一溜烟的就各回各家了。他苦笑着退回来,找了张七巧。 “张师傅,这情况你也看到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加加班,今天晚上给村里的乡亲们垒垒地暖?” 如今高老庄这里,亲自铺设过地暖的,除了高老庄安排过来的几位年轻人,也就李恪这个建筑队了。张七巧马上点头应了下来,转身就要下去吩咐。 第一百零四章 连续告急 “给弟兄们说,今天晚上凡是出工的,明天一人到我这里领一百个大钱,活干的好的,干的快的,我这里额外还有奖赏。” 王子安瞅了瞅天空,云层低沉,四下里连一丝风都没有,不由心中一沉,高大叔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雨瞧着一时半会的是停不了了。他从来没想过一场司空见惯的秋雨,都能给这群在泥土上苦苦挣扎的群体带来这么巨大的冲击。这个时代,这个曾无数次让自己热血澎湃的盛唐,还是太脆弱了啊。他破天荒地第一次,感觉到心头有些沉重。 随着高大叔,齐二叔等人的回去,原本已经陷入了沉寂的高老庄顿时沸腾起来,家家户户难得地点上了油灯,呼儿唤爷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跟着蜀王府的建筑队铺过地暖的年轻人更是成了香饽饽,但是你就是再急,关系再近,我也不能设下自己家里的活儿,先去给你们干啊。 就在大家有些心浮气躁的,焦躁不安的时候,张七巧带着几十个人来了。高老庄一共就二三十户人,差不多一家能合着俩人,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家的燃眉之急。砖石不够咱们办?先把家里的墙头,偏房给扒了也得先紧着这边。实在不够的,就从校舍那边搬,那是准备给学校盖院墙的,也都先拿过来给这边用了。 虽然冒着雨,踩着泥水,在地里忙了一整天,身体疲倦的很厉害,但是没有人叫一声苦,没人喊一声累。铺地暖意味着什么,大家都一清二楚。现在已经不是冬天取暖的事情了,这是在救命,救自己亲生儿女老父老母的命,只有把地里的庄稼都安全的收起来,大家才能活下去。 都是穷苦人家,屋里真是没什么大的家具,所以,房子腾空的快,地暖铺的也快。天明的时候,差不多一家就合到一间到两间的地暖了。高大叔和齐二叔做的主,家里有三口人土地的铺一间,超过三口人有土地的铺两间。 雨势稍微小了些,但是并没有放晴,而且看着天色,似乎没有放晴的迹象,但是大家疲惫的眼神中却是透出了一丝希望。王子安很满意,笑着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张七巧,张七巧还待推辞,王子安已经不容分说地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拿着,兄弟们也不容易,劳累了大半夜,买杯薄酒,解解乏。” 张七巧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有王子安跟咱家王子的面子在,自己出面招呼,手下的兄弟大晚上的不得不过来,但是有了这些银钱,总不至于让兄弟们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 “王公子,我们不要银钱奖赏,我们只求公子开恩,能让我们回去给自家也铺上个这样的地暖……” 王子安这边话没说完,就听得旁边有几个汉噗通跪在地上,向自己哀求。王子安一怔神的功夫,旁边几十个汉子,呼啦都给跪下了。王子安望着跪在泥地上的几十个汉子,转过身去,一个个把他们从泥地上拉起来。 “这银钱大家都拿着,这是大家应得的。我这里只拜托大家一件事,回去之后,别藏私,让自己附近的乡亲们也都学一学,垒一垒。这年月的,大家都不容易,地里的庄稼能抢回来一点,就抢回来一点吧。” “这可是我们高老庄赚钱的门路——” 刚有个年轻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就被旁边站着的高三爷和锤子爷,一人一脚给踹到泥地上去了。 “你个混账犊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天天想着钱钱钱,你怎么不钻到钱眼里去!” 地上的年轻人,脸色一红,也没敢犟嘴,灰溜溜地躲到人群里去了。 如今是非常时期,天大地大,啥也没抢收秋粮大。王子安做主,直接给所有人放了假,各回各家,垒地暖,抢秋粮。一众汉子,连回笼觉都没睡,直接收拾包袱冒雨回家了。都是长安城附近的人家,这点路,算不得什么。 高老庄的老少爷们也没睡觉,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下地收割庄稼了。趁着地里还没渗透,还能勉强下地,尽量的再抢收一波,如今也只能是能收多少算多少了。 王子安也带着斗笠跟了过去,走到地里,才发现大片大片的土地,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低洼的地方,水已经积蓄了一尺多深。照着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地里就会变成一片汪洋。他不由眉头紧皱,上前一步,拉住高大叔的手,大声地说道。 “大叔,这么干不是办法,照这么个下法,这地很快就会被渗透,到时候地里进不了人,庄稼收不成了。我们必须马上安排人手,挖条小沟渠,把地里的水尽快排到清河里去。” 高大叔点了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找齐二叔和其他几位老人了,这事靠一个人两个人解决不了,必须全村总动员,每家都抽出人手来。 很快人手就分出来了,家家户户的男劳力都拿着开始工具,把田地之间的田畦挑开,先把水顺到地势低洼的田地里,然后慢慢地往清河那边引导。至于沟渠经过的田地和地势低洼的田地,等到秋收之后,由村里集体补偿。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能再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算再肉疼,也得忍了。 好在高老庄这边的田地,北高南低,大家又肯下死力,到了中午不到,一条歪歪扭扭的,浅的都不能叫沟渠的沟渠被打通了,地里的积水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消,一众人脸上的神色才算稍稍轻松了一点,有这个排水渠缓解一下情况,地里的泥土就不会很快浸透,又能给大家节省出两天的抢收时间。 很多家庭中午都没做饭,只是就着老咸菜啃了个凉窝窝头,喝了一瓢凉水就匆匆地下地了,分秒必争。 两仪殿里,李世民和几位阁老相对而坐,面色都很凝重。 秋收逢上连阴雨,而且波及的范围还挺大,不仅长安附近,据各地陆续传回来的消息,山东、河南、淮南雨势更大,而且已经连续下了五六天,不仅地里的庄稼收不上来,而且河水暴涨,三地已经陆续告急,昨日朝廷已经发下指示,三地的官员已经走上堤头,冒雨日夜巡视,不敢怠慢。 然而,雨还在下,河水还在涨。 山东、河南、淮南连续告急…… 第一百零五章 苍天不予,我自来取 “陛下,山东河南两地,去年已经发生过水患,百姓尚未从大灾之中缓过气来。如果这次秋粮收不上来,又甚或是河水再次决堤,后果将不堪设想。臣请陛下,马上下令,严饬各地方官吏,即日起,组织人手,疏通沟渠,加固河堤。并马上派出巡查御史,赶赴各地督促。只要河水不决堤,秋粮即使收不上来,我们也有转圜的余地……” 魏征话刚说完,就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咳的整个身子都佝偻起来,原本就干瘦的身材显得更加的单薄。扫了一眼形销骨立的魏征,李世民眼中不由闪过一次复杂的神色。 “魏爱卿忠公体国,实在是辛苦了。朕看你身体似乎尚未恢复,不宜过于操劳,不若你先去暖阁休息片刻,让御医先帮你看看吧。” 听到李世民关心自己的身体,魏征强自挣扎着站起来,端端正正地给李世民行礼道谢,枯瘦的脸上神色慨然。 “老臣多谢陛下关心,老臣身体只是风寒日久,还能撑得住,但是天下的百姓快要撑不住了啊,老臣不敢懈怠。如果这雨势不停,秋粮难收,老臣担心就算是这京畿之地,也难逃饥馑之灾,每每思及此事,就心急如焚,日夜难安,哪里能坐得住。” “魏阁老说得不错,当务之急就是清理沟渠,加固河堤。另外,必须组织人手,帮助庄户抢收秋粮,如果粮食能抢收回三四成,朝廷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房玄龄捻着胡须,也是忧心忡忡。这次水患正好赶在秋收的时间点上,各地的秋收工作还未完成,且不说山东、河南和淮南三地的河水最后怎样,单单就这没有收起来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伴随着这些折损在田地里的粮食的,必然是大规模的饥荒和动荡。 “防灾,赈灾,抢收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我们也必须有万一的准备。必须马上调集军队,镇守京畿和山东河南淮南等地,以防有小人趁机作祟。” 长孙无忌眯起细长的双眼,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对长孙无忌的话,李世民深以为然。如今隐太子当年的地下势力蠢蠢欲动,阴家余孽也显出端倪,如果他们要闹事的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各位爱卿所言甚是,不过房爱卿所言的抢收秋粮之事,不知道各位有何高见?” …… 几个大佬相顾苦笑。 秋雨连绵,田地里连人都进不去,收回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长芽,还能有什么高见? “启禀陛下,蜀王殿下带着一名府中管事紧急求见,说有要马上求见!” “蜀王?” 皇帝着急几位宰相商议国家要务的时候,没有紧急情况是不允许打扰的。李世民眉头一拧,刚想发火,又不由忍住了。自家这个儿子最是沉稳,向来知道轻重缓急,莫非紧急的情况?他现在微一沉吟,沉声应道。 “让他进来。” 长孙无忌闻言,细长的眼眸中微光一闪,随即便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语。其余几位阁老则有些好奇地看向门口。 “父皇,儿臣找到了抢收秋粮的办法!” …… 什么! 包括李世民在内,大殿里的几位大佬,齐刷刷地望向李恪,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微微眯起的眼睛中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 “此言当真!” …… 工部,内务府,各位皇子大臣家中的私人建筑队,以及驻扎在大明宫工地上的所有建筑工人,能调动的,全部被调动起来,足足凑出了几千人,如同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以长安为中心,撒向四面八方。 张七巧胸脯挺得老高,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似的,心中豪情万丈啊。想起来激动的就想流眼泪。自己竟然被陛下亲口封为秋粮抢收副总管,专司地暖铺设,而正总管就是当今的陛下啊。 祖坟冒青烟了,这一波可以吹到坟头里面去。 地暖,解决了雨天无法给黍和蜀黍脱粒的死局,大唐从今而后,再也不用在连阴雨的天气里,眼睁睁地看着庄稼烂在地里了!而这一切将由自己亲自参与缔造,功德无量,名垂千秋,哪怕累死在工地上,也值了。 想起那个始终恬淡地微笑着的少年,他就忍不住的充满感激,自己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王子安王公子的恩赐。 从来没有那一项政令像现在这样顺利,所到之处,上至地方豪强,下至寻常庄户,无不竭尽全力,无条件的服从配合。 地暖铺设的技术是公开的,于是,地暖铺设的大军越来越壮大,如同藤蔓般向着远处疯狂的蔓延。 秋雨未停,但老百姓的心终于不再绝望死寂,一个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握着镰刀,冲进了田地里。一些蓑衣斗笠不够的,干脆就光着头冲进了雨里。 苍天不予,我自来取! …… 高老庄的秋季抢收运动,也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地里全是泥泞,王子安现在也没法收割机似的一排一排的拔高粱了,但是他现在效率依然是最高的,拿着镰刀,只割高粱穗,连穗下面的高粱杆也顾不上了,其实,其他人也都是这么干的,我要的是粮食,就是这么简单。 镰刀挥出去,刷一片高粱穗齐刷刷掉下来,镰刀收回来,顺势一勾,便齐刷刷地掉到张开的口袋里,让跟着打下手的高大壮、高云重、高大栓,高狗剩四人目瞪口呆。时间就是粮食,王子安开足了马力,镰刀挥动的几乎成了一片幻影。四个壮小伙跟着撑袋子,都有些跟不上节奏,愣是在后面累的气喘吁吁,咬住牙,也必须顶住,这都是村里老少爷们的救命粮! 五人小组,一路跑过,留下一地乱七八糟的脚印和一个个充满希望的大袋子。没人舍得休息,很多人饿极了,累急了,就蹲在雨中的泥地上啃几口凉窝窝头,啃完了接着再干,时间不等人。虽然地里的积水一直在往外排,但是脚下的土地还是止不住的越来越泥泞,脚陷得越来越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庄稼可能就收不成了。 第一百零六章 谁热谁知道 (有部分前面调整过来的章节内容,修改前已经看过的读者可以跳过去,当然也可以看看,看看风味有没有不同:))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高老庄这么幸运。 雨急一阵,缓一阵,但是一直未停,仅靠田间纵横交错的沟渠,水根本排不出去多少。村庄不临近河流的地方,田地里的水,很快就排不出去了。到了第三天,许多地方的村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尚未收起来的庄稼淹没在泥水地里。如果雨能早一点停,蜀黍还能抢收回来一点,但是黍肯定是完了。 许多地方的庄户都是抱头痛哭,但哭完日子还得过,好在如今有了地暖,抢收回来的庄稼还不至于沤烂在家里,或者是眼睁睁看着它们生芽。如果朝廷能减免点赋税,掺着草根树皮,勒一勒腰带,这日子还能熬下去。 高老庄靠近清河,水渠又疏通的早,硬是比其他地方多挤出来一天抢收的时间,再加上王子安这个开了挂的农家好手,到了第四天,硬是把庄稼给收了个七七八八。但窑洞里根本放不下那么多庄稼,即使是把几间新盖的校舍和王子安的窑洞全都利用起来,还是堆不下。最关键的是,即便你能放的下,也不能都放进去,靠地暖烘干庄稼的话,你不能把庄稼铺太厚,不然根本没作用。于是许多被冒雨抢来的庄稼,不得不被乱糟糟地堆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被雨淋。 如果无法及时脱粒,外面这些冒雨抢回来的庄稼还是会沤烂,还是会生芽。 高大叔,齐二叔,还有张三爷等村里的几个老人,大晚上,习惯性地又凑到了高大叔家里,一脸的沉重地琢磨点子。 “家里地面太小,我们脱粒的速度跟不上。” 齐二叔蹲在地上,一边摔打着刚刚烘干的黍粒,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屋里本来面积就小,又堆着不少烘干的庄稼,还要留出来烘干庄稼的位置,即便是把其他没铺地暖的房间都占用了,也挤不出多少摔打黍粒的地方,更别提抡着棍子砸了。 “烘干的先都堆到其他房间里去,有地暖的房间不能占用,其他房间能放多少算多少,别管怎么样,总比都烂掉了强!” 高大叔懊恼地只抓头皮,脱粒的速度受限制,谁也没辙。其他几个房间都堆满了,连人睡的地方都腾出来,还是放不下多少,眼下只能一边烘干,一边尽量的加快脱粒的速度了。 “哎,如果我们都有子安这速度就好了。” 高三爷狠狠地一拍大腿,叹了一口气。王子安这速度确实是快,抓住一把,一抖落,黍粒就哗啦啦掉下来,但是高老庄几百亩地,全靠一个王子安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望着一筹莫展,为脱粒发愁的几个人,王子安忽然灵光一闪,放下手中的豆秸,抬起头来。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老家那边,有一种专门脱粒的工具,占用的地方不大,但是脱粒的速度好像不慢,怎么也能赶得上三五个人的工吧?” 王子安语气有些不确定,因为他提到的是一种比较原始的脚踏式脱粒机,前世也只是在一家农业博物馆里见识过这种工具,听工作人员介绍过这种工具的大体构造和原理,但是自己没用过,至于一天能脱多少粮食,真是有些说不准,但想着怎么着也得比这用手摔打快多了吧? 谁知这边话音未落,那边的手臂就被高大叔给一把拽住了。 “你还记得怎么做不?” 几个老头也呼啦啦围过来,一脸紧张地看着王子安,唯恐王子安说出一个不字来。 高老庄上下,包括高大叔等人在内,现在对王子安老家的东西已经有点迷信了,因为那个新式灶台和火炕,如今的高老庄建筑队早就野鸡变凤凰,成了附近十里八乡的香饽饽,订单已经可以接到年根。就在这场雨之前,村里还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几个邻村的老汉过来打听。所以,一听王子安老家有可以给黍脱粒的好东西,顿时就信了,不问有没有,只担心会不会。 “还行吧,应该还记得一些。” 王子安见高大叔这么激动,赶紧点了点头。这东西他是真会,前世跟师傅在山里隐居的时候,自己种的大豆玉米麦子之类的也都是用自制的简易式脱粒机,当然他自己自制的脱粒机,比脚踏式的更原始…… 只是到了后来,师傅就不让用了,改成了摔打——十几亩地的豆子、小麦都是王子安一个人一把一把摔出来的,震字诀和抖字决用的老熟练了。 一见王子安点头,几个老头高兴地差点把胡子都给拽下来。高大叔高兴地跟个孩子似的,在原地一个劲地打磨,把豆秸往地上一扔。 “子安,你说怎么做,我们现在就先做一个试试!” 高老庄,没有专门的木匠,但是这些长年干建筑的,总免不了一些基本的木工活,上梁打铆之类的小活儿一般都是自己干,时间一久,基本上就可以算是半个木匠,大活干不了,但一些小活儿真是不在话下。 王子安还是低估了高大叔等人的狂热。 一听去找工具的高大叔说王子安又要做能脱粒的新式农具了,村里几个会做点木匠活的,都是把手中的豆秸一扔,顶着一个斗笠就冲到高大叔家里来了。木料工具都是现成的,大晚上的,高大叔家破例地多点了两个油灯,几个人低着头,按照王子安画出来的式样,乒乒乓乓地开始赶制。 如果这新式工具,真是跟王子安说得一般好用,村里的乡亲们那可就是真得得救了。不仅如此,以后秋收的时间都能大大的缩短,节省出来的时间可以去开荒地了。虽然那些荒废的丘陵开荒困难,但闲着也是闲着,能开出一分来就能多一份的收入。 一想到这个,这些人就不由的心头火热,当然,屋里也相当火热,一个个满头大汗,如果不是考虑到有高大婶在,几个人恨不得能光膀子——八月份就烧地暖,谁热谁知道,更何况还不惜成本的一个劲地猛烧…… 第一百零七章 一夜之间 一听说传动轴、轴承这些部件,最好是用铁制的,已经六十多岁的高三爷自告奋勇,大晚上的,冒着雨,趟着水,亲自跑到附近的柳屯——他的老亲家柳铁匠那里,硬是死缠烂打的让人家停下脱粒的活给他打造零件。 要不是他拍着胸脯地说,庄稼烂多少,高老庄的老少爷们就给补多少,估计他亲家能跟他翻脸,但就这,也是老大的不情愿。但亲家翁的面子难却,最后总算是勉勉强强地点了头。于是,这老爷子愣是盯着亲家翁,大半夜的给他点起炉火打造出来了…… 这架脱粒机,主要由机架、滚轮及机械臂组成,大部分都是木制的零件,只有传动轴、轴承是铁打的,为了防止豆子从给物槽里崩出来伤到人,王子安在架上装了一个防溅罩,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木板。脚踏式的脱粒机,可以通过机械臂驱动转**作。使用起来,很轻便,即便是一个半大孩子上去都能踩得动。有了这个,一个孩子,一个妇人就能够轻松地把豆子粒给脱出来。 由于是第一架,包括王子安在内都没有多少经验,基本上是摸索着做,等做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夜里子时了。但除了高云野之外,家里没有一个睡觉的。就连晴子姑娘都没睡,都眼巴巴地等着看所谓的脚踏式脱粒机。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耐不住大家热情高涨啊。催着王子安,赶紧给大家示范一下怎么用,然后大家就被这脱粒的效率给惊住了! 这,这简直就是秋收的神器啊! 只需要把黍从进料口放进去,秸秆、黍粒和杂质便会自动分离,进入下面的收纳箱里,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个桌子般大小的地方就能解决。家里面积不够的问题顿时得到完美的解决。 不可思议! 年过六十的高三爷,激动的胡子都发抖,非要自己上去试一把不可,拉都拉不住。但等到高三爷试验完之后,几个老头顿时就疯了,高大叔几个人也疯了。 竟然真的行! 竟然连老人都可以使得动! 一群人激动了大半天,才缓过劲来。 几个人擦拳磨掌的就要接着再打造出几台来,被王子安笑着给挡了回去。为了抢收秋粮,这几天大家吃不好,喝不好,也睡不好,整个人全靠着一股子精气神硬撑着,如果再熬夜,弄不好要累出毛病来了。 “急也不在这一时,大家都看到了,这东西真是好用,有了它,有个三两天的时间,我们就能把庄稼都脱出粒来,没必要再争这半宿的时间。” 王子安这么一说,高大叔几个人顿时反应过来,是这个理。有了这台神奇的脚踏式脱粒机,几个人心里就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有一般,这人一放松下来,顿时就觉得困倦得顶不住了,一个个离去睡觉了。 别说高大叔他们了,这两天王子安都感觉有些乏了,洗漱完准备睡觉呢,一看,嘿!晴子姑娘还在床边打磨呢。 情况很反常啊,莫非终于忍耐不住了,要搞什么幺蛾子? 对于阶级敌人,要像寒风有一般残酷无情! 王子安一瞪眼睛。 “要是不困就再去甩黍粒去——”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外套,扔到床头上。此时的房间里,除了床,其他地方都堆满了高高的豆秸——他这还算好的,云重和高大叔他们房间里床上都是豆秸,铺盖早就搬到了豆秸上,都是下雨闹的! 瞧了一眼,凶狠霸气的王子安,晴子姑娘真是有些心虚胆怯,赶紧溜到床脚上脱衣服去了,一边脱一边拿眼睛偷偷瞄王子安的动作。 王子安真是有些累了,脱掉外套,掀开被窝就钻进去了,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修炼不能替代基本的睡眠,这两天跟着高老庄的乡亲们抢收秋粮,跟打了一场似的,累啊。至于鬼鬼祟祟的晴子姑娘,他对自己有信心,只要对方一有歹意,他能保证自己在第一时间醒来制住她——他现在六识比前世还要敏锐,对这种敌意十分敏感。 瞧着不一会就酣然入梦的王子安,晴子姑娘终于悄悄地松开了护住胸前的小手,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跟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竟然连瞅都不瞅自己一样一眼…… 姑娘愤愤不平地想了半天,终于确诊了,跟自己一起睡觉的这个,要么是木头,要么就是有病,而且十有八九就是有病,而且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可惜了,白长了一副这么清秀俊美的面孔! 心事得到解决的晴子姑娘,终于释然了,放心地进入了梦想,睡得可香了…… 以至于,早晨醒来的王子安,不得不费劲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这女人简直就是属章鱼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缠到了自己身上。怪不得总觉得身上死沉死沉的,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把手和腿都缠到自己身上来了,王子安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对方的挺翘的屁股上。 “赶紧起来干活!” 晴子姑娘赶紧缩回自己的被窝里去,其实王子安一扒拉她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尴尬癌发作,不敢睁眼而已,不过随着这一巴掌,装死神功破功,羞臊的都想钻到地缝里去。王子安没管她,直接出门洗漱去了,恨得晴子姑娘在后面只咬牙,这个死鬼,活该你有病啊! 一夜的时间,笼罩在高老庄上头的愁云惨雾散尽。天上的雨虽然没停,但人们的心里终于有了着落。 一大早,所有会木匠活的就都被招呼起来了,集中到新盖的校舍里,全力打造脱粒机。至于原来那一台,则被高三爷带着几个年轻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抬到柳屯老亲家那边去了。这项决定,让高三爷倍儿有面子,脸上都放光。有了这个家伙什,看那个老东西还敢不敢给老子拿乔! 高三爷今天走路都带风。 不过这一台机器,不换他几十套转动轴和轴承,都觉得亏得心肝疼。 第一百零八章 天降祥瑞 高老庄大局已定,王子安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大早晨的,就直接带着斗笠出了门。秦叔宝的伤势不急于一时,但是杨采儿的伤却是耽搁不得,盘算着今日再不进行第二轮的针灸,体内的阴寒之气恐怕就要压制不住了。 这个时候,地里已经下不得人了,四下里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半个人影,只依稀可以看到还有不少的庄稼泡在里面。不是所有的村里都有一个王子安,虽然大家也都拼了命的往家里抢粮食,但是耐不住雨一个劲地下,终究还是有一些庄稼,不得不泡在了地里。王子安叹了一口气,没一些纷杂的念头抛开,认准开远门的方向,纵身飞奔。 就在王子安忙着赶路的时候,两仪殿里,李世民和房玄龄等几个大佬正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新一轮的烦恼当中。 远的,山东河南淮南三地频频告急,奏折一日几报,河堤在不断的加固加高,但是水势涨得更快,如果雨水,尤其是上游地区的雨水不停,河堤危险! 近的,以长安为中心,方圆三百余里的庄稼虽然抢收回大半,但是人们脱粒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地暖烘干的速度。如果想不出对策,抢回来的庄稼依然要有大半难以避免沤烂发芽的结局。 “微臣已经下令让所有的工匠集中全力研制新型农具……” 武士彟苦笑着站起来,万万没有想到,刚一上任,就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连日大雨之下,河堤加固的方案一再的修改调整,依然赶不上河水暴涨的速度,而大家伙都期盼着的新式的脱粒工具——这哪是那么好研制的…… 李世民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提起手,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眉梢,这几日,他忧心如焚,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睛就是河堤决口又或是京畿附近饥民生乱的可怕景象,如果被有些人再挑动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李二陛下的担心,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局面就是如此,怎么办?新式脱粒工具不能凭空变出来,河堤也不是你想保住就能保住的。 “司天台那边怎么说?” 长孙无忌细长的眸子张开,皱着眉头问了一句,所有问题的症结还是集中在这天气上。 “袁天罡和李淳风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雨三五天之内恐怕停不了,尤其是黄河和淮河上游地区,大雨恐怕还得延续几天。山东、河南、淮南等地,告急的奏折雪花般飘来,朕担心三地的局势,恐怕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险恶的地步。” 一提到这天气,李世民眉头皱的就更紧了,目光从大殿里的几位大佬脸上一一扫过。 “诸卿,可有良策?” “陛下,当务之急虽然是保住河堤,但如今局势如此,我们不得不做万一之想,下令吧,先把百姓迁到地势高的地方去,无论如何,先保住人命再说。” 房玄龄面色沉重。历来搬迁之事,都是最为艰难的事。破家值万贯,让老百姓抛下自己的家躲出去已经是千难万难,更何况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这么多人口,尤其是还有不少妇孺儿童和老人,躲到哪里去?一个处置不好,恐怕就是一场动乱。 大家都不愿意开这个口,但是,他得开这个口。这个时候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担这个责任。 就在一群大佬在那里商讨具体搬迁方案的时候,就听得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位大佬心中各自一紧。这个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啊,真是担心下一个消息就是河堤决口。 “启禀陛下,蜀王殿下和秋粮抢收副总管张大人求见,说是有紧急要务,要马上觐见!” 李世民虽然担着个秋粮抢收大总管的名头,但总不能亲自去做这个,由于张七巧本来就是李恪的人,所以李恪就成了这次秋粮抢收实际上的大总管。虽然颇为懊恼这个时候被人打扰,但是李世民还是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 大殿的门打开了,李恪和张七巧湿漉漉地走了进来,身上的靴子虽然看出曾仔细的擦过,但是上面的污泥色泽却是擦不掉的,一看就是刚从外面赶回来。在两个人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台极为古怪的器械。进了大殿,轻手轻脚地把器械放下,唯恐给磕碰着了。 望着李恪等人狼狈的样子,魏征皱着的眉头不由一松,对于这种肯扎实做事的年轻人,他还是比较欣赏的,尤其是这个素有贤名的李恪。 “你们不组织抢收秋粮,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李世民沉着脸盯着两个人。 “儿臣等日夜赶工,自长安以外三百余里皆已经铺上了地暖,所在之地的粮食,抢收回近七成,如今雨势日大,地里已经不能下人,是以特来向陛下复命,并向陛下敬献一份祥瑞。” 祥瑞! 这个字眼一出,大殿里的温度就像瞬间冷了十几度,气氛有些异样。几位大佬刷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李恪,目光中就带上了几分不善。 每逢乱世,必然是祥瑞纷出。 是故,自从登基之后,李世民就三令五申,告诫大臣说,真正的祥瑞是搞好政治,并且发布命令,以后发现的祥瑞,不得再向朝廷奏报!如果不是看着李恪双眼布满血丝,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李世民早就把他轰了出去。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李世民脸色很不好看,这个时节,不好好的做事,竟然跑到这里来报什么祥瑞,真是岂有此理,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此祥瑞,非彼祥瑞也,儿臣相信陛下和几位阁老一定会喜欢。” 李恪对李世民和其余几位大佬冷冽的目光视如不见,有些兴奋地往后一指。 “此祥瑞名为脚踏式脱粒机,占地小,而效率高,仅此一台器具,就足以顶的上十几名壮汉摔打脱粒的速度。” 李恪说完,冲还在发呆的李世民一躬到底,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回环。 “天降祥瑞,儿臣为陛下贺,为天下万民贺!” 第一百零九章 少公子 真的是为天下万民贺,有了这个,至少抢回来的粮食,不用眼睁睁看着沤烂或者是发芽了。 “这是脱粒机!” 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几位大佬顿时就坐不住了,纷纷离席而起,围了过来。就连魏征都挣扎着爬起来,好奇地用手扣扣这里,摸摸哪里。 “这脱——脱粒机你可曾试用过?” 李世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越看越觉着顺眼。 “儿臣曾亲自试验过,此物使用起来,轻便快捷,就算是半大孩子或者是妇孺老人都可以操作,效率足以顶得上十几个壮汉,简直可以称之为秋收神器,我大唐之祥瑞!” 李恪还没从初见这种新式农具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嘶哑的嗓音中透着一股子振奋。他万万没有想到,回京的途中,只是临时起意想去顺道见见王子安,就遇到了这么一件神器。虽然没有见到子安,但这一趟实在是太值了,王子安简直就是自己的幸运星。李恪这么一说,李世民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还等什么,赶紧试试啊! 李恪早就料到了这一手,一挥手,就有侍卫抬着一捆豆秸过来了——这是进程的时候,从庄户手中买来的。李世民亲自操刀上阵,威风凛凛地站在脚踏板上,房玄龄负责弯腰给魏征递豆秸,魏征老爷子跟一个决胜的将军似的,满脸神圣地把豆秸投进去。 长孙无忌和武士彟拿着个口袋,站在那里准备打下手,至于李恪,太年轻了,靠边站,没往前凑的资格。 李二陛下,在李恪殿下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把踏板踩起来,魏征老爷子则按照李恪的指挥,小心翼翼地把豆秸投进去,随着飞速响起的咔棱咔棱声,豆秸从一边飚出,而豆粒从下面分离,杂质的归杂质,豆粒的归豆粒,竟是泾渭分明,一次性完工! 奇迹啊! 魏征老爷子,蹲下身子,不可置信地用手捞着黄锃锃的豆粒,花白的胡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祥瑞,真是天大的祥瑞啊!天佑我大唐,天佑我大唐百姓,陛下,百姓有救了啊!” 这个新式的脱粒工具对以后的影响且不说,但就眼前来看,至少方圆三百里内的百姓可逃饥馑之灾了!一阵激动过后,一道命令火速传出,着令工部火速赶制这款贞观脱粒机——不错,李二陛下又非常自豪地给脱粒机改了名字,这是咱贞观年的成就! 全靠工部打造是不现实的,等工部的人员摸清了构造,打出来第一个样板之后,工部的工匠们便被化整为零,用快马送到了四面八方。秋雨秋粮不等人,时间就是生命! …… 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为高老庄的乡亲们搞的这么个小工具,已经堂而皇之地进了皇宫,还被一群大佬亲自给临幸过了。当然,他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这脚踏式脱粒机好好的就被李二陛下给改了名——当然想到也没辙…… 此时,他正满头大汗地给杨采儿姑娘做着针灸。他原以为剩下的寒阴掌力不多了,再有几次就能结合熏蒸之法给彻底祛除了,没想到剩下的这些却更加顽固,以他如今的修为竟是祛除不动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把它锁在膻中穴。 “我暂时只能将它压制在你的膻中穴附近,记得不要妄动真气。” 王子安抹了一把汗水,望着准备下床的杨采儿嘱咐道。杨采儿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傲娇地转身走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秦夫人,给王子安递过来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牵着姑娘的手出去了—— 这姑娘真的只是捡来的—— 算了,这个说出去也没人信,爱咋咋地吧。 王子安并没有出门,趁着没人打扰,闭目调戏。一会儿还得给秦叔宝针灸,没有状态可不行。客厅里,望着刚刚买药回来的老管家秦忠,冀国公秦叔宝神色一动,手指轻轻地叩击了一下桌案。 “你说有人在打听你抓的药材?” “是柜台的掌柜偷偷告诉我的,不过目前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秦叔宝微微点了点头,寒阴掌的掌力,需要用几款非常少见的药材,虽然自己把它们打散,分布在自己平时服用的几味药材中,但只要对方有心打听,很难完全避开对方的耳目。不过,这样正好,秦叔宝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冷冽。 “把我们的人撒出去,密切关注这件事,既然他们想要顺藤摸瓜,那就让他们顺着藤摸过来好了。” …… 燕王府,后院。 阴九殇脸上隐现怒色,那条从眉梢斜至耳根的刀疤涨红,猛一看上去,就跟一条狰狞的蜈蚣似的,显得分为的吓人。 “蠢货,真是愚不可及!我让你们暗自寻访,谁让你们到药店里去打探药方的?你只想着自己顺藤摸瓜,难道就想不到别人也会顺藤摸瓜吗?” 阴九殇越说越气,抬腿一脚把眼前跪着的一个中年男子给踢了出去。跪着的男子吭都没敢吭一声,翻身爬起来,一咕噜又跪了下里,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求大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京城这边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趁着对方还没顺着藤找过来,你马上给我在长安消失,滚到河南和山东那边去,辅助少公子,把事情做好。如果这次再失手,你就不用回来了——” 阴九殇挥了挥手,就跟想要弹掉一只苍蝇似的。中年男子,如蒙大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走出院门,才转身大步而去。 “舅舅,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千万别乱来啊!” 阴九殇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这个便宜外甥。 “想做什么?当然是想帮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李祐望着眼前这个所谓的舅舅,有些心惊肉跳,总感觉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忽然有些后悔动用这位的力量了…… 第一百一十章 虎兕出于柙 有时候,撬动人生进程的,只是一个非常偶然的因素。李祐并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一次求助,放出来的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猛兽。 但是今日阴九殇反常的反应和以及那些寓意不明的话,却让他本能地有些不安,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啊,千万不要乱来,不然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阴九殇对他的威胁视若不见,捡起地上的水洒,一边细心地浇着那几株盛开的菊花,一边慢悠悠地反问道。 “不,我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干什么,我可爱的小外甥?” 这种漫不经心的戏谑态度让李祐忽然有了几分说不出的羞恼,面色一寒,冷笑着点了点。 “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阴九殇哂然一笑,转过身来,挑着眉毛,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外甥。 “你知道你的处境吗?” 不等李祐说话,阴九殇就背着手,淡淡地继续说道。 “你危在旦夕,尚不自知,岂不是可笑?” “我能有什么危险,你说那个可恶的女人?本王只需多带侍卫,他们能耐我何?” 李祐冷哼一声,就想甩袖而去。 “如今太子已立,东宫稳定,你已成年,却眷恋京师不肯赴任,意欲何为?你那点小把戏或许可以蒙骗你那老爹,你能瞒得过长孙无忌?你之所以能撑到现在还安然无事,是因为你还不足以撼动东宫,但长孙无忌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长久的留你这么个威胁在卧榻之侧?” 阴九殇的话,如一把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拽住了李祐的脚步。扭过头来,语气有几分慌乱。 “你休要胡说八道!” “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想坐上去并不是什么可羞愧的想法。只是且不说有长孙无忌做靠山的李承乾和李泰,就算那个背负着隋室血脉的李恪,你都不是对手。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以为就凭你能有几分希望?” 阴九殇嘴角翘起,那条醒目的刀疤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 “你如今也不过丧家之犬,整天跟只老鼠似的躲在我这里苟延残喘,凭什么帮助我?” 话说开了,李祐反而不紧张了,转过身来,目光阴鸷地看着目前这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舅舅。 “我阴家的力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只要你有胆子,肯配合……” …… “子安,你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相信对你的封赏,不日就会下来。” 闻讯赶到冀国公府的李恪,兴冲冲地给王子安报喜。王子安稍微意外了一下,他没想到随手弄的一个脱粒机这么快就传了出去,但随即便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些他真是不太在意,能够让他沉迷的,唯有武道的神秘境界。 李恪不由苦笑,跟这王子安在一起待久了,你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一个修行了千年的老妖精,那什么都不放在心头的做派让你简直无处使力。 “食盐的事情,已经有管事去做了。本来计划着最近几日就要上市了,可惜遇到了这场雨——这里面的利润你真不要?” 李恪说着话头忽然一转,问了一句。但随即他就不由又苦笑起来,自己就不该问这句话。果然,王子安淡淡地笑着摆了摆手,这人你就没法跟他好好交流。但好在,你只要不提这些,他还是比较善谈,天南地北,奇闻异事,信手拈来,有时候就能让你耳目一新。 到了中午,李恪没有留下吃饭,回自己的蜀王府了,这几天折腾的不轻,确实是有些累了,如果不是没经过王子安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地把脱粒机献给了朝廷,他都不打算这个点来见王子安。此时见王子安对这件事真的是毫不在意,才放心的回去休息了。 午饭是在秦府吃的,冀国公夫人亲自下厨,操持的几个小菜,另外,还额外准备了两只烧鸡,一大盘羊肉,瞧着得有三四斤的样子,就这么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中间。王子安都不由多看了一眼,一共五个人,这些真是吃不下的。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文文静静的杨采儿姑娘巨能吃,也不见人家狼吞虎咽,就这么斯斯文文的,不一会儿,面前的烧鸡羊肉就一扫而空,瞧那样子,还游刃有余…… 当然,虽然多了个吃货,但并不影响吃饭的氛围,这顿饭吃得很有家庭宴会的意思,格外的温馨,让王子安很舒服。秦叔宝要陪子安喝一杯,被王子安笑着给拦住了。 “调理的关键期,戒三个月吧,婶子,你回头盯紧他,过年之前,千万别让他碰酒。” 王子安说着回头叮嘱了秦夫人一句,秦夫人连连点头。秦叔宝不由苦笑,但还是在夫人瞥过来的小眼神中,顺从地放下了酒杯。 “好,那就不喝,你们年轻人喝几杯吧。” 当着老爹,尤其是自家老娘的面,秦怀玉哪里敢放开来喝,不过王子安对这个时代的酒也没多少兴趣,简单的意思了两杯就算过了。吃完饭,简单的休息了一会,王子安就动手给秦叔宝针灸。 这一次,就不仅仅是利用针灸调剂秦叔宝自身的真气滋养了,他开始尝试着用自己变异的真气,慢慢引导修复秦叔宝千疮百孔的根基。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秦叔宝这干枯破败的身躯里到底隐藏着怎样恐怕的力量。一身的修为竟然似乎不弱于前世的自己,如果不是这一身伤势在身,说不得这些年他已经跨入了宗师的行列。 但随即他就释然了,在这个适合修炼的时代,秦琼这种拔尖的武者,如果连这点修为都没有,才真是奇了怪了,他甚至怀疑,隋唐演义里面描述的李元霸和宇文化及就是真正的宗师级高手。 他体能的变异真气,出乎意料的好用,如同溪水一般,慢慢地在浸润着秦叔宝干涸的根基。但这也让他同时明白了一件事,秦叔宝等人的真气并没有这种属性,自己这种变异的真气不仅仅是来源于这个适合修炼的环境,还应该跟自己修炼的神秘功法有关。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自李承乾的邀请 “这是何针法,竟然如此神奇?” 缓缓收工,秦叔宝感受着体内根基的神奇变化,第一次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与以前的修补不同,这次是一种破而后立的重生。当然他没想到是王子安真气的原因,还以为是王子安这套神奇针法的缘故。 “回春针。” 王子安也没解释,笑着回了一句。 “果然不愧是仙家秘术!” 秦叔宝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但王子安无意多谈,他也不好多问。又聊了几句,王子安起身告辞。秦叔宝苦留不住,只得让人赶来自己的乌蓬马车,让车夫去送他。王子安也没客气,直接笑着应了。 然而走到大门口,要跟秦叔宝和秦怀玉二人告别的时候,才发现杨采儿背着个小包裹,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大门口,秦夫人在她身边一脸的苦笑。 “怎么了?” 王子安有些纳闷地问了一句,杨采儿抿着嘴,拧着身子不说话,只留给他一个好看的后脑勺。秦夫人只得苦笑着接过话来。 “听说你要走,杨姑娘就开始收拾包袱,死活要跟你走——” 王子安不由一个脑袋两个大,姑娘你这是闹得什么鬼名堂。 “别闹,先留下养好伤。” 这个是自己的“师妹”,不能演砸了。 杨采儿抿嘴不说话。 “跟着我没吃的没住的……” 姑娘继续抿嘴不说话。 …… 气得王子安调头就走,人家姑娘也不说话,就闷着头在后面跟着。猛一看,给置气的小俩口似的。瞧得秦怀玉一个劲地偷笑,秦叔宝回头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劝。 “子安,要不你就先把采儿姑娘带回去?她在这山下也就你一个亲人了,依赖你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她的外伤已经痊愈,内伤也已经稳定了,只要不妄动真气,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王子安欲哭无泪,我跟她算是哪门子的亲人——但又不能当真扔到人家冀国公府上不管了,毕竟是自己亲自捡来的…… 不过还没等他点头,就见杨采儿姑娘,一掀车帘,非常利索地钻进了车厢。秦叔宝夫妇点头微笑,秦怀玉挤眉弄眼,王子安苦笑着钻到车厢里,吩咐车夫驾车离开。目标青铜巷,这几天雨下得太大了,他担心孙婆婆家房子漏雨。 这一会,雨虽然没停,但是下并不大,只是淅淅沥沥地把整个长安笼罩在一片雨幕里。大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杨采儿也不搭理王子安,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本来想说她两句的王子安又有些不忍心起来,但就这么跟着自己也不是办法。正想开口跟问问她有什么打算。就听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对方的马车已经和他的马车走了个并排。 “敢问车上的,可是长安县王县子当面?” 随着一声带着几分阴柔的声音,对方的车窗掀开,露出一张圆滚滚带着谄媚的大脸来。太监?王子安不由微微皱眉,神色不渝地点了点头。倒不是他对太监有什么歧视,而是对方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谄媚之中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 “奴婢东宫内务府总管宋来福见过王县子。” 这货说完,不等王子安搭话,就自顾地发出一阵嘎嘎的尖笑声。 “奴婢奉太子之命,特来请王县子前往东宫一叙。” 李承乾? 这应该是知道自己来了,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呢。王子安微一沉吟,随即点了点头。给对方治腿之后,这一晃已经是十几天了,倒也是该去看一看了。 大概是因为下着雨,车子倒是直接让赶了进去。还是那个院子,宋来福在前面引路,王子安也不是第一次来,紧随其后,杨采儿背着个小包裹,猛一看,都还以为是王子安带的贴身丫头,也没人管她。没有注意到,这杨采儿看着这东宫的院子,眼神有几分异样,不过旋即就被她收敛起来。 还是上次那个房间,不过李承乾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正偎坐在床头看书。见王子安进来,放下书本,脸上挤出几分随和的笑容。 “前几日,承蒙王县子妙手回春,孤王还未来得及前去道谢,今日又劳烦亲自前来,本王深感不安,请坐请坐。” 李承乾人长得很帅,笑起来更是满面春风,充满着皇室高贵的谦和感,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王子安笑着拱了拱手,也不客气,自行找了个座位坐下了。六识敏锐的他,怎么会感觉不到李承乾热络背后淡淡的恼意。杨采儿连眼皮子都没抬,直接就跟着王子安坐了。 不知道这股恼怒从何而来,但王子安也没心情去管他这些小心思,索性单刀直入,礼貌地微笑着问道。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相约,究竟有何指教?” “王县子近几日可是誉满长安,孤王的耳朵可是被你塞的满满的,就连前来给孤王授课的孔祭酒,魏侍中,房阁老等人都是对你赞不绝口。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更是有经国之术,先后献养猪术,煮盐术,今日又有脱粒机问世,真是让人钦佩万分。孤王恨不能与你早日相会,把臂言欢,今日闻听县子在冀国公府上,就再也按捺不住,故而冒昧相约,还请恕罪。” 望着李承乾一脸的假笑,王子安不由索然寡味。这人的教养和举止真是毫无瑕疵,只是这种做派实在是太过无趣,但总不能就这么甩手而去,只得勉强应和了几句,便提出要给李承乾复诊。 虽然宫中不缺擅长骨科的高手,但能有这么一位擅长华佗神技的高手给自己复诊,也不是坏事,故而,李承乾虽然心中恼怒于王子安对自己的敷衍,但是还是笑着道谢。看着王子安低着头,在那里给自己复诊,心中念头电闪。 “莫非此人真的如赵节所说,死心塌地地投靠了李恪?”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念头一动,满面笑容地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王县子乃天下少有的英才,孤王恨不能朝夕相对,以求进益。正好这东宫之中,尚缺一位侍读,孤王意欲向陛下求旨,请王县子担任,不知县子意下如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见袁天罡 正在探查他脚踝愈合情况的王子安,手指微微顿了一下,旋即停下来,望着李承乾那故作诚恳的表情,随意地笑了笑。 “山野之人,自由散漫惯了,恐怕当不得殿下的重托。” 倒不是他对李承乾这个人有什么偏见,只是他懒得陪他玩这种站队的游戏而已,而且就算是站队,他也不想站在他这个天坑上。 虽然史书中,对前期的李承乾不乏溢美之词,但王子安始终相信一个道理,评价一个人,你不用看别人怎么说,也不用看他自己怎么说,你就看他周围的朋友怎么样。物以类聚,身边围绕的都是杜荷,赵节,贺兰楚石之类的货色,这个人就算高明还能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物以类聚,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块去。 李承乾不由面色微微一滞,旋即脸上便又如沐春风起来,笑呵呵地转开了话题,倒是让王子安对他高看了一眼,眼光如何且不说,这份涵养和气度还算是不错。 可惜啊——终究只是温室里培养的花朵,看着灿若云霞,却经不得一点风雨,一点足疾就让他心性大乱,在李泰等人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自乱了阵脚,好好一副天牌,给打的稀烂。这种人,到底是难成大器。 再说能成大器又如何,自己又志不在朝堂之上。 王子安也无意逗留,检查完毕之后,就谢绝了李承乾殷勤的挽留,带着杨采儿转身出门了。望着扬长而去的王子安,李承乾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这王子安如此倨傲无礼,分明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 宋来福似乎是对自家殿下被拒绝的事十分气愤,捏着兰花指,一副主辱臣死的派头。李承乾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即笑骂了一句。 “要你这老奴多嘴。人家毕竟是终南山秘境下来的高人子弟,有些傲气和矜持也属正常,不见诸葛孔明都要玩个三顾茅庐吗?大不了待孤王痊愈之后,也成全了他。” “老奴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听说这王子安和蜀王殿下走的似乎颇近……” 宋来福话头点到即止。 李承乾不由脸色不易觉察的微微一变,随即把手中的书本扔到一旁,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了一句。 “无妨——对了,你我看他今日随同的女伴,颇有些不同寻常,你去让人打听一下,到底是何人?” 那杨采儿自从进了房间之后,连个基本的见礼都没有,就自顾自地坐在王子安身边,除了开头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之外,就没抬过眼皮子瞧过自己一眼。王子安那如果叫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这个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无视了。 …… 从东宫里并没耽搁多久,王子安这边刚走出东宫门口不远,就见有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打着油纸伞拦住了去路。 “敢问可是长安王县子当面?我家主人想请大人移步听远楼一叙。” 今天一定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这当街拦人的还一波波没完了。刚想放下车窗,说自己没时间,就听对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我家主人让我告诉您,说他姓武,您自会明白。” “姓武?” 王子安心中一动,放下车窗,淡淡地吩咐道, “前面带路吧。” 跟着前面的青衣小厮,走不多远就到了地点。马车自有马夫和酒楼的门童招呼,王子安举目打量了一下楼内的设置,不由暗自点头。整个的内部装修布置,充满着一种低调的奢华,颇得闹中取静,宁静致远的三味,一看就是一间品味极高的酒楼。 青衣小厮,到了门口,轻轻地一扣房门,就见里面房门拉开,武士彟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 “本该亲自登门拜谢,没想到近几日庶务缠身,没能成行。今日里只能厚颜相邀,万望公子赎罪。” “武大人客气了。” 王子安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此时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两人。都是道装打扮,年轻的一位,瞧着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龄,长的倒是相貌庄严,但一双眼睛却是极为灵动,自从自己进门,就一个劲地打量自己。年长的,却给他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初看约莫有四五十岁,但是再看感觉也可能是六七十岁,仙风道骨,看着就透着一股子神棍的味道,此时也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双方入座,见王子安目光望向自己两侧,武士彟才指着身旁年长的老者介绍道。 “这位是司天台监事袁天罡,也是老夫的师兄。” “袁天罡!”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震,再次闪目望去。这次真是一震啊,比初次见到李世民等人的时候都要震撼,无他,主要是这袁天罡在后世传的实在是太邪乎了。尤其是,他前世本身就是修炼的道家功夫,没少听师傅说起这袁天罡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迹。 此人可谓中国玄学集大成者,相传《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就是其亲笔所著,说起这个书名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是要说起这本书的另一个名字《推背图》,那简直就是如雷贯耳,妥妥的大唐第一神棍。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武士彟的师兄? 难怪史传袁天罡给武则天看相之事,竟是有这种关系。 见武士彟介绍,袁天罡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冲王子安拱了拱手,王子安赶紧回礼,这个可真是大佬,师傅生前的偶像。 这位既然是袁天罡,那么另一位莫非是—— “这位是老夫的师侄,李淳风。” 见武士彟介绍到自己,李淳风笑嘻嘻地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 “王公子大名,在下早已经把在下的耳朵给磨出老茧,待会你可得跟我好好喝一杯,补偿补偿。” 这个神棍这么皮的吗? 瞧着这厮这服德性,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笑着拱了拱手。 “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待会自当好好的喝一杯。” 李淳风不由哈哈大笑。 “想不到也是个能睁着眼一本正经说瞎话的!” 武士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缩了缩脑袋坐了回去,不过还不忘给王子安递一个鬼脸。 “这就是个二皮货,公子别介意。” “我倒是颇为欣赏这位的真性情。” 见王子安真的并不建议,武士彟才笑着问起他身边的杨采儿。王子安只是笑着说,是一位长辈的弟子。见王子安不欲多言,几个人也就不在多问。 第二百一十三章 李淳风是我徒弟 虽然李淳风一直嚷嚷着要跟王子安喝酒,但毕竟是午后不久,谁也没有大吃大喝的兴趣,所以只是象征性地要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大家围坐喝茶。 虽然不知道武士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这么遮遮掩掩地把自己请到这里来,还带着大唐最负盛名的两位神棍,显然不可能只是喝茶。所以,王子安也不着急,就跟他们天南地北的瞎扯。 这个时候,武士彟才一脸歉意地向王子安解释了一下迟迟未登门拜谢的原因。原来那一日,大概是受了些惊吓,到了晚上,武顺便病倒了,这几日一直在家养病。等到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又赶上了这连阴雨。 “尤其是小女武珝,天天吵着让我带她去找你这位师傅,可惜老夫刚刚接手这工部之事,许多事情还摸不清头绪,实在是脱不开身。这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了公子,可得务必请到府上一聚,不然老夫回去之后,这三缕胡须不保啊——” 武士彟说得风趣,引得众人都笑起来。王子安倒是颇有些意外,那日回去之后,随后几天也没见武家来人,还因为就是小孩子心性,三分钟的热度,也就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听武士彟这话里,未来的这位则天大帝竟然还都当了真,听着话里的意思真要跟着自己去学武? 难不成自己要把这位未来的则天大帝培养成武林盟主? 不过随即便笑着应了下来,他对这个幼年的武则天真的是很感兴趣,十分想知道,这样一个人,如果不当皇帝会怎么样。 “王大人,不知道你还收不收徒弟?” 李淳风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本正经地冲王子安拱了拱手。瞧了他一眼,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我收个女帝玩玩而已,你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神棍凑什么热闹…… “你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啊,医卜星象,天文历法这些我可只是门外汉,再说要学这些,谁还能超得过你们师徒?” “不,不,不,我是最近忽然对武学一道有了兴趣,想跟着我家师妹一起拜在大人门下,苦心习武,立志成为一代游侠。” 李淳风一脸的“诚恳”。 我信你个鬼! 果然不愧是神棍出身,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修为果然高深。 “你真要跟着我学武功,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的门规可是森严的很,你真要考虑拜我为师?” 王子安戏谑地挑了挑眉毛,想看这厮究竟刷什么鬼把戏。 一听王子安这么说,李淳风不由脸色一垮,试探着问道。 “可是要戒酒及色?” “那倒是不需要!” 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这厮搞笑的天赋倒是不错,是个有趣的人,谁知他刚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李淳风当场就矮了半截,一个头给他磕在地上了……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这可就不是开玩笑了,王子安望着武士彟和袁天罡,一脸的苦笑。谁知两个人对这个一点点意外的表情,反而笑呵呵地冲王子安抱拳恭喜。 被李淳风这小子给算计了! 这货一开始就表现的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不断地给自己开玩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不过你一个三十老几的人了,拜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少年为师,就没一点点心理障碍的吗? 但磕头拜师真不是小事,他只能苦笑着上前去扶李淳风。谁知还没等他扶,李淳风就自己爬起来了,一脸庆幸地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谢天谢地,终于抢在武珝师妹前面拜师了,哈哈,我还是师兄!” 李淳风就这么成我徒弟了? 王子安瞧着这厮眉飞色舞的表情,现在啥也不想,就想上去给他一脚…… “你收的这徒弟太差劲,根骨不行,年龄还大了,再摔打也是个废材,趁早逐出师门吧。” 一直不曾说话的杨采儿忽然插嘴来了一句,差点把李淳风给噎死。但人家那是师叔辈的,他只得摸着鼻子吃瘪。王子安在心里给杨采儿狠狠地点了一个赞,一脸赞许地回头给杨采儿倒了一杯茶。 闹剧般就收了一个三十几岁的老徒弟,王子安虽然有些啼笑皆非,但是也并不是特别反感。主要是李淳风这个人虽然嬉皮笑脸,但是给他的感觉却特别的通脱率真。虽然不知道这货接近自己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是从他身上却是感受不到一丝的恶意。 故而他也不介意有这么个神棍徒弟,起码说起来就挺高大上的,再说高老庄小学马上要开学了,有这么个徒弟,自然科学课和数学课就可以开起来了啊。 望着王子安似笑非笑的小眼神,李淳风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赶紧掏出铜板,当即在桌子上给自己占卜了一卦。见卦象没有凶险,反而有一丝隐隐的吉兆在里面,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正在自己给自己卜卦的李淳风,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 “早听说你和袁监事的占卜之术,有鬼神莫测之机,既然遇上了,不若帮我也算一卦如何?” 王子安说完望着李淳风和袁天罡。谁知他话刚说完,就见李淳风和袁天罡对视一眼,苦笑着站起来。 “不是弟子推诿,实在是弟子无能为力。实不相瞒,因为此前师叔曾言无法看透师傅面相,所以,弟子一时好奇,在师傅进门之前,就已经暗中给师傅占卜了一卦,但是卦象迷蒙离奇,便觉如置身迷雾之中,不得见其貌,就如这世上都无您这号人一般。” 王子安不由心中猛然一跳,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这个神棍厉害若斯!他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后世几乎被人神话的神棍,心中暗自咋舌。 “实不相瞒,今日之聚会,也全是贫道一力促成。前几日,师弟曾言公子乃人间奇人,无法看透公子面相,我和淳风沉迷此道多年,实在是耐不住心中好奇,才力请师弟帮忙约见大人。故而,在见到大人之初,我就在心中默默推演,然而却不得其门而入。就如刚才淳风所言,从你面相来看,就好似你非这世间之人一般,更为古怪的是,这种面相竟然也不像是高人蒙蔽天机之举,是以,贫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师妹好啊 其实,在武士彟说无法看透王子安的时候,他和李淳风两人就借王子安来长安的时候,暗中仔细观察了一次王子安。结果让两人大吃一惊,两个人的推算竟然都是世无其人! 活生生的人就站在那里,怎么会世无其人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如果真的推算无误,那就说明,眼前之人就是那人遁其一中的“其一”! 一,是遁数,也是变数,所有人,只要和他一接触,就会产生变数,而变数不可测。而就在那一次,李淳风忽然福至心灵地给自己占卜了一卦,发现自己突破智慧障的契机竟然就着落在王子安的身上,所以才有赖着脸皮拜师的事儿。其实依着武士彟的意思,怎么也得选个好日子,领着闺女和师侄亲自上门才好,但偏偏自己的师兄和师侄都是率性由心的人,想到就做,这才有今日的约见。王子安强自压着心中的震撼,第一次对相术之道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感。 “莫不是师傅帮我遮蔽了天机吧?” 面对两个大神棍,王子安不由感觉到几分压力,赶紧把锅甩给了所谓的师傅。反正这锅也不是第一次甩了,他现在越甩越熟练了。 “令师不愧是神仙中人。” 袁天罡感叹了一句,然后便不再交流这个话题,弄得王子安心里不上不下的,弄不清这老神棍到底是相信没相信。但随即王子安便把这事甩在了身后,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关自己什么事。 武士彟毕竟是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各种事项,如同一团乱麻似的,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用,抽空出来一趟,已经是很难得了,哪里有时间在这里一直陪人喝茶聊天的道理。故而,见任务完成,不久便起身告罪离开。 临走之时,一再嘱咐李淳风务必代自己接待好王子安。出了酒楼,李淳风当即要带王子安到武府。被王子安谢绝,言明到时候自会前往,李淳风也不矫情纠缠,跟着袁天罡,直接飘然而去。 王子安瞧了瞧外面的细雨,微微沉吟了一下,让杨采儿先上车等着,自己则回头到酒楼又要了两只烧鸡,四斤牛肉,外加两坛好酒,几样现成的小菜,才又回到车上。 “南阳公主府。” 南阳公主府,在长安极为出名。车夫也不多问,反正从这里到南阳公主府也不过几步路的事。倒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杨采儿,眸子之中悄然地闪过一丝神采。 冀国公府的马车,就像一道通行令一般,崇仁坊值守的武侯,问都没问,直接就放行了。到了地方,下来马车,王子安提着东西走到大门下的时候,才发现,南阳公主府的匾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地换成了长安县子府的鎏金牌匾。长安县子府几个字,写得极好,端庄挺拔,雍容大气,只是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子温婉秀丽的贵气。 “莫非这牌匾是女子所题?” 不过这牌匾并无落款,他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隐隐猜测,题写着匾额的人恐怕身份非比寻常。不过他也并不纠结,这事自然有知道的时候,如今最重要的是,这宅院终于名正言顺的成了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嘴角勾起一丝微微的笑容。也许是一种情结,人没有自己的家,就总感觉自己是飘着的。虽然高大叔一家待自己极好,相处起来就跟一家人一般,但不如自己的小窝感觉放松。如今,自己在这大唐总算是有了一个落身之地。高老庄的窑洞虽然也已经基本落成,但毕竟还没有暖窑,还未成住过去,真要是说起来,这里反倒成了自己来到大唐之后的第一个家。 他这里只顾着端详匾额,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杨采儿,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伤感。敲了半天门,旁边的角门才被人慢慢拉开。 “小郎君回来了?哟,还带回来一位姑娘,真是好生俊俏,莫非就是小郎君的夫人?” 一见王子安,耿大爷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一边忙着拉开角门,让马车赶进来,一边絮絮叨叨地问。杨采儿不由弄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冲王子安瞪了一眼,嘴唇嚅动了几下,没吭声。 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这是别人问的,管自己什么事,这丫头又在偷偷地骂自己厚脸皮,愁不要脸,回头她要是知道自己能听到,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王子安摆了摆手,给耿大爷他介绍道。 “这是我山上的一位小师妹。” “哦——小师妹啊,小师妹好啊,青梅竹马的……” 这话题没法接了,等马车停好,王子安笑着把东西从马车上提下来,给耿大爷放到了屋里,没搭理杨采儿愤愤不平的表情。见王子安又给自己拿来这么多东西,耿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这个,怎么好一直让小郎君破费。” “这个有什么好破费的,值不了几个钱,你且安心的受用。” 耿大爷便笑笑,也不再客套,大大方方地把东西收了。王子安这才笑着问道。 “我瞧着这匾额都换了,莫不是有人过来打扫过了?” 见王子安动问,耿大爷不由高兴地点了点头。 “是啊,前几日,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武大人安排人手过来整修过,不过因为一直有雨,所以就只是整修了一下门窗之类,院子和很多地方都没来及整修,不过主房那边已经修理过来,小郎君和夫——和贵师妹随时可以住进来了。”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武大人? 王子安稍稍一愣,随即便醒过神来。看样子,耿大爷说得应该是武士彟了,只是没想到几天没见,段纶这工部尚书就换了人,不知道这会儿老头是不是还在郁闷? 不过这武士彟倒是个妙人,不声不哈地就把事给办了,而且一点点邀功的心思也没有,虽然到了武士彟这个位置,已经不需要再讨好任何人,但是一般人做了这种事,总难免要在人前显示出之的心意来,而这武士彟却是一句话都没提。果然,任何人的崛起发迹都不是偶然的,这武士彟当初能和李渊走在一起,绝非仅仅是有钱有眼光而已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绝对不行 杨采儿一直站在门口,往院子里望,似乎是有些失神,没有听到耿大爷的口误。王子安则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耿大爷住的这处逼仄狭小的门房,除了灶台就是火炕,进来之后,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很多东西都是乱七八糟地堆在门口的地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们这院子这么大,空着的房间也多,你不如自己选一间,搬到里面去住吧。” 耿大爷闻言,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用浑浊的老眼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小郎君和公主都是个心善的人,但我们这些人更不能失了自己的本分。哪里有仆人去住主家房屋的道理,这是规矩,不能乱。” 虽然耿大爷拒绝了王子安的提议,但是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多,说话也更亲切随意了些。 “不知道小郎君这里还招不招人?如果招人的话,我倒是有些合适的人选。” 主家是长安县子,自然不可能不招些丫鬟仆人护院之类的,所以,耿大爷才有此问。王子安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还真没想这些,耿大爷这么一说,他才醒悟过来,这么大一处院子,别的不说,如果不找人,单就打扫卫生都费劲。如今跟前世不同,招一些人手,以后做事也方便一些。想到这里,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 “我有十几个小兄弟,都是当年这公主府的好兄弟,后来公主府散了,我们在一起又当了几年大头兵,老了混得都不怎么样,但他们人都靠的住,身体也还好,如果小郎君要的话,别的不说,一些搬搬抗抗,守家护院的活儿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子安瞧了瞧耿大爷浑浊的老眼和花白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 “行,大爷,你抽空就让他们过来吧,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的不敢说,吃的用的,都能管够,不会委屈了大家。” 耿大爷见王子安楞都没打一个就应了下来,不由咧着嘴笑了起来。知道这王子安恐怕是把自己手下那群兄弟当成自己这样的老家伙了,不过也没有解释。 了解到武士彟派来工匠还在后院,王子安还特意领着杨采儿去看了一眼。领队的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人,耿大爷领着主家过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见礼问好,并请示王子安的意见。 对这些,王子安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其实依着他的心思,这房子只要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不漏雨不透风的也就能住了,弄一些有的没的也没啥意义,敢想吩咐他,让他自己看着办,就听杨采儿淡淡地开了口。 那边的窗子应该留什么样的窗格,这边的花盆应该放什么地方,那边的游廊应该漆什么样的颜色,这边的桌凳应该什么样的款式,尤其是说到主卧和秀楼的时候,交代的那叫一个细致专业…… 吧啦吧啦,一大堆,听得王子安一愣一愣的,就连那领队都一个劲地点头,末了都有些钦佩了。 “少夫人果然高明,一听就是行家里手,这眼光布局,真是了不得啊!” 杨采儿被他一句话给弄了个大红脸,但又不好对着一个干活的下人发火,只得狠狠地给王子安扔了两个大白眼珠子。一转身,腾腾腾地跑去外面的抄手游廊看雨去了。王子安有些无辜地看着武士彟派来的这位中年领队,自己这锅背的…… 就在杨采儿不断的发表意见的时候,谁也没注意一直站在旁边的耿大爷手猛地哆嗦了一下,浑浊的老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的锋芒,不过这一切随即就被他深深地掩埋起来,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到门口,状若无意地望向背着双手正在游廊中跺来跺去的杨采儿,口中喃喃自语。 可惜此时距离王子安太远,外面又有细碎的雨水,不然他一定能听到那个含糊其辞的声音——真像啊! 望着王子安和杨采儿乘车远去,耿大爷浑浊的眼神中忽然多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采。他转身回屋,从墙角里翻出一块灰色的破布,然后一层层打开,破到最后,赫然是一块金色的飞龙令牌,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天”字…… 连日大雨,青铜巷的巷子,简直变成了一条小溪,浑浊的雨水,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垃圾从里面往外淌,不过经过几天雨水的冲刷,腥臭味倒是淡了不少。到了孙婆婆门口的时候,王子安没让杨采儿下车,而是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柴门是虚掩的,王子安带着斗笠,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不少积水,但是从大门口到屋门,却摆着几块大青砖,倒不至于趟过去。堂屋的门口用青砖和泥土垒了一道梗,挡住了院子里水。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堂屋门打开,露出了阿旺的小脑袋。见是王子安冒着雨过来了,缩回头去冲屋里说了一句什么,随即便兴高采烈地拉开了房门。 子安走进屋子的时候,孙婆婆正趿拉着鞋准备迎出来。王子安不着痕迹地往屋里扫了一眼,堂屋中间和隔间的床头都摆着一个铜盆,不时就能听到雨水滴打在铜盆上的啪啪声,床铺也挪了一下位置,原来放床头的地方则放着一个大的粗瓷碗。连日的大雨,孙婆婆家的房子终究还是漏了雨。 王子安忍不住再次试探着提出,让孙婆婆搬到崇仁坊跟他一起住,被孙婆婆笑着给谢绝了。不过对王子安能在崇仁坊有了这么一处大院子的事,她还是很高兴,拉着王子安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孙婆婆心意已定,王子安也不勉强,走出房门,从院子里找了几块瓦片,径直跳上房顶,帮着整理了一下几处漏雨的地方。 对于王子安这种轻轻一跳就能跳到房顶的功夫,孙阿旺震惊地张大嘴巴,险些把自己的拳头塞到自己的嘴里去。不过孙婆婆倒是非常淡定,瞧了再房顶上忙活的王子安一眼,没说什么。等王子安从房顶上跳下来,等在一旁的孙阿旺便再也忍不住了,鼓足勇气,上前拉着王子安的手。 “子安哥哥,你这功夫能教教我吗?” 有几个男孩子不向往这种高来高去的功夫的?孙阿旺虽然性格腼腆,但是男孩子的天性并不缺少。难得这孩子这么主动一次,王子安笑了笑,刚想答应,就听到身后孙婆婆压抑愤怒的声音。 “绝对不行!” PS:今天码字时间太赶了。没来得及感谢打赏的朋友。明天更新的时候一并谢过。感谢!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饮一啄 孙婆婆的激烈反应把孙阿旺吓了一跳,这孩子傻愣愣地看着忽然暴走的奶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王子安对孙婆婆的反应也很是意外,不过他旋即便笑着摸了摸阿旺的脑袋。 “这些东西对你来讲作用不大,还是听奶奶话,好好读书吧。” 孙阿旺虽然眼神中透着一丝委屈,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孙婆婆见孙子没有闹着非要学武,心里才像放下一块大石头般松了一口气,上来搂着孙阿旺,一个劲地念叨。 “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我们不学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我们就好好的读书,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望着紧紧地抱着孙阿旺不敢撒手的孙婆婆,王子安忽然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一直到回到车上的时候,心情都有些压抑。 “我娘曾说过,习武不是悲剧的源头,这世道才是。你要是真想帮她一把,其实也简单。” 一直不怎么愿意搭理他的杨采儿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了一句。 “怎么办?”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望着杨采儿。杨采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孙婆婆不是希望她家的孩子好好读书吗?那你就送他去读书啊。你现在是长安县子,正五品的爵位,按照规矩,你可以让你家中的子弟入读太学了,不就是认个亲的事,是不是傻啊——” 王子安一拍大腿!真是当局者迷,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么回事。他不由心情大好,赞许地给杨采儿挑了个大拇指。 这事回去就给他办了! 对了,孔颖达好像还是国子监的忌酒,这事那就更好办了。他开始兴致勃勃地盘算着,是不是要给孔颖达老先生带点什么礼物。 中间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这个点还下着雨,再回高老庄不太现实了,王子安想了想,直接吩咐车夫把马车赶到了崇仁坊。有家了,就没必要住客栈了。见王子安和杨采儿回来,耿大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脸色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慌慌张张地要给两个人做饭。被王子安拉住了。 家里有下午买回来的酒肉,王子安又跑到院子里拔了几棵青菜,简单的烧制了一下,就凑着在耿大爷的门房里吃了。 “我今天已经通知了几个当年的老兄弟,一听说小郎君这里要招人,都愿意过来跟着混碗饭吃,估计明天他们大概就能过来,如果小郎君没有其他急事的话,不妨见见,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家是谁。” 耿大爷说着完,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杨采儿。然而杨采儿对这些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自顾自地开吃。讲真,这丫头是真能吃,你就看她斯斯文文地吃着,好像不怎么快,但肉食却下去的飞快,让王子安暗暗咋舌。就这饭量,一般的家庭还真养不起——话说自己钱好像也不多了…… 主卧内部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杨采儿姑娘似乎对她霸占的那一个小院情有独钟,吃完晚饭,直接穿墙越户飞回去了。王子安也不管她,院子大的很,爱住哪住哪,自己则在主卧施施然地睡下来了。 睡在自己家里,跟睡在别人家里,感觉完全不一样,哪怕这个家空空荡荡的,但是心里就莫名的安稳。听着外面的淅淅沥沥的秋雨,思绪飘的很远,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前世那个简单的山涧,简单的茅舍,只有自己和师傅的简单的家——简单而温馨。师傅给予的那份家的温暖,才是自己无数次行走于黑暗之中,却能保持本心的关键,然而自己还能回得去吗? 来到这大唐,一晃眼二十多天过去了,自己在这里好像也一直在忙,看上去热热闹闹的,但自己到底是想干啥,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敢认真地想过。 三星堆在蜀地。 但除了穿越之初,想要打听一下三星堆的情况之外,就再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以前,他告诉自己是没机会,然而以他如今的地位和关系,想要弄一副蜀地的地图已经不算是什么难事了,但他却一直没有开口,甚至他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问题,不敢想,不敢问。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被刻意遗忘的念头又总在内心深处若隐若现,就如同现在。 一千多年的山川地势变化,那三星堆是不是还在那鸭子河的南岸,如果在河底怎么办,又或者根本就找不到那条河,只凭记忆中的几个大体的方位,能不能找到三星堆? 就算是能找到三星堆的方位,如何挖掘出来,又能否找到当初穿越过来的那团神秘的白光?就算是能找到白光,那么能不能再通过它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敢想! 所以,他每天都在给自己找事做,不敢去触碰这个话题。但好在,这里的修炼环境远超前世,对武道的痴迷与追求冲淡了这刻意淡忘的情绪。好在自己遇到的人,都是一群十分可爱的人,正是这一群人,让他淡忘了自己在这方世界的孤单,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所以,对于孙婆婆还有高老庄的人,他一直都心怀感恩,这种情绪,不是半个胡饼,一碗热汤所能涵盖的。 走,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就算终有一天自己要离开,也要为这群可爱的人留下点什么来。在这片土地上,谁做皇帝跟自己没关系,但上天既然让自己穿越到了这里,那么这片土地上的人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该以怎样的方式生活,却可以跟自己有关。或许这就是自己这次穿越的使命? 这一刻,他的念头前所未有的通达,内心深处的纠结与不安烟消云散。就在他想通的这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冥冥中的一声脆响,就像忽然一下子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不由霍然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前世自己虽然初窥宗师之门,却一直无法推门而入,而这一次,虽然修为未到,但这心境却因缘际会地撞开了宗师的大门,只待自己修为上来,就自然而然的成就宗师了,这莫不是就是自己的因缘福报? 善念一起,福报自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的护院是宗师 这一夜,王子安破天荒地没有修炼,枕着一窗秋雨酣然入梦。 第二天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沿着抄手游廊,在院子里闲逛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杨采儿姑娘。 “晚上没睡好?” 杨采儿情绪似乎有点低落,破天荒地没有给他甩脸子,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用手轻轻的摸着两侧游廊的立柱。 “这里马上就是你的家了——” “啊——没关系,你也是你的家,这院子大的很,你想住哪住哪,要不那个跨院以后就送你——” 王子安啊了一声,刚想开玩笑,不过看到了杨采儿黯淡的神情,还以为她担心以后没了住处,随即笑着改了口,心中还道是这姑娘在这里住得久了,有了感情。 “本来就是我家——” 杨采儿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好了许多。对这种小姑娘似的强词夺理,王子安并不介意,笑了笑,回屋拿了两把油纸伞,递给她一把。 “走,出去吃点早餐吧。” 大唐的长安,卖早点的很多,而且花样也不少,王子安瞧了瞧身边跟着的这位漂亮的小饭桶,直接叫了一打叫古楼子的胡饼。这是一种加了羊肉馅的大胡饼,夹层中还放了花椒、豆豉等作料,表面上涂着油脂,吃起来又酥又香,味道相当不错!杨采儿似乎是有心事的缘故,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七八个就收手了。 “只管吃,不够我们再要——” 王子安好意地劝了一句,姑娘没搭理他,倒是差点把一旁卖早点的小摊主给惊地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一口气干了八个夹馅的大胡饼,外加两碗汤,你还担心她没吃饱…… 临走的时候,王子安又给耿大爷叫了一份。摸了摸兜里的银子,有些牙疼,照这么个吃法,自己很快就要喝西北风了,得赶紧想辙弄点钱花花。耿大爷早就熬好了粥,刚准备去叫两人吃早餐呢,就见两个人提着胡饼回来了。 “又让小郎君破费了——来,快趁热喝碗热粥,这外面的汤汤水水,怎么有家里自己熬的汤水喝起来熨帖。” 耿大爷一边接过胡饼,一边把两个人往里让,王子安笑笑跟着坐了,杨采儿稍一犹豫也跟着做下来。就是一条极小的桌子,三个人围着坐都显得拥挤的那种。 饭桌上,耿大爷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当年的许多往事,王子安就乐呵呵地听着,老年人的回忆,就像是经过时光长河冲刷的明珠,能留下的,都浓缩着老人对过往岁月最深刻的感悟,这才是一个人最为宝贵的财富。如今他的心境已经突破到了宗师的境界,对这一点认识的更加深刻,体验不同的人生历程,对心境的锤炼大有裨益。 杨采儿则从头到尾,就只是捏着勺子喝汤,连头都没抬。瞧着她拿着勺子在碗里瞎划拉,王子安笑着把碗给她夺过来。 “你这是想把耿大爷的碗一块给吃了还是咋滴?” 没管杨采儿发怒的小猫咪似的表情,起身又给她盛了一碗,这姑娘也不知道人家这胃是怎么长的,真是能吃。 “杨姑娘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吃的小姑娘……” 一直在讲故事的耿大爷忽然笑呵呵地插了一句。杨采儿动作忽然一滞,但随即又埋下了头,跟眼前的粥拼上了。王子安则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主要是这么能吃的姑娘实在是太稀罕了。 “当年,我们公主殿下有个女儿,饭量也是十分惊人,那时候还只有五六岁,一个人就能吃得下四五斤牛肉,长得聪明可爱,又力大无穷,是我们府上的开心果啊……” 耿大爷说着浑浊的老眼眯起来,语气有些难掩的唏嘘,王子安微微点了点头。南阳公主做为隋炀帝杨广最为喜爱的公主,也一直深得隋炀帝的喜爱,就连出巡江南都不忘带在身边,自然也免不了那一场浩劫。隋炀帝被宇文化及杀害之,这公主府的家也就破了。史书只记载了南阳公主复仇之后,遁入空门,对她还有一个女儿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想不到还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王子安刚想问问,当年那孩子的下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大哥,听说你找到了小郡——”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门前,王子安这边刚抬起头来,就见门已经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当先一人,是一位鬓发花白身材魁伟的老人,浓眉大眼络腮胡,瞧着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十分健硕。 一见耿大爷的屋里还有两个年轻人,当先的老人不由神情一滞,尴尬地嘿了一声,就截住了话头。通过房门,王子安看到,外面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还有七八个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一个个身形沉稳,气势沉凝如岳似渊,竟然都是一些顶了尖的武道高手,而且绝对是久经厮杀,手头捏着不少人命的军中悍卒,这种军伍的特质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去了。 尤其是其中一位身穿灰衫长袍面容矍铄的老者,竟然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已经隐隐有了宗师的气度。自穿越到大唐一来,这种气度只在秦叔宝、尉迟敬德以及那天晚上在冀国公府桑出现的灰袍老者身上有过,这是半步宗师! 此时,他们零零落落地在外面站了,猛一看很凌乱,但却让他忍不住眼睛微微一眯,这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战阵之法,也是一种十分精妙的护卫之法。眼前这群人,显然不是有意为之,反而更像是一种习惯,而这恰恰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如此可怕的护卫力量。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耿大爷,第一次对耿大爷当年的身份有了好奇。如果一位得宠的公主都能配备如此水平的护卫,那么当年的隋炀帝身边得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不说全是宗师,但就这些人护卫着,也足以让他杀出重围,何至于此被人逼死? 似乎是对王子安的目光有所感应,灰袍老者不着痕迹地扫过来一眼。王子安不由暗自警惕,不敢再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字九卫 原以为耿大爷口中的几位老兄弟,是跟他一起当过兵的老兄弟,年纪大了,顺带着给找口饭吃,没想到却是这么一群顶尖的高手,王子安心中都不由有几位忐忑,这么一群人要来自己这个小小的长安县子府上看家护院? 耿大爷的门房实在是太小了,除去灶台火炕,加上吃饭的三个人,就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七八个人见屋里有人,似乎颇有些意外,一个个的在站在外面打量着跟着耿大爷走出来的两个年轻人。 两个人年龄都不大,大约在十六七岁之间。男的,身材单薄,面容清秀俊美,面带笑容,给人一种极为自然舒适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忽视他那双宛若晨星,偏偏又沉凝如古潭之水的眼睛。女的,身段窈窕,肤若凝脂,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极为有神,瞧着就有股子似曾相似之感。 没错了! 走在前面的那位身材魁伟的老汉,面色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向前一步,望着缓步而出的耿大爷。 “大哥,这可就是——” “不错,这位就是我给你们提过的小郎君,长安县子王子安,他身边这位姓杨,就是小——小师妹,小郎君的小师妹。你们上前来,见过两位家主吧。” 对于耿大爷两位家主的口误,王子安并不在意,笑了笑,刚想上前说几句客套话。却见几位年过半百的老者齐刷刷地后推一步,跪在地上。 “天字九卫,见过两位家主!” 几个人的反应,把王子安给吓了一大跳,不说这里面都是顶了尖的武道强者,甚至还有半步宗师,就单说这一把年龄,就让人受不起。赶紧让开,跑上前搀扶,谁知道对方宛如生根一般跪在地上,望着还在发傻的杨采儿就是不肯起来。 王子安不由苦笑,回头冲杨采儿喊道。 “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几位老前辈给扶起来。” 杨采儿这次醒过神来,抢上两步,跟王子安一起扶人,这群老者才就势起身,这个时候,王子安才醒悟过来,自己这一扶,就算是认定了这主仆的关系了。自己真的收了一群顶尖高手当护院? 糟践人都不能这么糟践法。王子安不由皱起眉头,想着怎么安排这群人。耿大爷还当他心中对所谓的天字九卫有什么疑虑,不敢收人,赶紧补充道。 “小郎君勿怪,老头子和他们当年曾是南阳公主麾下的护卫,因为是九个人,所以被公主殿下命名为天字九卫。估计是这么多年,他们猛一回到原来的旧地,有些激动了,还望小郎君勿怪。其实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天字九卫,都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的糟老头子罢了。” 耿大爷说完,苦笑着用手指点点了刚刚站起来的八位老者,笑骂道。 “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让小郎君和小——采儿姑娘看了笑话。” 见几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没敢还嘴,才又回过头来,望着王子安。 “小郎君,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他们,给他们简单的安排些什么活儿都好,我们老兄弟临老了,能回到故地,聚在一起,也算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如果小郎君实在是看不上——” “既然极为老前辈都不嫌弃,那就都留下来。别的不敢说,只这吃穿用度,你们只管开口。” 几位老者,不由相互对望一眼,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没提月钱,真是太好了,如果真要是被这个年轻的家主一个月几十个大钱给打发了,还不得被昔日里那些老兄弟们笑话死? 这么大处宅院,除了王子安和霸占了一处跨院的杨采儿姑娘,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王子安也从来没住过这么大的院子,根本不知道这群人该如何安置。有些求助地望向杨采儿,谁知道杨姑娘又开始走神了…… 王子安只好苦笑着,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交给耿大爷。让他看着先把几位安置下来,房子随便住,吃的随意买,出门有酒楼,在家有厨房——不过暂时还不能用,回头得找李恪的人过来给自己再改成新式的灶台和火炕,不然太呛人。 安置下这群找上门来当护院的高手之后,王子安计划到国子监跑一趟,争取早点把孙阿旺读书的事情给落实下来。只是临到出门自己才发现,自己真实白瞎了这么一处大院子了,临到最后连辆马车都没有——秦叔宝那辆,昨天他就给人打发回去了,不然这么办啊,自己这里虽然有专门的马厩,但是一点养马的饲料都没有…… 这相当于三环以内有独门独院的别墅,出门连辆三个轮子的三蹦子都没有。但是天上却下着雨,虽然雨势已经大不如前,但也挺麻烦。正琢磨着到哪里雇一辆马车的时候,旁边递过来一把油纸伞。 扭头一看,杨采儿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他不由哑然失笑,伸手接过来,举步外走。身后杨采儿跟只小蝴蝶似的,举步跟上,细雨蒙蒙中,两把油纸伞一前一后,竟是颇有几分和谐的意思。 所幸,崇仁坊距离箍国子监并不算远,两个人不一会就走到了国子监的大门。此时天上下着雨,外面并没有多少学生在外面逛,两个人好不容易在门口截住了一位匆匆而过的年轻学子,向他询问孔祭酒的所在。 此时,杨采儿早就恢复了自己男装大佬的本色,故而她和王子安看起来,更像是两位慕名而来的年轻人,这位学子也不疑其他,还挺热心地停下脚步,指点着两人。 “两位也是慕名前来拜望孔祭酒的吧?其实我也是。不过秋试在即,最近求见孔祭酒的外来学子实在是太多了,据说孔祭酒家前每日里求见的人都能摆出一条巷子。寻常人已经很难蒙得孔祭酒的接见了。也算是你们的运气好,遇上了我,不然一准你们得吃闭门羹。快跟我来,一会儿保准能见到孔祭酒,让你们也跟着沾沾他老人家身上的一点点文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在下李义府 眼前的这位老兄说话这么硬气,让王子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此人一身天青色的书生长衫,身材欣长,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未曾说话,就先带上三分笑意,看着就给人三分好感,不由就多出了几分信任。然而跟着这厮走到地儿的时候,王子安才明白这厮说的见到孔颖达是个怎么见法。感情今天赶上了老爷子一旬一次的大课,人家坐在大台子上慢悠悠地讲,他站在人群后面远远地望…… “这就是兄台的见法?” 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调侃了对方一句。对方也不觉得尴尬,笑着抖了抖手里的纸伞。 “这么着能见就算不错了,你还以为怎么见啊?莫非要还要孔祭酒亲自过来把你请过去把臂言欢——” 大概是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夸张,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实话,你们的运气算是不坏,正好赶上孔祭酒的旬讲,不然,想远远地看一眼你都是痴人说梦。尤其是我们这些没什么大名气的,完全没指望。” 对面的青年,笑完,十分诚恳地给王子安两个人说道。王子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都有些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但人家这么诚恳,总不能拿人家看笑话。 “那啥,实不相瞒,在下和孔祭酒是老相识——” “巧了,我也是——” 瞧着对面调侃的笑容,王子安有些无奈的用手指了指他的身后。对面的青年笑着摇了摇头,今日也算晦气,迟了孔祭酒的讲课不说,还遇到这么一个喜欢吹大气的主儿。 “子安,你怎么今天才过来,忌酒这几天一直念叨你,说再不来就去派人把你给绑了来呢。” 杜正伦费劲地从人群边上绕过来,笑容满面地责备了一句。 “这几日忙着收秋,没来得及过来,让杜大人和孔祭酒费心了。” 王子安把手中的纸伞交给杨采儿,笑着拱手迎了上去。 “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孔祭酒原本就要在今天借用你的文章,重申尊师重教的风尚,正好你就过来了。忌酒正在讲课,不方便过来,特意让我过来请你,快跟我一块过去吧。” 杜正伦说着,亲热地拉着王子安的手往前走,王子安回头示意杨采儿跟随,又回头从给自己引路的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还处于僵化发呆状态中的年轻人顿时醒过神来。 “子安兄,请慢走,等等我!” 杜正伦扭头看着王子安。 “这是——” “在下乃是子安兄的好友李义府,见过杜大人!” 还不等王子安搭话,这厮便腆着脸过来冲着杜正伦深施一礼。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义府? 王子安忍不住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真是挺帅气的小伙儿,关键是那一脸温和的笑容,真让你无法和传说中那个权势熏天,不可一世的权相联系在一起。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倒也不算亏了那句口腹蜜剑,笑里藏刀的评定。 世间大奸大恶之人,无一不是大智大勇之人。在才华,志向,干劲,甚至是面对困难的韧劲上,与那些仁人志士相比都毫不逊色。而且这些人,由于没有那些不可动摇的原则性,在临机通变上往往比那些仁人志士更胜一筹。他们就像变色龙似的,在强大的求生欲下,能及时的根据周围的环境变幻自己的皮肤。让他们赶上圣明的君主,他们就能成为青史留名的能臣,比如一代名臣裴矩,如果让他们赶上赵构这种只想着自己屁股下的位置,不敢迎回二帝的,他们就能成为秦桧和蔡京之流。 虽然对这种人没什么好感,但也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反感,在王子安看来,这些人就像一把利剑,关键是看掌握在谁的手里。 王子安笑了笑,伸手拦住了张嘴有要揭穿他的杨采儿。不过是想借机向孔老先生求教而已,索性成全了他,好歹也算给自己热情地带过路。 “滥好人!” 杨采儿冷哼一声,微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扬起小脸不愿意搭理他。见杜正伦望过来,王子安笑着介绍了一句。 “山上一位前辈的弟子,算是我的师妹。” 王子安是终南山秘境弟子的身份,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了。杜正伦对顶着王子安师妹名头的杨采儿一点都不敢轻慢,说不准又是一个王子安似的妖孽呢。对于杜正伦的招呼,杨采儿勉强点了点头,没说话。 杜正伦一把年纪了,自然不会跟这种眼高于顶的年轻人计较,回过头来,引领着王子安等人往前台走。见王子安跟着杜正伦从后面挤过来,孔颖达在台上停下来,笑着冲他鼓励地点了点头。 “我们各校舍最近张贴《师说》一文,乃是我们国子监最年轻的助教王子安所做,他今天也正好来到了现场,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他给我讲一讲何为师道好了。” 台下人群顿时一片哗然,要论最近国子监和太学最热门的话题是什么?那一定是《师说》无疑。因为孔老先生回去之后,真的把这篇文章悬挂到了各大校舍,强调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古训,最近,大家的耳朵已经被这篇文章和王子安的名字给塞的满满地。 对王子安的情况,孔颖达等人并无刻意隐瞒,故而不少人早就听说了王子安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十六七岁,凭借一篇文章就成了国子监的助教,要来给自己等人上课,果真视天下英才如无物哉? 在对王子安这个人产生好奇的同时,不少人年轻俊杰,暗生出了一较高下的念头,尤其是国子监和太学里面名声最盛的四杰,更是憋足了劲儿。只是王子安从没来过,让他们憋的劲都没地方使。今天总算是逮住正主了,纷纷张望,想看看王子安是何人? 王子安只得苦笑着站起来,刚想推辞两句,孔颖达老先生已经退到一旁,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扔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王子安知道老先生这是好意,这是要给他创造证明自己的机会呢,但自己要这文名有何用? 算了,机会难得,借着这个机会,把正事办了得了! 王子安一撸袖子,望向了台下的众人。 第一百二十章 裴家子弟 黑压压一片。 前排和孔颖达杜正伦一起并排坐着的,大多都是一些须发花白的老先生,大概是学校里的助教之流。让他稍微有些诧异的是,一个身穿锦衣,有些痴肥的少年却端坐在孔颖达身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显得尤为显眼。王子安也懒得管他是谁,把目光收回来,双手向下一压,示意台下安静。 吵杂的议论声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台上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助教。想看看他到底能讲些什么。 “孔子倡导六艺,其意在于文武并举,盖因欲文明其精神,必先野蛮其体魄。苟野蛮其体魄矣,则文明之精神随之。读书人,仅仅追求诗词歌赋,经义学问,恐有失先贤之本意。故而,本助教来此之任务,非为诗词歌赋,亦非为经义学问,而是为了查缺补漏,野蛮诸位之体魄……”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虽然此时距离大唐开国不远,尚武之风颇盛。但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乃是读书人之圣地,乃是追求学问之圣地,你突然蹦出来说大家没理解好孔圣人的本意,要带着大家野蛮体魄,这是专门找茬的吗? 孔颖达和杜正伦早就知道了他这个助教是怎么回事,倒是没什么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所有所思的神情。但是其他人顿时就炸锅了,就连坐在孔颖达身边的痴肥少年都不由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一丝不快之色。他向来厌倦运动,对着这些殊无好感,不过他却知道,王子安身上担着一个所谓的太极推广使的身份,推广太极乃是父皇首肯之事,故而也未出声,只是冷眼观看,想看看最近这位风头正盛的长安县子到底有何斤两。 王子安对他们的反应也懒得理会,这是李二陛下都同意的事,有胆子你就别学。 “故而本助教来此的目的,就是要在国子学和太学之中,率先推广贞观太极拳。太极拳,乃是根基于太极阴阳的原理,结合五行学说,糅合经络学、导引术和吐纳术为一体的健身拳法,是一种内外兼修的养生之术。长期练习,不仅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强身健体、还有益寿延年之功效。”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在台上缓缓地拉开了架势,他现在所传的太极拳,跟传给李二陛下和秦叔宝等人的内家拳不同,这是一套后世流行的简化之后的太极拳。既然要推广,自然要简单易学,故而他现在所施展的乃是后世最简易的二十四式太极拳。他一边施展,一边慢慢的讲解要点,他也不求有人能当场学会,只要先大体的有个概念就好,这事以后就可以慢慢的推进了。他正讲解演练中,忽然听到前排忽然传出一声轻嗤声。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绝学,敢大张旗鼓地拿到国子监显摆,原来不过是一些花拳绣腿,真是浪费我等的时间。” 这话十分突兀,但也恰好道出了大家的疑惑。故而,此言一出,下面顿时议论纷纷。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望向发话的年轻人。身材欣长,剑眉秀目,瞧着倒是颇有一番风采。 “你会武?” “略知一二,不过想来,应该比你这花拳绣腿要高明一些。” 对方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你拿一些花拳绣腿,就敢到国子监妄为人师,学人家开宗立派,岂不是可笑了点?真当这国子监无人吗?” 开宗立派? 王子安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自己这么干,还真有点开宗立派的意思,怪不得这厮要蹦出来踢场子。不过他也懒得解释,直接冲对方招了招手。 “你是何人?可敢试试我这花拳绣腿?” 对方不由一声长笑,身形一闪,刷地一声跳上台来。 “想知道我的名字,那得看你有没有资格,你出手吧,免得一会没动手的机会。” 讲课变成了比武,这下台下是真的热闹了。虽然都是读书人,但是年轻人哪里有不喜欢看这种热闹的,顿时想起一片彩声。有些痴肥的少年,望着王子安不由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原以为是一位满腹经纶的少年才俊,还想着要招揽一二,如今看来,顶多有些杂学罢了,这样的人,也不过如此,再看王子安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孔颖达不由眉头一皱,想要制止,不过却被杜正伦给拦住了。 “裴矩家这孩子固然身手不错,但这子安也不是易与的,据说就连宿国公,英国公,冀国公府上那些混小子都不是他的对手,放心吧。而且如果今日拦下此事,恐怕子安想要推广太极拳之事就难办了。” 老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望着对方不屑一顾的眼神,王子安不由笑了笑,缓缓地摆了一个太极拳的起手式。虽然对方的身法,让他眼前一亮,但是今日如果不能用太极拳胜出,这太极拳看样子就要成笑柄了。 刚开始交手的时候,两人有来有往,打的势均力敌。几十个回合之后,王子安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套路,不由长啸一声,挥拳而进,想要结束战局。想不到对方一声长啸,身形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手上的也与刚才判若两人。 王子安不由心中大吃一惊。对方的左右手的劲道竟然是截然不同,不但刚柔热寒有异,且是刚热之致,阴柔至极。更要命是刚热的右掌劲狂猛如怒潮巨浪,倾泻狂击而来,左掌阴柔寒劲却生出无可抗御的吸卸之力。怪不得会对太极拳不屑一顾,原来人家本身就是最高明的借劲和卸劲功法。这种功夫,怪异之极,竟是前所未遇。 王子安本就是武痴,此时见到新的功法,哪里还收的住性子,不由一声长啸,放开了手脚。台下初始之时,还能见两人有来有往,到得后来,就见两人如走马灯般战在一起,看着每一招都势大力沉,然而偏偏却是没有半点的声响,诡异的让人想吐。 两人身形越打,渐渐的台下已经分不出两人的身形,不由一个个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这还是王子安穿越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年轻高手。长孙振云虽然厉害,但是他并不忌惮,那种大开大合的武功,他自认就算功力不如对方,凭借自己的武功境界,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然而眼前这年轻人的武功实在是诡异到了几点。看着跟太极拳一个套路,但却又比太极拳诡异了许多,竟然让他有一种施展不开的感觉。前后两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是体育委员啦! 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青年,心中的震撼丝毫不逊于他。 在他眼中,王子安的武功同样的诡异莫测,软绵绵若不受力,却偏偏又充满着阴极而阳生的味道。竟然隐隐和自家秘传的不死印法相互吸引,在气机感应之下,竟然逼得自己不得不动破例在人前显露出真本领。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王子安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他竟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暗自后悔跳出来挑衅之举,在人前暴露了不死印法,此番不管胜败,回去之后,恐怕都免不了一顿家法。 国子监中,大都是饱学宿儒,即便是有一二身手高明的侍卫,也远远不能触及这种境界,只觉得两人打的热闹,哪里知道两人之间此时的凶险? 此时,王子安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妥,自己的功法和对方的功法竟然遥相呼应,产生了共鸣,而且越转越快,竟然有了不受控制之感,不由心中大惊。不敢再做纠缠,仗着有宗师的境界,一声闷哼,强行打断了功法的运转,转身跳出圈外,有些意外地再次打量年前的年轻人。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斜斜挑起,天然地带着一丝不羁的魅惑笑容。只是此时目光闪动,看着自己有几分探究之意。 “阁下好身手,在下认输!” 对面的年轻人见他收手跳开,不由心中松了一口气,望着王子安的眼神就多了一份感激,非常干脆地拱手认输。这份爽利倒是让王子安不由高看了几分,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虽然多了出了一番波折,但也未必不是好事,对推广太极拳来讲,这算是一次很好的正面宣传。 对面的年轻人冲王子安拱了拱手,非常利索地转身跳到台下。王子安再次开讲的时候,台下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大家虽然是读书人,但是还没有到宋明时期瞧不起武将的地步。大多年轻人,都还抱着一颗投身军旅,建功立业的想法。故而,见识到这一番龙争虎斗之后,对王子安所谓的太极拳兴趣大增。王子安也不给他们解释此太极与彼太极的区别,有热情总比没热情好。 “此拳无论男女老幼,皆可通习,长年坚持,必有奇效。故而,在下奉陛下之命,于此推广此拳,只希望各位学会之后,广为传播,让更多的人得到强健体魄的益处。诸位刚才可曾看清这太极拳的架子?” 王子安说完,望着台下,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随口这么一问。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见台下一人猛地把手臂举了起来。 “李义府?” 王子安颇有些意外,因为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李义府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分明是未曾练过武学的普通人,一点基础没有,这看一遍就记住了? “正是学生!” 从兄台到学生,李义府转变的如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的勉强。 “你且上来演示一遍如何?” 王子安没管他那些小心思,冲朝他招了招手,李义府顿时兴匆匆地跑到了讲台上,从王子安和杜正伦对话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大佬,而且是一个极好说话的大佬,这既有可能是改变自己境遇的一次良机,绝不允许错过。故而对王子安所讲的一切都极为上心,在大家都还在好奇观望议论的时候,他早就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来学习这所谓的太极拳,此时终于得到了在大佬面前展示的机会。 在王子安的示意下,他开始缓缓地拉开了架势。望着李义府一丝不苟的神情和动作,王子安不由暗自点头,不管这人人品怎么样,这份悟性天资真是没话说,最起码基本的架子已经扎出来了,除了身体有些僵硬之外,几乎找到不什么毛病。 “不错,架子有了,勤加练习,自然会更进一层。” “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望!” 王子安随口勉励了一句,谁知道李义府神色一整,冲王子安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行礼领命。对着看上去比自己都要年轻好几岁的“助教”,李义府的就跟面对孔颖达等老夫子似的,礼仪神态表现的毫无瑕疵。尊师重教的好孩子,总是容易博得先生们的好感,台下的老先生包括孔颖达在内,都不由暗自点头。 果然,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能啊。王子安暗自感叹了一番,望着李义府心中一动。 “我奉陛下之名,来此推广贞观太极之术,可谓之体育,你可愿意做我的体育委员,在此督代我促引导,以竟全功?” “学生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先生重托!” 真是喜从天降! 平白得了一个体育委员! 虽然不知道这体育委员为何物,但到底是和大佬牵上了关系。李义府心中狂喜,大声领命。王子安笑了笑。 “那么这今日就先跟在我身边吧,一会我把一些诀窍再仔细与你说说,然后最近你就抽空代我教导督促太极拳的推广事宜。” 李义府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然后就垂着双手,跟屁虫似的一直跟着王子安,气得杨采儿直翻白眼,他也不以为意,反而对着杨杨采儿也恭恭敬敬的,弄得杨采儿也不好对他发脾气,干脆昂着脸不看他。 孔颖达老先生的旬讲,被王子安中途替下,等王子安讲授完贞观太极拳,这旬讲也就散了。一些前来听课的官员和学校里的助教等人,纷纷上来跟孔颖达等人告别,至于王子安,则是象征性地拱了拱而已。一个年轻的助教,还是前来教授什么太极拳的,算个什么鬼?虽然有一片颇为惊艳的文章,大家也都没往心里去,各自拍拍屁股走了。 至于学子们,对于在国子监忽然出现的太极拳则是议论纷纷,新奇者有之,吐槽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当然还有些跃跃欲试者。显然在这个崇尚浪漫游侠精神的时代,王子安今日的表现,也赢得了一些年轻人的崇拜。 但无论怎么讲,这贞观太极都是必修课。刚才那个年轻的助教特别讲了的,所有学员,无论是国子学还是太学的生员,都必须过关,否则视同学业不过关。大唐的各级学校,对学生的学业考核非常严格,同样对于学业考核不过关的处罚也相当严重。大家虽然心思各异,但是也不得不回去相互探讨,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开始打探跟在王子安身边的那个笑眯眯的年轻人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武氏双姊 王子安带着杨采儿和李义府到了孔颖达办公的场所,简单的把孙阿旺的事情说了下,老爷子当场就点了头。瞧得一旁跟着的李义府暗自咋舌,瞧着王子安的眼神就跟家温顺了。 虽然孔颖达和杜正伦老爷子热情很高,但王子安无意在这里久留,找了个空的房间,亲自指点了一番李义府之后,又回头给孔颖达和杜正伦老爷子两个打了个招呼,便飘然离开了。 至于李义府,虽然不是国子监的人,但是毕竟是王子安指定的体育委员,故而孔颖达老先生大手一挥,就把人给留下来,左右不过是多一个人吃住,又不发工资,就当是多一个公费的生员好了。 解决掉一件心事的王子安心情不错,也不急着回去,跟杨采儿一边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大唐最高学府,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逗杨采儿说话。大概是过了最初的尴尬期,这姑娘虽然不再不搭理他,但是也不给好脸,王子安也不以为意,这小姑娘呆萌呆萌的,逗着玩也挺有意思。不过人还没走到国子监的大门口,他便心有所觉,抬头望远处望去。 只见前方大街上正站着一人,青衫长袍,头顶雨伞,正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分明就是刚才跟自己交过手的神秘青年。他不由眉毛一扬,迈步迎了上去。 “在下闻喜裴九郎见过王县子!” 见王子安迎上来,裴九郎风度翩翩地抱拳一礼。 闻喜裴家? 一想到他那诡异至极的功法,王子安忽然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所修习的功法密卷中的一段记载,目光不易察觉地闪动了一下,随即笑着拱了拱手。 “终南山王子安。” 王子安说得郑重其事,裴九郎不由微微怔了一下,仔细想了一下,也没想到终南山有什么王家的大族。所谓天下王氏出太原,凡是姓王者,莫不以出身太原王氏为美事,即便是不是太原王氏的,一般也往往要想方设法地和太原王氏攀上关系,就跟刘备天天自诩中山靖王之后一般。像王子安这般,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是终南山王子安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刚才交手之时,我和你的功法竟然产生了气机感应,真是咄咄怪事,是以在此等候,想知道王县子究竟修炼的是何等功法,不知可方便见告?” 王子安目光闪动了一下。 “在下也是对阁下的功法极为好奇,不知道可方便见告?” 裴九郎不由面色一滞,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江湖再见了。” 裴九郎说完转身就走,走的潇洒利索,当然并不妨碍他拖泥带水——好大的雨。 “神神秘秘,装神弄鬼!” 杨采儿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王子安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那你不如说说,我那府上几位老爷子是怎么回事?” 杨采儿眼中顿时闪过一片慌乱之色,但随即并傲娇地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你招的人,我怎么知道……” 王子安笑笑,随即转移了话题。 “昨日里许了武尚书,趁着现在时光尚早,我准备过去一趟,你是要不要一起?” “忍不住想要见你的那个小女弟子了?哼,大色鬼!” 当然最后四个字,一如既往的声若蚊蝇,如果不是王子安最近境界上刚刚突破宗师,以他的敏锐的六识也不一定能在这雨声中听到这小声的嘀咕。不由心中好笑,戏谑地挑了挑眉。 “不若一起?” “哼——” 王子安举步,杨采儿随后跟上。这两天雨势有渐渐变小的趋势,但两个人一路走到武士彟家大门口的时候,衣服还是给淋了个半湿。两人抖着手中的雨伞,瞧着对方的狼狈样子,不由相顾失笑,经过这一次,两个人之间的状态倒是融洽了许多。就在两个人站在门口,晃着雨伞,甩着鞋子上的泥水的时候,门子已经一脸恭敬地迎了上来。 “敢问两位可是王县子和杨公子?” 王子安微微一怔,点了点头。门子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恭敬了。 “我家郎君早有吩咐,说两位贵客今日可能要前来造访,让两位到了,即可请进去。” 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已经有人一溜小跑的到里面去了。王子安不由笑了笑,点了点头。收起雨伞,沿着院子中的抄手游廊往里走了不过一箭之地,就见前方快速的迎出来几个人。当前一个,一溜小跑的,可不就是自己那个便宜徒弟则天大帝武珝。紧随其后的是嬉皮笑脸的李淳风,和一对摇曳生姿宛如姊妹花的母女。 中间眉目如画,气质柔顺温和,体态端庄的正是武士彟的妻子杨氏,左侧挎着她胳膊的,面目与她有七八分相似,但不言不笑,眉目间就自带了三分媚意,可不就是新寡在家的小娘子武顺。瞧着里面这四个人迎出来,王子安还没来得及搭话,就听到身后咬牙切齿的嘀咕声。 “大色狼!大色狼!登徒子!登徒子……” 王子安有点哭笑不得,没功夫搭理她这莫名其妙的碎碎念。因为武珝已经抢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子安哥哥——” “没大没小,要叫师傅!” 杨氏嗔道,王子安笑着摸了摸武珝的小脑袋。 “无妨,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这丫头本来就没规没矩的,你再这么宠她,她还不得上天了?” 杨氏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半是责备,办事宠溺地拍了拍武珝的小脑袋瓜子。武珝则得意地冲自家母亲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示威性地冲李淳风扬了扬小拳头,李淳风不由面色一苦,这么下去,自己这师兄的地位难保…… “武顺见过王县子……” 等母亲和王子安寒暄过后,武顺俏生生地给王子安行了一礼,软糯糯的嗓音,娇媚媚的动作,让人看了就给心里有小猫挠似的,以王子安如今的心境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心中暗道一声厉害。这种天然的媚意,竟然比传说中的媚功更胜三分,有这样的老婆,难怪贺兰家那哥们挂的那么早,换谁也顶不住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河堤决口 对王子安眼中一瞬间的惊艳之色,杨氏视若未见,满面春风地对跟在王子安身后的杨采儿施了一礼。 “敢问这就是杨公子吗?” 杨氏气质温婉,言笑晏晏,杨采儿只得放下对王子安的碎碎念,拱手还了一礼。这个时候,武顺才注意到王子安身后的这位年轻公子竟然有几分面熟,还没等武顺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武珝并已经一声惊呼。 “力挽奔马的姐姐!” 姐姐—— 武顺顿时醒过神来,可不就是那天那位从天而降的少年。只是那天杨采儿走的潇洒,她没注意到杨采儿的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大佬,但此时武珝一喊破,她顿时就发现了这位俊俏的过分的年轻人身上的不妥。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王子安,眼神微微一黯,笑着冲杨采儿行了一礼。 “武顺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竟然有一个照面就被有给小姑娘给叫破了身份,杨采儿面色通红,尴尬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但人家给自己行礼道谢,只得扭捏着回了一礼。 “姐姐言重了,只是适逢其时而已。” 穿男装,行女礼,这画面别具喜感,但王子安知道这呆萌的姑娘脸皮薄,再逗弄恐怕要翻脸,也不敢笑她,只得假装看不见,只是抽动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杨氏嗔怪地瞪了武珝一眼,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责备她的时候,只得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温和地笑了笑,岔开话题。 “杨姑娘就是那日在街上拦住奔马的年轻侠士?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妾身早就想找到姑娘,当面谢恩,只是那日里姑娘走的急,缘悭一面,想不到今日里竟是遇上了,真是意外之喜!” 杨氏说完,又热情地上来重新见礼。杨氏温和亲切的表情,大大地化解了杨采儿的尴尬。这个时候,李淳风才得到说话的机会,上前来给两个人见礼。只是这厮一边行礼,还一边冲王子安挤眉弄眼,偷偷地给他竖起大拇指。王子安没搭理他,这个顺杆爬的徒弟,一点徒弟样也没有啊,倒像是一个损友。不过今天幸亏有这货在,不然一个人面对人家母女三,也是压力山大。 两个人衣服湿了,杨氏非常体贴地安排李淳风和武顺分别带着两人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等两个人出来,王子安倒没什么变化,杨采儿却是引来一阵惊叹和赞美。王子安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丫头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竟然一番常态地给自己打扮了一番,在武顺旁边俏生生地一站,丝毫不落下风,尤其是眉间那一丝英气,让她在恬静温雅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大气,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望着王子安眼中一闪即逝的惊艳,杨采儿傲娇地挺了挺胸脯,没搭理他,不过悄悄勾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得意。 趁着两人换衣服的档口,杨氏那边已经命人去工部衙门通知武士彟了。不久武士彟回话,说是中午要回来一起用饭。然而到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又派人前来通知,说是朝廷发生了紧急大事,脱不开身,特别地向王子安表达歉意。王子安也不以为意,他今天来主要是奔着武珝这个小徒弟来的,武士彟在不在,真的不重要…… 虽然男主人不在家,但是作为师侄的李淳风却是特别的能聊,插科打诨,妙语如珠,有时候还要和小武珝斗斗嘴,惹得一片笑声,气氛倒是很好。让王子安颇为意外的是,对自己一直不给好脸色的杨采儿,不一会就被武珝给攻克了,一口一个珝儿妹妹地叫着——王子安担心,武珝把她卖了她都能笑呵呵给人家数钱,这丫头属性呆萌,情商完败…… “子安哥哥,这次回去一定要带着我,你答应教我武功好久了,到现在还没教呢。” 武珝不依不饶地拉着王子安的手臂撒娇。王子安有些头疼,总不能留在武府,但是不留下难不成要把小姑娘带回去? “公子不必作难,我和夫君商量好了,以后就让这丫头跟着你,正好淳风也要一起过去,也能有个照应。” 这就安排好了…… 不过也好,正好带回去跟高老庄的那群孩子一起教,王子安当即点头同意。 “放心吧,师傅,师妹有我照看着,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 李淳风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被武珝揪住了耳朵。 “没大没小,子安哥哥先答应收的我,你是后来的,快叫师姐——” 李淳风脸色顿时一苦,求助似的望着王子安。让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叫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师姐确实有些不妥,王子安笑了笑,摸了摸武珝的小脑袋。 “别闹,先叫后不改,他以前就是你的师兄,以后也是。” 武珝这才松开了李淳风的耳朵,不过却是偷偷地递给李淳风一个威胁的小眼神,王子安假装没看见。因为李淳风和武珝要跟着一起过去的缘故,下午就走不成了。杨氏客气了几句干脆回了后宅去张罗两个人过去的行李。李淳风则带着几个人,围着武府逛了几圈。杨采儿看得索然寡味,但是王子安却是看得兴致勃勃。这么古色古香,原汁原味的古代建筑,在后世已经是极少了。 经过李淳风介绍,王子安才知道,眼前的这栋建筑竟然还颇有些年头,乃是北周权臣宇文护所有,规格档次都是拨了尖的。后来随着朝代更迭,人事变换,这宅院几经其手,大唐立国的时候,才被李渊赐给了昔日的铁杆好友武士彟。 到了晚饭的时候,武士彟才步履匆匆地回来,看上去脸色有些沉重。一打听,才知道,竟然是山东、河南,淮南等地河堤决口,八百里家里的奏折跟约好了似的,一上午竟然就先后的抵达了京师。担心什么来什么,一众大臣在两仪殿展开了紧急磋商,商量赈济事宜,故而他这个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也忙得不行。匆匆地吃过晚饭,跟王子安客气了几句,武士彟就再次风风火火地赶回了衙门。救灾如救火,这个时候,作为工部和民部,必须连轴转,尽快地把所有的物质人手安排妥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蜜汁尴尬 河堤还是决口了,王子安望着还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记不住大唐具体那一年发生过什么灾害,却是知道,大唐初期,尤其是贞观年间,天灾人祸一直就没怎么断过,这就是个多灾多难的时代。 晚上,王子安和杨采儿原本都被安排到了同一个跨院,但是杨采儿被武珝给拉着胳膊拽走了,说是要和采儿姐姐一起睡,王子安也乐得清静。半夜十分,雨下的更大了,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整个天地。他完成今天的修炼功课,望着外面的秋雨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但这抢险救灾的事也轮不到自己操心,他收拾了下心情,脱了外套,准备睡觉了。 谁知头刚挨着枕头,被子都没来得及拉到身上,就听得隔壁隐隐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初始还能听到,但声音一晃就听不到了。来不及多想,他从床上直接鱼跃而起,飞扑窗外,途中在院子中的栏杆假山上几个借力,已经扑到了隔壁的院子。 不知道是不是雨的原因,刚才的惊叫声已经听不到了,但有一处房间却点着灯火。他一个纵身,已经跳到了。门窗紧闭,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的迹象。他敲了敲窗户,喊了一句,没有回应,仔细地听了听,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声响,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他担心出了意外,震断门栓,推门而入。 纱帐半挽,床铺凌乱,空无一人。他不由眉头一皱,仔细打量,却发现在床脚处的地板上掉着半截撕开的红色绸带。他刚想捡起来看一看,谁知扯了一下,却是没扯起来,他不由惊咦一声,蹲了下去。却见这半截红色的绸带竟是被夹在了地板的缝隙里。 “密室?” 有人从密室或者密道里出来,掳走了房间里的主人? 不知道这外面有没有留下开启的按钮,他前世探寻过不少秘境,对这种密室密道之类的也不算陌生,不一会,就让他发现了一丝异常的地方。就在床脚的附近,有一处地板颜色稍微有些异样,如果不是特意观察,你都会以为这是地板本来的色泽诧异,他在房间里找了个衣架,试探着戳了一下。 地面悄无声息地下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和一个倾斜的台阶,下面有蒙蒙的毫光,听得上面有动静,下面顿时传出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 “谁在上面,快救我上去。” 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几分惊恐未定的颤音。 武顺? 这情况更像是无意间掉下去的。 “别怕,我是王子安,我现在就救你出来。你现在怎么样了,可能自己上来?” 王子安低声安抚了一句,担心再生枝节,和声问道。 “我的腿可能折了,我起不来……” 大概是终于见到了人,下面的声音终于稳定了点。王子安点了点头,回头回顾房间,转身从床上拽下单褥子,搭在入口,这才顺着台阶往下走去,有了这个,真要是有个万一,也能给其他人留个线索。 他一边往下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戒备,担心误触了什么机关。但刚走出四五步远,就觉得脚下踩到东西,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觉得头上光线一暗,再抬头时,上面的出口已经无声的复原了。他试探着,又轻轻踩了几脚,上面的出口纹丝不动,返回去用手推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厚厚的钢板。只得借着往下走去。走到台阶中间的时候,已经适应了密室中的光线,他目光往下面一扫,不由大为尴尬。 这是一间装修的十分精致的密室。正中间镶嵌着四颗发着蒙蒙白光的夜明珠,下面铺着一层猩红的波斯地毯,而周围陈设着好几样不可描述的器具,尤其是中间摆放的那一张椅子,可以随意把人摆出任何高难度的姿势。而在这张椅子的不远处,斜躺着衣衫褴褛的武顺…… 在夜明珠的照射下,那一张脸蛋显得更加细腻光泽,吹弹可破。此时,她只穿着亵裤肚兜,露着半边洁白的美背,眉头紧蹙,一手护住胸前被扯掉一条带子的肚兜,一手扶着左腿忍痛低吟,这氛围——蜜汁尴尬。这会儿见王子安走下来,武顺又羞又怕,强忍着尴尬,眉目低垂,不敢看王子安一眼。 “公——公子,我的腿可能折了……” “你别动,我先看看。” 王子安干咳一声,走过去,蹲下身子,从脚踝一路的摸过去,脸上的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 “没事,只是胯骨有点错位,你忍一下。” 说着,帮着武顺整过身来,一手按住大腿,一手托着腿弯,一拉一耸,就听到一声轻轻的脆响,武顺脸上的痛苦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她下意识地按着地面,就想起身,然后失去了一条红绸带的肚兜就顺着滑了下来。她惊呼一声,赶紧回手按住,王子安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低下身子把她扶起来。 武顺就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双手护住胸前,低着头不敢说话。虽然前世,海滩上,见多了三点式泳衣,甚至就在大街上,很多漂亮的妹子也恨不得把短裤开的大腿根以上,把裤腰褪到屁股蛋子以下,但是这跟孤男寡女独处这这种坏境里面决然不同。王子安忽然想起,上面还有半截床单,于是回身沿着台阶走上去,把下面露着的床单撕下来,准备给武顺裹起来。然而他这边床头刚撕下来来,就听到下面再次传来一声惊呼。武顺姑娘已经被那把逍遥椅摆出了一种极为羞耻的姿势…… 这姑娘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器具,以为只是造型古怪的椅子,想坐下休息片刻,结果——这真是好东西啊,这么多年了,竟然一点都没坏,贼好使…… 手腕和脚腕,都是用精钢的手镣拷在了椅子上。肚兜已经滑到了胸下,王子安赶紧跑下去,用半截床单给她盖上,尝试着给她放下来,但事这东西结实的很,他又怕误伤到武顺,不敢使用蛮力,绕着躺在椅子上的武顺姑娘,捣鼓了半天,愣是没弄开。 折腾了这么老半天,身边还有个娇喘阵阵的女子,尤其是那一股子体香,就像小挠子似的,在你心里挠啊挠的,饶是王子安内心强大,也忍不住气血上涌,下身可耻的造反了,就这么在武顺姑娘跟前晃荡…… 王子安尴尬癌都要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们真是清白的 武顺小姑新寡,在椅子上被人摆出这么一种羞耻的姿势,此时又见王子安这番情态,不由心中又羞又怯,干脆脸蛋轻扭,闭上眼睛不敢看王子安,只是那一双长长的睫毛,不时的微微颤动,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 这种器具,不可能没有开启的按钮。既然坐上去就能自动锁住上面的女子,那么解开的按钮应该也不会远。自己之所以找不到,一定是自己的思路哪里错了,王子安决定模拟推演一番。 他强行驱散心中泛起的异样感觉,站到武顺的两腿之间。感觉到王子安行动的武顺,闭着眼睛没说话,但玉面霞飞,一双睫毛抖动的更厉害了,身体还有意无意地扭动了一下,那发自骨子里的魅惑,让王子安差点心神失守。 闭上眼睛,平复一下心情,才重新仔细查找,按照这种人的心态,这种椅子的控制按钮应该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才对,这样才方便操控。 方便操控? 他脑子灵光一闪,岔开双手,往前探了探身子,比量着大体的位置。武顺只觉得一个强壮的躯体,从上面压下来,那温热的男子汉气息让她忍不住轻轻扭动,颤颤地睁开了双眼,眸光如水。 “公子——” “别动!” 王子安赶紧把她即将滑下来的半截床单给她盖上,不得了啊,这么下去要流鼻血啊。他尽量的把腰拱起来,免得差枪走火。双手撑着,在武顺身体两侧的椅子边缘上摸索了一下,目光不由一亮。 “找到了!” 超控的按钮,竟然设置在了椅子边缘的背面,两手握着的时候,正好能够操纵。厉害了,这设计贴心到家。他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一按,然后他就方了——椅子竟然自己上上下下地动了起来。 真是猝不及防,武顺的身体就和他撞到了一起。 武顺面如桃花,目如秋水,闷哼一声,把头转到一边,不敢看王子安一眼。王子安赶紧从椅子上跳下去,这乌龙搞的。赶紧绕到一边,尝试着再去按开关,然而竟然停不下来。看着武顺起起伏伏,摆出各种让人羞耻的花样。为了避免武顺尴尬,王子安赶紧把半截床单给她盖上,然后扭过头去,面壁思过了…… 好在,一刻钟就自动停摆了。 感谢原主人的肾! 让人惊喜的是,手镣也自动打开,被折腾的五迷三道的武顺姑娘,鬓发凌乱,赶紧从椅子上爬下来。虽然从来没见过这种器具,但是这个时候如果再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这是个什么地方,那就是傻了。她望着这林林总总的器具,一张俊脸红的可以滴下血来。 “不知是哪一任主人打造的密室,但想来这里面一定有开启的机关。赶快找一找,尽量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武顺来不及尴尬了,赶紧跟着王子安找开关。所有的栏杆扶手,甚至是手臂可以够到的墙壁,都一寸一寸的找过来,到后来终于在靠近台阶的地毯下面,发现了端倪。那里有一小块地毯,似乎比其他地方色泽更暗一些,掀起来仔细看,还能看到磨损的痕迹。这个地方,光线最暗,又临近台阶,正好利用了人们的思维盲点,如果不是这么一点点的搜过来,确实很难发现端倪。闹不好,这密室不仅是用来寻找乐子的场所,还是关人的场所…… 武顺姑娘裹着半截床单,王子安也不方便扶她,自己在前当先引路,等走出密室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色还是昏暗暗的,没有要放晴的意思。王子安回过头来,伸出手,把武顺拉上来。两人刚一出来,密室的入口就悄无声息地关闭了。如果不特意的搜查,竟然是发现不了半点的端倪。 王子安指着床脚的开启按钮,叮嘱她以后注意点,别再踩到了。武顺姑娘,脸红扑扑的,无声地点了点头。在密室里的时候,还稍微好一些,这一会儿出来了,更是感觉尴尬的不行。王子安交代好,看看外面无人,赶紧跳出窗外,翻墙走人。望着逃一般跑掉的王子安,武顺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眼波有些微微的荡漾。 刚刚从角门拐过来的杨氏,隐约间,似乎看到一个身穿亵裤的男子身影一闪而过,还以为自己是花了眼。一想起还待在房间里的女儿,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赶紧快走两步,这事关乎女儿的清白,可是马虎不得。 刚走到门口,她就忍不住心中一跳,一向喜欢插着门的女儿,今天竟然是虚掩着的,再一推,发现门栓竟然是断开的。她的心顿时一惊,抬头一看,忍不住眼角抽抽了一下。女儿床铺凌乱,床单子都被人粗暴地从中撕成了两半,枕头旁边还放着一个被撕坏了的红色肚兜,而女儿也是鬓发散乱,满面桃花,似嗔似喜,眉目间还带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倦色…… 作为过来人的杨氏,顿时心中一凉,不好,有坏人! “是谁?” 杨氏刚想大叫,又瞬间压低了声音,上前扯着女儿的胳膊,低声喝问。 “啊——” 武顺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神神叨叨的母亲,有些没反应过来。 “死妮子,装什么傻!快告诉为娘,刚才那男子是谁?” “你说王公子?” 武顺忽然想起两个人在密室的羞人情状,顿时忍不住霞飞双颊,心如鹿撞。 “哎——” 杨氏忍不住狠狠地一拍大腿,早就发现他看顺儿的眼神不对,但真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强迫了你?” 杨氏抱着万一的希望,试探着问了一句。武顺瞬间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羞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但是母亲问的紧,她只能强忍羞意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杨氏忍不住又扫了一眼被撕成两半的床单和撕掉半边绑带的肚兜,摇了摇头。 “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傻,还没成亲,你竟然就,就——” 饶是她作为母亲,也有些问不下去了。武顺羞的耳垂都能滴血了,声若蚊蝇地反驳。 “我们是清白的——” 杨氏又扫了一眼女儿的床铺,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我那里还有一剂避孕的方子,我去给你拿过来!” 杨氏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扔下武顺姑娘风中凌乱…… 第一百二十六章 莫名其妙的女人们 吃早饭的时候,杨氏一直偷偷打量王子安,武顺姑娘今天似乎精神头有些不太好,脸色显得也有些憔悴,但也时不时的偷偷瞟王子安一眼,那躲躲闪闪的样子,更让人揪心,搞得王子安有点心虚,尴尬地不敢看她。 气氛相当的诡异。 惹得杨采儿,武珝和李淳风三人的目光一直在三人身上逡巡。 似乎有什么故事哦…… 草草地吃完早饭,王子安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辞。虽然走的稍微有些仓促,但是昨天晚上开始,武府就已经收拾好了行礼——王子安这才知道,贫穷真的是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出个门而已,行礼带了两大车,幸亏他不知道,人家自己还带了床…… 大唐的主干道修的真是不错。王子安原本还有些担心车的问题,结果,主干道相当的平顺,出了开远门,一路行来,竟然没有多少泥泞。只是邻到高老庄这一片的时候,才有些难走,不过这个时候就不用担心了。雨一停,就出来地里查看情况的高老庄的庄户已经发现了他们。呼啦啦过来十几个壮小伙,半推半抬的就把车子给赶过去了。 一口气,又带回来三口人,高大叔家是真住不下了。但是因为忙着秋收的缘故,自己的窑洞还没有暖窑,所以门窗之类虽然早就做好了,还没安装上,暂时也没法入住,好在校舍没暖窑这规矩,他一早就让张七巧给把门窗安装好了。这几天为了收秋粮,校舍里的地暖也给烧了好几天,连阴雨,新房子,反而一点潮湿的劲儿也没有,住人完全没有问题。找了几个人,给收拾出来两间,就暂时算是几个人的住处了。 杨采儿和武珝一间,李淳风自己一间。趁着卸车的空儿,高大婶一脸关心地把王子安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这两位新来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小的这位是——工部尚书家的小女儿,我新收的徒弟。大的那位是我捡——啊,我一位长辈的徒弟,算是师妹。” 工部尚书啊——高大婶不知道这官有多大,但是她很淡定。没办法,这段时间,来找王子安的好像身份都不简单,那衣着打扮,个顶个的讲究,一看就是些官宦人家的孩子,她那心脏锻炼的老大了。 知道不是拐来的,也不是人家送的,心里就稳当多了。偷偷松了一口气,接着帮忙收拾去了。这几天,王子安简直开了挂,一个劲地往家领漂亮的小姑娘,让她压力很大。李淳风放下行李之后,就拿着个罗盘,绕着王子安和自己住的校舍来回踱步,口中还不时的念念有词,唬得高老庄的人都一愣一愣的,高三爷看不下去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规劝了一句。 “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学这些神神叨叨骗人的把戏!咱高老庄都是厚道脾气,不兴这个。你是跟着子安过来的吧,回头我得给他说道说道——” 老头说完,背着手,撅着山羊胡走了,弄得李淳风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乖乖收起罗盘,帮忙卸车去了。知道王子安这边的情况,杨氏还很细心地给拉来了两套床榻被褥,这厮虽然收起了罗盘,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来回踱了几步,推算了一番,然后才帮忙搭着手把床铺放下来。 武珝小姑娘似乎对这种乡间的生活十分好奇,里里外外的一个劲的来回看,还不时拉着个人问东问西的,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最让王子安惊奇的是,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混的,竟然不一会的功夫就惹来了大家的一致好评,老少通吃,没有一个不喜欢的,这丫头简直妖孽啊。 晚饭都是凑在高大叔家吃的,高大叔家的桌椅不够,临时从校舍那边搬来凑的,这个时候,杨采儿和武珝小姑娘才发现王子安竟然还偷偷地在高大叔家藏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看着王子安的眼神顿时就有些变了。 怎么说也是第一个和自己一起睡觉的男人,虽然说那个啥有毛病,但这一转眼就又冒出来俩姑娘,也忒夸张了点吧,尤其是其中一个还年龄还那么小——龌龊!猥琐! 王子安不知道自己脑门上又被贴了俩标签,这顿饭依然吃的云淡风轻,毕竟晴子姑娘的厨艺还是相当高明的。他已经打算,把一些后世的菜肴传给她了。 晚上临睡觉之前,杨采儿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尤其是当晴子姑娘温柔体贴地来招呼王子安回去睡觉的时候,那眼神就更危险了,弄得王子安挺纳闷,搞不明白这姑娘犯得什么邪,同时也有些搞不明白,这晴子姑娘莫名其妙的举动,自己什么时候睡觉都需要人叫了! 不好,一定是敌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坚决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于是,他夹着自己的被褥去找李淳风了…… 他现在很后悔脑子一热,替李世民招惹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打吧,人家姑娘一直温温顺顺,刷锅做饭打扫卫生外加下地干活,一样不落,不打吧,这姑娘极有可能是扶桑忍者一伙的,属于极端危险的份子,放了吧,自己离开好几天,人家愣是不肯走…… 唉——躲吧。 见王子安乖乖地过来校舍这边睡觉了,杨采儿姑娘才把自己手中耍地跟风车般的大石磙给扔到了一边去,看都没看他一样,非常傲娇地转身回屋睡觉了,门还关的山响。王子安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据说,姑娘们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莫非时间到了? 倒是在一边,一直负责喊666的武珝姑娘,笑眯眯地过来叫了几声子安哥哥,然后转身回去找杨采儿姑娘去了。不知道为啥,王子安竟然莫名地从小姑娘的背影上看出了几分胜利的雀跃,真是闹鬼了! 对于,王子安忽然夹着被褥来找自己睡觉,李淳风没——可能是没敢有意见,挤着一起睡了。雨,似乎就这么停了,一晚上没下。 早晨起来的时候,虽然外面依然湿气很重,但是瞧着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了。让人忍不住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一大早晨的,就接二连三的来客人,王子安感觉,这真是挺不错的一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温水煮蛙 第一个客人,也不能说是第一个,因为他带来了一大群,后来还有络绎不绝的车队,看上去足有近百人。 段纶! 这雨一停,这老爷子就直接坐不住了,带着早就预备好的人马直奔高老庄。下雨这几天的功夫,他也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这工部尚书不做也好,临到老了,能腾出手来做点荫庇子孙的事儿未必不是福气。 所以,这雨一停,天还没放开,他就按捺不住劲儿了,一大早就带着队伍赶到了高老庄。刚从河边锻炼归来的王子安,赶紧帮忙把人手安置下来。好在他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盘算,高老庄后面有一片荒废着的丘陵,地面不大,但是几十亩还是有的,用来建个小型的养猪场绰绰有余,而且地势比较高,不需要担心下雨排水的问题。虽然搬运饲料的时候费劲点,但是清理猪粪的时候要省劲不少。 幸亏是丘陵,蓄不住水,虽然连续下了几天,但是并不影响猪圈的修建,在段老爷子的指挥下,施工队的管事选定好了工队人员暂时驻扎的地点,就开始安排人手,搭建工地,埋锅造饭。王子安没敢让段老爷子住工地,那么一大把年纪了,顶不住外面的风寒。临时让他住在了校舍,最近这校舍快让他当成宾馆了。 晴子,杨采儿,武珝,李淳风,加上段老爷子和自己,这就六个人了,王子安感觉不能在挤在高大叔一家吃饭了,别的不说,锅灶就跟不上,再说,这跟以前李恪和程处弼他们来做客不一样,眼前的这几位是要长期驻扎的,老是挤在高大叔家吃饭也有点不合适。 上次张七巧等人走的匆忙,一些临时的锅灶都还在,王子安准备让这些人都在校舍这边吃。王子安和高大叔商量了一下,开始还有些不乐意,但自家里的锅灶顾不过来也是事实,便也点头同意了。 王子安也顺带的说了下自己要暖窑的事。前几天虽然一直在下雨,但是高老庄并没怎么影响收秋,尤其是有了脱粒机,进度反而比往年快了不少。尤其是目前地里不能下地,大家并不是非常忙,王子安这边也真是等不得了,虽然校舍条件也不错,但终究不是常住的地方。于是高大叔便找了几个老人开始忙着张罗暖窑的事。 其实,相对于其他人家搬迁新居的繁琐,王子安这里已经非常简单了。当时李恪程处弼他们几家送了不少居家的东西,前几天下雨的时候,已经提前搬到了窑洞里,目前只需要安上门窗,张贴楹联,准备一些喜庆的吃食而已。王子安把钱交给了高大叔,让他帮忙买两头猪,两只羊,准备请村里的庄户都热闹热闹,另外自己怎么说还都还担任着养猪司的监丞,段老爷子带着队伍来了,怎么也不能自己这边吃,让那边干看着,大家干脆一起乐呵乐呵得了。 早饭是在校舍这边吃的,杨采儿,武珝,李淳风,段老爷子,外加一个一脸委屈地凑过来的晴子姑娘,六个人,满满当当的一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段老爷子在的缘故,杨采儿和武珝对晴子姑娘还蛮热情。 这边刚吃完饭,晴子姑娘非常自觉地收拾碗筷去了,小武珝则缠着杨采儿姑娘,要学功夫,昨天杨采儿姑娘大石磙耍得跟灯草似的,当场就给她圈粉了。王子安则和段老爷子一边在选定的工地上溜腿,一边说着这养猪的事儿。 大概上午半晌的时候,王子安就迎来了他的第二批不速之客。李恪、程处弼、李思文、秦怀玉、尉迟宝林和房俊一个不少,齐刷刷地到了。新盐的事情早就准备妥当,只是因为这场大雨给硬生生地耽误了好几天,几个人早就擦拳磨掌的按捺不住劲儿了。所以,这雨一停,几个人就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如果王子安没有什么特别嘱咐的,他们准备马上就要开始赶赴各地开始自己的圈钱——不,精盐大业了。 段纶见几个小伙子,似乎找王子安有事的样子,笑着打了个招呼,背着手去工地了。他懒得管这些年轻人的事,如今没了工部尚书的职衔,人反而变得洒脱了许多。王子安感觉这种状态下的段老爷子,也挺好。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精盐的事情,跟这个是一样的道理。你们此番回去,务必叮嘱手下的管事,不可急躁冒进,摊子一定不要一下子扑的太快,否则必然要横生枝节。” 王子安瞧着几个人跃跃欲试的表情,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这是为何,做生意不是应该是要行军打仗一般,抢占先机,越快越好吗?” 秦怀玉有些不解地邹了皱眉问道,望着李恪等人疑惑的目光,王子安笑了笑,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一般而言,是这个道理不错,但是凡事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可一概而论。食盐的事情不比其他,它不仅利益惊人,而且说是关系国计民生也不为过,决不能乱。但是,你们想,现在这部分生意掌握在谁的手里?” “五姓七望?” 房遗爱若有所悟地回了一句,程处弼等人也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们虽然莽了点,但是毕竟是家庭出身在那里摆着,这些东西,不需要特意教,耳濡目染就要比一般的贫穷子弟认识的深刻地多。 “你们忽然冒出来,要抢这一块的生意,你猜他们会不会拱手相让?尤其是你们一开始就表现出咄咄逼人,想要横扫市场吃独食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 王子安摇了摇头,门阀世家的力量,一直是这块大地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甚至不客气的讲,几乎所有朝代的更迭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们的年轻子弟人才辈出,有时候,就连皇帝都不得不低下头来礼让三分,如果有人想强势的砸他们的金饭碗,可以想象,会迎来什么样的痛击。 “我们有陛下撑腰,再说我们五家也不是白给的,他们要战,就尽管放马过来!” 程处弼一撸袖子,恶狠狠地说道。王子安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你以为这是街头打架啊?就算最后真的要斗的你死我活,也绝不是现在。目前,你们必须温水煮蛙,猥琐发育。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国难财 “温水煮蛙,猥琐发育?” 李恪等人听得有些不明所以。 “将青蛙投入到热中,青蛙因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高温刺激,会竭尽全力,从开水中跳出来得以成功逃生。然而当我们把青蛙先放入温水中,然后再慢慢加热的话,青蛙反倒因为开始时水温的舒适而在水中悠然自得,不会急于逃跑,当青蛙发现无法忍受高温时……” “青蛙就会被煮死在水中!” 不等王子安说完,房遗爱兴奋地一拍大腿,截过话去,其他几个人也露出了然的神色。王子安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青蛙又不是傻的,除非你加热的速度非常缓慢,慢到连人都觉察不到,否则它还是会逃出去……” “哪这个故意的意义在哪里?” 李恪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解。 “先机。” 王子安笑着扫了一眼众人,这些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做事的激情和闯劲儿不用担心,真正担心的应该是个缓字。 “徐徐为之,则能给自己腾出发展的时间和空间来,否则,你们可能会迎来他们的合力一击。到时候,你认为,你们的家族或者是陛下,会不会为了你们跟他们彻底决裂?” 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李恪也不由暗自心惊,虽然王子安早就给自己隐约地说过这个,但是事到临头,自己仗着有其余五家和父皇的支持,还是忽视了这里面的风险。若不是子安提醒,弄不好就是滔天大祸。 “我们就算——温水煮蛙,早晚还不是得跟他们正面一战?” 尉迟宝林有些疑虑地皱了皱眉头,感觉王子安说得有点自相矛盾。 “这是利益之争,冲突是早晚的,但是如果冲突能来的晚一些,给你们留出做出成绩来的时间,到时候自然会有不同。” 几个人不由点了点头。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食盐的事情,还没有见到惊人的利益,就和五姓七望爆发了冲突,李二陛下和程处弼等人背后的家族自然不可能为了莫须有的利益和对方死磕,但是如果等几个人做出了成绩,等他们尝到了这里面的甜头,再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退出来,则绝无可能。你不能祈求大海里的鲨鱼,在尝到血腥味之后能够心甘情愿的退出。 几个人认识到这里面的道理后,反而不急了,就凑在这里闲聊。李思文更是当着王子安的面,施展了一遍心意六合拳。可见这厮是下了苦功夫,几日不见,竟然大有进境,王子安稍稍提点了几句,李思文便兴高采烈的一个人到一边琢磨去了。尉迟宝林则偷偷摸摸地把王子安拉到一边,塞过来一本线装书。 “这是我们家秘传的锏法,父亲让我给你带过来参考。” 王子安楞了一下,虽然尉迟宝林一直在提这件事,但他还真没怎么往心里去,想不到竟然还真的给带过来了,随即笑着接过来,郑重其事地放到怀里,冲着尉迟宝林抱拳道谢。这种人虽然很难成为知心朋友,但是他们人品非常坚挺,不肯亏欠别人半分,倒是值得交往的好汉子。 中午了,李恪等人没有回去,程处弼几个嚷嚷着要尝尝王子安的手艺。王子安笑呵呵地下厨房了,晴子姑娘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是后世的一些菜肴款式,却是不会。等到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了前几天的大雨,话题便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了山东河南淮南等地的水灾上。 “百姓多艰啊,这次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段老爷子,夹了一块子炖的鸡块,摇了摇头,不过他从隋到唐,见过的灾难多了,说完也没耽误自己的食欲,该吃吃,该喝喝。倒是李恪,放下了筷子,语气中有几分激愤。 “如果只是天灾也就罢了,可恨的是,这次三地决堤,几乎都有人为的痕迹。实在该死,我恨不得抓住他们,把他们千刀万剐。” “人为?” 几个人不由同时抬起头来,看向李恪。李恪扫了一眼几个人,稍一犹豫,便开了口。 “反正这事早晚你们也得知道,只需要记得,暂时不要外传就好。据说是百骑司传来的消息,父皇已经暗中派出人手前去调查。” “这事的关键其实还是救灾。无论背后那些人有什么打算,只要救灾到位,他们就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段纶一边放下碗筷,转身去盛饭,一边淡淡地说了一句。李恪顿时苦笑。 “国家的事,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情况,国库和内孥空的可以跑耗子,这救灾谈何容易?再说,就说是有粮食,一时半会也送不过去啊?” 段纶默然,叹了口气,坐下来,用筷子捣了捣碗里的饭。天灾加上人祸,弄不好又是一场动乱。 “救灾的事情,必须让所有人都动起来,只指望国家恐怕是来不及的。” 王子安不由皱着眉头,放下碗筷说道。就大唐这运输条件,等救济的粮食运送过去,恐怕黄瓜菜都得凉了。 “所有人?粮食都在那些豪强世家手中,难不成你指望他们大发慈悲?他们不囤积居奇大发灾难财就已经是积善之家了。” 段纶忽然放下碗筷,嗤笑了一句。 “段老说的不错,其实各地已经传来了急报。三地的许多豪强世家已经开始囤积粮食,逐步的减少对外销售,有的甚至直接不再售卖了。这些人往日里道貌岸然,一遇到天灾人祸,却不是想着与国同戚,反而是拼命的搂钱,大发国难财,浑然不拿国家安危和百姓的生命当一回事,都是一些趴在国家身上吸血的蠹虫,可恨我们却拿他们无可奈何!” 李恪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王子安不由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武珝,记得这些门阀世家的彻底衰退,就是由这位开始。登基之后的则天大帝,对这这些世家豪强,举起了手中的屠刀,这群荼毒了中国大地近千年的庞然大物才算是开始迎来灭最为沉痛的打击。 如果仅仅是救灾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子安沉吟了一会,才皱着眉头说道。 “你有办法!” 段纶和李恪忽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差点把跟前的饭桌子都给带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唯有名利最动人心 (因为前面修改的原因,前面的剧情有一小部分往后稍微拖了一下,不过有变动,看过的老读者可以跳,当然重读也别有风味:)) “子安,什么办法?” 段纶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胡子上还沾着饭粒,就激动地站了起来。刚才他淡定,那是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没辙,就算自己着急上火也没用。每逢天灾,必有人祸,自隋以来,虽然朝廷变成了大唐,但是那些世家豪强却是稳如磐石,他们掌握着这个社会最好的资源,然而却贪婪的如同一头食人的猛兽。趁着灾祸,大肆吞并土地,攫取利润已经成了渗入到他们骨子里的本能。有时候,为了利益,他们甚至可以制造灾荒,掀起战乱,然而这就是世道,还能怎么办呢? 但子安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管是什么办法,但凡是有一点点办法,都比眼睁睁地看着死人好!只有他这种从隋末过来的老人,才明白什么叫“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才会知道,曹孟德这首诗歌,根本不是夸张,而是写实。乱世人命贱如草啊,但是如今这世道好不容易安定了,为啥还有人要兴风作浪呢…… “子安,你莫非真的会仙家法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程处弼和李思文两对大牛眼里,星星都快冒出来了,跟哼哈二将似的,凑了过来,惹得靠着王子安的杨采儿和武珝一个劲儿的冲他们俩翻白眼。王子安没好气地把两个人推开。 “想什么呢,还仙家法术——不过这粮食怎么会没有?国库没有,陛下没有,不代表这天下就没人有了。” 王子安嘴角不由露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微笑。 “你是说那些世家豪强?” 感受着王子安身上的危险气息,李恪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子看着挺稳重,挺温和的王子安,竟然敢把主意打到那些世家豪强头上去。段纶眼中燃起来的小火苗,眼看着就又要熄灭了,脸色数变,最后又不得不苦笑着坐了回去,如果那些可以动那些人的脑筋,还需要什么废话,干就是了。 这下连程处弼和房遗爱等人,都听出来了。 “子安,你大概是在山上待得久了,那些豪强——算了,不说了,这——这事恐怕是不靠谱。” 程处弼坐下来,夹起一块鸡肉狠狠地塞到嘴里。 “吃饭,吃饭,这些事轮不到我们几个操心,有陛下和房俊他爹这些人顶着呢,我们别瞎操心了。来的时候,我听我爹说了,陛下已经任命魏征那老头为此次赈灾总管,有那倔老头在,什么妖魔鬼怪也掀不起风浪来,你安心的吃饭就好。” “那些豪强怎么就动不得?” 王子安冷冷一笑,没理他那一茬,扫了一眼捧着饭碗望着自己的小武珝,心说,若干年后还不是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杀得屁滚尿流可怜兮兮地跪地服软? “子安,算了,刚才你还教我们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温水煮蛙,这一会自己就拧上了?” 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子安赶紧坐下吃饭。这事吧,本来也就无解,国家没有粮食,各地的义仓又恰恰出了问题,再说就算朝廷筹措到了粮食,等从外地调到灾区,恐怕也只能是尽尽人事了。 “不是动不得,是暂时还不能动。” 段纶望着有些倔强的王子安,叹了一口气,把筷子放下,耐心地解释道。 “如果能动,早就动了,还至于等到今天,前隋帝为什么丢了江山?固然是本朝顺天应时,但也未必没有隋炀帝企图触动世家豪强利益的关系。前朝殷鉴不远,你难道还想超能在这个档口,先拿那些豪强世家开刀?信不信,你这边刀还没举起来,灾区那边就得乱起来。所以,那些人固然可恨,却不是朝廷的重点,现在朝廷最应该做的,就是赈灾。就算是节衣缩食也得先顾着灾区再说。只是远水不解近渴,等朝廷想办法筹集到粮草运送过去,还不知道灾区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恪下意识地用筷子在碗里划拉着,世家豪门成了帝国的毒瘤,已非一朝一代,但还能怎么样呢,再说,他们老李家自己本身就是这毒瘤之一,或者是说这颗毒瘤的代言人。 “我也没说让朝廷对他们动手,而是说必须想办法,让这些有粮食的人都动起来,让他们参与到这场救灾的活动里面来。” 王子安沉吟了一下,坐下来,夹了一块蘑菇塞到嘴里,这些野生的小蘑菇真是的比前世鲜美了许多。 “怎么动?那些世家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前几年,闹蝗灾的时候,父皇曾经向他们募集过,这几乎让父皇成了笑话。但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拿着刀子去抢……” 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个死结,连父皇和满朝的公卿都束手无策的问题,自己竟然幻想着能从子安这里讨到办法,真是痴心妄想了。 “事情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如果你只是想要帮那些受灾百姓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子安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望着李恪。 “自顾以来,唯有名利最动人心。” …… 李恪的午饭没有吃完,就狂奔出门,跨上骏马,带着程处弼等人和一众侍卫,如同一溜长烟直奔长安。高老庄的人最近被锻炼的心脏老大了,对这动不动就飞奔来去的队伍已经有点见怪不怪的意思了,但是李恪这动静在长安城里倒是惹来了不少关注。 一见是李恪带着人马在大街上纵马狂奔,一些御史顿时抓住了素材,已经开始酝酿弹劾李恪的奏章了。李恪才没心情搭理这些有的没的,到了皇城,甩鞍下马,直奔两仪殿。 “父皇,有办法了!” 李恪连额头的汗水都没来得及擦一下,就一路闯到了两仪殿,兴奋地站到了正和几位宰辅商量救灾事宜的李二陛下面前。李二不由眉头皱了皱,不知道这个一向沉稳的儿子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风风火火,竟然在这个时节闯到了这个等场所,心中有些不快。 “儿臣有救灾的办法了!” 第一百三十章 庆父不死 “此言当真!” 还没等李世民搭话,魏征就站起来,一把拽住了李恪的胳膊。 “蜀王殿下,此言当真?” 李恪郑重地点了点头。 君臣几个人在两仪殿嘀咕了半天,才各自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不过跟昨天下午走的时候不一样,一个个脸色的忧虑之色消散了大半。送走了几位大臣,李二才捶打着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露出一丝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颓色,悠悠地叹息了一句。 “自朕登基以来,勤勤恳恳,从未曾有一日之懈怠,但为何上天却要频降灾祸,这些世家豪门,也为何屡屡要挑起事端,不肯臣服,莫非朕的所作所为,真的要这天地所不容吗?” “天道飘渺,微臣不敢言知,但微臣知道,明君现世,必有良才辅助,如今陛下麾下谋士如云,良将如雨,能臣贤士同心协力,必将能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灰衣老者,从柱子后面无声的显出身来,拱手言道。李世民无声苦笑,他自然不信天命,信天命他也走不到这一步。但是要想做一个好皇帝那里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些年来,自己励精图治,但就偏偏就是有些人,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在不断的给自己制造一个又一个的麻烦,就比如这一次的洪水决堤。这手法和隋末如出一辙,河堤毁,义仓淹,而后该什么?谚语起,流民乱?看起来,自己最近的动作,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惕啊,有些人要坐不住了。当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蛰伏着的某一个人,正是这个人,给了外面那些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啊。他不由把目光,幽幽地望向了太极宫。 “庆父不死,鲁难未己啊……” 大殿里,空寂无声,只余下他低声的叹息。 李恪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国家大事,精神非常亢奋,一直到出了宫门,都感觉脚底下有点发飘。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事。回到自己府上,连晚饭都没吃,就风风火火地发出了命令,派出侍卫,请程处弼、秦怀玉、李思文、尉迟宝林和房俊火速前来王府议事! 房玄龄自然知道李恪要干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自己这个傻儿子的事,激动地胡须只抖。一个劲地叮嘱房遗爱,一定要好好做事,听蜀王殿下的话。只是这边还没唠叨完,人就被房夫人给一个白眼珠子轰跑了。 “行了,行了,平日里也没见你管过,这孩子要有点出息了,你又在这里啰啰嗦嗦。” 一见老娘出门,房遗爱如蒙大赦,赶紧趁机出门,直奔蜀王府。对于李恪这个人,他还是比较喜欢的,起码这人讲义气,比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越王李泰强多了。 等房遗爱紧赶慢赶地赶到李恪的蜀王府的时候,他才发现,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程处弼、李思文等人已经到了,一个个兴奋地在那里摩拳擦掌,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事。几个小家伙聚在一起,叽咕了一会,就直接一哄而散,顺着大街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连日的秋雨,对于城外的百姓来讲,可能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但是对于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来讲,只不过是蜗居在家的几日苦闷而已。当夜色逐渐降临,劳累了一天的苦哈哈们,小心翼翼地灭掉油灯,责骂着不肯睡觉的孩子的时候,这些人才开始施施然地走出自己的府邸,开始了自己的精彩。 即使没了晴子姑娘,醉春坊依然是平康坊最热衷的场所,一入夜色,门前便是车马如织。只是今日里有些特殊,门口站着的除了醉春坊的两位姑娘,还有两个身材魁伟的汉子,有眼尖的人,早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英国公府上的李思文和邢国公家的房遗爱。 这可新鲜了,李思文平日里没少来照顾醉春坊的生意,大家倒是没啥好新鲜的,新鲜的是邢国公家的房二郎啊。邢国公府上的男人都敢来逛青楼了,这事就稀奇了啊。 醉春坊的姑娘们开始不知道房二是谁,还想上来撩拨,等知道了这位爷的身份,那是有多远躲多远,这可招惹不得。虽然不敢招惹房二,但是对李思文熟悉啊,一看这位公子爷,在门口站了,顿时莺莺燕燕地扑了上来。换了往日,李思文早就前呼后拥的进去了,但今日却是有些奇怪,只是和房二两个人在门口站着闲聊,也不进去,就跟醉春坊刚换了两个威猛的大茶壶似的。 这两位爷在门口一左一右的站了,跟两尊门神似的,不进去也不走开,连老鸨都给惹出来了,但是任凭老鸨怎么劝说,这两位爷就是微丝不动,就站在门口等着。最让老鸨着急的是,这两位爷不仅站岗,还拉客——只要是京城里的大客商,一律拉走,旁边都停着马车呢。急得老鸨跳脚,差点要报官。好在,亥时一到,这两位公子爷直接就走人了,当然还带着十几个忐忑不安的富商。 这群人沿着皇城,一直走到蜀王府,才发现被人截来的不仅仅是自己几个,长安城里叫的上号的富商差不多都齐了,其中又以粮商,布商等为主。当然其他人都是程处弼等人在其他地方截来的。还有个别的没去平康坊玩乐的,则是被秦怀玉从家里拽来的。 一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不由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山东、河南、淮南等地遭了水患,看这架势,又是要募集啊。看样子是那些世家豪门不敢动,要拿自己这些人下手了,但自己这些人就是那么好捏的吗?谁家背后还没有个靠山!最可笑的是,竟然是让几个毛头小伙出面,这是怕自己出面更难堪吧? 有了这种猜测,一行人不由松了一口气,连胸脯也不由的又挺了起来。别管心里怎么想,事情怎么做,该有的礼节还是必须有的,不然一顶藐视皇权的帽子下来,弄不好要凉凉。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敢相互交流,老老实实地跟着进了大厅。 “各位先请坐。” 李恪在主位上冲这群人摆了摆手,笑得如沐春风。一众躬身谢了,这才挨着半边屁股坐了。 “本王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有一事和大家相商。诸君应该早就听说了,如今山东河南淮南等地,又遭大水,故而本王请各位来,是想与各位共谋大事……” “殿下仁厚,小人愿捐黍百石,以附骥尾,助殿下善行。” 李恪话没说完,一个挺着大肚子,油光满面的家伙就率先站起来。南北粮行掌柜,苟成仁,背后的老板户部侍郎王进。李恪目光闪动,望着他没有说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不忍 南北粮行,是长安城四大粮行之一,此时掌柜苟成仁一站出来,顿时就有人起身响应,主动捐款。大部分都要捐助一百石,也有要捐献三五十石的。 这是把爷几个当成要饭的了是吧! 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牛眼一瞪,就要发火。被李恪摆了摆手,制止了。直到所有人不再说话了,李恪才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开口。 “诸位有此善念,本王十分欣慰。来人,把这些数目都仔细地记下来,不可出了什么纰漏。” 旁边有管事,早就得了安排,细细地誊写好了,把名单和认捐的名单递给了李恪。李恪扫了一眼,递回去。 “存档吧,明日起,按这个接受善款。非常时期,本王只认粮食,不认银钱。如今灾情似火,本王忧心如焚,就不多留各位了,请吧。” 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 一众人不由偷偷地传递着眼神,不过见李恪起身送客,这些人也不敢当面交流,纷纷离席告退。一直到平平安安地走出府门,这些人才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才他们还真是捏着一把汗,唯恐这些年轻人,恼羞成怒,把自己等人打一顿。真要是被他们打了,还真没辙,怎么滴啊,难不成还能打回去? 就是让相熟的御史告到陛下跟前去,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看看这位蜀王殿下身边站着的这些人就知道了,京城惹不得的祸害差不多快聚齐了。 “胡兄,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苟成仁有些心里不托底,总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由拉着旁边挺着四海商行的总掌柜胡四海低声问了一句。 “呵——苟兄今日难不成把胆子忘到了家里?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他们就是趁打热乎闹而已,你还当他们真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我估摸着也就三天的热度,这两天,大家都搞得惹人闹闹的,别让他们拉不脸来,估摸着过几天,他们自己就得把这个茬给忘了。” “还是胡兄高明!” 几个相熟的掌柜,原本也有点忐忑,此时见胡大海都这么讲,顿时放下心来,纷纷散去。不过这几个年轻人真坑爹啊,来的时候,直接强行用车拉来的,走的时候,扔门外不管了,自己的车马还在醉春坊呢。 虽然说,入苑坊和平康坊也没隔着几个坊,但是耐不住坊大啊,把这群养尊处优的家伙们给累得,险些吐血。当天晚上,回到醉春坊,睡得可香甜了,任千娇百媚的小姑娘们如何撩拨,我自酣然入睡…… …… 太极宫。 李渊今天兴致似乎很好,也格外的勇猛,从张婕妤身上奋力冲杀了半天,才翻身下马,得意地拍了一把张婕妤半翘的屁股。 “如何,朕之宝刀尚锐乎?” 张婕妤春潮未退,一脸慵懒地摸着李渊的胸膛。 “陛下龙马精神,更胜往昔了呢。” 李渊哈哈大笑,起身下床,浑然没有发现张婕妤低垂的眼睑中闪过的厌恶。 “更胜往昔?” 李渊嘿然一笑,不置可否,敞着怀,扫视着空荡荡的大殿。 “你陪朕在此有多久了?” “自武德九年六月自此,要九年了。” 张婕妤感觉到了枕边人情绪的反常,也披起轻纱,莲步轻移,走到李渊的身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当年这个男人,是何等的强大,如今才几年的光景,就变得皮肤松弛,安无光泽,看上去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委屈你了,九年了,朕当年身边的人,也就只剩下你了啊。” 李渊抬起有些松弛的大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张婕妤光洁的脸蛋,这种丝绸般光滑的皮肤,真是让人留恋啊。 “朕寿辰将到,你这两日里出宫,去待朕到灵感寺上香祈福吧。” 灵觉寺原是隋文帝杨坚开皇二年所见,不过武德四年的时候基本上就荒废了,只剩下了几个年老的僧人在打理了。 张婕妤身体微不可查的轻轻一颤,随即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渊眼望夜空,苍老的眼眸中意味难明,久久,他松开了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掌,轻轻地揽住了张婕妤的玉肩。 “后宫空悬已久,等你这次回来,朕就册立你为后吧。” …… “殿下,这些奸诈小人,竟然敢羞辱我等,如果不是殿下拦着,我恨不得冲上去,一个个把他们捶个稀巴烂!” 这些人一走,李思文和程处弼等人顿时就炸了。这些人,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如果不是刚才李恪拦着,早就冲去杀他个七进七出了。区区几个商贾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忘了子安是怎么教我们的了?” 李恪等他们发泄完心中的闷气,才嘿然一笑,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区区几个商贾,仗着背后有几个人撑腰,竟然就敢在自己面前翘尾巴,还真当自己这个蜀王是个泥捏的菩萨了? “稍安勿躁,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程处弼等人,这才纷纷露出了笑容,这**商,任凭你奸猾似鬼,也得喝咱家的洗脚水啊。 …… 第二天,进出长安的人忽然发现,长安城几个最为繁华的城门外,悄然地竖起了一块蒙着红色丝绸的庞然大物。等这些人进了城才发现,不仅仅是城门口,东西两市最为显眼的位置也各有一处。有好事者刚想上去看看究竟,就被一旁把守的武侯给撵跑了。这人就是这么尿性,越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越想知道,越搞得神神秘秘的,事情就传播的越快。 结果,不到半晌,长安城就都知道了这么个东西,甚至还惊动不了不少勋贵过来打听,不过无一例额外的都吃了闭门羹,把守的侍卫跟吃错了药似的,任你怎么问,压根不透。不过还是有眼力好的人,认出了这些把守侍卫的身份。但凡是能看出的,哪一个不是到了一定位置的人精,知道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古怪,更是不肯声张,反而偷偷的派了人手到蜀王府上打听,然而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蜀王殿下一大早就出门了,给朋友暖窑去了。 暖窑是个什么鬼! 堂堂的蜀王殿下,有需要暖窑的朋友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子安,你糊涂啊 当然也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蜀王殿下和最近新晋的那位长安县子走得比较近。而那位奇葩的长安县子,放着崇仁坊的大宅子不住,非要到乡下去住窑洞,天天跟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 不过话说起来,这个长安县子最近风头很盛,做了不少事,但为人却低调的令人发指,除了偶尔到冀国公府上治病之外,几乎从来不与京中权贵交流。独有这蜀王殿下和程处弼等几个纨绔来往的倒是颇为密切。 消息虽然没打探出来,但是他们却无一例外的收到了一份救灾捐粮倡议书。这份倡议书,就是用普通的红纸抄写的,简陋的让人拿不出手,如果不是在蜀王府,恨不得让人扔到地上,再踩上几脚。出了蜀王府,简单的扫了一眼,就直接给扔了。 什么玩意啊! 还捐粮,你哪来那么大的脸? 不过毕竟亲手接过了蜀王殿下的倡议书,完全一点不给也不好看,回头让家中的小厮多少送点意思意思得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看起来这个蜀王殿下是在京里待得太舒服了,忘了自己的底子和位置。竟然学人玩这一手,这是在博取民望吗?长安上层圈子里,有几个省油的灯?见了李恪传出来的倡议书,很多人就忍不住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李恪完了。 没上门打听消息的,蜀王府里那边,也都派人认认真真地上门,送了一份倡议书。毕竟是蜀王府上送来的,就算心里再怎么想,也不至于当面打脸,虽然主人没有出面,但多少会有管事出来,客客气气地接待了,然后又送出去。好在,送倡议书的,也不管对方捐不捐,只是送到拉倒,并不纠缠,让人长出了一口气。 这倡议书,就像在长安城的权贵圈里下了一层连地皮都没打湿的蒙蒙细雨,只是充当了一时半会的谈资,转头就被人抛到了脑后。不少人,都在等着看李恪的笑话。 …… “这就是他从王子安哪里讨来的办法?” 一脸痴肥的李泰,捏着手中的红纸,哂笑着向左右亮了亮,状若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看三哥这是昏了头了。这样的馊主意都能听?这一手,恐怕连东宫里的大哥都不敢这么玩。” “殿下英明!蜀王殿下这一下恐怕是要骑虎难下了,粮食募集不上来,不仅要丢了来之不易的名望,恐怕还会沦为笑柄。我看距离他赶赴封地的时日不久了。” 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笑着接过话头。 “如果真要是让他募集起粮食来呢?” 忽然有人问了一句。 “那,他就更危险了……” …… “殿下,最近蜀王那边闹出来的动静不下,据说陛下对他很是器重。” 赵节随意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正偎坐在床头的李承乾说道。 “可惜,这次下了一手臭棋。” 李承乾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句。 “可惜啊,这事无论成与不成,他都出局了。不成就要成为笑话,成了,就要陷入危境之中,这是想出位想疯了头啊。” “殿下,这是为何?” 杜荷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李承乾有些无奈地扫了他一眼,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不过他父亲的余荫尚在,杜家的力量不可忽视。至于他蠢不蠢的,重要吗? “这么说来,王子安这一招是把蜀王殿下坑了啊。” 赵节不由眼前一亮,顿时明白过来,兴奋地一拍大腿。 “蜀王殿下这么英明的一个人,竟然找了个猪队友!这助攻,妙不可言啊……” …… 正被贴上猪队友标签的王子安,正在和自己的队友一起暖窑。 乔迁之喜! 李恪他们几个一大早的就来了,几个人把各自带的礼物一放,就兴致勃勃地凑起了热闹。说起来,这还是几个人第一次参加这么具有乡土气息的暖窑。见高三爷等人拿着大红的楹联和窗花过来,立马兴匆匆地围上去帮忙。高三爷对这几个很会看眼色劲儿的年轻人很是欣赏,背着个手,优哉游哉地当起了大总管,这里指点指点,哪里说道说道。李恪和程处弼等人也听得新鲜。 村里能来的都来了,这家提只老母鸡,那家拿几只鸡蛋,还有的干脆提了半袋子粮食过来,这些多少都是些心意,是不能拒绝的,王子安笑着让他们先一股脑地放在一边。大家见王子安收了,才高高兴兴地过来帮忙。 王子安和高大壮几个人,则忙着在杀猪宰羊。做的都是大锅菜,厚实的猪肉切了,加上萝卜炖了。满满地几大锅,老远就能闻到诱人的香味,抢完撒的糖果,孩子们就不舍得离开了,一个个蹲在灶台边,眼巴巴地望着,等开锅吃饭。 临到半晌的时候,王子安又有些意外的迎来了几批访客。 第一批,李义府,这厮提着两盒点心,就夹着膀子跑过来了。不过人家嘴很甜,也很会来事,围着王子安先生长,先生短的,叫的很热火,人也很勤快,忙里忙外的,直接当起了大总管。竟是把所有的事务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有条不紊。王子安不由暗暗点头,这人才果然是人才,无论放在那里,都能露出自己的锋芒。 第二批,则是让他颇为意外,竟然是孔颖达、杜正伦和于志宁三位老先生。他赶紧撂下手里的话,领着李恪等人迎了上去。还没等王子安等人行礼问好,三位老先生已经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主人家不会拒之门外吧?” 孔颖达老先生笑眯眯地打趣道,王子安连道不敢,把几个人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这三位那可真是贵客,别人请都不一定能请动的大佬,能过来,面子那是给到了天上了。谁知道,人刚一请进屋,三位老先生便变了脸色。 “子安,这募集粮草的主意是你出的?” 消息传的这么快的吗? 他有些责怪地扫了一眼李恪,这事办的太不靠谱了。李恪有些委屈,心说这事我也没对谁说过啊。见王子安点头,孔老爷子,捋着胡子,痛心疾首。 “子安,你糊涂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难以决断 “你这是把自己和蜀王殿下架在火上烤啊!” 望着老爷子关心的眼神,王子安心中不由一暖,笑着扶老爷子坐下。 “让您老担心了,这事我和殿下交流过,知道这事的危害,但两害相较取其轻。晚辈和蜀王殿下只是不想看到天灾之下再有人祸,略微尽一点心力而已。” 李恪苦笑着抬起头,看着孔颖达和于志宁三位老先生,微微点了点头。 “此间事了,晚辈就自请离京,赶赴封地。京城之事,纷纷扰扰,再于晚辈无关了。” 两个人说的坦然,三位老先生楞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慢慢的端正起来,瞧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眼神中有些动容。 “子安,你如何自处?” 于志宁捻着胡子,望向王子安。 “晚辈这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就在此养猪种花,想来有些人即便心怀不忿,也不至于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来惹我一个无足轻重的毛头小子。” 王子安笑了笑,早就知道这事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只是没想到暴露的这么快而已,但即便知道这个坑是自己挖的又如何?朝堂之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只要你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就不会被人卡住脑袋。 “小小年纪,倒是让你活出了一种暮气!” 孔颖达笑骂了一句,旋即放下心来,他担心的是两个年轻人不知轻重,惹下大麻烦而不自知,既然两个人都明白,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求仁得仁而已。 “今日你乔迁新居,老夫别无所贺,为你写一副中堂好了。” 孔颖达打量了一下王子安的窑洞,笑呵呵地说道。 孔老先生要亲自写中堂,王子安赶紧亲自捧来笔墨纸砚,给老人家打下手。老人家捏着笔管,沉吟片刻,缓缓落笔。孔老爷子的字,沉稳古拙,很是大气。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老夫算是借花献佛,把它送给你,算是没有空手混你这顿饭吃。” 孔老爷子一边说笑着,一边掏出印鉴,哈了一口气,端正的印上。于志宁和杜正伦相互对视了一眼,也笑道。 “忌酒有了礼物,老夫也不能做一个蹭吃蹭喝的恶客。我瞧你这小院子还没有名字,不如老夫就送你一个?” 王子安笑着道了谢。于志宁也不客气,等孔老爷子让开位置,自己则过去,抓起毛笔,一挥而就。 “陶然居!” 三个字,方正之中,带着一分洒脱之意。于志宁也从怀里摸出印鉴来,给用力的盖上。王子安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两位老爷子一眼,感激地笑了笑。老爷子们这是在换着法子在保护自己啊,这是以自己在朝野超然的身份,在替自己向外宣示自己的志向——一个无害的世外闲人啊。 两位老爷子写完了,杜正伦也不甘落后,给他写了一副字。只不过却是论语当中的一句劝勉。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杜正伦一边拿着印鉴给用力的按,一边摇着头嘟囔。 “好好的一个孩子,你们就教他这些,也不怕给教坏了,我得给你掰一掰,回头挂自己书房里,别真的把自己当成个隐士给养废了。” 王子安也笑着谢了,这大概就是老人们的心意,怕年轻人受到了伤害,还怕年轻人没了心气劲儿。 有几个老爷子在,王子安自然不方便再下厨房,直接交给了晴子和高大婶等人,有晴子姑娘在,想来不会给弄成暗黑料理。快到中午的时候,来了第三批客人,其实也不能算是客人,只是两个宫中的內侍,给王子安送来了一块匾额。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陛下口谕:这次就不给什么封赏了,送你一副匾额作为贺礼。” 两个內侍把匾额教了之后,给王子安转述皇帝陛下的口谕,王子安恭敬地听了,然后转头让人把匾额挂在正中。知道这是李二陛下在自己交底儿,关键的不是前面的积善之家,而是后面的必有余庆。 农村的暖窑,图的就是个热闹和实在,中午是大锅菜,包括段纶老爷子带来的队伍,一个人一大碗,厚墩墩的猪肉炖萝卜,拿上两个胡饼,也不需要席面,就这么端着,蹲在地上,就能吃的痛快淋漓。吃完了,锅里还有煮着的羊汤,管饱。 王子安要特意下厨给孔颖达和段纶几位老爷子做几个菜,被拉住了。 “这样就挺好,灾荒之年,还能有这服喜庆的场面,这都是你的功劳,老夫等人心甚慰之,这饭食已经足够丰盛了,老夫等人有何吃不得的。” 虽然几个老爷子这么说,但是王子安还是让晴子姑娘准备了几个凉菜,送了过来,顺带还让云重拿了一坛子果酒来。 因为炖肉的时候,加了一些王子安指定的香料,这猪肉和羊肉吃起来并没有想象的膻味,还特别的鲜美,让几位老爷子连连点头,但也只是多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倒是果酒,老人们很是喜欢,很是多喝了两杯。王子安见他们喜欢,临走的时候,一个人送了一坛。 王子安这边热热闹闹的暖窑,长安城里也热闹的不行。凡是接到蜀王府上倡议书的,都安排了下人去蜀王殿下指定的地点送粮食。不过这地点不是在蜀王府,而是在东西两市的广场上。披着大红绸缎的庞然大物旁边,临时搭建了两个大台子,凡是有人送了粮食,就有专门的人员大声的报名礼赞,然后登记入账,引来了不少人的旁观。 但今日刚下职的吏部侍郎杨师道却半分凑热闹的兴趣也没有,手里捏着两个拜帖,在书房里下意识地来回踱步,脸上阴晴不定。如今作为家主的大哥杨恭仁出任观风使,与李靖、萧瑀、王珪、韦挺等十三人分巡天下诸州,观省风俗,这家中的事务就都交托到了他的手上。往日里倒还算应付自如,但今日他却感觉有些棘手。 这边宫里淑妃那边刚派人递了条子,说弘农杨氏乃积善之家,赈济灾民的大义面前,万勿落后于人。这边中午就接到了两张拜帖,一张是博陵崔家的,一张是陇西李家的,在这个关头,忽然送来这么两张帖子,其中的意味却是有些深长。 五姓七望,如果说守望相助,全然没有矛盾,那是扯淡,但是在有些问题上共进退,也算是传统了。但这件事情,他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同以往,有些难以决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暗影浮动 对于当今陛下,陇西李家这几年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如今忽然把帖子递了过来,容不得他不谨慎。杨淑妃一支虽然出身弘农杨氏,但自前隋灭亡之后,淑妃就非常自觉地断绝了和弘农杨氏的所有联系,今日里忽然递出条子来,情况也是有些反常。 要杨家出来给蜀王殿下站台? 这些年来,淑妃在深宫谨小慎微,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这忽然送出来的纸条与杨妃一贯的举止不同。杨师道沉吟了半天,捏着手中的拜帖,从候在外面的管家吩咐道。 “告诉他们,说我已知道。” 管家也不多话,匆匆地去了,杨师道才皱着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事不能莽撞,还是得再看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次的事情与前几年陛下募捐有所不同,透着股子难以言说的味道。 …… 今天的李渊,一如既往跟李二陛下刚刚塞进来的几个年轻的宫女嬉戏,只是一双昏花的老眼,总是不经意间扫向宫门。直到下午半晌时分,宫殿门口出现了一抹嫣红的秀裙,他才哈哈大笑着把所有的宫女扑散,目光深沉地望向来人。张婕妤绝美的脸上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倦色,见李渊望过来,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爱妃辛苦了!” 等张婕妤走近,李渊伸出长长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 “为陛下祈福,是臣妾的本分。”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回宫殿了,不一会就传出娇嗔和嬉笑的声音。周围的太监宫女早就习惯了这一幕,瞧了一眼,就自动的往后退了几步。太上皇虽然年龄大了,但是龙马精神,半点不逊色年轻人啊。 大殿里面,两个人虽然倒在了床榻上,但是并没有大家想象的以往的香艳场景。李渊望着横躺在自己怀里的张婕妤。 “可曾见到大师?” “大师说,昔日之诺,依然作准。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忘陛下三思。” 李渊狭长的双目中精光闪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捏了一把张婕妤。听到张婕妤吃疼的叫声,他不由随即长笑一声,翻身把其压在身下。大空荡荡的大殿里,顿时响起更加密集的娇喘声。今日,太上皇似乎折腾的比往日要更长一些,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才敞着胸怀,吩咐用膳。难得的是,今日里比往日多了一条鱼。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鱼上扫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自从被自家儿子关到这里,很多事情的传递就不得不采用了当年的暗语。这条打着横儿放着的鱼,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外面已经有了行动。 幽居深宫多年,他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还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女人身上。这些年来,他早就经营出了一条唯有自己知道的信息途径,他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猎手,他知道,如今唯有比当年更加的隐忍更加的有耐心,才有希望走出这里。 但他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担心,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被软禁在这里多年,那些当年结为盟约的老狐狸们,还肯出几分力,他有些没底。他下意识地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张婕妤的碗里。 “难得今日有鱼,来,爱妃今日辛苦了,多吃点……” …… 灵觉寺。 自从武德四年荒废之后,游客日益稀少了。但往日盛名尚在,并不缺乏前来寻幽探胜的墨客骚人,是以也不算十分荒凉。尤其是今日刚有太上皇的宠妃张婕妤前来上香祈福,里里外外的打扫的十分干净,给这个有些暮色的寺庙平添了几分生机。 只是毕竟地处荒凉,暮色四合的时候,游人还是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值日的老僧步履蹒跚地关上了寺门。佝偻着身子,还未走回静室,并白眉微扬,站住了脚步。 “见过祖父大人!” 静室门口人影一闪,走出一个面目俊美,嘴角带着几分魅惑笑意的少年。 “这里哪里有什么祖父大人,只有一垂垂老僧。” 老僧人面色似乎有些不快,但是望着眼前的年轻人,最终还是没有驱赶,只是淡淡地扫了挥了挥衣袖。 “往日种种,皆成过往。走出家门,天地间便只有一个野和尚了。你又来做甚?” “长生诀出现了。” 年轻人对老僧人脸色的神色视而不见,凑前一步,低声说了一句。老僧人眼中忽然精光暴涨,但随即便合上眼帘,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年轻人并不纠缠,说完之后,便轻轻转身而去,如一头飞鸟一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老僧手捻佛珠,望着太极宫的方向沉默良久,才再次佝偻下身子,步履蹒跚地挪回了静室。 …… 深夜的长安,如同一头盘踞的巨兽,然而这夜色之中显然并不平静。 几条不起眼的乌蓬马车,从陇西李家的府邸里悄无声息的隐入到夜色,就像一条条蜿蜒的触须向四面八方延伸。李家的祠堂里,静坐着一个面容枯瘦的老者,此时,他面色沉静,若不细看,就像一尊雕像。 直到半夜时分,才不断的有人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轻轻低语,他微不可查地点着头。 “都是一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啊,枉陛下当年……” 老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站起身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微不可闻,周围的侍立的人宛如雕塑,一动不动。 …… 两仪殿。 李二陛下似乎有些心思,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长孙皇后拿起一件披风,走过去,轻轻地给他披到肩上。 “二郎今日里似乎有些心思?” 李世民回手轻轻拍了拍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忽然回头问了一句。 “豫章的婚事怎么样了?” 李世民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花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已经在考察人选,初步圈定了唐尚书的第五子唐善识,不过还只是在议,没有定下来。要不要先放一放?” 长孙无垢太了解自己这位皇帝丈夫了,闻言轻轻地问了一句。李世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伸出手臂,把长孙皇后揽在怀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阳谋 “这世间唯名利最动人心——你说,什么样的教育才能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有这样冷冰冰的认识?” 长孙皇后微微一愣,扬起脸来,看着李世民皱得有些发紧的眉头。 “你在想王子安的事?” 李世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在想,他们那个所谓的秘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这不是经世致用之术了,他们教的这些直指人心,犀利的可怕,这其实——就是帝王之术啊。” “我们家二郎竟然在担心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长孙皇后笑着挣开李世民的怀抱,一边帮他打理并无褶皱的领口,一边笑着反问了一句。李世民望着故意做出一副奇怪表情的皇后,不由展颜一笑。 “朕这点心胸还是有的,那么多人朕都容下了,难不成还容不下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只是想不明白,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教一个普通的孩子这些东西而已。” “这有什么好奇特的,你看看王子安就知道了。明明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却楞是要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那里啊,恐怕都是一些眼高于顶的。这样的人啊,哪一个不是恨不得把自己从这个世界里摘出来,站在云端上说事,教一些有的没的,也就不奇怪了。可惜了,王子安好好一个孩子,让他们给教得给个小老头似的,小小年纪就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知道自家妻子怕自己心里留疙瘩,在变着法子给王子安开脱,李世民笑了笑。 “听说他还收了俩徒弟呢,武士彟竟然肯让他那个宝贝闺女跟着他学武,还有李淳风,这么傲气的一个人,竟然也肯投入到他的门下。改天朕要亲自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教导子弟的,还不会把他在山上学的那一套搬下来……” …… 忙乎了一整天的王子安,终于打发走了所有的客人,回头望着自己窑洞,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晚上,破天荒的没有修炼,而是坐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就回房睡觉了。 无论睡的好与不好,夜色终将过去。等黎明到来之后,长安城终于迎来了秋雨之后的第一缕阳光。然而久违的阳光,并不能给所有人带来好心情,至少昨日里还在等着看李恪笑话的人们,心情就显得特别的阴霾,甚至有些愤怒。 因为,东西两市和城门口的红色丝绸终于被人扯了出来,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赫然是一块醒目至极的石碑功德碑! 功德碑常见,但是这份功德碑却与以往有些不同,它竟然在捐献者的后面,细细地写明了捐献的具体数目,由多至少,一目了然。平常的百姓,看着功德碑指指点点,然而一些有些人却是当即就出了一头的冷汗,脚底抹油,一溜烟的找自家主人禀报去了。 “竖子,安敢如此!” 陇西李家大院,形容枯槁的老者身子一个打晃,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他们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只算到当今陛下依然对他们无可奈何,却没有算到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次募集粮草,如果不肯出死力,几百年积攒的家族声誉就会一朝散尽,落一个伪善的名声。如果出死力,自己等人苦心谋划的一切就全成了一场笑话。但这就是阳谋,自己没得选择。 “来人,通知下去,把能调集的粮草都调集过来,给他送过去!” 老者咬着牙根说完,便重重地跌坐在床榻上,就像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同样的故事,发生在不同的人家。这些世家名门需要好名声,那些做生意的又何尝愿意落个为富不仁的坏名声? 这年月,最值钱的是什么? 当然是好名声! 苟成仁和胡四海等人,率先反应过来,直奔蜀王府。已经有风声传出,据说当今陛下会给前十名颁发积善人家的匾额,这个手快有,手慢无啊。自己这些做生意的,如果有了一面这样的牌子,无疑多了一块护身符。两个人连早点都没吃,就一溜烟的赶到了蜀王府。 “草民等人愿意追加善款,赈济灾民。” 聪明人,不需要绕弯子,两个人也不二话,直接一个头磕在地上,恭声请命。李恪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们一眼,也没让他们起来。 “怎么,想通了?” “想通了,想通了,赈济灾民,是积善行德的好事,我们不能甘于后人。” 两个人老脸微微一红,想起昨天送的那一点粮食,有些尴尬。 “你们有此善心善举,本王心中甚慰,也很想成全你们的善行义举,只是如今募集的粮草已经超出了本王运输的上限,再多的话,恐怕也是无法及时送到百姓手中。本王总不能一方面接受了你们的善款,一方面又积压在此,无所作为吧?所以,很遗憾啊……” 李恪面露难色。苟成仁和胡四海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沉声说道。 “不敢劳殿下费心,小的这些年,南北走货,也有些人力物力,愿意把粮草直接运动到灾区百姓手中!” 李恪不由大喜,当即请两人上座,上茶。两人倒也干脆,茶水也不喝了,直接告辞出门准备去了。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到位,做出个样子来。两个人转身离开,各自准备去了。 消息,却悄无声息的再次传开。蜀王殿下人力有限,已经无法接受募捐的粮草,有愿意继续捐赠粮草的,可以直接运送到灾区去,蜀王殿下会派专门的人手登记各位的善举。跟普通百姓看热闹不同,那些权宦人家,富商大贾们却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个心里大骂。 无耻! 这是得寸进尺! 陇西李府,面容枯瘦的老者,一口老血再也忍不住了。只恨得抓住李恪咬上几口,但如今形势比人强,这口气怎么也得吞下去。总不能让自家的名头被人盖了下去,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不知道多少人,咬着牙根,一个个把命令发布出去,就近筹集粮草,赶赴灾区救灾!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遗憾 李恪的这一手,就像吹响了救援灾区的号角。 不管憋屈不憋屈,情愿不情愿,在这些世家大族的全力运作下,粮食还是源源不断地运往灾区。东西两市和城门口的功德碑上面的数据,不断的更换。这让李二陛下和朝中负责救灾的大臣们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有粮,即便是遇到灾荒,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大的纰漏。 “纵观历史,此等救灾之盛况,微臣还真是第一次听闻。” 压在心头多日的大石头一早搬去,就连负责本次救灾事宜的魏征,脸色也好看了许多,难得开起了玩笑。 “这世间,唯名利二字最动人心。任他们狡猾似鬼,也逃不过这一遭!这次软刀子割肉,那群老顽固们,怕不是要吐一口老血?” 李世民也不由哈哈一笑,一想到那些人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还得歌功颂德的表情,他心里感觉贼爽。这群老东西,去年自己亲自向他们募捐灾款,他们竟然一个个的在自己面前哭穷,这次还不是得乖乖地喝下朕的洗脚水! “逼人行善,虽然非君子所为,但微臣惭愧啊,一想起此等事情来,微臣心中竟然有几分窃喜——” “哈哈——朕也是!” 李世民和魏征不由对视一眼,相顾而笑。一时之间,倒是让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淡化了许多。 “真是厉害啊,只是在功德碑的基础上,稍稍的做了一点点变化,便产生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那些只顾着自己钱粮袋子的蠹虫,便不得不自己动起来,这等效率,比朝廷的力量快捷了何止十倍?说实话,臣如今这心里好奇的跟猫挠似的,真想去看看这个王子安到底是何等人物啊。” “不若同去?” 李世民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闪,当即提议。 君臣二人,难得合拍了一次,换上便装,绕过众人,偷偷出了两仪殿,一路直奔高老庄而去。 高老庄。 “你现在不应该正抱着账薄收账吗,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打秋风了?” 望着打马而来的李恪,王子安打发走缠着自己讲故事的武珝等人,抬起头来笑着打趣道。 “你把我支出去顶缸,自己倒是躲得好清闲。” 李恪没搭理他那一套,甩鞍下马,径直把马栓到了一边。跟着王子安信步走到一处被风的山坡处,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一步?下一步还有我们什么事吗?”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李恪闻言不由一愣,见王子安脸色不似开玩笑,不由慢慢地端正了神色,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管了?” “不是不管了,是不该管了。” 王子安把目光越过树林,望向远处的清河。李恪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王子安话里的意思,不由沉默下来。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相对而坐,任凭秋日的阳光从枝头洒落在肩头,形成一道斑驳的光影。 “我要走了,此去经年,不知道会何时相聚了。” 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流,李恪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想好什么时候了?” 王子安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有一丝难掩的落寞,心中有些怅然,但也没有安慰。作为朋友,能做的,自己已经做了,但有些事情,必须他自己迈过那条槛,否则谁说再多也没用。 “今日回去,跟魏公把账目人手交代清楚之后,我就自请离开。” 大概是光线有些刺眼,李恪微微低了低头,声音有些发闷。 “我离开之后,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于你。” “说吧。” 王子安拍了拍手,看着眼前难得谈得来的朋友,非常干脆。 “帮我照看好母妃和六弟。尤其是六弟,从小性子顽劣,无法无天,我不在长安,担心他会惹出大祸,我离开之前,会向父皇恳请,让他来你这里学习——反正你也不差这一个徒弟了。别无所求,只求他能平平安安。” 王子安楞了一下,但随即点了点头。多个熊孩子而已,照看些时日,也算是尽了做朋友的本分。 “经此一事,他们再无助你之可能,你可怨我?” 沉吟了良久,王子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李恪怔了怔,望着王子安有些歉意的眼神,忽然间扬眉一笑。 “不经此一事,他们也断无助我之可能。再说,因此事虽然触怒了几个老顽固,但是活人无数,可谓功德无量,我不后悔。” 望着李恪有些少年意气的脸庞,王子安不由心中释然,此人不愧是后世太祖盛赞过的人物,果然英武不凡,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番苦心。此番募集粮草,自然是为了灾区百姓,但是对李恪来讲,又何尝不是一番救援?一是急流勇退,借机跳出东宫争夺的旋涡,二是收获一波民心,让那些想对他下手的人不得不忌惮三分—— “可惜我不能亲自参加这次救援,心中倒是颇有些遗憾。”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你这种人也就适合这种投机取巧的事,那种具体的救援工作真的不太适合你这种小白脸。” 王子安笑着打趣了一句。李恪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讲得跟自己不是小白脸似的。 “救灾是一个十分具体的过程,粮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大到灾民的安置回迁,小到灾民的衣食住行,林林总总,繁琐细碎,必须由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大臣亲自出面不可,魏公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不二人选。”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李恪语气忽然有些低落,他知道王子安在刻意地回避开那个最敏感的话题,不想让自己多心,但是他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他不能做,自己的身份,就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王子安眸光忽然闪动了一下,扫了一眼李恪,若不经意地转变了话题。 “你如果想要尽一份心力,也未曾没有办法,我听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你此番回去,立刻召集一部分医护人员,送到魏公那边去,估计倒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临别 “医护人员?” 李恪不由一愣,刚想追问医护人员是什么,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回头一看,却见自家皇帝老爹正陪着侍中魏征漫步走来,心中虽然非常吃惊,赶紧招呼了王子安迎过去。 “见过陛下,见过魏公!” 王子安一边行礼,一边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魏征。身材单薄,面容消瘦,突起的颧骨上还带着一种病态的红晕,不过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看上去精神很好。 “不用多礼。” 李世民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随意就好。 “老夫适才听你讲到医护人员,可是你们山上专有的说法,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魏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王子安,态度很是温和。就是这个人,接连推出脚踏式脱粒机和功德碑,解决了满朝大臣头疼不已的天灾问题。 “所谓医护人员,你可以把他看成是大夫的助手。” 王子安不好让两位大佬都在野外站着,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引路。 “不过,跟大夫相比,他们不需要明白那么的病理药理,只需要知道遇到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做就可以。大病不敢说,但对于伤口包扎,临时急救,灾区防疫,日常看护等方面却没有半点问题。” 王子安这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魏征眸光一闪,一下子就把握住了重点。 “你那意思,是可以速成?” 大夫是一个对经验极为依赖的职业,培养一个合格的大夫有多难?即便是在后世,也得上几年大学,然后在临床实习几年,才能慢慢上手,更何况是在大唐。一个合格的大夫,哪个不是从学徒开始,先熟悉药理药性,学习药材的收集与炮制,跟着老师十几年,才慢慢成手? 这种状况,直接就造成了大夫的极度缺乏。平日里,寻常的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上抗一抗也就过去了,实在抗不过去,才会寻病就医。而如今王子安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可以速成?李世民眼中也不由精光一闪,扭头看向王子安。 “速成?也可以这么理解。” 王子安点了点头。培养一个全方面的医护人员,当然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针对灾区防疫的话,那就容易多了。 “大概需要多久?” 魏征猛然停下脚步,明日之后,他就必须亲自赶赴灾区,主持赈灾工作。粮草问题如今看来已经基本解决,那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这个防疫问题了。大夫就那么些人,放到灾区去,杯水车薪,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如果能快速培养一部分医护人员,倒是个不错解决办法。 “如果识文断字的话,半天足够了。” 王子安斟酌了一下,认真地说道。灾区的疫情,最主要的还是得靠防,真要是发展到需要治的情况,那就真的麻烦了,别的不说,但就一个药材,恐怕就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好!朕封你为灾区防疫大总管,回去之后,马上给你从长安县学和国子学中各抽调一百五十人,组成专门的医护人员跟你学习。你现在就跟朕收拾东西,随朕到长安去,灾情如火,明天上午朕要看到成果。” 望着打马飞去的两位大佬,王子安不由瞠目结舌。这怎么忽然就把自己卷进去了,自己真的只是想转移开敏感的话题,随带在李恪临走之前,再送他一笔小小的功劳而已。 李二陛下已经头前一步去召集人手了,也容不得自己犹豫不决。王子安无奈地冲李恪笑了笑。 “走的时候,恐怕没法送你了。” 李恪笑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保重!” 王子安要忙着收拾行李,李恪也不在多待,直接飞身上马,直奔京城而去,既然决定要走,那就干脆利索,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撤出长安。 “河东道绛州龙门县修村,薛礼薛仁贵?” 李恪回到府门之后,摸出王子安特意推荐给自己的人才,下意识地念了一句。随即命令管家过来,星夜兼程,前去龙门县寻访薛仁贵。虽然不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薛仁贵有何出奇之处,但能让王子安在自己临走前,这么郑重其事的推荐给自己,定非等闲之辈。管家领命,转身欲走。 “慢,此事若有闪失,你就不用再来见我!此次前去,他但有所求,一概应允,务必把他给我请来!他答应之后,你帮他安置好家人之后,不必再来京城,直接去途中等我即可。” 见李恪神情严肃,管家不由收起了轻慢之心,命账房仔细准备了金银细软,快马加鞭直奔龙门县去了。 “我教你的功法,你要记得勤加练习,等我回来之后,会检查修行进度。” 王子安这边走的突兀,但毕竟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口谕,虽然武珝小姑娘有些不乐意,但也不得不沮丧地点头。 “师傅,岐黄之道,小徒也算略知一二,这次救灾,不如就让我跟着你,多少也算是个帮手。” 王子安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的点了点头,对这个李淳风,他一直看不透,就连他为什么要屈尊纡贵的拜自己为师他都有些想不明白。但既然他没有什么恶意,想要跟在自己身边也就随他,毕竟是传说中的顶级神棍,有些事情上,眼光天然地高人一等,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臂助。对于玄学,他也算是略有涉猎,虽然不神话它,但是也知道,其自有奥秘。 晴子姑娘,委屈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自己好端端的一个顶级刺客,被人当成丫鬟用不说,还说扔就扔,如今人家又要跑了。也不知道,上面的人让自己守着他到底有何意图,但是明显自己守不住啊——她都要考虑,是不是要偷偷跑路了…… 杨采儿姑娘就简单多了,小包裹往背上一背。 “我的伤还没好,你休想扔下我。” 王子安还待再说,见杨采儿姑娘已经神色不善了,只得摸了摸鼻子默认了。他知道,依着这姑娘的性子,你就算是不让她跟着,也拦不住她。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乱起 当天下午,王子安在国子监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培训。水灾之后的防疫工作,首要的就是卫生。至于为什么人畜分开,为什么要集中便溺,为什么要喝烧开之后的水,王子安都是一笔带过,倒是旁听的十位御医想起了王子安前些时日在东宫的言论,各自露出一副所有所思的神情。 “一旦灾民出现了我所讲的以上病症,一定要第一时间采取隔离措施,并立刻向我和是这十位太医院的老先生汇报。听明白了吗?” 台下的学子,轰然应是。王子安本身国子监助教的身份,对于长安县学的学子来讲,有点高山仰止,而国子监抽调过来的这部分又天然地对王子安有一种亲切感,甚至还有不少,是王子安那日在国子监俘获的粉丝。 效果非常的好,王子安起身回自己崇仁坊的宅子,十位御医则起身向李二陛下复命去了。虽然对王子安的医术比较相信,但灾区疫情事关重大,李二陛下还是谨慎地咨询了十位老御医的意见。见连十位老御医都赞不绝口,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小郎君和小姐这是要去河南道灾区?” 新晋的长安县子府总管徐子通,也就是那位书生模样的老者,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毛。王子安点了点头。 “陛下让我去做灾区防疫的大总管,不得不走一趟。” “如此——小郎君不若带着方正前去,他年轻的时候,在河南道那一代混过不少时日,说不得能派上什么用场。” 徐子通口中的方正,就是那日身材魁伟的老者,王子安扫了一眼杨采儿,见她不置可否,随即点头同意下来。这方正也算是顶尖的高手,如果愿意随行,到也多了一层保障。第二天,王子安就跟着魏征老爷子出发了。让他比较意外的是,魏老爷子的韧劲,到后来,就连随行的侍卫都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老爷子愣是一声不吭,闷头赶路。就这样,星夜兼程,愣是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就从长安赶到了河南。 在后世,已经很难看到真正的水灾了。虽然对情况有所预计,王子安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满目所及,尽为泽国。站在高处的河堤上,偶尔还能看到河水中漂浮着的死去的牲畜,也没人打捞处理,这不由让他皱了皱眉头。 这个时候还是八月,太阳一露出来,炙在水面和地面上,散发这一种怪异的味道,防疫的难度比预计的更加严峻。灾民聚集点的情况,更是让他大皱眉头。很多灾民都是高坡上,简单地搭了一个窝棚,就领着一家人挤在一起,由于没人规划,所以居住的比较散乱,目光所及,就能看到许多排泄的污秽之物。还有不少绿头苍蝇,在周围嗡嗡的盘旋,只是大家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关注这个,一个个只是神情麻木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仍然没有消退的洪水发呆。家园没了,明天的生活会怎么样,还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个未知数。 一等到车马停顿下来,王子安顾不得其他,就直接找上了魏征。把自己这几天在路上整理的防疫章程拿了出来。必须马上对灾民的居住情况进行规划,起码得把便溺的情况给改善了。 救灾的老爷来了,然而第一条命令就是要指挥着灾民搭建厕所,并严令,凡是随地大小便者,取消救济粮。人畜分开,集中管理,不许直接食用河水,必须去远处打来井水,烧开之后,才能饮用,诸如此类,让大家有些很不适应,但是也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地听了。 由于防疫得当,处理及时,王子安最为担心的疫情并未出现,让他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真要是发生了疫情,在这种缺药少医的地方,那就是一种无法直视的灾难。由于五姓七望为首的世家豪强和苟成仁等豪商表现的十分给力,救灾的粮草正络绎不绝的从四面汇涌而来,就连一天天板着脸的魏征老爷子脸上的神色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魏征和王子安人还未赶到山东和淮南灾区,但是十名御医已经分成了两对,各自带领百名医护人员赶了过去,处理的也相当成功,从山东和淮南传来的消息看,防疫的章程贯彻的十分到位,让王子安彻底的放下了心思。 “子安,我听说赈灾的粮食,很多都是缠着沙土的糟糠,是不是真的?” 