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孽棺》 第一章 劫道 马蹄声闷,杂乱散碎在昏暗的山林中,凭空添了几分寂味。 来人皆是行色匆匆,裹着厚实的衣物,但从裸露在外的手心厚茧上可以看出不少东西来。 “你们说,那口棺——” 一人声音颇为年轻,显然是耐不住沉闷的性子,索性直接打破了沉默,却不防被领头的汉子直接粗暴打断: “把嘴给我闭上!” 年轻人嘟囔了几声,显然是畏惧那领头汉子的威势,只能将自己还未说出的话咽了下去。 另一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刀子,你一路上已经说了不下十遍关于那棺材的事儿了,要换我是老大,你早就被踹下马了知道不?” 被称为刀子的年轻人缩了缩头,却是不敢接话。 此时,后头又是一人开口,却是冷冷的女声,听起来也不过二十八九的模样: “小屁孩儿就是小屁孩儿,听了个传说就当真了,你要是脑子缺根筋,我也不介意帮你修理修理。” 刀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迫于前头汉子的压力,也只能偷偷瞟了一眼队伍中间身形娇小的一人,小声道: “但是她不是说了嘛?难道上家说的还能有假?我可是听说——” 领头汉子冰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脖子上头的东西不想要了?上家的事儿也敢多嘴?怕是忘了我们的规矩?” 这三声质问音量不大,但是却能让刀子遍体生寒,只能呐呐地认了个错,随后便低着头不敢出声。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 终于,队伍中一直未曾出言的那人开口了,仔细听去,竟是个年纪莫约十七八九的小姑娘! 当这少女一开口,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其中也是包括那领头的汉子在内。 “有关那口棺的事,在这天下都是口口相传,就连那些庞然大物……也是有不少人在追寻。当然,传说是真是假也无从考量,但是从古至今这么多前仆后继者,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年轻人面露喜色,但是仍旧不敢出声。 领头的汉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上家言之有理。” 少女有些无可奈何: “什么上家啊,我没有名字的吗?李叔,你可是长辈,直接唤我盈儿便可。” 那汉子又是一阵沉默,随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规矩。” 少女闻言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满: “你们这儿的规矩怎么这么多,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 一旁的刀子也是附和了一声: “就是……” 随后他就被身旁的同伴一脚踹下了马。 被称为李叔的中年男子没有去理会队伍中那个愣头青,而是态度恭敬地对少女道: “上家是待飞之凰,被……亲自挑选的天之骄子,我们这些俗夫怎么敢冒犯?” 少女气鼓鼓地趴在马背上: “谁想被挑选啊,我在这安山待的好好的,小日子有滋有味,突然就要把我拖到什么襄桓城去,人生地不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叔苦笑道: “上家说笑了,到了襄桓城后,凭您的姿才自然是腾云而上,像我们这些武夫……怕是一辈子都触摸不到那个层次。” 少女愣了愣,声音也是低了下去: “可是我想陪着我爹娘啊,而不是去做什么灵修……” 李叔闻言,正想安慰一下这个小姑娘,但是敏锐的洞察力让他意识到了不对,瞬间变了脸色,扭头看向队伍前方,厉声道: “谁?!”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是一惊,随后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武器,警惕地看向了前方。 马上的少女也是被惊了一下,随后也是紧张地顺着李叔的目光看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二、三、四、五……哟,还有一个小姑娘。“ 一道带着散漫意味的声音自前方的林木中传来,随后便有一人自昏暗中迈步而出。 众人都是一愣,因为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只是一个面庞稍显稚嫩的少年。 这少年穿着破旧的麻衣,一头黑发也是散乱不堪,只能依稀透过那碎发看见一双明亮的眸子。 李叔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连二十岁怕都不到的少年,语气也是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旧充满警惕: “小娃子,若是无事,还请绕行,省得多出麻烦来。” 后头众人看见拦路的只是一个少年,也是纷纷松了一口气。 谁料,那少年揉了揉头发,露齿一笑,说出了震惊全场的话: “怎么会无事呢?我可是来劫道的。” 李叔一愣,随后面色阴沉下来: “劫道?你有备而来?” 少年摇摇头: “并不。只是刚巧撞见你们,而我又没了粮食,所以来劫个道。” 先前调侃刀子的男子闻言也是笑出了声: “小孩儿,你是在说笑吧?你一个人来劫道,想劫的还是粮食?”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 “对,只要是吃的都行,麻烦各位配合一下。” 那队伍中的冷声女子也是忍不住笑意: “这小孩儿真可爱。” 李叔仍旧是面色严肃: “给了吃的你就走?” 少年挑了挑眉毛: “咋的,不走你还想看着我吃?你爱好这么独特?” 队伍里的少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少年看向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眯起了眼睛: “很好笑?“ 少女忍住笑: “没,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很有趣。” 少年“嘁”了一声,随后有些不耐: “行不行一句话,没吃的我可就要动手了。” 李叔刚想开口,身后的少女却笑着出言道: “要是给了你吃的,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走?食物管够!” 李叔闻言一惊,连忙看向少女: “上家不可!这人来路不明……” 少女却是俏皮地眨了眨眼: “李叔,你看他身上衣衫单薄,也没什么武器,身子骨也不是那种壮硕的类型,想来也不是什么真恶人,恰好我也缺个照料我衣食住行的随从,这人不是正合适?” 李叔犹豫了: “这……可是人心叵测,惦记着上家您的人也不少……” 说到这里,李叔又扭过头去看了看这个黑发少年,着重观察了一下他的身形和四肢,也是看不出练武的痕迹,暗中也是放松了一些警惕。 少女吐了吐舌头: “不是还有你们在嘛?他能做什么小动作啊?” 李叔“这……这”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上家你决定了……” 然而,一旁的少年却是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等一下,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没有答应过跟你们同行这件事吧?” 少女嘻嘻笑道: “有肉吃哟~” 少年一愣,随后点头道: “好。” 这时候,队伍后头的刀子压低了声音道: “这是什么情况,半路加入一个陌生人?这是在开玩笑吧?” 旁边的女子接话道: “上家起了玩心,我们这些办事的跟着做就是了。往后盯着点那小子,别让他整些什么幺蛾子。” 刀子还欲说话,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却是之前那个踹他下马的男子,就见那男人嬉皮笑脸地看着刀子: “怎么,吃醋啦?上家没看上你这个帅小伙,倒是看上了一个野路子哟?” 刀子脸憋的通红: “你闭嘴!” 男人哈哈大笑: “我要是你我也得吃醋,毕竟是个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啊~” 刀子羞恼无比,直接扑了上去,与那男子扭打在一起: “青蛇!你完了!”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少年瞥了一眼队伍后头的骚动,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 “你们这些人可真有意思。” 李叔则是略带警告意味地说道: “若是同行,你最好安分一点,不然你也会觉得很有’意思‘。” 少年“哦?”了一声,随后带着挑衅意味地看着李叔,笑道: “怎么,我可是你的上家请来的,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当回事吗?” 李叔气得瞪眼: “你!” 很显然,在方才的对话中,这个少年也是已经弄清楚了谁才是这个队伍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少女看着李叔吃瘪,也是忍着笑: “李叔,您就别和他一个小孩较劲了,看着闹笑话。” 李叔听了少女的这番话,也是压下了怒气,随后一夹马,便领着马匹继续前行,同时冷冷地甩下了两个字: “随从。” 少年嗤笑一声,并没有在意这个汉子的嘲讽,而是看向了身旁的少女,态度散漫道: “吃的呢?” 少女轻笑一声,摸出了一个小包袱,但是却并未递给少年,而是笑道: “我总不能把吃的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随后似乎是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骄傲,让他只能极不情愿地应道: “郑邪。” 第二章 来路 “我们就带了两匹马用来装补给,其中一匹马还得给这小子来骑……” 刀子愤愤地看着队伍前面和叶盈并排同行的郑邪,恨不得上去就是一脚将其踹下马去。 叶盈,正是被李叔称为“上家”的少女。 在这安山地域,叶姓之人可以说是地位最为尊贵的一脉,因为他们和其他安山本地族门不同,他们是外界大族迁来的分支。 在广阔的东柏,有着许多部族林立,而其中某些庞大的部族为了开枝散叶,也会将许多支脉分散到偏远些的地区,就比如安山。 这叶盈本是安山叶家家主的独女,但是在本族监察来安山考量之时,却是发现了她不同寻常的资质,便给予了她一项考验: 若她自襄桓城起,能仅凭一人之力独自回归本族族土,便可得到族土中丰沃到难以想象的资源,将她培养成一个叱咤天下的灵修。 灵修,是对那一类自凡俗中脱离出来的人的称谓。据传,灵修可移山填海,亦或是通天彻地之能,即便是一朝之君,面对灵修大能也得卑躬屈膝。 若能成为灵修,何愁安山叶家不旺?这就是叶盈最初的打算。 叶家耗费了大量钱财,这才请到了实力在安山一块冠绝的“山楼”,用来护送叶盈安全抵达襄桓城。因为在考验中,自襄桓城起,她叶盈便不能再依靠家族之力,但是叶姓也会从那时开始为她提供坚实的保护。 自然,在襄桓城前的那一段路,才是重中之重。 莫看那队伍中的人好像都没什么本事,但那最年轻的刀子可是安山阔刀第一人,即便是说起话来总带着几分玩笑语气的自号“青蛇”的男子,也是在安山名震一方的刺杀大师。 以杀止杀,这便是安山叶家的想法。 若是再算上李叔和那女子……怕是安山周边都没有敢动这队伍心思的人了。 “郑邪,你是自己生活在这片山脉里吗?” 叶盈眨巴着眼睛看着郑邪,而后者则是在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块面饼。 郑邪瞟了她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 “不夸张地说,这片山脉和我家就没什么区别。” 叶盈似是不信: ”安山域最大的山脉就是这一带,绵延数百里,你能有这般本事?“ 郑邪放下了手中的烧饼,似笑非笑: “怎么,你不信?“ 叶盈认真地点点头: “的确不信。” 郑邪嘴角一扬,随后看向了前方的李叔,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叶盈好奇道: “什么赌?” 郑邪嘿嘿一笑: “你的那位李叔……再过三息就会摔下马去。” 叶盈一愣,随后面露疑色地看向了前头的李叔,轻声数道: “一……二……” “三”字未出,李叔胯下的骏马却是陡然一震,随后惊恐地嘶鸣起来,更是如疯癫般翻腾跳跃,纵使李叔身手不凡,也抵不住一匹带着异血的宝马如此折腾,只能被迫一个挺身跃到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马带着恐惧返身奔逃。 叶盈张着小嘴,也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怎么回事?!” 青蛇等人也是被这突发状况骇得一惊,连忙勒马停步。 郑邪倒是一副慵懒模样,甚至还伸了个懒腰: “前头是一头斑熊王的领地,那玩意凶得很,就算是带着异血的马匹,闻到它的味道也会惊恐而逃。” 李叔回过头来,半信半疑道: “斑熊王?” 郑邪点了点头,还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诺,就是它。” 未等李叔反应过来,就听得一声带着腥气的咆哮,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生出恐惧来。众人皆是顺着那吼声望去,就看见了一道庞大到足有一棵树高的黑白相间的猛熊自林木间穿梭,向着众人奔来! “护住上家!” 李叔高喝一声,众人则闻声而动,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抽出了武器,随后护住了叶盈的周身方位,防止那斑熊王突然袭击。 这个时候的郑邪还在给脸色苍白的叶盈笑嘻嘻地科普: “这块山脉里头,凶兽的势力错综复杂,而斑熊王恰好又是领地意识最强的一个,所以——” “小子!” 李叔呼喊了一声,眼眸中尽是焦急之色: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即便他们是这安山最巅峰的几名宗师,面对已经有了灵性的凶兽,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猛兽入灵则为灵兽,吸食瘴气则成凶兽,凶兽不仅性情暴戾,体质也是可怕到令人头皮发麻,莫说是爪碎山石,就算是牙撕金铁也不是不可能! 郑邪挑了挑眉毛: “当然有啊,但是怕你不敢用。“ 李叔紧盯着高速前进的斑熊,语速快上了不少: “少废话!有办法就快说!等那家伙过来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郑邪诡异一笑: “行啊,那劳烦各位都把自己的兵器收起来吧。” 这一刻,包括叶盈在内,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李叔也是不敢置信道: “你说什么?!” 郑邪不耐烦道: “把武器都收起来!那些凡铁对一头凶兽能有多大作用?” 青蛇与刀子等人面面相觑,随后都是看向了李叔,等待他发出指令。 李叔看了看那来势汹汹的斑熊,又看了看似乎有着莫名底气的郑邪,似乎是被他说动了一般,咬牙道: “收戈!” 这个时候,这个团队良好的命令意识就体现出来了,纵使危险在前,所有人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指令。 李叔面色凝重地看着那目泛凶气的巨熊,也是心中暗自做起了打算: “倘若那小子纯粹是在满口胡言……就是舍身也得护住上家!” 斑熊在山石上奔跃,震得地面都是在颤动,经过的山石都是留下了浅浅的印记,足以显现出它的可怕。 叶盈面色极为苍白,她所骑乘的马匹也是早已甩开她逃离,但她并未选择转身奔逃,而是选择相信叶家安排的这四个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头凶气四溢的巨熊,在临近众人面前之时,竟是真的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停在众人前方五丈之外,发出了威胁般的低吼。 郑邪的声音再次响起: “收起你们的杀气,别去看它的眼睛,一步步地往后退。” 李叔正沉浸在震惊之中,此时闻言,也是低声道: “依他所言!” 队中几人纷纷按照郑邪所说的那般,尽力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不让长时间养成的杀气外漏,同时避开了与那头巨熊的视线接触,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慢一些,别显得过于恐惧,但也不要表露出任何进犯的意思。” 郑邪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定的味道,使得青蛇等人都是心神一定,步伐更为沉稳了一些。 那巨熊又低吼了几声,似乎的确没有攻击的欲望,见众人缓缓后撤,也是犹豫了一下后,再次发出了示威性的咆哮,然后缓缓转身离去。 “别急,等它走远。“ 郑邪出言提醒道。 等到那种让人心悸的恐惧感逐渐消散,斑熊的咆哮也是渐行渐远,众人这才敢抬起头来观察四周。 那斑熊,竟是真的退却了! 叶盈心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正准备偏头对郑邪说着什么,却不防被人一把拽开,等叶盈站定,才发现自己是被李叔给拽到了一边。 此时的“山楼”四人,都是聚拢在李叔身旁,警惕地看着对面的郑邪。 郑邪看着这几人带着杀意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便趴在马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问道: “怎么,想玩一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把戏?” 青蛇冷笑一声: “呵,若你真是那走狗良弓倒也不至于我们这般提防……” 叶盈有些不明白,不由得急切地看向李叔: “李叔,你们这是做什么?他方才不是才救了我们吗?” 李叔面色阴沉: “上家,你稍退几步,我们有些事情正想问问这位小兄弟。” 叶盈还想说话,便被青蛇护在了身后。 李叔前迈一步,凝视着郑邪的眼睛,沉声道: “也莫怪我们如此无礼,毕竟你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郑邪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没事儿,你想问什么就问,我无所谓。” 李叔也是微微颔首: “首先,你曾言你独自生活在这山林之中,看起来还对这山林里的凶兽了如指掌,所知晓的信息绝不是只靠远观便能得出的……我倒想不通,你若是没有一点实力傍身,如何能在近距离接触过那些凶兽后还能安然无恙?” 郑邪眼眸中带着戏谑的意味: “继续说,我一并回答了比较省事。” 刀子也是从队伍中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这一月寒天,我们都必须层层衣衫护体才不至于手脚僵硬,你却只着一件破旧麻衣,看起来还神态自若。” 青蛇也是冷笑着道: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的马在看到那斑熊后都亡命奔逃,而你的马却原地不动?” 鸳蛛,也就是“山楼”四人中的女子也是轻声道: “我们一路走来,不曾遇见一头野兽,但是之前的路段却是飞禽走兽不断……而我们的马匹也是走到此处才被斑熊惊到,说明它的领地范围并不包括之前的一段路程……而那斑熊察觉到我们后如此迅捷地赶到自己领地边缘地带,看起来就像是在……” 鸳蛛顿了顿,继续道: “紧张。” 李叔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三章 妖鬼 “什么‘东西’?呵,措辞还真是让我有点意外啊……“ 郑邪的笑声中透露着讥讽的意味。 “你若是能将这些疑问都解释清楚,我们或许就不必刀戈相向。” 鸳蛛平静地说道。 郑邪挠了挠头,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我记得,所有对我威胁性的判定,好像都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吧?我可并没有说过我‘人畜无害’这种话啊?” 李叔瞳孔一缩,背后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梁骨往上直窜。 “相反的是,我最开始就已经表明了我的威胁程度,我可是来‘劫道’的啊……” 郑邪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说不给吃的就动手,你莫非以为我是在说笑吗?” 郑邪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马匹,笑的很是温和: “至于它为什么不跑?当然是因为有个比向它冲来的斑熊王更可怕的东西坐在它的背上啊……“ 郑邪座下的骏马温驯地半跪下前蹄,用一种臣服般的姿态趴在了地上,以便郑邪能够轻松地走下来。 “我是什么‘东西’?你不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吗?” 郑邪的笑容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平静。 李叔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 “安山妖鬼……” 叶盈初时还未反应过来,便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 “安山妖鬼?安山……” 终于,想起了某些东西的叶盈只觉得遍体生寒: “妖鬼?!” 锃! 这是一柄链刃出刀的声音。 在听到“安山妖鬼”四字之后,鸳蛛就毫不犹豫地向这个黑发少年发起了攻击。多年以来,她鸳蛛凭借狠辣的链刃以及令人恐惧的毒术在安山闯下了赫赫威名,这快到人眼都追寻不到的一击,可以说是她的成名之技。 但是,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她引以为傲的必杀之器,正被她对面身形单薄的少年稳稳地攥在手心。 郑邪似乎并未在意她的攻击,而是有些出神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安山有妖鬼,状如人形,性情凶残,喜噬人心,但却徘徊大罗山间不能出……” 叶盈浑身颤抖,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大罗山脉。 “但你们又可知安山妖鬼因何而生?” 郑邪轻声道。 青蛇此时仍旧保持着冷静: “相传安山妖鬼有着无数的形象,或是少年,或是老年,或是男,或是女,每过三十三年便会变化一次……但是因何而生,倒的确不知。” 郑邪轻笑了一声: “这大罗山上曾有一庙,庙有百余僧,却遭山匪屠尽,怨气不散,圣僧化妖僧,以尸骨为基,以怨气为料,化作妖鬼肆虐人间。“ 所有人都没有出言,只是静静听着这个少年叙述着不知真假的故事。 “有得道大能不忍见此惨事,又不愿将妖鬼自六道中磨灭,便将其困在大罗山中。” 郑邪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妖鬼无形,只是一缕灵,而其形象则是来源于被它所入主的误入山中的迷途者。” “我是妖鬼,亦是郑邪。” 李叔低声道: “既然妖鬼噬人,你又为何跟着我们这么长时间不下手?” 郑邪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妖鬼每过三十三年,其所入主的躯体就会承受不住上百僧鬼的怨气而崩溃,因而需要换一副皮囊……但是,当初的大能者也给了妖鬼解脱之法。” 说到这里,郑邪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缩在队伍中的叶盈: “若有人在明知妖鬼真身的情况下,依旧愿意让其同行,将它带出大罗山间,便可让僧魂入轮回,妖鬼不攻自破。” 叶盈一愣,随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你想……让我带你出去?” 郑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道: “妖鬼入主,每日饱受怨恨折磨……唯有食人心方能缓解……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叶盈打了个寒颤: “或许……” 郑邪冷笑一声: “意思就是,若我与你们同行,若是妖鬼暴动,我随时会将你们杀死,挖去心脏吞食。” 叶盈的脸色苍白无比: “那……那你不也不能离开这大罗山?” 郑邪自嘲一笑: “离开大罗山?妖鬼一散,我或许也会化作一具死去多时的尸骨,谁知道我会不会抱着索性一死的念头将你们杀了?” 未等面前这个少女做出反应,郑邪便恢复了初时的平静: “所有的东西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可以选择冒着随时被开膛破肚的危险让我同行,或是让你身边这几位拖住我一时半刻,然后尝试逃出这大罗山。” 叶盈咬了咬嘴唇,一双碧蓝的眸子凝视着郑邪的眼睛: “你……若是不告诉我这些,不就可以让我顺利带着你同行吗?不论是将我们掏心还是离开大罗山……都对你有好处吧?为什么要将这些通通说出来?” 郑邪闻言,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 “这二十九年间,我遇到过许多人……而你,是第一个愿意提供食物还让我同行的人……我不想骗你。” 叶盈一愣,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不禁问道: “那如果当时我们拒绝提供食物,或者给了就走了呢?” 郑邪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一个咀嚼的动作,使得叶盈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这时候,李叔向着叶盈靠了靠,轻声道: “上家,妖鬼实力莫测,我们恐难匹敌,待会儿我们牵制住他,你就趁机逃离!” 叶盈一愣: “诶?” 青蛇、刀子、鸳蛛三人都是向前一步,将自己所有的杀手锏全部摸了出来,严阵以待地看着郑邪。 郑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看样子是做好决定了?” 然而,还未等李叔命令出口,叶盈的声音却是冒了出来: “等等!” 郑邪愣住了,而“山楼”的几人也愣住了。 叶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点血色,随后鼓起勇气看着郑邪道: “我愿意与你同行!” 李叔大急: “上家!” 叶盈用手势制止了李叔,缓缓道: “你面对鸳蛛的攻击好似闲庭信步,想来我带的这几人也拦不了你多久,而这大罗山我又不知方位,相反你却了如指掌,若是逃跑,定然是被追上掏去心肝的结局……与其如此,倒不如赌一把!” 众人一听,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而李叔也是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郑邪眼中有些讶异: “你想好了?” 叶盈坚定地点了点头: “想好了!” 郑邪眯了眯眼睛,缓缓朝着叶盈走去。一旁的山楼四人都是浑身紧绷,只要郑邪稍有动作,怕是就会受到四方夹击! 当郑邪走到叶盈身前时便停下了脚步,低下头去仔细观察起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尤其是在她水润碧蓝如海的双眸上停留了许久。 随后,郑邪伸出手,摸了摸叶盈的额头,叹了口气: “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傻成这样呢?“ 紧接着,郑邪便转过身去,向着身后的众人摆了摆手: “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走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就见郑邪穿着单薄的麻衣,一步步地向着山林深处走去,同时口中道: “向西三十里,再向东北四十余里便可寻到一条大道,那条路上并无凶兽盘踞,你们自可离开大罗山。” 叶盈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不解道: “妖……你不走?” 郑邪并未回头,而是嗤笑一声: “走?能走到哪去?这些年来纵有愿意与我同行者,无不是在最后关头被我疯癫之下吞食心脏……这妖鬼,根本就不想得到解脱。” 说到这里,郑邪脚步一顿: “比起被妖鬼蒙心然后将你们杀死……我倒不如在这山中苟活几年,变成一具枯骨……呵,我可不想再让那些家伙如愿了。” 随后,郑邪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不见踪影。 叶盈看着郑邪的背影,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直到这个自称郑邪的少年离去,“山楼”的四人才是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李叔长叹一声: “这可真是……真真正正的劫后余生。” 青蛇收起了自己的长剑,面色肃穆: “若真动起手,我们怕是九死一生。鸳蛛的刃都不能伤他分毫,我们又能如何?“ 鸳蛛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链刃。一旁的刀子看了看众人,最后也是一言不发地收起了刀戈。 叶盈站在原地,看着这山林深处的黑暗,轻声道: “李叔,你说这安山妖鬼所言……是真的吗?” 李叔沉默片刻,低沉道: “不知……只是多年以前,这山中似乎的确有一座庙宇,但是却断了传承……” 叶盈又道: “那每分每秒都饱受怨恨折磨心智,身体中被另一个外来者占据……又会多么痛苦呢?” 李叔似乎是看出了叶盈的想法,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上家,妖鬼祸害人间,酿造杀孽,不可将其与人同视。” 叶盈叹了口气: “我懂……走吧,没了马匹,我们必须得加快步伐了。“ 李叔点点头: “所幸还剩下了一匹,粮食也有大半未失,上家,还请上马。” 叶盈点点头,但是仍旧忍不住再次向着郑邪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喃喃道: “安山妖鬼,究竟是鬼,还是人?” 第四章 梦回 枯寂的石穴中,正有一阵阵充满痛苦的嘶嚎传出,还伴随着莫名的闷响。 砰 整个石穴都在晃动。 砰 沉闷的响声惊得外头林中的飞鸟都是腾空而起。 在石穴的最深处,郑邪正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不断地颤抖着。 “滚……滚回去……” 郑邪面庞扭曲,竭尽全力地吐出了几个字。 下一秒,郑邪的面容变得狰狞而邪异,看起来满面怒容,就连眼眸都变成了如墨般的漆黑。 “负隅顽抗……” 郑邪的声音变得陌生而阴冷,好似上百人在异口同声地发出恶毒的话语。 郑邪再次咆哮一声,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击打在石穴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爆发出了可怕的巨响。 随着郑邪眼中的漆黑褪去,他的表情也再一次变得痛苦起来: “嘿……嘿嘿……想支配我……做梦!” 郑邪发出了轻蔑的笑,但随后眼眸又被漆黑覆盖。 “你改变不了……你不过只是一具将死之躯……” 郑邪抬起头来,脖子上青筋毕露,将那漆黑的邪恶压制了下去,跪在地上低语着: “纵是将死……也能拖住你一时半刻,多救几条人命……“ 漆黑再次涌现,郑邪的面庞又一次被邪恶覆盖: “当初的你可是为了缓解痛楚……主动吞食人心……现在倒是满口伪善之言语……不觉得可笑吗……” 郑邪竭力压下了不断蚕食他内心的妖鬼: “我如何行事,轮不到你一只怨灵多嘴……我想救她……仅此而已……”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从郑邪的口中发出: “救她?哈哈哈哈……” “等你挖开她的胸膛时再说这些可笑的话吧!” 那冰冷的气息缓缓消散,一直萦绕在石穴中的诡异也是如潮水般消退,郑邪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郑邪踉跄地翻了个身,背靠在石壁上,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起来。 “傻姑娘……你可得早点离开这大罗山呐……” 郑邪低声自语着,声音中带着些悲怆。 “我可能也……撑不了太久了……” 话音刚落,郑邪便精疲力尽地一头歪倒在了地上。 偌大的石穴中,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 “上家,通夜赶路,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我们还是暂且歇息一下吧。” 李叔有些担忧地看了马背上的叶盈一眼。 叶盈吃力地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恍惚: “我没事......早些到大路便早些安全......” 青蛇也是出言劝道: “上家,我们离那安山妖鬼已远,又无凶兽在侧,稍作休息也不是不行。” 叶盈闻言,也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好吧。” 在经过了叶盈的同意后,众人便检查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认无危险后又布置了一些基础的陷阱,这才将叶盈围坐在中间休息起来。 因为一整夜的劳顿,叶盈早已疲乏无比,此时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看着熟睡的叶盈,鸳蛛的面容也是柔和了许多: “待上家到了那襄桓城,就自此一步登天了吧?“ 李叔摇摇头: “那也得等到了叶家的本族族土才行……这一路上的变数太多。” 青蛇则是笑了笑: “上家心思聪慧,又有叶姓庇护,想来也能平安抵达族土。” 刀子抚摸着怀中的阔刀,感叹道: “灵修啊……我们这些凡俗武夫,就算练上一辈子也不过百年之后一坡黄土,但她却有机会寿比日月……” 青蛇掏出了自己的酒壶,边笑边道: “羡慕哟,这才是真正的大自在啊!” 鸳蛛挑了挑眉: “嘴上说着羡慕,可我看你好像比上家快活得多。” 青蛇砸吧着嘴: “人生在世,快活才是真,每天愁眉苦脸地有什么用?” 随后,青蛇又挤眉弄眼地捅了捅一旁发呆的刀子,嬉皮笑脸道: “小刀,没多久就要和上家分别了,有没有一点失落呀?” 鸳蛛也是露出了笑意: “上家生的灵秀,又是大族血脉,前途无量,换做我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怕也是会被迷住哟。” 刀子脸涨得通红: “我!你们!我才没有……” 青蛇揉了揉刀子的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没事儿,小子,等出了这大罗山,叔带你到襄桓城去找几个小姑娘,让你开开荤!” 刀子一个激灵: “谁和你一样有这种爱好!不要!” 青蛇嗤笑一声: “得了吧你!血气方刚的还在这儿装呢!” 正当二人玩闹似的扭打在一起时,一直闭目养神的李叔忽然双目圆瞪,低声呵斥道: “收声!” 一瞬间,青蛇和刀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连呼吸也是放缓了不少。 李叔站起身来,眉头紧锁着,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又缓缓坐下: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鸳蛛轻声问道: “怎么回事?” 李叔看起来神色有些凝重: “方才有些异响,但是并无人迹……应当是某只飞禽……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青蛇点点头: “那么……再休息两个时辰就出发吧,这大罗山诡异太多。” 李叔收起了方才一瞬间拔出的两柄短刀,再次端坐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听着叶盈平稳的呼吸声,李叔也是低声道: “上家的身份过于特殊……必须尽全力护住她周全。若有必要的话,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 一行人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 此时的叶盈,正沉浸在一场陌生的幻梦之中。 她看到了清脆的大罗山脉,也看到了温暖的阳光被林叶粉碎,散成点点金斑,落在静谧的山林中。 叶盈有些茫然,因为眼前的大罗山脉与她平日所见的昏暗压抑截然不同。 “这是...大罗山吗?” 叶盈喃喃道。 一阵悠远的吟颂声自大罗山脉深处传出,带着让人心神宁静的法力,让叶盈都是平静了不少。 身为安山叶家家主之女,叶盈自小涉猎不少文化,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那远处传来的声音是什么。 叶盈有些不确定: “佛音?这山上还有人在礼佛?” 一点灵光闪过,叶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抓不住那一丝朦胧的记忆。 她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晓自己将往何处。 不知是那佛音引人,还是出于自身的好奇,叶盈选择了向那宏远的诵佛声处前行。 不再是坎坷的山路,叶盈行走的却是人为精心开凿的青石阶梯。 一路走来,叶盈还看到了无数男女老少,都是怀着虔诚的面容,携带着自己准备的香火,同样向着那大罗山巅而去。 随着叶盈离山巅越来越近,一座古庙的轮廓也是逐渐显现。 大罗寺的牌匾,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神圣。 “大罗寺……” 叶盈看着那牌匾出神,情不自禁地便念出了声。 “对,正是大罗寺。” 一道和蔼的男声传来,让叶盈移开了目光。 只见,在大罗寺前的空地上,有一白衫男子端坐蒲团之上,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叶盈。 这男子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染凡尘的气息,使人看着便难以生出恶意来。 白衣男子朝着叶盈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旁坐下。 “你知道这大罗寺的来历吗?” 见叶盈乖巧地在一旁坐好,这白衣男子也是善意地一笑,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叶盈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白衣男子望向天空,有些感叹道: “这大罗山脉本是一片贫瘠之地,又有瘴气缭绕,百兽避让,飞禽难居,可以说是一片恶土也不为过。” 叶盈看向这青翠的山: “但是现在却是一片祥和。” 白衣男子点点头: “有一高僧寿元将尽,愿舍一身血肉造福这片大地,其功德之深厚,直接改变了整个大罗山脉的格局,使得此地成为一片福地。” 叶盈也是被这白衣男子所言给震撼到了: “这一片山脉数百里之安宁,都是一人功德?“ 白衣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叶盈却是皱起了眉头: “可是,为什么我总记得,大罗山脉不是这样的呢……” 白衣男子的笑容消散了: “因为这大罗寺,早已不复当初。” 随着白衣男子的话音落下,正片大罗山脉的祥和宁静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凄惨之景。 原本香火兴旺的大罗寺,也是变成了残破的废墟,上百具僧人的尸体横陈在砖瓦上,僧血浸染了这神圣的土地。 许多凶煞气息缭绕的人正高举着染血的刀剑与火把,肆意张狂地在寺庙内掠夺着。 僧人的哀嚎和入侵者的狂笑,使得这片天空似乎都带上了血色。 白衣男子与叶盈仍旧坐在地上,周围无数亡命之徒,却无一人多看他们一眼。 叶盈并未觉得恐惧,反而涌现了悲戚之感。 白衣男子轻声道: “外山盗匪听闻大罗寺香火兴旺,故一天夜里屠尽了大罗寺全寺上下一百三十二口人,酿下了可怖的杀孽。” 叶盈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白衣男子又道: “僧侣一生诚心侍奉佛主,却遭此厄难,不由怨恨难平,故由佛入魔,化作妖邪。” 叶盈听着白衣男子的叙述,眼前景象也是开始变化,就见那些血淋淋的尸骨上冒出了漆黑的烟,最后凝聚成了一道虚幻的人影。 这个时候,叶盈也是想起了一切。 “这个……就是安山妖鬼……对吗?” 第五章 死局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白衣男子颇为欣慰地看着叶盈。 叶盈看着那黑影钻入了一个女子的身体,而后那女子很快便腐烂朽败,那黑影便又钻入了一个孩童体内……不知多少人被安山妖鬼夺去了心智,又不知有多少人被安山妖鬼吞食了心脏。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个一头黑发的少年身上。 叶盈瞳孔一缩: “这是……郑邪?” 白衣男子神色平淡如水: “他的名字,的确是郑邪。但他也是漫长岁月以来,被安山妖鬼附身的人中最特殊的一个。” 叶盈不解地偏过头: “特殊?” 白衣男子没有开口,只是用手一指。 刹那间,郑邪的身影被迅速拉近,清晰地展示在二人面前。 叶盈认真地看着这个黑发少年,尤其在他淡漠的眼神上停留了许久。 这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淡漠。 在郑邪的对面,正站着一个身体已经腐朽了大半的老者,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恐惧的味道,显然便是那安山妖鬼。 这个黑发少年并未恐惧,看向那老者的眼神甚至隐隐带着些如释重负的味道。 “终于找到你了……安山妖鬼。” 叶盈瞪大了眼睛。 他……是自己主动去寻到的安山妖鬼?! 那老者用浑浊的双目观察着郑邪,声音沙哑地开口道: “你好像不一样……” 郑邪没有理会安山妖鬼的言语,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安山妖鬼,喜噬人心,三十三年便变换一次相貌……我花了数年时间求证,这才得以确定你苟延下去的方式。”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郑邪,语气也是变得诡异起来: “你……有求于我?” 郑邪轻轻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帮我续命。” ………… 叶盈猛地睁开了双眼,碧蓝的眼瞳有着短暂的失神,但很快就重新聚焦了起来。 “上家,醒了?” 李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叶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鸳蛛看出叶盈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也是出言问道: “上家,怎么了?” 叶盈犹豫片刻,轻声道: “这大罗山里头……有问题!” 鸳蛛和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知叶盈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上家,你是不是遇了梦魇?” 叶盈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我很确定……这大罗山里头有问题!不只是安山妖鬼……更深层次的地方,有诡异!” 随后,叶盈站起了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近似梦呓般说道: “我认得这路……我要去找他……我答应了他!” 李叔皱眉不解道: “上家,你这是?” 叶盈略带歉意地看了李叔一眼: “李叔,我答应了一位前辈,恐怕不得不去这大罗山巅走一趟了……” 鸳蛛也是无法理解: “你一直在此地安睡,什么时候答应了一位前辈?莫不是有鬼魅迷了心智,让你生了什么幻想?” 叶盈刚准备回复,却不防李叔身形一动,直接将她搂入了怀中! 李叔的两柄短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就听得三声几乎并为同一声的金铁交加的嗡鸣,三根末端深色的银针被短刀击飞,深深地钉入了一旁的巨木中。 青蛇最先反应过来,长剑在手,直接低喝一声,便是腾空跃起,向着那银针射来的方向追去,没入了厚重的林叶之中。 刀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追击,索性握住背后阔刀,横移一步,护住了叶盈的身侧。 鸳蛛则是不动声色地从袖口中翻出一个小竹筒,并放出了几只小飞虫。 叶盈勉强在李叔怀中站稳,这才看清了方才自己差点经历了什么,不由得心中一跳。 李叔扫了一眼钉在树上的银针,轻声自语道: “三寸银针,淬必死之毒,声未至针已到……” 这时,意识到对方身份的李叔只觉得心中一道炸雷响起,几乎来不及思索,便声嘶力竭地吼道: “回来!!!别去!!!” 然而,仅仅才三息时间,追敌而去的青蛇便已经没有了声息。 蓬 一声沉闷的响声,就见一具带着余温的尸体自树顶坠落,毫无遮挡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尸体面容上凝固的惊恐之色,似乎在诉说着他生前经历的恐怖。 刀子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叶盈看清尸体的面容后也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那熟悉的面容和衣着,不是方才追出去的青蛇又是谁? “老李,你家这个小家伙不行啊……反应是有了,就是危机感太弱。” 一道带着调侃意味的男声响起,更是证实了李叔的猜测,使得他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鸳蛛也是面色一变,低声道: “烟雨阁?!” 李叔轻轻点了点头: “阁主与四大护法齐出,几乎是必死之局……青蛇已死,我们毫无胜算。” 刀子有些难以置信: “谁舍得这么大代价?连这五人都请得动?!” 一旁的叶盈却是惨笑一声: “一个家族或许不行,但若是安山域和洛乌域七族齐出,倒也不是请不动。” 先前那男声再次响起,只不过有些惊异: “哦?小姑娘有点见识,难怪他们着重要求你必死。” 叶盈此时也是冷静了下来,知晓自己此番凶多吉少,索性便抛去了恐惧: “一群毫无胆量的废物而已,自己没有自信去发展壮大家族,又不敢赌我叶家的未来,便只能用此毒手。” 那暗中的男子嗤笑一声: “随你怎么说,至少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叶家的希望被扼杀,而他们则有了喘息翻盘的机遇。” 李叔却是轻蔑一笑: “还没动手呢,这些话,还是等会儿再说吧!” 随后,不等对方回应,李叔便怒吼一声,手持两柄短刀直接向着山林的某处杀去,同时甩出三柄飞刀,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飞去,只求能牵制一瞬! 刀子也是默契十足,直接揽住叶盈的身子,足下一蹬,便扭转身形朝着后方逃去! 鸳蛛面色沉静,链刃席卷,一包粉末在暗劲的驱使下爆碎开来,遮挡了前方的视线。 “刀子!你要是不能让上家逃出去老娘在黄泉路上都得揍死你!“ 这一声带着决绝意味的话语,让刀子握着阔刀的手都是一颤,但是他并未回头,而是更为奋力地奔跑起来。 又是四根银针飞射而来,但是出手略显匆忙,显然是被拖延住无法脱身,只能以此攻击。 刀子侧身躲避,同时用身侧护住怀中的叶盈,并以阔刀为盾,这才堪堪将那四根银针挡住。 但也正因为如此,刀子逃跑的速度也是陡然一降。 下一刻,一道庞大的身躯便横在了二人面前。 刀子看着来人手中那狰狞的巨斧,也是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 “虎斧刘旺?!” 那彪形大汉没有多言,只是冰冷地凝视着二人,低沉道: “留下她,你可离去。” 叶盈咬着嘴唇,也是颤声道: “他的目标只是我……让我留下吧,你大可不必——“ 然而,还不等叶盈把话说完,刀子却是已经纵身而起,挥舞着自己的阔刀杀了上去。 “上家若是这么想,请恕我不能从命……我陆无为……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叶盈微张着嘴,看着这个青年就这么舍命而往,与那大汉厮杀在了一起。 远处,一声痛苦的呜咽传来,让叶盈与陆无为的身子都是一震。 鸳蛛,已经遭劫了。 陆无为咬着牙,手中阔刀翻飞,硬是在狂野的斧风中不断出招,在对方身上留下了道道伤痕,但他同样也被削去了肩头的一块皮肉。 “安山阔刀第一人,倒也有几分能耐。” 那大汉也是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身后,一声绝望的怒吼戛然而止,让叶盈与陆无为心中最后一根梁也断了。 李叔,倒下了。 没有了李叔与鸳蛛的牵制,烟雨阁的几人也是在下一刻便赶到了战场。 他们的手中都染着血,此时并未出手,只是冷漠地看着陆无为与刘旺的厮杀。 那刘旺不负“虎斧”之名,一杆巨斧使得出神入化,逼得陆无为几次近身都不得不退避开来。 终于,陆无为寻到了一处破绽,不假思索地提刀便上,用腿锁住了刘旺的关节,迫使对方无法做出有效应对,而手中的阔刀则是迅猛地砍向了刘旺的脖颈。 下一刻,一根银针便穿透了陆无为的头颅。 叶盈紧闭着嘴,纵使看着陆无为倒在自己面前,头颅中喷溅的血液都溅到了自己身上,也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刘旺沉默地看了陆无为的尸体一眼,将手中巨斧横放在地上,低下头道: “我败了。” 出手干预的男子,即烟雨阁阁主则是撇了撇嘴: “多余,一个死人而已。” 刘旺回过头,冰冷地扫了烟雨阁阁主一眼: “纵使已死,也值得我敬。” 随后,这个身形庞大的汉子便提起自己的巨斧,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烟雨阁阁主面露讥讽之色,但也没有与他争辩,而是看向坐在地上的叶盈,冷笑道: “叶家的希望?呵……“ “我倒要看看,一具尸体还能不能称得上希望!” 第六章 唤醒 “只是,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就这么化作尸骨也是可惜了……” 这个被面纱遮住了大半面容的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随手一抹,叶盈上身的衣衫便寸寸爆碎开来,只留下几片布条得以遮羞。 叶盈羞愤至极,恨不能当场自尽,但是周身都被控制,连自杀都做不到,只能任凭这几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游走。 烟雨阁阁主偏着头,向着后方道: “老闫!这顿美餐就送给你了,元阴未失,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叶盈面色苍白,自然是知晓那烟雨阁阁主口中的“老闫”是什么人。 闫三,烟雨阁四大护法之一,生性极淫,向来酷爱折磨女性,若是落入他的手中,比死还难受。 叶盈闭上了双目,只希望这噩梦能早些结束。 “若有来世...我必报此仇!” 叶盈喃喃道。 烟雨阁阁主轻蔑一笑,便没有再理会叶盈: “那先等你上路再说吧!”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应,这烟雨阁阁主也是皱起了眉头: “老闫?那女的浑身上下都是毒,你也有兴致弄这么久?” 后方的山林一片寂静,并无半声回应。 这个时候,烟雨阁阁主也是发觉了不对劲,不由面色一变: “老闫?!” 一声阴冷的声音自昏暗处响起: “你是在找他吗?” 刹那间,十余根银针爆射而出,近乎在半空中化成了一缕缕银线,直接朝着那声音响起的地方射去。 不论来者何人,第一时间扼杀危险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那些银针却只是穿透了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闫三的尸首就这么被人挂在树上,胸口破开的大洞还在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我看得出……你想杀我……” 这个嘴角还沾染着血迹的黑发少年邪邪一笑,漆黑的双瞳混杂着空洞和凝实交织的扭曲感,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烟雨阁阁主翻手又摸出了几根银针,警惕地看着这个单薄的少年,寒声道: “烟雨阁的事情,阁下怕是也要插手?” 叶盈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直到看到对方眼中纯粹的漆黑之时,才陡然一惊,低声道: “妖鬼?!” 烟雨阁阁主耳朵一动,看向这个少年的眼神也是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安山妖鬼?!” 郑邪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露出了猖狂的笑: “一、二、三、四、五……五颗心脏,真是让我惊喜呐……” 烟雨阁阁主眼皮一跳: “阁下,或许我们不必——” 然而,郑邪只是轻蔑一笑,便如同一阵迅猛的疾风,直接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那堪称恐怖的速度,便是如烟雨阁阁主这般高手也是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堪堪闪避,便被郑邪直接掐住了喉咙! “咕唔!” 烟雨阁阁主只觉得喉咙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硬生生地将他的喉骨缓缓捏碎开去! 生死关头,他可谓是底牌齐出,竭尽全力地试图用自己的独门兵器攻击面前这个少年的死穴,细针、毒物、匕首,分别向着对方的几处窍穴封去,只希望对方投鼠忌器,能够暂且松手。 一旁的另外三名护法也是意识到情况不妙,在自家阁主被那黑发少年擒拿之际,便都鼓足了气力向着那个看似单薄的少年杀去。 然而,那些他们引以为傲的兵器落在那个黑发少年的身上时,发出的却是清脆的崩碎声。 郑邪偏过头去,看着这几个贴身上来试图杀掉自己的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意外吗?” 郑邪手中用力,那烟雨阁阁主的脑袋直接就和身体彻底分家! 另外三人面露骇然之色,其中一人大喝道: “这妖孽不可敌!速退!” 另外两人闻声也是深以为然,当即抛弃了手中已经碎裂开来的兵器,就打算抽身后撤。 郑邪却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纯黑的眼珠只是扫视了一下周围,便右脚猛地一跺,直接震得周遭的地面晃动起来,让那三人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大亏,用力失误,直接跌倒在地。 “送上门来了,怎么可能这么轻轻松松就能走掉……” 郑邪身形宛若鬼魅,只是一个腾跃便来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烟雨阁护法身后,对方还未反应过来,胸膛便被一只手掌直接贯穿。 下一刻,一刻血淋淋的心脏便被活生生地拽了出来! 这名叱咤洛乌域的烟雨阁护法,竟是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就被人掏去了心脏! “一颗……” 郑邪的嘴裂得极大,扭曲到了人类不可能张开的程度,一口便将那还散发着热气的心脏吞下,只是随意一嚼,就从口中溅除了不少血汁。 另外两人见此情形可以说是被骇得亡魂皆冒,从地上翻身而起就欲逃离,只恨自己爹娘没能多生两条腿。 “噔噔” 一柄短刀和一柄长剑分别贯穿了这二人的后背,将他们准确无误地钉在了两棵粗木上。 “呃!” 壮硕些的那名男子闷哼一声,但是反应却是果断而冷酷,直接四肢用力,试图将后背上的短刀拔下从而逃离。 但是,郑邪仅仅是在他被钉在树上后的下一秒便来到了他的身后。 “不……不要……” 这个时候,这名手染不知多少人命的凶徒终于是产生了面临死亡的恐惧,想要回头看看郑邪的脸,但是却被钉在树上无法转身,只能忐忑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颇为陶醉: “恐惧……绝望……啊,再多来一些吧……” 那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愈发颤抖: “等等!我——” 噗哧 作为烟雨阁的四大护法之一,平日里地位多么尊贵?此时却是张着嘴,瞳孔逐渐涣散,只能如同家畜一样,被活生生地掏出了心脏,尸体却挂在树上,虽死仍不能安。 “两颗~” 郑邪再次将这心脏一口吞下,露出了颇为满足的神情。 “妖孽!你必不得好死!” 剩下的那一名护法也是自知自己多半是凶多吉少,挣扎不脱的情况下索性放弃了逃生的想法,用尽最后的力气咒骂起来。 郑邪舔了舔嘴角,看向了这个口中已经含糊不清的男子,露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容: “好死?” 郑邪一步迈出,竟是横跨了数丈距离,直接来到了那人背后,同时右手成爪状,直接捅入了他的胸膛之中: “你在我们面前说不得好死,是不是太可笑了一点?” 郑邪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又好似萦绕着上百人的哀嚎。 “你……必定……自尝恶果……” 这男人说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句话,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自尝恶果……呵,你们几个身上的孽债,哪个不比我少?” 郑邪轻蔑一笑,随后将目光移向了坐在地上的叶盈。 “接下来……第五颗~” 郑邪漆黑如墨的眼珠凝视着浑身颤抖的叶盈,神色竟好似陶醉其中: “纯粹的恐惧……真是……令人回味……” 叶盈很清楚,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黑发少年,而是吞噬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的安山妖鬼。 一个,在大罗山中游荡徘徊了近千年的怨灵。 “我见过你。” 安山妖鬼走到叶盈身前,缓缓蹲下,颇为好奇地看着她。 叶盈紧咬着嘴唇,并未回应。 “你知道吗?他之前甚至还说什么想救你一命。” 安山妖鬼用手指轻托起叶盈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庞。 “可是,有什么用呢?” 安山妖鬼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他只能看着这一切,看着我如何用他的手挖出你的五脏六腑,再塞进他自己的嘴里。” “他会用舌头一寸寸地品尝你血液的滋味,然后怀着痛苦回忆起他曾说过的那可笑至极的话。” 这时候,叶盈脑中浮现的却是那梦中的场景。 ………… “这郑邪,是一千二百余年来唯一一个被安山妖鬼入主后仍旧能够具有清晰意识的人,我推想,他的身上应当是有着某种可以和那安山妖鬼分庭抗礼的力量。” 叶盈不解道: “唯一具有清晰意识?那其他人难道就完全丧失了神志?” 白衣男子点点头: “历代安山妖鬼,都只留下了足以支撑三十三年的皮囊,其原本的神志早就被那妖鬼吞噬,但是这郑邪却能将安山妖鬼困在体内,保持神志不失,即便那妖鬼复苏,也只是暂时压制他的意志,而非彻底占据,着实诡异至极。” 叶盈似有所悟: “那……若是他神志被安山妖鬼压制,可有解救之法?” 白衣男子充满深意地看着叶盈: “若是其他人,或许无法,但如果是你,则有一术!” 叶盈一愣: “我?” 白衣男子温和地伸出手,自叶盈的眉心抚过,柔声道: “我当初犯下的错,只能靠你来弥补了。我苦等如此之久,没想到竟能等来叶家的祖脉……” “这大罗山里有大诡异……这安山妖鬼本过了九世之后便会消散,但是却有东西打乱了我的布局,让它生存了漫长的岁月。” “我授你一法,待唤醒那妖鬼之躯的正主后,务必去那大罗山巅……去寻到我。” “否则,生灵涂炭……” 第七章 矛盾 安山妖鬼凑到叶盈的耳边,阴阴地笑道: “直接掏心岂不是太无乐趣了,我们应该尝试一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随后,安山妖鬼伸出了那不知捏碎了多少颗心脏的手,轻柔地按上了叶盈的头顶,随后神色变得狰狞起来: “不如让他看看你的头颅被捏爆的样子吧?” 正当安山妖鬼的手指打算用力之时,叶盈失神的眼眸却是陡然一凝,正视着他的双目,喝道: “吾辈愿以祖血为引,唤请灵目复苏,除邪祟,召真灵!” 那安山妖鬼看着叶盈碧蓝的双眸,竟是有了一丝的恍惚,随后猛然意识到不妙,但是却为时已晚,只能看着叶盈的眸子开始绽放出璀璨的蓝色光辉,将周遭的阴冷和昏暗都是驱散开来! 叶盈只觉得浑身血液躁动,一种无法形容的物质从她的周身各处涌现,并向着她的双目汇聚而去。 那双晶莹的蓝色眸子中,有一种古老的力量正在复苏。 “不可能!这不可能!” 安山妖鬼尖叫一声,竟是跌倒在地上,不断挪动着身体试图远离叶盈,但是两颗漆黑的眼瞳却不曾移开目光,好似被禁锢了一般。 叶盈愈发觉得双目中的陌生之感变得清晰而强烈起来,身体也是逐渐虚弱,差点瘫倒在地,只能靠着仅剩的力气支撑着身体,保持着对安山妖鬼的凝视。 安山妖鬼的咆哮声中带着痛苦的意味,那不断溢散的邪气也是被璀璨的碧蓝色光辉压制,缓缓退缩回了郑邪体内。 “今有妖鬼祸乱众生,酿造杀孽,恳请灵目发威,镇压此獠!” 叶盈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随后便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接失去了意识。 即便如此,叶盈的双目却依旧璀璨得刺目。 ………… “你叶家有天赋神通,但是时隔多年,那种天赋早已流失殆尽,唯有祖血反补的祖脉才能重新让那震撼世间的神通重新降临人世……” 白衣男子喃喃道。 叶盈虚心请教: “何为祖脉?又何为神通?” 白衣男子摇摇头: “你日后自会知晓,此时告知于你,却是没有半分好处。” “你只需记住这一法……” ………… 碧蓝色的光辉褪去,大罗山间的昏暗再度笼罩而来。 先前那光芒闪耀之时,所有肆虐大罗山脉的凶兽都是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似乎是在畏惧着某个足以让他们感受到生命威胁的存在。 当那光芒消散,这些凶兽仍然跪伏不敢动弹。 郑邪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涨疼的脑袋,忍不住低声感叹道: “啧,这小姑娘能耐还挺大……” 随后,叶盈同样也是皱着眉睁开了眼,但随后就因为双目刺痛而惊呼一声,再次闭上了双目,同时流下了两行泪水,其中甚至隐隐泛出些血色。 郑邪抬眼看了叶盈一眼,提醒道: “我个人建议你还是过会儿再睁眼地比较好。你用的那个术法后遗症太大,估计你这一段时间都会有点虚弱。“ 叶盈捂着眼睛,虽然看不见周围的场景,但还是从郑邪平静的声音中明白了一切: “那安山妖鬼,已经被镇压了是吗?” 郑邪点点头,眼眸中有莫名的色彩闪过: “目前来说,的确如此。” 叶盈长吁了一口气,随后试探性地问道: “你先前……一直都在看着吗?” 穿着麻衣的郑邪沉默了片刻: “一直。” 叶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问出了让郑邪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看着一个鬼怪操控自己的身体,很痛苦吧?” 郑邪有些诧异,随后自嘲一笑: “这倒是无所谓了,毕竟,我和鬼怪也没什么差别。” 见叶盈还想说些什么,郑邪直接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问话,转而道: “他应该和你说了吧?有关这大罗山的事?” 叶盈犹豫了一下: “你说的是……聊前辈?” 郑邪撕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擦拭起了自己身上的血迹: “一袭白衣,语态平和,腰间一个坠花系带,没错吧?” 叶盈一愣: “的……的确。” 郑邪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手臂,同时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都告诉你了什么内容?我的来历?妖鬼的特征?” 叶盈如实道: “不止这些,他还提及了当初犯下的错误,说原本妖鬼历经九世就会消散,但是中间——” 后面的话,叶盈没能接着说下去,因为此时的郑邪,眼眸中的寒意让她感受到了真切的恐惧。 “你说……原本那妖鬼历经九世就会消散?” 郑邪的声音都冷了几分。 叶盈缩了缩脖子: “聊前辈……的确是这么说的。好像是大罗山深处有诡异,才使得那安山妖鬼苟延了下去……” 郑邪随手将那麻衣扔在了地上,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很有意思了。走吧,我们去了结一点事情。” 叶盈不解道: “什么?” 郑邪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地向着大罗山巅的方向走去: “在我的记忆,或者说是安山妖鬼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九世消散的说法。从一开始,聊清寒所说的便是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必须有人自愿让我同行,而噬人心脏可以缓解痛苦……同样也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这个时候,叶盈也是体会到了一丝令人悚然的寒意: “他的手笔???你是说聊前辈他?” 郑邪脚步一顿,冷笑道: “不错,他的手笔。你以为一个怨灵为何只徘徊在大罗山间不能出?为何偏偏喜欢吞食人的心脏?又为何每过三十三年必定能找到一个活人作为载体?” 不等叶盈接话,郑邪再一次迈开了步子: “这大罗山,只不过是他的药田而已……而我,或者说这安山妖鬼,就是等待收获的那一株药草,明白吗?” ………… 破败的庙宇间有阵阵阴风刮过,尖锐的呼啸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一千余年之前,这里曾是香火旺盛的佛门宝地,而后一场灭门血祸则让此地化为了一片妖土,连带着整片大罗山,都是陷入了长时间的阴霾之中。 而今日,枯草遍地的空地上,却是多了一个端坐的人影。 这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如叶盈梦中所见的那样,浑身都是与世无争的平和气息,让人生不出敌意。 但是,他的脸上却是和他周身气息完全迥异的妖邪。 “我的心血……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叶家的祖脉……这是天意啊,天要助我成就无上圣道!” 但是,在这充满了疯癫意味的声音之中,似乎还能隐隐听到一声微弱的低语: “不要来……不要来……” “这大罗山……有邪魔……” “不要来……” ………… “郑邪,你为何当初要主动去寻那安山妖鬼?” 一路的沉默,终于是被叶盈所打破。 对于郑邪的来历,叶盈早就好奇已久。这个黑发少年主动寻到那世人避之不及的安山妖鬼,自称需要它帮忙续命,而后好似懂得不少秘闻,即便是看她施展那聊前辈授予的法门也并未吃惊…… 这其中奥妙,实在是引人深思。 郑邪的眼神中看不出情绪: “我命有一劫,十九岁那年必死无疑,而安山妖鬼可助我避开劫数,仅此而已。” 叶盈闻言更为好奇: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这种手段的?” 郑邪思索片刻,简洁道: “师门所授。” 叶盈的眼眸中泛着光彩: “师门?是有灵修的那种师门吗?你来自那种地方?那你是不是个灵修?” 郑邪无力地叹了口气: “是,对,不是。” 叶盈心中的激动仍旧难以平复: “那你见过灵修吗?传闻他们可以移山填海,摘日月星辰,这些都是真的吗?” 郑邪咧了咧嘴,笑容中尽是苦涩: “不曾见过。那种级别的人,岂是我这种人能够见到的?” 叶盈并不明白郑邪话中的深意,只当他是在师门中地位较低,见不到灵修大能,故而惋惜道: “那真是遗憾呐……” 郑邪却是不置可否: “并不觉得。” 叶盈还想问些什么,心中却是猛然一颤,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由得抬眼望去,却是看见了遥远的山巅上那破败的遗迹。 “大罗寺……” 梦呓一般地,叶盈念出了那三个字。 郑邪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往日那大罗寺从不曾显化,纵我在山巅徘徊了数月也难觅踪迹……看起来,似乎是里头的存在终于发出邀请了。” 听到这话,叶盈已经有所猜测,但仍旧不太确定: “邀请?是对我们?” 郑邪嗤笑一声: “不然?莫非是对那头斑熊吗?” 在叶盈还在发愣的时候,郑邪的身影却是已经消失在了前方。 “再不加紧,可莫怪我不等人。” 第八章 邪魔 叶盈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见郑邪的身影消失如此之快,忍不住有些急切地想要看清他的踪影,但是眼睛仅稍微睁开了几分,便是火辣辣的刺痛感,使得她连基础的视野也无法得到,直接闭上了双目。 视野的消逝以及周围环境的静谧为叶盈的心头蒙上了一层不安,让她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郑邪?” 叶盈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下一刻,郑邪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 “手给我。” 叶盈被惊得一跳,随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郑邪牵起了手。 “诶?” 郑邪没有解释,而是直接牵着叶盈的手,将她向前一引,便直接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叶盈第一次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异性如此接近,甚至可以说是肌肤相亲,对方后背的温度直接就能传到她的肌肤上,让她登时就红了脸。 之前郑邪见她衣不蔽体,索性就从一旁的尸体上扯下了一件衣衫罩在了她的身上,此时她与赤裸着上身的郑邪之间,也就只有那一件衣衫的距离。 “你别....” 叶盈有些局促,双腿胡乱蹬了两下想要从郑邪背上下来,但是无奈郑邪力气大的惊人,让她无法挣脱。 “别乱动,趴好就是了。不然一会儿颠簸起来容易掉下去。” 郑邪只是平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叶盈一愣: “嗯?颠簸?” 随着郑邪脚步一动,叶盈只觉自己乘上了一阵快风,听得无数的景物快速从身边划过,又好似云端青燕,在腾跃与奔行中感受着磅礴力量的流转。 “这就是……安山妖鬼带给你的力量吗?” 叶盈闭着眼,将头埋在郑邪的背上,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呼啸的风声。 “想要得到这种力量,需要付出的是什么代价?” 郑邪闻言,只是嗤笑一声,随后一步纵跃,只身跃上了七丈巨木,屹立于那枝巅,看着这大罗山间,笑道: “代价?我命将已,那里还在乎什么代价?” 叶盈紧紧环抱着郑邪的脖颈,不让自己掉下身去,因为她仅凭着感觉也能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一个怎样的高度。 “睁眼吧。” 郑邪偏过头道。 叶盈连忙摇摇头: “睁不开的,先不说我眼中的伤,单是这狂风……” 郑邪笑了笑: “这大罗山间,瘴气在下,灵气在上,此时吹过你的可不是什么山风,你睁开便是。” 叶盈听了郑邪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睁开了眼睛,谁料,那原以为将会让她倍感难受的“山风”在落到她眼眸上的那一刻,竟是化作了温润的暖流在其眼中流淌,将那原有的刺痛感都是削弱了不少。 “这是……灵气?” 叶盈有些失神地俯视着这片山脉的风光,喃喃道。 上身赤裸的郑邪偏头看着叶盈的模样,也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你不是要去当灵修吗?以后可得常常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了。灵修引灵入体,而灵气又是天地精粹,这才能让他们超凡脱俗,成为那纵横天地的存在。” 叶盈也是回过神来,颇为好奇地看着郑邪: “可是我看家里的书上说过,灵气入眼,因人而异,每个人第一次灵气入眼后看到的景象都是不同……” 郑邪点了点头,看似无意地问道: “那么,方才你睁眼的时刻,看到的是什么?” 叶盈露出了向往的目光: “我看到了……天地清朗,乾坤正气流转……日月星辰都在辉映着光芒……” 说到这里,叶盈忽然顿住了话头,转而问道: “你呢?你当初看到的是什么?” 郑邪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眼前的天地山川,回忆起了当初那一眼的惊骇。 …… 天昏地暗,百鬼出行,山川崩碎,天穹漆黑。 人世伦理紊乱,罪孽冲霄,大地上尽是奔走的亡魂。 埋藏于黄土中的尸骨在向阳世中挣扎咆哮,而行走于凡俗中的山野精怪则是择人而噬。 …… 郑邪摇摇头,将那可怖的残余从脑海中挥去,随后语气轻松地说道: “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运气,能看到的都是无趣之物,早就忘却了。“ 叶盈“嗯”了一声,倒也没有怀疑。 郑邪迎着灵气席卷而起的风,将身后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一点。 “双眼如何了?” 郑邪看着远处山巅上的败落古寺,平静问道。 叶盈显得很是欣喜: “已经无碍,那灵气似乎功效奇特。” 郑邪点点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叶盈乖巧地盘住了郑邪的腰身,低低地应了一声。 郑邪没有多语,直接便向着那古寺而去。 身后,空留一阵余风。 大罗山巅,大罗寺。 一道白衣身影席地而坐,身下的蒲团显得破破烂烂,而他的衣衫好像也黯淡无光。 大罗寺的牌匾插在土里,露在外面的一半受风雨侵蚀,连字迹都已经模糊。 杂草丛生的地面上,依稀还能看见几具腐朽的尸骨。 在那白衣身影的对面,则是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大罗寺,或者说是一片破败的废墟。 通往这大罗寺的阶梯上,上千年来头一次出现了脚步声。 那已经被草藓覆盖的青石阶上,有两道身影逐渐走近。 郑邪牵着身后叶盈的手,一步一步地向着那废墟前盘坐着的白衣身影走去。 当郑邪离那白衣男子还有七丈之时,他停下了脚步。 叶盈缩了缩头,向着郑邪的身侧又靠近了一点,随后试探性地呼唤了一句: “聊前辈?” 那白衣男子身体微微一震,但是却并未转身,只是用如叶盈记忆中的那样和煦的声音道: “你们来了?” 郑邪则是冷笑一声: “对,小爷来了!” 叶盈有些慌乱地拽了拽郑邪的衣角,低声道: “你语气这么冲不好吧……?” 郑邪偏过头,面庞上带着讥讽: “你真就觉得他是个‘前辈’了?” 叶盈一愣: “你……什么意思?” 郑邪回过头,看向那一直不曾转身的白衣男子,自顾自地说道: “所谓前辈,道之前,长之辈,可他走的这条道……啧啧,可没有资格让我尊称一声前辈。” 白衣男子声音依旧温和,但是却带上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后生,你这条命可还是靠着我才能留到现在,你也敢出此狂言?” 郑邪“哟”了一声,脸上轻蔑更盛: “怎么,制造出一个怪物倒是让你有了成就感?我这条命是我自己从地府拽回来的,跟你个妖道有什么关系?!” 那白衣男子冷声喝道: “大胆!” 这一声呵斥宛若雷音,震得天穹都在震颤,不知何时聚拢在天空上的乌云翻涌,仿佛有天威在凝聚。 叶盈只觉得内脏都在震颤,骨骼在那呵斥声的波及下都是有些承受不住,直接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郑邪眯着眼,伸手按住了叶盈的肩,一股冰凉的气息直接护住了她的身躯,使得她不至于被那喝声震死。 ”原形毕露了?“ 郑邪吐了一口唾沫,显得漫不经心。 ”我早就在想,什么人会让安山妖鬼这样一个怪物苟延下去……你曾告诉了我所谓的解脱之道,但是每到最终时刻我就会被妖鬼操控心智……“ “聊清寒……对,他的确是个大能,宁愿分化一道灵身镇压在这大罗山,但你——只不过是一个入了魔的灵身,有什么资格在这称什么前辈?!” 郑邪说到最后,竟是用质问的语气喝骂出声! 叶盈并不明白郑邪所言何意,只能乖巧地待在郑邪的身后。 那白衣男子缓缓站起身来,但是仍旧不曾转身: “你知道了?” 郑邪冷冷道: “真当我是个傻子?我能用安山妖鬼来躲避地府的追缉,我会不知道你的底细?” 随后,郑邪再度向前迈了一步: “这安山妖鬼固然可怕,但是不足以让聊清寒那种大能留下一道灵身……我想,这道灵身真正的使命,应当是镇压这大罗山深处的诡异吧?” “或者说,就是用来镇压你的吧?” 那白衣男子沉默了片刻,竟是露出了赞赏的意味: “不错,还有点脑子。” 随后,这白衣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白骨森森的面庞! 叶盈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而郑邪则是面色凝重,但是却并未慌乱。 “看样子,你是寻到机会将那道灵身入主了吧?我看过妖鬼的记忆,也记得你从前的气质——不染凡尘、令人心生善意……而后千年间逐渐变得诡异,应当就是被这大罗山中的邪魔入主了。” 郑邪凝视着面前的“骷髅”道人,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若我猜的没错,大罗寺原本创立之初,或者说当初的佛门大能舍身献祭,所为的目的也是镇压你吧?你无法逃离大罗寺的束缚,便唤起人心邪念,引来山匪屠杀寺僧,断了大罗寺的香火,又催生出安山妖鬼,掩饰你渴望出逃的痕迹。” “那名叫聊清寒的大能或许看出来了你的意图,但是又没有能力镇压你,只能让一道灵身尽力看守,并试图度化那安山妖鬼,扰乱你的计划——” 这时,那骷髅道人鬼气森森地一笑: “但是,他失败了。” 郑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叶家的小姑娘所得到的信息,多半也是你故意让那灵身中的清明意识显化,欺骗她压制我体内的妖鬼,并勾起我的疑惑,让我带着她一同来到这里,步入你计划的最后一步,对吧?” 骷髅道人低声笑道: “既然你都想通了,那为什么还带着她上来?” 郑邪撇了撇嘴: “我承认,这些东西也是在我刚刚看到你的状态之后才真正明白过来,虽然说看起来有些晚了……” “看起来?” 骷髅道人重复了一句。 谁料,郑邪却露出了张狂的笑容: “对,看起来有些晚了……但是,我既然不曾慌乱,便说明我还有信心对付你。” “你觉得呢?” 第九章 古秘 骷髅道人摇了摇头,晦暗的骨骼发出了腐朽的“咯吱”声: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郑邪却是咧起了嘴角: “不……我想我知道。” 随后,郑邪又向前迈了一步,直视着那骷髅空洞的眼窝,近乎狂妄地笑道: “你以大罗山为遮掩,看似只有一道灵,但是必定有身躯作为依仗,并且就埋在这大罗山下……” “埋葬有你身躯的大罗山,曾经百草凋零,生机暗淡,说明你本身就是个不详之物……“ “佛门大能以功德度化你,而你以怨气孽障来壮己身,可见你性属阴死……” “以山为墓,以林为劳,能知晓你偏向五行木道,而据我所知,漫长岁月以来,唯一符合这些条件的……” 郑邪的话语戛然而止,反倒是嘿嘿地笑了起来,用一种肆无忌惮的目光看着气场越来越压抑的骷髅道人。 躲在后头的叶盈有些茫然地听着郑邪说出这些秘闻,虽不知晓这些代表了什么,但是从那骷髅道人的状态中也大概猜得出,这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应该是说出了某个惊天之秘! 郑邪站在骷髅道人的面前,面庞和那白骨头颅只有一寸之距,但是却看不出任何惧意: “是蜚兽啊……埋葬在这大罗山下的……是蜚兽的一块尸骨啊!” 轰! 整座大罗山脉疯狂地晃动起来,一声隐隐的牛吼自地底深处传来,带着让人心神剧颤的神力,好像要将任何生灵都给拉入未知的深渊中去一般! 那骷髅道人的眼窝中腾起了青色的妖火,整个身子如鬼魅般杀向了身前的郑邪,但是郑邪早有预料,一步后撤便在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这骷髅道人的杀伐! “哈哈哈哈哈哈……” 郑邪笑的无比肆意,口中也一直未停: “我早听闻,太古有蜚兽,白首黑身,状如蛮牛,单眼生于背……” 那白骨道人眼窝中火焰更盛,在山崩地裂的间隙中不断攻杀,并且也出言咆哮: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些东西你不可能知晓!” 郑邪躲闪不及,硬接了白骨道人一掌,护在身前的双臂直接是崩碎开来,两只手自肘关节处起寸寸碎裂,炸起了大团的血雾。 然而,即便如此,郑邪的面容上依旧只有狂妄的笑意: “来历?一个不应存于世的弃子罢了!” 叶盈看着周围不断开裂崩塌的大地,还有正在迅速枯萎的林木,只能抓住一块山石,趴在地上尽力不让自己滚落山下。 “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象征着灾祸与不详……即便是死后的一块尸骨上诞生的一缕灵智,也足以让数百里的山脉生机凋零……” 郑邪大口咳着血,但是仍旧在笑。 骷髅道人站在他的对面,寒声道: “我不知道你的自信来源于何处……但既然你都已知晓,那么今日——你必死!” 郑邪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歪头看了看自己断裂的双臂,也是自嘲一笑: “嘁,连上千年的怨灵孽障淬炼过的肉身都承受不住一击……” 骷髅道人冷笑道: “一道怨灵身而已,在凡人眼中或许是神物,但在我眼中,丝毫不够看。” 郑邪摇了摇头: “果然呐,靠这个还是不行。” 骷髅道人没有言语,只是嘲弄地看着郑邪,似乎想看看他能翻起什么风浪。 这时候,一直倒在地上的叶盈却是忽然惊呼了一声,同时双目开始不受控制地绽放出碧蓝色的璀璨光辉。 “什么?!” 骷髅道人显然不明白,在没有进行催动的情况下,叶盈的灵目如何会再度复苏。 一旁的郑邪却是笑了起来: “我得谢谢你,送来了叶家的祖脉,还帮她开启了灵目……啧啧,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你对着我的尸体说的,可现在局面好像有些不太对呢。” 骷髅道人仍旧在盯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叶盈: “你做了什么?” 郑邪笑了: “借她灵目一用罢了。” 下一刻,一团璀璨的光芒自叶盈的双眸中射出,直接飞向了郑邪的眉心,在骷髅道人都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就这么没入了郑邪的头颅。 郑邪浑身一震,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长吁道: “叶祖的真武灵目,果然恐怖!即便只是稀薄的血脉催动,也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下一刻,郑邪的左眼中浮现了一个难以描述的文字,同样是绽放出了如叶盈先前镇压安山妖鬼时那般璀璨的碧蓝色光辉! “只是一双灵目而已,纵使你能洞悉我的攻杀意图,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也毫无胜算。” 骷髅道人虽然不知郑邪用了什么手段,但是也并未紧张。在它看来,一双残次品的真武灵目,还不足以弥补这个少年和自己之间的差距。 然而,郑邪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这双灵目,是用来镇压我自己的。” 骷髅道人心中一跳,但是却并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少年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故弄玄虚……” 话音未落,郑邪的右眼已经是化为了一片漆黑。 骷髅道人嗤笑一声: “安山妖鬼?你以为将这个从我手中诞生的怨灵唤醒就能——” 骷髅道人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开始从郑邪身上苏醒,让他都是开始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你到现在还那么天真地以为,我想用真武灵目来镇压的,是一只区区妖鬼?” 郑邪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起来,好像正在竭力抑制某种存在的复苏。 那漆黑之色的边缘开始泛起了妖异的纯白色,就像是活物一般开始侵吞郑邪右眼中的漆黑。 在骷髅道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郑邪的右眼彻底变成了散发着莫名气息的白色。 这种白色并非圣洁……甚至,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邪恶——纯粹的邪恶。 郑邪左眼的真武灵目光芒璀璨,其中散发的威压绝大部分都作用于郑邪的右眼之上。 果然,就如郑邪所说的那般……他之所以用真武灵目,是用来镇压他自己的! “嘶~~~~” 郑邪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好像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但是却又有某种诡异的满足感。 自他断裂的双臂处,有着一缕缕的白色雾气蔓延而出,最后缓缓凝聚成了一双完整的纯白色手臂! “你?” 骷髅道人看着着奇异的一幕,也是摸不清郑邪的底细。 郑邪低着头,低低地笑着: “我寿命将尽,阳寿都被赠予他人,无数业障却存放在我的身上……” 骷髅道人没有贸然出手攻击,为了更好地观察郑邪的状态,他甚至更乐于听着郑邪讲故事。 “原本呐,地府的鬼差将会将我拽入那阴曹地府,使我饱受业障折磨……” “但是你所孕育的安山妖鬼,却为我争取了二十余年的时间……可以说,我是以安山妖鬼的身份才能躲过地府的追缉……” “我虽知晓这大罗山中有诡异,却也没把握能与之对抗,只打算待时机成熟,便解开束缚使你忌惮,并引来地府鬼差,用这安山妖鬼来换我一命……” 说到这里,郑邪抬起了头来,纯白色的眼眸中尽是让骷髅道人悚然的气息。 “我没有把握控制地住‘它’……我也不知道你的底细……更不知晓安山妖鬼是否足矣换取我的性命……” “可是现在……你不仅暴露了你的一切,甚至还为我带了一个意外之喜,可以让我最大程度地控制住‘它’……” 郑邪笑了,笑声中尽是蔑视一切的张狂: “你以为是你在勾画一切,却不知我也在算计你!” 刹那间,宛若时间静止,大罗山的崩碎尽数平息,而生机的枯萎蔓延也是戛然而止,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握住了一切。 骷髅道人只觉得无尽的危机感传来,甚至都来不及躲闪,便被郑邪一拳轰中了面门! 磅礴如汪洋般的力道自那纯白的拳头上传来,尽数在骷髅道人的头颅上迸发,直接硬生生地将那头骨击碎了大半! 骷髅道人咆哮一声,眼窝中的青色妖火都是暗淡了几分,随后重重地砸在了大罗寺的断壁残垣之上,震得整座大山都是颤动了几分! 郑邪周身环绕着难以言语的恐怖气息,连移动的动作都不曾出现,直接就来到了骷髅道人的面前,又是一拳轰在了它的胸膛之上! 大罗山底下的牛吼声再次传出,带着凶狠的愤怒之意,好似在警告郑邪。 郑邪咧嘴一笑: “恼羞成怒了?别着急,等我灭了你这具灵身,下一个便去找你!” 数不清的死气从大罗山脉的地底深处蔓延而出,带着泯灭生机的恐怖力量,尽数朝着郑邪席卷而去! 不详与灾祸,这是那些死气中最直观的的两种象征。 “不详……” 郑邪白色的眼眸凝视着地底深处,好似想要看清那些死气的源头。 “岂能阻我!” 第十章 买命 面对汹涌而下的不详死气,郑邪并无闪躲的意思,只是带着狂妄的笑,就这么站在大罗山巅,迎着灰暗的死气,与叶盈一同被淹没在了这不详的汪洋之中...... ........ 冰冷的锁链声回荡在这片荒芜无垠的空间中,大地的每一处角落都充斥着死亡和沉沦的气息。 泛着青紫之色的浓云盖住了天穹,使得这天穹之下的大地都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 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自四面八方响起的哀嚎与低语。 在这大地的最深处,汇聚着浓郁的死气。这死气之纯粹,便是一缕也比那大罗山底所蔓延出的所有不详气息要更为精纯。 “当年那个孩子...他的踪迹已经暴露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死气中响起,让整片大地上的哀嚎与低语都是微微一滞。 另一道声音也是响起: “他藏匿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放弃挣扎了?” 第一道声音的主人似乎在沉思什么: “不论他经历了什么.....既然阳寿已尽,那便理应魂归阴曹.....” 此时,第三道声音也是响起: “我去吧.....好歹也是那一族的血脉,即便是弃子.....” 随后,那三道声音都是沉寂了下去。 这片大地,再度恢复了原本的寂然荒芜。 ...... 当那汹涌的阴死气息散去,郑邪的身躯才逐渐显露出来。只见他全身伤痕累累,就好似被海浪反复冲刷过的礁石那般千疮百孔,全身没有一寸完好无损的皮肤。在他的怀中,护着的是一直昏迷不醒的叶盈。 看起来,郑邪为了护住叶盈的安危,硬是承受住了所有的伤害!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郑邪双目中的蓝白二色光辉却是愈发璀璨,好像燃烧着的木柴中又凭空填了一缕风,使之爆发出了更剧烈的威力。 “我的伤越深……‘它’所展现的力量就更为强大……” 郑邪咧嘴一笑,所有的破损皮肤处都是弥散开了纯白色的雾气,填补了伤口处断裂的血肉。 这个时候,郑邪体内绽放出的气息更为狂暴。 地底深处的牛吼声虽然让人心神震颤,但是却难动郑邪分毫。终于,那地底深处的存在好像意识到了郑邪的可怕,那吼声中也是渐渐浮现出了忌惮的意味。 “我说过,灭了你的这具灵身,下一个就是你了。” 郑邪一脚踏碎了那骷髅道人的身躯,让其爆碎成了一团散碎的晦暗光辉,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中,只剩下一团漆黑的物质在空中扭动,旋即便急速射向了地底深处。 郑邪冷冷地看着那团黑色物质的逃窜,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默默地将叶盈放在了地上,然后伸手一挥,便在叶盈周围的地面上绘制出了一圈玄妙的阵纹。 “希望有用。” 郑邪低语了一声,随后便化作一道掠动的白影,直接消失在了大罗山的山巅之上。 下一刻,整座大罗山都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生机不存,死气不在,静谧无声,只剩下诡秘的沉寂。 渐渐地,大罗山的地底深处开始蔓延出一股驳杂的波动,但是顷刻间又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镇压了下去。若是只听那隐隐约约传出的咆哮声,甚至会以为这山下有着一头蛮牛。 牛吼声时断时续,每一次都要比之前更为高昂,那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的吼声传到叶盈身边时,便会让那地上的纹路亮起纯白色的光辉,随后如水般分流,绕过叶盈的身躯传向远方。 当那吼声回荡到大罗山的外围之时,就好似撞击到了一片无形的屏障,使得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从外界观看,可以清晰地看出一层扭曲的薄膜笼罩在正片大罗山脉之上。 即便那牛吼声听起来好像气势逐渐高昂,但实则后继无力,与其说是乘胜之势,倒不如说是垂死的顽固。 轰隆! 大罗山巅彻底崩碎开来,一道纯白色的人影被一道青色的蛮牛虚影裹挟着直冲云霄,随后狠狠地撞击到那无形薄膜之上,再次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蛮牛的身躯若影若现,若是仔细观察,到还能看出几分特点:独眼蛇尾,白首黑身…… 巨大的牛角上挂着一道单薄的身躯,看模样正是先前消失不见的郑邪! 蛮牛咆哮着,吼声震撼天地,反复将一直不曾出声的郑邪撞击在天穹的薄膜上,好似想将其彻底撞碎一般! 郑邪满面献血,胸膛也是凹陷下去了一大块,看样子骨骼也是根根绷断,看模样可以说是凄惨至极。 但是,那纯白色的光芒,也是璀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还要压过其中真武灵目所绽放的蓝芒! 象征着灾祸与不详的蛮牛,四蹄在虚空中重重一踏,汇聚了全身的阴死气息,以一种碾碎一切的气势再度朝着从空中无力地坠下的郑邪撞击而去。 震撼心魄的吼声,似乎在宣告着郑邪的殒命。 在那回荡不绝的牛吼声中,一道冷笑声却是清晰地响起: “玩儿够了吗?” 那蛮牛浑身一颤,双眸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但是身躯仍旧是一往无前地撞了上去。 没有剧烈的撞击声,有的只是诡异的宁静。 “我问你话呢……玩儿够了吗?” 在巨大的牛角顶端,郑邪的双目都散发着纯粹的白色,真武灵目的碧蓝都被彻底压制,正咧着嘴看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 郑邪的双臂死死地钳制着那青色巨牛的牛角,笑容中透露着强烈的冷冽杀意。 “玩儿够了的话……就跪下吧。” 刹那间,整座大罗山被白色笼罩,不论是阴死之气还是真武灵目的光辉,都被那交织的白色覆盖。 在这万般皆寂的白色中,只有郑邪的低语回荡: “业……” 所有的白光骤然紧缩,将郑邪与那蛮牛都是包裹在了纯粹的白色雾气中。 一声如雷鸣般的轰响,郑邪周身环绕着浓郁的白雾,连带着那一头青色的蛮牛虚影,一同砸在了大罗山巅上仅存的一块完好无损的地面上。 大地轰鸣,尘土飞扬,白色的浓雾席卷开来,将整片大罗山脉都是化作了白雾的海洋。 在那海洋的中心,只有一头四肢尽断的蛮牛低头跪伏,而在它低垂下去的牛首前,则站着面无表情的郑邪。 这头青色蛮牛身上死气稀薄,好似马上就快消散一般,牛首上的两只牛角都已断裂,坠落在地上化作了两团阴死气息,弥散在了空气中。 郑邪轻轻地抚摸着这头蛮牛的头颅: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需要你来买我一命。” 那蛮牛颤抖着,似乎想要挣扎,但是在郑邪的压制下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郑邪瞟了一眼在废墟中仍旧安然无恙的昏迷不醒的叶盈,随后看向远方,自语道: “也该来了吧?” 没有任何征兆地,一道浑身被狰狞甲胄所覆盖的身影自虚空中走出,手中握着一条乌黑沉重的铁链,铁链的尽头延伸向肉眼难以望见的远方。 “郑邪……你,寿尽,当随我入地府。” 这穿着甲胄的身影散发着磅礴的威压,仅仅只是站在那,便让所有注视着他的生灵感受到了发自灵魂中的恐惧,甚至于难以呼吸。 郑邪身上的白雾翻腾,看样子也是感受到了这道身影的压迫感。但是面对着来人,郑邪却好似并不在意一般,只是笑着拍了拍自己身旁跪着的蛮牛: “地府的人是吧?” 那人沉默不语,只是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锁链: “走吧。” 郑邪笑容依旧: “先等我把话说完好吗?” 那浑身缭绕着纯粹的死气的甲胄人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隔着狰狞的面具凝视着郑邪,显然是在等待着郑邪把话说完。 郑邪微微一笑,纯白的眼瞳中流露着莫名的色彩: “既然来的不是那些只知杀戮的凡鬼,说明你们还是变相认可了我的血脉吧?” 来人依旧沉默着。 郑邪歪了歪头: “既然如此,那么按照规矩,我们一族在临死前……可以买命,对吧?” 来人终于是开口了: “你已经被除名了。” 郑邪没有正面回答: “可来拘魂的是你。” 一片沉默。 郑邪虽然看似一切尽在掌握,可实际上他一直在赌。他赌的是自己即便是族中弃子,可是血脉没有流失殆尽,便也会得到承认。 这穿着狰狞甲胄的地府来客忽然道: “难怪佰傅对你赞赏有加……连那种至宝都愿意舍弃,只为让我保你入轮回……” 这一次,轮到郑邪愣住了。 当“佰傅”二字传入他耳中时,这个见了妖魔与尸山血海也不曾动容的少年,第一次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佰老……他没有放弃我?” 这地府来者没有回答郑邪的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蛮牛: “太古凶兽的尸骨孕灵……” 随后,他又看向了郑邪: “加上你体内的邪种,倒也的确足够买你一命。” 郑邪抬手拭去了自己的泪水,声音重归先前的冷静: “拿走吧……被这邪种折磨这么久,我也已经受够了……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要它……都拿走吧。” 地府来客点了点头,随后只是抬手一召,那蛮牛虚影便化作了一小团青色的雾气,凝聚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随后,他看向郑邪的双眸,若有所思道: “真武灵目压制邪种,倒也的确敢想。” 又是抬手,郑邪体内的白色雾气汹涌而出,但是却显得暴躁异常,好似一头不愿被拘禁的野兽,在做着疯狂的挣扎。 郑邪只觉得浑身一松,随后强烈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地府来者凝视着手掌中的白色雾团与青色雾团,低声道: “命已买,你本应于十九岁应劫而亡,如今前债一笔勾销,还你百年阳寿,但是那业障……” 他犹豫了一下: “我收了佰傅的至宝,却没想到你有本事自己买命,这业障……我倒也能够——” 郑邪轻声打断道: “不必了。” 那人一愣: “你确定?” 郑邪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洒脱笑道: “这业障我自有打算……唯一所求,不过是请前辈代我向佰老传达一句话罢了。” 那人犹豫片刻,点头道: “说。” 郑邪苦涩一笑: “就说……‘不孝徒郑邪……愧对恩师’……” 这地府来者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们愧你……” 第十一章 往昔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随着“乒棱”的锁链声的远去,那穿着狰狞甲胄的恐怖存在也是消失了踪迹,只留下坐在地上的郑邪与昏迷不醒的叶盈。 当然,还有被崩碎了大半的大罗山。 郑邪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碎石上,有些发愣地看着远方的天穹。 “佰老......” 郑邪轻轻地念叨着那个一直被他深埋在心底的称呼,也是回想起了那一同被埋葬的过往。 ...... 清幽的庭院中,一个年纪不过七八岁的稚秀男童显得颇为兴奋,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庭院中的一座小楼前,费劲地够到了门上的把手,敲响了小楼的大门。 “梆...梆...梆...” 男童一头黑发,俊俏的五官让人心生喜爱,尤其是一双格外灵动的黑色眼眸,更是显得灵秀非凡。 “佰爷爷!我修成了!修成了!” 还显得稚嫩的童音中满是邀功般的雀跃,回荡在清净的庭院中,却并不显得聒噪。 “下一次,记得先看清楚环境。”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男童身后响起,竟是一个不知何时便坐在庭院中的青石上的灰袍老人。 这老人虽身形显得单薄,但是却精神清朗,双目中蕴含着让人不敢长时间凝视的锋芒。 男童倒是并不显得诧异,回过头便小跑到老者座下的青石前,抬起头来,嘻嘻笑道: “佰爷爷!《太清镇邪决》我已经成功破关了!” 老人的眉毛稍微挑了挑: “这么快?这门心法至少也要三个月才能初窥门径,但你可是三天前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你莫不是在骗我?” 男童一脸得意: “怎么可能!我发现它也没有记载的那么难练啊,那些所谓的瓶颈,只是稍微滞涩了一下,稍微加把劲就过去了!” 老人的面色凝重了些: “你没有遇到瓶颈?” 男童点点头,满面都是得意的笑容: “对!我厉害吧!” 老人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摸了摸男童的额头,随后便眼神一凝,颇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语道: “真的破关了?” 男童笑嘻嘻地爬上了青石,坐在老人的身旁,随后轻吒一声,自眉心到胸口处便浮现了一张塔状的繁琐纹路,流露着古朴威严的气息。 老人凝视着那座小塔,也是有些讶异: “七层镇邪塔...如此高的契合度...” 男童松了一口气,那些纹路也是眨眼便消散了去。 “佰爷爷,我是不是很厉害?” 男童眨巴着眼睛,显然是在等待着夸奖。 佰傅哑然失笑,揉了揉男童的脑袋: “太元邪......本来我不应让你过早地具有骄傲之心,但是......你的天资,的确是我生平所见之绝。” 男童嘿嘿一笑: “那...和他们三个比起来呢?” 佰傅微微一笑: “他们不及你。” 男童颇为欣喜地挥舞了一下双臂: “那三年之后的仪式,我是不是也有机会拿到奖励啊?” 佰傅的动作微微一顿,但随后又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 “或许吧。” 男童没有意识到老人话语中的复杂意味,只当自己得到了赞赏,便又在庭院中到处闹腾了起来。 老人看着男童,眼眸中似乎有些惋惜之色,口中也是喃喃自语: “太元族中...永远只有帝子可以成道...其他都是陪衬...” “即便天资冠绝古今......也难.....” ...... 想到这里,郑邪自嘲一笑: “太元族......我拿你们当血亲,你们却拿我当祭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郑邪的笑声中带着悲戚之意,又好似在嘲笑着自己。 “你们夺走我的一切,我认了,毕竟我流着的是太元的血......” “但既然现在我自买己命.....便与你太元.....再无瓜葛!” 郑邪踉跄地站起身来,面庞上尽是张狂之色: “你们欠我的债......我会一个个算的。” 随后,郑邪看向了大罗山崩碎后露出的深渊,遥望着深渊底部的某处,咧嘴一笑: “我想,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随后,郑邪便扶着那崎岖的石壁,就这么一步迈出,顺着碎石滑下了那漆黑的深渊之中! 与此同时 在离大罗山不知多遥远的一处地方,一位老人正在借着烛光夜读。 这老人读得极为认真,时不时还会停顿下来,提起一旁的笔在书上勾勒几笔,似乎是在做着批注。 忽然,烛火摇曳,明明门窗紧闭,却来了一阵不知何处生出的阴风。 老人手中笔画未停,依旧在认认真真地写着自己的见解,只是口中平静道: “把你的阴气收好,若是灭了这烛火,我就灭了你。” 房间的角落,一道穿着狰狞甲胄的身影靠墙而立,隐匿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看起来,此人正是先前与郑邪交流过的阴曹地府之人! “佰傅,练了这么久的字,你还是脾气这么大。” 这人摇了摇头,但是确实是收起了周身黑色的阴气。 佰傅眼睛依旧盯着自己的笔尖,认认真真地勾勒着笔墨: “将牙,若不是在这房间内只有笔墨纸砚,你觉得我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吗?” 被称为将牙的男子笑了一声: “也是啊,依你‘大天尊’的脾气,太元族怕是得被你掀个底朝天才对。” 说到这里,将牙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 “你还在为当年那个孩子而愧疚吗?” 笔停了。 佰傅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笔,长吁了一口气: “我这辈子,恐怕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太元邪这个孩子了。” 佰傅偏过头,看向角落里的将牙: “你这次来,应该是见过他了吧?按照约定,你应送他入了轮回。” 将牙摇了摇头: “不,我没有送。” 嗡! 整个房间内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散发着磅礴的威压,尽数集中于佰傅的身上,看起来好像想将他镇压一般。 这个上一秒还气质平和的老者,如今却是透露着一股令人忍不住要低头跪伏下去的威势,用凌厉的双目怒视着将牙,阴沉道: “你违约了?!” 看着声势骇人的佰傅,将牙又摇了摇头: “不,只是他自己用一道太古凶兽的尸骨孕灵,买下了一条命。” 佰傅愣住了,身上的威压也是顷刻间收敛了下去: “他......自己买了命?” 将牙点点头: “顺便让我给你带了句话:‘不孝徒郑邪,愧对恩师。’.......嗯.......好像是这么说的。” 佰傅跌坐在椅子上,随着他气势的消散,墙壁上用于镇压他的符文也是暗淡了下去。 这个老人嘴唇哆嗦着,似哭似笑: “郑邪......郑邪......他还用着我给他起的名字......” “当初若是我能早点阻止,他就不用承受这些......” 这个一直以“大天尊”之名威震古今的老人,如今却像个无助的孩童般抽泣着。 “我料到太元族想借他来助帝子成道筑基,却没想到......会剥夺他几乎全部阳寿和气血,在他体内种下那种恶毒的邪种......” 佰傅的话语断断续续,隐约间却是说出了当年太元族内恐怖的真相。 “前世...今生...将来......三个孩子分别承担帝子三世身的所有业障,都死了......都死了......我只来得及救下他......” “是我愧对他啊......” 将牙看着面前这个老友脆弱的模样,也是叹了口气: “我见过那个孩子了,有胆子,有见识,也有股野劲......想来他既然已经买命,便不会甘于平庸才对。” 佰傅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声音中仍旧带着颤意: “那也无用......帝子三世业障尽除,如今几乎可以看见未来的辉煌,但是这些......本来应该是属于那个孩子的啊......” 佰傅仍旧记得,那个叫做太元邪的男孩,仅仅三天便悟透了《太清镇邪决》那等心法,不论是资质还是心性,都足以让他走上一条碾压群雄的道路。 可是......他一身血气被硬生生地夺走,只留下干瘦单薄的躯壳......甚至还被种下了古时的邪种,用来引渡他人前世的所有业障...... 这三条,不论是哪一条都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孩童身上! 将牙沉默了。 佰傅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的业障呢?” 将牙犹豫了一下: “本想帮他除去,但是被拒绝了,说是自有打算。” 佰傅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颇为疲惫地摆了摆手: “走吧......走吧......让我这把老骨头静一静......” 将牙叹了口气: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本不必如此歉疚。太元族......才是应该为此承受代价的一方。” 佰傅没有言语,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 见此情形,将牙也不再多言,直接消失在了虚空中,只留下隐隐约约的锁链声。 佰傅靠着椅子坐着,轻轻念叨着几个字: “太元......郑邪......” 第十二章 成塔 郑邪一路滑到了深渊的底部,尽管被碎石磨破了腿上与手上的皮肉,但是他却并不在意这些伤势,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块庞大的、半边都镶嵌在地上的灰扑扑的“石头”。 那“石头”棱角分明,线条带着一股狰狞之感,与其说是石块,倒不如说是——骨骼。 “蜚兽尸骨......” 郑邪呢喃着,一步步朝着那巨大的骨骼走去。 在那骨骼的四周,缭绕着浓郁的不详气息,只是远远观望就会让人心神不宁,甚至于身体虚弱,好似生机被剥夺。 郑邪又咳出了一口血,但是此时的血却是暗淡的黑红色。 郑邪咧嘴一笑: “不愧是蜚兽,所过之处生机不存......想来再过上几分钟,我的生机就会消耗殆尽了吧。” 一边说着,郑邪一边走到了这块大到令人震撼的骨骼前。 这块骨骼长约三十二丈,郑邪站在前面就好像一只蚂蚁一般渺小。 郑邪伸手触碰到了这块尸骨的表面,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郑邪伸出的手的表皮便干枯了下去。 “这只是一块脊骨啊......真是难以想象,那太古时的蜚兽,会有着怎样恐怖的威势......” 郑邪喃喃自语,显然并不在意自己血气的逐渐干枯。 “若我猜的没错,仅仅一块骨还不足以造成数百里山脉的生机凋零......” 随着郑邪身躯上干枯程度的逐渐加深,郑邪对这块骨的猜测也是愈发清晰。 忽然,郑邪笑了: “果然,尸骨中有着未散尽的精血!” 登时,郑邪的眉心处有着一点灵光浮现,一座若隐若现的小塔形状的纹路自眉心开始缓缓向下浮现,最终在郑邪的胸口处凝聚出了完整的塔基。 “看来,我还得感谢他们没有顺便也废了我的心法。” 郑邪舔了舔嘴角,眼眸中隐隐有着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 “世间万物都遵循阴阳之理,这蜚兽也不例外......它不可能只是纯粹地散布灾祸与死亡,那些消散的生机,实际上都浓缩在它的精血之内!”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眼神骤然一凝,喝道: “太清镇邪!塔出!” 那七层小塔微微一亮,随后竟是自郑邪的身躯中缓缓剥离,化成了一道虚幻的小塔,笼罩在了郑邪的身上! 虽然这小塔远不如当年郑邪年幼时修成的那般明亮,但是却也能勉强稳固,不至于消散而去。 “太清镇邪塔,以灵气为塔,镇压心中邪祟,本是清心定性的心法.......” 郑邪自嘲一笑。 “但现在,我以自身血肉和业障为塔,镇压这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阴死气息......” “亵渎了这等法门......佰老,请恕我此不敬之举!” 郑邪双手结印,随后狠狠地印在了那蜚兽的尸骨之上! 刹那间,所有周围弥漫着的阴死之气都是汹涌而来,朝着郑邪的身躯汇聚,若是远些看去,仿佛能看见一个灰色的气旋,而气旋的中心,正是被七层小塔所笼罩的郑邪! 在镇邪塔的映照下,郑邪的身躯内部清晰可见:晦暗干枯的骨骼,密布着细小的裂纹、没有生机的气血、虚弱不堪的五脏六腑...... 当年被剥夺了自己的灵根和气血之后,郑邪早就和一个将死之人无异。虽说阳寿还剩下那么几年,但实则生机干枯,若不是靠着佰傅偷偷喂下的宝药续命,郑邪早就死在了前往东柏的半路之上。 此时此刻,自四面八方包括那蜚兽尸骨中涌出的阴死之气,带着强烈的不详与灾祸气息,如同活物一般钻入了郑邪的体内,顺着骨骼的裂纹深入其中,纠缠在五脏六腑之中,煞是可怖! 郑邪眼前一黑,只觉得生机快速消散,险些一头栽倒下去,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这才不曾让那七层小塔消散。 如果没有这太清镇邪塔镇着那些汹涌而来的阴死之气,郑邪只怕是在一息之间便会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业障铸塔!” 郑邪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一股诡异的波动浮现,不知来源于何处,但是却在顷刻间便让那些躁动的阴死之气安分了下去。 在小塔的辉映下,可以看见一缕缕扭曲的无法形容的物质从虚空中涌出,缭绕在郑邪的肉身之上,将那些阴死之气逼出了骨骼与内脏,缓缓压迫在了一团。 郑邪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再次低喝道: “精气入体!” 哧哧 自那蜚兽的尸骨中,一丝丝极为细小的血线缓缓钻出,顺着郑邪的手臂蔓延到了他的身躯之上。 当那血线入体之后,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阴死之气却突然暴动起来,宛如往油锅中加了一瓢清水。 郑邪只觉得体内轰隆作响,原本就脆弱不堪的骨骼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暴动,只听得几声细微的“嘎嘣”声响起,郑邪的嘴角又是溢出了一些黑红色的血。 “精血润体,业障入骨!” 郑邪太阳穴上突突直跳,但是仍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那蔓延进郑邪体内的精血细线蠕动着进入了郑邪的骨骼,随后便化作了蓬勃的生气,滋润着郑邪肉身的各个角落。 原本开裂的骨骼缓缓愈合,而渐渐失去活力的五脏六腑也是恢复了鲜活,就连心脏的跳动都是变得有力了起来。 流淌在郑邪体内的血液也是重回鲜红之色,仅仅只是看着便能感受到其中跃动的生命力。 在郑邪的筋骨受到蜚兽精血的滋润时,那浓郁的业障也是在郑邪心法的催动下没入了郑邪的骨骼之中,和血肉一起交织着生长,深深地交错在了一起。 因为郑邪的气血变得愈发强盛,加上业障入骨,更是让郑邪的肉身变得牢固了许多,因此即使那阴死之气仍旧在暴动,却不复一开始的破坏性。 “以身成塔,骨为基,业为梁!” 郑邪闭上了双目,手中手印再次一变,那笼罩着自身的小塔便骤然缩小,直到浓缩到最初的大小时,却是猛地爆碎开来! 随着小塔的粉碎,郑邪也是浑身一震,但是却并未慌乱,而是手中手印再变,喝道: “塔成!” 嗡! 所有的躁动都归于宁静,不论是那象征着灾祸与不详的阴死之气,还是那不知源于何处的业障,都是陷入了一种绝对平衡的状态。 那一直未曾有所动静的蜚兽尸骨陡然一震,却是绽放出了青色的霞光,在郑邪眼前展示了一幅从未见过的景象: ...... 灰蒙蒙的天穹上满是皲裂的缝隙,遥遥可以望见缝隙外头无垠的星空。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尽是尸骨,血染红了大地,残破的兵戈与碎骨成为了新的地表。 无数叫不出名字的狰狞凶兽,各个都如巨山般大小,咆哮着,厮杀着。 它们的对手,是一个个气势骇人的人类。 尽管身形渺小,但是这些人个个实力惊天,动辄一剑斩出,好似天穹都要被撕裂。 “移山挪海,手摘星辰......” 郑邪站在这片大地之上,遥望着那不敢想象的战争,发出了这样的自语。 一声撼天动地的牛吼传出,灰色的不详气息席卷八方,近乎笼罩了整个战场。 就见一头顶天立地的白首蛮牛迈开四蹄奔来,周遭生机不存,阴死气息弥漫,灾祸的气息充斥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蜚兽?” 郑邪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蜚兽的模样,但是视野却模模糊糊,好似隔着万水千山,总是看不真切。 这蜚兽以无法阻拦的势头,生生撞碎了三个御空而行的人类,清空了一大块区域来。 正当郑邪感到骇然之时,天地间却是骤然一亮,就听得一道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响起: “荒山的爪子也敢伸到我人族疆域......这是当我杨家无人?!” “我,当代明王杨墨......誓守人族疆土!” “今......斩你!” ...... 之后,郑邪的双目便不受抑制地闭上了,因为若是他再观看下去,怕是就会当场瞎掉。 青色的霞光收敛,而那蜚兽的尸骨也是收敛了所有的气机,就好像展现刚刚的景象耗费了所有的气力。 郑邪睁开了双目,眼眸中却是令人失神的深邃。 “业障与肉身,一实一虚。阴气与精血,一死一生。遵循阴阳互补之理,用肉身锁气血,以业障镇阴邪,果然可行!” “只是......” 郑邪看向面前的尸骨,颇有些震撼: “方才那斩破一切的一刀......就是这头蜚兽死去的原因吗?” “当年的太古......究竟是发生过什么?” 第十三章 分别 摇晃颠簸的马车驶过了一块碎石,陡然间的一震使得本就半梦半醒的叶盈直接是惊醒了过来。 “唔......” 叶盈揉了揉仍旧有些晕眩的脑袋,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地。 直到周围略显喧闹的声音传入耳朵,叶盈才后知后觉地观察起四周了。 这辆不大不小的马车上坐着包括叶盈在内的四个年轻男女,从服饰来看是来自于洛乌域的年轻人。 这一男二女聊得正欢,见叶盈醒来,其中年纪稍长一些的红衫少女也是笑道: “小妹妹,你这一觉睡的可真够久的。” 叶盈撑着身子让自己坐起来,颇有些警惕地问道: “我这是在哪?” 另一个青衫少女也是嘻嘻笑道: “当然是去襄桓城的路上呀!你哥哥把你送上车前就跟我们说了,你出门前一晚偷偷喝了家里的药酒,结果一睡不醒,又怕耽误行程,便委托我们捎上你。” 叶盈有些摸不着头脑: “药酒?哥哥?” 随后,叶盈的脑内有些记忆一闪而过: 面为白骨的白衣道人......晃动的大罗山....... 猛然间,叶盈就想通了其中的问题:那所谓的哥哥显然就是郑邪。于是急忙问道: “他......我哥他去哪了?” 红衣少女回忆了片刻: “送你上车后就走了,看他样子可能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吧?” 