杨采儿挑开帐篷的门帘,人还没进来,就神色不善的皱眉问道。王子安不由神色一愣,抬起头来。 “听谁说的?” “百姓们都在私下里偷偷的传。” 跟天天忙着指挥防疫的王子安不同,杨采儿姑娘,这几天正忙着帮灾民搭建窝棚,这姑娘的力气大,干活一个顶一群,为人又豪爽仗义,很快就跟灾民打成了一片,到后来,连魏征和王子安的话都没她的好使了。 王子安不由脸色一变,在灾区传这个,可不是什么好苗头。粮食是灾区百姓的救命稻草,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了这话,那后果——不管是谁在传播这个,都必须赶紧的拿出证据,以正视听,不然要出大乱子! “你这消息,非同小可,我必须马上去见魏公!” 王子安急匆匆的赶到魏征帐篷的时候,魏征正拿着从山东和淮南传来的防疫消息观看,见王子安进来,不由放下来,笑着说道。 “子安,你这章程,老夫虽然看不明白,但从各地传来的消息看,效果相当好,这次救灾,你当居首功。” 王子安刚要逊谢,忽然眉头一皱,挑开帐篷,疾步而出。只见远处火光冲天,隐隐还传来厮杀之声。 “粮仓!” 他来不及多想,喊了一句保护魏公,便纵身往粮仓飞奔。河南这一块,筹集的粮草,分别储存在了三处,刚才走水的那一处,正是其中最大的一处,如果一旦出事,对日益稳定的灾民绝对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这个时候,杨采儿和方正也从帐篷走了出来,见王子安一个人直奔火场,顾不得其他,也纵身跟了过去。 然而,等王子安赶到的时候,厮杀声早就停了下来,整个粮仓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就着明灭不定的火光,王子安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铁青。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卢集之危 “该死!” 随即赶到的杨采儿一看场中的情况,顿时银牙紧咬,柳眉倒竖。 “这些尸首分布散乱,应该是仓促应战,没来得及列阵就被敌人杀死。敌人人数不多,但是应该都是高手,伤口全在要害,大多数人都是一击毙命。” 方正俯身查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边看着一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此时王子安的精力全在粮仓上,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他们目的还在?烧毁粮仓对他们有何好处?” 王子安眉头紧皱,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想明白问题出现在那里,就听得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看时,一队士卒已经呼啦啦围了过来。望着已经化为火海的粮仓,江左脸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今日可是他当值,然而护卫的救灾粮仓被人点了火,这笔账足够他掉十八次脑袋了。 “大人,可曾发现什么线索?” 虽然自知这次罪过不小,但是如果能戴罪立功说不得还能挣扎一波,江左一看率先赶到的王子安,顿时上来拜见。望着一脸惶急的江左,一个念头瞬间划过王子安的脑海,他不由惊呼一声。 “不好!卢集!” 所有人被王子安这一声吓了一跳,但是瞬间就醒过神来,一个个顿时脸色剧变,江左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礼节也顾不得了,推开人群,飞身上马,疾声厉喝。 “卢集——” 王子安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抢过一匹骏马,也摔鞭急追。河南道救灾的粮草,集中在三地,沙镇,卢集,马家河。马家河也就是如今魏征和王子安的驻地,是其中最大的一处,其他两处则是在卢集和沙镇。从距离来讲,卢集最近,沙镇次之。马家河已经不保,沙镇恐怕救援不及,唯一有希望的就是卢集了,此时王子安恨不得能让自己飞起来。 杨采儿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见王子安如此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学着他的样子,抢过一匹马来,打马追去。望着急速远去的王子安和杨采儿,方正脸色数变,咬了咬牙,也直接抢了一匹马追了上去。不管如何,小郡主不能有失!实在不行,他不由把手放到胸前,摸着手中的信号弹,脸上闪过一次厉色,真要是情况不对,拼着被小郡主认出人份,也顾不得许多了。 卢集,位于黄河以北的拐角处,由于地势高,几十年来,几乎从来没受过水灾,加上地处河南道的轴心线上,距离主干道不远,一来二去便成了乡镇,也成了此次粮草的主要存储地之一。有了粮草,当然需要有人看守,负责看守此处粮仓的,是校尉黄佑。 跟从京城一路护送魏征等人过来的江左不同,黄佑一直驻扎在河南道,算是半个土著,对这些看守工作,早就门清儿。 在大唐的腹心之地,看守个粮仓,还能有什么风险?这又不是两军交战,又不是驻守边关,也就是震慑一下宵小和灾民而已! 但是样子还是要做的,今天晚上,照例巡查了一圈,神情严肃的叮嘱了几句轮值的领队后,黄佑就心急火燎地回自己帐篷喝酒去了。还别说,虽然是灾区,但是毕竟是腹心之地,颇有些姿色不错的小娘子。尤其是现在这个时节,天灾人祸的,人命早就不值钱了,甚至都不需要钱,只需要付出几碗粮食,就会有人乖乖地送上门来,真是不睡白不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一等黄佑走远,手下的士兵便开始挤眉弄眼。不一会儿,就开始三五成群,凑到篝火旁边喝酒去了。虽然不能像黄校尉那样,美滋滋地搂着送上门来的小娘子,但是喝个小酒,只要别闹事,黄校尉一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各嗨各的,这年头,认真的人不得人心。 王二狗是黄佑的老部下了,此时正美滋滋地跟领队和其余几个士兵,一边吹牛,一边喝酒。也许是受了凉,只喝了三杯浊酒,一只鸡腿还没下肚内,就感觉肚子开始隐隐作疼,不由放下鸡腿,揉了揉肚子。 “我去拉一泡,等等我啊,哥几个,别把酒给喝干了——” “滚,滚,滚,真是晦气,吃饭的时候你提这个!” 其余几个人没好气的骂道,大家平时都是笑骂惯了的,王二狗也不着恼,只是笑嘻嘻地站起来,夹着屁股就往阴影里溜,刚走出十几步远,就要蹲下来,就被几个同伴给骂跑了,离那么近,大家还吃不吃了! 一连被喝骂了三次,王二狗子走出二三十步远,肚中绞痛难忍,再也顾不得同伴的喝骂了,一撸裤子,连蹲都没来得及就发了大招。 “呸,呸——我——呕——” 他这边还没蹲下身子,就听背后有动静传来,王二狗扭头一看,身后的沟渠里忽然站出几个人来,一个个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只是此时这些人正拄着刀,一边干呕着,一边冲自己围了过来。他不由一个激灵,屎都给吓回去了,一提裤子,嗷的一嗓子,拔腿就跑。狗子不愧是狗子,这双狗腿跑的贼快,几个黑影还没呕吐完,这边就蹿出了好几步远。 黑影一看,突袭的计划失败,提起袖子,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强忍着恶心,相互对视一眼,冲着不远处打了个手势,十几米远处,顿时又冒出七个人头来,跟在王二狗身后齐齐杀去。 “啊——有歹徒——啊——啊——” 王二狗的叫声实在是太惨了。高亢,悠长,还带着一丝颤音——正三三两两围着篝火吃酒聊天的士卒顿时就呼啦啦全站起来了,一个个拽出兵器,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就连在大帐里快活的黄佑校尉都被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差点给萎了。但是他也不敢怠慢,一提溜裤子就爬起来,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闹不好真有不怕死的灾民敢来闹事。 然而等他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杀成了一片。只是是人家杀他,自己数十名手下,竟然抵不过十几个黑衣人,眼看着就要被人突入进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再见死士 对方的身手很高,如果不是自己这边人多,估计早就完蛋了。黄佑虽然是个老兵油子,但是也知道要是被对方来者不善,顿时高声呼喝人手,更是福至心灵地回屋抓起挂在墙壁上的强弓,冲了过去。 其实不用黄佑招呼,王二狗子的声音实在是太凄厉了,整个兵营都炸了锅,见那边有人偷袭,早就稀里哗啦的围了过去,虽然不成阵型,但是胜在人多势众,更有几个机灵的,远远的就开始放箭,虽然准头不好,甚至还误伤了一个自己的友军,但也给几个黑衣人造成了不少的压力,推进的速度顿时慢了许多。 “都给老子顶住!拦住了,老子一个人赏一个大姑娘!让他们冲过去了,我们都他娘的要完蛋!” 黄佑虽然带着一股子痞气儿,但是有一个优点,说话特算数,他这么一喊,本来被几个黑衣人杀的有些胆寒的老兵油子顿时热血上涌,嗷嗷叫的冲了上去。但人都围上去,反而没法射箭了。没了弓箭的威胁,这些兵痞,哪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尤其是他们的杀法实在让人胆寒,快,准,狠,几乎是出手就要人命,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再视若不见,跟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凡是和他们对上的士兵,无不被他们冷血残酷的打法所震慑,情不自禁的气势先弱了三分。虽然黄佑这边人数原来越多,但是几个黑衣人却如尖刀一般,稳步的向粮仓推进。 距离粮仓,不足十几步远了,已经有黑衣人解下背后的包裹,抽着间隙,往粮仓扔了过去。淡淡的硫磺味儿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黄佑惊得亡魂直冒,对方这般做派,根本就是来偷粮食,这架势更像是要来焚毁粮仓啊。他急得眼珠子都红了,然而自己这边人数虽多,但是战力相差太多,根本冲不开对方的战阵,里面的人挡不住,外面的人够不到,有力使不上。真是天亡我也! 黄佑只觉得眼前发黑,感觉这次要凉,可惜了屋里白花花的小姑娘啊! 正在绝望无助的时候,他忽然听得远远传来一声断喝,不由自主的寻声望去,借着依稀的星光,就见一个人影,冲马背上腾身而起,宛若苍鹰一般,对着人群扑去! 高手! 他心里一哆嗦,差点吓得转身就逃,却见来人已经和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是援军! 他顿时回过魂来。 “我们的高手来了,兄弟们,加把劲儿,弄死这群狗娘养的!” 他这边话刚喊完,就见先后又是两道人影飞了过去,扑入黑衣人中。有了这三个人的加入,黑衣人的攻势顿时被遏制住了。王子安,方正和杨采儿都是走得暴力路线,大开大合的那种,最是适合这种战场作战,尤其是杨采儿,虽然不能使用内力,但是一身蛮力几乎无人能敌,跟头母暴龙似的,对上这些黑衣人,几乎就是完克,一拳砸过去,就有一个黑衣人倒飞而出,完整的战阵顿时出现了缺口,被王子安和方正抢进去,撕开了裂口,局势瞬间反转,变成了围杀。黑衣人,眼看着就倒下了好几位。 但这群人就是有一股子狠劲儿,眼看不敌,相互对视一眼,直接就有六七个人死命地缠住了王子安等三人,最让三人无语的是,这些人根本不跟三人硬刚,而是随手扯过身边的士兵当盾牌,一个接一个的往三人拳头上送,让三个人反而放不开手脚,一时半会儿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则是闷着头往外闯,这些普通的士卒哪里拦得住,竟是硬生生地被他们杀出了重围,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见自己同伴离开,几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打法变得凶残起来,竟然是不躲不避,看那架势有要以命换命的架势。但他们虽然狠戾,王子安等人其实那些寻常士卒可比,如果不是想抓活口,他们早就凉凉了! “先卸下他们的下巴!” 望着被杨采儿掼在地上的三个活口,方正眸光一闪,疾声喊道,王子安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跳过去,然而还是晚了。望着急急蹿过来的王子安,黑衣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目光,然后口鼻之中便露出了黑血,死了! 王子安摸了摸脖子,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再见死士! 前来焚烧粮草的是死士,然而是谁家的死士,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是为了让这些灾民活活饿死吗?这绝不可能,那么他们的目的在哪里?王子安想不明白,但是心里却有一股子火在不断的燃烧。 战局结束了,粮仓安然无恙,黄佑恨不得感谢王子安他们三位的十八辈儿祖宗,把三位给供起来。王子安没心情听他那些毫无底线的赞美之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还不赶快把那些硫磺之物清理了,等着别人摸回来吗?” 黄佑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又巴巴地跑去清理硫磺了。这个时候,江左才带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赶了过来,即使他在后面一个劲地收拢队伍,还是跑散了不少人,这黑灯瞎火的急行军,一群人连支火把都没拿,还能有这些人,都得算他们求生欲特强…… 卢集的粮仓保住了,但是王子安的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敌人真的分散行动,沙镇那边恐怕危险……但他现在不敢离开,谁也不知道黑暗中还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卷土重来。再说,沙镇,真的太远了,真要有事,去也来不及了。说起来,今天卢集能安然无恙,还真得感谢王二狗子的肚子——拉得好! 王子安没有睡,他在粮仓上坐了一夜。期间,杨采儿过来陪了他一会,但是他没有说话的心情,他的心被这场大火揪得紧紧的。他不是圣母婊,相反,由于前世是武痴,为了追求武道上的突破,他行走天下,遍寻高手切磋,不论善恶,不计生死,手上也沾过血,也杀过人,而且不少。然而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种杀人的手段,天灾之年,焚毁来之不易的救命粮,然后看着无数无辜的人眼睁睁饿死。无论对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让他无法接受! 这些人不死,自己两世修来的宗师心境不宁!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天亮之后,王子安把江左和黄佑都叫过来,建议他们合兵一处,共同驻守,两人深知事态严重,不敢怠慢,点头同意。王子安则带着杨采儿和方正折返马家河,粮仓被焚,赈灾的形势顿时变得十分危急,必须找魏征想办法。见王子安有正事要忙,杨采儿和方正直接回去休息了。 马家河粮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焚毁,魏征老爷子一夜未睡,两眼布满血丝,身子都有几分佝偻,咳嗽的厉害。 “子安,那边情况如何?” 虽然昨天已经听王子安打发回来的士卒禀报过,但是详细的情况,并不知道,早就心急如焚。王子安一进大帐,他就忍不住低声问道。 “来人都是死士,所幸驻守的士兵发现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王子安都不由有几分后怕,如果卢集的粮仓也被焚毁,今天就要面临绝粮的境地。无法想象,一旦各地的粥棚断绝供应,各地灾民会有什么反应。 “沙镇那边可有消息?” 沙镇毕竟是此次赈灾的三大粮仓地之一,虽然他心中早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魏征满脸忧色地摇了摇头。 “尚未有消息传来,希望当地的驻军……” “报——沙镇急报——” 魏征话未说完,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帐内的几个人不由脸色一变,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启禀大人,沙镇粮仓昨夜遭到黑衣杀手突袭,粮仓被人焚毁,值守的刘将军当场自刎谢罪了——” 前来报信的士卒一夜之间,狂奔了近二百里地,满眼血丝,嘴唇干裂,嗓子都哑了。魏征让人先带下去休息。 “这是一场可怕的阴谋。” 三地粮仓同时被袭,而且据王子安说,出手的还是死士,这手笔,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魏征紧缩双眉,捻着胡须,脸色阴沉如水,在那里下意识地来回踱步。 “前脚刚有流言说,粮仓中的粮食有问题,后脚粮草就被人偷袭焚毁,阁老,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一个中年的文职官员,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魏征听罢,缓缓地摇了摇头。 “大火熄灭之后,本官曾仔细的查验了粮仓中的灰烬,粮食并无问题,所以,并不存在毁灭证据的可能。他们这是要造成一种假象,一种有人要急于毁灭证据的假象,但是这事肯定瞒不过朝廷,那么他们制造这种假象要给谁看呢?” 魏征不由皱起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问题。但如今更加严峻的问题是粮食,必须马上急报陛下,请求朝廷支援,再次筹集粮草,然而还来得及吗?最可怕的是,山东和淮南那边的粮仓会不会也有问题,他缩在在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都不敢想,也不敢说,只是把这份忧虑紧紧地压在自己心里。 “卢集的粮食,如果分供三地的话,还能撑几天?” “按照目前的量供应的话,只能撑三天,如果多加些水,可以——可以撑五天,最多五天……” 中年文职官员,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账本,仔细的核对了一下数目,才谨慎地回道。魏征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忽然涌起有一种病态的潮红。王子安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档口,如果老爷子再倒下了,局势将变得更加不可收拾。挥手把其他人都撵出去,王子安才上前把老爷子扶住,右手如风般,在其背后点出十几指,然后又重重地拍。魏征一口淤血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嘴给吐了出来,不过脸上的神色却是变得松快了不少。 “有感于内,必摇其精,魏老常年忧思,本已五内有损,不宜再过度伤神了。” 魏征掏出手绢,轻轻地拭去嘴角的血迹,抬头冲王子安笑了笑。 “多谢,现在我感觉胸中舒服了许多。都是些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说完,挣脱了王子安的搀扶,用扫帚扫了些土,把地上的血迹盖上。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定民心,加快粮草的筹集速度,幸亏有你支招,让那些老抠们出了血,都争着往灾区送粮,后继粮食无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王子安笑着附和了几句,然而心中却有着一种浓浓的不安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但是又想不明白。望着魏征疲倦的身影,他掂量了一下,还是便转身回去了,没影子的事情,还是别再给老爷子添忧的好。如今粮仓被毁,灾区民心激荡,魏征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十八瓣,他不好多做打扰。但内心的不安感却是挥之不去,他想了想,直接牵了马匹,直奔附近的粮食收集点而去。 为了加快收集粮草的进度,仅在河南一地,就设置了十几处粮食收集点,收集的这些粮食,除了留出一些,就近赈济百姓之外,其余的都被转运到了沙镇、卢集和马家河三地的粮仓。王子安去的这处,在马家河的上游的梁集,距离王子安的驻地有十几里路。 王子安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上午半晌时分,往日里,这里应该是最为繁忙的时候,然而今日却显得有些清闲。他扫了一眼门外稀拉拉的几辆车马,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安之感更重了几分,挥手把主持此地粮草筹集的负责人叫过来。 “王县子——” 来人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脸庞消瘦,看上去十分精明,一见王子安过来,急忙过来施礼。 “今日里粮食进益如何?” 王子安话刚说完,对面的老者脸上就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 “不知为什么,从昨日里数量忽然就变少了,目前主要还是一些各地的富商还在断断续续的送,那些,那些权贵豪门的就少了,今天到现在为止,一辆车还没见……” 王子安点了点头,一颗心却忍不住沉到了谷底。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发生了,后续的粮草不足了。功德碑虽然逼着那些权贵世家不得不出血捐粮,然而他们总不会破家纾难,当捐出的粮草到达一定的数目,可以算得上体面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收手。 没谁会真的为了功德碑上的排名挣得头破血流伤筋动骨,几百年下里,他们的利益早就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知道如何相互妥协,维护共同的利益。因为,所有不协调的声音,都将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最终被排除。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对这些,王子安其实早有预料,只是这一次的时机——他不由眯起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这次粮仓被毁,这些人恐怕是难辞其咎,既然如此——他心中忍不住杀意翻腾。 就在魏征焦头烂额,王子安杀意冲天的时候,河南和山东的交界处走来一辆牛车。牛车走的不快,赶车的汉子也不着急,就放任着老牛慢吞吞地行走。车上坐着一个峨冠博带的年轻公子,相貌英俊,举止儒雅,正坐在车上目光悠然地打量着四下的风景。旁边跪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神情专注地烹煮着茶汤。 “少公子,您这一手,属下真是看不明白,我们这流言散出去,岂不是反而帮那群人?李二那厮恐怕反而不信是他们所为。” 赶车的汉子,虚打了一个鞭花,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轻声问道。如今他奉上命来辅佐少公子,这些日子,跟着少公子在山东河南和淮南三地奔走,但这少公子的作为他真是看不明白,比当今家主更加难以揣测。 “信不信重要吗?” 中年汉子的话,似乎挠到了年轻公子的痒处,竟然破天荒地微笑着回了一句。 “那群老家伙,早就被李二杀破了胆子,一个个只能像土拨鼠似的在地下搞些无足痛痒的小动作。难得这一次有了点魄力,本公子怎么忍心不推上一把?但是只是掘开河堤焚毁粮仓怎么能够呢?这群老家伙们,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啊,如今已非隋末可比,动乱初定,民心思定,就算是赶上天灾人祸,不加一把火又怎么能乱得起来?这流言,李二和他们信不信不重要啊,只要百姓信就足够了……” 被称作少公子的年轻人,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晴儿煮茶的手艺,愈发的精湛了。” 年轻公子的打扮和做派,一看就是大家族出来的有钱人,让沿途的灾民不敢造次。但还是忍不住远远地望过来,年轻公子也不以为意,反而颇为和气地颔首为礼。大概是年轻公子的和气给了孩子们勇气,顿时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了过来,一个个伸出手来,眼巴巴地望着年轻的公子,想要讨要一口吃食。年轻公子面露怜悯之色,让中年汉子停下来,把车上的糕点一一的分下去。望着千恩万谢,走了老远还频频回头的孩子,年轻公子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到了没有,就是这样可怜的一群人,只要稍稍给一点点恩惠,就会感恩戴德,满足的很,京城里的那群老家伙竟然想指望这样的一群人帮他们成事,岂不是笑话?还得劳烦本公子给他们再添一把火啊……” 年轻公子,望着粥棚前排着的长长的队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赶车的汉子,莫名的感觉身上一冷,把精力转移到了赶车上。 虽然魏征极力安抚,但是灾民还是有了动荡。下午施粥的时候,有几处粥棚,忽然就有难民因为粥忽然变稀薄而闹事,所幸被镇守的士卒当场拿下,没有演变成更大规模的冲突。但整个灾区的空气忽然变得空前的紧张,不少灾民的眼神中多了一种叫愤恨的眼神,而巡查的士兵忽然变多,一个个刀枪出鞘,脸色严肃。 大帐里,魏征一脸严肃。 “可曾查清,那些闹事之人究竟是谁?” “不是本地人,周围的难民也没有认识他们的,据说是这两日才从山东那边流浪过来的。” 负责审查的官员,不敢怠慢,仔细地向魏征汇报着加班审查的结果。魏征的眼睛不由的眯了起来,露出有一丝危险的光芒。 “先关押起来,稍后处置。难民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暂时没有,但是民怨极大,已经有流言说我们故意包庇那些贪污粮食的官员,自己放火烧了粮仓,不顾他们的死活……” 一个年轻的官员说完,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原以为这次赈灾粮草充足,跟出来是混资历捞功劳,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等事。 “可曾查出是谁在散布流言?” 魏征锐利如刀,让大帐里的所有官员不敢直视。 “正在追查——” 有官员小声地回了一句,魏征眉毛一扬,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发脾气。而是站起身来,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诸君,应知如今局面之险恶程度,这是有人在借机闹事,所图非小。如果出了事,包括本官在内,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但同样,如果我们能成功化解这次危机,则无异于平叛之功。是大家一起掉脑袋,还是一起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就要看各位的努力了。别不多说,各自打起精神去忙吧。” 魏征一发话,大帐里一会就为之一空。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帐,魏征再也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身子咳嗽了半天,才直起腰来冲一旁的王子安苦笑了一下。 “以众生为棋,这背后的人不简单。” “流言是防不住的,就算没人散布,老百姓心里也会有怨恨,更何况还有人在煽风点火?如今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搞到粮食,迟则生变,一旦局势糜烂,恐怕……” 王子安没说结果,但魏征却一清二楚,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百姓活不下去之后的选择,尤其是在有心人推动的情况下。 “然而计将安出?” “魏公出身瓦岗,你问我计将安出?” 王子安目光如刀一般,盯着魏征的眼睛。魏征怔了怔,瞬间明白了王子安的意思,不由脸色数变,眼神复杂地望着王子安,缓缓地坐了下去。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今我们可是代表了朝廷……” “你可知道搞不到粮食的后果?你不做瓦岗之事,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替你做瓦岗之事,到时候……” 王子安话没说完,魏征已经是脸色大变。他知道王子安所言并不夸大,如今的局面流言是挡不住的,如果不尽快搞到粮食,在背后捣鬼之人的推动下,局势必然会变得不可收拾。 “河水决堤,粮草被焚,那些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你别跟我说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烛光摇曳,王子安俊秀的脸庞,显得格外的冷冽。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云欲动 魏征盯着王子安,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良久,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只是在昏暗的烛光下,看着有几分狰狞。 接下来的几天,魏征的人马像发了疯,疯狂的追查黑衣死士的踪迹,一日之间,查抄了豪商大户十余家,家产全部充公,其中就包括荥阳郑家的几个分支和卢家的一个分支。上下一片哗然,一时间,弹劾的奏折,雪花一般飞向长安城。 郑家和卢家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时间,长安城暗流涌动,朝中的不少官吏,开始站出来弹劾魏征滥用威权,残暴不仁。对于这些,李二不置可否,统统留中不发。于是,弹劾的声势更加大,一些年长的老御史,甚至在朝堂上破口大骂,怒斥魏征的种种不法,要以死进言。 “齐国公,你怎么看?” 李世民扫了一眼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不得不站出来。 “赈灾粮仓被焚,一招不慎,就会引起滔天大祸。魏侍中全力追查并无过错,至于各种弹劾之说,还得要看魏侍中所办的案件,有无实证。” 李世民以为然,命令朝散大夫,侍御史马周,赶赴灾区,核查真相。 …… 陇西李府。 如今的家主,面容枯瘦的李厚德,不动声色地跪坐在几案前,望着前来拜访的郑季,示意侍童上茶。 “世叔如今局势当如何?” 郑季怎么也想不明白,魏征怎么会这么快就追查到了郑家的头上,怎么也想不明白,魏征怎么就敢悍然地对郑家出手。但如今的问题是魏征不仅出手了,郑家在卢集和马家河一带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如今那几支逃出来的族人,天天在府里哭诉,请求家主想办法。但当今陛下的态度实在是太反常了,让他隐隐的有些不安。 “区区一个魏征,还能翻起什么大浪?贤侄放心,五姓七家向来共同进退,这等残暴不仁之事,老夫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郑季拜谢而出。 李厚德望着郑季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摇了摇头。 “可惜啊,郑家后续无人……” 长安,太极宫。 跟宫中的宫女嬉戏了一天的李渊,破天荒地没有让任何人陪,而是一个人站在了空荡荡的大殿里,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微微地眯起狭长的眼睛。根据宫外传来的消息,明显有些人在插手他在三地的布局。虽然目前还看不出对自己大事的影响,但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半夜时分,大殿的窗户无风自动,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影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南无阿弥陀佛,陛下召唤贫僧,可是要兑现当年之约?” 李渊的眼中忽然现出一种灼热,但随即便收敛了情绪,变得古井不波起来。 “朕囚居于此多年,生死早就看得淡了,如若大事不成,出去与否,死于何地,有何区别。今日请裴兄前来,是想以当年之约换取你的一次出手机会,帮忙调查河南道之事。这件事情,对朕来讲,至关重要,不容有失,绝不允许任何人浑水摸鱼。” 被李渊称作裴兄的老年僧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渊,微微点了点头。 “此事过后,贫僧于你再无瓜葛,也不再参与你们李唐之事。” 李渊目光闪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朕今年已经六十有八,时日无多,此次若大事不成,想来不会再有机会麻烦裴兄。” “就此别过,陛下保重。” 裴姓老僧双手合十,微微一礼,身形一动,消失在大殿之中。李渊望着窗外的夜空,如同雕塑一般,久久不动。如今陈叔已死,萧偊又被派出去巡查天下,变相的支开,当年的老人,还有多少肯心向于已? …… 崇仁坊,长安县子府,今天晚上忽然迎来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客人。一个身穿缁衣,手执拂尘的女尼,看年龄约莫有三十几许,长得眉目如画,虽然脸若冰霜,但是依然带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魅力。 此时她冷冷地站在大厅里,望着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的耿大爷和徐子通等人,脸色神色变幻,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良久不语,耿大爷和徐子通等人也不敢起身,只是老老实实地跪着。 “我万万想不到,你们竟然又盯上了采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难道就不能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快告诉我,采儿在哪里,如果你们胆敢伤害她,贫尼就和你们不死不休!” 缁衣女尼扫了一眼地上的几人,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能遇到小郡主,纯属机缘巧合,上天锤炼小郡主随长安县子王子安去了河南,不过我已经让方正随行保护了,那边也有我们的人,定然会保护小郡主的安全。” “不是我们,是你们。杨家之事,再于我无关。我此次下山,就是要带回采儿,我决不允许你们再伤害于她。” “属下不敢!” 徐子通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才抬起头来,才眼神复杂地望着来人。 “” 崇仁坊,长安县子府,今天晚上忽然迎来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客人。一个身穿缁衣,手执拂尘的女尼,看年龄约莫有三十几许,长得眉目如画,虽然脸若冰霜,但是依然带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魅力。 此时她冷冷地站在大厅里,望着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的耿大爷和徐子通等人,脸色神色变幻,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良久不语,耿大爷和徐子通等人也不敢起身,只是老老实实地跪着。 “采儿在哪里?” 缁衣女尼扫了一眼地上的几人,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小郡主随长安县子王子安去了河南,不过我已经让方正随行保护了,那边也有我们的人,定然会保护小郡主的安全。” “不是我们,是你们。杨家之事,再于我无关。我此次下山,就是要带回采儿,我决不允许你们再伤害于她。” “属下不敢!” 徐子通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才抬起头来,才眼神复杂地望着来人。 小郡主随长安县子王子安去了河南,不过我已经让方正随行保护了,那边也有我们的人,定然会保护小郡主的安全。” “不是我们,是你们。杨家之事,再于我无关。我此次下山,就是要带回采儿,我决不允许你们再伤害于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刺杀 良久,年轻女尼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寥落地挥了挥手。 “只要你们不伤害采儿,其他之事,我不再管。” 徐子通等人不由大喜,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卑职等多谢殿下成全,兄弟们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再抬头时,老眼之中已经满是热泪。年轻女尼,看着他们,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身形一顿,化为一道虚影,直接消失在大厅之中。 “公主殿下果然是天赋异禀,这般年纪,竟然已经突破了宗师之境。” 徐子通等人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年轻女尼消失的身影,眼神复杂。 “当年若非我等操之过急,公主何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至今想起来,依然感觉愧疚难安——” 耿大爷叹息着摇了摇头,蹒跚着回自己的门房了。蜗居虽小,但是这么多年,住的习惯了。 “河南道那边已经成了旋涡所在,小郎君和郡主那边不容有失,传信下去,告诉方正,一旦发生意外,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小郎君和小郡主的安全。” 一个赤红脸堂的老者点了点头,大步而出。徐子通捻了捻胡须,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么多人都跳了出来,还真是热闹。可惜当年公主没能诞下男婴,否则眼前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过,倒是可以推一把,让他们先乱上一乱也好……” …… 山东和淮南那边的消息,终于传来了,粮仓也出现了被焚的情况,留下的只有十之二三,其余的被焚毁一空。这些侥幸得以保存的粮仓,并不是值守的官兵有多么强大,是因为忽然出现了一批黑衣人插手,帮助官兵击退了这些来犯的黑衣人。 局势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魏征的脸整天都是黑的,不过查抄豪门世家的步伐却是加快了。整个的河南境内,一时间风声鹤唳,魏征之名,可止小儿夜啼。有了粮食,浮动的民心再次慢慢的安定下来。王子安是防疫大总管,灾区没有疫情出现,他也乐的清闲,带着杨采儿和方正,天天没事乱溜达。晚上则打坐练功,值得一提的是,最近这几日,他已经修到了真气四转大圆满,眼看就要进入真气五转的境地了。前世修到这一步,他足足耗费了六年多的时间。 “河南之事,已经走上正轨,明日老夫就要动身赶赴山东,你不如也跟着一路巡查过去,去看看那边的防疫情况。” 魏征弓着腰,拉风箱似的咳嗽了半天,才沙哑着嗓子对王子安说道。王子安点了点头,望着魏征布满血丝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虽然魏征这几天黑着脸,使出了雷霆手段,一口气查抄了十余家,但是从老爷子的精神状况看,老爷子心中明显无法释怀,才会导致五内俱伤,加重病情。 “魏公心怀不忍?” 魏征闻言怔了怔,知道王子安话中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地坐下来。 “老夫此举,不知对错,若干年后不知后人如何评说。但老夫知道,这牢中之人,很多人都是无辜的。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睛,老夫就会看到无数人指着老夫的脊梁骨唾骂。愧疚之感,若百蚁啮心——子安,你说,这焚毁粮仓可真是他们所为?” 王子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忍。走过去一边帮他梳理经脉,一边和声说道。 “若是他们,自然有国家法度,若不是他们,来之再补偿即可。以他们今日之委屈,救万千百姓,这是功德无量。” 魏征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抖,没有出声,但脸上的神色却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隋末之时,天下大乱,灾荒四起,老夫曾亲眼见饿殍伏于路边,百姓易子而食,便曾立誓,决不能让这种惨剧再现。老夫不求功德,只求这社稷安稳,不要再有人活活的饿死在老夫的眼前——” 王子安怔了怔,没有说话。只剩下大帐里,烛光摇曳,在两个人的脸色,拉出各种不同的表情。 第三天,魏征的队伍启程。不过随行的护卫队伍却是大半,魏征老爷子不顾劝阻,硬生生把自己的大半护卫队伍留了下来,帮助驻守粮仓。按照他的话说,粮食比人重要,魏征可以没有,但粮仓必须保住。魏征走了,除了本地的县令,当地的豪强乡绅一个前来送行的也没有,反而有几个年老的乡绅拦路大骂。侍卫们上前要抓人,被魏征拦住了,面不改色,示意队伍继续前行。不过到了中午,老爷子没有下车吃饭,只是简单地喝了一口汤水。王子安没有去劝,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博望坡 八月已近中旬,月光皎洁,照在这一片山林上,显得各位的宁静。值守的士兵,正拄着枪杆,百无聊赖的打盹,秋风从山林间掠过去,发出呜呜的响声。 王子安带着杨采儿和方正,围着营地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然而心中的不安却变得更加浓烈起来。 “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紧张了?” 杨采儿打了个哈欠,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王子安,方正看了一眼神色不安的王子安,迟疑了一下。 “要不你和杨姑娘先回去休息,我再去远处看看?” 山风呼啸,草木簌簌,周围没有半点异常之处。王子安都不由有些动摇,但心中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却越来越重,让他放不下心来。 “你先陪采儿回去休息,我自己再转转——” “算了,反正起都起来了,夜色不错,我也溜达溜达吧。” 杨采儿看了一眼王子安,背起小手,当先往前走去。王子安笑了笑,随即跟上,方正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随即也跟了上去。 “此地北负伏牛山,南面隐山,西倚白河,地势险要,为古“襄汉隘道”之通衢,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你们看,从这里再往前五六十里,就到方城县了,十几年前,我曾经到过那……” 方正按着腰刀,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随口说道。王子安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有些好奇,这天字九卫到底是何等样的存在,这其中随意拉出一个来,竟然就有如此的见识。对这些行军打仗的事情,王子安向来不感兴趣,没有搭话。倒是杨采儿来了兴致,随口应了一句。 “这博望坡的地势,确实非同寻常,如果两头堵起来……” 杨采儿话未说完,王子安心里就咯噔一下,激灵灵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停下脚步。 “你们说这是哪里?” “博望坡啊——” 杨采儿扬了扬眉毛,瞥了王子安一眼,感觉这厮一惊一乍的十分反常。 “博望坡——不好!” 王子安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感来自那里了,这里竟然是博望坡,自己一行人竟然驻扎在了博望坡,如果被人两头一堵,放起大火——他都不敢想。 “方叔,你去左前方仔细查探,采儿,你去右前方仔细查探,我去前面看看,一有异常立刻叫人。” 王子安说着,硬着风头,往前急行。杨采儿和方正不由对视了一眼,王子安刚才的语气严肃的有点吓人,与往日截然不同,让他们也不由心中凛然。 走出去,约莫有二三里地的时候,王子安霍然停下了身形。山风吹过,竟然带了一股淡淡的异味,他不由抽了抽鼻子。 “硫磺!” 他心中有一个激灵,瞬间汗毛就竖了起来。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到前面查看,就看到前方忽然闪起一点亮光,随即就有了一抹光亮,这摸亮光,如同病毒一般,瞬间扩大,就着风势,瞬间往这边赶来。 “不好!有人放火!” 他顾不得去想到底是何人放火,转身就跑。虽然前段时间,秋雨不断,但山上根本就蓄不住水,有了这几日的晴天,山上的草木已经变得极为干燥,一旦火起,就凭今天的条件,根本扑不灭。 “起火了,快撤——” 王子安气贯丹田,厉声高呼。还没跑到营帐,就见杨采儿和方正也神色慌张地飞奔过来,尤其是方正,跑起来,就更在草尖上飞过一般,一身轻功已经臻至化境。 “起火了!”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凉,三面皆火,如果后面也——他下意识地跳到树梢往前方,就见不远处也已经亮起了一片火光。 四面皆火! 当时为了背风,整个营帐安扎在了一处山坳当中,从外面看不到营帐,但是在营帐里面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王子安等人,远远的高声示警,还是惊动了整个大营,一个个从大帐里爬起来,往四处观望。 “魏老,有人在四下放火,形势危急,我先带你出去。” 王子安拿着几块湿漉漉的毛巾,随手塞给魏征。 “快,捂住鼻口,我带你出去!” 魏征摇了摇头,指着已经惊慌一片的大营。 “他们都是受老夫所累,老夫怎么能一走了之?你和采儿姑娘先赶紧离开,迟则不及。” 王子安望着神情坚决的魏征,没有再劝,回头看了看,已经慌成一片的大营,眉头紧锁。 火势起的太快,就凭这点人手,隔离带是没可能的。以自己和杨采儿等人的身手,现在就逃,倒是有几分逃生的希望,但是如果要是带着所有人,根本就不可能。 “我记得西面就是白河,不如我们都躲到河里去!” 魏征不由眼前一亮,刚想叫好,方正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三人或许能行,但魏阁老和这些普通的士卒恐怕不行,他们在水中憋不住气……” “躲在水中?” 王子安不由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一把搂住了杨采儿的脖子,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采儿,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们有救了!魏大人,赶紧召集人马,趁大火尚未合拢之前,去白河!我有办法让大家在水下呼吸!” 来不及听王子安解释,魏征当机立断,喝令随行的将官扔下一切物质,召集人马,往西! 惶急无措的时候,人最容易从众。王子安背着魏征,领着几个贴身的侍卫,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喊,后面的车夫士卒和随行的官员,根本不用招呼,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往前就跑,只恨爹妈没有多给自己两条腿。 “河边必有芦苇,大家到了河边之后,先清空河边芦苇,然后各自截取一端,衔在口中,躲在水下,待山火熄灭之后再出来。” 王子安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冲着后面高声呼喝。山火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下往中间合拢,火虽然还没到身前,但是炙热的空气和汹涌的火势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不少人已经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人跑的太散了,太乱了,加上火势逼人,王子安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只能尽力的呼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见寒阴掌 西南风。 西南方向火势最猛,以惊人的速度往这方蔓延。火虽然未到,但是滚滚的浓烟已经顺着山风吹来,甚至人们都可以看到前方的大火,正以惊人的速度往自己这方蔓延,自己这一群人,就跟要抢着跑到火里去一样,不少人顿时就崩溃了,虽然王子安大声呼喝着在前面引路,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尖叫着转身往后狂奔。 “魏老,用衣襟掩住口鼻!” 这个时节,谁也顾不上拦截,王子安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往后面狂奔的人群,咬咬牙,冲魏征喊了一句,身形低俯,捂住口鼻,拉着杨采儿,加速往前奔去。必须在大火来临之前赶到河边,否者必死无疑。 到了河边的时候,大火已经在前方不远。王子安回头再看,后面的人群已经剩下不足三成。 “会水者,直接游过去,不会水的,选一根芦苇,打通关节,含在口中,躲到水里去,越深的地方越好,不要害怕!” 山中的空气,已经热的吓人。王子安似乎都能闻到自己头发眉毛烤焦的味道。他来不及多说,打通了一根芦苇塞给背上的魏征之后,便拉着杨采儿和方正跳入水中。这个时候,都不用他招呼,会水的,早就不管不顾的跳入河中,没命地往对岸游去,不会水的,也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学着王子安的样子,折一根芦苇,跳入水中。但手中没有合适的工具,芦苇的关节哪里是那么好打通的,尤其是越紧张,越是失败,到了最后,要么只折了一小节没有关节的部分,匆匆忙忙地往河边走,要么就是不管不顾地跳入水中,然后打了一个璇儿,就被河水卷走了…… 顾不上这些,因为他发现杨采儿也根本不会水,虽然她在河中能憋住气,但是人一下水,就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跟只八角鱼似的,紧紧地缠在他的身前。好在方正会水,王子安不得不把背上的魏征转交给方正,然后把杨采儿揪下来,放到自己的身后。隔着水面,就能感觉到外面冲天的火光。王子安不敢抬头,在水中往前急冲。 眼看着还有十几米就要到岸的时候,忽然听得数声惨叫,他不由露出水面,往前方看去。就着对岸的火光,只见空中闪烁着几点寒光,其中一点正好冲着他这个位置。他来不及多想,拼命的往旁边一闪躲过。然而听到一声惨叫,就看到左前方一个奋力游着的汉子,忽然间沉了下去,隐约间竟是中了弓箭。 “前面有埋伏!” 一直护持在王子安和杨采儿身边的方正,把魏征转手挂在王子安身上。 “你们先往下游走,我去把敌人引开!” 不等王子安多说,方正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前面冲去。王子安这才发现,这方正水性之佳,远超旁人,如果刚才不是跟着自己,恐怕早就冲到了岸上。王子安一手揽住杨采儿,一手架住魏征。 “你们注意憋住气,我们往下游走!” 这个时候,岸上已经传来呼喝厮杀声,空中的弓箭也开始变得稀疏,王子安知道,应该是方正已经冲到了岸上,他深深地往前方望了一眼,踩着水往右下方游去。一直游出去一百多米,王子安才悄悄地爬上岸去。 “你在此保护魏老,我去看看方正。” 王子安伸手抓住要去救援方正的杨采儿,低声吩咐。不等杨采儿拒绝,王子安已经纵身离开。 “姑娘只管过去支援子安,我没事,我在这里躲着就好。” 魏征说着,在河岸边找了一处阴影,蜷缩着躲了起来。杨采儿看了看魏征,又看了看已经杀到敌人中间的王子安,一跺脚,低声叮嘱了一句魏征,就闪身往前方杀去。 “公子,快跑!” 就着对岸的火光,见王子安和杨采儿一前一后往自己这边奔来,方正心中一急,高声喊了一句,就在他分身的瞬间,对面的黑衣人闪身欺进,一掌打到了他的后背上,他不由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就势翻滚出五六步远,才勉强止住身子。容不得他起身喘气,旁边就有人挥着钢刀,交错劈下。 “嘡啷——” 千钧一发之间,王子安摸出几枚铜钱扔了出去,正中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痛呼一声,钢刀落地。被方正随手抓起,冲着对方的小腿一个横扫,身边就有两个人惨叫着栽倒在地。 甫一交手,王子安就不由心中一惊,这些人的身手,虽然不是很高明,但是杀法却极为狠辣,有时候就算冒着受伤,也要亡命攻击。更叫让人头疼的是,这群人似乎精通合战之法,几个人相互补充,竟然让王子安一时之间,无法突破。身后也传来高呼酣战的声音,回头看时,见杨采儿也陷入了苦战,王子安心中一惊,顾不得抱怨,奋力的冲杀过去,和她会合在一起。 两个人相互照顾,战局才算有了好转,王子安奋力地牵制住对方,杨采儿则是不管不顾的一刀劈过去。对方那里挡得住她,大多数是,刀虽然架住了,但是人和刀一起被她给劈了出去。这姑娘的战法,大开大合,被王子安牵制住了的黑衣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要被她劈上,人就得打着横儿的飞出去。一时之间,硬是被她杀出一条血路,和方正会和在一起。三个人都是高手,会和之后,压力顿时缓解不少。 正酣战间,杨采儿见对方一个黑衣人闪身欺进,一掌劈出去,不料想对方不仅不躲,反而冷笑一声,嘿然迎上。 啪! 两掌相交,杨采儿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不由惊呼一声。, “寒阴掌!” “倒还有几分见识!” 对方一愣,嘿然冷笑。 “杀了她!一个不留!” 说着,身形一闪,再次一掌劈来。王子安见杨采儿身形不稳,不由大惊失色,急切之间,也没敢迎接,随手扯过对面劈来的一把钢刀迎了过去。对方见王子安来势不善,赶紧往旁边一闪,直接退回到了人群之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入狱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一个不留!” 黑衣人也不纠缠,一边沉声低喝,一边抽冷子就是一掌。杨采儿,此时被刚才那一掌激发了体内的寒毒,眉眼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寒霜,眼看着瑟瑟发抖,已经失去了战力,王子安左手半搂半抱护着杨采儿,和方正一左一右地把杨采儿夹在中间,周围的黑衣人根本不跟他们硬碰,只是围绕着他们走马灯般的交错攻击,加上王子安对为首黑衣人的寒阴掌极为忌惮,形势变得更加被动。 几十个人围着王子安和方正厮杀,其余的黑衣人则在追杀后续上岸的官兵。那些普通的士兵,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许多人刚刚惊魂未定地从河水中爬上来,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支冷箭,惨叫着跌落河中,旋即被河水冲跑。 “放开我,他们拦不住你……” 杨采儿挣扎着就要从王子安身上下来,被王子安狠狠地一把揽在怀里。 “别捣乱!” 王子安怒吼着劈出一刀,身形不自觉地开始往河边移动,方正看出了他的意图,压低声线。 “小——小娘子经受不住河水,我们必须冲正面冲出去。” 这一分神,被人险险一刀刺中,急忙侧身让开,钢刀后挑,逼退敌人。王子安低头看了一眼杨采儿,见杨采儿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知道方正所言不差,不由心中又急又怒,然而眼前这群黑衣人明显擅长群战,根本不与他们硬抖,他空有一身武功,愣是无计可施,不由心中一沉。 方正脸色数变,探入怀中的手掌已经满是汗水。此时见王子安左支右绌,险状跌出,不由一咬牙,借着王子安的掩护,点燃了信号弹。一道绚丽的火球凭空炸开,王子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精神一震,竟是又重新把敌人逼退几步。 为首的黑衣人望着空中久久不散的信号弹,心中一惊,不再游斗,直接加入了站圈。这人武功高明,并非等闲,王子安和方正顿时压力倍增。大约又过了茶盏时间,只听得外围已经响起了激烈的交战声。 “在这里!” 方正虎吼一声,钢刀横斩,厉声高呼。顿时,远处的交战声变得更加激烈,肉眼可见的往里面突击过来。王子安和方正则奋起余勇,往前方杀去。黑衣人腹背受敌,一时间竟是有些散乱。硬是被他们冲出几步,和来人会合在一起。 这同样是一群黑衣蒙面的汉子,瞧那模样,约莫有二三十人。这群汉子一见方正等人,就自发地围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把王子安三人紧紧的围在中间。王子安这才有空低头看了一眼杨采儿,此时杨采儿面色苍白,眉眼全是寒霜,意识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他不由心中大急,顾不得其他,匆匆地在杨采儿身上一连点出数十指,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极阴之气,护住了她的心脉。 黑衣蒙面对黑衣蒙面,场面显得极为诡异。方正这边虽然人少,但是胜在悍勇,又精通群战,一时半会,敌人竟是奈何他们不得。 正厮杀见,王子安见外围一个黑衣人忽然凑到为首的黑衣人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黑衣人望着被保护在中间的王子安等三人,有些不甘心地低喝一声。 “撤!” 黑衣人如潮水一般退下,来支援方正的人也不去追,只是扯着钢刀,警惕地望着四下。王子安顾不得去思考敌人为什么忽然撤退,自顾自地把杨采儿放下来,运掌如飞,帮她压制体内的极阴之气,防止寒气内侵,伤了肺腑。方正则眼神复杂地望着王子安和杨采儿,又回头看看前来支援的黑衣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着一会该如何向二人解释。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抬眼看时,只见远处一队人马正举着火把急速奔来。人还没有走进,就听得对方马上之人高声大喝。 “方正县驻守校尉卢彦在此,敢问魏大人何在!” 方正远远地看到对方打着大唐的旗帜,装备着大唐府兵的制式武器和盔甲,知道对方所言不虚,于是扫了一眼护持着自己三人的黑衣人,压低声线道。 “撤——” 维持着王子安等三人的黑衣人闻言,顿时如潮水一般,四下散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王子安扫了一眼方正,没有说话,倒是方正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小郎君莫怪,老夫稍后自有解释。” 王子安微微点了点头。等到对方来的近了,王子安就着对方的火把,这才看清了对方的相貌,是个国字脸,留着圈脸胡的中年男子。见王子安三人,急忙围了过来,一个个钢刀出鞘,如临大敌。 “尔等何人?” 叫卢彦的中年男子,也不下马,提着钢刀,沉声问道。王子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杨采儿,不动声色地扬声回道。 “河南道防疫大总管王子安——” 对方挑着眉毛,催动马匹,绕着王子安转了两圈。 “尔等所言可是属实,要知道冒充官差,可是其罪非小——” “大胆!” 见对方举止傲慢,方正不由提刀怒喝。 “想造反?拿下!” 卢彦冷笑一声,一挥手,后面的官兵顿时一涌而上。方正眉毛横竖,怒吼一声,就要拼命。王子安一把拽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方正这才愤愤不平地把钢刀扔下,任凭对方冲上来,把他绑了起来。 “有歹人行凶,放火烧山,试图行刺当朝宰辅,本官看这三人形迹可疑,来人,给本官统统拿下!” 卢彦一声冷笑,不屑地瞥了王子安等人一眼,周围的官兵顿时发一声喊,围了过来。王子安又低头看了看杨采儿,此时杨采儿虽然被她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寒气,但是伤势不轻,依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他才冷冷地瞥了卢彦一眼,没有反抗。 “且慢,老夫魏征在此!” 眼看着卢彦的手下,已经按住了王子安的肩膀,黑影中忽然响起一声断喝。王子安抬眼一看,只见魏征从黑影之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嘴唇紧抿,目光如电,可惜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就连脸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淤泥,威风没走出来,倒是瞧着有几分滑稽。 卢彦望着魏征不由眼睛一缩,随即便冷然一笑。 “竟然敢冒充当朝宰辅——来人,给我统统拿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别无选择 “尔敢!” 魏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胡子都哆嗦了。卢彦握着马鞭,催马上前,眼睛睥睨着魏征和王子安等人,打量猎物般转了几圈,脸上的冷然之色更甚。 “现在这世道,贼子们都这么猖狂了吗?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似的,还敢冒充当朝大员?来人,都给本官拿下!” 卢彦冷哼一声,马鞭向魏征一指,手下的官兵不容分说,呼啦啦围上来,上去就把魏征打翻在地,给困了个结结实实。 “贼子,老夫身上有——呜——” 魏征话没说完,口中已经被人塞上了一块破布,噎得老爷子两眼翻白,呜呜的说不出话来了。望着周围指着自己等人的一圈弓箭手,和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卢彦,王子安不动声色地拽住了正要暴走的方正,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哼,一群孬种!” 卢彦见王子安束手就擒,挑衅地在王子安等人的头顶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乜斜着眼睛愤愤地骂了一句,打马走开。 “沿着河边,仔细搜索,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统统拿下!” 官兵轰然应诺,沿着河岸分开搜索。待得黎明时分,又陆陆续续地抓回来十几名人员,王子安看了一眼,这些人大多都是魏征的贴身侍卫,只是此时大多身上带伤,瞧着就有几分狼狈。 “启禀将军,这些人自称魏侍中的侍卫,暴力抗拒抓捕,折了好几个兄弟。” 手小的小校有些心虚地望了一眼卢彦,如果这群人真是魏侍中的侍卫,恐怕很难善了。卢彦瞥了他一眼,微微一哂。 “统统押回大营,容本官仔细询问!” 一行人被人粗暴地扔到马背上,押解而去。这个时候,山火正旺,整个博望坡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映得整个江面一片火红,依稀还可以看到河面上漂浮着的尸体,竟至于绵延出十几里地。魏征咬着牙,一言不发,王子安面如沉水,后面跟着的那些五花大绑的侍卫,则是面色惨然。 方城县距离白河只有五六十里,驻守的官兵大营在方城县西十几里远,一行人到了之后,就把魏征和王子安等人分别关押了起来。好在杨采儿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卢彦也没抢行把她和王子安分开,而是扔到了一个帐篷里。绳索倒是被解开了,不过帐篷门口站着看守的官兵。王子安没管这些,而是专心致志地给杨采儿运功疗伤。没有金针和药物,只能采用九宫推拿之术。所幸这种推拿之法虽然耗时较长,但是效果还算不错。不到中午,杨采儿已经悠悠醒来,感受着王子安在自己身上反复揉捻的大手,心中不由又羞又急,那种异样的感觉更是让她不由心如鹿撞,粉面霞飞。王子安鼻子额头已经全是汗水,见她醒来,不由面色一喜。 “屏气敛神,调动真气,配合我的推拿——” 杨采儿这才注意到,王子安正在全神贯注地给自己推拿,随着王子安的揉按,一股暖洋洋的真气,正源源不断的进入到自己的体内。望着王子安脸上的汗水,杨采儿不由眼神一柔,分外听话地微微点头,配合着王子安的真气开始运转心法。有了杨采儿主动的配合,王子安顿时轻松不少,效果也好了许多,到了下午半晌时分,体内的寒毒总算是勉强被压制住了。王子安不由抹了一把汗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门口看守自己的官兵,一个个眼神怪异地打量着自己二人,让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里面这两位兔儿爷心大着呢,自打进来,连午饭都没吃,就光顾着——嘿,辣眼睛啊——” 虽然换班的官兵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王子安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杨采儿,结果一不小心就和杨采儿偷偷瞄过来的眼神对上了。杨采儿顿时如触电一般扭过了头,耳垂瞬间变得通红,王子安只得抬头看天。这套九宫推拿之术动作幅度确实是大了点,但——幸好杨采儿姑娘是男装,唉,兔子就兔子吧…… …… 方城县卢家。 “俊德,你这次莽撞了,这趟浑水我们趟不得啊——” 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听完卢彦的话后,沉吟半晌,才轻轻地放下茶碗,皱着眉头对卢彦说道。 “那魏老贼毕竟是当朝宰辅,被人夜袭烧山,必将震惊朝野,这个时候我们插上一手,恐怕会引火烧身……” 不待卢彦搭话,坐在下手的一位富态老者便忧色重重地接过话来。老者的话,引起书房里其余几位老者的一阵迎合。扫了一眼这些老者,卢彦心中冷笑,不过脸上却是表现得几位恭敬。 “家主和几位长辈说得是,只是如果我们不插手的话,魏征就能放过我等吗?” 卢彦的话,让书房里的几位老者一阵默然。魏征在河南一口气抄了十几家,其中就包括河南的郑家。如今他取道山东,那也是善者不来啊…… “河南郑家就是前车之鉴,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的大营之中,只有放火烧山的贼子,没有什么魏侍中,就算是告到陛下那里去,他们又能如何?” 卢彦不由嘿然一笑,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几位老者,心中一阵冷笑,就这等瞻前顾后蝇营狗苟之辈,攫取着家族大权,还能有何作为? “山东河南,世家遍地,又非独我卢家一家,我们卢家充作了马前卒,又岂能让他们坐享渔翁之利?告诉他们,如果不出手的话,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焚毁救灾粮草又不是我们一家……” “俊德慎言!” 几位老者不由出声低喝,卢彦心中冷哼,但是还是听话地打住,不再说话。面容清瘦的老者和其余几位老者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了半天,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此,通知其余几家吧,这口锅太大,我们卢家不能自己背。” 卢彦躬身称是,没有看到,他低垂的嘴角上挂着的一丝不屑的笑容。人都已经抓起来了,这群没有胆魄的老东西竟然还在犹豫,真是可怜可笑!如今之计,不过鱼死网破而已,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只会自取灭亡。前隋殷鉴不远,当今陛下如果聪明的话,他当知道如何选择!望着眼前翻飞的秋叶,卢彦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本分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明明已经迈出了脚步,却还是犹豫逡巡的老东西,自己家里的是,其余家族的也是。 想在老虎身上慢刀子割肉? 竟然还天真地指望着老虎不会暴起伤人,真是愚不可及。那李二敢弑兄杀弟,逼退父亲,又岂是猛虎可比? 他大步出府,扬鞭而去,这世上唯有手上钢刀,最为可信,事有不协,自己手上的人马就是自己最后的本钱! “将军,那些人等留着,迟早是个祸害,我们何不——” 随行而来的亲兵头领卢有期催动马匹,赶到卢彦身边,落后半个马头,一边压低声线,一边做了一个人下切的动作。 “来一个死无对证……” 卢彦回头在马上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翘,露出莫测高深的神情。 “这些人留着,还有大用……” “大用?” 卢有期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后脑勺,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不过随即便醒悟过来这话有质疑将军的嫌疑,匆忙在马上向卢彦躬身道歉。 “这些人那,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有他们在,就不怕那些老东西不下死力。” 卢彦眉毛上挑,露出一丝自得之色。这一手四两拨千斤,是他的得意之作,让他颇有种锦衣夜行之感,是以颇有耐心地指点了一句自己的这位铁杆心腹干将。卢有期琢磨了半天,才一拍大腿,给自己的主子来了一个特大号的赞字!卢彦见状,不由哈哈大笑,扬鞭催马,扔下一路滚滚的烟尘。 一切为了家族的荣耀! 卢彦相信,这是每一个家族成员最基本的本分。 家族的荣耀必将在自己的宝刀之下继续,荣耀千古,绵延子孙! …… “少公子,我们要不要今夜潜入方城大营,给他们来一个——” 赶着牛车的阴有才轻轻地甩了一个鞭花,忍不住对车上的阴无忌低声说道。阴无忌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 “我们为何要冒此风险?” “啊——那我们为何要……” 阴有才感觉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昨天晚上花费那么大的力气,趁乱出手,截杀魏征等人,难道不是为了取得他们的性命? “我要的是拦截,又不是性命,区区几个蝼蚁,死与不死,有何区别?” 阴无忌一甩长袖,双手按于膝上,淡然一笑,示意晴儿继续倒茶。阴有才只觉得脑仁痛,自打跟着少公子,他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脑仁不够用了。阴无忌不在解释,阴有才也不敢再问,只是认真地挥鞭赶车。 少公子虽然看着面目和气,整天笑眯眯的,但是对那些不肯认真做事的人却最为讨厌,处置人的手段比家主更甚三分。而自己之所以能常伴公子左右,不是因为家主的指派,而是因为自己赶牛车最稳最娴熟。他虽然不聪明,但是有一点好,知道自己的本分,而赶牛车就是自己的本分。 …… 先是赈灾粮仓一夜之间,几乎被人焚烧殆尽,随即便是奉命赈灾的钦差大臣,当朝宰辅,郑国公魏征的赈灾人马于博望坡半夜遇袭,随行人员,几乎全军覆没,郑国公魏征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早朝之上,闻得消息的李世民陛下当朝踢了桌子,宝剑掷于大殿之上。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的帝国宰辅,当朝侍中,竟然落得个生死未卜!河南道乃是帝国腹心之地,贼子竟然猖狂如斯,这就是你们要给朕天天歌颂的千古未有之盛世吗?” 李世民伫立在御阶之上,怒目圆睁,厉声高喝。满朝文武尽皆低头,不敢出声。 “粮仓被焚,我们尚可以说是值守校尉疏于职守,为一群不敢露面的小人所趁,如今你们告诉朕,这帝国重臣被刺,难道还是一群不敢露面的小人所为吗?几百人的队伍,就在朕的腹心之地,被人付之一炬,又沿河堵杀!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告诉朕!” 李世民越说越怒,随手抽出殿前侍卫的腰刀,一刀劈在踢翻的御案之上。 “朕也是领军出身,这样的行动,哪怕是偷袭,没有几百人也休想完成!几百人的队伍,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惊天大案,他们竟然有脸说自己是一时失察,没有察觉到贼人踪迹,当朕是傻子吗!” 李世民从地上捡起一个被自己扫落在地的奏折,愤然挥舞。 “现在,你们告诉朕,当如何处理!” 李世民杀气腾腾,这等举动,与谋反无疑,自己多年未曾杀人,这天下就忘记了自己的宝刀! “主辱臣死,为陛下分忧,为帝国解难乃是臣子的本分。赈灾粮草被焚,帝国重臣遇袭,这是帝国之耻,也是微臣等人的莫大耻辱。自然应当严查到底。然而,如今魏侍中与长安县子如今生死不明,赈灾防疫之事没了主持之人,臣冒死请求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在追查真凶之前,先” 第一百五十章 没有跟脚的泥腿子 在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举荐下,左光禄大夫,前尚书仆射,李靖李药师接替失踪的魏征,即日出发前去灾区主持赈灾工作。博望坡夜袭之事,因怀疑与焚毁粮仓之事有关,着令刚刚行至伏牛山附近的朝散大夫,侍御史马周一并接手调查。 侍御史马周,是清河茌平人,也就是后世的山东茌平县茌平镇人。此人年少时就成为孤儿,家境贫寒,然而喜好学习,才能出众,但是因贫困失意,放浪不羁,不为州里尊敬。后来因进谏有功,得到李世民的赏识,累次升迁,如今已经做到了侍御史的位置,后来更是做到了宰相的位置。这个时候的马周虽然还不是宰相,但是深得李世民的信赖和欣赏。 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肩上又被李二陛下加了一副担子,正提着坐在马背上,提着酒葫芦,皱着眉头,沿着王子安当初逃跑的路线行走。这场大火烧了足足有三天,此时漫山遍野,一片焦黑,个别粗大的树木,还残余着丝丝的烟气,行走其间,还透着一股子呛人的味道。 “从着火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歹人四下纵火,那么留给魏侍中的一线生机应该在西边的白河……” 虽然他还不知道博望坡遇袭一案已经被李二陛下加到了他的肩膀上,但是敏感的他却意识到这可能和粮仓被焚之事,故而从卢集调查完毕之后,直接就赶到了博望坡。 “如果魏大人等人能逃到此处,应当有不少人能够逃生才对,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 手下的一个年轻官吏望着眼前不远的白河,皱着眉头轻声问道。马周赞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扬了扬酒壶。 “季成言之有理,这河并不宽广,善水者横渡而过并非难事,但四下州县却并无魏侍中等人的消息,几百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实在是蹊跷之极。让人都散开,以此处为中心,沿着白河两岸仔细搜索,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痕迹。” 马周拧开酒葫芦喝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睛。不一会,就有手下前来禀报,说对岸发现了厮杀的痕迹,还有人在河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支遗失的箭镞。马周拿着箭镞,仔细的审量了半天,不动声色地收到了袖口之中,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些箭镞,虽然被人用刀剑刮去了上面的标志,但是从款式上来看,根本不是普通的猎户用的普通箭镞,而是朝廷的制式。 “大人可曾发现了异常?” 被马周称为季成的青年官吏见马周把箭镞收起来,不由低声问道,马周笑着摇了摇头。 “箭镞上的标志被人刻意的刮去了,看不出端倪来,不过从质量上来看,制作十分精良。这群在河边围堵截杀的歹徒,恐怕不是等闲之辈。告诉手下的兄弟,务必小心谨慎,免得重蹈魏侍中他们的覆辙。” 季成不由凛然称是,自行下去安排了。夕阳的余晖照在水面上,让白河的水面璀璨的如同天边的晚霞。马周在河边驻马良久,才回过头来,再次命令。 “贼人势力不小,为防万一,我们今晚就借宿在方城县城之中。告诉手下的兄弟,加把劲儿,今天日落之前,争取赶到方城!” 一听终于不用再露宿街头,下面顿时轰然应是,连脚底下都感觉轻快了几分。马周骑着马,不时地仰头喝上一口,然后眯着眼睛,不言不语。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这位侍御史陷入思考的表现…… 到了方城县之后,马周受到了县令的热忱招待,不仅亲自作陪,还唤来了县衙里的主要管理和当地的士绅前来作陪。马周酒性大发,在座上频频举杯,喝得面红耳赤,整个招待宴会让他带动的气氛热烈而友好。只是到了最后的时候,大概是喝得太多了,马周红着脸,乜斜着眼睛,望着方城县的县令。 “此地驻守的校尉是谁,为何今日未见?难不成是瞧不起本官?” 方城县令顿时满头大汗,有些讨好地帮着圆场。 “是卢彦校尉,卢校尉向来治军严谨,纪律严明,从不参加这等私人宴会,还请马侍御史多多海涵——” “卢彦?莫不是卢家之子?” 马周拽过身边的酒壶,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一杯,漫声问道。方城县县令不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这位大爷还知道问问是不是卢家之子,看样子还不至于闹事吧?于是他谄媚地笑了笑,神神秘秘地把头探了过来。 “卢彦虽然是庶出,但是为人颇有才能,深得卢家家主看重——” 就跟《红楼梦》中的护身符似的,其实在大唐为官,也未必没有护身符。不说别的,但就是五姓七望,就足以让所有人敬畏三分。在方城县的县令看来,这马周虽然带着侍御史的官爵,但是在五姓七望这些大家眼中,还真算不得什么,一个没有什么跟脚的狗腿子而已,还不是随手就捏死了? 然而他高兴的太早了,还是低估了发酒疯之人的勇气。他这边刚说完,马周就摔了茶盏,踢翻了案几。 “不过一个小小的家族庶子,就敢如此轻视与我,真是可恨!” 望着醉态可掬的马周,方城县令,不由露出一丝不宜觉察的冷笑。这些泥腿子,不过是靠着陛下的恩典,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怪不得不知道恩出于上三代而亡的道理。但毕竟是没有跟脚的泥腿子,怎么能跟那些世家大族可比。索性,这马周似乎也只是喝多了过过嘴瘾,吆喝了几句,就又拉着别人一起拼酒了。方城县令对这等嘴脸早就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意外,那些傻不愣登真敢跟五姓七望硬杠的差不多都已经凉了。 就在马周醉生梦死的时候,王子安和杨采儿,也在官兵的审视之下,规规矩矩地用了晚饭。虽然是俘虏的身份,但是他们的伙食还不错,竟然给了一碗带着肥肉片子的大锅菜,外加两个胡饼。 两个人刚刚吃完饭,还不等送饭的官兵拿走碗筷,王子安就一脸猴急地搂着了杨采儿的肩膀,同时一脸讨好地扔给门口看守的两位官兵一块碎银。 “麻烦两位兄弟给放下门帘,行个方便——”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定要打死他 王子安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着外面的两位官兵抛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门帘外面的官兵,偷偷地捏了捏手中的碎银,看着猴急的王子安和一脸绯红的杨采儿,不由嘿然一笑,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就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俘虏,都这档口了竟然还有心思搞这个…… 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两名看押王子安的官兵唰地一下给拉下了帘幕,几乎就在瞬间,帐篷里就响起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两位官兵颇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干咳一声,一边隔着帐篷偷瞄着里面逐渐合拢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一边把耳朵却竖得跟兔子一般,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之中…… 营帐里却是另一番场景,王子安一边自编自演地发着令人脸热心跳的声音,一边在地上轻轻地写着一行小字:你在此用此法吸引住外面官兵,我自去寻魏公商议。 杨采儿脸色绯红,低着头都不敢看王子安的眼睛。这呆子,那等声音岂是一个女儿家该学的! 王子安没有管她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挥手熄灭了帐篷里面的灯火。外面负责看守的官兵,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不过能听听也是好的,虽然里面是两位兔儿爷,只是不知道谁攻谁受…… 虽然已经临近八月十五,但是今日却有轻云。王子安轻轻挑起帐篷的边缘,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夜深人静,只有营帐之间有零星的火把,让这片大营看上去没那么冷清。但是关押自己这一片看守却是十分严密,不仅营帐周围插着几支燃得正旺的火把,外面有人看守,还不时有来回巡查的士兵看守竟是十分严密。 他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有自知之明,就凭自己和其余十几个人的分量,根本不值得人家这么大费周章地这么看守,十有八九,魏征也被关押在附近的某一处帐篷之中。 趁着巡视的官兵交错而过的视野盲区,他轻轻地拍了拍杨采儿凑过来的脑袋,示意她接替自己的口活,然后身子一缩,如狸猫一般钻出来,就地一个翻滚,躲到了一处阴影之下。 杨采儿咬着下嘴唇,有些羞恼地望着王子安消失的方向,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捂着在漆黑一片的帐篷里捂住了滚烫的脸蛋,第一次发出了悠长的声响——这实在是太羞人了,这个呆子,登徒子,等出去之后,一定要打死他! 王子安并不知道杨采儿姑娘心中的怨念,他此时正躲在阴影之中,借着零星的火把,仔细地打量着这处军营。 这处军营坐落在一片高坡之上,王子安现在所处的位置,大概在中央偏南的位置。从王子安这个角度看去,整个大营都由厚实的帐篷组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片坡地上。不过大部分帐篷已经熄灭了灯火,唯有一处还燃着灯火,而且周围把守十分森严,比看押自己的那一处森严了恐怕十倍不止。 见此情景,王子安不由皱了皱眉头。虽然知道,那一处帐篷,十有八九就是关押魏征的所在,但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就算以他的身手,恐怕也绝不可能。 王子安正打量间,就见一队巡视的士兵举着火把巡视过来,赶紧往旁边的阴影里缩了缩。 “尔等务必打起精神来,仔细定好,倘若出了问题,都小心自己头上的脑袋!” 为首的那个队正模样的士兵,走到疑似关押着魏征的帐篷之外,沉声喝令。周围的士兵轰然应是,那队正模样的汉子,才趾高气扬地撩起帐篷的门帘,往里看了一眼。谁知还不等他发话,迎面便有一道黑影扑面而来,急忙一缩脑袋,随即便听到一声清脆的茶盏落地之声。 那汉子不由恼羞成怒,愤愤然地冲里面骂道。 “老匹夫,信不信我大嘴巴子抽你!” “滚!” 随即王子安便听到帐篷里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沙哑的喝骂声。 “你们这些狗贼,竟敢私自关押老夫,难不成要造反不成?” 听那声音,分明就是魏征无疑。那汉子眉毛倒竖,咬着牙按了按腰间的钢刀,就要发作,但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冷哼一声,放下门帘。 “老匹夫,你似乎还不太明白尔等的处境,虽然老子不能动你,但是跟你一起抓得那些人,老子杀上几个却是不成问题。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老子的钢刀,看看它够不够锋利?” 帐篷里面传来一声闷哼,不过却是没了喝骂。那汉子这才得意地转过身来,大笑而去。 “今夜风大,尔等务必小心,若是走了水,小心尔等的脑袋!” 这汉子每走过一处,就跟只大蝈蝈似的,挺胸叠肚地喝令,惹得那些值守的士兵,大声应诺,然后他就继续昂着脑袋巡视…… “不过就是仗着出身卢家而已,否则就凭这狗贼,如何能爬到吾等的头上?切莫让吾得到机会,否则定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睛!” 待那汉子远去,王子安就听到距离自己颇近的一个汉子,恨恨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 “拉倒吧你,就单凭人家这卢家子弟的身份,就够你一辈子跟在屁股后面吃土的,别做梦了,赶紧地打起精神来,不然真要是走了水,我们兄弟就是有十八个脑袋都不够砍得……” 听着两位士卒的牢骚,王子安不由眼睛一亮,随即如狸猫一般,往大营的边缘摸去。 “咦,狗子,我似乎看到一只狸猫!” 一个值守的士兵,惊咦一声,推了推旁边正打瞌睡的同伴。跟他一起值守的汉子,揉了揉眼睛,围绕着自己值守的区域看了一圈,一无所获,才皱着眉头没好气低声骂道。 “少他娘的大惊小怪,狸猫,还你家婆娘呢!” 那汉子也不顶嘴,只是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地低声嘟囔。 “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王子安可是被这厮吓了一大跳,躲在阴影里半天没敢动。见这厮并没深究,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不过行动却变得更加小心起来。 大营西边的粮仓附近,几只火把似乎是没有插牢,被大风吹倒在帐篷上,这些加了油脂的帐篷固然防水,但却并不怎么防火,尤其是当火把倒在上面的时候。很快附近的几个帐篷便亮起了火光。几个值守的士卒顿时亡魂大冒,扯着嗓子,发出尖厉的叫喊声。 “走水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各怀心思 军营走水,是大罪,尤其是此处军营,大多都是帐篷和木质结构的营垒,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演变成火烧连营的惨剧。故而,军营防火,其实自有一套可用的措施,营帐之间的距离,已经营帐之间都准备着水桶。但今日里秋风较大,而起火点又临近粮仓,容不得大家不心惊肉跳。 值守的士卒这边扯着嗓子一喊,整个大营都轰动了,大家乱七八糟地从大营里面钻出来,很多人连外套都没来得及传,趿拉着鞋,端着铜盆就冲出去了。扯着大家慌乱的空隙,王子安迅速地潜伏回囚禁魏征的大营。 此时,此处的值守的人员并未减少,但是大家免不了被远处的火光吸引了心神,戒备无形之中松散了许多。王子安身形连闪,形如鬼魅一般,溜了进去。 大概是听着外面大乱,魏征正披着外套,试图喊人进来问个究竟,就见烛光一闪,王子安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子安,你怎么进来的?” 魏征一愣神,旋即便镇定下来,往前走了几步,挡住王子安的身影,低声问道。见到魏征的反应,王子安不由心中叫好。不愧是大唐盛世基石级别的大佬,但这份临变的反应能力就非一般人可比。 “魏公可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印信?” 王子安没有跟他细细解释,长话短说,直奔主题。魏征也知道时间紧迫,有怀里掏出自己的印鉴递给王子安。 “凭此印鉴,可调用河南道兵马,但这卢彦乃山东卢家之人,根深蒂固,如今敢扣押我等,其心叵测,老夫之虑,不在此处,而在于其余几县,你如果贸然拿着此印鉴前去求援——” 魏征话没说完,就满是担忧地望着王子安,王子安不由惊出一身的冷汗。前世王子安是武道宗师,习惯了单刀直入的解决方式,极少涉及政治,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极少揣摩,但这不意味着王子安愚钝。此时魏征稍稍一点,王子安便明白过来,暗道一声好险。按照他的想法,还就是要拿着魏征手中的印鉴,去其他几县求援。 但如果真如果其他几县跟卢彦有所勾结,那么自己无疑就是羊入虎口,最糟糕的是,还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不仅整个河南道可能会彻底糜烂,包括魏征等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依魏公之意——” 王子安捏了捏手中的印鉴,低声问道。 “宿国公和冀国公乃陛下肱骨之臣,都出身山东,家族如今在山东影响不小。尤其是宿国公长子程处默如今正驻守于鲁郡,汝可前去求援,也可在此静待时机。吾等身系赈灾重任,如今被人扣押,想必早就惊动了朝廷,如果不出所料,陛下的援军已经在开来的路上。等陛下援军到后,你如果能把印鉴送上去,也定能解决吾等处境。” 王子安点点头,望了一眼魏征,低声道了一声保重,随即便遁入黑影之中。望着王子安消失的身影,魏征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才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如果事情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别人或许没事,他魏征恐怕第一个就要成为卢彦等人祭旗之人…… “魏公之意,恐怕是要用自身来拖延卢彦等人,为朝廷的大军争取时间。” 溜回大营之后,王子安皱着眉头,对询问自己的杨采儿轻声说道。魏征的打算王子安也能猜出个一二来,魏征这是要趁机把这群隐藏在帝国腹心之地的毒瘤一扫而尽,同时敲山震虎,给那些暗中抵制当今陛下的世家门阀敲一个警钟。 或许,这一切在魏征或者是李世民等人眼中是值得的,但是在王子安眼中却不值一提,毒瘤固然重要,但那都是后来的危害,在他的眼中,如今正深受水患之苦的灾区赈济问题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当务之急,不是要把卢彦这些人怎么样,这些门阀世家和朝廷的那点龌龊,他不想管,他现在想管的是怎么尽早地赶赴灾区救人,尤其是如何尽早地带着魏征前去灾区救人。河南,山东,淮南,三地粮仓同时被焚毁,如今只解决了河南一地的后续赈灾粮草问题,其余两地的百姓怎么办? 王子安等人之所以急匆匆的赶路,甚至不惜驻扎在博望坡,就是因为被王子安派去山东主持防疫事物的李淳风已经传来了消息,粮仓被焚毁之后,山东之地的百姓,已经有了动乱的迹象,再不赶到,恐怕会大事不好。 就这处军营,自己和杨采儿,包括方正在内,要想逃走,自然问题不大,甚至就是要救走魏征,都不能说没有希望,但是如今来看,这魏征分明就没有想要逃走的希望,这老头也真够狠的,根本就是要把自己当成诱饵,铁了心要给这些人致命一击。另外,如果自己真要单独逃出去,剩下人的处境,恐怕就会变得极为险恶难料。 正在王子安皱着眉头,苦思对策的时候,太极宫里再次迎来了一位期待已久的客人。 空荡荡的大殿里面,李渊身穿龙袍,巍然端坐,望着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来客。 “贵上如何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孙阿旺 “区区慕容伏允,比之当年始毕如何?裴兄多虑了。” 李渊哂然一笑,从老年僧人摆了摆手。李渊口中的始毕是东突厥的始毕可汗,当年李渊起事时,就曾与始毕可汗结盟,借助了突厥的力量。 “慕容伏允年迈昏庸,自不可虑,然如今的天柱王却不可小觑,此人野心勃勃,早有东进之心,陛下许之以河套之地,恐怕是正中其下怀。若河套乱,则西域必乱,届时,恐怕突厥和吐蕃也会趁机发难,若再出现晋末之憾事,陛下恐成历史之罪人。” 裴姓老僧说完,低首合十,轻颂了一声佛号。 “所谓罪人不过是失败者的代名词而已,裴兄纵横天下多年,一手撬动了前隋的江山,今日何出此言。且你可知刚才之人是谁?” 李渊淡然一笑,望向裴姓老僧。裴兄老僧寿眉轩动,没有说话,却是抬眼望来。 “那就是老夫制衡天柱王小儿的后手。昔日始毕可汗是何等的骄狂自大,不可一世,尚且不是老夫的对手,何况这小小的天柱王?” 裴姓老僧闻言,狭长的双目中不由闪过一丝精芒,但旋即便垂下眼皮,变得古井不波起来。 “这场豪赌,陛下看起来很有把握?” “天下何曾有过必胜的赌局?但朕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胜,吾继续为大唐开国帝王,手腕权柄,号令天下;败,吾亦为大唐开国帝王,永享血食,二郎他就算手段通天,也改不了老夫定下的这个唐字……” 李渊豁然起身,挥舞着衣袖,神色之中透着一丝癫狂。裴兄老僧静静地望着李渊,良久才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既然陛下决心一定,贫僧再无可说。” 说着话,从袖口中抽出一封火漆封头的信件,伸手递给李渊。 “上次陛下所托之事,已经调查清楚,何去何从,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贫僧就此别过,陛下保重,后会无期了。” 老僧说完,低首合十,宣了一声佛号,余音未尽,大殿上烛光一晃,已经消失了身影。李渊孤零零地站着空荡荡的大殿上,良久才缓缓地举起手中的信件,若举千斤。 如果不是被幽禁于此,何至于浪费掉这一次的机会,或许可以让他带自己出宫?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朕乃开国之君,一代帝王,岂可效仿江湖亡命,狼奔豸突,苟且求活?朕要么君临天下,要么玉碎于此!” 他借着殿内摇曳的烛火,缓缓展开了信笺。 “前隋余孽,阴家余孽,还真是热闹!不过建成旧部呢——” 他背起双手,望向外面的夜空。轻云蔽月,有三两点星光,凄清而不灭。 高老庄。 齐二叔家的院子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这人也不说话,只是背着双手,望着夜空发呆。 房门轻响,这人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头上赫然带着一面凶恶的青狼面具。 望着推门而出的齐二叔,青狼面具的来客眸中精光一闪。 “今日,我务必要见到小殿下。” 夜色之中,看不到齐二叔的表情,但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对来客的造访并无意外,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自顾自地转身回屋了。青狼面具的来客,也不用他招呼,转身跟着他走了进去。 “你不该来。” 齐二叔没有忙着点灯,也没有回头,只是语气中有些难掩的疲惫。 “我不来,兄弟们这些年来的坚持就成了笑话,我不来,就没法给那些心念旧主的忠贞义士一个交代。” 青狼面具的男子,语气很平淡,齐二叔听了,却是忍不住脚步一顿。 “我有可靠消息,陛下正在准备复出,我们或可趁此机会……” “万万不可!” 还没等青狼面具的男子说完,齐二叔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一般,豁然转过身来。 “他当年位居九五,尚且斗不过那人,如今他幽居深宫,内无辅弼之士,外无忠勇之臣,孤家寡人,垂垂老矣,跟破船无疑。踏上他这条船者,恐怕要死无丧身之地。你这是要临了带着殿下唯一的香火去死?” “你这是被那人吓破了胆子!陛下虽老,雄心尚在,权谋之术更胜当年。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联络那些世家豪门,三地的水患说不得就是他的手笔。若真是如此,我相信他必有后手,大唐边患必起波澜。到时候长安防备空虚,我们若暴起发动,说不得能效仿玄武门之旧事!” 青狼面具的男子说完,齐二叔默然不语。青狼面具的男子也不催促,就只是默默地站着,黑暗之中,恍如两尊石象。 “若事有不协,九泉之下,如何向殿下交代?” 良久,齐二叔才豁然抬起头来,逼视着来人,轻声问道。 见齐二叔语气有所松动,来人不由大喜。 “望一眼我就走。事成,则奉迎小殿下入京,事败,则一切休提。你继续当你的齐二叔,替我们照顾好小殿下!” 齐二叔默默地点了点头,来人不由大喜过望。望着齐二叔隔壁的院子,来人神色激动,伫立良久,才轻声问道。 “就在此处?” “就在此处,你当知道翠儿当年和殿下的关系……” “莫非是翠儿……” 来客不由睁大了眼睛。齐二叔轻轻点了点头。 “她当年并非殿下侍妾,否则我们等人恐怕会抱憾终。” “你确认不会搞错?” 青狼面具的男子激动地身躯颤抖,疑在梦中,明显已经确信无疑,还是不敢置信地问道。夜色之中,看不清齐二叔的表情,他只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嗯声。但只这一声,就让他泪水横流,久久无语。 …… 青铜巷。 “阿旺,你最近书读得怎么样,可能跟上老师的进度?” 望着散学归来的孙阿旺,孙婆婆慈爱地接过阿旺手中的书卷。 “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今日婆婆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麻楼胡饼。” “进度有些快,但还能勉强跟得上。” 孙阿旺应了一声,听话地去洗手了。等坐到桌子前准备吃饭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说道。 “对了,刚才散学的路上,我又遇到了翟先生和他的师弟,翟先生问我,什么时候能见见子安哥哥。” 阿旺口中的翟先生就是他去国子学之前的老师,原本就提过要见王子安的。只是后来孙阿旺忽然去了国子学读书,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可以信任你吗 “我直接告诉他们,子安哥去河南那边赈灾。恐怕要等到回来才行,当时翟先生还比较失落……” 王子安此次被委任为防疫总管之事,孙阿旺一直是与有荣焉,此时说起来,都是满脸的自豪,他这里自顾自地说着,浑然没有注意孙婆婆脸上的忧色。 孙阿旺新入国子学,对国子学里面的一切都感觉新鲜,一边吃饭,一边兴奋地给孙婆婆聊着他在国子监的种种见闻。孙婆婆眉宇间的忧色消散了几分,满脸慈爱地看着他吃饭。晚饭后,见孙阿旺已经开始温习功课了,孙婆婆才走出门来。 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天色,随手抓了一把谷糠给鸡拌了事,端着走到东边的鸡窝旁,一边咕咕咕地唤着,一边用手敲打着盆沿。见几只老母鸡从鸡窝子里走出来,才弯下腰放下装着鸡食的陶盆。 “婆婆这是吃过晚饭了吧?” 孙婆婆刚直起身子,就听得隔壁传来王大叔的声音。王子安那日所见的王大叔和孙婆婆比邻而居,只隔着一道稀疏的篱笆。 “我家阿旺还好吗?” 孙婆婆没有接话,只是压低了声音,隔着篱笆问道。 “婆婆,慎言!” 隔壁的王大叔明知道身后没人,还是忍不住四下里回顾了一眼。 “你要谨记,你家阿旺是入了国子学的,前途光明的好孩子。以后他能堂堂正正地读书,堂堂正正地做人。如果他喜欢,以后他也可以做官,总之,他可以平安喜乐地长大,娶妻生子,当然,他也会是你的好孙子。” 王大叔特意把你的两字咬了重音,黑夜中,看不到孙婆婆的脸色,只是握着篱笆的手,有些无力的松开了。 “他现在很好,有翠姑娘亲自抚养照料,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王大叔转身要走,似乎又有些不忍,脚步顿了顿,轻声说了一句。声音虽小,但是落在孙婆婆的耳朵里,却如问纶音。 “谢天谢地,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孙婆婆有些语无伦次。隔着篱笆的王大叔不由皱了皱眉头。 “阿旺入了国子监读书,还能有什么事!” 孙婆婆没有搭话,转过身去,蹒跚着回屋子里去了。屋里,油灯如豆,孙阿旺正手执毛笔,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一副对联。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 方城县驻军大营。 虽然走了水,但所幸发现的及时,并未殃及到粮仓,只是烧掉了几顶帐篷,没有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几位值守的还是收到了严厉的处罚,被大蝈蝈似的汉子派人拿下,直接押下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子安却正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方正,也不拉他起身,只是神色冷然地问道。 “你们究竟是何人?” 方正额头上的汗水顿时就下来了,嘴唇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但随即便又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既然如此,你们去吧。以你的身手,这小小的军营,应该留不下你。” 王子安见他哑口无言,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旋即就舒展开来,也没有再纠缠,随意地挥了挥手。 “我们,我们是——南阳公主的旧部——但我们并无歹意,只是保护小郡主而已。” 见王子安有彻底抛开自己等人的意思,方正不由心中大急,压低声音说道。 王子安脚下一顿,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采儿?” 方正有些颓然地点了点头,自从召唤出那批暗中保护的人手,他就知道早晚躲不开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你起来说吧。” 王子安挥了挥手,示意方正站起来说话。方正见他脸上并无多少愠色,这才有些忐忑地站起身来。 “昔年,南阳公主最受陛下宠爱,而我们九人就是公主殿下最得力的臂助,被陛下亲自赐名为天字九卫。” “前段时间,耿大哥忽然传心给我等,说是找到了小郡主,我们才欣喜若狂赶到了公主旧居,想投身到小郡主手下,保护他的周全。” “采儿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王子安挑了挑眉毛,问道。 “不知道,但可能有所怀疑。” 方正苦笑道,枉自己等人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表现得太急切,王子安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恐怕这方正应该还有所隐瞒,但这段时间,他们对杨采儿的呵护他都看在了眼里,知道这身份应该属实。 “如今之计,你们准备怎么办?” “外面有我们的人手,郎君如果愿意,我们可以随时接应,把小郡主救出去。” 方正说完,认真地看着王子安。王子安望着方正的眼睛,沉声问道。 “我还可以信任你吗?” …… 方城县驻军大营里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方城县的宴会。放浪形骸的马周,喝得酩酊大醉,被两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半扶半架地送回了客房。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大名鼎鼎的马周也不过如此!” 见马周搂着两位美婢,步履踉跄地下去了,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不由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笑道。 “蠢货!你以为马周是你那些狐朋狗友?此人寒门出身,能一路走到今天,怎么会如此不堪。他只是在做戏而已,你还当了真?” 方城县令望着自家儿子,忍不住出身训斥道。 “此人城府颇深,此举不过是在麻痹我等而已。”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较量 “侍御史此举高明啊,那些蠢货定然以为侍御史乃贪杯好色之徒,放松对大人的警惕。” 一个亲近的侍卫,放下马周,转身给马周倒了一杯热水,捧着递过去。惹来马周的一阵笑骂。 “蠢货,你还真以为本官的表现能瞒过别人?那群老狐狸一个个聪明着呢,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受骗。” “哪侍御史今日这番表现是何意?” 侍卫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问道。 “无他,敲山震虎而已——” 侍卫一脸茫然。马周也不解释,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久久不语。 …… 方城县,卢家老宅。 卢德骏皱着眉头,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你说那马周对粮仓被焚毁之事只字未提,只是饮酒作乐?” “孩儿怀疑他是故作姿态,想要麻痹我等,十有八九是怀疑这事是我等所为。” 卢思之对自己父亲说着自己的见解。 “那马周真是小觑天下英才,这等拙劣的几俩又岂能瞒过我等的眼睛。” 卢德骏望着自家儿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忽然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便又收了口,端起茶盏,好整以暇地望着门外。 “启禀家主,崔家,郑家,张家,宋家,谢家,马家等几家的公子联袂来访,想要求见家主!” 外总管卢方匆匆进门来,给二人拱手行礼。 “真是一群蠢货!告诉他们,一个不见,让他们统统给我滚蛋!” 卢德骏恼怒地把茶盏往几案上重重一放,恼怒异常,难得地骂了一句脏话。 外管家卢方不由楞了楞,但是随即便醒过神来,低声应了一句是,然后转身要走。刚走出七八步远,便听得自家家主传来淡淡的声音。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 卢德骏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虽然不明白家主为何又改了主意,但是还是识趣地低头称是,转身匆匆地去了。 “这群蠢物,中计尚不自知,此番吾等要被他们活活坑死了!” 卢德骏一声长叹,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中计?” 卢思之望着神情忽然间变得寥落的父亲,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那马周哪里是装傻,他那是敲山震虎啊!门外那些蠢货,这分明中了马周的诡计了!” 卢德骏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却生养了一位如此蠢笨的儿子。 “若是平时,倒也能做得了守成之人,可如今他又怎么撑得起这个危机四伏的家族?可惜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由想起了那位庶出的次子,忍不住想,如果自家这位儿子能得到那人的支持,或许又能保家族几十年的兴衰,可惜是庶出啊…… 望着摇头叹息的父亲,卢思之“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袋。 “既然如此,父亲何不把他们统统赶了出去,免得引火烧身——” 听着自家儿子的建言,卢德骏不由额头青筋直冒,恨不得直接把他甩到墙上去。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他是我亲生的,他是我亲生的,才算是压住了火气。有些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到了门外,撵与不撵,已经不重要了……” 望着依然一头雾水的儿子,卢德骏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不仅又想起那个桀骜不驯的庶子,目光深沉地望向县城之外,驻军大营的方向。 方城县,驻军大营。 “那些人等可有异动?” 卢彦按着腰间的宝刀,沉声问道。 “启禀将军,一切如常。” 刚刚调查归来的亲兵首领,沉声说道。卢彦不由皱了皱眉头。 “你是说,这场火灾,纯属意外?” “卑职亲自调查过,现场却是未曾发现人为的迹象,据值守士兵所言,也未曾发现可疑人等,卑职认为,极可能是秋风过大,刮歪了几只火把造成的此次意外。” 亲兵首领仔细地向自家校尉汇报着这次调查的详情,卢彦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眯起眼睛,手指下意识地轻轻叩击着面前的几案,不时地插嘴询问几处细节。好在亲兵首领早就知道自家校尉的脾性,早有准备,调查的十分细致,才没有被自家校尉几次插话给问道。 “你是说那些火把跟普通火把一样,并无异常?” 卢彦眸子之中精光一闪,猛地抬起头来。 “从火把残余的部分来看并无异常,卑职也专门问过值守的士兵,据他们所说,这些火把确实都是统一领取,统一安置的。” 亲兵首领虽然不知道自家校尉为何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 “并无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啊!” 卢彦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潜入了自己的大营,目的何在?他想到这里,目光不由望向关押着魏征和王子安等人的营帐。 “没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张四得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皮,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卢彦笑了笑,有心指点一下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笑着问道。 “你可知我们的火把长几尺几寸,粗几尺几寸,埋几尺几寸?” “长九尺有五,粗九寸,埋入地下不许低于三尺二寸……” 张四得见自家校尉问起,连思考都没有,就熟练地报出了这些制式火把的尺寸和要求。 “既然如此,这样的火把,什么样的大风才能吹倒,而且又恰好处于上风头处,距离粮仓不远?” “啊——将军是说……” 张四得猛地一拍大腿。 在医院看护病人,手机码字特慢,差一百多字。大家稍后刷新,会看到补足的内容。抱歉 第一百五十六章 疑虑 PS:以前就听说,历史类读者是最有耐心,对作者最宽容的读者,这次我是真信了。拜谢各位一如既往的支持!同时感谢20180402081307537书友1000书币的打赏支持,感谢创世书友君@的打赏支持,感谢书友余生的打赏支持! “据家里的那些老东西说,当天晚上有不知道来路的两波黑衣人插手,一路试图把所有人等,狙杀在白河之畔,另一伙人则试图救出魏老贼和其中的一对少年。只是不知,今天晚上是哪一群黑衣人的手笔……” 水,似乎越来越浑了。 卢彦微眯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管是哪一伙黑衣人,都必须尽快消灭干净。如今走到这一步,在自己的地界上,决不能允许有自己不可掌控的势力潜伏。有抓回来的这些鱼饵,不怕那些蠢货不乖乖地上钩…… “哦——疼,疼,疼——” 王子安倒吸一口凉气,夸张地呲牙咧嘴,痛呼求饶,杨采儿这才脸色绯红地松开了掐在王子安腰间的手指。这个呆子,竟然让自己做那等羞人之事,可恶,掐不死他! 听着营帐里面,传来的痛呼声,看守的两位官兵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真是想不到,看着也挺有几分男子气概的,竟然是个受,啧啧—— 王子安自然懒得理会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当务之急,是如何把杨采儿的伤势稳定下来。没有金针,仅凭推宫过穴之法,只能暂时压制,根本不足以治疗,当务之急,是必须先搞到一套金针。 然而,从何处下手呢—— 望着一边给自己推拿,一边紧皱着眉头的王子安,杨采儿俏脸绯红,贝齿轻咬,羞意翻腾,心中却是莫名的有些心安。 方城县驻军大营一夜厉兵秣马。 然而,那场火灾,就跟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一样,除此之外,再无丝毫异动。所有人,顶着乌眼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高兴。就连卢彦都有些懵,几乎就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竟然毫无异动! 脑仁疼,他想不明白,对方烧这么一把火,到底是图个啥! 但有所动,必有所图,然而,对方到底是图个啥呢? 他强迫症都要犯了,眼神有些发直,顶着一对乌眼圈,在那里苦苦思索,这种完全超出了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几欲抓狂。手下的士卒,看着一贯精明强大的将军,跟推磨的驴子一般,在大帐里一个劲地转悠,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觉醒来,王子安使劲扒拉下来八角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的杨采儿,站起身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看了一眼,还在紧紧地闭着眼睛,睫毛却在微微扇动的杨采儿,不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也不拆穿她。只是自顾自地掀开帐篷的门帘,和气地跟看守他的两名官兵打招呼。 见这厮满面春风的从帐篷里走出来,两位官兵连暧昧怪异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了,熬了一宿,困…… 但偏偏这位兔儿爷一点俘虏的自觉都没有,一脸热情地给俩人唠嗑,如果不是倒班的时候,那俩哥们说这厮出手蛮大方,他们都想吐他一脸唾沫。这一会儿,不得不强打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扯淡。 …… 虽然很不耐烦,卢彦却也不得不强打精神,跟一大早晨就找上门来的来客扯淡。因为,今天一大早就找上门来的,非是别人,而是方城县的县令宋克。在这个敏感的时节,这个人必须安抚住。 “魏侍中在博望坡遇袭,几百人的队伍全军覆没,这事震惊朝野,将军当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虽然我等问心无愧,但是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等大事,我等又岂能逃脱得了干系?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凶手,恐怕我们的处境都不妙啊……” 宋克昨天晚上辗转难眠,几乎一夜都没能合眼,今天再也坐不住了,一大早就顶着一对熊猫眼过来找卢彦了。 “明府的意思是——” 卢彦强压着心中的烦躁,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此关头,本官以为,我等务必同心协力,互通有无,才能尽快把贼人捉拿归案,在朝廷问责之前给一个交代,不然——” 宋克满脸的忧色,说起来也是倒霉。明明是帝国的腹心之地,却出了这等幺蛾子,好好的赈灾队伍,偏偏在自己的地界出了问题,更糟糕的是,除了几具烧焦的尸体之外,自己愣是一点线索也没找到。那群歹人,就像忽然间变出来,又忽然间飞走一样,愣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岂不是咄咄怪事? 昨天晚上,他看出了马周的用意之后,就命人暗中留意县中的动静,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县中的豪强竟然半夜时分齐聚卢家大院。这个发现,让他不由心惊肉跳,彻夜难眠,他都不敢想下去。 故而,他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赶到了卢彦的军营之中,如今之计,只能希望这位向来不被家族重视的庶子能给他一个惊喜了。 望着一脸忐忑惶恐的宋克,卢彦不由心中一阵鄙夷,不过脸上却是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明府所言极是,实不相瞒,那日晚上,我发现博望坡火光冲天,确曾亲自带队前去查看,只是走到之时,大火已经蔓延开来,无法靠近了。后来发现白河附近有厮杀声,可惜,等我率军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人迹全无。” 卢彦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宋克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卢彦的神色,此时见他神色之间不似作伪,不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不管这卢彦是不是演戏,至少目前还是“安全”的。 宋克东拉西扯,絮絮叨叨半天,才垂头丧气地告辞走了。他这边一走出大营,卢彦的脸色便阴沉下来。虽然驻军和当地的县令并无直接交集,但是他还是对宋克有所了解,知道这厮不是省油的灯,此次一反常态的上门前来,恐怕是对自己这边起了怀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嫡消庶长 PS:人生真不容易,烦恼总比快乐多。啥也不解释了,深夜无法入睡,起来强打精神默默更一章,同时对所有支持的书友说声抱歉。我会看看断更的时间,尽力弥补。 然而,怀疑又能如何? 到底是一个文弱书生罢了。可笑的是,竟然还想过来探探自己的虚实,卢彦哂然一笑,摇了摇头,不去想这宋克的事,转身回了大营。 不管那山火是谁所放,也不管后来截杀和救人的是哪一伙人,只要自己把这些人捏在手上,就等于是捏住了那些人的七寸,虽然昨天晚上是虚晃一枪,但只要这些人在自己手上,还怕他们不乖乖过来上钩吗? 卢彦打了个哈欠,吩咐侍卫不要无故打扰自己,径直回去补觉了。被昨夜那场忽如其来的走水给折腾的一夜没睡好,有点顶不住了。 …… 方城县卢家大院。 卢思之今天情绪也不是很好,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家老爹脾气越来越不好,对自己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说昨天晚上吧,明明是其他几家不开眼,大半夜的来拜访自己的老爹,跟自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结果自家老爹却是把自己骂了一顿,简直是岂有此理…… “去账房支几十贯,本公子一会有要出去会友。” 卢思之伸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湿毛巾抹脸,一边随后对贴身的小厮吩咐道,小厮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卢思之洗漱完之后,在自家房间里简单地用过了早餐,回顾左右,发现自己的小厮还没回来,不由神色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刚想喝令在旁伺候的婢女前去催催的时候,就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见自己的贴身小厮正双手捂着脸,垂头耷脑地走了回来。瞧了一眼他空空的双手,卢思之不由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账房的主事换成了王管事,说公子这个月的月钱已经超支了,不许再领,小的不服,刚争辩了几句,便被他扇了耳光……” 贴身小厮说着,松开了一直捂着脸蛋的双手,卢思之这才发现,自己这个贴身小厮脸蛋两侧各自印着一个鲜明的大巴掌印子,他的火蹭地一下子就蹿起来了。 “真是好胆!” 他嘭地一脚就把眼前的几案给踢翻了,长这么大,还就没受过这委屈,自家老爹给自己脸子看也就算了,现在连一个小小的账房管事也敢骑到自己头上来了,真是造反了!自己不发威,他们简直就忘了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嫡长子! 卢思之脸色阴沉似水,眉间的火都快冒出来了。二话不说,随手抄起身边的一根扫帚,直奔账房而去,吓得卢喜脸都忘记捂了,在后面一个劲地劝。但是卢思之这几天的邪火都被这事给勾起来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拦得住? “狗奴才,连本公子的小厮都敢打,让乃公看看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狗胆!” 卢思之走到账房门口,二话不说,抬腿一脚就把门给踢开了,一边骂着,一边拎着扫帚气势汹汹地就往里闯。 “哟,这是谁把二弟给气成这个样子?” 卢思之刚抬腿迈进房门,就听得房间里传来一声娇笑声。这声音再熟悉也没有,正是自家庶生的大哥卢彦的老婆王氏。虽然他对这个女人极不待见,但还是不得不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拱了拱手。 “嫂子怎么过来了?” “这还不是没办法嘛,父亲这几日忽然把这家里的开支账目也交给我,害得我这几天呀,整天战战兢兢的,唯恐出了点什么差错,这不,刚吃过早饭就过来看看账目。” 王氏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手中的账本,摇了摇头。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不知道,现在管上这一摊子,才知道维持这么一大家子的开支真是不容易啊。尤其是这个月,单单是捐粮捐款的窟窿就把这半个季度的收益耗费的七七八八了,如果再有不开眼的奴才偷偷支取开销,下半年这账目都要维持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王氏才笑眯眯地合上账本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堪的卢思之。 “哟——光顾着跟二弟说这小俗务了,把正事都给忘了,对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个样子,告诉嫂子,嫂子替你好好收拾他!” 望着王氏故作关心的笑脸,卢思之恨不得劈脸就给她一扫帚,但是没敢。这几年,也不知道是父亲糊涂了,还是这个女人太狡猾,竟然陆陆续续地把家里的大权都交给了这个看一眼都觉得虚伪恶心的女人,我呸!但这样事情他也就只能想一想,这女人渐渐地掌控了家族的大权,如今竟然是连财权都攥到了手里,在自己没有继承父亲的家主之位前,还是动不得。 “我让小厮过来领几贯钱,王管事那厮不仅不给,还动手打人,莫不是仗着什么人撑腰,不把我看到眼里了?” 卢思之冷哼一声,掂了掂手中的扫帚,在屋里扫了一圈,准备先搂头给他一下狠的,可惜没看到王管事那老货的影子。 “哟,原来卢喜还真是奉了二弟的命令过来的啊。这事王管事刚才出去的时候给我提起过。我前几日刚给王管事说过,如今府里开支紧张,这钱要盯得紧一些,免得给一些奸猾的下人给偷偷支取了去。估计他听到了心里去,怕卢喜,是他自作主张,偷偷过来支取开销,便没有给吧,不过这打人就过了,回头我一定会好好的罚他,给二弟出气!” 那王管事分明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心腹,还在自己这里假模假样地说这些。有她在这里,看样子打人是不可能了。卢思之实在不想听这女人这些拐弯抹角不阴不阳的话,冷哼一声,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故作亲切的叫声。 “二弟,且慢。” 卢思之皱着眉头,没有好气地转过脸来,不言不语地盯着自家这个所谓的大嫂。 “你不是要支取些开销吗?虽然最近这府里的开支紧张,但短缺了谁的开销也不能短缺了二弟你的,这几贯钱你先拿了去,回头不够的话,自管再跟嫂子开口。这算得了些什么事,不值当地跟一个下人置气……” 卢思之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接过钱来,连礼都没行,就转身大步而去。他唯恐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一扫帚抽到她那张可恶的脸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碰到了条大鱼 “公子,咱去哪?” 揣着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几贯钱,灰溜溜地跟着卢思之走出卢家大门,卢喜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老城客栈——” 卢思之脚步稍稍顿了顿,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着。卢喜知道自家公子心情不好,悄悄地缩了缩脑袋,没敢搭话。不过看着自家公子的眼神,却有几分古怪和担忧。不为别的,主要是公子这次结交的这位叫阴无忌公子的朋友实在是太“妖冶”了。 不仅峨冠博带,宽袍大袖,喜欢煮茶品茗,焚香弹琴,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而且肤如傅粉,唇若朱丹,鼻梁高挺,目似朗星,一举一动,不急不缓,嘴角永远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瞧着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虽然跟这个公子刚结识没几天,但这几天自家公子一有空就往这边跑,比往怡红院跑得都勤,一想到这个,他就为自家公子担心…… 在方城县,卢家的招牌,比金子都好使。卢思之这边甫一进门,便有掌柜的亲自迎了上来。也不用他吩咐,便轻车熟路地把他带到了一套独立的小院。这套小院是老城客栈唯一的一套,环境布置的说不上高雅,但难得的是有假山流水,墙角处还栽种几许青竹兰桂之类,勉强算得上清幽二字,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面绝对是一等一的星级客房了。 琴声悠悠,若高山巍峨,流水过涧,铮铮淙淙,清幽缥缈,让人忘俗。卢思之只觉得心头一松,莫名地心里的烦躁就消散了几分。挥手制止了正要举手敲门的掌柜,在院子里聆听了片刻,待琴音渐缓,才径直举步,走进了客房。 客房之内,熏香冉冉,让人莫名的心中一静。临窗之处,一位峨冠博带,大袖飘飘的俊秀公子正正襟危坐,两只手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琴弦上来回披拂,轻拢慢捻,意态闲舒,美妙的琴音,在手指尖汩汩流淌。几案的两端,静静地侍立着一奴一婢,神色恭谨地伺候在旁。 见卢思之进来,侍立的男仆一动不动,只如不见。峨冠博带的年轻公子,也恍如未觉一般,宛若高山流水的琴音未见丝毫错乱停休,不过琴音却从低缓渐渐拔高,双手在琴弦上轻抚,琴音欢快,隐隐有几分迎宾之意。 侍立一旁的俊俏婢女见状,莲步轻移,款款地走到卢思之面前,皓腕舒展,熟门熟路地给卢思之冲了一杯刚刚煮好的茶汤。微微点头示意之后,又轻轻退回高冠博带的年轻公子身旁。卢思之不由眼中露出一丝艳羡的神色,这等知情知趣的婢女,可惜这位阴兄不肯割爱啊。 “思之兄,何故神色郁郁,闻雅音而意不舒也?” 阴无忌一曲弹罢,双手轻抚琴弦,抬首扫了一眼兴致不高的卢思之,展颜一笑,云淡风轻,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公子。卢思之不由心中大惭,感觉自己心中那点小心思,简直就是俗不可耐,勉强拱了拱手。 “都是一些俗务,说起来恐怕污了阴兄的耳朵,来——喝茶,喝茶——” 卢思之说着,举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冲阴无忌举手示意。阴无忌举起茶盏,沾了沾唇,便又放下,正色说道。 “在下不才,但承蒙卢兄看重,引以为知己,故而才盘桓至今,茶酒相和,论天下形势,抒平生之志,颇有知音之感。如今兄有烦恼而不欲与谈,莫不是看不起小弟?既然如此,小弟就此别去,如若有缘,江湖再见了——” 阴无忌说着,长身而起,示意晴儿收拾琴具。卢思之见状,赶紧起身谢罪,阴无忌这才面色稍缓,坐了回去。 “说起来,也不怕阴兄笑话,我这家里的情况你也多少了解,嫡消庶长,如今我这所谓的嫡长子连支取几贯银钱都要看人脸色,实在是——” 卢思之苦笑着摇了摇头,被庶生的大哥给压一头,说出去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自古就没有以庶压嫡的道理,卢兄就没想过要给自己争一口气?” 阴无忌不由挑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卢思之。这一眼,让卢思之不由满脸通红,有些抬不起头来,半晌也闷声憋出一句话来。 “那厮手段颇为了得,又掌控着一营人马,连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也向着他说话,为之奈何?” “这有何难,我有一策,定能让卢兄扬眉吐气,在家族里面涨足了脸面——” 阴无忌一挥宽宽的长袖,淡然一笑,淡然笑道。卢思之闻言大喜,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卢喜破天荒地被自家公子撵出了小院,隔着院门,望着紧紧关上的房门,他的心都是揪揪的,公子如果好上了这一口,以后会不会对自己,他不由下意识地夹紧了屁股…… …… “公子真得要帮这个废物?” 望着卢思之快步离开的身影,阴有才忍不住俯首问道。 “帮人就是帮己,没有卢家这个废物,你能从军营里把人给我捞出来吗?” 阴无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吓得阴有才赶紧低头赔罪。阴无忌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坐在几案的后面,端起了茶盏。目光凝视,若有所思。 “这阴有才虽然废物了些,但他的寒阴掌却是有了几分火候。自当不会感应错,那夜中了他一掌的那个年轻人,早在此之前就中过阴家的寒阴掌。如果不出所料,十有八九就是前些日子从自家叔父手上走脱的黑衣之人。中了自家叔父的一记寒阴掌,还能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 有点意思! 阴无忌忽然想起了家族密卷上的一个传说,不由嘴角翘起,露出一丝笑容。想不到只是随手帮这些世家豪门添了把火,竟然就碰上了一条大鱼! 这一趟河南道之行,没白来啊! 他忽然对卢思之有了几分期待了,想了想,阴无忌忽然冲阴有才淡淡地吩咐道。 “你去亲自照看着点,别让卢家那个蠢货把人给我整死了——” …… 被阴家少公子担心的王子安兄,此时正顿在帐篷的门口,笑眯眯地跟两位看守自己的官兵,聊得正欢…… PS:感谢书友夜亂天10000书币的打赏支持,感谢书友半碗苦茶500书币的打赏支持!感谢所有书友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趣啊有趣 附近轮休的官兵不自觉地都聚拢过来,围在关押王子安和杨采儿的帐篷之前,就跟赶庙会看大戏似的,听王子安在那里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故事。听到精彩处,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能以身代之,一一顺着剧情的发展眉飞色舞,还时不时发出轰然的叫好声。惹得远处的官兵一个个心里痒痒的慌,却限于军中的纪律,不敢聚拢过来,好奇地心里给猫挠似的。 “话说那关羽,出帐提刀,飞身上马。帐内众诸侯只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此时,其酒尚温……” “好!” “关云长真英雄也!” …… 毕竟都是军中的男儿,这等英雄热血的桥段,顿时赢了一个满堂彩。正在大家等着王子安继续往下讲的时候,却见王子安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扔出来一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群人正听得带劲着呢,哪里肯依,一个个堵在帐篷门口嚷嚷。虽然心里恨不得脱下自己一个月都没舍得洗一次的臭袜子糊他一脸,却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挤出几分笑脸商量。 “小哥,小哥,左右没事,且再说上一回,后来那关公如何了?” “真想知道那袁术被打脸之后的嘴脸!快说说——” …… 就连杨采儿都目光闪亮地盯着他,一双小手比划着,一个不好就有要向腰上掐的架势。见情绪拨弄的差不多了,王子安才一脸无奈地伸出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静一静。 “这关羽,忠肝义胆,英雄了得,我也是钦佩不已,乐意于大家分说,可是如今我这同伴前天夜里受了凉,病得不轻,我心中忧虑,哪里还有心思说下去……” 众官兵见王子安身后的杨采儿确实是面色苍白,一脸病容,不由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这有何难,我跟这军中的军医有几分交情,你且等着,我去请他过来,给你的同伴看上一看,不过你先不要开讲,等我回来再说——” 一个面色黝黑,豹眼环凸,长得跟猛张飞似的官兵猛地一拍脑门,大着嗓门说道。这汉子也是个实诚人,想到就做,叮嘱了一句之后,转身就走。 “这位老哥,且慢。” 还以为得自己唱独角戏,想不到还有人给捧哏。不过这寒阴掌岂是这小小的军医能够解决的问题,如果被人看出了蹊跷,反而不美。王子安赶紧把这哥们给叫住了,笑着拱了拱手。 “都是一些小毛病,不敢劳动军医大驾。在下也粗通医术,如果能给借来一套金针,则足感盛情——” 那长得猛张飞一般的官兵,原本就和那军医没多少交情,刚才急切间夸了大话,但随即就有点后悔,唯恐请不来人,折损了脸面。此时见王子安这么说,自然乐得顺坡下驴,冲王子安点了点头,大步而去。不多时,就见那官兵拿着一个针盒兴匆匆地跑了回来。 “幸不辱命,不过只是银针,不知道合不合用?” “多谢多谢,银针足够。我一会用完,就还给你。” 王子安说着,接过针盒,非常诚恳地给这哥们道谢。弄得这汉子倒是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这针,你且用着,不忙着还,代你同伴好了,再还不迟。” “小哥,现在针也有了,不如再讲一回……” 大家伙见王子安想要的银针到手,顿时按捺不住,纷纷要求加更,不对,是开讲。王子安也不矫情,干脆再帐篷门口再次盘膝而坐,开始往下讲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的故事。这厮颇有几分前世网文作者的手段,一番烘托渲染,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听得一群军中的汉子心驰神往…… …… “那王子安可有什么异动?” 卢彦拿着一块毛巾,在士兵准备好的水盆里打湿,一边擦脸,一边随口问道。 “回将军,没什么异动,不过……” 张四得脸色古怪,欲言又止。卢彦不由停下手里的动着,扭过来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什么?” “那王子安举止大异常人,今天上午竟然还有心情在帐篷门口,给大家伙在说书……” 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心这么大的俘虏,张四得都拿不准这厮的举动算不算自家将军所谓的异动…… “哦——说得什么书?” 卢彦颇有些意外,随口问了一句。 “听说是三国演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 张四得挠了挠头皮,老老实实地答道。 “关羽温酒斩华雄——那华雄分明死于孙坚之手,有那关羽什么事?茶肆酒馆里说书的先生都不敢这么扯。” 卢彦把湿毛巾啪地往脸盆里一扔,回身吩咐道。 “估计是故意在放烟幕弹给我看,不用理他这些有的没的,只要好好给我盯着他,一有异动就立马来报。这个人不简单,长安那边的消息说,这王子安来历十分神秘,据他自己说,自己是终南山秘境里出来的高人子弟,最近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 说到这里,卢彦转过脸来,冷然一笑。 “你以为这就是他的真实身份了吗?据一位当天夜里捕鱼的渔夫说,那天晚上第一波人就是截杀他的,后来第二波人也是去救援他的,根本不是冲着魏老贼去的。这个人,隐藏的深着呢——” 张四得不由瞠目结舌,怎么也无法把自家将军口中的王子安和那个盘坐在帐篷门口,笑眯眯地给大家说书的清秀少年联系在一起。 “那将军准备?” 张四得试探着问了一句。 “好好地招待着,是敌是友现在还不一定呢。” 卢彦意味深长地吩咐道。张四得没敢多问,一头雾水的走了。卢彦目光闪动,嘿然一笑。 “有趣,当年隋帝身边的天字九卫贴身伺候,甘做奴婢,却又潜伏在魏征身边,真是有趣啊有趣……”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第一百六十章 勉强 军中毕竟比不得外面,眼看到了中午轮值的时间,虽然这些军中的汉子心里跟猫挠似的,但却不得不纷纷散去。一边散去,还一边纷纷议论,甚至还有人在那里争辩,关羽和吕布谁更厉害的问题…… 王子安提着针盒子,自顾转身回到帐篷。还没等放下针盒,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回头看时,却见杨采儿正似嗔似笑地看着他。 “想不到你还有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好好的一部三国志让你给讲得乱七八糟,都成了什么样子,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针盒。 “那又怎么样,我讲得故事难道不好听?” 杨采儿冲他翻了一个俏生生的大白眼,不过到底不好闷着良心说他的故事不好听。瞥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针盒,忽然莫名的俏脸一红,故意扭过脸去不去看他,声音莫名的有些发柔。 “你,你瞎——乱讲了半天故事,就是为了要给我骗——借到这银针吗?” “哦——不是,顺带而……” 王子安一边撅着屁股想把针盒放到自己的床铺上,一边随口应了一句。谁知话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一头栽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说翻脸就翻脸,这女人,还有没有办法好好交流了! 王子安有些委屈地揉着自己的屁股,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杨采儿没有搭理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扔给他一个后脑勺子,王子安一脸的懵逼,这什么情况——算了,咱不给女人一般见识。王子安从床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洗了把脸,准备吃饭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故事讲得给力,前来送饭的官兵,不禁态度比昨天好了很多,就连分量都比昨天多出了不少。临了,还有些讨好地问,下午什么时候再开讲三国演义…… “晚上吧。下午我要给同伴治病。” 王子安笑着回道,得了王子安肯定的答复,虽然对下午不能听故事有些遗憾,但还是满怀期待地回去了。 “快吃饭,吃完了赶紧休息会儿,下午我得给你施针……” 王子安把筷子往杨采儿手里一塞,便在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开吃起来。杨采儿瘪着嘴看了他半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又噗嗤一笑,惹得王子安一头的雾水。 “怎么了?” 杨采儿没搭理他,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吃起来。这个就扎心了,王子安这么个大佬爷们,愣是没人家能吃,瞧那架势,还都是收着劲儿的吃,愣是消灭了足足三分之二的分量,幸亏今天送得饭分量足…… 王子安感觉今天的杨采儿姑娘情绪有点不对劲儿,吃完饭也没敢招惹他,老老实实地盘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调息了半天,等精气神都恢复到了巅峰,才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大概是感觉到了王子安的行动,坐在床铺另一头的杨采儿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准备好了?” 杨采儿点了点头,王子安这才长身而起,洗手净面,准备施针。这一次,不同往日的施针,他想试试,能不能把杨采儿身上的寒毒彻底祛除。 他的修为在马家河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真气四转大圆满,这几日虽然动荡波折,但他也一直没有断了对自己身体和真气的打磨,就在昨天夜里,他的肉身和真气同时抵达了第四层大圆满,顺其自然地进入了真气五转的修为。这一次,不仅内力修为有了长足的进步,就连肉身力量也足足达到了两千五百多斤,前世的时候,自己真气六转巅峰都达不到这个程度,当然,这并不是他内心膨胀,想要彻底祛除杨采儿体内寒毒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体内的真气,在进入真气五转之后,又有了新的变化。在大唐空气中神秘物质的不断渗透加持下,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真气似乎有了某种活性。这种活性跟原来的能对自己的肉体进行强化进化不同,而是似乎能影响外界了——希望这不是一种错觉。今天这场治疗,算是一种尝试。 等杨采儿整个人放松下来,心神宁静的时候,王子安运针如飞,一口气在杨采儿身上下了九九八十一针。 归元针。 固本归元,百川入海。他的双手,在一个个银针上抚过,真气透过银针进入杨采儿的内体,引导着杨采儿体内的真气,沿着一条全新的路线游走。九九八十一针相互感应,同时震颤,嗡嗡嗡响成一片。 杨采儿的额头忽然冒出一丝丝寒气,王子安不由眼睛一亮,这种变异的真气,有效果!在进入杨采儿体内之后,竟然开始于杨采儿本身的真气融合在一起,让杨采儿的真气具有了一丝活性! 这跟以前没突破到第五层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他的真气只能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就像一个人推动着一辆独轮车似的,得推着拉着地引导杨采儿体内的真气,如今两个人的真气融到一起,却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是两个人的合力。只是杨采儿体内的阴寒之气极为厉害,黏性极强,如今的关键就在于,杨采儿能承受住多少真气,他又能输入杨采儿体内多少真气。 王子安额头冒汗,嘴唇紧紧抿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杨采儿的所有反应,然后手指在银针上又一一点过,只是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脸上涌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似乎是感觉到了王子安的吃力,杨采儿睫毛微动,刚要睁开眼睛,就听到了王子安的一声低喝。 “静气凝神,全力运转!” 杨采儿脸上的神色顿时又安稳下来,不过体内的真气却是一振,变得比刚才更为有力。王子安脸色一喜,双手如风,再九九八十一根银针上再次拂过。最后停留在了膻中穴的位置上,久久不动。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杨采儿忽然浑身一震,张口吐出一口带着冰丝的黑血,睫毛颤动,缓缓地张开了眼睛,王子安这才神色一松,欣喜地说了一句。 “成了!” 然后死狗一般的就势倒在床上,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还是有些勉强了,虽然体内的变异真气有用,但是真气五转的修为还是不足以对抗那股寒毒,即便是跟杨采儿形成了合力都不行,最后关头,如果不是他强行运气战神诀,恐怕两个人都要受到反噬了。不过过程虽然惊险了些,结果还不错,总算彻底地祛除了杨采儿体内的寒毒。不过这也不由让他心惊不已,更是对当初打伤杨采儿的高手好奇不一,这等修为恐怕已经到了宗师的境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机缘 那么,当初杨采儿是怎么从人家手底下逃出来的? 这个念头,在王子安脑海中刚刚一闪,他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身边的杨采儿有些出神地看着倒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王子安,眼神格外的柔软。稍微恢复了一下精神,就挣扎着爬起来,拿起毛巾,用温水打湿了,给王子安擦着额头的汗水,擦的格外的用心仔细。 …… “宋明府请留步。” 就在王子安呼呼大睡的时候,马周站在方城县的长亭处,向一直送出城外的宋克拱手告别。 “多谢你这两日的盛情款待,待你到京城的时候,一定记得来找马某,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马周笑得十分爽朗,宋县令也笑得如沐春风。一直到马周一行人走得看不到影子,才转身往回走。调查救灾粮仓焚毁一案的马周终于走了,这让许多人都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只有宋克,望着这些人纷纷散去的背影,眼中隐晦地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 这马周,这几年深得当今陛下信重,屡经拔擢,短短几年的时间,已经成为当朝的侍御史,虽然从品级上只是五品,勉强挤入了朝廷官职的核心,但是当官的事情,哪里能简单的用品级来衡量,重要的是人家简在帝心。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是一个贪图酒色的糊涂蛋,怎么可能闻到腥味却无动于衷?他觉得自己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必须做点什么了,不然等着自己,甚至是自己整个家族的,恐怕都是灭顶之灾…… “我们真的要走?” 萧季成望着翻身上马的马周,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马周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举起酒葫芦,狠狠地抿了一口,然后回头笑道。 “不然呢?” 萧季成被问的一愣,脸色都有几分涨红。 “走了,走了——” 马周潇洒地甩了甩衣袖,拨转马头回顾了一下带着的数十名官员侍卫,高声喊了一句。 “兄弟们,都加把劲,如果今天日落之前能走出方城县地界,本官请大家喝酒!” 几十人的队伍,顿时发出一阵欢呼。看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季成不由皱了皱眉头,催马凑到马周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大人,莫不是弄错了方向?这好像不是去新野的方向啊?” 马周微眯着双眼,似乎带上了几分醉意。 “为什么一定要去新野?查案子嘛,自然要跟着感觉走,本官感觉,利在西方,自然要往西而行啊——” 萧季成当时就迷了,什么赶着感觉走,有这么查案子的吗? 然而,马周似乎没有解释的兴致了,自顾自地在前面马背上,醉醺醺地喝着美酒,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小曲——好吧,你官大,你有理,萧季成有些无奈地瘪了瘪嘴,催马跟上了队伍。 没人知道,马周青年读书的时候,有过一个同村的发小,早年从军,如今已经做到了军中校尉,而他的驻地,恰好在内乡县的七里坪…… 马周似乎有了几分醉意,歪歪斜斜地坐在马背上,望着远方的道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不由想起今年初,自己这位发小给自己的来信。 “政令止于城郭,吏胥尽赴豪门……” 言辞之中尽是对世家豪门把持地方军政的牢骚,这些年来,眼睁睁看着那些世家豪门的子弟,在地方上打一个圈,镀一层金,就顺顺利利地升官金爵,而自己却不得不蜗居于此,恐怕是要终老在乡野之间…… “狗娃子,我这次来,就是要送你一场富贵,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当年的豪情,有没有当初的气魄,敢不敢接下……” 马周有些出神,下意识地又举起酒葫芦,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满口的辛辣,让他的精神变得更加的清醒兴奋,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送给发小的一次机缘,恐怕也是他的机缘。望着远方已经西斜的太阳,他的眼中宛若跳跃着一丝火苗。 他奉命调查粮仓被焚之时,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水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浑。 真好!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抬首,望向长安的某处地方。这一次的事情如果做成了,那里面应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吧? 这几年,他奇迹般在朝堂崛起,无数人羡慕他的机遇,赞叹他的才华,然而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陛下需要一把剑来对抗世家勋贵的影响,而自己的出身决定了,自己恰好就是那一最合适的剑。 如今,陛下已经出招,剩下的就要看自己这把宝剑的价值了。 “狗娃子,能不能成事,要看你的了。” 马周拎起酒葫芦,狠狠地抿了一口,展目远望,天高云淡,牧野低垂,有风,从天边生起。 …… 卢家大院。 新晋的家庭话事人王氏,脚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沿途所过,丫鬟仆人管事无不纷纷避让,在道路两旁躬身行礼,就连半路遇到的家族里几个又臭又硬的老家伙,都带上了几分讨好的神情。往日里,王氏最是受用,但今天她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因为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忽然病了。 王氏是卢彦结发的妻子,结婚十几年来,共生了六女一子,其子最小,如今刚刚五岁,长得粉雕玉琢,伶俐可爱,是一家人的宝贝疙瘩心尖尖。平日里呵护备至,唯恐有半点闪失,但今日里却忽然昏厥了…… “李大夫,我儿怎么了?” 王氏望着皱着眉头,轻轻把自家儿子的手腕放回被褥的李大夫,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贵公子发病之前,可曾有什么预兆?” 李大夫是方城县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医术精湛,是附近几个县最为出名的大夫,尤其擅长小儿一科,不过此时他却是没有直接回答王氏的话,而是霜眉毛紧皱,抬头问道。王氏直接把目光望向负责照看儿子的几位丫鬟婆子,儿子一直是自己亲自在带,今日下午自己离开院子之前,儿子还好好的,这半晌的功夫,怎么就昏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忠与小忠 “没,没什么预兆,小公子一直好好的——对了,二公子可以作证……” 负责照顾小公子的几个丫鬟婆子,一见王氏的目光扫过来,顿时吓得脸色大变,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二公子?” 王氏不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二公子就是卢思之,家里面庶子和嫡子是一起排行的。 “是,今天二公子从这边过去的时候,小公子还和他打了招呼,当时还没有任何异常。等二公子走后,我们又玩了一会,公子才忽然间发了病——” 虽然心中害怕到了几点,但是几个丫鬟,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整个事件还原出来。不过事情变得更加诡异,在他们的描述中,自家的儿子就是好端端的忽然发了病…… “贵公子体内,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只是他的身体内多出了一股阴寒的气息,正在侵袭着他的五脏六腑,极为诡异……请恕老朽无能为力——小公子的情况不乐观,如果找不到应对的办法,恐怕——还是请夫人尽快另请高明吧。” 李大夫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收拾医药箱。王氏听完,身子一晃,好悬一头栽倒地上去。如果这李大夫都无能为力,还能去请谁?她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了许多,抢上前一把拽住李大夫的袖子,就跟溺水之人拽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还请李大夫救命——” “我不是不救——是无能为力……” 李大夫摇了摇头,叹息着推开了王氏的扯着自己袖口的手,连出诊费都没收,就转身而去。 晴天霹雳! 王氏整个人都蒙了,千顷良田一颗苗,这天要塌了啊。 …… “这样能行?” 做虽然做了,但是卢思之心里却莫名的忐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还是对自家侄子做。 “放心吧,我家公子算无遗策,只要你乖乖听话,这卢家继承人跑不了你的。” 阴有才虽然对这个废物公子心中鄙夷,但还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后面的事情,还需要仰仗这个废物,不能做得太过。卢思之如今心神不宁,也没有注意到阴有才语气中的不敬,闻听之后,赶紧点头。 …… 魏征老头忽然变得不哭不闹了。而那个神秘的王子安更是苟得稳如泰山,除了借了一套金针给同伴治病之外,竟然还有心情和看守他的士兵说笑,更是乐悠悠地讲起了故事。这种操作,让睡了一下午的卢彦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强忍着吃过晚饭,又看了一会书,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的时候,才淡淡地冲外面吩咐。 “来人,把王子安给我带过来。” 他刚说完完,忽然又叫住了即将出去的侍卫,沉吟了一下。 “告诉王子安,本将有请——” 大事在即,如果能把前隋的残余势力拉过来,也不失为一大臂助。 …… 王子安不由微微怔了怔,不过旋即便笑着拍了拍手,站起来。一脸歉意地冲围着自己听故事的官兵们摆了摆手。 “都先散了吧,明天我们再接着讲。” 虽然大家正听得带劲,但自家将军来要人,他们那里敢抱怨,只得一个个恋恋不舍地走了。 “王小哥刚才讲的问题,你们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这还用说,那关羽跟着那刘备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曹操给了那么大的好处都不肯另投门庭,自然是对那刘皇叔忠心耿耿啊……” “那岂不是成了王小哥口中的“小忠”了吗?俺觉得当初桃园结义的时候,就是因为大家都要匡扶汉室才结拜的,所以,关二爷忠的肯定是大汉朝廷啊,关二爷是那么狭隘的人吗?那肯定是“大忠”啊……” “如果刘备不是中山靖王之后,不是汉室宗亲,二爷就算是记挂着兄弟情义,也不能保他吧……” 大家虽然散去了,但是长夜漫漫,黑灯瞎火的,又没有其他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又讨论起了三国演义的情节,在那里一边扣着臭脚丫子,一边讨论王子安讲故事的时候说的大忠和小忠,大义和小义的问题。有文化的人,有文化人的讨论方法,没文化的人,自然也有没文化的讨论方法,这些大兵,虽然没有文化,却有着自己朴实的价值观念,真要说起来,有时候,比那些文化人云缠雾绕遮遮掩掩的说法更加直接。 也许是这个世界,娱乐的项目太少了,这些驻扎在外的官兵,生活更是枯燥,故而,王子安所讲的三国演义就像病毒一样,开始在整个方城县驻军大营里面悄无声息的扩散,随着故事扩散的还有那大忠和小忠,大义和小义的讨论…… 王子安随着卢彦的侍卫刚刚走到大帐的门口,就见卢彦神色匆忙地从大帐里面冲了出来。拉出马匹,如一道旋风一般从自己身边冲了过去。前去请王子安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喊,卢彦就消失到了夜色之中。侍卫回头望了一眼王子安,有些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子安望着卢彦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将军有令,请王公子暂时回去歇息,我家将军回头会亲自向公子谢罪。” 一场约谈,半途而废。王子安无所谓地冲一脸歉意的侍卫笑了笑,溜溜达达回去了,想来,这卢彦多少打听出了点自己身上的消息吧,不过,那重要吗?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判断 卢家老宅,风声鹤唳。 自从第二代当中的实权派人物,方城县驻军校尉卢彦连夜赶回家中之后,整个卢家便蒙上了一层压抑之极的氛围,如同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这不是得病,也不是中邪,而是受了伤,玉儿中了一种极为阴毒的掌力……” 望着脸色苍白躺在床铺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卢彦心都揪得生疼,握着腰间刀柄的大手青筋直冒。 “是什么人,简直丧尽天良,竟然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丈夫一回来,王氏顿时就失去了平日里女强人的形象,瘫倒在丈夫怀里,放声大哭。 “夫君,你一定要救救孩子,可怜我的玉儿,今年才五岁……” 卢彦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左右的丫鬟把夫人扶下去。王氏虽然强势,却是不敢忤逆丈夫的意思,虽然万分不舍,还是哭哭啼啼地在丫鬟的搀扶下,回房去了。 “仔细说一说,今天你们都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错漏一个字,小心你们的脑袋。” 见王氏走远,卢彦才冷冷地扫了一眼负责照看自家儿子的几个丫鬟婆子,把腰间的宝刀解下来,啪的一声摁到桌子上。几个丫鬟婆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地上了。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几个人心胆俱裂,跟磕头虫似的,一会额头就磕出了血。卢彦也不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几个人感觉有些不对劲,也试探着抬起头来。 “饶命不饶命,在你们,不在我……” 虽然双股战栗,几个丫鬟婆子,还是你一眼我一语的把自家小公子一天的所有细节一五一十地说了一边。连不小心在院子里跌了一跤,这等“严重失职”的事都没敢瞒着。 “你们说当时跟着二公子的一位客人,还拍了拍小公子?” 卢彦忽然插了一句。 “是的,当时那客人还夸小公子长得真俊……” 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忽然补充道。 “那人长得高高瘦瘦的,约莫有三四十岁,听口音不是我们本地人,小公子当时似乎不怎么喜欢他,一个劲往我身后躲……” “那人走后,小公子多久发的病?” 卢彦不由微微眯起了双眼,神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约莫有一刻钟左右,当时小公子要吃蜜饯,我刚出门口买回来,就听小公子喊了一句冷,然后就晕倒了……” 卢彦虽然出身世家,但是毕竟是武将出身,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伎俩。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宝刀,站了起来。 “二公子在哪里?让他马上来见我——” 卢彦的话音刚落,跟着卢彦连夜赶回的亲卫就大声应诺,快步而出。卢彦提着刀,就站在院子里面等,一些机灵的仆人,一看架势不好,早就偷偷地溜了出去,一溜烟的直奔家主的院子奔去。 大公子来者不善,恐怕要出大事啊。 卢宗后这边正泡着脚呢,一听这事,唰地一下就站起来了,洗脚水直接溅了伺候他洗脚的两位小姑娘一脸。他连脚都顾不上擦,直接趿拉着鞋就出门了。没有谁比他再了解自家这个庶长子,不仅阴沉多谋,而且心狠手辣,如果自家小孙子的事,真和那个废物嫡长子有关,闹不好要出人命。等他匆匆地赶到卢彦的跨院,见自家废物儿子还没过来,才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卢彦望着脸都跑得有些红的父亲,嘴角紧紧抿起,捏着手中的刀柄,一句话都没有说。卢宗后知道他的脾气,也没刻意交流,而是主动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进屋去看望自家小孙子了,虽然不是嫡孙,但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往日他还是非常喜欢的。此时望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心里也不由怒气升腾,如果,如果真是那个逆子所为,一定要,一定要狠狠地处罚于他! “启禀将军,小的们找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找到二公子的影子,据门房那边说,二公子今天下午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卢宗后听完,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该愤怒,还是该担心。他神色复杂地走出房门,看着杀气腾腾的卢彦,不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让府里的下人都散出去,挨着找,找到他,就算绑也给我绑回来!” 卢彦望着脸色阴沉的父亲,没有说话,而是冲跟着自己过来的一众侍卫,摆了摆手。 “如果二公子身边有人,一并带回,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如今不是限于军令,他都想把整个的大军都给调过来,挖地三尺也得把他给抓出来。 “骏德稍安勿躁,如果宝儿确实为宵小所伤,那么对方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 对方既然没有当场刺杀,而是给留了一口气在,那就说明对方一定是有所求,只要有所求,就有得谈。卢彦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通红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清明。大丈夫行事,当有静气,岂能被儿女私情乱了心智!但不管是谁,只要敢在自己头上动土,都得死! “来人,去军营里面,让卢有期和张思得打起精神,给我盯好那个王子安,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望着月光之下横斜的树枝,他忽然心中一动,沉声吩咐道。 顿时有人高声领命,大步而去。 …… “我那,那兄长此时一定在到处找我,如果被他发现事情是我做的,恐怕——” 整个下午,卢思之都有些魂不守舍。这些年来,他都活在这位便宜哥哥的阴影之下,破天荒的头一次反抗就这么激烈,他到现在都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阴有才虽然心中鄙夷,不过限于自家少公子的吩咐,却还是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卢公子且放宽心,有我家公子在,万事无忧。” “对了,阴兄弟现在在哪里,为何一直不见他?” 卢思之忽然间想起,今天下午还真是一直没有见到阴无忌,不由心中一个激灵,有些不安地问道。 “公子自有公子的去处,你且安心在此,等好消息吧。” 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早就没了他反悔的余地,他只得忐忑不安地继续等待。 “希望阴兄不会负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图穷匕见 “希望阴兄不会负我——” 卢思之如今剩下的只有暗自的祈祷了,希望自己那位“知己好友”阴无忌能够给力一些。结果,自己那阴兄弟没等到,自己却是被折腾的不轻,这一夜之间,被阴有才半推半架地一连转换了七八次住处。虽然没有动用官府的力量,但是卢家在这方城县根深蒂固,可以动用的力量比官府都要可怕。 这阵势,把卢思之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自己今天做得这事,如果没家族查实了,就算自家父亲都保不住自己,那个可恶的庶生的大哥,一定会杀了自己…… 卢家的孙子莫名昏厥,生命垂危,嫡长子则神秘消失,卢家几乎发动了一切能够发动的力量,然而卢思之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一连三天没有半点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主卢宗后开始的愤怒逐渐消散后,又开始担忧自家第一个孙子的病情和自家这个嫡长子的安全,整个人寝食难安,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小公子的病情十分不乐观,今天日落之前,找不到办法的话,恐怕——” 李大夫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自己一再说无能为力,但是耐不住患者家属不甘心啊,死活地把自己留下来,然而自己还能做什么? 王氏闻听直接晕了过去,卢彦也忍不住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这几日,他几乎就没眨过眼睛,眼窝都陷进去了,嘴唇上都起了皮,然而,他要等的人还是没有上门,这一下,他真是坐不住了。 “那王子安可有什么异动?” 他提着腰刀,有些烦躁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没有任何异动,还是像原来一样,给大家讲个什么三国……” 去军营中查探的侍卫如走马灯一般,基本上半个时辰就禀报一回,然而那个王子安安稳的让人有些无语,毫无半点异动。 “如果不是王子安的人,那么对方究竟是谁?” 卢彦看着病榻上的儿子,越想越是焦躁,恨恨地跺了跺脚,猛地抬起头来。 “传令下去,如果小公子万一有个好歹,军营里押着的那些人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宁杀错,不放过。 如果自家儿子是王子安的人下得手,那就是给儿子报了仇,如果不是——那就算是给儿子殉葬好了! “骏德,万万不可啊!” 得到消息的卢宗后一个激灵,顿时把孙子和嫡长子的事给扔到了一边,三步并着两步冲到了卢彦的小跨院里。暂时扣押当朝大员,还可以推脱是要调查辨识,如果直接杀了,别管什么原因,都是破家灭门之祸。卢彦没有说话,只是用两只遍布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看得卢宗后心中又是恼火又是不安。 “兹事体大,不可感情用事——” 他对这个手握兵权的儿子,也没有办法,只得付下身段,尽量的开解。 “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该死!” 卢彦沙哑着嗓子说完,看着神色惶急的父亲,忽然嘲弄地笑了起来。 “莫不是你还再想什么退路?早就没了退路了,当今陛下的作为你们还没看清楚吗?所作所为跟那杨广一脉相承,世家不灭,他怎么可能收手?如今那个人既然不死心,要走出来闹一闹,再瞻前顾后,就是自取灭亡!” 卢宗后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天,幽幽地说了一句。 “家族那些优秀的子弟可曾安排妥当了?” 卢彦沉稳地点了点头,这算是家族的传统,凡是在这种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家族都会把一部分优秀的子弟安排出去,以保证家族香火传承不断。 正在两个人,坐在房间里,无言地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孩子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卢彦不由心中一动,猛然抬起头来。 “报——门外有人称可以治好公子!” 人还没走到门前,兴奋的声音就传到了屋内。 “速速有请!” 卢彦和卢宗后颇有默契地相互对视看一眼,一把抓起腰刀,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心里却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等了三天,终于还是等来了!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啊! 来的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进门之后,状若无意地往厢房两边扫了一眼,笑了笑,迈步走了进来。 “这病我能治,但我们有个条件——” 还不等卢彦两人开口,来人就开门见山地摆明了车马。 “讲!” 卢彦说着,把手中的腰刀,嘡啷一声摔到老者身前的几案上。老者有些玩味地扫了他们一眼,笑了笑。 “两条命,换两个人——我们要王子安和那个跟他待在一起的年轻人。” “思之也在你们手上?” 卢宗后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一步,还是忍不住急切地问了一句。老者点了点头。 “贵公子现在很安全,我们也无意与贵家族为难,我们只要这两个人。” “好!” 卢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对他几乎有些扭曲的表情,老者视若无睹,非常随和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么老朽就先表现一下我家少公子的一点诚意。” 老者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套金针,不紧不慢地给床上的孩子扎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温水化开服用。连服用三天,可保贵公子无恙。” 说着老者直接站起身来,轻轻地拨开了卢彦架在脖子上的腰刀。 “见到王子安和那个年轻人之后,贵公子和剩余的药丸会一块送到。” 望着卢彦和卢宗后恨不得吃人的眼神,老者不由哈哈大笑,径直出门,扬长而去。 “竖子,可恶!” 卢彦气得浑身哆嗦,但还是不得不咬着牙吩咐。 “即可去军营,盯好王子安二人,出了岔子,小心你们的脑袋!这里不用待了,都带回去吧。” 门口值守的两个亲卫大声应诺,然后一个招呼,左右的厢房之中就各自站出来十几个荷弓使剑的官兵,跟着两人连夜离开。 第二百六十五章 药不能停 这卢彦竟是在左右的厢房之中埋伏了二三十人。 但如今自家儿子的性命还掌握在别人的手上,他投鼠忌器之下,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任凭来人扬长而去。 狗娃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冒失冲动的狗娃子了。 望着沉稳老练的发小郭胜,马周心中忍不住一声长叹。 “有我在,这内乡县的世家豪门,定然不敢异动,你在我这里一日,我就能保你一日的安全。但你所说之事,我恐怕无能为力……” 当年的狗娃子,如今的郭胜将军手捻胡须,沉吟半晌,拒绝了发小化整为零,潜入方城县,捉拿嫌犯的计划。作为当地驻军的将领,他深知没有朝廷旨意,妄自调动军队的后果。 马周还待要说,被郭胜举手制止。 “周哥儿,不是我不肯帮你,但是你打小就比我聪明,如今又跟在陛下身边,当知道这件事情的风险。不要说事情失败,就算是事情成功了,你认为陛下能容得下一个敢妄自调动兵力做出这等事情的将领吗?如果我真要是做了,恐怕破家灭门之日不远……” “当初我出发之时,陛下曾传我密旨,允许我在情况紧急之时,拥有调动附近军马之权。” 马周话刚说完,郭胜便不由神色一震,压低声音问道。 “此言当真?” 见马周肯定的点了点头,并从怀里掏出一道旨意,他连忙端正神色接过来,仔细的查验无误,才恭恭敬敬地又递了回去。 “既然有陛下的旨意,本官自当唯马侍御史的马首是瞻!” 听着郭胜的称呼,马周不由心中苦笑,这昔日的发小,摆明了是要公事公办,看起来心里对这事还是有几分抵触和不情愿啊。 “周哥儿,如今你官做得比我大,眼界比我高,当知这件事到底牵连多广,如果……” 郭胜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马周知道他的未尽之意。如果不能一举扑灭对方的势头,后果将不堪设想,他都不敢想,这事到底牵扯到多少人。但是一想起陛下暗中交代的话,他便不由心中苦笑。作为一个全无根基可言的寒门新贵,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陛下握在手里的一把剑。如果这把剑不能杀人,或者是有了自己的顾虑,那么这把剑还有什么价值? “陛下,恐怕你这一道药,下得有点猛啊——” 望着昔日发小变得有些冷淡的神情,马周只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沉吟了良久,才敲着桌案,缓缓说道。 “胜哥放心,兹事体大,布置周详之前,我决不会轻举妄动……” …… 一觉醒来,王子安只觉得神清气爽。瞧了一眼,依然装睡的杨采儿,不由有些好笑。这妮子看似强势,然而睡起觉来却像个孩子,满床的折腾。这几天了,睡着睡着,这人就缠到自己身上去了。到早晨醒了,就闭着眼睛装鸵鸟——唯恐她难堪,王子安也不揭穿她的。径直下床,洗了一把脸,走到营帐门口。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比昨天森严了许多的看守,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笑呵呵地跟附近看守的官兵打着招呼。大概是这几日听王子安讲故事的缘故,这些官兵也没了拿他当犯人看的意思,只要不走远,在营帐周围转转,也并不阻拦。然而今天他刚要出门,就被看守的两个官兵跟拦住了。 “王小哥,抱歉,你不能出去——” 王子安也不勉强,笑了笑,便退了回来。见王子安十分识趣,两位官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如今上头盯得紧,小哥且委屈些时日……” “多谢多谢。”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对方手中塞了一小串铜钱,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以往,两个人竟然是死活不收,一本正经地给推了回来。王子安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却不由一紧,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妙。 算算时日,方正的人手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王子安不由皱了皱眉头,虽然早就有了安排,但不到最后一步,他实在不想动用方正这边的人手,前隋余孽,能不碰还是不碰的好。这么一股力量根本瞒不住人,后遗症实在太大,这个阶段,他可不想成为李二陛下追捕名单中的一员…… “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轻举妄动……” 王子安见杨采儿一副我真的刚醒来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帮忙倒了洗脸水。等洗漱完,外面的官兵又送来了早饭,虽然看守的森严了许多,但伙食却是比往日里还要丰盛些。两个人对面而坐,开始吃早点。 “你今日里还要接着讲——三国吗?” 杨采儿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地用嘴努了努外面,如今她伤势大好,这等忽然加强的戒备,自然瞒不过她的耳目。不过这呆子讲的故事虽然乱七八糟,胡编乱造,但是真的很是精彩,连她都忍不住想接着往下听。 “讲啊,今天我要给大家讲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的故事——” 王子安微微停顿了一下手中的筷子,笑着回了一句。他这边话音刚落,帐篷门口就响起一阵欢呼,他刚才说话并未压低声音,自然是负责看守他的官兵听到了他会继续开讲的消息。这几日,军营中大部分官兵都已经成了三国迷,许多人更是成了关云长的铁杆粉丝。听着外面的欢呼声,王子安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你竟然还会作诗?” 听着王子安无意中秃噜出来的两句,杨采儿有些惊艳地抬头看了王子安一眼。王子安一怔,随即醒过神来,自己一不小心,又抄了两句。 “才华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被你发现了——” 王子安得意地呲牙一笑,引来杨采儿一个大大的白眼。撇了撇嘴,骂了一句德性。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吃完早饭,王子安一如既往地走到帐篷门口,迎这上午的阳光,盘膝而坐,今日里他要讲一讲千里走单骑。 还是讲故事好啊,能让不识字的人也能明白一些道理,这是治愚良药,不能停啊。他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眼老早就聚拢过来,准备听故事的官兵,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PS:感谢书友借不到的三寸日光的打赏支持,感谢书友秦广王的打赏支持。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今夜子时 “话说,关羽与孙乾昼夜兼程,又赶到河北关家庄,这才见到了刘备,兄弟相见,两人抱头痛哭……” 王子安一段说完,见周围的官兵一个个露出动容之色,不由长身而起,岿然叹息。 “那曹操对关公不可谓不亲厚,金银珠宝,美女侍婢,高官厚禄,礼遇有加,然而关公却弃如敝履,这种为人委实让人叹服!” “关公真忠义之士也!” “不错,关公真汉子!” “做人当做关云长——” …… 在王子安这几日潜移默化的引导,很快大家的话题就从对关云长的盖世武功的敬仰,对曹操的诸多恩遇的艳羡,转移到了关羽忠义无双的品行上来。 “人人都说关公忠肝义胆,然而大家可曾设想,当初若是与他结拜的不是刘备,而是曹操,又会如何?” 王子安环顾众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意。前世他曾认识一位心理学的高手,听他说起过种种洗脑的手段。这几日,他牛刀初试,借着讲故事的机会,没少夹带私货,如今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啊,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事实的考验…… 卢家大院。 “粉雕玉琢,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啊——” 给卢彦独子治伤的老者,一脸慈祥地拍了拍卢彦独子的脸蛋,随手帮其掖好被褥,才笑眯眯地转过身来,看着脸色发青的卢彦。 “这孩子如果能长大,定然是一位聪明伶俐的俊俏公子,卢将军,你说是不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卢彦后槽牙都咬得咯吱响,按在刀柄上的大手,松了又紧,但独子的小命还捏在人家的手里,这让他感觉无比的憋屈。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要王子安和与他一起的那个年轻人。今天晚上子时之前就要,希望卢将军能够成全——我这年纪大了,来回跑的也不容易,卢将军,你说是不是?” 老者说完,看着几欲暴走的卢彦,哦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似的,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我家公子让我转告将军,我们不是敌人,只要你们交出我们要的人,我们并不介意,在某些时候帮你们一把,比如放火烧粮的时候……” 卢彦不由眼皮一跳,唰的一声拽出了一只握在掌心的腰刀,架到了老者的脖子上,寒声说道。 “本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本官知道,一个人话多了,往往会死得快……” 老者不由哈哈大笑,望着杀气四射的卢彦,摇了摇头,伸出两个指头,一点点地把架在脖子上的腰刀推开。 “卢将军是聪明人,何必搞这些虚张声势的把戏?你当知道,我不过是我家公子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而已,命没将军的值钱,没你家小公子的值钱,恐怕也没你们卢家上下几千口人的命值钱……” 卢彦死死地盯着老者,见老者不为所动,这才打着哈哈把刀收了起来。 “开个玩笑,不要介意——今日本官就把人给你们送过来!不过你们得保证我儿子的安全——” “对朋友,我家公子从不失信——我家公子说,非常喜欢和将军这样的人交朋友。今夜子时,老朽前来带人的时候,自会把最后一付药带来。” 老者拱了拱手,不过脸色变幻不定的卢彦,背起小药箱,扬长而去。 “将军,要不要派人盯上他——” 卢有期瞧着自家将军的脸色,压低声音问道。 “不用——” 卢彦摆了摆手。微一沉吟,又喊住了刚要退下的卢有期。 “你马上回去,晚上带几个人,把王子安和那个年轻人一起带过来。记住——出了大营,秘密押送。” “属下明白!” 卢有期沉声应诺,倒退着出了房门,才转身大步而去。望着卢有期离去的背影,卢彦目光深沉如水。自己这些年,虽然把方城县的驻军打造的滴水不漏,如同私军,但大营里面确实没有几个像样的人才,不过这卢有期毕竟是卢家人,虽然才能不足,忠心却是没有问题。有些事,用起来,比张四得要应手的多。 …… 内乡县,七里坪。 望着地上的死尸,马周不由脸色铁青,郭胜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就在自己的大营之内,竟然有人直接摸进了自己的大营,杀了人。 “是谁走漏了风声?” 马周恨不得拔剑杀人,望着昔日的发小,眉梢直跳。如果不是正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他恨不得把这厮也一并捆了,扔到大牢里面去。这些时日,自己明察暗访,抽茧剥丝,才侥幸找到了一位关键的证人。一路乔装打扮,才偷偷摸摸地带到了这里,却不成想被人直接杀死在了这里,直接让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周几欲抓狂。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在发小面前丢了面子,郭胜脸色也很是难看,沉着脸保证。 “今日子时,就按照你的计划,突袭陈家堡!” 郭胜口中的陈家堡,位于内乡县和方城县之间,是方城县卢家的一处庄园。前几日里,马周就提议要出其不意攻打陈家堡,说是自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焚毁粮仓的贼人就窝藏在陈家堡内。郭胜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没有朝廷的军令,私调大军,去攻打卢家的庄园,他就算是有十八个脑袋都不够砍。 然而——欺人太甚! 郭胜狠狠地把头盔掼在地上。 “竖子可恶!竟然敢跑到本将军的大营里来杀人,真当是本将军的宝刀不利吗?” 证人没了,本将军就再去给你抓几个证人回来! 夜色来临的时候,戒备森严的七里坪驻军大营里面忽然走出来一队身着便衣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今夜夜色很好,真是一个适合流血的夜晚。 郭胜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夜色如水。 方城县的县衙后院里,宋克的脸色比水更沉,因为就在刚才,他的后院里忽然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宋明府,可认得这一方印鉴?” 领头的汉子,冷着脸把一块印鉴摁在桌子上,目光如刀。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宋克见这群人确实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接过领头汉子的印鉴,就着眼前的灯光一看,瞬间额头上的汗就出来了。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睛都几乎要凑到了印鉴上,仔细地端详辨认着。看一分,脸色便白一分,这印鉴竟然真的是当朝侍中郑国公魏征的印鉴! 魏侍中在他们的手中! 宋克只觉得嘴中发苦,头皮发麻。 这群祖宗竟然找上了自己,要完! 一个连当朝侍中的队伍都敢袭击的人,自己这么一位小小的七品县令对方更不会放在眼里…… “几位——壮士,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他壮着胆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呵呵——有点事,要仰仗大人——” 领头的汉子看着宋克的神色,不由嗤声一笑,但随即便端正了脸色。凑到跟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宋克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了最后更是长大嘴巴,差点惊呼出声。好在这厮自己反应的快,赶紧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领头的汉子没有管他的反应,而是闪身让开了门口。 “事不宜迟,宋明府,请吧——” 宋克一想起这汉子刚才所说之事,便不由两腿发软,但早有两个汉子,左右夹持着,半推半拖地把宋克架了出去。 …… 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是方城县的城门还是悄然打开,从里面驶过十几匹快马,直奔方城县的驻军大营。 “奉河南道赈灾大总管,李公药师之命,前来公干,还不速速打开营门,放吾等进去!” 来人在距离大营一箭之地的时候便勒下战马,坐在马背上高声喝道。李靖被人赞誉为当朝军神,当兵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李靖李药师?负责守营门的官兵闻言,不由心中一惊,抬头仔细端详着来人。 只见这些人一个个骑在马上,手中端着本朝的制式武器,顾盼之间,彪悍之气扑面而来。虽然震慑于李靖的声威,但眼前这些人深夜前来,目的不清,负责看守的士兵一个个也不敢打开营门。相互对视了一眼,领头的小队长才隔着营门对外喊道。 “尔等稍等,容我等前去禀报!” …… “李药师?” 张四得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仅知道这位李药师的大名,还知道这位大唐军神最近刚好接过魏征赈灾大总管的差事,星夜前来。算算时间,前锋部队也差不多应该快到了。莫非眼前这些人真的是李药师的前锋部队? “诸位言说自己是李公药师的属下,可有什么证据?” “这几位壮士,确实是赈灾大总管的部下,本官曾亲自检查过这几位军爷的印鉴和告身,可以为他们作证。” 宋克见状,赶紧硬着头皮催动马匹,走上前去,对着里面的张四得喊道。借着昏暗的灯光,张四得仔细打量了一眼宋克,见确实是宋克本人无意,又见其前后左右并无人跟随,不像是被人绑架的影子,不由便信了几分。皱着眉头,正在思索要不要开门。就听得宋克身后不远处的汉子,憋着劲儿高声喝骂。 “尔等还不速速打开营门,放吾等进去,如果耽误了李公的大事,小心尔等的脑袋!” 这汉子长得五大三粗,这种混不吝的行为,透着一股子彪悍之气,一看就是久经军伍之人,张四得见对方只有十几人,略一沉吟便抬起头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军营重地,在下不得不慎重,还请各位恕罪,末将要检验一下各位的凭证。” 为首的汉子,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侧身示意宋克,宋克只得苦笑着上前,隔着营寨的大门,把魏征的印鉴和河南道赈灾大总管的告身递了过去。张四得借着火把,仔细一看,眼睛就不由眯了起来。 “河南道赈灾大总管魏!” 他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旋即便抬起头来,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宋克以及后面高踞马上的汉子,把手中的印鉴和告身转手交给身后的侍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声说道。 “这上面分明写的是魏公,哪里来的李公?诸位莫不是当我驻军大营好欺?” 说着,他左手一扬,营寨前的官兵,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弓箭,瞄向了宋克等人。宋克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寒光闪烁的箭镞一指,腿都软了,倒是他身后的汉子,一个个面不改色,连一丝惊慌的神色都没有。 “你还是好好想想,为何前河南道赈灾大总管魏公的印鉴,为何会出现在李公药师的手上吧……” 当先的汉子,不仅没退,反而催动马匹,安之若素地走到营寨的大门之前。张四得举起的左右迟迟无法落下。作为卢彦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他素来精明强干,自然知道自己这一挥手下去的后果。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支箭只要射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就凭自己这些人,挡得住李药师的大军吗? “打开营门!” 张四得冲身边的一位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便悄悄地退下,望着大营深处而去。而他自己则面色阴沉地挥了挥手,把身形往后一让,自然有手下的官兵上前,七手八脚的把营寨的大门拉开。宋克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暂时又放了回去,那张汗津津的脸上,硬是挤出了几分笑容。 “张将军,有劳了。” 虽然驻军和当地的衙门并无从属关系,但这方城县毕竟是宋克的管辖之地,负责着这处驻军的日常供给,两方常有交往,两方关系虽然算不上热络,但是还是相互认识。见宋克客气,张四得也不好无礼,只得躬身回礼,怎么说人家也是一县之地的父母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算得上自己等人的衣食父母。 宋克身后的汉子并不搭话,只是沉默地跟在宋克身后,一直走进军中大帐,分宾主落座,张四得才目光锐利地扫向宋克及其身后的十几个汉子。 “不知宋明府和诸位所为何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只不过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来接前河南道赈灾大总管郑国公魏公和河南道防疫大总管长安县子王子安。” 不等宋克搭话,坐在宋克下首的汉子便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张四得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扬天打了个哈哈。 “这位上差真是会开玩笑,郑国公和王县子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在我们这大营之中?诸位莫非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不误会,搜过之后便知道了?” 领头的汉子,望着张四得霍然站起身来。张四得不由神色一变,勃然大怒。 “放肆!军营重地,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来人——” “来人——” 两个人不由同时高呼。 呼啦—— 大帐之内,大帐之内的人,便分成了两拨。张四得和手下刀剑齐出,把包括宋克在内的所有人团团围住。宋克不由两腿发软,差点从胡凳上滑下去。跟他来的汉子则毫不示弱地带着十几人站起身来,和张四得对峙起来。虽然只有十几人,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却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让张四得不敢轻举妄动。 “诸君,冷静,冷静——” 虽然吓得腿肚子转筋,但宋克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打圆场。 “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出力,何必闹到这般地步?不若都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宋克努力地挤出几分生硬的笑容,安抚着随时可能暴走的双方。张四得眼睛的余光看到自己的一个心腹手下已经偷偷地从后面溜出了大帐,这才心中稍定。不满地瞥了宋克一眼,又扫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来客,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跟着宋克过来的汉子们见状,也稍一踌躇,也慢慢地再次坐了下来。宋克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哭的味都有了,然而却还是不得不努力的给双方调解。 “本官知道魏公绝不可能藏在军营之中——” 宋克望着张四得,努力的陪着笑容,虽然他官衔比张四得要高,但是你还能跟即将暴走的一群兵痞讲这个?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宋克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十几个汉子,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自然,下官也知道几位上差绝不可能无的放矢——” 见他这么说,他身后汉子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宋克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带着几分讨好的神色。 “这一切也许只是一个误会,对,一定只是一个误会……” 张四得和壮年汉子都不说话,都眼神不善地看着他。宋克感觉,自己这稀泥都要不够搅拌的了。 “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忠,都是职责所在,大家都不容易对不对?” 张四得和壮年汉子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宋克不由大受鼓舞,话说得都比刚才顺畅了许多。 “既然如此,大家何不相互成全一下?既然都是误会,郑国公不在这里,张将军何不行个方便,让他们简单的看上一眼,也好让他们对李公有个交代……” 宋克望着张四得,故意在李公两个字上稍稍的加重了一下音调。趁着张四得沉思的关口,宋克又环顾着跟着自己过来的这十几个不速之客。 “而几位上差,还请体谅张将军的难处,不要搞的太过难看,不然张将军这里也不好交代。” 说着,宋克眼巴巴地望着两方,想哭。见张四得极为勉强地点了点头,而跟他来的十几个汉子也没有反对,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 “王小哥,快起来,要换地方了——” 今天负责看守他的队长,正是那位长得如同张飞一般的汉子张猛。王子安和杨采儿从帐篷里面出来的时候,就见他正有些不耐地在帐篷门口来回踱着步子。 “王小哥,你们俩个终于出来了,上头有命,让你们马上随我换个地方——都给我利索着点!” 这厮耐着性子给王子安说完,就又急火火地冲其他人吼道。 “都他娘的利索着点!” 王子安和杨采儿算是特别优待了,其他一起被抓到这里来的,早就被人极为粗鲁的推搡着赶了出来。不少人连衣服都没穿好,但也不敢出声反抗,只能神色惊恐地看着杀气腾腾的官兵,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服。这还是被抓之后,第一次把大家都集中在一起,这大半夜的,一行人不知道是福是祸,脸色都有些难看。 大概是得到过卢彦交代的缘故,魏征虽然从没给过这些官兵好脸色,但是这群人也不敢主动招惹他。此时虽然把老爷子从自己的被窝里赶了出来,但对老爷子的恶言恶语直接选择了无视。见老爷子虽然比前几日更加消瘦了些,但还有精神头骂人,王子安就放心了。他扫了一眼早就站在外面的方正,方正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王子安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谋划了这么多天,终于到了要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张将军体型魁伟,面貌雄奇,有小张飞之美誉,不知道可有张翼德之赤胆忠心?” 王子安走到正在吆喝着驱赶人群的张猛面前,笑得如沐春风。 …… 张四得一脸淡定地带着宋克等人,一路走往后走去。这些蠢货,带着十几个人竟然就想把人从自己这里找出来,真是不自量力。他瞥了一眼跟在宋克身边的十几个汉子,冷哼一声。 “这就是营中关押人犯之处,大家可以进去看看,可有你们所谓的当朝侍中!如是待会找不到——”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周围动静有异,不由心中一惊,扭过头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忍不住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地上。 魏征和王子安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而他的身后则是刀枪出鞘的一众官兵,而站在这些官兵前面的,正是今天值守的屯长张猛! “来人,把这个犯上作乱,阴谋造反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张猛一声大吼,身后的官兵一涌而上,抹肩拢背把一脸懵逼的张四得给摁到了地上。宋克和他身后的十几个汉子都有些懵,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咋地了啊这是,自己明明还没发力,那边就自己解决了? PS:感谢老书友宝宝猫熊的打赏支持!另外,上一章欠缺的字数已经补上,刷新即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逃之夭夭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事发突然,就连跟着张四得的一些亲信都有些发懵。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屯长,更是用刀尖指着张猛等人厉声大喝。 “张猛,你疯了不成,竟然敢犯上作乱!还不速速放开张将军!否则等卢将军回——” 这厮被眼前的一幕搞乱了心神,忘了身后还跟着一群虎视眈眈的汉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后脑勺便挨了一掌,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却是那十几个汉子趁着他们分身的空隙,一个突进,冲了上来,为首的汉子毫不客气的一掌干翻了张四得,其余的汉子也是干脆利落地把钢刀架到了张四得亲卫的脖子上。 “下官方城县县令宋克,见过郑国公,见过王县子——” 见大局已定,宋克这才偷偷地松了有口气,快走两步,上前来给魏征和王子安见礼。魏征勉励了他几句,就把他放到了一边。如今看似掌控了局面,其实只是利用张猛等人,打了张四得一个措手不及。但凭张猛一个小小的屯长并不足以掌控大营,如果被那卢彦反应过来,恐怕转眼之间就会住客易位。 “走,去方城县!” 魏征当机立断,趁着外围的官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带着王子安宋克等人,在张猛的护送下,连夜离开了驻军大营,直奔方城县。只要能在卢彦反应过来之前赶到方城县,就基本安全了,除非卢彦现在就扯旗造反。 …… 要秘密带回! 卢有期连大营正门都没走,从后面的角门偷偷地溜了进去。 很好,很安静,除了两旁的火把偶尔发出几声噼啪的炸裂声外,就只能见几个拄着枪杆偷偷打盹的士兵,要是换了往日,卢有期定然又是要像个大蝈蝈似的,挺胸叠肚地过去教训他们一番,但此时他反而有了几分窃喜,以至于走路都有些蹑手蹑脚,像极了偷鸡的蟊贼。 真是天公作美,关押魏征和王子安等人的地方竟然没人值守!嗯,张猛这厮竟然敢趁着卢将军不在偷懒,懈怠到这种地步,回头收拾他。卢有期一边想着,一边往里走。 “去,把王子安和跟他一起的那个年轻人给我拉出来——” 卢有期努了努嘴,示意身后的几个心腹上前,而他则叉着腰,睥睨左右,寻找着张猛的踪迹。 “将军,不好了——” 他正琢磨着,张猛这个夯货怎么忽然间胆子这么肥了的时候,就听得奉命前去带王子安的几个心腹,发出一声惊呼,听着连声音都有些变了。他不由心中一个咯噔,快走两步,往帐篷里面一看,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四得以及他的几个心腹手下,此时正被人捆得结结实实,就连嘴里都被人塞上了臭烘烘的袜子,正一脸羞愤地望着自己,而王子安和那个跟他一起的年轻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跑了? 他顾不上被扔在帐篷里的张四得等人,一个转身就跑了,直奔关押魏征的所在——没人! 他哗啦啦一口气掀开了数顶帐篷,愣是一个人也没找到,一颗心不由慢慢沉入了谷底。被自家将军关押在军营中的魏征等人,全部不翼而飞…… 天,要塌了—— 作为卢彦的族人,第一心腹,他自然知道这军营之中关押的到底是什么人,然而也正因为知道,才知道这群人跑了意味着什么。 张四得,这个狗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望着已经被自己的手下松开了绳索的张四得,卢有期恨不得一刀剁了他。然而却不得不强压着心中的火气。 “人跑了多久了,怎么跑的?” “刚刚走了不到一刻钟,张猛那厮和宋克里应外合,忽然之间动手——” 张四得知道自己这次完了,到底是自己大意了,竟然中了对方的诡计。虽然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啥张猛那个傻乎乎的货色忽然就造了反,但人在自己手中被人劫走却是不争的事实。 “快追,也许还能来得及!” 张四得一拍脑门,站起来就往外跑。 “他们跟宋克是一起的,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定然是要逃到县城里面去。我知道附近有一条小路,也许可以截住他们!” 卢有期刚想喝骂,但到底还是低头跟上。不管怎么说,这张四得都是除了卢将军之外,职位最高的将领,在这个关头,他可不敢仗着自己卢氏子弟的身份触霉头。 两个人当即点起一支队伍,打开营门,一路急奔! 三岔口。 必须赶在三岔口截住对方。 “张猛造反,劫持罪犯逃跑,兄弟们加把劲,逮住这厮,本将为你们在卢将军面前请功!” 手下齐齐发一声呐喊,脚下不由又加快了几分。卢彦在此经营多年,这只军队已经俨然成了一支私军,故而,张四得虽然只是拿出卢彦的名头喊了一句,连夜追人的官兵士气就高涨了许多。 …… 陈家堡。 虽然带着一个堡字,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城堡。但这处庄园极大,院墙又高,平日里也不允许外人进入,很是神秘。 “周哥儿,你确认信息无误?” 郭胜忍不住偷偷舔了舔嘴唇,轻声问了一句,攻击卢家庄园,可不是小事,一旦抓不到证据,等待他的就是雷霆一般的报复。多年养尊处优,这一路行来,可是把马周累得不轻,他一边喘着,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马周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郭胜的人马虽然已经极其小心,然而还是暴露了行迹。一个官兵刚刚从墙头上跳进去,就遭遇了几只高大的猛犬!一声惨叫,直接惊动了整个庄园。 一看偷袭失败,郭胜咬了咬牙,大手用力一挥。 “全力突击,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这时,大家也不在掩饰身形,发一声呐喊,直接搭成人墙,一个个翻身而入。一拥而上,砍翻了看守大门的汉子,从里面拉开了大门。望着凶猛扑入的官兵,马周提着宝剑,眼中露出一丝难掩的兴奋…… 第一百七十章 晚辈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陈家堡内原本就稀稀拉拉的灯火顿时熄灭,光线的变化让郭胜和马周的人马顿时脚下一顿,等眼睛适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一群黑衣人结阵而出,如一支利剑一般从侧面突围。虽然郭胜安排了不少人马,但奈何这群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悍不畏死,战斗力极强,这群内地的府兵已经多年未经战事,那里是他们的对手,竟然很快就击穿了包围圈,借着茫茫的夜色,消失在旷野之中…… 等郭胜和马周走进后院的时候,整个陈家堡的人都已经被赶了过来,满满当当地跪了一地。借着周围点起的火把,马周扫了一眼,便不由皱起了眉头。 眼前跪着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妇孺老弱,虽然也有些护身带血的青壮,但大多身体带伤。此时都被自己的人马逼着跪在地上,眼神惊恐。 “大王饶命——” 见郭胜和马周进来,一个跪在地上的老年仆人,壮着胆子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嘶哑着嗓子喊道。 “不知道大王缺少多少盘缠,小老儿自当奉上,还请看在方城卢家的面子上饶了我等性命——” 马周闻言不由脸色发黑,郭胜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显然这是被人当成了山贼了。 “本官乃当朝侍御史,不是什么大王——此行是前来捉拿焚烧救灾粮仓的歹徒,尔等无需害怕。” 马周耐着性子说完,也不管老者将信将疑的目光,把手一挥。 “来人——给我仔细地搜!” “诺!” 他身后的官兵,分头而去,很快,整个院子里便响起了尖叫声,哭泣声,喝骂声——听着乱糟糟的声音,马周不由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扫了一眼郭胜。郭胜嘴角抽了抽,权当没看见,大半夜的带着兄弟们厮杀一场,总得多少给兄弟们点甜头。 “报——在前院发现一处地下密室——” 不多久,就有人前来回报。马周闻言,不由眼前一亮。 “带路!” 密室确实是密室,而且装修的不错,四周的墙壁上点着牛角蜡烛,房顶上挂着个头不小的夜明珠,就连地上都铺着上等的波斯地毯。墙角里面还畏缩着几位衣衫轻薄,一脸惊恐的女人,然而他除此之外,早已贼去楼空…… 马周不由恨恨地跺了跺脚,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郭胜阴沉着脸,从密室里面走出来。 “马上封锁此地,所有人等统统关押起来,等候马侍御史的审讯。” 马周皱了皱眉头,目光闪烁,但终究还是没有阻拦郭胜的吩咐。如今已经出手,就必须拿到“证据”,否则等待他的就是雷霆一般的反扑。卢家不是等闲之辈,乃山东的老牌世家门阀,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没有真凭实据,恐怕陛下都保不了他。 这一次,终究还是急躁了些。 “不若今晚就杀进卢家老宅——” 郭胜说着,用手狠狠地往下一砍,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马周闻言,眼皮子都忍不住跳了几跳,他知道郭胜的意思,这是想要来一个死无对证。能在卢家找到证据最好,找不到,只要人死了,没有证据也有证据了。 但——这是卢家。 他很快压下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如果他真要是走了这一步,等着他的必然是所有世家豪强的拼命反扑,就连陛下恐怕都容不下他。 “仔细搜查——这些人走得仓促,估计会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留下……” 不需要多,只需要有一件佐证,自己就能有个交代了。夜光中,马周目光闪动,看不出心中所想。 …… “那张四得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出了大营,王子安等人簇拥着魏征和宋克,打马飞奔。好在有宋克这个地头蛇带路,一点功夫也没耽误,等到张四得和卢有期点起一队人们,乱哄哄地追到三岔路口的时候,王子安和魏征早就跑得没影了,只得悻悻而归。他虽然敢趁人不知,追击魏征等人,但让他带兵冲击县城,却是没那个胆子。 有宋克在,看守城门的官兵,很快就打开了大门,把人放了进去。此时已接近半夜午时,大街上空空荡荡,连个灯影都没有,偶尔有个起夜的,看到大街上忽然有这么多人,也吓得马上就缩了回去,紧紧地顶上门窗,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卢彦正在城中?” 王子安忽然顿住脚步,皱着眉头问道,一旁亦步亦趋地跟着的张猛有些讨好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几天他的独子忽然得了怪病,据说是中了邪,快死了,他一直在家没有回来,否则今夜我们都不一定能走出大营。” 张猛此时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竟然就迷迷糊糊地听从了这王小哥的话,不仅放了他们,还帮助他拿下了副将张四得。如果不是卢将军没在营中,恐怕自己小命不保。 王子安这几日虽然借着讲三国演义的机会,不断的夹带私货,对前来听故事的官兵不断洗脑,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负责看守他的官兵不过是张猛负责的这一个屯而已,其他人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虽然三国的故事经由这些人的口,在大营里面传的各处都是,但是洗脑这种精细活儿,换一个说法,效果都相去甚远,想要在短短的几天内就消除卢彦在这个驻军的烙印,无异于痴人说梦…… “魏公,晚辈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王子安附在魏征的耳边,轻声数语,只听得魏征眉毛只跳,似乎第一次认识王子安一般,仔细的看了好几遍,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切记,不可轻易伤人——” 见王子安头带着人手大步而去,魏征有些不放心地在后面补充了一句。王子安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形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见王子安一行人走远,魏征才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这王子安究竟是怎么策反的张猛等人,也不知道王子安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人手。虽然他不是武将,但是也久在军中,眼力还是有的,这十几个汉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都是难得的精锐之士——而且绝对是手上有着不少人命的精锐。 “这个王子安恐怕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啊——” “小郎君,我们是直接杀进去,还是——” 方正凑过来低声问道。夜色中,看不到王子安的脸色,只听他淡淡地吩咐道。 “你和采儿随我进去,其他人等,把守前后门,以防万一!”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型女暴龙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卢家,高门大院,这处宅院,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几百年来,扎根于山东之地,枝繁叶茂,根深蒂固,任凭朝代更迭变化,都盘踞在这里,繁衍生息,就连皇帝都不得不礼遇三分。 然而,今夜却有不速之客。 “如今天色已过子时,为何我家公子要的人还没带来?” 背着药箱的老者,捻着胡须,不由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快的神情。 “此去大营,虽然路途不算太远,但军中事务繁杂,偶尔有些俗务耽搁了也是常有之时,老先生何须焦急?” 卢彦举起茶杯冲他做了有一个请的姿势,轻轻地抿了一口,脸色淡定地说道。老者瞧了他一眼,直接闭目养神,对面前的茶杯只如不见。卢彦也不再劝,只是悠然地有用杯子盖拨着茶汤上漂浮的姜末茶叶之类,不过频频往门外张望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焦躁。卢有期办事向来可靠,这次缘何迟迟未归? “如今子时已过,犬子也到了该用药的时候,不若老先生先行为犬子诊治,莫要耽误了时辰。想来,先生想要的人,也快带过来了。” 卢彦说完,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的老者。老者沉吟了一下,望了一眼躺在旁边床铺上的孩子,微微点了点头,长身而起,走到床铺跟前。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刚想施针,却不由耳朵一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着一脸紧张的卢彦夫妇,嘿然冷笑。 “卢将军真是打的好算盘——” 卢彦不由神色一愣,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头。这件事关系到自家儿子的性命,他虽然对这老者背后之人极为痛恨,但在交出王子安和杨采儿的事情上却不想作伪。 “老先生何出此言?” “亏我家公子还私下里称赞你,说你是个隐忍多谋,果敢勇毅之人,却是如此的鼠目寸光。明明合则两利的事情,却非要自作聪明,出此下策——” 老者嘲弄地收起金针,闪电般伸手,一把床上的孩子提在了手中。 “玉儿——” 王氏顿时一声惊呼,上前欲扑,被老者轻轻闪过,一头栽倒了床铺上。卢彦顿时神色大变,一把拽出腰刀,指着老者厉声喝道。 “住手!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出尔反尔?” “何意?我是何意,得问问你是何意,或者说是你请来的高手是何意!” 老者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瞬间变得阴鸷冷厉,望着卢彦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冰冷。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努了努嘴。 卢彦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不由目光微微一缩,握紧了手中的腰刀。 “王子安——” “怎么,我现在是王子安了,不是袭击郑国公的歹徒了?” 王子安戏谑地看了看卢彦,又看了看屋内剑拔弩张地形势,索性也不进屋,就在门口站了。 “你这里还挺热闹,要不你们先继续——” “你就是王子安?” 令王子安有些意外的是,不等卢彦发话,反倒是床边提着孩子的老者先开了口。而且一边说,还一边狐疑地上下打量自己。 “怎么,你听说过我?” 王子安不由有些纳闷。 “何止听过,简直就是久仰大名——” 老者把卢彦的独子往床铺上一扔,拍了拍手,转过身来,望着王子安,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战意。见老者把孩子扔到了床上,王氏一声惊呼,又扑了过去,这次老者倒是没有拦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王子安,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呢——” “你是说我?” 杨采儿有些意外地一指自己的鼻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竟然是个女娃子,难怪,难怪——” 老者扫了一眼杨采儿,又看了看王子安,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听老者这么一说,卢彦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杨采儿,发现还真是有个姑娘。想起了前几日军中关羽他和王子安两人的桃色传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杨采儿虽然不知道他此时内心的龌龊想法,但瞧着他那暧昧的小眼神,就一阵的不爽,忍不住一声怒斥,直接上前一步,一拳挥出。杨姑娘的思维十分简洁,左右都是要抓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开揍就是。 卢彦都没想到这个看着挺俊俏的男装大佬性子如此火爆,二话不说就抡拳头,唯恐她一个失手把老者给打出个好歹,耽搁了自家儿子的治疗。下意识地脚步一错,挡在老者身前,一拳迎了过去,然而,他就飞了—— 杨采儿恨他趁火打劫,把自己等人半夜掳到大营,见他出手,不由吐气开声,劲力更加三分。这一拳含恨出手,势如奔马。这卢彦虽然武功不错,但怎么是这姑娘一身怪力的对手,于是只听咔嚓一声,卢彦的手臂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了下去,人直接飞了起来,跟后面的墙壁,来了一次亲密的无间隙接触,蜘蛛侠一般贴在了墙壁上,然后从墙壁上滑了下去…… 经过上次的治疗,杨采儿因祸得福,体内的真气不仅伤势痊愈,而且吸收了王子安体内真气的特性,变得更加坚韧有力,修为直接进了一大步,一身怪力更胜从前。本来战意十足的老者,忍不住眼皮跳了几跳,望着杨采儿的眼神便有了几分深深的忌惮。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家公子在哪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体内的伤势竟然真的好了!” 老者心中念头电闪,又看了一眼,虎视眈眈,拎着拳头,随时准备揍人的杨采儿姑娘,不由眼皮跳了跳,非常果断地放弃了要试试对方身手的打算,满脸堆笑地拱了拱手。 “老朽见过王公子和这位姑娘。” “你是何人?” 王子安拽住跃跃欲试的杨采儿,神色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老者。他六识敏锐更胜从前,在外面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这老者与卢彦二人的对话,知道这老者跟卢彦不是一路,听刚才那阵势,分明是拿床上那个已经陷入昏迷的孩子做要挟,想要见自己。不过能使出这种手段的,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路数,他心中暗自警惕。 “老朽不过一腐朽老仆,贱名不足提,此次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不过是想跟这卢将军做个交易,让他放出王公子和——这位姑娘……” “你让他放我们两个?干什么?瞧你这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杨采儿不屑地冷哼一声,老者不由大为尴尬,干笑几声,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我家公子对两位很感兴趣——” “我们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杨采儿冷哼一声,上前一把提起已经陷入昏迷的卢彦,起身欲走,已经被她震慑地抱着孩子一吭不敢吭的王氏,也不敢阻拦,唯恐这姑娘一眼不合对她们母子出手。望着被杨采儿噎得张口结舌的老者,王子安笑了笑,转身欲走。 “公子且慢,不妨看看这个——” 见王子安真的要走,老者忽然一把从王氏怀里拽出那个被他折腾地半死不活的孩子,抖手冲王子安扔了过来,王子安眉头一皱,使出一个柔字诀,手腕一震,轻轻地把这孩子接了。 孩子一入手,王子安就不由心中一动,脸上现出一丝凝重的神色。他翻了翻孩子的眼皮,又摸了摸孩子的经脉,终于变了脸色,伸手把孩子递给一旁的杨采儿。杨采儿看看手中的孩子,又看看提着的卢彦,感觉特不方便,于是手一松,噗通——卢彦又被扔回了地上,这一下又撞到了刚才的断臂,只听得一声惨叫,这厮又疼得醒过神来。不过这厮也倒硬气,虽然疼得脸色蜡黄,额头冒汗,却是牙关紧咬,挣扎着爬起来,望着杨采儿。 “孩子是无辜的,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杨采儿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孩子塞给了他。卢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杨采儿和王子安,单臂揽着儿子,递给了吓得有些发傻的妻子。 “阴家余孽?” 王子安瞥都没瞥他一眼,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杨采儿的身前。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如有狂涛,杀气沸腾,前世今生,他从来没这么想杀过一个人。他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的大火,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白河岸边的狙击。多少熟悉的面孔,多少跟着他一起前来赈灾的年轻人,葬身在那一个漆黑的夜晚,尸骨无存! 他分明记得,这其中有不少还是长安县学和国子监里面走出来的学生,他们正青春年少,踌躇满志,因了自己的一句话建言,便跟着自己义无反顾地赶赴了灾区,艰苦的生活没有伤了他们的生命,险恶的坏境没有伤了他们的生命,然而却因为那一场无情的大火,那一次残酷的截杀…… “我家公子想邀请公子与这位姑娘一叙——” 似乎早就意料到王子安会有这般反应,对面的老者笑了笑,没有搭理王子安的问话,只是转过身,好整以暇地背起自己的小药箱,等待着王子安的回复。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等到王子安的答复,却等来了一只极为漂亮的拳头,洁白细腻,线条迷人…… “你——” 杨采儿一听眼前的这老家伙是阴家余孽,心态顿时就炸了,把孩子往王子安怀里一塞,一拳就轰了出去。对面的老者没想到这姑娘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仓促之间,来不及转身,只能勉强地抬起左臂往外一封。 嘭—— 他感觉就像忽然直接撞上了一头老牛,身体不可控制地倒飞出去,紧紧地贴在了墙上。好在他身手比卢彦要高明了许多,在与墙壁亲密接触的瞬间,身体拱起,多少卸掉了点冲劲,不过就算如此,这一拳也够他消受的,闷哼一声,嘴角已经见了血迹。 杨采儿还待要上,却被王子安一把给拽了回来。她柳眉倒竖,回头瞪着王子安,却见王子安面如寒冰,顿时就消了气焰,乖乖地退到了王子安的身后。 “你家公子在哪里?” 王子安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情感色彩。然而老者却不由心中一凛,那扑面而来的杀气,如同凝滞,竟然给他一种窒息一般的压迫感。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如今的家主,他面色数变,捧着被杨采儿一拳砸断的手臂,终于放下了刚才尽在掌握的优越感,老老实实地回道。 “我家公子已经在外面安排好了马车……” “带路!” 王子安的声音如同冷冽的北风,让他莫名的有些寒冷。他不敢多话,起身要走,却不料身后的卢彦却身子一晃挡住了他的去路。 “留下药来,否则本官与你们鱼死网破!”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冲老者吩咐道。 “把药留下——” 老者看了看王子安,乖乖地转身,单臂吃力地把药箱打开,取出一枚药丸,扔给卢彦。 “半碗水化开,马上冲服。天明之后,以金针刺膻中穴和百会穴,余寒可解——” 原本就计划给的东西,没必要因了这个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眼看眼前三尊瘟神马上就要离开,卢彦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心中暗道。 “这些江湖草莽,竟然敢欺辱到我卢家的头上,真是愚不可及,真当我卢彦是吃素的不成!我那两千兵马会乖乖地教你们如何做人!” 然而他这里心中还没有发狠完,就听到一个让他有些绝望的声音。 “卢彦,你跟我走一趟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约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卢彦乃方城县驻军校尉,手下有着两千多人马。如今自己和魏征等人从大营逃脱,难保这厮会不会铤而走险,王子安这次就是趁他落单,抓他回城的。至于因此而起的口水官司,有魏征在,他懒得管。他现在只想一件事,那就是见见那个所谓的公子,那个阴家的余孽,他要为那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诸位请留步——” 背着药箱的老者,捧着断臂,挡住了方正等人。 “我家公子雅好清静,只邀请王公子和这位姑娘……” 方正等人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却王子安伸手给止住了。 “你们先回去……” “郎君不可——此人来历不明……” 方正还欲再说,耳边却传来了王子安不容置疑的声音。 “听他的,你们都回去。” 见王子安心意已决,方正不敢勉强,只得讪讪退下,但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担忧。王子安虽然出来的时候没告诉他,面前的老者是阴家余孽,但是王子安身上那令人窒息的杀气,足以说明一切。王子安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着杨采儿,脚步顿了顿。 “你也回去——” “哼——” 杨采儿一仰脸,径直走到了他的前面。望着前面使性子的杨采儿,王子安怔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见杨采儿也要跟去,方正心中不由大急,知道自己阻挡不住,只得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出了几个人押送着卢彦去找魏征之外,其余人等都如同水滴入海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前面走着的王子安,忽然脚步一顿,不着痕迹地往左右扫了一眼,随即又瞧了一眼自顾自在前面走路的杨采儿,没再说话,只是举步跟了上去。直到这时,身后的卢家老宅,才传出一阵哭天抹地地声响,但是很快就戛然而止,就跟被拧断了脖子的老母鸡似的。王子安不由侧脸看了一眼断臂的老者。 “只是为公子处理一下手尾,没有伤人,我们公子不喜欢伤及无辜……” 王子安不置可否,杨采儿则直接一声冷哼。 “信你个鬼——” 老者笑笑,没有搭话。从卢家老宅后门出来,走出二三百米处,旁边的小胡同里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见王子安跟着老者过来,直接如幽灵一般把车开了过来。 “两位请——” 见到马车,断臂的老者似乎又找回了自己的精气神,不知不觉地又挺起了自己的胸脯,可惜他此时断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必须捧着,无法挑起车帘表现属于自己的礼仪,略有些美中不足。王子安见杨采儿紧跟着就要上车,急忙抢先一步,登上了马车,见马车内并无异样,才伸出手来没杨采儿拉了上去。杨采儿不知他的用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径直坐在了他的身边。 见三人坐定,马车响动,往前行驶。王子安和杨采儿今夜还是第一次来这方城县,并不知道这方城县的布局,故而也不往窗外看路。马车左拐右拐,似乎是在故意绕行,王子安也不点破。对一个经历过飞行员的方位训练的人来讲,这些小把戏,简直形同儿戏。就算是给他蒙上眼睛,他都能判断出自己现在的方位。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马车应该已经离开了县城,此时他的方位应该是在城西北十里左右,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在一处湖边。那氤氲的水气和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已经清晰入耳,就在这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长吁声。马车随即停下,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坐在他对面的老者抢先一步跳下车来。 王子安和杨采儿先后下车,这才发现,此时两个人正站在一个湖边。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正停着一只乌蓬小船,随风轻荡。 “两位,请上船……” 望着眼前的湖水,杨采儿不由微微皱眉,有些不耐地骂了一句。 “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爱见不见,不见拉倒——” 说着一拉王子安的手,转身要走。就在这时,就听得船上传来一声轻笑。 “姑娘请留步——” 第一百七十四章 熟了,分你一条小腿 两人回头看时,就见月光之下,一位峨冠博带,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正在船头上负手而立,冲两人微微点头示意。 “既然来了,何必匆忙离去——” 船头的年轻公子哂然一笑,衣袖飘飘,宛若神仙中人。 “今夜月白风清,波澜不兴,桂棹兰桨,足以招待贵客——” “呸——装模作样,故作高深,恶心——” 此人明明一肚子坏水,不仅暗算自己,甚至还放火烧山,把几百人的赈灾人员烧死太半,这会儿却在这里故作潇洒,装大尾巴狼,杨采儿那里看得下去,不等王子安开口,便呸的一声吐在地上。一挽袖子,用手指着阴无忌骂道。 “死娘娘腔,还不滚下来受死!” 阴无忌被杨采儿险些骂得破功,一张俊俏的小脸变得铁青,连一贯行云流水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但这厮一向自诩谦谦君子,自然不能跟一个“小娘子”对骂,但声音还是冷了下来。 “姑娘何必逞口舌之利,如果想死,在下自然乐于成全。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是谁帮你解去了身上的寒阴掌力。我阴家的寒阴掌修炼的是极阴之气,中者无救,除非能找到武道宗师出手为你疗伤——” 阴无忌说着目光从王子安和杨采儿二人身上打了一个圈,哂然一笑。 “你身中两次寒阴掌,还能活蹦乱跳地活得现在,让阴某很是好奇。救治你的,莫不是你身边这位王县子背后的高人?” 阴无忌说完,目光炯炯地望向王子安。能破解寒阴掌力,岂是等闲之辈,凭两个年轻人断无可能?故而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王子安背后的神秘师门,虽然他对王子安背后的师门十分忌惮,但寒阴掌是自家传承的根基,阴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被人破解去,无异于被人刨去了根。这比当年被李家围攻灭族更加可怕,这个能破解自家寒阴掌力的人,一日不刨出来,整个阴家便一日寝食难安。 “寒阴掌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还极阴之气?我呸——我家子安,几针下去,就能轻松搞定。现在知道了,一会你死了的话,可以瞑目了。” 杨采儿被这寒阴掌折磨的不轻,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越看这阴无忌,越觉得装模作样,面目可憎,只恨不得一拳砸过去,把那张可恶的脸蛋砸个稀巴烂。身形一动,就要跳上船去,跟对方拼命。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子安——” 王子安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激动的杨采儿,没敢问,只是伸出手,拦住了杨采儿的身形。 “你就是阴家的少公子?焚烧粮仓,火烧博望坡,拦河截杀的事,都是你安排的?” 见到了真人,王子安反而变得极为冷静,声音听不出喜怒。听王子安发问,阴无忌不由大袖伸展,哈哈一笑。 “王县子乃世外高人的门徒,何必为了这个兴师问罪,伤了彼此的和气。左右不过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逗个乐子而已。不若移步船上,喝酒品茗,交个朋友如何?” 王子安望着阴无忌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怒极反笑,用手轻轻一拉杨采儿,两个人如同燕子一般飞掠而上,落到船头。 “两位请喝茶——” 见王子安飞身上船,阴无忌大袖一摆,安然落座吗,示意侍立在旁的晴儿倒茶。 “茶不急,等我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再喝不迟——” 王子安扫了一眼船舷左右,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冷笑。 阴无忌闻言不由轻轻一笑,双手按膝盖,好整以暇。 “阴某的大好头颅就在此处,王县子自管来取——不过何必急在一时?” “我等得及,然而博望坡那几百屈死的兄弟等不及了,那些因缺粮饿死的无辜百姓也等不及了,所以,你还是快点死了的好——” 王子安说完,身形电闪,上前一步,一掌劈出。阴无忌没有料到王子安说打就打,仓促间抬手一封,然而他此时已然坐下,无处发力,怎么挡得住王子安如今的神力? 咔嚓—— 他屁股下的木板开裂,身形往后一扬,好悬把高高的帽子给甩下去。 “休伤我家公子——” 就在此时,船舷两侧顿时有两个人影飞起,只扑而来。杨采儿发一声喊,左右开弓,直接迎上。空中的两人见这个年轻的姑娘,竟然敢同时向自己俩人出手,不由心中冷笑,人在空中,相会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一左一右,直扑杨采儿。 “小心——” 见船上忽然暴起发难,站在船下,还没来及去疗伤的带路老者,不由高声提醒。扑向杨采儿的两个人不由一愣,还没转过念头来,拳头已经迎上了杨采儿的铁拳。顿时,身形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栽到了水里…… 两人不由心中懊恼,到底是大意了,只想着拿下眼前的姑娘,要挟王子安交出破解寒阴掌的秘诀,没敢下狠手,谁知道这个看上去秀气的姑娘竟然有如此的怪力。 这边阴无忌也万万没有料到,几天的功夫,王子安和杨采儿两个人,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比那天晚上表现出来的战力高了许多。顿时失去了以往的潇洒,就地一个翻滚,想要躲开王子安的追击。 “休伤我家公子——” 就在此时,小船左右的水中,又有两个人影破水而出,只扑船头。阴无忌不由心头一松。 “交出破解寒冰掌力的办法,饶你们不死,否则——” 阴无忌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冷酷的笑容,这两个人不识抬举,竟然让自己这么狼狈,一定要帮他们想一个新奇有趣的死法才行啊…… 谁知他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王子安掐住了脖子,单臂一伸,给举了起来。 “快放开我家公子!” 见自家公子被擒,跳到船上的四个人,不由厉声喝道。然而却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放火烧粮,放火烧山——也许我该让你死在火里……” 王子安说着,漫步走到正在煮茶的晴子身边,此时晴子已经被这突发的情况吓得有些发呆,见王子安走过来,不由的双手捂胸,倒退几步。王子安一脚把火炉上的茶壶踢开,单臂举着阴无忌,慢慢地往火炉上放去。 “一会烤熟了,要不要分你一条小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条消息一条命 “王县子,不若也分我一条如何?” 远处的湖面上,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王子安抬头看时,只见远处的湖面上径直漂来一叶扁舟,一个身材欣长,面目俊美的少年,正伫立船头,鼓掌笑道。却正是那日在国子监跟自己比武的裴家青年裴九郎。 王子安不由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笑着应道。 “有肉岂可无酒,裴兄可曾带酒来——” “这个怎可没有,你且忙完,待会我们一醉方休——” 裴九郎不由一声长笑,也不上前,径直在自己船头坐了,好整以暇地看热闹。要是换了往日,有人敢这么看自己笑话,阴无忌能分分钟教他怎样做人,但此时,他那里顾得上这个,望着眼神冰冷的王子安,感受着脚下越来越热的温度,闻着脚下皮靴发出的焦臭味儿,阴无忌不由亡魂大冒,脸色苍白,再也没了往日的从容淡定,视天下人如无物的风度。 “住手——我是阴家少公子,你要是杀了我,我阴家一定会和你不死不休——” “呵呵——” 王子安冷然一笑,手臂又往下放了三分。火苗从脚下升起,他不由一声尖叫,只觉得裆下一阵温热。闻着身边的尿骚味,王子安不由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提着他走到船边,阴无忌这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明智的——啊——” 没等他说完,王子安直接把他摁在水里,简单粗暴地来回甩了几遍—— “你太骚气了——” 阴无忌羞愤欲死,却又怕王子安真的烤了自己,诺诺不敢言。谁知王子安转头又把他提了起来,放到了火炉上…… “饶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要你的命——” 王子安拍了拍他的脸蛋,声音冷得如数九的寒风。 “那些被你活活烧死的兄弟们,应该很乐意看到你今天这种死法——” “王子安,快放了我们家公子,我们阴家你得罪不起——” 见自家公子又被王子安提到了火炉上,晴儿姑娘直接吓得瘫在了船上,断臂的老者和船上的四个汉子又急又怕,却又不敢出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少公子如果真被人烤了,自己等人回去之后,恐怕想死都难,然而——没辙——王子安直接又往下放了一分。 “有人要在灾区制造瘟疫——” 危急之间,阴无忌终于开了窍,拼命地蜷起自己的小腿,挣扎着喊道。王子安眉头一皱,没有说话,不过手却停下了往下放的速度。阴无忌知道这一次自己赌对了,忙用手扒拉着王子安卡着自己脖子的大手。 “你先放我下来——” 王子安冷哼一声,直接把他掼到船头,他心中一喜,刚想爬起来,一只大脚丫子已经踩到了他的脖子上。 “我用这个消息,换我一命。” 离开被火烤的危险,阴无忌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智慧,对脖子上的大脚丫子视若不见。 “杀了我,你不过解一时之恨,放了我,你就等于救了整个河南道的百姓。否则,瘟疫一起——” 阴无忌嘿然一笑,躺在船上,乜斜着眼睛看王子安。 “好,如果有价值,这次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王子安森然的目光,让阴无忌不由头皮发麻,赶紧打消了翘尾巴的打算,老老实实说道。 “这次河南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据我所知,近几日已经有人进入了各地,今天晚上开始,就要在各地水中投入腐烂的猪羊以及人的尸体,如果你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嘭——” 没等他说完,王子安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了湖水之中。一拉杨采儿,飞身而下,调头就走。这阴无忌说得实在是太具体了,而且真的极具可能性,无论消息是否属实,都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否则—— 他不敢想。 见王子安说走就走,裴九郎不由长笑一声,也飞身跟上。 “王兄好不仗义,你把我一个人扔这里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这厮虽然大呼小叫,但是脚下却是不慢,跟着王子安和杨采儿的身影,半点都没落下。一边走,还一边大呼小叫。惹得王子安只皱眉头,恨不得回过头去,堵上这厮的嘴巴。 “你真的要放了那个人渣?” 杨采儿依然愤愤不平。 “杀了他,我们走不了,那湖中还有他潜伏的人手。” 王子安一边跑,一边嘿然冷笑。 “我送他一脚,他们忙着救人,就暂时顾不得我们了——咦,方正他们怎么还没跟上——” 望着前面的路口,王子安忽然脚步一顿,眉头一皱,直接换了一个方向。 “笨蛋,你走错方向了,这不是去县城的路——” 杨采儿话没说完,就听得身后传来杂乱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几十个人正举着各种武器,冲前面的岔道上闷头追了过来,赶紧加快了自己脚步。望着追杀王子安的人群,摸了摸鼻子,裴九郎停下脚步。 “嘿——这次没白来,这河南道还真是热闹,算了算了,我先去城中等他,哎呀,希望他不要被人揍太惨啊——” 此处距离方城县并不太远,阴无忌的人也不敢追太近,见王子安已经逃到了城边,便恨恨地停下脚步,转身离开了。一直到进城,王子安都没能看到方正等人的身影,不由眉头紧皱,暗自有些担心。从卢家出发的时候,自己还注意到,方正等人还带着人手在暗中跟随保护,怎么后来遇到追杀反而没了人影? 但方正武功高强,随行的也并无弱者,即便对上阴无忌的人手,应该也能全身而退。王子安虽然有些担心,但此时也顾不得回去找他。他一路急行,直奔县衙所在之地。阴无忌说得事情,必须马上回报给魏征,迟一分,则危险一分。 此时魏征刚刚安置下所有的人手,挂念着王子安,正要派人去接应,就见王子安从外面匆匆赶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摇头责怪道。 “子安,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你贸然前去,要是对方有什么阴谋,岂不是置身于危险之中?你身有大才,要为国惜身——” 第一百七十六章 鱼饵有点大 “阴家余孽,极可能也是焚毁粮仓,火烧博望坡的主使,可惜他埋伏了不少人手,我没法把他带回来。” 王子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心中也在为阴家潜伏的势力心惊。阴无忌只不过是阴家的少公子,就能动用这么大的能量,那么整个阴家现有的力量呢?能在李家王朝两代人的追杀之下,暗中发展到这种地步,阴家躲在黑暗中的人不可小觑啊。 “阴家余孽——” 魏征也不由动容,虽然他没有参与剿灭阴家的战役,但是却知道这个可怕的家族,更知道当今陛下对阴家的忌惮。阴家家主阴师道,不仅是前隋的重臣,还是一位宗师级的高手,在江湖中拥有极为可怕的影响力。 阴师道被绞杀之后,阴家的力量由明转暗,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今陛下虽然一直没有间断对阴家余孽的追杀,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成效。如今,河南山东淮南遭遇水灾,他们竟然又开始冒了出来。作为隋末过来的老人,这里面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必须马上上报陛下。” 魏征当即要起身要写奏折,却被王子安给拦住。 “这事不急,我这里有一个消息,不知真假,但是却不得不防。” 见王子安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魏征不由坐了下来,捻着胡须皱眉问道。 “什么事,竟然比阴家余孽的事情还要重要?” “有人要利用尸体污染灾区水源,播散瘟疫——” 虽然不知道阴无忌是不是信口开河以求脱身,王子安还是不得不先给魏征打一个预防针。这种事情,有时候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什么——当真?” 魏征蹭地一声就站了起来,俯视着王子安的眼睛,按着桌面的手掌都有些颤抖。 “不知真假,不过对方言之确确,似乎不是作伪——” 王子安脸色也很沉重,瘟疫的事情,一旦流行起来,凭今天的医疗条件还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更何况,如今这里灾情严重,缺衣少食,更勿论药材大夫这些珍惜资源,如果是真的——他一想,就不由感觉心里发冷。 “如果信息属实,他们恐怕今天就要开始动手了……” “该死——” 魏征禁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人却缓缓地坐了下来。脸色变幻了数次,才缓缓地叮嘱道。 “此事非同小可,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我们不能捕风捉影。如今灾区已经是风雨飘摇,民心不稳,再也禁不起动荡了,这事出了此门,不可再提——” 王子安默然。知道魏征是老成谋国之言,然而,如果是真的怎么办?见王子安的神色,魏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时虽然不能上报朝廷,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坐以待毙。如今朝廷已经命令李药师代替老夫主持灾区赈灾事宜,马周调查粮仓焚毁一案,老夫左右无事,不如就在此流连几日,查查这事的虚实。” 王子安默默点头,他虽然是朝廷任命的防疫总管,主持灾区的防疫事宜,但他前世从未进过体系,对这些组织领导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如今有魏征这种青史留名的能臣干吏留下来帮自己,不管那阴无忌所言是真是假,心中都不由安稳了许多。 “魏公,依你之见,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王子安虚心求教。魏征捻着胡须沉吟了一会。 “你以防疫大总管的身份,申饬各地,加强灾区防疫,尤其是你关注水源污染之事,另外老夫和你马上联名上书,向朝廷申请药物和大夫,以防万一,不过如今国库空虚,你也不要指望太多……” …… 两仪殿。 “二郎——” 长孙皇后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托盘,望着李世民几案上依然厚厚的奏折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见自家老婆过来,李世民不由放下笔,轻轻地拍了拍已经驾轻就熟地给自己按摩着肩膀的玉手,笑了笑站起神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腰肢。 “观音婢,你身子不好,要凿休息,就不要过来了,这些事,让那些內侍做就好——” “你倒是知道关心人,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 长孙皇后抱怨了一句,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你现在的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要懂得爱惜自己。国家大事,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心急不得……” “我省得,我省得了——” 李世民捉住长孙皇后的玉手,把她牵到自己的面前。 “只是如今边关不稳,吐谷浑战局那边不安生,突厥那边也蠢蠢欲动,河南道和淮南那边遭遇了水患,有些人总是不安生,容不得我有半点马虎懈怠啊。再坚持坚持,但国家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休息——” “你总是有道理。” 长孙皇后转身把托盘上的粥端了过来。 “快趁热喝了吧。” “还是我家观音婢熬的这粥好喝——” 李世民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满口赞道。长孙皇后接过他手中的小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少给我灌这些迷魂汤——你还要熬夜?” 虽然知道自己劝不住,长孙皇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吐谷浑和突厥那边暂时尚没有什么大碍,但河南道这边的事情却必须马上处理。这些牛鬼蛇神,如今都挤到了河南道,嘿——来的好啊,朕如今不怕他们不闹腾,就怕他们闹腾的不够大啊——” 望着自家丈夫冷然的眼神,长孙皇后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色。 丈夫这次的鱼饵,有点大啊。 …… 卢家老宅。 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卢宗后,望着抱着孩子委顿在地上的王氏,不由眉头紧皱,心惊胆战。 “该死——这个逆子!老夫早就劝诫过他,不可轻举妄动,他偏偏自作主张,肆意妄为,如今事情败露,恐怕要祸及全族——” 听着自家公公如此说辞,原本委顿在地上的王氏不由抬起头来,望着卢宗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不由鄙夷,不过脸色却变得更加恭谨。 “儿媳认为,事情不至于此……”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要的不是证据 “各地赈灾粮仓被焚毁,博望坡又有贼人放火烧山袭击魏公车队,外子连夜出兵擒下贼人有何不对?” 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的王氏,顿时恢复了往日里的精明,越说越顺。 “糊涂,哪里是什么贼人,分明就是魏公——你的意思是……” 卢宗后话未说完,并醒过神来,眼睛猛地一亮,有些拿不准地看着自己家的儿媳妇。 “天高皇帝远,外子常年在外领兵,哪里识得朝廷大员,更何况当朝侍中帝国宰辅?外子生性谨慎,忠心国事,哪里可能贼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抓到人自然该严密看守起来……” 这一会儿,王氏见自家儿子玉儿用药之后,脸色开始变得慢慢红润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顺畅,心中顿时一块石头落地,只觉得念头更加通达,不知不觉地就站起神来,侃侃而谈,如同一位老谋深算的将军。 “话虽如此,但俊德毕竟只是地方驻军将领,并无关押审讯之权,如果被人抓住把柄,恐怕也是其祸非小……” 地方驻军插手地方政务,历来都是大忌。卢宗后眉头紧皱,面有忧色,不过心中一块大石头却落了地。驻军插手地方政务虽然不合规矩,但对卢家来说,还能担待的过去,凭自家的能力,罪及卢彦一人而已。更何况,卢彦失去兵权,对卢家来讲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俊德这几年越来越难把控了,几乎要把自己这位族长架空,长此以往,恐非家族之福…… “各地粮仓被焚毁,就连负责赈灾事务的魏公车队都遭遇袭击,敢问我家外子还能相信谁?事情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外子岂敢匆匆忙忙地把关键的人犯交移宋明府?” 望着脸色阴晴变幻不定的老公公,王氏低眉顺眼,有些惶恐地回道。卢宗后不由心中大震,霍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儿媳妇,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如同第一次认识这位儿媳妇一般,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如此大事,缘何不上报朝廷?” “如此大事,外子怎么可能不上报朝廷,但是贼人既然敢烧毁粮仓,袭击魏公车队,可见势力非同小可,外子的奏折中途不见了自然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父亲,请喝茶。” 王氏说着,起身给自家公公倒上一杯茶汤,笑吟吟道。卢宗后不由抹了一把冷汗,端着茶杯,却没有半点喝茶的心思,沉吟了半晌,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此举无异于以邻为壑,这一手下去,我卢家无异于自绝于世家豪门之列,恐招来围攻之祸,到时候遍地皆敌,该如何自救?” “父亲大人多虑了,他们定然不敢与我们卢家划清界限,恰恰相反,儿媳认为他们定然会不遗余力的为外子摇旗呐喊,力证外子清白——” 王氏悠然一笑,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外子这条船,岂是说下就能下的?这魏公不跑出去他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魏公已经跑出了外子的军营,他们再想下船,已经再无可能。” 儿媳妇,厉害啊! 卢宗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小院大门,只觉得两脚如同踩在云端,低一脚高一脚,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老爷为何这般神色?莫不是玉儿他——” 卢宗后的正房妻子崔氏乃是清河崔氏家的嫡女,跟卢宗后生活几十年,从未见过自家丈夫如此情态,不由披衣而起,轻声问道。 “玉儿没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我担心卢家要大祸临头了——” 卢宗后怔怔地坐在床头,望着已经鬓角花白的老伴,忽然间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你明日就带着思之他们回清河老家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回来。” “老爷——” 崔氏心中一惊,这分明是要把自己等人撵走避祸,一时心中慌乱,宛若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卢家毕竟是世家豪门,为天下望族,历经数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没有那么好倒的,老夫此举也不过是以防万一,你就当是回娘家探亲,休息几日散散心。” 卢宗后说完,拖鞋上床,吹灭了蜡烛。过了半晌,他又翻了个身。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明日里让二弟去族里挑一部分优秀的年轻人,最近这些时日都派出去锻炼锻炼,都窝在家里死读书也没啥出息……” 崔氏心中一惊,敢想追问,卢宗后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崔氏望着黑漆漆地屋顶,只觉得夜色漫长,从来没有过的难熬。 …… “如今怎么办?” 陈家堡,郭胜望着兀自坐在那里喝酒的马周,不由心中焦躁,上去一把夺过马周的酒葫芦。马周也不恼火,乐呵呵地抬头望着眼前的发小。 “这有什么办不办的?这陈家堡可有贼人?” 郭胜一愣,点了点头,有些恼火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但是我们没有抓到啊——” “我们需要抓到吗?有就够了。” 马周悠然一笑,身手夺过自己的酒葫芦,举起来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重要的不是证据……” 郭胜不由一愣,但随即就明白过来,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凑过去说道。 “你是说陛下……” “郭将军慎言——” 马周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 “走了,走了,相比这里来讲,我还是更喜欢你的驻军大营,感觉睡觉都踏实。” 郭胜来的快,走的也快,只扔下了陈家堡的一地狼藉。见郭胜这边真的走了,负责陈家堡事宜的管家陈老四才脸色灰败地从人群里走出来,让人套了一辆马车,连夜直奔方城县去了。 …… 王子安和杨采儿回县衙没多久,方正就带着人回来了,人倒是没少,但是大家伙都挺狼狈,有几个人身上还挂了彩。 “谢天谢地,你们回来了就好。对方都是高手,不过好在他们没有死战的打算,只是派人纠缠住了我们。” 见王子安和杨采儿平安无事,匆匆忙忙赶回县衙的方正这才松了一口气,面色惭愧地给王子安和杨采儿施礼请罪。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都是误会 王子安让其他人先下去疗伤休息,只留下了方正。等所有人都出去了,王子安见杨采儿还百无聊赖地靠在坐榻上不动,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和方正,没好气地把她撵了出去。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好奇,快去睡觉,熬夜对皮肤不好,小心变丑了嫁不出去——” 杨采儿张牙舞爪地要过来挠他,被他笑着躲了过去。杨采儿到底抓住机会,在王子安背上捶了两捶,见王子安龇牙咧嘴,这才得意洋洋地回去睡觉了。见杨采儿背着小手,东晃西晃地回去睡觉了,方正望着王子安,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感激的神情。 “多谢郎君成全——” “你们准备一直瞒着她?” 王子安淡淡地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在坐榻上坐下来。方正踌躇了半天,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我们不想惊扰小郡主现在的生活——” 方正话没说完,见王子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赧然,吭吭哧哧道。 “我们和公主殿下有约定,不能打扰小郡主的生活……” 王子安点了点头。 “我无意干涉你们的事,只是我想知道,你们在河南道能动用多少力量?” 方正望着王子安,目光闪动,沉吟了一下,才试着问道。 “郎君想……” “我想要一批可靠的人手帮我——” 方正望着王子安的脸色,试探问道。 “郎君需要多少人?” “一百人——能懂医术最好……” 方正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一口应下。 “明日上午就能交到郎君手上。” “不必让他们过来见我,我这里不太方便。他们是你的人,就由你负责,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化整为零,到各地去打探情况,尤其是灾民聚集之地,看看他们的水源和防疫措施有没有疏漏,一旦发现异常,即刻来报——” 出现的十几个人还可以说是方正在本地的江湖朋友,真要是一下子再冒出百十个人来,真不好向魏征等人解释——难不成告诉他们,自己召集的是前隋余孽…… 见王子安无意接管这些人手,方正松了一口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又有一分莫名的失落。没有说话,冲王子安拱手一礼,转身出去了。望着方正离开的背影,王子安目光深沉,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有意思——不过,也好——” 管他前隋大唐,有了这批人手,做起事情来就方便了许多,对付那群潜藏在暗处的黑手,又多了几分把握。 当天晚上,魏征的加急奏折,就发往了长安。新的赈灾总管已经赴任,他这个旧的赈灾总管就变得十分尴尬,必须等长安那边的旨意。 不过他当朝侍中的身份还在,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吩咐县令宋克,让他前去博望坡搜寻当晚失踪的人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几百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这么多人,不可能就凭空消失了。 宋克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即可召集县里的县尉县丞以及三班衙役,几乎是倾巢而出,沿着当日事发地段以及白河两岸搜寻去了。魏征这才叫来王子安,商议防疫之事。 “子安,你昨夜所说之事,必须马上去查。只是我们这人手恐怕有些不足……” 魏征皱着眉头,有些头大。带来的人都死了,除了从方城县驻军大营跟出来的张猛等人,就剩下王子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十几个人手,最糟糕的是,张猛这些人还是地方驻军,没有特殊的情况,自己根本没法调动,但这些人目前又不适合回去,一时有些不好处理。 正纠结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人禀报,卢家家主卢宗后亲自来前来拜访。魏征不敢怠慢,带着王子安迎出门来。 “老朽见过郑国公——” 魏征和王子安刚走出房门,就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抢上前来,躬身施礼。魏征赶紧抢上前去,一把扶住对方,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卢兄多年不见,风采更胜从前——” 两个人亲切地把臂言欢,聊了几句,见魏征回头介绍自己,王子安才上前见礼。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王县子果然风采出众,少年才俊——” 卢宗后笑容满面,如同一个温润的长者。王子安笑着道了一声谢,便躲在了魏征的后面,一言不发。见王子安无意与自己多谈,这卢宗后也管他,自管自地和魏征说笑着回到客厅坐下。 “老朽今日是特意向郑国公请罪而来!” 两人叙旧片刻,卢宗后起身离席,对着魏征长揖及地。 “老朽今日才知,犬子卢彦竟然错把冯京做马凉,竟然把郑国公和贵属下当成贼人嫌犯关押在了军营之中,实在是胆大包天,死罪,死罪——” 魏征似乎是被茶水呛到了,咳嗽了半天才站起身来,哈哈笑着上前扶起卢宗后。 “卢兄说得哪里话,都是误会而已。令郎也是忠君体国,不知者不罪。再说,老夫还要多谢令郎,那日若不是他救援及时,恐怕老夫等人已经为奸人所害……” 王子安望着一脸诚恳的魏征,不由嘴角抽了抽。这群老狐狸,演技杠杠地,奥斯卡差他们有一个小金人啊。两个老狐狸,不对,是两个老朋友,相谈甚欢,很快卢彦就被放了出来,十分惭愧地给魏征当面端茶请罪,只是一条胳膊被杨采儿给捶折了,吊着膀子,这茶端得不够完美…… 不过这厮表现的还不错,丝毫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地夸赞了一番张猛,对他的机敏果敢深明大义一通猛夸,当场提了一格,给提拔成了百夫长。弄得张猛一脸懵逼,这孩子被天上忽然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有些头晕,不知道为啥自己忽然就升官了…… “此间事情已了,张百夫长不若就此随本将军回去……” “且慢,我们这边正缺人手,张百夫长能力突出,不知道卢将军能不能割爱,借调张百夫长给我们——”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子安,忽然插嘴。卢彦不由皱了皱眉头,对这个把自己带来的家伙他有种莫名的忌惮,昨天晚上就是这个人提议把自己带回来的,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过见魏征也在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当即点头答应下来。转过脸去,扶着自己的断臂,跟着自家父亲,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源污染 在那一瞬间,王子安感觉到了卢彦强烈的杀机,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回头望着刚转过身来就已经收起了笑容的魏征。 “魏公,此人胆大包天,手握兵权,此一去,无异于放虎归山,若是他……” 王子安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直接铲除后患。魏征显得更加干瘦的脸上显出一丝忧色,屏退左右,才示意王子安坐下来说话。 “那无异于举起造反,方城卢家乃是范阳卢家分支,讲的是以儒学传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果贸然起兵,那就失去了大义,失去了家族立身的根本,他们不会因小失大。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一回事,被挑明了再犯傻是另一回事,就凭他们,也就是给我一个下马威而已——” 王子安还欲再说,可魏征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欲多谈,顾左右而言他,王子安只得作罢,不过心中却是暗自警惕。虽然不知道魏征为什么要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感知不会骗人,那卢彦走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动了杀机。 王子安从魏征那里出来,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不由目光一闪,随即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却见裴九郎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玉佩。 “王兄回来了——” 见王子安进来,懒洋洋地从坐榻上直起身子来,拱了拱手,挑眉笑道。 “怎么,吃瘪了吧?” “裴兄什么意思?” 王子安有些诧异地扫了他一眼。裴九郎笑呵呵地起身,像主人一样,给王子安倒了一杯茶水。 “如今,整个河南和山东等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正是需要卢家这种老牌世家稳定人心的时候,魏公怎么敢动那卢家之人?能把那卢彦带回来,逼着卢家家主亲自上门走一趟,把事情挑到明处,已经是极限了——” 裴九郎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中的玉佩,也不去看王子安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王子安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不愧是裴矩的孙子,这份见识就非同一般。 “你昨天晚上怎么脱身的,那阴家的少公子没有对你下手?” 王子安有些纳闷地转移了话题,昨天晚上,这厮跟着自己痛打落水狗,还跟着嚷嚷要分腿吃,把那所谓的少公子得罪了个底朝天,没想到竟然毫发无损地脱身了。 “我不找他晦气,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裴九郎嘿然一笑,把手中的玉佩往空中一抛,又闪电般的一把接过,握在手心,从坐榻上一跃而起。 “我此行前来,别无他意,就是见猎心喜,想跟王兄切磋交流一二,不知王兄可否赏脸。” 王子安不由一怔,旋即便露出了笑容。自上次一战,他对这裴九郎的功夫真是好奇之极,作为一个地道的武痴,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功夫为何会与裴九郎的功夫有那种奇怪的感应。 “求之不得,不过眼下却不是好时机,还需要再缓缓。那阴家的少公子昨日里吃了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等我料理了他再与你好好的大战一场!” 裴九郎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脸色有几分为难。 “这阴家的人,遇事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十分难缠,我虽然不怕他们,但我家里定然不会许我主动招惹他们,我恐怕帮不了你。” 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多谢裴兄好意,一群不敢见光的鼠辈而已,如今露了面,自有人去收拾他,何须你我烦心?且看他还能蹦跶几日。” 裴九郎闻言,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王子安,旋即轻笑一声,又斜着身子,歪靠在坐榻上。 “有趣,想不到终南山出来的高徒,竟然没有一点江湖的习气,也这么有趣……那阴无忌如果知道你要把他们交给朝廷处理,表情定然十分精彩。” “你以为我要跟他划下道来,你来我往的拼出个高低来?难不成我吃饱了撑着了?” 王子安不由失笑,也学着裴九郎的样子,在另一边斜着身子坐了,裴九郎不由放声大笑。 “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王子安——有意思,活该那装逼货倒霉,说实在的,我看到他那装模作样,自命不凡的样子就恶心,老早就想揍他了,你这么收拾他,实在是——实在是大快我心!” 两人正说得开心,就见方正跟着杨采儿从外面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刚想说话,见屋内有人,不由又把话吞了回去。王子安见他这幅情态,不由心中一惊,径直站起神来,脸色有些凝重。 “这是闻喜县公家的公子,你只管说来。” “郎君,情况有些不妙,有兄弟在灾民的饮水区域,果然发现了人与动物的尸体——” 方正话音未落,裴九郎便蹭地从坐榻上蹦了下来。 “什么——阴家那厮说得竟然是真的?” 望着额头冒汗的方正,王子安心中一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曾查探清楚,是偶然,还是人为?” “不是一处,是各处都有这种情况。尸体不是浮在水面,而是被人用砖石绑着,沉在水中,如果不是郎君特意吩咐要注意水下,兄弟可能都发现不了这种异常。” 王子安不由脸色铁青,如同困在笼中的狮子一般,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才猛然抬起头来。 “马上通知魏公和宋明府,马上安排人手,打捞尸体,马上更换饮用水源。” 方正沉声领命,转身欲走,又被王子安叫了回来。 “再找几个兄弟,通知方城县所有的豪门世家,马上到县衙开会——不来者,给我用刀子架来!” 方正不由一惊,望着王子安有些迟疑。王子安只是挥了挥手。 “那个卢彦,你也给我通知一声。就说是我说的,方城县要有大瘟疫,如果他不想亡族灭种,就马上来县衙见我。其他事情,你不必管,出了事有我担着!” 王子安说完,也不管瞠目结舌的裴九郎,直接大步出门,直奔魏征房间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人吓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现在什么粮仓焚烧,博望坡遇袭,阴家余孽,都必须往后排,当务之急,是这水源的污染事件。魏征一颗心如沉海底,枯瘦的脸色阴云密布。 所有的事件都太凑巧了。 先是山东河南淮南三地地,河堤先后决口,随后好不容易筹集起来的救命粮被人一夜之间烧了个七七八八,自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不择手段,才弄来一批粮食勉强维持住局面,避免了可能引发的暴动。可随后,就引来了杀身之祸,博望坡一把大火让自己的车队人手几乎都丧身于火海之中。如今刚刚从卢彦手中脱身,接着就迎来了水源污染事件。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如果是有人坐不住了,想要趁机向朝廷施压或者是借机煽动百姓闹事,那么这污染水源就完全成了画蛇添足,有水患和缺粮就已经足够。他们应该知道,这瘟疫一起,必然是哀鸿遍野,十室九空,老百姓都死了,他们就算是想闹事,又哪里来的人手?如果不是要闹事,那么他们的目的在哪里?” 魏征忧心忡忡,有些看不明白。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整个人缩成了一个,越发显得佝偻苍老了。王子安急忙上前在他膻中穴上轻轻地叩击了几下,他嗓子一痒,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才又舒缓了过来。 “魏公……” 借着搀扶的功夫,王子安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下魏征的脉搏,只觉得脉象紊乱,凝滞虚浮,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我们这群老家伙,舍生忘死才把这天下平定下来,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有人想要破坏,老夫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他们都收拾了,绝不会在他们倒下之前倒下。” 魏征笑着挣开王子安的搀扶,迈步走出门来。 “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如此阴毒之事。子安你做得很对,这个时候,就是必须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到了这一步,捂不住了,也不能捂了,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私下里搞了什么小动作,现在他们都必须给老夫打起精神,这里是他们的根基所在……你只管放手施为,出了事,我给你拦着。” 望着这个干瘦倔强的老头儿,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卢家老宅。 望着哭哭啼啼站在门口的陈家堡管事陈老四,卢宗后不由脑门突突只跳,手脚发凉,汗唰地一下子就下来了。负责调查粮仓焚毁一案的当朝侍御史马周,竟然带兵突袭了自己的陈家堡! 药丸—— 他只觉得两腿发软,眼前发黑,强自支撑身子,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的人怎么样,可曾落在他们手中……” 卢宗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这陈老四虽然是自己的心腹,往日里负责着陈家堡里这几十个家族死士的生活起居,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想讲得太明白。当今陛下虽然对各大家族豢养死士一事,并未严令禁止,但是一旦暴露出来,也决不会纵容,更何况是追查粮仓焚毁案的敏感时期?如果这马周咬住不放,恐怕就是百口莫辩,家族几十年养士之功付诸东流都是小事…… “黑爷他们发现的早,趁乱突围跑了,不过他们找到了密室……” 陈老四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作为卢家的老人,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轻重。 卢宗后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沉吟了半晌,才挥手让陈老四下去。没有抓到人就好,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密室之类不足以说明问题,那里就是个生活场所,又从来没有什么往来密件,那马周根本拿捏不住自己的死穴?虽然这么揣摩,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他不知道马周到底从陈家堡带走了什么东西。唯恐被马周抓住了把柄,正在忐忑不安,担心马周带兵找上门来的时候,就听得外面有下人飞速来报。 “启禀老爷,外面来人,说奉什么钦差之命,请老爷即可前往县衙。” 药丸,事发了! 卢宗后闻言一个激灵,吓得好悬一口气给闷过去。身子一软,当场就出溜到了地上。吓得外面伺候的丫鬟仆人赶紧抢进来,把他扶了起来。卢宗后稳了稳神,挣扎着从坐榻上爬起来,目光阴晴不定,忽而一咬牙,露出一丝狠戾狰狞的神色,冲身边的陈老四吩咐道。 “你马上去城外告诉大郎,就说——” “不用告诉卢将军了,已经有兄弟们前去请他了……” 卢宗后话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高马大,豹眼环凸,宛若猛张飞的汉子,已经“满脸狞笑”地带着两个官兵,大踏步地闯了进来。 卢宗后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一口气,好悬又给吓回去,只觉得手脚冰凉,不知该放到哪里是好。卢宗后不认识张猛,但是陈老四往日里都是没少和他打交道,知道这夯货是卢彦的手下,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迎上去,上前拉住张猛问道。 “敢问张将军,是哪位钦差,请老爷去所为何事?” “还能哪位?当然是小王钦差,赶紧滴吧,王小哥还在县衙干巴巴地等着呢,说是要,要商议什么防治瘟,瘟——” “防治瘟疫?” 见这厮连个话都学不囫囵,卢宗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对,就是防治瘟疫,果然不愧是读书的人,就是比俺们这些大老粗会说话……” 张猛有些“一脸狞笑”地摸摸后脑勺。 卢宗后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人吓人,会死人的好不好…… 这一会儿工夫,心里跟坐过山车似的,卢宗后那里有心情搭理他这一回事,直接摆了摆手,示意没空。然而他到底是高估了张猛这厮的情商,也低估了张猛的执行力,这厮手按腰刀,大着嗓门。 “钦差王小哥说了,事关重大,不去也得去!” 打不得,骂没用,整个秀才遇到兵,卢宗后吹胡子瞪眼,跟自己生了半天气,但也不敢把前来送信的张猛能怎么着,最后没辙,只得答应前往,张猛这才得意洋洋地去了。卢宗后稳了稳神,迟疑了一下,吩咐身边的下人。 “你们速去陈家,王家,赵家,崔家……请他们的家主即刻前来议事——” 这所谓的钦差忽然派人来请,不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呢,十有八九没有什么好事,大家还是先统一一个意见的好。 …… 这边,王子安扶着魏征来到前面大厅,坐不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卢宗后与方城县其他几家的豪强富商联袂而至,显然在进来之前,已经私下里对过了头。王子安与魏征对视了一眼,故作不知,笑着起身相迎。 第一百八十一章 挡道者,死 “如今情况紧急,虚套的话本官就不多说了。昨日,在防疫排查过程中,我们在灾民聚集地的饮用水源中发现了腐烂的牲畜尸体,个别地方还发现了人的尸首。这事意味着什么,即便我不说,在座的各位可能也清楚。如果应对不当,一场严重的瘟疫可能就会席卷全县,甚至扩散开来,引发一场人间惨剧。” 待众人坐定,除了远在城外的卢彦还没有赶过来之外,其他的人基本都到了,王子安直接开门见山,通报疫情。 “管我们屁事……” 声音虽低,但王子安听得却是一清二楚,淡淡地向说话的人扫了一眼,见是个长得圆圆滚滚的胖子,其余等人虽然没有吐槽,但不少人眼中却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冷笑,恨不得脱下鞋子糊他一脸。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只做没有听到,耐下性子,继续说道。 “我知道各位都有着自己的饮用水源,不会与城外那些灾民共用。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就安全了,恰前相反,瘟疫一起,所有人都将插翅难逃。瘟疫的流传,并不是仅仅靠水源传播,他还会通过蚊虫和空气传播,只要你们生活在同一个地区,待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就有被感染的可能。你们可以找城里的大夫了解一下,看看历史上的哪一次瘟疫,不是不分贵贱,不分老幼,一经染上,便九死一生……” 王子安话音未落,许多人脸色就变得不自然起来。王子安视若不见,站起身来。 “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这里是各位的故土家园,你们的父母兄弟,亲朋故旧,大都生活在此,一旦瘟疫肆虐,首先遭殃的恐怕就是在座的各位。而如今,这场可怕的瘟疫可能很快就要席卷我们整个方城县,甚至是整个河南道。” 客厅里变得落针可闻,一个个面色凝重,不少人脸上有了惶急之色,王子安扫视众人,一脸肃然。 “如今,有小人作祟,瘟疫将起,我们退无可退,进则成,退则死,望各位能戮力同心,共度难关,把这场瘟疫消灭在萌芽状态,决不能让它变成一场可怕的浩劫。诸君,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已经不是在帮助我,也不是在给朝廷卖命,而是在给自己的父母妻儿,亲朋故旧,包括给你们自己卖命。本官丑话说在前面,谁若配合不力,扯后腿搞小动作,就是跟我们方城县的所有父老乡亲过不去,到时候休怪本官翻脸无情,严惩不贷!” 王子安目光横扫,杀气席卷整个大厅,所有人如同面对一只凶兽,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在王子安只是意在震慑,气势一发即收,大家这才没有出丑,不过再看王子安,不觉就有了三分惧意。 “此乃分内之事,老朽等人自然是义不容辞。” 卢宗后目光微闪,长身而起,慨然应和。见卢宗后起身相应,大厅里的其他人不由纷纷站起,纷纷表示要全力以赴。王子安这才满面笑容地给众人躬身施礼,请众人一一落座。 “诸君都是本地德高望重的长者,素有威望,熟悉本地情况。故而我希望诸君回去之后,发动人手,配合各地乡老里正,严密排查各自所在区域附近的水源和百姓情况,如有发现水源污染或者是百姓闹肚子发高烧之类的情况,立刻就地隔离,并通报与我。事关重大,不可轻忽。” 开完后,王子安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小模样,笑眯眯地站在门口送客,不过这些地方的豪强大佬看他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一个个非常客气地给他作揖告别。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所有人不由停下脚步,望街尽头望去,只见远处怒马如龙,刀光闪烁,一队官兵,正沿着大街,疾驰而来。所有人不由一个激灵,显得赶紧往路边躲,刚才那位长得圆圆滚滚的老兄,脚下不太利索,直接摔了个狗啃屎,鼻子都破了,也顾不上喊疼,以违反物理常识的速度从地上弹起来,叽里咕噜就滚到墙根底下去了。 王子安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不动声色地往魏征面前一站,凝神向街头看去。这一对官兵,清一色的骑兵,如同一支箭矢一般,直奔县衙这边冲来。人马未到,气势已经扑面而来。王子安不由目光一冷,微微眯起的眼中就带上了一股杀气。 正在这时,他觉得身边人影一动,微一回头,却见魏征脱离了他的保护,从他身后迈步走了出来,背着双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干巴巴的身材,如同一根钢钉,站在台阶上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这个倔老头! 王子安忽然觉得这老头也蛮可爱的,没有再强行拦他。只这一瞬间的功夫,这一队官兵已经冲到了眼前。 “吁——” 当先的真是卢彦,只见他一身戎装,意气风发,距离县衙门口只有十几米的时候,才单臂握刀,高高举起,顿时有掌旗官高声喝止。卢彦一勒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希律律地停在王子安面前不远,身后的官兵也齐刷刷地停了下来,岿然不动,气势如山。卢彦也不下马,单手握着腰刀,在马上睥睨着王子安,如果不考虑脖子上吊着的断臂,倒也是威风凛凛…… “王大总管,我这兵马还雄壮否——” 王子安没有说话,双袖一抖,真气运行,圈起扑到自己面前的尘土往前一甩——咳,咳,咳——卢彦一个不及防,被这尘土扑了个正着,只呛得连声咳嗽,鼻涕眼泪都咳出来了,好不容易整出来的气势一下子消弭殆尽。 “卢彦,你带兵冲撞县衙,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王子安望着狼狈不堪,还在忙着吐口中尘土的卢彦,眼神冰冷,这厮选在这个档口带兵过来,这是在示威。看看那些狼狈地躲在墙根的地方豪强富贾的眼神就知道,若是不把他的气焰给打下去,以后自己的命令,能不能走出这县衙,说不得都要看他的脸色了。这个紧要的关头,自己必须拿下方城县的主导权,挡道者死!想到此处,王子安不由杀机大起,望着卢彦,如同望着一个死人一般。 PS:我最近剧情有毒?眼看快上架了,竟然掉收藏,扎心——没有推荐票康复不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骑虎难下 “造反?” 卢彦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子安,一字一顿。 “王子安,你倒是会反咬一口!告诉你,你的事发了!王子安勾结阴家余孽,图谋不轨,罪在不赦——” 卢彦冲着王子安冷冷意笑着,握着钢刀的右手往前一指,高声喝令。 “来人,给我拿下!” 卢彦背后的官兵,顿时发一声喊,一个个刀枪出鞘,呼啦啦围了上来。望着躲在后面,森然冷笑的卢彦,王子安不由眼睛微微眯起。 “我看谁敢动手!” 只听一声娇叱,杨采儿已经提着拳头,恶狠狠地站到了王子安的身边,颇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因为担心外面可能还有阴无忌潜伏的人手,王子安没有让她跟着方正出去,这姑娘原本在后面待得无聊,一见有人要抓王子安,蹭地一下就蹦出来了,站在王子安身边跃跃欲试。王子安不由哭笑不得,瞧着你还蛮期待是怎么一回事…… “呵——你这个小姘头还挺知道护着你,来人,给我一起拿下!” 望着气势汹汹的杨采儿,卢彦不由怒极反笑,恶狠狠地挥舞着手中的钢刀。一个小姑娘也敢威胁自己,还真当自己好欺负咋滴! “卢彦,你好大的胆子——” 还不等王子安发话,魏征冷然一笑,板着脸拾级而下,视眼前的刀枪如无物。虽然魏征在卢彦的大营中被软禁了几日,但是卢彦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各处宣扬,大多数人只是听说卢将军当天晚上抓了几个贼人,真正见过魏征的官兵并不多。 此时,见魏征虽然身材干瘦,但自有一份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而且口气大的惊人,一时间弄不清魏征的身份,也是不敢贸然动手,竟是被他逼得连连倒退几步。 “王子安乃是陛下亲封的长安县子,河南道防疫大总管,身负皇命,重任在身,你一个小小的地方驻军校尉,就敢空口白牙地要拿人,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 望着脸色有些难看,兀自不肯下马的卢彦,魏征阔步向前,那些手指刀枪的官兵不管伤他,只得连连后退。魏征昂首,厉声呵斥。 “无知小儿,还不给老夫滚下马来!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驻军校尉,就算范阳卢家的家主,见了老夫也不敢如此拿大。卢宗后你在哪里?你竟然敢放任你家儿子冲击县衙,莫不是要造反不成!你们方城卢家,与范阳卢家一脉相承,耕读传家,儒学昌盛,祖宗养望数百年,方有如今的基业,你莫非想要让它葬送在你的手中不成!” 此时,前来开会的地方豪强富贾并未走远,料来这卢宗后也定然藏在不远处。见他此时还不肯出头,魏征不由怒极反笑,直接点名,疾言厉色声明这其中的厉害。这可不是人人能做草头王的隋末,如今是大唐的天下,早就过了有一撮人马就敢胡作非为的年代。魏征料定,对方定然不敢妄动,卢宗后这只老狐狸十有八九是想借此向自己和朝廷施压,展示一下胳膊大腿。 看起来,自己在马家河的作为,让这些人怕了啊,魏征眼睛不由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寒光。这些盘踞在帝国身上的蠹虫,终于忍不住要露一露自己的獠牙了吗? 魏征所料一点都不错,此时卢宗后就躲在县衙不远处的一处酒楼上,甚至就连魏征的厉声呵斥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想搭话,他知道魏征所说的利害,然而正因为此,他才更不能搭话,至少现在他不能搭话,更不能走出这座酒楼。 “老爷——” 跟着伺候的陈老四有些不安,轻声喊了一句。卢宗后微微摇了摇头。 “再看看——” 陈老四虽然忠诚,到底是眼界不够,如今这个局面,自己如果乖乖地下楼,恐怕这方城县再无卢家发言之地啊。 他背负双手,站在窗口,一言不发,望着带着兵马,堵在县衙门口与魏征对峙的卢彦,脸色阴沉如水。他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自己发现已经无法控制此子的野心,甚至身不由己地被他带着走的。 “秋天来了,要起风了啊……” 卢宗后不由紧了紧衣襟,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秋风萧飒,黄叶飞舞,打着旋儿在魏征与卢彦之间飞过。卢彦握着钢刀的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王子安带人,深夜传入卢家老宅,强势地把自己抓到了县衙,迫使父亲不得不忍气吞声低头服软,把自己领回去。卢家的低头,吃亏是小,影响是大,最致命最直观的后果就是,如今在方城县已经没人敢违抗魏征和王子安的命令。从本次参加会议就能看到,方城县上下没有一个敢拖延推诿的,就连父亲要共同抵制的暗示都假装听不懂,这就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墙头草! 如果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准就会有人要反水,故而他才假装恼羞成怒,报复被抓之仇,直接带兵冲击衙门。只要趁势把王子安抓走,那么不管事后放与不放,都算是搬回了一城,然而他没想到这魏征竟然这么强势地出头,直接翻了脸,这一下子把他给逼到了死角里。 怎么办? 就这么服软,这么多年来,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权威荡然无存,恐怕那些首鼠两端的老东西们马上就会有其他的想法。如果硬杠——他的眼中时而挣扎,时而凶狠,变得格外的狰狞。县衙门前顿时剑拔弩张,气氛变得十分紧张。本地的一些豪强富贾也看出形势不妙,不由纷纷开溜。 就楼上,卢宗后也不由变了脸色,心里天人交战,局势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王子安和杨采儿也感觉出了气氛的变化,不由脚步往前移动,做好了随时救人厮杀的准备,跟在王子安和魏征身后的,大都是一些文职人员,还有几个是长安县学和国子学出来充当医护人员的学生,见状也不由咬了咬牙,壮起胆子,纷纷往前凑。他们的命运,早就跟王子安和魏征绑在了一起,容不得他们退缩,县衙之前,局势一触即发。 …… 史上最坦率感言 自发文以来,历时四个多月,一百二十余天,共计免费章节一百八十二,三十八万余字,虽然作者一拖再拖,但终于也要上架了。 心情激动又忐忑,毕竟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书写得怎么样,最终还要看上架地成绩。 要说不紧张,不期待,那肯定是假地,要说没期待也是假地,毕竟首订成绩好不好,决定着一本书后续的推荐和发展。这就跟街头杂耍似的,辛辛苦苦耍了一圈猴戏,谁不想听几声叫好,得几钱打赏? 作品要上架了,有些朋友教我,说感言要卖惨,越惨成绩越好,但我感觉老话说的好,非君子,无以养艺人。如果没有彬彬君子,别说卖惨,就算真惨,也不会有人套出半文,无关富贵,这是素养。君子立世,有其不为,有所必为而已。 再说我感觉自己没啥惨好卖的,虽然年逾四十,精力大不如前,身体也大不如前,跟许多老作者一样,腰椎,颈椎,肩周都不太好,但这在我选择写书之前就知道,必然要有这个结果,所以不足提。退一步讲,我还有一份正当的工作,虽然不富裕,虽然很辛苦,但还可以勉强养家糊口,跟大多数读者朋友都差不多少,挣扎在生活底线的又不是仅我一人。乐天知命,诸事随缘而已,惟尽心焉。我专心写书,若是能得一二稿费,贴补家用,则问心无憾。故而,实在无惨可卖。 那就实实在在的说几句好了。先说我为什么要写小说吧,说理想和兴趣,不能说没有,但要是说是主因,我感觉有点扯淡,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就想签约之后,每个月能拿600块钱的全勤。六百块真的不少了,我当时一个月的班主任费只有一百二块,又当爹又当妈还要当出气筒,才一百二,拿一个月全勤够我当六个月班主任了(因为学校会各种扣分,实际拿不到一百二),讲真,当时感觉能签约真好,能拿全勤真幸福! 现如今我年逾不惑,又带着高三两个班的语文课,平时回家还要看着自家孩子写作业,说真的,码字的时间真的很少,有时候只能半夜加班码点字,一直跟读的朋友可能发现了,我更新的时间一般都很晚,有时候要到半夜十二点多,甚至凌晨一点多,所以更新的有些慢,在此向一直支持鼓励我的朋友们表示诚挚的歉意! 如今上架了,我也不敢保证说每天加更多少,毕竟已经到了高三最关键的时候,我不能耽误了孩子们,对于更新,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高考结束之前,每天两章保底,力争三更。高考结束之后,力争每天三更。再多了,我担心影响书的质量。 最后感谢责编虎牙大大的帮助和支持,感谢诸君的一路相伴,感谢所有朋友的打赏推荐。也恳请诸君一如既往的支持。如果你行有余力,请全订,如果手头紧张,请给个首订吧,如果要走,请回来给个推荐,就想街头看了猴戏,赏一声彩。大家都不容易,相互支持鼓励吧。最后补充一下,本书起点首发,如果可以的话,创世的朋友请起点来给个首订,如果不方便,也很感谢,比较创世订阅也是支持:)不多说了,我先去更新。今天四章,先更两章,下午再赶出两章来,拼了,求订阅,求支持!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终于等到你(求首订) 从博望坡往西,沿着白河往下游走七八里路,有一个村庄,叫白固堆,虽然处于白河的拐弯处,但是地势稍高,倒是侥幸地逃过了这场几幅覆盖了整个淮南山东河南的水患。白固堆村后有一座龙王庙,只是隋末年间被毁了,如今也没人打理,荒废了多年。庙内杂草丛生,已经很少有人光顾了。 然而,今天这座荒弃的龙王庙,却一反常态,迎来了一群陌生的来客。方城县县令宋克,跟着几名衙役脚步匆匆地跨过坍圮的院墙,走到一眼干枯了多年的老水井前。此时,原本压着井口的大青石已经被人撬开,熏人的恶臭让人闻之欲呕。 但宋克此时全然顾不上这些,他满头大汗地站在水井旁边的大青石上,望着眼前的景象,几乎无法呼吸。 尸体! 全是尸体! 粗大的井口里面塞满了尸体。 这两天,他们按照王子安的吩咐,沿着白河两岸,仔细搜寻,一切异常之处都不肯放过,今天走到这处荒废的龙王庙的时候,有个人无意中发现这块大青石有被人挪动的痕迹,招呼了几个人,撬开石头查看,才发现了眼前可怕的一幕。 都不用检查,从这些尸体的穿着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就是王子安要找的人马——这群凭空消失的人,被人从河里捞出来,塞到了这眼废弃的水井里! 龙王庙已经被戒严了。 一些大着胆子,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被县衙的衙役们给远远地赶了出去。宋克忍着恶臭,让人把尸体一一的打捞上来,横七竖八的尸体铺满了一片,足足有上百具,触目惊心。这么多人,从服饰上看,好多还都是有品级的朝廷官员,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县内。 宋克心惊肉跳,脚下发飘,都不敢想朝廷的处置。这个时候,回头再一想上次马周的忽然来访,他更是忍不住头皮发麻。此时骂娘都来不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他顾不上令人作呕的恶臭,亲自领着仵作检查致死因,一一登录在册。他越检查越是心惊肉跳,越是后悔的想砸掉自己的爪子。 早知道如此,就算是丢官罢职也决不趟这浑水。这遍地的尸体,有淹死的,有砍死的,但更多的是被弓箭射死的,这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博望坡的大火和截杀案就发生在他的地界,在马周到来之前,他就一直在追查,自然知道大体的情况。 让他恨不得插瞎自己双眼的是,有检查尸体的衙役,在一具尸体上发现了一支箭镞。这箭镞齐根而断,应该是贼人匆忙间没有检查到,才得以遗落在尸体之中,被眼前这位细心的衙役给找了出来。宋克汗湿夹衣,捧着箭镞的手都有些发抖,只见那箭镞上面的铭文清晰可见——贞观弩坊署。 弩坊署是大唐军器监的下设单位,掌出纳矛槊、弓矢、排弩、刃镞、杂作及工匠,大唐军方使用的弓箭大多出自此处。这尸体上的弓箭,竟然是出自军器监,细思极恐…… 大唐虽然对武器管制没有后世严格,但是弓弩等武器绝对不在其列,朝廷严令,不允许民间私藏,而这里却有大批的人手死在弓弩之下,而弓弩偏偏还不是民间私制,而是出自军器监。宋克感觉自己这次一不小心就惹上大事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敢自己做主了。他仔细的把这支箭镞包起来,塞到怀里。转头交代闻讯赶来的县尉一定要保护好现场,然后带着几个衙役快马加鞭,直奔县城。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感觉这个功劳自己捞不起,还是乖乖地躲在郑国公和王县子背后比较好…… 有怀里的那支箭镞在,他老是感觉心惊肉跳,看谁都像是歹人,唯恐忽然就有什么人从路旁冲出来,给他来一个杀人灭口。袭杀魏征车队的可是一群手执大唐官方武器的歹徒,这些歹徒能消灭整整有给车队,要是知道自己揣着他们的证据……他就这一路上,他警惕的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恨不得把两只耳朵都竖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不会这么嚣张吧……” 他一路疑神疑鬼,嘀嘀咕咕,搞得随行的两个衙役都快神经质了,完全不明白自家县尊担得什么心,心说莫不是自家县尊被刚才的那一幕给吓傻了? “老爷,前面好像有一队官兵……” “官兵!” 宋克一个激灵,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拨转马头就想逃命。 随行的两个衙役还以为自家县尊激动的昏了头,赶紧上前扯住他的缰绳。 “老爷,这边,这边——” 宋克心中暗暗叫苦,刚想挣扎,就听前方传来一个颇为意外的声音。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前面马上的可是宋明府当面?好巧啊,好巧,本官正想寻你——” 宋克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只得认命地任由两位“体贴细心”的衙役拉着缰绳转过身来,扯着嘴角,强笑着抬起头来。却见对方人群分开,中间走出来一位手提大酒葫芦,骑着毛驴,笑得跟一朵大菊花似的中年男子。 “啊——马侍御史,真是好巧啊,好巧——” 他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箭镞,考虑要不要直接交给马周。自己这边,加上两个傻缺衙役一共三个人,而对方带着整整一队官兵,瞧那阵势,足足有上百人,他偷偷地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又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环境,不由又有些心惊肉跳,赶紧打消了交给马周的想法。这事,还是进城之后,到自己地盘上再说的好啊,小心驶得万年船,宋明府感觉自己智商再次在线。 “侍御史这是要——” 宋克翻身下马,环顾了一下马周身后的队伍,试探着问道。 “本官追查的事情如今有了一点明目,如今正想寻明府帮忙——这不,还没进城,可巧就遇上了,真是缘分啊,当付一大白——”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们当我耍猴呢(第二更,求订阅) 马周说完,拧开酒葫芦,咕咚就干了一大口,喝完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冲着宋克扬了扬葫芦。 “明府要不要来上一口?” 宋克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马周也不客气,径直收起葫芦。 “既然遇到了明府,那就正好同路。” 望着前后左右的官兵,宋克心惊肉跳,有种被押赴刑场的感觉,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马周则高踞驴上,谈笑风生,是不是拧开酒葫芦干上一口,如果抛却他此时谈论的话题,倒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范。 “贼人跑了怎么办啊,我只能回来找卢家要人了——毕竟是他们家的人,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马周脸上虽然笑眯眯的,好像十分可亲的样子,但是话里的杀气却让宋克不敢搭话。只恨不得肋插双翅,直接飞回自己的县衙老窝,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这个马周果然是个笑面虎,这厮这是要把卢家往死里整啊—— 粮仓焚毁案,落到谁头上也顶不住,这事顶了天了。凡事就怕瞎捉摸,一想自己怀里那支箭镞上的铭文,宋克更觉头皮发麻。怪不得他多心,整个方城县,有这种制式武器的只有一处,那就是卢彦的驻军大营,而卢彦正是卢家的庶长子。 卢宗后不在,被魏征请到县衙去开会了。马周也不为己甚,笑眯眯地重新坐到了自己的驴子上。拉着宋克,直奔县衙。 …… 望着步步紧逼的魏征,卢彦不由心中一横,缓缓提起手中的钢刀。只要自己咬死王子安勾结阴家余孽,到时候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也不过是相互扯皮而已。再说,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那一位可是蓄势待发了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嘿然冷笑。 “下官素闻魏公身正而心劲,上不负陛下,下不阿权幸,中不移亲族,外不为朋党。不以逢时改节,不以图位卖忠。只恨不能亲见,谁知如今一见,却大失所望,竟然不问青红皂白,意义偏袒与阴家余孽勾结的王子安,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区区不才,位列驻军校尉之职,自当忠心国事,不负陛下所托。这王子安勾结阴家余孽,证据确凿,今日里无论如何,本官都要将他拿了回去,魏公,得罪了——” 说着,钢刀前指,厉声喝令。 “给我拿下!” 队伍顿时分成两列,绕过魏征,直扑王子安。所幸卢彦的骑兵已经无法冲击,只能下马步战,否则就算是他武功过人,也休想挡住这么多骑兵的一个冲锋。魏征气得胡子直抖,然而也只能望着不断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的官兵干着急。 “王兄,你这是什么体质啊,咋这么招人恨呢?你看,阴家那小子想收拾你,卢家这厮也想收拾你——啧啧——厉害了!” 王子安刚劈手打翻一个冲上来的官兵,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只见裴九郎已经笑嘻嘻地冲到了自己的身边,跟自己和杨采儿站成一个三角,行云流水般把一个官兵给踢飞出去。王子安不由一笑。 “给他们个教训就好,尽量别伤了性命。” “滥好人——” 杨采儿撇了撇嘴,低声嘀咕,裴九郎不由放声长笑。 “杨姑娘说得不错,却是滥好人——” “呸——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子安和裴九郎都没有用武器,杨采儿也没有武器,不过她擅长就地取材啊,劈手打翻一个冲到自己面前的倒霉蛋,然后随手便给拎了起来,倒提着,独脚铜人朔般劈头盖脸的冲人群砸去,百十斤的汉子,在她手中跟灯草绳似的,被耍得虎虎生风,吓得哇哇大叫,屎尿横流。于是,清场——冲到他们三个面前的官兵都被她给砸了回去,台阶下面的官兵为之一空。虽然都拿着武器呢,但是谁能下得去手,被提着的可是自家兄弟,最关键的是,保不齐下一个被拎着飞的就是自己…… 杨采儿看看自己手中已经变得臭烘烘的人儿,有些嫌弃地一皱眉头,抖手给扔了回去,被卢彦的人七手八脚的给接住了。于是,再冲锋,杨大姑娘凛然不惧,捉小鸡似的,伸手再抓一个,继续挥舞——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望着莫可匹敌的杨大姑娘,裴九郎不由一乐,干脆在台阶上坐下看热闹。魏征老爷子也不生气了,从官兵后面挤出来,学着裴九郎的样子,抱着腿在台阶上坐了,笑呵呵地看热闹。一边看,还一边招呼王子安。 “来,子安,这边还有位置——” 卢彦坐在马上,看得分明,只气得七窍生烟,险些炸了。 你们当本将军是来耍猴的吗? 真是欺人太甚! 一咬牙,正要喝令手下的官兵下死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久在军营,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骑兵冲锋的声音。方城县里,除了自己那里,哪里来的骑兵?他下意识地扭头观看,就见一队骑兵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自己不远。当先的那名汉子,大胡子,红脸膛,瞪着一双牛眼,分明就是内乡县驻军校尉郭胜。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啥内乡县的郭胜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郭胜的队伍已经冲入了他的后阵。卢彦应该庆幸,自己带来的骑兵都下了马,此刻正在前面围着杨采儿耍猴——呸,气糊涂了,是作战!不然这一个冲锋,就能让他的人马死伤惨重。 但就算如此,也够他喝一壶的,郭胜的人武器也没出鞘,就是举着照着那些马的屁股猛抽。顿时他带来的战马就乱成一团,希律律乱蹿,把他的队伍冲得乱七八糟,顿时人人走避,抱头鼠窜,哪里还顾得上抓人。就连王子安和杨采儿等人,也不刚正挡其锋,二话不说,架起魏征就往县衙里跑。 这幸亏县衙之前,有台阶挡着,这群战马被台阶一阻,顿时失去了冲劲,被就近的官兵,顺势扯住控制下来。但大势已去,等这群人战马还没收拢好,就被人缴了械。被各处乱蹿的战马绕得晕头转向的卢彦,也被人冲马背上扯了下来。头盔掉了,头发散了,刚固定好没多久的断臂又错位了,疼得他牙关紧咬,大汗淋漓,眼泪都快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送行(第三更,求订阅) “郭胜——你竟然敢私离驻地,攻击友军——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卢彦一边死命的挣扎,一边拧着脖子厉声喝骂。郭胜戏谑地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他,挥手让人把他押下去了。自己则跳下马来,和马周宋克两人前去拜见魏征。 “下官马周,见过魏公——” 马周收起往日里放浪不羁的做派,恭恭敬敬地向魏征施礼,郭胜和宋克也赶紧跟在后面见礼。魏征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笑呵呵地从地上站起来。 “宾王真是来得及时啊,你再不来,老夫这把老骨头弄不好得被人拆喽——” 魏征话说得风趣,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宋克是地主,在前面引路,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里走。杨采儿和裴九郎没有入仕,向魏征等人打了一个招呼,自顾回房间歇着了,郭胜也没有进去,他留下来配合方城县的县尉处理被缴械的这些人马。 望着卢彦的队伍被人冲散,又眼睁睁看着卢彦全军覆没,被人押解着走进县衙,卢宗后目光深沉,不发一言。一直到县衙外面再无一人,才转身回家。不一会,卢家的后门打开,一个青衣小厮牵着一匹骏马,从后门出来,奔着长安的方向打马而去。 …… 县衙后院。 魏征脸色凝重地端详着宋克带来的箭镞,眉间隐隐闪过一丝忧色。沉吟了半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宾王,此时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如今河南道先是水患,再是赈济粮仓被焚,赈灾车队被袭击,如今又出现了饮用水源被人恶意污染的情况,百姓已经宛如惊弓之鸟,彷徨不定,实在不宜再生事端。我们当务之急是维稳,必须把极可能存在的瘟疫控制住,把灾后的百姓稳定住,其他的一切都必须为这个让步。” 魏征仰天叹息,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此事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姑且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吧。” 马周虽然是粮仓焚毁和博望坡遇袭两个案子的主官,但是魏征乃当朝宰辅,陛下信重的大臣,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他的意见,马周不能不慎重考虑。反复权衡之后,他不得不默默地点头。 如今这方城县已经成了旋涡,一不小心就会引爆整个灾区的形势,容不得他有丝毫的侥幸心理。河南道不能乱,至少不能因为自己的急于求成乱。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当朝侍御史,本次粮仓被焚和博望坡袭击赈灾车队案的钦命主官马周,派人闯到卢家老宅,非常严厉地申饬了卢家家主卢宗后,让他对陈家堡窝藏焚毁粮仓嫌疑犯的事实做出解释。 卢家对此事表示非常震惊,非常诚恳地向侍御史马周谢罪,对自己御下不严,一时失察为奸人所趁的行为表示非常惭愧。痛定思痛,对陈家堡进行了全面的整治,并送来了畏罪自杀的陈家堡管事陈老四的尸体。马侍御史认为卢家深明大义,不亏千年世家的美誉。 随后,卢家大开粮仓,在各地设置粥棚十余处,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慈善赈灾活动,一时百姓人人拍手称快,卢家被誉为积善之家。 对于这些后继的肮脏的交易,王子安一点兴趣也没有,魏征也没多少兴趣,当天上午,就由郭胜的人马护卫着直奔白固堆。 “老夫魏征愧对诸位的信任,若不是老夫轻身涉险,诸位当不至于此,对不起你们啊!” 望着偏低的尸体,魏征脸色肃穆,整衣正冠,上前两步,长揖及地,久久不起。王子安沉着脸,站起身来,让随行的官员一一核对这些遇难人员的籍贯和性命,他则一言不发地坐在地头等着。魏征有些担心地看着王子安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走到王子安的身边,蹲了下来。 “子安——” “我没事——” 王子安摇了摇头,手中的草梗下意识地在地上来回划拉着,声音有些空洞。 “这里面最小的才十五岁,还是长安县学的学生,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就是因为我的一句话,他们才被选中,成为医护人员,不远千里赶赴灾区参加防疫,就想等着回去,能够多一份资历,来年能进入国子学读书……” “子安,这不怪你,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 魏征脸上的忧色更重,他担心王子安一时受不了这种打击,走进死胡同。王子安恍若没有听到一般,语气顿了顿,低头缠绕着手中的草梗,直到草梗再也禁不住他的力道,咯嘣断成两截,他才又抬起头来。 “结果就这么没了,他身上中了七箭,胸腹三箭,右臂两箭,背后两箭,致命一箭在后心,应该是他转身逃的时候,被人射中了后心。他逃过了那场可怕的大火,他游过了那条急湍的河流,但是他没能逃过这一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魏征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一直到随行的官员过来,把遇难人员的详细资料递过来,他才站起身来,眼中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采。他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这份资料,似乎是要把这些名字都刻到脑子里。良久,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合上资料。 “都火化了吧。记得收敛好他们的骨灰,他们是我带来的,我会把他们一个不落地都带回去。” 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王子安亲自动手,但是王子安却全然不顾魏征的劝阻,不顾恶臭,一声不吭地走进庙内,非常认真地帮助整理着遗容,然后把尸体轻轻地放到架好的木材上。 “各位兄弟,慢走一路,他日,我定会带着贼人的头颅来为各位送行!” 他每点燃一堆架好的木材,都附在他们的身边,轻声许诺,似乎唯恐惊扰了他们的美梦。杨采儿看着王子安的背影,没有说话,忽然咬了咬嘴唇,大步走到王子安的身边,闷着头,帮他一起抬地上的尸体。王子安没有说话,只是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两个人配合的非常默契,动作也很快,但即便如此,等所有的尸体都火化完,也已经到了夜半时分。 PS:第四更,大约要到十二点之后,但不会缺席。第一天上架,求订阅,求支持!最后感谢书友半碗苦茶500书币的打赏支持!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李祐出京(第四更到,求支持) 来的时候,快马加鞭,走的时候,都不由有些心情沉重。这身后的上百人,不是死于战场的厮杀,而是死于救灾的路上。从来没有哪一种牺牲,比这更加拷问人性的善恶。 “魏公,你是不是知道,那批箭镞的出处?” 今天他抽空找郭胜了解了一下,这大唐的武器装备,都有生产的批号,哪一批装备流向了哪里,军器监那边都会有明确的记录,尤其是弓箭,强弩等这种强力武器,就连损坏了都必须严格报损,登录在册。原则上讲,有这支箭镞在,他可以一直追溯到打造这支箭镞的工匠。 “我不负责军器监这一块,怎么记得住这个,不过,箭镞的出处说明不了什么,各大军营,其实都有一定的武器折损率,这些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会流传出去,只要不做得太过,就不会有人管。所以,你就算据此查到了这箭镞的出处,作用也不大,也最多治他们一个管理不善或者是渎职舞弊之罪。” 魏征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头劝慰道。 “放心吧,他们都是跟老夫出来的,老夫一定会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如今有奸人作祟,想要借这次天灾兴风作浪,甚至不惜要人为地制造瘟疫,其心可诛。关于这方面老夫所知不多,还要指望你,你切不可在这个时候因小失大,乱了分寸。” 月光之下,魏征看不到王子安的脸色,只见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不由心中有些担忧,却不好再说。 折腾了一天,大家其实都有些累了,尤其是郭胜的人马,从内乡县出来至今,还没有捞着休息,早已经人困马乏。好在回到县衙之后,方城县的县丞已经安排好了吃食和住处,这群汉子草草塞了两口饭食,就纷纷回去休息了。裴九郎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王子安也不多问,直接回了房间。 他坐在等下发了一会儿怔,才皱着眉头铺开一张信笺,把贞观弩坊署和一行细小的编号抄了上去,认真地折叠起来,放到一个信封了,用火漆封好,才走到方正的房间里。 “你找个办事可靠的,连夜把这封信送到冀国公府上。” 方正认真地接过来,转身去布置了,不久之后,一个人影就匆匆地走出了城门,在城外不远处换了一匹颇为神骏的马匹,这才打马扬鞭,连夜直奔京师去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子安并不知道,就在他安排人前去京师的前几天,京师里又发生了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燕王李祐,再去探望过卧床养伤的太子哥哥李承乾之后,忽然自请离京,说是要到封地去,为父亲分忧,坐镇北疆。 李世民十分感动,怜惜自家这个儿子的封地不好,处于边关苦寒之地,于是当场下旨,改封燕王李祐为齐王,领齐州都督,坐镇济州郡,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南。 “舅舅因何知道,陛下一定会把我分到山东?” 李祐琢磨了几天都没琢磨明白,眼看着就要进入山东地界了,他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阴九殇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自己的茶汤,瞥了他一眼,嘴角挂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我亲爱的外甥,你这都想不明白啊,很简单,因为你蠢啊——” 李祐几乎暴走,有些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自家的便宜老舅。 “再敢放肆,小心我翻脸啊——” 阴九殇瞥了他一眼,提起茶壶,给自己和李祐分别满上一杯茶汤,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茶壶温了上去,这才收敛了笑容,淡淡地道。 “虽然燕地苦寒,又位居边疆,但那里兵多将广,是震慑抵御匈奴大军的桥头堡,驻扎的无不是精兵强将。若是平日里还要好些,但偏偏今日那匈奴似乎也不甘寂寞,颇有要趁机寇边的趋势,你志大才疏,难当重任,我料定他定然不会放心把你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去。” “而不去燕地的话,剩下的地方,除了岭南,就只剩下了山东与河南,而河南地处腹心之地,自然不能交于你手,那么剩下的就是山东和岭南了。岭南为流放之地,放你前去,有贬谪之意,自然不妥。而山东能配得上你的封号的,就只有齐和鲁,鲁地刚经水患,遣你前去,无异于流放,故而陛下就只能把你放在齐地。封号尊贵,而又土地贫瘠,正好适合志大才疏的废物,于是他定然会把你封到这里……” “哼——” 李祐被阴九殇说得恼羞成怒,却又偏偏打不过他,只能气得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阴九殇则自顾自地煮着自己的茶汤,意态悠闲。 忽然只觉得马车停下,不由微微皱眉,李祐着几天被自家便宜老舅整得火气很大,顿时忍不住大声喝骂。却听得车子外面传来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 “启禀家主,少公子有信送到。” 阴九殇不由一怔,扫了一眼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李祐,接过书信,仔细检验了一下火气封口,见完好无损,才不紧不慢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竟然能让无忌连续吃瘪——这个王子安还真是不简单。此去山东,正好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阴九殇嘿然冷笑,随手把信函塞到了炉火里。 “回去告诉你家少公子,就说我不日就到,让他蛰伏待机,不可自作聪明,耽误了大事。” 有意思,竟然能解我阴家的极阴之气,阴九殇轻轻地叩击着桌案,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不过那道长长的刀疤,却是破坏了他的表情,看上去格外的狰狞恐怖。过了一会,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祐。 “乖外甥,你可知夜袭魏征车队的是何人?” 望着阴九殇似笑非笑的表情,李祐忽然心里一咯噔,瞬间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不敢置信地问道。 “莫非是你——” 阴九殇不由哈哈大笑,拍打着自己的双腿,赞许道。 “祐儿,你变聪明了,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祐不由脸色剧变,又惊又怕,险些站起身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谁可以挡住你的锋芒 “准确的说,是我们——” 阴九殇悠然地端起茶盏,吹着水面上浮起的姜沫,淡淡补了一句,轻描淡写,就像忽然想起出门没带钥匙。他神色淡然,举止优雅,如果不考虑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疤,倒真有几分浊世美男子的风范。 “你胡说,我没有,你这是污蔑,这绝不可能,本王根本不知此事——” 李祐完全体会不到他的风度,只觉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外面的车夫,低声吼道。 “本王警告你,不要乱来,否则我母亲也保不住你——” 阴九殇不由眉头微蹙,端着茶杯,身子往后微仰,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李祐。 “还记得前段时间,我问你要的那一批武器吗?我们就是用它们袭击了魏老贼的车队——对了,我们怕马周他们太蠢,还故意给他们留下了一点小小的线索,如果他不是太蠢的话,现在应该差不多快找到你的身上来了吧……” “你害我——” 李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得脸色苍白如纸,只觉手脚冰凉,瞬间有些失神,口中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该信你的——” 阴九殇望着惊慌失措的李祐,摇了摇头。 “你应该好好的感谢我,我为了帮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你这是在帮我?你知不知道,父皇知道了,他一定会砍了我的脑袋!” 李祐怒极反笑,恨不得唾他一脸唾沫,他现在极度后悔,当初为何要犯糊涂,竟然答应母亲收留这么一个祸害。 “你以为,就凭现在的你,可有一丝登上那个位置的机会?” 阴九殇瞥了一眼兀自惊怒交加的李祐,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自家这个外甥,心浮气躁,没有一点静气和决断,典型的志大才疏,扶不起来的阿斗,实在不是能做大事的人啊,但凡是有一点选择,他都不会选择这么一个废物,但自家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一提起这个话题,李祐就不由脸色尴尬,有些讪讪。承乾,青雀,甚至包括李恪,他们的光芒太盛了,几乎让他有些绝望。 “论身份,你不如李承乾,论才华,你不如李泰,论能力你不如李恪,论人脉——呵,除了我,你还有谁?军中你没有可信之人,朝中没有挺你的重臣,而地方上——你以为那些门阀世家会在你身上押宝吗?” 阴九殇说一点,李祐的脸色就白几分,最后忽然又涨红了脸,眼看就要恼羞成怒和阴九殇拼命了,阴九殇才淡淡地说道。 “而我这些年苦心谋划,就是在为你创造一个赶超他们的机会……” “你就这么为我创造机会的?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推——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向父皇坦白,我是无辜的,我完全不知情,那不是我的错……” 李祐有些悲愤交集,哭的心都有了,手忙脚乱地就要起身。 “你说你的父皇会怎么处理你?私通叛逆,袭击钦差,是贬为庶人,终生幽禁,还是直接杀头?” 阴九殇有些玩味地看着要下车的李祐,也不阻拦。李祐就想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扶着车门的手顿时就僵住了,过了好一会才颓然地坐了回来。 “你坑我,你坑我——” “淮南,河南,山东,三地河堤决口,水患肆虐,而在这时,各地义仓恰恰同时出了问题,再然后,各地筹集的赈灾粮草被人焚烧一空——你认为,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阴九殇声音淡淡,但是落到李祐耳中却宛若惊雷。 “莫非这都是你……” “不,不是我们,是那些天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上的世家豪强——我们只是躲在他们的后面,稍稍推了一把而已,那群老东西,明明就是要挣扎反抗,却又畏畏缩缩,半遮半掩,实在是愚不可及……” 阴九殇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群自以为是的老狐狸们,终究还是喝了自己的洗脚水。 “他们怎么敢……” 李祐感觉三观尽毁,不敢置信,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们怎么不敢?他们什么不敢?他们这些世家门阀,向来有家而无国,重族而轻君。朝廷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就纷纷拥戴,若伤害了他们的利益,就会群起而攻之。前隋为什么败亡?你莫不是还真以为是陛下当年穷兵黩武,滥用民力?” 阴九殇嘿然冷笑,满是鄙夷。 “是因为陛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当年就看透了他们的本质,知道他们是帝国的蠹虫,想要向他们举刀而已——不然那里有你们李家的机会?可惜陛下功败垂成,被你们老李家从背后摘了桃子……” 李祐不由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如今,你那可爱的父皇,所作所为跟陛下当年并无二致,你以为这些世家门阀会束手待毙?河南道和淮南这点事,只不过是他们亮出的爪牙,对你那父皇的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但他们想得太美了,爪牙亮出来了,哪里还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我要做得就是把他们绑到你的这艘船上……” 阴九殇哂然而笑,这种幕后操纵的快感,让他有些醺然。 “绑到我的船上?” 李恪惊疑不定,莫名地有些期待。 “他们想躲在幕后,向你父皇施压,于是我就稍稍地在背后推了他们一把,嘿——你说当他们发现自己并无退路的时候会怎么办?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有一个不怎么跟皇帝对付的皇子,刚好被封到了齐地——所以,他们绝不会让你倒下的,他们需要你这面旗帜挡在他们的前面,而这也将是你唯一的机会……” “还请舅舅教我?” 李祐端端正正地向阴九殇行礼,阴九殇 “山东,河南,淮南连续三年遭遇水患,百姓缺衣少食,惶恐无依,民生疲敝,已经到了极点。而朝廷却义仓空虚,赈灾无力,一旦途有饿殍,必然民怨沸腾。只要因势利导,你便可以尽收三地民心。坐镇济州,拥山东之地,掌一地军政大权,有这些世家豪门的老狐狸背后拥护,有我阴家多年的苦心经营——你以为你那些兄弟,谁可以挡住你的锋芒?” PS:贞观十年,燕王李祐,改封齐王,领齐州大都督。此处时间稍有提前,数据党退散。感谢创世书友冷傲星辰情缘梦200书币的打赏支持。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王子安的“辟邪法器” 阴九殇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不动如山。李祐忽然感觉心里就有了依靠,两只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 “我得舅舅,如文王之遇吕尚,高祖之得子房!” 李祐深施一礼,阴九殇放声长笑。 这一年为大唐贞观八年八月二十七日,齐王李祐入齐州,都督山东诸事。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带着杨采儿、裴九郎和方正等人出城巡查各灾民居住地防疫事务的王子安不由一愣,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便直接扔到脑后,扭头对裴九郎笑道。 “想不到,裴兄足不出户,消息也如此灵通。” 裴九郎笑笑没有,没有搭茬,直接岔开了话题。王子安也不追问,作为裴矩的嫡孙,有一套自己的消息体系不足为奇,倒是杨采儿习惯性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装神弄鬼——大尾巴狼……” 声音一贯地细若蚊蝇,王子安不由嘴角含笑,不知道裴九郎听到没有,扭头看时,只见裴九郎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四下里的风景,毫无异状,这才冲杨采儿会心一笑,杨采儿脸色一红,扭过头去。 “登徒子,大色狼,死呆子——” 声音依然微不可闻。王子安不由面色一滞,一脸的懵逼——我是谁,我在哪,我说什么了吗……不由有些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裴九郎,却见这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嘴角抽抽,心里更加没底,不知道这厮听没听到杨采儿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左顾右盼,想要转移话题。 却见一个长得圆圆滚滚的大胖子一脸紧张地迎了过来,这个人长得太有特点了,他有印象,好像是城西的一位姓张的富商。王子安顿时如蒙大赦,一脸热情地迎了过去。 “张掌柜,这是要往哪里去?” 张掌柜被王子安的热情给吓了一跳,又紧张又感动,急忙点头哈腰地行礼。 “草民正要去求见大总管,我们那边有人出了问题,发了高烧,症状似乎跟您说的差不多,百草堂的大夫说,可能是瘟疫,草民不敢怠慢,正要去向大人报备。” 望着他汗津津的大圆脸,王子安不由嘴角抽抽,就这位张掌柜的体格,等他走到县衙,说不准天都黑了——不过这股邀功请赏的心思倒是可以理解,王子安也不点破,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 “张掌柜,你做得很好,在哪里?速速带本官过去看看。” 说着,他回头冲方正示意。方正赶紧上前,从自己背着的小包袱里拿出几件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涨红着老脸,给所有人,一人发了一个。 只见此物有巴掌大小,长方形,两边还订着两条细长的丝带。从来没见过这等物件的裴九郎眨巴着眼睛,拿在手中,有些好奇地左右翻看,这厮一边看,还一边比比划划——慢着,你这是往哪里比划呢? 见这厮拿着口罩一个劲地往自己胸前比划,王子安不由一头黑线。回头再看张掌柜,不由脸色更黑,这厮竟然也拿着往胸前比划,只是这老兄体态丰满,比一般的女子还要明显,此时这口罩被他挂在胸前,让人说不出来的恶寒。 “龌龊,登徒子,大色狼,死呆子——” 听着耳边的碎碎念,王子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杨采儿,却见这位姑娘正满面霞飞,似嗔似怒地瞥着自己。他不由懵逼,完全搞不懂情况。我就弄个口罩而已,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在搞什么鬼。 真是懒得理你们! 王子安非常熟练地把口罩挂在自己的耳朵上,黑着脸示意张掌柜前头带路。到底是张掌柜机灵,一看王子安挂在了脸上,直接问都不问就比照着挂在了脸上。裴九郎就没这么可爱了,这厮提溜着口罩,凑到王子安的身边,压低声音偷偷问道。 “王兄,你这个小肚兜莫不是你们终南山的什么辟邪法器?是不是直接挂在脸上就行了,系在手脖上行不行……” 辟邪法器——我辟邪你一脸血! 王子安嘴角抽抽,终于知道大家眼神古怪的原因了,没好气地道。 “不想被瘟疫传染上,就老老实实戴上,闭上你的嘴!” “切——装神弄鬼,不说拉倒……” 这厮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往自己耳朵上挂,王子安黑着脸,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回头给他一脚。听说是“终南山辟邪的法器”,方正和身后的几位随从这才一脸的释然,满脸敬畏地把口罩戴上,嘿,还别说,这玩意儿往脸上一罩,顿时感觉高大上了不少。杨采儿知道自己弄了乌龙,暗暗地唾了王子安一口,但还是乖乖地把口罩戴上了。王子安这个死呆子虽然呆里呆气的,但是从来不信口开河,本姑娘马马虎虎,姑且再相信他一次…… 张掌柜连忙气喘吁吁地点头,一马当先地在前面引路,还别说,这老兄速度还真不慢,两条圆滚滚的小短腿,来回倒腾的挺快,让王子安颇有些意外。 从阴无忌那里得到消息之后,自己马上就开始着人排查,发现情况之后,立刻便派人封锁了饮用水源,安排人手,在灾民聚集区重新打了几眼水井。再加自己以前的一系列防疫措施,按理说,产生瘟疫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情况? 等见张掌柜并未出城,而是把自己领到的一个狭长潮湿的胡同的时候,王子安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不由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终究是经验不足,犯了形式主义的错误了。 方城县并不是这次水患的重灾区,故而城外虽然受了水灾,但是城内除了粮价上涨之后,并没有收到多少冲击。为了避免大量灾民涌入城中造成混乱,宋克在城外的高地上直接划出了几片区域安置灾民,并且规定,只在这几处设置粥棚,发放救济粮,私自进城者取消领取粮食的资格,非常成功地把灾民留在了县城之外。 这一手让王子安都感觉有些惊艳,当时很是夸赞了他一番。故而王子安在阴无忌那里得到消息之后,直接就把重心放在了这几处灾民聚集地,对城里反而有些疏忽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她没事吧? “就是这里了。” 圆滚滚的张掌柜喘着粗气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脚步。这一通路走下来,让他圆滚滚的脸上满是汗珠,不过他精神十分高亢,也不敲门,在前面径直推开柴门,趾高气昂地走了进去。 院子十分狭小破敝,庭中有一颗老枣树,树下摆放堆放着一堆刨花,旁边还摆放着一些刨子、斧子、锯子、墨斗之类的工具,看样子是一家木匠。堂屋的屋根下摆放着几件刚刚打好的箱笼,虽然做工不够精细,但是用料倒也扎实。两个穿的破破烂烂,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正在追着几只老母鸡鸡在满院子里跑。 此时见有人进来,两个孩子停下嬉闹,有些好奇的张望,大概是从来没见过口罩的关系,两个孩子有些胆怯,往后退了几步露出警惕的眼神。张掌柜挺着大肚子,大着嗓门冲屋里喊。 “张老三——” 然后转过身来,冲王子安等人讨好地笑。王子安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杨采儿最见不得这种做派,冷哼一声,扭过脸去。扯下口罩,从兜里摸出一包没有吃完的麦芽糖,笑着打开,招呼两位小家伙。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吮吸自己的小手指头,眼巴巴地望着杨采儿手中的麦芽糖,有些心动,又不敢上前拿,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纠结。杨采儿脸上的笑容更加的轻柔,上前拉着孩子,把糖放到他的手里。 正在这时,大概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堂屋门帘掀开,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一见外面是张掌柜,顿时脸色一变,一步迈出房门,挡住了几个人的去路。有些厌恶地瞪着张掌柜,压低声音吼道。 “姓张的,你又来我们家干什么!我说过,我们家二妮没事,你不要再来我家捣乱——” 这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撵人。张掌柜脸色顿时就挂不住了,一张肉哼哼的脸涨得通红,肚子一挺,就想上前与这汉子理论。却见这汉子,随手抄起墙根处立着的锄头,横在了手中,迈出去的腿顿时就收了回来。只是拧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冲对方喊道。 “张老三,你切莫自误!识相的,乖乖地把你家二妮交出来,不然的话,小心把你抓紧大牢吃官司——” 张老三听完,明显有些胆怯,似乎被张掌柜要吃官司的话给吓到了,但脚下愣是不肯让来去路,只是握着锄头的两只大手不停地捣腾着位置,显得非常紧张。 “我们家二妮好好的,你们,你们休想抓走我家二妮,不然,不然,不然我就跟你们拼了——” 张老三两眼通红,失态地挥舞着手中的锄头。张掌柜没想到出师不利,不由有些着恼。 “张老三,我身后跟着的可是钦差大老爷,王县子王大总管,你要是胆敢放肆,莫怪我不讲乡亲情面——” 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这节奏怎么搞的跟王老虎抢亲似的,不由伸手拦住了还要说话的张掌柜,诚恳地笑了笑。 “你莫听张掌柜乱说,我们不抓人。我是钦差,也是大夫,听说你家闺女闹毛病,特意过来看看,如果有情况,我们就治病送药,如果没情况我们就走,别无他意,不会把你闺女带走——” 不知道是被王子安的名头给镇住了,还是被王子安的话打动了,张老三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锄头,侧身把王子安等人让进了屋里。 屋子狭**仄,锅碗瓢盆放的很凌乱。汉子走在前面,挑开里间的门帘,往子安往屋子里一看,心中便不由一个咯噔。 床上躺着的小姑娘,脸色涨红,已经陷入了昏睡,床头处还有尚未来得及打扫的呕吐物,闻着就有一股子腐败的酸臭气息。他脸色凝重地上前,给小姑娘号了号脉,心顿时沉了下去。 瘟疫—— 而且已经不是瘟疫初期的症状了,瞧这症状,起码发病了两三天了。他又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乱糟糟的情况,一颗心更是沉到了海底,这么狭小脏乱的环境,一旦有人染了瘟疫,其他几人恐怕——他忽然想张老三涨红的双眼,和院子里两个流着鼻涕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缓缓地把小姑娘的手臂放下,仔细掖好被角。望了一眼满是畏畏缩缩站在床头的张老三,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张老三有些局促地搓着两只大手,讷讷地问道。 “我家二妮没事吧——” 话刚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紧张地补充道。 “上次她得风寒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睡几天就好……” 王子安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张老三只觉得肩膀一热,似乎有一只小老鼠瞬间在自己身上游走了一遍,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种古怪的感觉就已经消失了,这汉子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殊不知王子安一颗心已经彻底地沉入了海底。 在拍张老三肩膀他瞬间,他的一缕真气已经探出了张老三的情况,眼前这位憨厚的汉子已经被感染了。王子安没动声色,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我怎么没有见到孩子的母亲?” “生老三的时候难产,没了……” 王子安点了点头,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他没有说话,起身走出房门,见杨采儿正在逗两个孩子玩,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两孩子就失去了陌生感,正围绕着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叽叽喳喳地说话。 “糖好吃吗?哥哥再给你们送点来好不好。”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拉着两个小家伙的手腕,笑着问道。 “好啊,好啊——” 两个孩子,笑容灿烂的如同三月的繁花,只是鼻涕却不受控制地流过了河。王子安从怀里掏出手绢,给两个孩子仔细地擦了擦,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 “洗白白的孩子才会有糖吃,哥哥下次来的时候要检查小手洗得干净不干净。” 此时张老三已经从房里跟了出来,有些不安地站在王子安身后,来回搓着自己那双粗糙的大手。 “我家二妮没事吧——上次伤寒的时候就这样的,要不我回头去药铺里给她抓几服汤药——她没事吧,很快就会好的,对吧?” PS:微云登录的时间太久,应该是登录时间失效了,白天码的章节全部保存失败,刚根据记忆,重新码了一章先发了,明天三更,补上这一章。 第一百九十章 残忍与慈悲 王子安前世醉心武学,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面对过生活的残酷,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父亲。他实在不忍心告诉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真相,不仅仅是他躺在床上的女儿,就连他自己和院子里这俩活蹦乱跳的孩子都已经传染上了可怕的瘟疫,是的,是可怕的瘟疫。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就连头疼脑热,都极有可能会让人送命,更何况这种极具传染性的瘟疫? “求你们,求你们不要烧死她——” 见了王子安脸上的神色,张老三顿时脸色惨然,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几分,有些艰涩地向王子安哀求道。王子安不由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烧死病人了? “张老三,你莫不是要把大家都害死——” 一听张老三的哀求,张掌柜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以完全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蹦了过来,圆滚滚的手指险些戳到张老三的脸上。 “张老三,你切莫犯糊涂,这瘟疫一旦流行起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到时候别说你二妮,恐怕连你们家老大和老三都逃不了,左邻右舍,满城父老都要陪你们一起下葬……” 张老三像被这句话一下子给抽去了脊梁骨,有些无力地萎顿在地上,孩子一般的放声大哭。 “妮他娘,我对不住你,孩子我没照顾好——” 张老三的失态吓坏了两个躲在杨采儿身边的孩子,哭着扑到张老三的怀里,父子三人哭成一团,王子安不由心中恻然,扭过头去,不忍直视。 “我不允许你烧死她——” 杨采儿凑过来,瞪着王子安,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扬了扬拳头,王子安神情一愕,有些古怪地望着众人。 “我什么时候说要烧人了?不过是得了瘟疫而已……” “不烧?王总管,这可使不得啊……” 王子安话音刚落,张掌柜顿时就惊了,再也顾不得在王子安面前摇尾巴了,苦着一张脸,语重心长地向王子安进言。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却见方正也走了出来。 “郎君,兹事体大,不可感情用事。就像您先前所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瘟疫一旦扩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子安不由一愣,就像第一次认识方正一般,仔细地打量了方正一番。方正可不是张掌柜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那是当年的天字九卫,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也这么说。见王子安神情错愕,眉头紧锁。方正端正神色,再次深施一礼道。 “大灾之后,必有瘟疫,瘟疫一起,尸横遍野,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在发现之初,立刻焚烧患者,以绝后患。此法虽然残忍,但两害相较,取其轻,再说此事已有成例,郎君乃是高人子弟,当知这其中的轻重……” “瘟疫并非不可诊治,只需要隔离救治即可,你们说的夸张了吧……” 王子安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骚操作。这么一说,自己倒是想起来了,前世的时候似乎还真从哪里见到过这种把病人烧死的说法,但一般资料记载的,不应该都是隔离治疗吗? “真要是到了郎君说得那一步,恐怕就是大军锁城,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见王子安不以为然,方正不由苦笑,到底是终南山秘境里出来的高人子弟,哪里懂得人间的辛苦,做事有些想当然了。 “但凡瘟疫,都流传极快,感染人群极广,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药材和大夫救治?大多数情况,也就是象征性地救一救,尽尽人事,安抚一下普通的百姓罢了。到最后哪次不是尸横遍野,千村寥落,百姓十不存一?故而但凡能提前发现了瘟疫患者,都是尽早烧毁,以绝后患,这已经是各地默认的成规……” 王子安不由愕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脸色有些沉重。 “所幸这次有郎君在,防疫措施得当,疫情发现的又早,当早下决断。郎君,这不是残忍,这才是对百姓最大的慈悲……” 王子安无言以对,杨采儿已经是脸色惨白,有些忘形地紧紧地握着王子安的手,尖锐的刺痛感从王子安的手上传来,王子安恍如未觉。自己穿越过来,也是没办法的吗?低头看看张老三那绝望的眼神,和两个孩子水汪汪的眼睛,他心里忽然一阵难言的刺痛,心神动荡,竟是连已经臻至宗师的心境都忍不住动荡起来。 他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从张老三的院子里走出来。 “王总管,那患者……” 虽然很害怕触怒王子安,但是这事关系到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张掌柜还是忍不住出声提示了一句。王子安脚步不由一顿,没有回头。 “这一家人,暂时全部隔离了,回头我让人配送汤药过来。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去打扰他们,暂时还不会传染……” 张掌柜和方正等人面面相觑,看看王子安阴沉的脸色,不敢再多说,直接安排了两个人,远远地盯着张老三家的大门,防止他们一家人从里面出来,但心中却变得更加沉重和担忧。 “老天爷真不公平,城外的灾民那里,那么脏乱都没有事,却偏偏就他们家……” 杨采儿情绪有些低落,再次进入了习惯性地嘀咕中。杨采儿的声音依然细若蚊蝇,落到王子安耳中却是恍若惊雷,他霍然转身,有些激动地抓住杨采儿的小手。 “采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老天爷真不公平——” 杨采儿本来就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王子安这么猛地一转身,杨采儿险些当众撞入他的怀中,羞怒交加,刚想给他发脾气,一看到王子安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回道。 “不是,不是这一句,是下一句……” 王子安的眼睛亮的惊人,语气有些急切。 “我说城外的灾民那里,住的那么脏乱都没有事,却偏偏就他们家……” 杨采儿不知道王子安发的什么邪,有些纳闷地复述了一遍。 “偏偏他们家——” 王子安只觉得一道闪电从他的心头划过,刚才在张老三家里的时候,他就一直有种怪异的感觉,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如今他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了。 PS:今日第一更送到,感谢各位书友的一路相伴!晚上还有两更奉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魏征,真狠啊 为什么全城那么多人,偏偏就只有张老三家里先染上了瘟疫? 他独门独院,有着自己的水井,他又是个手工还算不错的木匠,虽然家里乱了一点,但吃食上也应该没大问题,为何偏偏就是他家? “走,回去看看!” 王子安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回走。张掌柜和方正等人还以为王子安终于想通了,不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让他们摸不清头脑的是,王子安一进院子,谁都没理,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张老三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老爷”到底要干啥,迟疑着刚要跟进去,被方正伸手给拦住了。望着厨房里翻箱倒柜,东瞧西看的王子安,方正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杨采儿则跟在王子安后面,看他在那里折腾,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不由好奇地问道。 “你到底在找什么?” “传染源,他们家居住在城里,基本上没有收到城外水患的影响,不会无缘无故就染上了瘟疫,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抽动鼻子,试图发现异常的地方。如今他六识敏锐更胜前世,这鼻子也灵敏的很,但凡是有些异味,都休想逃过他的鼻子。然而,这厨房里翻遍了,他也没能发现任何的异常。 就这这时,他忽然听到堂屋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呻吟,张老三的二女儿醒了?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起身往堂屋走去,也行可以从第一个被传染上的患者身上找到一丝线索。 张老三的二女儿,脸色潮红,头上有些津津的汗水,然而嘴唇却泛白干裂,此时望着已经走到床边的张老三,虚弱地张了张嘴。 “水——” “妮,我给你准备了热水,这就给你倒——” 张老三心疼地摸了摸自家闺女的额头,只觉得额头滚烫,不由更加心慌,转身从墙角处抱出一个酒坛形状的瓷罐,拔下塞子,就要给自家闺女倒水。就在他拔下塞子的一瞬间,王子安不由鼻翼一动,忽然转过身来。 一把拦住了忙着给闺女倒水的张老三,把瓷罐放到鼻子下面轻轻地闻了闻。错不了了,那一丝淡淡的腥臭味果然是来自这罐热水!只是这腥臭味很淡,若不是热水,就算自己都难发现其中的端倪,怪不得自己在厨房里没能发现什么端倪。 “这水从自家井中打上来的?” 大概是被王子安的神情给吓住了,张老三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这水被感染了,不能喝了。” 王子安说着,放下手中的瓷罐,走出房门,大步往井口走去。见他走到井口,抓住井绳就要下去,方正赶紧拦住了他。 “郎君,这等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还不等王子安说法,跟着方正过来的一个汉字,已经二话不说,抓起井绳就顺了下去。 “郎君稍待片刻,小的下去看看。” 不一会就听得井下的汉子喊。 “郎君,井中有两只死耗子——” 王子安心中一沉,最不希望的结果还是出现了,问题出现在水源上,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城外灾民居住的地方没事,噩耗却从城里开始了—— 井下的汉子,话音未落,一旁跟着的张掌柜便不由脸色大变。张老三家有水井,自己家里也有水井,张老三家的水井被人扔进了死耗子,那么自己家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一阵翻腾恶心,脸色苍白。再也待不住了,匆匆地向王子安告了一个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己家跑去了。他家大业大,家里何止一眼水井……王子安也无心再待,一行人急匆匆地回到了县衙。招来宋克一问,才知道,这城里竟然有公用的水井二十七眼,私人的水井数量不知。 查! 王子安一声令下,除了张猛那一屯正在城外守护灾民新水源的士兵之外,县衙里面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全部撒了出去,拉网式排查。排查的结果,让他的心如沉海底。整个县城里面,私人水井一百八十三口,有污染情况的三十二口,公共水井二十七眼,被污染的有十一口。 让他们更加绝望的是,新的疫情出现了—— 一下午的时间,城中汇报,有疑似感染瘟疫的病人多大十九人。 整个县衙顿时陷入死寂。 魏征、马周、郭胜、宋克,甚至包括一向没有正行的裴九郎,都忍不住脸色沉重。 “李药师的队伍到了哪里?” 魏征声音都有些嘶哑。 “距离方城大概还有两天左右的路程——” 随行的一个年轻官员有些凝重地回道。 “立刻派人通知药师,让他加快行程,请他明天日落之前,务必赶到此地。” 说完,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重地扫了众人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了王子安的身上。 “子安,下令吧——封城!” 所有人不由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望着王子安。王子安是皇帝钦命的山东河南淮南三地防疫大总管,遇到疫情,有绝对的处置之权。 前世的时候,作为地球上最接近宗师境界的存在,他打过,杀过,沾过血;穿越之后,也打过,杀过,沾过血。但忽然之间,一城百姓的前途和性命都交给自己,还是头一遭。封城,就意味着全城隔离,魏征这是要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圈起来,把这里当成一座死城…… 弃城! 弃一城百姓,还有在座的所有人! 这个干瘦枯败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头,关键时候是真狠啊! “这不是办法……” 王子安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高远,但是不少人却不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魏征和马周却齐齐地喊道。 “不可!” 话刚出口,两个人便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碰到自己的光芒。 “魏公,您说——” 马周恭恭敬敬地整理衣冠,然后向魏征郑重其事地深施一礼,魏征也罕见地端正衣冠,郑重其事地回礼。 “此次,若能侥幸不死,老夫定当请你一醉方休!” 马周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固所愿而,不敢请耳……” 魏征微微一笑,抬起头来,望着王子安。 “子安,你先前曾劝我,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如今到了老夫把这话还给你的时候了。若是因小失大,倒是这瘟疫传染开去,我们就是千古的罪人啊——” 第二章到!晚上有事,回来晚了更新的有点晚,向各位还在坚持作者的朋友说声抱歉。虽然还在支持作者君的书友不多了,但说三更就三更,我继续去码字,第三更估计两点左右!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化废为宝 “封了方城县,还会有下一个方城县,到时候怎么办?” 王子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自然发生的瘟疫,而是人为的一种推动,对方能在方城这么干,那么其他地方呢?王子安这话一出,魏征等人不由脸色剧变。他们都是聪明人,王子安说的他们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此时被王子安直接一言挑破, “封城确实不是办法,如果我们找不到能够对抗瘟疫的办法,就算我们都死在这里,恐怕也于事无补——子安,你乃终南山世外高人的子弟,可有什么灵丹妙药?” 马周话音未落,所有人便不由充满希冀地看向王子安。 王子安顿觉压力山大,头皮发麻,心中苦笑不已。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对这种瘟疫几乎就是束手无策。虽然历史上出现了许多,颇有疗效的药方,但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实在太落后,就算把整个大唐的中药铺子全部搜刮空了,恐怕都不足以支撑如此规模的一场瘟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子安环顾周围,把众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知道此时自己已经成了众人的主心骨,要是自己也露出绝望的表情,恐怕在场的大多数人情绪当场就能崩了。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见王子安点头,大厅里的人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从长安跟来的人,对王子安是盲目的迷信,方城的则是不知深浅…… “子安,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你安排吧,自我以下,所有人都听从你的调遣!” 魏征当场拍板,众人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王子安是朝廷名正言顺的防疫大总管,这这个特殊的时期,权力无限膨胀。王子安知道,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当即发布任务。 “宋明府,请你立刻安排人手,排查所有可能被感染的人群,并在城西单独划出一片区域来,把患者先行隔离,等待治疗。” “郭将军,请你暂时接手方城县城防,把守四门,严格控制行人出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通行。” “柳县尉,请你带些人手,马上把本县所有大夫组织起来,我一会给你列个清单,清单上涉及到的药物,全部有朝廷临时征集,此次赈灾结束之后,我会向朝廷申请,对他们一一补偿。” “马侍御史,请你赶赴城中各处,安抚百姓情绪,稳住各大家族,严禁他们私自行动,在全城解禁之前,决不能让他们把任何东西传出县城半步。” “方叔,你带着人手,配合衙役,弹压城内趁机生事之人,乱世用重典,有趁机扰乱城内治安者,杀——” 王子安一声令下,整个方城县顿时动了起来。隔离病患,阻力自然很大,这些百姓不知道深浅,哪里舍得自家的亲人被官差抓了去?好在执行这项任务的是本地的县尊大人,宋克这几年,在这里积威甚重,他亲自提刀上阵——是真提刀,带着明晃晃的钢刀跟自己治下的这些百姓讲道理…… 就这么半威逼,半忽悠地,竟然让他很快就把事情给办妥了,让王子安忍不住狠狠地表扬了他一顿。他可是知道这种事有多难办了,光一个张老三就让他头大不已,这宋克竟然一天就给搞定了,了不得,人才啊! 马周的办事水平也让他惊叹不已,也不知道他怎么坐到的,他从这些地方豪强家里转了一圈出来之后,这些人家的态度顿时变得积极起来。不仅主动派出了自家的奴仆帮助县衙做事,有的还把自家的患者也送了出来。外带着还增送了一批药物,解了王子安的燃眉之急。在没有找到能替代抗生素的药物之前,这批药物能暂时稳定住城内百姓的民心。 老百姓就是这么的好哄,只要把药放在那里,哪怕根本不可能给他们用,他们都会感觉心里很安稳…… 当然,王子安没这么干,他老老实实斟酌了一道方子,给患者治病了。 李药师的赈灾队伍来的很快,真的在第二天日落之前就赶到了方城县附近。不过人没有进城,而是就地驻扎在了方城县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李药师的队伍就驻扎在了卢彦大营的不远之处。李药师的赈灾队伍跟魏征的不同,他这次前来直接带来了一千多人的军队,这群人在卢彦身边这么一蹲,卢彦顿时感觉如芒刺在背,再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我们的防疫大总管,钦差王子安同学,则带着杨采儿姑娘到处溜达。 “王子安,你是不是傻的了?” 看着王子安忽然兴匆匆地跑到荒地里的草丛里,抱着一把臭蒿傻兮兮地笑,杨采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哈哈——还真有——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场……” 王子安没理会杨采儿的吐槽,抱着一把臭蒿,哈哈大笑。能找到臭蒿,他是真开心啊!他原本还担心,这种植物在唐朝这个时候有没有出现,这下顿时放心了。这几天,他就在琢磨,如何在没有青霉素等抗生素的情况下,解决这种局面。 自己生产青霉素? 这种想法纯属扯淡,就算王子安知道这种操作技术也白搭,没有相关的器皿,这种黑科技的技术,在唐朝根本不可能复制。于是他便忽然想到了前世一位大牛发现的青蒿素,当然他也不可能提纯出青蒿素,但唐朝作为一个从未使用过抗生素的时代,极可能自己从臭蒿当中榨出一些汁液来就能起到治病救人的效果! 实在不行,再加上蒲公英! 这东西在后世,被中药界誉为具有清热解毒,抗感染作用的“八大金刚“之一,在《本草纲目》和近代医学著作中多有记载。而现在,这东西和臭蒿一样不为人们所待见,田间地头,都可以见到影子。 而现在,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抱一堆回去,调制一些样品,先找几位患者试试效果,如果能够有效的话,那么就可以把这场可怕瘟疫的危害降到最低! PS:第三更到,滚去睡觉了!求支持!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这个不就是水靠吗 然而,能不能有效果,他心里一点也没谱。 从臭蒿到青蒿素,这里面差了整整一个屠呦呦,外加一千多年的时光。王子安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没有足够的大夫,没有足够的药物,却要面对即将席卷而来的瘟疫,你当穿越者是神仙吗? 方城县有了瘟疫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不要说城内的百姓,就连城外聚集的受灾百姓都有些稳不住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如果不是城中坐镇着当朝宰辅、侍中、郑国公魏公;如果不是当朝侍御史,陛下最为信重的臣子马周一再拍着胸脯的宣传,说如今的防疫大总管王子安乃是来自终南山秘境的高人子弟,有办法解决瘟疫;如果不是内乡县驻军县尉郭胜带着人手把守住了县城大门;如果不是城外坐镇着大唐的军神李靖李药师…… 恐怕城内城外的百姓早就四散而逃,随之扩散的,恐怕还有可怕的瘟疫。 王子安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癞蛤蟆垫桌子腿——硬撑。 从城外回来,王子安没有回县衙,而是直接去了隔离区。 “你搞的这东西管用不管用?” 杨采儿一边学着王子安的样子,往自己身上套隔离服,一边有些怀疑地望着王子安。这东西是王子安这几天让宋克调集裁缝,连夜赶制的,内衬用细密的白绢布,外面则是细密的丝绸,这东西造价真是不低,让宋克都有些牙疼,但王子安一口咬定,非这两种材料不可,宋克只能招办。其实就算这样,王子安都有些不满意,担心这隔离服的功效,但是没有后世专门生产的导电绸,也只能先这么对付了。 王子安严令,所有在隔离区值守的人员,必须穿上隔离服,所有进出隔离区的人员,必须换隔离服。隔离服制作出来的当天,魏征老爷子亲自找了过来,眼睛闪闪发亮。 “子安,你这个——这个隔离服正的能防止瘟疫——” “应该能起到点效果吧——主要是这布料不行,不然差不多能防住……” 王子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硬条件在那里摆着,这个时代根本生产不出合适的布料,只能是尽量的挑选一点勉强可以替代的布料,至于效果——同样不可知,但说聊胜于无,不管怎么说,能做到什么程度做到什么程度吧。 “可惜啊——造价太高了……” 魏征一边捻着手中的布料,一边遗憾地摇头。看这架势,如果造价便宜,他敢一个人发一套…… 魏老爷子离开后不久,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便席卷全县,很快人们便都知道,来自终南山秘境的高人子弟王子安王大总管,成功地造出了能够防御瘟疫的“隔离仙衣”,能够救治瘟疫患者的“仙药”也正在赶制中…… 人心顿时稳定了不少,王子安知道后怔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老头,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然而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听着王子安的回答,杨采儿翻了翻白眼,不过还是非常配合地给套上了。 “你还别说,虽然说你这个什么隔离服不见得管用,但是穿起来却是很方便。” 杨采儿拉下帽子,戴上口罩,试着伸展了下腿脚。 “你这个大骗子,这不就是个水靠嘛,还吹的云山雾罩的——不过算你有点小机灵,这玩意儿穿起来倒是挺方便……” 王子安:…… 说是隔离区,其实就是靠近城边,比较偏僻的几户人家,被临时打通之后,形成了一个整体,做了隔离区,原本的住户,则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居住。穿过警戒区,王子安推门走了进去。 现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自己感染了瘟疫,病情严重的躺在床上昏睡,病情轻一点的,则神情麻木地在院子里晒太阳,对王子安和杨采儿的到来,看都懒得看一眼。虽然前来送药的人说,瘟疫能看好,让大家放心修养,但是大家谁信啊。 骗鬼呢! 瘟疫又不是没听说过,得了这种病的,听说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大户人家,有钱买药治病的,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侥幸活下里,一般人就别指望了,等死就好了——从被关进这里面来,大家基本上就认命了。 “大姐姐,你也是大夫吗?” 王子安正在给一位神情麻木的患者诊脉,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惊喜的童音。扭头一看,却见是张老三家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稍大点的,正仰着脸一脸期待地望着杨采儿。而杨采儿正提着口罩,惊喜地蹲下身子,牵着两个小家伙的手。王子安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丫头简直就是——算了,反正她口罩扯都扯下来了。 杨采儿瞧了一眼王子安,见王子安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苦笑,不由心中莫名一甜,冲两个孩子点了点头。两个孩子顿时大喜,一把拉住杨采儿就往外走。 “二妹刚才又吐了,这里的大夫说二妹可能快要死了,姐姐能帮忙去给看看吗?” 王子安不由神色一动,放下手中的患者,简单地安抚了几句,便急匆匆地跟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大概是因为张老三一家四口都在的缘故,这里的负责人特意分配给了他们一间房子。 二妮的脉象很乱,气息也很弱。放下二妮的手腕,王子安不由眉头皱起。 “大夫可曾按时送药来?” “送了,只是二妮喝不下,灌下去就吐——莫不是要不行了……” 大概是已经接受了这种现实,张老三虽然面色悲苦,但是已经不是像当初那么要死要活了。王子安微微点了点头,问题还是出现在了孩子的身体上,身体底子太差,病情又严重,受不得药理了。 王子安旋即命人取来金针,当场给二妮施展了一套九转金针,激发她的身体潜能,然后又命人重新送来了一碗汤药,看着张老三慢慢地给二妮灌下去,发现没有再吐,才拉着杨采儿离开。 巡查了一遍病人,见除了个别老弱之外,其他人的病情暂时没有恶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死人,每病死一个患者,对大家战胜瘟疫的信心都是一次致命的冲击…… PS:第二章大概要一点左右,正在赶制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县子,你坑我 出隔离区的时候,王子安二话不说,急火燎地重新写了一副药方,让人抓来,亲自熬制了一副汤药,硬是逼着杨采儿灌了一大碗。这丫头片子,简直不知道死活,竟然敢在隔离区把口罩扯下来…… 王子安已经做好了跟杨采儿殊死抗争的思想准备,没有想到的是,杨采儿竟然乖乖地喝了,喝完之后,还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王子安,小眼神温柔的不成样子。王子安不由嘿然冷笑,犯了错误装可怜——本县子是吃这一套的人吗? 哼! 王大县子傲娇地转身而去,气得杨采儿狠狠地一跺脚,在后头嘀嘀咕咕再次开启了复读机模式。 “死呆子,臭呆子……” 呵——女人,在隔离区都敢摘口罩,竟然还有脸说我呆子…… 算了,咱胸怀宽广,不跟你小女子一般计较。 一直到晚上吃饭,杨采儿都没搭理他…… 王子安也没空搭理她,回去之后,直接让人把方城县的县丞给叫了过来。方城县的县丞姓朱,却长得跟一支高挑的竹竿似的。这两日,这朱县丞也是累坏了,跟着自家县令排查疑似染病的患者,设置隔离区,累得腿都又细了三分。谁知第二轮排查任务还没有完成,就被王大总管给从火线上提溜回来了。 有新任务。 组织人手,大规模采集蒲公英和臭蒿…… “这个时节,是采集蒲公英最好的时节,记得要采挖带根的全草,回来之后,去泥晒干备用。臭蒿最好是下午采集,要上部和枝条上部的叶片,叶子越嫩越好,且不可晒干了——” 青篙素含量最高的地方是叶子和上部的枝条,而其中嫩叶又要比老叶的含量高。可惜此时已经进入了八月底,错过了最好的采集期。好在还不算太晚,这个时节,臭蒿并未完全枯败,但再过几天可真就保不住了。想到这里,王子安又赶紧补充一句。 “臭蒿——上午也行,只要上面没露水就好,要尽快,叶子干了就不能用了。记住,要大规模——越多越好——” 朱县丞不由苦笑,这个时候发动徭役简直就是玩火。城外的灾民饭都吃不饱,不闹事就算是烧了高香了。城里的百姓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城里还出现了瘟疫,这些人要是趁着出城一哄而散…… “子安,朱县丞所言不无道理,实在不是,我们动用驻军吧。” 魏征听完朱县丞的话,皱眉沉吟了一会,开头提议道。 方城县原本有驻军两千人,郭胜又从内乡县带来了二百人,如果算上城外李药师从京城带来的两千人马,也能勉强凑出四千人来。 “恐怕不妥——如果驻军都去采集药草,那么谁来震慑灾民?万一出现了灾民趁机逃离,变成流民四散……” 马周的话,让大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要不以工代赈?” 王子安有些不确定地提了一句。以工代赈是前世经常运用的手段,但是适不适合现在这种局面,适不适合现在这个时代,王子安心里没谱。穿越之后,水土不服的,不仅仅是科技手段,有时候,同样一种社会制度,换一个时代都未必适用。王莽改制的内容在今天看来,未必没有道理,然而在当时就是妥妥的自取灭亡…… “以工代赈?子安,你快详细说说……” 王子安话音一落,大厅里的几个人不由眼前一亮,大家都是聪明人,顾名思义,就能大体知道王子安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故而魏征当即催促起来。 “所谓以工代赈,就是我们不再直接施粥,也不再直接发放救济粮食,而是号召所有灾民都加入到采集药草的工作中来,告诉他们多劳多得,不干活的没得吃,万一得了病也不会得到救治——这活儿又不重,男女老幼,只要有胳膊有腿的,差不多就能干……” “你个坏小子,还真是够阴损的,不过老夫我喜欢——是个好办法!” 王子安话未说完,魏征就兴奋地站起来,指点着王子安调笑道。王子安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方法哪里阴损了? “你这个方法确实够阴的,本来就是要给他们的东西,让你这么一折腾,变成了他们必须自己干活才能赚到,估计他们还得争着抢着地去干——不过这个方法是真的好啊!” 马周狠狠地一拍王子安的肩膀,满脸的欣赏。 “这么一来,他们天天忙着干活,想闹事都没时间了,妙啊——” 马周说道高兴处,拧开酒葫芦,咕咚咕咚干了两大口。 “等草药采集完了,还可以让他们继续开掘沟渠,修整道路,恢复农田,建造房屋……子安,你可是给朝廷省了大钱了啊……” 这厮心贼黑,又眼儿贼多,一眨眼的功夫,就触类旁通地学会坑人了…… 朱县丞等了王子安的“妙计”,脸色变得更苦了,心里委屈的一批。这么损的招儿,虽然不是自己出的,但是需要自己去做,他都能想象到,自己会招来多少骂声了——王县子,你坑我! 打发走了朱县丞,王子安马上又紧锣密鼓的设置了一套简易的榨汁工具,手摇式榨汁机。最麻烦的是两个齿轮和一个机械臂,不过这东西并不复杂,铁匠们试验了几次,就锻造出合用的零件。等王子安这边把第一个手摇式榨汁机拼装好,那边已经拉来了第一车臭蒿和蒲公英。 “王县子,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蒲公英需要干的,臭蒿则需要新鲜的。朱县丞拉着一车的臭蒿,有些为难。王子安环顾左右,指了指左右的房间。 “臭蒿先放到空着的房间里,蒲公英先堆到院子里……” 说完,他看了看院子,琢磨了一下,又补充道。 “后期如果地方不够的话,就先堆到县衙那边,方正这段时间估计那边也用不上……” 朱县丞忍不住嘴角直抽抽,但还是指挥着人手把东西卸了下来,然后逃也似的走了,他担心走得晚了,会被县尊大人的妻妾们给群殴了。顿时浓郁的臭蒿味弥漫在整个县衙后院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试药 大家一哄而散。 王子安拎着手摇式榨汁机进去了,没有告诉他们,其实他们根本无处可逃,随后会有更多的臭蒿被运进来,塞满每一间房子…… 这倒不是王子安故意恶搞,而是这些东西必须集中存储,而县衙房间多,场地大,无论是摊晒蒲公英还是存储臭蒿,都极为方便。 “方便?方便个屁!他王子安就算是陛下派来的钦差,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道理!” 宋克的老婆罕见地爆了粗口,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点着一脸尴尬的宋克。 “这么多臭蒿堆在家里,还让不让人过了?放着那么多民宅不用,非要抢占我们的院子,他是方便了,老娘不方便,这分明就是欺负人——你,你就不会站出来说一句话?”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事急从权哈,所谓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 宋克也头大啊,这臭蒿的味道真是——尤其是那王子安竟然还要把它们榨成汁——但他却不敢去找王子安,只能继续陪着小心,给自家老婆做工作…… 吃饭的时候,王子安明显有些失神,杨采儿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这种状态,从他开始榨取臭蒿汁液的时候就开始了,这都整整一下午了,但王子安不说,她也就没问,只是默默地陪着他榨了一下午的臭蒿汁。 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王子安,魏征心不由悬了起来,停下筷子,眉头挑起。 “子安,怎么了,莫不是研制的药物出了问题?” 马周等人闻言,也不由停下筷子,看着王子安脸上的神色,有些心里没底。王子安这才回过神来,见大家都在担忧地望着自己,歉然地笑了笑。 “对不住,让大家担心了……” “有什么事,不要自己担着,说出来,也许大家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马周把大酒葫芦往桌子上一放,正色说道。王子安犹豫了一下,才有些沉重地说道。 “青蒿汁我已经初步弄了点,但是我没有进一步加工提纯的手段,所以药效怎么样,需要多大的剂量,甚至到底管用不管用我都不知道,所以——” 王子安语气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有些艰涩地说道。 “我需要一部分人试药……” 试药? 王子安话音未落,大厅里所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有杨采儿还有些不明所以,有些纳闷地扫了一眼面色沉重的众人。 “试药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行再换剂量呗——” 王子安不由苦笑,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需要收集数据,观察患者再不同剂量下的反应——如果剂量或者是搭配不对,他们可能会死……” 这是最残酷的人体试验。 前世的时候,王子安对这种情况深恶痛绝,甚至还曾因此端掉过一个秘密进行这种人体实验的邪恶组织,然而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今天也要走上这条道路。 杨采儿闻言,顿时一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了握王子安的手掌。王子安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杨采儿脸蛋微微一红,偷偷地瞄了一眼其他几个人,见大家好像都没有关注这边,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万般罪过,皆归吾身。老夫老了,也没几天好活了,这件事让老夫来安排。” 魏征花白的山羊胡抖了抖,站起身来,脸上忽然露出决然的神色。大厅里的众人不由动容。以人们试验药效,哪怕是在后世,都能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是在大唐? 这事只要做了,就是一生无法洗脱的污点,甚至要写入史册,被那些所谓的道德之士所诟病,魏老爷子,这事把自己一生的清名都给压上了。 “魏公——” 马周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个罪名,魏征能揽,他不能,他位卑言轻,还远远不够那个分量。 望着决意为自己扛锅的魏老爷子,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暖,这个老头虽然倔强一些,有时候还有些腹黑,但真的很纯粹,很有担当,自己上辈子没白仰慕他的人品。 “子安哥,你是担心会害了那些患者的性命吧……” 杨采儿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王子安,王子安不由回目反顾,紧紧地握住了杨采儿手掌,心中有些莫名的欣喜——这个世界到底还是有一个人懂得自己。一见王子安的神色,魏征不由神情一愣,有些意外,倒是一行放浪不羁的马周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惭愧的神色,与子安相比,自己等人终究还是落了下乘。这些生前富贵,身后功名,在子安眼中竟然都不如几个卑微患者的性命…… 王子安谢绝了魏征的好意,带着杨采儿飘然离席,直奔隔离区。不入红尘历练不知道,自己的心境终究还是不够圆满,不够通透,勉强踏入的宗师心境还是有些瑕疵和漏洞。这段时间,自己竟然被一连串的打击撼动了心神,焦躁,担忧,愤怒,悲伤,诸般情绪一一侵袭,竟是乱了自己的心境,到如今,区区一个人体实验竟然就让自己心神大乱,患得患失起来。 这场灾难面前,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被简单粗暴地打回了原型,生死面前,人人平等。自己需要做的,不是充当上帝,悲天悯人,而是尽力而为,无愧于心。既然必须试药,那就试,纠结愧疚无济于事,只会造成更大的灾难。但试药者,不能由自己指定,必须由他们自己做出选择,在这个生死这个问题面前,谁都不需要指手画脚。自己能做的,就是处理好他们的后顾之忧。 “我研制出一种价格极为低廉的抗瘟疫的药物,但是需要招募一部分试验药效的人,所以我把各位召集起来。试药,你可能会被治愈,但也可能会死。” 王子安环顾了一眼这些被召集起来的患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此次试验,事关生死,也事关大局,故而本官以防疫大总管,长安县子的身份向各位承诺,此次试验,自愿报名。凡参加者,不管生死,事后有钱一百贯,永业良田百亩,有子传子,无子传弟,作为补偿!” PS:今天更新完了,只有一更,明天,也就是28号三更,补上今天的一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先生三思 生命无价,但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的冰冷。 虽然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当他面对着那一群眼神呆滞,神情麻木的患者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充满了深深的罪恶感。不想再停留半分,话一说完,便转身欲走。 “老汉,老汉愿意——” 王子安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快就报名,不由愕然回头。说话的是一位脸色黝黑,满是皱纹的老汉,这人他有影响,城东的一户佃户,姓王,大家都叫他王老爹。 “王总管,您看看老汉行不行?” 话音未落,他又急忙补充道。 “您不要看我年纪大,我没得病之前,还干得一手好农活,拉犁抗耙一样也不比年轻人差……” 王子安默然,他望着王老爹唯恐自己选不上的表情,心里忽然堵得难受,放缓了声音,轻声问道。 “王老爹,你不比忙着报名,想好了再报不迟……” “想好了,想好了,俺早就想好了,俺要报名——” 见王子安有答应下来的意思,王老爹眼神忽然一亮,咧嘴笑了一下,这是他走进隔离区后露出的第一丝笑容,经年重叠在一起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俺家里穷,均的田不够家里吃用的,娃儿们平时都吃不饱肚子,俺老了,快不中用了,命也不值钱,如今大总管仁义,肯给这么一个机会,小老儿就想争取一下,如果能得了这些钱财田地,以后孩子们就再也不用像俺一样辛苦,还能给娃儿们讨上一房婆娘。这条老命,能卖这么好的价钱,老汉就算是躺到地下都开心,都要感激您……” 王老爹说完,就要上前给王子安跪下。王子安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扶住,想说点什么,但目光落到那张布满岁月刻痕的脸庞的时候,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生硬地挤出一个好字来。 见王子安允许,王老爹竟是激动地泪水长流,一个劲地给王子安作揖。让王子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继王老爹之后,竟然有十几个人抢着报名,唯恐王子安不肯选中自己。 王子安心中五味杂陈,让人把这些名都记录在案,然后把这些人都单独划分出来,好方便以后的观察诊治。处理完之后,他转身而出,脚步有些沉重。 “王总管——” 王子安刚要走出院门,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叫声。不由心中一叹,转过身来,望着局促不安面色涨红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张老三,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刚才他就看到张老三躲在人群后面,几次欲言又止,他故作不见,没想到他终于还是开了口。 “俺,俺想报名——” “万一你要是有什么意外,孩子怎么办?” 王子安皱了皱眉头,转身欲走,孩子已经没了母亲,不能再没了父亲。 “俺,俺是想着给二妮,给二妮……” 这汉子越说声音越低,目光躲躲闪闪地不敢看王子安的眼睛。 “你说什么,你是怎么当爹的!” 杨采儿顿时就炸了,眼神不善地盯着张老三,颇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王子安望着这个曾经为了保护自家闺女,拿着锄头要把自己等人赶出家门的汉子,心中忽然感觉一阵刺痛,沉默了一会,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拉住了即将暴走的杨采儿。 “为什么——” “二妮,二妮快要——不行了……” 见王子安目光忽然有些冷淡,张老三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沙哑。 “二妮不行了,但老大和老三还有希望,俺就想着,就想着——剩下的孩子总得活下去,俺也是没有办法……” 王子安默然,忽然感觉自己非常的残忍,用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就把这人间的伤疤,残忍地揭开,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带我去看看——” 王子安的沉默,让张老三有些不安,诺诺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见王子安已经当下朝着病房去了,才根据在后面跟上。 张老三没有撒谎,二妮的病情又重了,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伸出手,试了试二妮的额头,热得有些下人。 “可曾按时服药了?” 王子安不由皱眉。 “药都用过了,就是——” 虽然刚才要为自家二妮报名,这会儿提到自家闺女的情况,张老三还是忍不住泪水直流,声音有些哽咽。 王子安没有说话,默默地又给所有人把了一边脉。情况并不乐观,虽然他按照前世所看到的药方开了药,但是病情能够稳定住的只有十之三四,大部分并未好转,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像二妮一样,病情反而更加严重了。他不由心情沉重,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是还是没有想到,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这瘟疫竟是如此的棘手。 这还是有药物治疗,如果再过几天,药物跟不上了…… 青蒿素的试验必须马上展开! “去把我带来的药物取过来——” 等人把臭蒿汁取来,王子安看了看高烧不退,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二妮,斟酌了一下,给她按照最大的剂量灌了一大碗。事情既然开始做了,所有的杂念便抛的干干净净。亲自带人,给所有报名者都送去了一碗,然后详细地记下了他们现在的状态和服用的剂量。 “去给我在这边收拾一间房屋出来,这几天我就在这边不回去了。” 一直跟在王子安身边的,是从长安过来的几位幸存的医护人员。王子安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年长的便忍不住站了出来。 “王总管,不可——” 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看着这位年轻的学生。这个人,他有印象,是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姓姬名才,往日里做事扎实沉稳,平日里为人也非常仗义,在这群医护人员中颇有威望。 “先生,您一身关系着灾区的数十万百姓,岂可以身犯险,居住在这等险恶之地?学生不才,愿意代先生在此观察病人情况,定不敢马虎懈怠。” 姬才是国子监出来的学生,一直都是以先生称呼他。 “请先生三思——” 其余几个学生也深施一礼,想要劝阻王子安“不顾大局”的行为。望着他们,王子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忽然心中就有了些暖意,被患者抢着报名带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PS:这章虽然不够精彩,但是作者写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写了三个小时,才弄出来。再也不写这种剧情了,下面的剧情,就是要爽—— 第一百九十七章 老贼,有本事我们单挑 他忽然展颜一笑,温和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不必为我担心,我出自终南山上,等闲疾病奈何不得我,到是你们冒着危险在这里,让我有些不太放心。我这里有一套强身健体的法门,虽然现在学有些迟了,但总好过不学,意欲传授给你们,不知道你们愿不愿学?” 王先生出自终南山秘境的事,早就成了长安城里公开的秘密,王子安话音一落,几个人不由大喜过望,姬才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改口叫师父。其他几个人见状,也不由反应过来,哗啦啦跪下,叫师傅。 王子安笑了笑,没有拉他们,等他们磕完头,才正色道。 “都起来吧,你们就算是我的记名弟子。” 王子安在隔离区住下不走了! 魏征和马周等人瞬间爆炸,当即杀到了隔离区。然而王子安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不肯回去。两个人知道王子安有终南山秘法傍身,不会被传染后才将信将疑地回去了。当天,一封魏征和马周联合署名的奏折,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长安。 王子安在隔离区就这么住下了,每日里早中晚三次巡查病人用药之后的情况,酌情增减,并记录用药之后的详细情况。闲暇时间,便是指导姬才等七人修习自己的得自秘境中的无名功法。 自从穿越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这套功法已经不同与前世,竟然拥有一种极为强大的生机。功法突破到真气五转之后,他已经偷偷试过,用刀子在手臂上化开一个伤口之后第二天就会恢复原状,连个伤口都不会留下。体内真气吸纳的那些神秘的物质,让他的肉体再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转变,他便变得极为谨慎起来,从来不敢把这套功法示人。即便是收的第一个徒弟,未来的则天大帝武珝姑娘,都没敢传授。 然而当初那些从长安跟着自己来河南道赈灾的年轻人,如今只剩下了眼前的七位。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而唯一能提升他们对抗风险的,就只有自己这套功法了。他决定把这套功法的前三层传授给他们,让他们借助那神秘的生命力,对抗这可怕的瘟疫。 杨采儿不肯回去,说三国演义还没讲完,自己必须留下来听故事!姑娘,你这就是铁粉啊!王子安拗不过她,索性也把这套功法传给了她。裴九郎得到消息后,竟然也嬉皮笑脸地追到了隔离区,缠着要学王子安的功法,王子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若我们相互交换一下?” 裴九郎竟然真得认真思考起来,沉默了一会,正色道。 “此事我做不了主。等家祖父同意之后,我再来找王兄请教。” 裴九郎自此飘然而去,王子安笑了笑,没有留他。对裴九郎的功法,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只是还需要印证…… 就在王子安躲在隔离区,每日观察试验自己手中连低配版都算不上的青蒿素的时候,山东河南淮南三地发生瘟疫的消息,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了长安。 京师震动,满朝哗然。李世民还没从魏征和王子安成功脱险的好消息中醒过神来,就被这个坏消息给砸了个跟头。有些人,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顿时兴奋起来。第二天一大早,监察御史王僚忽然出班,弹劾防疫大总管长安县子王子安,枉顾圣恩,玩忽职守,导致瘟疫泛滥,请朝廷严厉追责。 “此乃奸人作祟,与王县子何干?” 李世民脸色不快,严词拒绝。 这一些顿时像捅了马蜂窝,监察御史卢静,李晔,崔起,宋岩等七人先后出班弹劾王子安玩忽职守,随后御史中丞白澈弹劾前赈灾大总管侍中魏征罔顾圣恩,轻忽怠慢,导致数百赈灾人员折损于贼人之手。 白澈的弹劾就像星星之火,一下子吹起了冲锋号,拉开了这次早朝的真正交锋。吏部侍郎崔建,大理丞李贻德,户部左侍郎左江明,吏部郎中季德行,工部右侍郎马元贽等四十八人纷纷出班,义正辞严,弹劾前赈灾大总管侍中魏征勾结防疫总管王子安,倒行逆施,残暴不仁,鱼肉百姓,搜刮民财,导致河南道内,民怨沸腾。 “自陛下登基以来,以仁义治天下,故而海晏河清,百姓乐道,各按其所,各司其职,民风日朴,天下服膺。魏征、王子安二人,恃宠而骄,枉顾圣恩,鱼肉地方,残暴不仁,民怨沸腾,故而上苍震怒,瘟疫横行,此皆两人之罪也,伏请陛下严惩之,以安天下,以体天心——” 李世民不由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一向不问朝政的翰林大学士卢宽忽然睁开了浑浊的老眼,颤巍巍地走出班来,站到大殿中间,昂首而立,张嘴弹劾。 卢宽如今已经年过八旬,历经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唐高祖李渊而至于今,是如今朝堂上硕果仅存的四朝元老,德高望重,无论文武,无不礼敬三分。算是大唐朝堂上的一个吉祥物,只是没想到今日要弹劾魏征和王子安。 李世民见状,只得和声安抚。 “老爱卿之言过了,郑国公和王县子虽然行事有些莽撞,但是自赴任以来,行事章法景然,只是此次有小人作祟,故而事情才多有波折,及时有些过错,也无可厚非……” “陛下乃圣明天子,岂可隐私而废公。魏王二贼不除,臣恐天心震怒,灾难频起,国将无宁日矣!” 卢宽睥睨着扫了一眼,直接硬邦邦地把李世民给怼了回去,噎得李世民脸色都有些涨红,语气便有些冰冷。 “有无罪过,朕自会一一查明。老爱卿乃四朝元老,年事已高,朕实不忍心再让爱卿操劳国事,来人,送卢爱卿回府休养——” “昏君——你不听忠言,纵容奸佞,今日竟然还要驱逐老臣,实在是让人痛心。臣之痛非为自己一人之荣辱,实是为我大唐江山痛。老臣不忍见大唐江山败亡于你之手,今日索性撞死在陛下面前,以死进言——” 这老头说完,拿袖子往脸上一蒙,对着大殿的台阶撞去,顿时满殿惊呼—— 咚—— 卢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撞到了一个软乎乎的地方,随即就听得一个粗犷的大嗓门: “卢老匹夫,你竟然敢偷袭俺老程,当俺老程好欺负不成,来,来,来——有本事单挑,俺老程与你在这里大战三百回合——” PS:竟然三更不了了。。。。。。困得撑不住了,我要食言了,嚒啊——真香!第三章明天补上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滚刀肉 那大嗓门粗的,跟炸雷一般,卢宽觉得自己耳朵都嗡嗡响。他晕乎乎地站定身子,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头撞到了程咬金这滚刀肉的怀里。最关键的是,这厮正虎着一张老脸,不依不饶地扯着自己的胳膊,嗷嗷叫。 “卢老匹夫,不要走,有种的跟老夫单挑,谁装孬种谁是孙子——” 卢宽被这货气得好悬吐血,你脸呢,老夫今天都八十多了,你竟然嗷嗷叫着要跟老夫决斗…… 满朝的文武大臣狂翻白眼,竟然还能这么光明正大低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凑上去,让人家撞的好吗?这一手,果然很程咬金啊! 虽然对这货不抱什么幻想,但这货还是再次成功地刷新了他们的三观。然而他们可不敢出来跟这货讲道理,因为这货从来就不讲道理啊,动不动就在朝堂上撒泼打滚,揪着你要跟你决斗啊—— 真要是被这货揍个鼻青脸肿——丢不起那人——上一个不开眼的,已经被这厮当场打的羞愤辞官了好吗? 而这厮仅仅被陛下罚了半年的薪俸…… 卢宽不怕死,其实今天上朝之前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为了家族千年的荣耀,他要把一顶逼死四朝元老的帽子给李二那厮戴上,自己这一死,不仅能得一个忠直敢谏的美誉,还能让李二陛下对世家举起的刀,再犹豫三分,死得其所,然而他怕挨揍啊,若是被这货当朝给打一顿,这张老脸皮可就真的是给刮光了—— 他郁闷,纠结,真想揍这个夯货一顿啊,可惜打不过他,能打过他的,都他娘的是他那一伙的…… 望着程咬金这货,又在那里装傻充愣,堵得卢宽那老货张嘴结舌浑身发抖,李世民不由嘴角抽抽,不过这次咋感觉这么爽呢…… “咬金,不得放肆,还不快放开卢老爱卿——” 李世民虽然心里蛮爽,但是却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出面解围,见李世民发话,程咬金这才黑着脸,不情不愿地放开卢宽。 “老匹夫,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姑且饶了你这一回,下次再敢用脑袋偷袭老夫,老夫定然不跟你善罢甘休……” 这厮说完,不做痕迹地冲坐在金銮殿上的李世民挤了挤眼,然后才抱着笏板,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被这货这么一搅和,卢宽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氛围被破坏殆尽,这时候也没脸再寻死觅活,只得愤愤不平地摘下自己头上的顶管,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 “老臣年迈,昏聩无能,已不能再侍奉陛下,请乞骸骨,望陛下恩准。” 李世民点了点头。 “老爱卿,劳苦功高,为国操劳日久,朕心实不舍,然不忍留——传朕旨意,加卢老爱卿紫金光禄大夫,进太子少师,赐安车驷马,绢百匹。” 虽然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见李世民竟然连挽留一下的面子工程都懒得做,卢宽还是忍不住心中黯然,颤巍巍跪下,低头谢恩。大殿之上,群臣心知肚明,知道这卢宽恐怕是彻底惹恼了当今陛下,祸将不远。望着白发苍苍的卢宽,步履蹒跚地往大殿之外走去,一时间竟是无一人愿上前招呼,气氛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诡异。 卢宽浑浊的老眼,缓缓扫过群臣,心中一阵凄凉,几十年来迎来送往,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无一人敢上前来赠一言送别。 一场激烈的弹劾,以四朝元老卢宽的黯然辞官收场,其余人等知道也不敢再一味纠缠,只得纷纷退下。 散朝之后,李世民当即在两仪殿召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兵部尚书侯君集,太医院的太医令、太医丞、医监、医正等人问策。又內侍传口谕,特招居丧在家的紫金光禄大夫英国公李绩议政。李绩虽以军功显世,但精通医学,故而李世民又特意把闲居在家的他召了过来。 “陛下,关于瘟疫,其实已有成例,太医院这边也有验方可用,只是没有特效药材可用,治疗效果并不理想,若是人手和药材足够,微臣认为,当有五成左右的医患可以救治回来,只是……” 太医令不由苦笑,他掌管太医院,自然知道如今的大唐,根本不可能凑出如此规模的大夫和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医药,说什么都是空谈。李世民不由眉头紧锁,帝国初立,本来国家就户口不足,这一场瘟疫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陛下,三地的瘟疫固然令人忧心,更需小心奸人作祟。他们蓄意摧毁堤坝,烧毁粮仓,如今又传播瘟疫,恐怕所图非小。如山东河南乱,则淮南必乱,三地乱,则关中震动,不可不防。微臣奏请陛下,调关中军马入河南道,以震慑宵小,威慑淮南。” 长孙无忌话音刚落,李世民便不由苦笑摇头,从桌上抽出一份密奏递给他。 “这是百骑司昨天夜里刚刚发来的密奏,边关又有异动,东突厥雅尔金和阿史那杜尔率军忽然与河西演武,几十万大军云集边塞。若调关中之军,则恐边关不稳……” 长孙无忌看完,不由深吸了一口冷气。 “微臣愿意帅大军,出河西,北击突厥,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唐的威严不可侵——” 侯君集神情一震,出班请战。被李世民直接摇头给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啊,吐谷浑那边还僵持着呢,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就够呛的了,还跟突厥开战,想啥呢…… “关中军不可动,若是这个时节,朝廷大军压境,三地必然民心惶惶,恐怕会正中贼人下怀。陛下或可予李药师临机应变调动三地府兵之权,再令魏公巡抚地方,安定民心。如赈灾顺利,朝廷再派人前去诊治患者,派送药物,或可小米祸患……” 房玄龄沉吟良久,出言建议。李世民默默点头,派送药物是不可能的,到时候恐怕就只能熬一些清汤寡水糊弄鬼了…… “唉——天下良医如云,竟然奈何不得这小小的瘟疫,若是能研制出特效药物,天下百姓又怎么会苦于此疾?” PS:从八点憋到现在,才挤出一章。。。。。。我对写这些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完全无力……好在这等情节马上就过去了,幸甚!周末一块补更。。。。。。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都可以动一动了 李世民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太医院的一群官员不由一个个羞愧难当,太医令更是连连告罪,李世民挥了挥手。 “朕不是怪罪尔等,历代先贤都没有能研制出消灭瘟疫的良方,你们束手无策也在情理之中。朕只是眼看百姓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心有不甘罢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这种事情也强求不得。李世民等人商议良久,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拍板,令新任赈灾大总管李药师,兼任河南道行军大总管,遇突发情况,有临机决断之权,以防止有些之人趁机发难。前赈灾大总管侍中魏征,巡抚河南道,以稳定民心。防疫大总管王子安不惜一切代价,控制瘟疫的爆发范围。与此同时,太医院再次派出专业团队,带着药材奔赴河南道,救治患者——药不够,大夫不够,但是朝廷的姿态必须做足…… …… 太极殿。 养心池畔。 坐在湖心的养心亭里,整个湖面一览无遗,视野很是开阔。李渊一袭便装,正神态悠然地坐在湖边垂钓。不过今日不是一人,还有一个一团和气的老者,手执钓竿,陪侍在旁。若是有人看到,自然知道,此人正是陛下当年最为信重的老臣裴寂。 自陛下退居太极殿后,原来的大臣无不退避三舍,唯有裴寂等人还时不时前来探望一二。对此当今的陛下不置可否,其他人自然没脸站出来说三道四,只做不见。此时君臣已老,躲在这清冷寂寥的太极殿里,悠然垂钓,倒也是一段君臣想得重情重义的佳话。 此时秋风乍起,柳叶轻扬,落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宛若一只只随波逐流的小舟,远远一看,只觉得湖光静美,宛如诗卷。然而两个人的对话,却跟这眼前的风景大不相宜。 “裴卿,河南道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李渊望着湖中的天光云影,和间或吹落湖中的柳叶,淡然问道。 “一切顺利,只是——” 裴寂说道这里,不由微微皱眉,语气一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李渊手中的鱼竿丝线不由微微一晃,垂下眼帘,淡淡问道。 “只是如何?” “只是卢家小儿,先后两次折在了那魏贼与王子安的手中,如今更是被李药师的大军盯得死死的,恐怕指望不上了……” 裴寂微一沉吟,还是轻声说了一句。事无巨细,都交代清楚,这是他与李渊几十年的君臣相处之道。他原以为李渊可能会有几分恼怒,谁知李渊只是哦了一声,眼皮子都没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 “哦——好。” “好?” 裴寂不由满脸疑惑,有些想不明白李渊的心思。 “卢家小儿,志大才疏,小聪明有,而大智慧无,局面太窄。只不过是朕随手下的一步闲棋,自始至终,朕就没指望过他,如今他能牵扯住魏征和药师二人,已经是意外之喜,难道不好?” 李渊扭过脸来,看着眼前这位已经风华不再的老臣子,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裴寂神情一滞,瞬间醒过神来,不由拜服。 “陛下高明!” 李渊望着湖面上倒影的霞光,悠然而笑。鱼竿一甩,一条肥美的鲤鱼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摔到岸边。 “吩咐下去吧,都可以动一动了。” …… 几日之后,从兰州、廓州一步步退缩到青海湖畔,始终不肯于段志玄和樊兴两路大军正面交锋的吐谷浑大军,忽然间趁夜反击,攻击段志玄所部。正在段志玄率众抵抗的时候,忽然马厩失火,被惊吓到的战马受惊,冲破马厩,直接冲入军中。段志玄的大军,顿时被自己家的战马冲散。吐谷浑大军统帅天柱王带军趁乱冲杀,唐军大败,在部下的护持之下,段志玄溃退数十里。 天明之时,收拢残军,十几万大军只剩下不过万余,段志玄不由仰天大哭。 “十万大军,葬送殆尽,我有何颜面再见陛下——” 说完,拔出佩剑,要当场自刎,被手下亲兵死死拦住。 “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如今所有人都在眼光将军,待将军带我们杀出重围,重整旗鼓,若是将军不顾而去,置这些跟着您的子弟兵于何地?” 段志玄大哭吐血,一病不起。只得带着残部往赤水靠拢,投奔赤水道行军总管樊兴,两军合为一步与吐谷浑大军对峙。就在这个档口,契苾、党项部落忽然借口部族叛乱,撤回大军。一时间,吐谷浑这边的局势急转而下,樊兴只得命令大军回缩,坚守不出。 …… 与此同时,东突厥将军雅尔金和阿史那杜尔率军进扰河西,甘州、肃州告急,朝廷震动,以兵部尚书侯君集为通漠道行军总管由东路率关中军直接做出进攻东突厥腹地的架势;华州刺史霍国公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由长安调拨十万大军,在西路顺黄河前进,与之遥相呼应。然而雅尔金和阿史那杜尔却又忽然收缩兵力,退出河西,在边境和他们遥遥对峙。 李世民还没有从段志玄惨败中缓过神来,几十万大军又被紧紧地拴在了边境,顿时忙得焦头烂额。民部尚书唐俭,愁得嘴上胡子都快给扯光了,嘴角全是燎泡,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齐了第一批军资,然而第二批粮草却还没有一点下落……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想念王子安。若是子安在,或许会有办法也不一定啊…… 王子安自然不知道唐俭老爷子还在遥远的长安惦记着他“筹集”粮草的本领,此时他正废寝忘食地揣摩着“低配版青蒿素”与蒲公英的联合用药问题。臭蒿汁毕竟不是青蒿素,甚至连低配版青蒿素都算不上,疗效并不理想。试药这七八天来,已经有三成的患者出现了病情加重的情况,甚至已经出现了三例死亡案例,其中包括病情最为严重的二妮。 这让报名试药的患者出现了绝望的情绪,王子安也不由压力大增。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找出提纯青蒿素的办法,要么考虑联合用药,在臭蒿汁中加入蒲公英。至于其他的药物——作为防疫大总管,他知道那根本不现实,如今山东,淮南已经传来了坏消息,也出现了瘟疫的苗头,这根本不是一县之地,也不是一州之地,而是整个河南道和淮南数百万的百姓,哪里来的那么多药材? PS:感谢书友乐呵乐呵11的打赏支持! 第二百章 医闹 唯有这遍地可寻的臭蒿以及蒲公英,才是唯一的指望。 此时,他早就推掉了一切杂务,连日常的修炼都中断了,一头扑到了新式药物的研制中。然而他前世研究传统的中医之道,只是想从医道之中寻找突破宗师之境的契机,对新出现的青蒿素缺乏关注,根本不知道如何从臭蒿之中提纯青蒿素。 如今直接从臭蒿中榨取的汁液疗效不好,他只得硬着头皮尝试提纯青蒿素的办法。但前世,他关注的是医学医理,对药物的提纯关注的也不多,只是知道几种比较常见的提纯办法,只能把方城县的几位老大夫都调过来,一起琢磨。这几天,他废寝忘食,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全是臭蒿的味道,然而效果甚微。 “总管,四号房里的刚刚没了,患者家属请求发还尸体,入土为安……” 一位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鬓发斑白的老大夫进来,看着依然在忙碌的王子安,眼中露出一丝尊敬的神色,躬身请示。 这老者乃是王子安从方城县调来的几位大夫之一,其余的大夫硬着头皮在这里商议了半天,提供了几种提纯药材的办法之后,就死活不肯再留,一个个匆匆离开了,只有这位回春堂的周老先生主动留了下来,如今是王子安最为重要的助手。老先生行医几十年,医道精湛,有他在,王子安的压力少了很多,也能让他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研究上来。 王子安闻言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才沙哑着嗓子吩咐道。 “不行,告诉他们,尸体必须马上火化。” 周老先生得到吩咐,转身要走。就听到王子安在后面轻轻地补充了一句。 “好好解释,别为难他们——这事是我对不住他们……” “老朽明白。” 周老先生望着王子安疲惫的眼神,忍不住回头劝慰了一句。 “总管不必自责,您为我们做的这一切,大家有目共睹,没人会怪罪您。” 没等王子安回话,老先生就倒退两步,转身往外走去。王子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今山东和淮南那边也传来了瘟疫的消息,而且隐隐有了扩散的趋势,而自己这边,青蒿素的事儿还没有半天头绪,莫非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又把头埋进了那些瓶瓶罐罐之中。怨天尤人,于事无补,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调制这些药水,到最好哪怕是无法提纯出青蒿素,也争取能把这两种药物的药效提到最高,力争能多救几条人命。 然而,这次他还没研究几分钟,就听到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不由眉头一皱,抬起头来,发现却是姬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师父,大事不好了,患者家属不肯火化,说是我们胡乱用药,才害死了他们的亲人,如今硬要火化,是想毁尸灭迹,消灭证据。如今正聚集在隔离区外,嚷嚷着要我们给他们个交代呢,还有人说,还有人说——” 姬才迟疑了一下,不由偷偷看了一眼王子安的脸色。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沉着脸把手中的药汁放了下来。 “说,说我们故意不给病人用药,其实就是想让病人发病死掉,好让这些死掉的病人感染更多的人……” 王子安不由目光一冷,霍地站起神来,一言不发,举步往外走,姬才不由缩了缩脖子,赶紧从后面跟上。 王子安匆匆走到隔离区外的时候,脸色不由变得更加难看了。隔离区外,竟然聚集了上百名百姓,这些人正神情激愤地堵在大门口外,拧着脖子跟周老先生理论。而且后面竟然还有不少百姓,正逐渐的聚拢过来,不少人手中还拿着锄头等架势,瞧那架势,如果不是周老先生在方城县素有威望,恐怕这些人早就强行冲了进来。 “是谁在此大声喧哗闹事?” 王子安默默运转真气,一声断喝,外面吵吵闹闹的百姓顿时如同挨了一声闷雷,场面顿时一静。王子安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杀气爆发,如同瘟疫一般席卷全场。所有闹事的人,不由心中莫名一颤,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王子安,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惧意。 …… 不远处的一处农宅,阴无忌罕见地没有峨冠博带,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形态,而是穿着一套寻常的天青色长衫,透过窗棂看着眼前的一切。 “公子既然把消息透漏给了王子安那厮,为何又要亲身涉险,到这里来鼓动这些愚夫愚妇来闹事?如今外面戒备森然,万一要是被那王子安发现了端倪——” 阴有才一想到王子安倒提着自家少公子,往火堆上放时的冰冷眼神,并不由打了个寒颤,有些担忧地提醒道。 “当日,把消息提醒他,一是本公子要借此脱身,另一方面也是不想那些人破坏了我阴家的谋划。河南道乃是我阴家必得的根基之地,不能败坏在他们的手中——而今——” 阴无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扭曲的疯狂,声音有些发寒。 “那王子安竟然敢当众欺辱于我,此仇不报,非为人也!他既然要救这些愚夫愚妇,那本公子就偏偏不让他如愿,本公子就是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去死!本公子宁肯舍下半个河南道,只保留山东一地,也要让他背上这笔良心债——呵,世外高人子弟,红尘历练?那我就让他道心蒙尘,让他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阴有才不由打了个寒颤,赶紧低下头不敢不敢再提。过了良久,他忽然听不到外面的喧闹声,不由又偷偷抬起头来,往外看去。却见王子安正面如寒霜地站在人群之前,与人群对峙。 “患者的尸体不火化,他身上附带的瘟疫就会扩散,就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从而死去,请大家不要轻信谣言——” 王子安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有人缩头缩脑地高喊。 “他撒谎,坐堂的大夫说了,他把病人集中起来,根本没给他吃药,而是在让他们喝臭烘烘的臭蒿汁。” “他这分明就是想要纯心害死他们,让瘟疫扩大,好害死我们大家伙——” 第二百零一章 可怜之人 “那些臭蒿,就连家里养的猪都不吃,哪里能看什么病?” “朝廷给我们拨下来的治病的钱,一定是被这狗官给私吞了,这才拿这些东西来哄骗我们这些老百姓——” 躲在人群中喊话的人,很会煽动人心。自古以来,老百姓对官员的贪腐都是深恶痛绝,这些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老百姓的痛点。 王子安这段时间,调动人手,大规模的收集臭蒿和蒲公英,已经搞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整个方城县上空都飘满了浓浓的臭蒿气息。就连昔日那威严肃穆的县衙,也已经完全被臭蒿和蒲公英的气味所攻占。 消息是掩盖不住的,更何况,王子安也没想过要瞒着大家,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派来的防疫大总管,如今要异想天开的用臭蒿来给人治病,这差不多已经成了人人皆知的一个大笑话。如今被这人一“提醒”,大家反应过来,原来这都是这狗官的坑害我们的诡计啊!刚刚被王子安的杀气震慑住的人群,顿时又骚动起来。 “大家伙,冷静冷静,不要听信谣言——” 周老先生急得一头汗水,高举双手,喊得声嘶力竭。这一段时间,王子安为了研制新型的抗瘟疫药物,废寝忘食,他可都是一一看在眼中,此时奋不顾身地挡在王子安的身前,要拦住即将暴动的人群。然而,这些被刺激的昏了头的老百姓,哪里还听得进去。平日里受过周老先生恩惠的还在喊。 “周先生莫被那狗官给蒙蔽了,快快闪开——” 不理性的,已经开始挥舞手中的锄头,嗷嗷叫着要往前冲了。 “打死狗官,还我们一个公道——” …… “大事成矣!” 阴无忌望着即将暴动的人群,嘴角不由微微翘起,脸上浮起一层残酷的笑意。 “这就是敢于冒犯本公子的下场啊——” 自古以来,当官的最怕的就是激起民变,别管是谁,只要是激起民变,基本上就完了。阴无忌远远地望着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挡在身后的王子安,只觉得心中畅快,如饮美酒。不由习惯性地甩了甩袖子,想要悠然地背起手来,这才意识自己今天没穿最喜欢的那一身长袍,心中的快感顿时少了一大截,连背手的动作都有些僵硬起来。 “真是该死啊——” 他望着站在人群之前的王子安,不由心中恨意愈增。 百姓愈发鼓噪了,在隔离区值守的人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由一个个脸色大变,两腿打颤,情不自禁地倒退几步,做好了随时开跑的准备。倒是姬才等几个人,虽然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冲到王子安的身边,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王子安有些欣慰地扫了他们一眼,自己总归是没有看错人。 他漫步上前,轻轻地拉开了依然拼命地挡在自己身前,向眼前的百姓拼命解释的周老先生,望着眼前的即将暴动的人群,有些怜悯地摇了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被人当了枪都不自知啊。 “真是可怜啊——动手!” 话音未落,这群即将暴走的百姓只觉眼前一花,已经失去了王子安的影子。然后他们就听到人群里出来几声惊呼,等再看到王子安的时候,就见王子安已经和一位模样俊俏的年轻人,一人提着两个汉子,高高站到了隔离区的墙头之上。 “糟糕——快跑——” 阴无忌一看王子安和杨采儿手中提着的人,不由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摆弄风度,转身就走。阴有才一见自家公子跑路,赶紧跟上。这王子安不会是自家少公子的克星吧,这么多人,他是怎么发现自家公子安排的人手的?他又怎么敢贸然动手的,不怕激起民变吗? 然而,这些他都顾不上理会了,如今跟着自家公子跑路才是正经。 王子安的行动,实在是太突兀了,也太快了,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和早就做好准备的杨采儿同时动了手,电光火石间就把躲在人群中鼓噪的几个人给揪了出来。他们虽然在人群中躲躲闪闪,但王子安如今心境已可媲美宗师,六识是何等敏锐,他们一张嘴说话,王子安的意识就已经锁定了他们,一逮一个准。 “乡亲们,王某就在这里,跑不了。所以,在找王某算账之前,请你们抬起头来,先仔细地看看这四个人,你们可曾认识他们?” 趁着人群发楞的空档,王子安揪着手中两个人的发髻,向人群展示。煽风点火的人已经被王子安揪了出来,大家又被王子安忽如其来的动作搞的有点发懵,不由气势一滞,下意识地看了看王子安和杨采儿手中抓着的汉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好像是前几天在城西宋老九家借住的房客——”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嘀咕了一句,王子安不由目光一亮。 “你可曾记清楚了?” “不会错,那日他们还曾到我家水井打水,我不会记错——” 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认真地回了一句。王子安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扫视周围。 “可是这几个人,在上窜下蹦,煽动大家伙前来闹事?” 人们不由面面相觑,回头一想,好像还真是,不过当时也没说要围攻官服啊。好像当初他们说自己是宋老九家的亲戚,想花钱请大家把生病的宋老九他们接回去,咋迷迷糊糊就变成了要攻击钦差了…… “几个来县城借助的外乡人,挑动大家围攻钦差,居心何在?他们这是把大家往火坑里推——你们可知围攻钦差等同造反,要诛灭九族!” 人群不由大哗,不少人暗暗后悔,怎么就迷迷糊糊地信了那些人的鬼话,竟然头脑发热地就跟过来了。 “但本官念你们受人蛊惑,既往不咎,还不各自散去……” 这群如梦初醒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 “老朽代这些乡间愚夫向总管道歉,还请总管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见人群散去,周老先生不由松了一口气的,转过身来,一脸歉然地向王子安拱手谢罪。 第一百零二章 孙思邈到了 “小子还不曾谢过周先生的维护之恩。” 王子安把从墙上跳下来,抖手把手上的两个汉子扔给一旁值守的官兵,一脸诚恳地拱手致谢。正在两个人在门口说话的档口,得到消息的郭胜已经带着人马风风火火地从城门赶来。他跳下战马,扫了一眼周围,不由揉了揉眼睛,回头在自己亲兵头上抽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不是说有乱民围攻王总管吗?” “多谢郭将军前来支援,不过是几个被人蛊惑的百姓而已,已经散去了,没什么大紧。” 郭胜早就注意到了王子安身后,那四个捆得结结实实地汉子,此时见王子安这么说,自然他不无意把事情闹得,这才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是内乡县的驻军校尉,但如今已经被魏征和王子安临时征调到了方城县,负责起了整个方城县的治安。如果在这里发生了围攻钦差的事故,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经得王子安同意之后,郭胜逮住四个被捆的粽子一般的汉子,一个人踢了一脚,然后押着四个汉子下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咬牙,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撬开这些狗贼的嘴巴,竟然敢在自己地头上闹事,这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对于这些,王子安无意理会。他知道,幕后之人,恐怕早已逃之夭夭,这几个人恐怕一开始就是弃子了,就算撬开了他们的嘴巴,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当务之急,还是药物的研制,可惜自己竟然没有留意这青蒿素是如何提纯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青蒿素究竟该如何提纯呢……” 王子安话音未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赞叹。 “得饶人处且饶人,王县子果然是宅心仁厚,不愧是终南山出来的高人子弟——” 那话音亲切随后,并无恶意,但王子安还是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前后两世,走到自己身后,还能让自己毫无所察的,这还是第一位。若是刚才,这人心有歹意…… 他霍然转身,却见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装长者。这长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粗看有七八十岁,再看又似乎只有五六十岁,竟是让人看不出说不准他的年纪。此时他背着药篓,手执拂尘,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此时见王子安回头打量自己,不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打了一个稽首。 “老朽孙思邈,见过王县子——” “孙思邈!” 王子安瞬间瞪大了眼睛,接着心中就是狂喜!真是困了有人送枕头啊,在这个档口,孙思邈竟然送上门来了! 怪不得王子安激动,孙思邈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啊。据传,他生于西魏大统七年,也就是公元541年,而逝世于永淳元年,也就是公元682年,历经西魏,北周,大隋,大唐四个朝堂,足足活了一百四十多岁,差不多是有史可载的,活得岁数最长的老者了。 最关键的,他还是一位神医,一位活着的时候,就被人尊为神医的存在。在后世,更是被后人尊称为“药王”,东阿的药王山上至今还供奉着他的神像,这是一位已经被神话了的医学大师,真正的医学圣手。 “小子王子安,见过孙真人——” 王子安抢上前来,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旁边的周老先生更是激动地两眼泪花,可怜的,一把年纪了,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直接扑上来,一个头就磕地上了,啥也不说,直接抱住大腿就嚎上了…… 那劲头,把王子安都吓了一跳,孙老爷子魅力这么大的吗? 他回头一看,跪下的岂止是周老先生,孙老先生一报名,周围的人全跪了…… “都起来,都起来——” 孙思邈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表情,伸手四下虚扶,劝了半天,这些人才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倒退着走出几步,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只有周老先生还跪在地上,抱着大腿哭。 “真是痴儿——你这都年纪一大把了,休要再做如此小儿女之态,起来吧——” 孙思邈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周老先生的脑袋,周老先生这才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低眉顺眼地站到了孙思邈的身后,王子安一看,呵,真哭啊——眼睛都哭红了。 不过这画面实在是有些诡异辣眼睛,主要是这乖宝宝周老先生,怎么看着都比孙思邈老爷子显老…… “听闻王县子在研制一位名为青蒿素的抗瘟疫良药,老道不请自来,想要观摩一二,不知道王县子介不介意——” 安抚完周老先生,孙思邈这才微笑着向王子安看来。 “不介意,不介意,不,是求之不得!” 王子安喜出望外,顾不上寒暄,有些忘形地拉着孙老爷子就往里走,脚下越走也快,浑然忘了孙老爷子的年龄。孙思邈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容,脚下不紧不慢地跟着,看似不快,却不落王子安分毫,看得身后跟着的杨采儿瞪大了眼睛,老爷子这一手,举重若轻,这步法已经近乎于道了! 这想来也正常,孙老爷子常年行走于深山大泽,行医布药,治病救人,若是没有一身高明的功夫傍身,别说活到一百四十多岁,恐怕早就葬身在那些才狼虎豹之口了。 孙老爷子先是跟着王子安在各病房看了看,给那些试药的和不试药的一一诊断了一番,然后又拿过王子安做的病例记录,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一遍看一遍赞叹,老爷子虽然行医了一辈子,但是大唐哪里见过后世那么详细专业的病例? 直接就被王子安做得病例给惊艳了! 当场就把王子安给狠狠地给夸了一通,弄得王子安颇有些不好意思,这算啥,后世大夫都这么写…… 看完之后,孙老爷又钻到了王子安研制青蒿素的房间里,亲自尝了尝王子安调制的臭蒿汁液和蒲公英熬制的药汤,仔细地听取了王子安对这两种药物药理的阐释和理解,沉吟半晌,才点了点头,肯定了王子安的想法,正式答应,留下来和王子安一起研制青蒿素。 第二百零三章 流言四起 有了孙思邈的加入,王子安对青蒿素的提纯研究顿时加快了很多。 他虽然不知道后世如何提纯青蒿素的,但是他有着一千多年的知识优势,知道一起其他药物和物质的提纯办法,孙思邈则是大唐医学一道的集大成者,对这些中药材料的处理水平绝对是宗师级的。 一老一少,两个人优势互补,被对方身上的知识所吸引,只觉相见恨晚,一头扎到实验室里,陷入了狂热的研究之中。随着两人讨论的逐渐深入,思维碰撞出更多的火花,新想法新思路逐渐浮现,王子安只觉得宛若迷雾一般的前方,终于显出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孙思邈的到来,在方城县引起了一场轰动。 魏征和马周,包括方城县的豪门大户纷纷前去拜望,然而无一例外的都吃了闭门羹。许多人只能让人把礼物留下,然后遗憾地离开。许多当地的百姓,不敢去拜望孙思邈,许多人都是到了门口,直接对着大门磕几个头,然后才起身离开。 这些年来,孙思邈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几乎是哪里有瘟疫就会出现在哪里,行医布药,治病救人。河南山东两地,前两年水患的时候,孙思邈就曾来过,许多人家正是得到他的救治,才得以活了下来。这次得知孙思邈再次来到方城县,这些朴实的老百姓,见不到孙思邈,就想能给他老人家磕几个头。 孙思邈来了,而且和王子安一起投入到了抗瘟疫药物的研制之中。这一消息一出,原本已经开始浮躁动荡的民心竟然忽然就安定了许多。大家伙对那个年轻的防疫总管没信心,但是对孙思邈老神仙有信心啊! 连孙老神仙都认为,那臭蒿可以治好瘟疫,那就一定能治好瘟疫! 魏征马周郭胜和宋克等人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几天民心浮躁,让他们压力很大,就连驻守在外的李靖都感觉压力不小。最关键的是,他不能长期逗留在这个地方,还有山东,淮南等地等着他去主持大局。面对这种状况,前几日,他甚至不得不偷偷传令各地府兵,做好了应变的准备,没想到孙思邈一来,这方城县的人心顿时稳定了许多。 “孙老来得真是时候啊,有孙老在,这方城县暂时无忧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个人的威望,竟然可以到达这样的地步,李靖不由笑着感叹了一句。前来议事的魏征和马周也是感叹不已,让人棘手不已的问题,竟然就这样因孙思邈的到来,无声消弭了。 “不过——我担心贼人作祟之心不死,恐怕他们不会就此罢手……” 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是魏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说到这里,李靖和马周的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忧色。 “宾王这几日可曾发现贼人踪迹?” 李药师抬眼望向下首的马周,捻须问道。 “这些贼子十分狡猾,行事十分严密,下官这几日虽然陆续抓到了一些到处蛊惑人心的贼子,但是他们大多只是本地的灾民,只是拿了贼人的好处,才到处煽风点火,散步瘟疫即将扩散的谣言。这些无知小民,对幕后之人竟是全无所知……” 一提到这个话题,马周也不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有些懊恼地回道。因为各地义仓亏空,筹集的赈灾粮草又被焚毁泰半,如今河南山东淮南三地的赈灾力度大减,原本还可以早晚各领到一碗稠乎乎的粥饭,如今那粥已经稀得可以当镜子用了。 这本来就已经让灾民极度失望,这段时间,各地又先后传来爆发瘟疫的问题。家园被毁,赈济不力,再加上可怕的瘟疫,眼前的一切,让无数灾民直接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这种状况,从朝廷到前来赈灾的李靖和魏征等人,一个个愁眉不展,束手无策。 如今摆在面前的两个问题,一是赈灾的粮食,一是抗瘟疫的药物。 这两个问题解决不了,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魏征私下里已经向李靖说了自己在马家河那边的“办法”,但是李靖直接拒绝了。那种办法,魏征可以,因为他是文臣,他不可以,因为他是掌握着山东、河南、淮南三地调兵大权的将军。朝廷可以容忍一个不择手段的魏征,绝对容忍不下一个肆无忌惮的将军。再说,如今的问题,不仅仅是粮草啊。 就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灾民之中却悄悄地兴起一股流言,等到李靖魏征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传得摁不住了。 许多灾民,都开始在私下传言,说赈灾粮草被焚毁,只不过是朝廷自导自演的把戏,因为粮草被朝廷给抽调到边关去打仗了,不会再管他们这些平头小百姓的死活,随后又有人说,瘟疫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如果继续留在灾区,那就是等死。 朝廷派那个王子安来鼓动大家收割臭蒿,说什么研制抗瘟疫的药物,根本就是障眼法,骗人的,想让我们大家伙都傻乎乎地这这里等死,好给朝廷省出粮草和药物去打仗的,自古以来谁听说过臭蒿能治病? 既然朝廷不让给我们活路,我们何必要留在这里等死?大家不若去关中,去长安,找皇帝老子讨个说法,寻一条活路…… 这几日,这种说法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越传越甚,灾民开始由绝望向愤怒转化,各地已经开始出现了灾民袭击粥棚的现象。李靖、魏征、马周,包括宋克和郭生等,都开始纷纷展开调查,然而这种流言真的是很难查到源头,人抓了几个,根本没找到正主。最让他们棘手的是,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抓,唯恐抓人的行为激怒了这些已经陷入巨大愤怒中的百姓,束手束脚之下,进展更是缓慢。 “这次幸亏孙老来的及时,不然方城真的就危险了……” 几个人不由心有余悸,真要是起了乱子,河南山东和淮南三地局势定然糜烂,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百零四章 狗肉包子上不了席 “如今方城暂无大碍,老夫必须马上启程,前往山东、淮南,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地方乱起来。” 李靖眉头紧锁,也有些没辙。这不是行军打仗,虽然他被人赞誉为大唐军神,但没有粮食药品,也没什么好办法,你说得再好听,老百姓也得吃饭,也得看病,也得要活下去。这些问题解决不了,说啥都白扯。但有些事,就算明知不可能,也得尽力去干。 至少,要把那些躲在后面兴风作浪的人揪出来! 李靖心中发狠,给魏征和马周交代完这边的事务之后,就匆匆地拔营而去。魏征和马周这边,也是安排下人手,紧密排查散布舆论的幕后黑手,想趁着孙思邈给带来的稳定局面消除隐患。 …… 方城县驻军大营。 “启禀将军,李药师的大军走了——” 卢有期面带喜色,步履匆匆地走到卢彦身边,低声汇报。卢彦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脸上神色不动,点了点头,淡淡地问了一句。 “留下了多少人马?” “全部带走了——将军,其余几家想问问我们要不要再……” 卢有期不由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不等他把话说完,卢彦就摆了摆手。 “不必了,有孙思邈在这里,再做此事,只会暴露我们的人手,通知他们几家,这段时间谁都不可妄动——抗瘟疫的药物哪里是那么容易调制的,更何况还是用那些连猪都不吃的臭蒿?等他们牛皮吹破了,你猜这些泥腿子会怎么样?” 卢彦不由嘿然冷笑。什么孙思邈,什么王子安,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本将军的厉害! “将军高明!” 卢有期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卢彦的意思,不由佩服不已。卢彦淡然一笑,刚想挥手装一波,谁知手臂还没抬起来,就觉得一阵钻芯的刺痛,他不由闷哼一声捧住了自己的断臂。 “该死的王子安——本将军必杀你!” …… 就在王子安等人在方城县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远在山东的济州官场上,也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震动。 当今陛下第五子,齐王李祐非常强势地空降齐州,以大都督的名义,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清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李祐以惩治贪腐的名誉,一连拿下了齐州三分之一的高级官员。 籍没其家,收缴田粮资财,齐王李祐迅速地聚齐了自己的第一桶金。然后利用开仓放粮,更是亲自赶赴灾区,慰问百姓。一时间,好评如潮,被灾民誉为李青天。李祐威望大涨,非常顺利地把所有关键职司都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人马。 一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官员,无不战战兢兢,唯恐成为下一只被宰杀的肥羊。有些心中不服的官员,偷偷上书弹劾李祐,痛陈李祐在山东专横跋扈,独断专行,排除异己,心存不轨等等恶行。 如今山东正经水患,又有瘟疫,自家儿子,能强势的扫平地方,掌控齐州,得到山东百姓的拥戴。这成绩完全出乎了李世民的预料之外。虽然手法粗暴了点,但是效果好啊。对此,李世民自然是乐见其成,尤其是在山东水患爆发,瘟疫又起,有这么一个强势给力的儿子在山东坐镇,真是好极了! 于是李世民大手一挥,直接把弹劾李祐的奏章发还原地。后果可想而知,凡是出头弹劾李祐的官员,被他一扫而空,李祐的齐王府库变得更加充实起来。不少人不得不改换门庭,投效到李恪府上,紧紧地抱住李祐的大粗腿。至此,齐州成了李祐的一言堂,上下再无杂音。 “虽然你已经初步掌握了这山东之地,但切不可得意忘形。有些人虽然投靠到你的手下,但面服而心不服,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可能就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不可不防。” 阴九殇望着左拥右抱,跟几位美貌侍女肆意调戏的李祐,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段时间,在他的筹划之下,李祐以狂风扫落叶的架势扫平了齐州一切反对的声音,迅速地在齐州站稳了脚跟。虽知道自家这便宜外甥,根本就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席面,这才刚有起步,就开始飘得不成样子了。 “舅父过虑了吧,区区几个小官,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能成什么大气候。” 李祐见阴九殇脸色不快,不由心中有些膈应,不过如今他还要指望着自家舅父的辅助,还要借重阴家的力量,不得不从侍女的怀里挣扎出来,强笑着补充道。 “若是舅父看着不顺眼,直接杀了就是——” 这厮的态度,让阴无忌太阳穴突突只跳,恨不得脱下鞋底糊他一脸。竖子,简直不足与谋!他勉强压了压火气。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一味滥杀,岂是长久治国之道?如今到了施展你恩义的时候了。如今山东已定,而淮南河南两地灾民流离失所,你可令人在边境设下粥棚,招引流民入境,充实山东人口……” “如今仅山东的灾民就让我王府资财散去大半,若是招揽那些泥腿子,我们岂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喝西北风,此事我看——不如另议……” 李祐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自家这便宜舅舅竟然想着拿自家的钱财去救助山东和淮南的灾民,简直就是吃了猪肉蒙了心啊!不过他看到阴九殇不快的脸色,还是下意识地把不妥两个字给收了回去。 “当此关头,只需一碗稀粥,就能换来一户良民,岂可错失良机!” 阴九殇恨铁不成钢,忍了几忍,才忍住了暴揍他一顿的冲动,无论如何,以后的事情还得需要自己这个草包外甥出面,在外面还得给他保留几分颜面。 阴九殇还需再劝说几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见是自家安排在齐王府内,负责情报刺探的头目阴丑牛,这才沉着脸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狠狠地抿了一口,忍住——自家外甥是草包,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启禀殿下,属下的人手回馈,说灾民中忽然有人散布流言……” 第二百零五章 叛逆期的大都督 “什么流言?” 李祐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阴家的这些人手就这一样不好,屁大点的事,就大惊小怪。若不是现在还需要倚重他们,李恪恨不得一脚把他们远远踢开。他舒展了一下腰身,又重新躺回侍女温暖的大腿上,可有可无地问了一句。 “外面许多人都在议论,说殿下派人散发的抗瘟疫汤药是蜀黍根煮出来骗人的,根本不会管事,留在山东就是等死。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如今不少人担心瘟疫爆发伤了性命,嚷嚷着要到关中逃荒,属下担心会引起动荡……” 阴丑牛说完,瞧了一眼自家的家主,见阴九殇已经处于即将暴怒的边缘,赶紧低头告退。自己尽到责任就好,他们舅甥之间的事,少掺和为妙。 “你果真用的是蜀黍?” 阴九殇一看李祐那有些尴尬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恐怕是十有八九。只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李祐一把给揪过来暴打一顿。 “府上药物匮乏,舅父您也是知道的……” 李祐有些心虚地躲开了阴九殇几乎要吃人的眼神,不过随即就有些懊恼,自己堂堂的齐王殿下,总领山东一地的大都督,竟然被他训得跟孙子似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还真是……” 阴九殇气得挥袖而起,这岂止是草包,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自己三令五申,要他开放府库,救治灾民,他却鼠目寸光,把眼前这一丁点的好处看得比天还重,竟然瞒着自己把药物换成了蜀黍根,这脑回路…… “你可知道,此事若是传出去,你的声望必然会一落千丈,我们这段时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什么江山社稷,家国天下,你就再也不用痴心妄想了!” 李祐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讪讪地从侍女的大腿上爬起来,有些心虚地向阴九殇请罪。 “舅父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下次……” 阴九殇都被这蠢货给气乐了,阴着脸在大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才霍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此事是谁在做?” “怀安……是怀安,舅父放心,怀安从小就跟着我,绝不会乱说……” 李祐唯恐阴九殇怪罪,赶紧补充了一句。阴九殇嘿然冷笑,现在是考虑会不会乱说的事吗? “让他去死吧……” 李祐刚要反对,可一看到阴九殇那阴寒的眼神,莫名的就有些底气不足,话到嘴边又悄悄给咽了回去。 齐王府出了假药。 齐王李祐暴怒,下令严查。当天下午就把元凶给挖了出来,主管此事的王府赞道,齐王从小的伴当怀安,被当场拿下,就地正法,随即怀安的人头就被挂在了大都督府的门前。齐王李祐,痛心疾首,对自己没能监督好下属的事情十分自责,亲自派人向各地灾民道歉,并补发汤药,救治灾民。据传,因为此事,齐王殿下被气得卧床不起。 得益于李祐上任之初,雷厉风行,惩治贪官污吏的好名声,这一次的事态,竟然还真的被成功的公关了过去。阴九殇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李祐虚惊一场,也有点后怕,只得听从阴九殇的安排,百无聊赖地猫在自己的齐王府里装起病来。 大都督府的官员,纷纷前来探视,李祐装模作样地在床上装了三天病人,然而,他这性子,哪里是憋得住的人? 三天一过,就换上便装,领着几个贴身小厮,偷偷地溜出了齐王府。 “殿下——” 贴身伴当怀福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李恪的袖子,总感觉有点胆战心惊。上一个给自家殿下瞎出主义的,已经被阴总管给砍了脑袋,至今还挂在大大都督府的门口挂着呢。 “干嘛?” 李祐有些不满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兴匆匆地往外就走,难得那死人脸出门,赶紧出去浪一般才是正经。 “我们这么出去,阴总管会不会……” 怀福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李恪这几天被压制的邪火蹭地一下就起来了,阴沉着脸,语气不善地冷哼一声。 “我是齐王,还是他是齐王?” 怀福欲哭无泪,只得唯唯诺诺地告罪。不过被怀福这么一搅和,李祐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致,脚步停顿了一下,直接转身往回走去,怀福还以为自家殿下改变了主意,心中大喜,正要屁颠屁颠地回去给自家殿下张罗新的玩意儿,耳边就听到李祐淡淡的吩咐声。 “备一份厚礼,本王要去萧长史家做客——” 长史这一职位,身份更接近于幕僚,擅长处理实际事务,一般来讲,长史的地位都不高。但大都督府下的长史除外,他们多由朝廷直接指派,身份相当于州府的刺史,握有实权,大唐中后期,他们有的甚至还会兼任节度使,地位极高。 李祐的大都督府长史萧君岚就是这么一位实权的长史,在李祐接掌齐州大都督之前就已经在齐州任上待了三年之久。而萧君岚的叔父,乃是当今的太子太傅萧瑀,萧皇后的弟弟。在世期间,曾六次被起用为宰相,如今虽然被免去了御史大夫的官职,不再参议朝政,但他历经三朝,数任宰相,在大唐朝堂依然拥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 李祐上任之初,借助阴九殇的力量,大肆清洗,非常强势地架空了萧君岚,萧君岚见状,非常识趣地称病在家,直接交出了大都督府的一切权柄。李祐与他之间,关系可想而知,怀福一听自家殿下要去萧君岚家,不由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还不滚去准备——” 李祐见这厮呆立不动,没好气地抬腿踢了他一脚,怀福这才醒过神来,忙不迭地去准备了。自家殿下爱谁是谁,开心就好,哪里有自己这些奴仆说话的份儿。 …… “去萧君岚家去了?” 得到消息的阴九殇不由眉头一皱,想不明白自家这个便宜外甥到底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但那萧长史也算得一个老成持重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自家这便宜外甥虽然草包,但也不是个省心的主,这个紧要关头,千万不要再给自己添什么麻烦的好…… 第二百零六章 局势糜烂 但这事他又不好直接干预。 只得挥手让人退下,自己一个人处理手头的政务。 他如今在齐王府和大都督府都没有什么职司,只是暂时以齐王府总管的身份对外示人。但好在大家都知道这位尚总管深得殿下的信重,没错,就是尚总管,他的姓氏实在是太敏感了,他如今对外的名字是尚秋堂。 忽然他停下手中的毛笔,拿起一份有着特殊标注的文件,仔细地审量了几遍,沉吟了一会,才轻轻地扣响了几案,三长两短,声音一落,门帘一响,一个精瘦的汉子推门而入。 “家主有何吩咐——” “最近几日,老君观那边可有异动?” 孙思邈竟然到了方城县,和王子安一起研制“青蒿素”?莫非那臭蒿真得能治瘟疫?阴九殇一边看着阴无忌传来的这份奏报,一边皱起了眉头。忽然就想起了住老君观的李淳风等人,这伙所谓的防疫队,到了山东之后,整个就一事妈,正事不干,天天打着皇帝的旗号到各地巡查生事找茬。 不是逼着人们打扫卫生,修建茅厕,饮用开水,就是逼着灾民洗手洗脚洗头发,隔三差五还要逼着灾民大扫除,驱赶蚊虫鼠蚁,人都快饿死了好吗?还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不要说灾民怨声载道,就连这些齐州府的大小官员都心烦不已。 好在这些人也不插手各地的政务,李淳风名声在外,队伍中的几位御医又常年出入宫禁,在当今陛下眼皮子底下打磨,这些地方官员虽然心中不乐意,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任凭他们瞎折腾。大概是折腾累了,前几天,李淳风他们又换了新花样,开始天天催着各地方官府要臭蒿和蒲公英,说是抵抗瘟疫的良药——这已经成了齐州府各地的笑谈了。 催是他们的事,这采集臭蒿是不可能的。真要是跟着他们瞎胡闹,还不得被天下人笑话死?连阴九殇自己当时都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但如今自己最为睿智的儿子竟然来信说,孙思邈也加入了对臭蒿的研究,这就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他们——他们开始自己采集臭蒿了……” 精瘦的汉子,一提起这事,就一脸的古怪。 “现在老君观已经差不多是臭君观了,客房里院子里堆的全是臭蒿,据说老君观的道士们已经被臭跑了好几个了——要不是有李淳风在,估计他们早被主持撵出来了……” 阴九殇不由哑然失笑,沉吟了一会。 “传令下去,即日起,各地务必要配合李淳风采集臭蒿和蒲公英,不得延误懈怠——对了,这事就由你来负责……” 精瘦的汉子,嘎地一声,差点被自家家主这个命令给噎着,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见阴九殇不似开玩笑,这才认命地耷拉下脑袋,转身出去了。有了这一遭,自己定然会被人给笑死啊…… 山东有李淳风出马尚且如此,去淮南的防疫队处境就更加尴尬了。 虽然各地方官员不敢明面上违抗几位御医的要求,但也说不上什么上心,基本上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了事。好在这些御医深知其中的厉害,带着这群年轻的学生组成的防疫队,深入灾区,紧盯死靠,硬是把王子安安排的防疫事项给贯彻了下去。但采集臭蒿和蒲公英的事情,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淮南刺史董道义是个懂医术的,更是毫不留情地说到当面。 “真是乱弹琴,自古以来,哪里有听说过臭蒿能治病的?尔等身负皇命,不思尽心竭力报效朝廷,却天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耽误赈灾大计,真是岂有此理!本官定要向陛下弹劾尔等……” 几位带队的御医束手无策,百余名年轻的医护人员也直接傻眼。到了最后没辙,只得一方面向王子安汇报求援,一方面自己等人亲自下手,到田间地头抢收臭蒿。蒲公英还好些,干枯了还能用,这臭蒿收得晚了,想榨取汁液可就费劲了…… 虽然各地都在竭尽全力地处理灾后事宜,安抚民众,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食药品,所有的赈灾政策都不过是花拳绣腿。骗的了老百姓的脑袋,骗不了老百姓的肚子。许多走投无路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了卖儿鬻女的现象…… 董道义急得这几天头发都白了,然而派去苏杭一带收购粮草的船只迟迟未归,而他的治下已经开始出现了饿殍…… “报——启禀刺史,大事不好,我们派出收购粮草的船队遭到水寇袭击,全军覆没了……” 正苦苦盼着船队归来,解决困境的董道义只觉得两眼一黑,嗓子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刺史府顿时大乱…… 灾民遍地,瘟疫兴起,朝廷拨付的粮草药物迟迟不到,刺史大人却一病不起了,整个淮南顿时如失去了舵手的小船,各种谣言开始漫天飞…… 贞观八年九月五日,庐州秀才张延生聚众袭击县城,杀死当地官员,开仓放粮,纠集民众数万北上。打出的旗号是赴京请命,宁砍头,不饿死!宁死异乡,不死瘟疫! 这口号一下子戳中灾民的泪点,各地群起响应,悠悠醒来的淮南刺史董道义听到消息之后,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向朝廷请罪告急,然后拔剑自刎,自此,淮南局势彻底糜烂。 而此时,李靖带着两千救灾人马,尚未赶到淮南边境。得到消息的他,急忙向调集附近州府的府兵,试图把这些人马拦住。瘟疫爆发地区,若是出现大批的流民,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有魏征等人坐镇方城,但死于瘟疫的人数越来越多,各地的粥棚也出现了难以为续的现象,逃亡关中长安的流言再次悄然兴起,各地已经开始出现了百姓逃亡的现象,各地驻军不由压力大增,形势危急。 “孙道长,子安,你们的青蒿素研究的怎么样了?” 魏征再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赶到隔离区,眼巴巴地望着王子安和孙思邈,他也有些无计可施了。 第二百零七章 来自孙思邈的邀请 “对亏有孙老在,这段时间进展非常顺利,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 王子安把自己从一大堆瓶瓶罐罐里拔出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魏征闻言大喜过望,有些忘形地上前,一把拽住王子安的手掌。 “子安,此言当真?” 王子安点了点头,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往后躲了一步。 “魏老,脏——” 魏征这才看到,昔日丰神如玉的王子安,蓬头垢面,两只手掌和隔离服上,布满了绿色的斑痕,瞧着很是邋遢狼狈。 “老夫当年落魄的时候,找个破草窝都能美美地睡一觉,那有那么多矫情!” 魏征哈哈一笑,有些感慨地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 “辛苦了——想不到这臭蒿真得能治瘟疫——效果怎么样?” 魏征有些期待地望着王子安,若是药效能抵得上普通药材的三四成,就是大功一件。毕竟药材难寻,而这些臭蒿随地都是,田间地头,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比以往的那些药方效果好不少,治愈率应该能达到九成以上吧。不过具体的,还得等孙老回来,他亲自去检查患者用药之后的情况了……” 王子安想了想,说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毕竟现在的提纯手段还比较原始,青蒿素的浓度跟后世远远无法相比,但考虑到这个时代,抗生素尚未泛滥,理论是讲,应该能弥补一下浓度不足的缺憾。 “九成——” 魏征手一哆嗦,自己的胡子都给揪下来好几根。他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王子安,见王子安表情认真,才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郑重地看着王子安。 “子安,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你可别把到手的功劳给搞砸了,其实你的药效如果能有以前药方的一半,就足以名震天下,功德无量了……” “确实是功德无量,子安小友真神人也——” 魏征话音未落,背后就传来孙思邈激动的声音。魏征回头一看,就见一贯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孙思邈老爷子眉飞色舞,有些忘形地挥舞着手臂冲了进来。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啊——” 孙思邈说完,哈哈大笑,雪白的眉毛都飘起来了。 “简直就是仙家手段,那些患者用药之后,已经有了明显的起色,就连那几个眼看着就要不行的患者,都有了回头的迹象!这药方化腐朽为神奇,了不得啊!” 孙思邈浸淫医学数十年,眼光何等毒辣? 王子安的这份药方,功效固然强悍,但最厉害的还是药材几乎是随处可取,以后哪怕是最穷苦的老百姓都能吃得起,用得上,这才是最最了不起的。 一见一想超然物外的孙老爷子这种神态,魏征不由心中大喜,再无疑问。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事不宜迟,老夫这就回去,命令各地马上榨取这臭蒿汁液,送到你这里来——” “不用,这药提取和配置都极为简单,我把办法详细地写下来,你直接派人到各地公布吧……” 王子安直接喊住了兴匆匆往外跑的魏老爷子,这老爷子急糊涂了吧,河南山东淮南山地几百万人口,就算自己化身千手观音也忙不过来啊,还送自己这里来…… “你肯公布?” 魏征脚步一下就顿住了,认真地看着王子安的眼睛。这方子化腐朽为神奇,效果又是如此的惊人,里面包含了多少价值,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啊,不客气的讲,单凭这一个方子,就足够王子安吃几辈子。 听了王子安的话,孙思邈也颇有些意外,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医学精湛,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年轻人。 “这有什么肯不肯的,一道方子而已,我们研究这些,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吗?藏着捂着,它还有什么价值?” 王子安闻言一怔,旋即便明白了魏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知道老爷子这是好意回护自己,不由笑了笑,安慰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能挣钱的法子多得是,何必抢这份救命钱。现在救命要紧,马上公布出去吧,能救一个算一个……” 魏征望着王子安,欣慰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等王子安写完提纯的办法和具体的配方之后,就拿着匆匆地出去了。现在的局势十分危急,又有小人趁机兴风作浪,煽动民意。有了这份救命的药方,局势应该能缓一缓吧? 可惜,没有粮草啊! 若是能再有粮草,就算是有心人想要趁机闹事,也闹不起来,可惜啊! 魏征走了,孙思邈捻着雪白的胡须,自顾自地念叨道。 “藏着捂着,没有价值——也许我应该把我这些年的研究都写下来,传出去,这样才能体现它们的价值……” 王子安闻言,不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老爷子,心道莫不是这《千金方》要提前问世了? “子安小友,你说得对,药方藏着没有价值。老夫一声行医,也抵不上你这次救治患者的万分之一。人力有时而尽,一个人就算是身有千手,也救不过来这天下的百姓,我准备把这些年对医学的一点研究和体悟都写下来,出一本书,传遍天下,让更多的人能学会医学,能更好地治病救人。你医道精湛,仁心仁术,愿不愿助老道一臂之力?” 孙老爷子说完,眼神发亮地看着王子安。王子安一愣,心中升起一种极为荒诞不实的感觉,自己参与了《千金方》撰写?或是即将参与《千金方》的撰写? “子安小友,子安小友……” 见王子安忽然发呆,孙思邈忍不住喊了他几句。王子安这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对于这种事,他向来乐见其成,能出一把力,也挺好。但到底是自己先看到了《千金方》,还是先参与编纂了《千金方》?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循环。 王子安挠了挠头皮,把这个问题直接跑到了脑后,这样的哲学问题能把人活活逼疯。还是好好地把眼前的事儿先做好吧。 “这个时候,他差不多也该来了吧?” 王子安算了算日子,也不由心中有些焦急,这要是再不来,就要误事了啊—— 第二百零八章 竖子不足与谋 阴九殇也急得不得了。 极为罕见地发脾气,这几天茶盏一连摔了十几个,整个齐王府里,上下都不由战战兢兢,就连李祐都不由心头发虚,有些不敢见他。 “竖子,不足与谋!” 阴九殇余怒未消,手指头险些戳到了李祐的鼻子上。怪不得他愤怒,这些年来,他卧薪尝胆,潜伏在李祐的府上,苦心谋划,好不容易赶上眼前的这个机会,帮助李祐在山东站住了脚跟。只等着潜伏待机,一举报了国仇家恨,没想到险些又葬送在这自以为是的竖子手中。 自家这个外甥,竟然瞒着自己,偷偷跟萧君岚搞起了联姻的鬼把戏,愣是把已经到了手的军权给分出去了一大半! 这个草包,事儿还没成,就开始跟自己玩起了争权夺利的鬼把戏! 若是跟山东本地的豪强联姻也算他有几分手段和心计,这厮却偏偏自作聪明地联系上了萧君岚,萧君岚是他能联姻的对象吗? 萧家固然是前朝的旧臣,萧皇后的亲族,但萧瑀那老贼早就投靠了李渊那老贼好吗?就算是如今,李渊倒了,萧家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齐王能拉拢得了的。萧君岚的叔父萧瑀,如今乃是太子太傅,那是太子李承乾的人! 自家外甥就是一头猪啊! 不对,这么说,自己好像侮辱了猪…… 李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也不敢犟嘴,只得耷拉着脑袋任自家便宜老舅骂。 骂人解决不了问题,骂完了,吼完了,还得给这个狗东西收拾烂摊子。原本铁板一块的军权,被李祐这个猪队友自废武功,直接送给了萧君岚一半。而这萧君岚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让开了西北的一条防线,导致原本还能勉力维持的局面一下子就崩了。 失去了军队的强力弹压,缺衣少食,惧怕瘟疫的民众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忽然暴动,洗劫了当地的几家豪强,甚至还攻克了几处县城,然后从这条缺口冲了出去,直奔长安去了。 这些被黄河水毁掉了家园的泥腿子,若是一直压着不让他们动起来,他们就软趴趴地任人宰割,老实的像老绵羊,但是若是等他们闹起来,那么他们就会露出可怕的獠牙,死都要趴到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阴九殇亲眼见证了隋末那场可怕的战争,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强行阻拦这些已经暴动起来的百姓,是多么闹心的一件事。 “父亲,何须忧心。” 