想着想着,红衣少女的脸上竟是浮现了淡淡的羞红之色,然后偷偷摸摸朝着叶盈挪了一点,咬着嘴唇,轻声道: “小妹,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哥哥的名字呀?” 叶盈正想着郑邪的去向呢,突然闻言也是愣住了: “欸?” 一直不曾出声的青年也是笑了: “哟,看来我妹妹是被俊男迷了眼了,怎么,想给我添个妹夫?” 红山少女有些气恼地拍了那个青年一下,随后便气鼓鼓地坐到一旁,显然是生起了闷气。 青衫少女见此也是忍俊不禁,噗嗤一下便笑出了声。 “对了,姑娘,你哥还说给你留了封信,应该是放在你行囊里了。” 那青年笑话完自己的妹妹,也是和善地提醒了一下叶盈。 经此一提,叶盈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都被换成了整洁的衣物,腰间还挂着一个小皮囊。 于是,叶盈的脸腾地便红了。 她可还记得在那大罗山上时自己只有一间布衣蔽体,但是现在却换上了一套新的衣物,这只能说明....... 强忍着不去思考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叶盈深呼吸了一下,使得自己脸上的绯红不再那么明显,这才摸索起了自己腰间的皮囊来。 这皮囊里头装了几块碎金碎银,还有一张字条。 “邪魔已覆,妖鬼已除,自此分别,好自为之。谨记人心之恶不可忽视,生人之善不可擅受。另,身材不错。——郑邪” 哧 这种字条忽然燃起了蓝色的火焰,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便化作了一堆灰烬,被疯一拂便散落在了各处。 这一下可直接镇住了另外那三人,尤其是那个青年,对于叶盈的看法直接改观,甚至带上了一些忌惮之意! 原本他只以为叶盈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但是方才那张字条......显然不是普通人能施展的手段! 的确,这也是郑邪再三考虑之后,觉得自己能为叶盈做的最后一件事。若是那三人中有图谋不轨之人,那么那字条便会直接护住叶盈,而若是一路无事,便会在阅读后销毁,也算是震慑一下居心叵测之人。 而叶盈,虽然因郑邪结尾的调笑之语有些羞恼,但是仍旧感觉有些空落之感。 “郑邪......” 叶盈轻生念叨了一下这个让她记忆深刻的名字,随后眼神变得更为坚定了几分,显然是将郑邪的话语记在了心里。 就是不知,当她自襄桓城起远行族土,和那个少年这辈子还会不会有交集。 毕竟,这片天地还是太大了。 ...... 而远在数十里之外的一对车队中,郑邪正叼着一根草梗,悠哉地躺在一辆载着布匹的马车上头,舒舒服服地吹着风。 看模样,这是一个雇佣了镖师的商队,周围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显然是镖局的武夫,而中间靠后一点被保护起来的微胖男子,就是这批商货的主人。 当郑邪头一次出现在这支车队前头,并表示自己想要搭个顺风车,顺便保护这批人的安全时,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个少年在开玩笑。 但是当这个俊秀的少年用一根草梗就打败了队伍中最厉害的镖师时,所有看笑话的眼神就变成了敬畏。 虽然不知这少年是什么来历,但是既然暂时没有恶意,还能保护队伍安全,所有人也就没有了意见。 郑邪正看着天空发呆,忽然心念一动,也是知晓自己设下的简单术法被触发,便低声自语道: “看样子是安全了......只要她不蠢,就会知道该在襄桓城找到那些门派接引人,展示一下自己的资质,然后寻一个不错的教派暂且落脚.....” 郑邪笑着摇摇头: “借你灵目一用,化解了我的劫数,又得了一桩大造化,这因果可是难还得很呐.....” 郑邪取下口中的草梗,也是思量起了自己的方向。 若是说让郑邪去走和叶盈一样的路子,显然是行不通的。 先不说郑邪现在的体质过于诡异:业障缠身、气血旺盛到不合常理、举手投足间还有着不详的气息流露……这些特点中哪怕只有一点被有心人盯上,那就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最主要的是,襄桓城所能提供的平台太小,远远满足不了郑邪的需求。 对叶盈而言,她初入灵修的世界,寻到一个相对不错的门派先打下坚实的基础,加深对灵修的理解也是好事。 只要她循序渐进,依照她的资质,定能不断打破桎梏,前往更高层次的门派,而只要回到了族土,便可以拥有丰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资源。 但对郑邪自己来说,他本身便有着《太清镇邪决》这般堪称顶尖的心法作为基础,其他门派的那些心法对他来说都是无用之物。而他生在太元族那等大族,被放逐逃离之后也经过了数年时间的磨砺,眼界与见识都远超同龄人。 再加上他的目标可是杀回太元族,让当年算计自己的那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果说蜗居在一个门派数年时间,只为了混到一些普普通通的功法,那他怎么可能达成原有的目标? 那可是太元族啊……放在整个群雄荟萃的中州,也是堪称庞然大物的存在……就连被人称为“大天尊”的佰傅,最终也只能被太元族镇压…… 他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如何能让这种恐怖存在都元气大伤? “灵修可以御气入灵,但同样也可以炼体入灵,像佰老便是炼体入灵的巅峰人物,一拳一掌,便是那天都要震颤几分……” 郑邪回忆起了当初佰傅力压太元族三大族老时的恐怖场景,那一日,所有淡忘了“大天尊”威名的人都是被那个身形单薄的老人唤醒了当初深入心底的恐惧。 一拳出,风云动,天地色变。 一掌出,山海覆,鬼神俱惊。 郑邪摇摇头,自嘲一笑: “想那么多作甚,那种境界还不是现在可以触碰的。” 随后,郑邪收敛了一下心思,再度思索起了自己的道路。 “我有《太清镇邪决》,本应走的是御气入灵之道,但是御气入灵虽然精进迅速,却是难以以寡敌众,反观炼体,却是能一夫当关……” 郑邪闭目内视,观察着自己体内缭绕着业障与不详的筋骨,也是咧了咧嘴: “以我现在的体质,倒是的确可以走一条炼体入灵的路,况且那《太清镇邪决》也不一定适应我此时的情况,倘若将思路改改,倒也并非走不通……” 想到这里,郑邪也是渐渐确立了自己的道路。 “以业障为源,血肉为基,铸就一身业骨!” 郑邪嘿嘿一笑: “这样也好,恰好先前为了引业障入体自碎镇邪塔,这倒是省却了我重新凝练的麻烦!” 既然大体的方向已定,郑邪的思路也是马上清晰了起来: “想寻找阴死之气和浓郁的业障……啧啧,看来不得不走上那条路了……” “战场……才是搜寻死气和业障的绝佳之地!” 第十四章 欠命 “隐约记得,每个大族的青年才俊在年足十九后都会送往那‘战场’经历血与火的洗炼......” 郑邪摸了摸下巴,回忆起了当初在太元族时所了解到的信息。 那个所谓的战场,显然并非是凡人间征杀的沙场,而是灵修的战场! 因为这天地虽大,北部广阔未探寻的大荒却占了绝大多数,剩下的辽阔大地则被划分为东柏、西域、南芜、中州三个区域,其中各族林立,争夺着为数不多的资源。 各个族群间的资源争斗十分激烈,但是若是各族大能间出手却容易元气大伤,往往动辄便是山崩地裂,使得双方都损失惨重。 正因为如此,每个族群都形成了一个规矩: 族群间的争斗,只能由年轻一代来进行。 各族的青年才俊就象征着一个族群未来的辉煌,因而在年轻一代中组织进行征杀更能让各族心服口服,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失。 就如同当年的太元族,就是靠着一代又一代的天骄以命相搏,这才渐渐在中州占据了一席之地,进而演变成了如今的庞然大物。 为什么不去探索那广阔的大荒? 自然是因为过于危险。 北部的大荒绵延不知多少万里,即便是各族大能都只探索了九牛一毛,甚至有的大能直接就命丧大荒,连尸首都难以寻回。 都说那大荒是生命禁地,有着太古时的惊天隐秘,更有人说那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有着征杀的痕迹。 有关大荒的消息实在太多,比如某人冒死带回的兵器碎片,或是蕴含着恐怖法力的沾有鲜血的枯木...... 但不论是哪些传言,都不及那口棺那样广为人知。 曾有几名大能联手探索大荒,随后只回来了一人,甚至于只来得及传回一个消息便化作了一具腐朽的尸骨,让各州大族都是震悚不已。 那可是大能啊!一族若有一名大能坐镇,便足以在任何一州站住跟脚,立下威名。即便是太元族那等大族,从古至今也只出现过七名大能,而当世存活的,或许也就只有一两个苟延残喘的老妖怪。 这般尊贵的存在,在那大荒之中命如草芥,如此强烈的反差怎能不让人心生恐惧? 而那个唯一活着传回消息的大能,只留下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大荒.......一口棺......不能开......” 从此,大荒深处的古棺变成了各族内部激烈讨论的对象。 不知多少年过去,有关那大荒中的古棺的传言也越来越多,但也越来越凌乱,让人分不清真假。 唯一可确定的,就是那口棺——不能开! 既然大荒不能深入,便只能瓜分这四州中有限的资源。正因为如此,那各族天骄的“战场”就显得格外重要。 “若我记得没错,那天骄战场应该是一处古时遗留下来的秘境,内蕴一片天地,境界高者无法入内,正适合各族年轻一代的厮杀.....” 郑邪竭力搜刮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试图将天骄战场的相关信息都补充完全。 “想要有资格前往那天骄战场,必须有一个族群的推举凭证,或者是自立一族,经过‘众生会’的审查.....” 想到这里,郑邪皱了皱眉头,自语道: “众生会?那是个什么玩意?” 思来想去,郑邪无奈地发现自己只记得那“众生会”三个字,对于其所代表的意义却是一概不知,于是只能苦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正当此时,拉着郑邪所在车辆的马匹陡然一惊,嘶鸣之后竟是撒开四蹄狂奔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怖之物。 郑邪反应极为迅速,在那车辆失控后的半息之内便腾身而起,最后足尖轻点了一颗树的枝桠,平稳落地。 郑邪的应对相对轻松,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比方说那一直被众人保护起来的微胖商人,便是在马匹不受控制后惊慌失措,只知道死死的抓着缰绳,结果便直接连同马匹一起冲了出去。 郑邪眯起了眼睛,几乎是在混乱发生的下一刻就想出了其中的原因。 大范围的马匹受惊,除了是感受到了其他恐怖生物的浓烈气味外,就是闻到了“马癫草”的香味。 马癫草这种植物,有着极为微弱的清香,其他动物包括人在内都不会对它的香味生出反应,只有马匹会因此受到剧烈的刺激,直接失去理智。 方才的混乱是由于其他野兽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郑邪一路上也有偶尔见过一些小型走兽在山林中窜动,若是有凶兽,则不应只有马匹起了如此剧烈的反应。 况且,郑邪也已经隐隐嗅到了一缕微弱的香气,想来应该是马癫草无疑。 郑邪冷笑一声,在那驮着商人的马匹冲过自己身边的一瞬间,直接伸手将那商人拽落马下,让那马匹单独冲了出去。 马癫草的香味突然出现在商队前方,这种诡异的情况多半是人为的陷阱。至于布置这种陷阱的目的显然是想打乱队伍的阵型。 那商人摔到草地上后“哎哟”了一声,显然是吃痛。 另外几名镖师和拉货的车夫都显得有些狼狈,个别人还被摔落马下,整个局面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待得那些马匹都四散奔逃之后,郑邪才似笑非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第一重陷进差一点就成功了,挺失望的吧?” 一声冷哼响起,随后就听得一阵破风之声,自山林中飞射出了一根利箭,直向着郑邪的头颅而去! “啪” 一根黑色的羽箭稳稳地被郑邪握在手中,箭尖立郑邪的额头只有一寸之遥。 郑邪笑容不改,仍旧是一脸轻松的模样: “不多言语直接动手,的确是不错的素质,只不过——” 那隐藏在暗处的人见郑邪直接空手接利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意识到不妙之后也是起身打算逃离,然而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扼住了脖颈。 “——眼力还是差了点。” 郑邪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被他控制住的黑衣人。 “嗯?裹得很严实嘛?” 郑邪一边调笑着这个暗杀者,一边伸手用之前夺下的羽箭箭尖划开了这个黑衣人的面罩。 随后,一张还显得稚嫩的俏丽面容便显露了出来。 郑邪愣住了。 这个一脸倔强的少女长着令人挪不开视线的精致五官,虽然年纪尚小,却能看出她将来的惊人之颜。 少女因为脖子被郑邪掐住而显得面容泛青,但是却咬着嘴唇不曾说出求饶之语,只是尽力摸索出了一柄小刀,试图攻击郑邪的手腕。 郑邪随后便拍飞了那柄匕首,随后似乎有些不信邪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直到确认对方的年纪和性别后才松开了手,挑眉道: “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学别人谋财害命?” 少女跪在地上咳嗽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来,俊俏的面容上尽是厌恶: “谁要那狗东西的财?!我要的只是他的命!” 郑邪“哦?”了一声,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瞥了一眼远处还没弄清楚状况的微胖男子,又看向面前的少女,试探道: “寻仇?” 少女没有理会郑邪的提问,只是翻手摸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张嘴就要吞下。 郑邪反应神速,直接夺下了那颗药丸,让少女吞了个空。 将药丸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郑邪冷笑一声: “准备还挺充足,失败了就直接赴死?” 少女双眸中有些绝望的意味,终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吼道: “你不让我夺他的命,也不让我死,你究竟想做什么?!” 郑邪眯着眼看着这个一身黑衣的少女,慢慢扬起了嘴角: “要他的命?简单的很呐......你若真想要,我可以把他的头直接拧下来丢给你。” 少女闻言,直接愣在了当场,并不明白郑邪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郑邪伸出右手,食指轻抬起了少女微尖的下巴,兴致盎然地观赏着少女面庞好看的线条,继续道: “问题是,你为此能付出些什么?” 少女身子微微一颤,却是不敢避开郑邪的手指。 沉默了片刻后,少女带着恨意的声音响起: “一切!” 郑邪笑容愈盛,随后收回了手,走到一旁的树木前,将被拍飞后钉在树上的匕首取下,直接抛到了少女怀里。 “打断他的四肢,剩下的交给你,没问题吧?” 少女起先并未明白郑邪的意思,片刻后便是面色一变,低声道: “你想要什么?” 郑邪依旧是笑容轻松: “你的命。” “你想杀我,却未能杀,故欠我一命。我能杀你,却未杀,因此你又欠我一命。而将他的命给你,你愿意付出一切,姑且算作欠我一命.....” “所以,你欠我三条命。” 第十五章 随从(上) “欠你.....三条命?” 少女对郑邪的话有些不解,但是也不敢去出言质疑。 在她眼中,郑邪的实力实在是强大到令人绝望:惊人的反应力,强大的爆发力,还有让人望尘莫及的速度...... 若是郑邪有心阻止,她这一辈子怕都是无法达成复仇的愿望。 郑邪没有解释,只是意有所指地说道: “以后你就明白了。” 随后,郑邪伸手便揽住了少女的腰,在后者的一声低呼声中,一跃便是数丈之距,直接从林中跃出,来到了正四处观望的众人面前。 那微胖男子见了郑邪,正一脸感激地准备道谢: “小兄弟,方才——” 噗嗤 郑邪手中的利箭直接刺入了他的小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男子吃痛,只觉得腹部一阵阵痛楚袭来,直接跪在地上惨叫起来。 旁边几个镖师堪堪回过神来,领头者又惊又怒: “你做什么?!” 也难怪这镖师如此紧张,毕竟郑邪手中的男子可是他们的聘主,不论是从职责还是名声出发,他都无法接受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受到伤害。 虽然想去救下聘主,可是那镖师却始终不敢有所动作,因为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个黑发少年的实力恐怕远远超越自己的想象。 郑邪歪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一脸忌惮的汉子: “他付你们多少钱?” 那镖师刚想说话,郑邪便摸出了两块金锭,直接扔到了他的手里。 “我想,不论他付多少,应该也远远不及这些吧?” 那汉子接过郑邪抛开的金锭,也是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道: “这......这不只是钱的问题......” 郑邪脸上的笑容冷了下去: “我这个人不喜欢废话......” 下一秒,郑邪一个腾身便冲到了这汉子身前,左手掐住他的脖颈,右手则是扯住这汉子的臂膀,直接硬生生地将这个汉子的一根胳膊扯断了去! 因为被郑邪掐住脖子,这个汉子纵使疼得浑身抽搐,也发不出一声喊叫,只能从喉咙挤出“呃”的呜咽声,并做出无力的挣扎。 郑邪的眼神冷地可怕: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行业规矩不能反叛聘主,既然如此,我便让你认清情况——你这不是反叛,只是在试图保命,懂吗?” 周围的几个镖师见状连动都不敢动,手中的兵器都是有些握不稳。 郑邪环视了一下这几人,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还有谁有什么想法吗?” 一片沉默。 郑邪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随手便将那高出他一个头的汉子如扔狗一般扔到了地上,然后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 “带着你们的命,还有足够买下你们命的钱,滚吧。” 听到这句话,一直不敢动弹的几人如蒙大赦,慌忙是转身奔逃起来。 那被扯断了胳膊的汉子也是“嘶嘶”地抽着凉气,但是也一言不发,只是颤抖着站起身子,拾起落在地上的金锭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此地。 郑邪说的没错,他这确实算得上是保命的选择。 一旁的少女看着郑邪做出的一切,目光中也是带着些恐惧,因为她从未见过哪个人可以如此平淡地扯断一个活人的胳膊,而又一脸满不在乎。 视人命如狗命,就是郑邪此时展现出来的气质。 郑邪伸手抹去了脸上溅上的血迹,然后偏过头看着握着匕首的少女,平静道: “他和四肢尽断也差不多了,交给你了。” 少女面露复杂之色,看向趴在地上惨叫不已的中年男子,又看向一旁哼着小调的郑邪,却是迟迟没有动手。 郑邪依旧在哼着小调,但是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终于,少女看着中年男子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仇恨的火焰,呼吸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直背对着少女的郑邪也是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 一声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温润的血液四溅,流淌在地上,一直蔓延到四周。 中年男子张着嘴躺倒在地上,眼瞳逐渐变得浑浊失神,显然是失去了生气。 少女握着带血的匕首,跪在那男子身旁,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忽然,少女柔细的声音响起,其中的意味显得有些低落: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郑邪转过身来,轻笑一声: “我觉得你的命比他的更有价值。” 少女闻言一顿,随后抬起头来看着郑邪,双目泛红: “但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和他有着什么仇怨。” 郑邪打了个呵欠: “这重要么?” “你和他什么仇怨,跟我有什么关系?谁善谁恶,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女愈发困惑: “那你——” 郑邪直接打断了少女的话: “因为我觉得你有点意思。” “至少......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第十六章 随从(下) 听到郑邪轻描淡写地说出“兴趣”二字,少女清秀脱俗的面庞上也是浮现了一抹憎恶: “你想都不要想!若是那般,我宁愿自我了断!” 郑邪闻言一愣: “什么玩意?” 片刻后,联系到眼前这个少女充满厌恶的神色,再想想先前自己说过的话,郑邪也是明白了这少女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 “年纪不大,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少女仍旧是充满警惕地看着郑邪,并稍稍退后了半步,似乎时刻准备应对郑邪的攻击。 郑邪撇了撇嘴: “你可拉倒吧,我暂时没有那种兴致。我只是身边缺个照顾我衣食住行的随从罢了,恰好你又自己撞上门来,我不选你选谁?” 少女闻言,觉得郑邪不像是在说谎,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 “那......那你为何不选别人?” 郑邪眉毛一挑: “比起五大三粗的猛汉,我觉得身边还是用个看着就赏心悦目的小姑娘更合适。” 少女听了这番话,竟是一时间无言以对。 “没问题了?没问题了就跟我走,顺便把你这身行头也给换了。” 郑邪也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就是转身向着这山道的前方走去。 少女看着郑邪的背影,心中却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年很显然不是常人,先不说那恐怖的身体素质,单单是那面不改色便扯断他人手臂的耸人之举,就足以让她心中生出诸多疑虑。 她为了今天这次复仇行动,准备了足足三年,练习了不知多少次暗杀的技巧,只为了能够在一群人的保护中取得那男子的性命。 但是,在这个黑发少年的面前,她所谓的底牌和准备仿佛都只是个笑话。 先前郑邪如鬼魅般出现的身影,还有被扼住脖子时逐渐昏暗的视野,都让她心有余悸。 但是,郑邪让她完成了一直以来的复仇心愿也的确是事实。 这样一来,她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少年过于危险,但是理性却告诉她应当知恩。 说实话,若是没有郑邪,就算她能成功杀了那人,怕也是会被愤怒的镖师们撕成碎片。 雇主当着自己面被杀,这可是莫大的耻辱。 郑邪依旧在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要是有所顾虑,倒也可以就此离去。至于方才的事,就当是我一时兴起也罢。” 少女闻言,面色更是犹豫不决。 事实上,郑邪也的确是一时兴起。 一个年纪不过十六岁左右的小姑娘,却是有着布置这种陷阱且只为杀死一人的决心和心智,着实让郑邪有些惊讶。 更重要的是,在当初郑邪扼住她脖颈的时候,少女所流露出的那种倔强与不甘的眼神,让郑邪萌生了将她带在身边的想法。 能想到用马癫草去破坏队伍阵型,制造短暂的混乱,并且还有着长期锻炼形成的精湛的暗杀技巧,这其中所象征的毅力与意志,都说明这是个带在身边的不错人选。 早在加入之前的商队时,郑邪就看到了那中年男子身上缭绕的不正常的业障,但是出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也就没有在意。 而那少女虽然下手狠辣,但是身上却并无业障显露,此时再一细想,很容易便能猜测出这二者之间谁才是受害者与加害者。 他们有什么仇怨,郑邪不想去了解,他只是单纯对这个小姑娘起了兴趣而已。 若是她决定就此离去,郑邪只会有些惋惜。但若是她选择了跟上来—— 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传入了郑邪的耳朵,显然脚步的主人是选择了离去。 郑邪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惜......” 摇了摇头,郑邪步伐速度未变,仍旧是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几乎快要微弱到听不见的脚步声在停顿了片刻后,又是再一次清晰了起来。 郑邪挑了挑眉,偏过头去便看见了一身娟秀白衫的少女。 少女的脸颊有些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是因为跑动而耗费了不少力气。 没等郑邪开口,少女便简洁地做出了解释: “为了不沾染血迹,我先前便准备了一套衣衫藏在不远处。” 郑邪嘴角一扬: “想好了?” 少女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欠你三条命,况且我也已经无处可去。” 郑邪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所透露的信息,随后微微颔首: “有名字么?” 少女咬了咬嘴唇: “姓白,名期。” 郑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扔给了少女一块雕着“邪”字的玉牌: “既然如此,你的过往一笔勾销,从今日起,你姓白名无善,是我郑邪的人,直到你还清了欠我的三条命为止,可懂?” 白期,或者说白无善微微张着嘴,显然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低头道: “懂。” 郑邪轻笑了一声: “既然选择跟我走,那么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白无善抬起头来,有些疑虑: “什么准备?” 郑邪笑得更为灿烂: “准备好进入一个你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第十七章 行程 一座古朴的石台上,正用厚重的紫色锁链束缚着一个年纪幼小的孩童。 石台周围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但是却无一人言语,只是不约而同地用冰冷的眼眸凝视着石台上那个满面恐惧的黑发男童。 这个孩子不断挣扎着,想要摆脱这冰冷的锁链,但是他的体力却是在诡异地迅速流失,好似生命正在迅速消散。 孩童偏过头去,看着人群中的一男一女,用颤抖的声音道: “爹....娘....我怕......” 那对男女同样是神色淡漠,对于孩童的无助求援显得并不在意。 那女子只是冷冷地开口道: “在上面安静待着便是。你可是为了族群的未来做贡献,切不可在这里丢人显眼!” 孩童虽然满心疑虑,但还是乖巧地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孩童微弱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爹......这次仪式不是我胜了吗......为何......” 男子的声音同样冰冷而不容置疑: “闭嘴。” 孩童呜咽了一声,声音再一次沉寂了下去。 渐渐地,天穹上都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一股压抑的气息开始在这片天地中弥漫。 一声阴沉的声音从极远处响起,却震人心神,显得悠远宏大: “噬气......” 嗡——— 石台上亮起了白色的微光,一圈圈无法辨析的符文闪耀,使得那锁链都是开始颤抖起来。 “等等......” 孩童发出了无力的哀求声,浑身充沛的气血都是在那白色微光亮起的一瞬间便如开闸一般倾泻而出,被那锁链尽数吞噬。 原本灵秀的眼眸此时却是那么暗淡,就连心跳和脉搏都是微弱了下去。 那大量的气血顺着锁链没入石台,然后沿着地面上一条符号构成的道路绵延向远方。 先前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渡业......” 随着话音的落下,石台中开始渗出一缕缕浓郁而不可见的业障,在某种东西的催动下,犹如活物般牢牢地附着在了石台上的孩童身上。 “不要......求求你们......” 孩童的声音中带着恐惧与痛苦,但是因为自己爹娘的要求,仍旧是压抑着自己的音量,不至于“丢人显眼”。 那扭曲的业障让他浑身都阴冷至极,好像随时会被拖入漆黑的深渊。 “种邪......” 一团白色的雾气自远方飞来,其上还缠绕着一捆黑色的铁链,好像在束缚着那雾气不让其逃离。 孩童的眼瞳中倒映着那雾气的影子,一阵阵恐惧自灵魂中涌出。 他虽不知那是何物,却也知晓是某样无比邪恶之物。 “娘......” 他呼唤着自己的母亲,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下一刻,黑色铁链崩断,那团雾气在翻腾了一息之后,骤然包裹住了孩童的身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石台周围,听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无边的恐惧与痛苦游窜在他身躯的每一寸角落,骨骼与内脏快速地衰败下去,同时也因承受不住那白雾的压力而产生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这时候,孩童眉心处一点红光浮现,然后以迅雷之势脱离,随后化作一根红线,直接飞向了远方。 围观的人群第一次出现了动容,有人又惊又怒地大吼: “拦住它!” 这个时候,在痛苦中沉浮的孩童,终于是想起了那点红光的来历。 那是一个和蔼而严格的老人,在他开始仪式前在他眉心上看似无意的轻轻一点。 “佰老.....” 孩童呢喃着,感受到了在无边的阴冷中的唯一一点微光。 轰隆 大地震颤,就是那石台都是摇晃不已,好似有一条蛟龙在土地中翻腾。 石台周围亮起了一圈密布着符文的结界,但是转瞬间便骤然崩碎。 孩童失去意识前,只依稀听到了一道带着怒火的熟悉的嗓音。 “太元族......你们是找死!” ...... 郑邪猛地惊醒,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啧,这么久了还是忘不掉啊.....” 郑邪有些恼火地自语了一声,随后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也是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夜已深,面前的篝火也快要燃尽,而自己的怀中却是不知何时多了一具柔软的躯体。 郑邪看着在自己怀中熟睡的白无善,也是有些无语: “我说这梦怎么做的我胸闷气短.....” 似乎是因为郑邪的动静,白无善也有苏醒的迹象,但是仅仅只是翻了个身,在郑邪身上蹭了蹭,呢喃了几声后便再一次熟睡过去。 郑邪眯着眼: “看样子是没办法换姿势了啊......” 摆正了一下身后的草垛,郑邪也是看向了一丈外的另一堆草垛,颇有些好奇: “这姑娘之前不是在那睡的吗,什么时候爬过来的?” 随后,郑邪用手戳了戳白无善的脸,非常没有素质地说道: “喂,醒醒,你压到我了。” 然而,白无善只是咂巴了一下嘴,继续睡了下去。 头一次,郑邪感到了如此无力。 “算了算了,又不是睡不着,顶多难受点而已......” 郑邪带着些怨气,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自言自语。 正当郑邪打算稍稍换个姿势好继续入睡之时,他怀里的白无善却是低低地啜泣起来。 “我...我没说啥啊?” 郑邪一脸茫然,还以为是自己弄醒了怀里的少女,但是旋即就明白过来,这个小姑娘仍旧是在做梦。 “爹......回来......” 含糊不清的轻柔声音从白无善的口中发出,让满面无奈之色的郑邪也是一愣。 白无善吸了一下鼻子,泪水淌得更多了些: “娘......爹他不会死的.......对不对......” “不会死的......对不对......” 一片无言,除了少女低低的抽泣。 郑邪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地抚摸着白无善的后背,眼眸中流露着复杂的意味。 在郑邪轻轻的拍抚下,白无善的也是渐渐停止了抽泣,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这个时候,郑邪也是叹了口气: “至少你的双亲......是爱你的.....” 没有了睡意的郑邪,也是凝视着远方昏暗的天空陷入了失神。 一夜宁静。 当白无善自熟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身上裹着两层厚的毯子,而郑邪则是坐在篝火边上,摆弄着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头野猪。 “醒了?” 郑邪头也不抬,然后一刀便剖开了那野猪的肚皮,被滚烫的猪血淋了一脸。 郑邪“啧”了一声,然后颇为不爽地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白无善: “站着看我干什么?作为随从的基本素质都没有吗?” 白无善一愣,然后慌忙“哦”了一声,然后小跑到郑邪身旁,仔细地用自己的袖口擦拭起郑邪脸上的鲜血来。 郑邪被这突如其来的关照弄得愣在原地,随后才叹了口气,道: “是我没表示清楚还是你太蠢.....我是让你来剖这头猪.......” 白无善闻言,面庞当即便因羞意而有些泛红,只能闭着嘴接过郑邪手中的刀,一言不发地开始清理那头开了膛的野猪才能缓解几分尴尬。 郑邪摇了摇头,走到一旁,随意地将自己身上的猪血擦试了一下,然后直接惬意地坐在地上,开始指手画脚起来: “清理干净之后拿去旁边的河边上洗洗,然后用我准备好的柴火生火把它烤了。” 白无善动作一顿,但是随后便沉默地继续进行起了手中的工作。 郑邪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无善的背影,不知有了些什么打算。 虽然联系过多次杀人的技巧,甚至也亲手割开了自己仇人的喉咙,但是再一次将活物肢解,还是让白无善的手有些颤抖。 浓郁的腥气一直在侵犯她的鼻腔,她几乎是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在完成着郑邪的要求,每割上几刀都要偏过头去缓上一时半刻,不然直接会呕吐当场。 郑邪却也不急,只是悠哉悠哉地看着她。 当那些无用的内脏终于清理完毕,白无善的面色已经苍白到看不出血色,身体也因为范围而有些摇摇晃晃,必须扶着一旁的树木才不至于倒下。 “行了。” 郑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只有力的臂膀也是搀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先让你适应一下,往后跟着我行走天下,要剖开的可不会再是野猪了。” 郑邪微微一笑,扶着白无善靠着草垛坐下,随后将那野猪直接扛在肩上,向着不远处的河流走去。 “若是连这点血色都无法适应,那就说明你可能只适合干些擦拭脏渍的活儿。” 听到这一句话,白无善也是咬了咬牙,坚持着没有让自己彻底躺倒下去。 的确,从郑邪先前的凶残表现来看,若是相伴他身旁,要经历的血腥恐怕不会很少。 若要她成为一个派不上用场的累赘,莫说是让郑邪失望了,就算是她自己也有些瞧不起。 这个时候,白无善的手也是触摸到了先前郑邪扔给她的玉牌,无形一股冰凉之感顺着她的手指蔓延开来,将那不适驱散了很多。 她不知道的是,这块刻有“邪”字的玉牌,若是放在中州,将会是让不知多少人争抢的秘宝。 郑邪对她的期望,竟是莫名地大...... ——————— 依旧不适,想哭 第十八章 入城 “主人,再前方一点就能看到那武阳城了。” 白无善远眺着道路的尽头,看起来对于这周遭的地域都是了如指掌。 郑邪揉了揉眼睛,叹道: “我说了多少遍了......公子,叫公子啊!主人这种称呼也太奇怪了吧?” 白无善沉默了片刻: “可是我欠你三条命.....” 郑邪翻了个白眼: “欠我三条命那也只是欠,满打满算我也就是你的债主,你叫声公子我还能理解,叫主人就过分了!” 白无善似乎有些绕不清这其中的逻辑,但是既然郑邪看起来这般抗拒,她也是乖巧地换了称呼: “公子.....” 郑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希望你能从始至终地叫下去.....” 白无善微微吐了吐舌头,但是马上意识到这样似乎有些不尊重的意味,连忙换上了正经的神色。 郑邪懒得去计较这些,只是边赶路边看似无意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无善,你觉得人命值不值钱?” 白无善有些不解: “人命能用钱来衡量吗?” 郑邪嗤笑一声: “衡量是不能衡量,但是偏生就有那么一些目光短浅之辈,会为了一点虚妄的财物而放弃自己的性命,你信不信?” 白无善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郑邪再次笑了一声,只是摇头道: “你就看着吧。等到了那什么武阳城,有的是机会让你开开眼界。” 不知为何,听到郑邪这模糊的话语,白无善的心头都是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预感。 而郑邪并未解释,只是随意地便一笔带过,更是让白无善心头不宁。 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了那武阳城的外围。 离着城墙还有一百来步的距离,郑邪便听到了东城城门处的一阵喧闹之声,听着其中混杂的喝骂,显然不难看出那喧闹是好是坏。 白无善皱了皱眉,随后对着郑邪道: “主......公子,这武阳城向来鱼龙混杂,恐怕我们今日是赶上了一场骚乱,不如换一处门,或许会方便一些。” 郑邪摇了摇头,只是自然地走在前头,道: “你只需跟着我便是。” 白无善张了张嘴,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待而人临近那城门,看着那拥堵的人群,才明白是有人和城卫起了冲突。 “这入城费越收越贵,这让那些乡野之人如何负担得起.....” “就是啊,我即便是丰年之收,也抵不过这入城费这般上涨,这不是逼着人往邪路上走吗?” “也难怪那几人忍不了,只可惜他们应该是要吃点苦头了.....” 听着旁人的议论,白无善也是明白了冲突的起因。出于一个随从的身份,虽然她知晓郑邪多半已经听清了来龙去脉,但她还是选择了出言: “公子,这几人因入城费和城卫起了冲突,这时段怕是谁都难以安然入城了。” 郑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转身的意思。 “无善,我想问问你,若是你独自面对这种情形,你会如何选?” 郑邪忽然是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白无善闻言,只是短暂的思索后便给出了回应: “避祸而行,明哲保身。” 郑邪微微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有着可以无视这周遭所有人,包括城卫在内的实力时,你又会如何选?” 白无善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顺从地回答道: “或许......我还是会选择避免麻烦吧。” 郑邪嘴角一扬,然后微微分开了周围拥挤的人群,大踏步地便向前走去。 “可惜,我不是。” 白无善一惊,想要紧跟在郑邪身后,但是马上便合上的人潮迅速将她和郑邪分隔开来,让她无法在第一时间跟上郑邪的步伐。 在人潮的前方,几个赤裸着上身的莽汉正脸红脖子粗地辱骂着前头的城卫。而那些城卫虽然面色阴沉,可是出于规则所在,并不能对这些平民直接动手,只能任由对方辱骂。 正当那几个莽汉中最壮实的那人骂得正激动时,一道单薄的身影却是从他身后走出,顺手便将他推到一旁,让他一个趔趄。 “滚开。” 淡漠的声音响起,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汉子同样也是回过神来,随后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正愁不能拿那些城卫出气,此时却有人撞上门来哪有放过的道理? 于是,这个汉子直接迈步走向这个年轻人,伸手抓向他的肩膀,口中狠狠地说道: “后生,你——” 咔嚓! 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就见这莽汉的手肘直接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翻折,显然是被以巨力折断了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黑发少年,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冷冷地看了倒在地上哀嚎的男人一眼,然后扫视起了周围的人。 那几个先前也在喝骂的人此时都是闭上了嘴,生怕惹上这个煞星。 那几个城卫也是面色一变,纷纷握住了腰间的兵器。 郑邪嗤笑一声,看着那几个全神戒备的城卫道: “我在城外的斗殴纷争,你们城卫怕是管不着吧?” 那几个城卫面面相觑,却是仍旧不敢放下手中的武器。 郑邪摇摇头,从腰间的布囊中翻出几枚碎银,直接扔到了城门旁摆放的竹箱中,激起了几声清脆的响声。 “我要入城,若是无事,切莫阻我。” 郑邪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随后便悠然地漫步向了那几个城卫身后的城门。 当郑邪走近之时,所有城卫的呼吸都是屏了起来,谨防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年轻人突然暴起伤人。 然而,郑邪并没有动手的势头,而那几个城卫也是缓缓地让开了一条道。 他们很清楚,这个年轻人,惹不得。 然而,当郑邪即将跨入城门之时,他却是顿下了脚步,偏过头道: “不打算跟我走了?”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原本一直提着一口气的人们都是一愣,但是随后就看见从人群中挤出了一个娇小的小姑娘,提着一包行囊,急匆匆地便跑向了那个一招就折断了那壮汉胳膊的年轻人。 “公子......对不起.....” 白无善显得有些局促,低着头站在郑邪身后,只是说出了这简短的一句话后就没有了言语。 郑邪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回过头去,继续迈步走了下去。 “走吧。” 白无善提着行囊的手捏得更紧了些,也是加快步伐跟在了郑邪身后。 对于这个称呼那年轻人为“公子”的小姑娘,几个城卫同样是不敢阻拦。 当郑邪与白无善的身影渐行渐远,这边压抑的气氛才逐渐松散,响起了一阵喧闹之声,就如同先前哪般,只是喧闹的主题,从入城的纷争变为了对郑邪二人的讨论。 白无善低着头跟在郑邪身后,一路无言,而郑邪也是没有言语,使得一路上都是沉闷至极。 终于,白无善忍不住轻声道: “公子......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郑邪摇了摇头: “谈不上失望,只是有点可惜。” 白无善抬起头,有些不敢看郑邪的眼睛: “可惜?” 郑邪“嗯”了一声,随后道: “在我看来,你的锐气不应是如今这般微弱。” 听了郑邪的这句话,白无善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发现无从开口。 “你既然是我郑邪的随从,那就应有与之相配的锐气。” 郑邪的眼眸深处流露着浓郁的桀骜: “我所不惧的东西,你便无需惧。我所忽视的东西,你便不需放在眼里。你要做的,只是跟着我的脚步便可。” “因为,你的主子,叫郑邪。” “懂了吗?” 白无善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玉牌,其中的冰凉气息让她对于郑邪的这番话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而郑邪话语中那股自然流露出的毋庸置疑的气势同样让她心神一定。 于是,白无善点了点头: “懂了。” 郑邪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既然懂了,那可就得跟紧了。” 第十九章 武阳 武阳城的街道旁酒楼林立,而最靠近闹市的一家酒楼之上,却是有几人已经盯上了郑邪。 “看得出他的底细吗?” 一个面上带着刀疤的青年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在外头的郑邪身上游移。 另外一个腰间系着长剑的短发青年摇了摇头: “力道有,速度也有,若是寻常凡人武夫定然不会是这等体型,想来也是个半吊子的炼体士。” 这二人,正是武阳城中的两位门派接引人。 每一座大城之中,各门派都会有着一至二名接引人的存在,他们的职责就是将有兴趣踏上灵修道路而又资质不错的年轻人接引至门派,为宗门提供新鲜的血液。 这些人的实力,一般都不会超过气海境。 对于灵修的层次,其实是有着清晰的划分的。 先开气海,再辟元池,池中种灵,灵孕三神,三神归一,这说的便是灵修的几个主要层次: 气海、元池、种灵、三神、归一.....这每一个层次之间,往往都是长年累月的苦修。 炼体士,或者说是体修的境界划分也与炼气相似,只是每个层次的修炼方式有所不同,称谓却用的是同一个而已。 这武阳城中的两个青年,正是这一域中一个名为【雨剑宗】的宗门的接引人,实力都是处于气海中期左右,在这武阳城中也可以说是难觅敌手。 在郑邪入城开始,这武阳城中各色各样的视线就都已经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不仅是雨剑宗的这几人,其他各路人马同样也是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虽然不知郑邪的实力深浅,但是从方才郑邪动手的情况中不难看出他走的体修道路。 “你觉得有没有必要接触一下?” 刀疤脸的青年名为段明路,而另外一个短发青年则是他的同门好友,名为赵峰。 赵峰有些犹豫: “看年纪的话倒也不错,只是我们剑宗对于体修的态度一直不明确.....” 段明路也是若有所思: “毕竟是体修.....想要有所成就过于艰难,培养的成本也大。” 随后,段明路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算了,再看吧。” 赵峰点点头,同样也是收回了目光,不再关照那个少年。 而在另一边,一些不太友好的目光却是炽热了起来。 “多好的躯壳啊.....” 一个面色有些泛青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睛观察着郑邪,眼眸中的贪婪毫不掩饰。 “原以为还得花几年时间找找,却没想到能撞见个这么完美的素材.....啧啧,天助我也!” 这男子的双臂都缠满了纱布,一股股恶臭自那纱布中透露出来,引人作呕。 “年轻的气血,想来也足以炼成一具品质不错的尸傀了......不行,可不能被他们抢先了!” 这男子自语了几句,随后急急忙忙便不见了踪影。 在更远处的一处客栈中,几个妙龄女子则是聚在一起莺声燕语,不时还开几个玩笑,看起来悠闲至极。 这几个女子都是容貌气质俱佳之辈,此时聚在一起,倒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我们都仔细看过了,那个小姑娘的确是根骨上佳的苗子,就连容貌也同样让人惊异,不带入我教,实在是可惜了。” “对啊,璟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好姑娘,可不能轻易放跑了~” 两个年纪稍小的女子在另一个挽着头发的青衣女子跟前劝说着什么,看起来颇为兴奋。 “她身旁那个男人呢?又是什么来路?” 青衣女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平静地问道。 那两个女子正想回答,这青衣女子却是又摆了摆手: “算了,一个不入流的体修,直接杀了吧。” 这貌美佳人,竟是随口就说出了这等骇人之语! 而在所有视线交汇中心的郑邪,却是不着痕迹地扬起了嘴角。 “来者都是客,可别让我失望呐.....” ...... 氛围安静的客房内,郑邪简单地洗漱整理一下后便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呻吟。 一旁的白无善面色窘迫,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因这古怪的气氛而有些紧张。 “公子......我们.....非得住这一间吗?这张床......好像小了一点吧?” 白无善的声音小的宛如蚊子叮咛。 郑邪非常理直气壮: “我得省钱啊!” 白无善有些不满地轻声自语道: “那你还挑一间环境最好的.....” 郑邪“嗯?”了一声,提高了一点声调: “怎么,你是有什么意见?” 白无善浑身一震,连忙摇起了头: “没有没有!” 郑邪这才恢复了悠哉的语调: “收拾收拾自己,把新购的衣裳换上,过会儿随我去街上逛逛。” 白无善点了点头,随后忽然动作一顿,面色泛起了红晕,咬着嘴唇道: “公子......” 躺在床上的郑邪应了一声: “作甚?” 白无善的声音带着羞意: “我要换衣裳了......” 郑邪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所以呢?” 白无善面色更红: “公子.......不打算.......回避一下吗?” 郑邪打了个呵欠: “回避什么?你放心,我这个人坦诚得很,看一会儿就走。” 白无善听了郑邪这番肆无忌惮的话,脸色羞得几乎都要滴出水来,又不敢出言驱赶,也不敢不照郑邪所说的去做,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郑邪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沉起来: “我让你换衣裳,你听不见吗?” 此时的郑邪,带着让人心惊的气势。 白无善又羞又怕,只能低低地应道: “是,公子......” 最终,白无善颤抖着捏住了自己的衣襟,紧紧地咬着下唇,随后就狠下心来,打算一把将衣襟解开。 “好啦,吓唬你的。” 郑邪却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白无善的身后,直接阻止了她褪下衣衫的动作。 “我在外头溜达一圈,你好了就喊我一声。” 郑邪伸了个懒腰,也没去管白无善的反应,便自顾自地开门走了出去,只剩下白无善愣愣地站在房间里。 白无善呆呆地站在床边,头一次感觉自己如此茫然。 不多时,白无善换上了一身淡橘色点缀红色桃花的崭新衣衫,窈窕的身材在轻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年轻而稍显稚嫩的身躯此时竟是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魅力。 当白无善打开房门时,便看见郑邪靠着门边的墙站在一旁,显然是一直在此等候,先前所谓的“溜达一下”,自然也就是随口说出来的客套话了。 郑邪歪过头,双目微微一亮,显然也是被白无善的打扮惊艳了一番,但是很快便收敛了神色,只是随意道: “不错,这样带出去才不至于丢脸。” 一直偷偷观察着郑邪神色的白无善自然是将郑邪的反应尽收眼底,也是偷偷捂嘴笑了一声,然后赶忙换上了恭敬的神色: “公子,可以出发了。” 郑邪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向着楼道走去,同时口中道: “先填饱肚子,然后带你出去玩儿。” 白无善跟在郑邪身后,颇有些好奇: “出去玩儿?去哪?” 郑邪头也不回: “自然是这武阳城的夜市。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就让你一直闷在房子里吧?” 白无善闻言,眼眸中也是浮现了几分期待。 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一直沉迷于让她叫“公子”的少年也不像是个坏人。虽然他凶狠时的样子让人后背生寒,但是平时却透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就愿意亲近的温和。 如果一定要形容,白无善觉得,那种让生灵畏惧的凶残,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般的外壳。 傍晚的武阳城灯火通明,显得比白日平添了几分气氛,商贩也都是摆出了各自的小吃或挂饰,吆喝着吸引过路行人的视线。 郑邪饶有兴致地在人流中穿行,而白无善则是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某个时刻,人潮涌动,跟在郑邪身后的白无善也是被几个从一旁穿过的行人将她与郑邪隔开,而她尚且年幼,不高的个子在密集的人群中根本寻觅不到郑邪的身影。 白无善不由得有些焦急,踮起脚尖想要呼喊,但是却不妨被人直接牵住了手。 “不跟紧点的话,可是会走丢的。” 郑邪有些好笑地看着不知所措的白无善,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诺,这时候就别一直走在后头了,不然你这小矮个儿很容易走丢的。” 白无善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郑邪牵着她的手,只是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公子,我只是个随从.....” 郑邪挑了挑眉: “怎么,你有意见?” 白无善摇摇头,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了雀跃的笑容: “没有!” 郑邪牵着白无善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没有就乖乖跟着我走,别再傻不拉几地把自己弄丢了。” “不然,我找起来也挺着急的。” 第二十章 夜杀 或许是之前的生活被仇恨所充盈,行走在夜市街道上的白无善显得尤为好奇,在各个小摊小贩处流连忘返。 这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花了数年时间去学习如何记住仇恨,又如何最干脆利落地杀死一个人。 而郑邪的想法,则是教她学会如何忘记仇恨。 “公子,你看这个!” 白无善拽着满面无奈之色的郑邪来到了一处摊位前,眼眸中闪烁着星火般的斑斓,兴趣十足地看着那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如何在数息之间就用蜜糖泥吹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 只见那老人手指上下翻飞,一团糖泥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赋予了神态,与买糖人者的模样相差无几,可以说是精妙绝伦的手艺了。 白无善凑在摊位前看了许久,随后忍不住回头看向郑邪: “公子……” 郑邪自然知道白无善想的是什么,看着后者明亮的眼眸,郑邪一时间玩心大起,便摆出了一副轻佻的模样: “想要啊?可以啊,亲我一下就给你~” 白无善登时便羞得低下头去: “那……那我不要了!” 郑邪看着她这可爱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便摸出了一枚碎银放到了那吹糖老人身前的桌上,笑道: “老人家,麻烦您给她捏个糖人吧。” 随后,郑邪便稍稍弯下身子凑到白无善耳边,半开玩笑道: “钱我已经付了,记得等下要亲哟~” 白无善闻言羞急不已,连忙摆摆手: “不行!大不了……我……我不要那个糖人了!” 郑邪忍不住笑出声来,揉了揉白无善的脑袋道: “逗你玩的,一个糖人而已,看你吓成什么样了。” 听到郑邪的这句话,白无善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仍旧不敢去看郑邪的眼睛,只是蹲在一旁仔细地看着老人的动作。 老人看起来并非古板之人,见状也是调笑道: “小情人的感情还不错吧?” 白无善先是一愣,意识到老人是在说自己之后也是连忙红着脸否认: “老人家,您误会了,我们——” “正是如此!” 郑邪笑的灿烂无比,直接将白无善搂入怀中,将她的脸捂在自己胸前,不让这个小姑娘将澄清的话说完。 “呜呜!” 白无善发出了含糊不清的抗议之声,但是挣扎无果之下也就放弃了抵抗,任由郑邪将她搂在怀里。 郑邪带着恶趣味的笑容低下头去,轻轻在白无善耳边哈气,耳语道: “你的清白之名已经没了,看来你是只能跟定我咯~” 白无善何曾和一个异性如此亲近?她嗅着郑邪胸前衣襟的清香,耳边又传来一阵温热的吐息,只觉得浑身都是一酥,险些直接失去力气。 郑邪感受到怀中少女的娇躯一软,也是知道玩笑开过了火,赶忙将搂着对方的手放开了些,转移话题道: “来,看看你的糖人捏的像不像?” 白无善还没从之前的旖旎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脑中昏沉,面庞也是滚烫,就连郑邪说了什么也是朦朦胧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这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只相处了一天,白无善却发现自己好像越陷越深,宛如误入泥潭,试图挣扎却让自己更为沉沦。 想来,应该是从那一箭射出之时,她的人生就被突然出现的这个人给改写了吧。 “这糖人呐,其实和人一样有精气神,只是现在没什么人会在乎这个了。” 老人一边捏着糖人,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郑邪有些好奇地看向这个捏糖老人: “哦?这里头还有门道?” 老人笑了笑: “这是自然。捏糖人,首先得观人面,再得观人心,最后观人神,不然捏出的只是死物。” 郑邪挑了挑眉毛: “怎么,莫非您捏的就是活物吗?” 老人摇头笑道: “我哪有那等境界啊……捏了这么多年,也就只能让这糖人多几分生气罢了。” 白无善也是忍不住赞叹道: “能有这种技艺,也足以令人称奇了。” 老人闻言也是笑得更为畅然: “小女娃说话倒是招人喜欢,来接着,给你的糖人。” 郑邪则是笑嘻嘻地在旁边补了一句: “她可不止说话招人喜欢。” 老人手中的糖人和白无善的神态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就连衣衫与举止动作都精妙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即便是郑邪也是有些讶异。 白无善轻轻用手戳了郑邪一下,这才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糖人。 接过老人递来的糖人,白无善仍旧是思绪纷乱,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任凭郑邪牵着她的手。 正当二人打算就此离去之时,那捏糖老人却是叫住了郑邪: “后生!” 