刚从方城县逃回来的阴无忌,再次恢复了自己淡定从容的姿态,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淡淡说道,说话的时候,眼皮子都没撩李祐一下,这种轻蔑的姿势,让李祐不由心中暗自恼火,却又不敢发脾气。 “无忌,你有何良策?” 阴九殇素来知道自家这个幼子聪慧,闻言不由抬起头来问道。 “孙子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地而制胜者谓之神。这些灾民缺衣少食,本来就已经怨气沸腾,如今被人煽动,已成决堤之势,当其锋者,必损上将军。于其劳神苦思,想着要拦回来,何不若顺水推舟……” 阴无忌双手扶膝,淡然一笑。他特喜欢这种指点江山,决胜千里的感觉。可惜啊,缺少一把羽扇…… “无忌,你是说……” 阴九殇不由眼睛一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错,既然这把火已经起来了,我们于其忙着帮李二那厮灭火,不若因势利导,给他来个直捣黄龙——” 阴无忌说得这里,不由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这一天,他等了好久了。 “大胆!你这是要造反——” 原本有些心虚胆怯的李祐,不由从坐榻上弹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阴无忌低声吼道。阴无忌有些戏谑地瞧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嘿然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不是?你收留我们阴家子弟,借助我们阴家的力量,黄河决口,焚毁粮仓,袭击魏征车队,清洗齐州官员,几乎已经把山东之地变成了国中之国,这那一项不形同造反……” “你胡说,我没有——我是清白的……” 李祐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野狗,蹭地从坐榻上蹦下来,急赤白咧地分辨道。阴无忌戏谑地挑起眉,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悠然自得地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头。 “这茶汤煮得老了,不若晴儿的手艺……” “阴无忌,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没有,不是我,我是清白的……” 李祐被阴无忌的话给吓坏了,再也不顾得自己齐王的体面,急急地分辨道。阴无忌不由哂然一笑。 “是不是你,是由你说了算吗?坦白告诉你,那些事,虽然不全是我们做的,但是哪一件事没有我们的影子?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在那些老东西们后面轻轻地推了一把而已……” 阴无忌语气平静地就像在聊今天的天气,但那话里包含的信息却是让李祐忍不住心惊肉跳,两腿打颤。 “你那父皇野心勃勃,想要和世家门阀掰腕子,那些老东西们岂是坐以待毙的主儿?这三地水患只不过是他们给你父皇的一个教训,展示一下他们的能量而已。而我不过就是随手从后面帮了他们一把而已。光呲牙多没意思,斗起来才精彩,对不对?” 说道这里,阴无忌脸色不由露出一丝陶醉的笑容。有一件事,他没说,其实这场煽风点火的舆论,又何尝没有他的影子。但他不说,说了,就失去幕后操纵的快感了啊,这份快感只能自己品味。他就像一个玩游戏上瘾的孩子,只不过 “所以,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群人。那些世家门阀的老东西没有大义,他们就必须站在我们这一边。有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们进可攻,退可守。他们成了,我们就出来摘果子,若是败了,呵呵——我的大表哥,你就可以站出来英明神武地端了他们的后路,岂不妙哉?” 望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李祐,阴无忌的声音如同充满诱惑的魔鬼。 “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没有这些山东士族在前,就凭你,永远也没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第二百零九章 狂奔在作死的大道上 李祐被阴无忌的一番话说得心中七上八下,有些惧怕,又有些隐隐的兴奋。 “那些世家真肯助我?” “他们有得选吗?” 阴无忌淡然一笑,围猎开始,哪里有猎狗们自由发挥的道理?任他们狡猾似鬼,也得老老实实地喝自己的洗脚水。自己只需要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推一把,然后揭开盖子,他们就再无选择余地。而如今,自己需要做得就是让这个草包乖乖地站出来,在前面当枪…… “你且莫要骗我——” 李祐总觉得心中发虚,看着眼前的阴无忌,目光有些闪烁。 “哈哈——表哥,你是姑姑唯一的儿子,我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怎么会可能会骗你?如今那些门阀世家发动在即,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大表哥——何去何从,还是速做决断的好……” 李祐离开房间的时候,脚下都是飘的。明明说好要尽收三地民心,坐拥山东之地,然后拉拢那些世家门阀支持自己的,怎么弄来弄去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自己要是跟着出兵,父皇会不会以为自己在造反? 一想到“造反”这个词,他并不由打了个哆嗦。他一想到要跟自家父王硬杠,就情不自禁地感觉膝盖发软。 …… “你何不干脆告诉他真相?” 望着李祐失魂落魄的背影,阴九殇端起手中才茶盏,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这个小儿子,淡淡问道。 “就这草包——我怕吓破他的胆子……傻乎乎地不好吗?” 阴无忌哂然一笑,阴九殇不由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放下手中才茶盏,用手指点着阴无忌。 “你呀你,还是这么的调皮……” 父子两人,相识一笑,一时间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 淮南暴动,淮南刺史董道义畏罪自杀。 长安上下一片哗然,朝堂上的氛围也变得一片肃杀。各种议论甚嚣尘上,不少人跳出来指责董道义枉顾圣恩,治灾失利之罪。随即更多的人跳出来,弹劾新任赈灾大总管李靖李药师,说他逗留方城,逡巡不进,导致淮南局势失控,罪在不赦。与此同时,关于王子安办事不力的事情旧事重提。 “哗众取宠,胡乱作为,导致瘟疫泛滥,民变迭起……” 一场纷纷扰扰的早朝结束之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堆弹劾王子安的奏折,李世民一脸地戏谑玩味。他抬起头来,敲着这些奏折,淡淡地问道。 “越老,你怎么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大殿柱子阴影处人影一闪,灰袍老者悄然而出,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群老东西到底是坐不住了,嘿——他们可有动静了……” 李世民嘿然一笑,随即转变了话题。 “这几日是有些不安分——陛下要不要直接……” 不等越老说完,李世民就淡淡地挥了挥手。 “不必了,朕等这一日好久了——” 越老闻言不语,悄然隐退身形。他只是陛下手中的利剑,不是谋臣,既然陛下要流血,那么便流血好了…… 当天下午,李二陛下当即召集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民部尚书唐俭,以及赋闲在家的河间郡王李孝恭到两仪殿议事。 “朕欲调取长安兵卒五万,平定河南道与淮南之乱,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李世民目光在李孝恭身上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 “陛下,如今边关吃紧,而关中空虚,不宜再动长安兵马。老臣提议,可由李药师领河南道行军大总管,总督河南和淮南军事。就地调遣府兵,弹压乱民。有药师在,区区乱民,成不了气候。” 见李世民眼神一个劲地看着自己,李孝恭不由心中苦笑,离席而起,正色建言。李世民目光闪烁了一下,有些失望地挥了挥手,又把目光转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 “淮南河南之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水患和瘟疫。民不聊生,才会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微臣认为,要想彻底平定乱事,首要之举还是赈灾抗瘟。当今之急,还是调拨钱粮药物,稳定民心……” 房玄龄话未说完,唐俭就坐不住了,苦笑道。 “如今边关几十万大军的军饷,微臣都快拿不出来了,这赈灾的粮草药物……” 为了这个,唐俭甚至不惜暂停了其他所有部分的拨款,然后还是没钱了。如今国库里比自己的这张老脸都干净…… 所有人都不由吧嗒嘴,朝廷,穷啊—— “臣听闻王县子正在研制防治瘟疫的新药,若是能成功,或可稍缓三地事态……” 一直没说完的长孙无忌,忽然淡淡开头补充了一句。房玄龄不由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出言道。 “王县子固然是高人子弟,但并非在世神仙。从臭蒿之中提取药物,何异于点石成金?王县子想要报效朝廷的赤子之心固然可嘉,但此事希望渺茫,岂能把平乱大事,寄望于此恐怕不妥……” 长孙无忌手执笏板,淡然一笑,没有搭腔。李世民则目光闪烁了一下,虽然他知道房玄龄的话才是老成谋国之言,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待。房玄龄不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子安做事还是莽撞了,自顾防治瘟疫,都有一套成型的流程,只需要按部就班,尽心尽力就好,到最后即便局面失控,也不会有什么大过。但如今子安竟然躲在隔离区,对防治瘟疫的事务统统抛开,真是——太年轻了啊…… “魏征向来做事沉稳,为何竟纵容子安做出这等不智之事……” 房玄龄心中埋怨,但也是没辙,王子安自己在作死的大路上狂奔,自己在长安根本拽不在啊…… 几位大佬商议了半天,终于有了决断。朝廷下旨,令苏杭就近拨粮赈济灾民,事后,免除江南道三年税赋。李世民也是被逼得没辙了,不得不接受唐俭的建议,透支朝廷赋税,以解燃眉之急。 赈灾大总管李药师,令河南道行军大总管,就地调拨府兵,平定乱事。长安县子王子安,仍领河南道防疫总管,主持灾区防疫之事。等到几位大佬即将告退的时候,李世民忽然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下旨,齐王李祐稳定齐州有功,赏玉如意一对,绢百匹……” 第二百一十章 剑指长安 赏赐不多,关键的是一个态度。 陛下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齐王李祐无罪而有功。所有想继续揪住李祐弹劾的人,需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走在最后面的长孙无忌不由脚步微微一顿,眼中寒芒一闪而逝,旋即跟着房玄龄等人大步离开。他知道,陛下这是在借这件事来警告某些人了。 “不过,最近他们确实蹦得太欢实了——” 他的眼眸深邃若不见底的深潭。他知道,当今的陛下除了明面上的百骑司之外,还掌控着一支只听命于他的神秘力量,暗影与追风。那些老东西们的小动作,恐怕已经落入了陛下的眼中了…… 这就是一群蠢货! 他不由嘴角偷偷抿起,在陛下这里阴谋是行不通的,要想成事,唯有阳谋。 …… 方城县。 王子安看着魏征递过来的文件,脸色有些难看。 “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虽然公开了青蒿素提纯的方法和药物的方子,但是各地落实的情况很不好。灾民不仅不相信这些药方,反而认为是朝廷拿这些臭蒿糊弄他们,直接驱逐了我们的人手,淮南那边情况更糟糕,我们的人手,直接被张延生的人给杀了……” 马周罕见地没有喝酒,脸色变得非常严肃。这些反应,让他们有些始料不及。如今竟然出现了,有药物,患者不肯服用的局面。 “这不正常——按道理讲,人到了绝境,哪怕是有一根稻草都要抓住,不会不服用,无论怎么讲,最坏的结果就是没用,这是求生的本能,出了这样的局面,一定是有人捣乱……” 王子安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方正。 “我让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郎君说得不错,确实有一部分人在故意的引导舆论,故意把矛头指向官府,但这群人极为隐蔽,我们虽然暗中控制了一部分人,但是无济于事——如今这种情况,老百姓对朝廷已经不怎么相信了……” 方正苦笑着躬身请罪,王子安眼睛看着他,不置可否。就在刚才,他清楚地察觉出这方正的心跳有些急促——这是兴奋! 他在为这个消息兴奋? 一想到方正天字九卫的身份,他不由苦笑,也是自己忙着研制青蒿素的提纯方法,昏了头,竟然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一群大唐的死敌份子来做。他们不蓄意捣乱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好吗…… 王子安没有说话,方正额头眼见地就冒出了汗水,正不知说什么好,倒是一旁的魏征为他开解了几句。 “子安,这事也怪不得他们,是对方太狡猾,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被动了,我们只顾着赈灾防疫,四处灭火,没来得及腾出手来,抓住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方正有些感激地看了魏征一眼,这个倔老头,别看整天死板着脸,但有时候还是比较通情达理。 “这些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真是可恶至极,要是让我抓住他们,一定要把他们的脑袋摁到地上当球踩!” 杨采儿气得柳眉倒竖,挥舞着小拳头张牙舞爪。望着兀自生气的杨采儿,方正不由心中感叹,小郡主和公主当年是多么的相像,都是那么的单纯善良。若是她知道——他微一迟疑,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头补充了一句。 “据兄弟们传来消息,似乎有人在联络各地灾民……” 如今的灾民虽然分散各地,但是近几日情况突变,局势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首先山东鲁地的灾民,不知道怎么就突破了齐州大军的封锁,十几万灾民汇聚到了滑州附近。当地官员和豪绅迫于压力,不得不开仓放粮,才暂时免于灭顶之灾。 而河南道的灾民,也开始逐渐向郑州聚拢,加上再许州和李靖对峙的张延生大军,隐隐形成了掎角之势。好在除了淮南的张延生之外,另外两处灾民还没有正式举兵造反,若是有人暗中联络—— 方正话音一落,几个人不由都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幕后之人,不简单啊!不动声色地就把三地灾民拧成了三股,隐隐就是剑指长安的架势…… 大厅里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魏征情绪激动,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干枯的脸上,不由涌起不正常的红晕,王子安不由神色一变,抢上前来,在魏征背后连拍数掌。魏征吐出一口老血,这才缓过神来,顾不得抹去嘴边的血迹,就两眼犀利地望着方正。 “此言当真——” 方正正色地点了点头,作为昔日的天字九卫,他们是当年隋炀帝手中留下的后手,一支隐藏在影子中的力量,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为陛下报仇的存在,对这种事情岂会毫无察觉?虽然徐子通一直摁着大家伙,不许大家轻举妄动,他们不得不隐忍下来,但有人给大唐的皇帝陛下添堵,他们自然乐见其成。如今有人捣乱,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故而先前王子安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如今忽然说出来,他说不准心中是一种什么滋味,默默地退了下去,不再说话。但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了。 “报——河南道行军大总管带领精骑两千,日夜兼程,于昨日抵达许州,在颖水之畔与叛逆张延生的大军隔河相望,暂时遏制住了张延生大军推进的速度。如今正在抽调各地府兵前往支援。李总管担心对方军中瘟疫爆发,变得无法收拾,请王总管立刻带人前去许州。” 王子安一怔,没想到这位大唐军神竟然会征召自己。但旋即便点头答应下来,如今淮南局势最为糟糕,瘟疫也最为严重,如果让张延生把这么一批人带到长安,后果不堪设想。昔日欧洲的黑死病,几乎毁灭了整个欧洲,瘟疫之黑,多么谨慎都不为过啊。 方城县这边,因为魏征马周和王子安等人一直都在,故而局面还算稳定,王子安接到李靖的命令之后,当即动身。 “郎君——” 马车上,望着闭目不言的王子安,方正苦笑开口。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探 “老奴不是有意隐瞒,只是……” 趁着杨采儿出去放风,方正刚要解释,谁知话未说完,王子安就挥手止住了他。 “我能理解,你能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十分感激。” 方正抬起脸来,见王子安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河南道这边,虽然由他主持,但他也没办法违背大家伙的心意。这么多年来,这些老兄弟们,含垢忍辱,潜伏至今,都不过是为了报答陛下当年厚恩。 指望他们死心塌地为大唐效力,岂不是笑话?若不是自己以小郡主的名义压着他们,说不准他们早就跟那幕后之人勾搭在一起,推波助澜了。但自己毕竟存了私心,没把王子安安排的事儿办好,如今王子安竟然不怪罪他,让他不由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激。 “多谢郎君——” 王子安摆了摆手。经过这么一会波折,两个人相处的氛围反而更加融洽起来。有方正的存在,这一路上,王子安倒是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张延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张延生本是淮南道寿州人,祖上本是前隋刺史,到了他这里,家道已经中落,他立志重振家门,苦读诗书,但并无上进的门路。武德年间至今,曾多次参加科举,可惜都名落孙山,并无成就。这次起事,据说也是因为这次水患,父母妻子被大水冲走,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又因为没有得到药物的治疗,染上瘟疫而死。 当地负责赈灾的官吏又上下欺瞒,克扣粮食,他带领村里的乡亲前去理论,又遭到了乡里胥吏的蛮横鞭打,故而激愤之下,带着乡人打死胥吏,直接造了反。 这一路行来,每到一处,则劫掠豪绅,强攻地方,得手之后,则开仓放粮,故而队伍越来越大,不少灾民慕名而投,如今才到许州,手下已经多达十几万人,声势十分浩大。 “联络三地灾民的,是不是他?” 王子安不由皱眉,前世的时候,他更多的是以力破局,从来没面对过这种情况,不由感觉十分棘手。 “你太高看他了——” 王子安话音未落,就听得杨采儿啪地一声撩开车帘,从外面蹦了进来,语气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张延生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就算是他有那个头脑,也没那个财力物力。能在山东,河南,淮南三地同时布局,岂是靠着几分血勇之气和小聪明就能办到的事?” “小郡——军师啊,高见!” 方正眼前不由一亮,嘴一秃噜,差点喊错。虽然他及时的收住嘴,但是还是忍不住激动得两眼泛红,险些流下泪来——苍天有眼啊,陛下后继有人,兄弟们这些年没白等啊! 杨采儿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方叔,你是不是这几天没睡好啊,看你这眼睛都熬红了,反正路上也没大事,不如你去后面车上找个地方躺一会?” 方正赶紧揉了揉眼睛,憨笑道。 “老奴没事,嘿嘿——没事——” 不要说方正惊喜,就连王子安都有些意外,这个平时看上去蠢萌蠢萌的姑娘,竟然有这种眼光。忍不住开口赞了一句。 “厉害啊,采儿——” “这算什么,明摆着的事儿……这张延生估计也是别人的棋子,就是自知或者是不自知的事儿。” 杨采儿得意地一笑,在王子安身边挤着坐下。方正赶紧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望着外面的天空,只觉得天高云淡,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啊。比想象的还要美好,可惜啊,不是个男子,兄弟们还得等啊。 “自家这个小郎君,平日里看着也是个精明的人,为啥在这种事情上就是不开窍呢——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有小主公……” 一路上,方正虽然一直盼望着王子安和杨采儿能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可惜王子安这个看似聪明的木头,根本不开窍,晚上跟杨采儿住在一起那么久,都不知道下手——千万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他感觉回去之后,有必要让人给王子安偷偷看看了。 王子安一行都是高手,日夜兼程之间,不几日已经抵达了许州城外。 “郎君,我们不进城吗?” 见距离许州城还有二三十里,王子安就安排众人找地方住下,方正不由上前问道。 “许州城现在目标太大,我们一旦进城,估计就会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中,再想做什么就会变得十分被动。今日且在此处住下,我准备连夜去找张延生谈谈……” 王子安从车里跳下来,看了看天色,随意地说了一句。 “我也去——” 杨采儿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跃跃欲试。王子安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 “会游泳不?” 这妮子就是不长记性,忘记在白河的时候是怎么狼狈的了,跟只大扒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动都不敢动,害得自己差点都给呛着水。杨采儿不由噘嘴,有些丧气,不过旋即便眼前一亮,拉着王子安的手臂。 “我们可以弄一条小渔船……” “不行——目标太大——” …… 王子安毫不留情地把这妮子的一切想法给掐死在萌芽状态。自己这次去,实在有些凶险,这妮子虽然武力值有点爆表,但是作战和说话的方式都太刚了,自己还是有点不放心。见王子安毫不客气地把杨采儿的危险想法给摁下,方正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望着王子安,提议道。 “不若老奴跟郎君一块过去,那边有老奴——昔日里的一个朋友,或许能助郎君一臂之力。” 王子安想了想,随即点头同意。主要张延生的人手太多,十几万人,若是能有“自己人”带路,找张延生自然要轻松许多。 “采儿,接应我们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啊——” 王子安语重心长地给杨采儿交代着重任,杨采儿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旷野之中,夜色来得很快,这边太阳刚刚落山,那边的夜幕就拉了下来。只余下天空中的点点星火,和对岸营地中影影绰绰的火光。趁着夜色,王子安和方正来到淮水边上,悄然溜进水里。 如今两岸的船只都已经被双方收缴的差不多了,一时半会也不好寻找船只,两个人决定直接游过去,目标反而要小一些。 PS:今天忙着整理了下后面的剧情,第三章来不及了,就两更吧,昨天欠的,明天一定补上。我用近五十万字布了一个局,差不多到五十万字的时候,这个局就正式揭开。到时候,那些说故事琐碎纷乱的,就会发现——原来如此。希望能达到这个效果,敬请期待。求支持!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来自李渊的说客 淮水对岸。 乱民大营。 “张大首领,当知君子审时而动的道理。如今昏君无道,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兄弑弟,软禁君父,其人其行,天人共愤。故而自其登基以来,天灾频仍,无妄之灾,接连不断。元年春,先是河北大旱,元年夏,山东诸州又大旱,元年八月,关东及河南、陇右沿边诸州,霜害肆虐,秋稼损毁过半,九月,蝗灾兴于京畿,而关中则霖雨成涝,以至于万姓嗷然,悬磬已甚,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其间惨状,不忍赘述。不德之人,妄登大宝,上苍震怒,灾难遍布于四海之内。一人背德,万千黎民蒙其害……” 乱民大营,一个面容身穿灰色长袍,留着三缕清须的中年男子,正声音低沉地侃侃而谈,脸上涌现着激愤的神采。大帐里火把晃动,光线明灭不定。三十刚刚出头,鬓角便已变得斑白的张延生眼睛微微眯起,望着来客那张激动的脸庞,不置可否。 “贞观二年春夏,关内诸州大旱。贞观二年三月,关内蝗,六月,京畿蝗食稼。?八月,河南、河北大霜,百姓食不果腹,路有饿殍。贞观三年,关内诸州又大旱,自春及夏,亢阳为虐,膏雨愆应,田畴废业。五月,徐州蝗。 及至于秋,六辅之地及绵、始、利三州大旱,德、戴、廓等州蝗虫肆虐,而北边诸州则又蒙霜灾。贝、谯、郓、泗、沂、徐、濠、苏、陇等9州同遭水患,百姓何其无辜,无德之君受过?昏君不思己过,反而对外穷兵黩武,屡兴刀兵,对内独断专行,凌虐士人,衣冠之家斯文战战兢兢,而寒门士子则求进无门……” 张延生波澜不兴的脸色终于有些动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这般神色,尽数落在中年男子的眼中,他不由起身,痛心疾首地挥舞着手臂,语气变得更加的沉痛激昂。 “四年秋,许、戴、集3州大水,而观、兖、辽等州蝗灾。?六年正月,河南、河北数州大水。贞观七年六月,滹沲决于洋州,八月,山东、河南三十州大水。九月地龙翻身于京畿。而今年山东、河南、淮南大水,瘟疫肆虐——张统领乃亲历者,当知其间之惨烈……” 张延生不由痛苦地埋下了头。也就是在这次水患中,他年迈的父母,结发的妻子,尽数丧身于洪水,而唯一的儿子,又死于瘟疫之中。 “君失其德,苍天震怒——统领乃是读书明理的君子,胸怀锦绣的俊杰,当知你们如今所谓的北上请命,不会有好结果。朝廷不会把尔等升斗小民的痛苦看在眼中,他们眼中只有他们屁股下面的位置和各自的利益。统领睿智,当知我所说并无虚言,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可曾看到朝廷的一位使者渡淮南下,安抚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你们期待的朝廷体恤根本就不可能,淮水对岸的大军已经是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准备砍下统领的首级去向昏君邀功请赏!” 中年的汉子,手捻胡须,眼睛闪闪发亮,盯着脸色数变的张延生,声音充满了蛊惑的色彩。 “暴君无德,朝廷不仁,统领何不顺天应命,趁势而起,直捣黄龙,等到陛下重临大宝,统领就是拨乱反正的首功,必然位极人臣,荣华富贵,荫及子孙……若是统领有意,区区不才,愿赴滑州、郑州,联络同盟,共襄盛举!” 张延生目光闪动,一言不发。中年男子知道过犹不及,必须给张延生留出思考的时间,于是躬身告退。大帐内,火把晃动,张延生把自己尽量的蜷缩在椅子上,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实。他只是一个小有才学的读书人,从未想过要举兵造反。甚至直到这个自称张川的谋士来到之前,他想得都是要跟朝廷讨个说法,给死去的父母妻儿一个交代,虽然他干得就是造反的勾当…… 真得要走到那一步吗? “延生,情况有些不妙,外面又有十几个乡亲们病倒了……” 一个面容黝黑的老汉走进来,毫不见外地拿起张延生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起头,咕咚咕咚就干下去了。这是张延生本家的一个叔父,自从张延生造反后就一直跟在身边,成了张延生最为可靠的心腹之一。 “给他们一人一天的口粮,驱离吧——” 张延生脸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挥了挥手。这几日来,他都有些麻木了,虽然他带领乡亲们逃离了家乡,但是这可怕的瘟疫却如跗骨之蛆,一并跟了过来,而且隐隐有了扩大的趋势。 “延生,要不,要不就烧——” 老汉黝黑的脸上显出一丝犹豫的神色,挣扎着提议道。 “不可!” 不等他说完,张延生就脸色大变,霍然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给拒绝了。老汉还欲再说,但看了看张延生脸上可怕的神色,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张延生沉默良久,才淡淡地挥了挥手。 “让他们都走远一点,听天由命吧……” 老汉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张延生重新把自己缩回椅子上,望着眼前晃动的火把发呆。若是没有这场大水,没有这场瘟疫,自此此时大概在干什么? 应该是又在为儿子的功课发脾气吧? 一小到儿子,他的心脏就隐隐有些刺痛。 “张统领,既然不忍心外面的乡亲得瘟疫而死,又为何要斩杀前来救治乡亲的官差?” 大帐之外,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张延生顿时身躯一震,猛然抬起头来。他身前的几个汉子,脸色也不由一边,身形一闪就把张延生护持在中间,目光警惕地望着大帐的门口。 望着几位护持在张延生身前的侍卫,王子安不由目光一闪。这几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几乎有他前世真气八转左右的修为。一个起事的穷书生,身边竟然有如此多的高手贴身护卫,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釜底抽薪 “什么人,敢私闯统领大帐!” 为首的侍卫,钢刀出鞘,望着大摇大摆地走进营帐的王子安厉声喝问。 “我并无恶意。” 王子安张开手臂,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然后就在门口远远地站住了身形。大帐里的几个人并未放松警惕,而是谨慎地看着王子安和方正,他们看得出来,来的这是两个高手。 “我是大夫,有救治瘟疫患者的良药——” 王子安望着张延生,负手而立。 “效果立竿见影,大统领可愿意试一试……” 张延生挥手让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让开,目光犀利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年轻人。眉清目秀,身材单薄,瞧着也就是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这个年纪,恐怕连医理都搞不清楚,竟然也学人出来说大话。瞧着他身后的老仆,应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又是一个被惯坏的年轻人啊。 “年轻人,信口开河可不是个好习惯——本统领念你年幼无知,不跟你一般计较,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张延生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身边的侍卫闻言,上前就要驱赶。却见王子安笑了笑,淡淡回了一句。 “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张统领莫不是怕我真的治好了得病的乡亲?” “呵——无知小儿,你莫不是认为本统领不敢杀人?若是治不好,本统领把你剁碎喂狗!” 张延生怒极反笑,心道,自己有心饶他一遭,他竟然是如此的不识进退。几个侍卫纷纷钢刀出鞘,大有一言不合,就乱刀而下的架势。王子安摇了摇头,笑了笑。 “一天,用了我的药物之后,一天之内没有效果,这颗脑袋就是你的?敢不敢让我试一试?” 王子安眉毛上挑,挑衅地看着张延生,张延生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王子安瞧了一会,忽然出声喝止了正要上前拿人的侍卫,淡淡地吩咐道。 “带他过去找三叔,给他一天的时间,若是他虚言哄骗,让他直接剁了喂狗……” 见张延生答应让他试着给患者治病,王子安心中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表现的很从容,但他内心还真是有些紧张。若是张延生不肯答应让他给患者治病,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有张延生身边的那一群高手护卫着,他就算是想来个擒贼先擒王都办不到,弄不好,他和方正两个人都会陷在这里。 一路上,通过方正得来的情报,他对这个张延生的性格为人进行过一次分析。这是一个不得志的穷书生,对朝廷本来就充满了怨念,如今更是家庭破碎,父母妻儿尽数丧命,他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了朝廷的不作为和不公平上,对朝廷的抵触情绪可谓是达到了顶峰。但这个人,人品真的说不上坏,甚至还有些小书生的迂腐和坚持。 说到底,驱逐杀害朝廷派过来治病的官差,都源自于他对朝廷深深的恶意与不信任,更何况那些官差使用的还是闻所未闻的青蒿素——从猪羊都不吃的臭蒿中提取的东西?故而,十有八九又把此当成了朝廷对老百姓的恶意哄骗,才杀人泄愤的。 所以,他才决定趁夜渡河,想要拿出事实来让他看看。只要他答应了让看病,这张延生就不足为虑了。 老百姓为什么肯跟着他造反? 朝廷赈济不力,留下会饿死,家乡瘟疫泛滥,留下来会病死! 如果瘟疫能治好不可怕了呢? 如果能让他们吃上饭活下去呢? 这个张延生还能不能把这群想要活命的苦哈哈带下去,继续造反?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的第一步——治病。 所以,他隐瞒了自己防疫总管的官方身份,以普通大夫的身份出来争取了这么一个机会。 如今,激将法奏效了! 王子安与方正对视一眼,不由露出一丝振奋。 “三叔,大统领让我带这两个人过来,说是让他们给得病的人看看。” 带路的是个年轻人,找到张黎生之后,行了一礼,转身给他介绍道。张黎生不由眉头一皱,扫了王子安一眼,闷声闷气地道。 “就凭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我看延生这是急糊涂了!赶紧给我撵得远远的,我看着心烦——胡扯淡,别耽误我正事……” 张黎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要走。瘟疫的事情是闹着玩的吗?多让这些人在这里待一会,这里的所有人就多一份患病的风险,赶紧驱逐了了事。 “可惜,延生还是有些书生的呆气,妇人之仁啊,直接烧了才是上上之策……”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确实有点下不得手啊。他琢磨着,自己该如何张这个嘴,这些得病的,有不少是自家村子里的好后生。唉,造孽啊…… “他们跟大统领打了赌,一天之内,没有效果,就剁了他们喂狗。” 年轻人望着张黎生即将发火的黑脸,赶紧补充道。 “三叔,大统领已经答应了他们,给他们一天的时间……” “嘿——” 张黎生气得一跺脚,这个张延生,真是读书读傻了,这么明显的鬼话也能信? 别说是瘟疫,就是有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到效果的! 张黎生气呼呼地找张延生理论去了,带路的年轻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三叔就这么个脾气,你们别见怪。病人都在里面了,还要麻烦二位多多费心。” 小伙子说话很和气,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讨好的神色。他不像张延生和张黎生两人心思那么重,听着王子安和方正能治瘟疫,不自觉就尊敬三分。这个时候,还有比认识讨好一位大夫更重要的事情吗? 起码没什么坏处! 十几个人已经被撵出了帐篷,被人聚集在了营地的外面。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波了,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波,自从察觉自己可能已经染上了瘟疫之后,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故而,他们不哭也不闹,只是神情麻木地坐在地上,有些病得厉害的,干脆直接躺在地上。就连王子安等人进来,都懒得抬头看上一眼。 PS:虽然扑街了,还是得求一波支持!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王子安的“催销” 哀莫大于心死,这是一群心已经死了的人。 借着周围明灭不定的火把,王子安扫了一眼,这一群约摸着也就二十几个。老的小的都有,大都是孤零零的各自坐着,唯有三个人例外。瞧着像是一家三口的样子,一个身材身材高大的男子,一个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此时夫妻两人紧紧地偎依在一起,低声哄着怀里的孩子,对王子安等人的到来,连扫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带来了能治瘟疫的大夫——” 带王子安来的小伙子对这一幕似乎司空见惯,也不管大家看不看他,自顾自地站在一支火把的下面,向大家喊话。 “大夫?” 人群顿时有了反应,不少人扭头看了过来,一家三口中的高大男子都不由眼睛一亮,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王子安趁机往前站了一步,向大家点头示意。谁知,这些人一看王子安,顿时又把头扭了回去,就连那位一家三口的高大男子眼神都黯淡了下去。王子安不由大为尴尬——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副小模样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 但尴尬也得上啊! “我这里有治疗瘟疫的特效药,包治包好,一副见效。今天晚上喝下去,明天早上就能明显好转,数量有限,售——咳,领完为止——” 王子安举着从大营背过来的特制牛皮水囊向大伙儿示意。因为这边没有现成的加工工具,他干脆和方正一个人背了一份。他声音倒是很洪亮,喊得台词也挺正,但是配上他这一副清秀俊俏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卖老鼠药的不靠谱小青年…… 他拧开了水囊,于是刺鼻的臭蒿味顺着风势,瞬间席卷全场,因为药材紧张,研制的时候,只顾着药效了,哪里来得及考虑口味?这一下,就连高大的汉子眼中仅有的一点希望也熄灭了,叹了一口气,低头轻轻地抚摸着妻子怀里的孩子。 王子安有点后悔,失算了啊,早知道该让方正站出来,最起码那一把花白的胡子就比自己有说服力…… “喝一碗,送一斤胡饼!你喝不了吃亏,喝不了上当——” 王子安哭笑不得,干脆拿出前世商场促销的杀手锏,还不信了,白送药还没人喝!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二十几个人,都有上去一个人给他们硬灌一碗的心都有了。 不过这一次坐在地上的人群终于有了反应,不少人抬起头来看着王子安,有人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小伙子,喝完真的有胡饼吗?” “有——明天上午发——几斤胡饼,我值得哄骗大家伙吗?” 有反应了就好啊,王子安偷偷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扬扬手中的皮囊。 “谁先来?” “我——还是不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似乎要起身,被身边一个老者拽了一把,顿时又改了口,闷着头坐下。 “你瞧那后生,哪里像个大夫的样子?分明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到这里来拿我们这些苦哈哈逗乐子——” “临到最后了,何苦再被人捉弄一回……” …… 那汉子跟周围的几个人大概是相熟的,被这么低声一说,似乎也没了尝试的欲望,又冷场了。王子安被眼前这群人都快气乐了,死都不怕,怕被自己坑,我长得这么像坑人的人吗? 他眼神不善地扫着眼前的几人,一撸袖子,准备亲自下场抓人硬灌。硬灌虽然场面尴尬点,但好在也不怎么影响疗效。 “娘——我饿——” 王子安身形还未动,就听得人群中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王子安扭头看去,正是那一家三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妇人怀中的孩子醒了过来,有些虚弱地说了一句。 “好孩子,乖——再忍一忍,很快就能有吃的了——” 那妇人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头,抬头向王子安望过来,王子安这才发现,这妇人虽然衣着破旧,蓬头垢面,但长得五官颇为精致。 “这位公子,我喝——” 说着转身把孩子往高大男子怀中一放,就要站起身来。高大男子一怔,旋即把自家媳妇又给摁了回去。 “孩子他娘,你坐着,我去喝——” 还算你有个男子汉的样儿,不过你搞得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这么悲壮算个啥?不过——算了,肯喝就好,我不嫌弃! “公子,我喝。不过孩子饿了,那胡饼能不能先……” 高大汉子脸色涨红地低下头,这种唯恐别人食言的话,让他有一种深深地羞耻感,有些说不出口。瞧着他这幅不好意思的样子,王子安不由乐了。从怀里扣摸出一串铜钱,数都没数,直接扔给带着他们来的年轻小伙怀中。 “买你们几斤胡饼,马上送来——告诉你们统领,我手里有大批的粮食,问问他有没有兴趣……” 如今一口粮食一条命的档口,有钱也买不到食物。每天分那么一点口粮保命,谁舍得卖啊,不过王子安后面的话音一落,年轻人顿时兴奋起来,扭头就往回跑,黑灯瞎火的,一不留神摔了个嘴啃泥,但接着就爬起来,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我先伙房那边去给你问问——” “来,先让我看看脉象——” 王子安招呼这位身材高大的汉子,到了这一步,这汉子大概也是认命了,低着头,闷不做声地把手臂伸了过来。王子安搭手一摸,心中一动,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汉子。瞧着约莫有三十几岁的样子,面庞如刀削斧砍,棱角分明,带着一股子坚毅沉稳,最让他意外的是,这汉子不仅没病,还是一位气息深沉的高手,刚才忙着忽悠大家喝药,竟然没有察觉到。 “你身体没病,为何也被赶了出来——” “孩子病了——” 高大汉子随口应了一句,不过旋即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子安。 “公子,您真是大夫?” “如假包换——而且好像水平还行……” 王子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汉子,点了点头。这汉子脸上忽然涌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 “请公子救救我的孩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都给老子去死 “若能救回我的孩子,张超愿终生为奴,肝脑涂地,报答公子大恩!” 王子安被这位自称张超的汉子搞了个措手不及,赶紧伸手去拽他。 “我此来就是要为大家治病的,说什么报答不报答,赶紧起来——” 这汉子坚持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扭头看向自家妻子。 “孩子他娘,抱孩子过来——” 那妇人瞧了一眼激动的丈夫,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抱着孩子走了过来。王子安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五官跟面前的女子倒是有七分相似,是个挺惹人爱的孩子,只是此时这孩子满脸涨红,气息灼热,分明就是已经发起了高烧。伸手摸了下脉象,确实是瘟疫无疑了。他沉吟了一下,给这孩子倒下了一碗的四分之三左右,这孩子虽然发了烧,但是应该是发病不久,而且身体底子明显比较好,不宜多用。 身材高大的汉子,伸手接了过去,与妻子一起小心翼翼地给孩子灌了下去。味道真是有点大,但这孩子懂事的令人心疼,竟然是不哭不闹地喝下去了。见孩子喝下去,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公子确实是大夫,大家不妨试一试!” 过了几分钟,见自家孩子呼吸平稳,这汉子才站出来,给王子安站台。这一下,人群中有了反应,不少人有些意动。王子安不由心中大喜,自动来喝,当然要比硬灌场面好看…… “公子,胡饼来了——” 刚才跑回去的年轻小伙,气喘徐徐地跑了过来。 “只是不如外面卖的精细……” 这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自觉有点对不起王子安。王子安给的那一串铜钱真是不少,足足有六七百枚,这要是换到往日里,足足能买一袋大米,更别说区区十几张胡饼。尤其是自家这胡饼还掺杂着野草…… 一群难民,吃用的还能精细到哪里去? 王子安笑着道了一声谢,接过来,随手递给了张超。张超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子安,也没客气,赶紧递了一张给自家妻子。 “你跟孩子,快趁热吃点——” 这汉子说完,又把剩下的胡饼老老实实地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方正。王子安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不由暗暗点头。时穷节乃现,往往在最为艰难困苦的绝境里面,才能看出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这个张超,不错! 张超的妻子,听话地拿过胡饼,撕下一小块塞给孩子,然后沉吟了一下,又撕了一小块塞到自己嘴里,剩下的仔细地用一块手帕包了,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孩子大概是真得饿急了,四五岁的孩子,两只小手,抱着胡饼一顿猛啃。刚啃了几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望着站在王子安身边的父亲,举起手中的胡饼。 “爹——你也吃……” 张超眼圈一红,低了低头,才和声说道。 “宝儿吃,爹不饿——” 王子安不由叹了一口气,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古人诚不我欺。张超夫妻舍不得吃,王子安也没有劝,胡饼不多,得用到刀刃上。 见张超一家喝完那臭烘烘的“药”之后,果然吃上了胡饼,这些已经准备等死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纷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围拢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你推我拥,唯恐轮不到自己,没办法啊,方正手中的胡饼有限,晚了估计就要没有。 买卖终于来张了! 王子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皱起了眉头。就在刚才,为了抢到前面来,几个中年大叔,竟然直接把几个老人推搡到了地上。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挤过去,老鹰捉小鸡一把,掐着那几位中年大叔的脖子给扔了出去。 “先妇孺,后老人,其他都在后面排着,不听话的别怪我不客气!” 见着王子安毫不客气地对那几个中年大叔动了手,张超目光一闪,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刚才为了汉子不得不投靠这个年轻的“大夫”,但他还真怕跟了一个不着调的年轻公子哥儿,现在看来,至少人品还算讲得过去,也不算太过埋汰自己。 有了张超和方正的强力维护,人群终于老老实实地排起了队。王子安分别诊断,根据病情,一一给他们倒了不同分量的药物。其实这种药物本来不至于这么精细,但是如今他正和张延生打赌,容不得出现差池,再说他带来的药物本来就不多,也不敢过于浪费。就算如此,到了最后,也不得不减少一点用量。两个水囊虽然不小,但其实也装不得太多。 让他比较意外的是,这一群人里面,除了张超夫妇之外,竟然还有两个人没有患病。一个是一位年龄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汉子,他是自己的父亲患了瘟疫,他不忍心父亲一个人流落荒野,不顾老父亲的劝阻打骂,跟了出来。还有一位则是一位七八岁的孩子,他是跟着自家奶奶出来的。不过这时候,老太太已经高烧昏迷,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孙子已经跟着他从难民大营里走了出来。 望着他们几个,王子安心中忽然感觉十分温暖,刚才被眼前这些人乱哄哄争抢带来的不快也不由消散大半。其实回过头来想,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土里刨食的普通人而已,在生死关头,为了求一口保命的吃食,发生点像刚才那样不愉快的事儿,也情有可原。大家都不是圣人,求活而已。 他们做得不好,但不是他们的罪过,是把他们逼上这条绝路的人的罪过! “那些人都该死——” 王子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的想杀人。 掘开河堤,焚毁粮草,制造瘟疫,散布谣言,想要以众生为棋子,以天下为棋盘? 这些冷血的东西,都给老子去死! 后来胡饼不够了,王子安让每个人发了半块,大概是震慑于王子安刚才的暴力,没有人敢抱怨,乖乖地拿着蹲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一夜无话,只有秋风肆虐,凉气如水,连火把都熄灭在了黑暗中。王子安吐息醒来,望向天边。此时晓风残月,而东方欲晓!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钱不值 令王子安比较意外的是,一直到日上三竿,他给所有用过药的患者检查完毕,张延生都没有派人过来跟他谈关于粮食的事,就像把他这个人给忘了似的。王子安不由皱了皱眉头,事情有点不太寻常。 不过昨日的那位年轻小伙倒是没有忘记他们,一大早地就笑呵呵地找过来。 “怎么样,王公子,他们的瘟疫好了没?” 王子安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的神色。 “好了很多,今天上午再用一次,症状轻的就应该差不多痊愈了,重一点的,最迟明后天也应该差不多,你们可以让这边的大夫过来检查检查一下效果。” “嘿——真神了!” 年轻小伙子高兴地一拍大腿,转身就跑。不过刚跑了两步,就又倒退回来,扭头看着王子安,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王公子,这事可开不得玩笑,我家统领发起火来,可不是好惹的。” 王子安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可是跟你们大统领打了赌的,掉脑袋的事,我不会胡来。” 年轻小伙确认之后,这才再次转身,兴匆匆地跑了。 “我去告诉大统领,他一准高兴!” 他虽然出于谨慎重新确认了一次,但其实一点都不担心王子安撒谎,大营里不是没有随军的大夫,稍后一查就知,吹这个牛皮没意义,代价也必然相当惨重。张延生还是没有来。不过年轻的小伙子却带来了两位鬓发斑白,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前面一位身材高瘦,沉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后面一位则胖乎乎地,挺着个圆圆的肚子。 “你就是那个能看好瘟疫的年轻人?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走在前面的瘦高个老者脸色更加难看了,目光怀疑地看着王子安,没办法啊,这王子安如今的长相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了。瞧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你敢信他是一位医学高手,能治愈人人谈而色变的瘟疫? 这么大的孩子,还在药铺子里学捡药好吗? “小伙子,这可开不得玩笑,惹得大统领发起火来可了不得——” 圆肚子的老爷子倒没有恼火,摸着自己的小圆肚子,乐呵呵地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 “要不去跟大统领认个错,年轻人一时糊涂,偶尔吹个牛皮,也算不得大事,别担心,延生这孩子其实脾气挺好的,要不我去帮你说说……” “昨日也是两位老先生给他们诊断的吧?不妨再给他们检查检查——” 王子安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圆肚子的老爷子笑眯眯地跟所有人打着招呼,可惜大家伙没怎么有心情搭理他,老头也不见怪,直接把身后的小药箱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上面,然后挽起袖子,准备给人诊断。苦着脸的高个子老者,似乎没什么兴趣说话,只是闷着头把药箱放下,不过没有坐在地上,而是把他当成了给人诊脉的小桌子。见两人准备就绪,年轻小伙就非常有眼色劲儿地招呼人排着队过来就诊。 “嗯——咦——” 苦着脸的瘦高个老者,甫一入手,便不由眉头一挑,不敢置信地又死劲按了两下,捻着山羊胡,微眯着眼睛重新诊断起来。圆肚子的老者见状,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的王子安,示意眼前的患者赶紧蹲过来。 “嗯——” 他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也学着瘦高个老者的样子,不敢置信地从药箱上站起来,示意患者把手腕放在药箱上,他费劲地蹲在地上,伸出手来,给患者重新诊断起来。 “真的好了!” 两位老者颇有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丝震惊的神色,竟然有人真的治好了瘟疫,而且立竿见影,只用了一个晚上! 莫非这是仙丹不成? 两个人扭过头来,再看着眉清目秀的王子安,就觉得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身上带着一股子出尘的仙气儿…… “下一位——”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眼睛变得贼亮! 做了一辈子的老大夫了,莫非今日要见证一个奇迹? 没有谁比他们这些老大夫更清楚眼前这一切的意义,如果真的能立竿见影地治好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瘟疫,那绝对是一场划时代的变革,而作为见证人,自己两个恐怕都能载入史册! 蹲在地上这个姿势,对圆肚子的老爷子难度系数实在是太大了,他此时再也顾不得身上干干净净的长袍,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示意患者赶紧跟上,当了一辈子大夫了,从来没有对患者这么期待过。 患者一共也就十几位,两位都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不一会就逐个诊断过来。越诊断,两位老爷子眼睛瞪得越大,胡子眉毛都乱飞。 “王小哥——不,王先生,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还请王先生恕罪!” 瘦高个的老爷子,激动的眼泪都下来,扶着药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径直走到王子安面前,深施一礼,吓得王子安赶紧上前把老爷子扶起来。 “老先生也是对患者负责,行医治病,即便是再谨慎都不足为过,小子深为钦佩!” “后生可畏啊!老夫自启蒙时便跟从先父学医,至今已经有六十余年,从未听闻如此神术!药到病除,一夜之间,瘟疫症状尽去,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圆肚子的老爷子也在带路年轻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摇着圆滚滚的脑袋,一脸的感慨。 “不知这等神药,作价几何?” 初见神药的激动激动情绪一过,瘦高个的老爷子就立马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赶紧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想来,如此神药,定然作价不菲。若是药材珍贵,普通老百姓吃不起,意义也是不大。其实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能治疗瘟疫的良方,虽然不如眼前的药效神奇,但总是能治,只是受制于药材的数量和药材的价格,普通老百姓根本吃用不起,这才导致这瘟疫泛滥,让人谈其色变。 “此药遍地可取,一钱不值。” 王子安望着一脸担心的两位老爷子,淡然一笑。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师母,你要到哪里去 他与孙思邈老爷子,这些天来,没白没夜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的见识,加上孙思邈老爷子的经验,终于开花结果,让这种人人谈而色变的瘟疫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这场变革,最重要的不是更有效,而是更便宜,便宜到所有人都用得起。这就是他做这一切的意义,他忽然感觉,这种改变的感觉也不错,竟然不逊色于自己武道上的探索于进步,真好! “遍地可取,一钱不值?” 两位老爷子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唰地一把拽住了王子安的胳膊。 “你不会是在逗我们玩吧?这样的药一钱不值?” “不错,一钱不值。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可以当场再做一些出来。” 王子安颇有成就感地看着两位老爷子,还别说,两位老爷子站在一起,真是特别的喜感,反差萌爆棚。 “做!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干!” 两个老爷子,当即一挽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王子安不好再逗他们,笑着摆了摆手。 “这玩意做起来并不负责,你们就坐在这里看着,让他们这些人自己去做就好。” 王子安说着,指了指已经高兴地围拢过来的患者,冲两位老爷子说道。两位老爷子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可怕的瘟疫,这些普通的患者自己就能搞定? 年轻人,虽然你的药很神奇,但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自从被两位老大夫证明,自己的瘟疫确实好了之后,王子安的威望已经开始在这群人中无限拔高了。都不需要带路的小伙安排,王子安一句话,大家伙呼啦啦全散开拔臭蒿和蒲公英去了,就连一头雾水的胖瘦二老都将信将疑跟着出去了。 不一会,每个人就抱了一大捆过来。王子安让带路的小伙子去伙房那边借来一口大铁锅,几只水桶,外加一斤烧酒。然后当场支起灶台,开始熬制汤药。其实也就是把一大捆蒲公英直接洗一把扔到锅里…… 至于臭蒿的汁液,其实需要一点工具,但是此时为了求效果,王子安干脆拿起来,纯手工了。把臭蒿倒着提起来,用手倒着一撸,臭蒿的汁水就顺顺当当地落到了水桶里,比用工具榨取的都要干净,一点碎渣滓都没有。 有内功,就是这么爽! 方正和张超见状,也一个人提了一只水桶,学着王子安的样子,用内劲把汁液给逼出来。刷刷刷,效率还蛮高。 “你们没功夫在身,榨取臭蒿汁的时候,可以借助一点工具,实在不行,用东西把这东西直接捣碎了也管用……” 王子安有心把这东西散布出去,让这些人都围拢过来,一边制作,一边仔细地讲解示范。其实这东西的诀窍还是在提纯上,王子安和孙思邈研究了几日,发现还是用酒精提纯出来的效果比较好。没有酒精,度数高的烧酒也差不多能凑合用,只是效果要差一点。不过臭蒿这东西多的是,效果差就多喝点…… 王子安讲着讲着,忽然觉得后背发痒,不由反手挠了几下。见王子安要把这种救命的绝招传给自己,每一个人都学得非常认真,唯恐记漏了一个细节。若干年后,所有榨取臭蒿汁的大夫,都要在中间伸出手来挠一下后背,据说这样子熬制的“青蒿素”效果最好,味道也最地道…… “有病治病,没病预防,有个伤风感冒流鼻涕什么的,也可以喝上一碗……” 王子安感觉自己现在特别想前世集市上卖耗子药的。如果前世的那些老朋友看到自己蹲在地上这么吆喝,会不会笑崩? 往日里,他一想起这些,就有些莫名的失落和伤感,但这一会,他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淡然,就像在回味一种老酒,辛辣中带着一种淡淡的怀念。 这东西操作真不复杂,王子安讲的又细致,还亲自做了示范,等一轮做过来,基本上都能上手了。反正就是抗生素,多用一点少用一点——对这个时代来讲,真的讲究不了这么多,能活下来就好…… “走吧,带我去见你们的大统领——” 王子安见大家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这才长身而起,冲带路的小年轻淡淡地吩咐道。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就去就山! 山若还当路,那就搬倒山。 王子安神色决然,飘然而去,方正赶紧跟上,张超转身把孩子放到妻子的怀里,轻轻地环抱了一下妻子,又低头在孩子的脸上蹭了蹭。 “你们且在此等候,我随郎君去去就来!” “夫君一切小心——” 王子安昨夜在大帐里,与张延生的赌斗,早已不胫而走。这些人刚才采集臭蒿的时候,也得到了风声。故而,大家都知道王子安此去的风险。张超的妻子见张超要跟上,不由有些担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过却并没阻拦。 夫妻多年,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一诺千金,是人世间真正的伟丈夫,她拦不下,也不能拦,若是拦下了,他还是自己仰慕的那位奇男子吗? “王子安,你个大骗子!” 淮水对岸。 杨采儿拿着王子安给自己留下的信,几欲发狂。昨天晚上,按照王子安的吩咐,杨采儿老老实实在河边守候了一夜,就等着接应王子安。原以为他回当天晚上就回来,谁知今天一大早,姬才等人就送来了王子安昨天晚上留下的信件,告诉他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让她安心等候,稍安勿躁…… 王子安,我勿躁你个头! 杨采儿当即就要走出营地,准备夺取一只小船,去找大骗子王子安。谁知刚走出帐篷,就听得一个极不正经的声音。 “小师母,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杨采儿莫名一抬头,只见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李淳风! “小师母——” 这厮拉着长长的音调,正戏谑地看着自己。杨采儿的脸蛋腾地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心中却莫名的有一种欢喜。她故作姿态地扬了扬粉拳。 “再敢乱叫,小心你的皮——” 第二百一十八掌 张延生的机会 李淳风连忙举手讨饶,不过那嬉皮笑脸的德性,一点要悔改的诚意。 杨采儿只做不见,得意地收回拳头,故意沉着脸色,眼神不善地盯着李淳风。 “你回来了正好,帮我看着点营地,我要出去一趟……” 杨采儿不容分说,把李淳风往营地一扔,自己扬长而去。李淳风不由傻眼,什么叫把营地交给我啊? 对于李淳风这位大师兄,姬才等人可是慕名已久,这次终于见到活人了。不过李淳风可没功夫给他们磨叽,三言两语问清缘由之后,不由脸色一变,收起了脸色的嬉笑。取出几枚铜钱,往地上一抛,掐着手指头推算了一番。但旋即就露出一种抓狂的神色,依然一如既往,只要牵扯到王子安的事儿,就会变得一团模糊,自己根本就算不出任何头绪。 不果然是天道难测,这个变数非自己所能推算啊。 “师兄,怎么样,师父和方老爷子他们没事吧?” 姬才没有注意到李淳风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心地问道。李淳风不由在心里偷偷红了一下脸,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扫了一眼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师弟,这小子这么没眼色劲儿的吗? 不过大师兄高深莫测的人设不能崩了。 李淳风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有条不紊地收起自己的铜钱。然后才横了一眼,几位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便宜师弟们,淡淡扔下一句。 “天机不可泄露——” 姬才等人顿时惊若天人。 大师兄这样子,看大师兄这么淡定沉稳的样子,定然是师父没事呗! 几个人顿时一声欢呼,然后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淳风不由一脸的懵逼,这群傻孩子这是高兴的啥? 他一个人溜溜达达走出营地,望着对面的河岸,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旋即找了个背静的地方,偷偷摸摸地又算了一卦。 算不出自家便宜师傅,还算不出他身边的人来? 我李淳风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采儿顺着河边一路往下走出十几里路,还真让她在一处芦苇荡处找到一只破旧的小渔船,见船上的老渔夫死活不敢送她过河。杨采儿姑娘翻了翻兜,把怀里的几串铜钱一股脑地都倒在船上,意气风发地喊道。 “老丈,开船——” 不得不说,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老渔夫咽了几口唾沫,看了看船头黄橙橙的铜钱,一咬牙,操起竹篙,用力一撑,小船儿摇摇晃晃地挤出芦苇荡,顺着河流往下游而去。 虽然金钱迷人眼,但是那也得有命花才行。老渔夫人老成精,很聪明地规避开了上游的张延生和李药师的营地。 不知道那个死呆子现在怎么样了? 伫立船头,杨采儿两只手掌不自觉地搅在一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 “王公子,王公子——你现在不能过去啊——” 见王子安一意孤行,非要去见张延生,带路的小伙子急得汗都快下来了。反复劝说无效之后,干脆把心一横,抢到王子安的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了王子安的去路。王子安见状,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情况有些不对,而且是越来越不对了! 这个带路的小伙,能得到监督配合自己的机会,显然是张延生的心腹。昨天晚上自己故意提出自己手中有大批粮草的时候,这个年轻人明显极为兴奋,但谁知回来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仿佛把这事儿给忘了一般。只给自己带来了几张胡饼,最重要的事情反而没了动静。 这种反应,实在不应该是这种半流民性质的队伍应该有的正常反应。如今水患刚过,许多地方根本就是颗粒无收,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填这十几万人的口?更何况,从哪些患者就可以知道,张延生这十几万人里面,还有一些老弱妇孺。 他的这支队伍,应该正处于半饥饿甚至饥饿的状态,这样的境况下,竟然对自己口中的大批粮食都不感兴趣,实在是不正常。 “我跟你们统领的赌约已经完成,为何不能去见你们家统领?” 王子安不动声色,做出抬腿继续往前的架势。年轻的小伙子脸色变了一下,随即便陪着笑,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我们家统领正在招待贵客,实在是不方便。这样吧,你们帮我们治愈了瘟疫,又传给了我们对抗瘟疫的方子,也算是我们营地里的贵客,不若我带你们先去厨房那边吃点东西,稍后等我们统领有空的时候,再去拜见如何?” 一个落第的书生,起兵造反的秀才,哪里来的贵客? 而且贵到了连粮食都不上心的地步?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环目四顾,见此四下无人,忽然一掌切在年轻小伙子的脖子上,小伙子直接晕了过去。幸亏张延生的人,为了避免自己被瘟疫传染,把张超等人临时居住的地方设置的距离大营比较远,从这里到大营距离够远,也足够荒凉。王子安把他扶到一堆荒草的后面,再不犹豫,直奔张延生的大帐而去。 …… “太上皇很有诚意,只要张统领点点头,接了这份旨意,便是救危急时的英雄。各种资源,我们就会彻底放开供应,我们要人有人,要装备有装备,要粮草有粮草——功成之后,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就在眼前。张统领,人这一辈子,要想有一番作为,必须要抓住机会——若是坐失良机,岂不是令人遗憾?” 中年男子见张延生脸上浮现出一丝动容之色,不由微微一笑,轻轻揽着三缕清须,从容道。 “如今,如今郑州与滑州已经尽入我们手中,只要张统领点头,我们马上就是同殿称臣的朋友,我们只需要挥师南下,李靖的两千军队就会顾此失彼,陷入我们三方的包围之中,别说阻止统领过江,他连自身都难以保全,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张延生脸色现出挣扎的神色。他原本只是想好好读书,通过科举,重振家门,从没想过要拎着脑袋造反。虽然走到了这一步,但开始也只是因为心中的那股抑郁不平之气,以及想要带着父老乡亲们求活而已。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暴起杀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杀使 所以,当有人找到自己说,往关中去,我们就会给你们提供保命的粮食的时候,他别无选择。然而等他带领着乡亲们开始背井离乡一路向前挺进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他途径之地的一些豪门大户就被一群忽然冒出来的人,洗劫一空,然后把抢来的粮草辎重送到了自己的手中,所过之处的衙门也被直接攻克捣毁,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杀官造反的乱民。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恐怕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但他别无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如果说不,跟着自己出来的这十几万家乡父老就会彻底的孤立无援。如今,对方终于摊了牌,一张黄橙橙的圣旨忽然就摆在了自己面前。 只要自己正式打出讨伐昏君的旗号,宣布造反,自己就是太上皇麾下的一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可以传及子孙的开国公,甚至异姓王都未必没有希望。 但张延生很清楚,这一步要是走出去,可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当今的陛下能容忍一位因为活不下去而带着乱民闹事的书生,可以招安一位流民的统领,但绝对容忍不了投在太上皇麾下想要造他反的乱臣贼子。 这一步,才是真正的雷池! 但这一步,也是真正的机会—— “大丈夫在世,当钟鸣鼎食,立不世之功,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岂可默默无闻,淹没于荒烟蔓草间?” 中年男子的声音如同魔鬼一般,张延生犹豫再三,霍然站起身来,望向中年男子,目光有一道明亮的光芒闪过。 “崔使节——” 谁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大帐之外传来一声怒喝,然后就看到外面的侍卫倒飞着跌进大帐。 王子安六识敏锐,真气运转间,几百米之外,几乎落叶可闻。他听到大帐之内的对话,就知道大事不好。若是等张延生点了头,和这个太上皇所谓的使者联起手来,自己别说要劝阻收服这批乱民,恐怕马上就会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 他顿时一声低吼,带着方正和张超飞速向张延生的大帐冲去,百十米的距离,转瞬即到。还不等站在外面的侍卫抽出武器,便被他们三个,简单粗暴地给撞到了大帐之中。 “王子安——” 甫一照面,留着三缕清须的中年崔姓男子就认出了王子安来。主要是这段时间,王子安把他们坑的实在太惨了。 几乎是把他们的智商摁在地上摩擦又摩擦。坑得大家不得不打碎了牙齿咽到肚子里,还得笑眯眯地送上笑脸。没想到今天眼看大功就要告成的时候,这王子安又冒了出来。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来人,给我乱刀砍死——” 姓崔的男子挺清秀的一张老帅哥脸都有些变形了,他们崔家就是被坑的最惨的家族之一。他一声令下,跟在他们身边的十几名护卫顿时一拥而上。 望着陷入重围的王子安等三人,中年男子不由露出一丝狞笑。还真以为自己会点拳脚,能和长孙振云对阵就天下无敌了? 战场厮杀,岂是这等无知小儿所能了解? 自己这边跟着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军中精锐,家族死士! 今日看你怎么死啊,王子安! 就是这群人! 王子安心中杀机狂涌,种种迹象,和刚才听到的话一对照,许多事情忽然就水落石出了。若是这中年男子说得是真的,那么掘开河堤,水淹三地,焚毁粮仓,散布瘟疫,甚至煽动灾民的都是这么一群可恶的蠹虫。甚至就连那些莫名就变得不能使用的义仓,说不得都是他们的手笔! “杀——” 他狂吼一声,劈手夺过一把钢刀,直奔中年男子而去。擒贼先擒王,先砍翻这个再说。方正和张超见王子安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也虎吼一声,一左一右的护持在王子安身边,往前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一瞬间就撞到了一起。 王子安势在必得的一刀竟然被对方两个人直接给架住了,就在双方钢刀相交的瞬间,他能感觉到对方交错卸力的战法。这种战法他不是第一次遇到,焚毁粮仓的那晚,博望坡被人截杀的那晚,遇到的就是跟眼前这些人一样的武士,这是精通合击之术的死士! 终于逮住了! 王子安一声低吼,直接催动了战神诀! 燃烧精血,提升战力,一瞬间直接由真气五转,提升到了真气八转的战力,结合他如今宗师的心境,前世初窥宗师境界的见识,战力直接逼近半步宗师。此时,他怒发上指,气势如狂。手中钢刀闪电般劈下,对面的两个护卫顿时感觉不好,钢刀交错,卸字诀再次施展,然而钢刀相交的瞬间,他们就知道不好,一道莫可匹敌的力量当头压下。 嘡啷—— 钢刀一分两段,然后正对着的护卫,眼睁睁地看着钢刀从自己头顶劈下。 一刀两断! 见王子安势不可挡,崔姓的中年男子不由面色一变,身形往后只退。他看了一眼,依然被眼前的突发情况惊得目瞪口呆的张延生,忍不住低声喝道。 “张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子安这贼子偷听了我们刚才的对话,留他不得!” 张延生瞧着在大帐中横冲直撞,莫可匹敌的三人,脸色数变。他不过是一寻常的小书生,哪里见过这等白刃相交的场面?这一路上即便是有厮杀也用不着他亲自上阵,此时,大帐里血腥味中人欲呕,尤其是王子安的杀法极为血腥暴虐,让他脸色发白,战战兢兢,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真是废物——” 崔姓中年男子心中暗骂一声,见自己带来的十几名侍卫竟是被三个人冲得节节后退,而张延生又如此不堪,再也不愿意遮遮掩掩下去,冲站在张延生身后的贴身侍卫怒喝。 “尔等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还没等张延生想明白,为啥这姓崔的敢直接命令自己的侍卫,就见身边的几位侍卫已经飞扑而出,恶狠狠地冲王子安杀去。其余几位侍卫,更是不容分说,直接架起他来,直接一刀劈开了帐篷,直接倒退着闯出大帐。 第二百二十章 菊花残,满地伤 这番惊变,兔起鹘落,张延生整个人都是懵的。 此时,他被身边的两个侍卫,半搀扶,半裹挟地带出了混战的大帐,这才如梦般惊醒过来。自己的侍卫,竟然是崔使者他们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暗子! 他虽然一时之间,被这种血腥的厮杀震慑住了心神,但是他毕竟是敢带领流民起来闹事的读书人,这一回过神来,智商顿时就回来了。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两名侍卫的裹挟,往旁边退了两步。 这些人虽然有姓崔的安排的人手,但也有他真正的心腹手下。此时他的人也看出了形势有点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张延生这才心中稍定。虽然不若姓崔的人手多,但此处毕竟是张延生的大营,他一声令下,就会让对方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他这一路走来,虽然带了许多的老弱病残,但是也组织起了一支全部有精壮年构成的精锐,足足有上万人,其中大半装备上了这些天来,对方不断提供的装备,战斗力已经不可小觑。 姓崔的中年男子,见张延生有了提防自己的心思,也不以为意。背起双手,好整以暇地站在张延生不远处,淡淡道。 “张将军,何不调派人手过来,直接把他们乱箭射死?这王子安多少也算是个人物,正好可以用来祭旗,以振军心……” 张延生目光闪动,望着人群中左右冲杀的王子安等三人,不由心中暗暗吃惊。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眉清目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年轻人竟然是如此的悍勇。十几个人,竟然隐隐有些困不住他,不断地朝着自己等人杀来。 让他更加吃惊的是张超。 他万万没有想到,隔壁村里的这位大个子张超,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打起仗来竟然如此勇猛,护持在王子安身边,数个侍卫无法近身。其实不仅他有些意外,就连王子安都有些意外,他虽然看出了这个张超修为不低,但万万没有想到他厮杀起来如此的凶横,他几乎没有躲闪借力的动作,所有的攻击都是直接硬怼回去,刚猛的一塌糊涂。此时,他身上脸色溅满了鲜血,看起来更加的凶狠异常,没人敢正撩其锋。 相比起来,方正才更适合做一个侍卫,他一把钢刀,舞动得风雨不透,牢牢地护持住王子安的身后。但张延生身边那几个高手的加入,还是给王子安三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王子安和张超好不容易冲开的缺口,顿时被十几个真气七八转境界的高手,利用战阵之法,硬生生遏制住。 “张将军,太上皇可是对你期许很深啊——” 姓崔的男子,见王子安三人终于被手下死死缠住,顿时松了一口气,脸色显得更加的从容淡定。 张延生的大帐,处在大营的正中。此时,这里的战斗早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手,不少人有已经纷纷围拢过来,站在张延生身后,等着张延生的命令。张延生心中天人交战,闻听崔姓男子的话,目光渐渐变得凶狠起来。不由高高举起右手,往人群中一指。 “来人——” 王子安不由心中大急,若是让这张延生彻底的投靠到对方的阵营,后果不堪设想。他心中一狠,正要不顾一切地把战神诀被催到了极致。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心中大喜。张超见状,却不由是目眦尽裂,冲着张延生厉声高喝。 “张延生,不可糊涂!凭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从未经过训练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是朝廷精锐大军的对手?你若是听信奸人谗言,一意孤行,就等于是把这些父老乡亲们带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你不仅辜负父老乡亲们的信重,我们张氏一脉也终将因你而断绝——” 张延生一个激灵,举起的手顿时又有几分迟疑。崔姓男子终于变了脸色。 “张将军,欲成大事,岂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拿下王子安,荣华富贵,唾手可——啊——” 一根丈八长的竹竿,如同蟒蛇一般,从人群中钻过来,结结实实地捅到他的屁股上。崔姓男子一声惨叫,一头栽到了地上,手捂菊花,两眼翻白,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这一下,实在是事出突然,万万没有想到身后忽然有人给他来了这么一下子。张延生都不由吓了一大跳,身子一缩,赶紧躲到人堆里去。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凶残了,看着都觉得菊花疼。 原本站在崔姓男子身边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那竹竿就飞快弹起来,甩到了他们的脖子上。可怜的,两个真气七八转的高手,被身边的人挡住了躲闪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掀翻在地,憋憋屈屈地晕了过去。 正是杨采儿适时赶到了。 说起来也有些戏剧性,由于撑船的老汉怕被张延生的人给抓了去,小船沿河便往下游顺,一直走出十几里才把杨采儿顺到对岸。杨采儿赶去张延生大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张超他们这些患者营地里出来采集臭蒿的人。 一看他们采集臭蒿,杨采儿姑娘就知道自己找地方了。一问果然,王子安在。一听说是来找王子安小神医的,杨采儿姑娘顿时遭到了这些人的热情招待。还在营地捣鼓“青霉素”胖瘦二老,当即自告奋勇,要亲自带着杨采儿去找王子安。 胖瘦二老,是这个营地中的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就连张延生都敬重三分。此时见他们带了一个漂亮姑娘往统领大营走,还以为是从哪里给统领物色了一个小美人儿,这些人谁敢拦他们? 谁能想到,他们眼中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小美人儿是个可怕的杀神…… 一见王子安等人陷入了苦战,杨采儿姑娘正想杀进去救人,就看到姓崔的男子张牙舞爪地鼓动张延生去围杀王子安,哪里还会跟他客气?随手操起一根做旗杆用的长竹竿,就给他来了一下子。 不是杨采儿姑娘恶趣味,但谁让人多呢?从杨采儿姑娘的角度,只有屁股这一处可下手…… 第二百二十一章 薛仁贵来了 倒霉的崔姓男子忽然倒下,让正在厮杀的十几名侍卫不由心神大乱。 杨采儿姑娘那根长竹竿的忽然杀入,更是让他们阵型大乱。王子安等人趁势掩杀,直接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他们见事不可为,舍开王子安等人,亡命而去。张延生没有下令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突围而去。 杨采儿正要追击,被王子安拦了下来。狗急跳墙,追之无宜。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张延生,甚至把张延生争取下来。 见王子安等人往自己这边走来,张延生不由往人群中又后推了几步,刚才他们的“凶残”,他可是都看在了眼里,唯恐他们暴起伤人。王子安不由笑了笑,示意其余三人把手中的武器扔了。 “我们此来,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救人。张统领,那些人虽然打着太上皇的旗号,但一个个躲躲闪闪,只会偷偷摸摸地搞一些小动作,他们连自己出头都不敢,只能鼓动你们这些受了灾的百姓,还谈成什么大事?他们只不顾是想让你们当替死鬼罢了……” 王子安望着脸色数变的张延生,心平气和地劝道。 “河南,山东,包括你们淮南河堤同时决口,难道你们就不感觉到奇怪?朝廷辛辛苦苦帮你们筹集的赈灾粮草被人袭击焚毁,你们就不想知道是谁下的黑手?朝廷防疫措施并无疏漏,然而各地饮用水中却出现了死尸,导致瘟疫兴起——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张延生不由心神大震,伸手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嘶哑着嗓子问道。 “你说这场水灾,这场瘟疫都是人为的?” 王子安盯着他通红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是读书人,当知这其中的蹊跷。实话告诉你,山东,河南,还有你们淮南三地的灾民,同时作乱,又无巧不巧地躲开了朝廷各地的驻军,向长安进发,是不是巧了点?” 张延生如遭雷击,目眦尽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数人惨死的灾难与瘟疫,无数人背井离乡的苦难,竟然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自己的父母,妻儿,不是死于灾难,不是死于朝廷的不作为,而是死于一只丑恶的幕后黑手! 他身子不由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嘴角已见血腥。他挣扎着站稳身子,望着王子安。 “是谁——” “谁想利用你们?” 王子安叹了一口气,没有给他答案。张延生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他一把抽出身旁侍卫的钢刀,摇摇晃晃地走到躺在地上的崔姓男子身旁,对着他的手掌,一刀砍了下去。那崔姓男子,原本不过是疼昏迷了过去,这一下顿时疼得嗷呜一声醒了过来。张延生一见,把钢刀一扔,直接扑了上去,悍不畏死地跟他厮打在了一起。那崔姓男子本来就身受重伤,哪里是他的对手,竟是硬生生被他咬断了脖子,哀嚎着死去了。 等张延生满嘴是血地站起身来,其余的灾民发一声喊,冲了上去。背井离乡,田园毁弃,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是这些人的罪孽啊! 生吞活剥,不足以解其恨。 虽然过程残忍了点,但是王子安没有阻拦的意思。张延生大概是心中的仇恨发泄已毕,眼中的疯狂消散下去,跟着王子安走出暴动的人群。 “说说你的粮食吧?” 张延生望着已经开始嚎啕大哭的人群,眼神十分复杂。 “我自知罪孽深重,罪不可赦,但他们都是无辜的,我需要给他们找一条生路……” 王子安见张延生这么说,不由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且放宽心,算算时日,这粮食应该就要到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给张统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 就在王子安与张延生密谈的时候,一支船队,正顺江而下。 船头上站着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 一位骨骼宽大,虎背熊腰,面如冠玉,一道剑眉斜插入鬓,带着一股沉稳的大气。另一人,则风流倜傥,虽然只穿了一套蜀锦制作的长袍,但依然难言那刻入骨子里面的贵气。若是王子安在此,定然能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坐镇蜀地的李恪。 “仁贵,此地距离许州还需要多少时日?” 被称作仁贵的英俊少年,转过身来,躬身施礼。 “回殿下,从前面可入颖水,继续走水路,最迟不过三天即可抵达。” 望着恭恭敬敬的薛仁贵,李恪故意把脸一沉,语气有些不快。 “我说过多少次了,私下里不必拘礼,以兄弟相称即可。” 望着恭恭敬敬的薛仁贵,李恪故意把脸一沉,语气有些不快地责怪道。薛仁贵虽然知道这是李恪在拉拢自己,心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感激。自己原本是龙门县一个默默无闻的贫贱子弟,没有什么正经的营生。加上习武,胃口又大,有时候肚子都吃不饱。连结发的妻子都不得不跟着自己住在寒窑之中。 谁料想殿下却亲自派人,千里迢迢地征召了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委以重任,让自己有了一展胸中所学的机会。这份恩情,不敢或忘。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有让他感念不已,也好奇不已。 “那位名叫王子安的恩公,究竟是何等人物,为何竟然知道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薛仁贵这些日里,苦思不得其解,问李恪,李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恩人了,薛仁贵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还有些忐忑。 “两天,两天之内,必须抵达许州。” 李恪望着薛仁贵,眉间闪过一丝焦虑。原本按照和王子安约定,是把粮草送到武汉,然后沿着水路,再分别送往兖州和郑州。谁知这边刚刚筹集到一批粮草,王子安那边就特意派人传来了第二封书信。说是让他先把第一批粮草送到郑州。 他就知道,事态恐怕有些不妙,当即亲自压阵,带着第一批粮草,与薛仁贵连夜出发。刚出了蜀地,这边的坏消息就一个接着一个的传了过来。 瘟疫兴起,乱民北上。他不由忧心忡忡,恨不得直接飞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民渡河 第二百二十一章 而此时,王子安已经悄然地潜回了自己的营地,带着自己的人马,进入了许州城。 许州即后世的许昌,位于河南省的中部。有颖水与淮水相通,沟通南北,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故而,一听说张延生带着乱民北上,李靖第一时间就带人赶到了许州,扼住了张延生北上长安的关口。 同时调动各地府兵,驻守山东郓州,河南郑州,汴州,亳州一线,想要把各地乱民堵在各自的省份,防止事态扩散。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时,除了他自己镇守的这一路之外,其余几路驻军,竟然形同虚设,不是被乱民大军击溃,就是防守出现漏洞,让灾民聚集在了滑县和郑州一带,隐隐的对自己形成了夹击之势。 这种反常的情况,顿时让他警惕起来。就连对周遭驻军的调动,都不得不变得谨慎起来。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瘟疫。若是这些流窜而来的灾民得不到妥善的安置,任由他们冲入京师,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他不得不紧急地把正在方城县主持瘟疫事务的王子安给调过来。如今的重中之重就是,如何让这些造反的灾民听话地服用新研制出来的防疫药物。谁知道这王子安竟然在许州城外驻扎下来,连城都没进。等他一大早派人赶到王子安营地的时候,才知道这王子安竟然莽莽撞撞地去了张延生的大营…… 真是不知轻重! 他这边还没想好该如何把王子安给救回来的时候,谁知道外面就传来了王子安求见的禀报。 “我倒要看看,这王子安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虽然在方城县外驻扎了几天,但那时候,王子安正废寝忘食地研制低配版的青蒿素,两人并未见上面。 王子安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唐军神。 只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唐军神,鼻直口方,剑眉星目,身材魁伟,配着颔下三缕清须,英伟之中透着几许儒雅之色,十足十的一位老帅哥。 “怪不得当初的红拂女选择了这位,而不选择那位大胡子的虬髯客,这妥妥的就一外貌协会的姑娘!” 王子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靖,心中暗自吐槽。李靖也不由暗自打量着王子安,见王子安虽然眉目青涩,但一双眼睛却波澜不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不由暗自点头。能在京城搞出那么多的事情,能得到陛下看重,魏征等人的推许,果然有其不同之处,只是不知昨日为何会做出那等鲁莽之举? 他心中虽然暗自怀疑,但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笑呵呵地冲王子安点了点头。 “你就是王县子?果然是少年英杰,气度不凡——” “李公谬赞了——” 王子安笑着躬身施礼,笑着寒暄道。他前世乃是地球上最接近宗师境界的武道高手,见的大场面多了。如今穿越之后,见传说中的名人见多了,也没了当初刚穿越时候的新鲜劲儿,表现的越发从容起来。李靖不由暗自点头,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能在自己面前有这么一份气度的,仅此一人。 “听说,你昨夜去了张延生的大营之中?” 寒暄已毕,李靖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王子安也不由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地拱了拱手。 “正要与李公细说此事——” …… “此事当真?” 李靖鼻子上的汗水都下来了,不由压低声音问道。 “恐怕八九不离十,一连串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凑巧,有人暗中操控,已成定局。能让这些世家豪门暗中出手相助——” 王子安不由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前世虽然杀伐果断,也沾过不少鲜血,自问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来。三地几百万百姓,视同蝼蚁…… 李靖不由心中苦笑,这么多年来,自己谨小慎微,甚至一度闭门谢客,只想着不沾惹是非,谁知道是非还是找到了自己头上,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这一场父子相争里。他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一连串的安排都出了问题。有那些世家门阀背后发力,那些驻军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真想退出这场纷争啊。 但现在真退不得,自己退开,瘟疫就会席卷天下,到时候自己就是历史的罪人。 “兹事体大,如今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无法妄言,不过老夫会把种种情状上报陛下,相信陛下自有决断。我们的任务是眼前的这些流民,以及随时可能扩散的瘟疫……” 李靖沉吟良久,苦笑着冲王子安摇了摇头。 天家已经有过了兄弟相残,决不会再允许出现父子相残的丑闻。谁跳出来,揭开这个盖子,恐怕谁就得为此殉葬。王子安瞬间明白过来,望着李靖,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子明白。此次前来,正是要给李公说说这流民之事……” 李靖不由眼前一亮,起身离席,走到王子安身边。 “你且说说……” …… 为了加快速度,李恪亲自到甲板上,给船上的官兵水手鼓劲。 到后来,更是挽起袖子,亲自加入水手的行列。全体官兵,士气大振,行程顿时又快了几分。 “殿下且下去休息,有属下在此,定然不会耽误了行程。” 薛仁贵看了一眼身边额头汗津津的李恪,不由心中暗自钦佩。一个皇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难得。 “可惜,不是嫡子……” 李恪的体格,自然不能和薛仁贵这等天生神力的人比,身体确实累了,也不再坚持,抹了一把冷汗,把位置让给了一旁的水手。 “各位辛苦了,待到了郑州,本王重重有赏!” 船头,顿时一片欢呼。自家这个殿下,虽然不是嫡子,但做事就是敞亮。 …… 虽然带着熟悉本地河道的老水手,但是薛仁贵还是极为谨慎地派出小船,在前面探查水道。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见前方探路的小船回来禀报。 “启禀将军,前方五十里处,正有乱民渡河,人数约有十几万之众,直奔许州而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薛仁贵的惊叹 “直奔许州?” 薛仁贵心中一惊,手在地图上一比量,重重地按在了许州的位置,霍然抬起头来。 “可有许州驻军的消息?” “我们没敢靠近,暂无许州消息……” 薛仁贵微一沉吟,打发来人下去休息。自己则站起身来,向李恪房间走去。按照王子安前几日给殿下传来的消息来看,这十几万乱民极有可能就是淮南张延生所部。若是许州失守,张延生就成了自己等人借道北上的拦路虎。 情况似乎有变,如果不能冲过去,那么就只能改道汴水。汴水虽然比这边水路更好走,但是路途却远出了许多。别说明日抵达郑州,再过七八天日恐怕也到不了了。李恪和薛仁贵相对愁眉,李恪更是长吁短叹,急得在船仓里来回踱步。 原本按照他和王子安离京之前的商议,他在蜀中筹措粮草,是为了防止那些世家门阀忽然中断捐粮而坐的后手。事情并不那么急迫,谁知道,忽如其来的赈灾粮草焚毁案,让他这备用的手段直接成了救命的手段。故而,他接到王子安的信件之后,就立刻加快了粮草的筹备进度。 谁知道还没等他准备妥当,王子安的第二封加急书信已经送到了他的案旁,有人蓄意挑动灾民闹事,并利用尸体散布瘟疫,制造恐怖气息,事态严重。让他先把第一批粮食运用到郑州来。他这才与薛仁贵一起匆匆动身。谁知道这一路上,坏消息不断传来,淮南百姓暴动,张延生率众北上,山东和河南的灾民也忽然暴动…… “是本王推荐的子安,子安还在灾区,本王必须把他救出来——” 李恪如同一只被困的野兽,狠狠一擂身前的地图,一脸决然地望着薛仁贵。 “不惜一切代价,冲过去!子安此时正是需要本王的时候,本王不能出了篓子,失信于他!” 薛仁贵剑眉紧锁,双手紧紧地按在地图上,沉吟良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李恪,不由微微动容。手指在地图上一划而过,沉声道。 “张延生所部,不过是一群乱民,据探子回报,他们渡河的工具,也不过是寻常渔船舢板,战斗力应该不高,我们或可一试。今天晚上,我带领船上的一百名军士,乘小船,顺河而下,悄悄埋伏在许州城外的河滩,殿下则带领船队,顺流而下,直奔郑州——” “仁贵——” 李恪有些担忧地望着薛仁贵,薛仁贵飒然一笑。 “殿下自管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区区一群乱民,还留不住我——” 正在两个人在船舱里商议具体行动细节的时候,忽然就听外面传来士兵脚步走动的声音。 “启禀殿下,河中有一小船拦住了去路,说是受殿下熟人所托,前来送信。并说是有一句话,要小的带给殿下,殿下一听便知——” “什么话?” 李恪有些纳闷地皱起了眉头,这个地方自己还能有什么熟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人说殿下听后……” 不等前来禀报的士兵说完,李恪就一步蹿了出去。 “来人现在哪里?”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见李恪这等反应,薛仁贵不由挠了挠头。刚才的那两句诗句,虽然有些惊艳,但为何殿下如此激动,莫非是还有什么其他玄机?他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跟着李恪走了出去。来到船头,他才看到河中一只舢板上,正长身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面目坚毅的中年男子。此时那男子,见李恪和薛仁贵一前一后的走将出来,顿时在舢板上拱手为礼。 “草民张超,奉王县子之命,前来殿下处报道!” “哈哈——果然是子安派来的!壮士,你先上来叙话——” 李恪急忙让人放下翘板,让张超上来,张超笑了笑,不等船上的士兵拖来翘板,便脚尖在舢板上一点,如一只大雁般飞上船头,极为轻巧地落在李恪不远处。 “好功夫!” 李恪和薛仁贵都是行家,忍不住眼前一亮,喝了一声彩。 张超不卑不亢地再次见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旁边的士兵。李恪不等士兵送过来,就大步走了上去,撕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谁知道越看,脸色喜色越重,最后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薛仁贵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家殿下,为何原本愁眉不展的殿下,看到这封书信就变得如此开心起来。这王子安在信上究竟说了什么? 他正纳闷的时候,李恪已经兴高采烈地把王子安的书信递了过来。 “仁贵,你来看看——子安果然厉害——” 薛仁贵一头雾水的接过信笺,低头看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如果不是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恩人深有好感,他都感觉是不是在信口雌黄。 只身进入张延生的大帐,还斩杀了其余乱民的使者,策反了张延生? “殿下,这书信是否可信?” 薛仁贵忍不住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张超,莫不是按张延生的诡计? 见薛仁贵如此小心翼翼,李恪不由哈哈大笑,开心地拍着薛仁贵的肩膀。 “放心吧,错不了,我和子安相交莫逆,他的字我每天都要盯着欣赏许久,断然无人可以冒仿。” 薛仁贵这才从信笺中描述的内容中醒过神来,仔细一看,果然,这封信上的字迹,铁钩银划,遒劲稳健中自带一股飘逸陡峭之色,独树一帜,当得起大家手笔,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字。 “果然是奇人奇事,足以媲美昔日班超之下西域之壮举!” 薛仁贵不由惊叹再三,他实在想象不出王子安是怎么做出这等事情来的。啧啧称奇了片刻,他便回过神来,走到张超面前,扬了扬手中的书信,一脸的兴奋地问道。 “可曾安排好了?” 张超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投靠到王子安的手下,王子安就肯安排如此重要的任务给他。聪明如他,如何不明白,这是王子安给他安排的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一次接近贵人的机会?故而,只觉得心中情绪激荡,恨不得粉身碎骨,以报王子安的知遇之恩。 “往事具备,只待殿下和将军前往——”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们说李药师他会如何? 李恪和薛仁贵闻言大喜,当即把张超引入船舱密议。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自己这一趟就不仅仅是送粮这么简单了。 …… 滑州。 原本威严气派的州府城已经被乱民占领。 人性之中的丑恶,就如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一旦被放出来,它就敢突破一切规则的底线,昔日的小绵羊也能化身可怕的猛兽。往日里循规蹈矩的百姓,也可能会变成可怕的凶徒。他们就像尝过了第一缕鲜血的野兽,露出往日深藏的獠牙,开始疯狂的寻觅猎物。 往日里的热闹繁华不见,只有三三两两的乱民在大街上游逛。从白天到黑夜,城中不时便会出现一些突发打砸抢等暴力事件,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唯恐遭了祸患。 无序,混乱,已经让这座南北交通的城市行人断绝。 不过今天,却是来了一群颇为狼狈的客人。一行十几人,人人提刀带剑,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正是从张延生大营中逃出的十几名侍卫。当日逃出之后,他们没敢直接渡河,一直躲到深夜,才偷偷摸摸地过了颖水,直奔滑州而来。一行人在城门出示了身份之后,迅速地被人吊上城门,带往了府衙。 “你们缘何回来了,崔行舟呢?” 主位上一位身材高大,长相威猛的男子,眉头一皱,冷色喝问。 “崔使者——死了……” 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有些艰涩地回道,不敢抬头看大厅里这些人的眼睛。 “死了?”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主位上的威猛男子,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死的?” 听着中年男子的讲述,大厅里的人脸色都有些阴沉。一个瞧着只有二十七八岁的锦袍男子,冷哼一声。 “那崔行舟真是废物,这点小事竟然都能办砸,真是死不足惜!” “王匡——” 主位上的威猛男子不由眉头一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叫王匡的锦袍男子才悻悻地别过头去,不过脸上不服之色甚重。威猛的男子环顾大厅里的其他个人,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崔行舟死了,他扔下的烂摊子怎么办?” “恐怕不好办了。原本我们在淮南那边的力量就比较薄弱,家族里面又不想暴露出太多的力量,引起上面的注意,这才想着趁机扶一把那张延生。如今崔行舟死了,我们安排的这些人也暴露了,恐怕那张延生不会再肯乖乖听我们的安排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案,摇头说道。 “卢老多虑了。暴露了又如何?也就是崔行舟那样的废物,才能把这么简单的事情给办砸了。你们也不想一想,张延生是怎么一路来到这里的。我们私下里提供的武器装备就不说了,但就说这粮食,没有了我们的支持,不撑三天,他们的人就得饿起来。敢不听话,他给我不听一个试试?” 叫王匡的锦袍男子,冷然一笑,不以为意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其他人都不由眼睛一亮。这王家的小子虽然说话难听,狂傲的不像话,但这份见识还真不错。 “你们一路过来,可曾听说那张延生的后续动作?那王子安闯入他的大帐,当着他的面杀了崔行舟,他难道就没有什么表示?” 威猛男子,望着逃回来的这十几个侍卫,放缓了脸色。这些人跟其他人不同,乃是这些家族抽调过来的死士,说是死士,其实都是当供奉养着,这些人能力和忠心都没有问题,是一个家族真正的底蕴之一。他们不是一家所出,自然对那崔行舟也谈不上什么忠心不忠心。崔行舟死了,他们谈回来也无可厚非。 “我们逃出来后,没敢再回张延生的大营。他和王子安之间后来怎么样了,我们不知道。但是当天下午,那张延生便下令渡河了。我们在远处看了,都是他手下的精锐。” “那李药师的人没有阻拦?” 被人称作卢老的老者,不由皱起了眉头,感觉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没有看到李药师的人出城。” 这些逃回来的侍卫回答的非常老实,一点自己的主观情感都不带。这是他们做事的习惯,思考的事情交给那些主家就好了,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当好他们手中最为锋利的剑。 “会不会是张延生已经投靠了朝廷?” 一个体型有些宽胖的中年男子忽然插嘴说了一句。不等其他人说话,那锦袍王匡就已经冷笑起来。 “李药师怎么养他们?指望朝廷给他的那点军资吗?” “那万一李药师对城里的富户下手呢?” 那胖子被王匡呛得满脸通红,拧着脖子犟道。那王匡冷哼一声,扭过脸去,不再去搭理他,让这位老兄气得浑身肥肉都颤抖了。倒是卢姓的老者有些看不下去了,解释了一句。 “那李药师不敢——这个人虽然精通兵法,用兵如神。但生性胆小怕事,当初他大破突厥,生擒颉利可汗,威震长安的时候。御史大夫萧瑀劾奏他治军无方,在袭破颉利可汗牙帐时,纵容兵士抢掠财宝。他都不敢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一句,唯恐当今陛下趁机找他麻烦。这样的一个人,他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搜刮百姓钱粮供养乱民?” “当初李建成和当今陛下相争之时,他龟缩在家里,企图两不得罪,现在总算得到了报应——” 一个面如消瘦,如同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年轻男子嗤笑了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 “不管怎么说,那李靖都不可小觑,这个人胸有丘壑,用兵如神,我们怎么小心都不足为过。” 主位上的威猛男子,沉吟片刻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不去管他。通知郑州那边,三天之后,我们拔营西进,直奔京师——” “那李药师怎么办?他若是趁我们大军启动,衔尾追击,到时候我们首尾南顾,恐怕麻烦不小……” 卢姓老者,眉头一皱,出声提醒道。 “呵呵——我就怕他龟缩到城里不出来。李药师此来不就是想要阻挡我们入关西进的吗?但如今各地府兵已经陷入瘫痪状态,他兵微将寡,只能困守许州,企图借用许州的坚城把我们拖在此地。若是我们不管他,直接拔营西进,你说李药师他会如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暗度陈仓 被称作将军的威猛男子淡然一笑,眼中露出一丝睥睨的神色。 “将军果然高明!”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那王匡已经拍案而起,激赞道。 “我们若是不管李靖,和郑州方面同时动身,他必然要舍弃许州的坚城,衔尾急追。大家看,他若是想在我们抵达洛阳之前截住我们,必然要舍弃辎重,连日突进,然后大概三天左右的时候,到达这里。” 王匡的手掌在地图上狠狠一摁,然后抬起头来与主位上的高大男子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自信笑道。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和这里分别埋下伏兵,以逸待劳,便可以一举吞并李药师所部,到时候再无后顾之忧,挥师西进,直逼长安,则大事可期。到时候,拥立大功在身,我们这些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便可以再次站出来,升官加爵,显荣于人前!” “子宽不亏是王家的麒麟儿,与李将军可谓一时之瑜亮!” 卢姓老者不由眼前一亮,大赞。其他几个人也佩服不已,就连身体宽胖的老兄,都暂时放下了刚才的不快,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被称作李将军的高大男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王匡,手扶几案,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 “既然如此,王匡听令……” …… 就在滑州这边,紧锣密鼓安排挥师西进的时候,张延生的先锋大军已经绕过许州,一路北上,直奔郑州而来。 虽然早就做好了安排,但张延生的这一番操作,还是打乱了李将军和王匡他们的部署。他们摸不清张延生的意图,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派出使者与张延生沟通。虽然他们对张延生所部的战斗力不以为然,但张延生所部毕竟人数众多,不说别的,但是多出十几万人来,往长安城周边一扔,就足以让李世民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能争取,还是争取一下的好。 张延生挥师北上,摆出要与郑州和滑州乱民汇合的架势。坐镇许州的李靖不得不舍弃许州的地理优势,衔尾急追。然而,这一次张延生似乎铁了心,一路上不断地扔下老弱病残妇孺儿童。李靖不得不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竟然是硬生生被他拖住了追击的速度。 王匡听闻之后,不由哈哈大笑,难得地夸赞了一句。 “以前还真是小觑了这张延生,想不到他还真有两下,这一手壮士断腕,用得妙极!他这一手用出来,直接把自己的包袱扔给了李药师的大军,估计李药师要哭的心都有了。依着李药师的性子,他断然不会不管扔下那些老弱妇孺不管,但要是管的话,他就分身乏术,无法追击张延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延生跑过来……” “万一他要是狠下心不管呢?别忘了,李药师他可不是个善茬,当初在突厥的时候,可是杀了不少人……” 身材宽胖的老兄,就见不得王匡那副以周瑜孔明自诩的臭屁样,哼哼唧唧地顶了一句。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张延生扔下的都是大唐的子民,一些可怜巴巴的老弱妇孺而已,若是他放任不管,光天下人的口水就能把他淹死,更何况,谁知道那些被扔下的人,有没有瘟疫……” 这一次大概是心情极好,王匡竟然没有怼他,反而耐心的解释了一句。不过可惜,胖老兄并不领情,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吭声了。 …… 此时,他们心中的冤大头李药师同学,正老老实实地跟在张延生后面,扫尾巴。 “子安,你真的安排好了,蜀王殿下的粮食能准时送过来?” 李靖忍不住又低声问了一句,王子安笑呵呵地挥了挥手。 “李公但请放心,我已经安排人手联系上了蜀王殿下,到时候自然会有惊喜送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就地安置这些老弱扶弱,让他们都服下青蒿素,扫除隐患……” 李药师望着从容淡定的王子安,不由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容。虽然尽量高估了这个年轻人,但这个年轻人还是超出了他的期望。 “子安,你这一手暗度陈仓真是用的高明,真是后生可畏。” 李药师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就在昨天夜里,利用夜色掩护,王子安直接给张延生所部来了个大换血。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所部的精锐兵马混入了张延生的流民大军之中。到时候,这潜藏起来的两千精锐兵马,就是一支奇兵。 不过让他有些奇怪的是,王子安带的那一百多人,除了姬才等几位年轻的医护人员,其余也大都消失不见了。不过王子安不说,他也不想过问,那毕竟是子安的私人,他既然这样安排,定然会有他自己的考虑。 让李靖有些奇怪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 此时,一只从蜀中而来的商队,正取道亳州,直奔汴州。 从外面看去,这些船只都吃水挺深,一看就运了不少的货物。有沿河的官兵拦河询问,薛仁贵直接递上了李恪的令牌。 “原来是蜀王殿下的粮队,多有打扰——” 对方看了一眼船队,不由眼中闪过一丝艳羡的神色,如今山东,河南,淮南三地水患,粮食歉收,就连京师那边粮食都出现了短缺的情况,这粮食的价格,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高,这么一大批粮食运过去,啧啧——蜀王殿下要挣老鼻子钱了…… “这蜀王还真是有眼光,怪不得急匆匆地跑到蜀中去,感情是打的倒卖粮食的主意,啧啧——” 领队的官兵,赞叹了一番,大手一挥,让手下的船只让开了河道。薛仁贵冲他微微一笑,拱了拱手,直接下令船队起航。对那领队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到没看。开什么玩笑,蜀王的船队,也想揩三分油水? “薛将军,按照这速度,我们还能赶得上吗?” 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武士劲装,扮成随行护卫的张超,忍不住问道。 “张兄客气,叫我仁贵即可。我们从这里到汴州,水道宽广,十分顺畅,日夜兼程,定然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魏征的紧急奏报 自从接到王子安的密信之后,李恪就按照王子安的建议,把自己的船队一分为二,一路由自己率领,继续沿着颖水北上,另一路,则由薛仁贵率领,转道亳州,走汴水,直奔汴州。不过船中的粮草,却是不着痕迹地换成了随行的精兵。 这一次,李恪几乎把自己船上的所有精兵全部抽离,足足有三百多人,只留下了十几名贴身护卫,其余的统统交给了薛仁贵。 “仁贵,好好保重,无论事成与否,务必安全回来!” 临行之前,李恪用力的拥抱了一下薛仁贵。薛仁贵心中一暖,抬起头来,灿然一笑。 “殿下放下,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两支船队分道扬镳之后,当天晚上,薛仁贵的这支船队就抵达了淮水和颖水河岔口。当晚,船队在岔口休整了一晚上,没人知道,在这一晚上,又有一百多人,悄无声息地加入这支船队。 这一百多名的汉子,年龄大多在四五十岁之间。这些人相貌寻常,也不说话,在张超的带领之下,鱼贯而入。不过薛仁贵却不由眼睛一亮,暗自喝了一声彩。这些人看着年龄偏大,竟然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尤其是当先的那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步履沉稳,目光如电,赫然是一名真正的高手。 这个让他惊艳不已的老者,其实正是方正。王子安派出的这一支精英小队,指挥者原计划是方正,但是方正和张超交流之后,自动退让出这个位置,在王子安面前一力的推荐了张超。 蜗居淮南十余年,张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横刀立马,独当一面的机会。此时他望着眼前的河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波澜,他心中暗暗发誓。 “此行,定不能辜负王公子之所托——” 两个年轻人,同样的初出茅庐,同样的意气昂扬。多少年后,他们依然记得这一刻,是谁把崛起的契机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 两仪殿。 今日的早朝,没人吵架,但气氛有些凝重。 “河南道二十六州,泰半驻军形同虚设,如今竟然有十余州县驻军,被一群乱民直接击溃,甚至是全军覆没,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世民捏着手中的奏报,面沉如水,隐含怒意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 “天下初定,不经战事仅有十几年,战力就退化到了这个地步,兵部就是这么替朕操持兵事的吗?” 兵部尚书侯君集亲自带兵去了边关,剩下的两位兵部侍郎被训得满头大汗,讷讷不敢言。好在李世民也没有闹着要治他们的罪,轻轻敲打了一下,就转移了话题。 “如今,乱民势大,数十万人聚集于郑州,滑州,许州三地,携带者瘟疫的流民极有可能会大规模的流入京师,流入关中,诸位爱卿,你们谁能告诉我,若真是到了那一刻,在座的谁能逃过这一场浩劫……” 李世民话语一出,大殿里不少人隐晦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头不语。现在谁都知道,当务之急就是把乱民阻挡在河南道内,防止瘟疫蔓延。然后再徐图解决瘟疫,安置流民的办法。但关键的是,怎么解决? 要想解决问题,第一需要兵马,需要有人带兵前往河南道支援李药师。 谁去呢? 李药师有大唐军神之称,到了河南道,都如困泥潭,整个大唐,谁敢说自己比李药师更强?而且事实已经证明,当地府兵已经不可用。而吐谷浑战事吃紧,突厥蠢蠢欲动,边关大军云集,抽调边军根本不可能,而且也来不及。唯一能赶得上趟的兵马,就是坐镇长安的禁军。 唐初的时候,还并未有南、北衙军之分,当时主要的禁卫力量来自于十六卫所统率的内、外府兵。十六卫既是宿卫皇帝的禁军,又是对外征战的主力作战部队,身兼二职。当各地折冲府(外府)卫士从驻地前往西京长安服役宿卫之时(称为“番上”),各卫分别统率这些番上卫士作为皇帝的禁军。 只是,这批禁军已经被兵部尚书侯君集带出了大半,如今京城的警卫力量已经捉襟见肘,只剩下了号称飞骑的左右屯营,与拱卫京师的五万禁军。 谁敢建言调动? 安置流民,需要粮食,粮食哪里来?尤其是,如今江南水寇猖獗,屡屡袭击运粮船队,这段时间,仅仅供应京师这边都有些紧张了,谈何安置流民? 防治瘟疫? 药材从哪里来? “如今之法,唯有隔离。抽调各地府兵,务必把乱民阻在河南道内……” 长孙无忌狭长的眼眸微微抬起,沉声建言。 大殿里一片沉寂,就连往日里蹦得最欢实的御史大夫和那些道德之士们也都一个个开始装聋作哑。长孙无忌的建言,意味着什么,大家都一清二楚。这是要直接放弃三地的灾民,但若是不放弃,让他们直接把瘟疫带到京师,带到关中吗? 李世民望着这个自己最为信重的大臣,默然不语,历次灾难,从未出过这等情况,竟至于三地局势糜烂到了这等地步。 “果然是当断不断,必遭其乱……”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大殿里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家伙,心中闪过一丝杀机。他的百骑司没能抓住他们的把柄,但是自己的暗影追风两部,却不需要什么把柄,那些蛛丝马迹,都直接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房爱卿——” 李世民心有不甘地望向房玄龄,房玄龄不由苦笑出班,左躲右躲,还是没躲过这一问啊。 “说起来,山东之地,还是微臣家乡,今家乡父老有难,微臣恨不能以身代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微臣,微臣亦无他法……” 山东是自己的老家所在,无论自己支持还是反对,都是不对。目的达到,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房玄龄,然后垂下了眼睑。他就知道,自己提出建议之后,陛下一定会再次询问房玄龄,果不其然。 “既然如此,那么——” 李世民只觉得手臂有千钧之重,这道旨意一下…… “报——魏侍中急报——”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朕的幸运双子星 朝会之时,一般是不能打扰的,但是有一项例外,那就是八百里加急。 魏征在这个时候,用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什么奏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心中一惊,不由齐齐回头,往后观看。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小校步履匆匆地走进大殿,单膝跪地,奉上一封奏报。自有內侍上前取了,交给李世民。李世民脸色有些凝重地拆开一看,瞬间眉毛就挑了起来。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奏报。 “这么多天了,终于有了一个让朕欣慰的好消息——朕的防疫大总管,研制出了防治瘟疫的良方了!” 朕的防疫大总管? 李世民在朕的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其中的意味,让不少人有些心虚,尤其是前段时间,跟着闹腾,玩命弹劾王子安的,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在警告了。 李世民说着,把魏征的奏报递给身边的內侍,示意重臣传阅。于是,一封奏报,由长孙无忌而房玄龄,由房玄龄而各部尚书,一个个看完,都不由瞠目结舌,露出不可置信不可思议的神色。 看那架势,还有继续在文臣那边传递的意思。程咬金急冲过去,一把从一个文官手中抢了过来。那文官刚想发火,却见程咬金一瞪大眼珠子,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算了,不能跟这种滚刀肉一般见识。程咬金拿到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然后气呼呼地把奏报往旁边的李绩手中一塞。 “这个魏老贼,真是可恶,不会好好的说话吗?真是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朝中大臣,不由乱翻白眼。没学问就说没学问,还倒打一耙…… 李绩早知道这厮的德性,结果来扫了一眼,顿时就楞了。 “以臭蒿和蒲公英为药材,研制出了防治瘟疫的特效药物青蒿素?” 李绩跟其他大臣还有所不同,他本身就是医学大家,当世一等一的医学高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度与价值。如果这奏报上面有魏征和马周的联合署名,如果不是对魏征和马周两个人的人品深有了解,他都要以为这是信口雌黄了。 程咬金文化不行,但是耳朵行啊! 一听这话,顿时就来劲了,狠狠地一拍大腿。 “这小兔崽子,厉害了啊!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说我们家子安怎么样?” 程咬金晃悠着膀子,回过头,用手指头一个个点着那些曾经弹劾过王子安的人的鼻子,嚣张的跟他自己研制出了青蒿素一样。李世民眼角抽了抽,故意装作没看见这厮的失礼。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些可恶的跳蚤早就该落到程老匹夫手中…… 被这老匹夫点到的人,一个个扭脸,假装看不到他。还能再不要脸点不,人家王子安咋就成了你们家的了? 经过程咬金这大嗓门一吆喝,其他人也不用看奏报了,大家这会儿都算明白了,那个搅风搅雨,年纪轻轻的长安县子王子安,又冒尖了,利用臭蒿和蒲公英研制出了防治瘟疫的特效药。一时间,心中滋味复杂,但是所有人知道,这一次,这个王子安的崛起恐怕谁也摁不住了。 但总归是一件好事,毕竟王子安虽然可恨,但他研制的药物却大有好处,若真是任由瘟疫蔓延,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没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了此我家子安研制的这个什么青蒿素,这小小的瘟疫再不成威胁——” 程咬金哈哈大笑,出班向李世民贺喜。李世民知道这厮是在给王子安请功呢,不过他心情大好,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 “朕有子安,三地瘟疫之事,可无忧矣——传朕旨意,王子安研制药物有功,加封为——” “陛下——” 李世民话音未落,长孙无忌便站出班来。李世民有些意外地扫了他一眼,长孙无忌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沉声说道。 “陛下,封赏之事不必急于一时,王县子虽然研制出了药物,但是如今三地局势糜烂,王县子也有其责任。而且如何把这药物推广下去,还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不若等王县子把瘟疫之事彻底平息了,再一起封赏不迟——” “长孙老匹夫——你这分明是打压年轻人,看不得我家子安的好,莫不是看老夫好欺负,来来来,老夫要与你单挑——” 程咬金顿时就炸了,蹦出来,开始撒泼。李世民眉头一皱,呵斥了一句。 “胡闹——还不赶紧退下!” 程咬金这才愤愤不平地退了下去,不过那大眼珠还是一个劲地翻白眼,冲着长孙无忌龇牙咧嘴,长孙无忌只做不见。 “三地局势,除了兵事,最重要的,莫过于药材和粮食,如今这药材之事,王县子已经成功解决,若是再有粮食,双管齐下,相信乱民不攻自破——微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打通粮道——” 唐俭站出班来,作为民部尚书,他对如今的粮道之事忧心如焚。这一会赶紧见缝插针,再次提出打通粮道之事。 “陛下,老臣愿带精兵三千,开赴江南,必剿灭江南水寇,保粮道无恙!” 程咬金顿时蹦了出来,躬身请命。李世民沉吟了一下,正想答应,忽然听得大殿外面再次传来通报。 “蜀王殿下急报——” 李世民目光一闪,脸色缓和了几分。就是这个儿子,不仅给自己献上了食盐的提纯技术,而且为了替朝廷筹集粮草,还得罪了一大批的世家,为此不得主动请离京师,赶赴封地。说起来,自己还是亏欠了他。 “传上来——” 不一会,內侍下去,把李恪的奏报拿了进来,双手献给李世民。李世民打开一看,不由哈哈笑。 “吾家亦有麒麟儿也,子安与恪儿不愧是挚友,可谓朕之幸运双子星——” 说着把李恪的奏报,传示左右。长孙无忌打开一看,心中不由一跳,不过脸上却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大袖展开,躬身贺喜。 “陛下,蜀王殿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如此多的粮草,真是后生可畏。此举,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请陛下厚赏之——” 第二百二十八章 提前发动 朝廷之上,没有真正的蠢人。 长孙无忌这番话语明显有坑,这是借着讨赏的名义,在给李恪点眼药水。一个刚刚赶赴蜀中的皇子,在蜀中毫无根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这么大一批粮草的? 当然,如今这种形势,显然不适合追究这个问题。李恪筹集的粮食,实打实地帮助朝廷解决了大麻烦,但是该上的眼药还是要上,至少要在陛下的心里埋下一颗猜疑的种子。 故而,长孙无忌的话音一落,朝堂上空气莫名有些凝滞。不少人偷偷抬起眼睛,望向坐在大殿上的皇帝陛下,想借此看看当今陛下的态度。 最近这个李恪蹦跶的有点欢,前前后后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耀眼了,当今陛下不止一次在人前盛赞李恪。相比之下,躲在东宫养伤的太子殿下黯然失色,如今这李恪又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弄出这么多粮食,再次解决了朝廷的一个大难题。皇帝竟然当众说出乃自己幸运双子星的话来,这其中意味就值得深思了。 李世民淡淡地扫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面无异常,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台阶下,眼帘低垂,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一般。 “蜀王的能为朝廷分忧,有功当赏。然而蜀王新赴蜀中,暂时不宜更动,不若等此间事了,再行封赏——” 忽然一人站出向李世民进言,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他一眼。心中闪过一次疑惑,站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子监忌酒,太子右庶子孔颖达。这老头虽然担任着太子右庶子的位置,但往日里除了教导太子之外,很少参与朝政,今日里这忽然蹦出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李世民似乎对下面的氛围毫无察觉,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了下来。长孙无忌也并没有任何纠缠的意思,很快整个朝廷就围绕眼前的局面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毕竟有了防治瘟疫的特效药,又有了来自蜀中的粮食,朝廷可用的手段顿时就多了起来,许多人的心思也就更活泛起来。 散朝之后,两仪殿内,李世民刚刚在御书房坐下,就听得门外侍卫禀报,太子殿下李承乾求见。自从上次坠马之后,自己这个大儿子就一直窝在东宫养伤。自己忙于政务,也很久没去看他了,今日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见自己? 他不由眉头微微一皱,把笔放下。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就见李承乾拄着拐杖,吃力地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 李承乾把拐杖放下,就要挣扎着行礼,李世民感觉挥了挥手。 “罢了,此地只有外人,你不必多礼了,找个凳子坐下吧。” 李承乾却没有坐下,反而躬身施礼,言辞恳切地说道。 “如今河南道局势糜烂,儿臣忧心如焚。前段时间身体不便,如今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愿代父皇赶赴灾区,替父皇安抚百姓……” 李世民望着这个大儿子,眼神忽然柔软了一下,温声道。 “你的腿怎么样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童太医说,只要不太过用力,已经不碍事了——儿臣,儿臣……” 李承乾在李世民的目光之下,忽然有些心虚,正担心李世民严词拒绝,忽然就听到自家老爹淡淡的声音。 “你有此心,朕心甚慰,既然如此,那朕就命你为河南道安抚使,前去替朕安抚灾民。朕会下旨,让药师,魏征和王子安等人辅助于你……” 李承乾如闻天籁,心中大喜过望,拜谢而去,事情顺利的超乎了他的想象。望着自家儿子一瘸一拐的身影,李世民心中滋味有些复杂。这个儿子的意图何其明显,这是心慌了啊,才会想出这么一手摘桃子的主意。 “不过,也好——” 空荡荡的大殿里,传来他一声长长的叹息。 …… 光德坊。 陇西李府。 李厚德双眼微微眯起,深思不语。 “世叔,如今该当如何?” 郑季枯坐了一会,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不由身子前俯,低声请教道。 “还能如何,等——等宫里的消息吧——那一位的手段,非你我所能望其项背……”郑季虽然心中着急,但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学着李厚德的样子闭目养神。 香炉里的香炉添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有人从外面进来了,悄无声息地递给李厚德一封迷信。李厚德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封口的火漆,然后才缓缓地展开,不动声色地看完后,直接扔进了煮茶的火炉里。 “提前发动吧——” “那我们这边也——” 郑季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李厚德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郑家真是后续无人了,摇了摇头。 “京城这边的事,跟我们无关——河南道那边的事也跟我们无关——” “那我们那些家族的子弟?” 郑季有些不解地望着李厚德,李厚德轻轻地闭上眼睛。 “我们家族里没有那些子弟,好多年前他们就被开除了族籍,而且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 郑家哑然,李厚德点了点头,强调道。 “死了,以身殉国了……” 李厚德缓缓地站起身来,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多年谋划,险些毁于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手中——让他们都注意点,遇到王子安和李恪,能处理就给处理了吧…… …… 而此时,身处李靖军中的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时他正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一群工匠打造一种新型的器皿。 “子安,你让人打造的这个东西叫什么,有何用途?” 李靖有些纳闷地拿起一个已经打造好的器皿,一边打量一边不解的问道。这东西瞧着也极为简单,就是用铁皮敲打成的一个大圆桶,只不过一头粗,一头细,中间还特意打造了一个半圆形的把手…… 王子安呵呵一笑,望着一脸好奇的李靖,忽然起了一种捉弄的心思,拿起刚刚打造好的东西来,放在嘴边,忽然大声吼了一句。 “该出手呀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喇叭战术 忽然想起的巨大声音,把李靖给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旋即便明白过来这个古怪器皿的作用,试探着拿到嘴边也跟着大吼了一声。 “该出手呀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声音比王子安的都大,望着李靖戏谑的眼神。 王子安:…… 那么大年纪了,学我来这一手好意思吗你?自作自受的他,苦着脸转到一边扣耳朵去了,李靖那一嗓子,震得六识本就敏锐的他,耳朵都要挂了。瞧着王子安吃瘪的样子,李靖不由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个小东西瞧着不起眼,作用倒是不小,用在军中喊话的话,倒是能剩下不少力气……” 李靖拿着王子安让人打造的简化版扩音器,不由啧啧称奇,为王子安灵巧的心思赞叹不已。 “这东西叫扩音器,俗称大喇叭,就是用来喊话的——” 王子安晃了晃脑袋,这才感觉耳朵好受了点,老老实实地回道。 “扩音器?倒也形象!” 李靖拿着扩音器往嘴边放了放,吓得王子安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李靖笑了笑,又把扩音器放了下来,望着王子安认真问道。 “你打造这么多扩音器,是想做什么用?” 一提这个,王子安顿时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喊话——” “喊话?” 李靖有些不解地望着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年轻人,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快,李靖就知道这个王子安所谓的喊话是干什么了。 三天的时间,打造了足足三百个简易版的扩音器,然后从李靖的大军中选择了六百名大嗓门的士兵。 然后,开干了! 没了拖累的张延生,给吃了激素似的,一路慌不择路地“奔逃”,终于在洛州附近,一头扎进了正在挥师西进的郑州乱民和滑州乱民之间。也许是担心陷入郑州滑州和张延生所部的包围圈。李靖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张延生所部的“追杀”,跟只尾巴似的,缀在这三部乱民的后面。 形势顿时就变得诡异起来。 李靖一追,这三部人马就往关中跑,李靖不追了,他们就回头给李靖来一个回马枪,然后李靖就“勃然大怒”,再次追杀,然后他们再次逃跑…… 今天又是如此,调戏了一天李靖的王匡等人,酒足饭饱,挤在中军大帐里欣赏歌舞。 “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会经过一处被当地人称为二龙谷的险地,等到李靖的大军追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们就给他关门打狗,一举歼灭——什么大唐军神,不过尔尔,还不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王匡斜挑着眼眉,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说道。 “不可大意,这李靖南征北战,战功赫赫,绝非浪得虚名——” 卢姓老者小心地提醒了一句。不等王匡说话,坐在主位上的威猛男子笑了笑,摆了摆手。 “卢老过虑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如今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哪怕这李靖知道我们再逗他,他也得乖乖地追上来,不然我们就给他来一个假戏真做,撇下他不管,直奔长安……” “哈哈——可怜的李药师——嚣张了一辈子,这次还不是要乖乖跟在我们的屁股后面吃灰?” 有人捧场地站起来给高大威猛的李将军敬酒,李将军笑了笑,举起酒杯。 “来,大家饮——” 一个饮胜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了如同雷鸣般的声音。 “前面的乱民听了,我们已经研制出了防治瘟疫的特效药,有病治病,没病预防,吃了之后,再也不用担心染上瘟疫了。只要你们肯放下武器,朝廷就会既往不咎,特赦尔等的罪过——” “我们这里有蜀中李恪殿下从蜀中运来的大量粮食,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马上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胡饼,你们的老婆孩子,一家大小,就不用在饿肚子了——” “只要你们扔下武器,出来投降,我们就会发放给你们回家的路费,给你们妥善安置,如果你们不安心,也可以跟随蜀王殿下回蜀中,他那里粮食多到吃不完——” 声音巨大,整齐划一,虽然处在大营之中,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大厅里的几个人不由闻言色变,这是什么鬼,为什么对方的声音那么大? “大家调动自己的本部人马,去乱民处巡视,不得大意!” 身形高大威猛的李将军把酒杯一扔,当即下令。所有人都没了欣赏歌舞的心情,闻言纷纷离开。虽然不指望这些乱民打仗,但是这群乱民却是制造长安动乱的根本,不容有失。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整个晚上,他们都处于王子安安排的喇叭大队的狂轰乱炸之中。 那大嗓门,加上大喇叭,几百个汉子一字排开,轮番大吼,开启了王子安所谓的疲累轰炸战术。这一手,让李将军和王匡一伙,欲仙欲死,至少觉是不用睡了—— 一连三天,这些人也没能想出应对的办法。被王子安的喇叭大队,吵的心烦意乱,一个个顶着熊猫眼,人都快要爆炸了。 第四天,一大早晨,一个个又顶着熊猫眼从自己帐篷里爬了起来。 “不能忍——” 王匡只觉得自己眼眶生疼,太阳穴只跳。如果不是顾虑到是晚上,容易中了李靖的埋伏,他昨天晚上就恨不得带兵自己的本部人马杀出大营,跟李靖来个痛痛快快的大决战,实在是太烦人了。 就如同几十个大老爷们同时在你耳朵边上嗷嗷叫,翻来覆去的滚动式播报敌方的优惠政策,别说什么攻心不攻心的了,饭都烦死了! 被人称作李将军的主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今天一大早,他就巡视了一遍大营,自己这些人带来的本部人马都没问题,毕竟是自己等人在各地驻军期间,利用家族资源,训练出来的铁杆心腹——那些不肯跟着造反的,早就丧身在乱民袭击驻军的战乱中了…… 但那些乱民,却真的出现了一些波动。如果不是自己让人在他们中间反复宣称,这一切都是朝廷的诡计,是骗人的把戏,说不准真有人要出去投降了。一群目光短浅,只想着求活的老百姓而已,还指望他们铁了心地跟着自己造反? 不能等了! “这一次,务必要把这群可恶的苍蝇给击溃!” 李将军当即精锐尽出,分为三部,直扑李靖的大军,然而,还不等他们追过来,李靖的人直接跑了,跑得贼快—— 现世报! 他们刚这么对付了李靖,李靖反手就给他来了一巴掌。 第二百三十章 一切为了逃得快 这一巴掌,生疼! 王匡等人的大军一口气追出去数十里,愣是没撵上! “可恶,这群人是属兔子的吗?” 他想不明白,李靖的这队伍是怎么跑那么快的? 大家一样的练兵,难不成自己跟他的差距这么大? 自视甚高的他,虽然心中有些不服气,但望着身后已经被拉成了一条细长链条的队伍,王匡恨恨地拉住马缰绳。虽然他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办法了,再追下去,自己的队伍恐怕要散架了。不好人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头盔都歪歪了,别说战斗力了,能站直溜把气喘匀的都没几个。 这倒不是他的队伍战斗力底下,主要是这只队伍是地方驻军的底子,装备相当的精良,除了大唐统一配置的装备之外,为了加强战力,他们的家族这些年在背后没少投入,额外还给他们配置了小型的手盾,手弩,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然而,重啊! 豪华的装备都堆到身上,小一百斤。两军对垒,真刀实枪的硬干当然厉害,但是要是说追杀就玩茄子了啊。这几十里路,能没累趴下,都是因为他王匡平日里训练得法,大家伙儿吃得好,营养跟得上。 其他两路追兵也差不多,一个个累得跟孙子似的,叉着腰呼呼喘气。 负责中路突进的是滑州主帅,那位威猛高大的男子李弘通,此时,他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作为被陇西李家雪藏起来的年青一代的精英,他不仅勇冠三军,而且精通兵法谋略。知道这一会儿真是不能再追了,如今战力已经十不余一了,只得恨恨地一挥手。 “撤——” 他想不明白,这李靖的队伍是怎么练出来的,难不成都是兔子成精了…… “子安,你是不是当初挑人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幕?” 李靖目光有些古怪地看着王子安,心中却不由啧啧称奇。这小子明明不懂兵法,也不知道练兵,但鬼点子却一个接一个,机灵的很。 是个好苗子,要不要收个徒弟玩? 这么一想,李靖看着王子安的眼神就亲切了许多。 “是啊,一群没有训练过的老百姓而已,我想着,反正怎么选拔也不可能打得过人家,那当然就谁能跑选谁啊——” 李靖哭笑不得,还真是! 怪不得那天,他专门挑跑得快,跑得远的长见识了,感情就是为了逃得快—— 这让带着兵马,南征北战的李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办法虽然好用,为啥一想起来就感觉怪怪的…… 一看这三路人马要撤,王子安哪里肯放。 大手一挥,直接前军变后军,嗷嗷叫着往回冲。 这一下,可把李弘通和王匡等人给恶心坏了,不揍你,你还来劲啦是吧?只要你不跑,分分钟教你做人! 三个人二话不说,直接调转部队,冲着李靖和王子安的人马杀了过来。 然而,转瞬间他们便傻眼了。 还不等他们冲到弓弩可以攻击到的距离,对方便齐刷刷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跑了——跑了—— 这一次,真是被气着了。 “追——” 又追出二三里地,还是只能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吃灰。 但只要他们一往回撤,李靖和王子安就带着人马跟在屁股后面掩杀,说掩杀也有点夸张,就是跟在后面稀稀拉拉地放箭。虽然伤了不了几个人,但是闹心啊—— 三个人从来没见过如此猥琐的打法,郁闷的几乎要吐血。反复几次之后,李弘通慢慢从愤怒中醒过神来。 “情况不对,一定有阴谋——只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弘通浓眉紧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他心中狂傲,但那也是听着李靖的威名长大的。作为大唐一代军神,兵法宗师级的存在,一举一动自有章法,怎么会无聊到在这里调戏自己玩? “难不成是调虎离山?” 王匡还没说完,就又摇了摇头。 “他又没有其他的人马,他调虎离山又有什么意义?” “不好,若是张延生那狗贼投降了他呢?” 第三路人马的统领,乃是原郓州驻军校尉刘炟成。刘炟成原本是卢家一位家生子,后来因为天资聪明,才被选中为重点培养的对象,雪藏起来,暗中运作,成为了郓州驻军校尉。此时他也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皱眉说道。 “这完全没意义,就凭张延生那点人手,根本不可能攻陷我们的营垒。” 李弘通微一沉吟,就摇头否定了这一判断。张延生就算已经暗中投靠了李靖,但他那点人说起来不少,但只不过是一群缺衣少食的乱民而已,战斗力不值一提。只要留守的卢老和崔延熙不是太蠢,这种调虎离山,抄自己老底的事情,就完全没有操作的可行性。 “不过,事情总归有些不对,我们必须马上回去,以防万一……” 李弘通忽然嘿然冷笑了一声。 “李药师如果真想耍这种幼稚的鬼把戏的话,就更好了,我们调头回去,和大营中的人马,来一个两面夹击——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后生可畏!” 李弘通当即下令,让王匡率领本部兵马在这里和李药师的人手对峙,自己与刘炟成则率领人马往回赶。 …… 望着李弘通兵分两路,不再想着把自己给包了饺子,李靖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回头看了一眼王子安。 “你的计策好像被识破了?” “能瞒到这个时候,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们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剩下的就看裴行俭的了——” 王子安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心中不由有一种莫名的期待。裴行俭啊,希望这位未来的大佬,不要让自己失望。 跟王子安的期待不同,李靖却真是有些不放心。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子安一听说一听说自己手下有裴行俭,就那么兴奋,非坚持要让裴行俭主导这场至关重要的行动。裴行俭虽然聪明,也有些天赋,但毕竟是太年轻了,才十六七岁而已,这事交代给他,让人如何放心的下? 第二百三十一章 裴行俭的处子秀 “裴将军,对方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望着手握宝剑,一脸兴奋的裴行俭,张延生不由偷偷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有些紧张。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带着兵马踹别人大营的事情。 这比小时候带着村里的熊孩子打群架可刺激多了…… “要是有人堵着你们家门口骂你会怎么办?尤其是你还知道,堵着你们家门口的那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裴行俭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他其实心中也蛮紧张,不过跟张延生不同,他在紧张的时候,又隐隐有意思兴奋。 “当然是出去揍他——啊,你是说……” 张延生话一说完,便不由反应过滋味来,感情这是在说自己的人马废材啊。他不由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军队,不由偷偷咽了口唾沫,不得不承认,这支队伍,确实比自己带的那一群流民强多了…… 没法比。 当然没法比,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能跟大唐军神李靖训练出来的大唐精锐相比吗? 果不其然,留守大营的崔延熙一见张延生这挫逼竟然也敢带着自己那一群流民过来叫阵,口口声声地让自己献上粮草,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跟只皮球似的,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张延生这货竟然敢趁火打劫到了小爷的头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爷出去,分分钟教他做人!” 被李弘通和王匡压着一头就够让他窝火的了,如今这个穷书生也敢招惹到自己头上,自己不发威,还真当自己是成软柿子了啊! 这位身材宽胖的崔延熙老兄,直接原地爆炸,卢姓老者根本就拦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崔延熙,点起了他自己的本部人马,打开营门冲了出去。卢姓老者没辙,只得也点起人马,赶到营垒之上给他压阵助威。 “张延生——你他娘的是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趁火打劫打到小爷的头上来了!今天小爷就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崔延熙虽然身材宽胖,但到底是带兵的将领,面对张延生一点都不虚。此时,他顶盔掼甲,坐在马上,颇有一份凛凛的威风。 见对方营门大开,从里面呼啦啦冲出一队盔明甲亮的官兵,站在阵前,充当明面上主帅的张延生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崔延熙看在眼里,不由哈哈大笑。 果然,废物就是废物,给他带上几千人也是废物点心一个。看起来自己的运气来了,吞并张延生的这份功劳归自己了! 他不由心中大喜,当即举起手中的配剑,传令左右。 “给本将军上,拿下张延生,重重有赏——” 自己上,是不可能上,崔延熙喊完之后,又往后躲了躲。打仗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苟着点好,虽然张延生这群都是战五力的渣渣。 决不冒险,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对这个原则,崔延熙保持的很好。 张延生也非常识相地苟到后面去了。 苟对苟,局面倒是打平了…… 两军如潮水一般撞到一起,但张延生的部队就跟撞到岩石上的浪花似的,瞬间就被击溃了。这群“流民”拥着张延生且战且退,狼狈而逃。 崔延熙不由哈哈大笑。 “这种草包,也敢来撩拨爷们的胡须——来人,随本将军冲上去!” 痛打落水狗什么的,小爷最喜欢了! 崔延熙一看机会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宝剑高举,一声令下,率领着身边的亲卫,跟在大军后面追了上去——直面敌人是不可能的,什么时候都不要浪,这是基本的原则…… 张延生的流民大队,宛若一盘散沙,逃起来,狼奔豸突,旗鼓辎重扔了一地,有些人跑得着急,连盔甲武器都给扔了,这仗打的不要太轻松。 在大营之中坐镇的卢老,在营垒上仔细观察良久,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别的不说,只看那张延生就知道了,吓得帽子都掉了,披头散发,狼狈的像一条丧家之犬。崔延熙这货,这么不要脸的苟着,都能发育的这么好,卢老也有些坐不住了。 一群人,就自己年龄最大,虽然大家明面上都尊称自己一声卢老,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啊,跟这些被各自家族雪藏起来的年轻人不同,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不是被雪藏,而是在家族里受排挤,待不下去了啊。 若是自己能借机发育一波——他望着正在外面大把大把捞功劳的崔延熙,再眼睛越来越亮。再也坐不住,再不出去,连汤也喝不上了! “打开营垒,随老夫杀出去——” 卢老毕竟年纪大了,虽然立功心切,但出于谨慎,还是没敢把本部人马都带出去,安排好值守的人马之后,才带领自己的人马杀了出去。自己只是去摘桃子,抢功劳,没必要冲得太前,卢老算盘打得也很稳,就若即若离地吊在崔延熙的人马后面。看着这老东西也出来跟自己抢功劳,崔延熙气得只咬牙。 但念在这老东西,平日里也少给自己台阶下,也不好直接翻脸,但是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拼命地催促大军,务必要拿下张延生,抢下首功!两个人争功心切,浑然不知,这一追一赶之间,就已经被引开了大营足足三四里地之远。 崔延熙看着前面的张延生,就跟看着会走动的大金元宝似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过卢老人老成精,加上又一直在后面苟着,却隐隐意识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顿时勒住缰绳,环目四顾。 自己的人,抢战利品都快要抢疯了,张延生的人边逃边扔,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堆,让他们的人捡的不亦乐乎。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目光忽然一凝,一拍大腿,大叫一声不好! “中计了,快撤——” 地上虽然战利品众多,但却并无一具尸体!自己这些人追杀了张延生半天,愣是没能留下对方一具尸体,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这分明就是诱敌之计! 他虽然发现不妥,但是此时无论是他的手下,还是崔延熙的手下,都已经抢红了眼,不少人甚至自己人都打起来了,一时半会哪里能收拢得住?等他费尽九牛二虎把自己的队伍收拢起来,急匆匆赶回大营辕门之前。抬头一看,却不由心中大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箭定三军 不知何时,自家大营之上已经尽数插上了大唐的军旗。 “大营被偷了——” 卢姓老者不由心中一凉,果然中计了! 卢姓老者催马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一箭之地,远远地往大营望去,只见大营之中人声鼎沸,隐隐有兵马调动的声音传来。而自家的辕门之上,赤色的旗帜招展,旗帜之下,站着一位位气势沉凝的兵卒。 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都能感觉到一股如同惊涛骇浪般的肃杀之气。卢姓老者,这些年,混迹于军旅之中,对这种气势再熟悉不过,如今营垒之上,站着的必然是百战精兵,精锐中的精锐。 这些精兵,并肩站着两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的将领,左边一位身穿白色战袍,鼻直口方面如冠玉,看年龄,约莫也就二十左右,手执一杆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右边一位,则肤色稍深,国字脸,大浓眉,面色刚毅,手握一杆罕见的丈八蛇矛,约莫也就三十出头。此时,两人正高踞营垒之上,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的大军。 “薛?” 望着中间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薛字。卢姓老者惊疑不定,一时间想不明白,大唐的军中何时出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年轻将领,这些精锐的人马又从何而来。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得左边那位白袍小将厉声高喝。 “大胆逆贼,薛仁贵在此,还不速速下马投降!” 投降什么的,绝无可能啊。 自从借口被乱民袭击,全军覆没开始,他就没有了任何回头的可能。 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成为彪炳千秋的功臣,荫蔽子孙的长者,要么就成为死无葬身之地的荒村野人。 他瞧了瞧营垒之上,那肃杀之气弥漫的百战精兵,果断的举起手臂。 “撤——” 营垒已失,就凭自己这些人马,就算拼死一搏,恐怕也难以夺回。不如暂时撤军,等与其他几路大军汇合再做打算。想到这里,他果断的下令撤军。 谁知他刚转过身来,就看到身边亲兵露出一丝极为恐怖的神情,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得身后破空之声传来,然后脑袋似乎被什么撞上了—— 一箭爆头! 卢姓老者身形一晃,一个跟头从坐骑上栽了下去,死得不能再死。他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距离大营那么远,还会被对方的弓箭射上…… 一箭既出,三军震慑! 隔着足足有一百五十余步,薛仁贵振臂开弓,一箭射杀敌军主将。两军人马,惊若天人。就连张超都不由暗自咋舌,这份臂力,这份箭术,真是惊世骇俗! 大营丢失,主将身死。 卢姓老者手下的军马被薛仁贵一箭夺取了胆气,一个个面面相觑,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营垒之中,薛仁贵一箭射出,看也不看,直接拎起手中的方天画戟,迈步走下营垒。 “来人,备马,随我杀敌——张兄且为我压阵!” “诺——” 营垒之上的这些精壮的汉子,轰然应诺,纷纷转身而下,搬鞍上马,振臂而出,如一支利剑一般,直插敌军阵营。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就要接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将的命令,这些人原本都是前隋勇士,一等一的军中悍卒,不少人还是将领级别的存在,开始还有些心中不服,这一刻,一个个被薛仁贵的风采所夺,尽皆折服! 跟随在薛仁贵之后,势若猛虎! 不足二百人的队伍,悍然地对着足足超出自己十几倍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薛仁贵一马当先,手中的方天画戟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无人是一合之敌,一身的白色战袍,几乎成了整个战场的噩梦。也不知是谁忽然发一声喊,兵器一扔,调头就跑。 “弃械投降,既往不咎——” 薛仁贵半臂发力,把一名意欲顽抗的小校高高地挑在空中,厉声高呼。随行的勇士也见状也齐齐呼应。 “吾等愿降!” 眼看着薛仁贵策马奔来,正对的乱军再无对抗的胆气,一名小校见大势已去,再无胆气,飞快地扔下手中的武器,双膝一软,跪地不起。 电光火石之间,薛仁贵的方天画戟停到了他的额头之上,冰寒的杀气和浓浓的血腥味,让这名小校不由暗自庆幸。这么多年辛苦练武,真不是白练的,这投降的速度够快,不然自己这小命恐怕不保…… 投降这种事情,简直就像瘟疫一样,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再也刹不住了,呼啦啦就跪下了一大片。尤其是在几个负隅顽抗,奋力组织人手抗争的被薛仁贵一一射死之后,局势就彻底崩了。 …… 等崔延熙收拢好自己的队伍,赶回来的时候,卢姓老者已经全军覆没,只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一位白马白袍,手执方天画戟的小将。 一人对一军! 望着自家营垒上飘扬的大唐军旗,崔延熙就知道坏了,果然被卢老头子那乌鸦嘴说中了,只是卢老头的人马呢? 足足两千人呢,就算伸着脑袋等着对方砍,也得砍一会吧? 莫不是投降了? 崔延熙这么苟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想卢老头会和对方血拼的事儿。他刚想下令大军撤退,却见对面那个手执方天画戟的白袍小将,对着自己的大军冲了过来…… 他都要气乐了! 你莫不是以为,穿上一身白袍就是赵子龙,想单枪匹马在我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就算小爷要苟,也得先把你给收拾了再说! 崔延熙狞笑一声。 “跟本将军剁了他!” 一群人对一个,还有什么可怕的? 崔延熙两旁顿时冲出去两支人马,对着薛仁贵冲了过去。谁知薛仁贵见他们冲了过来,却不慌不忙地勒住了战马,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来,对着崔延熙的大军拉成了满月! 见对方竟然有想对着自己射箭的架势,崔延熙嘿然冷笑。这厮脑袋果然是坏的,你以为自己手中拿的是床弩?二百多步远呢,你就瞎比划! 然后他就看到了生命中最后一道银光——一箭爆头,崔延熙卒! PS:非君子,无以养艺人。感谢各位君子的订阅支持!非常感谢!但如今这本书的成绩真的很不好,尤其是连推荐票都很少了,作者菌都有一个人在单机的感觉,心情有点低落,今天暂时一更,调整一下心情,明天会正常更新。晚安。 第二百三十三章 麻杆打狼 崔延熙一死,他手下的兵马顿时大乱。 就在这时,只听得大营之中鼓声震天,辕门打开,一队人马呼啸杀来。 崔延熙的副将赵克西见势不妙,抢了崔延熙的尸体,领兵急退。 但是他很快就绝望了。 他忘了自己的身后还跟着一块打不着撵不走的狗皮膏药似的追兵。这边刚栖栖遑遑地逃出去二三里远,就顶头遇上了裴行俭和张延生的大军。望着迎风招展的张字和裴字大旗,赵克西内心是奔溃的。 尤其是,当他看到张延生身边的那位年轻小将,大旗挥动,已经做出了冲锋的架势的时候,他一颗心不由沉入了谷底。现在他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傻了,自己这一群人中了人家的计了。 知道对方是计,赵克西哪里还有和“张延生”硬杠的勇气,当即拨转马头,顺着一条小道就跑。但这一次,张延生似乎发了狠,如怒海狂涛般追了上来。见“张延生”不依不饶,薛仁贵的队伍人手也不过一两百人,赵克西估摸着李弘通和王匡等人的大军可能很快就能发现此处的异常,只要自己能坚持一时半刻,说不准就会和李弘通等人的大军形成一个包围之势。顿时一咬牙关,摆下阵势,要硬杠一波。 凭着自己这支队伍足有两千余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能对付不了张延生这种流民大军?然而,两军刚刚撞在一起,赵克西就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张延生的流民大军,这分明就是一等一的大唐精兵! 赵克西郁闷的几乎吐血,又是个坑!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不明白,就是个猪了,这哪里是什么张延生的军队,这根本就是李靖手下的那一支精兵! 张延生这狗贼,十有八九这是已经投靠了朝廷! 他有心逃跑,但此时,他率领的这两千余人,已经被裴行俭率领的这支精兵给死死缠上了。他不得不苦苦支撑,只盼着自己能撑到李弘通和王匡等人发现异常,赶回来支援。 然而,若是他一开始就摆下死战的架设,或许还有一份希望,但此时跑无可跑,才想着死战,手下的兵卒哪里还有什么士气? 裴行俭手提一把硕大的斩马刀,压得自己的大军节节后退。雪上加霜的是,薛仁贵已经带着那一支不足二百的人马追了上来,如楔子一般,从侧翼钉入了他的大军之中,眼看着冲着自己的大旗而来。那位一箭射杀了崔延熙的白袍小将,手中的方天画戟上下翻飞,自己的那些手下几乎是一触即溃。 他不由心中发苦,只得再次落荒而逃。裴行俭和薛仁贵一路掩杀,一直追出四五里路。由于担心大营有失,这才心有不甘地停下脚步,收拢军队,撤回大营。这一战,射杀了崔延熙,杀敌五百,俘虏八百余人。 此时大营之中,除了方正和留下的五十名人手之外,都是俘虏的人员和原来营地中的流民。在留守的这半个多时辰里,他就跟坐在炸药桶上一般,一颗心都是提着的。等到薛仁贵和裴行俭等人结伴而回,留守大营的张超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望着营地中摆设的多面大鼓,和结成小队,在几个官兵指挥下,来回奔走的流民,张延生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薛仁贵和张超不由相视一笑,挥手让这些官兵带着流民下去。 “今日演习完毕,告诉火头军,每个人加一个胡饼!” 那些累得歪歪斜斜的流民顿时发出一声欢呼,乖乖地跟着带队的官兵下去了。薛仁贵这才有些钦佩地赞叹道。 “此乃张兄的疑兵之计,跟古人的悬羊擂鼓有异曲同工之妙!今日能有此战果,都多亏张兄镇守大营和这疑兵之计。” 张超连连逊谢,裴行俭都不由深深地看了张超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回到大营之后,几个人不敢怠慢,马上收拢俘虏,安抚流民,固守营垒。如今他们两方人马加起来,可用的兵力也不过两千余人,而此时除了原本的流民之外,光俘虏就已经超过了两千多人…… 李弘通和刘炟成半路上就遇到了赵克西的残兵。听着赵克西悲悲切切的述说,李弘通不由心中一沉,不由狠狠骂道。 “竖子,误我大事!” 原以为这两个人虽然才华一般,但生性谨慎,苟得宛若万年老龟,自己把他们两个留下来镇守大营,也算是物尽其用,谁知自己刚刚离开大营半天,就给弄到了这般田地,真是死不足惜! 李弘通虽然心中又惊又怒,却没有乱了方寸。当即下令原地修整,接应在后面跟李药师的狗皮膏药大军扯皮的王匡所部。等了约莫有一刻钟,就见王匡的大军有条不紊地撤了回来。望着秩序井然的王匡所部,李弘通不由暗暗点头,这个王家的子弟,确实是一等一的人才。 “那李药师莫不是狗皮膏药变得,我愣是没能摆脱他纠缠!” 王匡见到李弘通之后,不由面带几分羞恼,李弘通安慰道。 “李药师久负盛名,你能与其平分秋色,而不落下风,已经是极为难得。如今我们最大的问题,不是担心后面的李药师,而是我们的大营丢了……” “我们的大营中,足有五千多人马留守,哪怕放一头猪在那里指挥,一时半会都丢不了大营,卢老贼和崔延熙那废物到底是怎么丢的大营?” 王匡又惊又急,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忍不住高声喝骂。李弘通早已经从愤怒中缓过神来,苦笑着摊了摊手。 “多说无益,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如今之计,要么不顾死伤,猛攻大营,要么赶紧撤走郑州。三个人商议了半天,不得不心有不甘地撤军了。大营已经失去,后面还有李药师的人马虎视眈眈,若是自己等人今天攻不下大营,后果不堪设想。 麻杆打狼,两头怕,李弘通等人不敢跟李靖和王子安拼命,李靖和王子安身后的这群“大军”也不敢逼迫过甚。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这边看似人手不少,优势占据,其实手下能战的人手就大营中那两千余人,自己现在这群都是西贝货,能跑不能打的主儿……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没见过这么惫怠的 李弘通和王匡等人,连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直接转道去了郑州。李靖和王子安等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也不敢过于逼迫,只是带着人马在身后虚张声势地追了一程,就非常识趣地返回大营与薛仁贵张超等人汇合。 营门大开,薛仁贵张超裴行俭等人意气风发地迎出辕门,就连张延生都感觉自己有了几分底气,眉间显得开朗了许多。这一仗,薛仁贵张超和裴行俭等人以少胜多,一口气吃掉了李弘通两路大军,并成功地端了李弘通的老巢,可谓精彩纷呈。 不等几个人弯腰行礼,李靖就上前拦住了众人。亲自拉着薛仁贵和张超的手,往大营走去。能被大唐军神这般礼遇,激动的薛仁贵和张超满脸涨红,心情激荡。跟在后面的裴行俭不由羡慕地望了一眼薛仁贵和张超,心中多多少少有点失落。 “裴家的小子,你干得也不错!听说你最近正在研习兵书,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妨与老夫交流一二——” 李靖回头瞄了一眼有些失落的裴行俭,微微一笑,貌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幸福来得不要太快,裴行俭顿时满血复活,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谁不知道李靖李药师乃是大唐军神兵法宗师? 这些年来,想要拜入李靖门下学习兵法的不知凡几,就连如今的兵部尚书侯君集都想登门求教,都被婉言拒绝了。裴行俭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李靖的青睐,允许向他请教兵法! 这一下,就连薛仁贵和张超都不由有些羡慕起来,若是能得到李靖的指点,甚至继承李靖的衣钵,前途自不待言。李靖进入大营之后,并未马上休息,而是让薛仁贵等人领着在大营中巡视了一圈。见大营之中虽然流民众多,俘虏也不少,但是安置的井井有条,不由大为满意。回头大帐之后,捻着胡须,满脸嘉许地冲几位年轻人点了点头。 “这一次,你们表现的可圈可点,薛仁贵勇冠三军,张超缜密稳重,行俭进退有据,亦有大将之风,让老夫都颇为欣慰。” 李靖说完,又特意把目光转向有些忐忑的张延生,正色道。 “张秀才深明大义,能迷途知返,使淮南百姓免于刀兵之苦,又协助朝廷击溃乱党,功不可没,本官自会向朝廷为你开脱,想来以陛下之明,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张延生闻言,只觉得心中百感交加,翻身拜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爬起身来,又冲王子安深深拜倒。 “延生多谢县子再造之恩,若无县子指点迷津,延生恐怕再也回不了头了——” 王子安上前把他扶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都过去了,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吧——” 张延生这才站起身来,一时间想去已经去世的父母妻儿,又不由黯然神伤,泪流不止,哽咽着向李靖和王子安告罪出去了。望着张延生离开的背影,李靖不由感慨地冲王子安道。 “子安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敌营,破坏李弘通串联三地乱民的打算,说服张延生弃暗投明,此举不知道救了多少这样的苦命之人——” 王子安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都是一群被逼的活不下去的老百姓,从心里也没有多少想要作乱的意思,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算不得什么。” 说道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方正和杨采儿,把要为两人请功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们两个的身份,实在是有些敏感,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李靖哈哈一笑,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王子安此话并非故意谦逊,不由对这个年轻人又高看了几分。能在这么大的功劳面前,保持一颗平常心,即便是放眼老一辈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功劳面前,无须谦虚。如今能以弱胜强,一举击溃了李弘通所部的山东乱党,截下了他们从山东裹挟而来的灾民,使朝廷压力大减。在座的诸位功不可没,老夫定会亲自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李靖扫视了一眼薛仁贵、张超以及裴行俭,不由点头鼓励,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王子安,心中啧啧称奇。这王子安年纪轻轻,计谋出众也就算了,竟然眼光都这么毒辣。不说他刚刚收服的这个张超,就说跟自己手下的这个裴行俭,他怎么就一眼看出了裴家小子的不凡的?这是他不知道薛仁贵也是王子安推荐给李恪的,不然不知道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一切有赖两位总管的指挥,属下等不敢居功——” 薛仁贵等人不由喜形于色,第一次带兵作战,就能得到军中大佬李药师的肯定,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心情十分激动,嘴上虽然说着不敢居功,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盖不住了。李靖不由哈哈大笑,对这几个一战功成的小伙子,越瞧越是喜欢。 “你们不用谦虚,功劳是你们的自然就是你们的,不过子安的功劳老夫也不会视而不见。说起来,这一切都还是子安的安排,真是后生可畏!” 王子安笑笑,摆了摆手。 “我也没出什么力,功劳都记他们身上就好……” 对于这些功劳不功劳的,他是真的不介意,他又不想在大唐朝堂上混,有如今的爵位已经足够了。 “胡说八道,这功劳还能让来让去的——” 李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见过这么年轻就这么惫怠的年轻人! 王子安怔了一下神,他还真不知道,这功劳能不能让。索性也就由得他去,这都是些无可无不可的小事而已。 虽然明知道,李弘通与郑州方面的乱民合流之后,就会挥师西进。但李靖等人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修整。一是,如今各地府兵糜烂,他不敢轻易调动各地府兵,手头也就只有从长安带来的这两千人马,却不得不看守着大量的俘虏和流民。二是,这些流民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感染上了瘟疫,排查治疗之事刻不容缓。 只是另外一个问题,又摆上了案头。 粮食! “子安,蜀王殿下的粮队,现在到了哪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子安若在 “按照行程算,如今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汴州了吧?” 李靖闻言不由大喜,转头吩咐道。 “吩咐下去,今日犒赏三军,明日一早,拔营启程,我们去汴州——” 这些日子,自己带的那点军资,都用来安置张延生扔下的那些老弱病残了,如果李恪的粮队再不来,大家伙都得饿肚子了…… 就算是这样,当初也是把那些人都安排到了汴水沿岸了。希望李恪殿下真能像王子安说得一样,会带着粮食,沿岸接济灾民,否则——李靖如今也是病急乱求医,只能放手任凭王子安施为。 一听说,蜀王殿下带来了大批的粮食,就在不远处的汴州,所有人不由士气大振,就连那些俘虏和山东淮南两地的灾民走得都带劲起来,根本不用人监督催促。不在粮食耗光之前赶到汴州,就得饿肚子好吗…… 望着欢声笑语的队伍,李靖眼中闪过一丝隐忧。李恪就算能带着粮队准时到达汴州,又能带来多少粮食? 自己这一路,已经往汴水沿岸安置了四五万人,而现在自己这边连军队家加两地的灾民,差不多接近二十万——也就是说,这二十五万左右的人口都得指望李恪的粮队,什么船队能运送这么多粮食? 但这话,他不能说。如今之计,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先维持住眼前的局面再说。至于已经汇聚到了郑州的李弘通和河南的乱民,他真是顾不上了,且由长安和关中的那些人去作难吧…… 人还没到汴州,李恪鼻子尖上就见汗了。 自己带来的这些粮食根本就不够,虽然一路走来,他都按照最少的数量安排,但等走到汴州的时候,依然耗去了足足三分之一。灾民的人口基数太大了,而且最可怕的是坐吃山空,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的救济。 但这么多人,自己就算是把整个蜀中都搬空,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李恪不由心中苦笑,一筹莫展。望着被王子安派来协助自己的李淳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可有什么办法教我?” 话一出口,就不由有些后悔,李淳风虽然道法高深,精通占卜之术,但他却不是神仙,也不是治世之才。自己弄不来粮食,恐怕问了也是白问。谁知李淳风望着天边的云彩久久不语,良久才回过头来,文不对题地淡淡地回了一句。 “一切皆有缘法,风云际会,殿下此来,气象与以往不同了。” 李恪愕然,心说我知道你是个神棍,但这个时候你跟我讲这个真的合适吗?他只当李淳风也无计可施,是想岔开话题,避免尴尬,于是也不在追问,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两岸荒芜的情况,皱眉不已。 “若是子安在,或许会有办法也不一定……” 他心中正暗自叹息,忽然听得手下将士前来通报。 “汴州刺史步良率城中父老前来相迎。” 李恪赶紧收拾起心情,脸上挤出几分淡淡的微笑,大步走下船去。这步良乃是汴州刺史,李弘通的大军过境的时候,他紧闭城池,动员起城内所有的衙役护卫,又开仓放粮,招募了城中许多的游侠儿,日夜巡视,摆出一副与汴州共存亡的架势,李弘通忙于西进长安,不愿意这里做跟他死磕,他才算侥幸地把城池保存下来,城里的百姓也因此而免于战火破坏。 李恪在岸边接见了这些当地的官员和地方豪强士绅,然后才在这些人前呼后拥中入住刺史府。 当天晚上,步良在刺史府给他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为他接风洗尘。当晚宾客盈门,一片欢声笑语。李恪想到一路所见,生民破敝,途有饿殍的情形,不由心中不快。宴会举行不久,就借口旅途劳累,自行回去休息了。 “我原以为,这步良能为国守城,乃是能臣干吏,谁知今日一见,大失所望。这些人醉生梦死,不顾百姓死活,想起来,真是让人心寒——” 李恪回到住处,忍不住对身边的贴身內侍抱怨了一句。 “殿下无需忧心,过两日左光禄大夫李公和王县子就要过来了,或许能为殿下解忧。” 李恪回头扫了他一眼,笑骂道。 “你这厮,到还机灵。不过你说的不错,若是李公和子安来了,或许能想出应对的良策!对了,你且安排下去,让蜀中那边赶紧筹措第二批粮食,越多越好,赶紧运送过来!” ……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步良等人上门请安的时候,李恪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手出城巡视地方去了。步良等人不由面面相觑,这个蜀王殿下好像有点与众不同啊。 “大家都回去,记得各人盯好各人的那一块儿,谁若是出了篓子,被殿下抓住了把柄,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一群人纷纷应是,四散而去,步良这才冲身边的随从淡淡吩咐道。 “走,我们也跟上去,看看我们这位蜀王殿下在忙些什么——” 汴州城里没有受到乱民的冲击,而外面的流民又被李弘通等人裹挟而去。李恪一路看到的除了坍圮的院墙,就是倒塌的房屋,十室九空,一片的荒凉破败。这让他叹息不已的同时,又偷偷松了一口气。若是流民都还在此,自己手头的这点粮食恐怕更是捉襟见肘。 “殿下,如今城里的百姓粮食也已经十分紧张,殿下此次前来带了这么多的粮食,大家想知道,殿下何时开始放粮——当然,我们不会白拿殿下的粮食,我们汴州这边会出钱,把殿下的粮食都收购过来……” 步良陪着笑,见缝插针地问道。李恪转过头,阴沉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低眉顺眼,没有半点异色,李恪才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 “这些粮食,本王自有用处。” 步良张嘴还欲再说,忽然听得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內侍,正一溜小跑的跑来。 “殿下,李公和王县子到了!” 李恪不由大喜,扔下步良,头也不回的转身去了。步良脸色阴晴不定,微一沉吟,也举步跟上。 “王子安——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第二百三十六章 新的危急 久别重逢。 李恪欣喜若狂,抢上前去,给了王子安一个结结实实地拥抱。 “子安,你终于来了!” 王子安一脸嫌弃地把他从怀里推出去,笑骂道。 “又不是大美女,搞什么投怀送抱——” 李恪闻言哈哈大笑,这才送开王子安,上前跟李靖等人见礼。 “故友相逢,一时失态,让李公见笑了——” 李靖有些感慨地上前两步,笑着回礼。 “殿下和子安都是性情中人,这份情感真是让人羡慕,让老夫情不自禁想起当年和三弟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光,那段岁月,戎马倥偬,但是兄弟想得,至今想想,依然令人难以忘怀啊——” 这一会儿工夫,汴州刺史步良也终于跟了上来,抢上前来,给李靖和王子安见礼。非常热情地要把几个人引到了刺史府中。 “老夫等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就在城外驻扎就好。眼下还是先请步刺史帮忙,把这些百姓安置下来再说的好。” 步良这才留神往李靖等人身后一看,一望无际的难民大军,让他忍不住心头只跳,嘴里发苦,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然而,李靖接下里的话,更是让他差点瘫软到地上。 “我军中军民加起来,有二十万余人,如今粮草食用殆尽,恐怕还要麻烦步刺史和蜀王殿下多多费心筹集粮草……” 二十万人,一天一人哪怕仅仅半斤粮,都需要八百三十多石粮食!十天就需要八千三百多石,一个月两万五千多石——他忽然感觉有点头晕,这哪里是军民,这是蝗虫好吗?李恪也不由面色发苦,这些人以来,原本就紧张的粮食,恐怕立马就要见底…… 但此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李恪只得强打精神,安排步良和汴州本地的官员,一起帮忙安置乱民。二十多万人,即便只是搭建最为简陋的帐篷,所需要的工程也是极其浩大的。汴州城外的树林如同遭遇了一场浩劫,一夜之间变成一片白地…… 这些帐篷,简陋到令人发指,但好歹算是有了个住的地方。都是一些背井离乡的难民,没有可挑拣的,吃的少,走的远,很多人一头扎进分配的帐篷,就倒在稀薄的草堆上不愿意起身了。 李靖李恪王子安等人,却是连轴转,接着又带领汴州的这些本地官员,搭设粥棚,哪怕是粥饭再稀,也得一人一碗先发下去,不然这群聚集在汴州城下的流民,分分钟就会变成可怕的炸药桶。 这些汴州本地的官员,哪里受过这等折腾,但李靖和李恪都在,他们也不敢偷懒,一个个被操练的如丧考妣,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甘之若饴的表情,内心之崩溃自不待言。 一直折腾到半夜,李靖和王子安等人,才算安稳下来。步良还欲邀请李靖和李恪去刺史府,结果被两个人拒绝了。好在李恪还比较厚道,大手一挥,这些跑得欲仙欲死的汴州本地官员,一个个打发回城了。步良累得也没有了再讨好李恪等人的心思,逃一般回去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大帐里再无外人,始终微笑着安抚百姓的李恪,脸色才放松下来,一屁股把自己扔到坐塌上,望着李靖和王子安等人苦笑着摊了摊手。 “实不相瞒,我带来的粮食也不多了,后续的粮草至少还需要七天之后才能抵达,而这里就算每日只发两碗稀粥,恐怕也只能坚持两天。最关键的是,就算后续粮草到了,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人数太多了——” 李靖也不由眉头紧蹙,所有的问题转悠了一圈,再次回到了原点——粮食! “殿下,据微臣所知,你也是刚到蜀地不久,是如何在这么段的时间内,筹集到这么多粮食的,莫不是有什么妙招?” 李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向李恪。若是有什么经验可以推广的话,那就好了。李恪闻言,苦笑着摆了摆手。 “我哪里有什么妙招,只不过是子安的应声虫,老老实实地地落实他给出的损主意罢了。” “什么叫损主意,那叫双赢——” 王子安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懒得搭理他,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 “什么共赢?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事,怀玉和处弼他们写信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我是脑子进了水,傻乎乎地给人家送钱,就连父皇都写信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如果不是看着我是为了灾区筹集粮草的份上,估计早就下旨斥责我了……” 一提起这个,李恪就一肚子的苦水。主要是王子安给他出的整个主意,怎么看怎么都想是空手套白狼。但他偏偏又想不起其他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照方抓药。 李靖见两个人相互吐槽,也不由好奇心大起,什么损招能筹集来这么多的粮草?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按照子安说的,那叫融资……” 李恪解释了两句,发现自己根本说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干脆甩手让王子安自己介绍。见李靖探寻的目光望过来,王子安有些无奈地解释起来。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金融问题,以蜀王殿下名下的食盐产业为根基,发行折价的盐引。具体就是,以正常价格的七成发行购买食盐的凭证。蜀中的粮商,可以用粮草折算价格,换置成等价的盐引,然后可以凭借这些盐引在蜀王殿下那里再置换成等价的新式精品食盐……” 李靖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虽然不是学经济的,但还是立马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蹙眉问道。 “整个办法,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你们那里来的那么多食盐?” 仅仅是这一次,李恪就运送来了五千多石粮食,如果算上后续的粮草,这绝对是一笔非常恐怖的数字。而李恪在蜀中的盐场一年才能产多少食盐?到时候,如果拿不出这么多食盐——这两个年轻人根本就是在玩火啊! 见李靖望过来,李恪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王子安,苦笑不语。李靖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起来,转头再看王子安,王子安有些无语,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恪。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臭大街的李恪 “你就这么管理你的产业的吗?我给你提供的那些合同条款你都不看?他们并不能一次性把所有的食盐都支走……三年的时间呢,怎么算,食盐都够了——” 李恪一脸懵逼,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自己的贴身內侍,谁知道內侍也一脸懵逼。 “奴婢直接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干了……” 李恪不由有些尴尬,主要是事情赶得太急了,他这边刚到蜀中就风风火火地安排筹集粮草的事,光顾着跟蜀中的本地豪强沟通了,这些细节根本没去看,就扔给府中的管事去操持了。王子安懒得看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皇子的身份,分分钟被人坑死好吗?不过李靖却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不出乱子就好。 “此法倒也不失为一个救急的办法,只是这么一来,蜀王殿下的损失就大了——” 以市价的七成大量发行盐引,这里面的损失得多大啊,李靖自问对钱财并不怎么看重,一想到这里面的经济账都有些替他心疼。其实心疼的何止是李靖啊,如今这份产业可不止李恪一人的,程处弼,李思文,秦怀玉,房遗爱,尉迟宝林里面都入这股呢…… 好在这些人只不过是各家推出来的代言人,他们背后的大佬们虽然感觉肉疼,但也知道李恪这是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不好苛责。再说,这份生意本来就几乎是蜀王和王子安两个人送的…… 还好,子安这个办法还不算太坑,李恪不由松了一口气,一脸慷慨地摆了摆手。 “救命水火,义不容辞。黎民蒙难,小王身为皇子,岂能坐视不理。救济灾民要紧,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损失一些并不大紧……” 瞧着这厮又趁机在李靖面前拼命分,王子安懒得戳穿他。不过李靖却是神色动容,一个皇子,能主动的揽下责任,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不惜透支自家的产业,不管是不是存在其他的心思,都殊为难得。 “可惜啊……” 一想到李恪的身份,他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以这一位的出身,恐怕越是优秀,隐患越大啊。 李恪和王子安在蜀中的手段,显然没法套用在汴州。李靖很快就把对李恪的遗憾转移到了眼前最为急迫的问题上来。 粮食,粮食,还是粮食! 没有粮食,眼前暂时稳定的局面,恐怕马上就要崩—— “要不,我在汴州再发放一波盐引?” 李恪有些牙疼,试探地问道。 “不行。蜀中的盐引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再发下去会出大问题,再说,汴州这边对蜀中那边并不熟悉,恐怕本地的豪强富商也不会买账。” 好吃不撂筷了啊! 王子安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他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李靖扫了一眼王子安,心中不由啧啧称奇,这个小孩子成熟沉稳的简直有些过分,说实话,他还真担心两个人好大喜功,闹到最后无法收场。 “那怎么办?我不管,粮食的事你来想办法!” 李恪非常干脆的一推二六五,直接把皮球踢给了王子安。王子安看着惫怠的李恪,懒得跟他计较。他扫了一眼李恪和李靖两人,神秘一笑。 “此事简单,不过还需要两位出手……” “你还真有办法!” 李靖和李恪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薛仁贵,张超和裴行俭也一脸好奇地看着王子安。到了这种地步,除了出去抢,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子安淡然一笑,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两个办法,齐头并进……” …… 汴州的本地官员和地方豪强士绅回到城中之后,没有回家,而是跟着步良一起到了刺史府。城外面,忽然聚集了二十多万流民,一旦失控,恐怕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作为本地人来说,他们心中有无数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没有办法。 一群人聚在一起,苦思对策。 “据老夫估计,他们的粮草支持不几天了。如果没有了饭吃,就算那李药师手段通天,恐怕也镇压不住那么多的百姓。步刺史,为了城中万千的百姓计,老夫建议马上紧闭四门的好,否则,到时候万一事有不测,我们也能凭借坚城据守,保城中父老无恙……” 有老者忧心忡忡地提议。谁知他话音一落,就有人有些闹心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可如今蜀王殿下还在城外,若是我们……” 若是真的乱起来,把蜀王殿下关在城外的责任谁来顶? “要不,我们开仓放粮,也去开设粥棚……” 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道,但这个观点很快就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给干趴下了。 “外面流民那么多,就算我们把自家老小不吃不喝全去喝西北风,也不够他们吃用的,再说,都给了他们,我们怎么办,难不成真去喝西北风?” “就是,我们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白的给他们?” “若是蜀王殿下和李药师强行摊派怎么办?” “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若是动强,我们就和他们拼了,到时候就算是闹到陛下面前,他们也讲不过一个理去……” “小小不言的也就算了,老夫等人也不是吝啬之人,但若要是想毁坏我们家族的根基,那是痴心妄想……” …… 一群人既担心外面的局面崩了,又不舍得拿出自家的粮食,商议半天无果,不得不忧心忡忡地各自回家了。这一夜,心思各异,许多人都没睡好,一直到天色放亮,才进入梦乡。 然而,他们却睡不成了。 因为一直拒绝入城的蜀王殿下和当朝卫国公赈灾大总管李药师入城了,而且特别提出,要召见这些本地的豪强士绅还有本地的富商。 当今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堂堂的蜀王殿下召见,大家却没有什么荣宠和期待,反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这段时间可是打听这位蜀王殿下的名声了,如今在长安世家大族那边已经算是臭了大街了,一个功德碑可给人坑的不轻。 这个坑货,不会又想在汴州城再玩这么一手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高速公路 第二百三十八章高速公路 PS:忽然看到了老读者mikegu1018回归,心中甚为欢喜,我要熬夜再码一章!同时求一波周一的推荐! 不过大家对这个也不是太担心。 汴州城可不是长安城,没有那么多的利益争夺,这些人早就形成了一个相对严密的利益共同体,尤其是在步刺史上任之后,这种局面就更加的稳固了。若是妄想让大家相互攀比当冤大头,玩不转的……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李恪与李靖对视了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大厅里的这些本地的豪强,淡然开口。 “本王此次前来,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发财的机会——” “发财的机会……” 这个跟心理预期相差太大,早就做好了各种推脱言辞的汴州豪强,一口气差点给闷回去。不少人直接被茶水给呛着了,咳嗽成一片。步良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着一脸淡定的李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小心地拱了拱手。 “如今遇到这等荒年,大家手头都不宽裕,艰难求生尚且不易,恐怕很难抽出太多的本钱。我担心他们不知轻重,辜负了殿下的美意——” 步良此话一处,大家顿时反应过来,一个个出声应和。别管什么明目,反正我们没钱可出就对了。 李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缓缓地坐了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端着茶碗,拨着上面漂浮的葱花茶沫,一边淡然开口。 “知不知轻重,辜不辜负美意,本王自有衡量。不过这等发财的事情,自古没有强人所难的问题。本王只是感于大家对本王的热忱招待,有心回馈一二而已——若是大家感兴趣的话,小王就说说,若是大家不想听小王唠叨,也就算了,这等事情,小王犯不着当恶人……” 这个——必须想听! 上不上当是一回事,想不想听蜀王殿下说话是另一回事,这点眼色劲儿大家还是有的,大厅里顿时又是一阵马屁狂潮。 “本王欲向朝廷提议,与在座的各位,合力共建一条连同汴州、洛阳和长安的高速公路。沿途设置收费站点,凡是经过之车辆商队,皆收取一定的费用,而这些费用由诸位与朝廷按照出资多少共分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共同出资,修建公路,收取过路费用,这等做法,古之未有。此举无意于朝廷与百姓共同收税,这么做,等同于把个人的利益与朝廷绑在了一起,其中的利益得失,就不是每年的分红那么简单了。李恪这个提议一处,顿时就有不少人动了心。 “不知殿下何为高速公路,修建道路需要花费几何,建成之后,我们收取多少的过路费用,又能收多少年?” 顿时就有个体态微胖,挺着小肚腩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问道。李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恐怕不简单,这几个问题,无一不是问道了要害上。 “你是何人?” “草民钱宽,乃是汴州商行的掌柜……” 钱宽神态恭敬,李恪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才扫视左右,开口说道。 “所谓高速公路,就是可以高速通行的道路,寻常车马,可以一日数百里,由此道洛阳,当天可以到达。它不仅可以容许六辆马车并行不悖,而且雨雪之后道路平整,不起泥泞,一旦建成,必将成为连同汴州、洛阳和长安的第一交通要道……” 此言一出,大厅里的氛围顿时就冷了下来,这样的所谓高速公路,根本就不现实,别的且不说,这成本就海了去,别说大家出不起这个钱,就算出得起,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成本?原以为这蜀王素有贤名,是个靠谱的,谁知道也是个何不食肉糜的主儿。倒是那个钱宽,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若是如此,这成本恐怕不低,仅凭我们这些人,很难成事吧?” “本王手中有一种新的材料,不仅造价低廉,而且用它修建的道路兼顾无比,斧钺难伤,旱天不起尘土,雨雪天亦无泥泞,可以保证道路一年四季畅通无阻。” 李恪说着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故而,这整体成本,绝不会高于寻常的道路,甚至可能会略有降低……” 客厅里再次一片哗然,若不是旁边坐着当初国公,李恪又是皇子的身份,恐怕早就被当成骗子给打了出去。 这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道路? 若是真的? 一旦建成,汴州恐怕马上就会成为联系山东、河南和淮南的辐凑之地,一举成为大唐最重要的交通枢纽,成为第二个洛阳一般的存在! 这一些,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若是真有这样的一条道路,哪怕是不让收过路费,大家也将获益无穷啊! “届时,我们计划将按照货物多寡,三十税一,收取过路费用,一直收取三十年,而但凡参与修建的,通行免税……” 等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李恪才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收费虽然低了点,但是耐不住货流量大啊,在座的不少都是商业界的精英,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面包含的巨大利益和商机。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就热烈起来,这完全出乎了步良的预料之外,但局势早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稍后,我会安排人手,在城外进行初步的投资认筹,愿意参加的可以到我城外的驻地报名,我会以奏报的方式,一一呈递到陛下面前。不过因为修建公路,需要雇佣大量的人手,这些人手的吃食,需要参与的各位共同解决。毕竟本王的封地之上,粮草无数,但一路运送,却是颇为不便……” “这是应当的,这是应当的,殿下但请放心,这些小事,都交给小的们!” 这是要直达天听啊! 不少人当场就表起了决心,再不是开始哭穷的时候了。李恪只当不知,笑着勉励了一番,才施施然地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多留了,如今城外灾民遍地,事务繁杂,本王无法离开太久。你们若是有意,自行前去认筹吧。” 步良等人赶紧起身挽留,想要准备午宴,被李恪和李靖婉言谢绝。大家只得随着送出大门,眼看着李恪搬鞍上马,就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勒住了马缰,转过头来。 “本王忽然想起一事,想要麻烦各位帮点小忙……”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何不食肉糜 众人闻言不由一愣,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但还是下意识地纷纷应道。 “殿下请讲——” “我这里需要一批上好的线绳,麻绳可,但最好是上好的丝绳,质量越高越好,谁若是能帮忙搞到,本王愿出高价购买,并承他一份人情……” 李恪望着送行的这些汴州豪强,脸色淡定,但捏着缰绳的手掌已经满是汗水。他想不明白,王子安为啥坚持要自己装作漫不经心,但想来有他的顾虑。 众人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帮什么忙,一些无足轻重的线绳而已,既能讨好蜀王殿下,又不值几个大钱,何乐而不为?众人当即纷纷应承,李恪也不多说,微笑着拱手致谢,拍马而去。 汴州这些本地官员,豪强士绅,也三三两两地转身散去。有些跟步良来往密切的,则再次聚集在了刺史府。 “步刺史,今天之事,您怎么看?” 庄如河乃是汴州最大的粮商,往日里跟步良就走的比较亲厚,此时身子微微前倾,率先开口问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蜀王看似要大张旗鼓修建高速公路,其实质还是赈济灾民。不过这一手举重若轻,委实高明之极!看起来,蜀王殿下不简单,这背后也是有高人指点啊——” 步良一入刺史府,就收敛了脸色讨好的笑容,变得有些深沉起来。 “刺史是说,这所谓的高速公路是一个骗局?” 庄如河闻言猛然一惊,小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其他人也不由望了过来。 “骗局倒不至于,修建沟通三地的高速公路,非同小可,想来他还不敢信口开河,只是——这一条高速公路扔出来,汴州上下尽入其榖中,而且甘之若饴……” 步良意味不明地嘿嘿笑两声,左右环顾着大厅里的几个来客,淡淡说道。 “只是此工程一出,这汴州还有你我说话的余地吗?” 庄如河等人这才恍然大悟,以往的汴州就是自己等人和步刺史制定游戏规则,但是修建高速公路这个工程一出,汴州上下必然会聚拢在蜀王的麾下。那么自己在汴州的话语权和利益如何保证? “依刺史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要不我们干脆拒绝参加?” 一个面皮黝黑的大胖子,蹙眉试探着问了一句。 “拒绝加入?那我们就会被彻底的挤出这个圈子,到时候这汴州上下恐将再无我等说话的余地了——” 如果不是看这个家伙平日里也算孝敬,步良都想端起茶碗泼他一脸。 “那我们怎么办?还请步刺史拿个主意,我们唯刺史马首是瞻!” “对,我们唯刺史马首是瞻!” 望着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表忠心的汴州豪强,步良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 “修建高速公路可以,但是汴州地界的工程,必须我们说了算……” …… 就在步良等人躲在刺史府密谋的时候,李恪和李靖等人已经回到了城外的大营。一进大营,李恪就把马一扔,到处的找王子安。费了半天劲,才从一颗大树下找到了正拿着小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削着手中竹片的王子安。 “子安,你倒是潇洒,一句话把我支出去与那些人虚与委蛇,你倒好,自己躲在这里偷懒——” 李恪也不嫌弃地上脏,直接偎着大树席地坐了,没好气地抱怨道。谁知道王子安笑了笑,举起了手中正在削着的小竹片。 “谁说我闲着,我这不是正准备送你一份大礼?” 王子安说着,抖手把手中的竹片扔了过来。李恪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没有看出什么道道,还以为王子安在开自己玩笑,不由哭笑不得地又扔了回来。 “你自己躲在这里捯饬半天,就是为了给我削这么一个小孩子的玩具?” “谁告诉你这是玩具?这可是我昨天给你提的第二个办法。” 王子安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削制手中的第二个竹板。见王子安神色不似作伪,李恪终于认真起来,仔细地端梁着手中这个小竹板。这小竹板约莫有巴掌长短,一指来宽,整体带着竹子一点天然的曼弧形,一头尖尖,一头则呈弯月状,靠近尖头的部分,中间镂空,余出一个细小的圆柱。 “这个就是你所谓的开源节流的工具?” 王子安点了点头。 “不错,孺子可教也——” 李恪不由无语,研究了半天无果,才没好气地站起身来。 “快说,你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还能卖什么药,捕鱼呗——” 李恪抬头一看,却见杨采儿姑娘,一手拎着老大一捆青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然后噗噗两声,两大捆青竹扔到了李恪的脚下,尘土飞扬,李恪赶紧狼狈地爬起来往一边躲。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回事,自从开始,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每次见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望着眼前的两大捆青竹,王子安都有些麻木了,姑娘,你这是要彰显你大力士的存在吗? “够了吗?不够我再去弄两捆——” 杨采儿姑娘轻松地拍着双手,脸不红,气不喘,王子安赶紧点头。 “够了,够了……” 李恪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自己怎么多余,不由尴尬地冲杨采儿笑了笑。 “我这个,问子安几句话就走,不耽误你们……” 杨采儿不由俏脸一红,冷哼一声,装作没听懂,扭头躲到一边去了,不过一双耳朵却是竖了起来,不时拿眼角斜这边的动静。 “这个东西叫梭子,是编织渔网的利器。此处地近汴水颖水,河道纵横,湖泊也有不少,等我们准备好工具,就可以大规模的进行捕鱼了,到时候必然会大大缓解粮食短缺的压力,对了你的线绳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按你说的办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可能就会有人送过来。” 李恪随口答道,然后才又想起什么似的,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捕鱼为生,并不是一件什么新鲜的事,自古有之,但这水中之鱼哪里是那么好捕捞的?因为捕捞不易,所以大多只能成为富人饭桌上的一个补充罢了,子安竟然妄想要指望它充当口粮,真是有点何不食肉糜了啊。 想到这里,李恪又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四十章 捕鱼神器 “这捕鱼倒也多少算是个办法,但——唉,聊胜于无吧——” 李恪愁眉不展,剩下的粮食,只能维持一天了。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高速公路的认筹能尽快展开,最好是今天下午就有人能把第一批粮食送过来啊。但这高速公路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会有人急火火地前来认筹吗? 王子安挑了挑眉毛,不知道这厮的感慨有何而来,干脆不去搭理他。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当一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的时候,如果你不能上去给他一脚,就甭搭理他就对了…… “子安,你说这高速公路的事情,我父皇那边会同意吗?我这么着先斩后奏,父皇会不会怪罪——” 李恪见王子安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作为皇子,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如今的举措有点犯忌讳。修建交通干道,岂是他一个小小皇子能做得了主的?天心难测,哪怕那个天是自己的父亲。 “陛下不是早就想修这么一条干道吗?如今你借着这个机会主动修了,不仅解决了他的困难,还解决了如今粮食短缺的难题,稳定了汴州这边的局面,一举三得,他怎么可能不同意——至于怪罪,应该不会吧——” 王子安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 “再说你已经连夜给朝廷发去了加急奏报,事急从权,陛下应该能理解吧?” 王子安想着,李世民怎么说也是个千古明君,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吧。李恪苦笑着站起身来。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我先去看看你提供的工程草图,他们抄了多少份了,我得赶紧给汴州那些人发下去,粮食顶不住了。” 见他起身要走,王子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运粮的船队今天下午回蜀中?” “对,下午就让仁贵带着回去,想办法再运一批粮食过来……” 李恪停下脚步,回了一句,望着背着双手,悠哉悠哉地踱过来的杨采儿,有些讨好地笑了笑。杨采儿仰着下巴,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欲走。不能在留在这里当灯泡了,否则下次见面更没好脸色…… “带一批人走吧,我今天上午已经让仁贵和张超帮着挑选好了——是个好机会……” 王子安淡淡地扔了一句,李恪不由身躯一震,转头深深地看了王子安一眼,见王子安依然头也不抬地削着手中的竹板。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百姓活不下去了,换个地方就食而已,殿下这是在做善事——” 王子安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李恪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而去。他信子安,子安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中国的百姓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但真要是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有不少人愿意背起行囊,到异乡讨一口吃食。薛仁贵的募集进行的非常顺利,都没用动员,只说了一句到了蜀中,安排吃住,就有无数的人围拢过来。薛仁贵很快就挑选了五千精壮,这还是考虑到了返程的口粮和船队的运输能力,否则还能原地不动地再招几千。对这事,李恪没有亲自去看,只是对薛仁贵派来禀报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便投入到了纷杂的事务之中。王子安这个坑货,只管出主意,不管具体的事儿,即便是派过来一个李淳风帮忙,他依然是忙得脚底朝天。渔网编制的人手需要挑选组织,扎竹排的人手,捕鱼的人手也得提前安排出来,还有随后即将开展的高速公路修建的人手也得安排好,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十八瓣来用。 高速公路认筹还没有动静,倒是他随口提的线绳已经有人开始送过来了。而且质量竟然是一等一的好,大部分都是非常坚韧的丝线合成的线绳。这让他不由啧啧称奇,要知道,即便让他出钱去买,恐怕短期内也很难买到这么多质量上乘的丝质线绳。这让他对王子安的安排佩服到不行,为此还专门跑去问了一趟王子安。李靖对此也有些好奇,捻着胡子等王子安解释。 王子安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无他,公事私办而已——” “公事私办?” 李靖眸光不由一闪,瞥了王子安一眼,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妖孽的不像话,小小年纪,对人心人性竟然洞察若斯!李靖若是知道,一千多年后,这些乃是人人皆知的社会之怪现象,不知内心会作何感想。李恪却是有些半懂不懂,他虽然聪明,但何曾了解这些普通人的复杂的心思? 但事情解决了就好。丝线到位,人手也准备齐备,李恪当即让王子安教导那些妇女编制渔网,那边扎竹排的人手也已经开动起来。这些百姓,有相当一部分原本就以打渔为生,对编制渔网并不陌生,故而对王子安的这些新式工具一点即通,对王子安说的新式渔网也接受的很快。 人多,真是力量大啊。 当天下午就有数百条新式渔网被编制出来,竹排更是被扎出了上千条。 李靖和李恪都对王子安这所谓的新式渔网的打捞能力十分好奇,听说王子安要亲自教导流民用网的办法,都跟着走到了河边。 李靖精通水性,亲自跳上竹排,撑起长篙,李恪啥也不会,就跟只鱼鹰似的蹲在竹排上眼巴巴地看着。 此时,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汴河之上波光粼粼,王子安手提渔网,伫立在竹排上,瞧准一处,抖手撒出。渔网散开,如网兜罩下,王子安迅速收网,只觉得手中一坠,不由心中大喜,猛地一提,整个竹排都不由猛地一晃,吓得李恪脸色一白,赶紧抓住了竹排。 但的目光往王子安手中的渔网一落,顿时就忘记了害怕,有些忘形地站起身来。 鱼,全是二三尺长的鱼! 瞧着足足有上百斤! 此时被召集过来,专门学习撒网的捕鱼小队也看到了王子安惊人的战果,顿时惊呼不断,但人群中旋即就爆发出惊天的欢呼之声!这欢呼声越传越远,在整个流民大营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狂潮。 如今这个局面,还有什么比能捞到大量的鱼更让人高兴的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千金买马骨 新式渔网的捕鱼能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就连王子安都有些吃惊。毕竟这渔网虽然参照了前世渔网的规格样式,但是渔网的材质却远远不如。比如这线绳,虽然是使用的上好的丝线拧制的线绳,保证了它的坚韧性,但是在脱水性上跟后世的尼龙绳等常见网绳完全不能比。 更何况,因为时间紧急,这些刚刚制成的渔网,并没有进行常规的上漆等工序,脱水性更是再次降低。导致王子安不得不在渔网的下沿增挂了一些打磨的相对平滑的小石子,以加快渔网入水的速度。 以王子安的眼光来看,这些渔网就是一些粗制滥造的半成品,但是这战果却真的是相当不错,至少在周围的人看来,这个新式的渔网已经与神器无疑了。 大唐的时候也有用渔网捕鱼的,但是都是一些简单的抄网、刺网、围网以及一些简单的敷网类渔具,因为渔网的材质多是麻绳,脱水性差,渔网的格式也没有后世这么科学,导致捕鱼的效果很差,一网下去,能捕捞个几斤十几斤都算是大有收获了。 可王子安这一网下去,足有上百斤! 李恪非常兴奋地亲自下手,帮着从渔网上往下清理战果,就连一向沉稳儒雅的李靖老爷子都忍不住蹲下来帮忙。这个时候,捕鱼小队早就按捺不住了,长蒿一撑,纷纷下水,提着渔网开干。 效果虽然不如王子安这一网,但是战果也是不菲,一网有七八十斤的样子,多的能有八九十斤。当然这些都是原来捕过鱼的老手,那些从来没有捕过鱼的,很多连网都没能撒开,甚至还有人,干脆连网加人一起甩到了河里,扑腾了半天才狼狈地爬上竹筏。惹得周围一片哄笑。 虽然出了笑话,但是大家的情绪却是很好。一群饥寒交迫的人,忽然看到了生的希望,那份喜悦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当即有经验的,带动没经验的,整个捕鱼大队都进入了状态。 李恪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给王子安竖了一个大拇指。李靖面上也有了几分轻松的表情。毕竟,当前最紧急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然而,王子安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他自己心里清楚,今天收获这么多,是因为大唐的生态好,随着这捕鱼大军的蔓延,这汴州附近的鱼量会大幅度减少,真正要解决这些难民的吃饭问题,还得指望后面的以工代赈。 有了生的希望,整个的难民大营,从上到下都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局势出乎意外的再次稳定下来。 刺史府,步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为了争夺修建高速公路的话语权,他暗中授意汴州的这些地方豪强士绅,想要推迟工程认筹的时间,给李恪施加压力。谁知道当天傍晚,城外就传来了“坏消息”。那个传说中的王子安,发明了一种新式的渔网,据说一网能捕捞上百斤大鱼,一举解决了乱民吃粮的问题,自己这一手拖延之计,刚实行了一天就胎死腹中了…… 憋屈!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等到明天,这个消息一传开,工程认筹的事情恐怕就压不住了,主动权已经不在自己这边了。 果然,没用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噩耗。 汴州商行的掌柜钱宽连夜出城认筹去了! 这个见风使舵的死胖子! 步良气得只咬后槽牙。 但无计可施,蜀王殿下的大腿明显比自己粗多了。这厮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巴结上蜀王殿下啊,怪不得那天就表现的那么殷勤! 钱宽是汴州城第一个前来认筹的富商。李恪殿下给足了面子,亲自做了接待,两人相谈甚欢。钱宽表示对蜀王殿下提供的图纸毫无意见,完全支持,愿意先出五千石粮食,其后半个月内再筹集五千石,前后共计一万石粮食,抵作本次修建高速公路的认筹资金,后续还会有五千贯的钱财作为追加资金。 李恪大喜,当场决定,任命钱宽为汴州至洛阳路段的项目副总管,辅助自己搭理上下事物,事后,还会论功行赏,表现的好了,进入蜀王府也不是没有可能。钱宽感动地磕头谢恩,表示一定会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报答蜀王殿下的器重之恩。 这次私人会晤,气氛友好和谐,双方表示都很满意。事后,蜀王殿下亲自送出营门之外,钱宽才再三拜别而去。 钱宽率先投资万石粮草,外加五千贯,认筹高速公路,被蜀王殿下任命为汴州至洛阳路段副总管,并亲自送出门外的消息,当天晚上,便风一般传遍全城。甚至还有知情人士私下透漏,蜀王殿下手中还有几个副总管的名额…… 李恪的千金买马骨很管用。 这一下,不少人可就真的动了心。步良虽势大,但毕竟只是个流水官,相比较而言,蜀王明显更有优势啊,若是能入了蜀王的法眼,说不得自己的家族事业都能跟着再上一步,没看那钱宽就已经抢占了先机了?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睡好,各自都在琢磨各自的事儿。 第二天一大早,城外,蜀王殿下临时驻扎的营地就热闹起来。 “咦,这不是张兄,好巧——” “咦,宋兄,好巧,好巧——” “哟——朱兄也来了,好巧——” …… 大家都挤在蜀王殿下的营门之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着哈哈,心照不宣。不过却一个个心中狂操对方祖宗十八代,不约而同地偷偷把自己认筹的数目给升了一格。 蜀王殿下修建高速公路的项目,未立先火! 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的局面,顿时变得十分稳定。 灾民气象大变,虽然依然是破衣烂衫,满脸彩色,但双眼之中充满了神彩。整个答应开始焕发了从来未有过的活力。老人妇孺,忙着编制被成为子安网的新式渔网,小孩子们则去采集野菜,准备柴火,捕鱼队的汉子们则撑着竹筏,下河捕鱼,建筑队的汉子则专门负责给这些临时的营地加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望着眼前的景象,李靖捻须微笑,回顾一旁的王子安。 “子安,这一切都拜你所赐啊,不然这局面还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没有子安,我真是不敢想象能有这般局面。现在可谓万事俱备,只等着长安那边的东风了……” 李恪目光悠悠,望向长安。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李承乾出京 长安名利路,役役古由今。 长安灞上,夕阳晚照,落叶纷飞。 太子李承乾在內侍的搀扶之下,向前来送行的东宫属官挥手作别,此行,他将率领长孙冲、赵节、贺兰越石他们,沿水路,直奔洛阳,然后绕道前往汴州,以东宫太子的身份巡抚河南道和淮南道灾民。 虽然很多人为太子殿下的安危担心,但更多的人对太子的宽厚仁德表示赞赏。大唐初定,一位宽厚仁德,懂得体恤百姓的继位者,才是大家所喜闻乐见的。 一直到长安城高大巍峨的城墙再也看不到了,李承乾才默默地收回视线,回到船舱。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离开这座高大的城池,然而这一次的出行,却让他心情十分复杂,意味难明。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次出行的目的。然而,有些事情,真的身不由己,他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对此次随行前往的贺兰越石和赵节吩咐。 “吩咐下去,让他们打起精神,连夜赶路,本宫要尽快赶往汴州——” …… 两仪殿,高高的宫墙之上,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并肩而立,望着逐渐远去的船队,默然不语。良久,长孙无垢才转过身来,给李世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二郎,此处风大,我们回去吧——” 李世民轻轻点了点头,握着长孙皇后的小手,拾级而下。一直回到后宫,长孙皇后的眼眶才开始泛红。 “二郎,汴州那边,兵荒马乱,乾儿的腿伤也还未痊愈,臣妾这心中委实是放心不下……” 李世民轻轻地把长孙皇后拥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显得有些寂寥。 “朕何尝不担心?但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他们自己的心思,他既然要出去,朕若不许,难安他的心思啊——” “可若是他们兄弟万一……” 长孙皇后,眼中忧色更甚。自家儿子此次前去做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然而作为母亲,她无法阻挡,乾儿是太子,是储君,需要这份声望和功绩。陛下肯答应他前去,显然也是存了默许的意思。 但那李恪费劲心机,才稳定住了那边的局面,肯心甘情愿的让出这个桃子给乾儿吗? 乾儿虽然自幼聪明懂事,但长于深宫之中,缺少历练,身边又无能臣辅佐,而那李恪身边却跟着一个王子安,恐怕会吃亏啊。 “他们两个素来懂事,识大体,定然不会闹出什么不可开交的丑闻,再说还有药师在,定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倒是祐儿——让我有些放心不下啊……” 李世民望着窗外,脸上的意味不明。 这几日,齐州那边的消息一日三报,李祐每日的行程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他的案头。自家这个好儿子,这是有了心思了啊,只希望他不要做什么傻事啊。 李祐整顿起了齐州所有的兵马,命齐州都督府长史萧君岚为副将,打着清缴乱民的旗号,然而这一路磨磨蹭蹭,却并未与齐州那边的乱民有什么真正的交锋。而此时,更是屯兵在洛阳附近,意图不明。 “祐儿如何了?” 长孙无垢眼皮忽然一跳,忍不住轻声问道。 “他呀——出兵了……” 长孙无垢闻言不由一怔,继而脸色一变。到封地赴任的皇子,未经传唤不得回京,更何况还带着大军? “祐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以如此糊涂!二郎——” 李世民挥手制止了她的话,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家国天下——朕真有些怀念我们当初在晋阳府里的日子了,这日子回不去了,祐儿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 被李世民念叨的李祐殿下,此时正缩在自己的大帐里饮酒。忽然听得外面通传,说尚秋堂总管求见,他急忙从坐榻上坐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吩咐身边的侍女把酒菜撤下去。他这边还没来得及擦去嘴边的油腻,阴九殇有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闻着大帐内浓郁的酒菜气味,阴九殇不由皱起了眉头。 “殿下乃是一军之主,当知这军中的纪律,岂可在这大帐之中公然饮酒?” 李祐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赔罪。 “只是饮了少许解乏,下不为例……” 阴九殇望着自家这个外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老李家的人都还算是个人物,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我们的人有消息了,从我们山东出去的乱军,首领是李弘通,乃是你们陇西李家隐藏起来的天才,随行还有王家的王匡和卢家的一位家生子,名叫刘炟成。有意思的是,他们原本都是各自家族偷偷安排进兖州地界的驻军校尉,如今已经借口被乱军击溃,以身殉国了……” 李祐瞬间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大胆……” 阴九殇嘿然冷笑了一声,脸上的伤疤显得分外的狰狞可怕。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那父皇提拔寒门对抗世家在朝中的力量,这几年山东士族在朝中的力量急剧下降,同时他又大力地扶持关中士族与朝中新贵,不断削弱山东士族在朝野之中的影响。据说,这两年还有了重修氏族志的打算,嘿——这都磨刀霍霍,架到人家的脖子上了,人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善类?” 阴九殇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外甥。 “若没有他们制造这一场动乱,就凭你怎么有可能够到那个位置?” 李祐的眼睛猛地一亮,但随即又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就凭我们这些人——我们会是父皇的对手吗?” 阴九殇不由哈哈大笑,如同蜈蚣似的伤口在他的脸上不断涌动,显得极为的狰狞可怖。 “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别的且不说,就单说你那个新鲜出炉的岳丈大人萧君岚,你以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为什么他愿意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阴九殇冷然一笑,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丝寒芒,望向长安的方向,身上忽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李祐造反 “如果我所料不错,等李弘通与郑州的大军整合完毕,就会挥师西进,到时候他们在长安那边的安排也应该有动静了——我们是时候给他们点信心,再推他们一把了……” 阴九殇霍然转过身来,眼神犀利地盯着李祐。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下令吧,打出旗号,猛攻洛阳——” 李祐不由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虽然自从给他离开封地,带着大军出发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莫名的恐慌。 “现在就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点……” 他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瞧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阴九殇冷哼了一声。 “等他们成了事,你再站出来?到时候,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只有你这个时候站出来,才是你价值最大的时候。只要你肯站出来,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一面旗帜。此时长安兵力不足,防御空虚,而你外合山东河南两地兵马,内有山东世家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见李祐脸上终于有了心动的表情,阴九殇才哂然一笑。 “等你父皇边关的大军回来,一切都已成了定局!你父亲当年玄武门的故事,就是你的明天。你本就是你父皇的儿子,只要等上了那个位置,谁还会起来反对与你?” 李祐目光闪烁,犹豫了半天,猛然站起身来,冲着阴九殇端然下拜。 “还请舅父全力助我,若果有那么一天,外甥定然不敢忘记舅父的大恩!这江山,定与舅父共享之!” 当天晚上,李祐忽然宣称,接到自家祖父,太上皇李渊的密旨,命他为大唐兵马招讨使,起兵勤王,讨伐杀兄弑弟,软禁父皇的残贼李世民! 三军震动! 明明是追缴乱民,怎么追着追着就成了起兵勤王? 这无疑于起兵造反,掉脑袋的大事。不少人前去李祐的大帐质问,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当晚,李祐的大帐里面血流成河,血腥之气,远隔几里都能闻得一清二楚。随后,大营中有小股的骚动,也被阴无忌父子带人强势镇压。 所有反对的声音全部消失,第二天李祐登台拜将,命舅父阴九殇为军师,岳父萧君岚为监军,表弟阴无忌为先锋,祭告上天,起兵勤王! …… 郑州城,原刺史府。 刚刚与河南大军完成整合的李弘通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不由一愣,旋即仰天哈哈大笑。 “李祐那个草包竟然造反了,真是天助我也!” “若此消息属实,倒是可以考虑与他联手,有他帮忙牵制洛阳和李靖的大军,我们就再无后顾之忧——” 原郑州的大军统帅司马明,此时已经成了李弘通的副手,倒不是李弘通使了什么手段,而是他原本就是他们身后之人安排的统帅。等李弘通笑声一落,司马明立刻进言建议。 “不错,司马兄所言极是,那李祐虽然草包,但我看他近来行事颇有章法,应该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应该还有几分战力。若是能与之合作,倒是有一个不错的帮手。” 王匡随即点头附和,刘炟成眉头微皱。 “我看这李祐野心不小,恐怕是盯上了那个位置,跟他合作,恐怕会有后患……” “能有什么后患,我们要的又不是那个位置,谁坐还不一样,要我说,与其让太上皇回来,还不如就让给这个草包……” 王匡嘿然冷笑,直接呛了回去,刘炟成张了张嘴,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他跟王匡他们不同,虽然代表了卢家,但毕竟是家生子出身,故而为人行事十分低调。倒是李弘通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了一句。 “不可妄言!” 王匡瘪了瘪嘴,满脸的不以为然,不过还是住了嘴。李弘通环顾了一眼大厅里的众人,微一沉吟。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想办法联系李祐那厮——”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面的侍卫疾步走入大厅。 “启禀将军,李祐派使者前来求见——” 李弘通闻言,扫视了一眼王匡等人,不由笑道。 “倒是省了我们一番功夫,让他们进来吧……” …… 李祐造反的消息,像旋风一般,迅速传开。同时,李祐的檄文也随之传开,天下震动。 汴州城外,行军大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靖、李恪、王子安正拉着李淳风修改高速公路的图纸。李淳风倒不是工程学专家,但是他精通风水之学,这跟土木工程原本就非常密切,王子安哪里肯放过这么有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李靖和李恪当时就有点迷,这李祐是脑袋被驴给踢了,还是里面进了水? 靠着这点人马就想造自家老子的反? 相比较而言,王子安就比较淡定,他虽然不记得历史上李祐是那一年造反的,但是却记得有李祐造反这回事,只是没有想到李祐竟然是选在了这么一个节骨眼上。 李淳风倒是充分地发挥了神棍的本色,当即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摆了一卦。 李淳风的大名,此时虽然不若袁天罡,但那也是大唐顶了尖的超级神棍,名声之大,比王子安想象的更甚,别说李恪,就连李靖这种老一辈的大佬,对他都颇为敬重。此时见李淳风要算卦,也不出声打扰,就静静地在一旁等着。王子安其实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被后世神话了的神棍算的到底准不准,反正结果立等可取,自己早就知道了的…… 瞧着他慢条斯理地把铜钱一枚一枚地收起来,李恪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道长,卦象上怎么说?” 李淳风闻言,忍不住习惯性地一挺小胸脯,故作高深地背起了双手。 “天机不可泄露——” 王子安被这厮气乐了,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 “还不可泄露,不可泄露你算个屁?” 李淳风悲愤地从地上爬起来。 “师傅你这是不讲道理——” 王子安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把你神棍那一套都收起来,算什么算,不算我也知道,李祐这必败无疑,你还是赶紧修你的图纸吧。” 李淳风瞬间瞪大了眼睛。 PS:我高估了自己的码字能力,第二更都到了这个点了,第三更写完就不用睡了。。。。。先欠着,这周一定补齐。晚安。 第二百四十四章 李渊要吃鱼 “师傅,你还精通占卜之术?” 这个可真是意外惊喜,来自终南山的占卜之术! 这一波拜师,不亏啊。 李淳风感觉自己找到了宝,怪不得袁师傅说自己突破的契机在王子安这里,果然是神机妙算,我不如也—— “这还用算,就凭李祐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当今陛下的对手?” 王子安哭笑不得看着一惊一乍的李淳风,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这李祐成不了什么事,很快就要完蛋,只要不来找我们的麻烦,不用管它……” 李祐是怎么失败的? 王子安真是没印象了,但是好像没蹦跶几下,就被李二陛下给摁了啊。 “子安说得不错,这个齐王殿下志大才疏,举止轻佻,少谋寡断,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他与郑州的叛军联手,也不足为患。但老夫如今有巡抚河南淮南两道之责,总督着两道兵马,岂能坐视不理?待老夫整顿人马,后日出兵讨逆……” 李靖也很无奈啊。 好好的齐王你不当,非要造自家老子的反,你说你是不是傻? 但真要出去讨伐,也是闹心! 为啥? 两地局势糜烂了呗,许多当地驻军被乱民冲散,没被冲散的也在竭力镇守地方,自己现在能调动的人手,就自己从长安带出来的两千人,外加蜀王李恪从蜀中带来的几百护卫,竭力维持住眼下的局面已经很吃力了,再出去讨伐——李靖心里苦,但没办法,皇子叛乱,自己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当天下午,李祐那边再次传来消息,郑州叛军与李祐两军合流。 自命为大唐兵马招讨使的李祐,拜郑州叛军首领李弘通为大元帅,阴九殇为军师,萧君岚为监军,王匡和阴无忌为左右先锋,大军誓师会盟,兵力一时暴涨,声威大震,朝野为之震动。 两仪殿。 李世民闻听这个消息之后,默然不语。 內侍挡住了所有人的求见,就连最受陛下器重的长孙无忌都被拒之门外。第二天,李二陛下就罕见地越过中书门下三省,直接传下了旨意。命人快马加鞭送往汴州,洛阳,以及镇守京师的北大营。 铁骑纷出,京师震动。 虽然秋阳刚挂,但是整个京城上空都像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铅云。 天威难测,整个京师噤若寒蝉,就连一向好战的几位军中大佬都闭口不言,宿国公府更是关起了大门,一向身体康健的好战分子宿国公程咬金适时的病倒了…… 消息传到太极宫的时候,李渊好悬吐出一口老血。 “李祐,竖子——”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谋划了几年的大事,临到头被李祐这竖子给在背后捅了一刀。你造反老子——不对,是爷爷乐见其成,但你打爷爷的名头是何道理! 还说什么奉了朕的密旨,要救驾勤王? 你这是要把你爷爷往死里坑啊! 李渊心里慌的一批,只觉得空荡荡的太极宫里阴风四起,各处都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那逆子,恐怕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借口……” 毕竟是能改朝换代的一位人杰,李渊很快就镇定下来,背负着双手,心念电转。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若是如此窝囊的死于逆子之手,必成千古之笑谈。如今之计,恐怕是只能提前发动了,迟则不及!” 李渊想到这里,眼中寒芒一闪即逝,脸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古井不波。 “来人,吩咐下去,老夫想吃醉春坊的清蒸鱼了,让他们的掌柜的用心点,掌握好火候——” 对于自家太上皇花样百出的要求,这些小內侍早就见怪不怪,别说要糖醋鱼,就是要小姑娘都好不意外。顿时就有人领命,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李渊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转身拐进了偏殿。 张婕舒正对着镜子发呆,红颜易老,当年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很快就要老了。然而那个人的承诺却迟迟未曾兑现,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走出去,重见天日? 此时,房门一想,她不由扭过头来,就看到了李渊那张老人斑逐渐增多的老脸,强自压下心中的厌恶,脸色浮现出娇媚明艳的笑容。 “陛下——” 然而,话音未落,她已经被李渊打着横儿抱起,异常粗暴地扔到了床上,俯身压了上去。很快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熟悉的旖旎声响…… …… 两天之后。 虽然困难重重,李靖还是勉强挤出了三天的军粮,在大营之外,聚齐人马,准备出发讨伐李祐。 李恪和王子安等人,在营门前为大军送行。 “李公保重,小王在此恭候李公得胜归来——” 李恪从侍卫手中接过酒杯,双手捧上,李靖接过之后,一饮而尽。一撩虎须,意气风发地拱手回礼。 “多谢蜀王殿下,老夫定当不负殿下所望……” 话未说完,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几个人抬眼看去,却见几名校尉正打马飞来。 “报——长安八百里加急——” 一看着装,就知道是朝廷传令的特使,李靖赶紧从马背上跳下来。 几位传来送信的校尉大概是被眼前大军即将出发的阵势给惊了下,但很快他们就调整过来,飞快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冲李靖和李恪拱手施礼,然后把一份密封的旨意从背囊中取出来,双手送给李靖。 李靖仔细的检验完密封的火漆之后,当场打开,然后脸上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等李恪想问,就转手递给了李恪。 “殿下,也有你和子安的旨意……” “莫不是京中有了回信?” 李恪见李靖神色有异,还以为高速公路的事情出了岔子,赶紧上前接过,王子安也赶紧凑了过去。两个人看完,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你们先下去休息,稍后老夫自有回复。” 几名校尉拱手称谢,被人领着去修整了,这一路换人不换马,几个人几乎要累垮了。等几名校尉下去,李靖转身吩咐身旁的副将。 “陛下有旨,行动取消,我等继续坐镇汴州——” 副将一头雾水,但军令如山,也不多话,转身带着队伍下去了。要什么没什么,就这么一点兵力,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不出去打是最好,先苟一波再说…… 第二百四十五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必妄自揣测圣意,既然陛下让我等安心坐镇,那我们就安心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虽然对李世民的心思隐隐有所猜测,但李靖却不愿多想。自古以来,凡是参与这种兄弟父子之间争夺皇位事情的,鲜有好下场的。这种祖孙三代撕逼的事情,能躲开,自然是求之不得。 对于李恪和王子安,李二陛下在旨意中,对两个人的表现大大的鼓励表扬了一番,然后对王子安提出的以工代赈的设想表示了高度的肯定。让他们全力以赴,排除万难,做好此事,待回京之后,朝廷自会论功行赏。总之一句话,项目可以批准,但是朝廷没钱! 对此,王子安和李恪倒是无可无不可,这事原本就没指望朝廷出钱。只是在这个时候,你让这太子李承乾过来是什么意思? 李恪忍不住探寻地望了一眼王子安,王子安不置可否,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既然陛下已经答应了修建高速公路的事情,那就马上开动起来吧——做好我们手头的工作就好。” 李恪眸光闪烁了一下,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大步而出。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如今这句口号,已经在汴州难民大营妇孺皆知。除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如今的难民大营之中,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哪怕是老人和孩子都非常积极地干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最不济,也能烧个火,刷个碗什么的。没人有什么怨言,这等饥荒的年月,蒙殿下体恤,王县子仁德,能得到一碗饭吃,不用怕家人饿死,也不用怕染上可怕的瘟疫,还有什么可怨艾的? 这都是殿下和王县子的恩德! 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感恩,不能对不起殿下和王子安对大家的信任和期望。 有了朝廷的旨意,这修建高速公路就再无疑虑。汴州城里的豪强士绅们也焕发了极大的热情,能混到这个地步的,没有笨人,这工程之下,掩藏着多少巨大的商机? 但凡是能参与进去,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一时间,汴州附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虹吸效应,天下巨商云集而至,至于郑州附近的叛军——发财哪能没有风险的! 再说,不见大唐军神李药师在此坐镇吗? 那就是朝廷军方的金字招牌! 两千兵马,就降服了淮南张延生数十万大军,随后又仅仅带领两千兵马,就夺取了山东叛军李弘通等人的大营,逼得李弘通等人不得不狼狈而逃。 有这样的狠人坐镇,就问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祐等人也不愿意招惹李靖这样的狠人,见他在汴州按兵不动,稳如老狗,也乐见其成,当即安排后将军刘炟成率军殿后,防备李靖忽然偷袭。 大军直接开拔,直逼洛阳。 洛阳号称东都,对大唐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朝廷急令函谷关和潼关守将加强戒备,同时启用赋闲在家的河间郡王李孝恭为北大营临时大总管,出兵弛援洛阳! 然而,不等李孝恭赶到潼关,就传来了洛阳失陷的消息。 洛阳守军叛乱,开关献城,洛阳刺史简雍被杀,以身殉国。刚刚由潼关转入黄河的李承乾,不得不改变由水道直奔洛阳的计划,中道上岸,转由陆路,前往汴州。 走陆路,自然没有了水路的安逸。 李承乾自不用说,长孙冲、赵节和贺兰越石等人哪里遭过这等罪,这一路餐风露宿,苦不堪言,好在有李承乾这面大旗在,沿途的官员不敢怠慢。但即便如此,这一路也折腾的够呛。十几天的路程,硬生生被这些人给拖延到二十几天,等赶到汴州城下的时候,高速公路的修建已经初见成效了…… 就在李承乾和长孙冲等人吃土赶路的时候,方城县驻军校尉卢彦听闻李祐已经汇聚了河南和山东叛军,攻陷了洛阳。当即心急如焚,借口平叛,不顾魏征等人的劝阻,悍然出兵,冲开了郭胜大军的阻拦,直奔洛阳。没有皇帝的调令,郭胜也不敢出击,只得任由卢彦扬长而去。 卢彦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啊。 作为太上皇安排下的主力干将,原本因该是河南这边的主将,谁知道被魏征和郭胜这些人给死死地钉在了方城,再不过去,别说主将了,恐怕连汤水都喝不上了! 还指望什么建功立业,重振家族? 虽然明知,卢彦此去恐怕心怀不轨,但马周和魏征也是没辙。 马周原本是来查案的,但正好赶上瘟疫爆发,他不得不把精力投入到了安定百姓,防治瘟疫上。而等方城局势稳定下来的时候,淮南,山东的乱民就暴动了,随后河南这边,除了他们所在的内乡县和方城县,其余各地也发生了暴动。 到了这个地步,赈灾粮仓焚毁案和博望坡遇袭案再追查下意义不大。再说,他手中已经有了一部分证据,虽然无法确指,但到了这种地步,还需要确指吗?于是马周决定回京复命。 魏征这段时间,经过孙思邈老爷子的亲自诊治,病情也好转了不少。正好也接到了朝廷催促回京的文书,干脆和马周一起回京了。临行之时,他殷勤地邀请孙思邈前往长安,被孙思邈婉言谢绝了,扬长而去。 …… 汴州。 虽然洛阳被叛军占据,但并不妨碍王子安他们从汴州这边先开工。 汴州的这些灾民相信李恪和王子安,汴州城里的那些豪强士绅,则相信朝廷必胜,不知道李祐知道后会不会郁闷的吐血。 工地上。 看看天色已近中午,李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转身吩咐,让大家伙休息,准备吃饭。这些日子,大家对这个肯弯下腰和自己一起干活的皇子,再没了开始的隔阂感,闻言一声欢呼,都亲切地给他打着招呼,自行找地方休息去了。 李恪也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土堆上,转身望着连滴汗水都没出的王子安,有些羡慕地笑骂道。 “子安,看看你这小白脸,就知道你一准在偷懒……” 王子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比李恪多出一大截的土方。 “男人,就是这么霸道——” 李恪撇嘴,这几天可被王子安给打击坏了。但他还真是没辙,自己一个大佬爷们,别说比不过王子安,就连杨采儿姑娘也远远不如。故而,这几天相互打趣也就成了劳动之余的唯一乐趣。就在两人说笑的时候,忽然见一个侍卫穿过人群,步履匆匆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李恪不由脸色一变站起身来,看样子,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大哥 “启禀蜀王殿下,太子殿下的车队正在汴州城外三十里处驻扎休整,稍后便会启程前来,特命属下前来通知殿下前去城外迎接——” 前来通传的东宫侍卫,神态恭敬,低眉顺眼,挑不出一丝的瑕疵。李恪道了一声辛苦,便挥手让人带他下去休息了。等这侍卫走远,李恪的脸色才有了一丝变化,冲着王子安苦笑。 “我这太子哥哥,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太子殿下驾到,通知地方官员前去迎接原本就是应该的事,但特意派人找到自己这里来通知,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揣摩了。虽然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但这太子的车架却不得不接。 太子驾临汴州。 汴州上下大小官员,豪强士绅,但凡能排的上点号的,都一个个打扮的精神抖擞,迎出汴州城外十里。李靖和李恪等人也一早迎了出来,王子安原本懒得过来,但他如今怎么说也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官吏,被李恪半拉半扯地给拽了过来。十里长亭,众人翘首以盼,一直到下午半晌时分,太子的车队才终于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旗帜高举,马上的侍卫一个个身着明光铠,挺胸抬头,在阳光之下,如同一只只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大公鸡……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殿下一路辛苦——” 李靖和李恪率领汴州众人上前拜见,却见车队停下,车帘撩开,露出李承乾那张带着和煦笑容的脸来。 “有劳诸位卿家——本宫此次恐怕是要在此多耽搁些时日,到时候恐怕还需要各位卿家帮扶……” 李承乾说着,在內侍的搀扶之下,走下车来,伸出双手,向前虚扶。此时距离腿部受伤,已经过去了有接近两月,他的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还受不得力,走路稍稍有些不自然,不过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大碍了。 众人闻言,连道不敢。待他们起身之后,李承乾笑容不改,挣脱开侍卫的搀扶,抢上前两步,给李靖见礼。 “小侄承乾见过伯父,伯父辛苦了——” 李世民的儿女,私下里见到李世民昔日秦王府里的那些老兄弟的时候,一般都是以叔伯相称的,但是如这般公共场合,直接称呼叔伯的却是不多见。更何况,李靖原本就不是李世民的嫡系人马? 汴州上下望着李靖的目光顿时就带上了几分羡慕,但李靖却是心中苦笑,连忙拱手回礼,口称不敢。两人寒暄已毕,李承乾这个时候才一脸欣赏地把目光落在王子安的身上。 “王县子这一次,研制青霉素,解除瘟疫传播之危,又协助李伯父稳定灾民,协同汴州上下修筑高速公路,劳苦功高,功绩卓著,本宫感佩不已——以后还要请王县子莫要嫌弃本宫愚钝,多多教益——” 李承乾拱手为礼,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架势。王子安看着他脸上有些僵硬程式化的笑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这个倒霉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可惜这心性修养还是不到家啊。他有些敷衍地拱手逊谢了一句,然后就脚步一动,藏到了李恪等人的身后。这种假来假去的场面功夫,他真是提不起精神。 这个时候,李承乾的目光才转移到李恪身上,仿佛刚刚发现李恪的存在一般,眼睛猛地一亮,露出一丝大哥式的笑容。 “三弟,数月不见,想不到竟然能在此处相遇!真是想煞为兄了!” 李承乾亲切地拉着李恪的手掌,一脸责怪地说道。 “国事虽然繁忙,但你也应该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看看你,这手上都生了老茧,脸也黑瘦了许多,要是让父皇和母后看到,不知道该有多么心疼!幸亏大哥我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你会把自己的身体作践成什么样子!” “大哥,我没事……” “什么没事!” 李承乾把脸一沉,端起大哥的架子。 “你都累成了这个样子,让我这个做大哥的回去怎么向父皇和母后交代……” “大哥……” 李恪嘴刚张开,就被李承乾直接给堵了回去。 “三弟,不可任性,听大哥的,好好的将养身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大哥——” 李承乾说完,不等李恪说话,就转过头来,一脸歉意地拱了拱手。 “没想到能在此地与三弟相逢,本宫一时情难自禁,劳大家在此久等,真是罪过——” “不敢——能在此恭迎殿下,乃是臣等的荣幸,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还请殿下移步城内,微臣等人早已命人备下了酒宴,特为殿下接风洗尘——” 步良见机,赶紧上前邀请。 李承乾欣然同意,车架起行。一行人如众星捧月般,把李承乾迎入城中。此时,刺史府早已经收拾的焕然一新。当晚,设下了丰盛的酒宴,为太子的到来接风洗尘。 王子安素来不喜这种应酬,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还没进城,就跟随口扯了一个理由,跟李承乾告了一声罪,直接回去了,于其陪这群人喝酒瞎扯淡,还不如回去陪采儿姑娘一起喝碗糙米粥来得痛快。李靖和李恪虽然也无心在此,但却无法像王子安这般不管不顾地直接回去,太子的脸面要给,皇家的体面得维护…… “这王子安真是给脸不要脸,竟然敢如此拂逆殿下脸面,属下真是看不过眼了!” 赵节见王子安直接调头就走,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一脸恼怒地咬牙骂道。长孙冲和贺兰越石也是脸色不忿,这王子安仗着有点小功劳,实在是狂傲的没边了! 李承乾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恼怒之色,但脸上却并无愠色,声音淡淡地回了一句。 “王县子乃是有真本事的世外高人,有几分真性情和傲气却也正常,你们不可因此心生隔阂,以后遇到切不可失礼——” 见李承乾这般说话,赵节颇有默契和长孙冲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心中一喜,他自有跟李承乾交往,哪里会不知道,这番看似宽容的话语,其实正是他内心几位恼怒的表现。说实话,他们还真担心李承乾把这王子安给招揽过来。如是这王子安也投入了太子门下,自己等人的地位恐怕不保……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太上皇的生日 当天晚上的宴会,气氛热烈而友好。 太子殿下全程都带着温和的笑意,彬彬有礼,对所有人都礼遇有加,把一位仁厚宽和,礼贤下士的大国太子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赢来赞誉如潮。更让汴州上下感动的是,太子和蜀王殿下的兄弟之情。 太子一直紧紧握着蜀王殿下的手掌,还不时起身亲自给蜀王李恪布菜,兄友弟恭的皇室亲情,让不少人动容。酒席散后,太子更是拉着李恪的手掌不放,不舍得蜀王离开。是夜,李恪则被自家大哥留下,兄弟二人同床共榻,抵足而眠。李靖因为牵挂城外驻军的情况,连夜回营。 第二天,醒来的李恪要回城外工地,被李承乾摆出大哥的架子,以不爱惜身体为名,给臭骂了一通,非常强势地扣在刺史府修养身体。而作为大哥的李承乾,则亲自赶赴工地,代替操劳过度的李恪巡视工地,安抚百姓,督查进度。 闻听李恪被留在刺史府修养身体,王子安皱了皱眉头没说话,李靖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出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太子分明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抢功,想要侵夺蜀王殿下和你的功劳!” 杨采儿姑娘顿时就怒了,撸起袖子,小拳头一攥。 “待我出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王子安没好气的一把把她给拽了回来,这光天化日之下暴揍太子,你要不要这么莽啊?这么干,就算李二陛下宽宏大量,都得翻脸啊。太环顾左右,见张超和方正等人脸上都有不忿之色,笑着摆了摆手。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做这个又不是为了这个,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些无辜的百姓饿死罢了。无所谓点事,他们乐意争,就让他们争去——” 张超望着毫不在意的王子安,不由眼中一亮,忍不住出声道。 “郎君此举,让属下忍不住想起昔日庄子与惠子的故事。梁国相位,在那惠子眼中宛若天大,就像鸱盯着眼前那一点腐鼠,自以为珍馐美食,唯恐庄子与他争夺,却哪里知道庄子为人,乃九天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心志之高远,品行之高洁,岂是他一小小惠子眼界之所能及?汲汲营营的小人行径,不值一哂。” 王子安哑然失笑,摆了摆手。 “哪里有这么多道道,我就是纯属懒得理会他们而已——只要百姓能混上一口饭吃,谁管还不都一样,走了,走了,我们干自己的活去——” 方正的招来的这些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虽然算不得绝顶的高手,但是也远非一般的军中精锐可比,打仗厉害,干活也厉害啊。王子安和杨采儿的这个百人小队,简直就是施工队里的赛亚人,个顶个的厉害。这些糙老爷们也就算了,但那个长得漂亮的不像话的杨采儿姑娘就让人不得不服。几百斤的大石头,四五个汉子喊着号子都有些费劲,杨采儿姑娘两手举着就能给扔出去。现在杨采儿已经成了工地上的传奇,大唐搬砖界的一代精英…… 李恪被留在刺史府调养身体,李靖和王子安不发话反对,整个难民大营和建筑工地便成了李承乾的天下。他就像打了激素似的,天天精神抖擞地带着长孙冲和赵节等人,四处巡视,心中美滋滋…… 然而,身居长安的李渊内心却一点也不美丽。 自从坑爷的李祐打出了勤王救驾的旗号,还煞有介事地公开了所有的密诏,他就时刻地活在巨大的阴影里,老是感觉有一道目光从两仪殿那边在满怀恶意地盯着自己。有时候,他甚至期望,李二能冲到他面前来大声的质问他,然而,没有,自家那个狼崽子就像不知道这回事一般,竟然连派个人来问一句都没有! 这是要憋大招啊! 这些日子,李渊每一天都被一种紧迫感和危机感所包围,但节奏被李祐那货给带乱了,他虽然知道,眼前并不是最好的机会,却不得不孤注一掷。 三日之后,就是他的寿辰了,他知道,这一天,自家那个狼崽子一定会来! 他没有选择! 这就是大义。 “李祐,竖子——” 李渊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甩手把鱼饵扔到湖中,已经爬满了老人斑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鱼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十几年前,就是在这个院子里,那逆子的手下尉迟敬德提着自家长子的血淋漓的人头闯了进来,自此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出过这个空空荡荡的宫殿,开国帝王,混到这么憋屈的,千古未闻! 奇耻大辱,千古笑谈! 不杀逆子,对不起惨死的长子,对不起惨死的老三,对不起那些还懵懵懂懂的孙子和孙女,这些年来,每念及此事,都如嗜骨钻心,义气难平。 要么堂堂正正地走出去,要么像一位帝王一般有尊严的死去,趁着老虎还没有老到松了牙齿! 最近的大唐,似乎分外的多灾多难。 吐谷浑和突厥忽然挑衅,吐蕃意味不明,边关局势紧张,大唐军马云集边境,严阵以待。河南道、淮南道连遭水患瘟疫,接着又爆发了叛乱,就连前段时间刚被陛下点名表彰了的齐王李祐都举起造反了——还打着太上皇的旗号…… 这其中的意味,让很多人都不由心中忐忑。所有人都预感到,暴风雨要来临了,整个长安宛若乌云压顶一般,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然而宫中那位却宛若失声一般,没有半点的暗示。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对于这种事情,没有人敢站出来挑明,哪怕是最受陛下信重的几位宰辅大臣。 但今日早朝,宫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三日后,乃是太上皇七十大寿,普天同庆! 这一道旨意传出之后,长安城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上皇的生日,为这个被压抑笼罩了许久的城市,添上了一抹难得的亮色,随着李二陛下的一道旨意,笼罩在长安城头的乌云似乎散尽。 不少杂耍唱戏的人员开始涌入京城,各大酒楼商店都扎起了彩绸,就连醉春坊都毫不例外。作为长安城最为出名的青楼,云集着大唐档次最高的歌姬舞姬和清倌人,醉春坊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推出了一套据说冠绝天下的歌舞,擦拳磨掌,准备在太上皇寿宴上大放异彩—— 第二百四十八章 虎将军 整个长安城陷入预热的狂欢。 长安城外的高老庄,也迎来了一波小高潮。 子安临走之前,领着大家酿制的果酒出窑了。 酒色明亮,味道甘醇,没有半点常见的渣滓,倒在碗里,宛若色彩艳丽的琥珀,若是用上等的琉璃杯,更是给人一种如梦若幻的感觉。 这种被命名为八戒醉酒的高老庄果酒,伴随着它那引人入胜的神话传说,一经面世,就在长安城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王公贵族,世家豪门,争相追捧。平时举行个酒宴,如果没有高老庄出产的八戒醉酒,这宴会就显得没档次! 订单雪花般涌入高老庄,甚至不少人直接派着府上的管事或者是掌柜,直接去高老庄抢购,这让高大叔等人是又喜又忧。喜得是这果酒果然如子安说得大受欢迎,忧的是,产量根本不够,不过是用来探路的几十罐而已,哪里能满足这么巨大的市场? 瞬间就销售一空,面对着各家管事,各大酒楼的管事,高老庄这些人完全是懵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在这段时间,段纶老爷子一直在高老庄驻扎,跟村里的几个上年纪的老爷子混得很熟。见状出面把事态给稳住了,订单可以接,定金可以拿,但是果酒必须等到明年拿。非要今年就要的,必须需要自己提供原料,高老庄的人代为加工,收取相应费用。 毕竟段老爷子的吨位在那里摆着,还真没几个人敢造次。更何况谁不知道,这果酒其实出自长安县子王子安之手?如今在王子安虽然不在京师,但是在长安的名头却是越加的响亮,隔山差五的就能听到他的传奇故事,陛下不止一次在人前称他为自己的幸运星,而且他跟朝中几位大佬的关系极为密切,谁敢乱来? 故而,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交上定金,回家去等了。当然有些高档酒楼和家里有钱的王公贵族,也不会差那点水果钱,直接让人送了几车水果来,等着高老庄的人给酿制。在段老爷子等人的帮助下,高老庄直接在河边建起了一座小型的果酒酿制厂。 家家都有妇女在里面酿酒,一个月下来,赚得钱比男人出去干建筑都多,在家里说话的嗓门都大了许多…… 至于段老爷子和张黎生(还有人记得这个小角色吗?见九十八章人到中年)等人,则投身到了热火朝天的养猪大业当中。虽然王子安不在,他们不太清楚这养猪的细节,但是有许医正和张一手在啊,尤其是许医正有着一次给小猪崽成功阉割的经验——这位太医已经彻底地被王子安给带歪了,现在阉割小猪崽手段老熟练了—— 为了更好的进行自己的养猪大业,段纶老爷子,还特意进宫找李二陛下讨要了几位小太监,如今那几位在御花园给李二陛下养猪的小太监,现在都成了高老庄养猪场的骨干,可有牌面了,出个门,都带着十几个猪倌当小弟,天天掐着兰花指趾高气昂地在各大猪圈之间来回逛,比在皇宫里,气色好多了…… 当然,高老庄的每一个人,从大人到孩子,脸上气色都好了许多。比如齐二叔和高大壮等几位,给太上皇的寿宴送果酒的汉子,一个个脸上都放着红光,满脸的自豪。太上皇过寿,喝得都是咱们村里的果酒! 酒要送到太极宫,一层层的检查,让高大壮等人不由战战兢兢,齐二叔则闷着头一声不吭。好不容易才交付了差事,几个人如蒙大赦地走了出来。如今腰包了有了几个闲钱,高大壮等人想给家里的老人孩子捎点东西,齐二叔直接打发他们去了,自己则赶着驴车直奔醉春坊。 醉春坊。 作为整个长安风流荟萃之地,自然少不了如今最为流行的高老庄果酒。按照约定,这一次齐二叔要捎一批水果回去,作为酿酒的材料。醉春坊负责采买的刘管事,一见齐二叔的驴车,当即笑呵呵地打开了后门,让齐二叔把车子赶进去。 车子一进后院,刘管事就吩咐小厮赶着车子去装货了,而他才非常热情地拉着齐二叔到一旁的一间小屋喝茶聊天去了。谁不知道,刘管事为了躲采买点高老庄的果酒,最近和高老庄的齐二叔混得很熟?刘管事要和朋友喝茶,自然是没人敢上前打扰。要是万一耽误了刘管事购买果酒的大事,谁能担待的起? 谁知,刘管事进门之后,就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地给齐二叔行了一个大礼。 “属下刘天成见过虎将军——” 齐二叔脸上闪过一次复杂的神色,但瞬间便变得古井不波起来,挥了挥手,淡淡道。 “这世间已经没有了什么虎将军,你不必如此多礼——” “在属下眼中,将军永远是当年那忠义无双的虎将军!” 刘天成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将军,回来吧,兄弟们都渴望与您再次一起并肩作战!” 齐二叔沉默良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当年的虎将军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位苟延残喘的齐老二。” 齐二叔语气顿了一下,有些艰涩地问道。 “他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刘天成闻言,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将军知道你会过来,所以特意交代过,说相见不如不见,如今他心愿已了,再无遗憾。如今机会来了,一旦错过,恐怕会遗憾终生。此一别,恐再无相会之日——请您多多保重——” 齐二叔身躯一震,仰头望着屋顶,良久才哑着嗓子说道。 “他终究还是那刚烈的性子,忠义慷慨,知难而进,我不如他……” 刘天成在身后恭恭敬敬地回道。 “将军让我转告您,活着比就死更难,将军您辛苦了——” 齐二叔身子颤了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泪水…… 从醉春坊出来后,齐二叔按照惯例,又去了一趟破破烂烂的青铜巷。据说,那里有他一位远方的表弟。他表弟姓王,如果王子安在的话,可能会惊讶地发现,齐二叔的这位远方表弟正是孙婆婆的邻居,他曾经见过的那位憨厚善良的汉子——王大叔…… PS:感谢朋友们的月票和推荐票支持!非常感谢!这一份份的鼓励,对我来讲,分外的珍贵。这就是雪中送炭啊,没有鼓励的扑街,码字的路上更加孤单难熬,有你们,是我的幸运。今天加了一天的班,回来晚了,加班码了一章,第二章假期再补吧,太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抱歉!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冲突 王大叔送齐二叔出青铜巷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散学归来的孙阿旺。 “大叔,您又来客人了?” 王大叔停下脚步,亲昵地摸了摸孙阿旺的脑袋。 “嗯,一个表亲顺道来看看我。散学了啊,今日里先生讲的内容都学会了吗?” 孙阿旺兴奋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有些不太明白,不过我做了笔记——” “阿旺真棒!” 王大叔挑了一个大拇指,孙阿旺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皮。 “那快回去吧,不要让婆婆久等——” 王大叔笑着让开道路,看着孙阿旺的背影,一脸的宠溺。齐二叔侧着身子,默默地看着,直到孙阿旺的身影推开那扇破旧的柴门,才慢慢地收回目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迷惘。 “你说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吗?” 齐二叔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王大叔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敛去,转过头来,盯着齐二叔看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对错,义之所在而已。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而对我们来说,就是看着他慢慢地长大,娶妻生子,快快乐乐地活着……” 齐二叔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想通了什么,走出青铜巷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青铜巷里的小插曲,就像大海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朵小浪花,转瞬便消失在大海里,没人会知道,这里曾有一个人的内心,有过一次怎样的挣扎…… 长安城的热闹,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感。 然而这热闹是民间的,在大唐的权贵阶层里就显得有几分不同于以往的冷清。其实在往年,太上皇的寿辰也热闹不到哪里去,但今年显得尤为的冷清。虽然当今的陛下摆出了一副要为太上皇大庆的架势,但许多人还是闻到了不同一般的气息。不少人,礼物备好了,却并没有像往年那样忙着送出,而是在观望。 当今陛下虽然没有一句话流出,但是外面闹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而且所有的问题都开始指向太上皇。尤其是昨天,马周返京之后,陛下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待了一天,出来之后,一句话没说,心思更加让人难以揣摩。 …… 长安城里的诡谲和热闹,似乎都与汴州无关。 除了两位殿下,各自准备了寿礼,让人早早地送过去之外,其他人都是该干嘛干嘛,一点波澜未起。 在汴州刺史府,“调养”了七八天身体的蜀王殿下,终于“康复”,重新回到了城外的临时驻地里。 “就是这样,太子殿下和长孙冲他们,几乎替换下了我们所有关键部门的人手,如今的工程已经完全由他们说了算了,属下无能,没能替殿下守住……” 蜀王府一位随行的属官,苦笑着向李恪介绍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李恪闻言,沉默不语,看起来,自家这位太子哥哥是来者不善啊。过了一会,抬起头来,淡淡地问了一句。 “王县子他们怎么说?” “王县子——王县子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最近他在工程上也说不上话了……” 属官汇报完毕,有些忐忑地偷偷看了一眼自家殿下,唯恐李恪发火。谁知李恪沉默了一会,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王县子现在哪里?” 等属官退下,李恪转身问身边的內侍。 “王县子最近一直在钓鱼……” “钓鱼?” 李恪眉毛挑了一下,旋即吩咐道。 “带我去看看——” …… 大军驻扎,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便是水源。故而,距离大营不远,便是一处规模颇大的湖泊。原本这里每日都有不少人在捕鱼,但高速公路开工之后,捕鱼大队就自动解散了,如今捕鱼的不过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渔夫,或是几个半大小子。硕大的湖面顿时便变得安静了许多,这几日,王子安便一直带着杨采儿和李淳风等人在这里钓鱼。 “子安,你倒是学会了偷懒,一个人躲在这里逍遥——” 远远地看到子安在岸边烤鱼,李恪挥手打发內侍回去,笑着走过去,也不用王子安相让,直接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子安瞧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从火堆里跑扒出一节烧得滚烫的竹筒,抖手扔了过去。 “你倒是长了一张好嘴,来——尝尝我刚做的竹筒米饭。” 李恪下意识地接过来,顿时烫又给抛了起来,在手中来回颠倒了好几回,才吸溜着嘴捧到了手里。 “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你还是一把做饭的好手——”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杨采儿和李淳风回来了,一个手中拿着一把野葱,一个提着两尾草鱼。 “小李子,你终于被放出来了?” 杨采儿斜了李恪一眼,自顾自地坐下来,开始扒拉火堆,弄得火星四溅,王子安赶紧制止了这位杨姑娘同归于尽似的翻找。动手翻出一个竹筒,用竹叶子仔细包裹好了,才递给杨采儿。 “现在还热,你稍等一会,这两尾鱼快烤好了,这竹筒米饭就着烤鱼吃,那才叫人间美味——” 正抱着竹筒米饭,吃得唏哩呼噜,满口生津的李恪不由手儿一顿,目光幽怨地看着王子安和杨采儿。 “子安,你变了!” 见杨采儿眼神忽然变得很不友善,才赶紧把剩下的重色轻友给咽了回去。 王子安的烤鱼和竹筒米饭,搭配到一起,却是是绝配,当得起人间美味一词。几个人在湖边边吃边聊,竟是难得的惬意。 谁知这份轻松惬意,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打断了。 “启禀殿下,大事不好。太子的人和几位材料供应商起了冲突,直接把人给抓了,如今那些供应商的家属和下人正在营地外哭诉,要求殿下做主——” 几个人闻言,不由放下手中的烧烤,望向李恪,毕竟牵扯到了太子,他们不好贸然插手。李恪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可曾查出原因,为何起了冲突?” “据说是长孙驸马今日巡视的时候,发现一些材料不符合要求,所以当场发了火,直接把前来送货的供应商给抓了。” 前来禀报的侍卫不敢隐瞒,赶紧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仔细地叙述了一遍。几个人,越听眉毛皱的越紧,感觉事情恐怕有些不简单。 PS:今天一更,连轴转,累得有点狠,再加班码字我感觉要猝死了……五一据说能放一天半的假,争取补上…… 第二百五十章 项庄舞剑 这次被抓起来的,是汴州商行的钱宽,也就是第一个站出来给这个工程认筹的那位汴州富商。 投桃报李,作为回报,李恪从他的商行订购了大批的物质,大到王子安设计的新式铁锨,小到路基条石,营地的帐篷,寻常绳索,林林总总,不仅如此,这允许钱宽还承包了一段长约五十余里的工程。 可以说,这钱宽不仅是供货商,承揽工程的承包商,还是他的半个马仔。在李承乾来之前,他和王子安都去看过几次,用料还算扎实,工程干得也非常认真,还特别嘉许了几句。怎么这一转眼就出了质量问题了? “走,去看看?” 李恪瞧了一眼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烤鱼的王子安,招呼道。 王子安拿着竹竿在火堆里捣腾了两下,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我懒得管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你自己去吧。” 李恪知道王子安的性子,也不勉强,起身跟着侍卫出去了。李恪走了,王子安也没了继续烧烤的兴致。转头吩咐李淳风把东西收拾起来,径直起身往水边走去,待得李淳风醒过神来,王子安已经拉着杨采儿,飞上了岸边的竹筏。 竹篙一点,悠然远去了。 李淳风顿时就有些迷了,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师傅…… 湖面上波光荡漾,远处秋叶纷飞。 足下水连空,人如画中游。 王子安忽然间兴致大发,长蒿一扔,一个鱼跃钻入水中。惹得杨采儿一声尖叫,没好气地拿着长蒿在周围乱抽。过了一会,依然不见王子安的影子,顿时慌了神,正要呼救,忽然听得远处水花一响,王子安一手举着一条肥美的鲢鱼从湖底钻了出来。不由反嗔为喜,长蒿一点,冲王子安撑了过去。 瞧着在湖中玩得欢畅的两人,李淳风顿时感觉收到了一万点暴击,他忽然感觉,好像找个女人也蛮不错…… 这个念头一生,顿时把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地上呸了几口。呵~女人?哥是立志要成为神仙的人,岂能有这么自甘堕落的念头—— 眼不见,心不烦,李淳风三下五除二收拾完东西,扛着烧烤架,头也不回地去了。 …… 等到晚霞满天,渔歌响起的时候,王子安和杨采儿才兴尽而归。 瞧着两人说说笑笑,携手而回的样子,方正忍不住老怀大慰,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好像抱小小殿下的日子为期不远…… 王子安和杨采儿自然不知道,这位方正老先生复杂的内心戏份。大家围着一起吃完晚饭,王子安有一句没一句地考察着姬才等人的学习进度的时候,李恪来了。瞟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李恪,王子安不由挑了挑眉。 “怎么,吃瘪了?” “他们不肯放人——” 李恪脸上兀自带着几许怒色。 “那长孙冲就是在赤裸裸地栽赃,我亲自到工地看过,那钱宽停工的绳索、簸箕、铁锨等工具,质量上层,没有问题,那长孙冲扔出来的几件所谓证据,明显和钱宽提供的不是一家的材料,但那长孙冲愣是一口咬定就是钱宽的材料,说要查明真相之后才肯放人——真是岂有此理!分明是不把我李恪放在眼里!” 王子安不由楞了一下,这个长孙冲这么嚣张的吗? “你就这么认了?” 王子安有些诧异地挑眉问道。李恪有些沮丧。 “那还能怎么样?他有太子撑腰,硬要咬住整个借口不放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如今工地那边,负责材料采购,工程监管的都是他们的人,众口一词之下,我也不好硬来……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这长孙冲好歹也是个人物,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亲自上阵对付一个小小的商人,这简直就是不要脸了啊——” 李恪感觉这长孙冲何止是不要脸,简直是石乐志!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草民以为这长孙冲所图非小,殿下还是要谨慎处理为好……” 张超这几日跟李恪也算混了个脸熟,见状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句。李恪不由一愣,坐直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此言何意?” 张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子安,王子安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张超这才大着胆子说道。 “这钱宽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殿下的汴州豪商,也是殿下树立起来的标杆,可以说是千金买来的马骨。如今被长孙冲诬陷下狱,若是殿下不能救他出来……那些投靠了殿下的汴州豪强士绅会怎么看——” 张超话音未落,李恪就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多谢先生指教!” 李恪长身而起,对着张超深施一礼。吓得张超赶紧避让,连道不敢。 “没有先生提醒,我险些误了大事!” 李恪望着张超,目中满是欣赏,恨不得直接从王子安这边给抢走。王子安一看就知道李恪起了爱才之心,心中也不由替张超开心。说时候,这张超人品和才能都不错,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奴仆确实是浪费了。有心给他机会,笑着追问了一句。 “张超,以你之见应该如何?” “殿下应当直接去见太子,说明事实真相,据理力争,让他们马上放人,不然我担心会人心不稳——” 李恪闻言,深以为然,霍然起身。 “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去见太子,无论如何,也得把钱宽给救出来——” 王子安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 “你以为这事太子不知道——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李恪不由脚步一顿,苦笑着转过身来。 “钱宽是受了我的连累,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管,当然要管,但不要指望别人会手下留情……”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而出。 “这世道人心就是如此,有些人,你跟他讲道理的时候,他偏偏要跟你耍流氓。对付这些人,你需要做的,不是要跟他们讲道理,而是要拎拳头啊……我今天要教给你的就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上位者,固然必须要讲道理,但永远不要忘记,比讲道理更管用的,是你手中的刀……” 第二百五十一章 硬闯太子行辕 李恪不由愕然,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王子安已经大步而出。 “你是皇子,是蜀王,是高速公路的缔造者,如果你连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都争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蜀地蹲着,当个逆来顺受的富家翁吧!” 门外,王子安脚步一顿,头也没回,淡淡地扔下一句。王子安此言一出,张超和方正等人不由目光一闪,李淳风脸上则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几个人齐刷刷地把目光聚集在了李恪身上。李恪先是一愣,随即一张俊脸便涨得通红。 作为大唐最杰出的皇子之一,他岂能不明白王子安的言外之意?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迈出去,恐怕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但是这一步不迈出——恐怕就再也没了机会! 不甘心,单终究是意难平—— 王子安也不催他,只是背着手,静静地站在门口,他在等李恪的选择。作为在这方世界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如果李恪选择隐忍,他不会说什么,但如果李恪不想这么憋屈,他也不会干看着自己的朋友受辱于小辈之手。 李恪脸色数变,握着腰间宝剑的手紧了又松。终于眉毛一挑,大步而出。 “亲卫队何在!” 听着李恪的吼声,王子安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自己终究是没有看错人,自己的这个朋友,终究还是有几分血性。蜀王府的亲卫队迅速集合,李恪飞身上马,战马盘桓,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子安。 “男子汉大丈夫,终不能折辱于鼠辈之手!子安,你且安坐,我看这大营之内谁敢阻我——” 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飞身从李恪手下的侍卫手中抢过一匹马来。 “我且随你去看看——” 张超和方正等人见状,纷纷上前,想要点起自己的人马跟上,被王子安挥手给制止了。 “区区几个鼠辈而已,你们留下吧——” 自己虽然不怕,但方正等人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万一落在有心人的眼中,终究是有些麻烦。虽然王子安这么吩咐,但王子安等人离开之后,张超和方正还是第一时间组织起了人手,严阵以待,做好了随时支援的准备。 数百人的精锐马队,轰隆隆横穿大营,动静不小,根本瞒不住人,李靖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王子安和李恪已经离营而去。李靖脸上神色变幻,忍不住心中苦笑,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一遭—— 若是让太子和蜀王在自己这边出了什么意外,根本无法向陛下交代。他叹了一口气,吩咐左右。 “来人,给老夫备马——” 从城外驻地到汴州城不过十几里,转瞬即到。 二百多骑兵,声势相当浩大,城门值守的是一位姓吴的百夫长,被这阵势给吓了一跳,赶紧吩咐左右关门戒备。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个眼尖的小什长,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 “百夫长,好像是蜀王殿下——” 这位百夫长定眼一看,果然——前几日,蜀王进城的时候,正好也是他这一队值守,有幸远远地看到过蜀王殿下的影子。赶紧又下令把城门打开,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城门外面恭候,谁知还不等他施礼完毕,蜀王殿下就带着队伍席卷而入,留下他在风中凌乱…… 太子入驻刺史府,长孙冲等人自然也分得了一处独立的跨院。有温暖舒适的刺史府居住,长孙冲等人哪里肯在城外吃土? 自然是一早就回到了城中驻地,舒舒服服地洗漱完毕,换上宽松的衣袍,才好整以暇前往太子居所,汇报今天的情况。 “殿下这一手敲山震虎,端得是高明。属下扣下那钱宽之后,汴州城这边的那群墙头草顿时就老实了许多,尤其是蜀王殿下要人无果之后,当即就有不少人递进来帖子,想要登门拜访——” 长孙冲绘声绘色地转述着今天下午的战果,等听到蜀王殿下亲自要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得不空手离开的时候,李承乾嘴角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却故意眉头一皱,板着脸训了一句。 “办事归办事,规矩归规矩,但不得对我三弟失礼——” 长孙冲笑嘻嘻地拱手谢罪,李承乾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倒是一旁的赵节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冲哥儿,你且不要大意,那王子安可是蜀王殿下的人,知道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哈——王子安?莫不成他还敢过来咬我?他要是敢来,看我不打掉他的狗牙——” 长孙冲不由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那王子安虽然颇有些小手段,但如今大势在自己这里,他能拿自己怎么样? “不错,这里可是汴州城,不是长安,没有陛下在身边撑腰,他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真要敢来,我就让他知道知道我贺兰越石的厉害!” 贺兰越石也不屑地撇了一眼赵节,对这个大惊小怪的家伙也颇有些瞧不起。若不是仗着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和自家那个便宜的后爹,他有何资格和自己等人并列为东宫属官? …… “站住,何人敢擅闯太子驻地——” 见李恪和王子安等人,径直往里就闯,几位值守的东宫侍卫不由拔刀怒喝。李恪沉着脸二话不说,举起马鞭劈头盖脸就抽了下去。 “瞎了你们的狗眼,都给本王滚开——” 几个东宫侍卫猝不及防,顿时被抽得鸡飞狗跳。作为东宫侍卫,他们哪里有不认识蜀王殿下的道理?只是早就暗中得到了上面的交代,不得不装傻充楞而已。那里料想到下午还彬彬有礼的蜀王殿下,回头就变成了蛮不讲理的凶兽…… 有几个机灵的侍卫,一看大事不妙,赶紧脚底抹油地往前府中禀报太子,有几个机灵的侍卫,一看大事不妙,赶紧脚底抹油地往前府中禀报太子。李恪和王子安视若不见,径直往府内闯去。张超等人早就得到了吩咐,在刺史府外一字排开,悄然肃立,虽然不言不动,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股气势,让几位刚被抽了几鞭子的东宫侍卫不由心惊胆战。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就是莽? “这是谁惹得三弟这么大火气?来为兄这边坐下,喝一杯茶水消消气——王县子,你也请坐,不要客气—— 李承乾挥手示意前来禀报的侍卫退下,满面春风地站起来招呼道。 李恪在大厅中间站住脚步,手按腰间宝剑,不软不硬地道。 “不敢劳烦兄长,小弟此来,是要——” 李恪话音未落,王子安身形一闪,已经蹿到了长孙冲的面前,不等长孙冲反应过来,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抓小鸡仔似的给提溜过来。 “大胆——” “放肆——” “王子安,你想干什么!” 王子安对李承乾等人的呵斥听若不闻,转头望着李恪,淡然笑道。 “捉一个作奸犯科,企图破坏朝廷大事的无胆鼠辈而已,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道理?” 李恪一愣,随即便不由大笑。 “王子安——你敢抓本宫的人!” 李承乾被这两个人忽如其来的行动给气得脸色铁青。 “殿下,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 王子安眼皮子都没抬,直接就给怼了回去。 “你是代替陛下巡视灾区,而我才是这条高速公路的总工程师。长孙冲依仗着东宫属官的身份,肆意妄为,不仅队工程进度横加干涉,而且颠倒黑白,私自扣押本官安排下去的汴州良商,你不感觉他这手伸得有点太长了吗?若是影响了工程进度,灾民的稳定,不知道是谁站出来负这个责任?” 大唐上下,满朝文武,谁不给留几分情面?李承乾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毫不客气的指责,一时间又气又急,却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今天晚上,我要见到我的材料供应商,否则——” 王子安嘿然冷笑,一把把长孙冲给掼到地上。 “钱宽在哪里?” “王子安,你这般羞辱与我,我长孙冲与你势不两立!” 长孙冲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羞怒交加,一边倒退着,一边指着王子安高声喝骂。谁知他话语未落,就觉得眼前一黑,王子安一脚把他拍到了地上。 “我就很纳闷,你哪里来的勇气?” 王子安目光森冷。 “你若不是太蠢,当知道这个工程对朝廷的意义,若是出了乱子,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能担待的起?你们想掺和一脚,混点功勋,本官不介意,但你们若是得寸进尺,想搞其他的小动作,信不信本官先废了你——你猜,在陛下眼中,是你重要,还是这个工程重要——” 王子安说完,转头望向脸色铁青的李承乾。 “交出钱宽,本官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否则本官就亲自把你们押回京师,向陛下请罪——” “王子安,你敢——” 贺兰越石怒喝一声,刷地一声拔出腰间的宝剑,飞身冲王子安扑来。 “呵呵——” 王子安目光一冷,身形一闪,直接欺入贺兰越石的怀中——靠山崩! 贺兰越石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子安给撞得倒飞出去,直到口头鲜血,落到地上的时候,人还都是懵的。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我又是在哪里……” 贺兰越石严格说来,比长孙振云那一批的人还要大几岁,当年也是一等一的年轻高手,虽然人们把长孙振云称为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但他一直不以为然,自认为不逊色长孙振云。这王子安当日在醉春芳和长孙振云交手,也不过平分秋色,故而他一直以为自己最不济也能和这王子安在伯仲之间,谁知这刚一出手,就来了个满堂黑…… 此时,王子安伫立当场,虽然看着身材单薄,却散发着宛若洪荒猛兽般的气息,几个人不由心神为之所夺。李承乾不由进退两难,若是强行扣押那个钱宽,又怕这个不知敬畏为何物的王子安直接暴走,但若是就这么任由王子安把人带走,却抹不开脸,正在天人交战,想着要不要喊人进来,不顾一切拿下王子安的时候,就听得外面在此传来脚步声。 自己这太子行辕莫不是成了菜市场? 谁想溜达谁溜达的地方! 李承乾心中邪火正无处发泄,忍不住眉毛一挑。 “谁敢——” 话未说完,就见到来人已经走入大厅。 李靖李药师—— 李承乾一张脸憋得通红,才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憋回去。这就是救命稻草啊。 “李公——” 李靖瞧了一眼大厅里的情况,不由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这王子安,平日里看着笑眯眯地人畜无害的小模样儿,想不到还有这么莽的一面。不过这也太莽了点吧? 硬闯太子行辕,当场打人——不过一想到刺史府门外,严阵以待的几百精兵,他又不由心中苦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胆大妄为啊。 “子安,休得鲁莽!” 见李靖进来,王子安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拍了拍手,退到了李恪的身边。王子安的这一番操作,把李恪都给惊住了,他想到了这次要硬来,但是没想到王子安这么硬——但硬得好啊,越硬本王越喜欢…… “此间的事情,老夫已经了解。长孙驸马扣押钱宽一事,确实轻率鲁莽了,当然子安这——总归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好在没闹出什么大乱子,大家都平安无事,不如就这么算了?” 长孙冲和贺兰越石心里憋屈的想吐血,你个死老头子,眼睛是不是瞎啊,我们这能叫平安无事?但形势比人强,若是把这老东西给气跑了,王子安再暴走,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果断的怂了…… “一切单凭李公做主——” 李承乾见李恪和王子安这般强硬的架势,知道若是不让他们把人带走,恐怕无法善了。而此间之事若是闹大,恐怕到最后灰头土脸的一定是自己。自己这点手段,根本不可能瞒过父皇和京城那群老狐狸们…… 望着王子安和李恪等人,带着钱宽和几百精兵,轰隆隆的离开,李承乾脸色铁青,回去之后,把房间里的东西给砸了个稀巴烂。 “刺史,我们真的不出去——” 一个中年佐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步良。步良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出去干什么?当出气筒?给本官记住,今天晚上本官不在,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闻讯而来的步良蹑手蹑脚的退出去了。 中年佐官也赶紧溜了。 当晚,两人醉卧翠云楼,至于刺史府发生的这些狗屁倒灶神仙打架的事情,自然是一点也不知道,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宿醉之后的头疼,当然还有翠云楼的姑娘们那幽怨的目光——这一晚上,被两个人折腾的——呕吐物收拾了一宿…… 李恪和王子安等人,自然不知道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插曲。 两个人老老实实地跟在李靖的身后,从汴州城回到驻地。一路上,李靖望着两人,多次欲言又止。一直到大营分手的时候,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天,你们两个做得莽撞了,若是真的闹大了,恐怕不好善后……” 李靖心里发苦,一个太子,一个蜀王,没一个省心的主儿。真要是折腾出什么事来,自己都没法向陛下交代——不过,这蜀王殿下向来稳住,这一次怎么这么莽撞了…… 他一边琢磨,一边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王子安。倒是这个孩子,做事天马行空,胆子偏偏又大得出奇…… “小侄唯恐那长孙冲的鲁莽行为,引起汴州城上下的恐慌,坏了当前的大好局面,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让伯父担心了——” 李恪对李靖的言外之意,故作不懂,随手就把锅给结结实实地给扣到长孙冲身上去了。带着兵马从长孙冲手中抢人,跟带着兵冲击太子行辕抢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前者最多被责怪一句年轻气盛,甚至还会有人觉得情有可原,但后者问题就大了,毕竟李承乾乃是他的兄长,又是当今的太子……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靖不由深深地看了李恪一眼,知道李恪是在借自己之口向朝廷交代。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蜀王殿下这番避重就轻的操作,顿时就让事情的性质不一样起来。 王子安都不由意外地看了一眼大义凛然的李恪,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起来,这位蜀王殿下比自己想象的要高明多了。 李靖叮嘱了两人几句,就自行带着兵马回营了。到了他这个位置,自然知道,许多事情不能寻根究底,糊涂一点挺好…… “子安——” 待众人散去,李恪才一脸动容地抢过去抓住王子安的手,那火热的小眼神,让王子安不由一阵恶寒,赶紧把这厮的手给打开。大唐就这一样不好,大老爷们家的,这动不动的就又拉又抱…… “少来恶心我——” 王子安笑骂道。 “有这功夫,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事情都已经做了,李恪反而没了之前的纠结与顾虑,颇为豪气的一挥手。 “有什么可善后的,难不成他还敢带着人马找我的麻烦?” 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不再多说。起身告辞而出,自己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只要他今天这份被自己激发出来的血性不被泯灭,也许就不至于再落到前世那般凄凉的下场。 “郎君,你今天这事恐怕是做得莽撞了,那太子和长孙冲等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方正听完王子安今天的行为,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胆子也忒肥了吧?王子安闻言,望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张超,笑着点名道。 “张兄,你怎么看?” “方伯多虑了,此举虽然会得罪太子等人,但后患却不会太严重,而且——我猜他们接下来,定然会老实许多……” 张超的话音刚落,王子安就忍不住赞叹道。 “张兄果然大才,若是肯出来做官,当然前途无量。” 张超闻言摇了摇头。 “属下胸无大志,能跟在郎君身边做事,心愿已足……” 王子安笑笑不再勉强,倒是方正依然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脸上颇有些担忧的神色。子安不忍心让他担心,笑着解释了一句。 “放心吧,太子他们此来是为了功,也是为了名,岂能发生和蜀王殿下冲突的丑闻?先前他们敢得寸进尺,那是因为蜀王殿下步步退让,而今蜀王殿下不愿意忍气吞声了,那么他们一定会自己退让的……” 方正闻言,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地给王子安竖了一个大拇指。 “郎君,高明!” 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方正的脸色却不由浮现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小殿下找的这个这王子安,手段竟然如此高明。他忽然对自己等人以后的计划没有了信心…… 听闻王子安顺利回来,逼着李淳风在那里算卦的杨采儿,一脚就把李淳风给踢了出来。李淳风欲哭无泪,赶上这么一位暴力的主,你到那里说理去? 这一场冲突的结果完全出乎了人们的意料之外。 第二天,太子殿下就带着长孙冲等人恍若无事地出城巡视去了,对昨日之事,只字不提,这让不少人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啥也别说了,只要这两位爷不闹事,就天下大吉了! 汴州城没有热闹可看,但长安城里却是越来越热闹起来。 太上皇的七十大寿终于来临了! 当今的陛下,终于发了声,今日要亲临太极殿为太上皇贺寿。 这个消息宛若一道春雷,让长安城上空压抑的气氛消失大半。许多达官贵人送贺礼的车马也终于络绎而出,一时间,太极殿外,冠盖相属,车马如龙。 太极殿,时隔多年,终于再次恢复了当年的热闹。 李渊身穿龙袍,在大殿上巍然端坐接受众臣工权贵的祝贺。 自李世民以下,众人如走马灯般轮番上阵,敬献寿礼。李渊今天似乎精神挺好,心情也不错,面带微微笑,一一颔首示意。待诸般礼节过后,李世民吩咐寿宴开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厅里的氛围这才彻底热闹起来。 趁着酒兴,李二陛下亲自下场,为太上皇歌舞助兴,彩衣娱亲,又捧着酒杯膝行而前,爬到李渊的跟前,给李渊敬酒。 “非父皇无以有儿臣,非父皇无以有大唐。儿臣俯惟上苍,愿父皇身体康泰,春秋永享。” 李渊仔细地端量着这个跪伏在自己身前的儿子,又环顾前来祝寿的这些臣工,忽然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京师巨变 第二百五十四章京师巨变 “朕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望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李世民,李渊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嘲讽的冷意。自己这八年多来,幽禁深宫的生活,都是拜眼前这个“孝顺”的儿子所赐啊。 李世民望着李渊那明显衰老了许多的面孔,心中不由五味杂陈,他知道,当年的那场变故,早已经成了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一道天堑,一根毒刺,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他恭敬地从地上爬起来,以只能父子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儿臣所为,只为继往开来,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让我大唐王朝能够千秋万岁,国祚绵延。往事已矣,儿臣只愿父亲能放下过往,冰释前嫌。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是这大唐江山的继承者,也是未来盛世的开创者,千秋万代之后,儿臣只愿我们父子能同享血食。过往种种,儿臣不想再提,也不想追究,只要父亲愿意,儿臣发誓,从今以后,我们大唐皇室永无刀兵之苦——” 李渊嘿然一笑,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二郎,朕记得你小时候便聪慧英果,有超群之志向,经常缠着朕请教兵法武艺,那时候你母后尚在,你大哥和三弟也在,一家人其乐融融……”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这些年来,这些回忆却是越发清晰了。 “父亲——” 李世民也忍不住脸色动容,轻声喊了一句。李渊伸出枯瘦的大手,轻轻地揉了揉李世民的脑袋。 “最近这些时日,朕时常梦到你的母亲,她指责我没能照顾好你们兄妹几个人……” 大殿之内的群臣,只见李渊慈爱地抚摸着当今陛下的脑袋,当今陛下也一脸濡慕地望着太上皇,父慈子孝的场景,让宴会上的气氛顿时掀起一个小高潮。 就在此时,大殿之中乐声一变,一声缥缈的云板响起,一群身段婀娜,轻纱蒙面的女子手执宝剑歌行而入,清亮婉转的歌声,让大厅里的喧杂之声为之一静。这群女子,身材舞姿无以不是上上之选,但是在坐的所有人,还是一眼就被中间那位面带青狼面具的女子吸引。霓裳飘舞,舞姿轻盈,一举一动,宛若天边流云的女子,正是醉春坊最当红最神秘的清倌人清月。 没人见过这位清月的容颜,她每次出场都必然但清月的大名已经响彻长安。 清歌一曲值万金! 达官贵人,为求一见,不惜一掷千金。 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在太上皇的寿宴上一睹这绝世的舞姿。 更让人惊喜的是,竟然是一曲从未见过的剑舞! 乐声响起,寒光乍现,这群女子敷一出现,就自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 青狼帮虽然名字叫凶狠,其实不过是一群靠着出卖力气谋生的苦哈哈吧了。但凡行脚卸货,雇人帮佣,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虽然他们与黑鲨帮和虎头帮齐名,但往日里却是低调的狠,几乎从不主动闹事,也很少大规模聚集。但今天,情况似乎有些反常。 无数精壮的汉子,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告别了妻儿老小,拿起雪藏已久的武器,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如同一道道暗流,从四面八方向着玄武门汇集。 与此同时,醉春坊后院,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终于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刀削斧砍般的面容。大概是长久戴着面具的原因,男子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跟手上略深的肤色形成了一种妖异的反差。 望着窗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多少年了,自己终于又能以这幅面目见天下之人。 他一把握起那只被擦拭了无数遍的长槊,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醉春坊的后门。这一步,有死无生! “殿下,若您在天有灵,请看看我们这群昔日的兄弟们。时光虽远,我们虽然苟延残喘,但热血未冷!当年厚恩,今日唯愿以死报之!” 队伍越聚越多,一个个汉子悄无声息地融入这只队伍之中,等走到玄武门附近的时候,竟然汇聚了足有上千人。 “什么人,胆敢擅长皇城,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守城的校尉见这群人手执武器,来者不善,不由在皇城之上厉声高喝。谁知他话语未落,便听到身后一道寒风袭来,他不由寒毛直竖,下意识地一个侧身,眼睛的余光便看到了一道雪亮的寒光,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刀寒光已经斜着落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子…… 突如其来的袭杀,让皇城之上瞬间大乱。趁着这个机会,手执长槊的高大男子,发一声喊,所有人顿时对着玄武门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完全是自杀式冲击,这种悍不畏死的战法,让驻守玄武门的官兵暗暗叫苦。但他们也只能死顶着不退,能在这里驻守的,自然知道自己退缩的后果。 玄武门大乱! …… 太极殿。 醉春坊的歌舞也到了最精彩的时候,她们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手中的宝剑宛若盛开的牡丹,透着一股魅惑众生的冷艳。 “且近前来——” 李渊瞧得老怀大慰,连眼角的鱼纹似乎都舒展开来。 太上皇这话一出,许多人都不由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这些年来,太上皇缩在太极殿里,逍遥快活,荒诞放纵的生活早已经传遍了朝野。不少年轻人却不由暗自可惜,醉春坊这群娇滴滴的小娘子这次要完蛋,被太上皇给盯上了啊…… 不过对朝中大佬来讲,这样的太上皇其实挺好。 不管朝中的这些大佬是什么心思,李渊瞧着醉春坊的这些姑娘们,却露出了垂涎三尺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殿之外传来。 不少人不由眉头一皱,神色不快地望向大殿门口,想看看何人敢冲撞太上皇的寿宴,败坏了大家的兴致。打断这等绝世冷艳的剑舞清歌,简直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刺驾 大殿外的脚步声来的很快,只是转瞬间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看到来人,大殿之上的人便不由心中一惊,再也没有了欣赏歌舞的兴致。 闯进来的人,满脸血污,身上还带着累累的伤痕,一看就知道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残酷的厮杀。 “报——乱党冲击玄武门——正冲太极殿杀来——”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炸雷在太极殿上响起,众人不由一愣,心神一时间为这个消息所夺。没想到时隔八年,竟然又有人冲击玄武门!李世民也不由露出一丝惊色,抬起头来,刚想询问,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一道道寒光袭来! “陛下小心——” 随着这声爆喝,一道灰色的人影闪电般从李世民身旁蹿出,五指张开,对着那位带着青狼面具的清月拍去。这个时候,大殿上的其他人才发现,刚才还千娇百媚,娇滴滴若待宰羔羊的舞女,瞬间化成了夺命的夜叉,冲着当今陛下飞扑而来。 大殿之上,顿时惊呼四起。 但前来祝寿,哪里会有人带着武器?再说许多人的位置距离李世民父子的位置比较远,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救援。最糟糕的是,这个场合,能有资格做到李世民身边的大多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者,比如孔颖达之流,他们的战斗力连五都不到,别说保护李世民,连自己走路都得费劲,这一会儿不少人大惊失色,屁股尿流,孔颖达等几位老先生虽然表现的还算好些,但也只能勉力地保持镇定罢了,根本插不上手。 好在,李世民毕竟是马上的皇帝,在千军万马中厮杀了多年的存在,这几年虽然武功撂下了不少,但那份浸入到骨子里面的反应却还在。 千钧一发之际,他下意识地一个翻滚,躲开了致命的一击,但对方的长剑,还是划破了他的肩膀。 扮作侍卫的越老虽然武功高绝,但是那位带着青狼面具的清月姑娘的功夫却也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时间就是被对方缠住了。而其余的十几个姑娘则是不管不顾地再次奔李世民杀来。情况危急之下,李世民随手抓起身旁用餐的长形几案,横着扫了出去。 这些几案,都是上好的檀木所制,质量相当的可靠,竟是堪堪挡住对方的长剑。这一会儿的功夫,不少人就反应过来,尤其是程咬金等一众武将,直接拎起面前的碗碟,如同暗器一般,对着那些行刺的少女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顿时大殿之上,碗碟横飞,汤汁横溢,不少王公大臣被泼了一头一脸,就连忙着逃命的李世民都被浇了一脸菜汁,头上顶着几片嫩绿的菜叶,狼狈不已。但这个时节,大家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借着这些刺客躲避碗碟的功夫,程咬金等一众武将已经拎着吃饭用的几案,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眼看着这群千娇百媚的刺客失去了良机,李渊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等到李世民狼狈地退到程咬金身后,大殿上值守的侍卫也反应过来,怒吼着扑了上来。竟然在太上皇的寿宴上出现了刺客,无论如何,自己等人的罪责少不了啊—— 很快,十几位千娇百媚,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被愤怒的大臣们给砍翻在地。 “留活口——” 程咬金一板凳拍开一位愤怒的几乎失去理智的侍卫,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却不料这些倒在血泊中的姑娘们,望着李世民等人,忽然露出一丝遗憾和嘲讽的表情。随即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她们的嘴角就溢出一丝黑血,转眼没了气息。 大殿上所有人不由面色凛然,这是死士! 太上皇的寿宴上,竟然混入了死士。 “诸位爱卿,救驾有功,朕定当重重有赏——” 李世民望着满地狼藉的大殿和跪了一地的大臣,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平身。 “这群刺客,竟然敢混入寿宴行刺陛下,实在是胆大包天,罪不容诛。还请陛下下旨彻查——”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刺杀当今陛下,事情之恶劣,自荆轲刺秦王以来,简直是闻所未闻!李世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端坐上首,看不清表情的父亲,心中不由黯然神伤。有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手臂好像有些沉重? 李世民心中不由一惊,多年的经验,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恐怕是有毒! 然而,还不等他发话,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地上! “陛下——” 大殿上顿时慌作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端坐正上的太上皇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惊喜。 “陛下——” “父皇——” 被安排陪着李渊那些大小老婆们的长孙皇后和豫章公主刚刚闻讯赶来,就看到了李世民中毒倒下的样子,不由惊呼一声扑了上来。 “娘娘,得罪了——” 被这群文武大臣给挤出圈外的越老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双臂一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这群朝廷的大佬给挤得踉踉跄跄地退开两旁,又伸手拨开了正抱着李世民流泪的长孙皇后。刺啦一声,撕开了李世民伤口处的衣袖。 定睛一看,不由目光一凝。深吸了一口气,运指如飞,飞快地在李世民身上点了数指,才脸色沉重地说了一句。 “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七日追魂散,此毒无色无味,一旦见血,七日之内,追魂索命——我如今已经用内力强行封住了陛下体内的剧毒,护住了陛下的心脉,暂时应该没了大碍,但若是一月之内得不到解药,恐怕——” 越老话音未落,长孙皇后便如遭雷击,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大殿之上,再次变得纷乱。 “传太医火速前来——” 长孙无忌狭长的眸子中寒光一闪,挥手制止了纷乱的众人,有条不紊地开始下令。传太医火速救治,同时下令调遣宫中近卫封锁大殿,同时让程咬金,李绩等人亲自出马,率领宫中禁卫驰援玄武门。 是日。 玄武门血流成河。 青狼帮所有徒众无一生还,作为青狼帮内应的宫中禁卫死伤殆尽,为首的校尉当场自杀。但他们的身份还是很快被查了个一干二净。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名字再次跳到了众人的面前——隐太子李建成! 这些人竟然都是隐太子当年的旧部!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在长安城潜藏这么多年,而没被发现的? 这事,细思极恐。 但没人敢妄自揣测…… 第二百五十七章 赵节的小嗜好 望着陛下龙袍之内,穿着的那一层细密的宝甲,一众大佬不由自主地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颇为默契地低下了头,不动声色地又给他把龙袍扯过来,遮住了里面的盔甲。 太上皇寿宴,陛下外穿龙袍,内穿软甲,其中意味没有人敢深思。然而谁能料到,造化弄人,女刺客没有当心一刺,反而无意间划伤了他的手臂。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八年前,尉迟敬德带兵闯入太极殿,逼着太上皇下了退位诏书,八年后,依然是尉迟敬德,以保护太上皇的名义,带着兵马封锁了太极宫。 对于这些,李渊眼睑低垂,一言不发,非常配合地起身回了后宫。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朝中大佬,围绕着一群被紧急召唤来的一众太医,一个个目光焦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恐影响了诊断的结果。 “应该是失传已久的七日追魂散——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太医正和几位资深的宫廷御医仔细的诊断过后,几颗花白的脑袋凑在一起,忧心忡忡地讨论了半天,才环顾偏殿中的一众大佬,语气艰涩地轻声说道。 “老匹夫——你若是救不回陛下,老夫生撕了你——” 程咬金闻言,顿时就炸了毛,一个健步蹿上去,大手啪地一下就揪住了太医正的前襟。太医正面露苦笑,任凭程咬金抓着,连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欠奉。程咬金见状,不由面色一惨,颓然地松开了对方,有些泄气地蹲在了地上。 长孙无忌狭长的眸子忽然睁开,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医正等一众太医。 “陛下还有多少时日?” “应该是有高人封住了陛下体内的奇毒,护住了陛下的心脉,但治标不治本,若是找不到解药,恐怕……” 太医正不敢看一众大佬的眼神,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说道。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环视了一眼房玄龄等人。 “老夫建议,封锁消息,紧急召回太子——” 众人闻言,不由心中一惊,沉吟了半天,才沉重地点了点头。如今陛下身中奇毒,不得不做万一之想。尤其是如今外有吐谷浑和突厥威逼边境,内有齐王李祐举兵造反,若是此时再传出陛下中了七日追魂散的消息,恐怕天下局势会瞬间崩溃。 “为今之计,唯稳而已——老夫以为齐国公乃老成持国之言。” 刚进京城,就赶上了这等惊天大事,魏征只觉得心中沉重,这天下百姓刚刚休养生息才几年的光景,莫非就要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于是,当天太极殿传出消息,为了庆祝太上皇的七十大寿,陛下下令大宴三天,百官休沐,普天同庆。虽然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下了封口令,但许多人还是从这道不同寻常的旨意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尤其是长安城忽然戒严,一队队官兵开始频繁出入,就算是寻常的百姓都感觉到忽然紧张的空气。但没人敢深想,长安城的百姓,在历史的动乱之中学会了一个简易的生存哲学,那就是少管闲事…… 太医院的一众御医,几乎是一眼之间愁白了头,大家都挤在一起,拼命的翻阅资料,冥思苦想,力图破解这道奇毒的构成。于此同时,百骑司,暗影追风这些明里暗里的探子,如细雨般撒向整个江湖,把江湖给翻了个底朝天,许多用毒高手忽然遭到了朝廷强势的清洗,许多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但关于七日追魂散的消息却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一时情急,心疾发作的长孙皇后经过一番抢救,苏醒之后,不顾太医和一众大臣的反对,坚持亲自伺候李世民的汤药。大家见劝阻不下,也只得听之任之。一连三天,李世民一直都昏昏沉沉,虽然偶有清醒,但已经讲不出话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得不放百官各自回府。 李二陛下在太上皇的寿宴上遇到刺杀的事情,终于还是传了出去,以小道消息的方式在长安上层里面流传。一时间,长安城里人心浮动,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但李世民伤势未明,就算是某些有心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是老狐狸了,一个字,他们的人生哲学就一个字——稳!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凡是不稳的,坟头草都青了好几回了。 …… 他们是稳,但是汴州城,却是有人稳不住了。 自从李恪忽然爆发,率领手下侍卫硬闯太子行辕,强行带走了钱宽之后,李承乾的人就像被人强行灌了一碗翔,心中腻歪到不行,但是却不得不暂时苟起来。但这群人哪里是能苟得住的? 虽然不敢再想以前那样,对工程上的事情指手画脚,横加干涉,安插亲信,但寻点小乐子,还是要的。贺兰越石喜欢喝花酒,就天天猫在翠云楼。长孙冲则天天陪着李承乾逗弄步良这几日刚刚给送来的几只金钱豹的幼崽。赵节则天天带着一群人四处溜达,他跟其余三人的兴趣不同,他的乐趣有些独特,就喜欢美艳的人妻。 这个喜好,在京城的时候,他还不敢放肆,如今出了京师,到了这汴州城,那真是放飞了自我。尤其是这几日,又不敢再去工地指手画脚,一腔邪火无处发泄,全转移到了这点事上。这几日,在城中没少霍霍了汴州城的少妇。 但他年少多金,风流倜傥,又有权有势,这些吃了闷亏的人自然不敢跟他较真,这让他不由更加放肆。对他这点小嗜好,李承乾是心知肚明,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便懒得管他这点破事了。 今日一大早,赵节洗漱完毕,带着几名小厮,再次走出了府门。女人这种东西,自然还是新鲜的好,前两日搞到手的那位颇有些姿色的少妇,已经有些腻歪了,今日出门,说不得会有点小惊喜也不一定。 对于这些,他感觉自己特别想在古玩市场上捡漏的高手,每有所获,他都有种别样的满足感。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强抢 自从张超跟了王子安,张超的妻子吕氏在大营中的地位便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加上她诗书达理,性格温和大气,颇为仗义,这让她很快就成了大营中这些流民女子的领头羊,如今已经被公推为伙房这边的领头人。 如今整个工地的伙食都归她来安排,还别说,二十多万人的伙食,竟然是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为此,王子安还不止一次的开他的玩笑,说他找媳妇的眼光比他的身手都厉害,找了个贤内助,跟他混熟了的裴行俭更是荤话连篇,问他闺房之中到底是谁听谁…… 今日一大早,吕氏就带着她的女子别动队出发了。 虽然大营之中并不缺少鱼肉粮食,但一些猪油食盐之类的日常用品还是需要置办。毕竟二十多万人的吃食,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消耗的数量也极为惊人。对于这些事情,她们这些女人做得轻车熟路。其实很多商家根本不需要她们自己带回去,她们只要说好数量,清点完毕,自然会给送到城外的大营里去。 “秀娘,今日时间尚早,不若我们去市集上逛逛?天气冷了,我想给我家孩子买条厚实点的衣服……” 一个面容憨厚的妇女忍不住提议道,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她身后的女人们的一致拥护,逛街嘛,对女人来讲,似乎就是一种天性,尤其是当她们不再为饿肚子而担忧的时候…… 吕氏望了望天色,见时间确实还早,也不由心中大动,这几日,天冷了,大人还好些,孩子确实有冷了,自家孩子也需要添置两件厚点的衣服了。 “既然大家都想去,那我们就去逛逛,但大家记得速去速回,半个时辰之后,在此会合,不要耽误了正事——” 吕氏此言一出,这群女人顿时发出一声欢呼,各自约着熟悉的伙伴,三三两两地散开了。这些日子,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如今终于稳定下来,她们靠着自己的劳动,手里终于攒了几文钱,虽然不多,但在这个年月里真是弥足珍贵,不是过来人,不足以体会她们此刻这种卑微细小的幸福和满足。 吕氏也跟几个相熟的年轻女子走在一起,几个女人一边逛着,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心情颇为兴奋。 “秀娘,你看这支簪子怎么样?” 一个年轻的少妇蹲在地摊上,捡起一支簪子,有些意动地望着吕氏问道。吕氏目光一闪,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一支桃木的簪子,虽然木质不好,但是做工还算精致,不由微微笑道。 “这簪子还算不错,掌柜的,能不能便宜点,若是合适,我也买一支……” “小娘子,天香国色,真是我见犹怜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轻浮的声音,她不由眉头一皱,用眼睛的余光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那几乎要透出骨子来的色相,让她不由心中厌恶。把手中的簪子往摊子上一放,一拉身边的同伴,转身就走。 “慢着——” 却不料这年轻的公子见他要走,竟然抢上一步,笑嘻嘻地张开双臂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小娘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吕氏不由面色一沉,呵斥道。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们到哪里去,管公子何事?还不速速让开——” “哟呵——想不到小娘子还是一匹烈马,我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胭脂马儿,骑上去,那滋味不足为外人言——” 年轻的公子不仅不退,反而逼上一步,口中的话更加露骨。其余几个女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由惊慌失措,受惊的小鸟一般躲到吕氏的身后。吕氏见状,虽然心中慌乱,但却还是强做镇定,大声怒斥道。 “大胆登徒子,你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秽言,调戏良家妇女,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我赵节就是王法——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赵节见吕氏柳眉倒竖,粉面通红,竟然是别有一番不同的风味,不由心中大动,就跟有一只小猫在心里挠似的。斜挑着眉毛笑道,竟然是伸出手去挑吕氏的下巴。见这年轻人,越说越是放肆,竟然还想上前动手,人群中有人看不过眼,不由眉头一皱,刚想上阻拦,却被身边的人一把给拽住了。 “你不要命了,没听他说自己是赵节,你有几个脑袋——” 路人不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羞愧地以手遮面,悄然退下。如今汴州城内,谁不知道太子手下有一个叫赵节的纨绔手下,专好人妇,无人敢惹?见路人掩面而走,赵节不由得意的哈哈大笑,他就喜欢这些穷措大们,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奈何自己的样子。 “小娘子,来,让本公子亲近亲近——” 赵节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啧啧,珠圆玉润,肌肤胜雪,最可爱的,还是眉间藏着的一丝惊恐慌张,瞧着就心中痒痒,真是极品啊——他心中大动,伸手在吕氏脸蛋上捏了一把。 吓得吕氏身形往后连连倒退,躲在她身后的几个女人也不由大声尖叫起来。几个女人受惊小鸟一般的情态,让赵节忍不住放声大笑。 “小娘子,不必惊慌,我赵节乃是吏部侍郎杨师道之子,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你只要跟了我,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戴不完的珠宝首饰,再也不需要像这样,苦哈哈地,买一支粗劣的桃木簪子都需要讨价还价——” 赵节说着,上前就欲强拉,没想到吕氏竟是趁他不备,飞起一脚,踹到了他的裆部,他嗷呜一声,顿时就抱着裤裆蹲下了。一张挺俊俏的小脸蛋,都疼得抽抽成了一个大团子—— 吕氏二话不说,一拉身后的同伴,撒腿就跑。吃了闷亏的赵节哪里肯放,夹着大腿,气急败坏地冲围上来嘘寒问蛋的小厮怒吼。 “都他娘的给我滚开,把那个小娘子给老子抓回来,若是给老子放跑了,今天晚上老子就炮制你们——” 几个小厮不由下意识地夹紧了屁股,冲着吕氏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来自大唐王朝的第一次妇女运动 几个小厮不由下意识地夹紧了屁股,冲着吕氏恶狠狠地扑了过去。几个女人,哪里是这些专业狗腿的对手,很快吕氏就被几个小厮给抓了回来。 “今天晚上本公子就要好好的教教你该如何伺候男人——” 赵节哪里吃过这等亏? 夹着裤裆,咬牙切齿。 吕氏毕竟只是一个女子,此刻被赵节的人给死死的摁住,除了惊慌地呼救,别无他法,但英雄救美,铲奸除恶这等情节多数只出现在小说话本中,更多的时候,往往是当围观的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憋屈地选择明哲保身,就比如现在。跟吕氏一起来的几个女伴一哄而散,赵节也懒得搭理她们,几个流民而已。 …… 吕氏被太子的人给抢跑了!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难民大营炸了锅。 张超眼珠子都红了,把孩子交代给旁边的熟识的一位妇女,自己则二话不说,提起手中的丈八蛇矛,转身就走。等他骑着骏马杀气腾腾地从马厩出来的时候,迎面就遇到了王子安。 “郎君,你要拦我?” 张超望着站在大路中间的王子安,不由目光一锁,眉毛扬起,王子安摇了摇头。 “不是拦你,是救你。” “救我?” 张超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看不出喜怒的王子安。 “你就准备这么单枪匹马的杀过去?” 王子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个张超勇武过人,又性子沉稳,颇有智慧,是个好苗子,没想到一旦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也这么冲动。 张超不由面色一滞,恍然醒过神来,对方毕竟是太子属官,跟太子住在一起的官员,而不是普通的乱匪,别说自己这么单枪匹马的根本闯不进去,就算是能闯进去,恐怕也得担上一个擅闯太子行辕的罪名。 虽然前几天李恪和王子安刚这么干了,但那是李恪和王子安,不是他。更何况,就算是王子安,也是跟着李恪去了的。他面色挣扎,但稍一迟疑,便目光坚定起来,在马上郑重其事地给王子安行了一礼。 “大丈夫若不能庇护妻儿,有何面目独立于天地之间。内子如今落于贼子之手,超岂能坐视不理?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只是犬子尚且年幼,还请郎君慈悲,能看顾一二——” 说着,一抖缰绳,就要从王子安身边冲过去,被王子安没好气地给一把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你是我的兄弟,如今嫂夫人被人掳去,我那有看着的道理……” “郎君不可——” 张超闻言,不由心中一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还是婉言谢绝了。 “郎君前几日已然得罪了太子,但那好歹还算公事,还有蜀王殿下在前面顶着。但如今内子之事,毕竟只是私事,岂敢再劳动郎君。如今若是因为内子的事情,和太子的人起了冲突,让太子记恨郎君——” 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张超。 “我不去救人,莫非他就不记恨于我了?不必管他。” 王子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一个李承乾,他还真没看到眼里。一个注定无法登上皇位的太子,有什么可忌惮的?再说,什么皇帝太子,他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后世的生活,让他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天然地缺乏一种敬畏之心。 “放心,我毕竟是长安县子,如今的防疫大总管,他们不敢动我。我倒要看看,这太子到底有几分斤两,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王子安目光之中有几分玩味,前世的时候,很多人为李承乾没能继承皇位而遗憾,认为他为人仁厚聪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君主人选。但后来因为腿疾,又被李泰等人逼得乱了方寸,才做出举兵造反的蠢事来,失去了继承大宝的机会。他很想知道,这个李承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超感激地点了点头,王子安跟他不同,身份不同凡响,就算是对方不肯放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有王子安去,确实比他自己去好了许多。 两个人还没走出大营,就遇到了一脸怪异的李淳风。 “师傅,小师母带着一群妇女,杀向城里去了——” 李淳风到现在还没从刚才的场景中醒过神来,就在刚才,自家那位便宜的小师叔,未来可能的小师母,带着一群形色各异的妇女,气势汹汹地杀到城里去了,那种场面,简直是闻所未闻…… “瞎胡闹——” 王子安顾不上纠正李淳风的语病,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但是随即便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杨采儿是个闲不住的脾气,又呆萌,又仗义,又有王子安这层身份在这里摆着,所以她很快就成了这群流民妇女的精神领袖,是这些妇女们唯二的领导人。如今这位姑娘暴起了——来自大唐王朝的第一次妇女运动? “算了,随她去——走,我们也跟过去看看——热闹……” 李淳风和张超对视了一眼,他们很难想明白,这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伙房的妇女有多少? 老老少少的加起来,足有数千人。 就算是留下了一部分做饭的,依然有两三千人。 逗弄了一番金钱豹,心情大好的太子殿下,刚和长孙冲两个人坐下来,煮了一壶茶汤,这端起来还没喝,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內侍一溜小跑地走了进来。 “启禀殿下,我们好像,好像是被包围了——” 李承乾不由心中一惊,还以为城外的流民忽然暴乱,手一哆嗦,一碗热茶给浇到了前襟上,顿时烫得手忙脚乱。小內侍,也赶紧上前帮着脱衣服。好在这个时节,天气一惊转冷,李承乾又是传的上好的丝绸,隔水性比较好,只是把皮肤烫的红了一片。 “到底怎么回事!” 光着膀子的李承乾,又气又急,没好气地踢了小內侍一脚。李承乾这么一吼,小內侍才想起正事来,面上不由自主地涌上一层怪异的表情。 “我们——我们好像被一群女人给包围了?” 第二百六十章 憋屈的李承乾 “被一群女人包围了?” 李承乾闻言不由一愣,总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什么时候女人和包围这个可怕的词连在一起了。 “嗯,一群女人,还有些拄着棍儿的老婆子——” 李承乾都被这传话的小內侍给气乐了,抬腿一脚就把他蹬出去了。 “连你个狗东西也来戏弄本宫——你当本宫这太子行辕是菜市场,谁都能闯的地方!” 前几天被李恪和王子安带着人闯了一次也就算了,今天你告诉我一群老太太也欺负到本宫头上了,真是岂有此理,当本宫那些侍卫是吃素的吗? 此时,被太子殿下寄予厚望的东宫侍卫们,心里也很苦啊,他们这些人,除了一部分来自朝中勋贵的子弟,其余大部分都是千挑万选的军中精锐,是杀过人,饮过血的军中好汉,见识过各种各样凶残的敌人,从来就不知道畏惧为何物。 但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懵逼了啊,别说杀人,他们连刀也没敢抽出来,因为他们遇上了从没遇到过的敌人。一群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年龄足以当他们母亲或者祖母的女人们,举着各种各样的拐棍儿,不由分说就是一顿乱抽——这给他们憋屈的,人都快哭了,只得抱头鼠窜…… 难不成还要对着这群手无寸铁的老太太们举起屠刀? 只要他们敢,回头就得被吐沫星子喷死,被自家父母揍死,被当今陛下抽死。 这是一场最憋屈的战役,没有之一。 大唐的这群巾帼英雄们,甫一出场,就赢得了一场酣畅淋漓,注定要记入史册的胜利。后世的《大唐贞观纪要》中曾这样记载:大唐贞观八年九月,汴州城外,一群妇女为了救援被掳走的无辜妇女吕氏,包围了隐太子行辕。当其时也,秋风萧瑟,落叶飘飞,有九色之鸟翱翔于天,其啼也声动九霄。后世历史称之为大唐第一次女权运动…… 威严整肃,战力惊人的东宫侍卫,就这样被一群老太太给抽出了一条——不是血路。 一直到被这群白发苍苍,乱七八糟的队伍给堵在大厅里的时候,李承乾还都是懵的,整个的黑人问号脸。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当他看到,当他看到一位身材婀娜,肌肤胜雪,俊俏的如同一朵水莲花的女人,举着一只高大的石狮子,噗通一声给扔到他面前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世界观都被巅峰了。谁能告诉我,这么暴力的姑娘,还算不算女人…… “放出吕氏,否则——” 杨采儿一撸袖子,眼神不善地盯着见势不妙,准备脚底抹油,溜之乎也的李承乾和长孙冲。 “若是敢跑一步,姑奶奶我砸断你们的狗腿——” 李承乾和长孙冲嘎地一声就停下了。 开玩笑,把门口大狮子举着玩的姑娘,你惹得起吗? “不知这位姑娘,你们所说的吕氏是何方神圣?” 李承乾也很懵逼啊,赵节抢个女人玩,又不会通知他,他哪里知道什么吕氏。倒是他身边的长孙冲目光一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如果所料不差,十有八九是赵节这个拖油瓶的锅——只是这次,不知道他到底是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竟然招来这么一群可怕的女人…… 就这么一耽搁的空儿,门外的侍卫呼啦啦的就冲了过来,一下子挡在了李承乾和长孙冲的前面。 “退后,再敢无礼,冒犯殿下,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开玩笑,不打老太太归不打太太,但也不能让这群老太太把太子殿下给伤了啊。这群侍卫,一个个心中叫苦不迭,但却不得不虚张声势地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李承乾和长孙冲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心里感觉安全了不少。 然而他们这口气还没出完,就给憋了回去,因为杨采儿姑娘出手了。一个侍卫一激动,手中挥舞的动作大了点,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武器被对面那位千娇百媚的姑娘给用白生生的小手给捏住了,然后就感觉到一股莫可匹敌的力量传来,自己的武器就这样被夺走了…… 然后他就看到杨采儿姑娘,一手抓住一头,像折树枝似的,把武器给当中折断,暴力的一塌糊涂。安全感,顿时就没影了…… “交人,否则姑娘揍得你们满地找牙,连你妈都不认识——” 杨采儿姑娘很不耐烦,望着侍卫身后两位穿的人模狗样的家伙,有些跃跃欲试了。杨姑娘的耐心很有限好嘛,尤其是对“坏人”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自家好姐妹还没救出来,她早就揍得他们满地找牙了…… 可把李承乾给憋屈坏了。但他又不敢惹怒这位可怕的女人,只得硬挤出几分笑脸。 “姑娘,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误会,本宫这里并……” “殿下——” 不等他把话说完,长孙冲就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 李承乾顿时就醒过神来,这群可怕的女人恐怕不会是平白无故地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真有人把一个叫什么吕氏的人人给抓来了。 整个队伍里面,敢这么干的,除了赵节恐怕别无他人,自己这是给赵节这狗东西当了背锅侠! “本宫马上派人去查,请姑娘——还有各位姑娘——婆婆——稍安勿躁——” 李承乾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群女人,杨采儿姑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李承乾愿意合作,当下也缓和了脸色,没有了要揍人的意思。李承乾和长孙冲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赵节裆下很受伤…… 本来伤的不算太重,但他为了缓和伤势,让几位如花似玉的少妇,拿着冰块给他冷敷,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冷热交替的,然后——就伤得更厉害了。这会儿,不得不斜靠在床榻上,咬牙切齿。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缓过劲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被绑得结结实实地吕氏。 “这么烈性的胭脂马,本公子还是第一次炮制——” 他一边说着,伸手向吕氏衣襟够去。望着越凑越近的赵节,吕氏不由心中一阵绝望。见此情景,赵节目光闪过一丝异样的兴奋,这种绝望的小眼神,让他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战栗的快感。 就在他心猿意马,神魂颠倒的时候,忽然嘭的一声,身后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他不由恼怒地霍然转身,竟然有人敢打断他的兴头,该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或有奇效 然而,当他看到来人的时候,却不由一愣。 竟然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贾威,而且此时的贾威不仅推门的动作粗鲁,而且神情严肃,一反往日的亲近姿态。 “贾侍卫,有事?” 他有些悻悻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挤出几分笑容。这贾侍卫乃是太子殿下最亲信的贴身侍卫,他虽然是东宫属官,桂阳公主的儿子,也不敢随意得罪。 “这个就是吕氏——” 贾侍卫眉头一皱,指着被捆的结结实实地吕氏问道,对这个赵节,他向来也没什么好感,堂堂的侍郎之子,有权有势又有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毫不客气的讲,勾勾手,就能来一大群,却非要搞这种摆不上台面的把戏。只是大家同属东宫,不想得罪罢了。 赵节见问,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便疑惑地眨了眨有眼睛,这贾侍卫是怎么知道的?然而还不等他开口问,贾威便沉下脸来。 “赵侍读,你做得好事——” 贾侍卫恨铁不成钢地用手点了点赵节,二话不说,上去一把扯开了吕氏身上的绳索。吕氏被捆绑了太久,手脚已经麻了,一时之间,竟然爬不起来。贾威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把搀起她来,拉着转身就走。 赵节顿时就炸毛了。 咋滴啊,哥们好不容易弄回来的极品,你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要给老子抢跑? “贾威,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节是真急眼了,连称呼都变了。贾威脚步稍稍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节了,你还想着这个?还是想想怎么给太子殿下交代吧!” 贾威说完,搀着吕氏,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赵节不由傻眼,完全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莫非太子殿下转了性子,对这少妇也感兴趣了? 但太子要人,他是真不敢留。只能满是遗憾地看着贾威把人给带走了。 嘶——真蛋疼—— …… “男子汉大丈夫,岂有龟缩于妇孺老弱之后,眼睁睁看着别人替自己出头的道理?” 张超见杨采儿带着一群婆婆军,气势汹汹地杀进去,眉毛一挑,就要跟着往里闯,却被王子安一把给拽住了,他用力一挣,竟然是纹丝不动。不由吃惊地看向王子安,虽然和王子安并肩作战过,但是他却没想到王子安手头的劲头这么大…… “郎君——” “稍安勿躁——” 不等张超开口,王子安就挥手制止了他。 “放心,在这里,没人会动她们一群女人。让她们进去,或有奇效——” 望着被这群娘子军给冲得七零八落的东宫侍卫,王子安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别说是在民风古朴的大唐,哪怕是在后世,有这么一群老老少少的女人们逼宫,也够朝廷招架的——这一次,多半也是要兵不刃血地解决问题。 虽然与王子安接触的时日尚短,但自家这位年轻郎君的手段,他是佩服的,知道王子安不会害自己。故而虽然心中焦虑,但还是强按捺着性子,配王子安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刺史府之外的人群里。 多新鲜啊,一群老娘们直接杀进了太子行辕,这样的事情几辈子都没听说过。都不需要招呼的,刺史府门外很快就汇集了大量的吃瓜群众。 这世上,流传最快的就是这种八卦,不一会儿,这些吃瓜的群众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太子殿下的侍读赵节,抢了城外流民大营的一位少妇,才闹出这番乱子来。 “这些流民,就是无法无天,连太子的行辕都敢闯,要我说啊,早晚是个祸害……” 一个穿着书生长衫的老年男子,捻着花白的或许,摇头晃脑地感叹道,然而,他还没感叹完,就被不知道哪里扔过的臭袜子给扔脸上了。噼里啪啦,烂菜叶子,臭鞋底,差点把他给埋了,此时这位老先生再也顾不得感叹了,弓着腰,挤开人群,抱头鼠窜。 “去你个老不死的,抢的不是你家闺女——” 老先生虽然走的远了,但还是能听到身后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喝骂声。他不由栖栖遑遑地摘下糊到头上的烂菜叶子,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没人追上来,才偷偷松了口气,挺起腰板,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真是野蛮粗俗,不可理喻——” ……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原本抱着吃瓜态度的看客,忽然间有了一丝同仇敌忾的感觉,嗷嗷叫地堵住了刺史府的大门。吓得刚刚收拢人手回来的东宫侍卫们,麻溜滴躲回了刺史府。 “关门,关门——” 眼见着大门关上,他们才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激起民乱来,恐怕有几条命都不够丢的。 侍卫统领心有余悸地从门缝里往外观察,见大门外汇聚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喝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不由心中惊慌,面色不安地望向府中深处。心中暗暗咒骂赵节生事,一个个叫苦不迭。 “瞧着这阵势,若是还不放人,恐怕就危险了——” 正在他们担心受怕的时候,忽然有个侍卫眼睛一亮,用手臂捅了捅他。 “头,你看是不是哪位?” 侍卫统领抬头一看,只见刚才领头进去的那位举着大石狮子的姑娘,此时正扶着一位珠圆玉润风韵迷人的小娘子走了出来,可不,正是前不久被赵节那厮抓来的小娘子。一众人,不由纷纷松了一口气。放出来了就好,二话不说,麻溜滴打开大门,恭送这群姑奶奶们离开。 大门一开,杨采儿姑娘等人,顿时受到了英雄式的欢迎。神经大条的杨姑娘,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惹得人群又是一阵欢呼。瞧着得意地跟只大蝈蝈似的杨采儿,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 而一旁的张超,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扶住了自己的妻子。一脸大写地心疼和愧疚。 “秀娘,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 “夫君——” 吕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抽被张超握着的小手,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甜蜜,这个呆子,大庭广众之下,真是羞死人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王子安,打钱 “夫君,我们先回家——” 吕氏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撩了一下鬓角散落的青丝,张超目光猛然一凝,一把撸起妻子的手腕,只见青紫色的痕迹如同一条蜈蚣般盘桓在手臂上。他强行压下的火气顿时爆发,把妻子轻轻往旁边一推,顿了顿手中的丈八蛇矛,转身往刺史府大门走去。 “交出掳走我夫人的贼子,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张超长矛在手,指着大门厉声高喝。 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逃过一劫的东宫侍卫顿时一个激灵,转头看时,却见只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横着一条长的夸张的长矛,正气势汹汹地堵门怒骂,这些人不由又惊又怒。被一群老婆婆给欺负了也就算了,你一个大老爷们也敢来欺负我们! 这些东宫侍卫,除了勋贵子弟,就是军中悍卒,一腔邪火正无处发泄呢,哪里受得了这个?许多人顿时就炸了,嗷地一声就跳了出来,刀枪出鞘,就要跟张超硬杠。 “不错,还算是条汉子——” 杨采儿姑娘望着张超的眼神终于友善了几分,然后非常义气地转身站到了张超的身边。 “别怕,我帮你——” 张超又是意外,又是感动。这个平日里说话噎人的采儿姑娘,不仅帮自己救出了妻子,竟然还要站出来给自己讨公道,这份恩情真是无以为报! 杨采儿姑娘忽然回头,横插一脚,东宫侍卫不由心中一颤,然后他们就看到那群可怕的老太婆们呼啦啦又围了过来。东宫侍卫不由暗暗叫苦,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男人!你若是个男人,就自己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够了啊,可一而不可再,今天若是再被一群老太婆给揍了,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有杀气! 王子安望着这群即将暴走的东宫侍卫,不由眉头一皱,知道这群人恐怕是起了杀机。若是再任由这群女人闹腾,说得就要流血了。 “采儿,你先带大家回去——” 王子安挤出人群,迈步走到她的身边。杨采儿莽是莽,但不傻,她环顾了一眼跟着自己围上来的这群女人,听话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手臂一挥。 “我们走——” 吕氏知道,今天这事决不能连累大家,故而也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深深地看了一眼和东宫侍卫对峙的丈夫,转身招呼身边的姐妹离开。 见这群女人,终于识相地走了,东宫侍卫们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能不对这些女人动手的话,还是不动手的好,毕竟别管怎么说,屠戮妇孺都算不得什么丰功伟绩。 “我是王子安,交出赵节——” 王子安背负双手,云淡风轻地往张超面前一站,淡淡地说道。 “王子安——” 不用他自报家门,这群东宫侍卫就认出了他。就算是在长安没见过这位,现在也早认识了,前几天,刚和蜀王带着人马抢了一个人回去好。那次人丢的,真是好憋屈……侍卫统领眸子一缩,但随即便露出了一丝狞笑。 “人们常言,得意不可再往,王县子你这脑袋是被驴给踢了吗?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们是怕了你不成?没有蜀王殿下在旁给你撑腰,你竟然还敢到这里来蹦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信不信本官现在就以冲撞太子行辕的罪名剁了你——” 王子安哂然一笑。 “就凭你?你区区一个东宫侍卫在我面前充什么大瓣蒜?还不赶紧滚进去转告太子——” 侍卫统领闻言,不由面色一滞,一口气给堵差点给憋过去,一张黑脸都涨成紫色的了。手中的腰刀举了几举,又狠狠地插回鞘中。王子安说得没错,这种事情自己确实做不了主,也没法替太子做主…… 他恨恨地挖了王子安一眼,转身进去找太子去了。王子安也不着急,就这么背着手,好整以暇地在大门外等,对面前那些刀枪出鞘,杀气腾腾的东宫侍卫视若不见。王子安表现的实在是太淡定了,本来紧张的张超都受到了莫名的影响,终于放松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王子安身边,护卫着左右。 “什么,交出赵节——” 李承乾被王子安给气得差点爆炸,这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事赵节乃贵阳公主之子,真正的皇亲国戚,别说是自己的东宫属官,就算不是都不能交出去。掳了一个民妇而已,多大点事! “告诉王子安,让他马上给本宫滚蛋——若是不走,给我乱刀——” 李承乾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妥,随即沉下脸来。 “若是不走,给我乱棍打出,别当场打死就好——”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太子这么说,赵节还是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腆着脸上前道谢。 “多谢太子殿下回护之恩,赵节回去之后,定然会一一启禀家父家母,转达殿下的恩德。” 李承乾不由心中一喜,伸手虚扶。 “赵兄说的哪里话,我们份属表亲,你又是我东宫侍读,本宫回护于你,也是应有之意,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杨师道是吏部侍郎,深得父皇器重,桂阳公主又是自己的姑姑,在父皇面前很是能说上话,他早就想得到杨师道的支持,可惜虽然赵节做了东宫侍读,但杨师道却是一直不肯表态支持,若是有了今日这番交情在,想来关系能再进一层! …… 城外工地。 上午的活计干完,这些汗流浃背的汉子,就着旁边的水洼抹了一把脸,就地蹲了下来,往日里这个时节,伙房那边就应该送饭来了。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意外,一群人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负责在此地带工的张延生望了望天色,不由眉头一皱,正要安排人手去伙房那边催一催,就看到有几个妇女抬着饭菜走了过来。 “张婶儿,今日怎么这么迟——” 不等张延生开口,早就有相熟的笑呵呵地问道。 “今日里秀娘去城里进货的时候,被太子的人掳了去,采儿姑娘带着大家伙去救人了,所以伙房这边人手少了点,忙不过来——” 送饭的张婶儿一边给大家分饭,一边吧啦吧啦地说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支响云箭 “不仅采儿姑娘去了,我看到张超和王小郎君也一起去了——哎呀,要是太子不放人,把王小郎君他们也给抓了怎么办……” 在整个流民大营里,能被这些流民尊称为王小郎君的,自然是王子安。王子安不仅给大家带来了防治瘟疫的良药,还给大家找到了饭吃,大家爱他敬他,故而不称他大总管,也不称他王县子,而是喜欢亲昵地叫他小郎君。故而,一提到这个茬,张婶儿便一脸的担忧。 “王小郎君他们也去了?” 张延生周围的几个汉子顿时就坐不住了,这些人当初染上了瘟疫,在即将被赶出大营自身自灭的时候,被王子安给救治了过来。如今更是托王子安的福,得以在工地上干活谋生,这些人虽然平日里不说,但心里都念着王子安的好呢,心里都恨不得把王子安给供起来。一听王子安也可能被太子的人给抓起来,哪里还坐得住? “怎么能让小郎君独自历险?” 一个挽着裤腿,长得非常敦实的黑脸汉子忽地站起身来。 “太子要抓小郎君了——我得去看看……” 整个淮南流民大营里,谁没受过王子安的恩惠? 能活到今天,这都是小郎君的恩德! “同去,同去——” 一听黑脸汉子这话,顿时饭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碗筷一撂,跟着这黑脸汉子,起身就走。这一队足有百十人,这么齐刷刷地往外一闯,动静不小,许多人都纷纷看来。一打听,于是,消息就如秋风一般,迅速在工地上就传开。 消息的传播容易失真,简直就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张婶儿的担忧,迅速变了样子。这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传递的,传来传去,便传成了太子派人抓走了王子安。 这一下,炸锅了,连后方的大营都给惊动了。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几乎是倾巢而出,乌压压地杀向汴州城。 太子实在是太可恨了,这么好的小郎君都要抓去——揍他丫的! 张婶儿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情况,张延生也感觉似乎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张婶儿啥时候说过小郎君被抓了? 但整个工地,人都空了,大家都出去救王子安了,自己这领头的总不能缩了啊,张延生一跺脚,也跟着人群去了…… 薛仁贵第二批运粮船队今天上午抵达,李靖和李恪等人一大早就去汴河边上接应了,粮食的事情大于天,容不得马虎。谁知这才出去一上午,就出事了。等他们得到消息,急匆匆从汴河边赶回来的时候,全都傻眼了。 大营,空了。 除了几个年纪太大,走不得路的老人留下来照顾孩子外,能走得动的,几乎全涌向太子行辕了。 李靖脸上的汗水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是从隋末过来的,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暴动起来的流民是多么的可怕。 “太子——” 李靖心忽地一下就揪了起来,二话不说,吆喝起队伍,催动马匹,转身就跑。他一边死命地催动胯下的战马,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 “希望还来得及,希望太子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 他现在真是担心太子年轻气盛,做出什么激怒流民的举动来。见李靖连招呼都没顾得上打,直接带着队伍冲向汴州城。李恪与刚刚从蜀中再次赶回来的薛仁贵对视一眼,也非常干脆地调转马头,带着队伍,直奔汴州城去了。 太子哥哥遇到危险,自己这做弟弟的岂能坐视不管? …… 汴州刺史府外。 望着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的东宫侍卫,王子安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李承乾到底是不成气候啊,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回护一个猪队友。他难道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流民妇女的事吗? 这是他在普通百姓中的形象和地位!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的就是李承乾这样的人啊。 “太子知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蠢事?” 王子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侍卫统领被王子安这话给气乐了。 “事到临头,你竟然还在逞口舌之利,王子安,亏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人物,今日一见,实在是大失所望啊——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位流民,惹怒太子,实在是太不智了——” 侍卫统领说着一声狞笑。 “我劝你还是乖乖退去,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这厮说着,身形往后一闪,顿时从他身后杀出一队举着长杆的东宫侍卫,王子安那是能一招秒杀贺兰越石的高手,他才不会傻到自己上去跟他单挑硬杠。打架这种事,自然是小弟上啊! 不过为了避免失手杀了王子安,他们创造性地卸下了枪头,顿时长枪手变成了长杆手,但这些杆子韧性惊人,抽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此时,长杆如林,斜斜地指向王子安。 刺史府门前,顿时气氛一凝。 “郎君,不如算了——” 张超不由垂下了枪头,有些不安地冲王子安低声说了一句。王子安能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天下间,有哪位家主肯为了一位刚投靠不久的手下硬杠太子。家主仁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怨,置家主于危险之中。 “无妨——我不是为你自己——” 王子安明白他的心意,笑着回了一句。张超只当他是安慰自己,眼圈都红了。这一辈子,能跟着这样的家主,就算不能出人头地,也值了!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娇叱。 “子安,我来助你——” 王子安都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了,杨采儿姑娘去而复返了。 “不是让你护送秀娘她们回去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王子安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我怕你吃亏,回来帮忙——” 杨采儿姑娘,头都没回,撸起袖子,就要开干。王子安心中一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功夫了,还在这里撒狗粮,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东宫的侍卫们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脚步一错,摆开战争,就要上去开干。谁知就在这时,一直气势十足的王子安忽然展颜一笑,举起了右手。 “且慢——”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围城 王子安这一声断喝,掐的时间点实在是有点坑,正好是这些侍卫们气息转换的关口,被他这么突兀地给吼了一嗓子,这气息顿时给弄得不上不下,差点憋出内伤。侍卫统领给气得咬牙切齿,但王子安身份非同寻常,他又不能不给王子安说话的机会,郁闷的几乎要吐血。 “你还有何话说?现在要走的话还来得及——” 王子安望着他们憋屈的表情,不由悠然一笑,好整以暇地背起了双手。 “走——是不可能走的,不过你再去给我向太子传一句话……” “你说——”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侍卫统领的牙缝里挤出来的。王子安也不管他的脸色,只是优哉游哉地环顾了他们一眼。 “告诉太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侍卫统领是勋贵子弟出身,也是读过书的,闻言之后,不由诧异地看了王子安一眼,随即转身匆匆往府里走去。王子安让捎的,是正儿八经的君臣奏对,他就算有心让人摁住王子安暴揍一顿,那也得先把这话传到了再说。 “那王子安可是走了?” 李承乾见侍卫统领脚步匆匆地进来,不由面色一缓,开口问道。 “没有,他让属下给殿下捎了一句话……” 李承乾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刚要发火,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给压了下来,冷声说道。 “什么话?” “王县子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李承乾不由一愣,眉头紧蹙,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赵节见状,不由心中大急,唯恐李承乾被王子安给忽悠了去,转头把自己交出去,故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什么载舟覆舟,可畏惟人,真是危言耸听,一派胡言!区区几个流民,还能闹出多大的阵仗?照他这个说法,这天下到底是何人之天下?难不成要陛下和朝中衮衮诸公都去看那群泥腿子的脸色?” “不错,赵节这次说得有道理,我们岂能怕了几个泥腿子?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贺兰越石刚被王子安揍过不久,哪里肯放过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不失时机地在旁默默地补了一刀。李承乾面色变幻,不由心中有些挣扎。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长孙冲。 “表兄,你怎么看?” “殿下,未来谁能助你?” 长孙冲的话,让李承乾的心意瞬间坚定起来。 流民与权贵世家谁重要? 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流民就是流民,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但权贵和世家就不一样了,这些要是经营得好了,那就是自己登上那个位置的强力保证。 “告诉他,赵节是我东宫的人,就算是犯了事,也自有我东宫处理,还轮不到他王子安指手画脚!更何况,赵侍读也未曾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若是再纠缠不休,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李承乾说完,一甩袖子,坐了回去。 “他若不识好歹,直接乱棍打了,不用再来请示——” 见侍卫统领领命,匆匆而去,赵节不由彻底松了一口气,对李承乾一溜儿的马屁送过去,同时也偷偷给贺兰越石和长孙冲递过去一个感激的小眼神。 一见侍卫统领的脸色,王子安知道了李承乾的选择,不由失望地摇了摇。就这等见识,这皇帝不做也罢,若是真让他做了皇帝,对大唐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不交人,怎么办? 当然是揍啊! 若是换了前世,王子安哪里有耐心给他们这么多废话,早就找机会灭了他了。但这个世界,跟前世不同,他知道就凭自己现在的身手,还不足以像前世那般肆无忌惮。但揍个太子而已,这个他还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等侍卫统领哔哔完,王子安就一马当先地闯了过去。 杨采儿和张超,一左一右,同时跟进,顿时如三只猛虎一般,扑入人群。顿时把东宫侍卫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三人虽然战力凶残,但并不想下杀手。而东宫侍卫这边一来熟知战阵,能抵消一部分王子安他们三个的个人武功,二来职责所在,唯恐王子安他们闯进去伤到太子,故而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嗷嗷叫地给王子安等人拼命,局面竟是一时间胶着起来。 还真打起来了! “真是放肆,这分明是没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贺兰越石见李承乾气得脸色铁青,顿时落井下石,阴戳戳地给王子安补了一刀。李承乾气急败坏,茶盏都给摔了。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子,谁给他的胆子! 但王子安这胆子还就是这么肥,他这一会儿打得也有些心头火气,不知不觉见就下了狠手,不少侍卫被他砰砰砰地给扔了出去,倒在地上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这些侍卫也动了真火,不少人扔了长杆,抽出了腰刀。 有我无敌! 这么多人守着,若是让这个王子安给闯进去,干脆也别活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还有啥脸侍卫东宫! …… 汴州城门。 前段时间,负责守城的官兵警惕性老高了。前几天让蜀王殿下带兵给跑太子那边抢跑了一个人,他们直接被太子臭骂了一顿,而且还被罚了半年的饷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他娘找谁说理去? 自从那之后,守起城来,老敬业了,唯恐哪天蜀王殿下再来这么一手。谁知道蜀王没等来,等来了一群老老少少的女人。女人再多也不过女人而已,更何况还有一群老太太?故而他们也没当回事,谁知回头就闹事了,这倒霉催的! 谁知,他们这边还没从刚才的事中醒过神来,就又迎来了更可怕的事。不远处,黑压压,密麻麻地人群,潮水般朝着这边涌来。 “不好,敌袭——关门——” 这会儿,他们再也顾不上被女人给坑了的烦恼,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瞬间进入防御状态。不能不说,汴州城这些守卫素质真不错,行动很迅捷。等张延生等人乌泱泱地队伍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拉了吊桥,关了城门,拉开了弓箭,严阵以待! 第二百六十五章 猪队友 守城官兵的反应,到了这群已经被担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百姓眼中,妥妥的就成了心虚,哪里肯依?一个个堵在城下大声咒骂,有不少人甚至开始寻找砖块碎石之类的往城头投,张延生拦都来不及。后来见大家投得带劲,干脆也认命地不拦了,就猫在人群中看事情的发展。 “把弓箭都收起来——任何人不得射击。” 问讯从城楼中冲出来的吴诚百夫长,一偏头,有些狼狈地躲开下面扔过来的一块碎石,气急败坏地冲左右的官兵嘶吼道。 这群缺心眼的夯货! 这个时候,若是差枪走火,一不小心对着下面的人群来上一箭,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堵城,恐怕很快就会变成一场攻城。 “赶紧把弓箭给老子收起来——” 见自己的这群手下还在发呆,吴诚猫着腰冲过去给了他们一脚。虽然不明白自家百夫长这是什么鬼操作,但这群人还是迟疑着把弓箭放了下来。然后学着自家百夫长的样子,猫着腰,利用城墙的垛口躲避着城下的投射。 好在城墙够高,没有多少人可以把砖石徒手扔上来,而且下面也没多少碎石可供他们扔的,尤其是城上的官兵都猫起来当孙子,他们连个发泄的对象都找不到,顿时就没意思了。见下面没有再扔石块的意思,吴诚这才从城头垛口处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扯着嗓门向下面喊话,试图与这些流民沟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时半会哪里说得清楚。好在张延生看不下去,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这个时候,吴诚才知道,这群人是来“救”王子安的。 “王子安——” 吴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新来的太子这么生猛的吗? 竟然还敢再招惹王子安! 要说这汴州城下谁的名头最响,不是李靖,不是李恪,也不是城中的太子殿下,而是王子安。 如今王子安已经成了这片大地上的一个传奇。 单枪匹马入流民大营,收服张延生的淮南流民,又巧施连环计,一举击溃了盘踞在滑州城外的李弘通所部。最关键的是,他不仅无偿公开了防治瘟疫的良方,而且联系汴州世家豪强,提出修建高速公路的设想。 使聚集在汴州境内的这个巨大隐晦,转身变成了廉价的劳动力。流民得以生存,豪强得以发财,官员得到功劳,朝廷得到公路,一举数得。城外的豪强士绅对他言听计从,城外的流民几乎奉他为万家生佛。 这等因势利导,转害为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让吴诚惊为天人。而今,自家太子要在这块地盘上招惹王子安…… 这个不开眼的蠢货! 吴诚心中对这个猪队友骂翻了天,但是面上却不得不挤出诚恳的笑容。 “我想这应该是个误会——各位稍安勿躁,我这就去城中请王县子出来与大家相见如何?” 吴诚费劲口舌,好不容易才稳住城外的这群大爷,转身一溜烟的奔刺史府去了。这事自己是插不上嘴的,自然还得请自家刺史大人出面为好。 刺史府门前,闹成这样,步良想装聋都没用,愁得他一个原地打转。太子竟然硬要在这个地盘上保下赵节,跟王子安硬杠——脑子进水了啊这是。你难道心里一点熊数都没有吗?这王子安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早就成了无冕之王了,就算是太子都不好使啊。 步良想劝,但没敢。 他也没办法啊,跟长孙冲等人不同,他原本就不是太子的人马,说出这话来,一准遭人嫉恨,但不劝又担心惹出乱子。满天神佛保佑,太子这个愣头青千万别在自己这里惹出大乱子啊…… 他正忧心不已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心腹爱将吴诚满头是汗的冲外面冲进来。他不由心中一动,疾步走出大厅。 “步刺史,大事不好,城外的流民暴乱,已经堵住了城门,说是要救出王子安,不然——” “嘶——” 步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太子果然还是捅出了大篓子! 如真是激起民变,自己这此时固然要倒霉,他这个太子也讨不了好去。 “你在此稍等——” 步良摸了一把汗,转身又匆匆往大厅走去。此时,李承乾和赵节正在那里柔情蜜意,上演着君臣想得的戏码。长孙冲和贺兰越石虽然不爽这赵节的臭屁,但能借着这个机会收拾王子安,他们还是乐见其成,也不时笑着凑上几句趣。东宫属下的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这让李承乾在恼怒王子安的同时,心中感觉到了几分欣慰。谁知这份好心情还没维持几分钟,就被转身回来的步良兜头盖脸给泼了一盆冷水。 “启禀太子殿下,大事不好,城外乱民倾巢而出,已经围堵了汴州城门,声称半个时辰之内,见不得王子安,就要攻入城中救人了——” 步良这个老阴货,不动声色地又把局势夸大了几分,想要借机给太子几分压力。而且他是真担心,外面的流民万一见不得王子安,真有可能会暴走,到时候他一准是背锅侠。 “什么——他们好大的胆子……” 李承乾不由脸色大变,霍然起身,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步良见状,心中不由暗暗撇嘴,心说这点事算什么,人家早就造过一次反了好吗…… “太子休要惊慌,我这就领兵出去,一举荡平他们——” 贺兰越石拍案而起,心中有些小激动。真是苍天有眼啊,机会来了。这可是平定叛乱的大功,闹不好要封侯啊——长孙冲眨巴了一下眼睛,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头,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步良就急眼了。 见李承乾脸上竟然还真的露出几分一动的神色,步良哪里还顾不上得罪人不得罪人?急忙出声打断了他们一厢情愿的臆想。 “殿下,万万不可。姑且不论贺兰将军能否平定外面的流民,但就说现在,他们也只算是聚众请愿,而算不得叛乱,若是贸然出兵,恐怕真的就成了叛乱了。到时候功劳不功劳的都不要想,但就激起民变,就是一件滔天的大祸,望殿下三思——”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们心里委屈 步良这话一出,李承乾这才反应过来,额头瞬间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珠。自己真要是在这里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别的不说,恐怕青雀和老三都得偷着乐。 “快——让他们住手,不得伤了王子安——” 李承乾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还在外面跟王子安正血拼呢,急忙下令。传令的內侍刚走出门去,李承乾迟疑了下,又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 “让王子安——算了,就说本宫请他进来——” 李承乾脸有些抹不开,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补充了一句。步良低了头,假装没看到他羞臊的脸。 刺史府门外,激战正酣。 这些东宫侍卫,都是高手,尤其是几百人结成战阵之后,竟然隐隐有自己前世真气九转左右的实力,就算是与杨采儿和张超相互照应,都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作为一个武痴,曾经半步宗师的存在,王子安不惊反喜。 唯有生死之间的磨砺,才能激发自己的潜能。为此,他前世不惜以地球武道第一人的身份,行走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就是要磨砺自己的修为,寻求突破的良机。自从穿越之后,这种机会已经很少了。 这种忽如其来的机会,顿时让他忘记了眼前的危险和厮杀,竟然不知不觉地沉浸在了对自身武道的磨砺和感悟之中。很快,他身边的杨采儿和张超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同为练武之人,他们自然知道,这种对武道的感悟,可遇而不可求。不由相互对视一样,开始有意无意地配合起来。 渐渐的,王子安的眼神有些缥缈起来,一举一动几乎都成了自然反应,浑然天成,不留痕迹。一众东宫侍卫顿时感觉压力大增,不一会的功夫,就又有几十个兄弟栽在了王子安的手里,大家又急又怒,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得不咬牙坚持。正在此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统统住手——太子有令,请王子安入内一叙——” 这些东宫侍卫一听纶音,感动的差点都想哭,虚晃一招,就想跳出圈外。然而,他们忽然悲催的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啊,他们好像被王子安一个人给包围了。王子安的攻势,绵绵不断,直接圈住了他们,根本就不容他们罢手,一旦率先停下,恐怕腿断胳膊折都是小事,弄不好会凉。 不想打了,休想…… 他们这下是真想哭——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府门外的战斗,停不下来。负责传令的小內侍,嗓子都喊哑了,才发现,根本没人鸟他。王子安不鸟他,自己东宫的这些侍卫也不鸟他,气得头上都要冒烟,捏着兰花指,一扭一扭地回去找李承乾告状去了。 “什么——” 李承乾气得好悬一口气没上来,还打上瘾了! “跟本宫一起出去,本宫倒要看看,这群夯货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那里知道,自己那群东宫侍卫,熊心豹子胆没吃,委屈倒是吃了一肚子,这会正在被王子安给操练的欲仙欲死。 “都给本宫住手——” 一见府门外激战正酣,不远处还时不时传来一群吃瓜群众的喝彩声,李承乾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 王子安虽然沉溺在对自身武道的感悟之中,但并非真的神游天外,反而对周围的一切洞若观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身后人群脸上的细微表情,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都有些舍不得从这种状态里摆脱出来。此时,见李承乾已经从里面亲自走了出来,他才不得不遗憾地缓缓收功,放来了那群东宫侍卫。 东宫侍卫们忽然觉得那种奇妙的力场忽然消失,不由如蒙大赦,逃一般避开了王子安的周围。李承乾瞧得脸都绿了,我大东宫难道就不要面子的嘛,瞧你们这群怂货丢人显眼的熊样—— 李承乾恨不得把他们一一踩在脚下,痛骂一通,但此时时机不对。他不得不强行挤出几分笑容,冲王子安不自然地笑了笑。 “王县子果然是好身手——本宫素来听闻王县子武功过人,仰慕已久,只是没有机会见识,故而才让这些蠢货出手——哎呀,冒昧之处,还请王县子多多恕罪——” 李承乾站在刺史府大门的台阶之上,笑得如沐春风。周围的人群,顿时发出一声轻哦,怪不得太子手下这么多人,竟然都没能伤到王县子,原来是太子殿下的试探。王子安看了李承乾一眼,也不说破,只是随意拱了拱手,淡然一笑。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这是愿意交出赵节,让下官带走了?” 李承乾一时语堵,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此事,本宫自会给王县子一个交代——你看,此处非说话之处,我们进府一叙如何?” 虽然恨不得脱下鞋底糊王子安一脸,但李承乾还是不得不强压着心中的火气,伸手向王子安邀请。毕竟是个太子,就算是看在李二陛下的面上,王子安不为己甚,哂然一笑,转身往里走去。 “既然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承乾这才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王子安这个棒槌不给面子,当场拂了他的脸面。 “今日之事,是本宫思虑不当,在此向王县子赔罪——” 城外乱民堵城,李承乾不得不放下身段,举起茶杯,向王子安示意。王子安随意地举了举手中的茶盏,抿都没抿一口,就又放了下来。 “殿下让下官进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王子安懒得陪这种小屁孩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见李承乾还在这里给自己打太极,不由眉头一皱,直奔主题。 李承乾不由面色一滞,这王子安竟然一点官场的套路都不走,让他准备的一大堆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张俊脸,给憋的通红。 步良见状,唯恐这太子年轻气盛,给王子安再次闹翻,误了大事,赶紧轻声咳嗽了一下,站起身来,苦笑着给李承乾解围。 第二百六十七章 离心离德 “王总管,今天这事,本来都是一个误会,说开就好的,但如今好像出了点意外……” 步良尴尬地笑了笑,见李承乾一脸这事交给你了的表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陪着笑脸说道。 “城外的那些流民,好像对今天的事情产生了点误会,以为我们为难了大总管,所以——所以,他们堵住了城门,还请王总管能够马上出去,安抚一下,让他们散去,免得——免得闹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来,到时候大家都不好交代……”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听步良这意思,是城外的那些流民站出来为自己出头了? 这到让他十分意外。 他瞥了一眼故作淡定,却偷偷瞄着自己的李承乾,扫了一眼别别扭扭地坐在两旁的长孙冲等人,又看了看一脸尬笑的汴州刺史步良,忽然间展颜一笑。 “步刺史说笑了,本官之不过区区一个长安县子,灾区防御的总管而已,你扔这么大一口黑锅过来,我可背不起。流民原本好好的在工地上干活,怎么忽然就围城了,莫不是有人干了什么坏良心的事,犯了众怒?”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在一旁坐立不安的赵节,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赵节见王子安死咬着自己不放,不由心中大恨,但瞧着太子也眼神不善地瞪着自己,也不敢争辩,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假装没听懂。 “今日里这事是本宫做的不妥,现在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还请王县子以大局为重,出去安抚一下百姓,让他们散去了吧——” 见王子安在那里装傻,李承乾不得不干咳一声,拉下脸来,挤出一丝友善的笑容来。 “不是本官不应承此事,而是这事本就另有起源。那吕氏原本就是流民大营中主管伙食的主管,在难民之中素有威望。她此次进城,原本就是为了给流民购置生活用品,没想到却被人强行掳来,这才有了今日的事端。” 王子安本来有意拿捏他们一番,教教他们做人,免得再闹出一些其他的幺蛾子,但瞧着他们这幅故作老成的样子,又忽然意兴阑珊起来。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被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子而已,自己这是跟他们犯得什么劲儿。 “其实,这事很简单,把肇事者交出来,该罚罚,该打打,该道歉道歉,只要太子殿下态度诚恳,流民心中的怨气自然消散,又何至于闹到这等田地?” “若是能做到,本官愿意代为斡旋,若果做不到,本官也无能为力。何去何从,还请太子三思吧——” 王子安说着,长身而起,转身欲走。李承乾原本还有些抹不下脸来,见王子安要甩手不管,顿时心中大急,慌不迭地追了出来,一把拽住了王子安的袖子。 “本宫答应——一切听从王县子安排——” 李承乾话音刚落,赵节便不由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望着李承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您要听信这贼子的谗言,把属下交给那群流民处置?” 见李承乾有些心虚地转过脸去不看自己,赵节心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顿时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属下这些年来,跟在殿下身边,鞍前马后,从无懈怠,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您竟然为了区区几个流民,就听从了这贼子的谗言,要把我交出去?岂不是令人心寒——” 见他如此不识相,原本心中还有些愧疚的李承乾不由恼羞成怒。 “你除了会给本宫惹事,还会干些什么?来人,给我拿下,交给王县子带过去——” 李承乾气得一甩袖子,转身走了,长孙冲和贺兰越石见赵节落得这个下场,也不由心有戚戚,相互对视一眼,赶紧溜了,对赵节在身后连声的呼救声听若不闻。 见这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赵节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彻底放弃了,顿时心中慌乱起来,低声下气地向王子安求饶。王子安有些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忽然就对李承乾有些同情起来,身边全是有一群这样的货色,难怪前世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王子安带着张超杨采儿,转身就走。步良见状,赶紧让人把赵节给捆起来,推搡着跟在王子安身后去了。开始的时候,这赵节还想着挣扎两下,但是被押送的侍卫强摁着走了一段之后,就认命了。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乖乖跟着,但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待遇,越走越觉得心中委屈,到了最后竟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王子安心里有些腻歪,一点同情也提不起。这会儿知道哭了,抢掳妇女,作威作福,欺负百姓的时候管着什么去了? 做个人渣都做得这么让人看不起! 见王子安安全归来,身后还带着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青年,城外的流民顿时发出一声欢呼,当即拥着王子安去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转眼间消弭无踪,步良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城下,和一群流民说说笑笑地离开的王子安,他的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李恪和李靖,带着人马风风火火地过来的时候,王子安一行已经走在了返程的路上。见王子安等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没闹出什么大事就好! 他们可是知道,这王子安看着性子随和,但脾气却是真的爆。当初初入长安,可就是一言不合就打上了宴宾楼,当场就把人打了个半死,其中还包括一位长安县的县尉。还真怕他发了性子,不管不顾大闹一场——虽然还是闹了一场,但好像还不算没法收场。只得简单地问了几句,也就算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李靖感觉心很累。 回到大营之后,王子安把赵节扔给张超夫妇,转身就走了,至于怎么处置,当然是看张超夫妇的意思了,他懒得参与。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张超夫妇心中的怨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吕氏,虽然受了委屈,但毕竟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不想把赵节得罪死。在她的劝阻之下,张超虽然心中有气,也懒得再收拾他。当着大家的面,抽了他两鞭子,直接撵走了事,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百六十八章 子安,我该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八章 经此一事,太子一行人在汴州城弄得灰头土脸,几乎成了一个笑话。赵节回去之后,虽然没有说别的,但是明显和李承乾的关系疏远了几分,在一起处的别别扭扭,老大的没趣。一行人窝在刺史府,连大门也不行出了,就只想着挨到高速公路第一期工程竣工,就赶紧回去,这个地方真心是待不下去了。 就在他们度日如年的时候,来自京师的密使到了! 八百里加急,送信的密使一路换人不换马,到了刺史府的时候,人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挣扎着把迷信递给李承乾身边的內侍,人就瘫软了下去。李承乾不由心中一咯噔,知道事情恐怕不小。那密使他认得,乃是百骑司的一名校尉,仅次于百骑司李君羡的存在,等闲旨意根本不可能动用他这等级别的密使。 虽然他早就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撂下手中的碗筷,打开迷信一看,瞬间脸色大变,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把眼前的几案撞翻。见太子如此失色,长孙冲和贺兰越石不由疑惑地望了过来。 “殿下,莫不是有事?” 说实话,他们是真有点忐忑,毕竟前段时间,差点闹得流民暴乱,估摸着时间,这会儿消息也应该传到了京师了,心中估摸着莫不是陛下来信斥责了? 李承乾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信中只有一行简短的小字。 “陛下昏迷,急返!” 信虽短,但其中的意味却重若千钧。 他心中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不一会就醒过神来。 “返京!” 李承乾再也不顾得其他,连行礼都没顾得上整理,带着东宫侍卫,即刻启程。李承乾走得十分匆忙,等步良得到消息的时候,李承乾已经带着人马冲出了府门。步良望着太子行辕,扔了一地的行礼,不由脸色数变,一脸疑虑地望向长安。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以他的经验,知道长安一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 “什么,太子返程了?” 正在大厅里和李靖等人商议工程进度和流民安置问题的李恪,闻言不由一愣,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你是说,在此之前,太子那边来了一位传信的信使?” 李靖目光一闪,望着亲自前来送信的步良,仔细地问道。 “据下面的人说,那人风尘仆仆,人都快累得脱了形,还是被人搀扶着下去休息的,随后太子就下令启程了——许多行礼都没带——” 步良望了一眼李恪,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道。 太子走得太突然了,他知道这消息根本捂不住,毕竟那么大一队人马呢。于其等李恪等人知道之后,事后找麻烦,还不如主动前来送信,还能落个人情。 这话一出,李靖顿时脸色大变。人老成精,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急召太子返京可能意味着什么。 但这怎么可能? 不仅他想到了,李恪心中也隐隐有了一丝猜测,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等步良告退而去之后,李恪才一脸凝重地请教道。 “李公,莫不是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靖目光闪烁了一下,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京中消息不来,微臣不敢妄加揣测——” 李恪闻言,默然不语,起身告辞而出,径直奔着大营后面的湖边去了。自从上次从城中回来之后,子安似乎颇有所得,直接谢绝了营中的一切事务,整日在湖边打坐修炼,这个点,子安一定在那里。 …… 湖水边的老树之下,王子安心若止水,精神内视,正一脸欣喜地探查着体内的真气,就在刚才,自己凭借着上次的体悟,一举突破了真气七转,体内的真气变得更加壮大,一身修为隐隐有了前世真气八转巅峰的样子。尤其是那体内真气已经与前世全然不同,带上了一种强大的生机,那感觉就像春天来临之后的一棵树。 “这就是长生的意思吗?” 王子安不由喃喃自语,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处遗迹中得到的密卷上面所描述的境界,眼中算过一丝明亮的光彩。对一名武痴来讲,还有什么比发现武道之上前所未有的境界更值得兴奋的事情? “这个世界,果然更有利于修炼——” 他忽然对自己的穿越有了幸运感,连要跟着李恪回蜀中去探寻三星堆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正在他仔细的体悟这种全新的境界的时候,忽然心神一动,抬起头来,只见远处方正正急速的向自己这边掠来。他不由一怔,随即站起身来。方老向来沉稳,若无大事,定然不会如此行色。 “郎君,京中传来消息。李渊寿宴上,有刺客刺杀当今皇上。据可靠消息,皇上中了江湖中失传已久的七日追魂散,已经昏迷数日了——” 因为王子安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所以方正暗中请示过徐子通之后,也不瞒王子安自己等人在京师自有眼线和消息渠道的事。 “陛下中毒昏迷了?” 王子安不由一愣,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前世读历史的时候,似乎没有这种情况,莫不是自己的穿越产生了蝴蝶效应,这个世界的李世民要提前凉凉? 王子安神色古怪地站起身来,李世民这算是间接死在了自己手上? “你们莫不是要有什么想法?” 王子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方正,对这群人,他一直心怀警惕。他虽然对方正等人的力量有所猜测,但这一次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李世民中毒昏迷这种事情,应该是朝廷机密之事,想不到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细思极恐。 更何况这可是当年隋帝杨广留下的嫡系力量,若是有心作乱,恐怕也是为祸不小。说实话,如果不是考虑到杨采儿确实需要一部分力量来保护,他都有要动手清除了这股隐患的冲动了。 改朝换代这种狗皮倒灶的事情,他真是懒得管,但谁要是想破坏即将到来的大唐盛世,破坏老百姓这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他就要不客气了。 “郎君误会了,我们只想好好守护好小殿下,别无他愿。是徐先生知道郎君与蜀王殿下关系匪浅,才特意让我提醒你们,如有必要,还请早做打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太上皇要主政 王子安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犀利。方正闻言,眼皮跳了一下,赶紧否认,他们虽然确实别有所图,但如今却是还没到要交底的时候。 王子安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迟疑不定。若是真的出现了蝴蝶效应,李世民提前驾崩,紧急回京的李承乾继承皇位的话,恐怕自己和李恪都没有好下场。 “七日追魂散?” 王子安忽然心中一动,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用心去想的时候,却偏偏又没了印象。正琢磨的时候,忽然看到李恪脚步匆匆地走来。他不由挑眉看了一眼方正,方正心领神会,转身告退。 “子安,太子今日午时忽然返程,我担心京中情况有变……” 王子安望着有心忡忡的李恪,正犹豫着怎么给李恪开口,就见远处一匹快马飞驰而来。不等他发话,对方已经远远地滚鞍下马。 “殿下,京中急报——” 李恪一见来人,不由脸色一变,抢上前扶住对方的肩膀。 “京中如何了——” 来人看了一眼王子安,欲言又止。李恪沉声道。 “无妨,自己人……” 来人才声音急促地说道。 “陛下遇刺,中了七日追魂散,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李恪如遭雷击,目瞪口呆,竟然真的…… “我马上随你入京——” 王子安目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自己真气七转之后的属性,不由心中一动,当即有了决定。虽然没有把握,但值得一试,就算不为了李恪和自己,为了前世让自己心驰神往的贞观盛世也得去看看。 李恪望着王子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波动,抿着嘴给了王子安一个结实的拥抱。这个时候,选择跟随自己回京,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明白。 “好兄弟!” 王子安破天荒地没有推开他,而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们进京,只是给陛下治病——陛下不是英年早逝之人——” 李恪闻言,身躯微微一震,霍然抬头,认真地看着王子安的面孔。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我尽力一试——” 王子安终于想起为什么感觉那七日追魂散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前世在一个遗迹的孤本中见过这道药方,当时好奇还曾想试着调制,只是后来因为药方中一些药物有的已经绝迹,才没有付诸实践。但此时他没有见到李世民的伤势,不知道这七日追魂散是不是自己所看到的七日追魂散。所以,他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 但即便如此,李恪也是大喜过望。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有自己的父亲坐在那个位置上,自己才是最安全的。当天下去,李恪和王子安轻装简骑,直奔长安。他身为藩王,没有得到皇帝的诏书,私自回京已经不妥,哪里敢带自己的人马? 倒是王子安和杨采儿两人的队伍,人数不少,足有上百。这一群人,日夜兼程,直奔长安。值得一提的时候,方正召集的那一百多人,还没进入长安,就各自散去了,李恪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问。 这一路上,赶的很快。五日之后,长安已经遥遥在望了。望着高大雄伟的长安城,王子安忽然有了一种游子归来的感觉,莫名的有些心安。 …… 此时,距离李世民中毒昏迷,已经过去了足足十日之久。 这种异常的情况,根本瞒不住人。更何况,有些人根本就没想着瞒。陛下中毒,生命垂危的消息,早已传的风风雨雨,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长安城的局势一日数变。 首先,以陇西李家,荥阳郑家,范阳卢家,太原王家,博陵崔家为首的世家豪门,忽然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据理力争。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此内忧外患之际,必须请太上皇重新出山,暂时主持大局。 说是暂时,但谁都明白,只要太上皇一出来主政,那就绝对没有再退回去的可能。这些人想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但如今边关局势紧张,淮南道和河南道流民汇聚,皇子李祐又打着勤王的口号造了反,这种复杂的局面,请太上皇复出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一时之间,这个忽然竟然高涨起来,一些本来中立的大臣都不由出现了一丝动摇。但这个提议,却遭到了当初追随皇上,参加过玄武门之变的秦王府旧部的强势狙击。长孙无忌,房玄龄,李绩,秦琼,程咬金,尉迟敬德,一个个虎视眈眈,一方面全力保护着陛下的安全,另一方面又严密地控制着太极殿的防守。 真要是当今陛下有个万一,陛下的哪一位皇子出来当皇帝都行,但唯独这太上皇不行。开玩笑,要是让这头困进笼子里的老虎出来,自己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随着时日的推移,京中的局势愈发紧张起来。 程咬金和秦琼等人,乃军中宿将,但长安的禁卫却是在百骑司统帅左武候中郎将李君羡的手中。而最让他们揪心的是,李君羡曾经是太上皇的爱将。李君羡的动向,成了决定局势走向的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娘娘,那李君羡终究是一股不稳定的因素,要不要把他召进宫来,趁机……” 长孙无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狠戾的色彩,长孙皇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虽然不懂你们男人家的这些政务,但我了解陛下,更相信陛下的眼光,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他能把百骑司交给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长孙无忌眸光闪动了一下,张嘴欲言,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望着沉吟不语的兄长,长孙皇后声音忽然变得有几分娇憨。 “四哥——” 长孙无忌板着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柔软的色彩。这一声久违的四哥,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被自家三个赶出家门,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那段生活。那时候,自己这个妹妹,就是这般的叫着自己…… 他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举起手掌,轻轻地落在了自家这位已经成为了皇后的妹妹头上。 “观音婢,你放心,只要有哥哥在,就绝不允许任何人能伤害你……” 长孙皇后目光恍惚了一眼,这个声音,这只大手,多年以前,就是这般的温暖,这般的可靠,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第二百七十章 宫门对峙 从两仪殿的后宫出来,长孙无忌脸上的柔色便悄然隐去,他目光复杂地回望了一眼自家妹子所在的宫殿,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那些日子回不去了。 自家的妹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全然依赖着自己的妹子,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全力呵护妹子的自己,每个人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但——利益是一致的! 回到府邸之后,还不等他喘一口气,就听得管家轻声上来禀报。 “郎君,越王殿下求见,已经在客厅等了好久——” 长孙无忌微微一怔,自家这个外甥此来的目的,不用说他都知道。不过他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垂下了眼睑,淡淡地吩咐道。 “就说我今日累了——” 管家得到了吩咐,也不多问,躬身一礼,悄然退去了。客厅里,跪坐的双腿都有些发麻的李泰,吃力地挪动了一下自己肥硕的身躯,对他这幅身板来讲,这般长时间的跪坐,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福伯,舅父回来了吗?” 见管家长孙福步履匆匆地从后院回来,李泰不敢失礼,急忙端坐,拱手问道。 长孙福恭恭敬敬地低头回礼。 “回陛下,郎君今日累了,依然安歇,殿下请回吧——” 李泰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沉默了一会,才在內侍的搀扶中挣扎着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那小侄就先行回去,改日再来请求教益。” 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李泰忽然顿住了脚步,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请转告舅父,就说青雀永远都是舅父的好外甥……” 说完,不等福伯回话,便带着自己的內侍,头也不回地蹒跚着远去了。望着李泰宽大的背影,福伯不由苦笑。这几日,登门求见的,又何止这一位越王殿下? 这长安啊,要起风喽。 …… 回到自家府邸之后,李泰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 肥硕的脸上,肥肉抖动,眼中的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可恶,我李泰何曾弱于他人,同时陛下嫡子,这老贼为何单单就不肯助我!” 噼里啪啦,书房里的东西被他砸了个七零八落,然后才气喘吁吁地倒在坐榻上喘气。待他气息喘的平稳了,才从坐榻上爬起来。望着房间里的某处,淡淡地问道。 “他现在到了哪里?” “已经过了商州,正向雍州赶来。” 房间的阴影处,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淡淡传来。 李泰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声音有些飘忽。 “我不想看到他再回到长安……” 阴影处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窗户一动,房间的窗户忽然打开,一股凉风灌进来,让李泰不由打了个寒颤。 深秋的风,终究是带上了一股凉意。 就在一股人马,从越王府悄然而出的时候,另一股人马也正悄然离开了长安,直奔雍州而去。 怀璧其罪。 有时候,你所处的位置,所拥有的一切,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力量。 …… “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贺兰越石奋力的击退了又一波的刺客,筋疲力尽地走到李承乾的身边,脸上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汴州到这里,一路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波刺杀了,一波比一波更强大。这一路上,东宫侍卫已经折损大半,就算剩下的这些,也是人人带伤,脸上有了几份无法遮掩的疲惫。 “这分明是有人不想我们回去——” 长孙冲抓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再也没了往日里的潇洒,有些气喘地说道。李承乾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自己这返程之旅竟是如此险恶。这些刺客已经大胆到不再有丝毫的掩饰了,竟然就在路上光明正大的袭杀。可想而知,如今京师的局面该崩坏到了何种的地步。 “如果再不想办法,我们这些人都会死——” 赵节脸色有些苍白,他完全没有想到,原本一次刷功劳的任务,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险恶起来。 赵节这话虽然说得伤士气,但几个人心中却明白,赵节的话没毛病。这么下去,自己这些人真的会死。 几经刺杀,李承乾的目光之中反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他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忽然落在了长孙冲的脸蛋上。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 “长孙无忌,你们把持宫门,禁绝内外,到底是何居心?莫非要造反不成!” 陇西李家的家主李厚德,撅着稀稀拉拉地山羊胡,毫不相让地走到长孙无忌的跟前。一连十几日,秦王府旧部,强势地封锁宫禁的做法,终于还是激起了朝中大部分臣子的质疑。以陇西李家的家主李厚德为主的捧太上皇势力,再也不肯相让,直接纠集了一大帮人堵住了宫禁,与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等人当场对峙。 “李公德高望重,还请说话注意身份,这等毫无根据,信口开河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遭了报应……” 长孙无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李德厚不由怒极反笑,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长孙晟倒是生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好儿子——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李公言重了,这里乃是宫禁,不是您的陇西李府,只有君臣,哪来的长辈?” 长孙无忌扫了李德厚身后的人群,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这群老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啊,终于露出后手了吗?见长孙无忌狭长的眼眸望过来,跟在李德厚的宫中禁卫副统领赫连友成扭了扭脸,只做不见。 “任你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也是无用,老夫今日就是要入内探视陛下,免得陛下被奸人所害——” “老夫乃是陛下的叔父,陛下身体有恙,前来探视合情合理,你们肆意阻挠,老夫不得不怀疑你们的用心。老夫如今就要进去,我看谁敢拦我——” 这老头说完,一脸冷傲地扫视了一眼众人,举步就要往里闯。长孙无忌不由皱眉,他身后的程咬金也不由有些头疼,这会儿可比不得朝堂,撒泼耍赖这一套恐怕是行不通。看这架势,若是真要强行阻拦,恐怕一场流血冲突就在眼前。 没有谁可以担得起这份责任。 程咬金和李绩不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正犹豫见,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第二百七十一章 送医 “族叔,莫不是要硬闯陛下寝宫?” 听闻这个声音,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等人,不由脸上神色一松,显然外面的动静,已经惊动里面的皇后娘娘。这事有皇后娘娘出面,自然最好不过。 望着神情淡定,不怒而威的长孙皇后,李厚德不由神情一滞,停下了脚步,他身后的那群人也不由脸色有些难看。 “参加皇后娘娘——” 长孙皇后一出,正在门口对峙的人群顿时纷纷躬身施礼,就连李厚德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行礼。长孙皇后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有意无意地在赫连友成微微顿了一下,只是一眼,赫连友成头上便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好在长孙皇后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一般,转瞬就移开了目光,但语气中却带上了几分不快。 “诸位卿家,聚集在陛下寝宫之前,吵吵闹闹,难道不知道此举会影响陛下修养?”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长孙皇后没有让他们起身。他们不得不憋屈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弓着身子,低着头,早先蕴藉的气势顿时被压下了大半。 “老臣等只是关心陛下安危,一时情急失态,还请皇后娘娘恕罪——然老夫乃陛下族叔,与血脉相连,如今陛下自受伤以来,已经十余日不曾接见外臣,老臣等忧心忡忡,故而才一起前来探望,不料想,发现这长孙无忌竟然率众封锁宫禁,禁绝内外,这般行事,怎么能不让老夫忧心如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厚德虽然未长孙皇后气势所慑,但依然抬起头来,寸步不让。一口咬定长孙无忌禁绝内外图谋不轨。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确实知道的一清二楚。当今陛下乃是中了失传已久的七日追魂散,虽然当日御医曾当众中断言,陛下还有一个月的寿命,但自那以后,所有的御医就全被扣留在了宫中,外界再也没有得到过陛下病情的任何消息。 不少人,其实已经非常怀疑李世民的生死。尤其是太极宫里那位,坐等了十天之后,再也坐不住了,已经通过隐秘的渠道传来消息,想要让他们打探出李世民的生死。 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李世民死了,那么谁还有理由阻拦自己复出? 内忧外患的局势,需要的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太子,而是需要自己这位开国的帝王。这局势,除了自己,没人能控制的住。只要那逆子身死的消息传出来,朝中那些保持中立依然观望的大臣自然清楚该如何选择。 他知道,只要那逆子一丝,只凭秦王府那些旧人是无法左右全局的,更何况那群天杀的军痞手中已经没有了多少兵马。就算是当年,他们也只是来了个突袭而已。否则怎么可能忽然就掌握住了局势…… “陛下身体不宜惊扰——” 长孙皇后眉头微蹙,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快。李厚德置若未闻,拧着脖子,倔强地看着长孙皇后。 “老臣等不敢惊扰陛下,只需要确认陛下安危即可,免得有些人学赵高当年之旧事,霍乱我大唐江山——” 李厚德见长孙皇后似乎忘记了让自己平身,干脆自己站直身子,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等人,然后仰起头,浑浊的老眼毫不避让地看着长孙皇后。 “大胆——” 程咬金一瞪牛眼,就要发作,被长孙皇后举手给制止了。 “族叔这是怀疑妾身?” 长孙皇后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一眯,瞧着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 “老臣不敢,但陛下乃是天下人之陛下,如今病情危急,却有人禁绝内外,老臣为天下计,不得不冒死请见——” “臣等冒死请见——” 李厚德身后的人群,呼啦跪倒,俯身不起。 长孙皇后不由面色难看,他眼前的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的臣子,乃是五姓七望的家主,已经德高望重的老臣,他们虽然没有把握朝廷的中枢,但其影响力却极为惊人,如今他们这般跪地请见,若是自己再行拒绝,恐怕朝野内外会更加疑虑不安,祸事将起。他一时之间,不由进退两难,正为难之际,忽然听得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大殿门口淡淡传来。 “你们这是在玩逼宫的戏码吗?不过这般磕头虫似的,倒是有趣,比拍电影的场面好看多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拍电影是个什么鬼,但那话里话外的嘲讽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闻言大怒,不由扭头往大殿门口望去。对他们愤怒的目光,王子安只若不见,与李恪二人联袂而入。 这几日,他们日夜兼程,又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竟是抢在李承乾的前面,进入了长安。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便直接闯了进来。 “儿臣见过母后——” 李恪上前行礼,望着风尘仆仆的李恪,长孙皇后心中不由一震,目光微微一缩,但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惊喜的神情。 “恪儿怎么来了,一路辛苦——” 有封地的皇子,没有诏令不许回京,长孙皇后这看似关心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心中微微一动,看着李恪的目光便有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审视。这位蜀王殿下,与陛下其他的皇子不同,他不仅英武过人,深得陛下喜爱,更是前隋炀帝的亲外甥,身上汇聚着两代帝王的高贵血脉,天然地带着几分让人忌惮的色彩。 谁也无法保证,若是这位皇子登临大宝,会不会重用杨氏一脉,会不会对大唐的这些人反攻倒算。所以,李恪这个时候,一出现,宫门之前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站着的和跪着的,目光都不由露出一丝警惕。李恪感觉出了周围氛围的变化,心中暗自一叹,但脸上却是露出担忧的神色。 “儿臣此行,是为父皇送医而来——” 李恪知道形势危急,若是不直奔主题,说不得就会有人当场蹦出来,治自己一个私自回京的罪名。至于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会不会引人怀疑——若是能治好了,这还叫问题吗? 他现在就是在赌,赌子安一定能治好父皇身上的奇毒! 第二百七十二章 妙手 “送医?” 李恪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齐刷刷想他望了过来,连王子安刚才的嘲讽都忘记回应。 “蜀王殿下,不可妄言,你可知陛下中的乃是七日追魂散——” 程咬金往日里和蜀王殿下关系还算不错,尤其是如今托了子安的福,还在蜀王殿下的精盐生意里参合了一脚,怕他不知轻重,惹出祸事,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李恪感激地看了程咬金一眼,笑着拱了拱手。 “小侄知道,正是为此而来。” 李恪的声音不高,但是落在众人耳中,却不由齐齐一震。程咬金激动地一个劲地拍李恪的肩膀,那大巴掌啪啪地,啪的李恪身子只歪歪,一个劲呲牙。一直微微低垂着眼睑的长孙无忌不由霍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素来稳重的长孙皇后更是喜出望外。 “恪儿,此言当真?不知神医现在哪里,待本宫亲自前去登门求医——” 长孙皇后迫不及待地望向大殿门口,声音都不由微微发颤。这几日,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宫外又没有传来关于七日追魂散解药的好消息,虽然说的是陛下还有些时日,但所有人都明白,大家不过是在拖延时日而已。 万万没有想到,李恪竟然带来了好消息,容不得她不激动。此时,她就像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无论如何,有消息总比没消息要好。如今这种情况,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不敢劳皇后娘娘大驾,为陛下诊治,是微臣的本分。” 一直跟在李恪身边,偷偷打量长孙皇后的王子安见状,淡然一笑,冲长孙皇后拱手为礼。讲真,这个长孙皇后长得比自己想象的更有味道。三十几许的年龄,保养的又好,看上去宛若二十出头,珠圆玉润,风韵犹存。最重要的是气质,端庄中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妩媚,温润中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高贵却又不咄咄逼人,妥妥的亲民女王范儿。此时,见长孙皇后望过来,不由收回目光,微微一笑,站出身来。 “子安——” 长孙皇后忍不住一声低呼,目光中透出一丝意外的神情。在场的所以人,都不由露出一丝诧异,有些怀疑地看着王子安。这个王子安这些日子以来,没少搞风搞雨,折腾出不少事来,但要说能解这七日追魂散,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可信呢? 倒是李绩和程咬金二人,眼神却不由一亮,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却是知道这王子安的手段,别的不说,就说自家秦琼大哥身上的伤,那几乎就是绝症,都被这王子安给硬生生诊治了过来,如今不仅伤势痊愈大半,而且一身修为都隐隐有了几分突破的架势。 终南山秘境出来的高徒,深不可测啊! “你能解七日追魂散之毒?” 长孙皇后瞧了瞧王子安略显稚嫩的面庞,忍不住又低声问了一句。她是真有些紧张,唯恐是王子安年轻人不知轻重,信口开河。 “以前倒是听师傅随口说起过,不过具体情况,我还得看看再说,不过保住陛下的性命,应该问题不大——” 王子安也没把话说满,毕竟自己前世的时候,也只是见过一次这七日追魂散的配方,到底是不是李世民身上中的这个,还不一定。 “问题不大——” 李厚德忍不住冷哼一声,瞥了一眼王子安,不过他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心中虽然不屑,但却不会在这个关头跳出来指责。 “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你能解陛下身上之毒,本宫一定重重有赏,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宫无有不许——” 王子安不由笑了笑。 “我先看看——” “对,先看看——是本宫失言了。” 王子安要给陛下看病,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等人自然不会拦着,长孙皇后亲自在前面引路,王子安举步跟上。见李厚德等人也跟着要进,长孙无忌目光一闪,没有出声阻拦。强行阻拦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让他们跟着进去也好。 李厚德和其他几位家主虽然放进去了,其他人却是被程咬金等人毫不客气地给阻在了隔间之外。开玩笑,陛下养伤的地方,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吗? 被挡在外面的这些人虽然气得跳脚,但奈何程咬金这老匹夫根本不搭理他们那一套,而他们又唯恐忍急眼了,程老匹夫过来跟自己“单挑”,只得憋屈地蹲在门外等着。见他们一个个老实了,程咬金得意地一撩大胡子,转身进去了。 那嚣张的姿势,气得一群人只咬牙。 寝宫里门窗紧闭,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腥臭味。几个须发花白的老爷子,正愁眉惨淡地坐在隔间外面——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认命了,连七日追魂散的样品都搞不到,谈什么配制解药? 见长孙皇后领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进来,也仅仅是神色麻木地起身行了一礼,让在一边。王子安一走进房间,便不由眉头微微一皱,起身走过去,把窗户一一推开。 “门窗紧闭,更容易滋生病毒,不利于陛下养伤。” “子安——” 王子安话音未落,几个老者便猛然抬起头来,蹭地一下子就围了过来,那速度,让随后跟进来的程咬金都吓了一大跳,这群老不死的爆发力都这么好的吗? “子安,你可来了,你快来看看,陛下这毒,可有办法——” 身为太医,他们对继承了华佗神技的王子安了解的更全面一些,尤其是王子安那一套病毒学说,更是让他们耳目一新。尤其是当听到早已经离退,躲在河间王府养老的王一指,说起王子安救治高继德的时候,那神乎其神的手段时,更是不得不肃然起敬,后生可畏啊。 “我先看一看。” 王子安笑着安抚了他们一句,看着也怪可怜的,一群老爷子了,为这事熬的身体都快绷不住了。一群老爷子,就跟小学徒似的,七手八脚地帮王子安摆好锦墩,掀开李世民身上盖着的被褥,还非常贴心地给放好了诊脉的小垫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 都是好人 王子安友善地冲他们笑了笑,不过却没有急着诊脉,而是转身掀开了李世民身上盖着的锦被。伤口的绷带打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蝴蝶结,仔细看,跟自己上次给李承乾扎的那个一模一样,绷带明显是用开水煮过的,看起来,自己上次那套病毒理论,这些老爷子们都听进去了,而且还贯彻实施的很好。 解开绷带,仔细看了看伤口。伤口被清理的也不错,还隐隐能闻到一股带着竹叶清香的酒味,显然用自己熬制的高度酒消过毒,只是十几日过去了,这伤口却依然没有愈合的迹象,而且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仔细闻的话还会有一股微微的甜香,让人的头脑微微有些眩晕。 但王子安心中却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群御医没有办法驱逐李世民身上的毒性,但是这外伤处理的非常完美,至少从伤口上来看,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而且从伤口的种种迹象来看,跟自己前世所了解的那个七日追魂散十分相似。 但用毒之道,千差万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事关李世民的生命安危,王子安可不敢轻下决断。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手指轻轻地按在了李世民的手腕上,双目微闭,沉吟不语,手指在手腕上弹动如飞。 昏迷了十余日,李世民的脉象已经十分微弱了。为了仔细探查李世民此时的身体状况,他不得不分出一缕真气,仔细探查。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屏气凝神,神色紧张地盯着王子安脸上的神色,不肯放过一丝神情变化。就在他们忐忑万分的时候,王子安轻轻地松开了李世民的手腕,然后又细心地给把手臂塞回到被褥里面去。 “子安,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长孙皇后见王子安检查完毕,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大家此时心中的想法。王子安扫了一眼房间里这些神色各异的大佬,又看了看,如同小学生一般,战战兢兢地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太医们,心中微微一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 “多亏了这些神医们救治得法,陛下的病情控制的很好。” 听他这么一说,太医院的一种老太医,不由感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他们寝食难安,绞尽脑汁,却找不到救治陛下的办法,自忖罪责难逃了,没想到王子安竟然开口给自己等人邀功,心中的感激真是无以复加。 “只是陛下毕竟中毒时日已久……” 王子安话未说完,长孙皇后脸色便不由白了三分,身形一晃,忍不住颤声问道。 “难道——难道……” 瞧了瞧长孙皇后的脸色,王子安微一怔神,不由哑然失笑,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大家的误会,不忍心再卖关子,直接打断了长孙皇后的话。 “救治没有问题,只是需要耗费些时日——” 王子安话没说完,长孙皇后就忘形地扑上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只要能救回陛下,耗费多少时日本宫都等得起——” 长孙皇后的手细腻柔软,搞得王子安没来由的心头一荡,他赶紧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有些不自然地干笑一声,接着补充道。 “我这里有个方子,可解陛下此毒,只是有几分药材比较难寻……” “你只管写来,无论什么药物,都包在老夫身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无忌狭长的眸子猛然张开,斩钉截铁地说道。其余等人,也一个个擦拳磨掌。 “只要能救回陛下,老夫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我们陇西李家虽然不若齐国公家大业大,但自家药库里面也还珍藏着一些药物,子安你稍后可来我们李家药库挑选,但凡是用得上的,老夫绝无二话,双手奉上……” 李厚德颤巍巍地站出来,眯着浑浊的老眼当场表态。李厚德这一表态,他身后的几位家主不由心中暗骂,又被这老狐狸抢了先机。赶紧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表示自家药库的奇珍任凭选取。尤其是王家的家主王泽,更是亲切地拉着王子安的手掌,殷勤的邀请。 “王县子一定要到我们王家来看看,或许药库中就能有用得上的药品——哎呀,老夫还有两个嫡亲的孙女,长得如花似玉,贤良淑德,精通药理,或许能成为县子的好帮手……” 大家见王泽这般作态,不由心中暗呸,这老东西,臭不要脸的,这哪里是要献药,这分明是要亲自拉皮条,献上孙女。 “呸——王老匹夫,也亏你说得出口,就你那孙女——对不住,老夫口误,是你家那药库哪里拿的出手?想我老崔家历代不乏医术精湛之辈,药房之中,不知珍藏了多少奇珍异宝。王县子,你且随老夫回去,我让我那嫡亲的孙女陪你前去挑选,我家那孙女年仅二八,花容月貌,尚未婚配……” 王子安不由大汗,你们这么热情,你们家孙女知道不? “呸——你们这群老匹夫,这是给陛下献药呢,还是给子安献孙女呢?就算给子安找媳妇,也轮不到你们,想我老程的闺女,那才叫美若天仙……” 见他们一个个拼命的推销自家孙女,程咬金当场就怒了。王子安瞧了瞧程咬金那副德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你这品种,还能生出什么美若天仙的闺女…… “诸位卿家的心意,本宫领了。若是我皇家药库之中没有,自会令子安前去各家挑选,你们暂且退下吧……” 长孙皇后看不过眼了,神色不快地瞥了他们一眼,挥手撵人。若不是碍于这些老东西的身份,她都想让人扔出去。陛下这里还等着治病呢,他们竟然就在这里抢起了女婿。她神色不满地瞪了王子安一眼。 王子安自己感觉也挺委屈,自己这枪中的才叫无辜。 “子安,等治好了陛下,记得到老夫府上喝酒,老夫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美若天仙……” 王子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自决定,以后打死也不上这个老东西家去喝酒。 第二百七十四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李世民的寝宫里只剩下了长孙皇后,长孙无忌,房玄龄,李恪和几位老御医,整个世界顿时清静起来。 “都是些好人啊——” 望着纷纷离开的几位世家门阀的家主,王子安不由心中意动。千年的世家,流水的朝廷。真要说起底蕴,恐怕就连皇室也不如他们。真要是想找一些奇珍异宝,找他们可能比找李世民都靠谱,也许可以借机去搜寻几样东西…… 好多东西,自己前世四处探寻,都没有找到,到现在还颇为遗憾呢。 见王子安望着李厚德等人的背影,嘴角挂着猥琐的笑容。长孙皇后神色不满地干咳一声。 “子安还真是到了要成家立业的年龄了呢——” 听着长孙皇后语气不善,王子安赶紧义正言辞地摆了摆手。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长孙无忌都忍不住咧了咧嘴,李恪更是差点憋出内伤,你还能找个更扯淡的理由不。长孙皇后得知李二陛下有救,心情好了许多,闻言不由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这个混账小子,瞧着斯斯文文,像个老实可靠的孩子,谁知道也这么滑头。 “行了,本宫知道你忠君爱国,你还是赶紧给陛下诊治吧。” 王子安闻言,不由缩了缩脑袋,不知道为啥,当他看到雍容华贵的长孙皇后的时候,就是忍不住想皮一下。 药方写好了,长孙皇后刚要交代身边的內侍前去抓药,被长孙无忌接过来递给了几位老御医。王子安笑了笑,没当一回事,反而是长孙皇后和李恪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未阻止。陛下用的药物岂能随便乱抓? 几位老御医冲王子安拱手告了一声罪,这才凑过来,一起研究了一会。虽然他们不知道怎么配制解药,但是这药方大体还能看明白。见用药大胆奇绝,又深娴君臣相佐之道,随即又恭恭敬敬地递给长孙无忌,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有几味药,比较罕见,太医院中确实没有——” 太医正苦笑着冲长孙皇后等人拱了拱手。药方有了,药没有…… 长孙皇后不由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 “既然那几位许诺,可以去他们家药库挑选,那不若回头让子安去跑一趟?” 房玄龄提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长孙皇后十分不愿承他们这份人情,但也不得不点头答应。如今治病要紧,至于其他的,只能先放放,等陛下醒来再做计较。 “如此,微臣就先给陛下施针,激发陛下自身的生机,增强陛下的抵抗力。” 对于子安的安排,长孙皇后等人自无不可。当即有老御医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一套金针,然后就和其余几位老御医一起躬身告退,转身欲要出门。不用想都知道,子安接下来的针法,定然是不传之密,谁知被王子安笑着拦住了。 “无妨,你们都留下吧。若是能学了去,这套针法也算适得其所,有了用武之地。比在我手中,明珠投暗要好了许多。” 王子安话说得随意,但几位老御医却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了动容之色。肃然整冠,一起恭恭敬敬地给王子安行礼。 “王县子医者仁心,老朽等自愧不如。若有所得,定不负县子厚望。” 这一次王子安没有避让,端端正正地受了他们的礼节,艺不轻传,他们得了自己师傅的医学传承,自己当受他们这一礼。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今日举动的影响。几位老先生受了他的刺激,回去之后,对自己往日里敝帚自珍的行为大感惭愧,竟是摒弃了门户之见,公开传授自己的一生所学。自此之后,太医院学术风气日益浓厚,大唐的医术竟是突飞猛进,开花结果。 当然,此时王子安并不知道这些后话。他招了招手,示意太医正过来打下手。可怜的太医正,一把年纪了,被王子安这么一招呼,激动地胡子顿时就翘起来了,屁颠屁颠就过来了。打下手,和在一边旁观自然不一样,能更加直观的观摩学习这一套针法。 王子安一边接过太医正递过来的药棉,按照特定的手法给李世民擦拭穴位,疏通他身上的经脉,一边借机指点解释。 “这一套针法,名为七星连珠,要点在于下针的穴位和时机……” 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等人不由眼角抽抽,房玄龄都被他这一波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暗自摇头,这个混球竟然是把陛下等成了教学的用具。但这个时候,他们可不敢打扰王子安,唯恐耽误了陛下的救治。 几个御医则完全被王子安这一套新奇玄奥的针法所吸引,听得如痴如醉,哪里能想得到这些。为了让几位老御医看清楚,王子安故意放缓了扎针的过程,力争让他们对这套阵法有一个全面立体的认识。等得三十六枚金针一一扎下,王子安才长吸一口气,真气运转,手指抖动如飞,在金针上面飞速滑过。 顿时所有金针嗡嗡嗡响成一片,仔细看时,就宛若七颗移动的星斗连成一线,端得神奇非凡。别说几位老御医,就连长孙皇后,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都不由目瞪口呆。 “真乃神术也,非凡夫俗子所能及……” 太医正忍不住仰天长叹,心中又是钦佩,又是失落,这等针法,哪里是普通人所能学会的? 见他这番情态,王子安恍然醒过神来,不由脸上露出一丝赧然的神色。自己刚才太投入了,竟然忘了提前告知他们这一环节。 “这套针法,需要用独特的功法配合。不过你们不曾修炼也不大紧,可以用另一套手法来代替,虽然效果要差一点,但多施几次针也能弥补……” 原本对这套针法已经绝望的几位老御医,闻言不由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围拢过来。王子安放缓动作,按照特定的顺序,在金针上一一弹过,然后就看到所有金针共振般颤动起来,虽然不如刚才的声势,但明显不用功夫也能施展,几个人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王子安有心传授,几位老御医则是见猎心喜,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这寝宫里还有一群正在旁观的大佬。眼瞅着这群人,竟是拿当今陛下当起了教学用具,长孙皇后不由暗自气恼,长孙无忌更是脸色越来越黑,李恪则是直接傻眼,这王子安的胆子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幸不辱命 “你这是拿陛下当了什么?拜托,就算要找死,也别捎带上我好不好?” 李恪这边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好上去挑明。这种事,没人挑明大家就可以装糊涂,一旦挑明,这罪名就算落头上了。 王子安这一波操作,让房玄龄也是一头黑线。他偷偷瞅了瞅马上要暴走的长孙皇后兄妹,赶紧咳嗽一声,在后面一个劲冲王子安使眼色,急得眼珠子都快抛出来了。 这混小子平日里瞧着也挺聪明啊,办起事来也有板有眼的,没想到发起混来,比自己家的那老二都楞啊。见王子安依然一脸懵懂的样子,急得他都想上前揪过来,扇他脑袋瓜子。 王子安倒不是在装傻,前世哪位学医的不是这么过来的? 房玄龄这一顿疯狂暗示让他真是有点发懵,丈二和尚莫不着头,搞不懂房玄龄到底是想表示啥。想不明白,便不想,王子安非常淡定地转过身来,但此时又不方便当场问,手指好整以暇地指着着李世民的会**,准备再好好地给几位老爷子讲讲,这个穴位在这一套针法当中的重要地位。 这个可不能马虎大意,一不小心就得弄得李二陛下后宫三千佳丽守活寡,虽然现在也跟守活寡差不多少,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家至少还能有个念想。 “咳——咳——王县子,不若你先给陛下诊治,等事后,老朽等人再登门请教……” 王子安没想明白,但不意味着这群老御医们不明白。此时醒过神来,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连不迭地摇头回退。瞧着王子安的眼神都有些后怕,真是好险啊,差点被这年轻人给带坑里去。 “真是奇怪的一群人——” 王子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学习这种事,怎么能勉强呢?。 转过身来,单手在李世民身上飞速掠过,干净利索地给收了金针。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剩下的时间,我要给陛下运功疗伤,不宜有人打扰。” 王子安说着,一蹬鞋子,一步跨到了李二陛下的床头上。 腥臭的味道弥漫…… 从汴州到长安,近千里地,他跟李恪等人一路马不停蹄,一连几天,连脚都没来得及洗,其中味道不足为外人道。熏得长孙皇后好悬给吐出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劲地翻白眼。好在李二陛下这是晕过去了,不然就这两只臭脚丫子在枕头边上这么一站,他也能熏晕过去。 王子安瞅了瞅自己脚上已经发黑的裹脚布,再瞅瞅李二陛下干干净净的枕巾上,那黑白分明的大脚底花子,也不由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嘿——来得匆忙了点,没来得及洗——” 不说还好,这一说,大家感觉胃里翻腾的更厉害了,逃也般地出去了。等到走出门外,被门外清冷的空气一冲,大家脑子这才清醒过来,顿时意识到哪里不对。 刚才那混账东西,竟然爬上了陛下的龙床,而且还把那臭烘烘的脚丫子放到了陛下的枕边! 不过,大家都心有灵犀地闭口不谈,这事还是装没看到的好。一群大佬在宫殿外面,东拉西扯的打哈哈,等宫殿里面的消息。虽然如今局势紧张,但牵扯到李世民的生死大事,这群人不亲自盯着,心里不踏实。 期间,一向端庄稳重的长孙皇后,多次趴到窗口往里偷看,可惜有隔间当着,她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在外面急得一个劲来回踱步。程咬金则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无聊的画圈圈。李绩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在皇后面前不可失礼,见这厮根本不听自己那一套,干脆也就懒得理他,站在一边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过了不久,忽然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而近,他不由睁开眼睛,往远处看去,只见两个身材窈窕的美女正带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过宫门,往这处走来。这四个他都认识,正是当今陛下的几个公主——长乐,豫章,阳城,和晋阳。 “见过母后,舅舅,各位叔伯。” 长乐公主和豫章公主一个人领着一个小萝莉,她们在前面行礼,后面的小阳城和小兕子也有模有样地在一边行礼,一行人忙不迭还礼。 “长乐,你们怎么过来了?” 李二陛下受伤后,长乐公主便从齐国公府搬回了宫中居住,帮着照顾父亲,但她性子恬静,不喜与外人交往,有外臣在的时候,却是很少出来。 “孩儿等听闻王县子有医治父皇的办法,正在这边给父皇诊治,故而前来看看。” “是不是子安哥哥给父皇医治好了,父皇就又能起来陪小兕子玩了?” 小兕子也扬起脸来,一脸期待地问道。长孙皇后轻轻地牵过她的小手,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兕子顿时欢呼起来。 “阳城也要和父皇一起玩——” 四五岁的阳城公主不甘示弱,瞧见这一对娇憨的小女儿,长孙皇后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父皇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忙不迭地点头,然后乖乖地站在长孙皇后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紧闭的寝宫大门。 “那人,终于回来了——” 豫章公主望着紧闭的宫门,默然不语,没有人发现她低垂的眼睑里面闪过的那一缕盈盈的波光。正在娘几个轻声说话的时候,就听得寝宫的大门一响,王子安一脸疲倦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直默不作声的豫章公主不由眼前一亮,但旋即便俏脸一红,又低下头来。幸好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王子安身上,没有人发现她神情的异状。 “子安,陛下怎么样了?” 不等长孙皇后发话,程咬金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这个时候,也没有人顾得上他的失礼,所有人都一脸紧张地望着王子安。王子安虽然感觉疲惫异常,还是冲众人微微一笑。 “幸不辱命——陛下已经醒了……” “陛下醒了!” 程咬金顿时两眼发光,哈哈一笑,甩开王子安就奔寝宫跑去。等跑到寝宫门口,才忽然想起不妥,有些尴尬地停下来,推开宫门,干笑着冲长孙皇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太监了 “皇后娘娘请——” 顾不得与王子安多说,长孙皇后又惊又喜,冲王子安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寝宫的大门。所有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李绩和房玄龄没有跟王子安说话,只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 他们知道,经此一事,这王子安在朝廷上的地位是稳了。 “子安哥哥,谢谢你救了父皇,小兕子要请你吃好吃的——” 倒是晋阳公主,临进门的时候,拉着豫章公主的小手,扭过头来,不忘冲王子安喊了一句,瞧着小姑娘呆萌的样子,王子安不由微笑点头。豫章公主也没有跟王子安说话,只是波光潋滟地看了他一眼,便跟着小兕子往寝宫里去了。 王子安懒得进去凑这个热闹,找了个台阶,一屁股坐了下来。虽然那秘卷中对解毒的方法说的很清楚,但知易行难,真正操作却是毫不轻松。尽管他体内的真气对这七日追魂散有独特的抗性,但他如今的修为只有真气七转,应付起来十分勉强,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候,他又给李世民身上来了几针,恐怕都不一定能支持下来。 不过经此一事,也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体内真气的属性,隐隐有些明白了那密卷上“长生”二字的含义。同时对那部密卷上的功法,隐隐有了几分猜测。正在他出神的功夫,忽然听得身后有一个带着几分阴柔的嗓门,在身后响起。 “陛下宣王县子觐见——” 见王子安回过头我看过来,那小內侍拱了拱手,脸上浮现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王子安站起出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径直往里面走去。 寝宫外面的隔间虽大,但这么多人都挤在里面,也显得满腾腾的。见一群人还在围着李二陛下叽喳叽喳地说话,王子安不由皱了皱眉头。 “陛下此时需要静养,不宜多用心神。” 大家这才有些尴尬地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给他让开一条过道。主要是李二陛下昏迷太久了,大家一时有些兴奋,忘了这一茬,尤其是两个小孩子,表现的尤为亢奋。床榻上的李二闻言,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有些虚弱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无妨,朕感觉好多了——” 王子安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哪来的乐观啊。 “陛下,最好悠着点,你身上的毒性其实并未祛除,只是被微臣用真气暂时逼到了涌泉穴附近,要想彻底好,还得等后续的汤药,在此之前,若是再扩散开了,微臣也是回天乏术……” 王子安的话说得毫不客气,李二陛下也只得乖乖听着,长孙皇后更是连连点头,对王子安的话奉若圭臬,瞧那架势,如果不是眼前这些人都是当年秦王府上的旧人,她都要有撵人的架势了。望着虚弱的李二陛下,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 既然陛下已经醒来,那这大唐的天下就翻不了天了,太上皇的事情便不先这么晾着,以后再说吧。 “子安,这次多亏了呢,否则朕恐怕真是要栽了——” 见众人都出去了,李世民才苦笑着冲王子安点了点头。他自认已经足够小心,龙袍里面套上了最为强大的软甲,还是中了招,想起来还是隐隐有些后怕。 “这是陛下命不该绝,微臣只是适逢其会。” 王子安有些心虚地摆了摆手,心中暗自琢磨,若是李二陛下知道这一劫,是自己的蝴蝶效应带来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你无需自谦,朕不是小气的人,你此次有救驾之功,朕自然不吝赏赐。” 对于赏赐什么的,王子安还真没多少兴趣,闻言笑了笑,便想告辞回家。说实话,出去这么久了,还真有点想念他在高老庄那个温暖的小家。 “子安,你且不用急着回去,这几日不妨先住在宫中,待陛下病情好转再回去不迟。” 李二陛下好不容易才醒过来,长孙皇后哪里肯让王子安出宫? 王子安虽然十分想回高老庄,却也不得不留下来。王子安想走没走成,长孙无忌等人却也不好再打扰李世民养伤,随着也一起向李世民告辞。对于这些朝中的重臣,长孙皇后很给面子,亲自送出门来。 一行人正在话别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小內侍带着一位风尘仆仆地侍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都不由停下了脚步。来人似乎没有料到眼前有这么多人,见状不由一愣,但随即便醒过神来。抢上前几步,单膝跪倒。 “启禀娘娘,大事不好,太子在返京途中遇袭,——” 长孙皇后闻言,不由脸色一变,长孙无忌也不由猛然睁开了眼睛,人群中的长乐公主不由身子一晃,险些晕了过去,被她身边的豫章公主一把给架住了。 “他们现在哪里?” “太子已经快到东宫,长孙驸马正在后面,此时想来应该已经过了春明门。” 不等这侍卫话音落地,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长孙无忌便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眉头一蹙,冷声发问。 “太子和驸马原本一道,为何会先后进京?” “为了尽快摆脱追兵,返回京师,太子和长孙驸马互换了服装,长孙驸马在后面拖住追兵,太子抄小路赶回。长孙驸马在与敌人交战过程中受了重伤,而太子抄的小路崎岖难行,马失前蹄,不慎坠马,旧伤复发……” 这倒霉孩子! 王子安不由无语,李承乾这得有多背啊,这些伤上加伤,那腿十有八九得要废。 陛下刚刚苏醒,太子和驸马那边又遇到了这档子事,几个人不由脸色大变,当即起身往东宫走去。心忧儿子的安危,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二人走得飞快,长乐公主也是挣脱了豫章公主的搀扶,脚步踉跄地往外跑,李恪和豫章等人赶跟上。 程咬金与李绩对视一眼,自动留了下来。如今这宫中形势也是紧张,得防止某些人铤而走险。房玄龄不由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真是多灾多难。他在东宫挂着职呢,太子受伤,哪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王子安则伸了个懒腰,拦住一个小內侍,让他给自己找个房间,自顾自睡觉去了。这一路奔波,又耗费真气给李二陛下祛毒,累得可是不轻,先好好地睡上一觉再说。 第二百七十七章 诛心 然而,人没睡几分钟,就被一个小内侍进来给叫醒了。 “王县子,太子腿上严重,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看着小太监陪着小心的样子,王子安起床气都不好发,只得苦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 “前面带路吧——” 路上,王子安试图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谁只得小内侍一问三不知,王子安干脆也不问了,直接跟着小内侍,轻车熟路地赶到了东宫。 东宫的陈设,跟他上次去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改变。 他这边刚一进门,就被不时往外张望的长孙皇后给看到了,急忙招呼。 “子安,你可来了,快来看看——” 屋里除了刚才从李二陛下那边过来的几位大佬,还杵着脸色苍白的赵节,以及几位脸色难看,眉头紧锁的老御医。 这些老御医,他也多半认识,都是上次来给李承乾看过腿伤的时候见过的老面孔,其中就包括骨科圣手童太医。见王子安进来,几位老太医脸色一喜,恭恭敬敬地给王子安行了个半师之礼。 上次给李承乾治疗腿伤的时候,王子安没掖着藏着,指点了他们不少后世骨科常用的医治手法。这些手法,令他们耳目一新,简直就是推开了骨科治疗的新天地。王子安不知道,如今整个太医院已经把他奉为医学国手了。 王子安没顾得上跟他们客气,径直走到李承乾身边。此时,大概是童太医他们已经给他下过针的缘故,李承乾已然醒了过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惶恐。此刻,他心中吓得要死,他一点都不傻,看看长孙皇后的脸色,和童太医他们束手无策的熊样,他就知道自己的腿情况有点不妙。 故而,这时见王子安进来,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不自然的红晕。打脸不要太快,前脚刚跟人家闹得脸红脖子粗,后脚又求到了人家的头上。但自己的小腿重要,他也顾不得尴尬了,挣扎着要给王子安行礼。 “王县子,以前都是我不对……” 真香。 王子安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李承乾,不由哑然失笑,这是怕自己心存怨恨,不肯尽力?倒也不傻,还知道玩这点小心机。王子安懒得跟他计较,伸出手去,把他给按回了床上,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既然过来,自然会尽力而为。” 两个人的对话,信息量有点大,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则是不由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在李承乾和李恪两个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长孙皇后闻言,却不由脸色一沉,目光有些严厉地瞪了一眼李承乾。 见李承乾有些心虚地低头不语,长孙皇后不由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知子莫若母,她一看李承乾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自家这个儿子恐怕没能站住什么理。 “王县子,若是太子先前有什么失礼得罪的地方,妾身代他向你赔罪,还请县子看在妾身的几分脸面上,能不计前嫌——” 长孙皇后说着,站起身来,冲着王子安微微一礼。王子安赶紧侧身避开,正色说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微臣既然来了,自然就会尽力而为。” 王子安说着,回过身去,掀开了李承乾身上盖着的锦被。目光往他的腿上一扫,眉头便不由紧皱起来。李承乾的伤依然是在脚踝处,自己给他处理的那个地方,又鼓起了一个极不正常的大包。他小心翼翼地用真气查探了一下,随即便又轻轻地给李承乾盖上。 “王县子,太子的腿上的伤如何?” 长孙皇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王子安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承乾,没有说话,长孙皇后会意地站起身来。 “王县子一路奔波劳苦,不若我们到前厅,一边喝茶一边详谈——” 长孙皇后起身就往外走,过门槛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给绊倒。长孙无忌面沉如水,看不出脸色,房玄龄扫了一眼,六神无主地坐在床榻上的李承乾,不由心中一沉,举步跟了出来。 “太子的脚踝二次受伤,已经形成了永久性损伤,就算再次手术,恐怕情况也不容乐观,还请皇后娘娘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长孙皇后闻言还是忍不住身形一晃,好悬瘫坐在地上。 “王县子,太子乃国家之本,你切不可心怀私愤,消极懈怠——” 长孙无忌眸光一闪,不轻不淡地说了一句。 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简直就是诛心! 房玄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这个老阴货,竟然要坑子安!