郑邪回过头,有些不解: “何事?” 老人收拾了一下自己烧糖的工具,意味深长地说道: “夜间不宜出行,还是早些回去吧。” 郑邪闻言眼神一凝,随后嘴角一扬: “老人家,多谢提醒。不过礼尚往来,我也给您一条忠告:记得劝劝你们门派的小辈,今晚的事情,莫要掺和。” 老人眉头微微一皱,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变得凝重了些,颇为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郑邪,道: “多谢。” 郑邪微微一笑: “不客气。” 白无善听得二人莫名其妙的话语,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多少还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于是扯了扯郑邪的衣角,轻声问道: “公子……今夜会有事发生……对吗?” 郑邪偏过头,笑容逐渐收敛,转而变成了深邃的平静: “无善,还记得我入城前跟你说的吗?” 白无善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有些人……会为了虚妄的财物而舍弃性命?” 郑邪平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街道: “而且,这些人……不会少。” 叮—— 一声清脆而悠远的嗡鸣。 街道尽头的灯火逐渐变得零星起来,让远处的景物都是开始逐渐隐没在夜幕之中。 原本正在卖力吆喝的小摊小贩们都是意识到了什么,有条不紊地收起了自己的商品,随后迅速地收摊离去,让整条街道都是变得空旷起来。 白无善有些紧张地向郑邪怀中靠了靠: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郑邪面不改色: “修道者的老规矩,在凡人城中动手之前,先警示清场,以免伤及无辜。” 白无善不解道: “修道者?” 郑邪歪过头,温和地笑了笑: “等过了今夜,你就明白了。” “在这之前,你只需保管好你的糖人便可。” 白无善乖巧地点了点头,头一次觉得身边的郑邪如此令人心安。 郑邪看向不断蔓延过来的黑暗,也是感受到了各路人马若有若无的窥视,也是露出了带着寒意的笑容: “来者皆是客……” 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 “好一句来者皆是客……既然如此,你为何这般怠慢呢?” 呼! 一道恶臭的腥风扑面而来,就见一道庞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跃出,足足有两人之高,就这么如野兽般向着郑邪扑杀而来! 听着那嘶哑的咆哮,郑邪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轻蔑: “玩弄尸体的下贱把戏……” 看样子,郑邪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来路! 那阴影中的人对于郑邪的话语有些震惊,因为这个黑发少年只是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底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能够接下他的木级人傀。 那身影灵活至极,但是蕴含的力量却极为狂暴,一爪挥下,带着呼啸的劲风,好似连金石都能直接抓碎! 白无善有些恐惧,但是却忍住了逃跑的欲望,因为郑邪只是让她保管好手里的糖人。 在生死威胁和郑邪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在这种小城,能炼出个最下等的尸傀应该也耗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郑邪面带嘲弄之色,竟是迎着那庞大的身影一拳迎了上去! “真可惜,你的心血好像没什么作用呢。” 话音未落之时,郑邪的拳头已然是和那狰狞的尸傀利爪相接触了起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骨断筋折,郑邪前进的趋势甚至都只是微微一顿,便势如破竹地碾碎了那尸傀的一切防势。 那不怎么起眼的拳头,竟是将那尸傀经过药水反复洗炼的手臂直接崩碎了去! “什么?!” 阴影中的那人抑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那可是木级人傀啊!就算只是尸傀中最低级的一种,可也是入阶的尸傀啊!就算是气海期的体修,面对这种经过各种程序淬炼的尸傀也得忌惮几分,可这个少年…… 此时,这个中年男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尖声道: “你是武修!” 下一刻,他的咽喉便被一只手死死扼住。 郑邪的声音宛若催命符: “现在才意识到?似乎有点晚了呢。我想,你还是安心接受我的热情‘款待’吧……” 第二十一章 敌众 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个中年男子猛地扯开了自己双臂上缠绕着的布条,用尽全力地握住了郑邪的手臂。 这男子的双手透露着一种浓郁的乌青之色,表面有着一阵阵的恶臭散发,仅仅只是接触到郑邪的衣角,那干净的衣衫便被腐蚀出了大块的缺损!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灼痛,郑邪也是皱起了眉头,随后将手中的男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迫使他松开了手。 那中年男子虽然断了几根肋骨,嘴角也溢着鲜血,但是仍旧露出了狞笑: “我阴傀宗的毒不好受吧?就算你是武修,不剔掉几块肉也休想摆脱!” 郑邪仔细地看着手臂上逐渐蔓延开来的乌青之色,感受着那不断试图往筋骨深处侵蚀的毒素,也是点了点头: “还算有点看头。” 听到郑邪这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年男子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怒容: “狂妄!这阴毒没有我阴傀宗的秘制解药,除非是有着元池境界的修士出手相助,否则定然要被蚀尽血肉……即便你是武修,也无能为力!” 郑邪叹了口气: “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的宗门感到由衷地敬佩,但遗憾的是,我不得不让你认清一个很不妙的事实——” 郑邪的眼眸中有寒光闪烁。 “——你们这毒,我可不放在眼里!” 就见郑邪轻叱一声,一阵翻腾的黑色气息便从小腹处蔓延而出,重重汇聚在中了毒是右手手臂之上,而那原本一直在试图扩散的乌青之色则像是见了天敌般快速消散起来,最后被那黑色气息包裹,彻底了无踪迹! “这!” 中年男子终于是被郑邪击垮了所有的心理防线,眼眸中透露着绝望: “这不可能……不可能……你连气海都不是……” 郑邪一步上前,将手指点在了这中年男子的眉心,低声道: “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你们这毒之所以奈何不了我,是因为——” 那中年男子闻言也是有了短暂的愣神,想要听郑邪说完真相。 噗 郑邪的手指直接按碎了这个男人的眉心,将他的头颅点成了一团浆糊。 “骗你的,让你做个明白鬼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郑邪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觉察到那阴傀宗的男子死去,原本窥视着郑邪的视线都是带上了几分忌惮,有一部分当即便选择了离去,而剩下的却依旧觉得有机可乘。 站在不远处的白无善虽然看不清郑邪做了些什么,但是也能意识到此时的情形多半不是她可以涉足的,于是只是听从郑邪的安排站在原地,没有出言也没有走动。 郑邪拍了拍手,回头瞟了白无善所在的方向一眼,轻声道: “啧,真是不让人消停呢。” 一点精芒闪过,就见一条细长的绳索自一旁的黑暗中激射而出,直接捆住了白无善的腰身,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被那绳索给带得腾空而去! 白无善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看清出手的人是谁,就觉得原本牵引着自己的绳索力道一松,整个人便直接跌入了及时赶到的郑邪的怀中。 “拿好你的糖人,别掉地上了,怪可惜的。” 郑邪低沉的嗓音在白无善的耳边响起,而后者也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便被郑邪搂着直接跃上了一旁的屋顶! “呀!”白无善一声低呼,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等场面。 郑邪左手搂着白无善,右手则是拽着被切断的绳索,冷笑道: “从我手里抢人?” 只听得郑邪低喝一声,直接奋力一扯,那绳索的另一端便响起了一声惊叫,却见一道窈窕的身影猝不及防之下被直接扯向了郑邪二人! 那被郑邪扯过来的女子反应也是极为迅速,气海内灵气翻涌,控制着身形迅速扭转了姿势,并且抽出了腰间的细剑,朝着郑邪刺来。 “气海中期……” 郑邪沉吟片刻,横移一步,直接让那女子的一刺落空,随后探出右手,直接钳住了对方手中的细剑! 那女子见状也是吃了一惊,似乎不敢相信郑邪敢就这么空手握住自己的武器,于是面色一沉,便手中加力,打算将细剑抽回并割断郑邪的手指。 可是,郑邪的右手好似坚不可摧,任凭她如何用力,那细剑在郑邪的手中就纹丝不动。 这女子的冷汗当即就流了下来,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多么危险的少年究竟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怕了吗?” 郑邪忽然说了一句。 这女子一愣,随后果断松手弃剑,打算就此抽身离去,但是却不防郑邪动作更为迅猛,直接变掌为拳,重击向了这女子的肩膀。 肩部突然遭受巨力,这女子直接是失去了重心,就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肩上的骨头直接是被打断了去! 郑邪乘胜追击,一边护着怀里的白无善,一边继续杀向了这女子。 “来者皆是客,这么急着走作甚?” 这女子竭力扭转身形,才避免了直接坠在地上的命运,随后翻手摸出三柄细小的无柄短剑,灌注着灵气便掷向了追杀而来的郑邪。 郑邪轻哼一声,抬脚便踏中了那三柄短剑,其上的灵气不知为何在接触到郑邪的身躯后便宛若受到了某种压制,根本不复出手时的威势。 那女子眼角余光也是瞥见了这场景,不由得心惊肉跳,赶忙高声唤道: “这武修过于可怕!姐妹助我!” 远处,雨剑宗的段明路听到那一声呼喊,也是低声道: “原来是那群死娘们儿……” 赵峰的面色也是阴沉了下去: “齐芳门的贱人?杀了我们新收的外门弟子还敢继续在这武阳城里待着?” 段明路没有言语,只是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寒声道: “原本不想趟这趟浑水……不过既然是齐芳门,那就由不得我了。” 赵峰也是同样握住了自己的武器,眼眸中燃起了战意: “师兄,动身吧。齐芳门那群不要脸的贱人最喜欢围剿,那小兄弟怕是要吃亏。” 段明路点点头,随后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是直接跃上了半空,朝着郑邪几人在的位置赶去。 而在这一边,郑邪则是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的四周已然是被五名容貌俊俏的女子给团团围住。 郑邪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是颇为不爽地吐了一口唾沫: “在武阳城这地方都能设下这么多修士……你们是不是有病?” 领头的一名女子冷冷地看着郑邪,又将目光移向了白无善,随后看向郑邪道: “把她交给我们,你留下双臂,任你离去。” 白无善瑟缩在郑邪怀中,听得对面那女子说出这等话语,也是心中一颤,不禁抬起头看向郑邪: “公子……你……” 郑邪摇了摇头,示意白无善不要言语,随后抬头看向那出言的女子,肆意张狂地笑着: “你算是个什么狗东西?敢这般跟你郑爷爷讲话?” 没等对方做出反应,郑邪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本来只想要你们的命而已……但现在,我除了要你们的命,还想让你们死的痛苦一点。” 那女子眉毛一立: “找死!” 随着她一声令下,那另外四名女子都是同时杀上前来,一时间灵气汹涌,便是白无善这种凡人也能感受到那隐晦的波动。 郑邪的眼眸中有着杀意酝酿,一阵阵让人心悸的气息开始从他体内溢出,登时便让那紊乱的灵气平静了下来。 那一同出手的女子见状都是心中一震,弄不清郑邪的虚实,只能咬牙进攻,各自挑选了一处命门,打算将郑邪一击毙命。 “看来你们还没从刚刚那个家伙身上得到教训啊……” 郑邪虽然言语惋惜,但是语气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砰 郑邪一脚便剁碎了那砖石地面,整个身躯宛若炮弹一般射出,直接将正前方那个下令动手的女子在猝不及防之下撞得胸口凹陷了下去! 郑邪的用力十分巧妙,绝大部分的力道都被他自己和那个受到撞击的女子所分担,而在他怀中的白无善则是并未收到多大的波及,只是因高速移动而有些头晕罢了。 另外四人显然也没有料到郑邪有这般惊人的实力,见那女子遭劫也是大急,赶忙变换方向追击而来,其中一人则是扑向那倒飞而去的女子,打算将其救下。 “我想杀的人,你们谁都拦不住。” 郑邪的声音平静到就像是在宣布一头牲畜的死活,让白无善都是有些畏惧。 紧接着,郑邪再度提速,赶在那三人杀来之前一步上前,猛地踏碎了那女子的左腿膝盖! “住手!” 那试图救援的齐芳门女子睚眦欲裂,一声尖叫便提剑砍来,显然已经是失去了理智。 郑邪头也不回,只是反身一击后踹,狂暴的速度直接崩断了砍来的长剑,正中那女子的面门,将她的颅骨都是踹得粉碎! 郑邪的肉身经过安山妖鬼怨气的千年淬炼,又有蜚兽尸骨死气与精血的洗炼,加上那变相的《太清镇邪决》,虽然境界上连气海境都不曾触摸,但是论绝对实力…… 在场之人,无一人可敌! 第二十二章 我寡 “师姐!” 当接住自己师姐的身躯,却发现她的头颅已经爆碎开来之时,那剩下的两名齐芳门的弟子都是陷入了癫狂之中。 “恶徒!纳命来!” 一声尖叫声响起,那余下两名弟子中的一人已然是提剑斩来,也不管郑邪的实力是否是她可以对抗的,显然是失去了判断威胁的理智。 “公子小心!” 躲在郑邪怀里的白无善也是急忙出言提醒。 郑邪向后瞥了一眼,低头道: “闭上眼。” 白无善闻言,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在怀中少女双目闭上的那一刻,郑邪的面庞上终于是浮现出了久违的邪意: “来者皆是客——请让我以血代酒,敬众宾客一杯!” 这一刻的郑邪,就好似当初大罗山间肆虐生灵的安山妖鬼。 看着郑邪的眼眸,那几近癫狂的齐芳门弟子也是一个激灵,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人恐惧之物。 郑邪随手抓起踏在脚下的那领头女弟子,然后左手掐住她的脖颈,右手则是直接破入了她的胸膛,抓住了这女子的脊骨,随后狠狠抽出! 刹那间,血花飘洒,染红了这武阳城中寂寒的空气。 郑邪如扔下一堆杂物一般将那破烂的尸体扔在地上,端详着手中那长长的血淋淋的脊骨,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以骨为鞭,且伴你们一同舞上一曲!” 向着郑邪杀来的女弟子只觉得后脊生寒,看向郑邪的眼神宛若看着一个怪物,但是她已经是来到了郑邪身前一丈处,前行的势头难以扭转,也只能咬着牙上。 就见郑邪一甩那根带着碎肉的脊骨,整个人向前爆步一踏,身形压低,腰腹为轴,整个身子都是迅猛地一拧,将手中的脊骨挥出了狂暴的气爆声,直接鞭笞向了这女弟子的面门! “不好!” 一旁的另一名齐芳门弟子也是看出了其中凶险,虽然心中恐惧,但是也只能奋不顾身地上前协助。 “两个气海初期,胆量倒是不错,可惜不长眼睛!” 郑邪手中脊骨翻飞,将面前那女子的长剑直接抽飞,同时半空中凌空一踏,将从斜后方杀来的女子直接踏在了地上,崩得地面都是浮现了丝丝裂痕! “咳!” 被郑邪踏在地上的女弟子咳出一口混着内脏碎渣的鲜血,眼前的场景直接是变得模糊昏暗了起来。 那脊骨宛若索命之蛇,抽飞了另一人的长剑后又扭转方向,在郑邪巧力的控制下钻向了对方的眉心,显然是打算一击致命! 然而,一道青光飞射而来,硬是将那脊骨给切断了去! 啪嗒 半截脊骨无力地坠落在地上,而那唯一一个还留着性命的女弟子也是得到了喘息之机,慌忙后退,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躲在郑邪怀里的白无善一阵头晕目眩,完全弄不清此时状况,可是那零星溅在脸上的温热液体也足以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郑邪眯着眼,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截脊骨,然后缓缓扭过头去,看向了那个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青衫女子。 “杀了这么多,你终于是肯出来了啊……” 那青衫女子看着一地残破的尸体,还有那正在朝着她嘿嘿直笑的郑邪,也是不禁心头一凛,但是面庞上仍然是冷厉无比: “你未开气海,却能连杀我齐芳门四名气海境弟子……就算是武修,也绝无这般实力!你,到底是何人?” 郑邪稍稍擦拭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鲜血,然后自顾自地说道: “灵修分气体二道,而体修中以武为道者方称武修,气修中以魂为道者则称魂修……” 那青衫女子眼神更为冷冽了些: “我问的是你是何来历,你回答这些作甚?” 郑邪歪头笑道: “你知不知道,想要成为一个魂修有什么要求?” 青衫女子皱了皱眉: “魂修入道,需上等灵根,而天生魂魄必须强于常人……怎么,你是还想告诉我你也是个魂修?” 郑邪摇了摇头: “求道需专,哪能双修二道?” 青衫女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邪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笑得更为诡异: “等过了今夜,你便可以知晓了。” 青衫女子心头火起,认为郑邪不过是在胡言乱语,便直接催动气海内的灵气,整个人气势猛地爆发开来: “故弄玄虚!先取你性命祭奠我门弟子!” 郑邪感受着那和先前几人完全不同的浑厚灵气,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吁道: “气海……后期……” “眼力不错。” 青衫女子衣袍鼓动,身周灵气翻涌,手中的长剑也是微微泛起了光芒。 郑邪凝视着那在夜幕下显得格外显眼的长剑,眼神也是带上了几分凝重: “引气入兵……你摸到元池境的门槛了?” 青衫女子冷冷道: “还差一步,不过这种程度也足以杀你!” 郑邪摇摇头: “我承认,你们有气海后期的人坐镇这武阳城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可是,想杀我还是少了几分火候。” 此时,一道雄浑的男音响起: “可若是加上我呢?” 郑邪偏过头去,便看见了一名提着长刀的高壮汉子,身高足足有两米,显得壮硕至极。 那长刀在黑夜中熠熠生辉,让郑邪也是挑起了眉毛: “又是一个气海后期?” 这高壮汉子笑得张狂: “不错!” 郑邪“啧”了一声,显然有些不爽: “真是……让人惊喜……” 那青衫女子凝视着这赶来的高壮汉子,皱眉道: “魄刀门韩觉?为何助我?” 那名为韩觉的汉子舔了舔嘴角: “璟澜,那姑娘归你,这少年归我,如何?” 齐芳门的璟澜也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你想要他的修炼资源?” 韩觉也不掩饰: “他一少年无门无派,能独自成长到这种地步,自然是有着不少好东西。” 被韩觉这么一说,璟澜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同样对郑邪可能拥有的资源有些眼热,但是郑邪怀中的白无善对她的吸引力显然更大。 “成交!” 璟澜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暂时结盟的建议。 一旁的郑邪嗤笑了一声: “呵,狗男女。” 听到郑邪的嘲讽,璟澜与韩觉都是将视线移了过来。 然而,不等二人出言,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说的不错,的确是一对狗男女。” 郑邪有些讶然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两个手持长剑的青年自远处跃来。 璟澜见了那两人,脸色也是阴沉了些: “雨剑宗……” 赶来的段明路冷笑道: “老妖女,杀我雨剑宗弟子的账我都还没和你算呢!” 赵峰也是抖了抖手中的长剑: “今夜,刚好清算。” 郑邪扬起了嘴角,随后看向了脸色越来越阴沉的璟澜: “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正在朝着对你们不利的方向发展呢~” 韩觉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刀: “两个气海中期而已,能翻起什么风浪?” 郑邪微微一笑: “我可不求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只要能拖住这个丑娘们儿一会儿,足矣。” 下一刻,郑邪第一次松开了搂着白无善的手臂。 “自己找个地方先躲好,等会儿我可能有些顾不上你了。” 话音未落,郑邪已然是长啸一声,向着对面的韩觉冲去! 白无善睁开了眼,也是因这一地惨烈的景象而面色苍白,但是郑邪有言在先,于是便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支撑着身体跑向了一旁的民居。 璟澜听到郑邪称她为“丑娘们儿”,也是怒火上涨,转而看向了段明路与赵峰二人,寒声道: “待我斩了你们两个杂碎,再去生撕了那个小杂种!” 段明路手中长剑遥指璟澜,同样寒声道: “你大可以试试!” 轰! 两处战场的灵气都是同时爆发。 韩觉低吼一声,提着长刀便一步跃起,灵气环绕在身体四周,让他平添了几分威势。那长刀看起来极沉,刀刃上冒着逼人的锐气,想来也是一柄不错的兵刃。 郑邪却毫不畏惧,只是迎刀而起,就这么以肉身撞了上去! 韩觉瞳孔一缩: “这是个疯子不成?!” 但是虽然心中如此想着,韩觉仍旧是一刀劈下,甚至还加了几分力道,企图将这个不自量力的少年的双臂直接斩断! 他自己的刀是什么分量他很清楚,而在灵气的灌注下,这柄长刀可以说是斩断金铁也毫不费力,一个气海都不曾打开的体修而已,岂能相抗? “给我断!” 韩觉咆哮着,手中的刀刃也是接触到了郑邪的手臂。 而在这个时候,他也是清晰地看见了郑邪的神色。 不是恐惧,也不是冷静,而是讥讽。 “锵!” 那势大力沉的长刀在砍到郑邪的手臂上时,竟是响起了金铁交加的清鸣! 郑邪的皮肉上浮现了一道浅浅的刀痕,居然靠着身躯就抗住了那一刀! 猝不及防之下,韩觉只觉得虎口上传来长刀的反震之力,险些将手中长刀震得脱手而去! “喊的很有气势,就是效果令人失望呐……” 郑邪带着讥讽的笑容,一拳便轰向了韩觉的咽喉。后者反应迅速,催动着灵气护在自己咽喉之前,同时长刀一横,也是挡在了郑邪右拳前行的路径上。 “砰!” 韩觉壮硕的身躯倒飞而去,直接撞塌了一座凉亭,手中的长刀也是震颤不已! 感受着先前那磅礴力道的余劲,倒在碎石中的韩觉面容上也是浮现了惊骇: 这是个什么怪物?! 第二十三章 强势 倒在碎石中的韩觉晃了晃头,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站了起来,手中长刀颤抖,但是却仍然死死握在手中。 “不得不承认,你的肉身之强是我生平所见之最。” 韩觉看向郑邪的目光中再也没有了轻视,相反,此时全部都是凝重。 “可惜,肉身血气越旺盛,开辟气海便越难……以你这等肉身,怕是要困在这境界大半辈子了吧?” 这一刻,韩觉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郑邪面色平静,但是并未出言。因为他很清楚,这个高壮汉子说的是事实。 气海之前,也称为筑基,目的便是最大程度地强化自己的基础。 不论气修还是体修,都需要将灵气引导进入体内,洗涤自己的身躯,并让自己的筋骨愈发强盛。 筑基越久,开辟气海之后便越强大,因而体修开辟气海向来是一项难题,有的人甚至会在气海境的门槛上卡上足足数十年。 而像郑邪这般的身躯强度……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也难怪,韩觉虽然惊于郑邪的身躯之强,但是也能发出得意的嘲笑。 “未入气海,却能将你碾压,你不觉得讽刺吗?” 郑邪低声笑了笑,并未在意对方的嘲讽。 “那又如何?我日后还可进军元池,届时一步登天,气海境也不过只是蝼蚁,而你……一生都无法踏足气海!” 韩觉大笑几声,气海内灵气疯狂涌出,显然是尽了全力。 郑邪却是叹了口气: “很可惜,你遗漏了一件事——” “——有我在,你恐怕是没有日后了。” 嘣! 郑邪如利箭般向前冲去,双拳宛若两柄巨锤,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磅礴力道,裹挟着惊人的气势,与咆哮着的韩觉撞在了一起。 另一边,段明路与赵峰虽然以二敌一,可是仍然落了下风,被璟澜全方位地压制着。 锃!又是一声鸣响,段明路硬生生地被璟澜一剑劈飞了去,在地上滑了足足三丈才停下脚步。 感受着自己已经隐隐发麻的虎口,段明路的心头也是越来越沉重。 “气海后期……竟如此可怕……” 赵峰也是在一旁艰难地喘息着,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璟澜气海内的灵气相对而言还算充沛,此时也是讥笑道: “现在,你们还有先前的自信吗?” 段明路嗤笑一声,换成了左手持剑: “废话什么?若是同为气海中期,我必斩你,你虽为气海后期,却无法摧枯拉朽地将我二人击败,不过也是个废物罢了!” 赵峰则是瞥了一眼不远处一直爆发着轰响与咆哮声的另一处战场,同样冷笑道: “待那位小兄弟结束了战斗,你必死无疑!” 璟澜虽然怒火高涨,但是仍然发出了嘲笑: “你们真觉得那个小杂种应付的了气海后期的修士?真当境界之差是说笑的?” 段明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即便他应付不了……今日我二人也不会退上半步!” 璟澜的神色也是阴狠起来: “那你们便去死吧!” 话音刚落,璟澜便再度杀上前来! 段明路不敢懈怠,急忙提剑而起,迎上前去。赵峰也是一旁协助,试图攻击璟澜的破绽之处来减轻段明路的压力。 “可笑!” 璟澜催动着气海内的灵气,速度陡然又是提上去了几分,让段明路有些应对不及,只能慌忙招架。 剑身上传来的力道震得段明路胸口一堵,险些气血上涌,只能就地一滚闪到一旁,才忍住了吐血的冲动。 赵峰神色冷静,剑招变换,即便是璟澜有着雄浑的灵气护体也不敢任由他杀上前来,只能提剑格挡,放弃了继续追杀段明路的念头。 “受死!” 段明路压下了翻涌的血气,也是找准机会再度杀上前去,配合着赵峰一同封住了璟澜闪躲的路径! 璟澜眼眸中有狠色浮现: “杀我?痴人说梦!” 刹那间,璟澜气海内的灵气尽数汹涌而出,而她的速度与力道也是达到了一个最高值,凭借着灵气护体,左手硬接了赵峰一剑,拼着被削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直接一掌将赵峰拍得吐血倒飞而去! 紧接着,璟澜将灵气加持在自己的兵刃之上,以迅捷的姿态避开了段明路的杀招,直接移步上前,斩向了他的左臂! 段明路面色巨变,知晓自己难以躲过这一击,便索性咬牙一扭,强行扭转了身形,以一只手来换得了一条手臂! 啪嗒。 段明路看着自己的断腕,面色苍白,因疼痛而冷汗直流,但是思维却也还冷静,并未过多停留,而是退到了安全之处。 璟澜手中长剑滴血,看向段明路的目光宛若看待一个死人: “境界之差,你以为可以靠人力弥补?” 段明路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手腕,咬着牙并未出言。 赵峰也是倒在地上,提不起气力。 璟澜带着轻蔑之色,惋惜地摇了摇头: “不自量力。等我斩了你俩,再去跟那个小杂种清算。” 但是,一道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让璟澜的动作一顿。 “你刚刚说,你要和谁清算?” 在场众人都是回过头去,便看见了提着韩觉头颅的郑邪。 郑邪的右手上正是那魄刀门韩觉的头颅,断口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暴力强行扯下。 那头颅的面庞上仍旧残留着死前的恐惧,浑浊的双目中尽是让人心头生寒的绝望。 “你竟然杀了韩觉......” 璟澜看着不远处身形单薄的郑邪,也是浮现了一阵心悸。 躺在地上的赵峰擦拭了一下嘴角,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居然真的斩了气海后期的修士......” 郑邪就这么站在原地,可是周身弥漫的气息却让人心生恐惧。一缕缕黑色的死气缭绕,将他衬托得宛若一尊鬼神。 “那是什么......黑色的灵气?” 段明路凝视着郑邪身周弥漫的死气,仅仅只是远远地观望便觉得有些恐惧。 “不可能......你连气海都不曾开辟,如何会有灵气?!” 璟澜声音颤抖,显然是被郑邪磨灭了斗志。 郑邪随手将韩觉的头颅抛了过去,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灵气呐.....不过,既然来者皆是客.....” 郑邪的笑声陡然增大,转而变成了堪称癫狂的笑: “我便带你好好品尝一下它的滋味!” 那缭绕在郑邪身躯上的死气陡然剧增,将他整个人都是包括在那黑色的浓雾中,一股不详意味在每个人的心头浮现,即便是躲在远处的白无善也是颤栗不已! “先尝一拳!” 郑邪带着那浓郁的阴死之气,一步便跃到了璟澜身前,随后便是一记重拳砸下,呼啸声让周围人的耳膜都是隐隐做痛! 璟澜慌忙招架,被灵气包裹着的长剑劈向郑邪的拳头,却是在接触到那缭绕着阴死之气的拳头时骤然崩碎开来! 璟澜面色剧变,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郑邪的拳头就来到了她的面前。灵气翻涌间,璟澜气海中的灵气都是汇聚到了自己身前,试图挡住郑邪这一击。 一声爆鸣响起,璟澜的身躯直接是激素倒飞而去,用来防御的灵气被一拳直接击碎,化作了一缕缕散碎的气息,直接消散在了空气中! 郑邪这边也并不好受,为了打出这狂暴的一拳,他的身躯也是承受了所有反震之力,右拳的指节处直接是迸裂开来,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以郑邪肉身之强,却也受了如此重伤,不难看出方才他到底使出了多么可怕的一拳! 郑邪眼眸中隐隐透露出癫狂之意,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势,一步踏碎了地面,再度冲上前去,威势比起之前甚至还要高上几分! “再品一掌!” 郑邪的笑声传遍了这武阳城的小半边城区,让剩余的那些窥视着战场的目光也是微微颤抖。 浓郁的阴死之气疯狂汹涌而出,将郑邪包裹得密不透风,只能隐隐看出他伸出的左手并成掌状,追上了半空中被击飞的璟澜。 噗! 璟澜灵气溃散,只能用双手护在胸前抵挡这一掌,然而却是被郑邪一掌拍碎了双臂,将整个人的胸口都崩得碎裂开来! 噼里啪啦的骨骼迸裂之声不绝于耳,血肉撕裂的沉闷响声混杂其中,让所有人的心头都是浮现了一层阴影。 嘭,这是璟澜血肉模糊的尸体坠落在地上的声音。 嗒,这是郑邪从半空落下,踩踏在璟澜尸体上的声音。 郑邪粗重地喘息着,两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旁,竟是在方才的两下攻击中震得自己的双臂都脱臼了去! “嘶......” 郑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着身躯表面缭绕的阴死之气缓缓渗入体内。从他狰狞的神色中不难看出他似乎十分痛苦。 “真是......不想用这个......” 郑邪的声音断断续续,中间混杂着压抑的嘶吼。 终于,那些阴死之气都是收归了郑邪体内,而郑邪的神色也是骤然一松,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郑邪偏过头去,看着神色各异的的雨剑宗的二人,平静道: “多谢二位今夜鼎力相助......” “不过在答谢二位之前,还请你们稍稍回避一下。” 第二十四章 迁植 庭院中的灰袍老者正盘坐在青石上闭目养神,而一旁眉清目秀的黑发少年则是认认真真地翻阅着一本古老的书籍。 佰傅睁开眼,看着正专心阅读的少年,面庞上也是浮现了欣慰的笑意: “太元邪,这些日子我交给你的那些典籍都看完了?” 少年点点头,露齿一笑: “佰老,《山海志异》、《江河述》、《八方灵宝摘要》、《道丰手录》都已熟读在心,其余的杂书也有所涉猎,现在这剩下这最后一本《奇术》了。” 佰傅有些感慨: “这些典籍......都是我当年云游时收集到的至宝,虽不能直接助人成道,可其中记载之物.....直指大道!我曾花了十余年去钻研,但你只需要一个月.....” 太元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还是老师厉害,我只是靠着天赋,但老师却是一步步自己踏出,比不得。” 佰老哑然失笑: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要是当年有你这般天资......做梦都会笑醒!” 太元邪嘿嘿一笑: “佰老,你再夸我可就要骄傲了。” 佰傅笑着摇摇头: “你小子真是......说说吧,这本《奇术》有没有什么不懂之处?” 太元邪“唔”了一声,犹豫片刻后,还是指着书上一段文字,问道: “老师,这灵根迁植.....是指什么?” 佰傅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少年问的是什么,只是沉吟了片刻便道: “灵根便是修士最重要的天资之一,孕化灵气、晋升境界、感悟大道都与灵根有着紧密的联系。倘若有人天生灵根偏弱,也可靠迁植之法获得优质灵根。” 太元邪一愣: “那.....优质的灵根从哪里来?” 佰傅沉默了一下: “自然是从他人身上来。” 太元邪打了个冷颤: “这......怎么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灵根交予他人呢?” 佰傅叹了口气: “总会有的......这天下的事,永远也说不清楚。” ............. 郑邪抬起头,看着天穹上的点点繁星,也是洒然一笑: “佰老,您说的对,这天下的事,永远也说不清。” 随后,郑邪招了招手,向着一旁一直躲在一座民居中的白无善道: “无善,过来。” 白无善见战斗平息,虽然对郑邪先前的狰狞表现感到无比的恐惧,但还是听话地跑了过来。 每一步踏在地上的鲜血上,白无善的内心都会颤抖一下。 郑邪已经收敛了先前绽放的所有癫狂、冰冷、邪恶与凶残,只是温和地看着面前的白无善,柔声道: “方才的一切,你都看见了吧?” 白无善浑身一颤,以为郑邪要驱逐自己,慌忙摇头道: “没......没看见!” 郑邪忍俊不禁,伸出手想要揉揉白无善的头,但是却瞥见了自己手上的鲜血,于是僵硬地一顿,又收回了手。 白无善见状,却是不知为何心中一软,鬼使神差道: “公子,我不在意的。” 郑邪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了。” 接着,郑邪将自己的衣衫脱下,铺在了地上,对着面前的白无善示意道: “坐下吧。” 白无善点点头,于是盘腿坐在了这一片血腥中的唯一一处净土之上。 郑邪则是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然后温和地凝视着白无善的双目,眼眸中闪烁着摇摆不定的火光: “无善,既然你已经见识到了我是怎样一个人,我也该问问你,你仍旧愿意随我走吗?” 白无善咬了咬嘴唇,然后低下了头,轻声道: “公子方才的确令人恐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毫无人性,行事也是没有底线......” 郑邪没有否认,只是眼眸中的色彩黯淡了些,甚至带上了几分苦涩: “对啊,就算称我是人,怕是都有人会跳出来反对吧.....” 白无善沉默了。 郑邪摇摇头,再一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背后多了一些孤寂: “你若是想走,我也不会阻止。我会给你足以生存下去的财物,也会教授你足以自保的能力.....” 白无善抬起头,盯着郑邪的眼睛: “公子是要赶我走吗?” 郑邪一愣: “我不是——” 白无善打断了郑邪的话: “无善......最是信守承诺,既然答应相伴公子左右,还清欠公子的三条命,那便不会食言。” 说到这里,白无善的脸上也是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况且,无善以为......公子不是恶人——至少对无善不是。” 郑邪愣愣地听着白无善说完这些,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郑邪这呆呆的样子,白无善也是捂嘴轻笑,随后伸出手,露出了一直被她保护着的糖人。 “公子你看,无善很乖的,你说的我都做到了哟~” 郑邪看着那活灵活现的糖人,一直以来心中都被冰封的某处,忽然间有了一道裂痕。 “无善......你......想不想追上我的脚步?” 郑邪沉默了许久,忽然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白无善有些不解: “公子这是何意?” 郑邪的声音中带着令人心神安宁的味道: “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如我一般,有着令人敬畏的实力。” 白无善似懂非懂: “公子是怕无善落得太远吗?” 郑邪点点头: “你也看到了,我所身处的是一个你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而想要在这个世界中占据一席之地,唯有自身实力才是永恒。” 白无善轻声道: “就是成为公子所说的修士吗?” 郑邪对于白无善如此之快地接受了这些也是感到有些惊讶: “不错。这世上有灵修,天生灵根,引灵气入体,追寻大道至理,又分气体二道,其中各自又衍生出魂武两派,你可明白?” 白无善显然聪慧异常: “公子就是所谓的武修吧?而先前公子所杀的那些人,应该就是气修?” 郑邪点头道: “正是如此。” 白无善若有所思: “可是......无善莫非有着成为灵修的资质吗?” 郑邪微微一笑: “先前你仅能踏上气修之路,但过了今夜,你就有了成为魂修的天资。” 白无善有些无法理解: “这......怎会如此?” 郑邪缓缓道: “因为,我打算将我的灵根赠予你。” 白无善一愣,随后急忙拒绝道: “不行!公子不可这般!无善得了灵根也未必能有所成就,但公子若是没了灵根……” 郑邪轻轻摆了摆手: “你先不必拒绝,且听我解释。” 白无善压下了心中的疑虑,等着郑邪说下去。 “我已经有所决定,将走出一条当世不存的道,我的修炼无需灵气,自然也就不需灵根,而这灵根,恰好可以助你成为一名魂修。” 郑邪一字一句地说道。 “公子......不需要?” 白无善将信将疑。 郑邪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需要。” 白无善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 未等白无善把话说完,郑邪直接将白无善一把搂入了怀中。 这一次,白无善没有挣扎。 郑邪靠在白无善的耳边,轻声道: “无善,我希望将来你在我身边时不只是一个照顾起居的随从,而是一个我能将生命都托付于你的助力,你可明白?” 白无善将头埋在郑邪胸口,低低地说道: “明白.....” 郑邪笑了,同时松开了搂住白无善的手,转而和白无善的双手十指相扣。 白无善被郑邪这般握住,也是隐隐有些羞意: “公子......” 郑邪“嘘”了一声,示意白无善不要言语。 “无善,早些年我的灵根被人强行掠夺,只剩下了残破的废根......而后我有所造化,灵根重新孕育,或许比先前更为强盛……” “而这一次,我自愿将它赠与你。” 郑邪的声音在白无善耳边响起。 “闭上双目,什么都无需做,只要紧握住我我的手便可。” 白无善闻言,也是如郑邪所言那般闭上了双眼。 郑邪看着白无善的面庞,也是露出了柔和的神色。 “天地为鉴,今移我天生灵根,转我后天造化于她,灵根再造,化为她物.....” 郑邪仰头望天,口中念念有词。 “乾坤初生,地浊天清;森罗万象,秉气成型……” 嗡—— 一阵玄奥的波动自郑邪体内穿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开始在郑邪的胸口浮现。 那是一道无法形容的璀璨之物,带着耀眼夺目的光彩,自虚幻中衍生,逐渐凝实成型。 仔细看去,那璀璨之物恍若一株植株的萌芽,连根须都已成型。 “灵根——迁植!” 郑邪低喝一声,那璀璨耀眼的灵根便直接顺着二人相扣的双手,化作了一缕缕细丝,汇入了白无善的体内。 随着那灵根的离去,郑邪只觉得心头一阵空落,好像少了什么无比重要之物,而白无善却是感觉身体轻盈,连视野都是清晰明亮了许多。 郑邪知晓,这灵根迁植,已经成了。 “没有这灵根,我倒是能专心于我的道,而少了灵气的拘束,也说不上是福是祸.....” 郑邪轻声自语道。 金色的璀璨灵根在白无善的胸口缓缓成型,随后那幼苗的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来,在白无善的胸口处生根发芽。 当那灵根的根须停止生长的那一刻起,便顿时化作了虚无,隐匿在了白无善的体内。 这灵根......自此便是白无善之物! 第二十五章 天资 白无善睁开双眼,眼眸中还有着点点残余的金色余辉涌动。 “公子,这景象......好美......” 白无善出神地看着前方的景物,缓缓伸出手去,似乎想在虚无的前方抓住什么稍纵即逝的美好。 在她的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夜色,也没有了一地的鲜血和残肢,只有着那人间不存的绝美之境。 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多彩霞辉、在天际翱翔的祥瑞之兽..... 郑邪看着沉醉于灵气入眼的景象的白无善,也是轻轻地松开了手。 远处按照郑邪的要求回避了极远距离的雨剑宗二人也是看不懂郑邪在做些什么,只是看见了那璀璨的金色光辉。 “这是什么情况?” 段明路的左手已经接上,缠着层层布条,在灵气的滋润下逐渐愈合,只是要彻底痊愈至少还得有一年半载左右。 赵峰摇摇头,也是弄不清状况。 在白无善还沉浸在自己眼前的景象中时,郑邪却是站起身来。 “众魂——来!” 郑邪低喝一声,直接是唤出了自己筋骨中潜伏着的业障! 只听得一阵细碎的低语自四面八方响起,一阵阴寒的氛围逐渐笼罩了这一座武阳城。 感受着那使人寒毛直竖的阴冷气息,赵峰与段明路都是变了脸色。 “他在做什么?!” 赵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 郑邪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随后向天一指,沉声道: “因我而死之魂,业障尽加我身!” 那朦胧的低语更为清晰,好像正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段明路皱着眉头看着郑邪,随后余光似乎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于是偏过头去仔细观察,却是陡然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态地叫道: “不可能!” 赵峰也是被段明路的叫声吸引了目光,随后也是看到了令段明路如此惊恐的场景。 那被郑邪所杀的人的尸首之上,都是有着一团虚幻的人影逐渐凝实,看模样与她们生前之貌竟是相差无二! “那是.....真的魂魄?” 赵峰喃喃自语,握着长剑的手都是微微在颤抖。 那阴傀宗的中年男子、齐芳门的诸多女弟子、还有璟澜、韩觉的尸体之上都是有着淡淡的虚影浮现,伴随着来自幽冥的窸窣之语,看起来煞是骇人! 郑邪站在白无善身前,淡漠地看着那些亡魂,低声道: “夺生魂精魄必遭业障缠身,可是,于我而言又有何惧?” 随后,郑邪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食指指尖渗出的血在白无善的额头上画下了一个奇异的符号,并温和道: “闭上眼,不要睁开。” 白无善听话地闭上了双目,没有去看那周遭的恐怖之景。 那些不断低语着的魂魄逐渐向着郑邪靠拢而来,而周围的气温也是逐渐降低,让白无善的身躯都是有些颤抖起来。 “因果有偿,尔等归入阴曹地府,当世业障由我郑邪来承担,而你们的精魄则同汇于她,可有不愿?” 郑邪沉声道。 那些虚幻的亡魂依旧是在发出无法理解的模糊之声,但是却顺从地凝结出了一小团散发着银光的物质,汇入了白无善的眉心。 白无善额头上的血字也是泛着微光,引导着那些或强或弱的光团顺着眉心进入,最后汇流进入白无善的体内。 那些亡魂身上散发着扭曲的业障,一缕缕地从虚无中钻出,就像活物一般扭动着向郑邪游去。 郑邪平静地凝视着白无善,却是并未在意那些不断加诸到他身躯之上的业障,只是仔细地观察着白无善的状态。 随着那些光团的汇入,白无善的神色渐渐变得舒缓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是逐渐朝着空明清幽的方向升华,好似经历了一场洗礼。 之前隐没入白无善体内的璀璨灵根也是再一次浮现,化作一株金色的幼苗,绽放出的光华却是在白无善身后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那令人心神向往的祥和美景,正是白无善灵气入眼时所见之像! 郑邪的身躯上缭绕着业障,背后则是残破的尸身与被鲜血染红的地面,那破碎的大地,倒塌的房屋和石砾,加上似有似无的阴死之气,和白无善身后的人间仙境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业障由我来负,你只需收获这一桩造化.....” 郑邪喃喃自语着,看向白无善身后幻象的目光也是复杂无比。 “两道气海后期的修士精魄恰好临近你吸收的极限......你这运气,真是比我好上太多了......” 郑邪自嘲一笑,随后便收敛了那汇聚于身的业障,将其尽数敛入了筋骨之中。 而这个时候,白无善身后的幻象也是渐渐消散,那璀璨的金色幼苗同样也是归于虚无之中。 “公子,我感觉不一样了.....” 白无善睁开了双眼,眼眸中却是充满了灵动之意,让人看了便觉得心中一清,仿佛醍醐灌顶。 郑邪微微一笑: “自然会不一样。你有了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同代之人的灵根,又经过足够的精魄洗涤你的魂魄,可以说是天资绝艳都不为过。” 白无善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低落地低下了头: “原来公子的灵根.....是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同代人的吗?” 郑邪自然知道这个小姑娘再想些什么,也是心中一暖,揉了揉白无善的头,洒然笑道: “没关系的,它已与我无缘,自此分别之后对我也是好事,可以让我专心于我的道,你不必介怀。” “况且,我可还指望你将它发挥出震惊世人的成就呢——是吧,未来的魂修大能?” 白无善听了郑邪这半开玩笑的话也是心情轻松了许多,展颜笑道: “那我是不是就能追上公子的脚步了?” 郑邪哑然失笑: “何止是追上,说不定哪天你就超越我了也说不定呐!” 白无善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那会要很久吗?” 郑邪沉吟一声,随后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或许很久,或许很快,这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白无善“噢”了一声,随后想起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可是公子,我们在这武阳城里闯了这么大的祸.....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郑邪的笑容逐渐消散: “闯祸?呵,若是没有实力,的确是闯了祸,可如今.....非但无祸,甚至富贵不请自来,你信不信?” 白无善不解其意: “公子何出此言?” 郑邪摇摇头: “你还是阅历尚浅。这其中深浅我自然会解释给你听,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些因果需要了结一下。” 白无善乖巧地点点头,也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然后看向站的远远的雨剑宗的两人,朗声道: “二位道友,为答雪中送炭之恩,这齐芳门的几人所留的一切就都归你们了。” 段明路和赵峰一听,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面色上涌现了一抹狂喜之色: “多谢道友!” 郑邪微微一笑,随后不着痕迹地将怀中的一个小布囊放得更深了些,然后便牵着白无善的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告别之语: “我们再在这武阳城中停留数日便会离去,二位若是有意,也可过来一叙。” 赵峰与段明路远远地向着郑邪拱手道谢,连身子都是稍微躬下去了些。 要知道,一个气海后期的修士遗留下来的财富,对他们来说会是多大一笔横财! 远处,有人在暗中窃窃私语: “璟澜和韩觉......看来真是死了。” “那少年不可敌,或许是某上门弟子出行。” “两个气海后期修士......” “他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武修?” “此人未来不可限量,这几日得去结交一番。” “这武阳城,又要重新洗牌了。” ..... 又是一个清晨,街道上的血迹和尸体已然是被城卫清理干净,只有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那些倒塌的房屋也是重新开始了修缮,街道两旁的商贩也是如往常一般开始了叫卖,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郑邪从客房的床上醒来,想要伸个懒腰,却觉得胸口沉重无比,抬头便看见了缩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的白无善。 “啊.....看来是天意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郑邪自语了一声,然后再度倒头便睡,并随手拉上了床边的窗帘,将那刺目的阳光给遮在了窗外。 趴在郑邪胸膛上的白无善也是哼唧了一声,又往温暖处钻了钻。很显然,白无善又是在熟睡时爬到了郑邪身边。 郑邪轻抚了一下白无善的后背,也是露出了一抹微笑,显然心情不错。 然而,自一大早开始便等在客房门口的侍者却是苦着一张脸,双腿都累的有些打颤,可是却又不敢离开半步。 因为,他的口袋里正收着五六张意思差不多的字条,其内容无非便是: “当那房中的客人醒后,告诉他xx请他移步一叙。” 当然,还要最重要的一句嘱咐。 “不得打扰了那位客人,若是搅了心情,后果自负!” 第二十六章 会客 “客官,您总算是醒来了!” 几乎已经双腿打颤到要跪在地上的侍者看向郑邪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可以说是泪光闪闪也不为过。 一开门就见到了这种场景的郑邪也是一惊,随后便是想通了此中因节,有些好笑道: “真是辛苦你了,站了挺久吧?” 这侍者慌忙摇头: “不久!不久!我就给您带几句话……” 当听完由这个侍者传达的邀请信息之后,郑邪也是摸了摸下巴: “这么热情啊……果然是昨夜都在看着吧?” 跟在郑邪身后的白无善好奇道: “公子,这就是你说的富贵?” 郑邪嗤笑一声: “一堆心怀鬼胎之人的橄榄枝罢了,那些无用的宴席不去也无碍,真正重要的……是这个。” 郑邪从一沓邀请信中抽出了看起来最为朴素的一张,放在白无善面前抖了一抖。 这张纸虽然朴实无华,和其他看着便富贵逼人的锦帛放在一起便相形见绌,可是上面工工整整写下的六个大字可让人不敢小觑。 【武阳城城主府】 “城主府?是这武阳城城主发出的邀请?” 白无善有些惊讶,因为在她的脑海中,武阳城的城主府就是个神秘莫测的威严之地,往常入这武阳城时,连看都不敢多看那些城卫一眼,可是如今却亲手接到了城主府的邀请函…… 郑邪瞥了一眼白无善的模样,也是敲了一下她的头,疼的后者“哎哟”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道: “你好歹是我郑邪的人,一个小城的城主府就把你惊成这样?丢人!” 白无善揉着自己的脑袋,小声道: “再怎么那也是城主府啊……” 郑邪叹了口气,扶额道: “像武阳城这种小城,城主府的尖端实力也不过就是气海境,而我昨晚可是当着四面八方来客的面斩了两个气海境后期修士,你说城主府还能不能坐得住?” 白无善立刻就明白了郑邪的意思: “这是……来试探你的意图?” 郑邪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当然了。这么多年武阳城的势力一直互相牵制,维持着相对的稳定,而如今来了个不知来历的钉子直接钉入,自然会让他担心自己统治下的安定被破坏。” 白无善隐隐有些激动: “那……那我们要去吗?” 郑邪随手将那锦帛放入口袋: “自然要去,我可有很多事情想问问这位城主呢” 忽然,郑邪猛地顿住了脚步: “对了,等到了那城主府,你得记着一件事——里面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你提出任何要求。” “不论是谁。” 白无善一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武阳城的城主府位于武阳城的核心区域,地势比四面要高出不少,而城主府邸本身就比其他建筑要高上那么几层,因此在武阳城中任何一处都可以一眼望见城主府的位置。 城主府的管辖范围很广,包括武阳城的城卫、商业街、各门派接引人的分布区域,这些都是城主府统筹的范围。像每一处城门,除了那些凡人城卫之外,都会配备至少一名气海境的修士作为领导者,以防出现无法控制的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郑邪入城之后的讯息才能迅速地被城主府得知并记录。 没用多久,郑邪便和白无善一同来到了城主府的府邸大门处。 城主府大门处的几个守卫远远地见到郑邪后便是神色一变,随后一人直接是离开了现场进入了府邸深处,而另外几名守卫则是侧身让开了道路,显然是没有阻拦的意思。 郑邪挑了挑眉,低声道: “效率这么高?” 身后的白无善不解道: “公子何意?” 郑邪撇了撇嘴,脚步未停: “看起来我的样子已经是被城主府上下所熟知了啊,就连门口的守卫都能一眼认出我来。” 白无善偷笑道: “那还不是因为公子太引人注目了。” 郑邪“呵”了一声,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眼力不错,有进步。” 白无善也是没有料到郑邪居然如此无耻地就应下了这句水分极大的夸奖,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郑邪信步来到了城主府的门口,脚步微微一顿: “哟,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白无善也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虽然门口的守卫只有六人,但是氛围却是压抑无比,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观望了一阵的郑邪轻蔑一笑: “用六个气海初期的气修撑门面?也就里头那几个气海中期有点看头罢了。” 白无善瞪大了眼睛,可是也不知郑邪是如何看出“里头那几个”的。 “走吧。”郑邪摇摇头,显然是没有将对方的“大阵势”放在心上,只是就这么神色从容地带着白无善踏入了城主府之内。 在经过那六个守卫时,郑邪蓄意将自己体内的阴死之气与业障稍稍外放,顿时便让那六个气海初期的修士心头一沉,仿佛深陷泥潭而又无力挣扎,后背都是浸出了冷汗! “呵呵……” 郑邪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这才收回了那令人恐惧的气息,继续带着毫无察觉的白无善向前走去。而在郑邪身后,六名守卫都是摇摇欲坠,有一人甚至双腿一软,差点就这么软倒下去! “下马威?恐怕是用错了对象吧……” 郑邪轻声的自语自然是传入了一直在观察着他的那几人的耳中。 城主府内,武阳城城主风留心端坐于大厅内的主位之上,默默地等待着什么。在他左右的座位上,有四人相对而坐,看气息之悠长,似乎都是气海中期的修士。其中一人面容天生自带怒色,身形壮硕,气血充盈,显然是个体修! 这四人中除了那个面含怒色的男子外,其余几人分别是一个灰发灰须的老人、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文客,以及一名穿着保守的褐发女子。 那褐发女子一直闭目聆听,此时却是皱了皱眉,随后睁眼道: “这人高深莫测,不可力敌。” 紫袍文客叹了口气: “毕竟是能斩气海境后期修士的人,能察觉你的窥视并不稀奇。” 一旁的怒脸男子冷笑了一声: “不是说靠着雨剑宗的两人才得以获胜吗?我等四人加上风城主也未尝不能与之一战!” 一直不曾出言的灰袍老者摇了摇头: “你当真以为雨剑宗那两人能够起到多大的帮助?天真!” 怒脸男子显然有些不服: “我同样也是体修,他连气海都未曾开辟,能有多大的差距?” 紫袍文客嗤笑一声: “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把一个气海后期修士的头给拧下来的话,你大可以挑衅他试试。” 听这句话,怒脸男子才不再出言。 风留心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年纪也有些上了岁数,但是气血仍旧未曾枯败,只是坐在那里,气势便隐隐盖过了两旁的四人,显然也是达到了气海后期的境界! “莽卢,慎言慎行。” 风留心只是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叫做莽卢的怒脸男子闷闷地应了一声: “是。” 气氛陷入了一片默然。 没过一会儿,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了厅内: “怎么,都在等我呢?这可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包括风留心在内,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将目光移向了大厅门口,自然也就看见了面带笑容的郑邪,以及跟在郑邪身旁的白无善。 在郑邪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在场五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微微运转起了自己气海中的灵气。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在昨晚可是刚刚让两个气海后期的修士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郑邪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朝着风留心拱了拱手: “想来,这位就是武阳城的风城主吧?“ 风留心也是露出了友善的笑容,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回礼道: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这少年礼数周齐,看样子也没有恶意,风留心自然也不会傻到摆出架子去给自己平白无故树个敌。 紫袍文客、灰须老者和那位褐发女子都是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只有那莽卢偏过头去,发出了微不可查的一声嗤笑。 郑邪的观察力多么敏锐?自然是将那细小的动作收入眼底,也是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冷笑。 “姓郑名邪,尊姓大名可称不上,风城主过誉了。” 郑邪微微一笑,顺便随手就将站在自己身后的白无善给拽到了自己身旁: “介绍一下,白无善,我的贴身侍从。” 白无善听到“贴身侍从”四个字也是一阵羞意涌上心头,但还是反应迅速地微微躬了躬身子: “无善见过各位。” 风留心刚想说些客套话,莽卢的声音却是不合时宜地响起: “一个凡人侍从,见了风城主只是躬身?莫不是不懂礼数?” 这刺耳的话,直接是让整个场面都冷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宴席 诡异的是,风留心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没有说话,甚至于连郑邪也没有说话。 白无善有些不知所措,求助般地看向郑邪,却发现郑邪的面色无比平静,似乎并没有说些什么的欲望。 难道自己应该用更加恭敬的礼节吗? 白无善的内心有些动摇,反复想从郑邪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讯息,但是得到的只有如水般的平静。 这时候,先前郑邪的一句话忽然在白无善心头浮现。 “……里面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你提出任何要求。” “不论是谁。” 白无善似乎有些明悟,但是却不敢确定,想要犹豫之时那莽卢又是出言道: “怎么?没听见吗?!” 郑邪依旧是没有反应,只是观察着大厅内的布局,好像白无善被质问与自己无关。 这次,莽卢的音调要高了很多,也使得白无善更为慌乱。 大厅内的另外几人也是神色各异,但是无一例外地没有出声。 终于,白无善咬咬牙,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 “抱歉,用什么礼节是我的意愿,与你无关。” 莽卢一愣,随后勃然大怒: “一介侍从,也敢如此狂妄?!” 没人看到的是,在白无善说出那句话之时,郑邪平静的嘴角也是缓缓上扬了起来。 正当莽卢打算起身去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侍从得到一点教训时,郑邪冷若冰川的声音也是缓缓响起: “一介侍从?” 风留心心中一震,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头,有些想要缓和场面的意思: “郑道友——” 郑邪将白无善搂在自己身边,眼眸中有着极度危险的味道酝酿: “你可能不太明白……她不是什么‘凡人侍从’,而是我郑邪的侍从。” 动若雷霆,身如奔雷,郑邪的气血在一瞬间汹涌狂暴,直接踏裂了城主府邸内坚硬的地板砖,化作一道狂乱的劲风直达那莽卢身前,即便是风留心想要阻止也是有所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邪杀向了莽卢。 这莽卢显然也是没有料到郑邪会直接动手,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催动气海中的灵气灌注在自己的双臂之中,然后横挡在胸前,试图挡住郑邪这一拳。 在他想来,纵使郑邪有着堪比气海境后期的实力,也无法一击破开他的防御才对。 毕竟,体修和气修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体修最为注重肉身的修炼,开辟气海所需要的资源和开辟难度也是比气修大上许多,因此一般而言体修的实力都会强于气修。 他莽卢也是耗费了不少光阴才攀爬到如今这种层次,即便是风留心与他动手也会忌惮几分,毕竟气海境的气修还不会什么术法,也无法御使灵器,面对体修的劣势显而易见,只能靠着境界优势压制。 眼前这个名为郑邪的少年,明明连气海都不曾开辟,纵然是武修又如何? 所谓武修,便是体修中更为极端的一部分人,他们追求身体和武道的极境,选择的是以武成道,而不是普通的以灵成道。 武修的道路比正常体修还要艰难数倍,因为每一个层次追求的都是身体的极境,而修炼越到极致,耗费的时间和资源就愈发庞大。 境界的差距摆在这里,武修固然可怕,可那也只是同阶而言,他莽卢压制了这少年两个境界,怎么可能会败? 可是,当郑邪的拳头接触到他的双臂的那一刻,莽卢终于是变了脸色。 那磅礴到难以想象的力道顺着拳面传入了他双臂的骨骼,直接是将他经过反复淬炼的筋骨给一拳打断了去! 莽卢被郑邪一拳崩飞,直接撞碎了大厅中的一座石雕,产生了轰隆一声巨响,散碎的石块四处迸射,尘烟弥漫,看起来极为壮观。 风留心心中骇然,暗道: “这是什么拳力?!竟是连莽卢都扛不住一拳?” 莽卢的实力他是清楚的,作为气海境中期的体修,就算是他亲自出手也要与之周旋一阵,而方才的骨断筋折之声却是尤为清晰…… 郑邪缓缓收回了拳头,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并未回头去看那倒在地上的莽卢,只是转过身微笑道: “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吗?” 不远处,莽卢瘫倒在地上,双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已经被打断了手臂。其胸膛微微凹陷,竟是在方才那一拳中被伤到了五脏六腑! 不得不说,这莽卢的肉身的确强大,若是换了寻常的气海境中期修士承受郑邪方才那一拳,定然是只有殒命的下场! 要知道,为了一拳立威,郑邪可以说是在不动用业障的情况下竭尽全力爆发了这一拳,为的就是震慑住城主府这些人。 风留心瞥了一眼地上的莽卢,面色有些凝重: “先前之事的确是莽卢的过失……但是阁下在我城主府伤我属下,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就是交涉的艺术了。他风留心先是示弱,但是身为武阳城城主,他也不能失了面子,不然难以服众,因此也是说出了这样一番带有隐晦寓意的话,希望对方能卖他一个面子,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郑邪微微一笑,自然是明白风留心的意思,于是抱拳歉意道: “风城主,我一时冲动做出了这等失礼之举,的确极为不妥,还望风城主海涵,若是需要赔偿,我郑邪定然不会推脱。” 说是不会推脱,可若是风留心真敢开口提赔偿的事……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风留心稍稍松了口气,神色也是缓和了些: “无妨,莽卢他性格火爆,也该受点教训,既然郑道友也是冲动之举,也不用说什么赔偿了。” 随后,风留心便对着门外的几个守卫道: “来人,将莽卢抬去治伤!” 看着那几个守卫急急忙忙地将莽卢抬出大厅,郑邪也是友善地笑道: “本来是来参加宴席的,却打扰了诸位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 另外三人一个激灵,紫袍文客连忙陪笑道: “郑道友哪里的话,这宴席若是没了你可就意义全无了。” 风留心也是伸手道: “郑道友,请上座,刚好来尝尝我们武阳城的特色美味。” 郑邪轻笑一声,也不推辞: “那便叨扰了。” 见白无善乖巧地跟在郑邪身后,那风留心也是极有眼力,看似随意地在郑邪身旁多安置了一个座位,实际上则是在传达友好的意味。 随着美食有条不紊地被端上了宴桌,先前紧张的气氛也是渐渐缓和,所有人都是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之前的剑拔弩张,仿佛都忘了有莽卢这么一个人。 “郑道友年纪轻轻,却是力挫齐芳门和魄刀门的两大气海境后期高手,实在是令人佩服啊!来,我敬你一杯!” 风留心畅快地笑着,向着郑邪举起了酒杯。 郑邪也不拘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同样笑道: “过奖!这武阳城中卧虎藏龙,风城主能将其之管理的井井有条,也是能力非凡啊!” 一旁的白无善听着二人互相吹捧,也是只能暗自嘀咕着,然后一个劲地喝着茶水。 紫袍文客和另外两人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恰合时宜地附和几句,让这酒桌上的氛围更为活跃了些。 “郑道友,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能否透露你师承何处?据我所知,这周边可没有能培养出你这等天骄的宗派……” 风留心见气氛差不多了,也是试探性地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郑邪也不正面回答,只是饱含深意地笑道: “中州。” 风留心一愣,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如此!也对,也对,中州人杰地灵,也就只有那里了……” 郑邪摇头一笑: “风城主可别夸我了,我若真如你所说那般优秀,也不至于被派到这东柏来历练了。” 没错,郑邪开始瞎扯了。 有“中州师门”这种背景作为靠山,又背上了“外出历练”这种看起来高大上的任务,量是以风留心也不得不将郑邪在心目中的印象再度拔高了一个等级。 事实上,郑邪也是在诱惑风留心。 郑邪若是想参加那天骄荟萃的万族战场,那么必须得到【众生会】的认可,而那众生会的相关信息,还得靠风留心这种皇朝体制内的官方人员来打探一些消息。 作为一城之主,风留心不可能不知晓这有关一族兴盛之事的讯息。 风留心揣摩着郑邪说的话,一时间也是动摇了起来,心中道: “这少年来历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不能错过的机缘……” 正当风留心盘算着如何拉近与郑邪的关系时,郑邪却是放下酒杯,轻声道: “风城主对那【众生会】了解多少?” 第二十八章 人杰 风留心的神色猛然一变: “众生会?” 郑邪则是面色如常,甚至饮了一口酒: “不错,正是众生会。” 一旁的文客几人都是一愣,俱不知城主为何这般惊讶。 风留心的神色变换了几下,最后才挥手道: “你们先退下。” 这一句话出来,郑邪就知道有戏。 等到那三人都是离开了大厅,风留心这才问道: “郑道友,你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众生会】?” 郑邪做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 “师门给我的历练任务啊,说是要我得到那众生会的认可,才能正式成为精英弟子。” 风留心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原来如此……” 郑邪连忙追问道: “风城主,敢问这【众生会】到底是什么来历?” 风留心犹豫片刻: “这【众生会】……就连我等皇朝官员也只是知晓一星半点,毕竟我武阳城也只是东柏的一处偏隅……” 郑邪眼睛一亮: “不打紧!风城主只需透露些许足矣!” 然而,风留心却是沉默无言。 郑邪心中一动,随后摸出了一个小布囊,直接放在了风留心面前的桌子上,微笑道: “风城主,此乃魄刀门韩觉的乾坤囊,不知……” 后半句话,郑邪也是没有说出口,可是其中意味早已不言而喻。 风留心这才微微颔首,挥手将那布囊收起,然后轻声道: “既然郑道友诚心询问,我也不好推辞了。” 郑邪笑容依旧,心里却是将这个中年男子骂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众生会,当初是由皇朝钦定的组织,其权利之高,地位之大,普天之下怕是只在朝廷下位。” 风留心顿了顿,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具体之事,我一东柏小城的城主也是不知,但是我却是知晓一人,他定然能有所帮助。” 郑邪原本听了这风留心的前半句话刚准备暴走,但是后半句话又让他硬生生地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道: “那么?” 风留心呵呵一笑: “郑道友诚意如此之足,我自然尽力相助。过会儿我可给你一封书信,你去寻到那人,一切疑问自然揭晓。” 郑邪眯了眯眼睛: “风城主所说那人……究竟是谁?” 风留心哈哈大笑起来: “还能有谁?能知晓这种皇朝机密之人,当然是一境之主了!” 郑邪还没来得及出声,一旁的白无善却是捂嘴惊呼: “莫非是那洛言?!” 风留心露出讶色: “哦?郑道友的侍从好像知晓不少东西啊?” 郑邪也是看向了白无善,好奇道: “你知道?” 白无善点点头,也是意识到自己半途插话不太合乎礼仪,但是既然二人都看向了她,她也就索性说了下去: “东柏分百境,每境都有境主坐镇。一境范围之辽阔,可以容纳数千城的疆土,因此众城之主也是归境主统领,而我们这一境的境主,正是洛言。” 郑邪若有所思: “所以,风城主是想让我去寻那境主洛言?” 风留心笑得意味深长: “不仅如此,你还会得到一桩大造化。” 郑邪心中思绪如闪电般划过,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风城主说的那封书信……是举荐信吧?” “哈哈哈哈哈哈……” 风留心大笑起来: “不错!每过十年,境内千城都会推选出一名各自选定的年轻修士,去参与那名为【人杰榜】的评选,而我武阳城,已经是上百年未曾出现过能入那【人杰榜】前百的人才了……” 郑邪轻笑一声: “果然是【人杰榜】……看来,风城主是要在我身上押宝了啊?” 风留心的笑容逐渐收敛,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郑道友,这【人杰榜】的下一次开榜就在半年之后,如今每城的【人杰】都已经定下,想要更改也再无可能,唯有我武阳城是个例外。” 郑邪挑了挑眉毛: “怎么说?” 风留心伸手指了指地板: “她已经被你送去阴曹地府了,而她的几个师妹也被你一并送过去了。” 郑邪一愣: “璟澜???” 风留心点点头: “不错。【人杰】在开榜前死亡,便只能再换人选。郑道友想必不会拒绝吧?那【人杰榜】的造化可是超出你想象地大……” 郑邪却是似笑非笑: “风城主……我为何就一定要去得这一桩造化呢?我若是去了别的城中,杀了他们的【人杰】不也可以以顶替他们来获取别的城主的支持吗?” 风留心眼神微凝: “可并不是每个【人杰】都像那璟澜一样公然在外,你也不知他们是谁。” “况且……没有这一层关系,你想要见到境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郑邪笑着摇了摇头: “也罢……” 看到郑邪这般模样,风留心也是面露喜色: “郑道友……这是答应了?” 郑邪站起身来,微笑道: “送上门的造化,为何不收?” 风留心仰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 随后,风留心伸手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珠子递到了郑邪身前,道: “看郑道友的模样,想必也知道这【人杰榜】的规矩吧?” 郑邪接过那颗红色的珠子,攥在手中,轻声道: “皇朝【人杰榜】,只录百人,其间争斗不加阻止,但是超大境界者不可主动向低位者动手……” “这也是你有如此信心,觉得我能入那【人杰榜】的原因所在吧……” 语罢,郑邪右手用力,直接是将那珠子捏碎了去! 那血红色的珠子直接在郑邪掌心碎裂开来,崩裂成数十块尖利的碎片,直接扎进了郑邪的血肉之中! 不知为何,这珠子能被郑邪轻易捏碎,可是它的碎片却能破开郑邪强悍异常的肉身,着实是诡异至极。 那些碎片在扎入郑邪的血肉之后,直接化作了一缕缕红色的丝线,顺着那些零碎的伤口蔓延进入了了郑邪的血液之中,然后向着郑邪的额头汇聚而去,最后化作了一个鲜艳的【杰】字,然后隐没在了郑邪的皮肉之下。 风留心点点头: “【人杰榜】禁止高位者依靠境界压制蓄意挑杀低位者,因此便设下了这般禁咒。有这咒术在,直到开榜之前,便无一人能够动你。” 郑邪咧嘴一笑: “因为我气海未开,所以所有气海境以上的修士都不能对我动手,啧啧,妙不可言!” 接着,郑邪和风留心对视一眼,都是小人得志般地大笑起来。 白无善坐在一旁,看着自家的公子跟那个虚伪的城主臭味相投地发出如此诡异的笑声,也是不禁缩了缩脖子。 二人的笑声逐渐平息,而郑邪也是收敛了笑容,抱拳道: “风城主,此番也是多谢你的款待了。” 风留心转过身去,摆了摆手: “不必多言,我可还指望着你能让我武阳城威名远扬呢。” 郑邪微微一笑,也是伸手牵起了一旁的白无善,道: “走吧,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日便要出发了。” 白无善乖巧地点点头,随后朝着风留心欠身告别后便跟在郑邪身后离开了厅堂。 风留心独自在大厅中踱步,端着酒杯也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 走出了这城主府,白无善也是有些感慨: “公子……这片天地,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变成了我从未想象过的模样。” 郑邪走在前面,嘴角微微翘起: “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 白无善抬起头来,看着天穹上的苍茫游云,出神道: ‘我以前只知这片天地很大,可是到底多大却也不知……我以前亦知境主权利滔天,却未曾想过他竟也是修士……’ “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的东西……” 前头的郑邪不置可否道: “后悔吗?步入了修士的世界,可就要见惯那杀戮与血腥。” 白无善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道: “跟着公子的话,就不后悔。” 郑邪微微偏了偏头,最后只是笑了一声: “那便跟着吧。” 第二十九章 八方 “公子,那【人杰榜】为何要选在临西?” 行走在南苑城的街道上,白无善东瞧瞧西看看,也是随口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距离郑邪二人离开那武阳城已经有半月有余,而他们也是在向着那【人杰榜】的开榜之地——云都前行着。 临西并非是一座城,而是一整块辽阔的疆域,有着诸多名门大族,也有上教大宗,可以说是这一境中最为核心的区域。 郑邪眯着眼睛,看着街道不远处的一处商铺,随后翻动自己的口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临西可是这青冥境内的核心之域,集大气运于一地,也是最容易诞生绝代天骄的灵秀之地,自然选择在那里开榜。” 这南苑城的商贩数不胜数,但是让郑邪眼前一亮的,偏生就只有那一家。 白无善被郑邪勾起了兴趣: “公子,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郑邪翻找口袋的动作一顿,随后摇头一笑: “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白无善眨了眨眼睛: “公子到底来自哪里啊?” 郑邪终于是翻出了他想找的东西,随后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起来: “一个我再也不想回去,但是迟早要回去的地方。” 白无善一愣: “公子......是被家人赶出来了吗?” 郑邪哑然失笑,将视线移向了白无善: “家人?” 白无善认真地点点头: “对啊,公子是和家人闹矛盾了吗?” 郑邪叹了口气,随后摸了摸白无善的头: “无善,有些东西你现在还不能知晓,你只需知道,我的家族与我之间......再无瓜葛。” 白无善虽然不是很明白郑邪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么多的话,应该够了吧?” 郑邪自言自语了一句,并抛了抛手中的几颗灰扑扑的石子。 白无善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几颗石子: “公子,这是什么?” 郑邪微微一笑: “买路财。” 那被郑邪所注意到的商铺只是一个很简陋的摊子。 摊主带着一顶草帽,坐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草帽盖着他的脸,遮蔽了投射下来的阳光,使得他能够安然入睡。 麻布和八根竹竿支起的摊蓬上面落了些灰,而在铺着白布的宽桌上则是摆着四碗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倒像是个算命的摊子。 白无善好奇地跟在郑邪后头,也是一同走向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摊子。 摊主面前的桌前还摆了一张小椅,看来是供来客落座之用。 郑邪走到那摊位前,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摊位的布局,随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这么坐到了椅子上。 一直在打盹的摊主依旧躺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晃荡着,看起来并未醒来。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八方聚宝,四海皆客。” 那摇晃着的躺椅忽然一顿,那摊主悠长的呼吸声也是戛然而止。 一只肥厚的手慢慢掀起了草帽的一角,露出了一双闪耀着精明的色彩的小眼睛。 “道友,什么来头?” 郑邪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真没想到,这东柏一处偏隅的小城里都能遇到八方阁的人.....” 听到郑邪的这句话,这个胖胖的青年也是坐正了身子,认真打量起了郑邪。 忽然,这个戴草帽的胖子笑了: “业障缠身,有着太元族的气息,却没有他们的血脉.....看样子练的还是《太清镇邪决》,走的又是武修的路子,你就是那个从太元族手里跑了的小子吧?” 轰隆!郑邪脑海中犹如一道霹雳响起,直接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你!” 郑邪浑身紧绷,几乎在顷刻间就要暴起,但是体内的阴死之气和业障却难以运转,浑身上下宛若千钧压顶,连动上一根手指也做不到! 这个胖子嘿嘿一笑,晃了晃胖胖的手指: “着什么急,我要害你早就动手了,还留得你坐在这里呐?” 郑邪背后浸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毛骨悚然地看着面前这个一丝威压也没有流露的男子,低声问道: “前辈如何认得出我?” 桌对面的胖子啧啧道: “我如何不认得?佰傅当年跟我的交情可不浅呢。你小子的名字被他在我耳朵边上夸了不知道多少次,茧子都快磨出来了。” 郑邪一愣: “前辈认识佰老?” 这胖子眨了眨眼,郑邪只觉得压力一松,顿时便失去了先前那种束缚。 白无善紧张地站在一旁,虽然不知郑邪经历了什么,但是也知晓她不该在此时多言。 “佰老头在我这儿赊了一件至宝,用来买你小子入轮回,结果却没想到你自己居然能挺到现在,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 胖子看起来有些惊讶,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你小子自己找地府买了命?” 郑邪点点头,也是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 忽然,郑邪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前辈......莫不就是佰老曾说的.....刘奸商?” 胖子面庞微微抖了抖: “是刘前辈!” 郑邪连忙道: “对......对,刘前辈......” 刘通没好气地摁了摁自己头顶的帽子: “我八方阁之人只遵循一买一卖的原则,这是商道,怎么到他口里就成奸商了?” 郑邪也是恰合时宜地捧道: “八方阁买卖万物灵宝,以商入道,着实令人叹服,想来佰老也只是半嘲半叹的玩笑话罢了。” 刘通闻言显然也是很受用,笑得两只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两条缝: “小子还算不错,比你师父看着顺眼。” 听到“师父”两个字,郑邪的眼眸稍微黯淡了些: “晚辈不配......” 刘通“嘁”了一声,然后咧嘴道: “你不配谁配?让佰老头都赞叹不已的天资与灵根,若是连你都不配叫他师傅,那——” 刘通的话语一顿,随后皱起了眉头: “嗯?你的灵根呢?” 紧接着,刘通的目光就移到了一旁的白无善的身上,随后就是一惊: “这?!” 郑邪也是明白刘通惊讶在何处,也是如实道: “晚辈已用灵根迁植之法,将灵根赠予了这个小姑娘。” 谁料,刘通的面色直接是阴沉了下去: “胡闹!” 这一声呵斥如雷贯耳,直接是让郑邪心中一震,只觉得如天威降下,使得魂魄都在战栗! 刘通神色阴沉: “你亲手斩断了你未来的路,你如何对得起你师父对你做的一切?” 郑邪苦笑一声: “前辈,你误会了,我要走的道早已不需那灵根,况且......这小姑娘比我更适用那灵根。” 刘通神色稍微缓了缓,然后双目中有玄奥的色彩涌动,似乎是在观察着郑邪和白无善的身体。 终于,刘通的眉头舒展开来,也是明白了不少: “以业障为根基,生气和死气均衡交织的武道,倒也确实有那么几分底气能说出‘不需’二字......” 白无善忐忑地站在原地,任由刘通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却是动也不敢动。 “魂魄如此精纯壮大,再加上这灵根......你这是想培养一个魂修大能?” 刘通想明白了郑邪的想法,也是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我还以为你自毁前程,原来是图谋更远.....一魂一武,倘若真如你所想那般得以实现,太元族的麻烦可就大了!” 郑邪嘿嘿一笑: “刘前辈过奖了!” 刘通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解道: “不过,她的魂魄怎么好像有些不稳?虽然精纯程度的确是凤毛麟角......” 郑邪轻声道: “我以承担数个我亲手手刃的气海境修士的业障和罪孽为代价,换取他们的精魄赠予她身。” 刘通一愣,随后叹道: “这......也只有你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做出来了。” 郑邪宠溺地摸了摸一旁的白无善的头,柔声道: “她是一个可怜人,或许是命数如此,那些精魄恰是她承受的极限。既然于我无碍,帮上一帮又何妨?” 刘通摇摇头: “你的道该如何,我不做评论,你只切记莫负了你师父就好。” 郑邪点点头: “不敢。” 刘通见状也是微微颔首,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的嘴脸: “既然如此,杂话不谈……这位道友,要买要卖?” 郑邪惊了: “前辈???你职业操守这么高???” 第三十章 无情 “我可是个商人,不谈买卖谈什么?人情世故吗?” 刘通笑眯眯地看着郑邪,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郑邪讪笑道: “这个......倒也确实如此。” 刘通的手指敲打着桌子,似有深意地说道: “我八方阁以商行天下,同样以商入道,买卖便是我的道。即便你称我一声前辈,该买该卖我也一切如常。” “所以——想买想卖?” 刘通笑容不改。 郑邪闻言,思索了片刻,将先前准备好的几颗灰扑扑的石子摆在了桌面上: “虽然知晓前辈并不在意这点灵石,但是买路财的规矩还是不能坏。” 刘通依旧是满面热情的笑容,将那几颗石子收起: “商道重利,岂会因利小而轻蔑?” 见此情形,郑邪心中也是对这刘通更为敬佩,敬佩他如此沉心于自己的道。 “不瞒前辈,我想要条消息。” 郑邪经过反复的衡量,最终说出了这句话。 刘通笑眯眯地说道: “要买消息?自然可以,我八方阁什么都能买,也都什么都能卖,只要你能付出对应的代价。” 刘通这句话,说的的确是事实。 八方阁弟子遍布这天下各处,贩售所有能贩售之物。不论是灵宝、天地奇物,亦或是一条消息,一道线索都可以买卖。 郑邪当初在大罗山上找阴曹地府买命,也是因为有八方阁暗中维持秩序,才能让这种不合常理的交易一直进行下来。 若说这天下哪个势力最可怕,怕也就是这遍布各处的八方阁了。 郑邪摇了摇头: “前辈,我并非是要买消息,而是要卖一样东西。” 刘通眼眸中闪过精光: “卖?” 郑邪洒然一笑: “正是。我想找您卖一份未来大能的友谊。” 顷刻间,刘通就明白了郑邪的意思,一张胖脸似笑非笑: “小子,你是想让用你未来可能的成长性来从我这儿骗东西?我八方阁可不做看不见的亏本生意!” 郑邪同样露出了笑容: “刘前辈,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从太元族的献祭仪式上逃脱,又在业障缠身的苦楚中重新再生了我的灵根,还从阴曹地府买命,更是踏出一条自己独一无二的路,这种成长性的价值,您总不至于全盘否定吧?” 刘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即便如此,我也只做生意,不做赌注,这不合乎我的商道。” 听到这句话,郑邪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刘通眯了眯眼睛。 郑邪笑着摇摇头: “刘前辈自称不入赌局,可是却口是心非地早已入了一局,莫不是以为晚辈看不透?” 刘通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说说看,我入了什么局?” 郑邪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地说道: “前辈自称只做买卖,可是却赊给佰老一件至宝,不论佰老承诺偿还的是如何,这都是您先前所说的‘看不见的亏本生意’,就算您以佰老的名声或信誉来解释,那也只是一场以信誉为担保的赌局。” 刘通闻言,笑容更盛: “有点意思。小子,你若是能说动我,我可以给你一场你想都想不到的造化。” 郑邪眼睛一亮,继续道 “前辈的道是商道,但是此时若我猜的没错,佰老应当是被太元族束缚在某处,而太元族一日不覆,您和佰老之间的生意就一日无法完成,而您的道也就有了缺憾。” “但若是您承认了我具有买卖未来的资格,助我有所成就的话便结下了因果,来日我若真能让太元族付出代价,您与佰老的交易才有机会完成,您的道才能圆满无缺。” “您已经赌了一半,再赌一次又何妨?” 郑邪说完之后,便微笑着与刘通对视。 刘通用指节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子,眼眸中却是露出了深思之色。 郑邪倒也不急,就是这么坐在这里,等着刘通的答复。 “你想要什么消息?” 刘通忽然问道。 郑邪微笑: “任何有助于我的消息。” 刘通摇头: “和你师父一样,都是令人难缠的家伙……” 不等郑邪作出回应,刘通便扔出了张纸条,随后伸手一挥,桌上的四碗水便不翼而飞,同时懒洋洋地说道: “打烊了!收摊了!” 郑邪一愣,接过那张纸条,只看见上面写了细细的一行字,再抬头时,面前的摊位却是消失无踪,就连刘通也不见了踪影。 白无善之前也被那纸条吸引了注意力,同样不知那个胖胖的前辈是何时离去。 郑邪愣了半晌,这才再次看起了那张纸条。 【无情人,有情事】 郑邪懵了: “什么玩意?字谜?” 白无善也是凑了过来,不解道: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郑邪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字条: “不知道,但是我很确定我被坑了。” …… 南苑城很大,至少比那武阳城要大上不少,街道上也是时常能见到修士的身影。 刘通这个八方阁的前辈会在南苑城出现,着实出乎了郑邪的意料,甚至于在这南苑城中会有八方阁的弟子都足以让郑邪震惊了。 他们标志性的象征八方的竹棍,以及那桌面上摆着的寓意四海的四碗水,若不是知晓其中门道的人,恐怕还真没这个缘分。 南苑城仍旧是属于东柏的偏远之地,连气海境的修士都只能零星见到,郑邪实在是有些想不通,那样一个能和佰老那等人物有交情的大能,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唯一需要纠结的,就是刘通交给郑邪的这一张纸条。 “无情人是什么玩意?《太上忘情决》?不对,和这个应该没啥关系……” 在街角的一处饭馆中,郑邪正坐在桌前冥思苦想,而白无善则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郑邪给她的那块篆刻有“邪”字的玉石。 “难道说的是那个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无情天尊?不对啊,那是西域的大能啊……” 郑邪颇有些郁闷地吃了一口碗里的烤肉,显然是苦恼于刘通给了讯息却又不说清楚。 白无善摆弄着那块玉石,却是被外头街上的喧闹吸引了注意力。 “……滚开啊老疯子!” “我说了滚开啊啊啊啊!” 郑邪正在皱眉沉思,此时听到这些喧闹也是心中不爽,偏头转向站在门口一脸幸灾乐祸的饭馆伙计,问道: “兄弟,外头什么情况?” 那伙计嘿嘿一笑: “还能是什么情况?又有人撞枪口上了呗。” 郑邪挑了挑眉: “怎么?” 那伙计指了指外头闹哄哄的人群,笑道: “那个老头子一天到晚坐在外头讨酒喝,但是又不承认自己是个乞丐,谁要是给了他钱,他还得发飙。” 郑邪定睛一看,就见到一个一脸晦气的青年被一个邋遢的老者抱着双腿按在地上,而那老者一边将几枚铜板塞到青年的口袋里,一边骂骂咧咧地挥舞着拳头打在青年身上: “要你看不起我!” “说了多少遍了老子不是乞丐!” “我缺你这几个破钱?!” 青年看样子还没开辟气海,但是身上隐隐有些灵气,可是此时却是被那老头按在地上打,弄得狼狈不堪却无力挣扎。 郑邪眼神一凝: “那老头有点实力啊。” 伙计有些惊讶地看了郑邪一眼: “客官眼力可以啊!都说那老头可能是个疯了的武林高手,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扳不过他。” 郑邪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伙计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武林高手”的层次,也是摇头一笑。 那青年也是终于挣扎着逃离了老头的魔爪,一身弄的灰尘遍布,只能咬牙切齿地放了句狠话,然后便仓皇地逃离了现场。 老头冷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无礼小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瞧不起人!” 说完,这老头便又靠着街角席地而坐,身边摆着个半空的酒壶,耷拉着脑袋,看着还真像个乞丐。 郑邪觉得好笑,又觉得这老头有趣,一时间突发奇想,便扔给了那饭馆伙计几两碎银: “麻烦给那老头盛上一壶酒,顺便让他进来跟我叙叙吧。” 伙计捧着那碎银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才表情诡异道: “客官,那老头脾气可怪的很……” 郑邪笑道: “无妨,你去就是了。” 白无善也是不解道: “公子这是?” 郑邪微微一笑,却是并未回答。 那伙计嘟囔了几句,但还是乖乖按照郑邪所言盛了一壶酒给那街角的老头送去,又小心翼翼地跟老头说了些什么,便领着那老头走入了餐馆之中。 有好事者被这奇特的景象吸引,也是偷偷摸摸站在门口观看起来。 那老头随便从一旁抽了一把凳子便大大咧咧地坐下,然后肆无忌惮地扫视着郑邪,张开嘴,露出一口竟是白得亮丽的好牙: “后生找我何事?我先说好,老汉可不接受施舍!” 郑邪莞尔: “老人家,您这时候怎么不用‘老子’和‘小儿’了?” 老头哼了一声: “他无礼在先,我自然不需讲什么礼数。” 郑邪越发觉得这老人有趣,便笑道: “老人家您放心,我可不是施舍,只是用一桌酒菜请您来聊聊天罢了。” 老人稍稍抬起头,一头蓬乱披散的灰发下一双明亮的双目格外不凡: “那好说,想聊什么?” 郑邪沉吟片刻,却是灵光一闪,笑道: “老人家,您觉得什么是无情人? 第三十一章 有情 “无情人?你在说什么狗屁?” 老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直接是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这般粗俗的话来。 郑邪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是觉得自己向这老人提问着实有些愚蠢。 然而,老头的下一句话却是让郑邪愣在了桌前。 “是人便要有情,有情便会有欲,无欲无求的那是鬼,怎么会是人?若真有什么无情人,那肯定也会做着有情事,只是外人不知而已。” 老头不耐烦地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你这后生怎么会问出这种不长脑子的问题?看你也不像个蠢人,莫不是我老昏眼花看错了?” 白无善听到这个糟老头子这么挤兑郑邪,也是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 郑邪抬起手,制止了白无善继续说下去。 “老人家,您觉得……什么又是有情事?” 郑邪凝视着老头的双目,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头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老痰: “鬼知道!” 这一次,郑邪却是认认真真地思索起了老头所说的话。 “无欲无求的那是鬼,不是人。” “鬼知道。” 郑邪偏过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白无善,又是想起了刘通那张满是精明与算计意味的老脸。 忽然,郑邪开口了: “他知晓我自地府买命……” “他知晓我来自太元……” “他知晓无善魂魄壮大的原因……” 念到这里,郑邪顿住了,随后朝着一脸漫不经心之色的邋遢老头恭敬地躬身谢道: “多谢前辈指点!” 这一刻,邋遢老头的眼眸中却是露出了无法理解的深意: “说话三思,老汉我不过是骂了你几句,哪有指点?” 不等郑邪回答,这老头便站起身来,提起郑邪赠给他的酒,摇摇晃晃地便走出了门外。 “真是莫名其妙的小子……” 郑邪静静地看着这老头走出门外,却是也已经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心思。 白无善在一旁不明所以: “公子,那老人到底说了什么?” 郑邪一脸肃穆: “真相。” …… 刘通坐在木桌前,而桌对面则是一个穿着官府衣袍的官差。 刘通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官爷,我只是个行商的,应该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 那官差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妆容打扮一丝不苟,神色也是严肃非常: “刘通,你不该说的。” 这个悠闲地躺在躺椅的胖子搓了搓手指: “说什么?” 官差双目中的凝重之意更浓了些: “造化。” 刘通的动作顿了顿: “造化?我可不知什么造化,我不过是做了一桩交易罢了,谈什么造化?” 官差寒声道: “什么人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承受大道之损,又费尽心思地替他抹去痕迹与因果?我倒想知道,什么交易可以让你做到这种程度!” 刘通脸上的笑容也是消散了一些: “官爷,我觉得你们官家的人也该认清楚一些事情了。这天下不是你们家的,所谓造化,人人皆可得,而我想做什么交易,恕我直言……你们,管不着。” 官差脸色变得极差: “刘通!你不要不知好歹!” 刘通闻言,笑容彻底化作了冰冷: “我不知好歹?!你们官家的手伸的这么长,到底是谁不知好歹?我八方阁阴阳二界的交易都能做,这买卖我如何做不得?造化向来与危机并存,暗合天道,人人皆可一试,莫非有错?” 这官差看着气势忽然暴涨的刘通,一阵危机感涌上心头,也是强忍下了怒火: “呵……我只是好意提醒,你费尽心思去协助的那人,可别死在那造化里头了!” 刘通的气势缓缓收敛,又换上了笑脸: “那就不劳官爷担忧了。” 那官差脸色极为难看,自知自己无法奈何刘通,便只能留下一声冷哼,随后便消失无踪。 刘通独自坐在桌前,指节一下下地敲击着桌子,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交易……赌局……” ………… “真相?那老人何时说出了真相?” 白无善不解其意。 郑邪摇了摇头,并未作声,只是拉着白无善的手走出了饭馆。 白无善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那饭馆中人多眼杂,而郑邪得知的消息显然不能为外人所知。 当郑邪领着白无善走到外头的一处无人之处时,郑邪便蹲在白无善面前,认认真真地说道: “无善,我跟你说几件事,你一定要记在心里,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白无善显然有些不明所以: “公子……” 郑邪继续道: “接下来的一阵日子,我会出去一趟。这段时间内,你每日请那街角的老人家喝一壶酒,吃一桌饭,若是他问你是否有所相求,你只需否认便可。” 白无善虽然满心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日后若是遇到难处,便向那老人家求助便是。而若是哪天那老人家告诉你他即将离去,你必须央求他带上你。” 郑邪严肃道。 白无善不解: “公子,我为何要跟着那老头?” 郑邪微微一笑: “我要去的地方过于危险,唯一能让我放心托付你的地方,恐怕也只有那个老人家的身边了。” 白无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犹豫道: “可是……公子,你会要出去很久吗?” 郑邪动作一顿,随后微笑道: “别担心,若我猜的没错,我们很快就能够再次相遇了。” 白无善低下头,诺诺道: “好吧……” 郑邪的眼眸中满是温柔,轻轻地揉了揉白无善的脑袋: “乖,我不会有事的。” 白无善“嗯”了一声,随后忽然揪住了郑邪的衣角。 郑邪低下头,看着白无善纤细的小手,困惑道: “你这是?” 白无善低着头,轻声道: “我娘说过,只要揪住一个人的衣角,默念十遍他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郑邪沉默了。 良久之后,白无善松开了手,抬头露出了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及不太自然的笑: “公子,是不是这就要走了?” 郑邪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少女,一时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无善咬了咬嘴唇: “无善会很乖的。这些日子公子对无善一直很好,无善也会听你的话,乖乖等你回来。”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站起了身,帮白无善整理了一下衣衫: “我给你的那块玉,一定要收好。” 白无善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无善不会弄丢的。” 又是一阵沉默。 郑邪终于是发现自己没有了合适的言语,便只能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而白无善能做的,也只是看着郑邪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仅此而已。 郑邪之所以要如此行事,正是因为他大概猜到了那刘通所谓的“造化”与什么有关。 地府 有关阴曹地府的一切,都是禁忌,哪怕是有的修士也不曾知晓。而郑邪也是因为佰傅曾让他熟读的那些典籍,才知晓了有关地府的诸多秘闻。 那邋遢老头看起来只是一通胡言乱语,却是言语间反复将郑邪的思路引导到地府的方向之上。加上对刘通想法的猜测,自然便想到了那个与阳间相对的世界。 若是有关地府的造化……郑邪是万不敢带上白无善的。因此他便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用近乎无赖的方式将白无善交给了那个邋遢老头。 只是,对于自己能否再见到白无善…… 郑邪,没有把握。 第三十二章 墓穴 “小女娃子,你这好酒好肉地供着,老汉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呐……” 邋里邋遢的老头砸吧着嘴,一边将桌上的烤鸭扯下一条腿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白无善心不在焉地趴在桌上,用手托着下巴,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 老头咀嚼了一下口中的鸭肉,嘴角还滴出了几滴油汁: “是那个鬼精鬼精的小子的主意吧?” 白无善猛地回过神来: “啊?” 老头轻蔑地将鸭肉咽下,喘了口气道: “一看就看出来了,你每天请我吃饭都是满脸不情不愿,若不是你那位傻里傻气的‘公子‘要求,我可不相信你会有这般好心。” 白无善撇了撇嘴: “我家公子让我管你温饱,你还在这儿挤兑他。” 老头嘿嘿一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傻是什么?” 白无善就听不得有人说郑邪的坏话,当即就立起了眉毛: “公子才不傻!他定然是有着自己的把握!” 老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就说不准了……” 白无善不想理会这个出言不逊的老头子,便只能呆呆地看着外头的街道出神。 老头又扯下了一根鸭腿: “小女娃子,你家傻公子怎么跟你说的?” 白无善瞥了一眼身边的邋遢老者: “说什么?” 老头满嘴塞的都是肉: “还能是什么?我问的当然是怎么说我的?总不可能他随口一说你就乖乖过来供着我吃喝吧?” 白无善虽然不想理会,但还是轻声道: “他说你不喜欠人情,但又值得依靠,还说你喝了这些酒,吃了这些菜,就不会不管我了。” 邋遢老头嗤笑一声: “还真是直白……可惜他说的还挺对。” 随后,邋遢老头又开口道: “那他又是怎么形容自己要去做的事情的?” 白无善回忆了片刻: “过于危险。” 老头“呵”了一声,然后靠着椅子向后一翘,摆出了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 “这一句却是说错了。” 白无善闻言不解: “怎么?难道并不危险?” 老头咧嘴一笑: “不,恰恰相反,应该说是九死一生,或者——” “——十死无生。” ………… 在山间的一处阴冷的墓穴中,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正在费力地挥舞着铲子,不断刨挖着这墓穴中的土。 郑邪一身的污渍,头发也显得多日没有打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在墓室的中央摆放着一口石棺,但是郑邪并未理会,而是在那石棺前方的土地上挖掘起来 就见郑邪一边挥舞着铲子,一边自言自语: “我一个好端端的武修……未来的大能……帅气儒雅的俊朗少年……居然在掘别人的坟……” 没错,这几日来,郑邪为了追寻他所发掘到的线索,顺便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已经偷偷摸摸地掘了七八处坟头了。 扰人安息是大忌,理论上来说都会有业障缠身,但是郑邪却并未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业障入体。 这诡异的情况,却是刚好和他的猜测相符合。 此时,郑邪辛辛苦苦掘出来的墓穴外头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引得郑邪心中一震,直接是反身盯住了身后的道路,等待着这位不速之客的露面。 那脚步声极为轻微,速率也是轻缓无比,显然是个谨慎之辈。 浑身戒备的郑邪心道: “我的痕迹一直遮掩得很好,也用了专门的术法去模糊了因果……莫不是那些东西这就已经出来了?!” 终于,脚步声的主人自阴影中露面,让郑邪直接是愣在了原地。 走进来的,是一个装备看起来比郑邪还要精良专业的青年。 这青年一头暗红色的头发,在脑后扎着短小的辫子,腰间挂着几块刻有莫名其妙的字符的木牌,还悬挂着一柄细小的木剑。 走进墓穴的青年看到郑邪在场,也是陡然一惊,然后郑重其事地试探道: “道友……也是来摸宝的?” 郑邪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不是……” “有摸到什么好东西吗?” “我没有……” “道友师承何处?看你手法很是熟练啊!” “我真不是……” 青年终于是恍然大悟: “噢!原来是自学的散人!” 郑邪想要解释,但是却发现自己这身装扮完全没有说服力,便只能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青年摆了摆手,露出了一脸暧昧的笑容: “没关系,我懂的,咱们这行当见不得光,不愿意承认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郑邪放弃了。 那青年四顾了一下这墓穴中的环境,随后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这墓穴结构精巧,但是道友却能准确定位到关键支撑点的位置,挖掘手法迅速而又不伤墓穴主体,果然有些能耐!” 郑邪默默地抄起了自己的铲子,继续对着脚下的泥土开始挖掘起来。 青年又兜了几圈,随后在墓室的三角处点燃了三炷香,并用红布遮盖住了那三角的地面,这才松了口气: “道友,你们野路子就是这一点不好,对墓室的主人没有敬意,若是寻常修士的墓穴倒还好,倘若撞到了难缠的家伙,免不了吃一番苦头。” 郑邪没有抬头,只是挥舞着手中的铲子,口中道: “这是个气海境后期修士的墓,寿尽入寝,棺材上方的墓土中渗有少许元化的灵气,可见并未破入元池。” 红发青年眼神微凝: “道友既然有这般眼力,岂会不知道规矩?” 郑邪一铲子下去,撞击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只是,那些规矩在此时已经没有必要了。” 红发青年一愣: “没有必要?你在说什么胡话?” 郑邪也没有废话,直接是一铲掀飞了棺材上层的泥土。 “用假石棺与陪葬的尸骨来迷惑闯入者,真正的棺材却是藏于宝位……” 红发青年念叨了一句,看向郑邪的目光也是浮现了许些莫名的色彩: “见识不错。” 郑邪倒是笑了一声: “若是没有见识岂敢来这里撒野。” 随后,就见郑邪一提气,直接是一掌拍在那棺材之上,将整个棺盖都是硬生生地拍飞了去! 那些用于固定的棺钉都是根根绷断,巨大的响声,直接是震得整个墓室轰隆作响。 红发青年先是被郑邪的举动惊得倒退几步,随后忽然面色上涌现了怒容: “你这是大不敬!” 郑邪凝视着尘烟弥漫的棺材内部,轻声道: “若是正主尸骨仍在,我这也的确是大不敬。” 听到郑邪这诡异的一句话,红发青年忽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同样向着棺材内部看去,却是在看清之后瞪大了眼睛: “没有尸骨?!” 这被郑邪寻找到的“真正的主棺”,里头除了一些腐朽的陪葬品外,竟是再无其他! “不应该啊……这墓室并不是什么绝妙的布置,不可能出现还有第三棺的情况了啊……最好的穴点应该就是此处才对……” 红发青年喃喃自语,随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郑邪: “道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郑邪瞥了这青年一眼: “也谈不上知道……只是多少有了些猜测而已。毕竟,这种类似的空棺我已经掘了好几个了。” 红发青年也顾不上品味郑邪话语中的“好几个”所包含的恶劣信息,他现在的心思只在空棺的原因之上,急忙问道: “道友能否解惑?” 郑邪打了个呵欠: “看你模样也是个专门走阴路的,想来这种路数也没少干,既然这样,你应该也知道……那个地方吧?” 郑邪说到最后,手指稍稍向下指了指,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红发青年只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就想起了那个被师门长辈提及如禁忌的地方。 阴曹地府。 郑邪扔下了手中的铲子,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看起来,这下边好像有了些不太对头的动作呢。” 随后,郑邪转过身去,拍了拍仍旧处于呆滞状态的红发青年的肩膀: “看你身上也没多少业障,奉劝你一句,这段日子还是收手吧。” “不然,怕是会有大恐怖。” 第三十三章 迷失 “大恐怖?” 红发青年打了个寒颤,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太舒适的回忆。 郑邪见他这幅模样,自然也是知晓这青年过去恐怕也是丰富多彩。毕竟入人坟土来掠夺资源灵宝,难免会遭遇诡异。 “你来这儿做什么?” 郑邪忽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红发青年一愣: “我?靠着师门传授的手法,算到此处有一片适合墓葬的宝地,所以来碰碰运气。” 郑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发青年也是反应了过来,同样问道: “那道友你又为何来此?我看你似乎对这墓主的财物并无半分兴趣。” 郑邪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这一具空棺: “我来找一个答案。” 红发青年刚想询问,却不防那空棺之中骤然探出一只漆黑干枯的手臂,直接掐住了郑邪的脖子,将他一把拽入了那棺材之中! 在面临这等恐怖之景时,红发青年脑中一片空白,做出的第一反应却是扯住了郑邪的肩膀,试图将他拉回地面,但是那黑色手臂的力道过于惊人,即便是他出手相助也无能为力,甚至于自己也是一同跌入了那棺材之中! 随着棺材中尘烟散去,郑邪与那红发青年的身影都是消失无踪,只留下寂静的墓室,和一具空空如也的棺材。 …… “诶诶,醒醒,醒醒!” 郑邪的脑袋上被人淋了一瓢凉水,冰冷的触感直接是让他从昏沉中惊醒,下意识地便抬手护住身前,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庞。 这是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樵夫,背后还背着一大捆木柴,手里握着一个还沾着水迹的瓢,从他腰间的斧头的磨损程度来看,这是一个砍柴经验无比丰富的樵夫。 郑邪擦了擦自己的脸,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却发现身上没什么气力,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他一阵虚弱。 “小娃子,你怎么在这山上就睡着了?再晚上几个时辰就有野兽出没,你在这儿睡可危险的很!” 樵夫一脸严肃地看着郑邪,如此说道。 郑邪一愣,然后捏了捏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 “幻境?” 樵夫莫名其妙地看着郑邪,然后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年纪轻的就是没见识还胆子大……” 坐在地上的郑邪试图运转自己体内的死气与业障,却骤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与凡人无异,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十九岁的青年的程度,所有的那些死气、业障都是消失无踪。 “叔,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斧子?就一下?” 郑邪忽然抬起头,看着樵夫道。 这个樵夫虽然不知道郑邪要做些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自己的斧子递给了郑邪: “行。” 郑邪接过这柄铁斧,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其上的纹路,随后伸出左手的食指,在斧刃上轻轻一划,直接就破开了一道血口,溢出了殷红的鲜血。 樵夫一惊,连忙抢过郑邪手中的斧子: “你干什么?!” 郑邪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观察着自己的伤口。看着那些鲜血缓缓流下,郑邪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苦笑一声,然后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樵夫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握着斧子稍稍退了一步,似乎是担心郑邪再次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 “你还好吗?” 郑邪捏着自己的伤口,点了点头,歉然笑道: “叔,吓到你了吧……我先前误入山间,吃了个色泽鲜艳的果子,结果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刚刚弄破手指就是想看看血的色泽,怕自己体内有淤毒未散。” 听了郑邪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樵夫的脸上也是浮现了恍然之色,随后试探道: “你学过医?” 郑邪点头道: “有所涉猎。此番出行也是想游历各方,获得一些见闻,也可以沿途行医积德,结果却迷失了道路。” 说到这里,其实全都是郑邪随便瞎扯的鬼话。 在方才的试探中,郑邪已经明白自己陷入了什么地方——迷失之境。 阳间属生灵,阴间属亡魂,而在阴阳之间,则分布着无数的迷失之境。 所谓迷失之境,更可以说是因死者记忆而构建的世界。它具有着正常的世界应有的秩序:山河、日月、人伦、理法…… 有的死者不被阴间收留,也不为阳间接纳,只能在虚无中游离徘徊,最终迷失,而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最终汇聚,就形成了各式各样的迷失之境。 在迷失之境中,有着无数死者过往经历的重现,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迷失之境就会陷入一段轮回,一切重启,然后再度启程。 