他悄悄地扫了一眼长孙皇后,只见长孙皇后眼中果然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心中更是暗自替王子安着急,还不等他开口为王子安说话,就听王子安冷笑着站起身来。 “齐国公,你贵为当朝宰辅,难道向来就是这样揣测人心的吗?” 王子安眼神冰冷地盯着长孙无忌,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他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阴货,让他在这里给自己下套,但是却知道,这老东西这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坑,说话的语气顿时便带上了几分不善。 “不要说我和太子本来就无仇怨,就算是真有仇,王某也不屑于在背后使这些鬼魅的伎俩。医者仁心,医学一道,是为治病救人而生,不是用来背后害人的,齐国公,不要用你那一套,来揣测我们这些治病救人的大夫——” “放肆——” 长孙无忌没想到王子安竟然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竟然毫无顾忌地直接就掀了桌子,一张老脸顿时气得铁青,忍不住沉声呵斥。 “呵呵——”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冰冷的杀机凝成一线,直奔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忽然间觉得脖颈生凉,感觉自己如同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一般,顿时心神一颤,下意识地把呵斥王子安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就在刚才那一刻,他感觉如果自己再继续跟这个愣头小子杠下去,这个王子安真的可能会敢当场击杀他。 第二百七十七章 魔怔 【紧急道歉,发错了,先别订阅】 然而,人没睡几分钟,就被一个小内侍进来给叫醒了。 “王县子,太子腿上严重,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看着小太监陪着小心的样子,王子安起床气都不好发,只得苦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 “前面带路吧——” 路上,王子安试图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谁只得小内侍一问三不知,王子安干脆也不问了,直接跟着小内侍,轻车熟路地赶到了东宫。 东宫的陈设,跟他上次去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改变。 他这边刚一进门,就被不时往外张望的长孙皇后给看到了,急忙招呼。 “子安,你可来了,快来看看——” 屋里除了刚才从李二陛下那边过来的几位大佬,还杵着脸色苍白的赵节,以及几位脸色难看,眉头紧锁的老御医。 这些老御医,他也多半认识,都是上次来给李承乾看过腿伤的时候见过的老面孔,其中就包括骨科圣手童太医。见王子安进来,几位老太医脸色一喜,恭恭敬敬地给王子安行了个半师之礼。 上次给李承乾治疗腿伤的时候,王子安没掖着藏着,指点了他们不少后世骨科常用的医治手法。这些手法,令他们耳目一新,简直就是推开了骨科治疗的新天地。王子安不知道,如今整个太医院已经把他奉为医学国手了。 王子安没顾得上跟他们客气,径直走到李承乾身边。此时,大概是童太医他们已经给他下过针的缘故,李承乾已然醒了过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惶恐。此刻,他心中吓得要死,他一点都不傻,看看长孙皇后的脸色,和童太医他们束手无策的熊样,他就知道自己的腿情况有点不妙。 故而,这时见王子安进来,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不自然的红晕。打脸不要太快,前脚刚跟人家闹得脸红脖子粗,后脚又求到了人家的头上。但自己的小腿重要,他也顾不得尴尬了,挣扎着要给王子安行礼。 “王县子,以前都是我不对……” 真香。 王子安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李承乾,不由哑然失笑,这是怕自己心存怨恨,不肯尽力?倒也不傻,还知道玩这点小心机。王子安懒得跟他计较,伸出手去,把他给按回了床上,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既然过来,自然会尽力而为。” 两个人的对话,信息量有点大,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则是不由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在李承乾和李恪两个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长孙皇后闻言,却不由脸色一沉,目光有些严厉地瞪了一眼李承乾。 见李承乾有些心虚地低头不语,长孙皇后不由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知子莫若母,她一看李承乾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自家这个儿子恐怕没能站住什么理。 “王县子,若是太子先前有什么失礼得罪的地方,妾身代他向你赔罪,还请县子看在妾身的几分脸面上,能不计前嫌——” 长孙皇后说着,站起身来,冲着王子安微微一礼。王子安赶紧侧身避开,正色说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微臣既然来了,自然就会尽力而为。” 王子安说着,回过身去,掀开了李承乾身上盖着的锦被。目光往他的腿上一扫,眉头便不由紧皱起来。李承乾的伤依然是在脚踝处,自己给他处理的那个地方,又鼓起了一个极不正常的大包。他小心翼翼地用真气查探了一下,随即便又轻轻地给李承乾盖上。 “王县子,太子的腿上的伤如何?” 长孙皇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王子安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承乾,没有说话,长孙皇后会意地站起身来。 “王县子一路奔波劳苦,不若我们到前厅,一边喝茶一边详谈——” 长孙皇后起身就往外走,过门槛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给绊倒。长孙无忌面沉如水,看不出脸色,房玄龄扫了一眼,六神无主地坐在床榻上的李承乾,不由心中一沉,举步跟了出来。 “太子的脚踝二次受伤,已经形成了永久性损伤,就算再次手术,恐怕情况也不容乐观,还请皇后娘娘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长孙皇后闻言还是忍不住身形一晃,好悬瘫坐在地上。 “王县子,太子乃国家之本,你切不可心怀私愤,消极懈怠——” 长孙无忌眸光一闪,不轻不淡地说了一句。 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简直就是诛心! 房玄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这个老阴货,竟然要坑子安!他悄悄地扫了一眼长孙皇后,只见长孙皇后眼中果然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心中更是暗自替王子安着急,还不等他开口为王子安说话,就听王子安冷笑着站起身来。 “齐国公,你贵为当朝宰辅,难道向来就是这样揣测人心的吗?” 王子安眼神冰冷地盯着长孙无忌,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他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阴货,让他在这里给自己下套,但是却知道,这老东西这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坑,说话的语气顿时便带上了几分不善。 “不要说我和太子本来就无仇怨,就算是真有仇,王某也不屑于在背后使这些鬼魅的伎俩。医者仁心,医学一道,是为治病救人而生,不是用来背后害人的,齐国公,不要用你那一套,来揣测我们这些治病救人的大夫——” “放肆——” 长孙无忌没想到王子安竟然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竟然毫无顾忌地直接就掀了桌子,一张老脸顿时气得铁青,忍不住沉声呵斥。 “呵呵——”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冰冷的杀机凝成一线,直奔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忽然间觉得脖颈生凉,感觉自己如同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一般,顿时心神一颤,下意识地把呵斥王子安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就在刚才那一刻,他感觉如果自己再继续跟这个愣头小子杠下去,这个王子安可能真的敢当场击杀他。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狐狸,他怎么肯拿自己的老命和王子安这种愣头青对赌,长孙无忌果断地就苟了。他眼睑一垂,身子往坐榻上一缩,对王子安口中的不敬,只如没听到一般,老老实实地当起了自己的缩头鹌鹑。 对于他的反应,房玄龄是不由啧啧称奇。长孙皇后自然不愿看到自家兄长难堪,赶紧起身打圆场。 “王县子不要生气,齐国公也是担心太子的伤势,一时情急失言——” 长孙皇后说着起身冲着王子安再次微微一礼。 “妾身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再次请求王县子施以援手。” 王子安侧身避开这一礼,望着这位传说中贤良淑德的帝后,不由心中微微一叹。看起来,所有母亲都一样,只要是牵扯到自家子女安危的问题,就别指望她们讲道理了。虽然他理解长孙皇后的心情,但这种怀疑落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自当尽力而为,但我有言在先,人力有时而尽,以现在的手段,太子的脚踝很难完好如初。若是信我,我就出手,尽力保住太子的腿,若是不信我,我起身就走,请另请高明吧。” 王子安说完,站起身来。 就是帮人治伤而已,爱看不看,还以为我要上杆子的往前凑吗? 房玄龄被王子安这一波给震得有点懵,这个孩子这么愣的吗? 他心中都有些忏悔,看起来自己以往错怪了自家那个混账儿子,跟这王子安一比,自家那房俊犯得浑根本就不叫事,那是乖宝宝好吗? 他那里知道,王子安这已经是收着性子了,要是换了前世,有人敢这么说他,管他谁,老早就大耳刮子上去,揍完走人了。 地球武道第一人的称呼,是白叫的吗? 幸亏李恪跟他的几位公主妹妹留在了病房陪李承乾说话,不然腿都能给他吓软了。这个王子安,可是自己送回来给父皇看病的,真要是惹怒了皇后,自己一准没好果子吃。 被王子安这么直白生硬的话给呛得,长孙皇后都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强自挤出几分笑容来。 “王县子还真是个耿直的脾气——妾身请你来,自然是信你的,你尽管施为,无论治到什么程度,妾身都不会怪罪于你。” 太子的伤势,已经拖延不得,有了长孙皇后的背书,王子安也不再推脱。做手术的各种器皿,都是现成的,就连蒸馏的竹叶青酒也还有着不少。王子安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叫过来童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院的骨科高手,一起给李承乾做了一个简单的手术。其实主要的还是碎骨剔除和还原。 这一次受伤,把本来还没愈合的脚踝给破坏的太严重了,除非到后世的大医院,给他换个脚踝,否则彻底还原是不可能了。 做完手术,从东宫里面出来的时候,王子安忽然心中一动,望着东宫的大门瞬间有些失神。 “子安,你怎么了?” 旁边的李恪见状,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王子安只若没有听到一般,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忽然说了一句让他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历史难道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如果历史无法改变,那么我是谁——” 李恪还以为他魔怔了,抬脚对着王子安的屁股就来了一脚。王子安此时正陷入一种自我质疑的漩涡里,竟是完全失去了警惕,被他一脚踹了个趔趄第二百七十七章 然而,人没睡几分钟,就被一个小内侍进来给叫醒了。 “王县子,太子腿上严重,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看着小太监陪着小心的样子,王子安起床气都不好发,只得苦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 “前面带路吧——” 路上,王子安试图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谁只得小内侍一问三不知,王子安干脆也不问了,直接跟着小内侍,轻车熟路地赶到了东宫。 东宫的陈设,跟他上次去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改变。 他这边刚一进门,就被不时往外张望的长孙皇后给看到了,急忙招呼。 “子安,你可来了,快来看看——” 屋里除了刚才从李二陛下那边过来的几位大佬,还杵着脸色苍白的赵节,以及几位脸色难看,眉头紧锁的老御医。 这些老御医,他也多半认识,都是上次来给李承乾看过腿伤的时候见过的老面孔,其中就包括骨科圣手童太医。见王子安进来,几位老太医脸色一喜,恭恭敬敬地给王子安行了个半师之礼。 上次给李承乾治疗腿伤的时候,王子安没掖着藏着,指点了他们不少后世骨科常用的医治手法。这些手法,令他们耳目一新,简直就是推开了骨科治疗的新天地。王子安不知道,如今整个太医院已经把他奉为医学国手了。 王子安没顾得上跟他们客气,径直走到李承乾身边。此时,大概是童太医他们已经给他下过针的缘故,李承乾已然醒了过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惶恐。此刻,他心中吓得要死,他一点都不傻,看看长孙皇后的脸色,和童太医他们束手无策的熊样,他就知道自己的腿情况有点不妙。 故而,这时见王子安进来,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不自然的红晕。打脸不要太快,前脚刚跟人家闹得脸红脖子粗,后脚又求到了人家的头上。但自己的小腿重要,他也顾不得尴尬了,挣扎着要给王子安行礼。 “王县子,以前都是我不对……” 真香。 王子安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李承乾,不由哑然失笑,这是怕自己心存怨恨,不肯尽力?倒也不傻,还知道玩这点小心机。王子安懒得跟他计较,伸出手去,把他给按回了床上,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既然过来,自然会尽力而为。” 两个人的对话,信息量有点大,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则是不由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在李承乾和李恪两个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长孙皇后闻言,却不由脸色一沉,目光有些严厉地瞪了一眼李承乾。 见李承乾有些心虚地低头不语,长孙皇后不由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知子莫若母,她一看李承乾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自家这个儿子恐怕没能站住什么理。 “王县子,若是太子先前有什么失礼得罪的地方,妾身代他向你赔罪,还请县子看在妾身的几分脸面上,能不计前嫌——” 长孙皇后说着,站起身来,冲着王子安微微一礼。王子安赶紧侧身避开,正色说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微臣既然来了,自然就会尽力而为。” 王子安说着,回过身去,掀开了李承乾身上盖着的锦被。目光往他的腿上一扫,眉头便不由紧皱起来。李承乾的伤依然是在脚踝处,自己给他处理的那个地方,又鼓起了一个极不正常的大包。他小心翼翼地用真气查探了一下,随即便又轻轻地给李承乾盖上。 “王县子,太子的腿上的伤如何?” 长孙皇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王子安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承乾,没有说话,长孙皇后会意地站起身来。 “王县子一路奔波劳苦,不若我们到前厅,一边喝茶一边详谈——” 长孙皇后起身就往外走,过门槛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给绊倒。长孙无忌面沉如水,看不出脸色,房玄龄扫了一眼,六神无主地坐在床榻上的李承乾,不由心中一沉,举步跟了出来。 “太子的脚踝二次受伤,已经形成了永久性损伤,就算再次手术,恐怕情况也不容乐观,还请皇后娘娘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长孙皇后闻言还是忍不住身形一晃,好悬瘫坐在地上。 “王县子,太子乃国家之本,你切不可心怀私愤,消极懈怠——” 长孙无忌眸光一闪,不轻不淡地说了一句。 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简直就是诛心! 房玄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这个老阴货,竟然要坑子安!他悄悄地扫了一眼长孙皇后,只见长孙皇后眼中果然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心中更是暗自替王子安着急,还不等他开口为王子安说话,就听王子安冷笑着站起身来。 “齐国公,你贵为当朝宰辅,难道向来就是这样揣测人心的吗?” 王子安眼神冰冷地盯着长孙无忌,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他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阴货,让他在这里给自己下套,但是却知道,这老东西这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坑,说话的语气顿时便带上了几分不善。 “不要说我和太子本来就无仇怨,就算是真有仇,王某也不屑于在背后使这些鬼魅的伎俩。医者仁心,医学一道,是为治病救人而生,不是用来背后害人的,齐国公,不要用你那一套,来揣测我们这些治病救人的大夫——” “放肆——” 长孙无忌没想到王子安竟然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竟然毫无顾忌地直接就掀了桌子,一张老脸顿时气得铁青,忍不住沉声呵斥。 “呵呵——”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冰冷的杀机凝成一线,直奔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忽然间觉得脖颈生凉,感觉自己如同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一般,顿时心神一颤,下意识地把呵斥王子安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就在刚才那一刻,他感觉如果自己再继续跟这个愣头小子杠下去,这个王子安可能真的敢当场击杀他。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狐狸,他怎么肯拿自己的老命和王子安这种愣头青对赌,长孙无忌果断地就苟了。他眼睑一垂,身子往坐榻上一缩,对王子安口中的不敬,只如没听到一般,老老实实地当起了自己的缩头鹌鹑。 对于他的反应,房玄龄是不由啧啧称奇。长孙皇后自然不愿看到自家兄长难堪,赶紧起身打圆场。 “王县子不要生气,齐国公也是担心太子的伤势,一时情急失言——” 长孙皇后说着起身冲着王子安再次微微一礼。 “妾身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再次请求王县子施以援手。” 王子安侧身避开这一礼,望着这位传说中贤良淑德的帝后,不由心中微微一叹。看起来,所有母亲都一样,只要是牵扯到自家子女安危的问题,就别指望她们讲道理了。虽然他理解长孙皇后的心情,但这种怀疑落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自当尽力而为,但我有言在先,人力有时而尽,以现在的手段,太子的脚踝很难完好如初。若是信我,我就出手,尽力保住太子的腿,若是不信我,我起身就走,请另请高明吧。” 王子安说完,站起身来。 就是帮人治伤而已,爱看不看,还以为我要上杆子的往前凑吗? 房玄龄被王子安这一波给震得有点懵,这个孩子这么愣的吗? 他心中都有些忏悔,看起来自己以往错怪了自家那个混账儿子,跟这王子安一比,自家那房俊犯得浑根本就不叫事,那是乖宝宝好吗? 他那里知道,王子安这已经是收着性子了,要是换了前世,有人敢这么说他,管他谁,老早就大耳刮子上去,揍完走人了。 地球武道第一人的称呼,是白叫的吗? 幸亏李恪跟他的几位公主妹妹留在了病房陪李承乾说话,不然腿都能给他吓软了。这个王子安,可是自己送回来给父皇看病的,真要是惹怒了皇后,自己一准没好果子吃。 被王子安这么直白生硬的话给呛得,长孙皇后都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强自挤出几分笑容来。 “王县子还真是个耿直的脾气——妾身请你来,自然是信你的,你尽管施为,无论治到什么程度,妾身都不会怪罪于你。” 太子的伤势,已经拖延不得,有了长孙皇后的背书,王子安也不再推脱。做手术的各种器皿,都是现成的,就连蒸馏的竹叶青酒也还有着不少。王子安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叫过来童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院的骨科高手,一起给李承乾做了一个简单的手术。其实主要的还是碎骨剔除和还原。 这一次受伤,把本来还没愈合的脚踝给破坏的太严重了,除非到后世的大医院,给他换个脚踝,否则彻底还原是不可能了。 做完手术,从东宫里面出来的时候,王子安忽然心中一动,望着东宫的大门瞬间有些失神。 “子安,你怎么了?” 旁边的李恪见状,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王子安只若没有听到一般,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忽然说了一句让他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历史难道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如果历史无法改变,那么我是谁——” 李恪还以为他魔怔了,抬脚对着王子安的屁股就来了一脚。王子安此时正陷入一种自我质疑的漩涡里,竟是完全失去了警惕,被他一脚踹了个趔趄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寂寞锁深宫 【责编说前面的内容只能覆盖。暂时没有存稿,但本周我会慢慢替换出重复的那几千字来,不会影响大家的阅读,也不会浪费大家的书币,敬请放心。对给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李恪还以为他魔怔了,抬脚对着王子安的屁股就来了一脚。王子安此时正陷入一种自我质疑的漩涡里,竟是完全失去了警惕,被他一脚踹了个趔趄。不过这一脚也把他踢的回过神来,他望着李恪一脸担忧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飘然而去。 管他娘的历史改不改变,虚不虚无,老子来过,活过,努力过,已经足够了! 其余的,爱咋咋地吧。 想那些有的没的,徒乱人意! “疯了——” 李恪望着王子安的背影,赶紧快跑几步追上去。这厮对宫中的道路不熟,万一闯到后宫里面去,那乐子就大了。 好在王子安虽然看着有点疯疯癫癫,但还颇为识路,一路回到李二陛下旁边的小偏房里,等他再进去的时候,已经是鼾声大作了。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 忙了一大上午了,这还没吃饭呢就睡觉了? 他有心喊王子安起来一起吃午饭,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如今王子安是救治父皇的关键,宫中自然不会亏待了他,想来一觉醒来,就会有各种美食送上。他拉过旁边的小內侍,仔细叮嘱了几句,让他好生伺候王子安,莫要怠慢了,这才起身离开。离京时日也不短了,既然今天都已经到了皇宫里,没有不前去看看自家母妃的道理。 杨妃见到李恪,不由又惊又喜,拉着李恪的手左看右看,眼圈都红了。 “恪儿,真是苦了你,瞧你这些日子,都黑瘦了许多——” 李恪不由心中一暖,笑着宽慰道。 “母妃不用担心,你莫看着我黑瘦了些,但这身子骨却是比以前要壮实了许多。” 说着还举起双臂,非常夸张地做了个霸王举鼎的架势。杨妃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 “你这孩子,出去几天,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油嘴滑舌。” 李恪有心逗自家母亲开心,捡一些开心的事,陪着杨妃聊了会。正说话间,就听得外面门帘一响,抬头一看,却是李愔挑开门帘钻了进来,作为一个皇子,竟然搞得脸上身上全是泥土,一看就知道,又不知道到哪里野去了。他不由眉头一皱,沉下脸来。 “二弟,你过来!” 李愔是真有点怕他这位大哥,一见自家大哥在,而且见眼神颇为不善,顿时缩头缩脑地往回就溜,还不等李恪站起身来,已经掀开门帘,一溜烟地逃了。 “二弟莫不是又在逃课?母妃,你且不可由着他的性子乱来,这样淘气下去,早晚要闯大祸……” 谁知,他话未说完,杨妃便不由眼圈一红,神色黯淡下来。 “愔儿自上次被你父皇处罚之后,至今还没有地方上课——” 李恪不由一愣,忽然想起,自家这个弟弟上次被孔颖达老先生再再再一次给告家长之后,便被父皇给勒令在家反省了。 “父皇不是说要给他重新找一位老师吗?怎么……” 他话没说完,就自动打住了,望着母亲有些凄苦的脸色,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十有八九是父皇又习惯性给遗忘了。自从父皇登基以来,父皇就像忘了还有自己母亲这个淑妃一般,更别提自家那个原本就非常顽劣的弟弟了。 他心中虽然对母亲十分同情,但却不得不和声安慰自己这位可怜的母妃。 “这段时间,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二弟的事情或是一时忘了。等父皇康复之后,想来应该就会给二弟安排新的老师了。”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虽然心中颇有怨艾,但说起李二陛下的病情,杨妃的脸上还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层难掩的忧色。 “你刚才可曾去看过你父皇,他的病情……” 杨妃说着说着,不由眼圈一红。有长孙皇后在,她们这些其他的妃子是轮不是伺候机会的,但平日里的探视却也并不阻止,自然知道李二陛下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其实何止她内心忧虑,如今整个后宫有早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有李二陛下在,她们即便是再受冷落,那也是帝王的妃子,若是没了李二陛下…… “母妃不用担心,这次我是和子安一起回来的,自己已经给父皇诊治过,现在父皇已经暂时清醒过来,想来再过几日就会大好了。” 李恪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这王子安总是能给人意外的惊喜,想不到竟然连人人束手无策的七日追魂散都有办法,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想来就连自己都能蹭一波功劳。 杨妃闻言大喜过望,不由拉过李恪细细询问。随着李恪的讲述,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王子安立了功,但自家恪儿的功劳也少不了,连带着说不得连自己在宫里的处境都能好上几分。 当日中午,李恪留在淑妃那边用了饭。 至于李愔,虽然没挨揍,但也被他这个大哥,拎着耳朵给训了半天,训得跟只可怜的鹌鹑似的,一顿饭都吃得规规矩矩的,一点幺蛾子都没敢生。 …… 内心的郁结散开,王子安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只到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给摇醒。 “子安哥哥,你终于醒了——” 一个娇憨的声音,惊喜地在耳边响起。王子安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小兕子那双明澈纯净的眼睛,只觉得心情大好,脸上瞬间满是笑意。二话不说,猛地伸出手去,把小姑娘给高高地举了起来。小姑娘竟然是一点都不害怕,在空中开心的咯咯笑起来。 王子安把小兕子放下来,才笑着冲站在一旁的豫章公主点了点头。见王子安望过来,豫章公主不由俏脸一红,莫名的有些心跳加速。 “都是小兕子要找你,非缠着我过来——” 王子安被豫章公主这紧张兮兮的样子,给搞得一头雾水,想不明白,难道这谁找自己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见王子安似乎没有听懂自己的话,豫章公主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子安哥哥,我带你去看看我养的小猪猪好不好?” 第二百八十章 刺鱼 第二百八十章 王子安两辈子武痴,是真没有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望着豫章公主那宜喜宜嗔的面容,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就见小兕子昂着脸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小兕子的话,让两个人都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你还养了小猪?” 王子安有些惊奇地看着小兕子,想不到这漂亮的小姑娘和他老子的脑洞一样清奇,竟然还在皇宫里面养猪…… 闲着也是闲着,小姑娘的邀请是不能拒绝的。见王子安答应,小兕子顿时欢呼雀跃,拉着王子安的手就往外走,临了还不忘牵着自家姐姐的手。一手一个,顿时感觉心情棒棒的。 等走到地方,王子安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小兕子的脑洞到底是不如她老子的脑洞清奇。她口中的小猪猪也不过是自己当初帮李二陛下搞定的那几只小猪崽。御花园里建一个猪圈,瞬间就有了农村大院的感觉,生活气息满满…… “都养的这么大了,小兕子真厉害——” 王子安瞅了眼,正哼哼唧唧在猪圈里遛弯的几只猪崽,才两个多月没见,竟然吹起般大了好几圈,长势好得不行。不由摸着小兕子的脑袋,啧啧称赞。王子安的动作,让远远地跟着的宫女內侍不由心惊肉跳,只得两眼望天,假装没看见。 “才不是,兕子提不动,都是豫章姐姐喂得,我,我只是在一边看——” 小兕子脸蛋一红,十分认真地纠正着王子安的话,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被她萌萌的表情弄得大叔心态大爆炸。 “你的功劳也不小,长得这么可爱,它们天天看着你呢,一开心,长得就快了——” 听着王子安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胡说八道,豫章不由掩口胡卢而笑,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不过这一闹腾,两个人因为长期不见的陌生感也消散了不少,说话渐渐就自然了许多。 老是趴在猪圈边上看猪是不行的,哪怕那是几只生活在皇宫,喂养有公主,达到了猪生巅峰的猪。在猪圈那边待了一会儿,王子安表示想欣赏一下御花园。作为小主人,小兕子当即兴致勃勃地领着王子安逛了起来。 毕竟是御花园,级别在那里摆着呢,哪怕是李二陛下再简朴,这花园也是顶级的漂亮。不仅有奇花异草,假山奇石,还有一片不小的水池。里面放着各种锦鲤,在里面摇头摆尾,游得十分欢畅。尤其是其中竟然还有不少长得非常肥美的比目鱼,让他看得不由食指大动。 “我教你们用竹枪抓鱼好不好?” 望着满池的比目鱼,王子安笑眯眯地诱惑着小兕子。小兕子顿时欢呼雀跃,忙不得地点头,对于抓鱼这种事情,小孩子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见两个人兴致勃勃,豫章公主心中感觉有些不妥,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制止,正犹豫的时候,就见王子安已经跑到一边折了三根湘妃竹,扛着走了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偷偷咽了回去。 远处的内女內侍,包括侍卫们都直接傻眼,这位王县子莫不是跟着御花园八字相冲,每来一次,这花园都要遭遇一次浩劫啊—— 王子安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腹诽,兴致勃勃地冲远处的一个侍卫招手。等侍卫一头雾水地走过来,王子安问他要过腰间武器,嘁哩喀喳,湘妃竹的枝叶被他劈砍的一干二净,然而斜着一劈,三根标准的竹枪便告完成。 王子安非常热情地给小兕子和豫章公主,一人发了一支,然后站在水池边上,兴致勃勃地一边讲解,一边比划。 “用竹枪抓鱼,要讲求一个快准稳,不要犹豫,就想这样——” 说着,他手中的竹枪闪电般刺出,然后高高挑起,竹枪上依然挂了一条肥美的比目鱼。 被他叫过来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溜了。 这王子安,胆子比那比目鱼都肥啊,惹不起,惹不起,看不见,看不见…… 见王子安一击建功,小兕子顿时跃跃欲试,拿着王子安特意给她削制的小一号竹枪,学着王子安的架势,屏气敛神地也来了一枪。但用竹枪抓鱼这种事,哪里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能做得到的? 见一枪落空,小姑娘抿着嘴角,不服气地又来了几枪,一时间打的水花四溅,连鱼都给惊跑了。眼看眼地小姑娘眼中就起了雾气,王子安赶紧走过去。 “来,哥哥教你好不好——” “好——” 小兕子委屈吧啦地点了点头。等鱼儿重新聚拢过来,王子安弯下腰,抓着她的小手,配合着她刺中一只,小姑娘才破涕为笑,高举着自己的战利品向自家姐姐炫耀起来。瞧着两个人兴高采烈,豫章公主也不由举起竹竿比比划划起来,看那架势也想来上一竿子。 只是你闹你? 瞧着豫章公主提臀挺胸,蹑手蹑脚,举着竹枪,跟小仙女似的姿势,王子安不由无语,这要是都能抓到鱼,那鱼该有多倒霉啊这是。 果然,小仙女似的捕鱼宣告失败,只留下一道漂亮的水花。见王子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豫章公主不由俏脸一红,心中的不肯服输的劲头反倒上来了。缓了口气,换个地方,脑中仔细地回想着王子安刚才的动作要点,照着水中又是一枪…… 王子安都不忍心看了,有些无语地走过去,抓住豫章公主手中的竹枪,帮她调整好了竹枪的倾斜度,见她站的直溜溜地,跟小仙女似的,又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腰,示意她往下蹲一点。 豫章公主被王子安忽如其来的动作给搞的人都懵了,身子都有些僵直,一时之间都没听清王子安说了些什么。 王子安见她依然傻愣愣地站着,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瞧着也挺聪明的一个姑娘啊,咋学点东西就这么难呢? 但教还是要教的,女士嘛,总得多给点耐心。王子安感觉,自己这一点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他决心好人做到底。伸出两只手,卡住豫章公主的腰身,微微往下一压,然后就非常顺利地帮豫章公主摆好了挺枪刺鱼的姿势。 第二百八十一章 御花园里的烧烤 “这里应该这样,对,手往下再挪一点,胸——胸别挺这么高……” 教女人学刺鱼,真心累,看着也挺聪明的啊。 王子安上前多次矫正无果,只得无奈地站到豫章公主后背,抓住她的两只软绵绵的小手,就这悟性,不手把手教是学不会了。 这个姿势,从远处看上去,就像王子安在后面环抱住了豫章公主一样,这让远远跟着的那些侍卫宫女们,一个个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猛瞅。 看蚂蚁搬家,挺好。 因为要调整豫章公主握竿的位置,王子安的身子几乎要贴到了豫章公主的后背上。豫章公主整个人都是懵的,身子都有些僵硬,只觉得脸蛋滚烫,宛若火烧一般。她想不明白,这个王子安为何会如此大胆。 还有外人在呢! 这个登徒子—— 王子安的身高比豫章有熬高出半个头来,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透过衣领,看到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雪白,温香软玉在怀,闻着按一抹萦绕鼻端的少女幽香,他不由心神一荡。 不好,这妖女要坏我心境! 王子安发现就连自己宗师之境都有些控制不住,赶紧把目光艰难地从豫章身上转移开,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教得倒是很认真,奈何豫章一直都处于晕陶陶的状态,根本就没能听到心里去。王子安迫不得已,几乎是半抱着,才勉强主导着完成了豫章公主的第一次,咳,扎鱼。 小兕子已经玩嗨了,拿着竹竿乱戳一气,闹得水花四溅,虽然鱼没扎到,但清脆的笑声不断,让最近一直沉闷压抑的皇宫里多了一丝难得的亮色。 帮助豫章公主完成了首秀之后的王子安,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教女人扎鱼之类的,真是太累心了,他感觉自己以后都不会了。见王子安终于放开了自己,豫章公主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拿着竹枪冲着水中的鱼比划了几下,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王子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脸色又是一红。 见小兕子玩的开心,王子安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提着竹竿过去,一边指点着,一边示范着扎了几条。 皇宫里的这些比目鱼,在皇宫里养尊处优,根本没有什么天敌,一个个被养得极为肥美,无论烹调,还是烧烤,都是难得的美味。一想到这个,王子安不由口水都快下来了。 自从早晨进城的时候,买了几个胡饼垫了垫外,睡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他环顾左右,只见御花园里景色清幽静谧,池中波光潋滟,倒影着楼台亭榭,不由想起前世和朋友在湖边烧烤的景象。 “子安哥,你们快来看——” 就在此时,猛听见小兕子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回头看时,却见小兕子竟是真的扎到了一条小一号的锦鲤。此时,吃力地举着自己那一根小一号的竹枪,在想自己邀功。 “小兕子可真厉害!”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帮小兕子把锦鲤取下来。得到王子安的表扬,小兕子开心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子安哥哥,你今天会再给小兕子做很好吃的鱼吗?” 这小姑娘感情还惦记着自己上次给她做的鱼呢。 “当然,乐意为小公主效劳——吃过烧烤吗?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来个烧烤怎么样?” 王子安就像诱骗小姑娘的大灰狼,两只眼睛都有些发光。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食材,不搞一次烧烤,简直就是犯罪啊。 对于露天烧烤这等新奇有趣的事儿,小兕子自然是毫无抵抗力。豫章公主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不妥,刚想摇头,就已经被小兕子可怜巴巴的眼神给打败了。算了,难得她玩得开心,让她胡闹一次算了。 对,一定是这样。 豫章公主偷偷地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王子安,才不是因为这个登徒子,大笨蛋! 王子安招手让远处躲着的几个小內侍过来,吩咐他们到御膳房拿几样调料来。自己则领着小兕子开始在御花园找柴火。 小兕子的热情高涨,撅着小屁股,比王子安找得都带劲。王子安寻摸了一圈,发现这御花园真是不友善,这么大地方,愣是连点柴火都不好找。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让人去御膳房再弄点柴火来的时候,就见小兕子已经不知道从那个地方拖过来一个还带着新鲜叶子的花枝。 “子安哥,你看看这个行不行——” 王子安不由眼角抽了抽,倒吸了一口气,果然所有孩子都有熊孩子的潜力! 这当然得表扬,反正都是李二陛下自己家里的。 土豪,不差钱! 得到了王子安的表扬,小兕子热情更加高涨,转身要再去“捡”柴火,被王子安给一把拽住了。 让这小祖宗再“捡”下去,这御花园要完。 “这个,不好烧,看我的……” 烧烤,其实很重用火,烤箱不如木炭,当然木炭也分高低,有的木材天然地带着一股香气。刚才他就寻摸好了,这御花园里有几棵虬枝纵横的老黄花梨,啧啧,只需要折取一点老枝就好。这东西天然地带着一种梨花的清香,用来烧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东西太贵了,前世都没捞上用。 他不由心虚地又左右看了看,见除了几个畏畏缩缩不敢上来的侍卫宫女外,再无旁人,不由心头大定。喜滋滋地带着小兕子跑过去,一个纵身就跳到了树杈上,噼里啪啦,就折下来几根。 完美! 瞧着王子安和小兕子,一大一小两个人,兴致勃勃地拖着战利品过来,豫章不由瞠目结舌。 “这东西用来烧烤,最是美味不过,快来搭把手——” 王子安放下黄花梨木的枝子,开始处理地上的鱼,除了小兕子扎到的那一条小号的锦鲤之外,全是比目鱼。比目鱼,肉质极其细腻,味道鲜美,哪怕没有佐料,只要是处理得法,都是一等一的美食。更何况,还是放养在皇宫里的这种半野生无污染的原生品种,他都快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被抓个正着 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好引火的,小兕子又自告奋勇地去旁边的竹林里搜集干枯的竹叶子,大概是感觉事已至此了,豫章公主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干脆和小兕子一起去找干枯的叶子。 等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各自捧着一把枯黄了的竹叶走过来的时候,王子安早已经把几条鱼处理完毕,此时去御膳房拿调料的小內侍也过来了。 王子安蹲在地上,十分熟练地生火,烧烤,不一会就传来一股诱人的清香味。小兕子蹲在火堆前,眼巴巴地看着架子上的烤鱼,都挪不动腿。眼看着手中的一条比目鱼大功告成,王子安取下来,递给了这位口水都要流下来的小姑娘。 “很热,慢点吃,别烫着——” “子安哥哥,你先吃吧,小兕子等下一条——” 小姑娘虽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烤鱼,但还是努力地把鱼递到了王子安的面前。 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 王子安不由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腾不出手来,你先吃,其余的马上就好了——” 见王子安确实腾不出手来,小姑娘这才接过来,都要放到嘴边的时候,才又想起了要让一让自己的姐姐。见豫章公主不吃,这才慌不迭地下口。 “哦,好——嘶——好吃——” 小姑娘嘴里说着好,但下嘴一点都不慢,虽然烫的吃呀咧嘴,但一点都不影响吃鱼的速度,小脸上吃得都是黑灰和油腻。 这像什么样子! 豫章公主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掏出手帕,轻轻地帮小兕子擦去了嘴角上的残渣,一边轻声嘱咐。 “慢点吃,别烫着——” 说话的功夫,王子安又烤好了一条,径直地递给豫章公主。豫章公主犹豫着接了,然后斯斯文文地张开了小嘴,但只咬了一口,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细腻鲜美,又隐隐带着几分梨木的清香,竟是前所未有的好吃! 吃得速度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啊。 瞧着自己做的美食,大受欢迎,王子安不由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见第三条也烤好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又放上去三条,才开心地吃起来。 好吃! 不愧是黄花梨木烤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为了这个味道,他连佐料都用的极少,就是简单的刷了一层甜酱,尽量地保持住了这鱼与梨花木本身的香味。 “妾身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想不到你竟然躲在这里偷吃——” 三个人正吃得痛快淋漓,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子安不由动作一滞,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偷偷用眼神一瞄,果然,长孙皇后正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这就尴尬了。 哄着人家的闺女,躲在御花园烤鱼吃,结果还被人家给堵了个正着。 任王子安心理素质强大,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皇后娘娘真是好口福,这刚烤好,您就赶上了,快来尝尝微臣的手艺如何……” 小场面,完全控得住。 王子安一脸惊喜地站起身来,拿一起一条刚刚烧烤好的比目鱼,热情地向长孙皇后邀请。长孙皇后瞧了瞧一脸绯红,站在一旁的豫章公主,又看了看吃得跟只大花猫似的小女儿。此时,小兕子一见自家母亲过来,偷偷地冲王子安挤了挤漂亮的大眼睛,然后正举着自己啃了半边的烤鱼献宝般地跑到长孙皇后跟前。 “母后,你也吃,子安哥哥烤的鱼可好吃了——” 真是个可爱的小机灵鬼! 王子安不由心中大赞,这小姑娘看着呆萌呆萌的,这份助攻简直妙极了。 “小兕子真乖——你先吃吧——” 长孙皇后宠溺地摸了摸小兕子的脑袋,抽出手绢仔细给小兕子擦着脸上的油腻。然后直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子安。王子安脸差点都要红了,干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烤鱼。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微臣这是——见猎心喜,见猎心喜——” 见王子安如此,长孙皇后忽然噗呲一笑,伸手接过王子安手中的烤鱼,竟然是学着王子安等人刚才的样子,就地找了个草坪做下来。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意思,既然如此,妾身就尝尝王县子的手艺,看看能不能配得上我御花园的黄梨木和比目鱼——” 王子安不由大汗,还有什么比偷吃被人家逮住更尴尬的。他干脆专心烤鱼,只当没听懂长孙皇后话里的揶揄。 等等,我看到了什么? 远处的侍卫宫女和随行的小內侍们,望着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掉了一地的眼珠子。自家娘娘不仅没处罚这个胆大包天,敢轻薄豫章公主,毁坏御花园的罪魁祸首,反而蹲到了地上,跟他们一起吃起了烤鱼…… “味道真是不错!” 长孙皇后只吃了一口,便不由眼前一亮,这个王子安虽然无法无天,但还真是一个怪才,一个大男人竟然对厨艺如此精通。 “那是,微臣自问,也就这手厨艺还算差强人意。” 王子安自得一笑,这倒不是吹牛,作为一个前世单身了三十多年的武痴,饕餮,他可是在这厨艺上下了大工夫的,手艺绝对一流。这也是前世,他除了武道之外,最为自得的一点。 “厨艺虽好,毕竟只是小道,你年纪轻轻,又有大才,不可因口腹之欲耽误在这上面……” 瞧着这个跟自己前世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摆出一副长辈教育子女的派头,王子安不由无语,又不好说别的,谁让自己显得这么年轻了呢? “妾身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到底打算去帮陛下取那几味药材?” 长孙皇后自然不会心血来潮抓王子安,此行前来自然还是因为李二陛下的病情。如今李二陛下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再不起来,这天下真的就要乱了。 “暂时不急,晚上我还要给陛下再扎一次针,待明日我再去看看好了。” 这事还真不能假手于人,那几味药材都极为罕见,不少人连听都没听过,就更别说挑选不挑选的了。而且机会难得,他可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地从世家豪门身上捞好处的机会。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半路杀出个王子安 第二百八十三章半路杀出个王子安 得到王子安的回复,长孙皇后牵挂刚刚醒来的李二陛下,也没了陪几位小辈吃烧烤的兴致,很快起身走人。 竟然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豫章公主简直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位假母后。 等她目送自家母后走开,扭过头来的时候,发现王子安和小兕子已经对着头,兴致勃勃地又烤了起来。吃烧烤这种事,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王子安干脆招手把躲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的侍卫宫女都叫过来。 开始的时候,这些侍卫宫女们还有些放不开,后来见豫章公主和晋阳公主并不责怪,渐渐地就放开了胆子,又不少侍卫还自告奋勇地去抓鱼,气氛搞得很是热闹。不过让王子安颇为遗憾的是,这大唐没有啤酒,终究觉得少了几分趣味。 就在王子安在皇宫里面吃吃睡睡,陪着两位大唐公主烧烤的时候,长安城里已经刮起了一道无形的旋风。 陛下醒了! 这消息像一道无形的暗流,迅速地在整个长安城扩散。不少政治敏感的人都意识到,一场看不到的风暴恐怕马上就要来临,尤其是刚刚从皇宫回到自己家中的五姓七望的几位家主。 五姓七望的虽然誉满天下,但是许多家主并不定居长安,这一次能聚这么齐整,也都是打着给太上皇李渊祝寿的旗号。这些人虽然不在朝中为官,但影响力却是无与伦比,亲朋旧友,门生故吏,可谓遍布朝野。谁家不能拐外抹角的扯上一点关系?以往回长安,那次门前不是车水马龙,登门拜访着络绎不绝,车队能从巷子头排到巷子尾? 但这一次回长安却有些不同,除了一些特别亲近的,不少人就想遗忘了这回事一样,但不少人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这几家的动向。 尤其是今日。 不少人,从大早晨起来,就叮嘱自家子女,不得随意外出。五姓七望的这些家主带着那么多人齐聚皇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等事情,看不清风头,谁敢伸着头往里钻? 陛下醒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声闷雷劈到了这些人的脑门上。 一直回到自己府上,王家的家主王泽都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可以破解七日追魂散之毒? 但陛下醒了,却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暴风雨要来了啊——” 王泽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门外吩咐道。 “去把二老爷请过来,就说我马上要见他。” 二老爷王佑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在礼部任职,跟他喜欢结交朋友不同,他这位弟弟为人素来低调,不沾惹是非,故而在朝中颇有清名。 “大兄,你找我?” 不一会,王佑就步履匆匆地走进门来。王泽点了点头,挥手让下人都出去,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望着自己的弟弟露出一丝苦笑。 “陛下醒来了,那个王子安能解七日追魂散之毒……” 王佑不由惊啊一声,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大兄……” 王泽挥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让你沾手,就是在防备着这一天。原以为万无一失,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王子安——如今功败垂成,是时运,也是命数,你不必为我担忧。只是苦了匡儿——我对不起他……” 不等王泽把话说完,王佑已经是泪流满面,跪倒地上,哽咽着道。 “大兄,王家可以没有我王佑,不能没有大兄。小弟愿意代大兄赴死……” 望着真情流露的弟弟,王泽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柔情,上前拉起王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什么傻话——当今陛下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可知道,他手中可不仅仅是有个百骑司,还有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暗影和追风,有些事是经不住查的。再说这等事情,你顶不住——”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家这个弟弟,语重心长,一字一字的交代着。 “我是家主,所有事都是我做的,只有我死了,我们王家才有可能逃过这一劫。我死之后,轻敛薄葬,家产尽皆充为族产,子女过继到其余族人名下,终生不得出来做官。你接任家主之位后,我们王家要全面收敛,拿低做小,但凡陛下提出的,我们王家一定要无条件支持……” 王佑虽然内心悲痛,但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见王佑听进去了,王泽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 “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关。陛下是做大事的人,只要我去之后,我们王家低调做人,乖乖听话,说不得我们王家不仅不会受到影响,还能借机再进一步。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来如今陛下急需要一根马骨,那么就由你来当做这根马骨吧……” 王泽释然一笑,伸出手去,像小时候一样,帮自家弟弟仔细地擦去眼角的泪水。 “还记得小时候吗?我跟你说,等长大后,要带着我们王家走向兴盛,但如今我做不到了,这个担子要交到你的身上,你别怪为兄……” 当天晚上,王家当代家主王泽患病暴毙。 听闻这个消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第二天第二天一早,王家门前,白幡高挑,搭起了灵棚,新任家主王佑命人前去宫中报丧,这个消息才被证实下来。 陇西李家。 在自己书房看书的李厚德听闻王泽暴毙的消息之后,默立良久,才捻着已然尽白的胡须叹道。 “后生可畏,刚毅果断,明事见理,王家的这个小子是个人才,我不如也,可惜时运不济,竟然遇到了一个王子安,可惜可叹——” 他浑浊的老眼,透过窗棂,望向不远处的太极宫,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陛下当年优柔寡断,不肯听我之言,否则焉会有今日之祸……” 李厚德摇头叹息,起身关上了书房大门。到了午时,下人前来请老家主前去用餐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家主已经没了气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帝王之殇 李厚德死了。 走得无声无息,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留下。但他的死,还是在长安城引起一道轩然大波。他乃是西魏八柱国李虎的嫡孙,陇西李家的家主,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堂兄,根正苗红的皇室宗亲,就算是当今陛下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大伯的存在。 他虽然不在朝中任职,但地位超然,无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在这个局势微妙的时候,忽然死了,人们终于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 正在王家吊唁的崔家家主崔护之,刚走出王家大门,便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望了一眼身边的卢家家主卢道成,喟然长叹。 “何至于斯?” 卢道成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兔死狐悲的黯然,脚步微一停顿,捻着胡须道。 “事情自然还没到那种地步,怎么也不会牵扯到我们这些人的身上。但李公何许人也?恐怕他是终不愿意在耄耋之年,再向小儿辈低头而已……” 崔护之默然不语,两个人在王家门口拱手告别。 “还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王子安,王子安,想不到竟然被一个小儿辈坏我等大事……” 崔护之端坐车内,不由喃喃自语。 “家主,要不要老朽出手……” 一直闷着头赶车的老车夫,推了推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崔护之双眼微闭,摇了摇头。 “大局已定,在这个敏感时期,杀之无益,反而会招惹不必要的,且再看看吧,或许能为我所用……” 崔护之的声音渐不可闻。 老车夫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甩出了一个响亮的马鞭。 …… 自从李世民遇刺开始,太极宫的戒备就一片森然。 黑脸的尉迟敬德,打着保护太上皇的名义,直接接手了太极宫的防卫。整个太极宫给护卫的水泄不通,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内外交通断绝,李渊就如被人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气得暗自咬牙。 这个可恶的黑脸贼! 李渊气得只咬牙。 但也无可奈何,当年就是这黑厮杀了自己的儿子,带兵闯入了皇宫,逼着自己下了禅位诏书。如今,还能指望他对自己态度友善? 李渊被尉迟敬德盯得死死的,无计可施。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拼命造人,好在他那个好儿子这些年给他往后宫里塞了不少年轻的女子,足够他折腾。 一连十几日,都没有外界的消息了,李渊的情绪日渐焦躁。他有些粗暴地把张婕淑扔到床上,正要提枪上马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启禀陛下,宫外来人了……” 李渊闻言,不由神色一喜,一把推开张婕淑,敞着胸膛就跳下床来。 “在哪里?马上带他前来见朕!” 李渊推开房门,神情显得有些亢奋。 这一日,他等了好久了! 心情大好的李渊,并没留意,床榻之上,衣衫凌乱的张婕淑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惶恐和不安。 “成德公死了,陛下命奴婢前来向太上皇报丧。陛下叮嘱奴婢,让奴婢转告说,太上皇春秋已高,切不可伤心过度。请太上皇务必珍重身体,颐养天年……” 李渊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前来传信的内侍。 “你说谁让你来报丧?” “是陛下——” 前来报丧的内侍被李渊疯狂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声音颤抖着说道。望着战战兢兢的小内侍,李渊神色变幻,良久才颓然地松开了内侍的衣襟,无力地挥了挥手。小内侍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李渊想忽然间被抽去了精气神,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步履蹒跚地走到窗外,目光穿过日益稀疏的树枝,望向高远的天空。秋云散淡,大雁南飞。 “又是深秋了啊——” 成德公比自己大三岁吧? 他默默地想着,思绪飘忽,往日的种种,尽上心头。 当天中午,太上皇没有用膳,到了晚上,依然没有用膳。前来传膳的内侍们,不敢惊扰太上皇的思绪,只得悄悄退下,又命人重新把膳食温起来。 夜半时分,一个身材枯槁的老僧,恍若幻影一般,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的阴影里。 “裴兄依然是如此的神出鬼没,这一身功夫恐怕是更胜往昔了——” 听到身后老僧故意弄出的声响,李渊转过身来,淡然笑道,说话间,那双呆滞的眼神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陛下可是有话要交代贫僧?” “裴卿,我们相识多少年了?” 李渊没有搭话,反而突兀地问了一句。裴姓老僧眼眸中精光一闪,抬头看了一眼李渊,旋即便又低垂下眼睑,低宣了一声佛号。 “自前隋仁寿二年春,至今已近三十四年。” “想当年,我与裴兄相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纵论天下大事,那段峥嵘岁月真是让人回味无穷。而今你功力变得更加深不可测,而老夫却已经是垂垂老矣。” 李渊闻言,不由展颜一笑,语气间颇为唏嘘。 “岁月催人老,贫僧也早已经发齿摇落,比不得年轻人了——陛下如今的境况好像不太好?” 裴姓老僧似乎无意提起当年的岁月,话题一转,低声问道。 “这几年来,老夫的境况何曾好过?” 李渊自嘲地淡然一笑,裴姓老僧默然不语。李渊不由大感没趣,径直回到自己的坐榻上坐下。 “老夫今日招裴兄前来,别无所求,只是想临了之前,求一个明白。老夫今日之败,到底败在何处?” 裴兄老僧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会。 “陛下败于气数。如今天下归一,民心思定,天下气运已经不在陛下这边,而陛下却要以天下苍生为棋子,逆天而行,故而有奇人出,破了七日追魂散之毒。” “谁——竟然可破此毒?” 李渊眉梢抖动,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陛下莫不是忘了长生诀之旧事……” 裴姓老者话音未落,李渊就霍然起身。 “莫非那双龙——” “不是,是一个叫王子安的年轻人,也许是他们的传人也未可知……” 不等李渊把话说完,裴姓老者就直接的打断了他的话。李渊闻言,缓缓坐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个年轻人我听说过,想不到老夫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却是坏到了他的手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陛下他们够可怜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如果有机会,真想看看这个王子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渊自嘲地笑了笑,但随即便抬起头来,眼神显得格外的明亮。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坐困愁城,已经形同囚禁,已经与外界全然断绝。不知裴兄可愿于我分说一二。” 李渊起身倒茶,亲自捧到裴姓老僧的面前。老僧双手合十,低声颂了一声佛号,这才伸手接过茶盏。 “边境上,吐谷浑那边战事吃紧,突厥这边大军压境,形势紧张。潼关那边,李祐和李弘通的叛军正与河间郡王对峙,双方交锋数次,各有胜负。京城这边——当今的陛下已经清醒,王氏家主和李家家主去世……” 裴姓老僧说完,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波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陛下,放手吧。您注定是要注入史册的开国之君,地位超然的太上皇,一切功过,后世自有公论,何苦再执着于此?” 李渊闻言一怔,盯着老僧看了许久,老僧只是眼睑低垂,合十不语。李渊长身而起,走到窗外,望着天上的繁星。 “裴兄,可知天上的雄鹰否?它们年轻之时,振翅九天,雄视天下,当它们年长老迈无力飞腾之时,必折翅而下,以头撞岩崖而死。” 李渊望着裴姓老僧,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裴兄知我,莫不是要我形如老囚,困死于深宫?” 老僧默然。 “你我相交三十余年,如今老夫已经穷途末路,垂垂老矣。我只问裴兄一句,可愿意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代老夫传一消息否?” …… “子安,你可是开了我们大唐外臣留出宫禁的先例,这份恩宠可是鞋子拉屎独一份,啧啧让我都有些羡慕嫉妒了。” 李恪松松垮垮地靠在门框上,一脸大写的八卦。宫禁之中,何曾留过外臣过夜?就算是皇子,到了十二岁都得搬出去住,这王子安也算是开了先例了。他很想知道,王子安第一次住皇宫的感受。 王子安一边拿着毛巾擦脸,一边没好气地说。 “少在这里给我说风凉话,还恩宠?你看看你们这皇宫,地势低洼,这都多久不下雨了,竟然还潮湿闷热的不行。房间狭小也就算了,偏偏这门窗还开的极小,跟个鸽子笼似的。幸亏这是深秋了,不然这里住一晚上,不捂一身痱子,也得被蚊子都吃了,说真的,陛下他们天天住在这里,也真是够委屈可怜的……” 王子安是真心住不惯,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别说前世的星级宾馆,就连他在高老庄的窑洞都不如。倒不是王子安挑毛病,其实唐朝大明宫建成之前,皇宫里的条件一直不怎么好,尤其是李世民住的这两仪殿,本事地势就低,一道秋天下连阴雨的时候,宫内就得闹水灾,严重的时候,宫里积水能有一尺躲深。更糟糕的是,这几年李世民手头紧,许多房子都没怎么修缮过,有的还竟然漏雨…… 对于这些情况,李恪是心知肚明,听王子安在这里毫不客气地吐槽,李恪不由哈哈大笑。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道,你如今这份恩宠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王子安甩给他个白眼珠子,开玩笑道。 “我这撇家舍业地给你们老李家看病,还得感恩戴德是吧?” “行行行,你都对。我今天过来,是要陪你去拿药的,你吃过早饭了吗?吃过了我们马上就走,父皇这边还等着用呢。” 李恪知道王子安的脾气,不搭理他那一茬,直接转移话题。王子安把毛巾往盆架上一扔,自然有伺候的內侍接过来,端着下去了。 “走吧,早完事早肃静——” 这几天忙得连修炼都不正常了,这对一个武痴来讲,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还有这破皇宫,地方破不说,规矩还特别大,半夜起床撒泡尿都得有侍卫过来瞅一眼,住一晚上就够够的了。 出了皇宫,王子安不由深出了一口气。 还是外面好,起码没有那么压抑。 “去哪家看看?” 李恪望着王子安。王子安皱了皱眉头。 “哪家最近?” 虽然几位家主都许诺可以到自家药库去看看,王子安也曾想借机搜寻前世未曾找到的几味奇药,但却也不想真的就一家一家的跑过去。说实话,经过河南道和淮南道的水灾一事,他如今对这些世家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能不打交道,还是不打交道的好。 “太远王家和陇西李家都在崇义坊,倒是离得不远,但——这个时节去好像不妥吧?” 李恪闻言,不由有些犹豫。 “怎么了?” 王子安不由眉头一挑,有些奇怪地问道。 “昨日,王家家主王泽暴毙,今日一大早,陇西李家的成德公也去了……” 王子安闻言,不由一愣,都死这么快的吗? 昨天上午见的时候,一个个还都活蹦乱跳,精神着呢,这一夜不见就都挂了?他一脸古怪地看着李恪。 “这,莫不是陛下的意思?” 容不得他不怀疑,这李世民前脚苏醒,后脚两位家主就挂了,你想不往上面联想都难。李恪闻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这等胡话是可以乱说的?” 李恪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才压低嗓门说道。 “这不像父皇的手段,我猜着,极可能是他们自保的手段。如今他们家主新丧,若是父皇再对他们动手,兔死狐悲之下,恐怕会引起天下士族非议……” 王子安皱了皱眉头,正想让李恪先随便选个地方。就见一辆样式古朴,雕饰精美的马车,迎面驶来。走到两人面前不远,马车轻快地停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迎面朝王子安二人走来。 “蜀王殿下,王县子,别来无恙——” 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冲两人拱手一礼,朗声笑道。 “表兄何时回来的?” 李恪一见来人,急忙向前迎上去,抓住对方的手臂,语气亲切地问道。 PS:今天才发现,前面第二百七十三章有几个人名给弄错了,刚改过来,汗!给大家道歉 第二百八十六章 蛋疼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这几日刚接到朝廷的调令,接掌了玄武门的防卫。” 身材高大的男子,笑着回了一句,转头望向王子安。 “王县子还记得我吗?最近我修为又有突破,不知道何时我们再切磋一番……” 望着长孙振云跃跃欲试的眼神,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这个长孙振云是个难得一遇的好对手,他也不由有些手痒。 “求之不得!长孙将军若是有意,可随时前去王某府上找我。” 长孙振云见王子安答应的爽快,不由喜上眉梢,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算说定了,等忙过这几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表兄,你这是要准备进宫吗?” 李恪见两个人站在宫门之前,聊得火热,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急忙打断了他俩的话头。 “本来是要进宫,不过既然正好遇到了你们,那就不用了。” 长孙振云呵呵一笑,用手指了指停在旁边的马车。 “我这次进宫,原本就是家父之命,要请王县子到府上去的,想不到这么有缘分,还没进宫就遇上了,倒是省了我一番腿脚。” “长孙仆射找我?” 王子安一头的雾水,长孙无忌这个大阴货,前脚还暗搓搓地阴自己,这一回头就有要请自己,莫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我很忙,我没空——” 王子安想都不想,非常果决地就拒绝了,开玩笑,在东宫里就想着阴自己,这要是到了他的地盘上指不定有什么阴招等着自己呢。 长孙振云:“……” 长孙振云简直都要怀疑人生,自己这才多久没回长安城啊,长孙家什么时候沦落到了请个人都请步动的地步了? 从来都是别人上杆子,哭着闹着的想去拜访自己的父亲,这么干脆的拒绝父亲邀请的,还真是第一遭。 但请客吃饭这种事,总得讲求一个你情我愿,真要是来个霸王硬上弓那多尴尬啊。长孙振云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的表情。 “不知道王县子有何事,可否给在下说说?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也不一定。这长安城一亩三分地上,在下说句话,还能多少管点用……” 长孙振云自己来之前,老爹可是下了死命令了,这请不回去怎么交差?他虽然有些尴尬,却不得不厚着脸皮,死缠烂打。 王子安:“……” 难不成我表达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咳咳——表兄,你知道,我父皇的需要的药材还有几样没有配齐,我们这是……任务紧急,这个真不是王县子推诿……” 一看长孙振云要下不来台,站在一旁的李恪赶紧上前打圆场。长孙振云心中顿时释然,脸上紧绷的神色都松了几分。我就说,这长安城还没有什么人敢不给父亲面子,不给我长孙振云面子,原来是事出有因,怪不得,怪不得。 王子安看着给自己打圆场的李恪,不由心中无语,我这是推诿吗? 我这是拒绝! 但跟李恪毕竟交往这么久了,总不能直接打脸,只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事简单,其实来之前,家父就已经命人按照王县子当日的描述,整理好了家族药库中的几味奇药,只是药材的名字与王县子口中的有些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县子需要的那几味,不敢贸然的献上,此去正好劳请王县子甄别一二……” 长孙振云哈哈一笑,脸上的尴尬之色尽去。 对此,王子安的内心是抗拒的,但长孙无忌硬要给自己塞好处,自己如果不收,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看起来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来。 也许前世遍寻天下而不可得的药材,真能被人硬塞给几味呢…… …… 齐国公府,修建的气派非凡。 王子安一边走,一边不断地打量,就跟寻幽访胜一般。这等古色生香的大宅子,在后世可是不多了。 “欢迎王县子光临寒舍——” 一进前院,就见长孙无忌满脸堆笑地迎出了大厅。 “子安,你面子可真够大的……” 以长孙无忌如今的身份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说像王子安这样的年轻后辈,就算是一些朝中的大员登门拜访,都不一定有这个脸面。李恪见状,忍不住在王子安身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你以为我稀罕?” 王子安心中吐槽,没有出声,不过心中却是暗自警惕。长孙无忌这个老狐狸,可是无利不起早,忽然间摆出这么一幅礼下于人的姿态,弄不好又在那里等着阴自己呢。 “齐国公客气了——” 王子安淡然一笑,拱手回礼。李恪可不敢拿大,急忙上前给长孙无忌见礼。 “李恪见过舅父大人——” 长孙无忌颔首为礼,把两个人让进大厅里来。刚刚落座,还不等下人上茶,长孙振云就找了个借口把李恪给拉走了。大厅的其他下人,也非常识趣地退了下去,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淡淡地笑了笑。 “不知道齐国公今日招在下过来,有何指示?” “王县子乃是终南山出来的高徒,一身医术,出神入化,所以老夫……” 长孙无忌忽然咳嗽了几声,老脸一红,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一瞧长孙无忌这等扭扭捏捏的神情,王子安顿时感觉自己就明白了,有些同情地扫了长孙无忌的老腰一眼。 “我还以为什么事,这有什么难为情的,男人嘛,操劳过度,有些力不从心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给你开一副方子,你只要按时服用,过一段时间,保你龙精虎猛——不过您最好还是节制点,毕竟年纪大了,太过频繁,可是会伤身体……” 医者父母心,王子安一脸的语重心长。 长孙无忌脸都绿了,赶紧咳嗽几声打断了王子安的话头,跟一个乳臭未干的毛蛋孩子在客厅里煞有介事地讨论这个,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 “王县子,误会了,不是老夫,是犬子……” 王子安这一下都惊了! 这么年轻就不行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切了吧 “不知是哪位令郎,怎么这么年轻就……” 长孙无忌知道在这么下去,这王子安嘴里还指不住会蹦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干脆把心一横,硬着头皮低声道。 “是冲儿,长孙冲,你见过的……” 王子安的目光不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瞧着长得人模狗样的挺精神的,想不到是个银样蜡烛头? “这个——年轻人也得节制着点……” 长孙无忌老脸憋得通红,有些尴尬地道。 “是受伤,是受了点伤……” 王子安一愣,旋即想起,是有这么回事,说是长孙驸马重伤,只是想不到竟然伤到了那里,这个倒霉催的孩子。 “所以想请王县子帮忙看看……” 长孙无忌心里也很无奈,这但凡有一点点办法,他也舍不下这张老脸。可是还能怎么办啊,宫中擅长这方面的御医早已经请了一遍了,都束手无策,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啊。这可是自家的嫡长子,如今连孙子都还没有呢…… “走吧,我们去看看……” 王子安也十分好奇,这奇葩的伤势到底是怎么来的。 长孙无忌亲自带路,谁知刚走到长孙冲居住的跨院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你这个贱人,给我滚,滚,滚——” 然后便是茶碗破碎的声音,和女子隐隐约约的抽泣声。长孙无忌眉头一皱,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到了门前,他沉着嗓子干咳了一声,房间里的声音顿时消失,不一会儿就听得脚步声响,一个云鬓散乱的年轻女子,低垂着头打开了房门。 “父亲——” 王子安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开门的女子正是昨日在皇宫中见过的长乐公主李丽质。只是,此时她身上再没了昨日清冷靓丽的气质,反而有些狼狈。虽然在打招呼,但是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两个人的眼睛。 长孙无忌往房间里扫了一眼,见自家儿子脸色苍白地望着房顶发呆,屋子中间有着明显的水渍,墙角里虽然用扫帚挡住了,但是还可以隐隐看到破碎的白色瓷片。他哪里还不知道刚才屋里发生了什么,但此时有外人在场,他也只能假装不知。 “这是王县子,我带他过来给冲儿看看……” 听到门外的动静,长孙冲连头都没扭,心如死灰,那日的情形,就像一场噩梦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 当时情况紧急,他与太子交换了衣物,负责在后面牵制刺客,而太子借机突围。他原以为是一次立功的机会,谁知道混战之中,竟然…… 生无可恋。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完蛋了。 就连他一向敬畏的父亲亲自领着王子安过来,他都没心情再看一眼。 “多谢王县子——” 长乐公主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王子安,红肿的眼睛肿闪过一丝亮色。望着长乐公主故意用散落的鬓发掩饰起来的额头,王子安眉头微微一皱,这分明是被人打破了额头,而且看样子伤得还不轻,猩红的血迹已经透过发丝浸了出来。 “看起来,公主殿下伤得不轻,最好马上处理一下伤口,免得留下疤痕——” 王子安扫了一眼躲躲闪闪的长乐公主,心中不由暗自一叹,对这位公主颇有几分同情。堂堂的公主,嫁给了这么一位迁怒于人,对自己女人动手的男人,也是够倒霉的。 王子安这么一开口,长孙无忌再也无法假装不见。有些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和颜悦色地对长乐公主道。 “质儿,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这逆子……” “不,不是,跟夫君没关系,是质儿不好,不相信碰到了头,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夫君他心情不好,还请父亲不要责备他……” 长乐公主不等长孙无忌把话说完,就如受惊的小兔般急忙摇头否定。 “真是委屈你了……” 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 “这里有我,你先下去包扎一下吧……” 长乐公主这才向长孙无忌和王子安施了一礼,低着头退了出去。 “王县子——” 家丑都被人瞧了去,长孙无忌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冲王子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子安点了点头,神色淡然地走到了长孙冲的床前。 长孙冲眼神空洞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便闭上了眼睛。开始的时候,他不清楚自己的伤势,还抱着几分希望,但昨天那些御医们看过之后,他就绝望了。但是在长孙无忌的积威之下,他也不敢当众把王子安给撵出去,只得神情麻木的不言不动。 虽然对这个人素来不喜,但王子安也懒得跟一个病人计较。径直掀开长孙冲身上的锦被,轻轻解开还沾染着血迹的白绢布,往下面瞄了一眼。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夹紧了大腿。 真惨! 血肉模糊,真·鸡飞蛋打…… “如何?” 长孙无忌神色紧张地望着王子安,王子安满是同情地看了看长孙冲,又看了看长孙无忌,干笑着拱了拱手。 “我们借一步说话?” 长孙无忌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强笑着安慰着长孙冲。 “冲儿,稍安勿躁,一定有办法的……” 等走到院子里,王子安才苦笑着冲长孙无忌摇了摇头。 “软组织已经全碎了,很抱歉,在下也是无能为力了……” 长孙无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闻言还是忍不住面色一惨,就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冲王子安拱了拱手,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 “此事关系到我长孙家的颜面,还请王县子代为保密……” 王子安点了点头,他素来不喜八卦,更没有往人伤口撒盐的习惯,哪怕对长孙无忌和长孙冲都没什么好感,也懒得背后道人长短。 见王子安答应下来,长孙无忌脸色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昨日挣扎了一天,没下定决心请王子安就是因为这个,唯恐他给把这等事情张扬出去,闹得长孙家和陛下都没了脸面。 “令郎的伤已经无法挽回了,为了令郎性命考虑,最好是请个宫里的公公,尽早切了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虽然这话比较扎心,王子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心友情提醒一下。 长孙无忌闻言,脸都黑了,一甩袖子,闷着头扔了一句。 “不劳王县子费心!” 真是好心没好报,算了,咱不跟你一般计较。 王子安自觉没趣,摸了摸鼻子,起身要告辞。好端端的一个儿子,跟着太子出去了一圈,回来就这么变成了女儿,换谁身上都够闹心的。 见王子安要走,长孙无忌也没有了陪王子安扯淡的心思,叫过长孙振云,陪着王子安到药库去给陛下甄选药材,自己就借故回房了。 长孙无忌也愁啊。 儿子他倒是不缺,嫡生的也有好几个,但好端端的驸马少了关键的部件,这日子还怎么过? 真是一团乱麻! 长孙家的府库里面,好东西真多啊。 即便是王子安前世见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暗自咋舌。世家大族,几百年历史确实不是盖的,这就是底蕴。 “王兄只管挑选,只要是陛下用得到的,尽管拿去……” 长孙振云一边陪着王子安逛,一边指点着左右一排排的药架子。 “我也说不上这里到底有些什么玩意儿,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太多,许多都在这里放了好多年了,恐怕是也没几个人记得到底有些什么玩意。要不我们到外面喝茶,你想要什么,直接交代给这里的管事,一会让他们搬过来给你过过目?” 浓郁的中药味儿,熏得长孙振云直皱眉头,他哪里有耐心陪着王子安干这个? “长孙兄且在外间休息,让管事过来陪我即可。” 世易时移,王子安有些拿不准,那密卷上所说的药材名字跟大唐的药材有没有出入,也不敢轻易的假人之手。长孙振云见王子安如此说法,也不坚持,叫过管事之后,拉着李恪道外间喝酒去了。 有了管事的指引,王子安顿时轻松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两味合用的药材,他拿到手中,仔细的辨认了半天,确认正是那古卷上所说的药材,这才让管事连同自己夹带的私货一起包装起来。 管事得了吩咐自然不会过问,依然给包扎好了,然后登录在册,请长孙振云签了字就算完事。长孙振云看都没看,大笔一挥就签上了,左右不过一些药材而已,长孙家还看不到眼里。 真壕! 王子安都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挑了个大拇指啊,李世民需要的两味药就不说,自己夹带的那些私货,前世可是费了自己诺大的心思才够弄到的,结果人家眼皮子都没夹一下…… 从长孙府出来之后,李恪一个劲儿地瞅王子安手中提着的药材,试探着问道。 “我父皇需要的药材凑齐了吗?” 王子安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好看。 “还差一味……” 李恪神色一怔,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哈哈。 “只差一味啊,那还不简单,我们再到其他几家转转,我就不信,凭我诺大的大唐,还能找不到区区一味药材……” 王子安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李恪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有些笑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幽幽地问了一句。 “若是找不到会如何——”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闭目沉思良久。 “若是找不到,你最好马上回蜀中,越快越好……” 李恪身躯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旋即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车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的沉闷。两个人其实心里都明白,寻找剩下的那一味药材的难度? 皇宫里没有,长孙家没有,谁敢说,其他几大世家哪里就一定有? “走吧,先去崔家看看,也许一家就找到了呢?” 李恪强笑着提议道,王子安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如今李二陛下虽然醒过来了,但是他知道,那是自己用自己独特的真气给把毒素暂时地压制住了,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药材,也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马车辘辘,沿着街道直奔崔家所在的兴化坊。听着车外传来的熙熙攘攘的声音,两个人都各自闭目养神,没有说话的心思。 忽然,王子安猛地睁开了眼睛,一阵令人心悸的感觉瞬间笼罩他的全身,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不好——” 电光火石之间,他飞身把李恪扑倒在车厢里,几乎是在他把身子俯下的一瞬间,两支强劲的床弩,带着凄厉的破风之声,一左一后交错飞过,把他们乘坐的车厢直接射了个粉碎。车夫被甩出十几米远,倒在地上不知道死活,拉车的骏马唏律律一声,拉着只剩下一个空板的马车当街狂飙。 忽如起来的刺杀,让大街上顿时一片纷乱,一些来不及躲避的路人直接被强大的床弩给射了个对穿,糖葫芦一般被钉在地上,凄厉的哀嚎。更是有些躲避不及的行人,直接被受惊的马车给撞翻在地。 床弩,是这个时代最为霸道的远程武器,三百步之内,攻击力几乎可以媲美前世的远程武器。 来不及多想,王子安手上用力,啪地一声扣穿了坚硬的车板,俯在车上连头都不敢抬。那如芒在刺的感觉如影随形,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马车狂奔出十几米远,一脸懵逼的李恪才醒过神来,刚要挣扎,就听得了王子安一声低吼。 “别动!” 几乎是在一瞬间,王子安就锁定了刚才那两只床弩的方向,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分明的感觉到,对方的杀招未尽,应该还有一架床弩在牢牢地锁定着自己,他相信,只要自己这边稍有动静,对方的弩箭恐怕就会劲射而出。 这是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危急。 他的神经绷紧,做好了随时暴起的准备。 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这宽敞的长安大街是如此的可恶,视野实在是太好了,只要敌人居高临下地设置好类似床弩之类的远程武器,你就几乎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PS:加班改了一天卷子,替换的晚了,对给您带来的不便表示深深的歉意! 第二百八十九章 死也不能吐出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有死无生 长孙无忌府上的马车质量真的是十分可靠,就连拉车的马匹都是一等一的骏马,尤其是在受惊之下,速度十分惊人。 大概是眼看着两人要逃出攻击范围的缘故,王子安隐隐听得一声轻微的弓弦震动声,凄厉的呼啸声传来,王子安想都没想,扯着李恪一个翻滚,电光火石间跳下马车,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得耳边传来了一声轰隆的声响。 一支巨大的床弩,整个地把他们刚才的马车给钉在了地上,拉车的骏马被这巨力拉扯之下,好悬扯断了脖子,直接翻到在地,唏律律地哀鸣不已。王子安不由抹了一把冷汗,若不是他们躲得快,刚才那一弩,就能把他们两个串成一串! “快跑!” 王子安一把把李恪推到路边的一个店铺,自己则纵身一跃,奔着床弩射来的方向电射而去。他知道,像这种大型的床弩,操作并不简单,一时半会很难再发射第二支。必须在他们再次攻击之前,找到他们! “真他娘的命大,这都不死!” 临街的一处阁楼上,几个黑巾蒙面的汉子相互对视一眼,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眼中无一例外地闪过一丝狠戾。 “是报效主家的时候了,今日,有死无生,有我无敌!杀——” 为首的一个汉子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巾,举起手中的武器,直接把自己的脸划了个稀巴烂,其余几位汉子也有样学样,拔出武器,划烂了自己的脸庞。 齐齐发一声呐喊,奔着王子安直扑而去。 王子安眼睛不由微微一缩,这三起黑衣人,加起来足有十几人,一个个飞檐越户,宛若跳丸,一看就是一等人的高手。 真是好大的手笔! 几百米的距离,放在这些高手身上,转瞬即到。双方很快撞在一起,王子安一看他们被划的血肉翻起的脸,心中就是一沉,警惕性顿时提高到了极点。 死士! 这群人一开始就没准备活着回去。 接下来的战斗,顿时印证了他的猜想,这群黑衣人根本就不防御,完全就是一命搏命的打法,这让他顿时缩手缩脚,变得十分狼狈。若不是仗着前世宗师的眼界和刚刚突破到真气七转的修为,恐怕一个照面就得栽到对方手里。 李恪躲在门店内,眼见王子安瞬间陷入了黑衣人的包围之中,顿时心中大急。抽出腰间佩剑,飞速像王子安跑去! “卧槽——你们看,那边被揍的好像是子安!” 不远处的酒楼上,程处弼听得外面动静,探出头来一看,顿时一声惊呼。 “可不是咋地,你们看,地上往这边跑的好像是蜀王殿下,这都啥时候回来的——” 房遗爱眼睛瞪得滴流圆,真是意外惊喜啊! “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他娘的赶紧抄家伙!” 李思文大吼一声直接掀翻了桌子,咔嚓拽下来一条桌子腿,拎起来,二话不说,直接从窗户里面跳了下去。程处弼抬起脚来,咔嚓一声,把楼梯扶手给踹下来一大截,拎起来,撒丫子就跑。 房遗爱有样学样,也想拽一条桌子腿来,弄了两下没拽下来,随手掂起一条凳子,跟着就跑出去了。 酒楼的掌柜欲哭无泪,怪不得这一大早的眼皮就一个劲地跳啊,这几位爷,这又双叒叕给把酒楼拆了! “子安,我来助你!” 程处弼他们一边跑,一边哇哇怪叫。几个黑衣人见状,顿时加快了攻击。 王子安心中暗骂,自己这穿越之旅也是够奇葩的,美女没遇到几位,这死士倒是遇到了不少,莫不是自己有死士缘? 对方不跑,他反而不急了,尽量的游走,不与对方硬碰硬。他的身法快,一时之间,十几个黑衣人也是对他无可奈何。 眼看着李恪和程处弼等人就要到来,几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竟然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直接从四面八方冲着王子安扑来。 要不要这么狠! 死士真是惹不起啊。 王子安纵然是见惯了杀戮,也忍不住被他们给吓了一跳,不得不猛然运转战神诀,强行提高自身战力,身形一缩,一个靠山崩,贴入到一个黑衣人的怀里。 咔嚓—— 黑衣人的胸腔顿时就瘪了下去,整个人被撞出十几米外。王子安借机跳出圈外,和程处弼李恪等人汇聚在一起,场面顿时改变。尤其是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手中,并不是常规武器,而是桌子腿和板凳。 那酒楼的桌凳,真是良心货,清一色的枣木打造,质量杠杠的。一个黑衣人一刀劈过去,李思文举起桌子腿一撩,桌子腿没断,黑衣人的刀给陷进去了,往回一抽,愣是没抽回来,被得到机会的房遗爱,凑上去一板凳就给开了瓢。 可怜的黑衣人,战斗了一辈子,没死在刀下,被人一板凳给干死了。 死不瞑目…… 这里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早就惊动了巡逻的武侯。望着不远处正在飞速赶来的官兵,几个黑衣人知道自己等人,已经失去了解决敌人的最佳机会,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死志。 “长生天在上——” 为首的男子振臂高呼,然后手中钢刀倒转,脖子上顿时鲜血喷出老远。眼看着自家大哥到底,剩下的汉子,也一个个高呼着长生天在上,倒转刀刃,抹脖子了…… “卧槽——你们这么狠?” 房遗爱大着胆子,上前用脚踢了踢,见对方确实手脚抽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打死了人,望着血肉模糊的尸体,他只觉心中翻腾,手中的板凳一扔,蹲在一边吐去了。 虽然他们平日里也没少打架,但大家都是意气之争,哪里出过人命?第一次见这种惨烈的场面,被浓重的血腥味一冲,再也忍不住了。 房遗爱这里吐的欢实,程处弼和李思文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就觉得心中翻腾,被房遗爱这么一引,好悬也给吐了出来。气得抬起脚来,直接把房遗爱给踢了出去,这要是当场吐了出来,岂不是丢了本公子的人。死也不能吐出来,两个人一伸脖子一瞪眼,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快! 打死事小,丢面子是大,长安四大公(祸)子(害)的名头不能弱了。 知道他们是癞蛤蟆垫桌子腿,在那里硬撑。王子安也不点穿他们,笑着伸手在他们背后一人拍了一巴掌,帮他们疏通了一下胃部的经脉,他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肚里一不翻腾,两个人的气焰顿时就涨起来了,一个拎着桌子腿,一个拎着楼梯的扶手,威风凛凛地扫视了一圈,一脸嫌弃地走到扶着凳子吐得正欢的房遗爱身边, “瞧你这没出息地熊样,不就是杀了个把人嘛,瞧你吐的这德性!” 房遗爱吐得苦胆都快出来了,刚想说两句硬气的场面话,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呕地一声又趴凳子上吐去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都死鸭子嘴硬的货色。 王子安上去,在房遗爱背上也轻轻地拍了两下,胃部的经脉一通,房遗爱终于缓过气来,脸色煞——白不了,底子太黑了…… “我不是怕——我就是,就是……” 见程处弼和李思文没吐,就自己吐了个稀里哗啦,房遗爱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感觉自己丢了自家大哥的面子。 “表现的不错,我当初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吐的比你更丢人……” 王子安笑着安慰了他一句,不是谁都敢拿着板凳就跟人玩命的,这个前世传说中的绿帽王也许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听王子安这么说,房遗爱耷拉着的脑袋顿时就精神起来。 “真的吗,子安哥?” “不错,你今天的表现,就算是拿到新兵大营去,也算得上勇气可嘉!” 王子安鼓励地点了点头,血气之勇,可鼓而不可挫,他前世能窝囊到给偷人的老婆放风,未必不是被强势的老娘和老爹管辖的太严的结果。如果能借着这件事,让他树立起男子汉的自信来,未必不是一件美事。 房遗爱胸脯顿时就挺了起来,自己虽然表现的不如两位大哥,但是子安哥说了,比新兵都强! 相比之下,经历过战乱的李恪表现的就好多了,他把手中的宝剑收起来,脸色严肃地检查着几个黑衣人。 “不用检查了,不会有什么线索保留下来的,都是些死士。” 王子安摇了摇头,连自己脸都能划烂的狠人,命都没准备要,你指望能找到什么线索。李恪不甘心,蹲在地上扒拉了半天,果然一无所获。 “末将救援来迟,请殿下恕罪——” 破碎的马车,到底的骏马,哀嚎的无辜市民,被撞得一地狼藉的小摊,最让她触目惊心的是那几支粗大的床弩!赶过来的武侯,一看场中惨烈的景象,顿时眼睛一缩,激灵灵就出了一身冷汗。 在自己巡逻的街头,竟然有人动用大型攻击武器,当街刺杀蜀王和王县子,这头上的官帽丢了都是小事。 “事发突然,怪不得你,但是贼人竟然动用了床弩,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加强巡逻,谨防再出现类似事件……” 李恪看了一眼,诚惶诚恐,满脸大汗的年轻武侯,宽慰了他两句。这领队的武侯连连应诺,一方面令人保护蜀王殿下,一方面根据王子安的提醒,带着人匆匆忙忙地奔着刚才发射弩箭的方位去了。 “对方是冲着我来的——” 王子安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芒,他能感受得到,对方的杀机锁定的是自己,李恪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 不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县子,穿越过来也只不过是两个多月,怎么可能会得罪了如此强大的敌人。以至于让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自己,甚至到了在长安街头公然使用朝廷禁忌武器的地步? “冲你来的?” 李恪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忽然间一种可怕的想法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由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望向王子安。 “莫非——” 他不可思议地张口结舌,王子安举了举刚刚被武侯给捡去过来的药包,认真地点了点头。李恪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如今长安的局势已经危险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的父皇去死了。这哪里是要刺杀子安,分明是在阻止陛下解毒。有人竟然神通广大地算到了自己两人的路线,想要直接杀掉王子安,断绝陛下配置解药的机会。 “不好!” 李恪不由神色大变,一把拽住王子安的臂膀。 “你那药方谁还知道?” 一瞧李恪的表情,王子安顿时也反应过来,脸色有些严肃。 “那几位御医都曾验看过药方……” “不好,快!去太医院,保护几位太医!” 王子安和李恪不由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 对方既然肯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刺杀王子安,那么说不准就会在陛下需要的药材上动手脚。毕竟陛下需要的药材,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抓到的普通药材,而是十分罕见的药物,本身数量就极少,若是被人知道了,提前给破坏掉,那么短时间内就别想找到了,而陛下身上的毒却无法再拖…… 幸亏陛下用的药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到的,为了避嫌,就算是长孙无忌都没有瞄上一眼。意识到这一点,李恪再也没有心思在这里追查凶手。当即叫过程处弼和李思文,在大街上截了一辆马车,让两人随行保护着自己一路向皇宫急奔而去。 房遗爱被王子安刚才给激励的热血沸腾,自告奋勇地留了下来,说是要保护子安哥哥。王子安笑了笑,随他去了,这个时候,已经惊动了长安武侯,只要对方不傻,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来一次刺杀,留下来也没啥危险的。 事情闹得太大了,不一会儿功夫,上任还没几天的长安县令温挺就亲自带着人马过来了,维持现场,检查尸体,调查取证,还要处理在此次刺杀案件中无辜受害的百姓,忙得不可开交。 “王县子,床弩找到了——” 前去探查床弩的武侯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左右环顾了一圈,没发现李恪,也不敢多问,只得上前向王子安恭声禀报。 第二百九十一章 扫把星吧,你 武侯虽然是隶属金吾卫系统,不归长安县和王子安这种没有具体职位的县子管辖,但王子安毕竟是这次事故的受害者,而且现在更是给陛下解毒的关键人物,在朝廷中的地位十分微妙,容不得他不打起小心。 “床弩?” 温挺闻言,心中暗自骂娘,不就是刺杀个人嘛,至于动用这么大的阵仗吗? 京城之中,天下脚下,有人动用床弩杀人,这性质与普通的杀人案件截然不同了,几乎等同于造反。这可是关键证物,温挺顾不得其他,把手头的事扔给下属,自己跟着王子安等人一块过去了。 “卑职已经查明,此处宅院乃是朔方富商购置的资产,只是那富商三年前就举家迁走了这处宅院就空下来后,一直无人居住,想不到成了贼子的窝点。” 领路的武侯,一边带路,一边简单地介绍着这边的情况。 “这是临街的一处阁楼,视野非常开阔,站在这上面,几乎整条大街都在攻击范围之内。” 王子安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唐的床弩,望着这个狰狞的凶器,他面沉如水,站在床弩旁边,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如武侯所言,自己和李恪的马车一进入大街,就能进入视野之中。 “可恶,想不到这些贼子已经猖獗到了这种地步!床弩乃是朝廷禁品,严禁流入民间,无论他们用何种手段搞到的武器,都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下官这就让人去调查制作局的档案,一定要把凶手绳之於法,给殿下和县子一个交代——” 温挺看着眼前的床弩,只觉得头皮发麻,知道事情真是大条了。一行人,跟着武侯转悠了三个地方,见到了三架没来得及转移的床弩,谁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王子安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这三架床弩摆放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能形成一条交叉的火力网。 如果不是自己反应的快,如果不是第二波攻击稍稍迟疑了那么一下,自己和李恪估计都已经要凉了。 “我建议你,还是好好查查这三处宅院的主人吧,你不感觉这三处宅院的格局有些太过巧合了?” 王子安站在窗口,打量着另外两处射击点的位置。三处宅院,成三角形对立,正好封住了长安大街左右和正前三个方向。 温挺闻言,不由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三处空置数年的宅院,正好能形成交叉攻击网的阁楼,要说是巧合,猪都不相信。但如果是有心人的布局,那么他想干什么?那个时候陛下还未受伤,王县子尚未出山——细思极恐! “本官一定会仔细筛查,给王县子一个交代!” 温挺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知道自己恐怕是已经牵扯进了一场可怕的斗争之中,脱身不得了。 但谁让自己做了这倒霉的长安县令呢? 他忽然瞟了一眼王子安,这才发现,好像自从这王子安到了长安后,这长安县的县令就没好过。倒下的高子谦如此,自己他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扫把星吧,你! 王子安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看上去有如温润君子的家伙给当成了扫把星,闻言有些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这事我自会追查到底,你无需为我交代,还是想想怎么给朝廷交代吧……” 温挺不由面色一苦,他知道王子安说得这是现实,京城中出了这事,那些大佬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一场席卷全城的风暴恐怕很快就要开始了,而自己,温挺就正好赶在风暴的核心,都没个地儿躲——想哭…… 事情闹成这样,崔家是去不成了。王子安看了看手中已经被摔的有些散乱的药材,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送回宫里去。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李世民弄不好真得要凉,这些药材,可都是一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 “子安哥,我保护你——” 房遗爱热情高涨,拎着个板凳,非常警惕地跟在王子安身边。王子安撵了几次没撵走,索性就让他着。自己才是对方的目标,应该没人会冒着激怒房玄龄的危险,去针对房遗爱。 知道王子安要进宫送药,赶过来的金吾卫校尉高飞,急忙指派一个小队随行保护。王子安也没有谢绝他的好意,大唐的这些死士,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那种自杀式的攻击让他也颇为头疼。以那些人的疯狂,会铤而走险,再次组织刺杀,也只有鬼知道了。 金吾卫的人让出两匹马给王子安和房遗爱,一队金吾卫的官兵,警惕地把两个人围在中间,浩浩荡荡地直奔皇宫。 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真的是威风十足,当然如果是忽视掉中间那位拎着条板凳,顾盼自雄的黑脸货的话。 眼看到了距离皇宫不远,已经安全了。金吾卫们勒住缰绳,跳下马来,跟王子安和房遗爱告别。 “各位兄弟辛苦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拿去给兄弟们喝杯茶。” 王子安身上没钱了,随手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塞到领队的金吾卫手中,这还是上次李恪塞给他的一个小玩意。 “这个太贵重了——” 领队的校尉满脸通红地推让,王子安故意把脸一沉。 “屁话,真他娘的不爽利,子安哥给你就接着,再唧唧歪歪小心老子揍你……” 房遗爱就见不得这种拉拉扯扯的做派,拎着板凳,一脸不耐地骂了一句。金吾卫的这位年轻校尉不由苦笑,知道邢国公家这位二公子就是这么一个夯货,也不跟他一般计较,王子安笑笑,带着房玄龄转身走了。 “王县子真仗义——这做派,比那些二世祖强了十八条街……” 金吾卫的这些人望着王子安的背影,忍不住挑了个大拇指。听着周围兄弟们的议论,这名前来护送的校尉收回目光,望着众人不由展颜一笑,高高举起手中的玉佩。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晚上轮值后,大家烟柳阁喝酒——” 人群顿时想起一阵欢呼叫好声。 房遗爱不屑地撇了撇嘴。 “没见识地东西,喝次花酒就乐呵成这个鬼样子……” 王子安闻言,不由呵呵一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一脸八卦地问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高阳公主VS房遗爱 第二百九十二章高阳公主VS房遗爱 “遗爱,你也喝过花酒吗?” 说实话,他真是很好奇,房遗爱那位彪悍的老娘,会不会把家里所有男性都管得死死的。听他这么一问,房遗爱一张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没喝过花酒……” 这货拧着脖子,一脸的气急败坏,嗓门都比平时大了三分。王子安瞥了他一眼,呵呵——有理不在声高,你撒谎的时候能不能底气足点啊…… 不过他倒是能理解这厮,就像前世的时候,很多人可以容忍自己屌丝找不到女朋友,无法容忍别人当面说自己是个雏儿的道理是一样的,左右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的面子呗。一见王子安这副表情,房遗爱顿时就急了。 快走两步,跟上王子安,急赤白咧地说道。 “子安哥,你别不信,真的,这花酒,我真是喝过,骗你我是小狗——” 王子安不由乐了,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你这是紧张个啥,没喝过花酒难不成就很丢人吗? 王子安是真不知道,在大唐的纨绔圈里,长这么大,如果没喝过一次花酒还真是挺丢人的,说出都会成为圈子里的笑柄。 因为这个,房遗爱这厮没少被程处弼等人鄙视过…… “好,好,好,我相信你喝——” 不等王子安把话说完,墙角的拐弯处就传来一个愤怒的萝莉音。 “房遗爱,你这个登徒子,大色狼,你竟然敢背着我去喝花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话音未落,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就从墙角里走了出来。瞧着年龄也就是十二三岁左右的样子,一个个粉雕玉琢,跟小仙女似的,长得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说话的这一位,丹凤眼,柳叶眉,身形稍微高挑一些,瞧着小身段已经初具规模,有了几分美女的雏形。只是现在这个小姑娘,正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神色不善地看着畏畏缩缩想要开溜的房遗爱。 房遗爱一见这小姑娘,脸色顿时就变了,脚下往后挪动,看那架势是想马上就溜。王子安不由无语,心中纳闷,这个忽然杀出来的小姑娘是谁压这是,竟然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房遗爱,你给本宫站住!你要是敢跑,我打断你的狗腿——” 房遗爱往后挪动的脚顿时就停住了,就跟逃课被班主任抓住了似的,低着个脑袋,神色紧张,还不时往左右偷瞄,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看到这里,王子安心中对这小姑娘的身份顿时了然。瞧着架势,十有八九就是跟房遗爱已经有了婚约的高阳公主了。瞧着房遗爱的熊样,王子安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怕老婆的属性,难不成还遗传? “房遗爱,你行啊你,出息了啊,长得跟只笨狗熊似的,竟然还学会喝花酒了,我要去告诉母后,取消跟你这只笨狗熊的婚约,休了你——” 小萝莉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站到房遗爱面前,一口一个笨狗熊,丝毫不顾及周围几个小萝莉和王子安等人在场,劈头盖脸,跟训孙子似的,一点脸面都不给留。王子安不由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些不喜。他看了一眼,畏畏缩缩,脸色涨红,不敢吭声的房遗爱,挑了挑眉毛。 “房遗爱,你莫不是怕老婆?” 男人真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有的人,回家跪键盘,跪搓衣板,甚至跪榴莲都行,但是在外人面前,你要是不给留一点脸面,他就能大耳刮子扇过去,此时,如果再有人煽风点火,十个里面至少得有九个半要爆发,剩下的那半个,基本上就是没救了。 王子安说完,就挑着眉毛看着房遗爱的反应。他想知道这个前世被人笑话了一千多年的绿帽王,到底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如果这样都激不起那点可怜的男子自尊心来,那真是活该他当一辈子活王八。自己以后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少沾染的好。 “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宫面前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见王子安煽风点火,高阳顿时炸了,直接冲着王子安来了。王子安斜了一眼房遗爱,心想着,如果这厮窝囊到家的话,自己就出手教训教训这个被惯坏了的小姑娘。 房遗爱原本就被高阳公主给骂得有些羞愤难当,握着拳头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粗气。此时见高阳公主竟然连王子安都卷了进来,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猛地抬起头来,两个眼珠子通红,如同一只被彻底激怒的狗熊。 “高阳,你给老子闭嘴!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你好久了!你要是再敢嚣张,小心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你个笨狗熊,你竟然敢凶我,我要让侍卫打死你——” 见在自己面前,一向如小绵羊般的房遗爱,竟然敢造反,高阳顿时如被激怒了的小恐龙,指着房遗爱大骂。 神仙打架,普通的侍卫宫女怎么敢掺和? 一个个面面相觑,哪里敢真得听高阳的上去揍人?那可是当朝仆射的公子,陛下亲自指定的女婿,自己要是敢上前揍人,估计明天就得变成狗粪肥田…… 见一众侍卫没人敢上,小高阳顿时气急,张牙舞爪地冲上来,要对房遗爱出手。王子安饶有兴趣地看着房遗爱,想看看他的反应。或许是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房遗爱一把攥住高阳公主的小手,拎起大耳刮子就要扇。 高阳公主没有料到,房遗爱竟然敢真的揍自己,顿时给吓呆了。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身形电闪,上前一把拽住了房遗爱的大巴掌。女人嘛,吓唬吓唬就好,真要是打就有些丢份儿了。再说,这高阳公主的性子虽然嚣张讨厌了点,但也不过是被惯坏了的一个熊孩子而已,只要房遗爱敢迈出第一步,就还有慢慢调教的机会。 原本高阳公主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见巴掌没落下来,才发现房遗爱的大手被刚才那个煽风点火的恶人给拦阻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珠一红,眼看眼地豆大的眼泪就下来了。 “哇——房遗爱,你欺负我——” PS:终于当天完成了任务。感谢朋友们的支持和鼓励!前面发错的那一个六千字大章,我争取这两天加班码字,把它替换出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吕太医失踪 高阳公主忽如其来的大哭,让房遗爱有些手足无措,让王子安也有些猝不及防。这才让他切实地意识到,现在的高阳,不是未来的高阳。如今的她,虽然看上去嚣张跋扈了点,但也顶对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一个放在前世可能只是一个连初中都还没来得及考的小姑娘。 自己这是反应过敏,欺负小孩子? 他不由大为尴尬,赶紧一扯房遗爱,溜了。 走出好远了,还能听到高阳公主哇哇的哭声。 “房遗爱,我要去告诉母后,你欺负我——” 房遗爱顿时心虚不已,一脸紧张地看着王子安。 “子安哥,怎么办,我这么干,回去会不会被我爹打死……” “这就怕了?” 王子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房遗爱缩了缩脖子,兀自嘴硬。 “我倒不是怕——我就是,就是——就是怕我爹知道后,给气坏了身子,他一直告诫我对公主要忍让,不能乱发脾气……” 王子安闻言,不由一愣,看他的眼神便柔和了几分,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前世的时候,老房家能出这么一个奇葩玩意,房玄龄自己难辞其咎啊。 房谋杜断,房玄龄一生克己奉公,把自己做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但是也把自家两个儿子教成了废物。大儿子刻板平庸,而儿子窝囊到家,老婆偷人都可以帮忙放风,未曾不和他自己这种教育方式有关啊。如今这倒霉孩子既然喊自己一声子安哥,自己定然不能再让他走上历史的老路。 “放心吧,死不了,大不了揍一顿。不过,我想,你应该没事……” 王子安忽然笑了笑,两个小孩子吵架而已,想来无论是李二陛下还是长孙皇后都定然不会因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去告家长。听王子安这么讲,房遗爱将信将疑,但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王子安也不管他的那点小心思,加快脚步,直奔太医院而去。 这几日,因为王子安要给陛下治病,有长孙皇后赐给的通行令牌,而房遗爱本来就是陛下御定的驸马,宫中的常客,也没人拦他们,故而一路畅通无阻,只是瞅着他们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没办法,房遗爱手中拎着的那条板凳实在是太过吸人眼球。偏偏这孩子还不自觉,见人望过来,胸脯挺得更高了,脚下差点迈出了王八步。 “要不你把凳子放下?” 王子安不得不婉约地提醒他一句。 “没事,子安哥,我不累——” 王子安:“……” 我是问你累不累吗? 算了,爱拎着就拎着吧,王子安感觉心好累。 太医院就设置在两仪殿与东宫的边上,一边随时召见。王子安一进太医院的大门,就感觉到了里面的紧张氛围。李恪面色阴沉似水地在那里来回踱步,而太医正则频频地向外张望,不停地擦汗。 “怎么回事——” 一见这架势,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沉。 “子安,吕太医失踪了!” 顾不上客套,李恪一见王子安进来,顿时迎上来,扯着王子安的袖子说道。 “什么时候不见的?” 王子安闻言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他记得,那个吕太医正是当日给李二陛下验看药方的太医之一。 “昨晚轮值的时候,下官还见过他。今天该他休班,如果不是蜀王殿下召集,我们还没注意他不见了……” 太医正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太医院对陛下的病束手无策,本来就很被动了,要是真的再出了什么泄露陛下药方的事,弄不好头上的脑袋要搬家。 “这里可是皇宫,戒备森严,好端端地怎么会失踪了,可曾派人去调查?” 如果能悄无声息地从皇宫里把人给掳走,这份力量可就有些可怕了。王子安不敢多想,挑了挑眉毛,沉声问道。他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穿着太医服饰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启禀殿下,已经调查清楚,据宫门值守的侍卫说。今天一大早,吕太医就拿着宫中的牌子出门了,据说是家里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得了急病。” 王子安和李恪不由对视一眼,猛然站起身来。 “谁知道吕太医家住哪里?速速带我们过去看看!” “下官知道——” 前来传信的中年男子,当即举起了右手。 “有劳——” 王子安冲他点了点头,调头就往外走。太医院一众老爷子不由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中深深地担忧。 “子安哥,这是要去抓人吗?这个我在行!” 房遗爱见状,顿时从刚才萎靡的状态中醒过神来,擦拳磨掌,一脸的兴奋。王子安没搭理他回过头来,冲李恪道。 “多带点人手,我担心事情不简单……” 调用宫内禁军,李恪可是坐不了住,不得不找到正在宫中值守的李君羡,说明情况。李君羡一听,蹭地一下就蹦起来。 “走——我亲自带人过去——” 呼啦啦,一队人马,从宫门呼啸而出,由中年太医带路,直奔长寿坊,一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王子安和李恪也顾不上这些,只顾着催马快跑,但他们也心里有数,对方蓄谋已久,若是真的如预料所想,恐怕是来不及了。 “就是这里——我年前来过一次——” 中年太医用手一指,李君羡顿时带着人手呼啦啦把院子给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已经天近正午,然而吕太医家却是院门紧闭,就算是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里面都没有一点的反应。 “叫门——” 李恪话音未落,王子安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怕是叫不开了,直接撞吧——” 就在刚才,他已经闻到了院子里面淡淡的血腥味。 吕太医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大门也比较破旧,李君羡一脚就给踢飞了,一众人鱼贯而入。 院子里很安静,几只鸡正在院子里转悠着觅食的老母鸡见人进来,顿时噗噗啦啦地飞到一边,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会儿,不用王子安说,大家都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堂屋门虚掩着,几个士兵推门往里一看,顿时一脸惨白地退了出来,弯着腰狂呕不已。 第二百九十四章 绝境 房门打开,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李君羡抢先进去看了一眼,接着就退了出来,饶是他战场厮杀多年,见惯了死生,依然脸色有些难看。 “都死了,一家八口,老的小的,都死了,死的很惨——” 出于谨慎,李恪还是让那位带路的太医进去确认了一下吕太医的身份,结果这位太医出来之后,吐得连苦胆都要出来了,一张脸苍白如纸。房遗爱这倒霉孩子,今天稍微膨胀了点,一时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进去了看一眼——已经吐得快要休克了。可怜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们来晚了——” 王子安叹了一口气,门都没进,转身离开。李君羡叫过一个随行的官兵,让他前去长安县衙报官,然后也跟着李恪和王子安转身离开。 “他们就算是知道了药方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把药全部销毁了不成?” 李恪心有不甘,兀自给自己打气。 “海底蓝本就是稀世奇珍,可遇而不可求。寻常人家根本没有,若是被人提前藏起来或者是摧毁了——短时间内想要找到,几乎是不可能。”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直接摧毁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李恪脸色难堪,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李君羡忽然间插嘴道。 “里面的尸体尚未僵直,他们应该离开不久,也许还来得及——” “走!” 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带着人马有如旋风一般直扑崔家府邸。海底蓝乃是采自深海的一种奇形小花,离开大海之后,便会凝固成天蓝色的奇石,观赏价值奇高。就算是不当药材,都是不错的宝贝,几乎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别说普通人家,就算是一般的官宦之家,都几乎是不可能拥有。恐怕也只有五姓七望这样几百上千年的世家门阀,才有可能会有这么一株了。 今日,整个长安城,被李君羡带着人,刮起了一阵旋风。 博陵崔家,打开府门,非常热情地迎接了前来取药的李君羡和王子安一行,当代家主崔护之更是亲自作陪,陪着王子安查看了自家的药房。 “王县子要不留下药名,老夫马上传令家族各大商行,看看能不能帮陛下收集到……” 见王子安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药品,崔护之一脸的遗憾,当着李君羡和李恪的面,再三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倾尽全力,尽快为陛下找到药品。 王子安等人,哪里有闲心跟他扯淡? 草草地拱了拱手,直接上马走人。 清河崔。 范阳卢。 荥阳郑。 三个人带着队伍,宛若旋风一般转过来,除了各大家族拍着胸脯的承诺外,一无所获。 “要不去李家和王家看看?” 从郑家出来之后,李恪有些不甘心地提议道,王子安不由苦笑,恐怕不容易,但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王家和李家正在举办丧失,带着人马过去,显然就不合适了。李君羡当即让人都回去,自己跟着王子安和李恪直奔王家。 王家门前白幡高举,哀乐低徊,往来吊唁的宾客往来如云。 虽然王泽生前再三交代,要诸事从简。但他毕竟是堂堂的王家家主,身份地位在那里,就算是尽量低调,也低调不到哪里去。单单是前来吊唁的宾客的马车就几乎把整个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三个人走到大门口外,自有迎宾的管事上来迎接,然后给三人披上孝。还不等三人往里迈步,里面就想起了迎宾的哀乐声。里面顿时哀声大作,哭成一片。 这三个人一个是当今的蜀王殿下,一个是执掌着百骑司和宫中禁卫的左武卫中郎将,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身份非同一般。新人家主王佑亲自迎出门外,把三个人引到灵棚之前。上香完毕,王佑把三人引到了一旁的偏房。 “家兄刚刚过世,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王佑红着眼睛向三人拱了拱手,不等三人说话,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三位可是到此寻药?” 虽然这个时候过来麻烦人家有些不近人情,但来都来了,李恪不由有些尴尬,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王佑见状,不由苦笑一声。 “对不住,非是我王家借故推脱,而是你们来晚了——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家药房着火,十几代人的心血,一夜之间已经化为乌有……” 王子安等人不由愕然,不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对方手段老辣而果决,这显然是在没有得到药方之前,就对可能的隐患下了黑手。他们一点都不担心王佑撒谎,因为这等谎言根本瞒不住人。三个人一脸悻悻地从王家出来,站在巷子口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李家之外,这长安城里面最顶尖的门阀世家都已经跑了一遍了,这李家恐怕也多半要空手而归。 “若是近期找不到深海蓝,怎么办,能否用其他药材替换?” 王子安不由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是第一次配置这种解药,没有把握——”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解药配置,尤其是这等奇毒的解药配置,容不得半天差池,有时候,就算是药材相同,年份不够,都有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更何谈替换药材? 李恪和李君羡闻言,心情沉重。陛下的时间只剩下了不足二十天,而解药的事情却出了岔子,很明显,分明是有些人插手了,不想让陛下活过来。 虽然明知道,到了陇西李府恐怕也是希望渺茫,但三个人还是去了一趟,没有见到新任家主李厚彦,但是见到了李家的后辈,李恪的一位远房堂兄。这位堂兄陪着他们在药房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得起身告辞。 “天无绝人之路,陛下承天景命,福源绵长,定然不会有事……” 李君羡喊口号般安慰了自己一句,回头见身后两个人没反应,苦笑一声,跳上马背。 “如今之计,只能向皇后娘娘和朝中诸位宰辅求救了。我就不信,穷一国之力,还能找不到一个区区的海底蓝!” 王子安不忍心打击他,没有出声。这海底蓝要是换在后世,还真算不得多么难得,凭借着先进的设备,深海采药不算什么难事。但在大唐,那就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了。别说二十天,运气不好,二十年都不见得能遇到一株。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最后的希望 “也许下一家就能找到了!” 李恪二话不说,扬鞭催马,直奔陇西李府,李君羡和王子安也默默跟上。没见到最终结果之前,有时候,有些事,哪怕是明知道没有希望,也总是期待着奇迹发生,不肯放弃挣扎。不到最后一刻钟,大家谁都有些不甘心。 李家如今的情况和王家差不多,都是处于举丧期间。 三个人虽然忧心如焚,也不得不耐下性子,按照礼节,登门吊唁,祭拜了李厚德。因为李家是皇族,新的家族长的确定,需要经过宗正寺,也需要得到陛下的首肯,但以李二陛下如今的状态,这新家族长还未出炉,故而李恪只能找上了主持此间丧事的宗正寺卿李神符。 李神符幼年丧父,随着兄长李神通居住在长安。义宁元年,也就是公元617年,因堂兄李渊起兵反隋,而遭隋朝刑部尚书、右侯卫大将军卫玄逮捕囚禁。好在,李渊攻陷长安后,顺利地救出了李神符。从此李神符开始了走向自己的人生巅峰。不久后,他被李渊封为光禄大夫,封爵安吉郡公。 武德元年,也就是617年,李渊称帝,封李神符为襄邑郡王。武德四年,升任并州总管,武德五年,李神符击败东突厥进犯,因功授任太府卿,后升任检校扬州大都督。可以说,李神符在李渊在位期间,一直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是李渊最为信重的大臣之一,也是武德朝时,最为显赫的实权派人物之一。 贞观元年,也就是627年,唐太宗李世民继位后,李神符入京任职,历任将作大匠、散骑常侍、宗正卿、光禄大夫,虽然依然身位显赫,但其中冷暖,从所任职务便可见一般。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世民哪怕再是心胸广阔,也不可能重用自己父亲当年的心腹重臣。这跟启用李建成旧部不同,因为李建成是死的,而他那位太上皇老爹,是活的。 “老夫对药房之事很少过分,还真是不知有没有你们所说的海底蓝,不过承德公生前曾交代过,药库之中的药材,你们可以随意取用……” 李神符没有起身,转身吩咐一个身边的管事,让他们带着李恪三人去了。三个后辈而已,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需要亲自作陪。 李家的药方,比其余几家一点都不逊色。李恪和李君羡亲力亲为,跟着药房的管事,亲自一一查找王子安口中所描述的海底蓝。王子安随手翻了翻几味药材,都是一些顶尖的药材,有些甚至在后世都已经绝迹了,这要是放在后世,但就这几味,就能卖出天价来。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来,拍了拍手。 “李家不亏名门世家,几百年的底蕴传承,这药房之中奇珍无数,在下真是大开眼界。” 听着王子安夸赞自家药房的收藏,这位几乎都要胖成一个球的药房管事,圆溜溜的小胸脯挺得更高了,泛着油光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与有荣焉的自得神情。 “县子谬赞了——只是家族偶尔收集的一点小东西而已……” 王子安冲他微微笑了笑,心里送给他一个大写的MMP! 老子为了这点小东西,前世几乎跑断了腿。 “这个,这个,哎,还有这个——都给我先包起来……” 不带走几样好东西,都对不起你的那份小骄傲。 随着王子安的手指点动,这位球兄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王子安的每一指,都像点到了他的心尖尖似的,点到最后,这位仁兄的汗水都下来了,痛心地几乎要昏厥过去。这个王县子点选的,都是这药房中最为珍贵的珍品。 “这位——管事,这里有这么热吗?要不你就一边凉快去,这里我自己来就好……。” 王子安很体贴地建议道,有这么个胖子死死地盯着,而且你每拿一样,他都一副快要昏厥的样子,再不走,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下手了。 瞧着王子安擦拳磨掌,两眼放光,意犹未尽的样子。这位药房的管事哪里敢离开半步?汗津津地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比哭都要难看的笑容。 “小人没事,没事,王县子,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拿……” “陇西李家,不愧是顶尖的世家豪门,真是太好客了!那啥,要不我就再拿一点?原本我都不太好意思拿了……” 听着王子安嘀嘀咕咕地又拿起一件珍品,球兄内心刺痛,眼中流血,恨不得甩手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我这张破嘴,真贱! 在他胆战心惊的目光中,王子安真是放飞了自我,一口气又挑选了七八种,然后才在球兄的目光中一脸满足地坐了下来。 “行了,暂时先这样。那啥,我也不挨着逛了,你给把库房的清单拿过来,我看看还有陛下需要的药品吗……” 刚刚松下一口气的球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趴地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但他早就被王子安先前的一通骚操作,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小心肝跟坐过山车似的,那里还来得及找借口推脱? 更何况王子安盯得紧着呢,在耳边上一个劲地催,催得他心烦意乱,更是没了主意。不得不把清单拿出来。整个库房的清单很长,王子安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慢慢地翻看,此时的球兄已经浑身战栗,宛若筛糠了。 王子安不由苦笑,果然! 这真是一个最糟糕的结果。 他虽然没有跟着李恪和李君羡挨着查找,但他心中却知道,这根本就是与虎谋皮,基本不可能找到了。河南道和淮南道的大水,焚毁的赈灾粮仓,博望坡的大火,灾区的各种流言,甚至于席卷河南山东和淮南三地的暴乱,都隐隐地指向了这些世家门阀。 再联想到自己刚回长安时,这些世家们在李二陛下寝宫前的那一幕,和刚刚接连几家的扑空,他要是再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那就是傻了。 这群人,这是要翻天啊! 既然要翻天,怎么可能会在留下自己需要的药材? 几味药材而已,藏匿或者销毁都太简单了。自己三个人,从药方泄露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徒劳无功了。 但,一上午的时间,绝对不够他们再做一份库存的清单,至少做不出一份看上去就有些年份的清单。若是还能找到一丝线索,那么就只能指望手中的这一份还未来得及销毁的清单了。 (今天太累了,困得睁不眼,一更了。明天三更补上。)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朕还有几天? 【不要订,明天中午替换后再订吧】 一直到今天,偷窥未婚妻洗澡,被小姨子给当场抓住,羞愤难当之下,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从这呆子的性情来看,也不是能做出偷窥人家姑娘洗澡的人啊,更何况偷窥的还是跟自己有着媒妁之言的未婚妻?这事恐怕有古怪,这念头一闪即过,王子安不动声色地跟着进了书房。 “你今年的秋闱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几分把握?” 柳长辙看了一眼坐得规规矩矩的王子安,皱着眉头问道。 “小侄自问该做的功课都已经做了,到时候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世叔的一番苦心。” 王子安微微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如今自己初来乍到,虽然这世界跟地球的古代极为相似,但很多事情自己还不了解,一静不一动。但自己前世已经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念头通达,过目不忘,早就不知不觉间拥有了许多人苦苦学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学识修养,想来在这里弄一个举人的身份应该还有几分胜算。 柳长辙闻言,眉头皱地更深了几分,对眼前这位故人之子,名义上的女婿,他是真正的知根知底。要说读书用功,这孩子真是没得说,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分寒暑,几年如一日,功课做得极为扎实,但是要说到灵性和悟性却是欠缺了许多,诗词策论方面始终以登堂入室,以他的资质而言,这个秀才的功名,基本上已经是极限了,但这话不能讲。 “如此,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前日之事,你确实是冲动草率了。叔叔不是怪你,但你那般做,置如月于何地?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柳家?” 柳长辙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语气里不由就带上了几分不满。如今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柳家被这混账东西置于旋涡的中央,十分被动,一个行差错着,便会成为举国上下的笑柄,容不得不上心。 “……” 这个呆子究竟干了什么混账事,竟然让老丈人亲自找上门来问罪了?这个坑货!关于这一点,这厮竟然一点记忆也没给自己留。还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王子安只能继续装傻。 “那崔乾城诗画双绝,人称江州第一才子,而且我听说他学问极为扎实,就连州学的学正大人都赞赏不止,恐怕是真的有几分才学。你为何要如此冲动,与他当众赌斗,竟然还压上月儿的终身大事?说什么如果这次秋闱考不过他,就自动退婚,把月儿让于他,实在是荒唐透顶!” 柳长辙本来还担心这呆子脸面抹不开,压着火气,结果越说越是窝火,语气越说越是严厉。这混账东西,竟然敢拿自己家宝贝闺女打赌,还在这里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真真是恨不得脱下鞋底,糊他一脸。 赌斗,月儿,终身大事……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体的事情算是明白了。不由无语,呆子兄,你真人才也! 王子安不由在心里狂翻白眼,这种二傻子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该有多呆? 不对,是我有多呆!王子安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反应过来,尼玛,这事现在也是自己的锅了,坑啊!感情自己这次要是考不过那个姓崔的,连自家便宜媳妇都得输了? 虽然说这媳妇自己没见过,也没什么感情,但是这媳妇自己要不要是一回事,被自己打赌输掉是另一回事。这要是真输了,还有脸活吗?从此头顶一片辽阔的草原…… “那崔乾城痴心妄想,小侄一定会全力以赴,把他打翻在地,在踏上一万只脚。” 望着王子安激动的神情,柳长辙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对他的话是全然不信的。不过他真是误会了王子安说的打倒在地跟他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日的情形他也听说了,虽然这混账东西做得不对,但说起来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当众拿话挤兑住了,也不能全然怪他,他不由微微的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你先回去好生备考,这几日多研究一下最近几年的时文策论,其他的事情不用考虑,一切自有为叔在。” 虽然对这厮不报什么希望,但是例行的安慰还是要有的,就算是要落榜,也不能太过难堪,毕竟头上还顶着一个柳家女婿的名声。 王子安告退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径直回去了——被那个可恶的虎妞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怎么也得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另外也得赶紧好好理一理这身体残留的记忆,了解一下自己所处世界的情况,万一露出什么破绽,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这种穿越,类似夺舍,历来都是世间的禁忌,马虎不得。 见柳长辙脸色阴沉的从书房回来,卢氏像往常一样迎上来,涮洗了一下茶杯,倒一杯热茶递过来。 “老爷刚才可是去见子安了?” 卢氏转身坐在一边,温声问道。柳长辙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子安虽然顽劣,做事糊涂,但毕竟年幼,如果处罚太重,恐怕别人会说闲话。” 见柳长辙只是沉重脸,卢氏忍不住又试探着问道。 “那他,他可曾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可有羞愧改过的意思?” “我没有问。” 柳长辙轻轻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把茶碗放下,淡淡地回了一句,开始闭目养神。 “什么,你竟然连问他都不曾问?你这个没良心的!那孽障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月儿的婚事跟人赌斗,丝毫不顾及我们柳家的声名和月儿的脸面,你,你竟然连一句问责的话都没有?那王子安固然是你王兄的遗孤,但我生的女儿难道就不是亲生的女儿了吗?” 柳长辙漫不经心的反应,一下子燃爆了卢氏的小宇宙,气得拍着桌子出声呛声道。 “赌斗?他王子安有多少斤两,你会不知道?输了岂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柳长辙若有深意的扫了她一眼,卢氏不由有种莫名的心虚,语气顿了顿,又振声说道。 “我的心意怎么了?有什么可丢人的吗?那王子安是个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他配得上我们月儿吗?与其把女儿推向火坑,还不如索性就答应了朱家或是崔家!”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三天 “陛下需要三天时间?” 王子安没有依然退去,反而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望着已经虚弱地不成样子的李世民。 “你有办法?” 李世民黯淡的眼神之中,就像忽然跳动起了一朵小火苗。 “有一个办法,但是代价很大,会把陛下所有的生命力就会被透支一空。” 王子安话音未落,李世民两眼之中便射出一丝奇芒。 “好!” “也许再拖延几天,我们就能找齐所有的药材,又或是找到能替换海底蓝的药材也未可知,陛下不后悔?” 王子安认真地看着李世民的眼睛,此举关乎生死,他需要李世民清楚地明白自己将面对着的是什么。 “朕不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未知,虽然三天时间很短,但也足够朕做许多了。你且下去准备,朕决心接受这个选择。” 李世民望着屏风上的江山社稷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神色。 皇帝的生死,关乎天下。 李世民和王子安对话不久,长孙皇后,长孙无忌,房玄龄,李绩,程咬金和尉迟敬德等一众原秦王府旧部便被紧急召进宫中密议。 约莫有半个时辰,一行人都眼睛红红地从李世民的寝宫里走出来。 “对不起——” 望着两眼红肿的长孙皇后,王子安内心滋味有些复杂,想不到自己穿越一趟,竟然要动用秘术,送李世民最后一程。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向长孙皇后歉然一礼。长孙皇后轻轻摇了摇头。 “王县子何须道歉,反而是妾身还没来得及代陛下谢谢王县子的成全之恩。” 长孙皇后虽然面容悲伤,但是眼神却越来越亮。 “陛下乃是不世出的盖世英雄,他岂能在效凡夫俗子,缠绵病死于卧榻之间。你肯为他施术,妾身感激不尽——” 长孙皇后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屈身盈盈一礼,王子安侧身避开。若是有可能,他永远都不想动用这种透支生命潜能的秘术。 随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相继离开皇宫,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随即传遍朝野。 陛下剧毒已解,明日即将早朝! 这个劲爆的消息一出,朝野各方反应各异,有人大喜过望,有人则忧心忡忡,有的人将信将疑。 但这种消息的真伪很好辨别,当今陛下到底好没好过来,只等明天早朝一看便知。 这一晚,长安城内,许多人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就早,就穿戴整齐,迎着微凉的秋风出发了。若是陛下临朝听政的消息属实,恐怕天下乱局弹指可定,而长安城内就要陷入多事之秋了。 大殿上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大家都默默地站到自己的班位上,眼观鼻,鼻观心,仿若入定的老僧。只有一个人,一脸纠结地在大殿上来回乱窜,不知道自己该站到哪里去,一脸大写的萌新。 这么大一个地方,愣是找不到一个空余的地方落脚,王子安一脸的无奈。一大早晨就起床,给李二陛下施针,激发他的生命潜能。谁知道劳心劳力地刚忙好完,想要回去睡觉,就被李二陛下一竿子给支到这里来了。 真是造孽啊! 一大早的不让睡觉,跑这里来凑人头。王子安对李二陛下这种强行抓人上早班的恶趣味,十分无语。他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柱子眯一会,左右不过是打酱油而已。谁知来了才知道,大殿里柱子虽多,都是有主之物,几乎每一个柱子下面都有斜靠着闭目眼神的大佬。 找不到地方,他索性也就不找了。 难得参加一次早朝,权当是免费旅游了。前世要想见识见识这个,只能指望电影电视上那不知道有多少水分的镜头,现在可是原汁原味。 他跟逛早市的老大爷似的,背着手,饶有兴趣地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地溜达,到了柱子前,还要伸手摸摸柱子上栩栩如生的浮雕,啧啧有声。 新人年年见,今年最奇葩。 大家上朝多年,枯燥泛味之余,最喜闻乐见的莫过于看萌新入朝,当然最好是弄点无伤大雅的小笑话,以作为无聊生活的谈资。但今天这位萌新似乎是特别野,瞧那架势竟然是拿这里当菜市场了? 王子安自然不会管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对他们或好奇或戏谑的目光视若不见,正一个人溜达,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把他捞了过去。 “嘿,混账小子,你这遛弯呢——” 王子安下意识就要挣扎,一听这咋咋呼呼的声音顿时便放松下来,扭头一看,程咬金,李绩,尉迟敬德,房玄龄,魏征,全是熟人,感情自己这是不知不自觉地逛到程咬金这群老货的地盘了。不由放松下来,任由程咬金的大手把自己捞过去。 “宿国公,英国公,吴国公,邢国公,早上好啊。哟,郑国公,好久不见——” 王子安笑着一一打着招呼,这些人也一一回礼。这一幕,让许多刚才还等着看笑话的大臣不由目瞪口呆,这个愣头楞脑的年轻人这么大的面子的吗?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许多人惊掉了下巴。 “王县子——” 一向不苟言笑的长孙仆射,竟然主动地走上前来,跟这位年轻的小伙子打招呼,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这年轻人竟然只是简单地拱了拱手,神情十分淡然,而长孙仆射偏偏还没有生气,反而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和他交谈起来! 感情,这不是萌新,这是潜藏的大佬啊! 不少人已经是暗暗记住了王子安的相貌,准备着下朝之后好好结交了。倒不是他们孤陋寡闻,而是王子安这段时间虽然成了长安城的传奇人物,折腾出不少事来,但见过王子安本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王县子,别来无恙——” 王子安正在低声给长孙无忌说着今天早晨给李二陛下施针的情况,就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惊喜的招呼声。回头一看,正是民部尚书唐俭和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武士彟。都是老熟人了,王子安对这两人的印象不错,他赶紧转过身来,给拱手回礼。大殿之上,惊掉一地下巴。细细数一数,三省六部的长官,当朝的几位宰相,包括李绩和程咬金这等军中大佬,这个年轻人身边,竟然清一色的超级大佬。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朕怎忍心让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 【明天上午替换】 “赌斗?他王子安有多少斤两,你会不知道?输了岂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柳长辙若有深意的扫了她一眼,卢氏不由有种莫名的心虚,语气顿了顿,又振声说道。 “我的心意怎么了?有什么可丢人的吗?那王子安是个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他配得上我们月儿吗?与其把女儿推向火坑,还不如索性就答应了朱家或是崔家!” 卢氏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地拍着桌面。 “家世什么的我们不谈,我们柳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他读书难成大器我们也不谈,有我们这份家业在,就算考不上功名也无所谓,怎么也亏欠不了他们。可是他性格懦弱,又执拗好强,只知闭门读书,说书呆子都是抬举了他。听说刚才他还,他还……这本无能猥琐之人,实在不是月儿的良配!” 卢氏说着说着就开始抹起了眼泪,柳长辙默然不语,沉默良久,才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朱家和崔家难道又不是火坑?深宫重重,又或是高门大阀,都不是月儿之福,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卢家这几年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毕竟也是老牌的门阀世家,卢氏自然知道里面的不堪。柳长辙递给老伴一张手帕,卢氏无声地伸手接过来,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 “非是我沽名钓誉,不顾惜你们母女。王兄当年于我们有恩,我们不能忘恩负义;王柳两家有婚姻之约,众人皆知,我们不能背信弃义。” 说罢,柳长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盯着卢氏。 “子安心高气傲,却又才气不足。被那崔乾城一激,如今已经是无路可走。我们身为长辈,你切记的,其他的我们管不了,但只一样,王子安万万不能有任何意外,这是王兄的恩泽,也是我们老柳家应尽的本分。” 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似乎是临时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秋闱将近,你回头告诉骏光,别整天在外面胡混,且让他安心在家读书,崔家虽大,如今也不过是烈火烹油,小心攀附不成,惹火烧身。刚才外面传来消息,厚儿在北海郡苦熬八年,刚刚因功补进礼部了,别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力他。” 骏光? 卢氏的哭声顿住了,骏光是她娘家大兄的次子,这次前来投奔,也是奔着自家丈夫在士林中的清名,想着在考前增添几分名望。今日丈夫莫名其妙地这一句,恐怕绝非无的放矢。莫非这两日之事……想到这里,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挺起腰杆,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 “来人,去把表少爷给我叫来。” “启禀夫人,表少爷今天一早出门访友去了,说是明天回来。” 见夫人发问,随侍的仆人赶紧回答。 “等他回来,让他马上前来见我。” 如今那孽障与崔乾城赌斗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当此关头,骏光确实是不太适合跟那崔乾城走的太近了。如今厚儿刚进礼部,自己这做母亲的,断然不能让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影响了。 王子安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遍翻看着满屋的书籍,一边根据残缺的记忆梳理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是一个跟中国古代极为相似的时空,一样的文字,一样的典籍,近乎一样的历史。夏商周秦汉,按序出现,别无二致,只是历史在隋朝以后却出现了拐点。没了大一统的唐宋元明,九州大地从此陷入了长达三百年之久的三国鼎立格局。 大宋,为赵氏所有,割据江南;大明,为朱氏所有,雄踞东北;西北部,则是民风彪悍的大唐李氏王朝。自己现在所处的正是大明王朝的江州郡,自家便宜老丈人虽然如今赋闲在家,但也曾是永乐三年的头榜探花郎,做过翰林的存在,颇得地方敬重。 还好,不是怪兽遍地的异界或者是遍地拿着石器的远古,比大部分苦逼的穿越众强多了,而且一来就给安排便宜老丈人,便宜小姨子,还有没曾照过面的便宜小媳妇和便宜老丈母娘,好像还有个在外做官的便宜大舅哥,凑齐了一整套啊。 王子安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把书本一扔,冲着阳光,伸出双手,上辈子作为武道宗师,自然知道身体资质的重要性,现在是好好看一看的时候了。双手,是参考价值最高的标准之一,他一丝不苟地观察着,下意识地摸索着每一条纹理,冷静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惊喜,继而狂喜,不可置信地在身体上下仔细摸索着,情不自禁地连连叹息。 “完美,完美,真是完美啊,哈哈——我这身体真是好极了!” 想不到穿越到这里,能赶上一副如此资质的身体。只需用九转金针稍稍的疏通几条拥堵的经脉,这句身体就会比自己原来在地球时候的更加完美。原以为前世在那处上古遗迹中得到的那本《太一生水决》必须从零开始,自己已然今生无望,万万没有想到…… 端着双手,王子安越看越是高兴,越看越兴奋,到最后索性脱光衣服,左摸又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今生今世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咔嚓——啊——” 随着一声清脆的瓷片落地的声音,门外传来一个少女惊恐的尖叫声。王子安豁然回头,只见自己虚掩的房门已经被推开了半边,门口正站着一位身穿翠绿色丫鬟服饰的小姑娘,看规模,大约有十二三岁。此时她瞪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嘴巴长得老大,正发出高亢入云的尖叫声。 王子安表示很委屈啊。 这才来这个世界多一会的功夫啊,就先是被一位凶悍的泼妇摁在地上捶了一顿,这转眼又被一位黄豆芽似的小姑娘给偷看了屁股,最气人的是偷看了也就算了,还叫的那么大声,跟她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一样,真是太不讲道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着她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明天替换】 七月流火。 此时酷热渐消,凉风徐来,树荫之下,清爽可人,正是勤读诗书,备战秋闱的好时节,但王子安不在此列。 “虎妞,放开我——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王子安无力地在地上扑腾着,但这幅身体的那点力量对柳如卿——也就是王子安口中的虎妞来讲,简直是蜉蝣撼大树,不值一哂。此时,她威风凛凛地镇压在王子安的身上,看着王子安在地上无助的挣扎反抗,好整以暇地捋了一下鬓间散落的发丝,柳眉一挑。 “呵——还敢喊我虎妞!几天没打果然是涨胆子了啊。刚才竟然还敢偷看我姐姐洗澡,今天小姑奶奶要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三只!” “……” 这么皮的吗?柳如卿气结,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粉拳。 “别打,别打……” 噼里啪啦—— “别打脸,别打脸……” 噼里啪啦—— “再打我翻脸了啊——” 王子安悲愤欲绝,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母老虎,母夜叉,嫁不出去的——不对,这女人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得会有哪个色迷心窍的倒霉鬼会上当。 “呵呵——你翻个脸让我看看?” “……” 我——竟然无话可说!王子安看了看自己这具还没熟悉过来的身体,细皮嫩肉,孱弱的跟小鸡仔似的,欲哭无泪啊。 想当年,自己不到三十就已经登顶武学巅峰,成为地球武道第一人,游戏人间,是何等的风光快意? 没想到竟然在探寻一处上古遗迹的时候跌入了一团神秘的白光,穿越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最关键的是,刚一来就成了偷窥女人洗澡的背锅侠,而且还正被女人摁到地上捶。 记忆碎片是残缺的,王子安也没得到完整的信息,但这重要吗?重要的是偷窥人家姑娘洗澡的事,打死都不能承认!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呸,自己根本就没偷看,这不是我的锅! 我是冤枉的! 然而这话谁信?说出去恐怕会被人指着鼻子骂无耻,这根本就是一笔烂帐。凭着残破的记忆碎片,王子安隐隐约约地了解到,这厮好像真得是去了人家洗澡的房间,而且还被人家当场拿了个正着,羞愤难当之下,竟然就此魂飞魄散了,现在的他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他。 没那本事还学人家去偷窥——呸,有那本事也不能去偷窥,偷窥人家姑娘洗白白是不对的! “呵呵——死鸭子嘴硬,就你,还翻脸,你有那个胆子吗?就算有那个胆子你有那个本事吗?” 柳如卿一脸地鄙夷,戏谑地用手指挑起王子安的下巴,又示威性地在他胸上蹲了两下。 “我没偷看,真的,你要相信我……” 人在屁股下,不能不低头啊! 再被这个彪女人给蹲两下,就这具小身体,说不定马上就得全剧终……再说,似乎好像这锅自己——哎,别提了。王子安不由有些心虚,弱弱地给自己分辨了一句。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的懦夫,胆小鬼!登徒子!” 柳如卿似乎更加来气,在他身上使劲颠了两下,压得他不由发出一声闷哼,险些背过气去。王子安欲哭无泪,这个可恶的女人,白瞎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谁告诉我古代的女子都温柔娴熟的,作者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正在王子安欲哭无泪,辗转——辗转不了,被女人给镇压了——挣扎的时候,就听到院子的门口处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了,王子安如听纶音。 “爹——” 柳如卿一咕噜从王子安身上爬了起来,心虚地站在一旁。 “爹?” 王子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一位头戴玉璞员外帽,身穿藏青福纹长袍,留着三缕清须的中年男子,正紧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这货是这虎妞的老爹,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柳长辙? 尼玛,王子安忽然被这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吓了一跳,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混成这熊样竟然都有老丈人这种传说中的可怕圣兽! “不要脸,那是我爹!” 柳如卿压低嗓门,冲王子安不忿地耸了耸小鼻子,别说,必须承认,如果不是上来就捶了他一顿,还颇有几分让人惊艳的娇憨风情。 我跟你抢爹了吗? 王子安不由无语,占便宜都不是这么个占法…… “一个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还不滚回房去,把《女诫》抄写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爹——他偷……” 柳如卿抱着老爹的手臂,企图使出撒娇大王子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一位头戴玉璞员外帽,身穿藏青福纹长袍,留着三缕清须的中年男子,正紧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这货是这虎妞的老爹,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柳长辙? 尼玛,王子安忽然被这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吓了一跳,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混成这熊样竟然都有老丈人这种传说中的可怕圣兽! “不要脸,那是我爹!” 柳如卿压低嗓门,冲王子安不忿地耸了耸小鼻子,别说,必须承认,如果不是上来就捶了他一顿,还颇有几分让人惊艳的娇憨风情。 我跟你抢爹了吗? 王子安不由无语,占便宜都不是这么个占法…… “一个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还不滚回房去,把《女诫》抄写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爹——他偷……” 柳如卿抱着老爹的手臂,企图使出撒娇大王子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一位头戴玉璞员外帽,身穿藏青福纹长袍,留着三缕清须的中年男子,正紧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这货是这虎妞的老爹,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柳长辙? 尼玛,王子安忽然被这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吓了一跳,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混成这熊样竟然都有老丈人这种传说中的可怕圣兽! “不要脸,那是我爹!” 柳如卿压低嗓门,冲王子安不忿地耸了耸小鼻子,别说,必须承认,如果不是上来就捶了他一顿,还颇有几分让人惊艳的娇憨风情。 我跟你抢爹了吗? 王子安不由无语,占便宜都不是这么个占法…… “一个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还不滚回房去,把《女诫》抄写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爹——他偷……” 柳如卿抱着老爹的手臂,企图使出撒娇大 第三百章 【加班,回来晚了,明天替换】 外来姑爷落魄到不得不到老丈人家寄居求食,里里外外的自然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这呆子变得更加自闭,几乎是足不出户,整日闭门读书,一心一意想着要光耀门庭,重振王家。 一直到今天,偷窥未婚妻洗澡,被小姨子给当场抓住,羞愤难当之下,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从这呆子的性情来看,也不是能做出偷窥人家姑娘洗澡的人啊,更何况偷窥的还是跟自己有着媒妁之言的未婚妻?这事恐怕有古怪,这念头一闪即过,王子安不动声色地跟着进了书房。 “你今年的秋闱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几分把握?” 柳长辙看了一眼坐得规规矩矩的王子安,皱着眉头问道。 “小侄自问该做的功课都已经做了,到时候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世叔的一番苦心。” 万子安微微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如今自己初来乍到,虽然这世界跟地球的古代极为相似,但很多事情自己还不了解,一静不一动。但自己前世已经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念头通达,过目不忘,早就不知不觉间拥有了许多人苦苦学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学识修养,想来在这里弄一个举人的身份应该还有几分胜算。 柳长辙闻言,眉头皱地更深了几分,对眼前这位故人之子,名义上的女婿,他是真正的知根知底。要说读书用功,这孩子真是没得说,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分寒暑,几年如一日,功课做得极为扎实,但是要说到灵性和悟性却是欠缺了许多,诗词策论方面始终以登堂入室,以他的资质而言,这个秀才的功名,基本上已经是极限了,但这话不能讲。 “如此,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前日之事,你确实是冲动草率了。叔叔不是怪你,但你那般做,置如月于何地?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柳家?” 柳长辙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语气里不由就带上了几分不满。如今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柳家被这混账东西置于旋涡的中央,十分被动,一个行差错着,便会成为举国上下的笑柄,容不得不上心。 “……” 这个呆子究竟干了什么混账事,竟然让老丈人亲自找上门来问罪了?这个坑货!关于这一点,这厮竟然一点记忆也没给自己留。还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王子安只能继续装傻。 “那崔乾城诗画双绝,人称江州第一才子,而且我听说他学问极为扎实,就连州学的学正大人都赞赏不止,恐怕是真的有几分才学。你为何要如此冲动,与他当众赌斗,竟然还压上月儿的终身大事?说什么如果这次秋闱考不过他,就自动退婚,把月儿让于他,实在是荒唐透顶!” 柳长辙本来还担心这呆子脸面抹不开,压着火气,结果越说越是窝火,语气越说越是严厉。这混账东西,竟然敢拿自己家宝贝闺女打赌,还在这里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真真是恨不得脱下鞋底,糊他一脸。 赌斗,月儿,终身大事……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体的事情算是明白了。不由无语,呆子兄,你真人才也! 王子安不由在心里狂翻白眼,这种二傻子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该有多呆? 不对,是我有多呆!王子安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反应过来,尼玛,这事现在也是自己的锅了,坑啊!感情自己这次要是考不过那个姓崔的,连自家便宜媳妇都得输了? 虽然说这媳妇自己没见过,也没什么感情,但是这媳妇自己要不要是一回事,被自己打赌输掉是另一回事。这要是真输了,还有脸活吗?从此头顶一片辽阔的草原…… “那崔乾城痴心妄想,小侄一定会全力以赴,把他打翻在地,在踏上一万只脚。” 望着王子安激动的神情,柳长辙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对他的话是全然不信的。不过他真是误会了王子安说的打倒在地跟他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日的情形他也听说了,虽然这混账东西做得不对,但说起来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当众拿话挤兑住了,也不能全然怪他,他不由微微的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你先回去好生备考,这几日多研究一下最近几年的时文策论,其他的事情不用考虑,一切自有为叔在。” 虽然对这厮不报什么希望,但是例行的安慰还是要有的,就算是要落榜,也不能太过难堪,毕竟头上还顶着一个柳家女婿的名声。 王子安告退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径直回去了——被那个可恶的虎妞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怎么也得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另外也得赶紧好好理一理这身体残留的记忆,了解一下自己所处世界的情况,万一露出什么破绽,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这种穿越,类似夺舍,历来都是世间的禁忌,马虎不得。 见柳长辙脸色阴沉的从书房回来,卢氏像往常一样迎上来,涮洗了一下茶杯,倒一杯热茶递过来。 “老爷刚才可是去见子安了?” 卢氏转身坐在一边,温声问道。柳长辙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子安虽然顽劣,做事糊涂,但毕竟年幼,如果处罚太重,恐怕别人会说闲话。” 见柳长辙只是沉重脸,卢氏忍不住又试探着问道。 “那他,他可曾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可有羞愧改过的意思?” “我没有问。” 柳长辙轻轻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把茶碗放下,淡淡地回了一句,开始闭目养神。 “什么,你竟然连问他都不曾问?你这个没良心的!那孽障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月儿的婚事跟人赌斗,丝毫不顾及我们柳家的声名和月儿的脸面,你,你竟然连一句问责的话都没有?那王子安固然是你王兄的遗孤,但我生的女儿难道就不是亲生的女儿了吗?” 柳长辙漫不经心的反应,一下子燃爆了卢氏的小宇宙,气得拍着桌子出声呛声道。 第三百零一章 名字被前面占用了 【前面的章节已经替换,我再发一章,以督促自己明天加油码字——没全勤了,我担心自己会变得更加咸鱼。明天中午或者是下午替换,】 外来姑爷落魄到不得不到老丈人家寄居求食,里里外外的自然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这呆子变得更加自闭,几乎是足不出户,整日闭门读书,一心一意想着要光耀门庭,重振王家。 一直到今天,偷窥未婚妻洗澡,被小姨子给当场抓住,羞愤难当之下,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从这呆子的性情来看,也不是能做出偷窥人家姑娘洗澡的人啊,更何况偷窥的还是跟自己有着媒妁之言的未婚妻?这事恐怕有古怪,这念头一闪即过,王子安不动声色地跟着进了书房。 “你今年的秋闱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几分把握?” 柳长辙看了一眼坐得规规矩矩的王子安,皱着眉头问道。 “小侄自问该做的功课都已经做了,到时候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世叔的一番苦心。” 万子安微微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如今自己初来乍到,虽然这世界跟地球的古代极为相似,但很多事情自己还不了解,一静不一动。但自己前世已经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念头通达,过目不忘,早就不知不觉间拥有了许多人苦苦学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学识修养,想来在这里弄一个举人的身份应该还有几分胜算。 柳长辙闻言,眉头皱地更深了几分,对眼前这位故人之子,名义上的女婿,他是真正的知根知底。要说读书用功,这孩子真是没得说,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分寒暑,几年如一日,功课做得极为扎实,但是要说到灵性和悟性却是欠缺了许多,诗词策论方面始终以登堂入室,以他的资质而言,这个秀才的功名,基本上已经是极限了,但这话不能讲。 “如此,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前日之事,你确实是冲动草率了。叔叔不是怪你,但你那般做,置如月于何地?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柳家?” 柳长辙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语气里不由就带上了几分不满。如今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柳家被这混账东西置于旋涡的中央,十分被动,一个行差错着,便会成为举国上下的笑柄,容不得不上心。 “……” 这个呆子究竟干了什么混账事,竟然让老丈人亲自找上门来问罪了?这个坑货!关于这一点,这厮竟然一点记忆也没给自己留。还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王子安只能继续装傻。 “那崔乾城诗画双绝,人称江州第一才子,而且我听说他学问极为扎实,就连州学的学正大人都赞赏不止,恐怕是真的有几分才学。你为何要如此冲动,与他当众赌斗,竟然还压上月儿的终身大事?说什么如果这次秋闱考不过他,就自动退婚,把月儿让于他,实在是荒唐透顶!” 柳长辙本来还担心这呆子脸面抹不开,压着火气,结果越说越是窝火,语气越说越是严厉。这混账东西,竟然敢拿自己家宝贝闺女打赌,还在这里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真真是恨不得脱下鞋底,糊他一脸。 赌斗,月儿,终身大事……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体的事情算是明白了。不由无语,呆子兄,你真人才也! 王子安不由在心里狂翻白眼,这种二傻子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该有多呆? 不对,是我有多呆!王子安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反应过来,尼玛,这事现在也是自己的锅了,坑啊!感情自己这次要是考不过那个姓崔的,连自家便宜媳妇都得输了? 虽然说这媳妇自己没见过,也没什么感情,但是这媳妇自己要不要是一回事,被自己打赌输掉是另一回事。这要是真输了,还有脸活吗?从此头顶一片辽阔的草原…… “那崔乾城痴心妄想,小侄一定会全力以赴,把他打翻在地,在踏上一万只脚。” 望着王子安激动的神情,柳长辙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对他的话是全然不信的。不过他真是误会了王子安说的打倒在地跟他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日的情形他也听说了,虽然这混账东西做得不对,但说起来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当众拿话挤兑住了,也不能全然怪他,他不由微微的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你先回去好生备考,这几日多研究一下最近几年的时文策论,其他的事情不用考虑,一切自有为叔在。” 虽然对这厮不报什么希望,但是例行的安慰还是要有的,就算是要落榜,也不能太过难堪,毕竟头上还顶着一个柳家女婿的名声。 王子安告退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径直回去了——被那个可恶的虎妞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怎么也得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另外也得赶紧好好理一理这身体残留的记忆,了解一下自己所处世界的情况,万一露出什么破绽,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这种穿越,类似夺舍,历来都是世间的禁忌,马虎不得。 见柳长辙脸色阴沉的从书房回来,卢氏像往常一样迎上来,涮洗了一下茶杯,倒一杯热茶递过来。 “老爷刚才可是去见子安了?” 卢氏转身坐在一边,温声问道。柳长辙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子安虽然顽劣,做事糊涂,但毕竟年幼,如果处罚太重,恐怕别人会说闲话。” 见柳长辙只是沉重脸,卢氏忍不住又试探着问道。 “那他,他可曾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可有羞愧改过的意思?” “我没有问。” 柳长辙轻轻地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把茶碗放下,淡淡地回了一句,开始闭目养神。 “什么,你竟然连问他都不曾问?你这个没良心的!那孽障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月儿的婚事跟人赌斗,丝毫不顾及我们柳家的声名和月儿的脸面,你,你竟然连一句问责的话都没有?那王子安固然是你王兄的遗孤,但我生的女儿难道就不是亲生的女儿了吗?” 柳长辙漫不经心的反应,一下子燃爆了卢氏的小宇宙,气得拍着桌子出声呛声道。 第三百零二章 给王子安要老婆的过来 府上来了客人,王子安让杨采儿先陪人说话,自己则跑到了厨房。 “听说,要想征服一个女人,就先征服她的胃……” 王子安忽然想起前世一个朋友经常嘀咕的话,他决定今天中午就拿出真功夫来,给杨采儿做一套精致的大餐。 虽然他不懂得如何去讨好女孩子,但他精通医学,一旦涉及到专业领域,他的脑袋瓜子就分外地灵光起来。琢磨了一通,他决定给三位美女炮制一堆以甜食为主的美食。 甜食中的糖分在于人体接触后,会发生化学变化,造成大量的多巴胺,通过不断的吸收与溶解,多巴胺通过血管流至全身,最后刺激神经致使人体产生亢奋状态。而多巴胺可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将兴奋及开心的信息传递给大脑。有人认为,爱情其实就是因为相关的人和事物促使脑里产生大量多巴胺导致的结果。 他在厨房里,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一口气炮制了好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幸福套餐”:糖醋里脊,蜜汁烤翅,糖醋排骨,东北锅包肉,外加几样精致的小菜。希望能让杨采儿姑娘心情美好,不至于当场把自己锤死…… 得亏这几天,徐子通他们为了讨好自家小郡主开心,买了大量的食材,不然还真不好办。 吃饭,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依着王子安的意思,要把耿大爷和方正他们都一起叫上,但是这些人死活不肯上桌。让主家亲自下厨就够僭越的了,那能没有尊卑的跟主家一起用餐? 毕竟有客人在,而且还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王子安也不勉强,一样给他们留了一份,随他们自己去吃,自己身为主人兼主厨,自然是当仁不让,亲自上阵,陪吃陪喝陪开心。 美食的效果,比王子安预料的还要好不少。 本来唐朝的烹制手段就不如后世精致,更何况王子安这个饕餮又是个中好手?菜一端上来,三位姑娘就被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吸引住了目光。一开始,三位姑娘还矜持一些,但第一筷子下了口,那香香甜甜的味道直接在口中爆炸,从未有过的细腻丝滑,让三位姑娘直接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尤其是采儿姑娘,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瞬间变得极为明亮,瞧那架势,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需要保持矜持,她都能抱着盘子啃。武珝小姑娘,吃得也是真情流露,连一贯的小大人人设都崩了。 不过小姑娘吃饭不忘做饭人,一边吃,还一边不忘给自己的师父夹菜,让王子安不由老怀大慰,竟然产生了,若是我前世结婚早,女儿应该也有这么大了的可怕想法。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宾主尽欢。 杨采儿一脸满足地斜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小武珝则抱着自己圆溜溜的小肚子意犹未尽地望着尚未吃完的饭菜。 “嗝——” 武顺姑娘打了个饱嗝,一张粉脸瞬间涨得通红,眉间的媚意更添三分。正尴尬间,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顿时如蒙大赦,举目往外看去。只见徐子通亲自引领着一位颇有威仪的中年內侍,身后还跟着一位手捧两个赤黄卷轴的小跟班,以及几位扮相极为威风的宫中侍卫,不由诧异地瞪大了美目。 王子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些不安地扫了一眼杨采儿,心说,这不会是赐婚的圣旨到了吧?谁知道那中年內侍进门之后,仅仅是冲王子安微微颔首笑了笑,便扫视了一眼屋里的大小三位美女,一脸和煦地问道。 “请问哪一位是杨采儿姑娘?圣旨到了,接旨吧。” 杨采儿没想到竟然是找自己的,一脸迷茫的站了出来。中年內侍也不计较她的失礼,乐呵呵地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杨采儿,聪慧敏捷,端庄贤淑,性资敏慧,柔嘉淑顺,风姿雅悦,协助王子安,研制防疫良药青蒿素,安定克乱,平定淮南道叛乱,功勋卓著,朕心甚悦,特封云嘉郡主,钦此。” 中年內侍读完,把圣旨一收,笑呵呵地把圣旨塞到还没反应过来的杨采儿手中。 “云嘉郡主,恭喜,恭喜——” 武顺姐妹和徐子通等人也上前恭喜,王子安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赐婚的圣旨,不然恐怕要糟,这边还没来得及给杨采儿通气呢。 谁知他这边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那中年內侍,微笑着转过脸来,从小內侍手中又拿起一份圣旨。 “王县侯,不,王驸马,对了,还有云嘉郡主,圣旨到了,接旨吧——” 甫一进门,那中年內侍就托着圣旨,满脸堆笑地向王子安和杨采儿颔首说道。 王驸马? 大家还没从王县侯这个新鲜出炉的封号里面回过神来,便被王驸马这个称呼给吸引了去。大厅里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一脸诧异地望向王子安。 不好,有杀气! 王子安不由脊背发凉,有些心虚地偷偷望了杨采儿一眼。只见杨采儿粉面含煞,目光不善地望着自己。王子安不由心中暗暗叫苦,生怕这姑娘当场暴走。 他心中发虚,连中年內侍念的那一大堆花团锦簇的文章都没听清楚,就听到中年內侍忽然拔高了声线。 “……晋长安县侯。长安县侯王子安,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朕心甚嘉之。今有云嘉郡主,名曰杨采儿,贤良淑德,秉性纯良,与尔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欲成人之美,赐尔为妻。又有英国公李绩义女,名曰豫章,年方及笄,品貌端庄,秀外慧中,可堪良配,封豫章郡主,一并许之。二女为平妻,只叙年轮,不分大小,和谐共处,宜其室家。长安县侯王子安为驸马都尉,赐绢帛各百匹,玉如意一双,择吉日大婚。钦此!” 杨采儿脸上的神色更过山车似的,原本听得中年內侍喊王子安王驸马还有些恼火,结果弄了半天是给自己赐婚,这边还没来得及害羞,聊表矜持,那边就又听到平白地插过来一个平妻。 拿娶媳妇,当买大白菜吗? 还买一送一的那种! 第三百零三章 朕的观音婢,对不起 赐婚的圣旨就这么一道,要么接,要么不接。接了,多一个平妻,不接,等于让她离开王子安。这个平日里呆萌彪悍一根筋的姑娘,直接傻眼,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岂止是杨采儿有点懵,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懵,包括见多识广的徐子通等人,全部懵了。同娶二女,还都是堂堂的郡主,这简直就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开了大唐王朝的先河了。但旋即他便反应过来,心中兴奋不已。自己等人苦心孤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他情不自禁地和刚刚问讯赶来的方正等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 王子安自己也是懵的,昨天明明说的是豫章公主,今天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李绩的义女了,李世民这赐婚赐的也忒任性了吧。 我王子安是随便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都要的人吗? 不对,怎么李绩家的义女也叫豫章? “王驸马,三喜临门,恭喜恭喜啊——莫不是高兴的痴了,还不快上来接旨——” 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年內侍已经满面春风地举起圣旨,向王子安示意。 这单身了两辈子了,没想到忽然就被人塞给俩媳妇,这种完全陌生而奇妙的体验,饶是他的心境已经臻至大宗师的境界,依然让他有点晕陶陶如坠云中的感觉,连这个豫章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忘记问了,只顾咧着嘴傻呵呵地笑。 好在徐子通和方正等人见多识广,不等他吩咐,就命人取来了几贯铜钱,笑逐颜开地塞给了前来传旨的內侍和侍卫们,人人有份。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自然是瞧不上这点小钱,但喜钱,图个吉利,故而也不推迟,都乐呵呵地接过,塞到怀里,告辞离开了。 王子安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上去相送。到得门口的时候,中年內侍才停下脚步,若有深意地扔下一句。 “王驸马之境遇,简直是前所未有,还请驸马,不要辜负陛下的用心良苦啊……” 王子安不由一愣,还待再问,中年內侍已经转身扬长而去。 王子安压下心头的疑惑,转身回到大厅,见杨采儿还在那里傻愣愣地站着,呆萌的小脸上满是纠结,不由展颜一笑。谁知杨采儿哼地一声拧过身去,扔给他一个后脑勺。 “拈花惹草,登徒子,负心汉——” 听着微不可的声音,王子安不由哭笑不得,这丫头,又来。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一脸傻笑的王子安,再看看呆萌呆萌一脸纠结的杨采儿,武顺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强笑着上前给两人道喜。 “姐姐,莫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让这负心人给你看看,他虽然是个呆子,但医术还算马马虎虎——” 见武顺脸色有些不好,杨采儿暂时放下对王子安多了一个女人的小怨念,上前扶着武顺的胳膊问道。 “没事,可能是上午逛的太久,身体有些乏累了——” 武顺赶紧摇头,有些心虚地回了一句。见杨采儿一脸狐疑,颇有追根究底的架势,王子安也蠢蠢欲动,想过来给自己检查,赶紧起身告辞,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武珝,逃也似的走了。 徐子通和方正等人相互对视一眼,非常有眼色地溜了,把空间留给了自家的小郡主和小郎君。多年心愿眼看就要实现,他们的心里美滋滋。 “小郎君年轻有为,能文能武,又是性情中人,小郡主能委身于他,也不算辱没了她。想来就算是殿下知道了,也会心中安慰。” 耿大爷高兴的满脸的褶子都展开了,压低声音对周围的几位老兄弟说道。徐子通等人闻言点头不已。 “殿下仅此一女,先帝一身血脉皆系于此,婚姻大事,岂可轻忽草率?若是殿下不在身边,想来会是一件憾事。通知殿下吧——” 徐子通脚步顿了顿,开口说道。 “殿下会来吗?” 方正面色有几分担忧,徐子通扫了他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口中语气却是有些迟疑。 “会吧——” 老兄弟几个人便都不说话,连刚才的喜气都淡薄了几分。当年的事,终究是有些对不住殿下啊…… “你们说,若是我们当年不那么心切,不采取那……手段,会不会……” 身材有些淡薄的施不为忽然悠悠地说了一句。不等他把话说完,徐子通已经一扬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 “往事已矣,说这些徒劳无益,还是做好眼前的事吧。我们都老了,兄弟们也都老了,等不起了……” 所有人闻言,都不由默然。 秋风萧瑟,有黄叶飞舞,碾做尘土。 …… 两仪殿。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携手而立,望着窗外飘飞的落叶出神。 “朕以前,每读到始皇帝晚年施政方针的时候,总是不以为然,以为他被早年功业迷住了双眼,以至于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才会急功冒进,为大秦王朝的灭亡埋下不可挽回的隐患。而今我才明白了始皇帝当年的良苦用心——时不我待,他在跟时间赛跑,他怕岁月太短,他怕此时不做,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李世民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宫阙,语气中有着深深的遗憾。长孙皇后闻言,不由两眼微红,握住了李世民那双有些冰冷的大手。曾几何时,这双大手,是那样的温暖厚重,握住它,就像握住了整个天下,让人心里莫名的踏实安稳,如今这双手再也不复当年的温暖了。她轻轻地偎依在李世民的怀里,柔声道。 “二郎,你跟始皇帝终究不同。始皇帝后续无人,有一长子苏而不能用,你的身后,有乾儿,泰儿,都是年少聪慧,若——若一旦山岭崩,帝国无忧——” 李世民握了握长孙皇后的小手,良久才回转头来,眼神有些柔软,一脸歉然地看着眼前的璧人。 “朕原以为能在有生之年,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能陪你看这云卷云舒,能陪你到岁月白头,未曾想却要先一步去了。朕不是始皇帝,不奢求长生久视之道,知道人终有一死,只是——苦了你,朕的观音婢,对不起——” 第三百零四章 告黑状 “好好活着,替朕看看朕开创的这个盛世,看看它到底能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李世民说完,展颜一笑,紧紧拥了一下怀中偷偷拭泪的长孙皇后。 “观音婢,不用伤感。我之后,我们的儿子,一定会是一个万民称颂的仁厚之君。我们的大唐在他的治理之下,定然会越发繁荣昌盛。在这之前,真想替他扫清一切牛鬼蛇神啊,可惜来不及了,朕虽然理解始皇帝,但不能学始皇帝,时机尚不成熟,若是贸然动手,必遭反噬。国当少壮,我们的孩子还太小,没有我,他镇不住……” “二郎,不许说这些。也许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呢——对了,子安,子安一定有办法,他毕竟是终南山秘境出来的子弟,妾身这就去找他,不,去求他……”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连自己都知道,这里面的希望有多少渺茫。李世民不忍心拒绝她的一番心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不说了,都听你的……”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稍稍离开了点,但手却一直紧紧地拉着,不肯分开半分。 “父皇,母后,你们找我?” 豫章公主步履轻盈地走进房门,瞧了一眼,面容娇羞地给李二夫妻两人行礼。李世民在朝堂上赐婚的消息早已经在宫中传开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玥儿,我给你选的夫婿可还满意?” 李世民望着眉间掩饰不住喜色的豫章公主,心中突然放下了一块石头,半开玩笑地问道。 “但凭父皇做主——” 豫章公主一张粉脸瞬间涨得通红,有些扭捏地说道。那羞涩的小儿女样子,惹得李世民哈哈大笑。不过笑声一落,便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喜欢就好,只是——这件事有些委屈了你,是父皇对不起你,无法让你像其余姐妹一样,以公主的礼仪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豫章公主不由愕然。长孙皇后见状,上前牵过她的玉手,细细地说明了其中的缘由。豫章公主才知道,为什么刚才父皇说对不起自己。 自己竟然要和杨采儿一起嫁给王子安,而且还特意取消了自己公主的封号,让以英国公李绩义女的身份嫁过去? “玥儿,你父皇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凡有更好的选择,也不会这么委屈了你……” 信息量太大,豫章公主直到走出房门都感觉脚下发飘,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自己这就要搬出皇宫,入住英国公府,等着嫁给那个王子安了? 她心事重重,以至于高阳公主在后面一连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高阳公主气呼呼地拦住她。 “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王子安了?” 豫章公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嘿——你千万别答应啊,那个王子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蔫坏蔫坏的,就昨天下午,他还撺掇房遗爱那个大傻子揍我——” 一想起昨天的糗样,高阳便不由愤愤不已,直接告诉告黑状。她没了母亲,性子要强,是个半分亏也不肯吃的主儿,在宫中也没有几个玩伴,也就豫章公主性子好,肯处处为她说好话,她自然不甘心这么好的姐姐落到王子安那个可恶的“大坏蛋”手中,故而她早就等在这里,等着解救自己这位“可怜”的豫章姐姐了。 “父皇莫不是瞎了眼,怎么会将姐姐赐婚给他?父皇向来心疼你,你去找父皇哭闹,父皇定然会取消了你的婚事……” 见豫章公主没有反应,高阳一脸不甘地继续出主意。 “父皇莫非是被毒坏了脑子,否则怎么可能会把你嫁给他,哼——” “毒坏了脑子,毒,毒——” 高阳公主的话,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瞬间划过她的心间。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个不好的念头忽然从心底不可遏制地升起。豫章公主目光忽然一凝,缓缓转头望向父皇的寝宫,再回首,已经是泪流满面。 高阳公主见豫章忽然流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由一脸的惶急,拉着豫章的小手有些小心翼翼地赔罪。豫章公主轻轻地摸了摸高阳的脑袋,柔声道。 “傻丫头,姐姐没事,只是累了——” 高阳将信将疑,但还是乖乖地低下头,扶着自家姐姐渐渐远去了。 …… 望着豫章离开的背影,李世民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委屈了她,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怨怼朕。但好在,王子安还算良配——” “玥儿心思虽然性子恬淡,但却是个聪慧的,事后定然会理解你的苦心。” 长孙皇后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轻声宽慰道。 李世民展颜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歉然道。 “无需担心,朕没事。只是国事繁忙,朕得着急宰相们商议政务,没有时间再陪你了——” …… 当日下午,李世民召集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侍中魏征,吏部尚书高士廉,工部尚书武士彟,礼部尚书王珪,刑部尚书李道宗,英国公李绩,冀国公秦琼,吴国公尉迟敬德,宿国公程咬金入御书房议事。 无人知道,商议的是何事务,但当天下午临近傍晚之事,御书房房门打开,一众大佬面沉似水地离开了御书房。英国公李绩和冀国公秦叔宝就分别接掌了京师南北大营,主持京畿防务,李君羡和长孙振云入驻禁中,吴国公尉迟敬德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返回了太极宫。 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李世民久久不语,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心头不断闪过长孙无忌刚才的话语。 “蜀王殿下虽然聪慧英武,但身怀前隋血脉,若以其为太子,试问这天下究竟是何姓之天下?且嫡长有序,伦理纲常,不可不慎。陛下纵使不念及此,难道就不顾念当年追随陛下的臣子吗?” 太子之腿再次受伤,王子安和童太医都曾断言,恐将不良于行,最关键的是,因为腿伤,无法及时出来主持政务,越王李泰虽然聪慧多才,素有贤名,但缺乏历练,恐怕难以面对未来复杂的形势,李治年纪尚幼,更不用谈。 然而李恪——长孙无忌的话,让他不由心中凛然。 第三百零五章 斗牛 李恪的母亲杨淑妃,乃是前隋炀帝嫡亲之女,李恪身上流淌着前隋与大唐两个王朝的皇室血脉。自己的朝堂之上,多是前隋之敌,亦或者是前隋的叛徒,他们能容忍一个可能令杨家死灰复燃的存在继承皇位吗? 哪怕这种死灰复燃的可能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不仅代表着长孙无忌的一种态度,恐怕也代表着朝中许多人的态度。他深沉的目光中,现出几分挣扎。 …… 李世民“康复”的消息,带来的效果是爆炸性的。原本咄咄逼人,为太上皇李渊摇旗呐喊的世家门阀和元老旧臣,全都销声匿迹。原本人心惶惶的长安百姓,瞬间就找回了主心骨,原本有些稀稀落落的东西两市,再次变得热闹繁华起来。 跟着热闹起来的,还有王子安的家。 內侍这边刚走,秦琼的夫人就亲自上门把杨采儿姑娘给领走了。成婚之前,哪有天天住在一起的?秦琼知道,杨采儿没有娘家,这是准备让杨采儿从自己家出嫁的节奏了。王子安不由心中一暖,看了一眼杨采儿,正想问一下杨采儿自己的意见,就见杨采儿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就非常温顺地被秦夫人给牵走了。 王子安不由暗自撇嘴,这大唐的破规矩真多。不过既然采儿自己喜欢,那就随她去。 这边秦夫人带着杨采儿刚走不久,程处弼等人就杀上来了。今日早朝散后,从自家父亲那里得知王子安已经解开了当今陛下身上的奇毒,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程处弼,李思文,秦怀玉,房遗爱和尉迟宝林等人哪里还坐的住? 提着酒菜就找上门来。 “子安哥,我们给给你接风了——” 程处弼人还没进门,就冲着院子里冲大声喊。王子安出门一看,几个人,每一个空手的,都提着各种各样的食材,秦怀玉算是含蓄点的,提了两只山鸡,程处弼和李思文就奔放多了,程处弼这厮提了两条粗大的野猪腿,李思文则直接提了一头鹿。反倒是尉迟宝林和房遗爱拿的像那么回事,各自提了两个大礼盒,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们就这么给我接风啊——我看你们这是想逮住我给你们做厨子吧——” 王子安没好气地冲他们翻了个大白眼,几个人被揭穿,也不觉尴尬,反而得意的哈哈大笑,也不用王子安招呼,就一窝蜂地把东西往走廊下一放,冲到客厅里,各自挑了一个位置坐下。程处弼这货更是提起茶壶,嘴对嘴来了一通。 “谁让你做得饭那么好吃呢?赶紧做饭吧,为了你这顿饭,我连早晨饭都没吃……” 程处弼意犹未尽地放下茶壶,摸了摸肚皮,恬不知耻地嚷嚷道。没想到这厮的话还引起了共鸣,一群二货闻言纷纷点头。 瞧着他们这群无耻的样子,王子安虽然笑骂了几句,但心里却莫名的有些轻松。上去一人给踢了一脚,都给撵到厨房帮忙了。 “你们无耻的样子,颇有哥当年的风采,想吃好的,都给我滚厨房帮忙去——” 一群人相互大笑,张牙舞爪的奔着厨房去了,厨房的师傅被这群二货给吓了一大跳,然而还没等他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这群人给架出去了。站在厨房外面,一脸的懵逼。王子安,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 “你们下去就好,今天我们自己来。” 几位厨房的师傅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脚下却是没有挪动地方。王子安不由一怔,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几位厨房的师傅。 “郎君,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旁观……” 瞧着油光满面的几位厨娘那扭扭捏捏的样子,王子安不由笑了笑,感情是想跟着自己这位家主学做菜。 “那行,待会你们就打打下手,烧烧火什么的就行——” 聚餐这种事情,自然是得自己动手,才有趣味,王子安自然不能让自己家这几位厨娘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王子安指挥着一群祸害,在后院拾掇吃食的时候,又先后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长孙振云和老爷子段纶。 长孙振云和程处弼等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就像一堆草鱼里面忽然跳进来一只大鲶鱼,见面就想掐。 长孙振云扫了一眼望着自己跃跃欲试的程处弼等人,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说出来不怕打击你们,这里除了子安外,你们都是弱鸡——” 这不能忍! 挨揍事小,丢份事大! 长孙振云随手扔的这颗地图炮,让程处弼等人顿时就炸了。 “姓长孙的,休要嚣张,有本事和程爷单挑——” 程处弼气得哇哇大叫,把手中正收拾的野猪腿往盆子里一扔,就要和长孙振云挑战。李思文和尉迟宝林也纷纷叫嚣,就连一向沉稳的秦怀玉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只有房遗爱有点发憷,这长孙振云的威名,在他们这群纨绔圈子里实在是太盛,就他这种文官家里出来的二把抹根本跟人家递不上手。 “今天难得轮值,我是来找子安喝酒的,懒得收拾你们,想挨揍的话,你们可以预约——错过今天,我随时奉陪……又不费什么事……” 卧槽,这话说的! 王子安都有些惊了,看了一眼鼻孔朝天,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长孙振云,心中有些纳闷,这哥们是怎么平平安安长这么大的! 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被这话给怼的差点爆炸,黑脸都给给憋的发紫了。王子安把做好的山鸡和野鹿往灶上一放,回头瞥了他们一眼,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你们听说过斗牛吗?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种娱乐方式,那就是斗牛。那些上场的勇士,在斗牛之前,会故意撩拨上场之牛的野性,等这些牛被激怒之后,看似战力狂飙,但其实已经落入了斗牛勇士的窠臼之中。” 王子安见程处弼等人依然一脸莫名,不由没好气地道。 “你们被人撩拨了两句,就一个个眼红脖子粗的,跟那些被撩拨的笨牛有何区别?” PS:感谢书友佛系自己的打赏支持,感谢书友老A588书币的打赏支持!今天一更,明天三更,少了吃屎…… 第三百零六章 指点 “修武修心,如果你们的心性修养上不去,武道上也别想有什么大的作为。心神凝固,才能不为外物所动,心神合一,才能细致入微,洞察自身的不足。否则,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不能入流的门外汉而已——” 见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王子安用手指了指似笑非笑的长孙振云。 “你们看,同样是挑衅,你们如同红了眼睛的公牛,长孙兄可曾有半分激怒的样子?” 几个人这才猛然发现,长孙振云这厮正好整以暇地抱着膀看戏呢。 这几位,除了房遗爱之外,都是出身将门,父辈们都是大唐顶尖的武道高手,这一番道理自然是没少听父辈们唠叨过,只是他们正处于追求血气之勇的年龄,哪里听得进去?今日里忽然从王子安这个自己素来钦佩的同龄人嘴里说出来,感觉便自不同,再加上还有长孙振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他们竟然有一种豁然开窍的感觉。 “亏你还是长安城叫得上号的,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狡猾——” 程处弼虽然嘴硬,不过却是悻悻地收起了架势。长孙振云不由哈哈一笑,大马金刀地往程处弼等人面前一坐,翘起二郎腿,斜挑着眼睛瞥着程处弼等人。 “怎么,你们这群蠢牛终于开窍了?有没有想好要如何谢我?” 那得意洋洋的欠揍架势,让程处弼等人瞬间再次爆炸。一撸袖子,刚想上前干架,忽然又想起王子安刚才的话,有些不甘心地蹲了下来。 “武者自然该修心养性,临大事而有静气,但更应该有血气之勇,当进则进,虽九死而不回头。若是因噎废食,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你们还修的什么心,练的什么武?” 王子安瞥了一眼姿态嚣张的长孙振云,淡淡地扔了一句。 “都给我滚起来,让我看看你们这段时间有没有懈怠。” 望着王子安,房遗爱人都有迷了。 感情里外都是你有理? 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倒是没想这么多,一听王子安这话,顿时恢复了往日里的精气神,眼睛一瞪,蹦将起来。 “姓长孙的,少装大尾巴狼,有种的过来跟小爷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长孙振云瞥了一眼擦拳磨掌的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又扫了一眼一脸淡然的王子安,忽然笑了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 “既然你们想挨揍,那就成全你们,免得你们在长安城里不知天高地厚,天天惹事生非,权当是热热身——” “呸——想给你那个废物兄弟报仇就说报仇,少扯淡,平白让我看不起你——” 程处弼呸的吐了口唾沫,不屑地撇了撇嘴。 输人不输阵,临到要动手了,程处弼反而豁出去了,嘲讽技能全开。 “算了,也别去前面的演武大厅了,就在这里得了,都悠着点啊,把炉灶弄翻了都没得吃——” 王子安见院子不小,把手往一边的空地里指了指,便自己拉过一个小胡凳,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准备看戏。 这个时代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了,这等机会不容错过。 “你们要不一起?省得我多费一番手脚——” 长孙振云脚下不丁不八,往场中一站,向程处弼等人勾了勾手道。 “我先来——” 程处弼抢先跳入场中,拉开了架势。望着程处弼的起手式,王子安不由微微颔首。这货看惫怠,但背后却是没少下功夫,一段时间没见,这一套传给他们的形意拳,修炼的已经有了几分意思了。原本有些轻视的长孙振云不由眼前一亮,发出一声惊咦。脸上的神色顿时端正起来,手势一起,一股昂扬的战意顿时蓬勃而出。 “想不到,还有真有点东西,放马过来——” “有东西?小爷东西多着呢——” 长孙振云和程处弼等人虽然都是小字辈,但年龄却是比程处弼等人大出了七八岁,说起来是和程处弼的大哥程处默他们是一批的,在程处弼等人面前自然不会先行出手。程处弼也不客气,脚步一错,率先出手。 两个人瞬间战做一团,王子安看了一会,便不由摇了摇头。程处弼的形意拳虽然已经入了门径,但并未得其神髓,很快就在长孙振云的攻击之下左绌右支,变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两人实力固然是有差距,但关键的还是气势。长孙振云这些年来,在军中磨炼,历经战事,已经打磨的如同一把开了锋的利剑,一举一动,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沛然战意。反观程处弼就要逊色的多,在长孙振云的气势影响之下,渐渐变得有些放不开手脚。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六神合一,有我无敌——”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菜刀,劈砍手中的野猪腿。啪,啪,啪,一刀刀剁下,发出低闷的响声。初始,大家还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来,直到长孙振云一声长啸,高喝一声。 “好手段!” 而王子安适时地又低喝一声,手中的菜刀发出一声更为沉闷的响声时,大家这才骇然地发现,王子安手中的菜刀,一刀一刀的,竟然是尽数剁在了程处弼劲力运转不畅的关节。那低闷的剁肉声,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的节奏,带动着程处弼的攻击。 原本已经招架不住的程处弼,不仅奇迹般的抵住了长孙振云的攻势,而且越战越勇,甚至还借势反攻了起来。望着已经开始闭上眼睛的程处弼,所有人不由羡慕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王子安在借着剁肉的声音,在指点他们,赶紧留神观看起来。 李思文更是福至心灵,跟着在一边比划起来。秦怀玉和尉迟宝林见状,不由眼前一亮,纷纷加入此列,就连房遗爱都懵懵懂懂地跟着比划起来。这套形意拳,当初他们都是学过的,这一比划起来,才发现,王子安的每一刀都无巧不巧地剁在了他们劲力运转的节点上,不由心中大喜,比划的更加投入起来。 第三百零七章 二皮脸 长孙振云见此,不由露出震撼的神色,王子安的这一份见识和手段,几乎是已经可以媲美宗师了。可笑,自己竟然还以为已经可以与王子安一比高低! 他心中比较之心顿去,念头反而更加通达起来,竟是稍稍放缓了节奏,开始给程处弼喂起招来。王子安见状,不由冲他微微一笑,心里多了几分好感。这个长孙振云虽然霸道骄傲,但真的是相当磊落的一条好汉,远非那个什么长孙冲可比。 眼看着程处弼招式转换间的艰涩已经去了大半,自己手中的一条野猪腿也已经变成肉泥,王子安不由哂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菜刀。长孙振云也呵呵一笑,跳出圈外。程处弼这才如梦初醒,意犹未尽地睁开了眼睛。 “多谢子安哥指点——” 程处弼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王子安磕了一个响头。出身武将之家的他,自然知道,王子安刚才的举动,已经不是简单的授业了,而是传道,就算是师徒之间,没有十几年的考察,也别想有这种程度的指点。 “不用谢我,还是先谢谢长孙兄的成全吧——” 王子安也没拉他,笑着摆了摆手。程处弼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来,给长孙振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多谢长孙大兄成全——” 刚才他虽然沉浸在自我的提高之中,但也知道,长孙振云真是在有意成全自己,故而这一礼也算真诚。长孙振云眉毛一挑,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真没诚意,不跪下磕一个吗?” 程处弼一张黑脸顿时气得通红,有种想跟他拼命的冲动。 王子安算是看出来了,这厮牙根就是在调戏程处弼这几个二货,给自己逗乐子呢。偏偏他还把准了这些人的脉搏,一调戏一个准儿。 “算了,算了,处弼你退下,让我替你报仇——” 李思文一见有便宜可赚,赶紧跳了出来,一拍胸脯,豪气万丈地把程处弼推了出去,然后这厮就开始眼巴巴地望着王子安。秦怀玉和尉迟宝林等人不由大骂无耻,这厮竟然抢了自己的机会。王子安都被这小子臭不要脸的德性都给逗乐了,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 “好吧,我们就看看你怎么帮处弼报仇——长孙兄,狠狠地揍——” 长孙振云一撸袖子,狞笑一声。 “小兔崽子,过来,让我提李震教训教训你——” 李震是李思文的大哥,跟长孙振云算是一批,如今也已经开始在军中历练,只是没有长孙振云风头盛。 李思文脸色不由一垮,可怜巴巴地望着王子安。 “子安哥——” 这厮一边说着,还一边非常狗腿地跑过去,从案板上把菜刀给王子安拿过来。一米八多,虎背熊腰的大汉,配上那点头哈腰的样子,简直辣眼睛。 王子安笑骂一句,伸手接过刀来,一脚把他给踢了回去。这厮也不着恼,反而捂着屁股,屁颠屁颠地跑回场了。那眉开眼笑的样子,跟捡了一百吊钱似的。 “来吧,该我了——” 李思文兴匆匆地冲长孙振云勾了勾手,长孙振云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 “我今天就是来混吃浑喝的,不是来给你们这些毛蛋孩子喂招的,赶紧给我滚蛋——” 望着李思文和秦怀玉等人一脸期盼的样子,王子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这群二货的厚脸皮,今天要是不成全了他们,一准得天天来烦自己。他冲老神在在地看着自己的长孙振云竖起了中指。 “一套拳——” “这一套?” 长孙振云追问了一句,见王子安点头,这才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小兔崽子,既然这么欠揍,那哥哥我就成全你——” 有了李思文这个先例,秦怀玉怎么肯坐失良机,就连一向矜持的尉迟宝林都忍不住跳出来跟长孙振云比划了一场。最后房遗爱都要跳出来了,结果被长孙振云一脚就给踢了个大跟头,这种二把抹竟然也敢上前凑热闹。 王子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主要是房遗爱这两下子实在是太业余,让人家长孙振云这种高手喂招实在是有点侮辱人。为了照顾他的情绪,王子安只得让程处弼陪他过了几招,简单地指点了几下。还别说,这孩子虽然基础差,但是学起来还真是很努力,让王子安多少欣慰了几分。 临到最后,除了长孙振云累得跟孙子似的之外,其他几个人都一脸的兴奋。比武都结束了,还在那里比比划划。 得了,自己这就是自作自受,这一下子,几个帮手都没了! 王子安只得转头叫过自家的几个厨娘,让他们把自己已经给剁成肉馅的野猪腿给收起来。红烧肘子是吃不成了,干脆包水饺得了。好在这个季节,菘菜已经下来了,王子安让几个厨娘看着,调好馅子,又示范着包了几个,就交给她们去做了。 这些厨娘,都是在厨房里的老手,虽然开始包得有些歪歪扭扭,但几个过后,便熟练起来,不仅模样周正起来,就连速度也快了不少。 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前世下午两点多钟了,厨房里的山鸡,野鹿也炖的差不多了,香气开始飘溢,一群折腾了一大中午的年轻人,闻到香味之后,一个个肚子咕咕叫了,迫不及待地催着王子安上饭。 王子安让厨娘给耿大爷他们几个盛一份送过去,自己则陪着这群二货坐着,就在大家举起筷子正要吃饭的时候,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乐呵呵的声音。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想不到老夫竟然有这口福,赶上了吃饭了——” 王子安抬头一看,却见段纶老爷子正背着手,从外面走进来。倒不是耿大爷他们不懂礼数,顺便让人进家门,而是王子安特意交代过,凡是来找他的,直接让人进来,就别通传了。虽然耿大爷觉得有些不妥,不符合王子安如今的身份,但奈何王子安坚持,也只得随他的性子。 王子安见段纶老爷子来了,赶紧起身往里让,长孙振云和程处弼几个也赶紧起身见礼。段纶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乐呵呵地摆了摆手。 “都坐,都坐,老夫就是过来混顿饭吃,不用跟老夫客气——” PS:第三章赶制中,估计要到一点左右。有迟无晚,等不及的朋友可以明白一早看。 第三百零八章 子安,救我 段纶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这些年轻人哪里敢怠慢?别看这群人混不吝地天天闯祸,但眼色劲儿好着呢,他们真要是敢在老一辈面前失了礼,回家一准大耳刮子就抽上了。 虽然段纶老爷子谈笑风生,一点老资格也不摆,但这些小年轻还是感觉有些拘束。但几杯酒一下肚,胆气就壮了起来。吃菜变得豪放了,嗓门变得也大了,程处弼这货竟然搂着段纶的脖子,一口一个段伯伯地叫着,开始灌酒了。 王子安赶紧把这货给踢一边去了,段老爷子这年龄,哪里能禁得起他们这么折腾。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折腾到下半晌,这才摸着圆溜溜地肚皮,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子安哥,你那厨娘借我家一个呗,可怜我爹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吃过水饺呢——” 临走了,程处弼等人腆着脸打着自家老爹的旗号装可怜,跟王子安讨要厨娘,被王子安一人一脚给踹走了。这群夯货,吃了喝了拿了,临走竟然还想把自家厨娘给拐走! “滚蛋,想要厨娘,把自家厨娘送过来,让她们跟着我边的学几天——” 得了王子安的许诺,这些二货才屁颠屁颠的走了。 水饺还热乎着呢,趁热得拿回家给自家老爷子尝尝,说不准一高兴,就少揍自己几回…… 等所有人都走了,段纶才抱着王子安给沏得茶叶,跟王子安细细地说着这段时间的养猪大业。原来,王子安出去的这段时间,老爷子也没闲着,不仅和张黎生两个人亲自盯着把养猪场给建起来了,而且还尝试着养了第一批小猪崽。由许医正和张一手两个人,带着从宫里讨来的那两个小太监,给这些小猪崽做了阉割手术。 除了因为伤口感染,死了几头之外,其余的都活得挺好,而且长势还算不错。只是到底是第一次养猪,心里有些没底。如果不是知道王子安在给当今陛下解毒治病,恐怕他早就杀上门来了。养猪这么光荣伟大的事业,岂能有半点轻忽马虎? 段老爷子这等认真的人,自然不能忍。 瞧着段老爷子眼睛里里闪动的小火苗,王子安都没忍心告诉他,自己其实也没养过。只得点头答应,回头去看看。得了王子安的许可,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没回府,直接回高老庄了,如今老爷子热情高涨,已经开始以猪圈——不是,是养殖场为家了。 等人都走了,王子安终于清静了。 背着手,在自家的新院子里溜达了两圈,说起来,活了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大的院子,大到很多地方自己都还没逛过…… 晚饭是和耿大爷和徐子通他们一起吃的,王子安简单地问了几句杨采儿母亲的事,毕竟自己如今已经和杨采儿快要成亲了,杨采儿这边的亲人还没见过呢。谁知道一说起这个话题,几个老爷子就开始东拉西扯,不肯多说。 王子安心中暗自奇怪,杨采儿是南阳公主唯一的女儿,他们则是当年隋炀帝身边的天字九卫,这层身份,他如今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为啥一说起杨采儿的亲人反而遮遮掩掩起来? 但几个人不想多提,王子安也只得作罢,反正自己娶的是采儿,又不是她的娘家人,到时候再说得了。 跟耿大爷他们分开后,王子安在书房看了一会书,眼看着二更过半,也就是大约前世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忽然听闻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不由眉头一皱,推开房门一看,只见耿大爷领着一个头戴帷帽的人正疾步走来。 望着紧跟在耿大爷身后的来人,王子安不由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虽然来人帷帽遮面,但是王子安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来者的身份,蜀王李恪。这么晚了,李恪打扮成这个样子偷偷摸摸来见自己,恐怕是出了大事了。果然,李恪一进书房,就一把掀开帷帽,扫了一眼身后的耿大爷,欲言又止。 王子安笑了笑。 “没事,自己人——” 虽然王子安这么说,耿大爷还是主动地掩上房门,退了出去。李恪这才脸色凝重地开口道。 “子安,救我——” 王子安被李恪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了一跳,急忙开口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傍晚时分,父皇先后召见了太子和越王——” 李恪语气凝重,王子安先是一愣,瞬间便回过神来。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两个却是心知肚明。如今这个看似生龙活虎的李二陛下,仅剩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三分之一。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忽然召见太子和越王,却没有召见李恪,意味着什么,其中不言自明。 “若是一旦山岭崩,太子或越王继承大宝,我就危险了——” 李恪眼神焦躁,但是思路却分外的清晰。 “如今无论是太子还是越王,手中的势力优势都不明显,还不足以稳定朝中局势,他们之中无论谁上位,另外一个和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王子安不由默然。前世的时候,常见书中常说,天家无情,还没什么切身的体会,如今看来,事实恐怕比书中所写的更加残酷。一旦李世民仓促去世,后继者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恐怕都得举起手中的钢刀。 “只有一条路……” 王子安沉吟片刻,盯着李恪的眼睛缓缓说道。 “天亮之后,立刻出京,回蜀中,永远不要回来——” 李恪闻言,眼神一黯,有些不甘地抬起头来,望着王子安。 “没有办法了?” “除非能找到海底蓝,或者是找到替代品,但——” 王子安下面的话没说,但李恪却知道王子安的意思,这种可能实在是太过渺茫了。他默然良久,才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萧瑟地说道。 “此一去,就算能保得住性命,恐怕再无回头之日,就连宫中的母妃和愔弟都要顾不上了——我真恨不得能以身替父皇,也好过如今这般狼狈而去……” 李恪话音未落,却见王子安目光猛地一亮,一把抓住了李恪的肩膀。 “你刚才说什么?” PS:第三章到!总算没有食言。以后再也不发这种毒誓了,可怕可怕,熬夜到现在…… 第三百零九章 英雄迟暮 李恪被王子安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道。 “我说我这一去,宫中的母妃和愔弟都顾不上了……” “不是这一句,下一句!” 李恪刚才那句话,不知道是哪个词激起了王子安的灵感。他只觉得一道灵光从自己脑海中一闪即逝,想要把握,却又没了影踪。 “我说,我恨不能以身替父皇……” 李恪虽然心中疑惑,但自打认识以来,他还从来没见过王子安这般神色过,还是非常配合地说道。 “以身替,以身替——对,以身替——” 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有些兴奋地拍了拍李恪的肩膀。 “也许我已经找到了医治陛下的办法!只是有些冒险……” 王子安话音未落,李恪便已经激动地扑了上来。 “当真?” “有些风险……”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把李恪往外推,大唐的男人就这一样不好,动不动就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李恪已经陷入巨大的惊喜之中,于王子安的嫌弃视若不见。 “有些风险也顾不得了,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糟糕?” 李恪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芒,整个大唐,若说谁最不希望李二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去,李恪绝对是其中之一。就算是他不想争夺皇位,自知自身优势不大的李承乾和李泰,也绝对不会放过他这个潜在的威胁。前世,仅仅是因为李世民生前曾偷漏过一丝想立他为太子的想法,他就遭到了长孙无忌残酷的清洗,更何况是现在? 王子安闻言,默然地点了点头,如今这局势,恐怕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我马上进宫告诉父皇!” 李恪说完,拔腿就要往外走,被王子安一把给拽住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个点宫中恐怕宫门早就关了,再说,就算你现在进宫告诉陛下,也无济于事——这办法一时半会的没法开展……” 听王子安这么一说,李恪才勉强稳定下来,但心情依然是十分激动,围着王子安一个劲地问东问西,王子安被他缠的没办法了,只好慢慢的给他讲大致的救治原理。结果王子安很快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指望李恪理解自己如今的手段,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中间差了一千多年的知识呢…… 虽然听不懂,但是李恪还是很兴奋,不明觉厉,只觉得王子安的这个办法简直如仙家神通一般。眼看着天色晚了,他索性也不回去了,在王子安隔壁房间躺下了。 “你说父皇现在在做什么?” 李恪睡不着觉,他翻了个身爬起来,推开王子安房间的窗户,在黑夜中目光炯炯地望着王子安。 “神经病——” 王子安懒得搭理他,转头睡下。 大半夜的,除了睡觉还能干点啥? 白痴! …… 王子安这一次,还真是想错了,李二陛下还真是没睡觉。 他换上便服,拉上了帷帽,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悄悄地来到太极殿的大门之外。没人发现他的踪迹,宫中的巡防的禁卫,早就被他不着痕迹的支开了。 “谁?站住!” 弓弦声响起,一只只寒光闪烁的箭头对准了他的身影。李世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从怀里拽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沙哑着嗓子低声喝道。 “把这块牌子交给尉迟将军——” 当值的禁卫就着昏暗的宫灯,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手中的金牌,只见它样式古拙,做工非常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却偏偏不是宫中常见的各种令牌,不由眉头紧皱,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躲在阴影里的李世民。迟疑了片刻,低声喝道。 “稍候片刻——” 说完,转身往里就走。他虽然不识得这面金牌,但出身勋贵之家,又在宫中当值多年,深知这宫中水深得很。这个人能深夜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宫禁之中,绝不是自己这等小衙役能得罪得起的,还是乖乖通禀为好。 不等他走几步,听到动静的尉迟敬德已经大步走了过来。这名侍卫赶紧把手中的金牌递给尉迟敬德,尉迟敬德眼睛往手中的牌子上一瞟,一双虎目顿时就是一凛。强压下心中的震动,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道。 “来人在哪里?” “就在门外——” 尉迟敬德的神情,让前来通禀的侍卫都不由有些紧张,嗓门都不自觉地压低了三分。 “你们都退下吧——” 尉迟敬德瞥了他一眼,无声地挥了挥手。侍卫闻言一愣,但旋即便低下了头,转身欲走。就听得身后传来尉迟敬德淡淡的声音。 “告诉你的人,管好你们的嘴巴——” 侍卫心中猛然一凛,激灵灵出了一身冷汗,咽了口吐沫。 “属下明白!” 严阵以待的宫中禁卫,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尉迟敬德脚下紧走几步,来到宫门之前,就要低身行礼,被李世民摆了摆手给制止了。 “太上皇睡下了吗?”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空荡荡的,如同这宫中打着璇儿的秋风。尉迟敬德不敢多想,压低声音,恭恭敬敬地回道。 “还没有,自从知道陛下参加了今天的朝会后,就一直在喝酒……” 李世民默然了一会,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去见见他,你们都退下吧,我不想被打扰……” 尉迟敬德闻言,头低得更深,倒退几步,闪身消失在灯光阑珊之处,没了声息。 没有了禁卫动静的太极宫,只剩下零星的宫灯在秋风中摇曳,散发着冷冷的清光,幽静冷寂的如同深山遗弃的古寺。李世民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举步往前走去。鞋底落在青色的条石上,发出空旷的回音。 太极殿的正殿。 李渊已经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他鬓发凌乱,衣衫半解,坦露着早已经松弛了的胸肌,昔日搭理的一丝不苟的胡须上沾满了酒滓。他倒提着空空的酒杯,目光从空荡荡的大殿上一一扫过,似乎要把目光镌刻进这空荡荡的墙壁上一般。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昔日,那意气昂扬,雀屏射箭,赢得掌声四起,美人在怀的风流少年,已然白发苍苍,昔日昨日一呼百应,天下匍匐的开国君主,而今也只是一垂垂待死的老翁了。 PS:难不成我真是年龄大了?李渊的际遇竟然让我禁不住潸然泪下。人之一世,犹如白驹过隙,就算是帝王将相,也难免白头迟暮,黯然神伤。李渊,一路好走!高考马上到来,今天回来的晚了,很累,一更,明天三更补上! 第三百一十章 朕愿意寿终正寝 似乎早有所料,望着头戴帷帽,推门而入的李世民,李渊的眼皮都没抬,只是指了指自己对面。 “坐——” 李世民摘下头上的帷帽,一撩下摆,从李渊对过跪坐下来。非常自觉地提起酒壶,给李渊满上,然后也给自己倒上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接着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李渊狭长的眸子微微一闪,端起面前的酒杯,饶有趣味地把玩着。 “看起来,你的身体状况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么好……” “阿耶法眼无差,我的身体确实很不好,快要死了——” 李世民着斜躺在坐榻上的李渊,脸上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听闻李世民的称呼,李渊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目光罕见的有了一丝变化。他有些记不清楚,阿耶这个称呼,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李渊稍稍坐直了些身子,望着李世民,眼神有些飘忽。眼前的这幅画面似乎有些熟悉,自己的儿子坐在自己的面前,捧着酒杯,侃侃而谈。那见识才干,让自己心中大慰,引以为傲,视为李家麒麟儿。 是什么时候,父子之间开始越走越远的呢? 他忽然有些茫然,竟然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这父子之间就渐行渐远,甚至视为仇寇了。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李世民对李渊的眼神视若不见,又提起酒壶给李渊和自己满上。 双手捧起,冲着李渊深深一拜,仰脸而尽。热辣辣的烈酒,如同一把把尖刀,顺着嗓子一直钻到肠胃里,让他有一种几乎要痉挛的刺痛。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他感觉嗓子一甜,有一股腥腥的液体几乎要吐出来,又让他给硬生生吞了下来去。望着他嘴角没有擦拭感觉的血迹,李渊的眼神亮了一下,但旋即又黯淡下来,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不知道是快慰还是痛心。 “本想陪阿耶喝三杯,可这身体真是不行了,就只能两杯了——” 李世民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似乎有一种晶莹。他微微低了低头,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 “朕的寿数已尽,后天就要走了,这次是来给阿耶辞行的。” 李世民说着,端正了身子,爬起来,给李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孩儿能有今日,全赖阿耶往日的教养之功。孩儿无以为报,唯有再次叩谢。唯愿来世,能朝夕侍奉,以报大恩——” 李渊面无表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水却是撒了大半,胡须衣襟上尽是斑斑的酒滓。 “来世——不见也罢……” 李渊语气有些寂寥。李世民闻言,身子颤抖了一下,接着便坐直了身子,眼神重新变得犀利清明。 “你今日来,准备如何处理我?留下我帮你主持大局,还是送我一程?” 李渊放下酒杯,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按在膝盖上,目光颇具压迫性地望着对面的儿子或者说是对手仇敌? “阿耶辛劳一世,朕怎么忍心再让阿耶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世民恭恭敬敬地给李渊磕了一个头。 “朕过来,是给阿耶送行的——” 李渊眼神猛地一缩,身子往前探了几分。 “你不觉得,朕留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内忧外患,就凭承乾,他怎么能撑得起朕好不容易才打下的这大唐江山?” “不甘劳烦阿耶费心,朕早已有了妥善的安排。” 李世民抬起头来,对视着李渊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耶,您老了,眼角已经常有眼屎了——” 李渊下意识地扣了扣眼角,望着一脸认真的李世民,忽然拍着大腿,仰天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朕教养出来的好儿子!” 李世民眼角下垂,默然不语。李渊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他提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想在回味一般,,慢慢地把杯中的酒水饮尽。 “朕可以如你所愿,寿终正寝,但朕有两个条件——” 李世民慢慢地抬起头,望着眼袋下垂,皮肤松弛的李渊,神色恭敬地道。 “阿耶,请讲。” “一,朕去后,宫中嫔妃无子女者,任其去留,有子女者,朝廷尽养之。” 提到宫中新添的子女,李渊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柔和,这些年来,他虽然从来没拿那些被李世民塞进来的宫女当人看过,但那些孩子,毕竟身上流着他的血脉。 “可,朕必当以亲弟待之。” “二,地下寂寞,朕唯求一人殉之!” 李渊嘴角忽然翘起,露出一丝报复性的快感。李世民目光闪动了一下,又慢慢地垂下了眼睑,声音波澜不惊。 “谁?” “张婕舒——” 李渊话音刚落,宫殿后面便传来碗碟跌落的声音。后门猛地被人推开,张婕舒步履踉跄地扑了过来。 “陛下——” 张婕舒一声悲呼。李渊没有回头,李世民也没有抬头,在这件事情上,父子二人似乎颇有默契。一个没有问原因,一个也没有解释。 “全凭阿耶做主——”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发冷,如同大殿之外,卷进来的凉风。 李渊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张婕舒则是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 “如此,朕就此拜别了。” 李世民整顿衣冠,退后两步,给李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默默地爬起身来,调头就走,至始至终没有瞄张婕舒一眼。 “陛下——您好狠的心,您当初可是答应过我的——” 瘫坐在地上的张婕舒,见李世民转身欲走,忽然从地上挣扎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到李世民的脚下,双手抱住李世民的大腿,苦苦哀求。李世民脚步微微顿了顿,但终究是没有回头。 “朕没有亏待你张氏一脉——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朕不希望临了犯了糊涂——” 张婕舒闻言,抱着李世民大腿的双手顿时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可以不顾一切,却不能不顾及老迈的双亲。她有些绝望地望着眼前这个曾让自己无数次魂牵梦绕的男人,那双曾经温柔多情的眼睛,如今是那样的绝情,那样的冰冷。 PS:第二章可能要晚一些,等不及的朋友可以明天一早看。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以命换命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渊不由拍着大腿疯狂大笑,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夜,更深了,寒气也更重了。 “今年的秋天,真冷啊——” 李世民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快步消失在夜色中。尉迟敬德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影中,望着灯火摇曳的大殿,目光沉凝如水。 …… 王子安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在晚上告诉李恪有办法救治李世民这种事。这厮大半夜的,自己不睡觉不说,还动辄就跑到自己窗口来,虽然没出声叫自己,但当自己是聋子吗?如今他已经真气七转,六识变得更加敏锐,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狸猫跑到自己窗口都休想逃过自己的耳目。 更过分的是,这才四更不到,就冲进来把自己被窝给掀了! 气得王子安想拿起自己的臭鞋底糊他一脸! 对王子安的起床气,李恪视若不见,还一个劲儿地在耳边唠叨。 “快,快,快,等我们走到,宫门差不多就应该开了,我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皇!” “不见的是好消息——” 王子安没好气地打击了他一下,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这份急切了。 “我相信你!只要你肯出手,定然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李恪想给自己打气一般,重重地挥了下拳头。王子安不由无语,想不明白李恪这种迷之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种事情,就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好吗? 实在是受不了李恪的死缠烂打,王子安只得起床,简单地抹了一把脸,就跟着往皇城而去。果不然,等他们走到的时候,皇城还没有开启,两个人在宫墙之外等了大半个时辰,宫里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虽然对李恪和王子安来这么早感觉十分诧异,但宫中的禁卫也不敢阻拦,如今的禁中,谁不知道,王县侯王子安如今乃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有着宫中行走的特权? 李恪领着王子安,轻车熟路地直奔长孙皇后的寝宫,脚下轻快地快要飞起来了,王子安不由吐槽。 “陛下那么多妃子,你知道今晚住哪里?就知道带着我瞎逛——” “嘿——还能在哪里?一准在皇后娘娘那边——”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忽然有些不自然。王子安也没有多想,任凭他带着自己一路往里闯。 “儿臣李恪携王子安,求见父皇母后——” 长孙皇后的寝宫大门还没有打开,不过屋里倒是亮起了灯,影影绰绰地还能看到人影。李恪也不等人通传,就在外面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见有小內侍打开了寝宫的大门。长孙皇后一边细心地把毛巾打湿,给李二陛下擦着脸,一边蹙着眉头扬声问道。 “恪儿,子安,你们有什么事,竟然这么早就赶过来——” “子安找到了救治父皇的办法!” 李恪的话,让寝宫中的两人猛然一震,如同被人施展了定身法一般,站在了原地。长孙皇后更是连李二陛下脸上的湿毛巾都忘了往下拿,直到李二陛下被憋闷的往后仰头,她才如梦初醒一般,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子安昨天想到了一个可能救治父皇的办法——” 李恪话音未落,长孙皇后便迫不及待地把毛巾一扔,招呼两人进来。抹了抹只擦了半边的脸蛋,李二陛下默默地从水中打捞上湿毛巾,拧了一把,然后给自己使劲擦了擦脸,借机让自己消化一下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就算是强大如他,忽然得到自己有了治愈的希望,也有些忘形失色。 “这个办法,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而且风险性很大——” 望着李二陛下两口子那火热的眼神,王子安不得不给两个人提前打预防针。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别说朕身中奇毒,就算是寻常病症,也没有包治包好的道理,这个朕懂。朕只想知道,你的办法,有几成把握?” 李世民到底是一代帝王,很快就从惊喜中醒过神来,在认真地评估着王子安口中所谓的风险。 “我们这边,医疗设备实在是太简陋了,很多检测无法进行,只能进行大致的对比。不过一般来讲,应该有五六成的把握,至于剩下的,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王子安简单地在内心评估了一下这件事的流程,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回答。望着王子安认真的样子,李世民原本还有些的疑惑顿时消散。若王子安这是大包大揽,他还真有些怀疑,大门如今王子安回答的这么谨慎,反而让他燃起了几分希望。 “五六成——已经不低了,至于剩下的——那就看这阎王老子,敢不敢来收朕了——” 李世民把手中的毛巾往洗脸盆里一扔,洒然一笑。 “你是朕的女婿,朕相信你!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自管给朕的皇后说,朕无有不允——朕先去上朝,你们先准备着……” 李世民说完,给长孙皇后打了个招呼,就大步而去。这种淡然面对生死的态度,让王子安都不由高看了一眼。 相比而言,长孙皇后才是病人家属应有的态度。非常热情地拉着王子安坐了,一边吩咐御厨房给两人准备早饭,一边亲自起身给王子安煮茶。望着长孙皇后,抓起葱花油盐就要往茶壶里放,王子安赶紧给拦住了。 虽然穿越了不少时日了,但他依然对大唐这种重口味的茶道有些不适应。那哪里是什么喝茶,那是喝茶汤好吗? 长孙皇后也不勉强,从善如流地放弃了要给王子安煮茶的打算,王子安这才偷偷的松了口气。仔细地给长孙皇后介绍起自己这个救治的办法来。 “微臣——” 王子安话音未落,就被长孙皇后给一脸嗔怪地给打断。 “还自称微臣?” 王子安一脸的茫然,搞不明白长孙皇后什么意思。李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悄悄地捅了捅他的腰杆,给他个提醒。 “你现在是我妹夫——” 王子安这才反应过来,闹了半天,这老娘们是在等着占自己便宜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献血而已 不过好像也算不得占便宜,自己已经被李二陛下给赐婚了! 成了豫章公主的驸马,这个跟自己前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如今成了自己的老丈母娘…… 王子安有点方。 “咳——这次的办法有些凶险,而且有些东西需要提前准备……” 王子安赶紧转移话题,说实话,看着长孙皇后那年轻的面孔,他这“小婿或者是儿臣”的称呼真是叫不出口。一听王子安在谈论李二陛下的救治方法,长孙皇后顿时就把称呼这等细节放在了脑后。 “你且仔细说说,有什么需要的,我们马上着手准备。” 李二陛下的时间已经剩下不足两天了,时间紧迫,王子安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始罗列需要的物品。 “新鲜羊肠一根,上好琉璃两片,我上次给太子做手术用的工具一套,消毒过的绷带若干,还有……” 王子安语气顿了顿,面色有几分犹豫。瞧着长孙皇后和李恪有些疯狂的眼神,他担心,在这个时代,其他技术手段还不成熟的时候,把这项技术拉出来,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主要的是,在这种极端落后的社会里面,做这种手术,里面有多少风险,他真是无法预测。 “还有什么,你不用担心其他,只管说来,妾身一定为你找来——” 见王子安面色有几分犹豫,长孙皇后忍不住再次表态,说完,大概是担心王子安有什么顾虑,又一脸认真地补充道。 “不惜一切代价!” “不错子安,为了陛下,为了大唐,你只管说出来——” 李恪也忍不住催促道。王子安目光闪动了一下,缓缓说道。 “需要死囚若干——” “啊——死囚?” 长孙皇后和李恪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见王子安冲着自己认真的点头,长孙皇后这才意识到,王子安说的不是开玩笑。她的脸色顿时大变,瞧着王子安颇有些英俊的面孔,不由地露出了一丝畏惧的神色。 “你莫不是要用活人献祭……” 长孙皇后的声音都有些不太正常了,她读过不少话本,知道在上古时期,许多部落中流传着用活人血祭的传说。怪不得王子安神情犹豫,这妥妥的就是邪术—— 王子安闻言一愣,哑然失笑。 你这是话本看多了吧? “不是血祭,是换血——” 王子安怕吓他们继续胡思乱想,直接给他们交了底。而且怕他们不明白,还特意解释了有一下。 “就是选择与陛下血型相符合的囚犯,用他们体内的血把陛下体内的毒血置换下来——” 他不解释还好,他这一解释,长孙皇后和李恪的脸色就更不好了。换血,这比血祭更可怕好吗? “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这里手段太落后,血型不好鉴定,输血的手段也有些落后,怕是风险不小——” 王子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这个血型都不好判断,输液器都没有的年代,进行换血这种简单的手术,都有些难办。这要是换在后世,算个什么事,随便找一家医院就解决了。 长孙皇后和李恪可不这么想。 换血啊,多么可怕! 关键的是,这么凶险的事情,王子安都能说得这么风轻云淡。 可怕! 事情太严重了,不得不慎重考虑。尤其是长孙皇后得衡量这件事情对李世民可能带来的的影响,当年商纣王,挖取皇叔比干的七窍玲珑心给妲己做药引,就被历代史家写成了天下第一号的大暴君,若是陛下拿活人给自己换血——长孙皇后面色阴晴不定。 “这事必须秘密执行——” 长孙皇后犹豫了片刻,当即拍板。 王子安搞不明白,长孙皇后为何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但他也懒得多想,直接安排就是了。 有了长孙皇后的支持,所有的准备工作顿时有条不紊的进行起来。 没有输液器,他决定用羊肠,本来鱼肠的粗细好像也可以,但鱼肠的韧性不够,相比较而言,还是羊肠更可靠一点。有御厨牵过一头山羊,当场宰杀了,王子安挑选了两根粗细合适的,精心的清洗消毒了,又让人搭起来晾干。 这个功夫,早有宫中禁卫用蒙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拉来了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囚犯,押在一边待用。这群忽然被拉来的囚犯,一个个神色惊恐地望着在院子里忙东忙西的王子安,完全不知道自己忽然被人提到这里是要干什么。 正在他们心中忐忑的时候,就见王子安已经提着手中的尖刀朝他们走来。刚刚见识过王子安清理羊肠的囚犯脸色瞬间就变了,不少人直接吓得失禁了。就连负责封锁院子的侍卫们都一个个脸色发白,腿肚子转筋,望着王子安,如同望一个可怕的恶魔一般,这是要活剥人吗? 闻着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尿骚味,王子安不由皱了皱眉头,就是献点血而已,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莫不是我的表情吓坏了他们,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蛋,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和蔼些。 “大家不要怕,很简单的,我就是要从你们中挑选一些血型合适的,给陛下换换血而已——” 他尽量的把声音放缓一些,笑容真挚一些,免得大家紧张。谁知道,效果好像很糟糕,就连几个胆子壮的囚犯腿都软了,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惊恐。 王子安:“……” 献血而已,至于吗? 算了,他懒得跟他们瞎扯,拍拍手回房间了。看着他们这副要死了的样子就闹心,就这点胆量还犯什么罪?想我后世大中华,献血车一出,无数人踊跃而上! 今天的早朝,似乎散的比较快。王子安一壶茶还没喝完,李二陛下就回来了。不用王子安解释,长孙皇后就把王子安的治疗方法给他介绍了一遍,李世民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身上不善地盯着王子安。 “你要用这些卑贱的囚犯血脉替换朕的血脉?” 王子安:“……” 血和血脉不是一回事好吗? 王子安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介绍。 跟文盲交流真费劲! PS:高考马上要到了,忙到十点多才回到家,只能码一章了。明天要清闲点,到时候三更。今天就这一更了。抱歉,下一更,不用订,明天中午再订就好。 第三百三十三章 换血术 王子安解释了半天,李二陛下都没听明白,到最后,王子安不得不放弃给这群大唐人解释血型的想法。 “总之,这是我们终南山的秘术——” 李世民脸上的疑虑之色顿时消散不少,仙家秘术嘛,自然不会出什么替换血脉这种可怕的后果……不仅仅是李世民,就连长孙皇后和李恪等人也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让王子安不由无语,早知道这么容易解决,自己费劲巴拉地解释个啥? 既然不影响血脉,那牺牲几个卑贱的囚犯,李二陛下自然是毫不在意。他直接拍板,同意换血手术。有了李二陛下的点头,王子安开始准备。 其他物品虽然是现成的,但是这血型的筛查却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有些活儿,反而变得更加的麻烦。大唐可没有什么检验血型的仪器,但好在王子安知道自己的血型,他准备使用凝集法来大致的确认一下李二陛下的血型,寻找能给李二陛下供血的人选。 所谓凝集法,就是通过血型的抗体,进行筛选。A型血里含有A抗原和B抗体,B型血含有B抗原和A抗体,O型血不含抗原但血浆中含有A、B抗体,AB型血不含抗体但含有A、B抗原 当A抗原和A抗体相遇时候,就会发生凝集反应,红细胞会被抗体吸附并凝集到一起。产生血块,在血管内就是血栓。也就是说,只要李二陛下的血型不是太过罕见的血型,就可以通过王子安自己的血型进行交叉比对,确定李二陛下自己的血型和供血者的血型。当然这个过程会非常的繁琐。 “希望不要是太过罕见的血型啊——” 王子安心中暗自祈祷,若是李世民的血型不是常见的这几种血型,他就只能放弃这种治疗的手段了。 为了对比,他先是用金针在自己和李世民手上分别取了一滴血,放在两片琉璃上。等血液澄清,开始分层的时候,又分别在自己和李二陛下手指上取了血。自己的血滴在了李二陛下的血清上,李二陛下的血则滴在了自己的血清上。 满院子的人,对王子安的操作都是不明觉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紧张兮兮地跟着王子安一眨不眨地盯着两滴血清看,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王子安看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真是万幸——” 望着两滴血的反应,王子安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放下了大半。自己的那滴血有反应,出现了沉淀,李二陛下的那滴没有反应,基本上可以确定李二陛下的血型了。见王子安脸色终于放松下来,一群人都不由跟着松了一口气。 “子安,情况怎么样?” “基本确认了,B型血,不算太罕见——” 李二陛下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脸上露出一丝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的表情。虽然血型不够罕见,无法体现一位伟大帝王的独特性,但按照子安刚才的说法,应该是比较理想吧。 知道了两种血型,再进行筛查的时候,就要精准了许多。不过这个时候,王子安才发现,自己让人准备的琉璃少了,影响对比的进度。谁知道他这边才一说,长孙皇后就一挥手玉手,让人送来了一大堆! 真有钱! 王子安都不由咋舌,这李二天天哭穷,搞了半天好东西也不少啊。 虽然有了筛选的办法,但是要想在几十人中找出几个B型血也不容易。他不得不,让李二陛下一次次的滴血,然后让人组织那些囚犯过来检测。大概是因为可能要给李二陛下换血的缘故,就着刚才的空隙,这群人都被宫中的內侍带着洗了个热水澡,总算不是臭烘烘的了。不过就算如此,这些囚犯,也是一个个战战兢兢,唯恐被王子安这个大恶魔给选中了。 王子安这里忙,李二陛下也没闲着,几道消息悄无声息地传出去。整个长安城,开始以皇宫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变化。 宫门忽然落了锁,左武卫中郎将李君羡和新鲜上任的玄武门禁卫统领长孙振云带领着宫中禁卫,顿时进入了一级戒严状态。一向赋闲在家的冀国公秦琼忽然进入北军大营,接掌了北军的防卫,而英国公李绩在进入了南大营,接掌了南营的控制权,宿国公程咬金则亲自登上了玄武门,整个长安城,外松内紧,进入了高度的戒备状态。 一向在中书省办公的几位宰相,也罕见的没有办公,而是来到了现场。显然,李二陛下有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旦手术出现意外,可以力保局势稳定。 普通的百姓虽然觉察不出来,但是那些权贵世家们却是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不少在大街上游逛的纨绔,被家里紧急召回,二话不说给关在了家里,让这些自由惯了的纨绔们一一叫苦不迭。 王子安并不知道因为这么一个小手术,整个长安城已经变得风声鹤唳了。他正跟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仔细地对比着一滴滴血液的反应。这事可不能大意,一个不小心,李二陛下可能就会当场玩完。 王子安一直忙到了中午,才把几十名囚犯的血型给大致的检测完。倒是结果却不是很理想,几十号人,可以确定的B型血仅有三人,这个结果,让王子安都不由有些无语。这李二陛下的运气也忒差了点,几十号人才选出这么几个,但这个比例也忒夸张了点。 “这三个人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王子安用手,分别指了指三个B型血的囚犯,皱着眉头说道。 一群如待宰羔羊般的囚犯,顿时如蒙大赦,而被选中的三个,则是腿脚一软,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隐隐的尿骚味又传了过来,王子安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 “先带下去好好洗洗,吃顿好的——” 王子安这么一说,三个囚犯更是心沉海底,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子安:“……” 吃点好的而已,至于激动成这样?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王子安并不知道因为这么一个小手术,整个长安城已经变得风声鹤唳了。他正跟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仔细地对比着一滴滴血液的反应。这事可不能大意,一个不小心,李二陛下可能就会当场玩完。 王子安一直忙到了中午,才把几十名囚犯的血型给大致的检测完。倒是结果却不是很理想,几十号人,可以确定的B型血仅有三人,这个结果,让王子安都不由有些无语。这李二陛下的运气也忒差了点,几十号人才选出这么几个,但这个比例也忒夸张了点。 “这三个人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王子安用手,分别指了指三个B型血的囚犯,皱着眉头说道。 一群如待宰羔羊般的囚犯,顿时如蒙大赦,而被选中的三个,则是腿脚一软,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隐隐的尿骚味又传了过来,王子安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 “先带下去好好洗洗,吃顿好的——” 王子安这么一说,三个囚犯更是心沉海底,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子安:“……” 吃点好的而已,至于激动成这样? 第三百三十五章 “子安,怎么了,莫不是这些人都不合用?” 见王子安面色有些不好看,长孙皇后不由凑上来开口问道。见长孙皇后动问,长孙无忌等人也不由一脸紧张的望了过来。 “只有三个,人数有点少——” 王子安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烦躁。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大唐的人B型血就是少,按照这个下去,光找合用的血型就得花费不少功夫。 一般而言,一个成年人血液大约在3.8升到5.6升之间,人体内失去百分之十五的血量不会立刻让你感觉不适,但是一旦超过这个标准就会晕眩发冷,若是失去百分之四十的血量,就会影响血液流回心房,导致人心跳过速,影响生命安全。 也就是说,要想比较安全的换血,必须至少需要六个健康的成人,如果考虑到在这个过程中的损耗,那就至少需要八九个人。三个人,肯定是远远不够。 “那就再找人来,诺大的长安城还能找不到几个合用的人来!” 长孙无忌狭长的眼眸中寒光一闪,当即说道。 “会不会动静太大——若是被人张扬出去,恐怕会有损陛下英名——” 魏征忍不住出声眉头一皱,出声提醒道。其余几人闻言,也不由深以为然。如果让外人知道陛下采这种以人血换命的邪术,那还了得。李世民脸上也有些顾虑,换血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诡异,真要是传出去,恐怕麻烦还真是不小。别的不敢说,那些一直在背后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这种恶魔化自己的机会。 “换血而已,不至于吧?” 王子安有些无语地看着这群煞有介事的大佬们,忍不住出声说了一句,谁知被一群大佬给果断的无视了。 这王子安一定是在终南山待的久了,脑袋秀逗了。瞧着这群大佬鄙夷的眼神,王子安摸了摸鼻子,躲到一边喝茶去了。 爱咋咋地,你们高兴就好。 “子安,献血真的不会死人吗?” 王子安正在喝茶的时候,李恪凑了上来,不着痕迹地压低声音问道。王子安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献个血,死什么人啊?你见那么多受伤流血的,你见死过几个?献一部分血而已——” 这孩子简直魔怔了,这个问题昨天晚上就已经问了几好几遍了。再次得到王子安肯定的回答,李恪抿了抿嘴角,起身走了回去,虽然王子安一再说没事,但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怖,他还是有些紧张。 “子安曾对儿臣说过,同族之中血脉最为接近,儿臣愿意参与检测,若是血型相符,为父皇献血——” 李恪忽然走上前去,深施一礼。 李恪的话,让院子里瞬间一静。长孙无忌眼眸之中光芒一闪,但旋即便沉下眼睑,房玄龄和魏征则是目露异彩,望着李恪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激赞。 百善孝为先,这位蜀王殿下,真孝子也! 不要说院子里的这些大佬,就连李世民的眼底深处不由闪过一丝暖意。 “恪儿,你的孝心朕十分感动,但虎毒尚不食子,朕岂能让拿自己孩子的性命换取苟活的机会——此事不可再提——” 李二陛下不容置疑地把李恪给拒绝了,大唐那么多人在,岂能让自己的孩子亲身犯险? 不过有了李恪的示范,宫中的这些侍卫宫女们就坐不住了,不见连蜀王殿下都亲自出来献血了? “臣原为陛下效死命——” 李世民的一个身边侍卫忽然站出身来,跪地请命,愿意为李二陛下流血。 这么狠? 其余是的侍卫不由面面相觑,赶紧跟着站出来,跪在地上,大声请命。还有激灵的小內侍,连滚带爬地扑倒李二陛下的脚下。 “陛下,请用奴婢的血吧,奴婢愿意为陛下去死——” 李二陛下脸上不由露出感动的神色,环顾左右,动情道。 “尔等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朕定然不会亏待尔等。” 李恪领着搞了这么一处感人的画面,本来站出来想说献血不会死人的王子安又退了回去。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虽然站出来的时候,一个个慷慨激昂不惜一死的样子,但真做起检查来,不少人还是显得面色发白,两腿发软。 一番检查下来,竟然真的找到了六个合用的血型,王子安不由轻舒了一口气。有这么九个人,应该问题就不大了。见找到了合用的人选,所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除了被选中的几个倒霉蛋。 眼看到了中午,王子安建议大家先吃饭。为了表示恩宠,李世民还亲自给被选中的六位侍卫赐了饭菜酒食——不过酒被王子安给拦下了,这都要献血了,喝酒可不行。 三位被选中的囚犯那边,李世民也特意安排人送去了饭菜,并当场许诺,这次献血之后,若是不死,赦免所有罪过,便另有封赏,若是有个万一,其赏赐可转给家中妻女兄弟。让这些被选中的囚犯又悲又喜,一个劲地磕头谢恩。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太上皇驾崩了 虽然准备的时间比较长,但整个的换血过程进行的还算顺利。 尤其是,当大家发现献血之后并不会死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氛围顿时就轻松了许多,被选中的其余侍卫,就连一直脸色严肃的几位宰辅神色都放松了不少。换血死人,那就是邪术,不死人,那就是医术,就是功德。 因为王子安需要控制李二陛下体内血液的置换,防止毒血混流,所以这场大唐版的换血疗法,颇是耗费了一番功夫。一直持续到下午酉时过半,也就是后世下午六点多钟的时候,才宣告结束。 “劳烦各位给陛下检查一下——” 王子安几乎是瘫坐在地上,满脸疲惫地朝担惊受怕了一下午的几位御医挥了挥手。几位御医知道王子安在照顾他们,给他们分润功劳呢,感激地望了王子安一眼,赶紧上前给李二陛下检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体内奇毒已解,龙体安康——” 经过御医们的反复检查,纠缠了李二陛下二十余天的七日追魂散完全消失。几位御医激动地趴在地上,眼泪都下来了。李世民中毒这段时间,他们的过得那都不叫日子,天天被一群大佬盯着要办法,想死的心都有了。如今李二陛下终于好了,他们激动的跟个孩子似的,都想大哭一场。 “诸位爱卿也都辛苦了,起来吧——” 李世民心情大好之下,看着这些御医也感觉顺眼了不少,念及往日的辛苦,和颜悦色地勉励了几句。几位老爷子眼泪把花地走了,临走还一个个郑重其事地给王子安行礼,弄得王子安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算不算是砸人家场子? “子安,我果然没看错你!” 李恪激动地扑了上来,王子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他的熊抱。这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子安,好样的!” 魏征激动地一个劲拍王子安的肩膀,房玄龄也毫不吝啬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孙无忌都不由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今日,可是多亏了子安——” 长孙皇后拉着王子安的手,越看越顺眼,满脸丈母娘式的笑脸,让王子安不由心中大汗,赶紧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李二陛下感觉自己身体无碍,也是心中大定,当即对所有献血者进行了封赏。 侍卫们官升三级,调为御前亲卫,赐永业田百亩,绢帛若干。囚犯们也被赦免了罪过,赐良田百亩,绢帛各五十匹,欢天喜地回家与亲人团圆了。紧闭的宫门再次打开,严阵以待的李君羡和长孙振云悄悄地解除了戒备。 “这段时间,诸位卿家都辛苦了,一起留下用膳吧。” 李世民发话了,王子安虽然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也不好驳李世民的脸面,到一旁的偏殿里,简单地调息了修整了一会,就出来参加晚宴。 大家情绪似乎都挺高,欢声笑语不断,但不知为什么,王子安总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大病初愈的李二陛下似乎有些心神不属,眼神自觉不自觉地就往外瞟,让他不由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报——太上皇驾崩——” 忽如其来的报丧声,让整个皇宫瞬间陷入寂静。李世民踉跄起身,险些撞翻了面前的几案,悲声高呼。 “父皇——” 泪如雨下。 “陛下节哀——” 长孙无忌等人赶紧上前扶住李世民摇摇欲坠的身躯。李世民挣扎着推开了他们的搀扶,放声大哭。 “父皇西去,朕从此成世间一孤儿,再也无法聆听父皇之教诲,再也无法见父皇之容颜——” 话音未落,张开吐出一口逆血。王子安眉头一皱,上前扶住李二陛下,伸手在他身上点了数指,理顺了他体内的逆血。 “陛下大病初愈,不宜大喜大悲,还请节哀顺变——” 其余几人也赶紧上前劝慰,整个皇宫顿时乱作一团,刚刚回去,还没来得及吃饭的御医,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李世民哭了一会,才抹去眼角的泪水,望着前来报丧的內侍,悲声问道。 “太上皇何时去的,可有什么遗言留下——” “晚膳的时候,太上皇还好好的,还喝了酒,就在刚才不久,奴婢们进去伺候太上皇洗漱的时候,才发现太上皇已经驾崩了——并无遗言留下——” 李世民默然良久,才流泪道。 “父皇西去,朕身为子女,竟未能伺候身前——” 李世民当即起身,前往太极殿。几位宰辅也纷纷起身,想要陪同前往,被李世民给拦住了。 “朕想单独陪陪父皇,不想外人打扰——” 见李世民这么说,几位宰辅只得停下脚步。不过脸上却不由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唯恐李世民心中过于悲痛,伤了身体。想要阻止,然而李世民心意已决,他们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几位宰辅,忧心忡忡地离开了,王子安也直接回了自己的王县侯府。 贞观八年十月二十一日戌时,太上李渊于太极殿暖心阁驾崩。 一夜之间,长安城家家缟素。 第二天,长安城戒严,百官罢朝,前往太极宫吊唁。陛下亲自守灵,脸色憔悴,神情哀伤不自胜。宗正寺和礼部受命治丧,京师戒严。各寺庙宫观,钟声悠然响起,诵经超度之声响彻长安,百姓士绅,遥望太极宫跪拜流涕。 对此,王子安心情有些复杂,虽然人死为大,但他还是无法忘记灾区那些死在水荒和瘟疫之中的百姓。但人死如灯灭,这个时候再追究这个已经于事无补,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愿意再提这个,估计李二陛下也不会让人再提。 一个玄武门之变,已经够让人诟病的了,大唐皇室已经不能再有丑闻了。 一想到这些,王子安并有些兴趣索然。干脆买了礼物,提着去看孙婆婆了。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孙婆婆竟然在自家给李渊起了一个牌位,正带着孙阿旺给李渊跪拜烧纸。 “做人不能忘本,幸亏有太上皇,我们才算过上了几天安稳的日子,如今他老人家走了,老身就简单地祭拜一下……” 瞧了瞧几案上的供品,竟然是鸡鱼肉水果点心俱全,很明显,孙婆婆对这次祭拜十分上心,并不是她所谓的简单地祭拜一下而已。 PS:明天就要高考了,祝福我的学生以及所有参加高考的同学,愿你们高考顺利,考一个好成绩!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拆迁 纸钱的余灰在火光中升腾,暗红的火光明灭不定。 虽然孙婆婆故意做出轻松的语气,但王子安还是看到了她满是褶子的脸上,那一丝掩饰不去的伤感。王子安默然良久,到底不忍心破坏许多像孙婆婆一样,至今还念着李渊恩德人的念想。 “人间的龌龊与失望,已经太多了。这个社会,可以少一个揭穿罪恶的过客,但不能少一个激励后人的英雄。往事已矣,你——安心做你的英雄吧……” 王子安心中默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上前给李渊上了一炷香。瑕不掩瑜,过不掩功,既然以英雄开始,也以英雄落幕吧。李渊平定隋末战乱,给老百姓分田地,免赋税,与民休息,让天下得到了舔舐伤口的机会,这是大功德。 孙婆婆不是个例,从高老庄到河南道和淮南道,王子安这段时间,辗转各地,接触了不少普通的百姓,不少人,到现在都依然念着李渊的恩德,这就是世道人心。 “让你见笑了,年纪大了,总是容易感伤。” 孙婆婆抹了抹眼角,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嘴里念叨了一句,转过身,想要给王子安倒水,被王子安笑着给拦住了。 “子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段时间,婆婆可是天天听人说你,说你是华佗转世,天上的星宿下凡,是老天爷专门派来给老百姓祛除瘟疫的,婆婆这心里就替你高兴——” “婆婆不要听人瞎说,那药是一位姓屠的女神医研制的,我就是拾人牙慧,当个二道贩子——” 王子安被孙婆婆说得老脸一红,赶紧掰扯了一句。 “什么二道贩子不二道贩子的,药方是你拿出来的,人也是你救得。这就足够了,无论他们怎么夸你,你都能担待的起……” 孙婆婆,你这么一个劲夸,我会害羞—— 王子安赶紧转移话题,捡一些有趣的事情给孙婆婆说了几句。孙婆婆和阿旺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幸亏是太平年,朝廷仁德,不然遭了这么大的灾,老百姓那里还活得下去哦——” 孙婆婆感慨了说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说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最近这段时间,阿旺原来的那位先生,又来问过你,听说你去了河南道那边,才没再来——” 王子安这才想起,还真有这么回事。毕竟是教过阿旺的先生,当初几次想去见见人家,一直都没有成行呢。 “正好我今天得空,干脆和阿旺一起过去拜访一下。” 虽然王子安一再说,到路上再买点礼品就行,孙婆婆还是亲自下手给抓了一只大公鸡。 “代老身好好谢谢先生,这两年,多亏先生对阿旺的照顾。” 王子安点头应了,跟着孙阿旺出了门。 十月的天气,已经变得有了几分寒意。依然逼仄的青铜巷,倒是少了一些四处乱飞的蚊蝇。两侧的人家,大多都是低矮的篱笆墙,隔着院子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来的时候,王子安就隐隐感觉有些冷清,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不少人家都关门闭户,院子里都长起了荒草,就连巷子里追逐打闹的孩子都少了许多。 “这里怎么少了这么多住户,莫不是都搬走了?” 王子安指着一家连柴门都没有关的人家,转头问道。 “嗯,这个巷子的地,被官府买走了,官府说很快就要拆迁,最迟春节前后,我们都要搬出去。” 孙阿旺闷闷地点了点头,情绪有点低落。 “婆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要不然我们也搬家了。” 王子安不由诧异,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官府买这里的地做什么?” “据说是有一位大人物,看上了这里,要在这里盖房子——” 孙阿旺瘪了瘪嘴,明显对即将离开此地有些不舍。 “盖房子?” 王子安心中一动,不由脸色有些古怪起来。记得先前自己找李恪要过这片土地的开发权,莫不是已经给办成了? 我是就是那位可恶的大人物? 瞧着孙阿旺明显有些不开心的脸蛋,王子安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这事,还是回头找李恪落实一下再说吧。他摸了摸孙阿旺的脑袋,偷偷地叹了口气,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婆婆准备在哪里找房子?” “原计划是在国子监那边的街上,可是那边的房租太贵了,永阳坊那边房租倒是合适,就是太偏远了,婆婆又有些看不中,这才耽误下来。” 唐朝的国子监位于长安城务本坊西,也就是后世西安城南门外偏东仁义村附近,紧邻皇城,位置十分优越。孙婆婆居住的青铜巷则位于城西居金光门附近的群贤坊,虽然位置比较偏僻,由住处去国子监却是比较顺,永阳坊则是位于长安城西南角,位置更加偏僻,最重要的是距离国子监实在是太远,孙阿旺读书十分不方便。 王子安默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刚才去见孙婆婆的时候,孙婆婆没有说,明显是不想再麻烦自己。说起来,自己的崇仁坊就紧邻着务本坊,如果住过去的话,读书真是非常方便,也不知道为啥,孙婆婆对入住自己那里十分抵触。算了,还是在想想办法吧。 两人出了青铜巷,绕过发着腥臭气息的漕渠。一路往北,越过居德坊,在义宁坊里面一个小胡同里面停下来。 “严先生就住在这里。” 孙阿旺上前敲门,不多时就听得脚步声响起,一身材身穿麻木长袍,面容清矍的中年男子打开了院门。 “孙阿旺——来,快进来——” 中年男子侧身让开道路,一边请两人进门,一边望着王子安一脸温和地问道。 “不知这位小哥是?” 望着眼前麻衣长袍,淡然随意的中年男子,王子安眼中不由目光一闪,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就在这男子开门的一瞬间,他体内的真气,竟然应激而动,自行运转。 半步宗师! 他万万没有想到,阿旺口中的这位严先生,竟然是一位已经臻至圆满之境的半步宗师。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这玩意我们老家早就淘汰了 自穿越以来,武道修为能达到半步宗师的,他只见过一个半,那日在秦琼府上见过的老者越老,以及隐隐有了半步宗师之像的秦琼,除此之外,就连尉迟敬德和李绩也不过是相当于他前世真气九转的修为。 而眼前,这位一举一动,暗合自然之道,隐隐有了几分天人合一的韵味,分明已经到了半步宗师大圆满,随时都有可能晋级宗师的境界! 这是穿越之后,自己迄今为止见到的第一高手。 果然是大隐隐于市,王子安笑着冲这位严先生拱手回礼,自我介绍道。 “阿旺的表哥,王子安。” “果然不愧是终南山秘境出来的高人,久仰大名——” 严先生笑着冲王子安点了点头,显然也看出了王子安的修为。 “大师兄,谁啊——” 三人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得厢房中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然后房门推开,露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来。 “这位是我的三师弟杨思齐——他一向醉心于手艺,随心所欲惯了,不懂什么礼数,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严先生先冲王子安歉然地笑了笑,介绍了一句,然后才回过头来,冲只伸出半个脑袋的杨思齐笑道。 “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段时间,你心心念的想要见谁?” 严先生冲着厢房露出的半个脑袋笑着骂了一句,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然后一个穿着草鞋,穿着短衣,胡子拉碴,面色黧黑的汉子就一脸激动地从厢房里蹿了出来。 “王子安?你就是王子安?” 这汉子也不行礼,只是搓着双手,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王子安。 “就是你发明了脱粒机和曲辕犁?” 他在打量王子安的时候,王子安也在打量他。 杨思齐,这难不成就是把段纶老爷子给坑得丢了工部尚书的那位木匠? “不错,算是吧——” 王子安有些心虚地回了一句。 他这边话音刚落,对面的杨思齐便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地盯着王子安。 “你的那两样农具我都仔细看过,神妙的紧。尤其是那曲辕犁,仅仅是将直辕改为了曲辕,长辕改为了短辕,在辕头安装一个自由转动的犁盘,就起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便宜,大大地节省了人力和牲畜,匠心独具,大巧不工!” 瞧着这厮的穿着打扮,看看这厮手掌上那一层厚厚的老茧,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这种人他再熟悉不过,根本就是一个技术狂人。从性质上讲,跟他前世差不多,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不可自拔的货色。 “你来的正好,我正好又发明了一点小玩意,你快过来帮我参详一下——” 杨思齐就想拉王子安进他那间厢房,严先生赶紧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三师弟,不可无礼——王公子是客人——” 王子安封侯的消息还没有传开,杨思齐这才反应过来,搓着手,憨笑两声,退到严先生的身后,不过一双眼睛还是不时地往王子安身上瞟。 虽然只是几间低矮逼仄的民房,但整个房间的布置却显得工整有序,简朴之中透着一股子沉稳的大气。两侧的墙壁上还张贴着不少字画,字画并无落款,从手法上看,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十有八九就是这位严先生自己的作品。 “都是闲暇涂鸦之作,让王公子见笑了——” 见王子安被墙壁上的字画所吸引,严先生谦和地笑了笑,起身给王子安倒茶。 “先生真是过谦了,你这字沉凝处若古树盘根,飘逸处若九天之云,立根红尘,又飘然物外,已然是卓然成家……” 王子安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这严先生的字是真好,就连画的山水画都极有神韵。严先生笑着谦虚了一句,然后用手往边上指了指。 “公子不妨看看这幅字如何,可有几分神韵?” 王子安顺着手指往旁边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墙壁上字画太多,刚才还没注意,这墙上竟然还张贴着一副自己送给孙阿旺的对联。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模仿自己的笔迹,更难得是,不仅字形相近,就连神韵也有了七八分的相似。 “先生厉害!” 王子安真心实意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王公子面前,哪敢言厉害二字。我第一次见公子这幅字时,真是惊若天人,恨不得立马前去拜见,只是几次相约都没能成行。再到后来,才知道阿旺的这位表兄,就是发明了脚踏式脱粒机和曲辕犁的王县子,王子安。更是心中振奋,急欲一见,可惜那时候,你已经远赴灾区了——” 严先生说完,面色一正,双眼认真地盯着王子安。 “最近我精心研究了公子所研制的脱粒机和曲辕犁,手法隐隐有墨家公输氏的影子在内。敢问公子,可是公输一脉在外行走的弟子?” “墨家公输?” 王子安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望着自己的严先生和杨思齐,轻轻摇了摇头。毛线的墨家弟子,找你们这种标准,后世墨家弟子多了去了…… “你莫要骗我,你若不是我墨家弟子,缘何有这种手艺?” 杨思齐霍然站起身来,一脸激动地望着王子安,王子安都快被这厮气乐了,瞥了他一眼,淡然一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要说这些,在我们老家,比这高级的工具多了去了,但就农具来说,比这曲辕犁高明了何止百倍?曲辕犁,脚踏式脱粒机什么的,我们早就淘汰不用了。种地,我们有自动播种机,收割我们有联合收割机,旱涝保收,连耕牛都不需要,哪怕只是一位妇女,只要有两台机器,就可以种数百上千亩地……” “这不可能!” 杨思齐顿时就炸了,如同受一只受伤的野兽,气咻咻地站到王子安的面前。 “我虽然敬你的手艺,但你这样夸夸其谈,胡吹大气,非是墨家子弟应有的本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快到我碗里来 王子安的话,不仅让杨思齐有些接受不了,就连严先生也不由眉头紧皱,一脸不快地望着王子安。 “王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在下师兄弟虽然不才,但也是墨家嫡传的弟子,自问一身所学,不下于人。也曾漫游天下,见识过不少能工巧匠,但也从未听说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工具——” 王子安哑然失笑,故意睥睨着眼睛道。 “这世间广大,你们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不是月无圆缺,非是天无四时,是它们有限的生命里,无法接触更广阔的世界而已。譬如青蛙坐于井中,所见天地,仅有井口大小,是天空真的那么小吗?是其见识所限罢了。两位先生,以为我说的对吗?” “你说,我们两个是坐井观天,没有见识的小虫子?!” 杨思齐气得干瘪的胸脯如波涛一般起伏,严先生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若是说其他方面也就罢了,但王子安竟然说自己墨家的学问只不过是坐井观天,这已经是牵扯到了师门尊严的大问题了,真不能忍。 “既然王公子自诩见多识广,何不拿出几样东西来,让我们这些见识浅薄之辈开开眼界?也好让我们知道知道王公子眼中天地到底有多么广袤——” 严先生眼中寒芒闪动,语气有些不善,已然是把王子安看成了墨家其他派系过来砸场子的人了。墨家自墨子之后,便已经分为三个派系,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和有邓氏之墨。 相夫氏墨是齐墨,这一支是以学者辩论为主的门派,他们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他们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甚至反对民众的暴力反抗,他们希望能用柔和的方式去获得和平,跟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有点类似。 相里氏之墨,乃是秦墨的,这一派注重科技研究,非常务实。他们依附秦国,在秦统一六国的过程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相信,只有帮助秦国早日结束天下纷争的局面,才能实现他们兼爱非攻的社会理。 邓陵氏之墨,属于楚墨,这一支墨家子弟,更多的是以侠客的身份,到处行义。他们反对各国的战争,认为这些战争都是权贵们为了自己利益发动的,不利于百姓,帮扶弱小,对抗强权是他们一贯的宗旨,只是这一支在六国归秦的过程中几乎损失殆尽。严先生和杨思齐,就是这一墨中硕果仅存的两位了。 墨家三系之间,颇有些历史旧怨。严先生和杨思齐见自己亮出墨家弟子身份之后,这王子安反而变得咄咄逼人,顿时就把王子安归入了另外两家之中了。 见王子安和自家严先生言辞间起了冲突,孙阿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王子安的衣袖。王子安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头微微一笑。 “放心,无事。” 这才抬起头来,望着严先生展颜一笑。 “开开眼界?也好,免得你们说我空言虚语,狂妄自大。先生可有碳条?” “尚未入冬,寒舍并未准备木炭。装神弄鬼,你要碳条做什么?” 严先生还未说话,杨思齐已经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地问道。 王子安不以为意,自己今日这番作为,已经与上门砸场子无疑了。这两个人能容忍自己到现在,已经算是修养过人了。 “作画,给你们看一样实物图。” 杨思齐闻言,颇为惊异地看了一眼王子安,脸色竟然缓和了几分。转身出去,蹬蹬蹬跑到自己那间厢房,不一会,竟然拿出两支十分规整的“铅笔”,让王子安不由大为诧异,险些怀疑这厮是从后世穿越来的。 “毛病太过柔软,我用不惯,平日里做图便用这个,你看看可还适用?” 王子安接过来仔细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钦佩的神色。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粗犷的木匠,真的是一个心灵手巧的牛人,他竟然是用木材做出了一支可活动式的“铅笔”。 笔杆比后世的铅笔稍粗,大约有成人的大拇指粗细,上下各有一个活扣固定,打开活扣,就会露出里面的碳条。看那碳条的形状,十分规整,应该是特意做成。这种笔除了笔芯不是后世的铅之外,已经与后世的铅笔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或许更环保? 当然做工和使用起来肯定也更麻烦。 “杨先生匠心独运,真是厉害!这种笔书写流利快捷,更难得的是掌握简单,若是能推广出去,定然天下读书人的福音。” 王子安真心实意地赞道,忽如其来的夸赞,让杨思齐有些猝不及防,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竟然有些扭捏不好意思起来。王子安对他印象更好了几分,不再多说,扯过一张草纸,刷刷地画了起来。 王子安在那里画,严先生和杨思齐也坐不住,起身凑了过来。开始两人眉头还有些紧锁,但慢慢的就舒展开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尤其是杨思齐,几次张口欲言,又唯恐打断了王子安的思路,只得强行忍下,抓耳挠腮,看上去十分辛苦。对于两个人的表情,王子安自是一一收入眼底,但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淡淡地道。 “这是我们那里最简单的交通工具——自行车,太复杂的,我就先不画了,怕你们看不懂——” 两个人被王子安最后这一句话,险些闷出一口老血,下意识地就想反驳,但低头看了看王子安画的自行车,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作为墨家嫡传,两个人的眼光自然是有的。王子安画的这物件,虽然样子古怪,但绝不是信手涂鸦,绝对是一种全新的工具。 “此物只有两个轮子,如何掌握平衡?” 杨思齐一见图纸,顿时就转入了技术狂人状态,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个问题十分复杂,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不过我可以说的是,此物能够保持平衡,这车把作用不小。” PS:高考结束了,愿所有的同学都有个好成绩。剩下的时间就是假期了,假期万岁,好好浪!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再回高老庄 见杨思齐发问,王子安笑着用的碳条笔笔指了指自行车的把手道,然后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此物在我们那里十分普遍,几乎是男女老幼都能上手,操作十分简单,虽然速度不及奔马,但好在不用草料,不用伺候,又可随时取用。” 王子安说完,也不看两个人瞠目结舌的样子,非常淡定地低下头,又刷刷地画了几个轮轴部件的配件图纸,然后才把笔放下。 “也许凭借你们现在是手段,还无法复制其中的某些部件,但想来可以用其他手段代替。” 窥一斑可见全豹,王子安虽然画的这自行车看似十分简单,但里面牵扯的技术和道理却十分高明。严先生脸上的冷色早就消失不见,望着王子安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墨家一向注重经世致用,这辆自行车一看就具有普世价值,作为当代的墨家巨子他怎么会认识不到其中的价值? 然而,更加让他内心崩溃的是,忽然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不传之谜,在别人那里简直幼稚的宛若幼童涂鸦,内心的冲击是巨大的,以至于王子安要起身告辞的时候,他都有些神情恍惚,一直到王子安和孙阿旺走出院子,才怅然若失地醒过神来,想起王子安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来。 “墨家之术,若是敝帚自珍,不能经世致用,则不过一张废纸,早晚会被扫进垃圾堆里,被世人遗忘。两位身为墨家传人,若是不能把一身所学发扬光大,令墨者之名重现世间,岂不是辜负了师门重托?我有意推广一批新式农具,两位若是有意,可以前来助我——” 严先生回头望了一眼,依然趴在图纸上,眼神狂热的师弟,眼神中忽然亮起一朵火苗。也许,这真是一次壮大墨家的机会也不一定…… “子安哥,你们哪里真的有那种只有两个轮子的自行车?” 回去的路上,孙阿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语气忽然有些寂寥。 “岂止有两个轮子的自行车,还有四个轮子的汽车,好多轮子的动车,还有可以带着许多人在天空飞的飞机……” 孙阿旺感觉自己的小脑袋完全不够用,他完全无法想象,可以在天上带着许多人飞的飞机是什么样子。想要问,却发现一向挂着淡淡笑容的子安哥哥脸色有些不对,到了嘴边的话又偷偷咽了回去。 阿旺到底是一个聪明懂事的乖孩子。 送阿旺回去之后,王子安就告辞回去了。在崇仁坊的家里实在太冷清了,杨采儿也不在,他干脆雇了辆牛车,直奔高老庄了。出了长安城,放眼望去,两边全是各种地整整齐齐地田地。 此时的地里,已经是绿油油一片,刚刚露出头的冬小麦长势喜人。牛车速度不快,赶车的老汉是个健谈的,一路跟王子安聊的风生水起。见王子安一个劲地盯着两边的庄稼看,赶车的老汉甩了一个响鞭,吆喝一句慢吞吞的老牛,笑呵呵地说道。 “今年能有这番光景,可是多亏了王县子的子安犁,要不是有了这个,等雨水下去,肯定来不及种了,不知道要荒废多少农田呢——王县子他老人家——” 王子安:“……” 被一个老爷子称之为老人家,王子安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就算是前世,我也才三十冒头好吗? 赶车的老汉没听到王子安回应,回头看了一眼,见王子安神色怪异,也不着恼。兀自乐呵呵地道。 “小郎君这是从外地才回来吧,瞧你这幅样子就知道是外面才回来的,如今在我们这长安周边地区,谁不知道王县子他老人家的大名——子安炕,子安犁,子安脱粒机都是他老人家发明的——嘿,要不是他老人家,我们长安这边老百姓今年可就惨喽,合该着人家王县子他老人家公侯万代……” 王子安听着老爷子,一口一个王县子他老人家,实在是忍不住了。 “大爷,我听说那王县子也不过才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咋了,小郎君莫不是不服气?” 赶车的老汉,笑着甩了个响鞭,然后乐呵呵地安慰道。 “你也莫要气馁,像王县子他老人家这样的,那都是天上的星宿老爷下凡,我们凡人是比不得的……” 王子安:“……” 王子安决定还是闭目养神吧,这嗑没法唠了。剩下的半程路,基本上就是老爷子絮絮叨叨地给王子安介绍王县子他老人家的种种光辉伟岸的事迹了。有的没的,都说的活灵活现的,差点把王子安都给说懵了。 您老人家高兴就好,王子安听着这老爷子随口乱扯,不由哑然失笑,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他,让老爷子的谈兴更浓了。 “老爷子,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眼看着到了村口了,王子安赶紧跳下牛车,可不敢让老爷子给送进村去,到时候被村里的人直接叫破名字,那多尴尬啊。王子安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也没数,一股脑地塞给了老爷子。 “小郎君,用不这么多,用不这么多——” 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数出几枚铜钱,就要把钱塞给王子安,王子安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多谢您一路给我讲的故事,剩下的权当请您老喝茶润润嗓子——” 老爷子乐呵呵地收起来,甩着牛鞭走了。 离开仅仅两个月,高老庄的变化可真是不小。村子后面的那片荒地上,起了一大片房舍,房舍的对过,则是一个大大的养殖场。不过跟后世的养殖场不同,里面竟然是一个接一个的猪圈组成,显然这是段纶老爷子仿照御花园那个猪圈盖的…… 这样虽然比较占地方,但好在并不影响养猪。更加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窑洞前面的校舍里,竟然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他不由心中大奇,自己当初是想要开办学校不错,但还没来得及安排就被李二陛下一竿子给支到灾区防疫去了,这是谁在教书呢? 好奇心一起,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到了学校,隔着窗子往里一看,不由脸上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 第三百四十章 我这样的全能男人 一个俏丽的年轻女子,正字正腔圆地带着一群孩子读书。 正是自己扔在高老庄的便宜侍女晴子姑娘。只是此时的晴子姑娘,已经换上了一身素淡的村姑打扮,虽然不复当初千娇百媚的样子,但是却多了几分清新之感。 或许是感觉到了窗外有人,正在带着孩子读书的晴子姑娘,扭头往窗外一看,眼中随即闪过一丝惊喜。她稍稍一顿,示意孩子们继续读书,自己则把书本往讲台上一扣,匆匆地走出门来。 “公子——” 晴子望着王子安,敛裳为礼,一脸的惊喜。王子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两个多月不见,这位晴子姑娘比当初清减了不少,眉宇间也不再似当初欢快烂漫的景象。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脸上在笑,但王子安敏锐的六识还是把握到了她眼底一闪即逝的忧伤。 王子安心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但这个晴子乃是当初河间君王李孝恭随手送的,最关键的是,他有点怀疑这个晴子和当朝那几位扶桑刺客是一伙的,事情真相未明之前,他也不愿意多问。 “教得不错,很有先生的样子——” 王子安笑着表扬了一句,他看得出来,刚才晴子姑娘的状态很投入,似乎很享受这种为人师表的状态。听得王子安表扬,晴子姑娘难得地俊脸一红。 “多谢公子鼓励,奴婢只要看校舍盖好了,在这里白白地空闲着,才——才自作主张地出来教他们识几个字——没误人子弟就好——公子若是不乐意,奴婢以后再也不来了——” 晴子见王子安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说着说着,不由心中发虚,赶紧补充了一句。紧张小心的样子,让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 “很好,以后你就是这里正式聘用的先生了,我会按月份发给你薪水。” 给一群孩子启蒙,学问是其次,关键的还是得是热爱。这个晴子姑娘既然喜欢,王子安索性直接给她定下来。反正自己又不是真想要这么个漂亮的侍女伺候。 王子安话音一落,晴子姑娘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神采,似乎精气神一下子都回来了,就像——就像一个陷入绝境的人忽然找到了生活的奔头。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公子,公子肯让奴婢做这里的先生?” 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 “以后你就是这里的班主任了,以后再来了其他老师,也归你指挥。” 晴子愣了愣,眼圈一红,忽然盈盈拜倒。 “奴婢多谢公子成全——” 王子安摇了摇头,伸手把晴子姑娘扶起来。 “以后就是先生了,不要再奴婢奴婢的自称了。当初河间王说把你送我做奴婢的事,本就只是随口的一个笑谈。你看,像我这样,出得厅堂,上得厨房的全能男人,是需要一个侍女的公子爷吗?” 王子安夸张地伸了伸手臂,开玩笑道。晴子姑娘不由破涕为笑,俏生生地白了王子安一眼,一边用白生生的小手拭了拭眼睛的泪水,一边嗔道。 “那有一个大男人这么形容自己的——” “如果你愿意,就在这里安心教书吧,没人会打扰你。若是有一天想走了,也可以随时离开——对了,你先等着……” 王子安说着,不等晴子姑娘反应,就直接跑回了自己小院。 院子的锁挂着,没锁。王子安推门进去,扫了一眼,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从李二陛下那里顺来的几株药材,长势也十分喜人,最让他意外的是,院子的一角,竟然还养了几只鸡,正在自己的鸡圈里挺胸叠肚地来回踱步,见王子安走过来,赶紧咯哒咯哒地叫着躲到了角落里,然后拧着脑袋,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 这几只鸡,顿时让这个小院子生动起来,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王子安非常享受这种生活的气息,这让他想起了前世和师傅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 院子的两个柱子间还绑着一根竹竿,上面晾晒着几件女人的衣服。房间的没锁,王子安推门进去,逛了一圈,发现主卧虽然收拾的非常整齐干净,就连桌凳都抹的油光水亮,但并没有人居住,反而是西边的那间小跨耳里面收拾的十分温馨。很明显,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晴子姑娘就住在了这里。 王子安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转身走出院子。晴子姑娘此时还呆愣愣地在学校的院子里站着。王子安笑了笑,走上前把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这是你的卖身契,拿着吧,从今之后,你就不再是任何人的婢女,而是一个自由的人了——” 王子安原以为晴子姑娘喜获新生,会激动狂喜,虽知道他这边话音刚落,晴子姑娘便触到了火炭一般。望着王子安,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快就蓄满了泪水。 “公子不肯要奴婢了吗?” 王子安不由愕然,完全没有料到是这般情况,得到自由难道不好吗? 见王子安没有反应,晴子姑娘不由脸色惨然,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似的。 “子安回来了——” 正在王子安一头雾水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王子安回头一看,只见高三爷正背着双手,一脸惊喜地走进来。 “三爷——” 王子安笑着上前见礼,谁知他这边话未说完,高三爷那边脸就沉下来了,快步走到正在流眼泪的晴子姑娘身前,和颜悦色地问道。 “闺女,怎么了?莫不是这个臭小子欺负你了?” 王子安:“……” 我说,我在做好事,你信不信? 王子安心中疯狂吐槽,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刚想解释,就那边的听晴子姑娘抽抽噎噎诉苦。 “三爷,公子不想要我了——” 高三爷的脸顿时就黑了。 “子安,不是三爷我说你,这事就是你的不对了,哪能始乱终弃呢?咱可不能坏那个良心啊——” “三爷,我不是,我没有——” 王子安话未说完,别被高三爷给打断了。高三爷一把把王子安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道。 “混小子,可别犯傻,你看看人家这闺女,长得俊俏不说,为人勤快,还会读书写字,这样的媳妇,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哪里有往外推的——听三爷的,好好哄哄,没准年后就能生个大胖小子——” PS:今天回来的晚了,第二章要一点之后了,大家洗洗睡吧,明天一早起来再看。 第三百四十一章 沸腾的高老庄 王子安望着热心的高三爷,一脸的无奈。知道这个时候,怎么解释也不好使,只得摸着鼻子连连应是。 见王子安“认错态度”良好,高三爷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压低声音叮嘱道。 “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有什么说不开的,搂着睡一觉就好了——” 高大爷说完,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给了一个我看好你哦的眼神,背着手志得意满地走了。 大爷,你说得好对—— 见高三爷出了校门,王子安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一见王子安扭头看过来,偷偷在一旁看热闹的晴子姑娘,顿时又露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姿态,速度堪比川剧变脸,王子安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行了,别装了,快去教你的书吧——” 晴子姑娘见自己行迹败露,做了个鬼脸,转身逃回班里去了。等王子安再看时,已经恢复了从容淡定的先生模样…… 算了,爱咋咋地吧。 王子安叹了一口气,弯腰把地上的卖身契捡起来。 (请一点之后刷新吧) 外来姑爷落魄到不得不到老丈人家寄居求食,里里外外的自然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这呆子变得更加自闭,几乎是足不出户,整日闭门读书,一心一意想着要光耀门庭,重振王家。 一直到今天,偷窥未婚妻洗澡,被小姨子给当场抓住,羞愤难当之下,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从这呆子的性情来看,也不是能做出偷窥人家姑娘洗澡的人啊,更何况偷窥的还是跟自己有着媒妁之言的未婚妻?这事恐怕有古怪,这念头一闪即过,王子安不动声色地跟着进了书房。 “你今年的秋闱准备的怎么样了,可有几分把握?” 柳长辙看了一眼坐得规规矩矩的王子安,皱着眉头问道。 “小侄自问该做的功课都已经做了,到时候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世叔的一番苦心。” 万子安微微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如今自己初来乍到,虽然这世界跟地球的古代极为相似,但很多事情自己还不了解,一静不一动。但自己前世已经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念头通达,过目不忘,早就不知不觉间拥有了许多人苦苦学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学识修养,想来在这里弄一个举人的身份应该还有几分胜算。 柳长辙闻言,眉头皱地更深了几分,对眼前这位故人之子,名义上的女婿,他是真正的知根知底。要说读书用功,这孩子真是没得说,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分寒暑,几年如一日,功课做得极为扎实,但是要说到灵性和悟性却是欠缺了许多,诗词策论方面始终以登堂入室,以他的资质而言,这个秀才的功名,基本上已经是极限了,但这话不能讲。 “如此,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前日之事,你确实是冲动草率了。叔叔不是怪你,但你那般做,置如月于何地?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柳家?” 柳长辙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语气里不由就带上了几分不满。如今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柳家被这混账东西置于旋涡的中央,十分被动,一个行差错着,便会成为举国上下的笑柄,容不得不上心。 “……” 这个呆子究竟干了什么混账事,竟然让老丈人亲自找上门来问罪了?这个坑货!关于这一点,这厮竟然一点记忆也没给自己留。还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王子安只能继续装傻。 “那崔乾城诗画双绝,人称江州第一才子,而且我听说他学问极为扎实,就连州学的学正大人都赞赏不止,恐怕是真的有几分才学。你为何要如此冲动,与他当众赌斗,竟然还压上月儿的终身大事?说什么如果这次秋闱考不过他,就自动退婚,把月儿让于他,实在是荒唐透顶!” 柳长辙本来还担心这呆子脸面抹不开,压着火气,结果越说越是窝火,语气越说越是严厉。这混账东西,竟然敢拿自己家宝贝闺女打赌,还在这里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真真是恨不得脱下鞋底,糊他一脸。 赌斗,月儿,终身大事……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体的事情算是明白了。不由无语,呆子兄,你真人才也! 王子安不由在心里狂翻白眼,这种二傻子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该有多呆? 不对,是我有多呆!王子安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反应过来,尼玛,这事现在也是自己的锅了,坑啊!感情自己这次要是考不过那个姓崔的,连自家便宜媳妇都得输了? 虽然说这媳妇自己没见过,也没什么感情,但是这媳妇自己要不要是一回事,被自己打赌输掉是另一回事。这要是真输了,还有脸活吗?从此头顶一片辽阔的草原…… “那崔乾城痴心妄想,小侄一定会全力以赴,把他打翻在地,在踏上一万只脚。” 望着王子安激动的神情,柳长辙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对他的话是全然不信的。不过他真是误会了王子安说的打倒在地跟他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日的情形他也听说了,虽然这混账东西做得不对,但说起来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当众拿话挤兑住了,也不能全然怪他,他不由微微的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你先回去好生备考,这几日多研究一下最近几年的时文策论,其他的事情不用考虑,一切自有为叔在。” 虽然对这厮不报什么希望,但是例行的安慰还是要有的,就算是要落榜,也不能太过难堪,毕竟头上还顶着一个柳家女婿的名声。 王子安告退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径直回去了——被那个可恶的虎妞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怎么也得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另外也得赶紧好好理一理这身体残留的记忆,了解一下自己所处世界的情况,万一露出什么破绽,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这种穿越,类似夺舍,历来都是世间的禁忌,马虎不得。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让它们自己跑下去 “下官养猪司主事张黎生见过王监丞。”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王子安忽然有些内疚。想当初自己把人家从工部拉过来扔到这里,就再也没管过了。虽然人家当初混得不得已,但总还有几分当官的体面,而今却是挽着裤腿,蓬头垢面,两只手上满是老茧,猛一看跟村里的老农没有什么区别了。 再看看站在张黎生后面的张一手和许医正,两个人穿得虽然整洁一些,但也不复当初在宫里那般究竟了,尤其是教学一双靴子,竟然还沾着些未曾擦拭干净的猪粪,而两个人竟然是浑然不觉,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了。 “诸位辛苦了——” 王子安诚心实意地给三人躬身一礼。 “不辛苦,不辛苦——” 张黎生抬起头来,望着王子安,一脸憨厚地笑了笑。 “在这里,虽然累了些,但下官干得很开心。没什么掣肘的,只要认真干活就行了。” 张黎生笑着举起自己的袖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些自嘲地道 “就是我家小女儿,嫌弃我身上臭,不肯让我抱了——” 许医正和张一手也苦笑着举起手来。 “别说你家小女儿,就连往日里的同僚,遇到我们都避着走——耳朵根子清静多了……”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要请王子安进屋,王子安笑着摆了摆手。 “说来惭愧,我虽然顶着个监丞的名头,还没来过这里。你们若是不忙,就先带我看看——” 因为这片养猪场是建在丘陵上,所以从上往下分成了几排,每一排都好几个猪圈,基本上是两三头一个猪圈。 “往日里这里也是你们几个吗?” 王子安一边观察这些猪圈的设置,一边随口问道。 “段司长一直都在,只是今日去给太上皇吊唁了,秦监丞偶尔也会过来看看。” 王子安知道,张黎生口中的段司长,是指的段纶老爷子本人,前两天还特意跑到自己府上问过养猪场的事。后世,许多人都知道段纶做过工部尚书,并不知道段纶其实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他的妻子是高密公主,他本人是李渊的正牌女婿。如今李渊去世,段纶自然得回去给李渊哭丧。 “秦监丞?” 王子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张黎生见王子安动问,赶紧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秦监丞,说起来还多亏了秦监丞,这段时间,这里的饲料还有一些其他的物品,都是秦监丞从民部跑来的——” 虽然养猪场是朝廷的产业,而且颇得李世民的重视,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会有什么特殊照顾。若是没有几分颜面,你跑断了腿也不一定能要来,所以,说起这个来,张黎生一脸的庆幸。如果没有秦监丞,民部那些人,光拖就能拖得你头皮发麻。 王子安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还随手给秦怀玉安排了一个养猪司副监丞的职司。原以为是送给秦怀玉一个仕途的跳板,没想到他还干得挺认真。难得的是,上次去自己府上的时候,这孩子连提都没提,这要是换到程处弼和李思文这两个夯货身上,估计早就嚷嚷了。 “监丞请这边走,那边几栏正在出粪——气味比较大……” 见王子安还有继续往前走的架势,张黎生赶紧拦住了。 “无妨——” 王子安脚步没停,一马当先往前走去。张黎生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只得举步跟上。上官都不嫌弃,自己等人自然没有怕臭的道理。 前面真的正在出粪。 虽然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带了几分寒气,但猪圈里的汉子,依然光着膀子,挥汗如雨,一铲子一铲子的往猪圈扔,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通风好,光线也好,是个养猪的好地方,就是出粪麻烦了点,每次都要专门雇人出粪,然后再雇人用筐担下去。” 张黎生在一旁一脸认真地给王子安介绍着这边的情况。王子安看了看,处在丘陵上的这些猪圈,不由皱起了眉头。按照张黎生的说法,这工作量可就大了去了。如今规模小还好说,以后养得多了,都这么出粪还了得? “这样出粪工作量太大了,占用的人手太多,会提升养猪的成本,挤压李荣空间——” 回去的路上,王子安忍不住摇了摇头。张黎生不由苦笑,这个道理谁不知道,但不这么出粪还能怎么出? 难不成让猪粪自己跑出去不成? 他这边念头未落,就听到王子安笑呵呵地道。 “我们必须让猪粪自己跑下去,这样大家都能轻松点……” “自己跑下去——” 张黎生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猛然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望着一脸淡定的王子安,嘴巴都忘了合上。 “嗯,其实很简单,因地制宜而已。” 王子安停下脚步,指着一排排的猪圈,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我们只需要把猪圈里的这些粪坑填平,然后在猪圈一片整理出一条专门出粪的渠道就好。” 王子安的思路很简单,就是利用丘陵本身的特性,在猪圈旁边挖出一条自上而下的“粪渠”而已。因为猪圈建立在丘陵的坡上,只要每日用水冲一遍猪圈,这些猪粪就能自动汇入渠道,流到丘陵下面去。到时候,只需要在丘陵下面,挖出专门的粪池就可以了。 “到时候,我们的养猪场整体的卫生也能上一个大台阶,你们再也不用每天都弄得臭烘烘的了。” 王子安笑着扫了一眼三个人,半开玩笑地道。 “王县子,果然好办法!” 许医正一听,眼睛不由一亮,当即出声附和。若是有办法,谁想每天都臭烘烘的啊,别说朋友,回家之后连老婆孩子都嫌弃。张黎生听完,认真地想了一会,才一脸苦笑地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王监丞的办法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水——” 王子安的想法当然很好,但是问题的是,这里是丘陵,你哪里来的水啊? 总不能指着天上下雨吧? 没有水,所有的设计就都是空想,年轻人的异想天开罢了。当然后面这些话他不敢说,虽然他性情耿直,但人到中年了,这点情商还有。 PS:第二章要一点多了,大家不要等了,明天再看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 水往高处流 王子安闻言不由一笑,看了一眼张黎生。自己从工部挖来的这个中年人真是不错,是个干实事的人。 “这里三面环水,北面的渭水远一些,我们够不上,但前面的清河,西边的沛河却是距离不远,而且今年秋天为了排水,我们还专门的挖通了沟渠,难不成还缺水?” 张黎生保证,如果这话不是王子安说得,他一准得把对方当成大傻子,然后一脚从给踹到猪圈的粪坑里去,让他好好地清醒清醒。 你们家的水成妖了还是咋地,能从平地上爬到丘陵上来…… “水往低处流,河里的水再多也没啥用吧——” 这次,不等张黎生说话,自觉刚才丢了一次脸面的许医正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赶紧自我挽救了一下。 “谁说水就一定往低处流的?让它流上来就是——” 王子安见三人看傻子一般地看着自己,有心逗弄他们,故意开玩笑道。 见三人瞠目结舌,生无可恋地望着自己,王子安哈哈一笑,不再逗他们。 “放心吧,我这里有一物,可以让下面的水流到这里来。你们只管把渠道挖出来就是……” 见王子安这么说,三个人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这还得幸亏王子安前面有脱粒机和曲辕犁的事迹在前面打着底儿,不然他们更不会相信。 自顾以来,有谁听过水往高处流的? 回到张黎生等人办公的地方,王子安看了看,办公的条件十分简陋,就几张桌子,几张胡凳,除此之外,光秃秃一片。不仅他们的办公室如此,就连段老爷子的也是一个样。如今朝廷经费紧张,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再装修什么办公室。 但这条件也忒差劲了点吧? 现在还好,要是到了冬天,就这样人还不得给冻成冰棍了。 “怎么样,有没有后悔来这里?” 王子安歉然地看着三个人,若不是自己,许医正和张一手此时估计正蹲在太医院里翘着二郎腿喝茶,张黎生也正在工部悠闲地过着酱油党的清闲生活。哪像现在,跟被发配了似的。 “下官不后悔——” 张黎生看着王子安,一脸认真地说道。 “在这里虽然累一点,但是干得舒心——” 许医正和张一手闻言,也不由连连点头。在皇宫里生活条件自然是千般好,但是哪一次给人看病不是提心吊胆,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哪里像在这里,就专门给猪看病,人家猪大爷从来不提意见,就算真看死几头,也不会有人找你算账。 “那就好,不过这条件也忒简陋了点,现在还能凑合,再过几天,天冷了可不是个办法,要把火炉和地暖都先铺起来,浴室也得搞起来,忙一天,洗个热水澡什么的,不能算奢侈。” 王子安望了一眼糊着一层黄纸的门窗,心中若有所思,不过却没有多说。这件事可不比铺地暖,得仔细规划一下。 见王子安要给大家改善办公和居住条件,三人不由齐声欢呼。 王子安又陪着他们聊了一会,才起身回家,临走的时候,还特别邀请三人,三人到自己家聚餐,算是对三人这段时间辛苦的感谢。三人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王子安是自己的上官。但见王子安并非客套,才高兴地点头答应了。 王监丞的美食,如今在整个长安都出了名了,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了。 王子安带着三人,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顿时傻眼。院子里几乎成了动物园,这里一只鸡,那里一只鸭,更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人送来了一只小山羊—— 听得王子安推门进来,早就下课回来的晴子姑娘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委屈。 “这些都是村里乡亲们给的回礼,奴婢怎么推辞都推辞不了,他们扔下就走了——对了,还有些鸡蛋和菘菜,奴婢已经搬到厨房里面了……” 望着院子里的这些东西,王子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老百姓,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却有着自己朴实的世界观,你对他一个好,他就能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行了,先收起来吧,正好晚上一起聚聚——不过这只羊不行,太贵重了,谁家的,回头你给牵回去——” 王子安一边招呼张黎生等人进屋,一边随口交代着。见王子安并不责怪自己,晴子姑娘顿时心情大好,活蹦乱跳地去准备了。 “对了,回头看看高大叔和大壮哥他们回来了吗?叫过来一起吃顿饭。” 王子安给张黎生他们泡上茶,也不专门招呼他们,自己就跑到院子里收拾食材去了。张黎生等人也不好意思在屋里坐着干等,放下茶盏出来,想要搭把手。然后他们什么时候干过这个,一个个对着院子里的鸡鸭,干瞪眼,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过来摘鸡毛吧——” 王子安见状,也不跟他们客气,把刚刚宰杀好的两支老母鸡抖手扔到早就准备好的铜盆里,交代给了他们,自己则到厨房里准备其他的了。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三个人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到王子安这里做客,跟到其他同僚哪里做客不同,其他同僚都有专门的下人做饭,最不济也有老婆,但王子安这里就不一样了,他要自己做饭。作为下属要是干看着就有些不得劲了。 如今王子安不跟他们见我,直接给他们分派了差事,他们顿时就放松起来。三个大老爷们,还是第一次干这个,兴致勃勃地蹲那里开始给鸡拔毛。 只拔得逸兴湍飞,鸡毛铺地。 等王子安想起来,两只宰杀好的老母鸡,还没用热水烫,端着热水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两只老母鸡,已经被拔的血肉模糊了…… 好在,虽然卖相惨了点,却并不影响食用。 王子安赶紧把两只老母鸡按在水里烫了烫,又简单了处理了一下,挽救了这两只老母鸡的命运。 三个人见王子安接过了手头的活计,左右环顾了一眼,竟然一头扎进厨房,看那架势是想帮忙烧火,王子安赶紧把三位给请了出来。当初豫章公主和小兕子烧火的惨痛教训还在,可不能再让这三位重蹈了覆辙。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小聚 这人就闲不住。 瞧着三人在那里无所适从的样子,王子安哭笑不得,干脆交代三人去打水洗菜。三人一听有任务,当即提水桶的提水桶,拿扁担的拿扁担,一哄而散了。 终于不在眼前晃悠了。 王子安赶紧处理手中的鸡鸭,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除了鸡鸭,和墙角堆的那几棵菘菜,连个搭配的蔬菜都没有,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在大唐的浓浓恶意。 连个青菜都没有,这个冬天,该怎么过? 刚穿越过来那一会儿,还是夏天,地里多少还有点蔬菜可吃,他都没意识到,在大唐,到了冬天,没青菜…… 菜没有,但肉管够! 大家伙送来的鸡鸭炖上。 菘菜豆腐炖羊肉,再抓一把没有任何添加剂的绿豆粉条,就是满腾腾香喷喷一大盘。卤花生是来不及了,直接搁油里炸,一样香脆可口。最让他惊讶的是,他自己的厨房里竟然还有两坛子腌制的咸菜,捞两盘,洗干净,切成丝,倒上点香油,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这里正忙活着呢,就听得院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就发现晴子姑娘挑着两大桶水,带着三个抢着去打水的大男人回来了。 “晴子姑娘真能干——” 见王子安看过来,三个大男人不由老脸一红,干咳一声,给晴子姑娘来个赞。 “想不到打个水都有这么多学问——” 张黎生到底是个老实人,让一个女孩子帮忙担水,有点抹不开脸。 王子安瞧了瞧三个人背水打湿的裤腿,顿时心中了然。感情这三位,根本就没干过这把活,不会打水。 高老庄这边,要吃水的话,需要到村子中间的公用水井去打。别的不说,若是没打过,连水都弄不上来,当然担水也一样,不是说你力气大就可以的,平衡和步伐掌握不好,一桶水能给你漾出一多半来。 “晴子姑娘还会打水?”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在他看来,像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都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老家的时候,我经常……” 晴子姑娘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转过身,把水倒到了水缸里。 “我再去打两桶——” 说着,头也不抬地匆匆出去了。望着晴子姑娘逃一般的身影,王子安不由若有所思,这个晴子姑娘,看起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饭快做好的时候,高大叔带着几个平日里跟王子安相熟的赶了过来。 “齐二叔和云重他们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王子安一边端菜,一边随口问道。 “云重他们在家吃呢,就不过来凑热闹了。你齐二叔——” 高大叔语气顿了顿,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接着说道。 “你齐二叔他最近身体不好,就不过来了——” 王子安不由一愣,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色。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六识敏锐,却能感觉得出来,这个话头不多的齐二叔是个妥妥的高手。这样的人,要么不得病,要么就会很严重,可是不能大意。 但这个时候总不能扔下客人,去探望齐二叔。 他还想再多问几句,但高大叔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笑着把话题岔开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琐事,乐呵呵地气氛很融洽。刚开始的时候,许医正和张黎生三人还有些放不开,但是三杯酒下肚,说话就随意多了。 几个人谈谈秋收秋种,再谈谈村后的养猪场,还别说,几个人竟然还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聊得火热。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看上去干巴巴地许医正和其貌不扬的张一手,竟然是出自宫里的御医,顿时那眼神就变了。 那可是给皇帝老子看病的神医! 硬是拉着两位御医又加了一杯,把两位御医给喝得好悬趴桌子底下去。连带着张黎生都被大家多敬了两杯,大家可是知道,这个黑黢黢,看不出一点官样的大老爷,可是掌管着养猪场的用人权呢,村里不少妇女可是端着人家的饭碗,连带着村里的经济都宽裕了许多。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 高大叔看看天色,当先放下酒杯。高大壮几个年轻人喝得正带劲呢,有些不舍得离开,高大叔眼一瞪。 “没个颜色劲儿的东西,都赶紧滚回家睡觉,子安可是刚回来——” 高大叔说着,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规规矩矩地缩在王子安身边的晴子姑娘,借着酒劲遮脸,还向大家伙使了个暧昧的眼神。 “哎呀——瞧我这真是喝糊涂了——小别胜新婚,不要耽误了子安兄弟的好事——” 高大壮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笑着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 “兄弟,哥懂——走了,走了——” 几个年轻人也跟在高大叔身后,一股脑地走了。 王子安:“……” 你们这又都是懂啥了? 他顺着几个人暧昧的眼光往身后一看,就见晴子姑娘粉脸通红,两只眼睛都水汪汪的。 一个个神经兮兮,真是莫名其妙啊! 见大家伙都走了,张黎生等人也醉眼惺忪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回走。王子安赶紧把他们拦下了。黑灯瞎火的,喝成这样回去,再掉猪圈里—— 把三个醉鬼都安置在自己的厢房里,王子安才算松了一口气。回头要收拾碗筷,被晴子姑娘拦住了。王子安笑了笑,也不勉强,到外面用凉水抹了一把脸,精神顿时好了许多。今天喝的酒,是徐子通让方正送过来的,说是上等的烈酒,也就是比前世的啤酒稍微强那么一点,哪里能喝得醉他。 这个时候,大概也就是后世的八九点钟。高大叔说天色不早了,那是针对大唐老百姓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这个时代,可没有电灯电视,到了晚上,四下里一片漆黑,除了搂着老婆睡觉,可没有什么别的什么娱乐项目,故而大家都睡的早。 但对于习惯了后世生活的王子安来说,这个点他真睡不着,尤其是还喝了点酒,有点小小的兴奋。 “要不趁着这个功夫去看看齐二叔——” PS:感谢书友一杆大烟枪1的三连赏! 第三百四十六章 筒车 【是不是发现少了一章,是的,你没猜错,被系统吃掉了……其实免费章节也被吃掉了几章,如果以后你发现某一章没有了,那就是被吞了——特别先说明一下。不用担心,我已经修改,相信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翻看看了几页,很快整个人顿时就有些不好了。指着书页的下方一行字母,试探着问道。 “公子这——这是什么字体,奴婢瞧着奇奇怪怪的,但好像也不是梵文……” 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 “这是一种字母,叫拼音,在我们那边是帮助识记文字读音的。比如这个字母,我们可以把它念作啊——” 王子安当即举了几个例子,晴子姑娘越听眼睛越亮。作为一个读过书的成年人,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些所谓拼音的好处。比现在所流行的反切法好掌握,而且更准确!她还要再问,王子安笑着摇了摇头。 “你先去吧,今天先教他们这几个元音字母的读法就好,回头我再教你,不要耽误了今天的上课。” 晴子姑娘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抱着教材,兴匆匆地上课去了。很快,山下就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尤其是那熟悉的啊哦额声响起的时候,王子安不由抱膝而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场景宁静美好,像极了前世跟着师傅在山中读书的日子。 忽然,他悠然起身,眼光从远处的村路上收回来,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悠然地迎出大门,望着骑马而来的两位汉子,不由露出一丝诚恳的笑容。 “两位先生,终于来了,子安这几日可是望眼欲穿!” “不敢当侯爷亲迎——” 严先生和杨思齐从马背上跳下来,向王子安拱手施礼。 “严温与鄙师弟,愿追随侯爷,光大我墨家之学。” 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伸手肃客。 “什么追随不追随,我其实就是想借助贵师兄弟的手艺,制造几件我们山中日常生活的小工具而已。” 王子安帮着把马栓在了一旁的树林里,把两个人引到了自己的小院里。不等他起身沏茶,杨思齐就心急火燎地拿出手中的图纸。 “侯爷,我这几日和师兄两个仔细地研究了一下你这个自行车的图纸,发现从理论上讲,完全可行,但就这个珠子和齿轮凭我们师兄俩个的手艺却是无能为力。不知道,在你们那边是如何打造的——还有这个链条,恐怕所需的工艺也颇高,制作不易——” “这种工艺,我也不会。” 王子安非常坦率地冲两人摊了摊手。 “只能拜求两位先生帮忙——” 杨思齐和严温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露出一丝失望,但旋即眼中便燃起了新的火苗。若是这王子安都能解决,那自己师兄弟就只是简单的重现,而王子安不会,这项新式的交通工具才能深深地打上墨家的痕迹,成为宣称墨家的铁证。 “我有一朋友,精通铸造之术,我欲写信,邀请他前来共做此事,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严温闻言,微一沉吟,试探着问道。像自行车这种绝密的图纸,非同小可,无论谁参与进来,都是足以流传后世的功绩,故而他想邀请朋友进来,必须先征求一下王子安的意见,比较这东西是人家王子安拿出来的。 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 “求之不得!两位先生但是有这方面的好友,尽管介绍过来,多多益善。不瞒两位先生,我这里正有几件事情要做,急缺如两位先生这般的大才!” 望着王子安坦诚热切的目光,严温和杨思齐不由齐齐对视一眼,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虽然,自秦之后,历代都挺重视工匠,但工匠们的地位却是不高。故而这两人虽然身负墨家传承重任,也不得不隐居闹市起来,以待时机。前段时间,听闻皇帝寻求能工巧匠,杨思齐不敢寂寞,跑出去试风头,没想到落得狼狈而回。原以为没了机会,想不到这个年轻的侯爷,竟然对工匠如此的重视。 “两位来的正好,我这里正有一件物事,需要两位先生的帮忙——” 聊了一会,王子安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图纸,轻轻地推到严温和杨思齐的面前。 “我想借助这一件物事,把水从低处引到高处。” 见识了王子安的自行车图纸之后,两个人不敢轻视王子安的话,凑过去,认真地看了半天,相互对视一眼,杨思齐才皱着眉头,沉吟着道。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从理论上讲似乎可行。我们可以先做一个试试——” 王子安大喜过望,有了这两位,以后再做其他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他心中已有隐隐有了几个大胆的想法,忍不住想要试试了。 当天晚上,严温和杨思齐两人便住在了王子安的小院里。考虑到这两人要长期居住在这里,大家挤在一起不方便,王子安干脆又找了高大叔他们,在自己的窑洞旁边,一口气再开了七八间窑洞,免得以后再来人没住的地方。 所有的窑洞,都跟他这个差不多,窗户都开的老大。 “子安,这个窗户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这眼看着都要到冬天了,你这窗户开这么大,就算铺上地暖,屋里也顶不住——” 高三爷和高大叔他们语重心长地试图再次劝说王子安改变这个愚蠢的主意,但王子安似乎铁了心。非要开这么大,他们也只得尊重王子安的意见。 这次回来,李二陛下赏了不少钱,至少挖几眼窑洞是没问题。见王子安要挖窑洞,村里的建筑队自然是先可着王子安这边,工程很快就开工了。 挖窑洞这事,王子安根本插不上手。有高大叔他们操心,王子安干脆就做起了甩手掌柜,除了在家给大家伙准备饭食,就是继续编写教材。他准备把前世小学和初中的内容整合一下,其实只学语文和数学的话,这几年还真是没多少内容。 第三百四十七章 雕版印刷术 王子安这边岁月静好的时候,整个的大唐,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 最近最为劲爆的消息,莫过于两个,一是,传言深重剧毒的皇帝陛下身体康复。二是当今太上皇驾崩,当今陛下亲自守灵,痛哭流涕,悲伤不能自已,已经多日水米不进,无法理事。 这两个消息一出,四方云动。 一度在边关蠢蠢欲动的突厥军队,一夜间,撤退上百里,吐谷浑也忽然军队龟缩,派出时节,要求讲和。边关的紧张局势,竟然一夜之间瓦解。 远在潼关与李祐叛军对峙的河间王李孝恭,运用诱敌深入之策,在潼关一把大火烧掉了李祐的近十万叛军。潼关之上浓烟滚滚,大火三日不息。叛军统帅李神通王匡等人死于乱军之中,叛军监军萧君岚自杀,李祐带着狼狈而逃,在永济县被当地驻军抓获,不日将押解进京。 “李祐这就被抓住了?” 王子安百无聊赖地敲打着小竹棍,扭头问秦怀玉道。秦怀玉这个副监丞虽然不会养猪,但是倒是挺负责人,差不多每天都要骑马过来溜达一圈,到养猪场看看,倒是让王子安对长安城那边的消息没有断绝。 “那等蠢货怎么会是河间王爷的对手?河间王只是使了一个小小的诱敌之计,那蠢货就真的攻进了潼关大营,结果被河间王爷来了一个关门打狗,一把大火就解决了……” 秦怀玉不屑地撇了撇嘴,又有些遗憾地道。 “多么好的立功机会,可惜没能赶上——” “他那个什么军师舅舅抓到了吗?” 王子安见秦怀玉说了半天,没有提到阴九殇,不由皱眉问了一句。秦怀玉可能不知道这阴九殇的厉害,他可是知道,这个阴九殇可能就是阴家余孽的头子,那位精通寒阴掌的高手。 “没听说——也许死了吧,那么大的火——” 秦怀玉想当然地回了一句,王子安没有说话,他心中明白,一把大火,连李祐都没能烧死,更何况阴九殇那种可以级别的高手? “对了,你要的教材可能还需要再晚几天,明天才能给你带来——我在国子监给你找了十几位书法好的学生,但你那上面有些符合大家都没见过,抄起来比较费劲,所以慢了点——” 王子安:“……” 望着一脸邀功的秦怀玉,王子安差点被他的话差点给噎着。让你帮忙印点教材,你回头给我找了一群人抄—— “什么表情啊,嫌弃慢啊?我给你说,就这,我还是托的熟人,就你那弯弯绕绕的符合,你以为谁愿意帮你抄啊——” 秦怀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讲真,他愣是没看到教材里面写的什么鬼东西。王子安挠了挠头皮,有些纳闷地问了一句。 “你们不是都雕版印刷的吗?” “什么雕版印刷?” 秦怀玉被王子安说得一头雾水,不由反问了一句。瞧着秦怀玉的眼神,王子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搞了个大乌龙。前世只记得说唐朝时期发明了雕版印刷术,但是也没说什么时代,估计这个时候要么是还没出现这门技术,要么就是虽然出现了,但是还只在极小的一个范围内流传,没有正式对外公开。 “就是把字雕刻到木板上,然后一张一张的印——算了,下午我让杨先生帮忙雕刻一个版本,到时候你看看……算了,杨先生正在忙着做筒车,这点小活就不麻烦他了,我给你做个样子,你到城里找点工匠直接做吧——” 想到就做,王子安干脆先找来一张薄纸,提起笔来,工工整整地用仿宋体默写了一首长诗。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只够一个页面,沉吟了一下,又默写了一首长诗,凑成了上下两页。 秦怀玉有些好奇地想凑上来看,被他直接撵了出去,瞎扯淡,这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去杨思齐干活的那边拿了一块平直的木板才是正经。不大一会,秦怀玉就提着一块长方的木板过来了。王子安提到手里看了看,发现是一块拼凑在一起的枣木板,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雕版印刷术,对雕版的木材其实很挑剔。必须选用纹质细密坚实的木材,比如枣木、梨木等,当然檀木更好,那东西木质坚韧细腻,效果很棒,但实在是太贵了,成本太高,不划算。 王子安找了两个钉子,把自己写的字反贴在木板上,然后伸出了手指。雕刻之类的他自然也会一些,前世为了磨砺心性,突破宗师之境,他可是跟着雕刻大师学过好长一段时间,手艺相当不错。但如今只是要做个样子而已,一刀刀雕刻就显得有些没必要了。 然后,秦怀玉就看到王子安伸着手指头,一笔笔地把字反着摁在了木板上! 入木三分! 秦怀玉没被他的手艺惊到,倒是被他的功夫给吓了一跳。所有的字都工工整整,笔画工整均匀,这份指力让他惊为天人。 “只要把墨刷上去,拿纸张印一下就好。” 王子安起身回到自己房间,研好墨水,均匀地刷在木板上,然后用宣纸轻轻一改,用毛巾在纸背上轻轻地刷了一下,然后拿起来,照着秦怀玉亮了亮。 “你看,这样就印好了——当然,你回去之后,别让工匠这么雕刻,你让他们最好刻成阳文,那样印刷出来的书籍就跟抄写的没什么区别了——” 到了这个时候,秦怀玉也看出门道来了,他拿着王子安印好的两张样本,不由啧啧称奇。 “有了这东西,以后还需要抄什么书,直接印多省事——可怜,我以前被父亲逼着抄了那么多书——” 王子安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抄书自然有抄书的好处,只不过没必要一本一本的抄了——” 抄一本两本的还好说,跟王子安这般,想要办学校,一用几十上百本,要是一本一本的抄过来,那真是能累死个人。 两个人正说话间,杨思齐和严温从工地上回来了。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听秦公子说,侯爷要做雕版,什么是雕版?”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两个人撑起一所学校 “一种印刷书籍的工具,比抄要快一些。” 王子安随手把手中提着的雕版向两人展示了一下。严温眼睛往雕版上一扫,目光便如粘到上面,再也拔不开了。 “好功夫,好书法,好手段!” 严温连手中的湿毛巾都忘记了放下,仔细打量着王子安手中的雕版,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沿着笔画比划了两下,不由啧啧称奇。 “字入木三分,不差分毫,侯爷对劲道的把握,已经入微了啊——不知道侯爷这是什么字体?我看它清秀挺拔,端庄秀丽,笔画又横竖粗细均匀,十分有利于雕刻——” 说到这里,严温神情一震,就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骇然地望向王子安。 “这莫不是为了雕版特意创设的字体?” “先生好眼力!” 不愧是墨家巨子,见微知著,这眼光真是没得说!王子安钦佩地连连点头。 “侯爷真神人也!” 严温脸上震惊的神色尚未褪去,有些感慨地叹道。 “前些日子,在阿旺书中得见侯爷墨宝的时候,在下已经是钦佩不已,但心中还颇有几分一较高下的想法,今日见侯爷此字,才知道自己与侯爷之间的差距不足以道理计!” 王子安被夸的有点懵,什么情况。自己今天这幅字虽然写得不错,但好像也不如自己原来的水平吧,你这是什么眼光? “先生过奖了——” 王子安有些尴尬地拱手为礼,夸的太过了也很尴尬啊。 “不——侯爷原来字体,虽然矫若惊龙,飘若浮云,已然有宗师气度,但也只是个人境界,让人拜服,但此字却已经不能用个人水平论高低了,这字有大功德!” 严温说着,肃然整顿衣冠,冲着王子安双手长揖及地。 “此雕版印刷之术与此字一出,天下读书人有幸了!” 雕版印刷术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他能加快书籍的传播,免去了读书人的抄书之苦,更重要的是,它从某种意义上打破了上层社会对知识的垄断。三国时期,我们经常见到,那些文臣谋臣往往是家族性的扎堆,而宋朝之后,这种情况就有所缓解,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印刷术所带来的改变。 如果再配上适合雕版的字体,那么对天下书籍的普及所产生的影响必然是不可估量啊。王子安被严温忽如其来的赞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尴尬地回礼。他真是没多想,只是想着尽快给孩子们印刷一套规范的教材而已…… “这个雕版若是能雕刻成阳文,或许会更加的美观——” 杨思齐转了个圈,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王子安心中真是服气了,这眼光绝对是大师级的,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他刚想开口解释,秦怀玉已经忍不住道。 “当然阳文好,子安哥刚才就已经说过了——” 杨思齐不由老脸一红,嘿笑了一声。 “侯爷高明——” 王子安没好气地瞪了秦怀玉一眼,你这么聊天多尴尬啊…… “吃饭,吃饭——回头等我印完了你们再研究——” 杨思齐师兄弟俩还想再看,秦怀玉已经一把接过雕版,拿包袱三下五除二地包了起来,放到了一边。两人见状,也不好勉强,只得暂时作罢。 吃过午饭之后,秦怀玉就迫不及待地把王子安给拉到一边去了。那神秘兮兮地样子,搞得王子安一头雾水。 “子安,我看你这个雕版印刷术有搞头,我们合伙在长安开一家书社怎么样,专门印书卖,一准发大财!” 秦怀玉忍不住眉飞色舞,这东西若是搞起来,那真是暴利啊。如今读书可是个奢侈品,一本书多少钱,没有个几百上千文你根本就买不到。想想吧,这书都是一本一本人工抄的,而且还不一定有没有错别字。 王子安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怪不得这厮神秘兮兮地,还不让人家杨思齐兄弟看,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你自己搞就是——” 王子安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开,被秦怀玉一把就给拽住了。 “技术是你的,哪能我自己搞——这样,我出钱出人,你出技术,算你三成干股——” “真没必要——行,行,行,算我一份——” 王子安见秦怀玉一脸认真的样子,大有拉着自己讲道理的架势,赶紧投降。见他答应,秦怀玉才转怒为喜,转身提起包袱大步而去。 下午没事干,王子安到养猪场看了看沟渠和筒车的进度。发现沟渠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下面的储粪池还没修好。主要是暂时还没有水泥,池子只能让暂时用石块垒起来,颇为浪费时间。 “水泥的应该烧的差不多了吧?” 王子安望着汴州的方向,不由微微有些出神。因为回来的匆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怕影响高速公路后期的进度,所以,他临来之前,把烧制水泥的大致办法交代给了张超,让他带人在那边试验。 毕竟他前世又不是搞这个专业的,也只能记得一个大致的方法,生产的细节并不清楚,所以能不能搞出来,什么时候搞出来,还得看具体的实践和摸索。但他相信,这个过程不会太久。因为这个工艺并不复杂,只要自己给出了方向,距离烧出水泥也就不远了。 “严先生,你那位精通铸造的朋友回信了吗?” 王子安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严先生不由哑然失笑,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不过他心中却很是开心,这足以说明对这件事,这位年轻的侯爷真的是很重视。 得到不日即将前来的消息后,王子安这才满意地走了。他还有正事呢,这几天兼任了学校的数学老师,外加格物老师,体育老师——学校里就他和晴子姑娘两个,晴子姑娘除了语文还兼任了孩子们的音乐老师。 “两个人撑起了一所学校——” 王子安经常和晴子姑娘开玩笑说,其实他也是没辙。数学原计划是让李淳风来教的,前段时间,教材都给他了,谁知道,刚回来没几天就赶上了李渊驾崩。作为大唐著名神棍,风水大师,这等丧葬之事,自然是少不得他,李渊下葬之前,是指望不上了。 第二章要稍微晚一些,估计得十二点半左右。不习惯熬夜的朋友,明天看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在天愿为比翼鸟 “真坑啊——” 王子安忍不住吐槽,这孩子平日里就天天赖在自己身边,跟只跟屁虫似的,结果回来用到他的时候,人没影了—— “阿嚏——” 刚刚忙里偷闲,溜达到一旁的偏殿里,准备找自家老师袁天罡聊天的李淳风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师父,快帮我算算,看看是哪家的小娘子在想我——” 袁天罡没好气地抬腿蹬了他一脚。 “出去一圈,别的本事没见长,这油嘴滑舌的到是长进了。” 李淳风侧身已让,嘿嘿一笑,挤过去和袁天罡凑到一起。 “师父,你还真别说,我还真从我那位便宜师傅那里学到了点真东西——” 李淳风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放在桌子上,轻轻推了过去。袁天罡诧异地看了李淳风一眼,拉过来一看,不由眉头一皱。 “初级数学?” 作为大唐著名的天文学家、星象学家、预测家、风水大师、道士、相士、占卜师,袁天罡在数理方面的造诣自然非同凡俗。别说什么初等数学,就算当最顶尖的数术大师,也不敢说能比他高明多少。 李淳风闻言,不由嘿嘿一笑,怂恿道。 “打开看看——” 袁天罡知道自己这个弟子,虽然皮了点,但在这种事情上却是从来不开玩笑,不由重视了几分,翻开一看,一双寿眉顿时就皱了起来,书中竟然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意义不明的符号。 “这是一种全新的数术系统,计算推导起来,与原来相比,效率超过十倍不止——” 见袁天罡终于重视起来,李淳风顿时收起了脸上的嬉笑,认真地说道。 “据他所说,这仅仅是一个起步,后面还有高等数学,其深奥程度,超出这本十倍不止。也许我们的破局之道,还真就应在了此人身上——” 袁天罡闻言目光之中精芒一闪,露出一丝沉吟之色。 “等此间事了,我跟你再去拜会一番。来,你且为我说说,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袁天罡说着,不由凑了过去,低声询问起书中的内容来。万幸,他们两个是大唐最著名的神棍,就算是李世民也不敢轻慢他们。两个人躲在偏殿里,竟然是专研起数学题来—— 李渊发丧,自然是声势浩大,但哭灵守灵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一直守着,毕竟国家这么大,总得有人来处理政务,当然也有一些人是年纪大了,得到了优容照顾,比如孔颖达和颜师古两位老先生。 午后的祭拜之后,两个人就慢悠悠地出了太极宫。 “听闻兴道坊那边的书店,最近又新来了一批孤本,不若一起去看看?” 两位老爷子,一拍即合,当即结伴前往兴道坊。 兴道坊就在皇城之外,从承天门出来,不行不远,走出朱雀门,就能看到一家颇大的书店——七录书斋。这是长安城最大的一处书斋,里面经常会有一些珍本孤本,吸引了不少顾客。当然他平日里也会承担给人抄书的业务,比如上次王子安交代的教材任务,就是由这家书斋承办的。 秦怀玉从高老庄回来,没有回家,就直奔七录书斋了。按照昨天的约定,今天下午就是取书的时间,他计划今天下午顺带取了,明日到高老庄去的时候就给子安捎上。 “掌柜的,我要的书抄的怎么样了?” 秦怀玉一进门,就笑着拱手问道。 “哟——秦公子来了,你要的书正好刚完工——你这是运气好,这两天国子监那边放假,那些书生们都有时间,否则,估计你还得再等两天——” 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地把一个大包袱从柜台下面拉出来,提到柜台上,笑着打开。 “秦公子,你数数,语文数学各二十本——” 秦怀玉哂然一笑。 “佟掌柜的信义我还能信不过吗?” 秦怀玉哈哈一笑,拍了拍包袱,从怀里掏出铜钱推了过去。 “这是剩余的款项,你数数——” “谁不知道秦公子慷慨好义,哪里用的着老朽数钱——对了,你刚才好像掉了东西——” 佟掌柜打了个哈哈,把钱直接扫到了柜台下面的抽屉里。伸出手,往秦怀玉脚下指了指。秦怀玉这才发现,刚才掏钱的时候,竟然是把王子安给印刷的那页样品给带出来了。竟然是无巧不巧地飘到了刚刚进门的两位老者脚下。 秦怀玉一见进门的两位老人样貌,不由一怔,赶紧上前见礼。 “怀玉见过孔祭酒和颜伯伯——” “秦家的小子吧,都长这么大了,免礼吧——” 孔颖达是个热心的老头,没什么架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然后一弯腰,就把地上的那件样品给捡了起来。 “咦——” 谁知纸一入手,孔老爷子就不由发出一声轻咦。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纸张错开的角落里露出的一个大字所吸引。那字笔画横平竖直,粗细均匀,姿态清挺秀美,竟然是一种全新的笔法。 “秦家小字,这是何物,能不能打开,让老夫看看——” 当然能! 秦怀玉紧张的是身后包裹里的雕版,唯恐被外人看到学了去。对于这张样品,他纯粹是信手牵羊,拿回来给工匠们当样子的,并不怎么看中,既然老爷子感兴趣,那让他看就是。见秦怀玉点头答应。孔老爷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中的薄纸。然后,他的眼睛就陷到里面拔不出来了。 字,是奇字,诗,也佳品! 他忍不住轻声吟诵起来: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 听他吟诵,旁边的颜师古也不由神色一动,把头凑了过去。于是,摇头晃脑吟诵的老头就变成了两个…… 第三百五十章 虞世南的惊叹 七录书斋是卖文房四宝和书籍的地方,而且是整个长安城最齐全最高档的地方,普通老百姓哪里会来这个地方? 那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地方。当然,真要是混到孔颖达和颜师古这种份上,也很少有人来这里,但平日里还是会有不少收藏的文人雅士会偶尔过来逛一逛,淘一点珍本孤本什么的。 他们或许写不出这等水准的诗歌,但鉴赏水平绝对在线。 这首《长安古意》,利用铺陈的手法,描绘了长安城宏大壮丽的生活场景,既有对权贵阶层骄奢淫逸生活的讽喻,也有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外。有书生怀才不遇的寂寥之感,但却没有掩饰住对眼前生活的热情。既有世事无常,荣华难久的感慨,却又没有日落西山的颓废和腐朽。 春天来临,大地上或许有冰雪消融的泥泞,或许有正在腐烂的枝叶,但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有花正迎着朝阳悄然绽放,这就是这首长诗带给大家的感觉。 七录书斋挺大,随着两位老人的吟咏,整个书斋变得越来越安静。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直到孔颖达和颜师古意犹未尽地吟诵完,周围才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好诗啊,好诗!我还倒是哪位大才在此作诗,想不到是孔祭酒和颜学士——” 正在人群纷纷猜测,眼前这两位老爷子是何方神圣的时候,就听得二楼楼梯口处传来一声长笑,一个相貌苍老,身形瘦削的青袍长衫,正被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扶着,颤巍巍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孔颖达和颜师古两人抬头一看来人,赶紧抢上几步,拱手施礼。柜台后的掌柜,也赶紧走出来,上前见礼。 “见过虞公——” 虞公? 一见孔颖达和颜师古两位大佬的神情,再结合这个称呼,大家都不由目光一凝,顿时明白了这位老人的身份,正是永兴县公虞秘监虞世南。但知道是一回事,认识是另一回事,没那个交情也没人敢贸然上前跟这种级别的大佬搭讪,这也是孔颖达和颜师古能清静的原因。 孔颖达和颜师古也算是老一号的人物了,但在虞世南面前,那还真是小字辈,虞世南今年已经七十八岁高龄,比孔颖达高十六岁,比颜师古更是高出了二十三岁,妥妥的大爷级别。他如今已经退居二线,除非皇帝专门传召,他已经很少出门了。 “虞公今天好雅兴,怎么有空来了?” 孔颖达虽然地位崇高,但在老前辈面前,可不敢摆老资格,虞世南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用多礼——老朽是静极思动,到自家书店看看——” 七录书斋是虞世南家的产业,老爷子年纪大了,除了书画也没什么别的嗜好,就干脆在国子监附近搞了个书店,纯属自娱自乐性质的。 “刚才是你们哪位的大作?老夫听着气势恢宏有朝气盎然,颇有些手痒,想要抄录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孔颖达和颜师古不由相会对视一眼,都不由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喜。虞公作为大唐最负盛名的书法宗师,早已经是一字千金。近几年,随着他年事已高,更是很少有书画作品流出,寻常很少有人能求到他的作品了。 今天老爷子,竟然主动要写字了?两个人虽然十分惊喜,但在作者的事情上却不敢含糊。于是,两位老爷子,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一脸懵逼的秦怀玉。此时,他有点搞不清情况,自己究竟从王子安哪里拿来了什么东西? 倒不是他学问浅薄的已经分别不出诗词的好坏,是他当时见王子安想都没想,随手就在写了一大堆,还以为是随意写了点什么,所以压根就没怎么留意。后来他虽然看了雕版,但那上面的字全是反着的,哪有心情去仔细的辨认上面到底是个啥? 工工整整,适合印刷就完事了。 但眼前这情况,分明是出了大状况啊,子安哥这是在上面弄了两首大长诗,而且特别牛的那种? “秦家小子,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孔颖达扬了扬手中的样品,皱眉问道。秦琼家的孩子们,这个他们知道,虽然不至于像程知节家那孩子混账,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是他写的。 “是子安哥——啊,王县侯王子安写的,我亲眼看着写的——” 被三个老爷子的目光盯着,秦怀玉压力山大,毫不犹豫地就把王子安给卖了。 “王子安?写师说的那个王子安?” 虞世南雪白的眉毛一挑,探寻地问了一句。孔颖达和颜师古不由连连点头,王虽然早就知道王子安颇有文采,但还是被王子安给震了一下,就这水平,都能考状元了啊。不过随即两人便释然了,能写出师说那等道德文章的人,文采好那才是正常的啊。 “果然是后生可畏——” 虞世南捻着花白的胡须,不由连连点头,环顾搀扶着自己的两位年轻人,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泽儿,妍儿,你们看看这王县侯,真是年少有为啊,你们要好好学习——” 两位年轻人不由懵逼,好好的怎么又拐到了自己的头上? 都怪那个可恶的王子安! 但两个人却是不敢扰了自家爷爷的兴头,只得捏着鼻子老老实实点头称是。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这话呀,过耳就忘了。刚才那首诗,可否拿来让老夫一观?” 虞世南教训完自家孙子孙女,便又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孔颖达手中的纸张。孔颖达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中的诗给递了过去。 虞世南小心翼翼地打开,顺着光线,微微眯起眼睛往纸上一扫,口中不由发出一声惊咦。 “这字——世间竟有如此字体!” 他情不自禁地又往前凑了凑,还伸出枯瘦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横屏竖子,笔画均匀,姿态秀挺端方,浑然厚重,这是一种已然成熟了的全新字体!”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就是个跑腿的 虞世南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抬起头来,浑浊的老眼中闪闪发光。 “这字莫非也是那王县侯写的不成?” 他不敢相信,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竟然能开创出这么成熟的字体。他本身就是成就斐然的一代书法大家,如何不知,一种成熟的字体,那绝对是需要长期的水磨工夫,更何况还是开创性的? 没有几十年的苦功,几乎是想都不要想,而那王子安满打满算才多大? 听说才十六七岁! 逗我玩呢? 他忽然有种过往岁月都活到狗身上的感觉。 “确实是子安哥哥写的没错,当时我在场——” 见有人质疑王子安的字,秦怀玉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虽然虞世南老爷子的身份资历都在那里摆着,他不敢造次,但语气还是有了几分不快。虞世南人老成精,那里听不出他那点小情绪,闻言不由呵呵一乐。 “真是奇才啊,老夫心中好奇的很——有没有兴趣陪老夫一去走一趟?” 虞世南转头笑眯眯地望着孔颖达和颜师古,然后随手就把手上的纸张折叠起来,若无其事地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孔颖达:“……” 颜师古:“……” 秦怀玉:“……” 虞承泽,虞妍:“……” 竟然是这样的爷爷! 好厉害! “虞公,这上面还有一首诗,我还没来得及看,不若我给您读读?” 孔颖达有些不甘心,试图抢回主动权。谁知道虞世南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无妨,他这字写得大,一个个跟核桃似的,老夫看得清……” 我说的是你看不看得清的事吗? 孔颖达被堵得老脸通红,颜师古也是哭笑不得,他们哪能想到,老爷子会玩这一手啊。您一代宗师的好吗? “不若我们到车上一起研究研究?” 正当两人感觉自己被坑,欲哭无泪的时候,就听得虞世南笑眯眯地招呼他们。他们顿时眼前一亮。对啊,对付不了这个不要脸皮的老家伙,还对付不了王子安那个小家伙? 走着! 三位老爷子抬腿就走,走到大门口,回头一看,秦怀玉还在那里发傻,顿时停下脚步。 “秦家小子,还不赶紧滚过来带路,发什么傻呢——” 秦怀玉:“……” 眼看快到家了,又给堵回去了。被抓了壮丁的秦怀玉欲哭无泪,只得提起包袱,乖乖地往回走。虽然心里有点不乐意,但是他却知道好歹,这是几位老爷子在提携他呢。这个差事,长安城里不知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算了,就当时加班回去给子安送教材了。 很快,秦怀玉就调整好了心态,不过走到门口他又飞快地退了回来。从七录书斋的掌柜那里借过笔墨,飞快地写了几行小字,封起来,然后和装着雕版的包裹一起交给了七录书斋的掌柜。 “麻烦帮忙把这两样东西送到我家去——” 冀国公的公子交代这点小事,自然是毫无问题。掌柜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秦怀玉这边还没走出大门,他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了前去送东西的人手。提着包裹,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秦怀玉道了声谢,转身出门。至于雕版的安全,他根本都不用考虑,冀国公府上的东西是他一个小小的掌柜能偷看的吗? “哎呀,《春江花月夜》,这首也不错啊,这个王子安是个好苗子,躲在高老庄有点亏材料啊——” 车厢内,三颗白花花的脑袋凑在一起,一个个眉飞色舞,交流的热火朝天。三位年轻人则是心思各异。秦怀玉是替王子安高兴,能得到这三位老先生的看重,那本身就是一种资历啊,虞承泽兄妹则是即将面见别人家孩子的苦恼。 自家爷爷这么推崇,回家之后,背不住要是一大堆的课业压上来啊。一想就头皮发麻,隐隐有了几分对王子安的敌意,都是这货害的啊—— “妍儿姑娘——” 左右无事,秦怀玉一催胯下骏马,凑到虞妍身边,想要搭讪聊两句。谁知道人家姑娘哼地一声扭过头去,根本不搭理他。 被姑娘嫌弃了? 秦怀玉一脸的无辜,只得讪讪一笑,扭过头来,不过心中却是发狠。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 回头就让老爹去你家府上求亲! 虞妍长得身材窈窕,五官秀美,关键的是那一身带着书卷气的小清新,让他很是心动啊。他感觉自己的春天要来啊。 …… 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随手抄的两首长诗已经引起了几位大佬的注意,而且正坐着马车往他这边赶来。此时,他正坐在家里接待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你就是我那庄子上的管事?” 王子安目光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位毕恭毕敬,自称自己庄子管事的中年男子。如果不是这男子忽然来自己家里汇报秋季的收成,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大块地。 “我是一位大地主?” 他忽然有几分不真实的荒谬感。 “对,小的就是侯爷庄子上的临时管事王家财。” 殊不知,王家财心中也感觉荒谬的很啊,有这么奇葩的主仆关系吗?这都干了两个多月了,庄稼都收了一波,种了一波了,还顶着临时管事的帽子呢,而且主家还不知道有自己这号人呢? 这都快要成自己圈子里的笑柄了啊。 他原本是皇家庄园的管事,是为皇帝老子做事的,谁能想到,皇帝老子大笔一挥,就把自己和庄子一起送人了。这本来就够倒霉的了,谁知道,一晃两个多月了自己愣是还没找到主家的山门…… 他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眼前的新主人。 年轻! 果然是如传说中的年轻,再看看王子安翻着账册,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的心中顿时就安稳起来。 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或许有些才华和小聪明,但牵扯到这等具体的事务,就抓瞎了,还非要做出一副我很懂,你们休想瞒我的样子——年轻人都这样,好面子。别说就这么随后翻翻,就算是找专门的人员坐那里仔细的核算,都不一定能发现自己账目上的漏洞。 瞧着王子安“故作高深”的样子,他心中冷笑,脸上却浮现出更加恭敬的神情。还是年轻的家主好啊,像这样,不到庄子上去,连账目都看不明白的家主才是好家主啊。 第三百五十二章 扎堆串门 “侯爷,这就是今年秋季的所有进项和支出,请您过目——” 中年男子,微躬着身,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着王子安的吩咐,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向这位新东家报账的。 “行,先放这里吧,回头我让晴子姑娘看一眼——” 王子安把手从账册上收回来,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对了,我看着地里都种着冬小麦,太单调了,回头捡肥沃的地儿,给我刨出几亩地来——” “把麦子刨了?” 王家财几乎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王子安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问道。 “怎么,不行?” “行,当然行,您说怎么种就怎么种——” 王家财见王子安神色不耐,心中不由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主家这哪是在指挥种什么啊,这根本就是找存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触他的眉头啊,这种想要彰显自家领导地位的年轻家主最在乎这个了。几亩麦子而已,刨就刨了吧…… 果然,见王家财答应下来,王子安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王家财心中的鄙夷不由更胜了三分。 “行,就先这样,其他的一切照旧即可——” 见王子安没有了说话的兴趣,王家财非常有眼色劲儿地起身告辞了。今天见了新的家主,家主也没说要调换管事的事儿,那么自己这个临时管事就算是见了光,转了正了。 望着王家财离开的背影,王子安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公子,你笑得好鸡贼——” 课间休息,回家喝水的晴子姑娘,正好看到他嘴角即将消失的那一丝笑容。 “有吗?没有的事,别瞎说!” 王子安当即严词否定,见晴子姑娘依然一副怀疑的小眼神,没好气地把手中的账册扔了过去。这丫头见不得好脸,最近这几天,有越来越放肆的趋势,不敲打敲打恐怕是要造反啊。 “这几天没事,帮我看看——按照村里记工分的格式——” 他在河间王府记工分的表格,已经成了高老庄记功夫的母版,清晰明了,比以前的方式好使多了。 晴子姑娘瘪了瘪嘴,噢了一声下去了。 王子安自己则是躺在院子里新打造好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初冬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身上,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啧——岁月静好,美得很,这样的小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这个椅子,可以考虑给耿大爷先送回去一个,年纪大了,躺在大门口晒太阳,也美得很。嗯——冀国公府上似乎也可以送一个,秦琼那毛病多晒晒太阳也不错——”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思绪开始散漫飘呀飘的,就没了影子。一见王子安进入了这幅状态,晴子姑娘非常自觉地带过柴门,抱着账册轻手轻脚地去上课了。她有点想不明白,为啥自家公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这种老年人才有的爱好。 “年纪轻轻地,你倒是会偷懒——” 王子安的思绪已经完全清空,他最近发现,在这种状态下,自己竟然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真气与神秘气体的细微变化。嗯,目前来看,是好的变化。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明显带着几分笑意的打趣声。 “孔祭酒——今天这是什么风,竟然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王子安有些诧异地看着门口的几位不速之客,赶紧从躺椅上站起来,笑着给客人见礼。 三老三少,五男一女,只认识两位。 除了去而复返的秦怀玉和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孔颖达。其他两位老头和两位神色并不怎么友好的年轻人一个也不认识。 “什么风,当然是冬风啊——” 孔颖达瞧了一眼,看脸惺忪地王子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孩子实在是这惫怠的性子是越发严重了啊,这大白天的,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咱这到底谁是老年人啊…… “这几位是?” 王子安见孔颖达不仅没有站在在红箭,而且竟然隐隐地落后了半个身位,不由心中有些好奇,中间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夫虞世南——” 不等孔颖达开口介绍,虞世南就笑眯眯地开口自我介绍起来。 “虞世南——大书法家虞秘监?” 王子安不由多打量了这位老爷子两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老爷子名头真的很大啊。初唐三大家之一,算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书法家了。对这位,他前世还真用心研究过他的作品,知道这是一位沉静寡欲,执着且向学的性情中人,眼神中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几分赞赏。 被年轻的小伙子给赞赏了…… 虞世南不由哈哈一笑,他看得出来,这位年轻人跟其他人的阿谀逢迎不同,那真的就是单纯的赞赏,就跟自己遇到了同道中人一样的道理。 “马屁精——” 听着耳边微不可查的声音,王子安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位恬静矜持的年轻少女,姑娘,你莫不是杨采儿姑娘失散多年的姐妹—— 王子安赶紧上前,重新见礼。不要说年纪了,但就老爷子这份性情和水平,就值得他敬重三分。 “这位是——” 孔颖达指着颜师古刚想介绍,谁知话头就被颜师古自己给抢了回去。 “老夫颜师古,见过王县侯——”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这大佬扎堆来串门啊。 可能有些人对颜师古不太熟悉,但颜师古真的是大唐初期一位非常重要的学问家。他少传家业,遵循祖训,博览群书,学问通博,擅长于文字训诂、声韵、校勘之学,而且他还是研究《汉书》的专家,对两汉以来的经学史也十分熟悉。有《匡谬正俗》、《汉书注》、《急就章注》等作品问世,妥妥的大学问家啊。 不过,自己好像和这两位大佬也没啥交集啊,怎么忽然就串门来了? 王子安下意识地向秦怀玉投去一个问讯的目光,秦怀玉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也很无奈啊,他们硬要来,我也没办法啊。 别管怎么着,客人来了,自然没有让人站着的道理,王子安赶紧侧身肃客,想要把人让到屋里奉茶,谁知道他这边还没客套完,回头一看,到了嘴边的话又给憋回去了。 PS:感觉马上要猝死了。滚去睡觉,明天早起码字。今天一更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晚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王子安发现,刚才还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躺椅的虞世南,已经学着自己的样子躺到了椅子上,还无师自通地轻轻晃动着身子,悠闲地如同后世晒太阳的老爷子们。 “王县侯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啊,太阳底下一趟,悠然胜神仙呐——” 虞世南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慢悠悠地感叹道。 王子安哑然失笑,看起来好东西都是相通的,这东西前世大受老爷子们的欢迎,到了这大唐,也依然魅力不减。 “您老看着喜欢的话,我让人帮忙打造一副,回头给您送过去——” “回啥头啊,就这幅就挺好——” 虞世南用手摸着打磨的油光水滑的扶手,一脸的恋恋不舍。 王子安:“……” 杨思齐不愧是墨家嫡系传人,硕果仅存的工匠大师。这幅躺椅打造的真是挺好,王子安给他了图纸,并说了构思之后,杨思齐不仅原样给打造了出来,还开创性地在底部安装了一个半弧形的底座,往上一趟,只需要轻轻地一加力,就会如同不倒翁似的,来回慢悠悠地晃动,如同一个恒定的摇篮似的。 但是,大爷,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好不好…… 王子安自然不会吝啬一把椅子,当即笑着应下来。 “子安,还有老夫,回头也帮我打一副——” 孔颖达显然也对这幅椅子比较满意,补充道。王子安看了一副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颜师古,干脆大手一挥。 “这都不在话下,三位老爷子一人一副,回头我就让人帮忙打造——” 一眨眼的功夫,送出去三幅躺椅。 宾主尽欢。 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 “老夫一大把年纪了,不能白白抢了你的躺椅——” 虞世南扶着扶手,一脸满足地从椅子上爬起来。 王子安:“……” 不等王子安说话,虞世南就笑眯眯地说道。 “老夫也没啥好东西可以送你的,唯独字还有几分名气,要不老夫就给你写一副字,作为你这把椅子的谢礼?” 这个真是可以有啊! 王子安闻言不由大喜,也不跟他客套,当即把三位老爷子让到客厅里,取过文房四宝,铺好纸张,秦怀玉非常有眼色劲儿地想上前帮忙扯纸,结果被虞妍毫不客气地嫌弃了。 “去,去,去,笨手笨脚的——” 秦怀玉:“……” 好,我忍。 几位老爷子,见状,眼神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不由呵呵之笑。王子安也不由只乐,有人帮忙扯着纸张,他就站在一旁亲自在一旁研墨。虞世南的墨宝,那可真是相当难得了啊,一把椅子就换一副,死赚! 毛笔一入手,往桌子前一站,虞世南脸上的神色就庄重了许多,微微凝神,酝酿了一下情绪,才飒然落笔。 王子安不由目光一凝,眼中露出一丝激赞之色。虞世南虽然年龄老迈,但执笔的手却十分稳健,那一支毛笔,在他手下,宛若有了灵性一般,轻缓有致,不落疏慢,一笔一划,都是大家风范。 虞世南这字是真好,外柔内刚,外柔内刚,笔致圆融冲和而有遒丽之气,这种字体,非经过几十年的水墨功夫不可得,非经历时光淘洗的长者不可为啊! 有些事情,唯有时光可以赠与,即便天才也无法逾越。 望着依然沉浸于书法之中的虞世南,王子安忽然心神震动,就像有人在他眼前推开了一扇窗户一般,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前世在宗师的门槛上徘徊多年而不可得,那是自己缺少这一份饱经岁月淘洗的沉淀。 外柔内刚,圆融冲和,藏器于身,这就是返璞归真的道! 他浑身一震,身上的气韵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竟然是不知不觉地就冲破了往日的桎梏,悄无声息地突破到了真气八转的境界。 赚大发了啊! 对于王子安身上的变化,其他几人都在关注着虞世南写字,没怎么注意,但帮忙扯纸的虞妍和百无聊赖的秦怀玉却是发现了一丝端倪,只感觉正在研墨的王子安,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和光同尘的缥缈之感,不由诧异地瞥了王子安一眼。 虞世南写得是那首在路上研究了一路的《长安古意》,这首诗歌,篇幅可是不短。难得的是,虞世南这么大年纪了,竟然洋洋洒洒一挥而下,整个长副浑然一体,没有半点瑕疵。 呼—— 随着最后一笔收尾,虞世南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身形一晃,险些栽倒。王子安赶紧一把给扶住了,虞妍和虞承泽也慌忙上前搀扶。 “无妨——老夫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虞世南挣开了几人的搀扶,一脸满足地看着刚刚写就的作品,这副字契合了他这些年的感悟,熔铸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恐怕也难以达到这种水平了! “老夫忽然之间,有些不舍得送你了啊——” 虞世南都没有想到,在长安古意这首诗歌意境的带动之下,他竟然灵感爆发到这种程度。王子安呵呵一笑,如获珍宝,反复地打量着手中的长副,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熔铸了一位书法宗师一辈子的智慧和感悟。 其实武道,到了极致,就和书法隐隐有了相通之处,都是穷其情理,探幽发微,而后超然。有这作品在手,反复的观摩之下,对自己武道提升的好处是无形的。 “子安,不若你将这幅作品转让于老夫如何?” 孔颖达两眼放光地盯着王子安手上的长副,就像饿狼嗅到了鲜美的肉食。 “转让给我,我家里的珍玩字画,随你挑选——” 虽然和王子安不太熟,但好东西当前,颜师古也忍不住心中大动。王子安瞥了他们一眼,乐淘淘地摇了摇头。 “不卖,不换,我要留着当传家宝——” “给你两条路,要么这幅转让老夫,要么你就自己给老夫写一副——” 孔颖达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老狐狸似的笑容,王子安顿时就惊了。人老成精,您老人家套路这么深的吗? 孔颖达这一手以退为进,让虞世南和颜师古都不由惊为天人,原来还可以这么整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们这是逼我啊 “老夫也——也求一幅字……” 颜师古到底是个温厚的长者,没那么厚的脸皮跟小辈耍赖,跟风的话到了嘴边,又换成了求字。虞世南鄙夷地横了一眼扭扭捏捏的颜师古。 “老夫要两幅!以老夫的巅峰之作,换你两幅,没亏了你小子吧?” “没亏,没亏,晚辈赚大便宜了!” 王子安说得诚心实意,讲真,真是赚大便宜了,不要说虞世南这幅字的水准,但就对他武道上的启迪就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见王子安答应的痛快,三位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王子安的字,他们是见过的,行书卓然成家,自成一体,那种横平竖直的新字体也是别开生面,都是难得的珍品。 “子安你那两首诗都是极好的,只是老夫三人想不明白的是,现在明明已入冬,你却为何写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刚刚坐下,王子安这边茶水还没端上来,虞世南就忍不住开头问道。这一路上,可是把三位老爷子给憋闷坏了。吟诗作赋都讲求一个触景生情,这都入了冬的天气了,王子安这诗歌就有些不应景了。 你这是要别扭死强迫症患者吗? “这都不是我写的——” 王子安呵呵一笑,提起茶壶给三位满上。没好气地偷偷瞪了秦怀玉一眼,怪不得三位老爷子一起过来了,感情是这小子把事给办砸了啊。 这个坑货! 才子什么的可是坚决当不得啊。一旦顶上才子的帽子,恐怕就会烦不胜烦啊,各种诗会,各种交流,各种拜访能多到你头皮发麻。那样的生活,可不是自己所求啊。不知道补救还来不来得及,但决不能放弃挣扎,万万不能让老爷子们认为自己什么大才子啊。 “哦——那是谁?” 孔颖达是笑非笑地看着王子安,一副你继续编啊的架势。 “我们老家那边的……算了,您就当时我写的吧——” 你们这一副看猴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老实人活了啊!王子安不由一声长叹,认命地低下了头。三位老爷子顿时哈哈一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就这种不求上进的惫怠货,你要是不狠狠地挤兑他,他就能给你拼命地打马虎眼,往后倒退。作为长辈,岂能坐视这等好苗子荒废了? “说说,为啥在这大冬天的,想起了写这个春江花月夜——” 孔颖达双手按膝,好整以暇地看着王子安,他对王子安这种“跳跃式”思维很好奇啊,大冬天咋就联想到春天去了呢。 “晚辈认为,春夏秋冬,不是季节之变,是人心在变。有的人虽然身处春天,置身花海,他的内心也如大雪冰封,有的人,即使深处寒冬,风雪割面,他的内心也涌动着整个春天……” 王子安强忍着内心的羞耻感,仰天叹息,你们这是逼我啊! “你怎么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怎么对待你啊——” 王子安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宛若王阳明附体,差点连自己都信了啊。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觉得屋里的氛围忽然有些异样。三个老爷子一言不发,在那里死劲揪胡子,虞承泽若有所思,虞妍两眼开始冒小星星,只有秦怀玉还正常点,瞧自己跟瞧傻子似的—— “咳咳——大体就是这么回事,晚辈就是心有所感,随手为之,随手为之……” 这个时候,三个老爷子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混账小子果然是个有才的,就这话满长安的有几个人能讲得出来?要不是逼他这么一把,都险些错失良才,被这个混小子给蒙混过去! 必须好好的打造雕琢一番,这就是小一辈中挑大梁的存在啊。 有了这个“发现”,三个老爷子看王子安的眼神就变了啊,眼睛里都飘着小马鞭。王子安内心发苦,这是用力太猛,装过了啊。 现在在装傻,还来不来得及?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真实想多了啊,只要他对老爷子们的问题稍一迟疑,三位老爷子就是一阵引经据典地讲课,这是铁了心要“帮助”他成长啊…… “那啥,子安哥,你要的教材我给你放这里,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三位老爷子得遇良才美玉,谈得兴致勃勃,秦怀玉听得脑袋都带了三圈,趁着一个间隙,赶紧冲着三位老爷子行了一个礼,起身便跑。不等三位老爷子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大门之外…… “教材,什么教材?” 被秦怀玉这么一打岔,三位老爷子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回来,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晚辈闲着没事,给山下学校的孩子编了两本简易的教材,方便他们识字算数用——” 王子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个时代的小学教材实在是不好使啊。无论是《字林》、《尔雅》又或者是《千字文》,都是枯燥的让人发狂,趣味性几乎等同于零,他干脆修改了一下苏洵的《三字经》,加上点拼音,作为这群小孩子的识字教材。 “哦——不介意的话,拿来让老夫看看如何——” 一听是教导学生用的,三位老爷子顿时就认真起来。教化子弟这么神圣的事儿,岂能马虎潦草?随便就改教材,岂不是瞎胡闹啊? 王子安笑了笑,起身从秦怀玉留下的包裹里拿出来语文教材,一人一本发了过去。三位老先生一脸严肃地接过来,决定以自己专业的眼光,把王子安从歧途上给拉回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 虞世南和孔颖达三人,开始看的时候,眼中还带着挑剔的目光,等看到此处的时候,等看到此处的时候,已经开始忘形地拍腿叫好。 王子安编撰的这部教材,竟然一举涵盖了文学、历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各方面的内容,通过一个个经典的小故事,宣传着仁、义、诚、敬、孝,这些圣人之道。 “其文虽小而其指极大,子安有此文,已足以为一代宗师!” PS:下一章估计要一点多了,朋友们不要等了。晚安!我自己滚去码字,一点之后更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孔颖达慨然长叹,竟是站起身来,向王子安深施一礼。吓得王子安赶紧从凳子上蹦起来,把老爷子给扶住。 “您可是折煞晚辈了。晚辈也只是拾人牙慧——” 王子安一个“而已”还没出口,就赶紧收了回来,因为他发现三个老爷子已经眼神很不善了啊。 “子安切不可妄自菲薄,你这部启蒙教材,虽然看似浅易,但其指却深。足以教化万民,流传后世。所谓立言立功立德,你有此书,足以不朽了!” 虞世南望着王子安正色说道,王子安看看三位老爷子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哑然,这事恐怕是解释不清了啊。 “我这是要在文抄公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吗?” 王子安不由心中苦笑,但事已至此,解释也没啥用,爱咋咋地吧。真要是因为这事,能帮大唐的小朋友们换一本活泼点的启蒙教材,也算不错。王子安这边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就见颜师古提着课本,一脸疑惑地站到了自己面前。 “敢问王县侯,你书中的这些符号,莫非是用来注音的?老夫自问在文字训诂和声韵之上还算颇有几分心动,竟然看不透你这符号究竟有何规律,还请王县侯教我——” 颜师古言辞间,早已经不知不觉地换成了敬称。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他的眼中,王子安已经是足以与他们坐而论道的平辈中人了。 不服不行啊! 王子安看着一脸认真的颜师古,内心疯狂点赞。老爷子虽然看不出这些汉语拼音的拼读规则,却是一眼就看出了是注音用的,了不起啊! “确实是注音之用,这些符号一共二十六个,经过不同的排列组合之后,可以用来标注读音,在我们那边,被称之为汉语拼音。” 汉语拼音,有声母二十三个,韵母二十四个,整体认读音节有十六个,共计六十三个,但基本的字母却是二十六个。为了解说方便,王子安直接采用了最直观最好理解的说法。 “还真是注音之用!” 颜师古不由心中大奇,孔颖达和虞世南也不由露出意外的神色。自古以来,汉字就一直在寻求着标注之法,汉语拼音出现之前,最为常用的莫过于直音法和反切法,很少有人能跳出这个藩篱。王子安这教材中的“拼音”若真的是汉字的注音之法,那绝对是开了先河的新学说! 所谓的直音法,就是找一个与要被注音的字的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如:笄,读若急,甜,音田。这种标注的办法,好处是非常直观,但缺点也很明显,同音字不好找啊,找读音相近的字,后果就是字的读音慢慢就读不准了。你想啊,一个字,若是连续用上三次读音相近的字注音,那个字最终读什么,就只能鬼知道了…… 在汉代以前,直音法是最常使用。为了弥补直音法的这种缺陷,不少人又提出了反切法。这种注音方法的基本规则,就是是用两个汉字相拼给一个字注音,切上字取声母,切下字取韵母和声调。比如田,徒年切,东,德红切,这种办法其实已经跟现代汉语拼音极为相似了,只是用汉字表示,没有拼音那么直观,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拼音这么简易。 没有一定的识字量,反切就没法用啊,但是汉语拼音就厉害了,只要学会了拼音,一年级的小学生都能读大部头作品,这就是汉语拼音的价值所在。 三位老爷子,无一不是学问大家,尤其是颜师古更是精通训诂和音韵之学,王子安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遍,三位老爷子就掌握了其中的品读规则。一时之间,满屋都是“啊——喔——鹅——”的拼读之声。就连虞承泽和虞妍都放下矜持,跟好奇宝宝似的,跟着试验汉语拼音的用法。 “果然可行!此法比反切之法更加准备,更加简单,若是能推而广之,必然成为学生启蒙识字之利器!” 试验了半天,三个老爷子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认定王子安提出的这个汉语拼音是一种划时代的注音方法,必将影响深远,彪炳史册。望着一脸认真地三位老爷子,王子安忽然心中一动,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晚辈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啊——讲!” 孔颖达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虞世南和颜师古也一脸鼓励地看着王子安。 “三位前辈,都是我们大唐最饱学的大儒,若是你们能用着这拼音给所有汉字标注上读音……” 王子安话音未落,三位老爷子眼中已经全是小星星了! 若真能用这种拼音给所有汉字标注上读音,那绝对是一项壮举啊,天下百姓受其惠!这是可以荫蔽子孙,流芳百世的大成就大功德,弄不好要封圣的啊。想想吧,只要是启蒙读书的,以后就绕不过自己编写的注音…… 三个老爷子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之情。 “此法可行!老夫这就回去,召集饱学大儒,共襄盛举——” 孔颖达等三位老爷子一刻也坐不住了,连王子安需要的字画都等不及拿了,直接一人掂了一本课本,兴冲冲地走了——倒是没有忘记院子里的躺椅…… 王子安不无恶意地想,自己这一手,叫不叫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后世那些编撰字典的学者们,若是知道唐朝也有了字典,内心该是何等的卧槽啊? 但管杀不管埋啊,放完火的王子安背着手,溜达溜达又出门了,据杨思成所说,那筒车差不多这两天就要完工了啊。 “不知道张超那边试验的怎么样了,若是来得及,或许可以把这储粪池和沟渠都再修一修……” …… 汴州附近的一处山坳之中。 张超和张延生一脸兴奋地站在一处大窑之前。家主临走之前交代的水泥,已经试验了整整二十几次,一次比一次成功,眼下这一窑,若是不出什么意外,应该就能真正成功了! PS:终于码完了,要滚去睡觉了。晚安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汴州喜讯 泉水被数根手臂粗细的竹筒从山上引过来,架设在窑洞上方。 一位面色黢黑的老汉,站在窑洞不远处,跟即将出征的大将军似的,威风凛凛地一挥手。被堵住的竹筒被几位烧窑的小工瞬间拔开。清澈的泉水从竹筒里汩汩而下,整个窑洞瞬间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窑洞上方的热气才开始消散,张超和那位面色黢黑的老汉等人一起站到了窑洞之上,望着依然冒着丝丝缕缕雾气的熟料块,张超回头问道。 “七叔,你看这一窑的成色怎么样?” “从成色看,应该是差不多了。小郎君说过,我们这里生产条件简陋,成色有些瑕疵是正常的。” 面色黝黑的七叔有些兴奋地看着即将出窑的水泥熟料,嘿嘿直笑。小郎君当初可是许下了的,只要这水泥烧制成功,他这位窑上的大师傅,会额外再得到一百贯的奖金!这些日子,他可是铆足了劲儿了,吃住都不离半步,比照顾老婆坐月子都上心。 一百贯啊! 有了这一百贯,不要说给儿子娶媳妇,就连回家盖房子买地的钱都有了,弄不好自己还能老树发新枝,能娶一房年轻貌美的小妾啊。咳咳——后一个想想拉倒,不然家里的老太婆会闹翻天。 此时的七叔,望着这些水泥熟料,跟往金子似的差不多了。 不多时,第一块熟料被送下去。几条光着膀子的汉子,抡着大铁锤,嘿呦嘿呦的可劲儿砸,不一会就砸成了细细的粉末。几个人围上去,用手抓起一把,细细你捻着,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难掩的喜色。至少从成品的颜色性状上来看,跟家主所说的水泥差不太多了。 “快,试一试!” 沙子石子早就备妥了,几位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汉子,直接提过来倒在一起,拿起铁铲咔咔咔地搅拌起来。被搅拌均匀的水泥,被仔细地平铺在被打湿的地面上。然后一群人就蹲在太阳底下眼巴巴地看着。 “就这东西,会变得跟石头似的,比砖头都硬?” 面色黢黑的七叔,一边看着,一边啜牙花子。 “废话,小郎君什么时候骗过我们?他老人家说行的事,那就一定能行啊——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一个相熟的汉子,笑骂道。 “那倒是真的,实不相瞒啊,小郎君说这东西能吃我都信啊——敢上去啃一口你信不信?” 七叔幽默的话,顿时让整个空气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山谷中阳光充足,通风良好,水泥面很快变得坚硬起来。张超伸出手指头,使劲摁了一下,纹丝不动。然后才试探着站到上面,走了两步,发现完全没有问题。七叔亲自提起手中的锤子,抡圆干了一锤子,震的手掌都发麻了。 “真他娘的硬啊!” 七叔顾不得快要震得裂开的手掌,咧着嘴哈哈大笑。 一百贯啊,一百贯! 张延生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被七叔砸开的裂口,然后拿起一块碎片说道。 “按照小郎君的说法,这水泥的质量可能达不到标准,这沙子和石子的配比可能还需要再慢慢调整,才能达到最理想的状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水泥烧制成功了!” 张延生兴奋地差点蹦起来。 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神奇了啊,一堆石头什么的扔进去,烧出来就变成了比石头更好使的水泥,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这就向家主写信报喜!” 张超神情振奋地站起身来,转身匆忙离开。望着张超远去的背影,张延生眼神之中不由闪过一丝艳羡。听城里传来消息说,那王县子已经因公封侯,成了大唐最年轻的县侯了。这个张超竟然能得到王县侯的看重,真真是好运气啊。可惜,自己当时见机的晚,错过了投入门下的机会…… 张延生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站起来大声吆喝着几位工匠,重新调整着沙子水泥和石子三者之间的配比,详细地记录着每一次的数据。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个当初还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的年轻人,已经颇有了几分粗豪的模样,混在一群工匠里面,丝毫不觉扎眼。 …… “公子,这本账册有问题,按照你说的,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原则,这本账册上有三百五十八贯又一百二十八文的钱款亏空——” 晴子姑娘拿着账册,反复核算了几遍,发现没有问题,才找到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王子安汇报。 王子安懒洋洋地哦了一声,连盖在眼上的两片树叶都没拿开。晴子姑娘当时就有些迷啊,你这要是这么不在意的话,让我辛辛苦苦地查什么账啊? “哼——” 晴子姑娘把手中的账册和做好的表格,往王子安怀里一扔,气哼哼地转身回屋了,人家也是有脾气的噢! 王子安哑然失笑,把表格往账册中一夹,然后随手就垫到了头下。这账册当然是有问题,但有问题的却不仅仅是账目,这个王家财,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晴子——晴子——” 王子安闭着眼睛喊了两声,见晴子姑娘没搭理自己,便自顾自地吩咐道。 “把消息传过去,就说我过几天就到庄子上看看——” 晴子姑娘:“哼——” 声音细不可闻,自然瞒不过王子安的耳朵。这丫头,最近莫不是来了亲戚,小情绪很不稳定啊。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过去——” 王子安说完,习惯性地晃动了一下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那躺椅已经被虞世南老爷子给抢跑了,自己如今躺着的是一条长凳…… 悠闲自在的感觉顿时去了大半,他拿掉眼上的树叶,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等杨思齐腾出手来,这躺椅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啊。 他信步走出小院,刚想溜达到杨思齐那边看看进度,就看到一位风尘仆仆的信使正打马而来。 “启禀侯爷,汴州来信——” 来人远远地就甩鞍下马,快走几步跑到王子安身边,从怀里取出一封带着火漆的信件,双手递了过来。 王子安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字,嘴角便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从怀里摸出一吊钱扔了过去。 PS:下一章,估计会在一点左右。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兄弟们,回家了 “一路辛苦,拿去喝茶——” “谢侯爷赏——侯爷若是需要回信,小的就在这里等会儿。” 信使双手接过铜钱,连连称谢,连带着说话都殷勤了几分。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撕开信封。 “启禀郎君,水泥烧制成功了!” 张超的来信顶头第一句话就是报喜,然后就是对整个烧制过程的介绍以及高速公路的修建进度等问题的报告。王子安简单地看一眼,便收了起来。 自从自己和李恪回来之后,朝廷就顺势派出了工部的官员,接手了整个高速公路工程的管理。 对于这个,李恪当时还颇有些怨念,王子安还劝慰了他几句。这种关系到国家命脉的大工程,朝廷自然不会允许落在他们两个人的手中。只要当初制定下的政策没变,他倒是乐得清闲。看完信件,王子安心情大好,当即写了一封回信,交代给信使发了出去。 作为自己在那边的代言人,张超暂时还不能回来。但成熟的工匠却必须派送些过来,如果不出所料,等李渊这边的丧事完毕之后,青铜巷这边的改造工程也快要提上日程了。 不能不说,杨思齐和严温确实不亏墨家传人,打造的筒车不仅完美地再现了王子安的要求,而且在此基础上还提出了几个非常有建设性的建议,让它更加符合这边的特殊要求。 于是,高老庄的乡亲们眼睁睁地看着沟渠里的水,被这个如同大车轮的家伙给搬到了丘陵上。 “有了这个大家伙,是不是以后我们丘陵上的地也能浇得上水了?” 高三爷激动地差点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拉着王子安的手,眼巴巴地问道。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把水都引到丘陵上去。” 王子安话音未落,整个高老庄就已经陷入了狂欢。 高老庄的青壮们为什么要组建建筑队? 还不就是因为村后这一大片的丘陵不好浇水,纯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有时候辛辛苦苦忙活一年,到最后连个种子的老本都收不回来吗? 如今有了这个大水车——好吧,高老庄的老少爷们喜欢把这个新鲜的大家伙叫水车,这丘陵分分钟就变成了良田啊。虽然耕种,收割还是不方便,但那点不方便,放在老百姓手里算点啥?只要能吃饱肚子,别说丘陵,就算是山尖尖上都能给你种上去。 “日子真是要好起来了啊——” 栓子叔高兴地只抹眼泪。 最近这几个月,高老庄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新式灶台和火炕,大受欢迎,高老庄建筑队的活计多到接不完,村里的果酒也卖出了名堂,连明年的都已经预售出去了。村后有了养猪场,就连妇女都能找到一份喂猪的活计,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一天比一天有奔头。以前村里的小伙子愁娶不上媳妇,现在外村的姑娘抢着往村里嫁。 而如今这丘陵上的地也能浇了! 王子安自问没法体会,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对于土地的那种特有的感情和执着。但他能看得到,这个消息,给高老庄父老乡亲们带来的惊喜与改变。就这一会儿工夫,他就看到有不少人开始围绕着高大叔商量着要分后面丘陵上的那些荒地了。 他环顾了一眼村后的这一片丘陵,再看看高老庄这些汉子们火热的眼神,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丘陵可不能真让他们给刨了。 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啊,乡亲们! 他赶紧干咳一声,偷偷把高大叔给拉到了一边。 “大叔,这些丘陵可是刨不得啊,我们可是全指着这上面的果子酿酒呢——有了钱,要啥没有?粮食我们可以买,媳妇我们也可以——媳妇我们也不用愁了啊。” 给这些人讲什么绿色环保纯属扯淡,要想打动他们,必须拿出真金白银的好处来才行。高大叔蹲在地上,仔细琢磨了半天,认真地点了点头。 “子安,我们听你的,回头我给他们说道说道!这群眉眼浅薄的货,只盯着眼皮子底下那点粮食——” 见高大叔点了头,王子安才算放下心来。 他可不希望到明年春天,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往外一看,昔日的繁花盛开,绿树如云变成一块块黄突突的梯田。 但这这筒车,还是让给高老庄的乡亲们带来了不少的惊喜,就算是不让种庄稼,那给上面的果树浇水也能多收不少啊。更何况,还有不少人家原本就有些开垦出来的梯田,结果本来就是一块鸡肋般的地,一年到头收不那么三五斗,结果有大水车,分分钟变成了良田,乐得嘴都合不拢啊。 不少人,回家还特意喝了两盅! 啥也别说,高兴! 王子安也挺高兴的,中午亲自下厨,特意给杨思齐和严温加了两个菜,陪着他们喝了两杯。杨思齐和严温对王子安的手艺自是极为满意,但王子安望着这又双叒叕一桌子的肉,却真是有些难以下咽。 可恶的大唐,这冬天真是没法过啊。 水果没有也就忍了,结果你连个青菜帮子都见不到就太过分了,你这就是逼着我搞大棚,点科技树啊。 种大棚,需要塑料膜。这个他前世是真没关注过,鬼知道那层膜是怎么回事啊,捅破他倒是会。倒是玻璃他听人说过,是用沙子烧制的,但到底怎么烧,却也是不知所以然。他是武痴,是宗师,但不是科技大全啊。对提高武学境界的学问,他有涉猎,像塑料膜和玻璃这种就真是有些无能为力了。 他其实早就有了找人试烧玻璃的打算,他想给自己的窗户都按上透明的大玻璃,不然留的窗户再大也白瞎啊。但一直没怎么上心,这一次他可真是往心里放了,不然这一个冬天光啃肉,那真是受不了啊。 “这事只指望杨思齐他们师兄弟是不行,回头还得再拉上李恪他们几个。” 正在王子安琢磨着,这几天就先找李恪他们通个声气的时候,一匹快马打断了他的计划。 博望坡死难的兄弟们,已经回来了,他们的骨灰已经快到长安城外。 第三百五十十八章 今我来思 王子安默然起身,换了一身素服。 “晚上不用等我——” 王子安停下脚步,简单地交代了晴子一句,便径直跟着前来传信的汉子打马扬鞭而去。这些死难者,除了当初随行保护的官兵,就是跟随他赶赴灾区的医护人员。 因了他的一个建议,临时从长安县学,万年县学和国子监中抽调的一部分年轻的学子,年龄大多在十五六岁到十八九岁之间,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若不是因为他的建议,此时,他们应该正在学校读书,幻想着一朝高中,光耀门楣。 而如今,他们已经成了一抔骨灰。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虽然没人怪他,但他自己绕不过那个槛去,他感觉自己欠他们一个交代。 然而火烧博望坡的人还逍遥在外,拦河截杀的阴家余孽尚未绳之以法,自己许给他们的诺言还不能一一兑现。当初他原本是要亲自护送这些人的骨灰回家,只是后来局势有变,中间辗转又去了汴州,又从汴州匆匆忙忙地赶回了京城,但这件事他从未或忘。 今天,他派出的护送骨灰和灵位的队伍终于回来了,带回了身死异乡的游子。 “诸位英灵不远,且先魂归故里,我定当全力以赴,为各位报仇雪恨。” 天空铅云密布,似乎冬雪将至。王子安心中沉重地走进停放众人骨灰的义庄,给所有的灵位一一上香。如今李渊新死,他们的尸骨自然不可能风风光光的进入长安,只得在城外这处义庄暂时落脚。 北风呼啸,到了天明时分,天空已经开始飘起零星的雪粒。 “侯爷,下雪了,天湿路滑,您请回吧,小的们定当把兄弟们一一交托给他们的家人。” 王子安默然摇头。 “走吧,我送他们一程。” 负责此事的中年汉子瞧了瞧王子安的脸色,没敢再劝,回头喝令队伍出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低沉的歌声,回荡在初冬的第一场大雪中。 遇难者家属,早就得到了消息,都早早地等待在家中,等着接魂归故里的孩子回家。虽然距离他们遇难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家人早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但见到骨灰的那一刻,许多人家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昔日离去之时,还是活生生的少年郎,今日回来,只剩下了冷冰冰的一抔骨灰。 “多谢侯爷送犬子回家——”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泪横流,颤巍巍地跪伏在地,坚持向王子安跪谢。王子安避开身形,把老人家从地上扶起来。 “是我没照顾好他们,对不起——” 王子安瞧着这位年老体衰的老人,心情极为复杂。他了解过,这位老者年老得子,家中除了这位儿子,已经再无一人。他独自一人,节衣缩食地把孩子养大,然后又咬着牙把孩子送到了县学读书。 然而,自己没能给他平安地带回家。 医护队的年轻人,大多出身贫寒。富家公子,勋贵子弟,谁会参加这么一个医护队,去干那种又脏又累的活计? 寒门学子,出头不易。 故而,当朝廷征召医护队的时候,才会有不少人愿意参加。就连他自己,当初都以为是在给这群出身贫寒的学子一个机会,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使这群年轻人身死异乡。 “侯爷言重了,犬子曾托人寄信回家,说这一路上,侯爷很是照顾他们,小老儿这一礼是代犬子叩谢侯爷的恩德……” 王子安默然,环顾着老人破敝的房屋,和声问道。 “朝廷的抚恤莫不是还没有下来?” “下来了,给了一疋绢,一副棺木,还给免了两年的课税……” 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神色中隐有怒色,回头望着带队的汉子。 “为何这么少,莫不是其中有人克扣?” 也不怪王子安愤怒,这些人,怎么说也是因公殉职,就给了这么一点点的抚恤?中年汉子苦笑着上前,低声解释道。 “侯爷,这些抚恤并无差错。按照《唐律疏议》,从行身死,折冲赙物三十段,果毅二十段,别将十段,并造灵轝,递送还府。队副以上,各给绢两疋,卫士给绢一疋,充殓衣,仍并给棺,令递送还家。给复(免除课役)其家二载。” 王子安哑然,这个操蛋的时代,人命是真不值钱啊! 他忽然心里有些堵,望着老人那苍老的面庞,感觉自己额外添加的二十贯铜钱是如此的轻飘无力。 “凡死难者,每户二十亩永业田……” 走出老者低矮的房屋,王子安叹了一口气,低声吩咐道。 “侯爷,朝廷不会答应的……” 中年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朝廷的抚恤单薄吗? 自然是单薄,但自古以来,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如今朝廷清明,还算好的,这些抚恤都能足数的发放下来,搁到过去,一文没有你又能到哪里说理去? 朝廷抚恤这种事,自有定例,不可能会为谁额外坏了规矩。 “从我庄园里出——就算是朝廷额外的恩德——” 王子安顿了顿,补充道。中年汉子怔了一下,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耿大爷和徐头领他们堂堂的天字九卫,会半真半假地做起了他的奴仆。这个年轻的侯爷,真是有一种让人折服的魅力。 二十贯钱,二十亩地,自然抵不过生命的可贵,但多少能让死者安心,让活者燃起几分希望,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雪,越来越大。 无数的村庄和阡陌都被笼罩在这一片天地苍茫的大雪中。王子安一行人,用了足足两天的时候,才把所有的骨灰和灵位,一一送到了他们的亲人手中。等踩着积雪,回到高老庄的家里,已经是两天之后的晚上了。 晴子姑娘赶紧帮忙给他换下外套,端上热腾腾的汤水。就在王子安洗漱吃饭的档口,晴子在一旁给他介绍着这两天的情况。 虞世南、孔颖达和颜师古已经派人来过两次,说是已经联络了一帮人,准备编订字典,让他抽空过去一趟,给大家见个面。秦怀玉送来了新的课本,都是雕版印刷的,特别整齐。李恪那边也派人过来找了一次,没找到人,就回去了,没说什么事。程处弼李思文尉迟宝林和房遗爱他们也来过一次,没找到人,也就回去了。 “对了,田庄的王管事又来了一次……” PS:我写这种情节比较吃力,反复修改了几次,效果也不理想,原计划写两章的,结果一章就用了三个多小时,今日就一章吧,明天三章。 第三百五十九章 侯府庄园 “他又来做什么?” 王子安不由眉头微皱,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问道。 “说是公子要的地已经刨完了,问问有没有新的指示——对了,他还问账册查完了吗?” 说到这里,晴子姑娘神情有些不忿。 “公子,那个王管事,明目张胆地中饱私囊,短短两个月就贪墨了三四百贯,你就真的放任不管吗?” “要不怎么办,难不成我把他报官查办?毕竟是陛下的人,原本在陛下那里干的好好的,到了我这里不到两个月,就因为这么几百贯的小事让我给抓起来,你让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搁?” 王子安呵呵笑了笑,嘴角带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几百贯,放在寻常百姓那里,自然是天大的事,但是放在一个皇家庄园,那就真的是不足为道了,自己真要是执意追究,恐怕还会落个小题大做的恶名。 “他这是在试探我呢,想看看我的反应——你信不信,只要我们一查这事,他那里一定有一大堆合情合理的理由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晴子姑娘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公子你是说,那账目上的亏空是故意让你看出来的,主动挑衅主家,那他也太嚣张了吧?” 王子安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嘿然笑了一声。 “嚣张?更嚣张的恐怕还在后面呢——明天学校是不是该旬休了?跟我一起去田庄看看——” 翌日一早,王子安就骑着马往自己的田庄走去。 虽然他没去过,但好在上次王管事来的时候,告诉了他大体的位置,他不至于闹出不知道自己田庄在哪,四处打听的糗事来。 “果然是一溜靠水的好田啊——” 王子安轻轻勒住坐骑,伫立在白鹿原上,望着四下里整齐的田地,忍不住赞了一句,李二陛下果然是个厚道的人。这样的土地,在长安已经是有钱都买不到了,李世民肯从自己的皇家庄园里调拨给自己,显然真是很有诚意。 “这么一大块都是我的——” 王子安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真的是挺不错。他乐呵呵地跳下坐骑,干脆牵着往前走,晴子姑娘也从自己的坐骑上下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周围的庄园,忍不住赞叹。 “真壮观啊——”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此处依山傍水,土地肥沃,旱田水田都有,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啊。那边好像有人在清理积雪,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王子安兴致勃勃地招呼跟在后面的晴子,然而刚一走近,他的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一群干活的,一个个形容枯槁,面有菜色,这个时节,刚刚下过雪,有钱人都已经穿起了皮裘,而这群人还穿着破旧的单衣,一眼看上去,就跟流浪的乞丐一般。 “老丈,你们都是这田庄的佃户吗?” 王子安迈步上前,笑着冲人群中一位干活的老者拱手问道。见王子安两人穿着华贵,气质不凡,老者脸上顿时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是——” 一个脸蛋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半大孩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别身旁的大人捂住了嘴巴。见王子安望过来,那人尴尬地冲王子安笑了笑。 “是流民,是流民,我们都是流民——” 瞧着这群人紧张的神情,王子安笑了笑,不再追问。向他们问清了自己庄园的具体位置,王子安不在犹豫,直接打马往庄园而去。 “公子,那群人分明在说谎——” 晴子神情不忿地回望了一眼。王子安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望着田庄的眼神却是带上了几分犀利。 今年长安这边大雨连绵,遭了水灾,几乎所有的庄稼都有不同程度的减产。但朝廷给减免了赋税,他自己的封地上,更是直接免去了百姓们的所有的税赋,老百姓的日子其实并没受太大的影响,更何况自己这个田庄? 来的路上,他已经开了,自己的这块土地,地势很高,渠道纵横,灌溉排水系统都做的很好,又有河道可以泄洪,受灾荒的影响应该不大,自己田庄的人怎么就困苦到了这种地步? 王子安的到来,显然出乎了王家财的意料之外。此时他正躲在自己屋里,接待着一位贵客。他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的时候,王子安已经脸色阴沉地站到了院子中间。 “见过侯爷——” 王家财一路跑的有点急促,额头都有些冒汗。望着一身皮裘的王家财,王子安嘴角不由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我记得庄子里每年给佃户的分成也不少,为何外面那群人都一个个活得跟乞丐似的?” 他懒得跟一个小小的管事绕圈子,直接冷着脸问道。王家财瞧了一眼面若寒霜的王子安,眼神中不由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稳了下来,低着头回道。 “那——他们都是今年秋后才招的流民,按照庄子里的规矩,他们要等明年庄稼收割了之后才能有收成,目前吃用都是庄子里提前垫付的,所以日子难免就难了点——” 王子安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招徕流民也算是一件善事——但让他们活成那个样子也忒惨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庄子上苛待百姓。每人发放一件过冬的衣服,每家再送几斗米去,让大家过个安稳的冬天,别让庄子里冻死了人——” “侯爷仁慈——” 王管事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吩咐早就伺候在一旁的几位下人马上去办。 庄子挺大,院子修建的也很宽敞,很是有几分乡下老地主的阔气。王子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处庄园,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这个位锦帽貂裘的大管事。 “庄子盖的不错嘛——” “这里原本是陛下的庄园,毕竟代表着陛下的体面,小的不敢马虎——” 王子安笑笑,也懒得戳穿他。什么陛下的体面,这厮分明就是打着李二陛下的旗号给自己谋福利呢。这庄子盖的再好,也还不是给他这个大管事住?别说来住,李二陛下恐怕来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第三百六十章 掌嘴 李二陛下没来看过,就算是王子安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庄园,自建成以来,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主人。 田庄里除了大管事王家财,账房管事宋兴,仓库管事吕信之外,还有其他的大小管事一共十几人,此时都被王家财召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里向王子安报道问安,不少人偷偷摸摸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好奇。也不怪他们,他们当中有人在这里干了都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主家现身。 “请侯爷训话——” 王家财微微躬身,向王子安请示。 王子安扫了一眼王家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诸位都是这个田庄的元老,有的甚至在这里已经干了十几年,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只有两件事需要给大家公布。” 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子安这么一开口,所有人不由神色一凛,知道这位年轻的主家恐怕是要有动作了。王子安目光一扫,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不由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第一,各位的福利待遇,在原有的基础之上,上浮三成。另外,每逢中秋、新年,各有赏赐,重阳节之日,庄中所有年满五十岁者,赏肉三斤,米一斗,过冬棉衣一件。各家婚丧嫁娶都会有本侯爷的一份小小心意——” “侯爷仁义——” 王子安话音刚落,院子里这些管事就响起一阵欢呼。肯跟员工涨福利的家主才是好家主,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王子安笑了笑,伸手往下压了压,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第二点,本侯不在庄中居住,往来事务多有不便,所以本侯想要在你们之中选拔一位长随,待遇等同大管事,主要负责传达本侯的意思——” 此话一出,院子中的十几个人顿时一阵骚动。不要说这个长随的待遇等同于大管事,但就这个职位就让人十分心动,这可是能天天跟在主家眼皮子底下的人啊。 “大家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办好侯爷交代的事。不要脑门子一热,就往前冲,若是耽误了侯爷的事情……” 王家财扫了一眼有些骚动的人群,忽然在一旁不轻不淡地说了一句,人群顿时一静,不少人偷偷地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家财,又紧紧地低下了头。王子安不由冷哼一声,打断了王家财的话。 “本侯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掌嘴!” 王家财闻言,不由面色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子安。王子安不由冷然一笑,望着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寒意。 “怎么,需要本侯亲自动手?” 王家财脸色大变,眼神不由往身后瞄了几眼,王子安也不催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犀利的目光,让他如同芒刺在背,有些憋屈地低下头,扬起巴掌就要给自己掌嘴。就在这时,他身后不远处的一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且慢,王侯爷好大的威风——” 终于出来了。 王子安眉梢上挑,看了一眼从房间走出来的这位不速之客。锦帽貂裘,油头粉面,大雪初晴的日子,偏偏手中还提着一把玉质折扇,只差在脸上写上了骚包二字。 “在下京兆韦氏韦宽,敢请侯爷手下留情——” 这位年轻的公子,潦草地冲王子安行了个礼,一脸淡定地看着王子安,似乎是料定了王子安一准会卖他这个面子。一见此人出来,王家财不由松了一口气,扬起的巴掌又放了下去。谁知王子安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掌嘴!” 王家财不由愕然,就在此时,他只觉得一阵香风扑过,一个纤细的巴掌就重重地抽到了他的脸上。 “啪——” 声音清脆响亮,满院子的人全数惊呆。在大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晴子姑娘一脸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的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洁白的手绢擦了又擦,然后扔到了地上。 被人扇了脸,还被嫌弃脏,王家财羞愤欲死。院子里的其他管事则不由目光闪动,心中凛然,这个年轻的家主,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放肆!” 不等大家琢磨出其中的味道,一旁的韦宽就像炸了毛似的跳了出来。他万万想不到,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竟然还有人敢不卖韦氏的面子。 京兆韦氏,是唐代最重要的士族家族之一。在唐朝的京兆地区很有影响,民间有俗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足见这韦氏在当时的影响力。尤其是现在,朝中有御史大夫韦挺,宫中还有一位韦妃,韦氏的声势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凭借着家族的威望,韦宽这几年几乎是无往而不利,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直接被人驳了脸面。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那一巴掌如同扇到了自己脸上一般,气得脖子都粗了三圈。 “你好像还没搞清楚情况?” 王子安瞧着这位忽然蹦出来的家伙,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可知道,这里是我的田庄?按照《大唐律疏》,你无故闯入我的庄园之中,我可以打死无算——” “你,你敢——我是京城韦家的人,我姑姑是韦妃,我伯父是韦挺——” 韦宽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但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丢脸,顿时气急败坏地嚷道, 王子安:“呵呵——” 瞧他的眼神,就跟白痴似的。杀气外放,瞬间笼罩了住了这个草包公子。韦宽只觉得浑身一冷,有一种直面洪荒猛兽的可怕感觉,两腿一软,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看在韦妃的面子上,饶你这一遭,若是再敢插手我田庄上的事,谁都救不了你——” 王子安不屑地挥了挥手,就像撵一只可恶的苍蝇。韦宽虽然心中恼怒,但是已然是丢了脸面,无颜再逗留,爬起身来,以袖掩面,狼狈而去。一见韦宽狼狈而逃,王家财脸色顿时大变,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晴子姑娘一巴掌,扇掉了王家财十几年竖起来的威望。破鼓万人捶,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几个人,心思顿时就灵动起来,一个三十许的汉子一咬牙关,大步走上前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年年流民年年流 “小人常千愿意追随侯爷左右——”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不由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但旋即便点了点头,对其他人随意的摆了摆手。 “都下去吧,好好做事——” 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刚刚被打了脸的王家财在那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犹豫了半天,王家财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往庄子外面走去。 “他们捞了好处,休想坐视旁观!” 王子安当众打脸,已经让王家财在整个田庄的威望跌落到了谷底。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个昔日里一言九鼎的大管事,人们已经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个叫作常千的汉子身上。不少人更是暗暗懊悔,当时自己怎么就犹豫了,反而让那个常千抓到机会。 “你练过武?” 王子安端着茶盏,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常千眼神一缩,就如同受惊的刺猬,瞬间做好了戒备的姿势。王子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水。 “你不是我的对手,说说你自己吧——” 常千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松弛下来,苦笑着翻身跪倒在地。 “侯爷见问,小人不敢隐瞒——小人确曾练过几天武,只是年轻的时候,因为义气,在家乡失手杀了一位强抢民女的富少,不得已才逃到此地。后来被庄上的管事招到了这里干活,他们见我身强体健,又有功夫在身,便把我留了下来,充当了这个庄子的护卫队长。小人愿意认罪伏法,听从侯爷发落——” 王子安仔细地打量着常千,见他眉宇宽广,眼神坚定,不似个奸猾之徒,不由相信了三分。杀人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只需要自己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原委。王子安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本侯无意纠缠你的过往,你且起来说说,这田庄里的那些流民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厅里已经只剩下了王子安、晴子和常千三人,王子安做在那里,直接开口问道。刚才那王家财虽然说是招徕的流民,但显然是不尽不实。尤其是到了现在,自己这位东家到了,除了庄子里这些大小的管事之外,那些庄子里的佃户竟然没有一个过来拜见自己,这情况绝对不正常。 “不敢欺瞒侯爷,我们这个田庄里面,已经好多年没有佃户了,只有流民——” 既然已经决意投靠东家,常千也放开了,直接开头掀开了庄子上面的盖子。王子安越听脸色越黑,心中有一股戾气翻腾,忽然很想杀人。就连晴子姑娘,也不由挥舞着拳头,连道可恶。 原来这庄子外面清理积雪的是刚刚招徕的流民不假,但问题的关键也正是刚刚这两个字。虽然长安是首善之地,天子脚下,但这几年各地天灾频仍,每年到京师乞食的流民却也不少。于是,有些人就把目光盯上了这群人,其中就包括庄子上的大管事王家财。 他们以招徕佃户的名义,把这些人招到庄子上来,只给极少的生活物资,却干着最繁重的体力活,然而每到庄稼收割完毕,要给他们结算收成的时候,就会找借口把他们全部开除,再重新招徕一批流民。周而复始,他们通过这种手段,几乎是不费分文地压榨着这些流民,然后把本该分给佃户的那一部分收成收入自己囊中。 这里可是皇家庄园,就算是有流民敢告到衙门里去,又有谁敢冒着得罪皇家的危险,去管这里面的这点破事?庄子里的管事,大多得了王管事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往外说,这样的事情,竟然就这样的瞒了下来。 王子安虽然预料到这庄子里面会有些龌龊,没想到现实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恶劣,这群管事欺上瞒下,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以前的事,本侯管不了,但以后,本侯决不能放任不管,任由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出现在庄子上!” 王子安当即下令,召集田庄的所有佃户。 一群衣衫褴褛,冻得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流民,忐忑不安地聚集到院子里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浓浓的不安。他们是流民,若是被主家知道了这层身份,把自己这些人给驱逐出去。 “啊,是他——” 当王子安从大厅里出来的时候,人群中不由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但惊呼声很快被人堵回去了。他们没有想到,刚在在路上遇到的那位锦衣少年,竟然就是这处庄园的主家。王子安笑了笑。 “不错,我就是这处田庄的主人,长安县侯王子安。我不管你以前来自哪里,只要不曾作奸犯科,老实本分地在这里干活,本侯就允许你们在此耕作生活。待遇与佃户等同。” 王子安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呼啦啦跪倒一片。此前他们唯恐被主家发现流民身份,给赶出田庄,如今主家出面直接承认了他们的身份,一颗心顿时放进了肚子里,一些人甚至感动地流下了眼泪,这意味着,自己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不要在担心忽然有一天被赶出田庄,再次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了。 王子安上前把几位老人家扶起来,然后示意大家都起来。 “稍后大家可以到账房那边支取今年冬天的生活物品,先渡过这个冬天再说——放心,不会白给你们,等你们地里有了收成,我会从大家伙的收成里面慢慢扣——”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一个个围上来,又要给王子安磕头,被王子安一一的劝了回去。 “安心生活,安心劳作,本侯穷,可白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王子安半开玩笑的话,让原本感动地想哭的流民破涕为笑。王子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又不是什么圣人救世主,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勉强能活下去的机会而已,这种感激,承受不起啊。 王家财倒下了,所有的管事个个打起了精神,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王管事。王子安的命令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下去。流民们居住的房屋得到了修补,基本的生活物资得到了发放。王子安这才让常千带着自己来到了自己交代留出来的空地上。 “趁着地还没有冻实,赶紧把我要的棚子给扎起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庄园长了腿 “趁着地还没有冻实,赶紧把我要的棚子给扎起来——” 王子安用手试了试积雪下面土地的硬度,发现除了表层一点之外,下面还没有冻上,不由心中大喜,对跟着的常千吩咐道。 “小人这就召集人手,把棚子盖起来——” 虽然不知道自家侯爷想干啥,常千还是毫不打折扣地应了下来。一个合格的长随,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执行主家的命令,而不是瞎哔哔。 王子安环顾左右,指着周围的土地,对身边跟着的账房管事淡淡地吩咐道。 “这几日,会有人执本侯的手令过来认领土地,共计一百七十三人,每户二十亩,务必要好好接待,不得克扣刁难——” “认领?” 账房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王子安淡然地点了点头。 “是我许下的,每户送二十亩永业田,你记得把田契准备好——” 王子安这话一出,所有的管事顿时就楞了,这个田庄一共才八百亩,这一转眼就少了接近一半…… 王家财前车之鉴在那里,没人敢贸然开口。但一想到,庄子里马上要分出去的三百四十六亩永业田,账房管事的额头顿时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两腿发软,险些一屁股蹲到地上。他心中天人交战,猛然间把心一横,抢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倒,以头抢地。现在坦白或许还能捞一个戴罪立功,若是再有迟疑,恐怕自己要小命不保。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王子安的心顿时就沉下去了,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 “侯爷饶命——这地已经不够分了……” 账房管事叩头如捣蒜,王子安的脸顿时就黑了。八百亩田庄,自己只送出去不足四百亩,你就告诉我不够分了? “这地莫不是还长了腿不成?” 王子安怒极反笑,望着地上的账房管事,语气冷若寒冰。他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对他早已经熟悉的晴子,都不由暗自心惊,不敢靠的太近。 “这地原本是够的……” 账房先生的话,让所有人不由心惊肉跳,王子安都不由惊诧于这些人的胆量。 李世民的皇家庄园原本就是和勋贵世家们的田庄连在一起的,算是地邻。按道理讲,这些勋贵臣子是没胆量吞没李二陛下的土地的,但奈何从李渊到李世民,父子俩近二十年来,几乎就没过问过这皇家庄园的事儿,甚至就连庄园里面的产出多少都很少过问。 所以皇家田庄的事务,基本上就是内务府来负责,但具体负责的全是这田庄上的管事。内务府的官员,也就是过来转个圈,然后责令田庄的管事把每年收入按时保量的交上就好,谁会过问具体的事务? 所以,整个的田庄实际上就是这些管事们的后花园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但时间一长,这庄园就跟自己的没什么区别了。不少管事就有了别样的心思,想招徕流民充当佃户,套取收成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胆子更大的,其实已经在偷偷的售卖这些皇家田园的土地了,反正皇帝老子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数字,谁会那么闲得过来实地测量田地少没有? 这些庄子里的大管事,自然是不对外宣扬,偷偷购买了皇帝老子土地的这些勋贵,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站出来四处炫耀,大家心照不宣,闷声发大财就好。这种事情不是一家,原本虽然大家都在做,但是毕竟是皇家的庄园,谁也不敢太过分,但王子安这一处庄园不同。 因为它的头上已经摘掉了皇家的帽子,已经成了一个小小才长安县子的封地,而且是一个毫无根底的小县子,周围的勋贵世家们谁还会把它放到眼里? 妥妥的软柿子啊! 而无巧不巧的,王子安这个长安县子比皇帝陛下还粗放,别说来田庄看看,宣示一下主权的存在,他连问都没问一句…… 于是,这庄园的田地就在王子安接手之后,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刚才王子安指的那个方位,早已经成了别人的土地了。 “京城韦氏?” 王子安忽然想起那个站出来要给王家财撑腰的韦宽,不由心中一动。 “侯爷英明——今年王管事攀上了韦家的高枝,把女儿送给了韦宽做了侧室,于是就把沟渠之南,三百亩的良田半卖半送地给了相邻的韦家——加上原来卖掉的,被周围几家慢慢挤占的,剩下的已经不足四百了……” 账房管事即使已经做好了坦白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越说声音越低。本来剩下四百亩,只要主家不具体过问,也还能维持得住账面的来往。但如今王子安一要分地,这团火就彻底的包不住了。 “王家财那狗贼不过是庄子的一个管事,他有什么资格卖侯爷的田地?” 晴子姑娘再也忍耐不住,不忿地怒声呵斥。所有的管事闻言,不由噤若寒蝉。 “对方是韦家——” 作为长随,常千却不得不站出来,低声提醒了一句。王子安心中明白常千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一步,追究王管事有没有资格卖地,意义已经不大了,因为对方是京城韦氏,韦妃的娘家人,御史大夫韦挺的家族。 就算官司打到御前,到最后估计也是一笔糊涂账。 这些世家勋贵的胆子有多大,气焰有多嚣张,看看李二陛下的处境就知道了。他想同五姓七望联姻,把闺女嫁给清河崔氏当媳妇,结果被人家嫌弃他们老李家门第太低,直接就以门不当户不对给拒绝。更打脸的是,人家回头就给儿子娶了一位世家的闺女。 李世民气得跳脚大骂:“吾实不解山东四姓为何自矜,而人间又为何重之?”直白点讲,就是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山东四姓那么高傲,民间百姓为什么那么推崇他们? 但生气归生气,他也拿人家没辙。 京师地震,关中蝗灾,他亲自向这些世家门阀求援,想要他们捐点粮食救救急,结果人家不鸟他,捐的那一点粮食,对他这个皇帝老子来说,几乎等同于羞辱,但他也不得不忍下来。 PS:下一更要到一点多了。亲们看完这一章可以洗洗睡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别的且不说,这一次淮南道和河南道的背后,甚至就连李二陛下遇刺这件事,背后都有着这些世家门阀若隐若现的影子,李世民还不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暂时忍下? 这些世家门阀的影响力,已经遍及大唐的方方面面,深入到了骨子里,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动摇大唐江山的根基,他即便是贵为天子,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不敢大动干戈。 “京城韦氏?” 望着沟渠南边的土地,王子安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皇帝有顾忌,但自己没有啊! “先把剩下的土地分下去,一分不许少。至于其他——吞了我的,自然要连本带利的给我还回来——” 王家财跑了。 晴子姑娘想要报官,被王子安直接给拒绝了。 王家财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如今重要的是这条丧家之犬的主人,对付他们,经官并不好用。 回到高老庄,王子安就像忘记了自己田庄上的这件事一样。每日里就是和杨思齐师兄弟两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有时候一商量就是一整天。等到张超用汴州派来的工匠到了之后,他又在清河下流,高老庄十里之外的地方起了几眼大窑,开始烧制水泥。 王子安的这些动作,搞得挺大,也没有瞒着人的意思。再说,清河边上那几支高耸的大烟筒想瞒也瞒不住。京城里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新晋的长安县侯王子安发明了一种名为水泥的新型建筑材料。据说用这种材料已经开始用在了汴州那边的高速公路上,效果极好。 用这种水泥做出来的东西,不仅坚若磐石,而且可塑性极强,可以根据需要塑造出不同形状的制品,要圆就圆,要方就方,是一种上佳的建筑材料。有些嗅觉敏感的商户,已经开始在打探门路,想要代理这种新式的建筑材料了。 王子安的水泥厂,未产先热,成未京城这段时间,除了太上皇的丧事之外,最引人瞩目的事情。对这些水泥,王子安显然也非常上心,三天两头往工地跑,特别是最近几天,去的频率越发高了起来。有外界人士推测,应该是这些水泥快要烧制成功了。 …… 王家财躲在闺女家,胆战心惊地过了几天,这才发现,王子安竟然没报官,也没派人来抓自己,就像,就像把自己给忘了一般。这种反常的情况,反而让他更加的不安,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那王县侯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神色不安地望着高踞主位上的女婿韦宽,小心翼翼地问道。 “阴谋诡计?他能有什么阴谋诡计?难不成他还敢冲进我们韦家大院里抓人不成?你只管安心在此,没什么大不了,区区一个没有任何根底的小小县侯,在我们韦氏面前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我姑姑可是韦妃,我伯父可是御史大夫,我们这里可是京兆韦家——” 韦宽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满脸的倨傲。那日被王子安给吓得狼狈而逃,让他一直深以为耻,这段时间,一有机会就狠狠地贬低王子安,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稍稍洗刷王子安给他带来的耻辱感。 王家财连连点头称是,但心里的不安感却没有减轻半分,他总感觉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在神情倨傲的韦宽面前,却不敢露出半分的端倪。这个韦宽说起来是自己的女婿,但自己一个落难的小小管事,哪里敢在他面前充大尾巴狼? “行了,不用怕。你要是待的烦闷,这几日不妨到东市那边的珠宝店去帮忙,那边现在还缺少一个得力的掌柜——” 王家财不由目光一亮,大喜过望,连连点头称是。如今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田庄了,而韦宽的这一安排,显然是要解决他后顾之忧,收他进韦家做事! “小人这就收拾东西过去——” 曾经的皇家庄园大管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京兆韦氏位于东市一家珠宝店的大掌柜。这种人事的变更,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的就像一滴水滴入大海一般,没有引起任何的涟漪。 王家财踌躇满志地踱进韦氏这一处珠宝店时,他没有发现,在珠宝店对过的茶楼上,有一个青衣的老者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摸出几枚铜钱排在桌子上,起身离开,转眼不见了身影。 若是李恪在此,一定会认得,那位起身离开的青衣老者,正是王子安府上的那名叫方正的管事。 …… 时间过的飞快,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太上皇李渊的丧事也随着献陵墓门的闭合,正式告一段落。不管甘心与否,李渊还是给自己的一生画上了潦草的最后一笔。当今陛下哀思甚痛,群臣劝谏多次,李世民才勉强恢复了朝政。朝廷为太上皇上谥号为太武皇帝,尊庙号为高祖,葬在献陵,与先皇后独孤氏合葬。 被丧事羁绊了一个多月的李恪也终于有时间走出了京城。一大早的就带着程处弼等人赶到了高老庄水泥厂。 “子安哥哥说有惊喜,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房遗爱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院子里蹭蹭转圈,卖关子什么的,最可恶了。但王子安不说,他也不敢多问。 “你他娘的少转几圈,转的老子头晕!” 程处弼没好气地蹬了他一脚。房遗爱顿时就老实下来,然后蹲在地上画圈圈。 王子安:“……” 眼看着日上三竿了,最小的那处窑洞旁的小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面色黢黑的老者满脸激动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王子安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亮光,一脸兴奋地站起身来问道。 “如何?” “奇迹啊——奇迹——侯爷,成了!” 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转头回顾李恪和程处弼等人。 “你们且随我来,让你们开开眼界,看点好东西——” 李恪和程处弼等人的几个随从不由嘴角抽了抽,让蜀王殿下和几位小国公爷开开眼界——这话你也真敢说! 但小心肝却不由骚动起来,好奇的不得了,但他们自然没有资格跟着过去看,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人跟在王县侯后面,推开那扇低矮的小门走了进去。 PS:我发现,就我这点脑容量,真是不适合写这种勾心斗角的剧情,写得艰难极了。差不多需要三个小时写一章,下一本打死不写这种文了,我就写傻白甜,哈哈——扑街了,没几个朋友能看到这里,没有书友的支持,连电费都收不回来,更不要指望它吃饭了,这本书唯一的意义就是对一直支持自己的书友的一个交代了。放心,只要还有朋友订阅,这本书就一定不会烂尾。作者菌,加油!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发一笔? 然后这些随从就听到了一阵夸张的惊呼声,蜀王殿下和几位小国公爷的随手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就一个个扭头望天。 丢不起那人! 唯有程处弼的随从,高昂着头,两只眼睛闪着骄傲的光芒,刚才那一阵夸张的惊呼中有蜀王殿下的,有其他几位小国公爷的,唯独没有自家小国公爷的声音! “哈哈哈——我就说过,我家小国公爷见多识广,性子沉稳,就不会像有些人似的,一惊一乍,没见过世面——” 这地图炮一开,周围的人顿时就不干了,笑话谁呢? “干嘛,你们想干嘛?我跟你们,我可是跟我们家小国公爷练过的——别过来——” 这厮吹牛一时爽,吹完就感觉自己要凉凉,心虚地往后倒退了两步。就在此时,就听到那扇小门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更加宏亮夸张的笑声。 “呼哈哈——我的天,我看到了什么!!” 程处弼的随从双手捂脸,想死。 “小国公爷,你真不禁夸——” 其他那些人的随从见状,也不想打人了,都似笑非笑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 “兄弟,节哀顺变啊——哈哈” 程处弼随从:“……”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程处弼的那位随从只是尴尬了片刻,便缓过神来,趾高气昂地睥睨了其他几位随从。 “我家小国公爷底气足,嗓门亮!” 其他人的随从:“……” 此时,这些被自家随从鄙夷了的家伙,正一个个表情夸张地绕着中间一堆闪闪发亮的家伙惊叹。 “真是神迹啊——” 望着眼前的这一堆或紫色,或绿色,通体透明,栩栩如生的菩萨,一向不信佛的李恪都忍不住双手合十,低颂了一声佛号。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一切给震撼了。 清一色的琉璃制品! 这些琉璃做成的菩萨雕像,大小足有一尺多高,在房间灯光的映射之下,如同神迹现世,发着晶莹璀璨的光芒。尤其是中间那一座观音菩萨的雕像,通体紫气氤氲,流光溢彩,夺人眼目。程处弼两样放光,夸张地轻轻触摸着这些琉璃佛像,一个劲地倒吸凉气。 “子安哥,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宝贝?你竟然藏在这里,你可知道,这其中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程处弼的话,破天荒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一个个纷纷点头。他们可不是没见识的土包子,相反他们作为合格的纨绔,连皇宫里都去过不知道多少次,见识过许多奇珍异宝。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加清楚这里面的惊天价值。 王子安笑着扫了他们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既然都认为值钱,那我就放心了——” 王子安说着,提起中间一个稍稍有些瑕疵的罗汉,看了看,手指一松,在一众人的惊呼声中,嘡啷一声,碎的腿断胳膊折,连脑袋都掉了一大块。 房遗爱心疼地小心肝都哆嗦,蹲在地上,抢在手中一脸痛惜地反复翻看。 “子安哥,你这太不小心了,若是不想要送我也好——” 李恪等人深以为然,颇有同感地连连点头,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转头望向身旁那位面色黢黑的老汉。 “杨先生,你告诉他们——” 这个时候,大家猜注意到,领着王子安进来的那位面色黢黑的老农,神色竟然非常淡定,尤其是望着自己等人的眼神中竟然有一丝——鄙夷? 卧槽,这眼神,要不是王子安就在眼前,他们分分钟想打人。 “以前这或许真是宝贝,但从今之后,这些东西就是垃圾了——” 杨思齐说着,不由微微扬起下巴,脸上浮现出一丝傲然。这些琉璃的诞生,有他墨家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这份奇迹,无异于点石成金,自己墨家之名,也必将随着这些琉璃的问世,再次震撼世间。 李恪等人不由对视一眼,眼神之中瞬间闪过一丝异彩。 “你是说这东西可以大量复制?” 虽然心中有所猜想,李恪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主要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一旦放出去,无数达官贵人手中收藏的珍品琉璃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一堆垃圾。 杨思齐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们确实掌握了烧制这些琉璃制品的方法,不过目前还不成熟,成功率比较低……” 李恪等人早就自动把杨思齐后面的话给忽略了,成功率是个什么鬼,只要能烧制就好,这东西一百窑能烧制成功一次就赚大了啊! “其实这个东西跟琉璃还不一样……” 王子安看着大家情绪好像有点失控,赶紧给他们泼冷水,想要告诉他们,这只是玻璃而已,还算不上琉璃。 谁知道不等他话说完,程处弼就拍着大腿大叫道。 “这自然跟琉璃不一样,因为这东西比琉璃好太多了啊!你们看,这些琉璃,上下通透,没有半点杂色,比一般的琉璃实在是好了太多啊!” 李恪等人连连点头,程处弼眼光不差,一般的琉璃都是色彩绚丽,晶莹剔透,但是像王子安烧制的这种通体一色的实属少见。 王子安:“……” 王子安张了张嘴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算了,让他们先高兴两天吧。拍拍手,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王子安才微微一笑。 “有没有胆子跟着我发一笔?” …… 京兆韦杜,离天三尺。 京兆韦氏作为京城大族,除了数以万亩的良田之外,主要的产业有两块,一是遍布各地的珠宝店,另一个就是典当行。要说京城的珠宝店哪家好,当时韦氏的泰亨珠宝行。他们走的是高端路线,宗旨是只做精品。没有最好,只有最贵。哪家要是没有几件韦氏泰亨珠宝行出品的珠宝珍玩,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家是贵族。 而今,王家财就做了京城泰亨珠宝行分店的一处大掌柜。望着店里琳琅满目的珠宝珍玩,王家财连走路都有些飘飘然。当初自己是有多么英明,直接把女儿嫁给了韦家的公子,不然哪能有今天这个地步? 店里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放着镇店之宝,一座半尺来高的琉璃佛像,浑身上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他目眩神迷地端详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真好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老夫做主,要了! 虽然这里不如田庄油水丰厚,也不如田庄一言九鼎,逍遥快意,但身靠大树的感觉,依然让他心满意足。 他悠然自得地煮着今日的茶汤,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店里的来客。对他来讲,一般的小生意是不需要他这个掌柜出马的,自然有店小二上前伺候,他喜欢这种大佬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走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开始脸上还懒洋洋的,但几句之后,他顿时脸色大变,有些忘形地站起身来,险些把一壶滚热的茶汤都泼到自己身上。幸好这个时节是冬天,他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裘,否则就这一下,就够他消受的。 “当真?走,带我去看看——” 他霍然起身,刚刚走出几步,又沉吟着退了回来。 “一百万贯,对面的珠宝行一定吃不下来——你且去一旁看着,若是对方强行要吃下来,你就速速过来叫我——” 他知道,自己要是急火火地凑上去,这主动权可就不在自己手中了。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慌,一定要稳住。他强迫自己坐下来,重新收拾着茶盏,给自己点上茶汤,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但一个劲地往外瞟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紧张的内心。 这一笔生意要是自己给做成了,自己在韦家的地位肯定是直线上升。他端着手中的茶盏,想了想,又叫过一个小二,在耳边轻声叮嘱了几句,小二一溜小跑就出去了。这笔生意牵扯到的金额太大,他有些做不了主,必须等韦宽来了再说。 读秒如年,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刻多钟,店门外终于走过来几位身披白色长袍,头缠黑色长巾的阿拉伯商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带着腰刀,体型彪悍的汉子,显然是这些人的保镖。 “终于来了!” 王家财狠狠地一捏拳头,但脸上却是不露分毫。 “你们的掌柜在哪里,我有一笔大生意要找你们的掌柜——” 听着领头的阿拉伯男子生意的汉语,王家财不由淡然一笑,站起身来,微微拱手道。 “老夫不才,正是此处的掌柜,不知道贵客有何生意?” 王家财站起身来,把来人往一旁待客的静室让。 许多客人,都不愿意张扬,故而像他这种顶尖的大型珠宝行,一般都备有这种专门与客人商谈的静室,领头的阿拉伯男子示意身后的几位汉子抬着箱子进来。 几个汉子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到地上,然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领头的阿拉伯男子也不说话,只是上前轻轻地掀开了箱子。王家财的眼前顿时一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震撼! 里面竟然放着三尊一尺多高,晶莹剔透,没有半点杂色的琉璃佛像! 琉璃,是上好的琉璃,通体透明,无瑕无垢,佛像是上好的佛像,栩栩如生,连眉眼都清清楚楚。虽然王家财早有预料,但是一旦实物出现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嗓子发干。 稀世珍品! 市面上从来未曾出现过如此规模又如此完美的琉璃佛像,一定不能放过,放过就是后悔。对王家财的反应,对方似乎非常满意。 “我这三尊佛像想要出手,不知贵店能不能吃下……” 领头的阿拉伯男子举起一尊佛像,一边恋恋不舍地端详着,一边开口问道。 “能吃下,当然能吃下!” 王家财心中狂吼,但是面上却露出几分矜持倨傲的神色。 “贵客可以打听一下,在整个长安城,我们泰亨珠宝行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只有我们不收的货,就没有我们珠宝行吃不下的货——” 王家财扫了一眼已经走进静室的韦宽,心中不由大定。他一边说着,一边睥睨着眼睛仔细观察那个阿拉伯人脸上的反应。 效果似乎很不错,那阿拉伯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很好,不能慌,要把握好节奏,掌握住主动权,在韦宽面前展示出自己真正的价值! “开个价吧,只要价格合适,我们店就收下了——” “掌柜的是个明白人,你应该能看得出,我这琉璃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就算是在我们那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简直连城!若是不是我们的商船遇到了海难,我们就算穷死都不会出手。一百万贯,不二价,同意您就拿去,不同意我们就再找下家!” 阿拉伯男子说完,把手中的琉璃佛像放回箱子,大有一言不合直接走人的架势。 这个不通教化的蛮子! 王家财气得心中暗骂,谈生意当然是要你来我往,哪里有这么一言不合就要走人的?更何况,自己这里还没开口呢? 这些琉璃佛像留是一定要留的,最好的东西一定要留在泰亨珠宝行,没有其他选择,不然丢不起那个人。 韦宽见状,心中一急,就要开口答应下来。 但王家财不想放弃挣扎,像这样的大生意,若是能把价格砍下来一成,那都是惊人的利润啊,那得给家族节省多少资源? 这得算多大的功劳,在韦宽面前能挣多大的脸面啊。 所以稳住! 慢慢谈! 王家财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捏了一个六字。 “六十万贯,若是可以,老朽二话不说,自己做主留下了!” “你这是羞辱!我宁肯砸了它,也绝不会卖给你们!” 他话音刚落,领头的阿拉伯汉子顿时就怒了,伸手捞起一个佛像,啪的一声就摔地上了——粉碎! 韦宽和王家财当场傻眼,这货脾气这么暴躁的吗? 