这其中所有的人,都会忘却一切,然后再次经历一段交织在一起而混乱不堪的人生。 一个死者的记忆只能重现他所认识的世界的一角,而成千上万死者的记忆……自然能汇聚出一个相对完整的世界。 郑邪记得,那一只自空棺中骤然伸出的枯手将他拽入了棺内,现在联想起来,自然是来自迷失之境的“邀请函”。 迷失之境从来只收留死者,很显然,这其中出了问题。 眼前的这个樵夫或许是一个迷失了的死者,或许是某个死者记忆中的人物,郑邪对此不得而知,但是郑邪很清楚,他必须通过这个樵夫入手,深入了解这个迷失之境,才能知晓离开的方式。 甚至于……知晓其中的问题所在。 因此,郑邪几乎是在瞬间便做出了打算,并编排好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身份,可以解释自己的来历,也能顺理成章地与眼前这个樵夫进一步沟通。 迷失之境有大有小,有的只是一个小镇,而有的……甚至可以大到比一境之地要更为辽阔。 就是不知,郑邪误入的这个迷失之境,究竟汇聚了多少死者的记忆。 这樵夫听了郑邪的话,竟是露出了欣喜之色: “那……那你能治梦魇吗?” 郑邪愣了片刻,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瞎猫撞见了死耗子,正好就遇见了一个突破口,于是当即点头道: “成功过几次。” 这樵夫闻言立刻扯住了郑邪的手,拽着他便向山下走去: “太好了!小兄弟,一时半会说不清,咱们路上再说!” …… 在被这个樵夫拽下山的过程中,郑邪也是了解到了不少事情,比如眼前这个男子名叫张怀山,而他的女儿这一个月来一直遭遇梦魇,附近镇子上的郎中都是束手无策,而此地离大城又太远,请不来有名的医者,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每晚被梦魇折磨。 他与妻子每日都要烧香求神明保佑,各路土方也是试了不少,可是女儿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为此也是白了不少头发。 张怀山长得便是敦厚模样,让人看了便隐隐生出信赖之感,听言语也是个老实人,这也是郑邪打算从他身上入手的原因。 “快,小兄弟,快请进!” 张怀山将郑邪带到了自家的屋子前,急匆匆地便要领着郑邪走进去。 此时此刻,郑邪却是顿住了脚步,凝视着这间瓦房屋檐一角上挂着的一只干瘪的青蛙尸体,出言问道: “张叔,这个东西是谁挂上去的?” 张怀山顺着郑邪的视线看过去,也是明白了郑邪所指,如实道: “不久前一个老人家指点的,说是能破霉运。” 郑邪眯了眯眼睛: “这件事在你家女儿梦魇之前还是之后?” 张怀山叹了口气: “自然是之后,不然我早就取下来了,还不是病急乱投医!” 郑邪若有所思的地点点头,然后也是迈开了步子: “先看看你女儿吧,这些东西……过会儿再说。” 张怀山感激地点点头,随后打开了大门,向郑邪做了个手势: “小兄弟,请。” 郑邪没有客套,也是直接走进了屋内。 还没进门,郑邪就闻到了檀香的味道。檀香能安神,对于平常的梦魇的确有辅助疗效,但是从张怀山的叙述中来看,他女儿身上所患的梦魇,可不是简单的“病症”。 屋内灯光很暗,看样子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能安然入睡,就连油灯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纱罩,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物品。 只见屋子里头摆着一张小床,而一个神情憔悴的小女孩儿正靠着墙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带着恐惧的眼睛,看到任何动静都会微微一颤。 小女孩的身边还坐着一位女子,典型的农家妇女模样,透着和张怀山一样的淳朴气息,眉宇间带着疼惜和愁容,一直在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看到郑邪也是一惊,又往自己母亲怀里缩了缩,而郑邪也是知趣地停下了脚步,没有鲁莽地走上前去。 张怀山从郑邪身后走出,向那女子轻声呼唤道: “阿琴,这是郑医师,说是能治梦魇!” 女子眼中含着泪,闻言也是轻轻点了点头,稍微让开了一点位置让郑邪能够靠近,但是眼中的哀伤显然意味着她并不期望眼前这个少年能解决先前诸多郎中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郑邪的步子很缓慢,并没有惊扰到床上的小女孩,他也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只是看着小女孩的额头,让她的压抑感不至于过分强大。 在跟随佰傅学习的日子里,郑邪熟读各种奇闻异录,而各式各样的疾病医治也是牢记在心,不论凡人的还是修士的,都是有所涉猎,这也是他敢自称医者的原因。 郑邪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温和道: “我能摸摸您女儿的手吗? 张怀山的妻子点了点头,郑邪这才缓缓将手搭了过去,想要给这个小姑娘把把脉。 然而,屋子外头一声沙哑刺耳的鸦鸣,却是骤然划破了平静。 第三十四章 黑鸦 听到那一声刺耳的鸦鸣,郑邪伸出去的手也是一顿,而他面前的小女孩则是目露恐惧,直接尖叫出声,将自己死死地裹在被子里,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晦气!” 王怀山低骂了一句,就要走出门去赶走那只扰人的乌鸦,但是却被郑邪拦住了脚步。 “我去吧。” 郑邪没有解释,只是快步走出了瓦房,四处环顾了一下便看见了那一只停在外头枯树上的那只乌鸦。 那只乌鸦细小的眼睛中泛着凶光,见郑邪走出,竟是不再叫唤,只是低下头就这么凝视着郑邪。 在这个时候,郑邪终于是感受到了让他无比熟悉的气息,不由得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 “哟,还真是只不得了的乌鸦呢……” 业障,郑邪在这一只乌鸦的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业障。这种业障并非直接来源于这只乌鸦自身,更像是来源于与之相关的某样东西,只不过由于长期相伴才沾染上了业障。 这乌鸦歪着头,看着郑邪的眼睛,眼眸中的凶光更为炽烈。 “滚。” 郑邪笑容收敛,冷冷地吐出了一字。 的确,郑邪现在在这迷失之境中只是肉身凡胎,什么灵气、业障、阴死之气都是不曾拥有,但是只要迷失之境遵守的是与现实相同的规则秩序,那么郑邪就不会畏惧这业障缠身的乌鸦,包括它背后的存在。 毕竟,郑邪当年在佰傅身边所习读的那些秘典可不是摆设。 那乌鸦猛地扇了扇翅膀,抖下来了一条带着腥气的碎肉,随后再次尖利地鸣叫了一声,便扑扇着翅膀飞入了山林。 郑邪走到那抖下来的碎肉旁边,只是靠近了数步便觉得腥气扑鼻,一阵头昏脑涨,甚至差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腹中宛若翻江倒海一般。 “小兄弟,你怎么——” 张怀山见郑邪半天没有回屋,便出来观望,却是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慌忙跑上前来将他扶起,连声问道: “小兄弟,怎么回事?” 而此时,张怀山也是看到了那一条碎肉,闻到了那一阵腥臭,同样是面色剧变,但是郑邪快速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郑邪面色凝重,靠着张怀山的手臂站起了身,同时闭住了呼吸,拉着张怀山便向后退去。 仅仅只是吸入了一口,张怀山也是手脚发软,直到回到门口才大口地喘息起来,脸上尽是冷汗: “那……那是什么东西?” 郑邪干呕了一阵,这才缓过劲来: “一个警告。” 不等张怀山明白过来,郑邪便道: “张叔,你家有没有糯米和白酒?有的话用白酒泡一碗糯米盖在那碎肉上,赶紧一把火烧了吧!” 张怀山愣愣地应了一声: “好!” 随后便快步跑回了屋内,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翻找声,显然是在寻找郑邪所说的两样东西。 没过多久,张怀山便按照郑邪的要求泡好了一碗糯米,然后快步冲到那碎肉近前,一把倒了上去,并点起了一把火。 刹那间,一阵劈啪作响声在这屋前乍响,一股浓烈的黑烟也是从那熊熊燃烧着的糯米堆中冒出,闻起来煞是刺鼻。 郑邪靠着墙半坐着,心头也是沉重无比,因为他已经基本上明白了那碎肉的来源。 “小兄弟,我女儿她……” 张怀山虽然仍旧好奇那一条碎肉,但是相比之下,自己的女儿更让他重视,于是忍不住提起了这件事。 郑邪轻轻点了点头: “多半可解。” 张怀山的眼睛中亮起了欣喜的光彩,这个高大的汉子在听到郑邪的话后甚至忍不住要跳起来: “当真?!” 见郑邪再度点头,张怀山也是强行抑制住自己的喜悦,问道: “那该如何解?” 郑邪咳了一声: “取三十年以上桃木枝一根,去皮后研磨成粉,再取一五年以上的甲鱼壳,同样捣碎,伴着糯米煮一碗粥,剩下的我来解决。” 张怀山赶紧记下: “还有什么别的吗?” 郑邪思索片刻: “附近镇子上最近有没有出过殡葬的人家?” 张怀山闻言不解: “有倒是有,镇上卖油的老头前些日子过世了,他妻女也给他行了白喜……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郑邪松了口气: “那正好,你去看看她们守灵时有没有用剩下的白烛,有的话求一根来,必须得是守灵时用过的。” 张怀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郑邪见状也是不再多言,只是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 “我先让你女儿安睡,我要的那些东西必须得在明早取回来。” 张怀山有些担忧: “那她今夜还会有梦魇吗?” 郑邪摇摇头: “有我在便不会。但这只是权宜之策,所以你需尽快。” 当着张怀山和他妻子阿琴的面,郑邪划破了阿琴的食指,取了几滴血,在张怀山女儿的眉心画下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字,并默念起了一种二人从未听过的经文。 奇怪的是,小姑娘在郑邪念诵经文的时候竟是眉头渐渐舒展,一阵睡意涌上心头,直接是不知不觉地便睡了过去。 看着女儿安详的睡容,再没有了之前那种恐惧与惊慌,张怀山终于是完全相信了郑邪的本事,而他的妻子同样也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激动得抽泣起来。 “以母血绘符辟邪祟,以安神经文定其心,虽然暂时可让她恢复,但不是长久之计。” 郑邪也不管这个以砍柴为生的汉子听不听得懂,只是简短地解释了一遍,便再度提醒道: “这病拖得越久就越难缠,明早之前必须将东西买回,明白吗?” 张怀山连忙点头: “明白!明白!” 见此情形郑邪也是不再嘱咐,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门外。 郑邪站在这间屋子前,抬头看着那棵枯树,脑中仍旧萦绕着之前那只眼泛凶光的乌鸦,喃喃道: “警告?笑话而已!” ………… 过了两个时辰,张怀山终于是大汗淋漓地赶了回来,听他急促的呼吸声,不难想象他这一路上是如何飞奔。 “小兄弟,你看这些行不行?” 张怀山递给了郑邪一个麻袋,里头正装着郑邪要求的那几样东西。 郑邪接过麻袋,从其中取出一根桃木枝,仔细抚摸了一下,又捏起其中的甲鱼壳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才点头道: “够了。” 听到这两个字,张怀山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凭借着张怀山健硕的身躯,桃木枝和甲鱼壳终于是磨成了细小的粉末。 阿琴与张怀山已经架起炉灶开始熬粥,而郑邪则是坐在熟睡中的小女孩身旁,摸着她眉心的符画,闭上双目仔细地感应着什么。 没过多久,粥成开锅,阿琴直接是端来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粥,上头还依稀漂浮着一些粉末的渣滓。 张怀山则坐在旁边,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这时候,郑邪忽然开口道: “张叔,你胆子大不大?” 张怀山被郑邪问的莫名其妙: “什么胆子大不大?” 郑邪耐着性子道: “我就是说,你胆气够不够足,比方说……怕不怕鬼?” 听了郑邪的话,张怀山咧嘴一笑: “我自小就没怕过这玩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时候我爹娘都教过的,我怕啥?” 郑邪“噢”了一声,随后便微微一笑: “那今晚就劳烦您在门口守门了。” 此言一出,就连阿琴的眼皮都是跳了一跳。 张怀山自然也是听出了郑邪话中某些不妙的意味,试探道: “你是说?” 郑邪轻声道: “即便你没做亏心事,今夜怕是也会有鬼敲门。” 张怀山面色一僵,笑的都有些勉强: “小兄弟,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郑邪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应该也清楚,你女儿的梦魇不是简单的疾病,这是犯了邪祟,我要治好她自然会有东西来阻止。若是你不来,便只能让你妻子来了。” 张怀山闻言一个激灵: “这怎么行?!我来!不就是鬼吗,我今天就让它进不了这门一步!” 郑邪眼含深意地笑了笑: “那便最好!” 第三十五章 囚镜 “张叔,你可得记好,那邪祟不会直接露面,只会用邪法蛊惑人心,因此不论你看到什么,都切不可当真!” 郑邪的语气极为严肃,让张怀山的心中更是沉重。 “都不当真是吧……行。” 张怀山自觉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郑邪眯了眯眼睛: “而且……直到初阳升起的那一刻之前,万不可打开这道门,不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遇到什么……否则,若是那邪祟入了屋内,我无法担保将会发生什么。” 张怀山咽了一口唾沫,将自己手中的斧头握得更紧了些。显然,这个常年砍柴的汉子也是有些心中发憷: “行,我懂了……”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小女孩,轻声道: “那么——张叔,出去吧,把门锁好。” 张怀山应了一声,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女,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扭过头走出了门外,并重重地关上了门板。 夜很静,张怀山独自面对漆黑一片的山林,也是心头浮现了一阵寒意。 他打了个哆嗦,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一阵胆气便凭空而生。 “来吧……老子倒要看看,什么东西敢动我女儿!” 在屋内,张怀山的妻子将热腾腾的粥水端到了一旁的小桌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郑邪却是忽然比了个手势: “嘘……” 这个农妇不明所以,但是直觉让她保持了沉默。 郑邪仔细聆听着小女孩的呼吸声,似乎是想从中听出些什么。 “大娘,麻烦你闭上眼睛。” 郑邪忽然出声道。 农妇听话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郑邪的下一步指令。 郑邪的面庞上骤然流露出了一抹狠色: “滚出来!” 随着这一声喝声的响起,郑邪以极快的速度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抹鲜血直接是摁在了小女孩的眉心,并顺势向下一划,将小女孩的眉心与鼻尖的连线上画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下一刻,小女孩的面色猛地变得狰狞起来,两只眼睛也是突然睁开,却是泛着这个年龄不应该拥有的戾气。 她张嘴欲叫,郑邪却是早有准备,直接左手探出,点在了她下颚与咽喉间的一点上,迫使她只能发出“哼哧”的呼吸声。 “大娘,按住你孩子的肩膀!” 郑邪不敢去看这小女孩的眼睛,只是不断念诵着什么。 张怀山的妻子阿琴也是连忙伸出手协助郑邪,虽然她没有睁眼,但是突如其来的动静也是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身上怕是出了什么异变。 小女孩的身体抽搐着,仿佛有什么即将破体而出,但是却又被死死地禁锢在体内,看起来煞是骇人。 “大娘!切莫睁眼!” 郑邪疾呼一声,便又是从手指上挤出了几滴鲜血,捏着小女孩的两腮,将血滴直接抹到了她的舌头之上。 阿琴紧闭着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牢牢地按着自己女儿的肩膀。 小女孩儿在郑邪的指尖血入口之后直接是身体一僵,直接是向上挺成了弓形,大张着嘴,好像将要把什么东西吐出。 郑邪眼神冰冷: “想逃?” 混杂着桃木粉与甲鱼壳粉末的糯米粥被郑邪直接挥手取来,直接是灌入了小女孩儿的口中! 郑邪反复按压着小女孩的咽喉,迫使她将这些热粥全部吞下,并用手遮住了她的双目,不让那一双戾气逼人的眼眸露出来。 与此同时,屋子外头却是刮来一阵阴风,让本就提心吊胆的张怀山浑身一个激灵。 “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张怀山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时刻提防着那一片漆黑的山林中走出什么东西。 这山林晚上静得可怕,仿佛连一丝活物的生气都不曾拥有。 张怀山定了定神,仔细地聆听了一下山林里头的声响,发觉没什么异常之后也是稍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自己吓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抚弄了一下自己的斧子,无意间抬头一扫,却是骇得连魂都差点飞了出去。 一张了无生气的惨白面孔,正从不远处的大树后探出,死死地凝视着他。 “啊啊啊啊!!!” 听着屋子外头的叫喊声,郑邪也是心中了然,于是低头讥讽道: “这就沉不住气了?” 小女孩吞下那一碗热粥后也是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但是仍旧大张着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大娘,你先别看你女儿,再去盛一碗粥来!快!” 郑邪伸手在小女孩的脸上反复描画着,同时出言道。 阿琴不敢怠慢,也是转过了身去,睁开眼快步走到炉灶旁边,打算再盛一碗粥。 然而,她打开锅盖之后却是一声尖叫,直接是瘫坐在了地上。 那锅中煮的竟不再是粥,而是一锅冒着热气的人骨汤! 红褐色的汤汁泛着腥气,还有几颗人头在其中沉浮,直接就将这个农妇吓得瘫倒在地。 郑邪瞳孔一缩: “该死,失算了!” 下一刻,郑邪压制着的小女孩也是再度挣扎起来,并脱离了郑邪的控制,直接是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这叫声,竟是和那只黑鸦极为相似! 也不知这小女孩儿哪来的力气,直接将郑邪掀翻在地,并发出了“咯咯咯”的怪笑声。 郑邪一个咕噜滚到地上,也是觉得撞得生疼,不由得火冒三丈,骂道: “你笑个屁!” 砰! 郑邪直接快步冲上前去,拦腰抱起站在床上的小女孩儿,将其整个身子都撞倒在地上。 “笑笑笑!笑你大爷!我弄死你!” 郑邪口中骂骂咧咧,随后咬破舌尖,直接喷出一口血沫淋在掌心,快速画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文字,然后一巴掌按在了小女孩儿的嘴上; “你再给我笑一个?” 这一手按下,小女孩儿也是诡异地没了声音,只是两只眼睛的戾气越来越浓郁,看着郑邪的眼神都充斥着恶意。 郑邪“呸”了一声,恼火道: “让我付出这么大代价,今个儿不让你吃点苦头我就不姓郑!” 正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阵猛烈的撞击声,还伴随着张怀山的吼叫: “滚!滚!” 此时的张怀山宛若一条疯狗,手中的斧子疯狂地在身前挥舞着,试图逼退面前那个脸色惨白的身影。 这身影他非但不陌生,甚至还无比地熟悉——正是镇子上前些日子逝世的卖油翁。 “给老子滚!” 张怀山的斧子无数次落到那枯槁的老人身上,但是却宛若砍在一坨朽木之上,甚至连鲜血都不曾溅出一丝。 越是这样,张怀山心中的恐惧越是浓郁,面对这样一个死而复生且不论如何都砍不死的敌人,他只觉得无比地诡异。 “让……开……” 那浑身上下千疮百孔的老头仍旧在向着张怀山逼近,只是他的目标似乎只是张怀山身后的那一扇木门。 听到“让开”二字,张怀山心中一震,立刻就想起了此时仍旧待在屋内的妻子和女儿。他又看了看面前这毫无生气的“人”,一时恶向胆边生,怒道: “想动我女儿,我宰了你!” 如同砍柴般的手法,简单而粗暴,直接将这老头的脖颈砍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皮肉连接,才让那老头的头颅仍旧挂在身上,不至于跌坠在地。 突遭如此巨力,老头身形也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伴随着张怀山这一斧子的落下,屋内小女孩的挣扎动作也是陡然一顿,看得郑邪眉毛一挑: “嗯?” 很快,郑邪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露出了讥讽意味极其浓郁的笑容: “撑不住了?来救你的替身怕是扛不住外头那个拿着斧头的汉子吧?” 小女孩眼眸中的戾气翻涌,一种令人厌恶的气息开始在其中酝酿,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脱离一般。 那阴冷的气息越来越浓郁,终于是汇聚到了一个顶峰,刹那间,一团黑水般的物质从小女孩的双眼眼角流出,如活物般淌到了地板上,随后快速流动起来,显然是打算逃离。 郑邪却是并不紧张,相反,他还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要是就让你这么逃了,我颜面何存?” “给我进来!” 郑邪一跃而起,拿起了这屋子角落里的一面用于梳妆的铜镜,一个懒驴打滚便翻到了那流淌的“黑水”跟前,直接一镜拍下,同时口念咒文,竟是将那些黑水硬生生地拍入了铜镜之内! 翻起镜子来看,便能看到一缕缕黑色的液体在镜子中流淌,但是却始终无法突破那一层镜面。 “怎样?我的囚镜秘法是不是让你耳目一新?” 郑邪晃动着手中的铜镜,看着其中流动的黑色物质,露出了危险的笑: “现在,该我给你背后的人送出警告了……” “我这人,特别喜欢报仇。” 第三十六章 疑云 “不行......必须告诉他.....” 一个红发青年遍体鳞伤,正跌跌撞撞地在一处巷道中奔逃。 “他肯定也在这里......一定得找到他......” 红发青年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黑暗中仿佛正有什么正在逼近。 他咬了咬牙,纵使双腿已经沉重到难以挪动,但还是竭尽全力地奔跑起来。 “这个镇子......有问题!” ...... 随着那些从小女孩儿眼角流出的黑色液体被铜镜禁锢,外头那脸色惨白的“已死之人”也是动作一僵,直接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张怀山大口地喘着气,也是倒在地上没了力气,缓了半天才挣扎着坐起来,壮着胆子走过去看了看。 这一看,却是把他看愣了。 郑邪将铜镜收起,随后将小女孩抱上床褥,又扶起了张怀山的妻子,这才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道: “张叔,进来吧。” 与此同时,昏暗的天边也是映出了初阳的第一缕光。 张怀山呐呐地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老头”,这才提着斧子走进了屋内。 “呃——” 张怀山看着忙前忙后的郑邪,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郑邪却好像已经知晓他要问什么一般: “让我猜猜看,你看到了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张怀山一滞: “对......而且——” 郑邪继续道: “你砍了很多次,发现对方根本砍不死,好像完全不怕?” 张怀山挠了挠头,感觉眼前这个小伙子好像料事如神: “的确如此,更可怕的是——” “刚刚定睛一看,那人变成了一段木头?” 郑邪直接是说出了张怀山的所见。 这下子,张怀山是彻底服了。 “并不奇怪,一点障眼法而已,你所看到的都只是假象,至始至终就只是一根木头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而已。” 郑邪终于是收拾好了东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你妻子受了惊吓,这几天给她养养元气就好,你女儿也基本无恙,休息几日便可。” 郑邪瞟了一眼一旁地上的麻袋,又是走上前去摸出了半根白烛,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一旁的张怀山酝酿了片刻,又说不出什么比较文邹邹的词汇,只能诚恳道: “小兄弟,你费这么大力气治好了我女儿,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郑邪笑了: “张叔你想多了,我救你女儿又不是为了什么报答,只是医者仁心而已。” 张怀山叹了口气,随后从身后取下了自己的那柄铁斧,递给了郑邪: “小兄弟,这斧子也跟了我很长时间了,挺好使的,锐的很。” 郑邪一愣,随后忍俊不禁: “不是我说,张叔,我是个行医的,要斧子有什么用呐?” 张怀山摇了摇头: “收着吧......它不该留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郑邪忽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头,看向张怀山的目光也是带上了凝重: “张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怀山仍旧带着淳朴的笑,只是此时的气质却变得深邃起来。 他缓缓坐在床边,轻柔地抚着自己的女儿的额头,目光中满是温情: “要是当初我有你这般本事就好了......” 一阵诡异的波动浮现,这间屋子却是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屋子内的桌椅也是不断晃动,让郑邪心中一惊。 郑邪看向屋外,那绵延的山岭也是开始震颤,就连天穹上的初阳都是开始扭曲。 整片天地,崩塌了。 当郑邪的意识从浑噩中苏醒,却是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街道的角落,旁边就是一处流浪狗的窝。 郑邪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头疼欲裂,忍不住呲牙咧嘴: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一条毛色发灰的黄狗朝着郑邪低低地叫着,看起来似乎是担心眼前这个人类会抢自己的地盘。 郑邪瞥了一眼旁边的黄狗,一时间也是有些无语。 街上的人并不多,偶尔有经过的行人见了倒在街边的郑邪也只当他是个乞丐,随意看了几眼便不再关注。 郑邪定了定神,仔细感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仍旧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处境,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是迷失之境......” 虽然搞不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郑邪还是决定先了解一下周遭的情况,于是起身欲行,却是猛地发现了一直被他压在身下的两样东西。 “这是——” 郑邪瞪大了眼睛,愈发感到迷茫了。 一根燃了一半的白烛,一柄磨得光滑的铁斧。 郑邪小心翼翼地将斧子与白烛捡起,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喃喃道: “这到底是?” 忽然,郑邪心中想起了什么,赶紧摸索起了自己的衣兜,结果真的是摸出了一面黯淡的铜镜,其上还隐隐有着黑色的物质流动,令人望而生畏。 这下子,郑邪是真的头皮发麻了。 “先前那天地崩塌之景,分明是迷失之境消逝的象征,可是为何我仍旧身处迷失之境,而且还将这几样东西一同带来了?” 郑邪只觉得心头迷雾笼罩,仿佛能够依稀看见许些线索,但是始终无法触摸到真相。 “这是两个独立的迷失之境,还是说相互有着联系?” 郑邪眉头紧锁,仔细端详着那铜镜、白烛和铁斧。 “张叔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应留在这里……?” 郑邪回忆起了张怀山最后时刻的变化,心头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 “莫非……他知晓自己只是迷失之境中的一缕亡魂?!” 联想到张怀山最后的那一句话,郑邪更是毛骨悚然。 “要是当初我有你这般本事就好了……” 轻轻地重复了一遍那个敦厚的中年男子的话语,郑邪的心中划过一丝明悟,不由得露出肃穆之色: “这是……人为制造的迷失之境!” “张怀山……绝不仅仅是个樵夫!” 正当此时,一道身影自阴影中突兀冒出,一把拽住郑邪的身子便飞奔起来,直接是打断了郑邪的思绪。 刚准备反抗的郑邪在看到对方那一头红发之后也是一愣,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一同奔跑了起来。 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人,分明就是先前那红发青年! “别多问,跑就对了。” 红发青年看起来狼狈不堪,面庞上都是伤口愈合留下的伤疤,看起来似乎是经历了相当痛苦的折磨。 直到二人跑到了一个无人的街角,红发青年这才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起来。 郑邪也是呼吸急促,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怎么回事?跑什么?” 红发青年抬起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终于是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在这儿……” 郑邪扫了一眼这红发青年身上的伤痕,也是露出了凝重之色: “你这是怎么回事?” 红发青年先是偏过头看了一眼街道尽头,确认空无一物之后才咽了口唾沫道: “这个镇子里有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那玩意邪得很,我之前只是慢了一步,差点就回不来了……” 郑邪眯了眯眼睛: “镇子?这个迷失之境是一个小镇么?” 红发青年一愣: “迷失之境?那是什么东西?” 郑邪“啧”了一声: “这个一时半会儿很难跟你解释,你先说说你遭遇了什么吧。” 红发青年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呃……七日前我莫名其妙在这个镇子外头醒来,只知晓这镇子名为清水镇,其他一概不知。” 郑邪忽然道: “有出去走过吗?” 红发青年点点头: “有,但是走不出去,只要超过一定距离就会莫名其妙地走回来,诡异得很。” 郑邪闻言心中一定,自语道: “果然,只是一个镇子大小的迷失之境。” 红发青年顿了顿,继续道: “我原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幻境,但是不论用什么方法也无法从其中脱离,就只能先试着了解一下这个镇子,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这个镇子里有些诡异。” 郑邪的神色逐渐严肃: “什么诡异?” 红发青年的表情看起来颇为纠结: “从我无意间发现的许多痕迹来看,这镇子中过去应当有着不少人家在此地生活,但是……镇子上的人都不承认他们存在。” 郑邪重复了一遍: “不承认他们存在?” 红发青年苦涩道: “很难理解对吧?我问过镇子上的许多人,他们拒绝承认曾经有这些人在镇子中生活,也不接受我对于那些痕迹的合理推测,而是有着一套看起来并无问题,可是仔细推敲起来就漏洞百出的说辞。” “而且,它也是在我开始试图证明那些人家存在过的时候找上门来的……” 郑邪心中了然: “你说的那个邪的很的东西?” 红发青年看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对。它好像潜伏在这镇子的每一处角落,每当它逼近的时候都伴随着浓重的黑暗,我有一次逃的慢了些,差点就被那黑暗笼罩。” 说到这里,红发青年的眼眸中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那黑暗里头……好像有许多东西在撕扯我的身体,想要将我一同拖入其中……” 第三十七章 阴影 “所以,你觉得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被掩盖,和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有关?” 郑邪若有所思。 这个名叫姬三千的红发青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是!” 郑邪摸了摸下巴: “这就有点意思了……” 姬三千语调提高了几分: “有点意思?我差点死在这里诶!你就只是评论一下有点意思真的好吗?” 郑邪“哦”了一声: “那就中等意思吧。” 姬三千一滞。 “不过话说回来,你在这里死了是不会真的死的。” 郑邪忽然道。 姬三千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嗯?原来真的是幻境那类的地方吗?如果不会死的话那我是不是——” 郑邪接着道: “只是魂魄会迷失在这个小镇中,日复一日地轮回,直到整个迷失之境消逝而已。” 一阵沉默。 姬三千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道友,是我理解错了吗?你刚刚说的是——” 郑邪毫不顾忌面前这个青年的心情,认真地点头道: “魂魄迷失。” 姬三千咽了口唾沫,蹲在墙边思索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握住了郑邪的手: “在下姬三千,不知道友名讳?” 郑邪眯了眯眼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 姬三千理直气壮道: “我怕我迷失在这里,永无解脱之日,而世上再无人记得我姬三千啊。” 郑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慢着,你该不会——” 姬三千很是诚挚地点头道: “我自幼痛失双亲,由我师傅养大,收入门下后没多久他便驾鹤仙逝,而门中的师兄姐妹也是逐渐凋零,现在只剩我一人。” 郑邪听了这段话,也是嘴角抽搐: “那你还真是不幸呢……或者说你身边的人比较不幸?” 姬三千直接无视了郑邪挤兑他的话语,颇为感慨地说道: “我们有幸能在同一个墓穴中相见……” 郑邪面色一变: “嘿!打住!把你这奇怪的话语收回去!” 姬三千继续道: “又能有缘掉进同一个棺材里……” 郑邪倒吸一口冷气: “敢问你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诡异的内容?” 为了阻止这个青年继续说下去,以免自己的思维被某些奇怪的内容污染,郑邪果断地转移话题道: “你知道迷失之境是什么吗?” 姬三千一愣: “啊?这个……的确不知。” 郑邪面无表情: “要是你想知道的话,就闭上嘴,听我说,明白吗?” 姬三千只是短暂地思索了一下,便干脆利索地点头道: “行。”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 “所谓迷失之境……” ………… 南苑城的傍晚比以往显得更为昏暗,或许是因为最近阴雨绵绵的天气,亦或者是越来越压抑的氛围,街上的行人都稀少了许多,有的酒家也是早早便关上了大门,熄了灯火。 街角处,白无正蹲坐在曹十三的身边,认认真真地数着自己手中的银两。 曹十三,正是那个喜欢讨酒喝的怪脾气老头的名字。 曹十三打了个酒嗝,瞥了一眼身旁的白无善: “你数这些作什么,你家公子给你的足够你大手大脚地在这南苑城花天酒地了,难不成还怕自己没饭吃?” 白无善摇摇头: “我不是在数还剩多少,只是在数你用了多少。” 曹十三一口酒呛到嗓子眼,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咳……数我用了多少?!” 白无善的眼眸中尽是认真: “对呀!我公子说你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我要算清楚这些天你吃饭喝酒用了多少银两,这样以后公子回来时你才方便还上。” 曹十三头一次感觉自己手里的烧鸡这么令他不安,但是啃了一半,让他丢掉也舍不得,吃下去又觉得不对,只能僵硬地拿在手上。 “你在跟我算账?” 曹十三面色古怪,看着眼前这个灵秀的少女,一时间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无善抬起头困惑道: “不然呢?” 曹十三啧啧道: “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最怕的就是我跟他们算账?” 白无善摇摇头: “这个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你这些天来用了十六两三文。” 这一句话再度把曹十三噎了一下,气得这个老头怪笑一声: “小女娃,你猜猜我为什么叫曹十三?” 白无善思索了一下,猜测道: “因为你有十二个哥哥姐姐?” 曹十三面色一僵,随后气的胡子一翘: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我曹十三之所以叫十三,就是因为在我手里,一条人命得用十三条人命去换!” 说完这些,曹十三看着沉默不言的白无善也是暗自得意,自觉自己已经唬住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然而下一刻,白无善却是轻声道: “可是你欠我公子十六两三文。” “哇呀呀呀呀!” 曹十三气的怪叫起来,忍不住挠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你这个小女娃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呢!” “你欠我公子十六两三文。” “我曹十三出手必取人性命!” “你欠我公子十六两三文。” “闻我名讳,无人敢出不敬之语!” “你欠我公子十六两三文。” “欲让我出手,必须用十三条人命来换!” “我算错了,你旁边那壶酒还有两文,你一共欠我公子十六两五文。” 曹十三,败了。 白无善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继续数起了手中的碎银,而曹十三则是郁闷地躺在地上生闷气,顺便还啃完了最后半只烧鸡。 收好了碎银,白无善看了看天色,也是叹了口气: “这几天天色黑得莫名的快,我又得回房了。” 见身旁的老人依旧面对着墙壁躺在地上,一言也不发,白无善也并未在意,只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便打算起身离去。 “曹爷爷,我先走了。” 白无善招呼了一声,便站起了身来。 曹十三哼了一声,以此作为告别之语。 一阵冷风吹来,让白无善也是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心头都是拂上了一层阴影。 白无善摇了摇头,只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便加快了脚步像远处的客栈走去。 当白无善快步走过一个悬挂在街边的红灯笼时,那妖红色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身上,竟是在地上投出了两个影子! 白无善无知无觉,依旧是毫无防备地向前走去,而身后那影子却是离她自己的影子越来越近,就好似一头随时打算扑出的野兽,正在缓缓蛰伏。 南苑城的气氛在逐渐凝固,无数隐匿在黑暗中的阴影开始悠悠浮现,带着一种与阳间截然不同的阴冷气息,游窜在每一个无人的角落。 终于,白无善身后多出来的影子骤然暴起,自地面的阴影中探出了一根干枯腐烂的手臂,弥漫着浓郁的阴气,竟是足足有一丈来长,就这么扼向了白无善的脖颈! 白无善还没来得及发觉,那腐烂的手臂便已经要接触到她的后颈! 然而,在那手臂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白无善的那一刻,所有的事物都是缓缓停滞了下来。 不论是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野狗,还是即将从屋檐滴下的露珠,都是停在了这一刻。 曹十三阴沉的笑声从不远处响起: “看不到她是我护着的吗?” “滚!” 刹那间,黑暗退散,那手臂直接是爆碎成一团雾气,带着隐约不定的哀嚎,就这么消散在了原地。 一字之威,可惊鬼神! 第三十八章 突兀 随着曹十三那一字出声,滚滚的音浪混杂着狂暴汹涌的灵气与威压,直接是如浪涛般席卷了整座南苑城! 无数阴冷的气息在这一字下瞬间溃散,就连那从不知何处蔓延来的黑暗都是微微一颤,随后潮退无形,仿佛遇见了某种可怕之物。 “鬼门一开,你们这些小鬼就敢来人间胡作非为了?” 曹十三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是震人心魄,回荡在这南苑城每一个生灵的心中。 “别处生灵涂炭我不管,独独此处……邪祟禁行!” …… 在另一边,郑邪终于是向姬三千解释清楚了“迷失之境”所代表的含义,同时也成功冲撞了一下这个见识尚浅的年轻人脆弱的内心。 “世上竟有迷失域这等奇地……” 姬三千喃喃自语,看起来被震撼得颇深。 郑邪打了个呵欠: “很奇怪吗?连阴曹地府都能存于世,有这种东西不是挺正常的?” 姬三千仍旧不能释怀: “郑道友你说的轻松,可在我们看来……” 话说到这儿,姬三千戛然而止,随后一个激灵,直勾勾地看向了郑邪: “对啊……郑道友,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会知晓这般秘闻?” 郑邪嗤笑道: “知道我的来历能帮我们离开吗?” 姬三千一愣: “呃……不能吧?” 郑邪欣慰地点点头: “那你问个屁。” 此言一出,姬三千顿时无言以对。 郑邪看着这青年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索性便再度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可知我为何称这镇子有点意思?” 姬三千沉吟片刻: “嗯……不知。” 郑邪撇了撇嘴: “所以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拿去喂狗了吗?” 姬三千讪笑几声,也是挠了挠头。 “因为迷失之境是由亡者的记忆构成,每一次轮回都是过往事件的重现……” 郑邪耐心地提醒道。 姬三千闻言先是一呆,随后猛地反应了过来: “也就是说,这个镇子所经历的诡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郑邪满意地点点头: “正是!也就是说,曾经在人间真的有这么一个镇子,隐藏着不知名的诡异,而里头的居民也不愿承认,这难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吗?” 姬三千一阵恶寒: “这明明是恐怖好吧!” 郑邪嘿嘿一笑: “从你在这镇子里待了七日还这么活蹦乱跳来看,你说的那个东西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以对付,所以不足为惧。” 听了这话,姬三千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头: “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里头对我的恶意很大呢?” 郑邪挑了挑眉: “有什么问题吗?你现在仅有凡人之躯,照我猜应该也用不了灵气,而那东西这么久了还让你活着,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姬三千经过了短暂的思索,觉得郑邪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是提出了质疑: “为什么没可能是是我超凡的智慧和警惕性让我得以逃生?” 郑邪呵呵一笑,转身而去: “因为我看不出来。” 姬三千呆了片刻,随后忙跟上了郑邪的脚步: “你去做什么?” 郑邪淡然道: “去亲眼看看你所谓的那些被掩盖的痕迹。” …… 不知为何,这个名为清水镇的小镇整体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氛围。 虽然小镇看起来生机盎然,人们各安其事,但是仿佛缺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令郑邪始终无法真正意义上地放松警惕。 在姬三千的带领下,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姬三千所说的第一处“痕迹”。 “我不是很懂我们为何要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来。” 郑邪看着面前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迈着步子的姬三千,一时间也是颇为无语。 “嘘!” 姬三千看起来很是紧张: “你是不知道,那个屠夫之前看见我们闯进他家后院的时候差点没拿那把杀猪刀把我砍了!很大一把杀猪刀!” 郑邪一惊: “我们这是闯了别人家的后院?” 走在前边的姬三千回过头来得意一笑: “对啊!我可是找了老半天才找到此处呢!” 然而,下一刻,姬三千的神色便化为了惊恐: “快走!” 郑邪尚未回过头,便听到了一道粗声粗气的吼声: “又是你个小贼!!可算让我蹲到你了!!” 姬三千脚步一窜便没了身影,而郑邪稍慢了一步,则是被这个灵活的壮汉拦住了去路。 看着面前这个赤裸着上身,手脚粗短的糙汉,以及他手中那一把很大很大的杀猪刀,郑邪突然间觉得自己跟着姬三千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屠夫恶狠狠地看了几眼四周,没有看到姬三千,便怒视着郑邪: “你是他同伙?!” 郑邪长叹了一声: “勉强算是吧……” 屠夫的鼻子“哼”了一下,挥了挥手中的杀猪刀: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在他把我家的东西换回来之前,你必须给我留在这儿!” 郑邪的脸色又黑了一些: “他偷了你家的东西???” 屠夫面露不快: “装什么傻?你和他一路的会不知他做了什么?” 见这屠夫手中的杀猪刀寒气逼人,郑邪也是眯了眯眼睛,作势从怀中掏起了东西: “这样啊,那我便代他稍作赔偿吧……” 屠夫似乎是自持自己身强力壮,便没有将眼前这个身形不算多么健硕的青年放在眼里,只是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郑邪的举动。 “来,您看看这些够不够赔?” 郑邪磨叽了半天,终于是掏出了一个小物件,但是因为隔了两丈远,这屠夫也没怎么看清,便提着刀走上前去: “这是什么?” 待到看清了郑邪手中的东西,这屠夫再次露出了怒容: “你玩我?!一根白蜡烛你赔个屁!” 正如这屠夫所言,郑邪掏出来的的确是一根白蜡烛。 “赔不赔得了我不知道,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赔。” 郑邪忽然露出了讥讽的笑容,翻手就将这蜡烛收了起来,并且稍稍后撤了一步,仿佛是要避开什么。 屠夫还在发怒,就听得身后一声大喝: “大叔,对不住了!” 锵! 一声巨响,就见一面铁锅直接是砸在了这屠夫的后脑上,连锅勺都是砸歪了去! 这壮汉突遭袭击,也是直接两眼一翻,就这么原地昏死过去,摔倒在了地上。 郑邪看着气喘吁吁的姬三千,也是啧啧称奇道: “用铁锅砸人,你也是个人才了。” 姬三千没好气地扔掉了手中的铁锅: “你以为我乐意吗?这家伙家里其他的东西我都抬不起,难不成要我去拿个小瓷碗来给他开瓢?” 郑邪摇了摇头: “你还是先坦白一下你偷了人家什么东西吧。” 谁料,姬三千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 “偷东西?偷什么东西?” 郑邪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汉子: “我怎么知道,你得问他。” 姬三千吐了口唾沫,显得很是不爽: “这人忒不厚道!第一回见我就想砍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污蔑我偷盗,实在可恨!” 说到这里,郑邪也是意识到了不对头: “慢着……他第一回见你……就想砍你?” 姬三千还在踹着倒在地上的屠夫,一边踹还一边道: “对啊,不明不白上来就要动刀子,要不是我灵气全无,这身子又莫名地弱,哪轮得到他这个刽子手在这里撒野?” 然而,郑邪却是一把拽住了姬三千的肩膀,用力之大让姬三千都是龇牙咧嘴: “你做什么!” 郑邪的表情异常凝重: “你听我说,你有大麻烦了!” 第三十九章 同化 “麻烦?什么麻烦?” 姬三千满脸的莫名其妙。 郑邪紧紧地盯着姬三千的眼睛: “你确定……你只在这里待了七日吗?” 还不等姬三千意识到问题所在,郑邪便翻手掏出了一柄铁斧,直接是在姬三千的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姬三千吃痛,猛地抽回了手,瞪大了眼睛看着郑邪: “你疯了?!” 郑邪冷冷地示意了他一眼: “我疯了?你看看你的伤口。” 姬三千用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神色看着郑邪: “你是弱智吗?划我一道口子然后让我看伤口?你怎么不把我头砍下来让我——” 话音戛然而止 姬三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伤口,那翻开的皮肉此时暴露在空气中,却是没有一丝血迹,显得那么诡异可怖, 郑邪没有说话,而是也用斧子的斧刃在自己手上划了一下,顿时便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郑邪的声音此时冷得让人害怕。 姬三千木木地看着自己的手,尤其是那翻卷开的皮肉,好半天才轻声道: “我这是……怎么了?” 郑邪收起斧子,眼眸中意味复杂: “我们阳间的生灵,和这迷失之境的迷失者们虽然看起来相似,但是构成身体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我们即便误入迷失之境,短时间内也会保留原有的特性。” “但是,倘若在这迷失之境中待得久了,甚至于经历了数个轮回,就会慢慢被同化,成为这迷失之境中的一员。” 说到这里,郑邪示意了一下姬三千的伤口: “这种同化,首先就从身体规则的改变开始,而有伤无血,便是特征之一。” 姬三千沉默了。 半晌之后,郑邪再度开口: “我需要你仔细想一想……你到底,在这里困了多久?” 或许是被郑邪所说的话冲击了理智,此时的姬三千显得茫然无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 十一年前,正值大雪纷飞的时节,街上行人渐少,即便刚走出的脚印也会在半盏茶的功夫里被飞雪抹去。 在这种让人瑟瑟发抖的季节里,仍旧在夜半还能热闹非凡的地方也只有赌场了。 被金钱唤醒的人性,以及骨子里对于赌的贪婪,让这地下赌场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 吼声、叹息声、懊悔声、大笑声不绝于耳,哪怕是刚刚从大雪冰寒中踏入此处的旅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起来。 只是,在这么一大群赌徒中,有那么一行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二男二女,还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年过半百的老人。 两名年纪轻轻,但是眉眼动人的少女,看着便让人心生惊叹之意,而那两名少年同样也是各个气质脱俗,让他们这一行人看起来分外惹眼。 “师父,我们来这儿做什么?一些凡俗财物而已……” 一个年纪最轻的少年忍不住撇了撇嘴。 两名少女中看起来年长些的一位伸手敲了敲这少年的脑袋,教训道: “听师父的话就行了。” 老者神色平静: “来看人心,看人性。” 那少年又是忍不住出言: “我们又不常和活人打交道,看这人心有什么用?” 老者瞥了他一眼: “活人你都看不透,你还想去看死人?” 被老者这么一训,少年便不做声了。 老者随后将目光移向了那些赌桌: “是活人便有欲望,而这赌场之中欲望纵横,交错之间便会有罪,你们若是能看得清那些罪,便可以传授我派秘典了。” “罪么?” 两个少年中穿着整洁严谨的少年重复了一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老者微微点头: “人心生欲,人欲生罪,人死欲消,可罪却难消。你们几人中,也就盘驮最接近那种境界,其他人还需要磨砺。” 说到这里,老者的目光尤其在最先出言的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下: “尤其是樊武。” 名为樊武的少年显然有些不服,但是在这老者和自己各个师兄师姐面前也不敢表露。 “霄夙、琬珏,你们可以请教一下盘驮师兄,交流交流关于罪和欲的理解。” 老者示意了一下那两名少女,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樊武: “至于你……跟我过来。” 樊武一愣,见老者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只能忐忑地跟在其身后,向着这赌场更深处走去。 而剩下的三名少年少女则是聚在了一起,在这赌场中四处闲逛起来。 樊武跟在老者身后,一路上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这赌场内的一切,结果因为分神,直接是一头撞在了前头停住了脚步的老者身上。 然而,老者并未在意,只是转过身去,凝视着整个赌场,低声道: “你看得见吗?樊武?” 樊武揉了揉脑袋,眼神有些游离: “我……我不及盘驮师兄那般聪慧,看不见什么罪……” 老者摇摇头: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罪。” 这个名叫樊武的少年咽了口口水,抬起头偷偷观察了一下老者的脸色,又快速低下了头: “看……看见了。” 老者见他这模样,也是哑然: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训斥你,实话实说就好。” 谁料,樊武果断地摇了摇头: “师父,我不是怕你……” “只是,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场景……” 老者眉头一皱: “奇怪?” 樊武露出了心悸之色: “是啊……虽然这赌场中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戾气,但是……哪怕他们加起来,都远不及‘他’身上的九牛一毛……” “他?” 老者有些凝重地顺着樊武所示意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那个所谓的“他”——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孩童。 这孩童显然是赌场主人买来的仆从一类,穿着单薄的衣衫,身上也显得有些邋遢,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孩童竟生了一头红发。 老者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那个红发孩童,但是始终看不出些什么来,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身旁的樊武: “你没看错?” 樊武打了个寒颤: “这怎么可能看错……他身上的戾气浓得都快遮住我的眼睛了……” 只见那红发孩童提着酒壶,每当有人赌赢了钱财,他便会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其倒上一杯酒,再说上一句学了不知多少遍的恭维话,以此来让客人心情愉悦。 这便是他一天的工作。 在这一片混杂污浊的空气中,唯有那孩童充满灵韵的双眸格外出尘。 “不对头,若是戾气如此浓郁,双目怎么可能如此纯净?” 老者念叨了一句,随后便抬脚向着那孩童走去。 樊武骇得浑身一颤,但是自己师父都已经迈开了步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头。 那孩童呆呆地站在墙边,双手因为一直捧着酒壶而有些僵硬,正想着怎么找个法子偷下懒,却突然发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抬起头来,便看见了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庞。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显得有些慌乱,以为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招惹了这位赌客。 老者沉默片刻,随后直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一呆,随后有些犹豫地说道: “姬……姬三千。” 老者点点头,接着问道: “想不想离开这里?” 孩童下意识地点点头,但是马上又害怕地摇了摇头。 “你别怕,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老者的声音很平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味,让这个孩童也是不那么紧张。 “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老者耐着性子道。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赌客”所言何意,但是孩童还是如实道: “想。”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 不等这孩童反应过来,老者便跟一直躲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吩咐了什么,就见那少年一脸震惊之色,极不情愿地小跑离开了。 没过多久,那少年便握着一张纸跑了回来,交到了老者手里,道: “买下来了,用了三十两银子。” 老者随手将那纸一撕,看向了仍旧呆站在原地的孩童: “把那酒壶扔了,跟我走。” 第四十章 明悟 “我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姬三千的自语声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却有着另一种声音在其中逐渐孕育,就好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在用姬三千的身躯开口出声。 许多支离破碎的记忆从姬三千的脑海中涌现,也让他真正明白了郑邪口中的“多久”的含义。 他曾不知多少次地在这清水镇的大门外苏醒,随后便又受着某种蛊惑走入了镇子中。 他也曾不知多少次探寻到了那些“不被承认”的住户的真相,却又被某些东西掩盖了记忆,随后又投身到了这迷失之境的无止境的轮回之中。 而同样……他也曾不知多少次被那无法描述的怪物拖入黑暗,饱受折磨…… 姬三千一次又一次地在迷失之境中轮回,让他与整个迷失之境的契合度越来越高,甚至在这迷失之境中有了属于他的因果。 这一切的端倪,正是源于那屠夫的那句话。 “又是你个小贼。” 出于对姬三千这个人的初步认识,郑邪并不认为他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那么如此一来,在是否偷了东西这件事上便出现了矛盾: 屠夫认为姬三千偷了东西,而在姬三千自己的认知中并非如此。 在排除自己判断失误的微小可能性后,郑邪便萌生了一个猜测: 姬三千在自己未能察觉的情况下,在这迷失之境缠上了因果。 什么叫缠上了因果?换而言之,可以说是“拥有了一定的背景故事”。 按理来说,他们二人作为阳间的不速之客,和这迷失之境并无瓜葛,身份背景来由什么都是一片空白,也正因为如此,郑邪在之前的迷失之境中才需要自己编出一个身份。 但是在这清水镇,姬三千却是有了一席之地——偷了屠夫家里物什的贼。 郑邪对于这等矛盾的察觉很是敏锐,因此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 迷失之境的时间是各自独立的,由于先前姬三千自己说的“七日”,郑邪也就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二人各自落入的迷失之境时间差便是数日而已。 但是现在看来,这可不仅仅是数日能够达到的地步。 此时,整个镇子都陷入了一种诡秘的凝滞之中——原先的虫鸣、鸡啼、人言、炊烟……都是不复存在,只剩下让人心头沉重的压抑。 正在此刻,一道幽冥般的声音响起: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郑邪浑身寒毛直竖,第一时间便回过头去,看向了这道声音的来源 就在郑邪的身后不远处,一团扭曲着的黑暗不断从四面八方的街道中如潮水般涌来,汇聚在一起,其中似有人形,时不时便能看见有哀嚎般的人脸从那一团漆黑的物质中浮现,看起来痛苦不堪。 姬三千缓缓跪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低微的嘶吼,而他身上的各个伤口中也是开始有着黑色的物质渗出,随后如活物一般流向了不远处的“东西。”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姬三千不断虚弱起来,也是知晓其口中的造成了他身上的伤势的“不可描述的东西”……多半便是那一团黑水了。 “说很聪明好像有些骄傲了,我就谦虚一点吧……我觉得自己也就中等聪明的样子。” 郑邪虽然心头凝重,但是却说出了这种玩笑一般的话。 那扭曲着的黑暗最终凝实成了一个没有面孔的“人”,他只是站在那,就让周围的光亮黯淡了下去。 无脸人歪着头看着郑邪,虽然没有口,却是发出了人言: “死到临头,这是打算用玩笑来让自己死的轻松点?” 郑邪摇了摇头,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 无脸人没有说话,显然是打算等郑邪说出他明白了什么。 郑邪叹了口气,一边从怀中摸索着什么,一边道: “我虽然大概知晓姬三千是被人反复抹除记忆后,又跟着整个迷失之境一起轮回,目的便是让他融入这个迷失之境……” “也知道这个迷失之境的主导者一直在窥视着我和他所说所做的一切……” “但是一直没有想通,为什么我从另一个迷失之境中得到的东西,却是可以带到这清水镇来……” 郑邪终于是停止了动作,从怀里摸出了一面铜镜。 那铜镜斑驳老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是其中却有着某种诡异的黑色物质流淌。 此时一对比,这铜镜中的黑色物质和这无脸人周围的黑暗好似同出一源。 “我从进入这迷失之境起就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但是却没有头绪,这样看来,这应该就是你的一部分了吧?” 郑邪摩挲着手中的铜镜,也是看向了对面的无脸人。 “既然知道,那还不还来?说不定我还能一时高兴,让你少受一点折磨。” 无脸人再一次开口。 谁料,郑邪直接是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呸!” 不得不说,在迷失之境的接近现实规则的塑造下,这口唾沫看起来跟真的没啥区别。 郑邪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真当我是个傻子?” 郑邪伸手一指一旁的姬三千,冷笑道: “他曾告诉我,不论他在这清水镇的哪一个角落,你都能够找到他,并试图将他拖入黑暗中进行折磨,也就是说整个清水镇应当都是处于你的掌控之中。”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在进入这迷失之境的那一刻起你也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同样应该也知道我手握着囚禁了你某一部分的铜镜,可是你却并未第一时间出手抢夺,而是选择了蛰伏……” 说到这里,郑邪脸上的嘲讽之意更为浓郁: “你说,你有这实力却不敢出手,会是什么原因?” 无脸人没有出言,只是他身体周围的黑暗变得躁动了许多,看起来似乎情绪有些波动。 郑邪再次冷笑一声: “看你没有嘴巴还得说话也怪可怜的,我就替你说了吧——要么是不敢,要么是不能!” 让郑邪有些意外的是,那无脸人竟是微微点了点头: “对,我不敢。” 郑邪挑了挑眉毛: “嗯?这么坦诚?” 无脸人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比: “因为我知道,否认已经没有意义了。看起来,你所想通的不止是说出来的这些。” 郑邪嗤笑一声: “那是自然。我大概猜到了我所经历的那个迷失之境和你这清水镇的关系,也多少知道了你在忌惮什么,只是……” 不等郑邪说完,无脸人却是开口打断道: “做个交易吧。” 郑邪一愣: “什么?” 无脸人没有五官的漆黑面庞正对着郑邪,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可是郑邪却能感受到那种直勾勾的注视。 “我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作为代价,你也要给我我所想要的。” 郑邪果断摇头: “你做梦!我要是把可以制约你的东西给了你,那我岂不是——” 无脸人再度打断道: “我并不是要你身上的那三件东西。” 这一次,郑邪是真真正正地没弄懂情况: “你不要?” 无脸人承认道: “的确,‘他’的那柄斧头可以对我造成致命的创伤,而那根白烛同样也可以对我造成极大的限制,而更别提拘禁了我一部分命魂的铜镜……‘他’想的很周全,把这三样东西都交给你之后,我几乎是没有反抗的机会。” 郑邪似乎有些头绪,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该不会是想……” 无脸人沉默了片刻: “你应该是明白了。” 听了这些话,一直在思索中的郑邪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就想到了——樵夫的家以及清水镇,这两个迷失之境虽然各自有着一个小轮回,但是……在二者之上,还有着一个更大的轮回,那就是终结你,没错吧?” 不等无脸人开口,郑邪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清水镇的轮回便是日复一日的小镇生活,而其中有着一个不被人所知的怪物不断杀死住户,最终让整个镇子生机不存……而樵夫那边,便是他女儿从身受邪祟入侵一直到彻底死亡的轮回……” “我打破了樵夫那个轮回的枷锁,救了他的女儿,因此也就进入了一个更大的轮回过程——用他给予我的东西,终结你。” “虽然张怀山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那个离他家最近的镇子的名字……但是我猜,那就是清水镇,没错吧?” 无脸人似乎是在重新打量着郑邪: “你到底是……” 看到对方的反应,郑邪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抱歉,我想我可能不需要你的那个交易了……因为我想知道的那些,我大概都已经猜出来了。” “在没有外界介入的情况下,你们二者便重复着各自的轮回过程,但是当有外来者进入,便有可能触发整个大轮回的过程。若是外来者实力不足,那么便会彻底迷失,成为轮回的一部分,而若是有些实力,则会得到张怀山的帮助,来到清水镇,用他的斧头终结你,为整个大轮回的结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郑邪的笑容意味不明: “铜镜和白烛是我自己要求和利用的东西,所以不会是他所提供的帮助……真正可以完成整个大轮回的,就是这柄斧头了吧?” 说到这里,郑邪晃了晃手中的铁斧,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无脸人。 无脸人长叹一声: “既然你都已经知晓,我也没有了与你交易的资本……动手吧。” 然而,郑邪却摇了摇手指: “着什么急?我可还没说完呢……” 第四十一章 算计 “依我看,清水镇和樵夫之家这两个迷失之境的关系,就是一整条时间线上不同的两个点。当年张怀山没能救的了他的女儿,而自她女儿开始,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邪祟开始入侵清水镇,导致了整个镇子的逐渐灭亡.....” 郑邪此时却是收起了张怀山交给他的斧头,转而露出了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神色: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张怀山制造的迷失之境中就说过,我会让背后的人付出代价.....” “那时候我指的仅仅是在樵夫之家的时间线上的你,而现在......” “还有张怀山。” 郑邪轻轻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却是让对面的无脸人的心头泛起了惊涛骇浪,就连周围那冰冷污浊的黑暗都是大肆鼓动起来。 郑邪瞥了一眼跪倒在他脚边的姬三千,此时后者的身躯中正有着磅礴的戾气在不断渗透而出,好像关押着什么东西的囚笼开启了一条缝隙一般。 “我猜,你试图把他拉入轮回的目的不仅仅是想用来牵制我,同时还想打他体内东西的主意吧?” 郑邪笑了一声,翻手便将一根白烛摸出,立在了姬三千的头顶,随后口诵一段咒法,那白烛顶端的棉芯竟是窜起了火苗,就这么凭空燃烧了起来! 奇怪的是,在白烛点燃之后,姬三千的面色却是安详了许多,那些戾气也仿佛受到了镇压,开始缓缓地汇入姬三千的身躯。 “还得感谢这根已死之人的引灵烛.....” 郑邪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再次看向了对面的无脸人: “那么,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无脸人仔细地凝视着郑邪的面容,却是答非所问: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连那等戾气都能随意镇压.....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郑邪闻言,一时笑了起来: “挺多人都问过我这句话,但是他们的下场都不是很妙,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我们的交易还可以继续。” 无脸人似乎有些惊讶: “你还愿意进行交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与你平等对话的资本了。” 哪知道,郑邪一边笑着一边摇起了头: “不,你有的。你只需要告诉我,张怀山到底是什么人,以及这两个迷失之境被制造出来的原因,我便给你想要的——” “——自由。” 这个时候的郑邪,比起对面浑身上下都翻涌着邪气的无脸人看起来要更像一个魔鬼。 一个引诱他人的魔鬼。 无脸人听到自由二字,不由得浑身一震,随后犹豫了许久,这才缓缓道: “你如何给的了我自由?这清水镇的束缚我都无法解开,更别提两个迷失之境的束缚。你只是一个外来者,一个阳间的生灵,你如何能给我自由?” 面对无脸人的质问,郑邪显得让人捉摸不透: “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进行这个交易。” 这时候,无脸人显然陷入了一种莫大的纠结之中。他看不透郑邪这个阳间来客的虚实,但是一直被困在由记忆搭建的迷失之境中反复经历无止境的轮回的确是一种恐怖的折磨,这也使得他对郑邪所说的“自由”极为向往。 终于,无脸人开口了: “张怀山......” .......…… “嗯?曹十三,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女徒弟?!” 在一间酒楼的顶楼,一个长须灰发的中年男子颇为震惊地看着刚刚走上楼来的蓬头垢面的曹十三,以及跟在曹十三身边的白无善。 在他的印象中,曹十三一直是独来独往,并且曾放出过“收徒除非我死了”的话语,因此在看到曹十三身旁的白无善时才会如此惊讶。 曹十三揉了揉自己的一头乱发,闷声闷气地说道: “她不是我徒弟,是我债主!”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失色,差点扔掉了手中的茶杯。 曹十三的债主?!让这个以人命为钱币的魔头心甘情愿地欠下东西,得是多么恐怖的代价? 想到这里,中年男子忍不住试探道: “你到底欠了什么?” 一听这话,曹十三就不由得心头火起,恼怒道: “关你屁事!” 随后,曹十三又扭头看向白无善,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也不许说!不然你家公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开什么玩笑?让外人知道曾名动一方山河的曹十三因为几只烧鸡和几壶高粱酒就欠下人情,那还得了? 白无善无所谓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放在了心上。 而在另一边,不仅是那中年男子,酒桌旁的另外几人都是心中一震。 那一声“你家公子”,他们可是听了个真切! 原来这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小姑娘还不是债主,真正的债主还是她的“公子”?看这架势,莫非那“公子”还是让自己的下属来监视着曹十三?! 一时间,这些处于灵修中的顶层人物都是暗中上了心,打算去调查一下那背后的可怕人物。 仍旧陷于迷失之境中的郑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诸多大人物的警惕名单。 此时,随着曹十三的落座,这酒桌一圈八个座位终于是没有了余位。 白无善没有多言,只是乖巧地待在曹十三的身后,因为曹十三早在上楼之前便有警告过她,在座的另外七人都是有大来头的人物。 她惹事了曹十三还能勉强保得住,但是哪怕有一丝可能牵扯到郑邪,白无善便不会冒这个险。 此时,见八人齐聚,坐在主位上的一个衣着考究的青年便坐正了身子,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 “想来,诸位道兄都是对这地府之变有所了解了吧?” 有几人点头表示同意,而曹十三则是哼了一声: “鬼门大开,邪物横行祸乱人间,这都还只是小事.....” 那青年眉宇间泛着一股凌厉而内敛的蕴气,显然极为不凡,此时见曹十三开口,也是微笑以对: “不错,这些都还只是小事,无非就是需要费上一点手脚而已......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个即将苏醒的东西——” 在曹十三的字典里显然没有“会议礼仪”这种东西,因为他又是毫不客气地接话道: “尸王墓嘛,大家伙都知道的破事儿还磨叽啥,直接说重点!” 因为知道曹十三的脾气和实力,这青年也并未恼怒,而是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正是尸王墓!那个既不在阳间也不在阴间的墓土......曾有人苦寻数千年无果的地方,如今即将现世,终于是显露了踪迹!” 说到这里,青年看了一眼曹十三,而后者则是挠了挠鼻头,似乎并未打算接话。 于是,青年便继续道: “那墓土之所以能避开诸多大能的窥视,正是因为它立足的地方过于特殊......那便是,迷失域!” 此时,酒桌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面色微变,显然心中已经是有了各自的打算。 “曾经让地府一隅都动荡不已的尸王,都说它墓中有着关乎大荒的秘密.....” 青年嘴唇开合,再度认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一次,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即便是曹十三也是眯起了眼睛: “居然还和大荒有关,这下完犊子了.....” 白无善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凑到曹十三耳边,低声问道: “曹爷爷,怎么了?” 曹十三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有个人失算了,这桩造化背后的凶险可以惊天,你家公子这次多半是回不来了!” 听了这话,白无善面色一白,但多少还是稳住了心态 “之前便说是十死无生,这再凶险又能如何?” 曹十三笑得可以说是让人毛骨悚然: “之前或许还能得个魂魄周全,入个轮回重新投胎也不算太惨,但现在嘛.....怕是得魂飞魄散咯!也好也好,他回不来的话,老夫欠的东西也就不用还咯!” 白无善面容上的血色终于是彻底褪去。 那先前发话的青年却是皱起了眉头,看向笑个不停的曹十三: “曹道友,听你的意思,已经有人先行一步了?” 曹十三笑声戛然而止,随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道: “据我所知,的确如此。早在二十余日之前,那人便去往了迷失域,此时应当是摸到一些门路了。” 听了这话,那青年面色变化了几次,随后一脸阴沉地掐了个手诀,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消息,然后冷冷道: “曹道友好算计!” 曹十三哈哈大笑: “我一个讨酒喝的有什么算计?你这可是抬举我了!” 那青年不再多言,直接是拂袖而去,而另外一个老者则是阴测测地说道: “你这是在逼着我们动身啊.....” 曹十三嘿嘿笑了起来: “我哪有逼你们的胆子呢?那尸王墓反正凶险万分,就算先行又能如何?” 那老者冷笑着,不再说话,而是直接消散成了一团雾气,不见了身影。 另外六人也是各自施展手段离开,只留下曹十三和面无血色的白无善还在酒桌前。 这个时候,曹十三却是松了口气: “把这些人哄过去开路,你公子的凶险应当就小多了吧。” 一直心乱如麻的白无善听了这句话,一时间却也是没回过神来: “啊?” 曹十三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白无善的脑袋: “啊啊啊?就知道啊?我在这里耍心思就是为了你家公子,你还在这里给我啊啊啊?” 说到这里,曹十三窝火不已,直接站起身来: “走!反正你家公子多半是回不来了,我能多欠一点是一点!” 第四十二章 脱离 “原来是这么个来路?” 郑邪摸了摸下巴,终于是弄明白了这个非自然产生的迷失之境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年,曾有一山野荒尸因位置原因,阴气入体孕尸灵,成了不入轮回的邪尸,蛰伏在深山密林之中不断吞吐阴气,逐渐有了灵智。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张怀山的女儿误入邪尸领地,被那邪尸分化了一部分精魄偷偷潜入那小女孩的体内。 那时的张怀山只是一个砍柴为生的凡人,对于这等邪祟没有半分应对方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饱受折磨,最后惨烈死去。 期间无数医师、灵媒等能人异士都尝试过解决张怀山女儿的问题,但是也只有一个老者有点能耐,在他们家屋檐一角悬挂了一只死掉的青蛙,以全家的阳气来压制小女孩体内的邪祟,也使得她还只是梦魇,并未遭受更为恐怖的痛苦。 但是很快,那简单的布置便失去了效用,张怀山痛失爱女,紧接着妻子也死于非命,而那邪祟等不及再夺去他的性命,便潜入了清水镇,开始了吞噬整个清水镇生灵的过程。 张怀山远走故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又经历了什么,只知他回乡之后,已是一代灵修大能,一斧之威便可令鬼神拜服。 可是,此时的张怀山似乎寿元无多,血气日益枯败的他擒住了当年夺去他挚爱的邪灵,又以自身剩下的所有精气制造了郑邪先后经历的两个迷失之境,将那邪灵一斧斩断,分为两部分囚禁在两个迷失之境中,用不断的轮回来折磨它的灵智。 而他,则选择了将自己放逐在自己过去的记忆中,陪伴自己女儿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夜。 “真是好打算呐,用整个清水镇镇民的魂魄作为囚笼的基础,让他们经历临死的恐惧来产生源源不断的怨气,以维持这个囚笼的牢固.....” 郑邪的脸色,此时显得极为阴沉。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镇民的痛苦与否,他在乎的只是我被囚禁在这里,被迫一次次轮回,经历不生不死的苦楚,而他也能弥补当年的缺憾,一直陪伴着他的女儿。” 无脸人的声音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味道。 郑邪嘴角露出讥讽之一: “你不用试图引导我的情绪,就我看来,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他恰好招惹了我,所以我才打算打破他的布置。” “如果我想的没错,他的这个设置就是为了防止有一天闯入如我这般的外来者,会在迷失之境的规则下解开两个迷失之境的桎梏,因此设置了看起来是终结的轮回点,试图误导我来将你‘消灭’,然后我便会在整个大轮回的作用下重复迷失,成为这清水镇的一员。” 然而,无脸人却是摇了摇头: “这我的确不知,因为......你是第一个走到这一步的人。” 郑邪闻言挑了挑眉: “哦?那之前的呢?都失败了?” 无脸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都在我的体内。” 一阵令人不安的死寂。 郑邪叹了口气: “原来比我猜的还惨一点......我还以为就算失败也只是在镇子里迷失而已......” 无脸人没有去接郑邪的话,而是有些按耐不住地问道: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你答应我的自由呢?” 郑邪咧嘴一笑: “如果走的是张怀山设置好的路,那我只能陷入迷失,因此不论是我想离开,还是给你自由,都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 无脸人有些困惑: “哪条路?” 郑邪的笑容中透露着让人心寒的气息: “他建立的迷失之境也得遵守整个迷失域的规则,那便是按照记忆中的过程轮回。我之前改变了他所在的迷失之境的发展轨迹,因此从中脱离,而我如果想脱离这第二个迷失之境,定然不能是以‘斩杀你’作为结局.......” 无脸人忍不住打断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邪笑容依旧: “改变过去的轨迹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彻彻底底将你抹杀,但是很显然我做不到,即便用张怀山的斧子也无法做到,因为他肯定做了布置。” “另一种方式,则可以让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清水镇中和被抹杀一般彻底脱离因果。” 说到这里,郑邪向着无脸人张开双臂,仿佛是敞开了怀抱一般,笑容灿烂: “进入我的身体,成为我的一部分。” 看着郑邪的笑容,无脸人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 “你到底是个什么疯子!我进入你的身体就会彻底杀死你,你连迷失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是,郑邪看起来仿佛并不在意无脸人所说的话: “放心吧,我体内曾寄居过不止你一个恶灵,他们都比你强大比你邪恶,甚至比你更纯粹......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也很清楚将会发生什么。” 语罢,郑邪舔了舔嘴角,眼瞳中的狂热却是掩盖不住: “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便可以颠覆这个迷失之境,也能给予你渴望已久的解脱。” “你难道,就不怀念外头的世界吗?” 无脸人开始颤抖起来,它身躯周围的黑色物质也开始泛起波澜,显然是难以平静。 郑邪的话语带着强烈的引诱意味: “你本身是不入轮回的恶灵,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就会被阴曹地府拘禁,可是你进入了这迷失域便不再被他们所窥视,而若是能与我一同离开,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那无脸人的声音都有些不稳: “我......不再会经受天罚?” 郑邪的笑容好似在看待一件艺术品: “不错,因为自你进入迷失域开始,就成为了被阴曹地府除名的迷失亡魂,在他们的名单上不再有你的任何信息。” “而我不同,我是阳间的生灵,不属于这迷失域,你若借我之体蛰伏,便也不属于这迷失域中的任何一个迷失之境,再加上你本身也不属于阴间和阳间任何一界......” “你简直就是一个天造的瑰宝!” 郑邪向前迈了一步,笑容更盛: “是放弃你漫长岁月才等来的希望,还是赌一局没有本金的赌局?” 下一刻,无脸人便融入了它周身的黑暗之中,再度化作了最初的模样——一团漆黑如墨的无法形容的东西。 在郑邪意味不明的笑容中,那团黑暗直接是朝着他涌来,将他彻底包裹,随后顺着他的七窍一直流入了他的体内,直到最后一丝黑暗也彻底汇入,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中。 郑邪紧闭着双目,身躯中的生机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散,气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然而,一点晶莹的光却是从他眉心绽放了出来,随后便逐渐勾勒出了一座古朴的小塔。 “太清镇邪诀” 郑邪猛地睁开了双眼,两颗纯黑的眼珠中忽然冒出了洁白之色,驱逐了先前的黑暗! “作为这个迷失之境中的恶灵,也只有让你入体我才能在迷失之境的规则下使用来自它本身的灵气了。” 郑邪手中合印,在太清镇邪诀的作用下彻底将这个恶灵压制到了自己体内最深处,也就是当初在太元族被注入邪种时的位置。 在无脸人化作的恶灵被太清镇邪塔压制住的那一刻,整个清水镇周围的天地都是颤抖了那么一瞬,仿佛自某个点开始,这个牢不可破的囚笼开始分崩离析。 也就是在这一瞬,郑邪猛地抬起了头,眼中精光一闪: “找到了!” 随后,就见郑邪伸手一抓,右手竟是直接没入了虚空之中,仿佛直接是伸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紧接着,一股股熟悉的气息开始疯狂席卷而出,汇入了郑邪的身躯内。 纯粹的业障、汹涌澎湃的血气......这些原先属于郑邪的东西,再度回归。 “夺了我的东西,真当我没脾气吗?” 郑邪的气息不断壮大,最后终于是彻底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还有他的,也给我交出来!” 郑邪左手探出,同样也是伸入了虚空中,然而这一次抓出的,却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股陌生的气息从未知的地方流出,直接是汇入了倒在地上的姬三千的身体,而姬三千的气息也是明显地壮大起来。 以迷失之境本土的恶灵作为媒介,借用它的灵气施展太清镇邪诀,将其镇压在独立于迷失之境外的空间中,让这个迷失之境的结构缺少了关键一环,从而生成破绽,暴露自己原先身躯的位置。 这,便是郑邪的计划。 很显然,郑邪赌对了,因为此时的清水镇,已然是开始不断崩塌,那些不知多少年月以前的楼房开始一座又一座地崩碎,就连天穹都是开始出现了裂隙。 郑邪一把将仍旧昏迷不醒的姬三千扛在肩上,冷冷地注视着清水镇天穹上的裂缝背后的地方。 透过那散碎的裂隙,可以大概看出之后景物的轮廓:那是一个很简陋的房屋,其上屋檐的一角还悬挂着一只死去的青蛙。 一个外表敦厚的樵夫靠着房门站在门外,同样也在透过那裂隙注视着郑邪。 郑邪凝视着张怀山,冷声道: “你算计我一次,我坏你布置,礼尚往来。” 听了这话,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樵夫只是哑然失笑,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这一次,轮到郑邪愣住了,但是不等他问出心中的困惑,他便彻底从清水镇的世界中脱离,再看不见张怀山的身影。 只是,郑邪依旧能听见张怀山最后说的那句话: “照顾好我的斧头。” 第四十三章 石雕 尸王墓现世迷失域,大荒之秘即将出世 短短数日以来,这一则堪称恐怖的消息直接是点燃了东柏、西域、南芜、中州四大域的风暴,各个宗派家族的顶尖大能都是按耐不住,纷纷是动身前往起了迷失域。 现如今,不只是当初酒桌之宴的曹十三等八个东柏的大能者参与其中,这场可怕的风暴可以说是已经席卷了整个皇朝。 那可是有关大荒之秘的尸王墓啊!就算抛开大荒不谈,单是那尸王墓就足够震撼人心,其中可能隐藏着的奇宝只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原先一直无人问津,甚至于被各大能者避之不及的迷失域,一时间成为了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许多自恃有些实力的人,都是早已通过各自的手段进入了那生者勿入的疆土。 不为别的,只是为那尸王墓。 除了那些大能者,他们麾下的年轻一代天骄同样也是被带入了迷失域中,打算让他们争夺属于自己的造化。 来自各个州域的年轻天骄,在百族战场之前的首次交锋,竟是在这诡异莫测的迷失域中! 只是,这些风起云涌之时郑邪一概不知,此时的他正坐在一个陌生之地,拖着一脸茫然的姬三千,正和一个奇怪的生灵对峙着。 这是一个方圆不过十余丈的石室,地面和墙壁都是由精心雕饰过的石砖堆砌而成,四角各点了一盏油灯,灯火虽小,却恰好能映亮整个石室。 在石室的大门处,一座长的奇形怪状的石雕正堵在大门前,看样子并不会轻易让人通过。 之所以说这石雕是生灵,是因为在郑邪方才试图挪动它的时候,它曾一巴掌把郑邪拍到了墙上,并且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这石雕头生双角,似羊似牛,身躯却健硕如人形,浑身勾勒着奇异的纹路,两颗眼珠中还冒着幽幽的青色火焰,看起来仿佛有灵。 “这么柔弱的身躯,还敢来闯我主人的陵寝?” 这石雕的声音粗哑无比,说话像是在发出“夯哧”之声,让人听了便有些怒火滋生。 郑邪先前吃了一记亏,此时仍旧觉得身体疼痛不已,那由业障浇筑的骨骼都险些承受不住那一拍,差点便要碎裂开来。 奇怪的是,那墙壁的石材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被郑邪这般霸道的肉身以如此巨力撞击过后,竟是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若是换了寻常砖瓦,怕是早已崩碎大半。 “你主人的陵寝?” 郑邪揉了揉自己疼痛的骨骼,试探性地问了这么一句。 那石雕又发出了像笑声般的声音: “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傻?你们不都是觊觎我主的造化,才来打扰我主的安眠?” 那两团青色的火焰幽幽闪烁: “放心......这造化你们谁也得不到,而且,谁都走不掉......” 郑邪眯了眯眼睛,完全不知道这石雕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只能看向一旁的姬三千: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姬三千懵懵懂懂: “哈?” 看他这蠢样,郑邪也不对这个身上可能含有某些隐秘的青年抱有什么希望了,于是艰难地站起身来,看向石雕的双目,沉声道: “我们只是误入此地,若是你不愿我们打扰你的......主人,那么能否放我们离去?” 这个时候,郑邪都还难以确定自己是否仍旧处于迷失之境中。 毕竟,迷失域变化莫测,诡异万分,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迷失,即便郑邪知晓许多隐秘,可是此时实力低微,也只能小心万分。 “放你们离去?哈哈哈哈哈哈......” 石雕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冷意。 “半只脚踏入坟土,哪有抽身离去的道理?”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是不肯让也不肯放了呗?” 经过郑邪先前的观察,这石室似乎年代极其久远,且也只有唯一一条离去的道路,此时正由那石雕镇守。 也就是说,不论如何,他们都只有一个选择: 干掉这石雕。 郑邪晃晃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随后冷冷道: “虽然感觉没什么胜算,但是你的态度让我感觉很不爽,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那石雕嗤笑一声,就这么环抱双臂站在原地: “请便!” 郑邪缓缓吐出一口气,全身的气血与死气都在顷刻间奔腾起来,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疯狂涌动,引起了一阵轰隆之声,煞是骇人! 不仅如此,浓郁的业障也是自郑邪的骨骼中渗出,缭绕在他的身躯周围,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威势! 那石雕眼眸中的青色火焰摇曳了一下,似乎有了许些的惊异,但是仍旧没有动作。 就在此时,酝酿许久的郑邪猛地暴起前冲,带着轰隆奔腾的气血与死气,在业障的加持下狠狠地一拳轰向了这石雕的面门! “砰!!!” 一声巨响在这石室中爆发,震得姬三千的耳膜都是有些生疼,让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闭上了双目。 但是,当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差点没惊得咬住自己的舌头。 郑邪这全力爆发的一拳,只是被那石雕轻飘飘的一掌便尽数接了下来! 就见郑邪的右拳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只是手臂已经扭曲成了一种诡异的形状,似乎是被先前磅礴的力道反震,就连骨骼都是断裂开来,刺破了皮肉,暴露在了空气中! 郑邪面色苍白,整条手臂都是失去了知觉,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险些直接摧垮了他的理智,让他身形一晃,就这么软倒在了地上。 一口混杂着内脏碎渣的淤血自郑邪的口中喷出,让他脸上的血色更少了些。 那一拳的反震之力,竟是直接让他身受重伤! 姬三千连忙冲到郑邪身边查看起他的伤势来,口中焦急道: “郑道友!你还好吗?” 郑邪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道: “你看我这样子......算得上......好吗?” 姬三千闻言也是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在身上翻找起来: “你等等,我记得我出门前有带疗伤药......” 这个时候,那石雕却是缓缓收回了手臂,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讶然道: “气海未开,也能有这般威势,也称得上天骄二字了!” 随后,就见这石雕双目中的青色火焰直接从眼眶中飞出,化作一团熊熊青焰,直接是将倒在地上的郑邪包裹在了其中! 姬三千大惊失色: “你做什么?!” 那石雕冷笑一声: “自然是救他!我不出手,难道指望你身上那些血都止不住的疗伤药?” 姬三千被这石雕一挤兑,握着疗伤药的手也是僵在了怀里,放下也不是,掏出来也不是。 在青色火焰包裹中的郑邪只觉得一股蓬勃的生机涌入了自己的身体,不但感受不到火焰灼烧的痛苦,反而一阵清凉席卷,让他的伤势快速愈合起来。 断裂的筋骨开始重新接续,损失的气血也在心脏的跳动下不断再生,只是短短数息时间,郑邪那堪称半死的伤势就已经是恢复如初! 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在郑邪恢复之后,那青色火焰便重新飞入了石雕的眼眶中,化作两簇火苗幽幽地跳动着,显得奇异无比。 “过去吧,你拥有通过的资格。” 那一直嘲讽着郑邪的石雕,这个时候却是态度来了个大反转。 看着让开了身子的石雕,郑邪也是有些摸不清状况,只能试探道: “这所谓资格到底是?” 石雕坦言: “需有同境界称尊的实力,方可通过这一关的考验。” 听到这话,郑邪心中了然,原来想要得到这石雕的认可,并不需要打败它,而是只需要展露出在该境界下的极致实力,便可以得到认可。 想到这里,郑邪心中忽然一震,因为他猛地意识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事情。 “敢问阁下,是否还有其他修士与我们一样进入了这座陵墓?” 郑邪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这个石雕阴森一笑: “这是自然......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温暖的生命气息在我主的陵寝中出现......但是你不用担心,他们都会经受和你一样的考验。” 郑邪挑了挑眉,自语道: “这下麻烦大了。” 很显然,郑邪已经意识到了很多问题,比如说这场造化的争夺已经开始,而且他可能在前方遇见的至少都是在同境界下拥有称尊实力的怪物,不然连这石雕的一关都过不去。 “刘前辈啊刘前辈,你告诉我的到底是一桩造化,还是一场大凶险呢?” 郑邪摇头苦笑,却是说出了一句让石雕和姬三千都同时愣住了的话: “抱歉,我现在并不打算离开。” 第四十四章 原因 听到郑邪的话语,这石雕的狰狞恶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怎么,你想放弃争夺这场造化?” 郑邪再次摇了摇头: “并不是。” 这一下,负责看守大门的石雕有些不明白了,但是很快,郑邪便表露了他的真实目的。 “若我想的没错……在挑战者表现出了达到要求的实力之后,你便需要放行,并且……保证挑战者的状态处于一个巅峰,没错吧?” 郑邪一字一句地说道。 石雕面色不改: “你怎么猜出来的?” 郑邪低头笑道: “原先我们在这石室内你一直没有主动进攻,说明我们并没有触发你职责的要素,也就是说,必须是主动对你发起攻击或者尝试通过石门,才会被你认定为挑战者。” “而你在拥有完全可以凌虐我的实力的情况下,也只是发挥出刚好可以压制我的程度,这则变相证明了你的职责主要是考验。” 说到这里,郑邪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颇为惬意的神色: “况且,在被你治疗之后,我能感受到我的所有状态都维持在一个很难达到的巅峰值,再联系到你之前所说,很明显这是为了让所有能够通过考验的人能够拥有相对公平的竞争条件。” 石雕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想说什么?” 郑邪嘿嘿一笑: “我觉得吧……这么好的条件,就用这么一次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一直呆站着看着事情发展的姬三千忽然是觉得有些不妙,刚想上前劝说一下郑邪,便眼睁睁地看着后者大笑着朝着石雕冲了过去。 这一次,郑邪并未再度全力爆发,但是同样也用了绝大部分的气力,同时全身戒备,时刻警惕着石雕的反应。 面对郑邪的进攻,石雕只是一个简单的闪躲,随后便精准地一拳轰出,趁着郑邪难以扭转身形,直接击中了他的胸口,使得郑邪横飞而去,重重地撞在了石墙上。 郑邪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直接失去意识,被石雕一拳击中后便软倒在地上,只留有微弱的呼吸声。 “这……” 姬三千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看着挺正常,没想到却是个疯子……” 石雕摇了摇头,双目中的青色火焰再度飞出,如先前一般笼罩了郑邪,开始治愈起了他身上的伤势。 与此同时,石雕扭过头去,用两个漆黑的眼眶看着姬三千: “你先进去吧,我猜他会需要玩儿上很久。” 姬三千一愣: “我?我也可以进去吗?” 石雕没有再理会姬三千,而是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郑邪: “还要继续?” 郑邪从地上慢慢爬起,嘴角扬起了兴奋的笑容: “为什么不呢?” 姬三千见状,犹豫了片刻,但还是迈步走向了石雕身后的石门。 看着姬三千就这么安然无恙地推开了石门,走入了石门后的黑暗中,郑邪微微眯了眯眼睛,但是却并没有询问什么,只是转向了对面的石雕,舔了舔嘴角: “再来!” ………… 在另一个看起来与郑邪所处的石室并无差别的石室中,正有一行男女正在其中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这几名少年少女都身着同样的白色制服,上面有着一个相同的符号,显然是来自同一势力。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容貌极为出众的少女,其双目点缀着碧蓝色的色泽,宛若满天星辰,五官柔美中透着坚毅,似乎经历了许多磨砺,让人扫过一眼便难以从记忆中抹去。 “叶师妹,我们似乎已经脱离了师尊所说的迷失之境了……” 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青年环顾了一下四周,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虽然按照辈分来说,眼前这个叶师妹应当地位最低,但是单就是掌门给予她的“千年之姿”的赞誉,就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俯首。 据说,这个叶姓师妹来自一个极为庞大的部族,放眼整个东柏都称得上是庞然大物级别的存在,只要回归部族,就可以一步登天。 在她尚未展现实力之前,还并无多少人关注过这个少女,但是当她在一次八宗大比上轻而易举地一一人之力力压其余七宗之时,她的名字便传遍了周遭不知多少城郭。 他们身为雨剑宗的弟子,很清楚自家的小庙怕是留不住这种腾云之辈,因此也并未过于嫉妒这个入宗不久却得到了无数关注的天骄,若说最多的,也就是羡慕罢了。 毕竟,差距太大,其中的天差地别,已经足以让那些可笑的嫉妒化作羡慕。 “我们莫非已经来到了尸王墓中?” 叶盈喃喃自语,随后便看向了石门前的石雕。 这个石雕和正在与郑邪搏杀的石雕外貌一模一样,就连那惹人讨厌的声音都是一致: “我并不建议你们继续拖延时间,因为已经有一个小子获得了通过石门的资格,若是你们再慢上一些,这造化可就……” 说到这里,石雕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道: “算了,当我没说……”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明白这石雕在说些什么。 “虽然不太清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打败你,就可以过去了,对吧?” 叶盈抽出了自己的细剑,周身开始有着浓郁的灵气旋涡产生。 石雕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试试就知道了。” 叶盈眼眸中的蓝色似乎变得璀璨了些: “我自然会试。” ………… 当郑邪第十六次被石雕暴力击倒在地的时候,郑邪的笑容反而愈加灿烂了起来。因为这一次,石雕终于无法像先前那样干脆利落地碾压他了。 羊头石雕很是奇怪地看着郑邪: “我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别人都是恨不得早些离我主的造化更进一步,而你却一直停滞不前,甚至似乎还沉迷于被人凌虐……” 郑邪吐了一口血沫,嘿嘿笑道: “首先,我不是停滞不前。” 在青色火焰的笼罩下,郑邪缓缓站起了身来: “其次,我并不是沉迷于被人凌虐,而是沉迷于离极境更近了一步。” 这一次,石雕的面容终于开始有了一些波动。 郑邪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色: “我一直在思索,你是如何同时了解其他、修士的情况的,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你或许是同时存在于无数个与此地一样的石室中,面对着不同的修士。” “既然你主设置你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考验,而标准又是同境界下可以称尊,那么你面对不同实力的挑战者,展露出的应当也就是那个境界下的极致实力。” 郑邪深呼吸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办到的,但是经过我的试探,你所表现出的实力虽然可怕,可一直都在一个范围之内。” “那种爆发力、战斗意识,很明显不是你的极限,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你会根据挑战者的境界来调整自己的境界。” 石雕的眼眶中青色火焰依旧,但是似乎变得凝重了几分: “这就是你的目的……” 郑邪笑的很是得意: “正是……离极致更进一步,可是一个非常诱人的事情啊……” 石雕也是笑出了声: “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只是一个粗劣的产品,你所谓的‘极致’只是相对而言。真正的极致……你会在之后见识到的。” 郑邪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我大概意识到了,毕竟你的考验标准又不高,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极致……但是呢,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总得好好利用一番,不是吗?” 石雕仔细地审视着郑邪,良久之后才出言道: “只是十余次次战斗,你就已经如此接近我的界限……” 郑邪挠了挠头,大言不惭道: “意料之中吧,没什么好说的。” 石雕并未嘲讽郑邪,而是平静道: “准备进去了吗?” 郑邪伸了个懒腰,筋骨劈啪作响: “目的差不多达到了,总得找个人练练手吧?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受的那些伤呢?” 石雕闻言,微微点头: “加紧吧,已经有不少和你一样的人通过了考验,前往了争夺造化的路了。” 郑邪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慢悠悠地走向了石门: “压力好大啊~听起来好像要遇到一群同境界称尊的怪物了呢~” 当走到石门前的那一刻,郑邪忽然顿住了脚步。 “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去考验他?” 石雕自然知晓郑邪指的是谁,于是也给出了很是简短的回复: “没必要。” 郑邪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地推开了石门。 第四十五章 怪人 在绵延的回廊中,只有郑邪的脚步声回荡。 这条看不见尽头的廊道和那石室模样一般无二,就连石砖看起来也是同种材质。 每隔几步,廊道上便悬挂有一盏幽绿色的油灯,不至于让人看不清脚下。 郑邪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浏览着墙面上的壁画。 是的,壁画。与其说是壁画,倒不如说是浮雕更为贴切。古朴的砖墙上被人为地雕饰了复杂精美的浮雕,其中人物活灵活现,仿佛要从中跃出一般。 “这应该记载的是墓主的生平吧?” 郑邪只是看了几眼,就大概猜到了浮雕的主要内容。 浮雕的最开始,雕饰了浓厚的云彩,其上隐约有龙头若隐若现,仿佛隐匿了一条真龙在云雾中。 而在云彩下方,则是一个面容温婉的女子,怀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一群身着简朴服饰的人们环绕着,仿佛在庆贺这个婴儿的诞生。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个色调的石砖,郑邪偏生却是从中感受到了七彩之色。 “出生便有祥云,又有真龙之兆,如果没有夸张的成分在里头,这怕是生了个天神下凡.....” 郑邪咋舌道。 继续往前走,郑邪便目睹了这个婴儿的成长过程。 三岁能疾行如风,五岁可力举千斤,七岁之时便令周遭异兽臣服。 郑邪眯着眼睛看着浮雕上的那个稚嫩少年,还有周围雕刻的一群趴在地上低垂着头颅的异兽,不由得自语道: “过分了吧......” 当看到这个婴儿成长为一个英武的青年之时,郑邪的内心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简直是翻天覆海。 如果浮雕的记载属实,那么郑邪可能是见证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神人的诞生。 “没有经过修炼,只是单纯发育成熟就可以腾云驾雾,这还是人吗?” 郑邪看得一阵纠结,一方面不愿相信有人能有这般可怕的天赋,但是另一方面却又希望这是一个真的传奇。 “嗯?这是要去参军打仗了么?” 郑邪定了定神,看着浮雕上的青年披上了甲胄,一马当先杀入了万军之中,那一刻的风姿,的确可称得上天神下凡。 但是,他所面对的敌人却是有些奇怪。 浮雕上的敌军被浓云厚雾所笼罩,能看出的只有隐约的形状,但是却散发着一种让人颤栗不已的恐怖气息,那种来自洪荒般的恐惧,让郑邪只是看着石头雕刻的图画都有些心头骇然。 “他到底是在和什么东西征杀?” 郑邪的心头愈发凝重,不由自主地继续看了下去。 一片空白。 郑邪愣了愣,因为眼前的浮雕戛然而止,再没有了下文。 “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啊?哪有雕一半不雕了的道理?这种工匠请拖出去斩首示众好吗?” 郑邪心头郁闷,忍不住嘀咕出声。 “你要斩我的首?” 一道尖利的声音从廊道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郑邪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催动了自身的气血,转过身子的同时后撤一步拉开距离,并摆出了戒备的姿态以应对来人。 从前方走来的,却是一个身高仅到郑邪腰部的怪人。 这怪人身材极为短小,面容却是成熟沧桑,看起来极不协调,颇为怪异。 那怪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到郑邪面前三丈处,然后再次发出了尖利的声音: “你刚刚说要斩我的首?” 郑邪一愣,随后猛然意识到什么: “这浮雕是你的作品?!” 那怪人哼了一声: “除了我,谁能有这般匠艺?” 郑邪看了看身畔的浮雕,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矮小的怪人,实在是不能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尽管如此,为了挽回在对方眼中的形象,郑邪还是假意再次出言确认道: “你是说,这幅将死物塑造成活物,以石料雕饰出神韵的浮雕是你的作品?” 听了郑邪这句话,这怪人似乎极为受用,头都稍微仰起了几分: “正是!” 随后,这怪人散漫地踱步到浮雕边,伸出干枯而细长的手指,缓慢地摩挲起了墙面: “虽然你这小子说话惹人生厌,但是看在你眼光还不错的情况下,我倒也姑且可以为你解惑一番。” 嗯,交涉的艺术。 听起来,眼前这个怪人的指责应该就是为来者介绍一些有关接下来的考验的信息,如此看来,下一关的考验应该离郑邪不远了。 “在自己的陵墓中设下重重考验,看起来似乎不仅不介意他人打搅自己的安眠,还颇为欢迎一样......” 想到这里,郑邪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这个陵墓的主人。 然而,听到郑邪这句话,这个怪人却是阴阴地笑了起来: “确实并不介意,因为我主正身并不在这陵寝之内,自然也就不在乎所谓安眠了。” 郑邪心中一震,看向了面前的怪人: “不在?!” 这陵墓的主人,尸首竟不在这陵墓内?! 怪人笑得渗人: “很奇怪吗?当年我主在地府闹了个天翻地覆,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这陵墓虽称为墓,却也只是个空冢罢了。” 得,还是一个在地府闹腾过的主。 郑邪并不知这尸王墓的底细,也不知这尸王墓和大荒有关,完全就是凭借着直觉和运气闯入此地,和那些被门派或宗族大能送入此地的天骄相比,信息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但是很奇怪的是,对于迷失域和尸王墓中的一些隐秘的探寻,郑邪反倒比那些天骄了解到的更多。 这其中造化,当真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 原本只是从那羊头石雕的口中旁敲侧击,又加上那壁画,郑邪都只是对这墓主的实力有一个模糊的推测,直到听了这怪人的话,郑邪才知晓这墓主到底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任何一个能在地府搅起风浪的存在,都是可以被记载进典籍的传说。 可是,这般人物为何又会销声匿迹?又为何留下一个设下了重重考验的陵墓? 郑邪脑海中思绪如电光火石,很快便挑出了几个主要的疑点。 首先是地府的异变,无数坟土变为空墓,倒是和这陵墓如出一辙。其次是迷失域的诡异,竟出现了人为制造的迷失之境,险些让郑邪迷失其中。 再然后,便是诸多大能汇聚。 先是八方阁的刘通,再是南苑城的老头,这些大能者都是在如此偏远的地点出现,不得不让郑邪心头警惕。 平时一个大能都是凤毛麟角,常年端坐于自家宗族或教派主地,而此时却巧之又巧地在这东柏的一境偏隅出没...... 事实上,郑邪还真就没有猜错。 东柏的八位顶尖大能之所以都在这一隅聚集,甚至还有不属于东柏这一州的其他大能,都是因为有人推算出了此次尸王墓的一桩因果。 整个尸王墓的造化争夺,都可能因为这一桩因果而改变。 但是,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能寻到那因果的踪迹。 那怪人看郑邪神色微变,也是笑得高深莫测: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不用急,一个个来,我都会为你一一解答。” 随后,这怪人收回了抚摸墙面的手,语气变得阴沉了许多: “首先,这浮雕所述,的确是我主的生平.......其中记载之事,并无半分虚言......” 第四十六章 蛊斗 清静的小院内,两名俏丽的少女正围着一个个头比她们矮上一截的少年询问着什么。 “樊武,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带那个小家伙回来?” 名为琬珏的少女已经是不知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樊武的目光有些躲闪,语气也有些慌乱: “你们别问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见樊武想走,霄夙直接是拦住了他的去路,摆出了身为师姐的气势: “从头到尾只有你跟在师父身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樊武苦着一张脸: “饶了我吧师姐,关于那个小师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樊武忍不住看了一眼小院外的某个方向,再度打了个寒战: “什么都不知道……” ...... 偌大的殿堂内,矗立着一尊高大而宏伟的雕像,其身姿伟岸,仅仅只是立在那儿便仿佛支撑起了整片天地,只是其面容模糊不清,让人难以得窥真容。 姬三千站在这座雕像前,已经停留了许久。 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尊陌生的雕像,甚至连雕像的容貌他都不曾见过,可是却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让姬三千不由得难以挪动脚步。 “这到底是谁……” 姬三千喃喃自语,想从记忆的角落发掘出什么,可是却一无所获,只能愣愣的仰头看着这尊雕像出神。 “为什么我好像在哪见过它一样?” 姬三千绕着这石雕转了几圈,始终是一无所获。 这石雕高约三十三丈,立在这儿就像一座小山,加上那石雕手中紧握着的一杆长戟,一种力压群雄的气息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恐怖的气场下,姬三千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不适之感。 犹豫了许久,姬三千终于是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抚摸了一下这座雕像。 下一刻,姬三千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而在另一边,郑邪推开廊道尽头的石门后,来到的却是一个和姬三千到达的截然不同的地方。 “哦豁……” 郑邪低声地感叹了一句,便抬步走入了这一座大殿内。 之所以要发出这一声感叹,正是因为这大殿内的人数严重出乎了郑邪的预料。 