眼看着这货弯下腰去,似乎有要接着开砸的趋势,王家财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慢点,慢点——有话好商量——” 这样的稀世珍宝,竟然说砸就砸,你这种棒槌脾气是咋活到这么大的啊? 望着韦宽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王家财欲哭无泪。这三尊琉璃佛像,已经不能用正常的市场价值来衡量了。不说别的,就算是放在店里不卖,那也是了不得的镇店之宝啊,整个店里的珍宝古玩都能跟着提一个档次! 这就是身价! 第三百六十六章 狡猾的棒槌? “三尊佛像一百万贯,如今这三尊佛像只剩下了两尊——不若作价七十万贯?” 王家财提着小心几乎是有些讨好地商量到,那神情已经算不得谈生意了。三尊一百万贯,一尊也就是三十三万贯出头,如今剩下两尊,在他看来,自己给出七十万贯,已经是非常有诚意,甚至可以说是委曲求全的价格了,那番邦蛮夷定然会心中欢喜,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然而,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那番邦蛮夷就想发了疯一般,捞起一尊佛像,啪的一声又掼在地上——粉碎碎骨了…… 韦宽目瞪口呆,王家财不知所措。 这些番邦蛮夷的脑回路果然与我们中原人不同,完全无法理解。一言不合就开砸——这可怎么谈? 望着箱子中还剩下的唯一一尊琉璃佛像,王家财眼睛都绿了。身子一侧,就挡在了箱子面前。 “贵客,贵客,息怒啊,息怒——有话好商量——要不您直接开个价?” 就剩下最后一尊了,他可不敢再乱开口了,要是一个不好,把这位爷惹的小性子上来,再啪的给来一下,自己咋给韦氏交代? 告诉他们,曾经有一份稀世珍宝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没有去珍惜,等到失去时,才感到后悔莫及…… 滚犊子,自己会被韦家给打死! 这等绝世奇珍,在这些番邦蛮族踏入第一家门店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入了有心人的法眼,如今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里呢。 如果这群蛮夷出去说,东西没卖,让我自己砸了,谁信? 然后韦氏就“被有了”三尊价值连城的琉璃佛像,而且还秘而不宣,这恐怕就是在为家族招祸了。就算是真有人脑袋抽风,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传出去也是对为韦氏声望的一次极大打击——堂堂的韦氏泰亨珠宝行,出不起价格不说,还硬生生地逼得人家几个外地的商人自己砸了稀世珍宝…… 好说不好听! 王家财长期在皇家庄园担任大管事,这份觉悟和智慧还有,他怎么肯任由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他一脸尬笑,一起都带上了三分讨好,七分谄媚。 “做生意嘛,当然是上天开价,落地还钱,不生气,不生气——要不您直接开个口?” 韦宽是大家族嫡子出身,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忙在一旁帮腔。 “不错,不错,何须动怒。” 他说着,眼睛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已经碎成一地的两尊琉璃佛像,任是他负责韦氏生意往来,见惯了大风大浪,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我们韦氏泰亨珠宝行,绝对是信誉最可靠的合作伙伴——你绝对找不到像我们这么有诚意又有实力的珠宝行了。您给个实诚价,我们不二话……”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动辄就砸宝贝的番邦蛮夷一脸倔强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万贯……” 韦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棒槌是不是不识数啊,这是认准了一百万贯不撒嘴了是吧! 但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他心里委屈,主管家族生意多少年了,他哪里做过这么憋屈的生意?他的眼睛扫了一眼箱子里面唯一的一尊琉璃佛像,不由咬了咬牙,狠了狠心。 “好——” 谁知道他一个好字还没喊完,就见那个可恶的蛮子又伸出了一个大巴掌。 “一百五十贯!” 那阿拉伯汉子抿着嘴角,说得斩钉截铁。 韦宽和王家财被憋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瞧着眼前的阿拉伯汉子,眼睛几乎冒出火来,难不成自己长得那么像冤大头? 一尊比三尊都贵,这他娘的还算是做生意吗? 有本事你都摔了它,谁再拦你谁是孙子! 谁知不等他们开口,那阿拉伯汉子依然淡淡地开了口。 “如今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一尊如此规格的琉璃佛像了,唯一的一尊!” 阿拉伯汉子说完,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你们泰亨珠宝行若是要不起,我们就到其他珠宝店再看看?” 说着,这汉子大手一挥,几个身材彪悍的汉子,瞬间把装着琉璃佛像的巷子给团团围在了中间,刀剑出鞘,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搏命的架势。 韦宽和王家财不由相识苦笑,就算是他有这么个心思,也不敢在自家店里动手,韦氏几百年的声望脸皮还要不要了? 东西是绝对不能流入其他家的,韦氏的脸皮丢不起。 韦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虽然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番邦蛮夷生吞活剥,但是脸上却是不得不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 “好,一百五十贯,我们韦家收了!” 韦宽的心都在滴血,韦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这一百五十万贯,也绝对是伤筋动骨。 “只是钱财数目庞大,我们需要时间筹措,不若你们且在此住下休息几日,容我做东,陪几位领略一下这长安的风情……” 谁知韦宽话音一落,那位阿拉伯汉子就直接黑了脸。 “你们的人,不诚实,我们不相信你们——” 这跟当面指着鼻子骂娘也差不多了。韦宽差点被憋出一口老血,这么多年了,这种憋屈还真是第一次,他心里的怒火蹭蹭蹭地涨,恨不得当场把这厮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但一想到对方的那个棒槌脾气,顿时就泄了气。 自己跟一个死脑筋的棒槌较什么劲? “一百五十万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最迟等到下午申时,过时凑不够钱,我们就去其他家看看——” 这厮一口一个要去其他家看看,弄得韦宽完全没有脾气,只得捏着鼻子应下,黑着脸去筹集钱。 一百五十万贯,就算是放在韦氏也最对是一个大数目,但若是那可恶的蛮子肯多缓几天,让他能从容地从其他地方周转,倒也算不上太难,毕竟家族几百年的底蕴在那里摆着。但一天时间就筹集这么多,那可真是费劲了,谁会在家里藏那么多钱? “公子慢走——” 王家财小心翼翼地送出门口,韦宽扫了他一眼,猛然想起,正是这厮自作聪明,把好端端的生意给搅和了。若不是这个蠢货,自己完全可以一百贯收三尊琉璃佛像的,而如今只能一百五十万贯收一尊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了,开始下一步 想到这里,韦宽不由恶向胆边生。飞起一脚,把一脸讨好的王家财给踹了一个大跟头 “彼其娘之,我慢你老母——” 王家财趴在地上,望着韦宽远去的背影,委屈的眼泪哗哗地,心里苦,不敢说。 身披长袍,头缠黑巾的阿拉伯汉子也不跟王家财废话,只是带着几位身材彪悍的汉子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的大箱子。瞅着王家财的那眼神,跟防贼似的。郁闷的王家财也不陪着了,躲到柜台后面自己苦着舔舐伤口去了。 韦宽匆匆地回到家中,一方面筹集钱财,一方面派人去找家主韦知商议。韦知跟家族中的几位大佬商议了半天,都感觉必须把这尊佛像吃下来。贵是真贵了点,但关键是世间唯一啊——倒不是他们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那个阿拉伯商人的嘴炮,而是以他们的阅历和见识,自然知道,一尺以上的琉璃佛像,绝对是不可能多得,有三尊就已经很夸张了,要是再有那还不得爆炸? 真以为这种稀世珍宝是大白菜,可以一颗一颗的种啊? “虽然贵了些,但是值得入手——” 韦知冲韦宽点了点头,满眼的赞许。 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老道能干了! 有前途! 韦宽带着家族长者的期许,士气大振,大刀阔斧地去筹集钱财了。外地的钱财,一天之内,自然不可能运到京城来,但咱有资产! 可以暂时抵押,大不了过几天外地的钱财回笼了再收回来,这诺大的长安城,莫不成还有人敢黑韦家的家产? 脑袋抽抽了都不可能! 下午申时。 忙活了半天的韦宽,终于带着人手押送着两只小箱子出现在了珠宝行。 “劳烦贵客久等了。这只箱子,是八十万贯,全是四海钱柜出具的钱票,大唐境内,随时可取——” 韦宽亲自打开一面箱子,一脸骄傲地介绍道。所谓钱柜,就是后世钱庄的雏形,已经有了存储钱财的功能,只是跟后世不同,存钱不仅没利息,还要交保管费,黑得睁不开眼。而四海钱柜则是大唐最大的钱柜,实力雄厚,信誉最是可靠。 那阿拉伯汉子,显然做过相关的功课,认真地查验完成,满意地点了点头,盖上箱子,看向了韦宽手中的另一只小箱子。 韦宽见状,嘴角不由抽了抽,然后把手上的这只箱子也慢慢掀开。 “这里面是店铺地契,价值足足七十万贯,你可以在长安随意找一家牙行估价,若有不足,我韦家十倍补上——” “韦公子说笑了,不用查验了,韦氏的信誉我们还是信得过的——” 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位棒槌蛮夷就笑眯眯地盖上了箱子,给韦宽挑了个大拇指。 韦宽:“……” 王家财:“……” 是谁刚才指着鼻子说对我们韦氏不信任的! 韦宽长吸了一口气,他担心自己会爆炸。但对这些番邦蛮夷只知利益,不知廉耻,不要脸皮的做派,果断地选择了无视。 “我们是讲信誉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阿拉伯汉子,说着把箱子往韦宽跟前一推。 “好了,现在银货两讫,告辞了——” 说完,那阿拉伯汉子也不看韦宽和王家财脸上宛若吃屎一般的神情,带着几名随从扬长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韦宽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冲身后两名脸色冷淡的灰袍男子挥了挥手。 “盯上——不要脱了钩……” 两名灰袍男子点了点头,随即步出店门,如两滴雨水汇入大海一般,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盯梢,自然不能被对方发觉,不然那不完犊子了? 这些番邦蛮夷虽然是外地人,但是在长安也绝不是孤身一人。最关键的是,此时正值太上皇李渊的丧事不久,不少前来奔丧的番邦友人还滞留在长安,没有回去。把人逼急眼了,人家抱着钱财,往鸿胪寺一躲,寻求庇护,那还了得? 世家门阀不是山贼,他们得指望着脸皮过日子呢。 所以这两名灰衣人盯梢盯得特别小心,只是不远不近地吊着,不让这几个人脱出自己的视线。 眼看着那名阿拉伯棒槌大摇大摆地进了醉春坊,两名负责跟梢的汉子,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 这群番邦蛮子,有了钱就会往这种地方跑,没出息,没见识,土包子! 但这种情况太常见了,这些番邦的商人,都这幅德行,只要是发了财,临走到醉春坊开开眼界的绝非偶然。他们两个也不奇怪,但马上跟进去的话又太过明显了点,于是两个人干脆在对面的茶楼,要了一壶好茶,几碟点心,一边慢悠悠地喝茶,一边留意着醉春坊门口的动静。 两个人一壶茶水喝完,两个人才不慌不忙地走入醉春坊。 醉春坊这种地方,自然不可能跟寻常的青楼一样,你一进门,就有老鸨扭着腰胯过来给你打情骂俏,但总有年轻的小厮茶壶之类的过来招呼呢,热情周到又有眼色劲儿。当先的灰袍汉子,找了个偏僻地地方坐下,二话不说抖手扔个年轻的小厮一大串铜钱。 这小厮用手轻轻一掂,就知道了大概的数目,把钱往怀里一塞,脸上的笑容便笑得更加的热情卑微了。 “两位爷,尽管吩咐——” “刚才进来的那几位番邦商人呢?” 两人也不绕圈子,直接开口问道,似乎不担心这些人会走漏什么风声。这些青楼的小厮长期混迹于这种地方,眼皮子活得很,同样,嘴巴也严实得很,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是他们问其他人,这些小厮可能还会推脱不知,但对这些番邦蛮夷,他们就卖的毫无心理负担。 “那几位爷,出手很是大方,在二楼开了包厢,叫了几位姑娘和一些招牌的酒菜,不过刚才好像说是吃坏了肚子,到后院找茅厕了……” 不等小厮说完,两位灰袍男子便不由脸色大变,二话不说,起身往后院就跑,等到后院,哪里还有什么阿拉伯人的影子? 两人心有不甘地道了茅厕看了一眼,不见半个人影。两个人的心顿时沉入海底,拉过一个经过的小厮一问。果然,那些人已经在半盏茶之前,由后门走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子安哥,你到底想干啥 望着眼前的两只箱子,李恪和程处弼等人,不由目瞪口呆。 “一百五十万贯——” 房遗爱猛地扑上去,发出宛若梦呓般的声音。程处弼等人罕见地没有笑话他,眼中的狂热也不比房遗爱好到那里去。 一百五十万贯啊,若只是听着可能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只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而已,但一旦这一百五十万贯活生生地摆着面前的时候,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绝对是震撼级的,即便是眼前的几位年轻人都出身不凡,也给震撼的不轻。 “世家门阀,果然深不可测啊——” 随手翻着一沓厚厚的票据田契,李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皇总有世家门阀之忧,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许多。 什么是富可敌国? 这就是啊! 一百五十万贯,相当于朝廷整整五年的财政收入! 当朝廷还在为几万贯的军费绞尽脑汁的时候,这些世家门阀仅凭一家之力,就轻轻松松地拿出了一百万贯。让他都忍不住有这天下究竟是何人之天下的感觉。 望着李恪若有所思的目光,王子安不由淡然一笑,拍了拍手,把几个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沓票据,在自己掌心随意的拍了拍。 “一人一沓,其余的送给陛下吧——” 所有人不由惊讶地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王子安。这个处置,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向来只有拼命往自己家里扒拉钱的,哪有这样把钱往外推的?更何况还是一笔让人触目惊心的财富。 “这笔钱太过烫手,单凭我们几个是吃不下的——” 财富红人眼,为了避免几个人想不开,王子安笑着给他们解释了一句。京兆韦杜,离天三尺的说法可不是说笑,这两家在京城这块的势力绝对是可怕的,若是一旦他们发现被骗,反扑起来的力量绝对不是他们几个能抗衡的,就算是李恪和程处弼他们几家恐怕也不行。 这些人虽然莽了点,但却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王子安的意思,不由一脸的肉疼,虽然道理明白,但真往外推钱,那真是割肉啊。 “我们无功不受禄,我,我还是不要了——” 尉迟宝林醒过神来之后,吭哧瘪肚地说了一句。程处弼等人也不由反应过来,琉璃佛像是王子安的,计谋是王子安定下的,除了李恪还帮衬了几个番邦的商人外,自己等人啥也没做啊。 见几个人有些迟疑,王子安挑着眉毛笑了笑。 “你们若是怕沾惹麻烦,就别拿,我都送给陛下去——” “有好处不拿是王八蛋!” 程处弼二话不说,抓起一沓票据塞进自己怀里,笑得嘴角快扯到了耳朵根。就这一沓,恐怕足足有十几万贯啊,都是自己的小钱钱,以后再也不用被老爹威胁扣月钱了! 虽然知道,是王子安故意挤兑自己,但几个人还是非常领情,一个个上前把钱拿了,塞到自己的怀里,就连尉迟宝林都有些迟疑地把钱收了——大家都拿了,自己要是不要,恐怕就是划清界限自绝于这个小团体了。见尉迟宝林也拿了,程处弼哈哈一笑,抬手在尉迟宝林肩膀上擂了一拳。 “果然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男人之间,拉进关系最快的办法,就是一起干点坏事,此时几个人明显感觉有了自己共同的小秘密。以前虽然大家走得近,但如今大家一块分了这钱,顿时感觉这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我让你们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王子安见大家兴奋劲一时半会也下不去,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说笑。 “带来了,带来了——” 几个人这才想起王子安交代自己的事,纷纷到屋外,招呼小厮把包裹拿来。 “子安哥,你想干啥?千万可别给弄坏了啊,不然我爹会打死我——” 房遗爱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包裹打开,露出几分卷轴,却是几幅古色古香的书画作品。 “瞧你那小气吧啦的样——” 李思文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这房遗爱就这一点不爽利,怕老爹怕的要死,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再挨一顿揍,又不是没挨过…… “不,遗爱说得没错,真要是弄坏了,邢国公肯定饶不了他——他这两幅画简直连城,这次遗爱是真的上心了——” 眼睛往房遗爱手中的画卷上一扫,王子安就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幅图,他前世曾在岛国见过他的临摹版本,没想到辗转一世,穿越大唐,反而见到了他的真迹——五星二十八宿真形图! 乃是与顾恺之、陆探微、吴道子并称为画家四祖的张僧繇代表作。说起张僧繇可能有些人并不熟悉,但是有一个成语大家一定是耳熟能详——画龙点睛。 据说,张僧繇曾在金陵安乐寺的墙壁上画了四条龙。这四条龙张牙舞爪,形象逼真,但奇怪的是都没有画上眼睛。游客看了,觉得缺少神韵,很是惋惜,就请张僧繇把龙的眼睛补上去。张僧繇推辞说,画上眼睛,龙就会飞走。 游客不信,都以为张僧繇在唬人。大家一再要求,张僧繇只好提起笔来,轻轻一点。霎时间,只见雷鸣电闪,风雨交加,两条巨龙撞毁墙壁,腾云驾雾,凌空而起,飞向天空去了。没有画上眼睛的那两条龙,依然留在墙壁上。这个故事已经流于神异,恐怕当不得真,但也足以说明张僧繇在绘画上的高超技艺。而房遗爱这个大棒槌,竟然从自家老爹手中偷出了这幅作品,恐怕真是上了心了。 王子安自己的观摩者眼前的这幅名画,目光异彩连连,张僧繇不愧画家四祖之称,点曳斫拂、凹凸相间,人物形象丰满,神韵天成。王子安不知不觉间就与自己的绘画手法相互印证,只觉得往日凝涩之处,豁然开朗,一时间竟是痴了。 “子安哥,子安哥——” 王子安蓦然回神,见房遗爱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满意足地冲他点了点头。 “好东西啊,有了这东西,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见自己好像确实帮到了王子安,房遗爱不由咧嘴憨笑,还得意地冲李思文抬了抬下巴,气得李思文好悬上来揍他一顿。 房遗爱带来的第二幅作品,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前隋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王子安观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其余几人,见房遗爱的作品建功,也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打来,让王子安过眼。 王子安瞧得眼皮子只跳,除了尉迟宝林老爹是纯粹的武将出身,对字画之类的不感兴趣之外,其他几个人,拿出来的都是精品,虽然都达不到房遗爱这两幅画的程度,但也价值不菲。 王子安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心中大定。直接当着几个人的面,就让晴子姑娘把笔墨纸砚带上来,开始一一临摹。宗师境界的心境,真气七转的修为,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双手掌控到了入微的地步,临摹起这些字画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房遗爱和程处弼这些人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李恪可是看出了不少门道,虽然只是临摹,但王子安展现出来的这份画工已经足够惊人了。 “子安,你画这些有何用?” 趁着王子安中间换纸休息的空隙,李恪忍不住问了一句。见其余几个人也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王子安抬头露出一丝恶魔般的笑意。 “干什么——当然是——发财啊——” “子安哥,我感觉你笑得好邪恶——” 秦怀玉适时地来了一句,程处弼等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王子安顿时板起了脸。 “没有的事,我没有,别瞎说——” 话没说完,几个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等说笑完毕,李恪才忍不住皱眉说道。 “莫不是你准备拿这些赝品去坑人?你虽然画的足以以假乱真,但这跟真品还是有明显区别,但就这纸张墨迹你就瞒不过去——” 王子安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聪明,不过不急,你们待会看看再说。” 王子安不再言语,集中精力,一口气临摹了十几副。一直到晚上二更将近,后世差不多十一点钟的时候才临摹出最后一幅作品,收起笔墨。再看众人,除了李恪还在饶有兴趣地观看之外,程处弼等人早就哈欠连天,各自找了一个座位打盹去了。 当着他们的面,王子安给做这些字画一一做旧,只是效果一时半会还显示不出来,王子安也不给他们解释,只是叮嘱他们过几日再来。 天色太晚了,几个人是回不去了,当晚挤在王子安的小院里凑合了一夜。床少人多,几个人干脆拉了几床被子在王子安家里打地铺。好在王子安给自己家里铺上了地暖,不然就这天气,在地上睡,还不如硬撑一夜。 (请三十分钟之后刷新) 见自己好像确实帮到了王子安,房遗爱不由咧嘴憨笑,还得意地冲李思文抬了抬下巴,气得李思文好悬上来揍他一顿。 房遗爱带来的第二幅作品,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前隋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王子安观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其余几人,见房遗爱的作品建功,也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打来,让王子安过眼。 王子安瞧得眼皮子只跳,除了尉迟宝林老爹是纯粹的武将出身,对字画之类的不感兴趣之外,其他几个人,拿出来的都是精品,虽然都达不到房遗爱这两幅画的程度,但也价值不菲。 王子安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心中大定。直接当着几个人的面,就让晴子姑娘把笔墨纸砚带上来,开始一一临摹。宗师境界的心境,真气七转的修为,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双手掌控到了入微的地步,临摹起这些字画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房遗爱和程处弼这些人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李恪可是看出了不少门道,虽然只是临摹,但王子安展现出来的这份画工已经足够惊人了。 “子安,你画这些有何用?” 趁着王子安中间换纸休息的空隙,李恪忍不住问了一句。见其余几个人也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王子安抬头露出一丝恶魔般的笑意。 “干什么——当然是——发财啊——” “子安哥,我感觉你笑得好邪恶——” 秦怀玉适时地来了一句,程处弼等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王子安顿时板起了脸。 “没有的事,我没有,别瞎说——” 话没说完,几个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等说笑完毕,李恪才忍不住皱眉说道。 “莫不是你准备拿这些赝品去坑人?你虽然画的足以以假乱真,但这跟真品还是有明显区别,但就这纸张墨迹你就瞒不过去——” 王子安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聪明,不过不急,你们待会看看再说。” 王子安不再言语,集中精力,一口气临摹了十几副。一直到晚上二更将近,后世差不多十一点钟的时候才临摹出最后一幅作品,收起笔墨。再看众人,除了李恪还在饶有兴趣地观看之外,程处弼等人早就哈欠连天,各自找了一个座位打盹去了。 当着他们的面,王子安给做这些字画一一做旧,只是效果一时半会还显示不出来,王子安也不给他们解释,只是叮嘱他们过几日再来。 天色太晚了,几个人是回不去了,当晚挤在王子安的小院里凑合了一夜。床少人多,几个人干脆拉了几床被子在王子安家里打地铺。好在王子安给自己家里铺上了地暖,不然就这天气,在地上睡,还不如硬撑一夜。 见自己好像确实帮到了王子安,房遗爱不由咧嘴憨笑,还得意地冲李思文抬了抬下巴,气得李思文好悬上来揍他一顿。 房遗爱带来的第二幅作品,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前隋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王子安观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其余几人,见房遗爱的作品建功,也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打来,让王子安过眼。 王子安瞧得眼皮子只跳,除了尉迟宝林老爹是纯粹的武将出身,对字画之类的不感兴趣之外,其他几个人,拿出来的都是精品,虽然都达不到房遗爱这两幅画的程度,但也价值不菲。 王子安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心中大定。直接当着几个人的面,就让晴子姑娘把笔墨纸砚带上来,开始一一临摹。宗师境界的心境,真气七转的修为,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双手掌控到了入微的地步,临摹起这些字画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第三百六十九章 让陛下把兰亭集序送过来 见自己好像确实帮到了王子安,房遗爱不由咧嘴憨笑,还得意地冲李思文抬了抬下巴,气得李思文好悬上来揍他一顿。 房遗爱带来的第二幅作品,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前隋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王子安观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其余几人,见房遗爱的作品建功,也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打来,让王子安过眼。 王子安瞧得眼皮子只跳,除了尉迟宝林老爹是纯粹的武将出身,对字画之类的不感兴趣之外,其他几个人,拿出来的都是精品,虽然都达不到房遗爱这两幅画的程度,但也价值不菲。 王子安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心中大定。直接当着几个人的面,就让晴子姑娘把笔墨纸砚带上来,开始一一临摹。宗师境界的心境,真气七转的修为,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双手掌控到了入微的地步,临摹起这些字画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房遗爱和程处弼这些人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李恪可是看出了不少门道,虽然只是临摹,但王子安展现出来的这份画工已经足够惊人了。 “子安,你画这些有何用?” 趁着王子安中间换纸休息的空隙,李恪忍不住问了一句。见其余几个人也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王子安抬头露出一丝恶魔般的笑意。 “干什么——当然是——发财啊——” “子安哥,我感觉你笑得好邪恶——” 秦怀玉适时地来了一句,程处弼等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王子安顿时板起了脸。 “没有的事,我没有,别瞎说——” 话没说完,几个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等说笑完毕,李恪才忍不住皱眉说道。 “莫不是你准备拿这些赝品去坑人?你虽然画的足以以假乱真,但这跟真品还是有明显区别,但就这纸张墨迹你就瞒不过去——” 王子安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聪明,不过不急,你们待会看看再说。” 王子安不再言语,集中精力,一口气临摹了十几副。一直到晚上二更将近,后世差不多十一点钟的时候才临摹出最后一幅作品,收起笔墨。再看众人,除了李恪还在饶有兴趣地观看之外,程处弼等人早就哈欠连天,各自找了一个座位打盹去了。 当着他们的面,王子安给做这些字画一一做旧,只是效果一时半会还显示不出来,王子安也不给他们解释,只是叮嘱他们过几日再来。 天色太晚了,几个人是回不去了,当晚挤在王子安的小院里凑合了一夜。床少人多,几个人干脆拉了几床被子在王子安家里打地铺。好在王子安给自己家里铺上了地暖,不然就这天气,在地上睡,还不如硬撑一夜。 见自己好像确实帮到了王子安,房遗爱不由咧嘴憨笑,还得意地冲李思文抬了抬下巴,气得李思文好悬上来揍他一顿。 房遗爱带来的第二幅作品,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前隋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王子安观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其余几人,见房遗爱的作品建功,也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打来,让王子安过眼。 王子安瞧得眼皮子只跳,除了尉迟宝林老爹是纯粹的武将出身,对字画之类的不感兴趣之外,其他几个人,拿出来的都是精品,虽然都达不到房遗爱这两幅画的程度,但也价值不菲。 王子安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心中大定。直接当着几个人的面,就让晴子姑娘把笔墨纸砚带上来,开始一一临摹。宗师境界的心境,真气七转的修为,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双手掌控到了入微的地步,临摹起这些字画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房遗爱和程处弼这些人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李恪可是看出了不少门道,虽然只是临摹,但王子安展现出来的这份画工已经足够惊人了。 “子安,你画这些有何用?” 趁着王子安中间换纸休息的空隙,李恪忍不住问了一句。见其余几个人也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王子安抬头露出一丝恶魔般的笑意。 “干什么——当然是——发财啊——” “子安哥,我感觉你笑得好邪恶——” 秦怀玉适时地来了一句,程处弼等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王子安顿时板起了脸。 “没有的事,我没有,别瞎说——” 话没说完,几个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等说笑完毕,李恪才忍不住皱眉说道。 “莫不是你准备拿这些赝品去坑人?你虽然画的足以以假乱真,但这跟真品还是有明显区别,但就这纸张墨迹你就瞒不过去——” 王子安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聪明,不过不急,你们待会看看再说。” 王子安不再言语,集中精力,一口气临摹了十几副。一直到晚上二更将近,后世差不多十一点钟的时候才临摹出最后一幅作品,收起笔墨。再看众人,除了李恪还在饶有兴趣地观看之外,程处弼等人早就哈欠连天,各自找了一个座位打盹去了。 当着他们的面,王子安给做这些字画一一做旧,只是效果一时半会还显示不出来,王子安也不给他们解释,只是叮嘱他们过几日再来。 天色太晚了,几个人是回不去了,当晚挤在王子安的小院里凑合了一夜。床少人多,几个人干脆拉了几床被子在王子安家里打地铺。好在王子安给自己家里铺上了地暖,不然就这天气,在地上睡,还不如硬撑一夜。 见自己好像确实帮到了王子安,房遗爱不由咧嘴憨笑,还得意地冲李思文抬了抬下巴,气得李思文好悬上来揍他一顿。 房遗爱带来的第二幅作品,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前隋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王子安观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其余几人,见房遗爱的作品建功,也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打来,让王子安过眼。 王子安瞧得眼皮子只跳,除了尉迟宝林老爹是纯粹的武将出身,对字画之类的不感兴趣之外,其他几个人,拿出来的都是精品,虽然都达不到房遗爱这两幅画的程度,但也价值不菲。 王子安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心中大定。直接当着几个人的面,就让晴子姑娘把笔墨纸砚带上来,开始一一临摹。宗师境界的心境,真气七转的修为,已经让他对自己的双手掌控到了入微的地步,临摹起这些字画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房遗爱和程处弼这些人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李恪可是看出了不少门道,虽然只是临摹,但王子安展现出来的这份画工已经足够惊人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真迹 【前面重复的章节已经替换下来了,订阅到这里的亲人们可以回头去看,不会多花钱:)】 如今,高老庄的老少爷们,出门遇到外村的人,就总喜欢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提一嘴自家的孩子,然后恨铁不成钢的骂几句,说怎么怎么没完成老师的作业,又被自己抡着鞋底揍了一顿云云。 然后周围就引来一堆赞叹声,他们才心满意足地谦虚。 “没啥,没啥,熊孩子不好好学,这都俩个多月了,才会写写算算而已……” 才两个月就会写写算算了,你还想干啥! 你家孩子都是神童咋滴? 其他村里的,虽然看不惯这些夯货们骄傲的嘴脸,有时候也会酸他们几句,但心中的羡慕却是实打实的,人家的孩子能读书,以后就再也不是大老粗了,这一点你就没脾气。 自从有了学校,村里的心气儿直接升了好几个层次。最让他诧异的是,村里那群脱缰野马似的孩子,竟然一天一个变化,不仅开始变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起来,而且连说话谈吐都有了几分模样,这种变化,他自然是看在了眼里。但最终让他决定把孩子送到学校里来的,还是宁儿本身。这孩子虽然打小懂事,自己不说,但是两个人还是能看到孩子们望向这边的羡慕眼神。 “我还当什么事,你直接让孩子过来就是——” 王子安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宁儿的脑袋。这孩子看着也就跟孙阿旺差不多的年龄,只是看上去比阿旺更加的腼腆。 “来,跟我来——” 王子安鼓励地冲这孩子笑了笑,拉着他的手给送到了教室门口。正好孩子们上课的是晴子姑娘,见王子安领着宁儿过来,顿时放下课本把这孩子领了进去,刚要给他找座位,就见高云野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小手。 “坐我这,坐我这——” 晴子在高老庄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倒是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性子,闻言不由一笑,把两个孩子放到了一起。一个文静,一个跳脱,倒是挺互补…… 见宁儿虽然一脸忐忑,但眼神中全是兴奋,齐二叔和翠婶子才放心的回去了。望着两个人并肩而去的身影,王子安不由摇头笑了笑。这两个人,真是挺般配的,相处的也挺好,咋就走不到一起去呢…… 等李恪再次回到高老庄,已经是薄暮冥冥,炊烟四起了。 “你倒是会赶饭碗——” 王子安笑着给李恪开了个玩笑,李恪把身上的包袱放到一边,不等一旁的李淳风起身,就自己动手拉条凳子做到桌前,自顾自地冲厨房里喊。 “晴子姑娘,劳烦先给我来一碗汤暖暖身子,可冻死我了——” 李恪搓搓手,苦着脸抱怨。 “我大冬天的跑这一趟容易吗?酒水没有也就算了,吃你碗饭都扣扣索索的不爽利——” 王子安闻言,不由大笑,伸手递给他一双筷子。 “算你有口福,今天我特意让晴子做了几个蒸碗,你试试怎么样——对了,晴子,一会趁热给杨先生和严先生他们也送一碗过去——” 晴子在厨房里脆生生地答应了,自从有了自己的窑洞,杨思齐和闫先生就搬到了过去,自己开火做饭了。晚饭后,知道两人有话要谈,李淳风非常自觉地出门遛弯去了,晴子姑娘则回到厨房打扫卫生。 “子安,你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我告诉你,这副王右军的《兰亭集序》,父皇真是视若珍宝,连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想要观摩一二都不容易……” 李恪一边打开卷轴,一边有些羡慕地道。 “不是我的面子大,是钱的面子大。若没有那几十万贯打底,你以为陛下肯把这个借给我?” 王子安一边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字画,一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你这话就诛心了啊——” 李恪刚想要教训他几句,话没出口,就安静了下来。因为,他明显感觉到,王子安已经沉浸到了这幅旷世之作里面去了。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不见右军之字,无法体会到这八个大字的神髓。 王子安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羲之这幅作品的真迹,瞬间心神便被吸引住了。 “右军神髓,果然非后世摹本可以媲美。” 王子安只觉得,这字一笔一划,无不形神皆备,气韵十足,几乎要从纸面上飞起来。理到极致,殊途而同归,王子安前世就深明这其中的道理,故而前世,为了踏入宗师之境,他耗费十几年的时间,精研琴棋书画医道典籍,以求突破。 故而,等王羲之这幅作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前世所有积累的底蕴瞬间被这副作品激活,种种道理霍然贯通,心神激荡间,心境修养竟是不知不觉彻底推开了宗师的大门,就连体内的真气都因势沸腾,一举突破到了真气八转的修为。真气八转,加上这一世真气的特殊属性,他感觉自己有信心硬杠半步宗师。 “实在是意外之喜——” 连带着看李恪都感觉顺眼了许多。李恪自然不知道,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王子安自身的实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觉得王子安身上的气运忽然间变得有些飘逸,又有些莫名地让人觉得亲近。不由心中骇然,赶紧后退了几步。 “我竟然觉得王子安有些亲近——可怕可怕,没有几个姑娘根本治愈不了——” 王子安自然不知道李恪此时的想法,否则铁定一脚就把这厮给蹬出去,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李恪一眼。 “吃撑着了?还不赶紧搭把手——” 李恪还真怕王子安一不小心把这幅右军的真迹给弄污了,赶紧乖乖地地上前帮王子安扯着纸张。前世虽然临摹过无数次这幅作品,但此时面对真迹,王子安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这字画里面的精气神韵无一处不灵动,无一处不饱满,即便是他也不敢保证能临摹完美。 好在此时,他心境突破,心法也有所突破,对自身的掌握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精气神三者贯穿如一,还可勉力一试。此时他的眼中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真迹,一笔一划,横亘眼前。他酝酿良久,才大笔一抖,霍然落笔,如同风行水上,四百零八个字竟然一气呵成! PS:还有一章,正在加班赶制,估计要到差不多一点。不用熬夜等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我要的是银子?不! 李恪被王子安给震傻眼了。 这幅作品,他见过李世民临摹过许多次,但从来没有临摹的如此神似过,如果不是纸张卷轴都是新的,王子安临摹的这幅几乎达到了可以乱真的地步。 王子安意犹未尽地放下笔,心里充满了满足感,这一次临摹,绝对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也是收获最大的一次。当着李恪的面,王子安再次有条不紊地做着做旧的工序。 “这一次,必须你们几个亲自出手了。” 王子安一边处理中手中的作品,一边给李恪交代着。 “这些作品都价值不菲,普通人拿出来反而惹人疑窦。” 李恪愣了一下,但旋即便点头应了。王子安把卷轴卷起来,让它自己先潮着,眼中不由闪过一次冷意。 “三日之后,京城再无韦氏——” 李恪闻言不由一惊,他原以为王子安就是准备再从韦氏家族剜下一块肉来,最多是让韦氏元气大伤,没想到王子安竟然打的连根拔起的心思。 “就凭这些?” 李恪忍不住吞了口吐沫,被王子安的狠戾给惊了一下子。 “这些?足够了——” 王子安哂然一笑,转过身去。 “休息吧,明天就看你们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子安刚从外面晨练回来,就看到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骑着马赶了过来,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一个个头上都冒着腾腾的热气,明显来得很急。 王子安赶紧把几个人撵到屋里,虽然有了低配版的青蒿素,这个时代感冒了也是个要命的大问题。 “怎么了,怎么都蔫了?” 一见几个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王子安不由好奇地挑了挑眉毛问道。这几个祸害,在长安不折腾别人就算别人烧高香了,怎么今天反而被人蹂躏了十八遍的样子? “别提了——” 程处弼黑着脸坐下来,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钱——没了——” 王子安再扫视其余几位,也都这副德性,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不怕他们把钱收上去,就怕他们不敢收啊。几位夯货虽然还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王子安却是心中有数,这是几位大佬在借此向自己表态呢,只要收了钱,那就是在说,我们知道了,梁子我们接下了。 更何况,他们拿的钱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几十万贯,而不是几十贯啊。就算他们几家家长的心再大,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几个自己揣着那么多的钱财啊。 “子安哥,你再这样幸灾乐祸,这朋友真没法做了啊——” 李思文也垂头耷脑地坐下来,情绪很是低落。一旁的秦怀玉和尉迟宝林也一脸失落,反倒是房遗爱不时傻笑一声,露出几分自得的神情。王子安不由大为好奇。 “莫不是你的钱没被收上去?” 房遗爱嘿嘿一笑,脱下鞋子从鞋底下面抽出几张票据,一脸陶醉地闻了闻,又赶紧放了回去…… “卧槽!” 程处弼等人瞬间眼睛一亮,但接着就开始掏胸顿足,恨不当初起来。王子安也不由苦笑不得,还真是傻人傻福。程处弼等人心大,想着都藏起来,结果鸡飞蛋打,落得两手空空,反对是房遗爱这个老实孩子没想着都留下,反倒是落下了几个零花钱。 “行了,瞧你们那点出息,不就是几十万贯的小钱吗?多大点事,今天我们就再捞回来——” 王子安一看士气低迷,顿时大手一挥,给他们疯狂鸡汤,加油鼓劲。 不过这鸡汤还真是好用,一听说再捞回来,几个人顿时眼睛一亮,眼巴巴地围了上来。 “子安哥,你只管吩咐,水里来火里去,我们决不二话!” 王子安笑了笑,拍了拍手。 “不急,大家这个点来,还没吃饭吧,先简单地吃点早饭——” 王子安的早饭自然是没预备这么多,但好在是早点好对付,烧一锅热汤,热几个馒头的事。调的老咸菜都是咸菜的,端上来就能用。结果程处弼中间自己去加汤的时候,发现了昨晚剩下的蒸碗,这货竟然也不嫌弃凉,竟然直接端着碗就开干了。瞧见这货吃得满嘴是油,几个夯货一窝蜂跑到厨房,把昨天剩下的蒸碗给抢了个干干净净,连王子安喊着先热一热都不顾了…… “你们这简直就是土匪——” 哭笑不得的王子安,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程处弼一抹嘴,嘿然一笑。 “我们这是子承父业,老子土匪儿土匪……” 王子安:“……” 这群熊孩子,三观扭曲的不成样子了,好吧,知道你们是瓦岗山上下来的。但你们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嘴脸是不是有点那个啥…… 跟这群二皮脸没法交流! 见他们吃饱喝足了,王子安直接把几个人领到自己的书房,把早就准备好的作品分别交给了他们。 “子安哥,你这个行不行啊?要是被人发现是赝品,当初让人给轰出来,这脸可真就丢大了——我爹估计会揍死我……” 程处弼等人虽然把字画从自家老爹那里偷偷拿了出来,但他们哪有心思欣赏这些东西,完全看不出来王子安这些字画的门道。李恪和秦怀玉却是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确信真品已经被自己带回去了,他几乎怀疑眼前的就是真品! 从墨迹到色泽,再到装裱的细节,无不古色古香,一眼看去,跟原画几乎别无二致。李恪望了王子安一眼,干脆回里间拿出自己带来的那副《兰亭集序》的真迹,当着众人的面和王子安临摹的作品放在一起。 他仔仔细细地对比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一丝一毫的差异! 神乎其技! “行了,如果凭你们这点眼力都能发现端倪,我还混个屁啊——” 王子安没好气地把他们几个推开。 “起开,起开,等我再给它们加点料——” 几个人疑惑地看着王子安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只粗大的瓷碗,碗中有水,水中有一块浅黄色半透明的固体。 王子安也不解释,伸手把水中的固体捞出来,开始在每一幅字画上面细细涂抹。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王子安也不给他们解释,一一涂抹完后,才把几幅字画帮他们收起来。 “好了,大功告成。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目标韦氏典当总行——” 第三百七十三章 彼之败家子,我之…… 这两天京城韦氏风头很盛,连带着立了大功的韦宽都水涨船高,在家族的话语权都重了几分。 那一尊一尺多高,通体晶莹剔透,没有半点杂色的琉璃佛像,一下子就盖过了京城所有珠宝商行的风头。这尊琉璃佛像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甚至为了筹钱还抵押出去不少商铺田契,自然不可能压在自己手里。一大早英雄帖都已经发出去了,订于这个月的月底,也就是三天之后,在宴宾酒楼召开鉴宝并拍卖大会。 现在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不少人专门到韦氏的泰亨珠宝店去欣赏这尊琉璃佛像,先睹为快,韦氏以及他们家族的泰亨珠宝商行一时之间风头无二。不少人都开始预见,韦家这一笔生意要大赚了啊。君不见,长安城里连和尚都多出了许多,不少人摩拳擦掌,对这尊前所未有的琉璃佛像势在必得。 这种盛事,乃是宣传扩大韦氏影响力的最佳机会,自然不能怠慢了,韦氏动用了不少的人手,从宣传到组织,再到接待,忙活得热火朝天。韦宽人逢喜事精神爽,正陪着几位前来拜访的方丈们喝茶。 这些都是潜在的大客户啊,韦宽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这群脑门锃亮的和尚,就跟看到一群待宰肥羊似的,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禅意了。 “三爷——” 一个小厮探头探脑地叫了一句,韦宽不由眉头微皱,不过还是告了一个罪,起身走了出来。如今他负责着整个拍卖行的事情,万一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可是不好。 “三爷,有大生意上门!” 前来汇报的小厮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兴奋还是很明显。韦宽眉头顿时松开,瞧着眼前的小厮,目光就友善了许多。 “典当行总行那边——有笔生意,掌柜的不敢做主……” “不敢做主——” 韦宽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啊。 典当行总行,是韦氏典当行的仓库所在,也是韦氏在京城最大的典当行。坐镇在那边的掌柜是家主硕老,万贯一下的生意直接就能做主了的。他那边不能做主,那就真的是大生意了! 真是双喜临门啊! “走,去看看——” 韦宽一脸兴奋地走到典当行的时候,眼睛往静室雅座那边的几位客人身上一扫,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京城的几大纨绔竟然聚集了一大半,最夸张的是竟然连蜀王殿下都在! “韦宽见过蜀王殿下及各位公子——” 韦宽很有风度地上前一一见礼。程处弼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来了就好,给个痛快话,这些东西,你能不能做主收了,给句痛快话。小爷在这里等得心烦,你们韦家不行,我们就换家店——” 韦宽对程处弼的态度视若不见,脸上笑容不减。 “不是我韦某说大话,若是我韦家吃不下的东西,你就是跑到其他店里也够呛——来,我先看看各位带来的东西——” 韦宽毕竟家学渊源,又是负责这一块生意的,虽然不如掌柜的眼光毒辣,但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眼睛在程处弼等人的物品上简单的一扫,心中就有了个大体的估计。 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尤其是房遗爱手中的那两幅,更是难得一见的精品,若都是真品的话,价值恐怕要在十几万贯开外,他把目光望向站在一旁的老掌柜。老掌柜闻弦歌而知雅意,恭敬地拱了拱手。 “老朽仔细地查验过,都是真品……” “废话,爷几个是什么身份,还能拿假的东西来哄骗?你们他娘的当小爷几个是什么人!” 程处弼和李思文闻言,当场就怒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若不是小爷急着用钱,岂会便宜了你们这些狗贼!” “息怒,息怒,掌柜的别无他意,只是典当行的一道常规的手续——” 韦宽虽然心中鄙夷,狂骂二百五,但是脸上却是笑靥如花,热情的好像冬天里的一把火。这些败家玩意,坑爹货,竟然敢从家里把这些东西偷出来! 不过偷得好! 彼之败家子,我之财神爷! “算了,别为难人家掌柜,这也是人家典当行的规矩,总不能你随便拿什么来,人家就收了——” 李恪赶紧打圆场,见李恪发话,程处弼和李思文才愤愤不平地坐了。 “给个靠谱的价格,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急用钱,爷几个也不会出此下策。你若是敢哄骗我们,小心砸了你的鸟店!” 程处弼眼神不善地盯着韦宽,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架势。韦宽懒得跟这种浑人计较,但也真不敢在价格上故意压低,这几位爷可都是国公府上的,若是故意压低价格,回头真给砸了门店,闹到陛下面前恐怕也是一笔烂账。 “几位爷带来的都是好东西,不知道是活当还是死当——” “这些东西都是小爷从府里顺出来的,等小爷有了钱,这些东西都是要赎回去的,万万不能让老爷子知道了——自然是要活当!活当的话,作价多少?” 程处弼神情有些懊恼地回了一句,其余几个人也是连连点头。 老掌柜看了看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韦宽,又瞧了瞧几个闻名京城的混账东西,心思有些复杂地道。 “活当的话,七日之内赎回,折价两成,十五日内赎回,作价四成……”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那就七日!” 虽然很想说死当或者是半月,但是想起王子安临行之前反复的交代,他们也不敢孟浪,两成就两成,反正是白捡的…… 当即算账,尉迟宝林的作价最低,三幅作品只作价了不到三千贯,程处弼,秦怀玉和李思文的稍微好一些,每个人差不多有五六千贯。毕竟,虽然他们自家老爹是武将出身,但作为皇帝的爱将,宫里还是赏下了不少好东西,价值不菲,即便是只作价两成,四个人也差不多两万贯出头。 房遗爱这边就厉害了,房玄龄清廉守正,对其他物质也没多少追求,唯独对这字画还算有几分雅好,故而李世民赏赐的时候就多少有些偏重,所以房遗爱拿出来的含金量就足了许多,两幅作品,抵押了足有两万多贯。 “该我了,给估个价吧——” 李恪见程处弼等人平安度过,不由心中大定,把手中的包裹往前一推,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三百七十四章 要立大功了,心里美滋滋 “三爷,蜀王殿下这一副……” 老掌柜欲言又止,韦宽不由大奇。刚才李恪坐得稳稳的,手中的包裹一直没有打开,他还以为李恪是跟着这几个纨绔来凑热闹的,没想到竟然也是来典当的,而且瞧着自家掌柜那神情,带来的东西还不简单。 但那又如何? 自己这里是京兆韦氏的产业! 望着一脸淡定的李恪,韦宽展颜一笑,冲一脸忐忑的掌柜点了点头。 “无妨,来者皆是客。按照行情估价就是——” 要是一般人,可能还真不敢接李恪的生意,毕竟那可是亲王。但韦家不怕,只要不欺不诈,按规矩做事,就不怕他们找后账,对这一点,韦宽很有底气。老掌柜闻言,捻着胡须斟酌半天,才试探着道。 “蜀王殿下这幅字作品价值连城,又是陛下心爱之物,老朽不好轻易估计,但在商言商,老朽就冒昧了……” 老掌柜向李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吐出了一口气。 “这幅作品可作价五十万贯,七日活当,作价两成,可抵押十万贯——” 韦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作品,竟然能作价五十万贯,莫不是……他心中猛然一惊,上前打开李恪的包袱,定眼一看,顿时眼皮就跳起来了。 “蜀王殿下,这可是开不得玩笑——” 这朝中权贵,谁不知道陛下对这幅字爱逾生命,当初为了得到这幅字,可是煞费苦心,不惜派遣监察御史萧翼去永欣寺作卧底,慢慢地接近王羲之七世孙王智永的徒弟辩才,等辩才失去警惕的时候,才从辩才那里偷来献给了当今皇帝李世民。 这种秘闻自然不会广而告之,但在上流的圈子里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能让一代明君,不惜脸面做出这等事来的作品,忽然拿出来抵押,韦宽真是有些心惊肉跳。 “不开玩笑,我跟他们几个不一样,这副字不是我从父皇那边顺来的,是本王从陛下那边借来的,暂用——回头钱宽敞了,本王还要赎回去,你们且要仔细保存,莫要损坏了——” 韦宽闻言,心中宛若惊涛骇浪,敢拿陛下最心爱之物出来典当,这蜀王真是恃宠而骄,胆子大到没边了。 “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韦宽虽然心中冷笑,但是脸上却是诚惶诚恐,连连点头,带着几分讨好的神色。 “既然是蜀王殿下急于用钱周转,那就先收下——这样,在下做主,给您提高一成,三成,抵押十五万贯,您看如何?” 李恪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拱手一礼。 “如此甚好,本王就在此谢过了——” “不敢当,不敢当——来人,快给蜀王殿下和几位小国公爷开票据——” 虽然昨日里买那尊琉璃佛像花费不少,但作为京城最大的典当行,不到二十万贯的钱财,咬咬牙,还是能拿的出。 “三爷,这笔生意做下来,我们柜台上可就真的空了,这以后的生意……” 背开李恪等人,老掌柜小心地提醒了一句,韦宽闻言,沉吟了一下。 “无妨,拍卖行很快就要召开,我们的钱马上就要回笼了,这几日——我再去其他几家借一些,先应付着……” 既然东家有了自己的打算,老掌柜自然不会多说,干脆利索地到一旁开票据去了。 银货两讫,当场交割。 韦宽带着掌柜一直把李恪等人送出门外,眼看着他们一行人上马而去,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浮上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回到柜台,支开掌柜,提起毛笔,飞快地写了一张便笺。仔细地吹干了,这才折叠好,放进信封里,用火漆仔细地密封好。这才叫过一个心腹小厮,低声吩咐。 “把这封信速速送到魏王殿下那边去——” 望着小厮远去的背影,韦宽心满意足地踱出了店门。 运气来了,神都挡不住啊! 这一次,自己恐怕是要立大功了! 太上皇驾崩前夕,当今陛下秘密召见太子李承乾和越王李泰,内容秘而不宣,但第二日便传出陛下有意改封李泰为魏王的风声。直到前天,太上皇丧事一结束,陛下言越王李泰聪慧天才,性情纯孝,可堪大任,改封魏王,令其在兼领左武候大将军的同时,兼任雍州牧。 所谓的雍州即指京兆府,也就是大唐王都所辖之地,也就是说,如今魏王李泰摇身一变,又成了掌管长安的最高长官。这个位置可是帝国的心脏所在,陛下对魏王的信重可见一斑。谁知,就在今日早朝,陛下又领魏王李泰遥领相州都督,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军事,余官如故。 一系列的封赏,让不少朝臣心中打鼓,然而李二陛下就像在考验朝臣的小心脏一般,竟然又提议让魏王李泰入住武德殿,一时间朝堂震动。 武德殿是极为靠近东宫的宫室,魏征曾说过“今武德殿近储后焉”,“在东宫之西”,其地理位置之重要可以见一斑。当年的李元吉就是住在武德殿与李建成互通有无的,甚至到后来,唐玄宗即位之初也是在武德殿听政的,可见武德殿是一个多么重要敏感之的地方。 而今,陛下竟然提议让魏王李泰入住武德殿! 不过这个提议,遭到了以侍中魏征为首的一批大臣的极力反对,无疾而终。事情虽然没成,但魏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却是有目共睹。很多敏感的人,已经隐隐的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其中就包括韦宽。 东宫失宠,但最近这位蜀王殿下蹦的太欢了,若是能顺手除了去,想来魏王殿下会记得这一份香火情。 想及此处,韦宽不由身心舒畅,露出几分自得的神情。 投资须趁早啊! 自觉不动声色就又办了一件大事的韦宽,哼着小曲回宴宾大酒楼。那里,还有一场盛会需要他这位掌舵人去主持呢。 能者多劳,当仁不让啊。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美滋滋的,充满了干劲。 拍卖行即将来临,自己在家族中的声望也即将到达巅峰,韦宽心中对后日的拍卖会充满了期待。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这只是小钱 转眼间,近二十万贯的收入! 李恪等人自己都有些发懵,钱就这样到手了? 对方竟然一点怀疑都没有? 他们可不相信,仅凭自己等人的身份,就能让对方相信的鬼话,这可不是几十贯,几百贯的小钱,才可是二十万贯! “子安哥,他是魔鬼吗?” 房遗爱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其他人没有搭理他,但内心的感觉却也差不多,他们可是亲眼看到,王子安是如何临摹的,结果就是拿着这些赝品,他们就顺利地从韦氏又坑了二十万贯。 一想到昨天那一百五十万贯,几个人不由心中发毛。暗自下定决心,没有王子安的指点,这些古董字画,以后打死也不能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个大坑。 “瞧你们这神色,应该是办妥了——” 等他们走到王子安在崇仁坊的府邸时,王子安正和方正两人正在院子里套一辆牛车。见他们进来,王子安放下手中的活,笑呵呵招呼道。 “妥了,妥了,子安哥,说起来也是神了,那典当行的裘老掌柜是出了名的眼光毒,但是愣是没有发现你这东西是假……” 程处弼蹿过去,眉飞色舞地嚷嚷道,王子安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谁说东西是假的?我们那就是真的!” 程处弼嘿嘿只笑,侧身避开,连不迭地点头。 “对,对,对,子安哥,你说得对,我们那就是真的!不过你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啊,这——这些好的东西,你偏偏不让我们死当,莫不是你真的打算再赎回来?那,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程处弼这句话算是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包括李恪在内,都不由一脸疑惑地看向王子安。见他们一个个好奇宝宝似的,王子安不由起了捉狎的心思,嘿然一笑,瞥了他们一眼。 “既然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赎回来?” “可,可那明明是,明明是——” 房遗爱闻言不由张口结舌,想说那东西明明是假的,可刚才因为这个王子安刚教训了程处弼,他又不敢说,一张脸给憋得通红。 瞧他面红耳赤,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眼看着把几人笑得就要暴走的时候,王子安才摇头笑道。 “不赎回来怎么发大财?” 王子安的话,让李恪等人不由目瞪口呆。 赎回来,还怎么发大财? “把你们的票据收好,能不能发大财,可就全指着你们这些票据了。”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牛车上扔了块破毡子。见几人还要再问,王子安摇了摇头。 “你们安心等着便是——” 王子安不欲多说,李恪等人也没辙。 “对了,子安,这是这次抵押的钱——” 李恪当先从怀里把钱票,程处弼等人也赶紧把钱掏出来,想要塞给王子安。瞧着程处弼等人脸上恋恋不舍的表情,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抬腿把凑过来的程处弼给蹬了出去。 “滚蛋,这点小钱你们收着就好,只是小心别再被你们家老爷子给抢了去——” 王子安自己说着都不由笑了起来,一群纨绔大为尴尬,这他娘被自己老爹给抢了,到哪里说理去…… “子安,这不妥,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们只是跑了趟腿,再说先前已经收了你的十几万贯——” 李恪正色说道,程处弼等人也连连点头,死活要把钱塞给王子安。王子安虽然说是小钱,但这可不是真的小钱,差不多二十万贯的数目,就连当今陛下说不得都要眼红。王子安瞧了他们一眼,笑了笑。 “也好,那我就先帮你们收起来,免得被你们老爷子再给抢了去——我最近有一笔大生意,这些就算是你们入股的资金——” “子安哥,到底是什么大生意——” 李思文嘿嘿谄笑,王子安踢了他一脚。笑得这么狗腿,真是瞎了这幅魁伟健硕的身材。 “到时候你们自知——对了,你们有事没,没事跟我出去帮忙——” 王子安跳上牛车,回头看了几人一眼。程处弼等人顿时蜂拥而上,把牛车给挤了个满满登登。本来就有些破败的牛车,顿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声。王子安赶紧把几个人都撵下去,招呼方正又套了一辆牛车。六个人分成两辆车,才算好了些。 程处弼这厮图新鲜,要抢着赶车,结果差点把牛车赶到柱子上去,被李恪一脚踢开,抢过了缰绳。虽然不熟练,但好歹能沿着正道走了…… “你们到底行不行——要不让方叔帮忙赶着?” 王子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后面这几个坑货,一群人顿时摇头。好在李恪虽然赶车的水平不高,倒是不至于像程处弼似的,赶得到处乱撞,王子安也不坚持。等出了崇仁坊,见王子安在前面赶着马车往前走,李恪等人才忍不住问。 “我们这到底是干什么去啊?” “搬家!帮孙婆婆搬家去——” 几个人走得比较近,听王子安说起过孙婆婆的事,闻听是要帮孙婆婆搬家,一行人顿时顿时来了兴致。 到几个人赶到孙婆婆院子的时候,孙婆婆和阿旺正在院子里整理东西,隔壁王大叔正抱着一袋子黍米从屋里走出来。一看王子安赶着两辆牛车进来,顿时笑道。 “我正说要出去租辆车,你这就赶过来了——” 王子安上前跟孙婆婆和王大叔他们打招呼,李恪程处弼等人也跟着乱哄哄的行礼。 “子安,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帮闲,我看着怎么不像干活人家的孩子,你让人家干这些,会不会委屈了人家……” 孙婆婆虽然不知道李恪等人的身份,但这些货,身上穿的戴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能有的,孙婆婆见他们一个个到了之后,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开始装车,心里很不踏实,偷偷地把王子安拉到一边问道。王子安闻言不由哈哈一笑。 “委屈什么,都是我朋友,你不用见外——” 孙婆婆有些狐疑点了点头,既然子安说合适,那就合适吧。不过这些后生看着穿戴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但干活真是一把好手啊,一个个跟小牛犊子似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最豪华的搬家公司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得身后有人喊。 “婆婆,这石磙还要不要?” 孙婆婆扭头一看,那个长得黑黑壮壮的大个子,正单手扣着石磙,拎着往这边走来,顿时就惊了,那石磙足足有数百斤,平日里用牲口拉着都费劲。在一旁帮着装车的王大叔见状,不由眼睛微微一缩,但旋即便憨笑着赞道。 “这位小郎君真是好力气——” 李思文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得意地把石磙往空中一抛,然后在一片惊呼中单手给稳稳地接住。王子安见这货人来疯,不由笑骂道。 “少在那里显,还不快放下干活——” 说是搬家,但孙婆婆家真是没什么好搬的,最关键的是,搬去的人家,一应家具都是全的,而且主人留了话,让他们直接拎包入住即可。只是孙婆婆有些舍不得这些多年陪伴的家当,才又收拾起来。 王子安也不拦着,只要是孙婆婆要的,就一律给装到车上带着,很多东西虽然以后用不到了,但多少是个念想。尤其是对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对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家什都有着独特的感情。 人多力量大,很快,所有的家什便都装车完毕。站在院子外面,孙婆婆拉着阿旺的手,望着自家破败的院子,眼中充满了不舍。看了良久,才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铜锁挂在柴门的外面,没有锁。 “留着门吧,这天寒地冻的,若是有些无家可归的狗儿猫儿,也可以进去躲一躲……” 车轮碌碌,从逼仄凌乱的青铜巷里走出来,王子安发现,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冷清了,绝大的部分人家已经没了人,孙婆婆这边搬的算是晚的了。 孙婆婆虽然有些感伤,但是孙阿旺年龄小,反而有些即将搬迁新居的兴奋。 “子安哥,幸亏我和婆婆没有忙着把租房子的事定下来,这不正好就遇上了好事情。有一户人家要到外地做官,院子用不到了,又不舍得租赁出去,就想找老实可靠的人家住进来帮忙看家,免得院子荒废了。免费住,只是不再支付我们佣金了——我们那里需要什么佣金,能有住就挺好了,尤其是地段还挺好,距离国子学很久——真是好运道!” 听着阿旺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孙婆婆有些伤感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 “什么好运道,是人家那户人家心肠好,照顾我们,做人要懂得感恩……” 孙阿旺连连点头,李恪也不由微笑颔首,终于有些明白,王子安为何对这位孙婆婆念念不忘,多番照顾了。 “主家真是好人,当时王大叔正好也在找房子,我见院子挺大,随口提了一句,能不能让王大叔也住进来,主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说正好省了一份雇护院的钱,那是要省钱,分明是看我们可怜,要照顾我们……” 孙婆婆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王子安微笑着听着,偶尔颔首回应着。这么一说,连李恪等人都不由心中对那户主家有了好感,考虑着要不要打听打听是哪家的房产。 从青铜巷到崇义坊路途不近,孙婆婆年龄大了,被推让到牛车上,王子安和李恪一人牵着一辆牛车,程处弼和王大叔等人在车旁跟着,免得车上的东西掉下来摔坏了。从青铜巷那边的时候还好些,等这两辆车入了朱雀大街,拐而向东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扎眼起来。 两辆牛车,装满了破破烂烂的家具,上面还坐着一位粗布衩裙,满脸褶子的老婆子。本来就已经足够扎眼了,谁知道目光往牵着牛车的两位年轻人身上一瞄,他们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死劲儿擦自己的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前边牵牛的是,当朝新贵,新晋的长安县侯王子安,后边牵牛的,是当朝皇子,最近名声大噪的蜀王殿下李恪!再往车子两边一看,程处弼,李思文,秦怀玉,房遗爱,尉迟宝林…… 这群祸害竟然老老实实地在帮人搬家! 车上坐的老婆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少人不由偷偷望着打量,还有不少人想要上前来打招呼,王子安和李恪赶紧偷偷的摆手给打发了。要是让孙婆婆知道给她牵牛的是当今的蜀王殿下,帮他搬家的几位小后生是一群小国公爷,她一准能从车上蹦下来。 地方到了,王大叔忙着上前打开大门,王子安也搀着孙婆婆也从车上下来。牛车赶紧去,王子安简单地环顾了一眼,不由暗自点头,方正他们办事到底靠谱,这院子真是不错,格局不大,装饰的也不奢华,反而有几分简朴,挺适合孙婆婆他们入住。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孙婆婆和王大叔死活不肯住进主屋,各自选了一间厢房住了进去。 “主家肯收留我们,让我们在这里住,已经是好大的恩德了,我们哪能不知尊卑,住进主屋……” 孙婆婆主意很正,王子安不由哑然。当初光想着帮孙婆婆省钱了,竟然没想到这一遭。好在厢房也很整洁明亮,没有漏雨的痕迹,而且还修炼地暖,让他长出了一口气,他很怀疑,假如这厢房没有地暖,孙婆婆同不同意他给装修…… 院子里各种家具家什都是齐备的,孙婆婆拉来的东西根本用不上,又不舍得扔了,只得暂时堆在大门底下。按照孙婆婆的说法,这早晚都要搬走的,等搬了新家,这些家什就不用再买了。王子安连连点头,领着几个人把家什都小心翼翼地给堆在大门底下。 “几个位小郎君辛苦了,老身也没什么好感谢的,若是不嫌弃简陋,留下一起吃顿便饭吧——” 见李恪等人干完活转身要走,孙婆婆哪里肯放,上前一把一个拉着,热情留客。还不忘冲王子安喊。 “子安——还不快把你朋友带到屋里去——” 王子安笑着向李恪等人招了招手。 “正好赶上婆婆乔迁新居,不如大家都留下来,一起庆祝一下,待会我给大家做几样拿手的小菜——” PS: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作者菌终于良心发现了,玩命的码了一天字,然后就是前段时间发重复的那个大章节的内容有希望在明天替换下来,当时候,章节名和内容可能会有有些错位,大家可能也需要到回头到前面订阅过的章节看(不用再花钱的。具体的,我会替换后发在章节之前,感谢各位的一路相伴!) 第三百七十七章 莫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王子安话音未落,程处弼等人便不由振臂高呼,李恪也乐呵呵地停下了脚步。平日里到他那里蹭顿饭,跑大老远不说,还要看他脸色,这次有孙婆婆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放开肚皮大吃一回了。 程处弼这群二货毫不见外的样子,让孙婆婆老怀大慰,当下决定要亲自出门买菜。几个人自告奋勇,跟着有一起出去了。王子安下厨,那当然得买点自己喜欢的食材,不然对不起这么好的机会啊! 崇仁坊地邻东市,买什么东西都极为方便。虽然崇仁坊里面也有些店铺营业,但几个人还是冲到了东市一阵狂买。刚从韦氏典当行坑了那么多银子,这些内心膨胀的都不知道怎么花…… 孙婆婆要抢着付钱,哪里轮得到她? 几个人穷人乍富,拿钱都不当钱用,打赏起来贼阔气。一向节俭惯了的孙婆婆,目瞪口呆,拉着王子安一个劲问。 “你这些朋友,到底是哪家的贵公子,让他们付钱,这不合适吧……” 王子安瞥了这一群已经膨胀地彻底放飞自我的二货,安慰孙婆婆。 “他们人傻钱多,不用给他们计较——” 后来,连王子安都看不下去了,一人一脚给踹回去了。 等他们走远,身后的店掌柜才不可思议收回目光,使劲擦着自己的眼睛,回头对着身边的妻子说。 “长安四害变乖宝宝了?老婆子,快,快打我一下,老头子我莫不成是在做梦?” “啪——” 老太婆抡起手臂就是一巴掌,老掌柜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老婆子,你莫不是作死,还真打——哎哟,疼……” 老夫妻俩顿时拳来交往,吵翻天…… 程处弼等人有点放飞自我,买的食材有点多。王子安干脆简单地处理一下,让房遗爱找了家药铺买了点硝石做了几坨冰块,给冻了起来,虽然是冬天,只指望外面的那点积雪是冻不住的。 他刚把多余的羊肉和猪肉冻起来,就听到身后一阵吸气声。回头一看,程处弼等人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就连小阿旺都惊得目瞪口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子,子安哥,你,你这是仙法吗?” 眼睁睁地看着王子安,转眼间就把一盆凉水化成冰块,给这几个人造成的冲击是震撼性的。 没人笑话孙阿旺的反应,这孩子的问题真是代表了他的心声。程处弼吞了口吐沫,盯着王子安的目光有些狂热。 知道王子安是终南山走出来的高人子弟,跟亲眼看着王子安施展“仙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虚空生冰,这就是神迹啊! 王子安不由一愣,旋即明白了几人的想法,不由哑然失笑,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少见多怪!狗屁的仙术啊,这在我们那边,就是基本的生活常识,给你把硝石你也行!” 王子安这句话一出,就知道坏事了,几个人一拥而上,把剩下的硝石瓜分殆尽,也并不帮忙干活了,一人端着个盆子,玩虚空生冰的把戏去了。 好在王大叔虽然惊奇,却没有那么跳脱,老老实实地在厨房里帮着烧火,省了王子安不少事。 午饭的时候,孙婆婆和王大叔被推到了上首,其他人乱哄哄坐下了,阿旺刚要在下手找个地方做了,被李恪伸手拉到自己的身边。 “来,阿旺,跟三哥一起坐——” 对这个长得温和秀气,总有些腼腆的孩子,李恪总有种莫名的好感。见孙阿旺找地方做,下意识地就把阿旺拉到了自己身边。 程处弼见状,不由呵呵怪笑,开起了李恪的玩笑。 “我说三哥儿,这阿旺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吧,瞧你们这亲近的——” 坐在他身边的秦怀玉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就你废话多,赶紧吃你的吧——” 这种玩笑,岂能对李恪随便开。程处弼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但有些事,你就是不能提醒,经程处弼这么一说,大家这才发现,李恪和孙阿旺坐在一起,还真有几分兄弟的模样,仔细打量,眉眼之间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李恪脸上线条分明,目光沉凝,透着一股英武之气,皇家的身份和教养,让他在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子堂皇的贵气。而阿旺脸上的线条要柔和几分,加上自幼失孤,性子有些怯懦,在腼腆之中显得有几分清秀柔和。 “处弼哥哥说的没错,他们两个果然跟亲兄弟一般——” 房遗爱就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指着李恪和孙阿旺哈哈大笑。李恪有些意外地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脸色有些羞红的阿旺,不由哑然失笑。 “你们还别说,这仔细一看,这孩子还真跟我有几分相像,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有几分亲切——因为我们两个差不多一样帅啊——” 李恪说完,一脸自恋地摸着孙阿旺的脑袋,引来众人一阵作呕,饭桌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氛。王子安六识敏锐,却发现,孙婆婆和王大叔,两个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僵硬,心中不由微微有些诧异。 因了李恪和孙阿旺的话题,午饭吃得十分欢快。到了午后,几个人告辞起身的时候,王孙婆婆忽然把王子安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这几位小郎君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老身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啊——” “谁家的孩子还不都一样,你不用往心里去——” 王子安瞧了一眼孙婆婆有心紧张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动,笑着安慰道。 “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是我的朋友,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的,您放心就是——” 孙婆婆这才神色勉强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但心中却是很是忐忑,那个长相英俊,跟阿旺长得十分相似的青年,总让她有几分隐隐的不安。 送走王子安等人之后,回到自家院子,孙婆婆顿时把孙阿旺叫到自己身边,一脸认真地叮嘱。 “旺儿,听婆婆一句话,且不可跟你子安哥哥那些朋友走得太近,最好是连面也不要再见……” PS:稿子已经存稿,但要替换的时候,忽然发现距离那一大章已经有一百多章了,如果全部替换了,这一百多章就会全部文不对题(VIP章节没法修改章节名),内心又有了些挣扎。我等明天责编上班了咨询一下,有没有折中的办法,唉——今日先这样,待会还有一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古怪的命格 见孙阿旺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孙婆婆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孙阿旺的脑袋。 “他们都是贵人,出身不凡,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婆婆不想你跟他们掺和在一起,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读书,然后娶妻生子,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孙阿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非常懂事地道。 “婆婆我知道了,我听您的!” 孙婆婆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神色忽然有些难掩的失落。正在收拾柴火的王大叔看到这一幕,不由偷偷地叹了一口气,手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闷着头劝了一句。 “婆婆无需担忧,阿旺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读书也认真——” 孙婆婆脸色才稍好看了几分,在一旁的孙阿旺拉着孙婆婆的手,一脸认真地点头。 “婆婆放下,阿旺一定认真读书,不让您担心……” 孙婆婆叹了口气,近乎喃喃自语。 “那就好啊,那就好……” …… “好,很好!” 高老庄,校舍。 正在上课的李淳风望着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回答问题的李嗣宁,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这个孩子入学虽晚,但是底子好,悟性也高,没几天的时间,就隐隐有了学霸的派头。刚才的几个问题,不仅回答完美,而且还提出了几个新的思路,让他都有些颇为意外。 不由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却不由让他险些惊咦出声,目射奇光。 这孩子的面相,竟是有许多蹊跷。瞧着是福薄的,却又隐隐有几分贵相,就像——就像半途挤占了什么人的命格一般,真是奇哉怪也,怎么围绕在王子安身边的人都这么不正常! 李淳风从未见过如此奇怪之命格,百思不得其解,憋闷地险些怀疑自己的一身所学。 …… 魏王府。 魏王李泰,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自己肥硕的腰身,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坐榻上,瞄了一眼信笺上密封的火漆,心中一动,狭长的眸子不由微微眯起。 “韦宽?” 他扫了一眼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面的送信小厮,当场撕开信封,展开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告诉你们家公子,就说我知道了——” 等小厮倒退着退出门外,转身离开,李泰才抖手把韦宽的密信递给侍立在一旁的一位面容清绝的中年男子。 “是你家兄弟的送来的,你且看看——” 韦政要拱手接过,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低声骂道。 “这个蠢货!” 听他骂人,李泰不由展颜一笑,挤得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隙。 “哦,你且说说,蠢在哪里——” “那《兰亭集序》是何等样的宝物?蜀王殿下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没有陛下的默许,他也绝不敢私下抵押了去,这个蠢货竟然还自以为得计,偷偷跑来告诉殿下。若是殿下真有其他想法,捅到陛下那里去,恐怕反而会陷殿下于不义啊。” 李泰闻言呵呵一笑,脸上的肥肉都颤动起伏。 “政要兄果然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不过你家这位兄弟的心思还是可取的。听闻他后日要举办拍卖会,不如一起去凑个热闹——” 韦政要默然点头,虽然他素来不喜韦宽的为人,但此次拍卖会,乃是韦家一件大事,若是有魏王前去助威,绝对是生色不少。 “多谢魏王殿下赏脸——” 韦政要拱手道谢,李泰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韦宽虽然才学不足,但心思还是好的——再说,本王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能卖出一百五十万贯的天价来——” 韦政要闻言,不由心中苦笑。这次琉璃佛像一事,虽然使韦氏声威大震,但恐怕也把韦家放到了风头浪尖之上,以陛下如今对世家的态度,此举实在是祸福难料啊—— 可惜,自己在家族之中人微言轻,只能走到哪里说哪里了! 李泰说着,抖了抖手中的信笺,嘴角不由浮上一丝笑意。 “来人,把这个消息给我那位东宫的大哥送过去,想来,他应该会喜欢……记得收拾好首尾……” 李泰话音刚落,就有一位魏王府的长随过来,双手接了,倒退几步,转身而去。李泰不捏起一块蜜饯,放到自己嘴里。 甜津津的感觉,总是让人那么迷醉。 …… 东宫。 赵节兴匆匆地拿着一张纸条冲进太子的寝宫。 “殿下,好消息——” 赵节说着,一脸兴奋地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李承乾。 “自作孽,不可活,蜀王殿下恃宠而骄,竟然私下抵押陛下心爱的《兰亭集序》,这是一次搬倒他的好机会!” 李承乾闻言,眉头皱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这几日,他卧病东宫,外面的消息却从未断绝。 蜀王李恪屡立大功,多次得到陛下的赞赏,这一次回京之后,竟然就默许了蜀王逗留长安。更闹心的是,那夜密谈之后,陛下还召见了青雀那厮,更为过分的是,不仅加封了魏王,还想让他入住武德殿! 一条条消息,都让他心惊肉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目光锐利地望着赵节,声音都有些干涩。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曾仔细的打探过,据说蜀王殿下和程处弼是为了筹钱入股王子安的水泥厂,他们几个抵押完后,直接就去了王子安那边,此事定然是受了那王子安的蛊惑……” 说到这里,赵节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冷芒。 “王子安,我看你这次怎么死——” 王子安自然不知道,当日在东宫的一声轻笑,竟然给自己招惹了这么一位小人的记恨。 “让我们的人出手,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赵节兴奋地应了一声,匆匆下去安排了。这种事情,自然没有太子殿下亲自炒刀上阵的道理,交代给那些朝廷上的官员就好…… “本宫才是太子,本宫决不会坐以待毙!” 望着赵节匆匆离开的背影,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狰狞。 ……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朕要亲眼见证这一刻 “殿下神机妙算,太子那边果然有动静了——” 一位魏王府的侍从官,俯身在李泰耳边汇报了一句。李泰捏着蜜饯的胖手微微一顿,旋即便稳稳地把蜜饯捏着,送入口中,脸上浮现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看起来,本王这位太子哥哥,是真的慌了手脚呢……也是个可怜的……” 李泰说着,费力地把自己从坐榻上挪下来。 “来人,备轿——本王要去东宫探望一下太子哥哥的伤情——对了,把鄜州那边新献上来的老山参给带着,听说那东西最养人……” …… 齐国公府。 长孙冲脸色苍白,俊美的面孔上更增添了几分阴柔之感。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他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大概,已经开始恢复了东宫的职司。此时,他已经下班回来,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己老爹的面前,汇报着太子一天的行程。 “什么,太子令人弹劾蜀王?你是做什么吃的,怎么不拦着!” 长孙无忌一听完长孙冲的转述,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瞬间张开,露出一丝骇人的寒芒,语气中充满了难掩的愤怒。 “真是一群废物!” 长孙冲望着暴怒的老爹,抿着嘴一声不吭。望着一脸倔强,一言不发的长子,长孙无忌不由心生不忍,叹了一口气,和声道。 “你还在记恨他?” 长孙冲清秀阴柔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狰狞。 “当日,若非他强自命孩儿在后面冒充于他,孩儿何至于落得——落得这般不人不鬼,他该死,该死啊——” 长孙冲近乎咆哮的声音,夹杂着一种刺耳的尖细。长孙无忌望着有些歇斯底里的长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痛惜,这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而今却落得这个下场。他不由双眼微微眯起,望向东宫的方向。 “也许真的该换个人了啊,不过魏王……” 长孙无忌嘴角不由含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不过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而已——” …… 状告蜀王李恪私自抵押《兰亭集序》真迹的御史言官,直接被李二陛下简单粗暴地一撸到底,当天下午就被悲悲切切地撵出了长安城。 东宫。 李承乾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如遭雷击,面色如土,面色惶然地望向几位心腹爱将。 “陛下这是果然厌弃了本宫吗?本宫该如何是好?” 赵节,杜贺,贺兰越石面面相觑,长孙冲则是面无表情。 “本宫不能坐以待毙,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 当然,作为事情的始作俑者,王子安并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想借助兰亭集序多坑韦氏一波的行为,中间还出了这么多的波折,此时他已经回到高老庄,每日里悠然躺在刚刚打造的躺椅上,神情悠然晒着太阳,静静地等着长安的一场大戏上演。 “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们家里这些遮挡窗子的毡布就可以都撤了,换上清一色透明的玻璃,到时候,躺在屋里,就可以晒太阳了啊——” 一想到前世那常见窗明几亮的场景,他竟然莫名的有些期待。 快了,这样熟悉的生活在于快要来了,自己终于要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自己熟悉的影子了。 晴子姑娘一头的雾水,玻璃,玻璃是什么,能吃吗? 但王子安已经闭上了双眼,双手垫在头下,躺椅如同不倒翁般来回晃动,没有了说话的兴趣。 由京兆韦氏泰亨珠宝行举办的拍卖大会,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如期而至。 被长安城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第一琉璃至宝,终于要拉开神秘面纱,所有有资格接到邀请函的权贵富商,一大早就纷至沓来。这次拍卖大会的邀请函甚至出现了一函难求的现象,更有不少人,干脆挤入了其他人的随从人员之中,只求开一开眼界。 对此盛况,主持此时的韦宽已经乐得找不到北。从一大早晨,就站在宴宾酒楼的大门之外,迎接各路大佬的光临。这是一件注定要记入史册的盛事,是提高韦氏身价声望的大事情。韦氏上下不敢怠慢,就连许多上了年纪的族老都亲自出马,坐镇宴宾楼,帮着招待各路来宾。 京城权贵,几乎是一网打尽。 不少人自知没有资格参与角逐,纯粹是拿这次拍卖行当交际会来看的,若是平时,想跟这些大佬们说句话,攀个交情,那实在是难比登天,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但今天不同了,大家聚在这里,聊上几句即将出现的琉璃至宝就是一件很好的搭讪话题。所以,距离拍卖行虽然还有一段时间,宴宾楼已经是人满为患。 …… 早朝散后,李二扫了一眼一直冲自己挤眉弄眼的程咬金,不由笑骂道。 “你个老匹夫,今日莫非害了眼?” 程咬金根本不搭理他那一茬,一脸神秘地凑上来。 “陛下,你那几套琉璃玩意可曾出了手?” 李二陛下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朕岂是那种以邻为壑之人?” 程咬金翻着一双牛眼,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李二陛下不由有些心虚,干咳一声,转过头去。 “那等奢靡之物,只会让人玩物丧志,留之无益,朕这几天都赏赐了出去——” 程咬金顿时就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觉,凑上来大拍马屁。 “陛下果然够不要脸,老程佩服——” 李世民抬起腿来,一脚把他蹬了出去,这个老货,你给他点颜色他就能开个大染坊。李世民不再搭理这厮,扭头看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李绩等人。 “辅机,你家里的琉璃可曾处理了?” 因为程处弼房遗爱李思文这些货的缘故,李二一定都不担心他们几个会被坑,反倒是长孙无忌他有点担心。长孙无忌闻言,拱手道。 “已经让冲儿去处理了——” 李世民闻言不由心中大定,只要自己人不被坑就好! “走,宴宾楼——” 几个人在一旁的侧殿换上了便装,直奔宴宾楼。 “京兆韦氏——嘿——”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丝不宜觉察的冷意,悠然地背起双手,一马当先。 这次拍卖会,也许就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也是另一个时代的落幕,朕要亲眼见证这一刻! 第三百八十章 长孙无忌的暗箭 长孙无忌,房玄龄,落后半个身子,一左一右紧紧跟上。程咬金,李绩,尉迟敬德,三员大将,则成品字形,隐隐把三人护卫在正中。自从有了上次的刺杀事件,李二陛下的安保措施直接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因为上次王子安等人大街遇刺的事,至今还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所以,虽然是便服出行,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还是可以看到许多灰袍男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的人群,检查着一切可以窝藏大型弓弩的场所。 若是再出现点什么当街行刺的事情,他们就真不用再活着了。即便是已经是入了冬,李君羡,额头都隐见汗水。他正穿着一身便衣,在宴宾楼不远处貌似悠闲地来回晃悠呢,就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李将军——” 他猛然回头,却见王子安、李恪和程处弼等人正说说笑笑地从不远处走来,冲自己这边遥遥拱手,不由转身笑道。 “你们几个倒是好雅兴——” “来看看热闹,要不要一起?” 李恪笑着回了一句,随口邀请道。李君羡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楼上。几个人顿时了然,知道他在担任警戒任务,也不再有邀请,打了个招呼,旋即便往酒楼走去。 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酒楼,王子安不由有些感慨,自己和这个酒楼还真是有缘。当年自己穿越之初,就曾在这酒楼外徘徊,险些要吃霸王餐,幸亏孙婆婆的那一张胡饼把他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不然自己在大唐的生活轨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随后又因为在这里暴打孙大锤等人,被抓进了长安县的牢房,没想到时隔几个月,自己就再次来到这个酒楼。而这一次,他忽然笑了笑,转头对李恪和程处弼等人说。 “我们好像来的正是时候,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宴宾楼作为长安城最负盛名的高档酒楼,采用的是环形结构,二楼中央位置留有一个圆形舞台,原本是供歌舞伎表演节目的所在,此时已经被清空,摆上了名贵的波斯地毯,一身锦衣的韦宽,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正冲着楼上楼下的客人团团作揖。 “各位能拨冗前来,韦某深感荣幸,在此一并谢过。正如先前所说,鄙店偶得一件难得的琉璃佛像,此佛像高一尺有余,由整块琉璃雕琢打磨而成——” 韦宽此话说完,周围已经是响起一阵惊呼之声。琉璃本就难得,这么大快的委实罕见。韦宽对这种惊呼十分享受,他姿态优雅地朝四下拱了拱手。 “更难得的是,此佛像大巧不工,浑然天成,就像自然形成的一般,简直只能用奇迹来形容——好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尊琉璃佛像究竟如何,我们还是先一睹为快——” 韦宽说着,双手一拍,顿时就有一明眸善睐的十七八少女,手托盖着大红丝绸的托盘,摇曳生姿地走上舞台,在她的身后,还拱卫着六名相貌出众的女子,各自手中的托盘上,都放着一枚熠熠生辉的夜明珠。 “秦姑娘——”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喝彩声,这次韦氏竟然请来了醉春坊新晋的头牌秦姑娘,这秦姑娘出场的费用可是不菲。 “真是好大的手笔,这种夜明珠,就连朕的宫中都没有啊!” 隔间里,看到这一幕的李世民忍不住一声冷哼。不说什么秦姑娘不秦姑娘,也不说那依然蒙着丝绸的天价佛像,但就几位女子手中托盘上硕大的夜明珠就价值不菲。他身后跟着的几位大佬默然不语,心里已经把韦氏骂了个半死。 几百年的世家了,都没学会财不露白的道理,这简直就是作死啊。 “好大的夜明珠!” 程处弼看得好悬没流下口水,王子安回头瞥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羡慕的,或许很快就要变成你的了——” “我也要一颗……” 房遗爱怯怯地补了一句,被程处弼一脚给踢一边去了。就在几人说笑打闹的空隙,秦姑娘已经把手中的漆盘放到舞台中央的桌子上,她身后的六位手捧明珠的女子也把手中的明珠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佛像四周。韦宽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上面的大红丝绸。 惊呼声四起! 在六颗夜明珠的映衬之下,一尺多高的琉璃佛像仿佛流淌着氤氲的翠绿流光,如见神迹。四下里已经响起一片“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声。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这韦宽还真是有几分小聪明,没有夜光灯,竟然能想出用夜明珠投影的办法。 “他娘的,若不是小兔崽子告诉老夫真相,老夫都忍不住要动心了!” 程咬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房玄龄和李绩等人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长孙无忌都忍不住眉毛跳动。 “那王子安果真能大量生产这种,这种——” 他刚想说奇珍异宝,但一想到这东西王子安那里好像是要多少有多少,嗓子就像被什么给卡住了一样,那四个字就再也无法说出口来,李世民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他至今都有些无法接受,像这种宝贝,为什么忽然间就变得烂大街了…… “若真是如此——” 长孙无忌眸子中光芒一闪,压低声音道。 “陛下当阻止王子安和蜀王殿下等人的胡闹——只要朝廷把这种秘法掌握手中,秘而不宣,则此物价格依旧,朝廷再无财政匮乏之忧——” 李世民闻言眼睛一亮,露出沉吟的神色。一尊琉璃佛像,就卖出了一百五十万贯的天价,若是这种秘法掌握在自己手中,那——这一刻,他真是怦然心动,这些年,他可真是穷怕了,忽然之间一条大道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心动。 房玄龄闻言不由心中一惊,马上就意识到了这里面潜藏的险恶用心,若真是那么干,王子安和自家儿子,必将成为天下人之敌,处境危矣!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已经眼观鼻,鼻观心,没事人一般的长孙无忌,心念电闪,赶紧上前低声进谏。 “陛下,万万不可!” 第三百八十一章 和尚也疯狂 李世民闻言,轻轻地叩击着面前的几案,看着这位以谋略见长的心腹重臣,等着房玄龄进一步解释。 房玄龄知道,这事若是只从对王子安和自家儿子的影响上讲,肯定是行不通,必须拿出硬道理来,才有可能打消陛下这个危险的念头。 “琉璃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寻常百姓人家根本用不起,凡有能力购买者,多是乡绅士族权贵之家,陛下若以琉璃为利,短期内固然或能得利,但长远来看,乃是恐失士人之心。” 李世民听到这里,不由脸色微变,士农工商,而且豪商又多于士人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逮住这个群体一个劲的薅羊毛…… 房玄龄见李二陛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心中士气大振,诚恳地道。 “更何况,琉璃之所以贵重,与珠宝类同,不在于其能充饥挡寒,也不在于其能拱卫边疆,而在于其色泽通透又世间罕见,才为世人所重。若是陛下持续售卖,则价格必然逐渐下跌,再无暴利可图,而那时,天下之人必然会醒悟,此皆是陛下搜刮天下之钱财的手段,到时候陛下又该如何面对天下汹汹之舆情?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望陛下三思!” 房玄龄郑重地长揖及地。 “更何况,今日之举,或可为朝廷打开一个生面……” 房玄龄话说得很含蓄,但在场的各位都知道房玄龄在说什么。世家之患由来已久,就连老李家也是靠着这群人得来的江山。但正因如此,他们对这些世家门阀才更加的警惕,想要削弱他们的影响。 为此,李二这些年来采取了不少措施,但效果却是寥寥,甚至还险些搭进去了自己的小命。若真是能借由这几个年轻人之手,击溃一个——就算击溃不了,也顶对是几个年轻人胡闹而已,不伤大局! 想到此处,李二眼神顿时就坚定下来。 “朕今天就是来看热闹的,岂会与小儿辈争利……来,莫谈国事,且看看这群小家伙想要干什么——” 此时外面的拍卖会已经进入了高潮。韦宽请了十几位大德高僧和德高望重的长者,亲自上台近距离验看琉璃古佛的品相。就在众人正要登场之时,一个管事快步跳上舞台,在韦宽耳边低语几句,韦宽脸上顿时露出惊喜莫名的神色。 “魏王殿下今日也光临了本次拍卖会,此时已经来到了楼下,且随我迎接——”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得台下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免了——本王就是来凑个热闹,给你们壮壮声威,你们随意便可——” 李泰虽然说得轻巧,但众人哪里敢让陛下这个最为得宠的皇子随意。赶紧腾出了最靠前的一个位置,把他恭恭敬敬地请了过去。李泰也不客套,在內侍的搀扶下,费劲地挪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前面准备好的坐榻上。 竟然能请来魏王殿下壮声威! 就连韦氏几位族老都不由感觉脸上大为光彩,韦宽更不用说,脸上都要放光了,恨不得给自己后面插根尾巴摇起来。 “殿下能屈尊前来,韦家上下足感盛情——” 韦宽一再拱手致谢,才再次回到台上。 躲在单间里的李二陛下见李泰竟然亲自前来给韦家站台助威,不由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些不快,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青雀何时与韦氏走得这么近了?” 程咬金等武将顿时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房玄龄也没有搭茬,这种问题实在是太过敏感。长孙无忌狭长的眸子微微一闪,状似随意地道。 “韦政要是魏王近臣……” 长孙无忌点到即止,李世民闻言不由一怔,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听到长孙无忌这么在背后给李泰下阴刀,房玄龄不由偷偷地看了这厮一眼,露出了所有所思的神色。他不知道长孙冲已经与李承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还以为长孙无忌是在在为太子站台。 此时,外面拍卖会已经进入了拍卖的流程,组织这么大的一次拍卖会,韦氏自然不会只卖这么一具琉璃佛像,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韦氏直接请上了十几件难得一见的珍品,准备大赚一笔。 韦氏出品,必属精品! 这已经成了长安城权贵的一个共识了,这次机会难得,自然少不得要买几件好东西回去。随着一件件珍品卖出去,舞台最中间只剩下一见流光溢彩的琉璃佛像的时候,拍卖会的氛围已经到达一个高潮。 “下面就是我们本次拍卖会的压轴之宝——琉璃古佛,高一尺一寸,通体暗绿,浑然天成。至今为止,尚未听闻能有超出这等规格的琉璃制品——起拍价一百万贯!” 韦宽此言一出,四下里顿时一片惊呼。 虽然来之前就想到了会很贵很贵,但这个价格还是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料之外,场面一时有些冷场。这些年来,长安城里组织的拍卖会上,也出现过不少好东西,但像这样,一件物品直接就一百万贯起步的,绝无仅有。 这个价格,实在是太夸张了! 正常的权贵之家,谁会倾家荡产的买这种不实用的东西?就连韦氏,若不是为了保住长安第一珠宝行的名头和面子,若不是怕落个逼人砸宝的恶名,也绝不会砸这么大的代价买一尊这玩意儿。 韦宽对此早有预料,眼睛不经意地往四下里扫了一眼,顿时就有几家权贵稀拉拉地喊起价来,但这些杂音很快就被一群疯狂的声音给压了下去。曾被韦宽请上舞台鉴宝的这群大德高僧,一个个激动的脑门发亮,叫起价格来毫不手软,价格很快就由一百万贯叫到了一百五十万贯上。 对权贵之家,这尊琉璃佛宝或许是可有可无,但对他们来讲就实在是太重要了。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寺庙靠什么,要靠信徒们的布施香火,若是这尊琉璃佛像被别的寺庙争了去,这香火还怎么争? 原本香火第一的,怕失去龙头老大的地位,原本屈居其下的,就想着借这尊琉璃至宝翻盘,一群人各不相让,争得眼珠子都红了。价格上涨的幅度,让人眼晕。 一时间不由人人侧目。 这群和尚真是太有钱了! PS:今天出去浪了,回来的有点晚,就一更,明天三更。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可怕的送货上门 隔间里,李世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之中已经有了一些危险的小火苗。 他忽然感觉自己在皇宫里节衣缩食,死劲抠唆的那十贯二十贯的行为,像小丑一般可笑!跟这些世家豪门,甚至这些秃着脑门豪掷千金的和尚一比,自己就是个大写的耻辱,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朕的皇宫破漏,许多地方已不足以挡雨,朕没舍得修;朕的皇后缺少一件像样的长裙,没舍得买;就在昨日,朕的小兕子想吃一条鱼,朕没许……” 李世民的声音不大,语调疏淡,但房间里所有人都听出了皇帝心中深藏的愤怒。房玄龄不由望了外面火爆的拍卖现场,眼神之中已经全是怜悯。 外面的人群,不知道他们这种疯狂的举动,已经成功地挑起了李二陛下的愤怒,场面变得更加火爆了。 一百五十万贯,已经足以将绝大部分竞拍者拒之门外。现场依然在出价的还剩下最后两位,洛阳白马寺和长安法门寺的两位参加竞拍的高僧。 为了信仰(香火)! 两座久负盛名的寺庙展开了最后的疯狂角逐。 法门寺,因受皇家供奉,被誉为皇家寺院,因为里面供奉着释迦摩尼的舍利,已经成了大唐的佛家圣地。而白马寺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也就是公元六八年,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官办寺院,历来就有中国佛教的“祖庭“和“释源“之称。 佛争一炷香。 佛祖素称琉璃无垢之身,谁能拿下这尊天下独一无二的琉璃佛像,谁将为自己正名,着实天下第一的名头。临来之前,两家寺庙的高僧已经得到了本寺的叮嘱,务必拿下! “一百六十万贯!” 白马寺的长老一出手就是十万贯,他虽然声音依然平稳低沉,但距离近的韦宽,还是看到了这位大德高僧额头上的汗水。老和尚喊完价格,望着坐在不远的法门寺长老,苦笑着低颂了一声佛号。 “贵寺已经拥有了佛祖舍利,何必还与小寺苦争这尊琉璃佛像。” 法门寺的长老低声颂了一声佛号,没有看他,直接冲着韦宽亮出了一个强势的价格。 “一百八十万贯!” 一次性直接增加了二十万贯,现出是强大的底蕴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白马寺的长老不由面露苦笑,低颂了一声佛号,退下不语。一百六十万贯已经超出了原本的心理底线,这一百八十万贯…… 整个拍卖会一片死寂,韦宽鼻翼翕动,气息都有些粗重。 原本只是想能卖出去,别砸自己手里就好,想不到竟然有意外之喜,一下子就赚了三十万贯,再加上先前拍卖出去的几件宝贝,今天这一场,自己就位家族净赚差不多四十万贯,抵得过家族辛苦十余年! 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了自己在家族里面一言九鼎的场景,只觉得脚下一条金光大道在熠熠生辉,发达了! 他变得更加意气风发,脸蛋都在闪闪发光,身姿更加挺拔,笑容更加谦和,自己未来是要飞黄腾达的大人物,形象一定要完美。隔间里,李世民的气息已经变得极为粗重,捏着拳头的手上青筋暴起,就要挥袖走人,忽然他的目光逮住了几个嘻嘻哈哈地身影。 自家那个宝贝儿子和王子安程处弼等人,正推开房门一脸戏谑你看着舞台上意气风发的韦宽。 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又坐了回来。 “朕险些被这些蠢货给气糊涂了,朕今天是来看热闹的,来来来,大家不要傻看着,来一起走一个——” 李世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水,冲着几位心腹大佬举杯示意,然后,滋溜——干了一杯。几位大佬傻眼,这莫不是气得失了心疯? “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如果没有,那么——” 圆台上的韦宽笑容满面地高高举起手中的鼓槌,正要一锤定音,就听得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大喊。 “请问韦宽韦公子在吗?您要一百尊一尺高规格的琉璃佛像已经送到了!” 一百尊一尺高规格的琉璃佛像?! 满座哗然! 什么时候一尺高的琉璃佛像论百尊了? 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撒谎,这群人是来捣乱的,第二反应是,这是谁安排的人手,竟然敢跑到韦家的拍卖场上来捣乱? 圆台之上,韦宽先是一怔,旋即便醒悟过来,这是有人在存心捣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张口骂娘。但身份,身份,注意身份,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好多遍,才以世家子弟强大的自我修养,险险压住即将喷薄而出的脏话,脸色难看地用手一指。 “来人,把这故意捣乱的田舍汉给我轰了出去——” “公子,您不能这样啊,小的虽然送得迟了,但总也算赶上了您的买卖,你不能就这样把小人赶走啊——您至少得给个准话,那些琉璃佛像还要不要了啊——” 眼看着就要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韦家护卫给架出去,前来送货的汉子顿时哭天抢地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啊,小人小本买卖,那些琉璃佛像可是花了小人的全部身家啊,整整一千贯啊,您要是不要,小的一家就要跳金水河了啊——” 信息量太大! 所有人险些咬到了舌头,什么情况? 一百尊一尺高的琉璃佛像一千贯? 一尊十贯?! 等等,等等,刚才韦宽那厮拍卖的一尊多少钱? 一百八十万贯! 若是刚才那汉子所言是真的? 所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韦家这是拿满长安的权贵当傻子耍啊! “一派胡言!快快给我轰了出去!” 韦宽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气得差点跳脚。就在这时,就听得一间阁楼上传来一个淡淡却又清晰声音,场面虽然嘈杂,这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何必恼羞成怒,刚才那汉子是不是胡言乱语,拉过来问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韦宽闻言,猛然转身,抬头一看,一位面容俊秀,身穿天青色长袍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第三百八十三章 被干懵了的李二陛下 【来迟了,恕罪!】} “王——子——安——” 韦宽望着头顶上站着的王子安,一字一顿,险些咬碎了牙齿,这个无知的小儿,竟然敢在这种场合跳出来跟自己作对,真是不知死活! 望着一脸狰狞的韦宽,王子安不由心情大好,满面春风地拱了拱手。 “韦公子,别来无恙,不对,是见面发财啊——” 瞧着一个脸色铁青,一个笑容满面的诡异画面,大家不由面面相觑,目光变得有些玩味起来。这个新近崛起的王县侯这是要硬杠京兆韦氏? 有热闹看了! “楼上可是王县侯当面,本王李泰,想请县侯和身后的几位兄弟下来一起喝一杯清茶,不知可否赏脸?” 李泰看了一眼楼上的王子安以及已经站到了王子安身后的李恪等人,不由目光一闪,艰难地冲坐榻上爬起身来,冲着楼上微微拱手。 王子安低着头,看了看这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是要给韦宽站台? 不仅王子安看出了李泰的意图,在场的所有权贵都看出了李泰的意思,这显然是不想让王子安在这里捣乱。潜台词很明显,卖本王个面子! “既然魏王殿下相约,王某敢不从命——不过王某对那汉子口中的琉璃十分感兴趣,不若我安排几个人下看看如何?” 王子安说着,大手一挥,身后的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顿时一拥而下,直奔楼下而去。韦家的护卫面面相觑,他们拦得下刚才的汉子,可拦不住这几位小爷。 韦宽脸色天青,李泰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之中已经全是厉芒。这个不知进退的田舍儿,竟然当众驳自己的脸面? “给本王站住!” 李泰望着正要奔向楼下的程处弼和李思文等人,冷哼一声。守候在楼梯附近的王府侍卫,顿时刷地一声拽出腰中钢刀,拦住了程处弼等人的去路。 “几位莫不是要驳小王的脸面?” 李泰脸上的肉都在肉眼可见地上下抖动,一般邀请不来是一回事,这当着满长安权贵的面子直接打脸是另一回事,若是任由这些人走出这宴宾楼,只怕自己这魏王马上就要沦为长安城的笑话。 程处弼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楼上的王子安和李恪,不由一声怪笑。 “魏王殿下,你莫非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金口玉言?你请老子喝茶老子就得喝茶?我呸——” 隔间里的程咬金看着自家儿子的“英勇”表现,老怀大慰,不由哈哈大笑,眼神睥睨地环顾左右。 “怎么样,老子的儿子怎么样?” 李世民抬起腿来,嘭地一声把他踹到一边,一脸恼火地骂道。 “你告诉老子,外面那个小兔崽子是谁的老子——” 程咬金顿时尬笑着摸了摸鼻子。 “你这个老匹——陛下,小儿辈玩笑尔,你这么大一个皇帝,何必在乎细节,对吧,何必在乎细节——” 李世民哼地一声,扭过头去,懒得搭理这种夯货。望着外面剑拔弩张的样子,他不由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再不出去,就要人头打出狗脑子了。到时候莫不从真要治外面那几个混小子的大不敬之罪? 他望着几个擦拳磨掌,一脸兴奋地想要干架的混小子,头疼! 除了王子安和李恪外,楼下的这几位有程老匹夫的小儿子程处弼,英国公李绩的次子李思文,尚书右仆射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吴国公尉迟敬德的次子尉迟宝林,冀国公秦琼的次子秦怀玉…… 他不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几位大佬,除了程咬金那老匹夫没羞没臊之外,李绩和房玄龄等人都已经满脸尴尬地拱手请罪了。 “老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治罪——” 李世民:“……” 我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最上火的是,对峙的双方,竟然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方一个…… “小孩子瞎胡闹,当不得真,算——混账东西!” 李世民话没说完,眼睛的余光往外一看,不由怒骂一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房玄龄等人,不由相互对望一眼,一阵苦笑,原本是从后门偷偷进来看看热闹的,结果要出去给几个混小子擦屁股了。 原来,就在几个人请罪的档口,外面已经打了起来。程处弼这厮见李泰的侍卫敢拿刀子对着自己,顿时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就拆了楼梯的扶手,抡起对着韦家侍卫的双腿就干过去了。 这厮长年在长安打架,经验丰富的很,打人不打头,横行长安这么多年,就没失过手,不是揍的别人,就是被别人揍得鼻青脸肿腿断胳膊折…… “给朕住手——” 李二一声冷哼,语气里都是恼怒。 “陛下——” 满长安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称为朕? 大家循着声音一看,可不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呼啦啦,纷纷起身,对着李二一阵乱七八糟地行礼。 有拱手的,有作揖的,还有些没见过皇帝的随从婢女之类的撅着屁股磕头的。楼上的低着头往下,楼下的跳着望天…… 李泰也有些傻眼,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成年累月地不打一回架,这破天荒地闹了一回事,就被自家老爹给抓了个正着,心中无数个MMP要喷薄。 王子安一见李二陛下出来了,也赶紧换上了一副无辜的表情,老老实实地行礼。但心中一点都不慌,这都是跟皇帝老子通过气的,再说自己几十万贯的礼是白送的吗? 李世民懒得看王子安有恃无恐的可恶嘴脸,扭过头,环视了一眼众人,有些恼火地吩咐。 “把这些混账东西都给朕抓起来——” 程处弼这厮顿时就急眼了,扯着嗓子高呼。 “陛下,我们是无辜的啊,哪条律令规定,我们必须喝他的茶水——” 嘿,这混账东西还学会跟朕讲律令了! 李世民被这混账东西给险些气乐了,眼神戏谑地看着这个上窜下蹦的夯货,果然跟他爹一样的可恶啊。 “朕何时说要治你们不喝茶的罪过了,朕是要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程处弼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在李泰面前自称老子,这顿胖揍是跑不了啊—— “那还不都是因为魏王殿下非要逼我们喝茶——” PS:第三章要一点左右,疯狂加班中。 第三百八十四章 满街都是琉璃佛 正当程处弼和李思文蔫头耷脑,准备认栽的时候,一个怯怯的声音忽然响起。房玄龄好悬一头栽到地上去,他如何能听不出刚才给皇帝顶嘴的正是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 他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高兴的是,儿子再似过去那般窝囊,竟然有胆子跟皇帝老子讲道理了,而且还掐的挺准,生气的是,这混小子不看场合,又双叒叕给自己惹麻烦了! 李世民都被这小子突如其来的一枪给干的有点懵,张了张嘴,有些气急败坏地一挥手。 “还有魏王,都给朕一并带回去!” 李泰:“……” 他郁闷的差点吐血,想不到自己竟然栽到了房遗爱这个二傻子的手里! 一看李泰都被抓,程处弼等人的气势顿时就起来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被人给押回去了。 望着被押走的儿子和程处弼等人,李世民稳了稳神,扫了一眼韦氏众人。 “琉璃古佛,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岂会真的烂了大街?这等谎言,只需要让人到楼下一看便知,何须如此大惊小怪,惹人笑话?” 韦氏众人一想,对啊,自己慌个屁啊?难不成一尺高的琉璃的还真能烂大街了?让人看看不就好了嘛—— 宴宾楼上下的大佬也不由深以为然。 这才对嘛! 刚才险些被那忽然冒出来的家伙给带歪了。那可是琉璃佛,一尺多高的琉璃佛,不是用石头蛋子做的佛像! “一起下去看看,那厮到底是用什么来招摇撞骗——” “一起去看看,一起去看看——” 韦宽看了看皇帝老子,再看看周围起哄的人群,已经有人开始抽身要下楼,只得强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一百尊琉璃佛像,但心中还是隐隐有有些不安,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是事情就要发生。 前来送货的汉子,早就一哄而散,就连刚才到楼上通知韦宽的汉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影踪。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也不在那位普通的汉子身上,因为人们忽然发现宴宾楼外面还真的停着一辆破旧的牛车,车上放着几排捆绑地结结实实的大木箱子。 “打开——” 李二陛下一声令下,一个个大箱子,被护卫们当场撬开。 此时已经天近中午,温和的阳光从天空投下来,照在这一片打开的箱子上,整辆牛车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满箱子都是摆的整整齐齐的琉璃佛像! 满大街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就连李二陛下虽然心中早有预想,但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隐隐都有些后悔,没有听从长孙无忌的建议。 震撼! 看着一尊尊一尺多高的琉璃古佛,被摆满了一大街,所有人震撼莫名,目放异彩。 除了韦宽,这厮看到满车琉璃的第一眼,就不由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冰凉的地面上。韦氏的几位前来帮忙的族老,也不由面色发黑。 自今日始,韦氏恐怕就要成为大唐上下的笑柄了。 骗子到不至于,但被人耍了一道,转眼间一百五十万贯付之东流,整个家族元气大伤,已经成了必然了。 “逆子,你将是我们韦氏的罪人——” 韦宽的父亲,面色惨淡,颤巍巍上前,抡起胳膊一巴掌甩到了韦宽的脸上。一个通红的大掌印眼看着就起来了,坐在地上的韦宽,恍如未觉,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发呆。围观的众人,不由暗暗摇头,经此一事,这孩子恐怕就废了。 已经可以想见,有了这第一车琉璃,恐怕还会有无数车琉璃出现,琉璃的市场完了! 对此,大家大多都藏着那么一俩件琉璃做成的小玩意,砸手里是肯定的了,但一想看韦家众人面如死灰的样子,又不由暗自庆幸,心态瞬间就平衡起来。 只要你过得比我惨…… 李二陛下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王子安,见王子安正拉着李恪准备开溜,不由嘴角抽了抽。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臭小子,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把韦家坑地元气大伤了。经此一事,恐怕京兆韦氏再也起不了什么幺蛾子了! “子安,过来——” 王子安抬头看看天色,又回头看了看李世民等人,搞不清李二陛下的心思,只得乖乖地又退回来。 “希望这货不会耽误我太久,不然要错过热闹了啊——” …… 韦氏典当行总行。 自从李恪殿下典当了当今陛下心爱的《兰亭集序》真迹,并表示,这两天随时可能会前来赎回之后,韦氏就加大了对总行仓库的安保措施。甚至动用了家族的死士,他们穿上普通护卫的衣服,夹杂在护卫之中,把整个的典当行看护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别的东西都好说,那《兰亭集序》可真是不能出问题啊! 除了昨天,有家族几位宿老亲自去仓库观摩了一番之外,整个的仓库已经变成了禁地。主管此地的仓库的管事,更是高度警惕,唯恐出现了半天差池。 “今日积雪消融,比较潮湿,抓紧点起地暖,免得损坏了库中的宝物——” 这仓库中不仅有其他的奇珍异宝,还有不少字画古玩,这些东西可是受不得潮的,故而仓库管事,一看天气转暖,冰雪融化,顿时就非常有经验地指挥起来。 地暖点上,要注意掌握火候,不能使字画受潮,也不能太过干燥,这个可是技术活,大意不得,凡是遇到这种事情,他都是亲自盯上,从不大意。 一直盯得大半晌,他到仓库仔细的查验了一番,感觉里面的空气已经到了一个非常适中的情况,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人灭了炭火。施施然地回道了自己的房间里,两位娇娇媚媚的侍女赶紧上来帮他揉肩的揉肩,捏腿的捏腿,他则懒洋洋地躺到坐榻上,还时不时地伸手捏两把,过过手瘾。 正其乐融融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面惊叫声四起,他不由眉头一皱,推开眼前的婢女,坐起身来,刚想喝问,就听得门外面传来一个已经变调了的哭腔。 “走水了,大总管——” 第三百八十五章 都在这上面写着呢 “走水?” 这位管事脸色顿时大变,蹭地一声就从屋里蹿了出去。抬头看时,仓库方面已经浓烟滚滚了! “天啊——怎么可能!” 他仰天悲呼,冲着火场疯狂的冲了过去,不顾仓库火势已起,就要往大火里面钻,被旁边的伙计死死拦住。 “啊——不——我明明刚刚检查过,一点问题也没有,怎么就着了火,怎么就着了火——” 他声音凄厉,状若疯狂。看到的人,都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位权势滔天的大管事,完了! …… 宴宾楼。 皇帝陛下要回去,其余的宾客也失去了继续逗留的心情,很明显,韦氏这次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狠人,被人套路了。 一想到对方宁肯公开琉璃的秘密,也要拉着韦氏下水的狠戾,所有人不由暗自凛然,打定主意,这件事决不能沾。一些年轻人对大街上摆满的琉璃佛像好奇,还要留下来观摩,结果便被自家长辈一顿巴掌给拍回去了。 这热闹,咱不凑! 韦氏的人,终于勉强收拾起心情,与离开的人们一一拱手道别。就在此时,不少人不由鼻翼微微翕动。 “焦糊味——莫不是哪里着了火?” 这就连李世民都不由紧张起来,环目四顾,长安城大多是实木建筑,真要是着了火,可不是闹着玩。 “是东南方向,着火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人们的目光顿时往东南方向看去。韦氏的几位族老也循声望去,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心惊肉跳——那好像是典当总行的位置! 这些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京兆韦氏的风度,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撒丫子就往典当行那边跑,刚刚面前从地上爬起来的韦宽,一看着火的方向,顿时嗓子一甜,一口逆血喷薄而出,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临近昏迷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韦家完了! …… 韦氏的典当行有着完备的救火措施,火势刚起来就被扑灭了,并没有引起什么连锁性的灾难性的后果,但韦氏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比被人坑去的一百五十万贯更加严重。 那是韦氏的总行,许多名贵的字画,包括前段时间由李恪殿下典当的《兰亭集序》真迹在内,都放置在典当行内,结果一把大火,仓库里所有的名人字画,书籍孤本,损毁一空。粗略估计,近千万贯。 最可怕的是,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活当,比如李恪和房遗爱等人的典当品…… 韦氏上下,愁云惨淡。 然而,注意让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韦家所有的典当行当天下午人满为患,人们挥舞着手中的当票,要求赎回自己的物品。根据典当行的规矩,客户在规定时期内可以赎回自己的物品,若是典当行在此期间遗失或者是发卖,必须按照当初协定的保价赔偿。 比如李恪抵押的《兰亭集序》,当初估价五十万贯,若是李恪在规定期限赎回,而典当行无法交付的话,就必须照价赔偿,额外再支付李恪五十万贯! 典当行这些年真是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啊,为了周转资金,临时抵押的不在少数,若是照平日这的算是好生意,但如今韦氏典当行着了火! 生意不做也得把资金收拢起来,往回赎啊。若是万一运气好,自己的抵押的宝贝也被烧了,那岂不是发了大财? 结果,半日之后,长安城里,韦氏各处的典当行就不得不暂时关门谢客了。 这一下,挤兑的人更加不会走了,聚集在典当行门口不肯离开。 到了第二天,情况就变得更加严重了,得不到兑换的客户已经开始了围堵韦氏在京城的府邸。 韦氏不得已,韦氏报官,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官府也不能把人给抓了去,到了第三天,他们忽然发现官府也不管了,韦氏上下,人心顿时就慌乱起来。 皇宫。 李世民的御书房。 韦妃拉着临川公主跪在李二面前嘤嘤哭泣。 李世民扫了一眼,这位韦氏出身的妃子,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随即这么神色便被他收敛的无影无踪。他敲着桌面,面沉如水。 “韦氏乃名门望族,遭遇此难,朕也十分同情。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总不能他们赚钱的时候理所当然,亏本了就要由朕来兜底,再说朕是一位穷皇帝,比不得你们韦氏财大气粗,豪掷万金也不皱眉,朕没钱,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韦妃闻言不由神色惨淡,知道李二绝不会插手,只得哭哭啼啼地回道自己的寝宫,打点起自己所有的金银珠宝和首饰珍玩,一并打包送回娘家。大难临头,她久受家族恩泽,到了现在这一步,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号称京兆韦杜,离天三尺的韦氏,自此被打落尘埃,差点灰飞烟灭。 为了补偿客户的损失,韦氏不得不变卖田产,田产不够,变卖田庄,变卖商铺,甚至不得不变卖奴仆,数百年家族底蕴就此荡然无存。 “子安,你真是太可怕了——” 李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躺椅上晒太阳的王子安。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子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什么我怎么做到的,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你于其在我这里瞎哔哔浪费时间,不如抽空下去给孩子们上一节课,随便教点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李恪语气一滞,有些恼羞成怒,一下子扑上去,把王子安的上下滑动的躺椅给硬生生地摁住。 “你休想瞒我,我知道,问题一定出现在那几张字画上,你临摹那些,定然不会是只想着让我们发一笔横财,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做得手脚而已……” 见这厮不肯甘休,王子安有些无奈地睁开眼睛。 “你呀,没文化,真可怕——” “你说我没文化?” 李恪被王子安这话给气乐了,自己从小就经历皇家最为严格的教育,这厮竟然说自己没文化。见李恪一脸的不服,王子安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屋里摸出一本刚刚印刷好的教材,抖手扔给李恪。 “说你没文化,你还挺委屈。这是我给孩子们编写的格物教材,你拿去好好看看,道理都在这上面写着呢——” PS:感谢书友*懒*的打赏支持,非常感谢! 第三百八十六章 高老庄小学的皇家插班生 李恪不可思议地望着王子安。 “你说你这些神鬼莫测的手段都在这教材上,你要教给山下那群小孩子?” “什么神鬼莫测,都是些生活的小常识罢了——算了,不说了,跟文盲说话心累——” 王子安不再搭理大惊小怪的李恪,径直躺回自己的躺椅上,躺椅摇起,云淡风轻。 冬日暖阳,不可辜负啊。 王子安晒太阳,李恪就蹲在旁边,拿着手中的教材翻看,一行有一行,一页又一页,他的鼻翼开始翕动,他的额头开始冒汗。这书里面的内容,简直惊世骇俗。 许多神秘莫测,看似鬼神之力的现象,竟然都可以被格物之学解释,被格物之学描述。这哪是什么格物之学,这根本就是一部天书! “这个我要来听课!” 王子安眼皮子都没抬。 “你可以来讲课——我这里缺语文老师……” 李恪想把书摔他脸上,扬了扬手,没舍得,气得一把拽住了王子安上下晃动的躺椅。 “我说得是我来听课!” “这跟我说得也没什么冲突啊,你带完课,随时可以去听课……” 见躺椅晃不动了,王子安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李恪。 “你就是来听节课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扰人清梦,惹人嫌——” “别睡了,跟你说件正事。” 李恪根本不搭理他那一茬,望着王子安神色认真地说道。王子安怔了一下,坐直身子。 “怎么了?” “我准备去求陛下,让愔儿拜你为师,跟你学习,希望你不要拒绝——” 自从上次被孔颖达老爷子告状之后,李二陛下一直还没有为李愔找个正儿八经的老师,再荒废下去,人就真得废了,前几天他去拜见自己母亲的时候,杨妃说起来还在抹眼泪。 “啊——” 王子安生无可恋地瞥了李恪一眼,身子后仰,躺到了躺椅上。 “不就是要做插班生吗?还非得说的那么高大上……” 见李恪还要再说,王子安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要来就来,下面教室还有空,不缺他一副桌椅……” 望着惫怠如斯的王子安,李恪无可奈何。但好在从这厮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恪也不跟他计较,高高兴兴地骑马走了。 终于为愔儿找到了一位好老师,必须马上把这个号消息去告诉母妃,免得他担心。 御书房。 难得一天之中能有片刻的休息时光,李二陛下正与几位宰相捧着茶杯聊天。就见一內侍快步走到门外。 “启禀陛下,杨妃娘娘和蜀王殿下求见——” 李世民不由一怔,搞不清这母子二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但这段时间,李恪却是立了大功,就这几天,就给他筹集了足足上百万贯的收入,让朝廷紧巴巴的财政一下子就宽裕起来,连朝政处理起来都顺畅了很多。 朝廷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有了钱,许多政策就好办多了。 故而,一听李恪母子求见,李二陛下当即笑着点头。 “让他们进来吧——” 杨妃和李恪一先一后走进御书房,先后给李二陛下和几位宰相见礼,长孙无忌、房玄龄和魏征等人也纷纷还礼,李世民这才一脸温和地望着杨妃。 “爱妃不在后宫静养,怎么有空到朕这边来了?” 杨妃闻言眼睛不由微微一红,低下头道。 “自今年八月以来,愔儿一直没有授业的老师,长此以往,臣妾怕荒废了学业。所以冒昧前来,想求陛下恩典……” 李二陛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曾经答应过给李愔再找一个老师的,一忙起来竟然给忘了,不由有些尴尬。 “这——朕稍后便为他参谋一位……” “陛下政务繁忙,这些小事,不敢劳烦陛下。臣妾和恪儿已经为愔儿物色了一位合适的老师,这次前来,就是请求陛下恩准的。” 杨妃这边一说,李二陛下顿时来了兴趣。 “哦,究竟是何人,竟然入了爱妃的法眼?” “长安县侯王子安,臣妾恳请陛下恩准愔儿拜王县侯为师,读书求学,以求进益。” 杨妃话音刚落,李世民和几位宰辅的目光就落到了旁边的李恪身上,知道这件事恐怕和李恪脱不了关系。刚才杨妃说得可不是跟着读书,而是拜师,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古人尊师重道,把师道尊严看得很重。拜师跟一般跟着读书是完全两码事,那真是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皇宫里许多皇子公主,虽然都跟随朝中大儒读书,但却很少有拜师的,一位皇子要拜师,真不能等闲视之。 李二的脸色不由一变,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皇子拜师,可不是一件小事,你们可曾小清楚了?” 杨妃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样身旁的李恪,见李恪微微点头,当即下定了决心。 “臣妾已经想得很清楚,求陛下恩准。” “求陛下恩准!” 李恪也上前请命。 李二陛下的脸色终于严肃起来。 “恪儿,你来说说,为何忽然起意让愔儿拜王子安为师?” 房玄龄和魏征等人也不由把目光投到李恪的脸上,他们虽然知道王子安颇有才华,甚至还担任着一个国子监助教的名头,但那只是推广太极拳的一个名头。如实要真让王子安开坛讲课,为人师表,就显得有些不合适,毕竟王子安实在是太年轻了啊。 “父皇可能听过,王子安在高老庄办了一座学校,招生的都是高老庄村里的一些孩子,孩儿本来也没有在意,直到今天,孩儿在王子安的家里看到了他们使用的教材!” 李恪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三本课本,恭恭敬敬地递给旁边的內侍。 “儿臣这才知道,什么叫学究天人,什么叫天外有天——” 李恪这话的评价太高了,御书房里不由为之一怔。但李恪向来为人稳重,不尚虚言,此刻见他神色严肃,几位大佬也不由好奇起来,那王子安究竟是搞了什么教材,竟然让蜀王殿下震撼成这个样子? 第三百八十七章 离经叛道 三本教材,在几位大佬中传来传去,御书房的气氛慢慢变得沉默起来,李世民更是面色复杂。良久,李二陛下的目光才从书本上抬起来,轻轻地敲了敲几案。 “来人,有请国子监忌酒孔颖达,国子监数学教授王式古,太史令袁天罡师徒来见。” 三本教材,竟然与传统的启蒙教材迥异,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一些内容和符号,自己等人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却又自成体系,一看就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学说。 新学兴起,在历朝历代,都是值得高度重视的大事,尤其是这种新学,还关乎教育的时候,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李斯焚书坑儒,董仲舒独尊儒术,西方的宗教战争,是理念之争,也是生存之争。在学术,尤其是主流学术的正统之争上,从来都不是喝酒聊天,风花雪月,而是冰冷残酷的腥风血雨。 “前几天,孔祭酒曾登门邀请老臣。说是从王县侯那边得到了一套全新的注音之法,想要邀请老臣一起编纂汉语大辞典,说是要共襄盛举,开创前所未有之巨业,老臣公务繁忙,没敢贸然答应,他所谓的注音之法,莫不是就是这种符号?” 魏征望着手中的课本,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不认识汉语拼音,但并不影响他们的推断,毕竟那课本上,每个字上面都有注音,前后一推断,就能得出结论来。 “前段时间,孔祭酒也曾邀请过微臣,看起来,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了。” 房玄龄捻着胡须也点头附和道。李二陛下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曾耳闻过,毕竟孔颖达和颜师古老爷子这事动静闹得挺大,差不多朝野中饱学的宿儒都曾接到过类似的邀请。只不过,前段时间,朝廷一直在忙着太上皇的丧事,没有来得及回应。这几日,听闻他们已经邀集了不少人了。 “这些数学——朕虽然看不懂那些符号和演算,但朕刚才仔细地演算了其中几道,结果并无错漏,只是令朕不解的是,如此深奥的数学题目,真的适合一群刚刚启蒙的幼童吗?” 李二陛下皱着眉头,在他看来,这样的数学教材,放到算学里面都足够了,王子安竟然拿他们来教一群小孩子? “儿臣起初也这么想的,所以在回来之前,特意去教室那边看了那群学童的作业……” 听着李世民的质疑,李恪脸色不由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 “哦——情况如何?” 李二瞬间来了兴趣,其余的几位大佬也不由头来探寻的目光,古人学而优则仕,他们这群大佬,多是鸿学宿儒,虽然对数学一道并不擅长,但起码的素养还是有的,深知此时李二陛下手中那本教材的难度,此时很想知道王子安手下那群孩子的情况。 “他那边虽然只有一个班级,几十个孩子,但还是分了年纪,有的只是在学习加减乘除之法,而有的已经掌握了解方程……” 李恪此言一出,御书房几位大佬瞬间瞪大了眼睛。一群泥巴地撒欢的泥孩子,学了两个多月,就掌握了解方程了?! 古代的数学,早已经有了解方程的办法。《九章算术》中就曾明确指出,“群物总杂,各列有数,总言其实,令每行为率,二物者再程,三物者三程,皆如物数程之,并未行,故为之方程。” (我要是翻译一遍,会不会说我水字数?哈哈,还是不翻译了,总之,古代已经有了线性方程了。) 但问题是,这是九章算术中的记载,是国子监中算学的科目,几个乡村毛蛋孩子两个月就掌握了? “怎么可能?蜀王殿下,你莫不是说笑?” 李恪此话一出,就连一向严肃的魏征老爷子都有些忍不住了。李恪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望向李世民。 “简直就是点石成金,在教化子弟方面,子安的手段我完全看不懂,但这正是我与母妃欲让愔弟拜子安为师的原因……” 几位大佬,尤其是魏征顿时心有戚戚焉啊,他曾经也给李愔那小瘪犊子上过课,那货——算了,不提,提起来脑壳痛。别说他这小暴脾气,就连一向最讲君子之道的孔颖达老先生都被这小子给气得一蹦三尺高。 你说你学不会也就算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他娘的欺负同学,顶撞老师,扰乱课堂算个毛球? 这种货色还是扔给子安的好。 他忽然感觉李恪这个提议棒极了。 不然万一李二把教导李愔的任务扔到自己头上,岂不是遭了大罪? 李世民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外面传来孔颖达,王式古,袁天罡,李淳风求见的消息。 “来,你们先来看看这个——” 李世民示意把几本高老庄小学的教材发给这几位大佬,孔颖达是见过王子安的语文教材的,书一入手,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起来,随手递给了一脸懵逼的王式古。王式古是算学教授,对数学有着极为深厚的研究,但你这扔给我一本语文教材算怎么回事? 李淳风则是在高老庄带着课呢,几本教材早已经翻了无数遍,眼睛往书皮上一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袁天罡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李淳风这么个徒弟在,哪里会没看过这些教材,于是,两个人也是随后就把教材递给了站在中间的王式古。 王式古:“……” 看我官小好欺负? 李世民等一众大佬:“……” 这么傲娇了吗? 皇帝老子给的书都不带看一眼的! 王式古也很无奈啊,翻着教材鼻尖有些冒汗。他是数学大家不错,但其他学问也不低啊,古代的数学家都是兼职玩票性质的,他也差不多,自然看出了这教材的不同寻常之处。说好听点,叫革故鼎新,树立新学,说难听点,这就叫离经叛道,数典忘祖。 我该怎么办? 他内心慌的很,忽然间,他的目光在纸面上一凝,脑中亮光顿时闪现。 第三百八十八章 李二组团来 他双手抱着教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试探着说了一句。 “陛下,这书中的字体好奇怪……” 乾坤大挪移! 王式古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书的内容不宜多说,那咱就说字好了。 李世民等一众大佬,顿时醒过神来。刚才被书里面的内容给冲击的没反应过来,这书不仅仅是内容有问题啊,这字也有问题! 横平竖直,端方雅正,规整的简直不可思议,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这教材是何人抄录的?” 李世民也不由有几分好奇,他自己也是书法高手,一手飞白和行书,很受朝野上下追捧。他自然知道,写好字难,但要是想把字写到像眼前这样规整,甚至达到千篇一律,如出一辙的地步,那就更难了。 “这不是抄录的,是印刷的,王县侯好像把他称之为印刷体……” 一旁的孔颖达老爷子语气幽幽地补充了一句,这几天他除了在召集人手,准备编撰汉语大辞典之外,就是在研究那天从王子安那里抢跑的一本语文课本。 他是国子监忌酒,大唐教育界的最高领导,对教育本身就有相当的了解,对从王子安手中得到的教材,越研究越是心惊。 王子安的语文教材,竟然完全抛弃了传统的教材模式,虽然也选取了不少的儒家经典,但儒家经义却不再是目的,而是已经沦为手段。王子安竟然是在借用儒家甚至道法墨等其余几家的学说,在重新解读社会中出现的种种问题。 这是对儒学兼容并蓄的发展,还是不着痕迹的篡改? 这种全新的变化,让他既愤怒,又迷茫,完全不知道这种东西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从此斯文旁落,都成下里巴人,还是从此都变得脚踏实地,务实有为? 他自己是学问大家,但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所有的读书人都成为他这个样子,但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还是让他很愤怒郁结,当然也有动摇与彷徨。 因了这层关系,他原本想请王子安出面,主持编撰汉语大词典的事都给暂时放下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该跟王子安如何交流。 此刻,他见李世民发问,还是忍不住心情复杂地回了一句。他是方正君子,教育理念不同归教育理念不同,印刷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他不能视而不见。 “印刷,不知道何为印刷?” 这下魏征彻底不淡定了,忍不住捻着胡须插嘴问道。 “就是像礼器铭文一样,把经书内容雕刻在木板之上,用油墨直接刷,王子安把这种手法称之为印刷,倒是形象直观的很……” “那岂不是说,岂不是说——天下读书人,再无一书难求之苦?” 魏征蹭地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激动地须发抖动,走到李二陛下面前深施一礼。 “臣为陛下贺,为天下读书人贺——” 限制读书人数量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是书! 一书难求! 想读书? 先摸摸兜里的钱够买书的不! 在读书全靠抄的年代,多少有志于读书的寒门士子,不得不委曲求全,托庇于世家豪门之下,借书攻读。又有多少人,不得不望学而兴叹,放弃了读书的梦想。若是有了这印刷术,可以想见,读书人的基数一定会大大增加,天下再无人才匮乏之忧! “为陛下贺,为天下读书人贺——”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也齐齐起身祝贺,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王子安真还是有几分小机灵,印刷术虽然只是脱胎于礼器铭刻之术,但其心思灵巧,却也难得——不知道他这份教材,是不是也能起到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人敢贸然地回答这个问题,哪怕是身为孔子第三十一世孙的孔颖达也不例外。跟一般腐儒不同,他不仅是学问精深的经学大家,还是一位方正的君子,王子安这份教材他拿捏不准,有许多疑虑之处想不明白,就不会轻易地说出自己的判断,也不会盲目地去打击。 毕竟,王子安编写的教材,虽然不是四书五经,传统经义,里面更是夹杂了一些法家,墨家,甚至道家思想的影子。但是其核心思想依然没有脱离开儒家的范畴,依然在用儒家的经典宣扬着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的主张。 这事,还要再看看。 这是孔颖达的想法,其余几人则心思各异。他们跟孔颖达又不一样,他们虽然也学儒学出身,但身为朝廷大佬,着眼点和思维的角度又自不同。知道光靠儒家那一套,是没法治理好国家的,是没法处理朝政的,反观王子安这一套反而有几分意思,但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这是,还是再看看吧…… “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李二陛下干脆站起身来,提议道。自己这群人,站在这里猜来猜去是猜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干脆去问王子安那小子好了! 李二陛下要出门,虽然是便装,李君羡依然是忙活得鸡飞狗跳。 大批的侍卫是不行的,但是选派精英随行保护却是必须的。一行人,呼啦啦走出门外,杨妃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只是前来求陛下恩准愔儿拜王子安的,怎么忽然间就成了这样? “爱妃,愿意随朕一起走一趟吗?” 李世民走出门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杨妃,展颜一笑,主动邀请道。杨妃闻言一怔,眼圈不由微微一红,惊喜点头。那惊喜交加,内心怯怯的样子,让李世民不由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歉意,这些年,真是冷落了这位佳人,他转身牵过杨妃的手掌,和声道。 “那就一起去,看看你要给愔儿挑的这位老师到底怎么样。” …… 李淳风临时有事回了长安,一共两位老师,直接剩下晴子姑娘一个人了,王子安想偷懒也偷不得了。 此时,他正带着一群小孩子在户外折腾。 天气已经变得寒冷,附近的渠水结满了厚厚的冰层。王子安亲自出手,一拳打下,水面上就浮上几十块大小均匀的冰块。高云野兴匆匆地上来,煞有介事地吆喝着身后的小伙伴。 PS:亲们,我最近写的剧情很毒吗?这两天一直在掉收藏,掉的我心烦意乱,码字的积极性快要掉光光了。看到这里的亲们,章节说里面给个反应呗,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冰中取火 武珝不在,高云野已经没了天地,成了班里的小班长。 一群孩子在他组织下,非常有秩序地每人领了一大块冰,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已经尝试着放在地上踩着滑冰玩了。王子安赶紧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今日是格物课,不是体育,不是让你们滑冰玩的,我今天要一起做一个冰中取火的小试验——” 依然还有几个孩子乱哄哄地没有安静下来,王子安不得不提高了嗓门。此言一出,院子里的孩子顿时就安静下来。就在此时,院子外面却响起一个有些不解的声音。 “冰中取火,何谓冰中取火?” 这声音? 李二陛下! 他怎么跑自己这里来了? 王子安赶紧把手中的冰块放下,示意孩子们让开道路,往门口迎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群人前呼后拥地从大门走进来。 王子安不由傻眼。 李二这是组团来观光了还是咋地?带着老婆孩子,还带着一堆小弟…… 他心中吐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迎了上去,刚要行礼,就被李二陛下给拦住了。 “朕就是来看看,你不用管我们,只管上你的课——” 王子安:“……” 这是领导突击听课? 但,好吧,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哄,多几个听课的压力不大。王子安闻言,非常配合地转头回去招呼孩子们继续上课去了。 李世民等人:“……” 这还真不管了,连条胡凳都没给搬…… “世间万事,很少有绝对的不可能,很多看似完全无关,甚至彼此相克是事物之间,也许能够相互生成,关键是看你能不能想到,能不能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就比如我们手中的冰块,只要我们方法得当,我们就能通过它们,生火取暖……” 王子安的话,让一群大佬若有所思,一个个收起了随意的神情。各自负手而立,站在李二陛下夫妇身后,仔细地听王子安讲课。 “来,大家跟着我学,把我们手中的冰块磨成一个中间鼓起的胡饼形状。”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蹲在地上拿着冰块打磨。其实以他的实力,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抹就能解决,但要给下面的孩子做个示范。 这简直就是在玩,高老庄的这群孩子,一个个撅着屁股,兴致勃勃地蹲在里磨冰块,这学校的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磨起冰块来相当给力。王子安那边只是三下两下就磨好了一个放大镜,在前面展示给大家看。 李二陛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对身后一直跟着的李君羡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一句,就见李君羡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王子安,转身出了校门,不一抱着一大块冰块回来了。用手中的宝剑,刷刷几下,切割出几个圆形的冰块,一一发到几位大佬手中。 “老朽倒要看看,他如何冰中取火!” 老师撅着屁股带着学生玩冰块,还有个屁的师道尊严? 王子安的上课模式,严重冲击了孔颖达老爷子的价值观。但气哼哼地接过冰块,像在跟自己赌气似的,率先蹲在地上,打磨起冰块来。其余几位大佬,一看孔颖达和李二陛下都已经蹲在地上玩起了冰块,一个个默默地接了过来,蹲在地上开磨。 李君羡刚才切割的时候,已经给他们切割的差不多了,这群大佬虽然着手晚了点,但打磨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小孩子们还没打磨完呢,他们就打磨的差不多了。 赶紧停下手来,使劲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几擦,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大冷天的,玩冰块,实在是太凉了啊,冻得手指头都有些不好使了。 眼看着大家的冰块都磨的差不多了,王子安示意高云野给大家发纸。一人一张毛边纸,包括李二带来的这一群人也一人给了一张。 然后大家都学着王子安的样子,蹲在地上拿着冰块照毛边纸。 手好冷,颠倒一下手,继续。 其他人还好一些,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可把杨妃给冻得不轻,几根手指冻得通红,但见李世民等人都在这么干,杨妃咬了咬牙,硬是坚持了下去。 纸张烧灼的气味! 大家循着味道望过去,只见王子安冰块下面的毛边纸已经冒起了淡青色的烟,很快明火亮起,毛边纸从中心位置开始,逐渐烧出了一个大洞! “我的,也点着了……” 人群中不断响起惊喜的叫声,李二陛下的毛边纸虽然还没点着,但他已经放下了冰块,站起身来。不用再试了,这冰中取火完全可行。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这冰冷至极的冰块,能点起火来? 何止他想不明白,孔颖达,魏征等人也是一头的雾水,今天王子安这节课,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识。 “子安,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李世民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生硬,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自己带的侍卫和杨妃也成功地点燃了毛边纸,他几乎都要怀疑这王子安身怀神术。 “大家可曾注意,水中的筷子?我们看上去,那筷子似乎被折断了一般,但我们知道,其实那筷子根本没有变,犹如被折断般的影子,只是我们的错觉。为什么,因为光线,在通过水面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知道直接给大家讲光线的传播不好理解,王子安随手选了一个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现象开始讲起。 这是一扇从未打开过的大门! 王子安轻轻一推,把所有人都带入了一个从来没有进入过的世界。见一众大佬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王子安不由微微一笑,示意站在一旁的晴子姑娘到自己房间取了条三棱柱。这是前段时间,特意为学校烧制的教具。 “我们平日里看到的光线,其实也不仅仅是一种颜色,其实它有着七彩的光芒,只是我们不借助工具的话,我们的肉眼并无法辨识,就如这样——” 王子安说着,把手中的三棱柱迎着阳光轻轻举起。 “彩虹——” 一道彩虹,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一定是仙家法术——” PS:第二章要到零点之后了,大概零点二十左右,正在赶制中。 第三百九十章 若说数学,你们都是渣 “这一定是仙家法术——” 杨妃忍不住低声惊呼,虽然王子安已经告诉了他们光线折射的原理,但随手“撒”下一道彩虹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处在彩虹之中,只是我们的肉眼看不见? 这像话吗! 李二陛下脸色很严肃,他望着王子安。 “这就是你们终南秘境里面的仙术或者说是学问?” “是学问。” 王子安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在大唐开展格物之学,望着李世民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强调了一句。 “这都是雕虫小技,格物之学,博大精深,浩如烟海。在秘境之中,我们已经可以凭借格物之学,飞天遁地,瞬息千里,就连普通人,也可以隔着千万里直接对话,如在眼前……可惜我回不去了……” 王子安说着,不由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口气。 “飞天遁地,瞬息千里……” 听着王子安描述的景象,李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说的那种世界该是何等的瑰丽多姿,朕虽不能至,然心实向往之!” 房玄龄和魏征等人也不由目露向往之色,若是王子安没有说谎的话,那终南秘境之中,简直已经与仙神世界无疑。 “你们哪里的知识,你学了多少?” 李世民眼神热切地望着王子安,其余等人也目光灼灼地望着王子安。王子安从那等神话般的秘境而来,若是学而有成,那岂不是意味着大唐帝国也能出现那等神奇的景象。 “仅得一些皮毛——” 王子安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由苦笑。别说自己不是科学家,就算是,估计来到这个世界都无法复制一个前世的文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社会发展不到一定的阶段,就算是给你全套的制作工艺你也制作不出前世的高科技物品。 李世民等人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王子安环顾他们一眼。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是我们肯为后人埋下一颗火种,等到日后或许就能再现终南秘境的奇观。”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虽然朕难以见你所说的那等瑰丽景象,但朕定要让朕之子孙看到你所说的那一幕。” 李世民很快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目光之中透出一丝坚定的神色。 “你今日特意在朕面前展示这些,可是打算推广你这些格物之学?你若是能拿出一套成体系的教材来,那么朕就准了!” 王子安不由心中大喜,若是自己能给这个世界留下点科学的火苗,那也不算白穿越一次。 “朕不仅准了你的格物之学,你的新式数学若是能经得住算学里面那些老教授们的推敲和考验,朕也一并许了。” 王子安闻言,不由微微一笑。 不吹不黑,只说数学,不仅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算学里的那些老教授也是渣渣。 “不是微臣吹嘘,若是只讲数学,只要再给微臣两个月,恐怕算学里面的学子未必是我这些学徒的对手——不信你可以问问淳风——”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李淳风不由苦笑,作为徒弟,如今他已经被王子安抓来这里当了好长时间的免费先生了,给一群小屁孩讲数学。 但今天这话,实在是太得罪人了啊。 “咳——虽然讲起来有点冒犯,但,不好意思,我师父讲得好像——应该——差不多——是对的……按照目前的进度,两个月后,算学那些真未必是这些孩子们的对手……其实,现在就有个别的孩子不逊色于算学那些……” 望着脸色已经涨成绛紫色的王式古,李淳风感觉自己是个厚道人,还是稍微提醒一下王式古比较好,免得这位老实人冒冒失失地跳出来丢人。但当他看到王式古几乎要爆炸的神情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话恐怕起了反作用了。 “老夫承认,你这本教材确实有些门道,但你若说这群小娃娃就能比得过我们算学的学子,老夫不信。” 闹着玩呢。 你这里教俩月就超过算学学子了,我们算学的老师都混饭吃咋滴啊! “王卿不必激动,这王子安是否空口大话,只需要比过一场就知道了。” 李世民说着转过身来,望着王子安。 “朕就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若是你的手下的这些娃娃真的能超过,或是媲美算学学子的水准,朕令大唐上下所有算学以你高老庄为尊,通令天下,学习这本教材——” “一言为定。” 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有机会推广扩大自己这数学的影响,他当然是乐见其成。如今不比以往,现在急需要这么一份声望。可以想见,随着玻璃窗户的出现和不久之后温室大棚的问世,自己可以大规模批量炼制琉璃的事情必将传开。到时候,坑了韦氏的事必将水落石出,若是在士林中没有足够的声望,恐怕很难面对世家豪门随之而来的疯狂反扑。 “这份教材怎么说?” 李二忽然拉下脸,把手中一本语文教材摔给王子安。 “篡改圣人之言,可是其罪非小,今日你若是不能给出一个说服大家的理由,不要说是朕,恐怕这天下读书人都不会放过你——” 王子安认真地看了一眼李世民,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位大佬,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 “微臣有几句话,想与陛下单独聊聊,不知道可否?”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子安,见王子安神情淡定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李世民眸光一闪,随即微微点头。 “可——” 李世民大手一挥,所有人都退出校园,李君羡直接把警戒范围扩大出几十米。 王子安见周围人群退去,才望着李世民淡淡道。 “陛下若必欲削弱世家门阀影响,则唯有革故鼎新,大兴新学。” 李世民闻言不由眼中厉芒暴涨,浑身气势爆发,但随即便安静下来,淡淡道。 “朕本出身世家,大唐江山社稷也幸赖世家之力,何来削弱世家之说,你这般挑拨朕与天下世家门阀之间的关系,就不怕朕治罪于你,或是把你交由他们处置?” 第三百九十一章 绝户计 王子安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地站在那里。望着王子安波澜不惊的样子,李世民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你莫不是以为朕不敢?” 王子安笑了笑。 “微臣从未低估过陛下的胆量,正因如此,才相信陛下不会做出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李世民:“……” “帝国发展到今天,中央集权是大势所趋,一切试图阻挠着,都只是螳臂挡车。而世家沉迷于往日权柄,已是大唐帝国发展的绊脚石,但百足之虫断而不蹶,世家之力依然不可小觑,该如何处置?” 李世民脸上已经换上了认真的神色,听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当如何处置?” “釜底抽薪,断其根源。” 王子安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世民。 “世家之所以势大,一在声望,一在人才。他们数十代人苦心经营,在民间声望日隆,他们垄断知识,家族之中英雄辈出,人才鼎盛。故而,他们才能历经数朝而不倒,反而越发壮大,成为连朝廷都不敢轻撩其锋芒的社会毒瘤。” 李世民目光之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艳之色,能把世家问题看得这么深刻,这么透彻的,举朝之中也难找出一人。 “故而,若想削弱世家之力,在于声望和人才两点,而两点之中,最为重要的却是人才。人才来源于教育,世家数百年之中,精英辈出,已经对原有的学问见识研究到了发幽探微的地步,他们上有名师教导,中有族人提携,下有自身天资和努力,就算陛下广开科举,寻常寒门士子,又有几人能够胜出?” 王子安此话一出,李二的脸色有些难看。作为帝王,他何曾看不出这个问题,但还能怎么办,你总不能不让人家世家子弟参加科举吧? “比传统经义比不过,若是没有改变,恐怕三代五代,十代八代人之后,依然是世家独大的局面。年代越久远,他们的底蕴越深厚,到时候满朝公卿,尽是世家之人,试问陛下,这天下究竟是何人之天下?” 王子安自然之道,不需要三代五代,只需要再下一代,等武珝小姑娘干翻李唐登上皇位,手中的大刀就能把这些不可一世的世家砍得七零八落一蹶不振。但他等不了那么久,那些在水患中屈死的百姓等不及,那些博望坡屈死的伙伴等不及,那些失去子女的老人,那些失去丈夫的妻子,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们,他们等不及了! 王子安的话字字诛心,让李世民脸色数变。 他担心的何尝不是这个? 他广开科举,提拔寒门,但满朝朱紫依然多是世家之人。那些世家家主,虽然不出仕为官,但却平揖王侯,与皇室分庭抗礼。甚至于,他们崖岸自高到连自己这位皇帝都看不起,求女不成,嫁女也不成,在他们的眼中,自己这皇室也是低人一等。就连氏族志,都把他们列在第一等,而自己的皇室李姓却列在第二等,里面的意味,细思极恐。 “你可知,你这话一旦传出,这天下虽大,恐怕也没有你立足之地,他们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至你于死地。” 听着王子安的话,李世民忽然展似笑非笑地瞥了王子安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陛下会说吗?再说,我何曾把他们放入过眼中,不过一群插标卖首的腐朽之辈而已,他们已经从根子上开始烂了……” 王子安哂然一笑。 “陛下不用试探于我,自从淮南道河南道水患,自从博望坡一场大火,自从流民造反,瘟疫蔓延,我就与他们已经是势不两立了。” 李世民闻言默然良久,才背负双手,淡淡道。 “你所谓的釜底抽薪,断其根源,就是推广你这些新学说,新教材?” 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传统的儒学经义,诸子百家,已经很难走出那些世家门阀数百年研究的范畴,与其劳心劳力,不若改弦更张。用新教材,学新知识,考新内容,选拔新式人才,则世家门阀数百年积累荡然一空。” 王子安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只需五到十年,他们朝中的优势就会为之改变。从来只有新人新,有谁听到旧人哭。当朝野上下,都关注那些寒门崛起之人时,那些现在的世家豪门的影响还能剩下几分?到时候,就算陛下高举屠刀,他们也难以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李世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王子安。 “若不是朕知道你不过尚未弱冠,几乎怀疑你是万年老妖……” 王子安:“……陛下,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李世民瞧着一脸苦瓜状的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上前用力地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 “贤婿,果然好样的,不亏朕的一番苦心!” 李世民上下打量着王子安,满意都快写到头发梢上去了。自己这眼光,这英明神武的决断,这个驸马选得好啊,好! 这就由子安变成贤婿了? 果然皇帝都是大猪蹄子! “陛下,我记得好像豫章的公主封号没了……” 王子安不怀好意地看着李世民,李世民闻言不由干咳一声,有些恼羞成怒地踢了王子安一脚。 “臭小子,休要得了便宜卖乖——行了,少用这种眼光看朕,豫章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若是让豫章顶着公主的封号嫁给这混账东西当平妻,那皇家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我不要面子的吗?! 王子安也就这么一说,公主不公主的,他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只是豫章因为嫁给自己而丢了公主封号,担心她内心有疙瘩而已。既然李二陛下已经这样说了,那就再找机会。 “回头把你的建议,好好的写一个条陈,明日早朝递上来。怎么写,不用朕教你吧?” 李世民背着手,扫了他一眼,王子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陛下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PS:第二章,估计要到十二点二十左右了,正在赶制中。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李世民闻言,不由尴尬地干咳一声。 “待你大婚之后,朕恢复豫章公主封号……” 反正这豫章的公主封号一定是要恢复的,结果抬头就见王子安依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已经被王子安这条小狐狸看穿,不由有些恼羞成怒的骂道。 “朕许荫封你两个儿子——不许再跟朕讨价还价——” 王子安不由呵呵一笑,冲李世民拱手道谢。 “微臣不敢,多谢陛下赏——” 李世民嗔怒道。 “你个臭小子,叫朕什么?” 王子安不由挠头,不叫陛下叫什么啊?他看了一眼端着架子,叉着腰,挺胸叠肚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李二陛下,忽然间福至心灵,试探道。 “多谢父皇?” 李世民顿时龙颜大悦,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这样才对!好女婿,我们是一家人,朕绝不会负你,好好干!” 李二陛下带着他的大佬团队,满面春风地走了。王子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明白,李二这烧香许愿的,就是想让自己出去给他当枪。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借势,借李世民这帝王之势,铲掉那些冷血的毒瘤。 也许世家在之前,对社会的发展是良性的,但发展到今天,它已经变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利益团体,开始不择手段地吞噬周围的一切,包括无辜生命的时候,它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了。 不用等武珝了,自己来做好了! 高老庄的黄昏一如既往地来临,天空的星星一如既往的清冷。窑洞里,王子安罕见地没有修炼,而是点起牛油大蜡,郑重其事地起草着一份奏章,这还是他穿越之后,写得第一份奏章,字斟句酌,不断删改。直接说要消灭世家肯定是不行的,他必须另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打战。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残月西斜,东方欲晓。 王子安翻鞍上马,直奔长安。 时隔多日,再次上朝的王子安,依然很有些不适应,依然不知道自己该站哪里好,主要是他除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养猪司监丞之外,在朝中并无实职。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也学了乖,直接跟程咬金等人挤在了一起。 相比较那些文人,他还是喜欢这些武将,起码说起话不拿着捏着。果然,王子安一去,顿时就陷入到了一堆武将的包围这之中。朝堂上聊得热火朝天,乌烟瘴气,直到殿前武士静鞭响起,他们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站在那里等着李二上朝。 惯例是一大堆的朝政,一大伙人在朝廷上相互扯皮辩论,然后李二陛下拍板。引起王子安注意的有两点。 一个吐谷浑再次派来使者,想要议和。自从李二陛下康复之后,吐谷浑的军队就龟缩不出,天寒地冻的,段志玄和樊兴的军队也没法深入,只能在外围对峙示威,不少将士因为天气严寒,出现了不少冻伤的现象。总之,现在的情况是,双方都挺方的。都有想要议和的意思了,关键是条件怎么谈,朝廷上已经有人在商议派谁前去商谈议和的事情了。 第二件让王子安感兴趣的是,举起造反的李祐,在牢中患了重病,想要申请外出就医,让王子安比较意外的是,李二陛下沉默了一会,竟然默默地点头同意了。 御史王韬闻言,出班抗颜进谏。 “陛下,李祐无父无君,起兵谋反,导致齐州之地,生民涂炭,河南道内流民遍野,哀鴻满地,罪虐滔天,臣冒死进言,当立诛之,以告天下!” “臣附议!” “臣附议!” …… 转眼功夫,竟是出了二三十人出班附议,就连魏征都黑着脸站出来,痛心疾首地进谏,要求以谋逆罪诛杀李祐,李世民掩面落泪道。 “朕刚失慈父,卿等忍朕再失爱子乎?” “寻常家庭,儿子忤逆双亲,朝廷尚需严惩,为的是正纲纪,明人伦,申孝悌,以使百姓人心向善。更何况陛下身为人君,家国天下,陛下之子,非单是陛下之子,也是朝廷重臣,以子忤逆父亲,是为不孝,以臣讨伐君父,是为不忠,以一己之私,祸及百姓,是为不仁,擅杀地方府吏,是为不义。” 魏征倔强地昂着头,只是着御阶上的李世民。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若不绳之以法,以正天下视听,何以告天下之臣民?今日纵一李祐,臣恐天下如李祐之徒心怀侥幸,层出不穷也!” 李世民仰天长叹,流着眼泪道。 “没有爱卿,朕几乎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当即,李二传旨,拒绝了李祐的要求,并赐白绫一道。得到消息的李祐,吓得尿了裤子,抓住栏杆高呼父皇饶命,见求饶不成,又指天骂地,指责李二陛下无情无义。前去传令的內侍赶紧上前把他摁住。 李祐拼命挣扎,大呼舅父救我,然后被几个小內侍架起来,挂到了白绫上,直到气息彻底断绝,才回去复命不提。 因了这场闹剧,等到王子安上折子,要求在高老庄试行新学的事儿,反而没引起什么波澜。只有长孙无忌眼眸中闪过有一丝疑虑,但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没再说话。 虽然很多人对王子安提的这个,试行新教材,学习新知识,考察新内容,选拔新人才的“四新”主张有些抵触,但也只当是李二陛下在为提拔自己的女婿铺路,也懒得在这个节点上去触李二陛下的霉头。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王子安这个折子的提法,让他们失去了警惕。 以高老庄小学为试验点。 高老庄屁大点的地方,拢共就那么几个穷娃娃,能起什么作用?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没有看到眼里的小地方,在日后成长为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庞然大物。 散了早朝之后,王子安到自己在崇仁坊的府邸去看了一眼。 发现耿大爷和徐子通等人,已经开始装修新房,收拾庭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婚礼有已经越来越近了。其实,若不是李渊忽然驾崩,他现在已经是两个新娘子的丈夫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印小说,有搞头 房屋虽然修缮一新,但王子安还是有些若有所失。 干脆出了门,溜溜达达地沿着大街逛,直到被一个惊喜的声音喊住,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冀国公府的门前。 “子安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是想采儿姐吗?” 这厮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王子安挤眉弄眼。 王子安微微一怔,自己这是想采儿了吗? 这个感情迟钝的武痴,到现在他都没发觉,自己其实早就习惯了身边那个呆萌的姑娘。这些天里,每天心里空落落的,不是因为无聊没事做,而是少了一个人。平日里他还没有发觉,秦怀玉这么开玩笑地一说,他才猛然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想那个呆萌呆萌的丫头了。然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嗯,想——” 秦怀玉不由一怔神,旋即哈哈大笑。 这个子安哥,这么可爱的吗? 然后,王子安就见秦怀玉这厮冲着大门里面喊。 “采儿姐,快出来吧,子安哥想你都想傻了——” 然后王子安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脸色羞红地从大门里面走出来,有些羞恼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哎呀,这个死呆子,真是羞死人了,竟然在大门口就说想人家! 听着这丫头又在那里用微不可查地声音在那里碎碎念地骂着,死呆子,登徒子,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伸手握住了杨采儿的小手,睥睨着还在看笑话的秦怀玉。 “笑什么笑,我王子安喜欢谁,想念谁,需要遮遮掩掩看别人脸色吗?” 听着王子安这么霸气的宣布,杨采儿脸上羞红,心中却是有种莫名的欢喜,紧紧地握着王子安温暖的大手,只觉心中前所未有的安稳。只要有眼前这个死呆子在,这天下即使狂风骤雨,浊浪滔天,也大可去得。 秦怀玉还从来没见过感情这么率真奔放的一对,虽然感觉有点惊世骇俗,但又不由升起几分钦佩和羡慕,不由由衷的赞道。 “子安哥,真性情,大丈夫——” 见到了杨采儿,心中那种莫名的空荡感一扫而空,王子安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着上前踢了看笑话的秦怀玉一脚。 “少在这里给哥拍马屁,还不滚前面给哥带路,到了你家门,难不成还要让哥给你带路不成?” 秦怀玉呵呵一笑,屁颠屁颠地转身在前面给二人引路。秦府门前的侍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对自家少主这狗腿的行为只当没看见。 秦琼夫妇见王子安来,也十分高兴,在客厅里陪了一会,就很识趣地把空间让给了几位年轻人。 “子安哥,你过来了正好,我其实正要出去找你。” 秦怀玉一脸兴奋地凑了过来。 “你说的雕版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跟我来,看看能不能用——” 王子安点了点头,跟着秦怀玉走到他的跨院。就见几位雕刻的师傅,还在院子里不停地忙活。 秦怀玉提过来几张已经刻好的版面,王子安接过了看了看,版面非常的平整瓷实,用的是上好的梨木。 “我们试验过几次,就这种梨木吸墨性最好,印出来的字迹最清晰。” 王子安放下雕版,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雕刻的不是自己的写得仿宋体,但也是字迹十分清晰,这就足够了。仿宋体的话,以后要找人传出去,要雕版印刷的话,还是仿宋体更合适一些。 “店面选好了吗?” 王子安随口问了一句。 “选好了,我们家原本就有一家书坊,只是门面比较小,我最近又花钱把后面的一家小院盘了下来,目前用来印书足够了。” 提到这个话题,秦怀玉十分兴奋,上次李恪搞精盐,虽然也给了他股份,但那件事他基本上就是打酱油,这却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件事情,对他来讲,意义完全不同。 “只印这些,其他的想好印什么了吗?” 刚才,他见雕版都是论语集注之类的,不由转头问了一句。 “其他的?其他的还印啥?” 秦怀玉一脸茫然地看着王子安。王子安不由哑然,果然印书这种事,就得交给文化人来办才行,交给这种天天舞刀弄枪的孩子就是造孽啊。 “你印这些才能卖多少?满长安城拢共才多少读书人?再说,这些读书人,谁家没有本论语集注,还非得再来买一本……要印,你当然得印那种人人都喜欢看的东西啊——” 王子安有些无语地看着这厮,好心地提醒道。秦怀玉听完,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偷偷地看了一眼王子安身边的杨采儿,欲言又止。干脆起身把王子安拉到一边,偷偷道。 “子安哥,我感觉我要是印你说的那东西,被我爹知道了,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王子安顿时就迷了,我说什么了啊,你就被你爹打死?不由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你这脑袋瓜子都想啥呢?” “子安哥,你还装,你难道说的不是印春宫图?” 这厮一边说,还一边挤眉弄眼。 “哥,那东西虽好,但真不能印,被人发现了就完犊子了——你要是想看,我这房间里还有几本珍藏的版本——” 不好,有杀气,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危险,王子安抬起腿来,一脚把秦怀玉蹬了出去。 “哥是那种人吗?哥说的是印传奇,印小说——” 背后杀气瞬间消失,王子安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腰间软肉又逃过一劫。 “什么传奇?你说的莫不是志怪小说?” 秦怀玉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 王子安:“……” 他这才想到,自己有点乌龙,唐传奇是兴起于中唐之后,现在还没那个,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是两晋时期的志怪小说。 也许你可以把你讲的那个三国演义印下来——” 听得这里,杨采儿忽然插嘴道。王子安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旋即笑着点了点头。当初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这个故事还没有给她讲完呢,感情这丫头还惦记着这事呢。不过这个提议相当不错,想想吧,在前世娱乐节目花样繁出的时代,都没能完全抹去大家读书的热情,更何况在这个娱乐手段极端匮乏的时代? 印小说,有搞头! PS:我终于复活了,开始更新。但这书实在扑的太狠了,我要一边更新,一边开始酝酿新书的事情了。所以,以后每天只能一更了,给一直支持我的读者朋友说道歉。我需要赚钱生活,别的不说,唯有满满的歉意,但本书不会太监,请放心。我只是放慢了更新,这本会正常完本,毕竟写了这么长时间了,就像养孩子,孩子不争气也不能扔了啊,但得生个二胎了,就这么个意思。拱手,拜谢! 第三百九十四章 早知今日 “好吧,既然你喜欢,那就印吧——” 王子安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说有搞头,其实也就是赚一波快钱,指望发大财是不可能的。只要小说一出,相信很快就会陷入盗版大军的狂潮之中。 前世打击盗版力度那么大,对盗版大军都只能干瞪眼,更何况是没有半点版权意识的大唐?不值得折腾,但谁叫采儿喜欢? “把质量弄得好一些,另外做个专门的标志,比如……” 他随手一招,从一旁的花枝上随手扯过一枚叶子,轻轻地贴在一本书的页面上。 “看,是不是好看了些,以后但凡是我们的书社印刷的书籍,都贴上这么个标记。” 秦怀玉茫然点头,他不知道为何要要加上这么个标志,但既然王子安交代了,那就贴上。他那里知道,王子安的这么随后一贴,便让大唐多了一个声明呵呵的红叶书社,这个名字直接把秦怀玉原来给书社起的名字都给压了下去。 因为李渊去世的缘故,短期内是结不成婚了。 王子安给秦怀玉打了个招呼,直接带着采儿回高老庄了,得到消息的秦夫人不由目瞪口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真是——” 秦叔宝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他们两个都是自幼在深山之中长大,性情率真,天真烂漫,哪里会管那些礼教束缚?让他们去吧,大不了成亲之前,再把采儿姑娘接回来。” 秦夫人也不由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府上下人,把杨采儿姑娘日常用品和一些女儿家的物品一块给送高老庄去。 “对了,还有采儿姑娘喜欢的点心,也给带几盒过去——” 等管事出了门,秦夫人又追出去吩咐了一句。秦叔宝拿着书本微微一笑,打趣道。 “前面还抱怨不像话,这就又舍不得了?” “难得你就舍得,那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这姑娘性子真好,可惜人家心心念念的只有子安,不然倒是个挺好的儿媳妇人选……” 秦夫人婆婆属性大发,拉着秦叔宝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长安城里那些有名有户的人家,谁家姑娘适合自己家儿子…… 王子安和杨采儿自然不知道身后这些小故事,两个人牵着手,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溜达。既然有人指指点点,也毫不在意,倒是成了长安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咦,子安,你看那边——” 此时,已近半晌,冬日的阳光斜着从前面的阁楼上照下来,照在一家小门店的摊位上,发出晶莹璀璨的光芒。王子安不由扫了一眼,展颜一笑,跟着采儿走了过去。 “掌柜的,这琉璃佛像多少钱?” “上好的琉璃佛像,浑身上下决无瑕疵,只卖十……” 店铺里面忽然响起一个优点熟悉的声音,王子安不由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往门店里面望去。谁知里面的人远远地看到他,身子顿时往里一缩,避开王子安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道。 “对不起,我们要打烊了,不卖……” 杨采儿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到晌午就打烊了? 这姑娘心中纳闷,抬腿就闯了进去,王子安笑笑也跟了进去。里面的掌柜见状转身要溜,被眼疾手快的杨采儿姑娘给一把拽了回来。 “我说你这人好生奇怪,生意上门了都不做——” 对面的掌柜脸上却苦成了一团菊花,不得已低着头给王子安老老实实地行礼。 “在下见过长安侯……” 望着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敢怒不敢言的韦宽,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 “韦兄,好久不见,生意兴隆啊——” 王子安似笑非笑地给韦宽的打了个招呼,韦宽脸色数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仇恨,但转瞬就被自己压下了,不见了影踪。 “长安候说笑了,小本买卖,勉强混口饭吃……” 此时的韦宽,畏畏缩缩,哪里还有当日抢占自己田庄的气派。王子安本来还想奚落他两句,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兴趣索然。一个站在你面前,连愤怒都不敢愤怒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王子安一拉采儿,转身欲走,却听得身后噗通一声。王子安转身一看,却见韦宽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声音苦涩地哀求。 “长安候,当日都是小人鬼迷心窍,动了你田庄的心思,如今我们韦氏上下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只求侯爷大人大量,大发慈悲,放过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说完,韦宽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王子安瞥了他一眼,脚下微微一顿,淡淡道。 “不用这么自责,你们韦氏沦落到这一步,不是因为你抢了王某的田庄,而是因为你们早已经恶贯满盈,该还账了……” 王子安神色说完,再不回头看他一眼,拉着还在发懵的杨采儿扬长而去。身后只传来,韦宽撕心裂肺的哭声。 “侯爷饶命啊,我们知错了……” “子安,到底怎么回事?” 出了店门,采儿姑娘面露不忍,悄悄地拉了拉王子安的手掌,低声问了一句。王子安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记得淮南道与河南道的河水决堤吗?记得赈灾粮仓被毁吗?记得博望坡半夜袭杀吗?记得瘟疫忽然失控吗?记得流民忽然北上吗?” 杨采儿闻言一怔,粉面含煞。 “莫非都是他?” 这姑娘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王子安伸手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手中已经有确凿的证据,那些事情里面,都有着京兆韦氏的影子。陛下出于顾虑,不能动他,那便由我来动他……” 杨采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拉着王子安的手。一直快走到金光门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从不远处望过去,一直到城门,长长的街道上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前面是抱着拐杖,白发苍苍的长者,身旁是白发苍苍的老妪,身后跟着的便是妇孺,便是哇哇哭泣的儿童,再然后才是低头不语的男人。 见王子安与杨采儿携手而来,当前领头的白发老人和身旁的老妪,颤巍巍地扶杖而起,再拜叩首。 “老朽韦长庚,率韦氏满门上下老幼,一千三百二十七口,跪求长安候高抬贵手……” 北风呼啸,声满长街,整条大街上寂静无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对携手而立的年轻人身上。 第三百九十五章 你们莫不是石乐志 此时,两仪殿,御书房内。 越老悄无声息地从大殿柱子的阴影中现出身形。 “陛下,您难道真的不管吗?” 李世民望着金光门的方向,眼神闪烁了一下,淡淡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要管?” “若是那长安候被韦氏借此给击倒,陛下恐怕会失去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刃。” 越老微微怔了一下,淡淡地回了一句。 李世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越老目光平静如水,站在原地与李世民目光对视,没有半点闪避,李世民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 “有朕在,击不倒——利刃不经打磨怎么会好用?怎么会甘心为朕所用?” 越老默然,悄然退下,消失在大殿龙柱的阴影里。他知道,恐怕最后一句,才是陛下心中所想,那个年轻人的手段,让陛下忌惮了。 崇仁坊。 长安侯府。 徐子通好整以暇地煮着茶汤,分花拂水,意态闲舒,看不任何焦躁的情绪。倒是跪坐在一旁的方正,一脸焦躁地,数次起身要走,都被煮茶的徐子通挥手拦下。 “二哥,你明明知道,为何不通知侯爷和郡主?” 徐子通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笑了笑。 “不错,老五,有长进,能憋到现在才问我……” “二哥,不要废话,侯爷和小郡主若是知道我们今日这般……” 方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耿大爷。 “大哥,你来说——” 耿大爷脸上现出一丝内疚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侯爷是个好孩子,小郡主也是个好孩子——” 耿大爷说着,从座位上爬起来。 “我老了,别的做不了,我去给侯爷看好门去——” 望着耿大爷蹒跚离开的背影,徐子通的手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便变得波澜不兴起来。 “侯爷和郡主还年轻,若不经历点挫折,受点委屈,怎么会借助我等的力量?一切为了陛下!” 方正闻言脸上出现一丝挣扎,怅立良久,才又缓缓坐下,双眼微闭,不言不语。 金水大街。 北风吹过,王子安与杨采儿的衣袂飘飞。 此时,号称京兆韦杜,离天三尺的世家豪族,京兆韦氏的老族长,白发苍苍的韦长庚领着满门妇孺,向大唐最年轻的侯爷当街长跪不起,低头求饶。 这一跪,石破天惊。 琉璃佛事件,典当行大火,固然让韦氏的诸般产业遭遇前所未有之重创,甚至就连嫡系子孙,都不得不拉下脸来,亲自操持贱业。 但那也是京兆韦氏,有着数百年传承的顶尖大族。落井下石者或许有之,但敢轻视怠慢者却不敢有。 而如今,这个曾经鼎盛一时的家族,曾经平揖王侯的老族长,竟然带着所有的族人,当街跪在了那个乳臭未干的长安候面前。 那个长安候究竟是做出了什么,竟然逼得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不顾自己脸面,不顾家族脸面地做出这等事? “王子安完了——” 望着长街上这一幕的王家新任家主王佑,神色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是轻松还是遗憾。郑季闻言,晃着手中的酒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转头望向主桌上正襟危坐,神色淡然的李家新任家主李孝纯。 “长良兄真乃是在世张良,这一手破釜沉舟之计,果然是高明至极。无论如何,天下人都不能坐视韦氏一族被一黄口孺子所折辱,就算是陛下,也不得不出来收拾残局。” 正在喝茶的崔家家主崔护之闻言微微摇头,转头望向一旁须发花白的卢家家主卢道成。 “卢兄,你怎么看?” 卢道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理衣冠,站起身来。 “想不到,我等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黄口孺子就逼到了这般境地。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号召天下士林群起而攻之了,还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尽心尽力。” 卢道成神色萧条,韦长庚被逼到这般境地,他心有戚戚焉。走到房屋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 “此事,韦兄与韦氏一族牺牲甚大,我等答应韦兄之事,还是尽快的兑现吧——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必须同心协力,才能度过此关——” 屋里的一群大佬,闻言神色不一,但都微微点头。 伸出援手,助韦氏一族护住现有的基业,帮助韦氏度过难关,就是这一次长街跪求的代价。 一切,为了家族! 韦长庚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眯起,盯着眼前这位丰神俊秀的年轻人,精神在一瞬间竟然微微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也这样意气风华地站在长安街上,俯瞰着这座雄城。而如今恐怕,也有人在俯瞰着自己。想到这里,他心中默然长叹,很快把这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驱散。 “小友,难道不肯放我韦氏满门妇孺一条生路?” 望着一脸平静,眼神中闪过一丝死意的韦长庚,王子安不由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忽然上前一步,扶住了韦长庚的肩膀,轻轻地拍了几拍,露出关切的表情。 “韦公说得是哪里话,满城之中,谁不知道本侯初来乍到,与韦氏一门素无恩怨。” 王子安的声音朗朗,在内力的推动之下,方圆数里清晰可闻。韦长庚脸色一边,更像说话,却发现自己就像中了风一般,竟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由脸色大变,看着王子安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绝望。 “您莫不是乍逢大变,失了心智?” 王子安说道此处,有些痛惜地微微摇头,扫了一眼跪地不起的韦氏上下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嘲讽。 “韦公年纪老迈,失了心智还有情可原,你们这些晚辈,莫不也失了心智,竟然陪着老人家做出这等糊涂之事?说好听些,你们这叫顺从老人,说难听些,你们这就叫不孝啊——” 王子安痛心疾首的声音,回荡在大街之事,韦长庚脸色灰败,韦氏的年轻人又羞又急,但这个时候,骑虎难下,又不能跳起来跟王子安拼命,只能憋屈地苦苦忍着。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唐晚报 “你们这群不成器的混账东西,还不快把韦公扶回去,要是韦公今日累出个好歹,本侯定当到陛下面前告你们个不孝之罪!” 王子安说着,神情怜悯地拍了拍韦长庚的肩膀,拉着杨采儿,就这样扬长而去。望着飘然而去的王子安,韦长庚站在原地,不言不动。 酒楼之上,李孝纯和王佑等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韦公莫不是事到临头又不敢对自己下手了?” 郑季一皱眉头,神色之中有一丝懊恼。 “蝼蚁尚且贪生……” 崔护之也不由微微摇头,感觉自己到底是看走了眼,竟然高估了那韦长庚的魄力。 李孝纯闻言,微微摇头。 “韦兄性情,我深知之,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今日依然做到这个份上,定然不会有不舍得这条老命的道理,我看这其中恐怕有些蹊跷……” 金水大街。 一切和剧本都不一样。 那可恶的王子安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恼羞成怒,竟然就这么义正辞严地骂了自家一通,然后轻飘飘地走了。而最关键的是,老族长竟然一言不发…… 韦氏上下,不由心中茫茫然。没有老族长的发言,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竟然就傻愣愣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过了好一会,发现韦长庚一直那么傻愣愣地站着,没有任何动静,几个族中的老人上前问询,才发现了韦长庚竟然是已经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如同中了风一般。 韦氏上下顿时乱成一团,乱哄哄起身,把韦长庚抬回家中,不久京城之中最负盛名的大夫廖长生被请入了韦府,随后陛下也亲派御医赶赴韦府。廖长生和御医先后从韦府告辞而出,随后,韦氏老家主中风的消息便传遍京师。 离开金水大街,王子安冲着不远处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水粉的货郎招了招手。那个货郎神情微微一滞,旋即便带上几分讨好的面容。 “小郎君,可是要给身边的这位小娘子买水粉,上好的水粉,保管您用了满意……” 王子安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这位小货郎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有些无可奈何地给王子安躬身施礼。 “侯爷就不能装作糊涂几分,放小人一马……” “告诉李将军,请他转告陛下,就说我要创办一种类似于邸报的报纸,名字叫做大唐晚报,想请陛下提个名,要盖章的那种,对了,别忘了告诉他,我明日就要发行第一期。” 王子安说完,也不等卖货郎搭话,冲着不远处一间茶楼微微点了点头,拉着杨采儿转身而去。 只留下卖货郎原地苦笑。 身份被识破了,再继续伪装已经毫无意义,他只得提着担子,直奔王子安刚才望着的那座茶楼而去。 茶楼之上,李君羡不由摇头苦笑,到底还是没有瞒过这王子安的眼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自己。不一会,扮作货郎的手下推门而入。 “将军,属下特来请罪,不知道何处露出了破绽,被那长安候发现了行迹……” “罢了,不要说你,就算是本将军也没能瞒过他的耳目。说吧,他提了什么条件?” 李君羡摆了摆手,直接问道。扮作货郎的百骑司探子闻言微微一怔,但旋即便深深地低下了头。 “长安候说,请将军转告陛下,他有创办一种类似邸报的报纸……” 听闻探子的禀报,李君羡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个王子安,可真不是饶人的主,算我倒霉,怕了你啊——” 李君羡摇了摇头,长身而起,匆匆进宫去了。 “这个王子安——这是跟朕要补偿呢……” 李世民神情有些玩味地沉吟了一会,才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扯过一张宣纸,提起毛笔,在上面写了“大唐晚报”几个大字,想了想,又从腰间摘下自己的私章,哈了一口气,用力压了压,然后递给李君羡。 “去吧,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朕与他两清了……” 两清了? 李君羡不敢深想,低下头,双手接过宣纸,转身大步而去。 崇仁坊,长安侯府,大厅。 耿大爷和徐子通等人鱼贯而入。 王子安和杨采儿一左一后坐在大厅的主位上,罕见地没有起身。 “诸位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这里,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二,收起你们的小心思,从现在开始,帮我认认真真地做事,实不相瞒,我最近也正好需要一批人手……” 徐子通等人闻言,微微一震,看了看脸色淡然地坐在主位上的王子安,深深地躬身下去。他预想了种种的结果,却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局。韦氏的当街逼宫,到最后成了一场闹剧,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毫发无损。 韦长庚激动之下,当场中风这种鬼话他自然不会信的,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机缘巧合? 恐怕这一切,都是这位年轻人的手段。 “请郎君吩咐,但有所命,必不敢辞——” 王子安深深地望了徐子通一眼,微微点头。 “很好,把你们的人手都调动起来,我有些事需要他们去做,对了,还有你,也要过来,我有事要你来主持。” 徐子通闻言,不由愕然。这为年轻人不仅没追究自己等人隐瞒不报的罪责,竟然还敢直接让自己去主持事务,这魄力…… “可惜,晚生了二十年啊——” 秦怀玉手下一批成熟的雕版工匠,有过印刷经验的印刷工都被王子安紧急调来,集中到长安候府的一处独立的小院里。 徐子通望着王子安递给他的通稿,不由目瞪口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震惊!病急乱投医,京兆韦氏当街跪求小青年竟是为了这事——》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七旬老者竟然上街做这事——》 《震惊,韦氏长公子竟然扒灰儿媳妇,儿子身份成谜……》 ……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万劫不复 “侯爷,这些都发吗?” 徐子通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家主,有些拿不准王子安的想法。王子安微微摇了摇头,点了点韦氏长公子扒灰的那一篇。 “先发这个——” 徐子通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王子安,以他的这种理解,像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一刀见血,直击要害吗?那篇抨击韦氏指使人手挖毁河堤,水淹淮南、河南两道的消息,才是最为致命最为紧要的啊。 “好像这篇才更有力度吧?” 为了不让王子安误会自己不尽心尽力,徐子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提了一句。王子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舆论的传播,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一次我会亲自引导,下一次就要全部交托给你,多看看,再多想想……” 王子安没有多做解释,这种事情,单纯的讲理论是没用的,你必须让他亲自参与进去,亲眼看到效果,他才能深刻地理解到其中的道理。 见王子安早有定计,徐子通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把所有的信息矫正拍板之后,就交付雕刻师傅刻板了,为了保证进度,王子安没有再采用大型雕版的形势,而是把一张报纸分成了大小相等的八个版面。几个位雕刻师傅分头雕刻,刻完之后,再拼装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大版。 整个的雕版效率一下子提高了足足八倍。雕版,刷墨,贴纸,晾晒,剪切,在王子安的指挥下,整个的后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流水线,这种分工协作的方式,让徐子通不由大开眼界,望向王子安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 “也许未来的计划可以稍稍调整……” 徐子通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念头电闪。王子安自然不知道,自己,包括自己未来的孩子,都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中。他领着徐子通彻夜不休,走完所有的流程,然后才把徐子通教到一旁的厢房,招呼徐子通一起坐了。 “刚才的流程和操作可记清楚了。” “侯爷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虽然第一版报纸还没有正式问世,但徐子通搞了一辈子的护卫和情报工作,这一番流程走下来,已经意识到了这份报纸背后隐藏的可怕力量,心中都不由隐隐有些兴奋。 “你们手下还有多少人?” 王子安淡淡地说了一句,徐子通闻言不由神情一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见王子安已经淡淡地挥了挥手。 “我无意查探你们的实力,但我需要一批业务精干的探子,组建一支业务精良的狗仔队。自明日之后,我要精确地知道大唐境内货殖的流向和价格变化,也要知道某些官员或者是世家的家庭琐事,甚至他们的婆娘喜欢穿什么样的肚兜……” 徐子通闻言不由浑身一震,目露骇然之色。但他马上就低下了自己的脑袋,掩饰起自己的失态。只是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沉声应诺。 王子安六识何等敏锐,自然知道徐子通恐怕是起了什么误会,但是他也没有特别解释,这种事情,解释是不管用的,必须用时间和事实来慢慢证明。 从怀里摸出李世民给题的报纸题头,轻轻地抛到徐子通的面前。 “题头就用这个。” 顿了顿,才淡淡地补充道。 “印章先不要用……” 王子安转身而去,却不知道徐子通望着《大唐晚报》四个大字上面的印章,心中已经是激起了惊涛骇浪。这份这样的报纸,背后竟然有当今陛下背书! 第二天,随着承天门上报晓的钟声悠然响起,沉睡了一夜的长安城逐渐睁开了它的眼睛。一座座宫门次第打来,官员们一如既往地上朝,市民也一如既往地上街,冷清了一夜的长安城重新变得热闹繁华,看上去一切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但不少人们却惊奇地发现,大街小巷却多了不少衣衫褴褛,手执一份类似邸报的东西,在沿街叫卖。 “卖报了,卖报了,最新时政要点,大儒精彩华章,各种传奇故事,应有尽有,一报打尽,只卖一文……” “卖报了,卖报了,惊天秘闻,有鸿学大儒扒灰儿媳,孙子身份成疑——” …… 第一种叫卖,还稍微正常些,第二种叫卖的方式,却是瞬间燃爆了长安城百姓汹汹的八卦之魂。 自古以来,什么样的消息传播最快,自然是名人权贵的花边新闻。这种新闻不管真假,总能成为百姓喜闻乐见的谈资。所以沿街叫卖的报纸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被人抢购一空。 韦乐清一大早醒来,就亲自到父亲病榻之前问安。却见昨天晚上还手不能动,足不能移,口不能言的父亲,已经——自己起床了,只是神色看上去有些难看。 “父亲大人,您好了——” 韦乐清不由面露狂喜之色,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际,父亲的存在就宛若一根定海神针,真要是没了父亲,恐怕目前的韦家很快就会四分五裂,再无回天之机。 “我这就去告诉大家——” 韦乐清见韦长庚确实身体无恙,顿时醒过神来,急匆匆地转身欲走,却被韦长庚给一句话喊了回来。 “不可——” “为什么?父亲大人忽然卧病不起,其余几支已经有了独立出去的想法,若是——” 韦乐清见父亲不允许,脸上不由浮现出浓浓的忧色。 “我若是中风不起,韦家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你对我传出我已经康复的消息——韦家马上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见自家这个长子依然疑惑,韦长庚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按照约定,为父昨日本该喋血街头,坐实王子安那小儿逼死老夫的恶名,然而关键时刻为父忽然中风,而今日一早就不药而愈,你以为五姓七望和其余那些世家大族会怎么想?以他们的秉性,恐怕瞬间就能把我们韦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个王子安,厉害啊!” 听着老父亲的话,韦乐清不由出来一身冷汗。正在父子对望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韦长庚不着痕迹地躺回床榻上,韦乐清把目光望向门外。 “长公子,大事不好——” 管家显然跑得很急,额头全是汗水。一进屋,目光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才长公子,然后低下头,递过来一份比一般邸报要大许多的纸张。 “这是今日一早,忽然出现在街头巷尾的报纸,请长公子过目……” PS:这个剧情,其实我斟酌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写,写到什么分寸,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各方的反应和态度。反复的推敲了几遍,找了一个相对讨巧的角度。希望能得到您的喜欢。这种勾心斗角我不擅长,但又无法回避与世家门阀之间的斗争,只能勉为其难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天下舆论尽在吾手 作为韦家最为倚重的大管家,他向来沉稳持重,何曾见过这么失态的样子? 韦乐清有些诧异地扫了一眼管家,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眼睛往上面一扫,很正常的几条朝廷政令,往下一扫相当不错的几篇诗文,这些不应该让管家这么大惊小怪啊。 他有些不解的翻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看到了报纸的最下端那片通篇大白话的花边新闻。他的目光只是在那标题上一扫,整个人就如遭雷击,身形一晃,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震惊,韦氏长公子竟然扒灰儿媳妇,孙子身份成谜……》 “这是哪里来的?” 韦乐清手中的拳头几乎捏出了血,两眼通红地看着面前的管家。 “大街小巷都有售卖的报童——” 管家看了他一眼,非常巧妙地掩饰起了眼中深藏的鄙夷。 “这报纸篇幅不小,就算是专门组织人手抄写,数量也定然不多。快,快,组织人手,马上组织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都收回来——” 韦乐清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咬着牙吩咐道。他说完,发现管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厉声咆哮道。 “你莫非也要看我笑话,怎么还不去办!” 却见管家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 “没用了,现在大街小巷全是这个,而且据我们的人所知,还有想当一部分报纸,已经随着早晨出发的商队流出了长安城……” 韦乐清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一甜,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完了! 他陷入昏迷前的唯一念头是,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报纸! 刚刚下了早朝,回到御书房的李二陛下,一盏茶水还没有喝完,就见李君羡拿着一张类似邸报的东西,面色古怪地走了进来。 “这就是那王子安所说的报纸?”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李君羡手中的东西,笑道。 “看起来,除了比朕的邸报大一点,也没什么好新奇的地方……” “陛下还是自己看看吧——” 李君羡脸上的神色愈发古怪,李世民不由好奇心大起,伸手接了过来,目光先往题头上看了一眼。 嗯,熟悉的飞白体,写得真好! 他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但旋即就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的印章呢,这个臭小子没给弄上! 回头朕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往下看,邸报,没什么好看的,再下面,嗯还稍微有点意思,诗文写的都挺不错的,用的还是那臭小子发明的印刷体。 反过来——咦,《三国演义》—— 啧啧,虽然胡说八道,但是写得还挺好看,就是太短不过瘾。回头让人去催稿,敢不多更,直接送他几把钢刀! 然后,他的眼睛望下一瞄,瞬间吓了一跳。 那感觉—— 这么严肃高档的报纸,你在下面弄个什么鬼。 望着这篇通篇大白话的小短文,李世民震惊过后,便不由露出几分玩味的神色。王子安设置的这个东西极为巧妙地利用了人们的接受心理。比如平时我们看娱乐新闻,自然是一笑而过,这东西真真假假的谁能说得清? 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一向严肃的人们日报上出现了一篇花边新闻,那么你自然是深信不疑啊。王子安把这么一小篇不起眼的东西,反正国家政策,诗词文章,这些堂而皇之的东西之后…… “这个王子安,是个妖孽吧?小小年纪,操弄人心的手段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李世民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有些遗憾又有些放松地摇了摇头。 “这种东西,若是有个几千上万份,那还了得——” 他这么一说,李君羡的脸色更加古怪起来。 “陛下,好像,不止上万份……” 李世民这才猛然想起王子安印教材的事,那个混账东西发明了一种雕版印刷术,好像还真能做到这一步! 于是,他看看下面这篇粗鄙不文的花边新闻,又看看大唐晚报的题头,心里纠结的不行,到底还要不要找那个臭小子说印章的事? “对了,韦氏现在怎么样了?” 李世民纠结了一会,就把题头的事给扔到了一边,饶有兴趣地问李君羡。 “韦氏长公子当场吐血,卧床不起,韦家的下人都在忙着回收报纸,但是作用不大,如今茶楼酒肆都在议论这件事,韦家的人都不怎么敢上街了……” 李世民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良久才感叹地摇了摇头。 “后生可畏,厉害啊,王子安!这报纸一出,天下舆论尽在吾手,那些世家之人再休想操持舆论,鼓动天下风云!” 李世民想了想,沉声发布了两道命令。 “着百骑司,暗影追风两部,各抽调二十人,入驻王子安的印刷据点,严密控制雕版印刷技术的外流。” “着内务府,挑选上好蜀锦十匹,送韦妃处。” 自然有人领命去了,李世民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报纸,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通禀,侍中魏征求见。他赶紧把手中的报纸折叠起来,塞到了袖中,整顿了下衣冠,才沉声道。 “请他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今天长安城内忽然出现了一种名为报纸的邸报——” 李世民嘴角不由抽了抽,干咳一声。 “邸报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陛下,这此邸报与一般邸报不同啊——” 魏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刚刚搞到手的报纸,凑到李世民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痛心疾首地道。 “陛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报纸之事,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啊。这报纸一出,天下士人必将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而天下舆论也必将从士大夫之手转而变为报纸操控之徒,若不重视,则天下就危险了啊!” 李世民扫了他一眼,轻轻地敲了敲桌案。 “我怎么听说,那韦氏韦乐清与其儿媳确有不清不白之处呢?” 魏征顿时语气一滞,这事他确实也有听闻,但这种事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吗?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李世民已经淡淡地道。 “这报纸不是还在面向天下人征稿吗?若是士大夫想抢回舆论阵地,完全可以自己投稿嘛,所以,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魏征瞧了一眼神情淡定的李世民,脸上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罕见地没有再坚持,把报纸轻轻放下,转身告退了。见魏征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进谏,李世民不由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喃喃自语道。 “魏征这个老顽固莫非是看出了点什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情识趣了?真是咄咄怪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也许我们都错了 《大唐晚报》一出,整个长安城瞬间爆炸。它的威力,随着商队的离开,以长安城为辐射点,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 一直维持着表面平静的长安城,顿时沉渣泛起,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在长安城地下疯狂涌动。 贩夫走卒,寻常百姓只不过是多了些许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许多门阀世家和士大夫则第一时间就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尤其是是看到“大唐晚报”这四个熟悉的飞白体,所有人心中更是心惊胆战。 《大唐晚报》决不能活! 而作为这一切的肇事者王子安,则施施然地回到了自己在崇仁坊的府邸。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做,给自己的卧室,书房,客厅换上明亮的玻璃窗。 虽然他对这种古色古香,带着浓浓隋唐风味的建筑特别喜爱,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愿意长时间住在这样的房间里。他还是希望能够在这个时间,多看到一点前世的痕迹。 木匠早就找好了,按照他画的图纸打造出了新式的窗棂。 不是后世那种简单粗暴的大窗户,他创造性地把大唐这种古朴精致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窗棂和后世的大玻璃窗户结合在一起。书房里的窗户已经换好了,采用的最新生产的玻璃,内外双层,冬暖夏凉。 坐在书房里,隔着雕花的窗棂,往外一看,亭台轩榭,绿树红花,古色古香,诗意盎然,透着一股清新敞亮,瞧着就心里透着美气。 他正美滋滋地体验着自己刚刚打造的书房,想着待会要回高老庄,看看那边的窗户安装的怎么样了,就见徐子通快步走来,在他耳边轻声汇报了几句,王子安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古怪起来。 “走,去看看——” 跟着徐子通,走到大唐晚报专属的小院,看着忽然间多出来的六十位精壮男子,王子安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陛下可有什么其他嘱咐?” 王子安问了一句,一个身材中等,看上去非常干练的中年男子上前恭声道。 “陛下让我等一切听从侯爷指派,务必保证印刷技术的安全。” “你叫什么名字?” 王子安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卑职卜兴山。” 中年男子姿态放的很低。王子安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卜是吧?你以后就是他们的头,负责大唐晚报的所有消息打探,信息整理,安全保障等后勤工作,另外,前台发售那一块,你们也派个人过去看着点,免得被人上门生事……” 卜兴山嘴角不由抽了抽,这是逮住自己这些人往死里使唤啊。 对他逐渐苦下来的脸色,王子安只如不见,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膀。 “老卜啊,我可是很看好呢,加油干,人手方面要是有什么不足,可以告诉我,回头我给你补上——对了,薪水不用我发吧?” 王子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补了一句。 卜兴山:“……” 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拍了拍脸都快抽抽起来的卜兴山。 “好好干,陛下那边我会给你请功——” 卜兴山等人脸上的神色才算好看了些。 有免费送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对他们的到来,王子安一点都不排斥,反而隐隐有些开心,有这些人在自己手上,就等于这大唐晚报彻底打上了李二陛下的背景,安全系数一下就上了好几个档次。而且很多事情,操作起来就简单多了。 想到这里,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卜兴山的肩膀。 “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干活吧,你以后就直接向徐先生负责,有什么事情,直接向徐先生汇报即可。” 王子安指了指跟在自己身边的徐子通,卜兴山赶紧上前见礼。 “行了,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我那边还忙着装修房子呢,脱不开身——” 王子安说完,施施然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忽然停下,冲卜兴山招了招手。 “你回去一趟,我要韦氏所有的黑资料——别告诉我说你们没有。你就说我说的,今天中午之前必须拿回来,我明天有大用——” 王子安的声音很轻,但听到卜兴山耳中却掀起了惊天骇浪。这等事,他可是不敢多想,低着头应了一声,回头招呼了个年轻的汉子,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见那汉子脸色稍稍变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匆匆的去了。 事情交代完了。王子安也不再管这里的事,自顾自回去了,结果回到书房那一看,工匠全不见了! 一问,被杨采儿给拉到秀楼那边去了。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这丫头对那个秀楼还真是情有独钟,算了,喜欢哪里就住哪里好了。 到了西跨越,杨采儿正手托香腮看着工匠们改装自己秀楼的窗子,见王子安过来,眼角闪过一丝喜色,没有说话,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王子安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换上玻璃窗子,是不是更好看了?” 杨采儿眼角红红的,使劲点了点头。王子安知道她定然是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有些怜惜地握了握她的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干脆静静地陪她坐了一上午。 “谢谢你——” 临到中午,方正前来请两人去吃饭的时候,杨采儿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 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来了个摸头杀。杨采儿瞬间炸毛,追着王子安一通打闹,洒下一路欢快清脆的笑声。自从王子安告诉了她笑摸狗头的典故之后,她对这个动作就非常抵触了…… 不远处的树荫里,耿大爷和方正默然不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良久,方正才语气复杂地道。 “这样的郡主,难道不好吗?” 耿大爷没有说话,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内疚的神情。良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意态索然地转身蹒跚而去。 “也许我们都错了,快二十年了,这天下再也不是那个天下了,为兄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们把小郡主拉进来,是不是太自私太残忍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