数千个看不清面容服饰的人影在这殿堂内走走停停,他们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乳白色光晕,似乎是为了遮掩他们的真实身份。 郑邪向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周围也是出现了这样的光晕。 唯一不同的是,郑邪体表的光晕是淡淡的蓝色。 郑邪看着那人山人海,也是心头一震: “同境界实力称尊的这么多人?骗鬼呢?!” 再然后,郑邪猛地发现了一些端倪:在这大殿内的所有人中,白色光晕是绝大多数,而蓝色光晕除他之外则是只有那么零星一两个。 “难道不只有一条考核的路?” 郑邪终于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事实上,无数误入迷失域的人,以及大量被外界大能送入迷失域中的天骄,在各自的机缘下都是来到了这尸王墓中,只不过遇到了那羊头石雕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很大一部分都是直接被送入了这大殿之内。 在郑邪踏入这大殿的那一刻,他身后的石门猛地闭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引得周围的人都是将视线投入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这大殿中响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 “最后一人已经到场……” “地关,开启。” 刹那间,华光万丈,大殿穹顶上猛地坠下了一座石碑,带着磅礴的威压,直接是重重地砸在了大殿的中央,激起了层层气浪。 有许多人躲闪不及,直接是被那巨大的石碑给碾碎成了一滩血泥!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死亡者,淘汰。” 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郑邪看着惊慌的人群,还有被石碑压断了半截身子那些可怜者,也是眼皮跳了跳,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神秘之声又一次出现: “不论尔等在外界如何,入了我主陵寝,便是瓮中之蛊。” “蛊之争,唯活者方可称王。” 叮———— 一道嗡鸣之声响起,就见那高大的石碑之上逐渐浮现了六个大字,自上而下并为三行,分别为: 【王蛊】 【将蛊】 【卒蛊】 待众人看清了那六个字后,那道低沉的声音终于是吐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斩获十条人命者,可获卒蛊之称。百条人命者,可称为将。而有千人性命在手,方为王。其余皆为砧板鱼肉。非为蛊,不可活。” 听到这里,郑邪终于是明白了这一道“地关”的考核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大殿内的人必须经历一场厮杀,而在考核结束之时,若是手上没有十条人命,便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换而言之,这殿内所有人之间,都是敌人。 一根极细的长香凭空出现,立在了这石碑之前,开始缓缓燃烧起来。 “香尽,未成蛊者皆死。” 自此,那道低沉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不再出言。 郑邪眯起了眼睛,稍稍后退了几步,抬眼看向了极远处的另外三个被蓝色光晕包裹着的人,低语道: “同境界称尊?” “若是仍有敌手,怎能为尊?” 浓郁的业障开始自郑邪的四肢百骸中蔓延出来,缭绕在他的身躯周围,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是有人意识到了局面的残酷性,直接是暴起伤人,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目标。 “啊!你做什么!” “敢伤我!你找死!” “不要!求求你!” 一时间,惨叫连连,咒骂声与呼喊声充斥着整座大殿,四溅的鲜血与碎肉染红了陈旧的石砖,让这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极为妖异。 没有人知道那声音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他们不敢赌。倘若为真,那么断送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每当一人身亡,他身上的光晕就会被杀死他的人吸纳,而后尸首便仿佛融化一般直接化成了一滩难以名状的血水,直接渗入了地下,消失无踪。 每当有人成功得手,他体表的光晕便会稍稍变化一些颜色,使之更加偏向于青蓝。 这种改变,也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停手!都停手!” 一道厉喝声响起,在灵气的加持下不断扩大,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先前陷入乱局中的人们,也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发声的是一个已经成功杀掉了四个修士的人,他体表的光晕已经可以看出淡淡的蓝色,显然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完完全全的蓝色光晕。 “各位,这光晕之色显然就是象征着蛊的身份,以我之见,卒蛊的光晕色泽必然是蓝色,也就是说,我们之中已经有人不需经历厮杀便拥有了活下去的资格!” 说到这里,他直接是伸手指向了郑邪。 “我们需要以命相搏,他们却可以悠然而行,这有何公平可言?!” 此时,人群中开始低声地议论起来。 “这如何能行,必须让他们也付出代价……” “想坐享其成?呵,痴人说梦……” “说的对,不能让他们置身事外……” 看着熙熙攘攘的白色光晕逐渐聚集在一起,向着自己以及另外三个蓝色光晕者靠拢,郑邪也是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本来还不想先对你们动手的……” 下一刻,郑邪血气汹涌,裹挟着狂暴的气浪,就这么以雷霆万钧之姿直接撞入了那朝着他涌来的人堆之中! 业障铸骨,死气与血气阴阳相生,这种种的一切让郑邪的肉身就好比是一辆人形战车,直接将数人撞得骨断筋折,就地碎裂了去! 遍地的惨叫声入耳,让周遭所有人都是动作一顿,停止了向郑邪靠拢的步伐。 很显然,他们看出了自己与郑邪实力的差距。 “哟?都没开气海?看来还真是同境界之争啊?” 郑邪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吹了个欢快的口哨。 看着那些人犹豫不前,郑邪也是露出了带着恶意的笑容,虽然被光晕笼罩,但是那种压抑的气息还是让周围的人感受到了恐惧。 “既然你们好像不是很懂,我就为你们义务解惑一下吧~这个蓝色光晕的意思呢,不是说我不用搏杀就能得以生存,而是在告诉你们——” “——离我远点。” 郑邪长啸一声,在一群人的惊呼中再度杀入了人群,直接是一脚重踏,将一人踩在脚下,硬生生地将他的脖颈扯断了去! 在同样是气海未开的境界中,以郑邪的实力,和这些普通修士的差别的确就是简单的刀俎与鱼肉的关系。 随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逝,郑邪体表的蓝色光晕开始蔓延出淡淡的紫色,而这紫色透露着一种威严之感,仿佛真的是大将之威,令人不敢小觑。 不仅如此,郑邪身躯周围的业障也是越来越雄浑,而体内的阴死之气也是鼓动得愈发剧烈,仿佛是吞下了什么大补之物一般,开始急速地成长起来。 再度扭断了一个修士的脊椎后,郑邪也是发现了这令人惊喜的变化,不由得微微一笑: “意外之喜呢,不是吗?” 只是,他的笑声在外人看来,是如此地令人毛骨悚然。 第四十七章 争王 在一个与郑邪所处的大殿极为相似的大殿中,同样是有着一座石碑矗立,然而此地蓝色光晕者却足足有着八人,就连白色光晕者之间的战况都是比郑邪那一处要激烈得多。 灵气纵横,术法齐出,这是气海境的修士厮杀的战场。 一道灵气化作的长剑横空,将一口虚幻的大钟劈得粉碎,但是自身也是摇摆不定,险些就此消散。 大钟的主人吃了这一击,术法被破,也是浑身一颤,体内气海嗡鸣不已,就连灵气的御使都是有些艰难起来。 叶盈长剑在手,周身灵气缭绕,腾空而起,竟是在身旁化出了足足三柄长剑,一同朝着那被蓝色光晕包裹着的人刺去。 那人显然是大惊失色,连忙结印唤出一头白狼之影悬浮于头顶,暂时抵挡住了长剑的攻势,同时口中怒道: “道兄你我皆非常人,目标都是那尸王墓的造化,你何苦为了那几个庸才而与我过不去?!” 叶盈双目沉凝,水润的双眸中却是藏不住的凌厉: “我既身为雨剑宗弟子,你杀我同门便是与我为敌,我必斩你!” 与叶盈缠斗的男子心中暗中叫苦,毕竟这雨剑宗他听都不曾听过,显然是个不入流的教派,但是他千算万算都不曾想过,随手杀的几个不入流教派的弟子,竟会与眼前这个强敌是同门! “你身为这等天骄,区区一个无名宗派不过只是你道途的一点,为何这般执迷不悟?” 叶盈冷笑一声,不顾自身负荷,再度驱使着灵气化作的长剑杀向了这个男子: “无名宗派?执迷不悟?” 另外几处蓝色光晕处的人暂时还没有动手的打算,而周围的人也是知趣地没有招惹他们,于是他们也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去观看叶盈与其对手的这一场战斗。 “我曾有所耳闻,东柏一境留有叶族支系血脉,其后辈有一人身怀祖血,为千年之姿,我观此人灵气韵味具有大族之古韵,极像那叶族的气息,想来应是那人无疑。” 一人观摩许久,忽然是开口说道。 另外几人不曾言语,但是都有了各自的打算。 “她的对手像是那西域之人,毕竟图腾之法极为少见,就是不知是哪一派的天骄,点背招惹了这个煞星。” 出言之人笑了两声,但是看起来并未将二人放在眼里。 终于,叶盈凌厉的攻势瓦解了那男子的防守,即便他咒法繁多,也架不住叶盈攻势连绵不绝又无比狂暴,体内的气海终于是支撑不了这般消耗,只能惨叫一声,任由几柄灵气化剑穿透了他的身躯。 与此同时,他头顶的白狼也是骤然消散,显然是因施法者的死亡而终止。 这男子体表的蓝色光晕倏地便化作一团蓝芒,汇入了叶盈体表的光晕中,让其光晕中浮现出了淡淡的紫色。 随后,这来自西域的天骄便化作一地的血水,被这地面所吸收。 叶盈也是有些体力不支,但是气海中灵气尚且还算充盈,只是一场厮杀过后有些精神疲惫而已。 杀了这男子后,她并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只是默默地盘膝坐下恢复体力,随后长叹一声,轻声道: “诸位师兄师姐,是我出手不及……” 方才因为光晕遮蔽了每个人的容貌,叶盈并不知晓还有几个雨剑宗的同门也是巧合下进入了这大殿中,只以为雨剑宗剩余的弟子都被那羊头石雕困在石室之内。 而在那西域之人动手杀戮之后,她见到那几具尸首的衣着,这才醒悟,但是为时已晚。 叶盈虽然在雨剑宗待的时间并不长久,但是同门情谊还是难以轻易放下。此次尸王墓的造化也是有上宗之人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这才给予了她以及她的几名同门进入尸王墓的机会。 不然,以雨剑宗在东柏的地位,怕是连得知这尸王墓的消息都艰难无比,哪还能让她得以窥得这传说中的尸王墓?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后,叶盈睁开双目,看着眼前的血腥之景也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人间地狱,恐怕不过如此吧……” 说完这句话,她却是忽然回想起了当初在大罗山上所见到的往昔,那被血洗的寺庙,以及怨念缭绕的大罗山,还有……那个背负了安山妖鬼之名的少年。 “郑邪……郑邪……” 叶盈默念了几遍那个让她曾无数次回忆起的名字,一时间也是有些失神。 ………… “曹爷爷,你不打算去那尸王墓吗?” 白无善见曹十三这些日子来不是吃喝就是酣睡,也是有些困惑。她已经知晓了眼前这个老人怕是跺跺脚都要让整个东柏颤上那么一颤的人物,自然也会好奇后者为何不去争夺那所谓尸王墓的造化。 “去?为什么要去?” 曹十三嘿嘿一笑: “那尸王墓可不是什么凡俗之地,元池以下的小辈方能进入,你是没见那些老家伙一个个急得跟猴似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将自己的后生送进去。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是守在尸王墓门口等着那些年轻人出来了,嘿嘿,晚上一些又如何?” 说完,曹十三又是惬意地喝了一口好酒,砸吧起了嘴。 “过上一阵时日,你家公子应该也就差不多要出来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接他便是。” “只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得将我授予你的法决修成,不然我连保你安危都有些棘手。” 白无善闻言点了点头: “我会的。” 曹十三摇头晃脑,口中哼哼唧唧: “真不知那小子什么运气,得了你这么个死心塌地还天资卓越的小丫头,若不是我誓不收徒,怕都是有些眼热,啧啧,顶级灵根呐……就算不说你精纯的魂魄,都已经是一个未来大能了……” 听了曹十三的这番话,白无善只是轻声道: “我的灵根,是公子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这般天资,原本应属于他。” 曹十三的话语戛然而止,手中的酒壶都是停在了嘴边,好半天后才呐呐道: “这……还真是有因有果……” ………… 血染的大殿中,气氛凝滞到了冰点,虽然地上并无尸首,但是空气中残余的杀戮气息却足够让人心惊肉跳。 郑邪悠然自得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三个被紫色光晕所笼罩的人将最后一个白色光晕者杀死,也是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嘿嘿……” 先前郑邪的实力爆发,让这些人彻底明白了双方实力的差距,也就没有了人再去打他们几人的注意,而是开始在同样的白色光晕中寻找对手,以求得在限定的时间内获得蛊的身份。 此时的大殿中人数已经锐减了绝大多数,剩余者皆是蓝色光晕加身,有的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紫色,显然是都获得了存活下去的资格。 “终于……能活下去了……” “我……成功了……” “只等那香燃尽……” 获得了“蛊”的称号的幸存者们无不是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此时筋疲力尽,恨不得能直接躺下。 那三个紫色光晕者正是最开始那三个和郑邪一样拥有着【卒蛊】称号的人,而此时他们也是成功手染百条人命,成为了【将蛊】。 此时,【将蛊】中的一人幽幽道: “道兄,有没有兴致争夺一番【王蛊】之称?” 另一人显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也是发出了漠然之声: “可以。” 郑邪摇头一笑,但是并未言语。 周围有的人察觉到了不妙,于是出言质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 不等这人反应过来,那首先出言的【将蛊】便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躲闪不及的情况下一刀将他劈成了两截! 未开气海者的战斗并没有多少绚丽的法术,但是却简单粗暴到让人望而生畏。 鲜血四溅,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同样也震撼了周围所有【卒蛊】的内心。 “说什么?自然是在说怎么杀你,和你们。” 这人冷冷一笑,手中长刀横指: “谁先上来送死?” 周围的【卒蛊】齐齐后退了几步,但是随后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逃离这个命运,索性鼓足了气力大吼道: “大家一起上!他们几个不会放过我们的!” “先斩了他们!我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不能让这四人坐收渔翁之利!” 随后,诸多【卒蛊】一拥而上,手段齐出,都是分别杀向了郑邪四人。 坐在地上的郑邪只觉得好笑: “真是蠢的可以,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最初的色泽之分就说明了敌我,还耗费力气用于内部相残,这时候气力近竭才想到群起而攻之……” 身形骤动,郑邪宛若一阵疾风,直接是以无法抵挡的姿态迈入人群,举手投足间都是气血轰鸣,虽未开气海,却已超越气海之姿! 然而,郑邪却是在此时停手了。 “我奉劝你们一句,我没有跟你们玩闹的兴趣,你们不来找我,我也就懒得动手,所谓【将蛊】【王蛊】对我而言都是虚幻。” 随后,郑邪就这么原地坐下,似乎真的不打算动手。 那些人见郑邪不像是想要大开杀戒的样子,也是心头犹豫,又想起郑邪先前狂暴无匹的姿态,纷纷是打消了继续围攻郑邪的打算,转而向最开始提出争夺【王蛊】称号的二人杀去。 那手握长刀的男子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恼怒: “你们这是找死!” 随后长刀翻飞,随着他身形在人群中的穿梭,一条又一条性命被他所斩,使得他身上的光晕开始泛出红色的光来。 另一人则是使着一对怪模怪样的匕首,同样是速度迅捷而又出手狠辣,只是随手一划便准确地切开了身旁一人的喉咙。 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人看起来与郑邪想法相反,其周身黑雾缭绕,带着浓郁的腐蚀力量,也是跟那二人一样杀入了人群,显然是想要得到那【王蛊】之称。 郑邪只是看着他们搏杀,眼眸中的深意却是流露着危险的气机。 第四十八章 争王(二) 随着那手持长刀纵横睥睨的男子在人堆中疯狂拼杀,数不清的蓝色荧光接二连三地汇入了他周身的光晕中,使得那紫色愈发泛出妖艳的红来,而他气势也是一直在层层攀升。 可以看出,那光晕的作用可不止是辨别实力那么简单。 虽然一个蓝色光晕吸收后对于自身光晕的提升极大,但是也远不足十个白色光晕的提升程度,显然那杀敌之数的计算并不是简单的叠加。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出现三王并立的局面,也就是说,此时大殿中正在争夺【王蛊】之称的人中,只有一人能有机会。 郑邪不断地移动着目光,视线在那些四散奔逃或者向前搏杀的蓝色光晕者中不断切换,看起来在寻找着什么,口中默念道: “还剩不到五个就要称王,你还按耐得住吗?” 不远处,手持长刀的青年仰头大笑,其光晕红地宛若浸满了鲜血,似乎离极限也只有一步之遥,只差最后几团光晕便可获得那王蛊之称。 另外两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也放慢了速度,自知自己怕是无法赶超对方,加上现在大殿内也不剩几人,再竞争也没有了意义。 “把你的性命交上来吧!助我称王!” 那青年肆无忌惮地笑着,举刀便挥砍向前,杀向了剩下的最后一个蓝色光晕者。 也就是在这时,郑邪嘴角上扬,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色: “果真是你!” 噗嗤! 一杆长枪刺出,灌注着雄浑的灵气,在强悍肉身的配合下宛若一道雷霆,直接是击飞了那青年的长刀,狠狠地破开他周身的光晕,刺入了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所有人皆是面色剧变! “唔呃!你……?” 那青年再不复先前之威,此时被那一杆长枪直接来了个对穿,也是感受到自己生机在迅速流失,很显然是阴沟里翻船了。 对这些【卒蛊】的轻蔑让他放松了警惕,全然没有去进行防御的意思,只追求最大化的杀伤力,因此也就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枪了结了性命。 杀死他的,正是他面前那一个不起眼的【卒蛊】。 长枪一抖,悬挂在枪尖上的尸首直接四分五裂,散落成一块块的碎肉堆积在地上,化作血水被地面吸收,看得大殿内是鸦雀无声。 “自作孽。” 这一声,却是郑邪的声音。 那手提长枪的男子回过头看向郑邪,见郑邪并未露出吃惊之色,也是颇有些好奇: “你看出来了?” 郑邪嘿嘿一笑,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 “从你那一声吼,唤来无数人围攻我之时,我就一直在盯着你。” “你出手的迅捷程度以及攻势的干脆利落,很容易就能和周围那些‘鱼肉’区分开来。” 此时,郑邪对面的这个青年已然是被妖异的红色光晕所笼罩,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也是自他身上扩散开来。 “我就在琢磨一件事——会不会有并未被光晕所标注,但是实力同样强大的人混在其中呢?” 说到这里,郑邪和此人遥遥相对,但是看起来并不在意对方身上被光晕所加持的威势。 那青年沉默片刻,随后颇为认真地说道: “的确是我疏忽了,不应挑选你作为挑衅的目标。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青年握了握拳,声音中透露着极强的自信: “我已获得【王蛊】之称,你我虽同处一境,但是在这光晕的加持下我们早已不再处于同一层次。” 然而,郑邪却是摇了摇头: “那可不一定哦。” 那青年闻言皱眉,语气都是冷了一些: “怎么,你还妄图对我动手?我劝你老老实实等那根香燃尽,这样还可苟全性命,不至于成为我的枪下亡魂。” 郑邪歪了歪头,骨骼发出噼啪之声: “两件事——” “第一,我不是‘妄图’对你动手,而是‘决定’对你动手。” “第二,那根香早在小半个时辰前就燃到了最后一丝,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燃尽。” 那青年陡然偏过头去,的确是见那根细细的香仍旧在燃烧,虽只剩一丝,却并没有结束的意思。 “所以啊,这不是很明显的意思吗?” 郑邪嬉皮笑脸地复述了一遍最开始的神秘声音的话: “蛊之争,唯活者方称王。” “若没有杀尽世间一切敌的信念,你称什么狗屁王?” 他们看不到的是,郑邪的眼珠已经开始逐渐被漆黑所浸染,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也是开始自他体内逐步蔓延而出。 郑邪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把你带出迷失域,让你寄居我身,给予你先前所承诺的自由……你也该出点力了吧?” 轰! 先前的搏杀中积攒的浓厚的死气与业障在同一时间迸发而出,环绕在郑邪的身边,使得他的气势在一瞬间攀升到了和对面的青年相同的高度! 感受到了郑邪身上那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势,这青年也是提高了警惕。虽然看不清对方此时的状态,但是强烈的危机感还是让他做出了最安全的应对方式——杀上去。 红色的光晕令这青年如虎添翼,本就迅捷的身形再度拔高了一个层次,速度暴涨之下,攻杀的威势也是远超先前! 长枪在手,如臂所指,这青年手中的长枪就像是一条狠毒的长蛇,轨迹变化莫测,而势头往往毒辣凶狠。 郑邪微微抬起头,两颗眼珠此时都是化为了纯粹的漆黑。 “给我死!” 青年大吼一声,手中长枪横扫,卷起层层气浪,重重地抽击在郑邪的身躯上,直接将他抽得横飞而去,直接是撞击在了远处的石墙之上! 一时间,大殿内的地面都是微微一颤,激起尘烟弥漫! 另外两人见此情形也是心头惊骇,觉得自己在这一击之下怕是难以幸存,不由得退后几步,避免那个有着【王蛊】之称的青年向自己杀来。 但是,这青年眯着眼睛看着郑邪倒地的尘烟之处,却是并没有去管那另外两人。 “力道很足,没有让我失望。” 郑邪低沉的声音自尘烟中传出,而他的身影也是在下一刻一跃而起,直接腾空数丈,一脚便踏向了那青年的头颅! 这青年心中一震,没有想到郑邪硬接一枪还能反击,但是反应果断,直接是长枪上挑,刺向了郑邪的下盘。 自空中下坠的郑邪却是虚踩一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转了身形,改踏为踢,一腿便崩在了长枪的中部! 青年面色大变,手中长枪好似被一块巨石砸中一般,力道之大险些让他脱手而去,但是亏得他肉身百炼,这才稳住了枪尖,同时枪身摆动,借着这股势头便再度刺向仍旧停滞在半空中的郑邪。 “果然也是个武修。” 郑邪心有有数,见对方肉身如此强横,而武道理解也极为深刻,马上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郑邪肉身经过死气与业障的淬炼,又有气血与死气构成阴阳之势,却也被这一枪刺穿了肩头,洒落了鲜血。 郑邪的血液洒落在地上,和其他人不同,竟是嗤嗤作响,冒出了大量的黑色雾气,看起来可怖无比。 那青年也是心惊肉跳,在搏杀之余不忘质问道: “你走的是什么邪法?!怎会将肉身淬炼成这种模样?!” 郑邪足踏地面再次冲上前来,口中漠然道: “世间万般法,助我成道便是好法,哪有什么正邪之分?” 二人一人一句,却是手头攻势更为刚猛,游走于危险的边缘,打的都是以伤换伤的路数。 郑邪欺身上前,知晓对方长枪难守身前三尺地,便蓄意卖了个破绽,让对方一枪洞穿他的下肋,硬是杀到了这青年身前,一拳轰在对方肩头,崩得那青年骨骼发出迸裂之声,显然是吃了大亏! 被逼无奈之下,这青年不得不放弃自己手中的兵器,借着这一拳的力道慌忙后撤,与郑邪拉开了距离。 他看着不远处的郑邪,又看了看自己凹陷下去的肩头,一时间心中难以平复,暗道: “此人究竟是什么怪胎,邪法淬肉身,以身躯硬抗我兵戈的攻势,莫不是哪家邪派天骄?” 郑邪握住仍旧穿在自己身上的长枪,眉头一皱,直接是忍痛将其拔出,随手便扔在了一旁,任由鲜血自创口处淌下,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之声。 “下手狠辣,不过正合我意。” 郑邪笑了一声,又是杀上前去,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那青年也是被郑邪这般不要命的架势打出了火气,索性也赤手空拳地与郑邪拼杀在一起,口中狠声道: “如你所愿!” 拳拳相撞,双方的指骨都是不堪重负,直接是扭曲了形状,再也难以握成拳头,然而郑邪并未停歇,抬肘便击中了对方的下颚! 在业障的缭绕下,郑邪的举手投足都力若千钧,这一击直接是让那青年头颅一沉,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呃啊啊啊啊啊!” 纵使下颚骨受创,这青年仍旧是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吼声,摔倒在地后翻身而起,下意识地便用肩头侧身撞向了郑邪。 这近距离的攻击难以躲闪,郑邪便只能勉强用小臂挡在胸前,硬生生地承受了这蛮横的一撞,整个人再度倒飞而去! 支撑着身体站起身来,郑邪此时也是状态极差,双拳指骨都是断裂开来,肋部也被长枪洞穿,此时胸口遭遇撞击,即便先手抵挡,仍旧是被伤到了五脏六腑,直接吐了一口淤血。 “我必称王!你等都将为我足下尸骨!” 这青年长啸一声,似乎激发了什么秘法,整个人的气势极境一跃,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直接是以残破的身躯冲向了郑邪! 刚刚站稳身体的郑邪也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都是些难缠的家伙啊......” 下一刻,郑邪便被那红色光晕笼罩着全身的青年拦腰撞飞而去。 第四十九章 争王(三) 被一个宛若炮弹般撞来的身躯拦腰轰飞,郑邪的前胸直接是凹陷下去一大块,混杂着内脏碎渣的淤血从口鼻喷出,直接在半空中形成一团血雾,最后喷洒在了地上。 二人撞击在大殿的石墙之上,直接是制造出了一层层的音浪,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声如洪钟。 “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二人跌坠的位置传出,让时刻凝神观战的两人都是一震。 “我说了......我必称王......” 那妖异的红芒闪耀,刺得人眼生疼。 暗淡的蓝色光晕被那人踏在脚下,显得奄奄一息。 郑邪仰面躺倒在地上,可以感受到自己断裂的胸骨传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还有那脚上不断加大的力道,眼前的视界也是开始模糊起来。 “你的确很强,甚至可以称得上冠绝一代,但是还不够。” 那青年抬起手,蓄满了力道的一拳在郑邪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此时的郑邪,却是在深层次的意识领域内进行着一场诡异的交流。 意识领域没有时间的概念,一切都是昏沉的思绪,只留下纯粹的意识,还有不断闪烁的思绪。 这也是郑邪第一次踏足到这个领域。 郑邪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发觉自身只是一道虚实不定的化身,是由自己的意识所化,并不存在实体。 而在郑邪的对面,是一个隐约看得出囚笼之形的方寸之地,其中关押着一团漆黑如墨的物质,流露着邪恶阴冷的气息。 郑邪上前几步,认出了这团物质正是他从迷失域中带出的恶灵。 那黑色物质不断翻涌,最终汇聚出了一张看不清五官的面孔,口吐人言道: “这个情况下,你近乎必死。” 郑邪坦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 那恶灵又道: “你肉身只比他强上一线,就算武道感悟凌驾于他之上,在气海未开的阶段也难有大作为。那光晕所带来的增幅,足矣抵消甚至扭转你们之间的差距。” 郑邪又点了点头: “这我也知道。” 那恶灵在囚笼中来回涌动: “你既然知道自己难以匹敌,又始终不肯彻底解放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郑邪的眼眸中满是深意: “我想将那个能把我带到这个领域中的人引出来。” 这一刻,囚笼中的恶灵沉默了。 郑邪忽然笑了: “看这样子,我是赌对了是吧?” 这一句话,问的却不是眼前的恶灵。 一道耳熟的声音传来: “一个敢以命下套来逼我入局的疯子,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呢?” 郑邪看向声音的来源,便见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身影: 张怀山。 这个长相朴实的男子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虽然面相普普通通,却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如果我不在最后多那一句嘴,你是不是就不会猜到我的存在?” 张怀山带着敦厚的笑,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郑邪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化作了浓郁的冷意: “是啊,若不是你的‘友好道别’,我或许真的不会想到这种可能性——” “——真正被迷失之境囚禁的根本不是这所谓的恶灵,而是你,张怀山。” 这一言出口,连郑邪自己都是觉得有些心头压抑。 张怀山并不介意郑邪话语中的针对之意,反而微笑以对: “很令人惊奇对吧?我当初自知时日无多,恐怕难逃地府拘束,便想到了将自己放逐在迷失域中,在这片阴间不管,阳间不留的地方等待转机。” 郑邪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张怀山,等待着这个男人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还是这尸王墓的主人给了我启发。这整座坟土都是建立在迷失域之上,与无尽的迷失之境相连,相比之下,我的布局就像是儿童玩闹一般可笑。” 张怀山摇摇头,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郑邪神色凝重: “你想做的绝不可能只是让自己沉缅于回忆,也不是惩罚这个带给你痛苦的恶灵.......从你的行事风格来看,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虚无的事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怀山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囚笼,而其中的恶灵直接是紧缩成一团,不敢动弹半分。 “借一人之躯入这坟土,再借这坟土主人之手重回阳间,就这么简单。” 张怀山语气平淡,说出的却是惊世之语。 此时,郑邪也想通了其中枝节: “于是,你伪装了两层布局,一层用于筛除无能的庸才,也就是明面上的两重轮回。第二层布局则用来选出那个能够看出大轮回构架,并且有胆子破坏你布局的人。” 张怀山露出了欣慰之色: “正是,只有这等有心智且有野心之辈,才可能从尸王墓的造化之争中助我还阳。” 郑邪看向了囚笼中瑟瑟发抖的恶灵: “我跟他的交易,实际上就是跟你的交易吧?就算我当时没有用自由作为筹码的念头,你也会借它之口引导我的思绪,让我自以为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实则是你的精心谋划。” 张怀山笑容不改: “到我们这种层次,不愿欠下太多因果。能借这一介恶灵之身还清如此大的因果,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张怀山的话,虽然早就有所猜测,可郑邪还是忍不住毛骨悚然。这张怀山心思过于深沉,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对方的布局,可其实还是一个棋子。 个中恐怖之处......可想而知。 “那所谓的斧子......一直就是你的本身吧?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所说的那些话,以及为何能用斧子作为终结恶灵的工具。” 郑邪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张怀山终于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这你都能猜到?” 郑邪没有接话,而是问道: “它在哪?” 张怀山并未言语,只是手掌一翻,一柄看起来平淡无奇的铁斧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它一直在这儿,只是你感知不到这个领域,也自然感知不到它。” 郑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后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既然我发觉了你所做的这一切,你的因果......也不能如此简单地就还上了吧?这个恶灵,可抵不上如此大的代价。” 张怀山露出了苦笑: “是啊,这可是个麻烦事,不过——” 他仰头看向迷蒙的远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你好像有个大麻烦了呢?不如我救你一命,一斧头把大殿内的那几条杂鱼剁了,咱俩一笔勾销?” 郑邪嗤笑一声: “你不用总想着算计我,这点东西我还是很清楚的——从我觉醒了这深层的意识领域起,我就已经有了扭转战局的资本了。” 张怀山被郑邪看穿了小心思,却并不恼,只是笑了笑: “好歹也是我拉了你一把,不然你可难得有这种机缘呐。” 郑邪毫不客气: “那我可谢谢你了,需不需要我给你鞠个躬?” 张怀山作势点头: “可以啊,我挺乐意的。” 郑邪冷笑一声: “别做梦了......你借我之身下了一盘如此大的棋,我没找你算账已经很尊老了。” 随后,不等张怀山作出回应,郑邪的化身便直接重归虚无。 张怀山摇了摇头,也是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声淡淡的感叹: “现在的后生,真是难以让人省心......” 无垠的迷蒙中,只留下一个囚笼,还有其中瑟瑟发抖的恶灵。 ...... 大殿之内,一个残破的拳头灌注着庞大的力道狠狠砸下,若是命中郑邪头颅,怕是直接会是让其一命呜呜。 一直围观着的两人都是有了动手的势头。在经过郑邪那一番话后,他们也是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因此不管郑邪与那青年谁活下来,都将成为他们的敌人。 在那极速落下的拳头下,郑邪无神的双眸却是突然陡现了一点灵光。 也就是这个时候,准备置郑邪于死地的青年心中浮现了一丝不妙。 砰! 拳头落在地面上,竟是并未击中郑邪的颅骨! 刚好歪过头的郑邪看着对方惊惧的面容,满是鲜血的嘴角也是扬了起来: “好玩吗?” 郑邪双臂尽断,但是却抬膝一顶,恰好击中了踏在他身躯上的青年的腿部着力点,精确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道控制使得对方恰好是失去平衡,松开了踏在郑邪胸口的脚。 紧接着,郑邪肩部顶地,以最简洁的方式翻身换位,双腿绞住了对手的脖颈,用仅剩的几块筋肉发力,直接将其砸在了地上! “你!” 青年被重砸在地,神志都是有些涣散,但是又不知郑邪是如何反转了局面,只来得及又惊又怒地吼出了一个字。 郑邪虽然面带笑容,但是眼神中却尽是居高临下的漠视: “你的确很强,甚至可以称得上冠绝一代,但是.......” “还不够。” 第五十章 争王(四) 看着局面的陡然反转,一直在围观的两人待不住了。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于是同时杀了上去。 一道寒光袭来,却是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其动作之隐晦令人几乎无从察觉,只有当它已经离自己脖颈仅仅三寸之时,郑邪才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另一侧,一只缭绕着腐臭之气的乌黑利爪也是力劈而下,封锁住了郑邪侧身躲闪的路径,几乎将他逼入了必死的局面。 看起来,那一直坐山观虎斗的两人终于是打定主意要抹除一切威胁了。 临危之际,郑邪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先是左肩后倾,以一个极限角度避开了横刺而来的短匕,同时双膝自然卸力,整个身子向下栽倒,以数寸之差使得那一爪落空而去! 以郑邪此时的残破之躯,仅仅是移动都有些费力,但是他却是用无法形容的判断力与反应做出了理论极限上最正确的闪避方式! 二人都认为必中无疑的攻击双双落空,使得他们的内心都是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但是既然已经出手,便没有停下的道理,二人气血奔腾,也是再度发起了攻击。 正当此时,那大殿中央的石碑却是爆发出了强横的波动,直接将四人都是震得横飞而去! 郑邪在地上滚了几圈,直接是将视线移向了那块石碑。 最开始的神秘之声,竟是在此时出现: “诸王之争,不应如此。” 随后,一团和先前羊头石雕双目中的火焰一模一样的青色火焰自石碑中浮现,分化成四团,分别将郑邪等人笼罩。 在青色火焰的包裹下,磅礴的生机也是渗入了郑邪的躯体,让他断裂的筋骨都是重新接续了起来。 只是,郑邪体表的蓝色光晕却是逐渐消失,而另外三人也是失去了自身的光晕,露出了原本的真容。 那先前与郑邪搏杀的青年相貌不凡,双瞳中可见一圈细小的符文,围绕着瞳孔不断旋转,只是注视片刻便会觉得神志模糊。 另外一人赤裸上身,只有双臂缠绕着一圈圈的软甲,裸露出的肌肤上尽是乌青之色,而双臂也是比常人要大上整整一圈,看起来狰狞至极。 第三人握着两柄短匕,身形相对瘦小一些,但是蒙着面巾难见五官,只是其胸前悬挂着一面镶着白玉的狼头吊坠。 这三人对视一眼,似乎是互相认出了身份。 郑邪挑了挑眉,却是一个也不认得。 或许是出于自傲,这三人在露出容貌后都是选择了出言自报身份。 双臂巨大的青年沉声道: “在下南芜转日圣宗弟子,林鸫。” 手持短匕的男子晃了晃手里的匕首: “南芜千火教弟子,徐如安。” 那一直与郑邪舍命相搏的青年抱拳道: “中州,托天教,白尘。” 白尘之名一出,郑邪就知道是谁了。托天教的名头他在当初就有所耳闻,是一个有着三位大能者坐镇的庞大势力,与数个家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托天教的圣子,都是以白为姓。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青年,正是托天教的当代圣子! 当白尘报完来历后,这三人都是看向了他们唯一不认识的郑邪。 “难怪这么难打,原来是个这种怪胎……” 郑邪心中嘀咕了一句,但是还是如这三人一般开口道: “中州……郑邪,曾姓太元。” 本来听到中州二字,三人也只是心中略有波动,而郑邪之名他们也从未听过,但是那简短的“曾姓太元”四个字,直接是让这三人都心中惊骇。 太元族的名头,即便是在南芜同样有着赫赫威名。自古以来太元族便以强势霸道著称,而族内之人皆是天赋异禀,又有数代大能坐镇宗族,可以说是一方巨孽。 眼前这个青年,竟是自称来自太元族? “曾姓太元?郑邪……太元邪?!” 白尘念叨了一句,到最后却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郑邪看这青年的样子,也是明白对方怕是知晓些什么,神色也是冷了几分。 白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似乎比自己都要小上一些的少年,似乎无法将他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些事情联系起来。 “太元邪……很出名吗?” 林鸫和徐如安都是有些不解,不明白这个托天教的当代圣子为何如此大惊失色。 白尘紧盯着郑邪,稍稍后退了几步: “你们可知太元族帝子?” 听到“帝子”二字,徐如安与林鸫都是点头,而林鸫似乎颇为了解: “太元族当代帝子太元欲,以帝为号,同代无敌,天生圣人之相,天赋冠绝古今。” 白尘继续道: “那你们又可知太元族帝子如何诞生?” 这一下,俩人都是不明白了: “诞生?这是何意?” 白尘深吸一口气,看着神色越来越冷的郑邪,也是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道出了实情: “我曾浏览我教秘典,知晓太元族帝子须以三名太元族内同样顶尖资质的孩童,分别承担他前世、今生、来世的三世业障,又分别取这三人的灵根、命魂、血肉,全部加注于帝子一身,这才能成就那一个同代无敌。” “若我记得没错,那三个用于承担业障的孩童中,有两人命丧当场,而另一人则在大天尊佰傅的竭力护佑下逃脱了性命,但是不知去向……自此从太元族谱中除名。” 白尘深吸了一口气: “三十余年以前,那个销声匿迹的孩童,正是名为太元邪。” 郑邪冷静地听完白尘所言,随后冷笑出声: “故事很好听,要不要我给你鼓鼓掌?” 白尘也是冷笑道: “若是其他人自称太元邪我都不会在意,但是你的实力……足以让我将你与那个记载中的人联系起来。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你应当是早已化为黄土,为何还会留在世间?” 郑邪毫不客气; “想不通就接着想吧,反正过会儿你只是一具无名尸骨,想不通也无所谓。”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氛又是凝重了一些。 “若他真是你所说的那个太元邪……那以我之见,我们最好是先合力将他除去。”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林鸫突然是开口了。 徐如安握着匕首,点头道: “有理。” 白尘叹了口气: “太元邪,虽然我很想以一己之力杀你证名,但是……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郑邪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只是纠正道: “叫我郑邪。” 白尘不置可否,随后逐渐运转起了体内血气,一种浩荡之威也是逐渐扩散而出。 林鸫没有多言,也是卸下了双臂上的软甲,露出了狰狞可怖的两条手臂。 徐如安则是冷冷一笑,将胸前的狼牙吊坠含在口中,整个人的身躯直接是莫名虚化起来,即便一直注视着也难以寻觅踪迹。 郑邪面容平静,只是浓郁的业障和死气开始汹涌而出,同样是血气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三名经过了羊头石雕的考验,拥有着同境界称尊实力的天骄,竟是要围攻郑邪一人! “没有了那光晕之势,你不敌我。” 郑邪看着对面的白尘,直接与他那神异的双眸对视,丝毫不惧地说出了这样一番堪称狂妄的话语。 随后,郑邪又扫了一眼一旁的徐如安与林鸫: “加上他们,也不行。” 白尘面容浮现出被蔑视的怒气: “呵,好生狂妄,太元族的人都是这种令人生厌的脾气吗?” 郑邪只是摇摇头: “我与太元族没有半点关系,不过你说的那些我很赞成。” 虽然白尘有些不明白郑邪的意思,但是这些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让眼前的郑邪成为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白尘伸手一招,远处地上的长枪直接是呼啸而来,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握着长枪的白尘气势攀升到了巅峰,看向郑邪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战意: “来吧……让我看看传说中的天资绝顶之人,到底有着何等过人之处!” 郑邪只是瞟了一下那杆长枪,并未在意眼前气势逼人的白尘: “滴血灵宝啊,这种好东西都能给,还真是下得了血本。” 下一瞬,消失在所有人感知中的徐如安竟是已经来到了郑邪身后,不知以什么材质打造的锋锐匕首直接是刺向了郑邪的咽喉,划破了周遭的空气,发出了刺耳至极的啸声! “太元族又如何?给我死!” 徐如安的双目中透露着浓郁的杀机,眼看自己的匕首已经临近对方的咽喉,而眼前之人似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不由得露出了欣喜之色。 然而,一声平静的声音却是粉碎了他的想法。 “慢了。” 郑邪只是向后一步,直接以后背撞向了袭来的徐如安,而后者的匕首也因为郑邪突然的后退而落空,同时手肘被郑邪肩膀卡住,关节无法动弹,一时间露出惊恐之色,只能挥动另一只手的匕首刺向郑邪的后背,以此作为威胁,迫使郑邪露出破绽。 “说你慢了,就是慢了。” 郑邪的声音仍旧平静无比,左臂向后,限制住徐如安另一只手的攻势,随后反擒住徐如安的双肩,直接是下蹲前弓,如同抽鞭子一般将徐如安给砸到了地面! “杀!” 白尘长啸一声,直接跃上前来,血气威势惊人,手中长枪宛若大山坠下,借着郑邪攻击徐如安的时机,直接攻杀上前! 林鸫也是不甘示弱,双臂带着恐怖的腐蚀气息,携猛虎之势当面杀到郑邪近前,似乎想直接将郑邪生撕两半! 此时的郑邪,仍旧是处于弯腰的姿势,虽然低着头看不见白尘与林鸫的动作,但是声音中毫无半点惊慌的意味: “你们都慢了。” 第五十一章 争王(五) 在郑邪的视角中,白尘与林鸫二人的动作还真就能称得上是“慢了”。 被张怀山拖入了深层意识领域后,郑邪已然是可以涉足这个他本应许久之后才能触摸到的层次。 当郑邪的思绪沉浸于深层意识领域中时,外界的一切在他的感知中都可以说是近乎静止,而他则能利用充分的时间进行应对,表现出对身体的最高效的利用和绝对的冷静。 这也正是为何郑邪先前能在巨大的劣势下,抓住一丝机会便扭转了与白尘的战况的原因。 唯一不足的,便是以郑邪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过于频繁地沉浸于深层意识领域中,因为这样的负荷实在过于庞大。 郑邪右手上托,击在了劈下长枪的最为薄弱的一处受力点上,拼着掌骨剧颤,隐隐有着崩碎的危险,也是强行接住了白尘的这一枪。 另一边,面对正面攻杀而来的林鸫,郑邪则是用微小的半侧身来应对,以腰为轴,带动整个身躯的转动,在短时间内避开了林鸫的直接冲撞,卸掉了大半力道,只承受了其中的一部分,但还是被震的麻了半边身子。 再怎么说,林鸫与白尘也是在同一境界下可以傲视一方的强敌,就算郑邪可以去利用深层意识领域来做出最合理有效的应对,也无法说靠着肉身尽数扛下攻击。 此时的郑邪,鼻腔中已然是开始有着温润的液体留下,只是稍稍感受,便可以嗅到那清晰的血腥味。 看起来,郑邪的肉身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如此高频率地沉浸意识了。 白尘一枪无果,双眸中符文闪耀,虽气海未开,但是这铭刻在肉身上的咒法却是能运转,先前因光晕阻挡而无法派上用场,此时却用其向郑邪发起了进攻。 那神异非凡的双眸中有着古朴的气息酝酿,随着那两圈符文转动的加快,一种可怕的危机感直接是笼罩了郑邪。 林鸫的冲撞的确是被郑邪避开,但是他一爪之下仍旧是撕开了郑邪肩头的皮肉,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血口,此时见白尘开始酝酿攻势,他也是默契地再度向着郑邪攻杀而去! 另一边的徐如安被一摔摔了个头脑昏沉,但是此时也是回过了神来,也是不敢大意,同样也是一齐杀向了郑邪。 面对三人攻势,郑邪也是知晓一昧被动躲闪并非长久之计,索性舍弃了部分防守,任由徐如安的匕首划开了他的右背,直接是一拳挥向了林鸫,缭绕着业障与死气的一拳伴随着血气奔腾的震耳之声,直接是与林鸫的狰狞手臂相遇! 强悍的波动直接是将郑邪身后的徐如安击飞而去,手中匕首也是险些脱手而出,而在波动爆发的中央,林鸫的手臂直接是被一拳打的崩裂成三瓣,一时间骨渣与碎肉横飞,剩余的力道传导到林鸫的体内,便是他的五脏六腑也是遭受了创伤! 郑邪的一拳之威,竟是将林鸫半废! 愈发大量的鲜血自鼻腔中流出,郑邪瞟了一眼在刚才的爆发中已经骨折的左臂,随后右手化掌,拍向了身前的白尘。 此时白尘的瞳术已经就绪,正对着郑邪的双眸,口中厉声道: “囚!” 那一只旋转着的符文细圈骤然而止,最后直接闪耀起来,仿佛有一层层无形的枷锁自白尘的双目中飞出,缠绕在了郑邪的身躯之上! 这枷锁无形无质,囚的乃是一个人的灵智!倘若无法解开,便和一具尸体没有差别,只能任人宰割! 与此同时,郑邪的一掌也是落到了白尘的胸口,后者只觉得胸口好似被巨石砸中,整个人的身子都是横飞出去,心脏在这一掌之下也是紧缩一瞬,差点爆裂开来! 翻飞在空中的白尘紧跟着刺出一枪,纵使状态极差,也是用尽全力掷出手中长枪,试图趁着郑邪灵智被囚洞穿他的喉咙。 可是,这理应必中的一枪,仍旧是落空了。 郑邪的双目只是涣散了那么一瞬,便再度恢复了清醒。和白尘预想中的行尸走肉不同,此时的郑邪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这也就使得他接下来的计划全盘打乱! 郑邪侧身接住了这一杆刺向了自己喉咙的长枪,连连后撤数步,被其上灌注的力道也是惊了一瞬,随后奋力跺脚,整个人恍若炮弹一般直上大殿穹顶,同时长枪脱手,如同方才的白尘一样将其掷出,目标却是失去了大半战斗力的林鸫!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无恙!” 白尘好不容易止住身形,看着凌空跃起的郑邪,也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惊又怒地大吼出声。 下方林鸫瞳孔紧缩,但是手臂崩碎的痛楚仍旧在折磨着他的意志,使得他难以躲闪,只能扭转了身形,避开了必死的要害,但还是被这杆长枪贯穿了右胸! 噗! 蕴含在长枪内的恐怖力道骤然爆发,直接将林鸫的半边身子炸碎而去,甚至可以看见他的内脏与肋骨! 这时候,林鸫连惨叫的力气都不再拥有,只能躺倒在地上,任由自己的生机不断流失,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仅如此,郑邪灌注在长枪上的死气与业障还在时刻折磨着林鸫的魂魄与肉身,让他在感受身躯创伤带来的剧烈痛楚时还要承受魂魄被业障侵蚀的苦楚。 即便白尘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但郑邪安然无恙也的确是事实。 这个时候,一直没能给郑邪造成严重创伤的徐有容也是目露狠色,直接一口咬碎了含在口中的玉佩,随后身躯便直接消失,瞬间出现在了郑邪身前! 一柄短而锋锐的匕首,已然是没入了郑邪的心脏! 完全没有想到徐有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的郑邪也是心中剧震,但是就算心脏被刺穿,郑邪仍旧是迅速作出反应,直接掐住了徐有容的脖颈,同样一拳重击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见徐有容一击功成,白尘也是面露狂喜之色,直接是提枪而上,趁着郑邪遭遇重创的时机杀上前来! 徐有容被郑邪一拳正面击中也不好受,一口血直接是从口鼻喷出,整个人都疾射而去,撞击在大殿的墙壁上,视线模糊。 郑邪感受着自身正在迅速流逝的气血,也是知晓情况严峻,只能迅速将匕首拔出,不让那附着在匕首上的怪异气息继续侵蚀自身的伤口,随后避开白尘,再度向着徐有容冲去。 那匕首材质特殊,割裂的伤口无法愈合,因此郑邪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量鲜血喷涌而出,不得不尽全力爆发,赶在白尘阻拦之前到达了徐有容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郑邪气势已经开始滑落,显然是不复先前之强盛,若是再拖上个一时半刻,怕是不用白尘动手,也再无迎敌之力了。 见郑邪向着自己而来,徐有容也是打消了躲避的念头。 先前他几次进攻郑邪都遭遇了相当霸道的反击,此时的状态也是早已大不如前:周身多处筋骨折断、血气运行滞涩、腑脏受损...... 若不是靠着秘宝之威,他或许连重伤郑邪的机会都不一定会拥有。 郑邪神色冷漠,眼眸深处含着浓郁的怒火,直接是连续三拳挥出,第一拳击断了徐有容的手臂,第二拳打碎了徐有容的胸骨,逼得他再度喷出一口鲜血。 第三拳,则是破开了徐有容最后的一点防御,以无法匹敌之势,击碎了他的头颅。 三拳出,这个来自南芜的青年直接身死当场! 这个时候,白尘也是临近到了郑邪身旁,手中长枪呼啸,显然是下的死手。 “太元邪!受死!” 听得这一声喝声,郑邪的眼神更是冰寒了几分,口中阴沉道: “我说了我叫郑邪......” “你听不懂吗?!” 忍受着头脑撕裂般的痛楚,郑邪又一次沉浸于深层意识之中。 一缕又一缕的淤血从郑邪的鼻腔、眼角、双耳中流出,而他的思绪则是冷静集中到了一个极致。 此时的郑邪很清楚,他只有一次机会,趁着自己的血气还未完全消散,必须抓住一个时机对白尘造成最重的伤害。 否则,必然身死。 心脏的跳动已经是接近衰竭,而郑邪的各项感官也是模糊了起来,看着白尘的身影逐渐逼近,郑邪眯了眯眼睛,迎着那一杆长枪便冲了上去。 噗嗤 白尘的长枪彻底贯穿了郑邪的胸膛,粉碎了郑邪的腑脏,击断了他的肋骨,直接是在郑邪的身躯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腔。 然而,郑邪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欺近了白尘身前。 凝聚了郑邪最后所有气力的一拳,在由那磅礴骇人的业障加持之下,狂暴地印在了白尘的面门之上! 一阵清脆的骨骼崩碎之声响起,郑邪的右拳直接是在反震之力下爆碎开来,而白尘的头颅同样也是迸裂而去! 郑邪的眼眸冷的可怕,即便生机涣散,却也环绕着一股令人叹服的威势。 这是,人王的气势。 第五十二章 争王(终) 白尘虽然头颅崩碎,但是其眉心之下却是露出了一块细小的玉符,绽放出温润的光彩,直接是包裹住了白尘的命魂,竟就是这么洞穿虚空而去! 这白尘,竟是还有保命之物! “你大爷!” 虽然力气无多,郑邪还是忍不住骂出了声。 原以为大家都是在舍命相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哪知道这托天教圣子竟然还有大能赐予的宝物,可以让他命魂不散!” “大意了……之前不应该自报家门的……” 郑邪跪倒在地上,胸前的大洞与心脏处的刀伤仍旧在徐徐淌血,就连呼吸都是有些困难。先前他原以为不会有人知晓太元族当年的秘辛,但是却没料到那白尘对太元族的事也有所了解,因而埋下了祸根。 等到白尘命魂回归托天教,被教中大能重铸肉身之后,郑邪仍旧在世的消息怕是就会外漏了。 大殿中一片寂然,一旁的林鸫也是早就停止了呼吸,想来在郑邪和白尘搏杀的时候就已经死去多时了。奇怪的是,徐如安和林鸫等人的尸体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化作血水渗入地面,而是仍旧放置在地上。 “大局已定……你还在等什么?” 郑邪竭尽全力地咬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下一刻,沉寂的石碑中又一次浮现了青色的火焰,直接将郑邪包裹在内,开始给郑邪残破的肉身灌注入了磅礴的生机。 看样子,郑邪这条命是保住了。 “砰砰……砰砰……” 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证明着郑邪的状态正在快速恢复,体内险些流失殆尽的血气也是重新充盈了起来。筋骨重新接续再生后远比受创之前要更为强壮,这种极境之战后的恢复可以说是让郑邪的肉身再度攀升了一个层次。 只是过程有点过于痛苦罢了。 一阵掌声自石碑之上传来,吸引了郑邪的视线。 “不错,的确有人王之姿。” 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正立在石碑上,其腰间一个坠花系带,面容俊朗,见了便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但是,郑邪在见到这人面容的时候却是寒毛直竖起来。 “聊清寒?!” ………… 叶盈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气海中灵气稀薄,显然是经历了不知多么残酷的大战。 大殿内的人数只剩下二十余人,无一例外皆是紫色光晕加身,看起来都是夺得了【将蛊】之称。 入这尸王墓的年轻一辈中,绝大部分都是气海境的实力,只有极小一部分才是气海未开,因而这大殿内的人数可以说是极为庞大。 事实上,气海境的殿堂共有七座,而气海之下的殿堂仅有三座,由此可见叶盈此处的战斗之激烈。 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中,叶盈仍旧是能够占据一席之地,在这汇聚了中州、西域、南芜、东柏四域的年轻妖孽之处站稳跟脚,不得不称赞一声“天资绝艳”。 “香尽,余者跟我来罢。” 一道无比苍老的声音从石碑上传来,却是一个穿着绘了不知名的异兽的黄杉老者。就见他随手一挥,那长香便烧完了最后一丝,随后化作飞灰消散。 与此同时,各个大殿内的蛊斗都是接近了尾声,那长香也是顺势燃尽,各自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之人去引领这些幸存者。 ………… 这个名为聊清寒的男子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想不到,当初那个在安山被妖鬼寄居的少年,如今也能与各州的人杰争王了。” 郑邪只觉得无穷的压迫感从眼前这青年身上散发而出,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寒声道: “你到底是谁?” 聊清寒闻言似乎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来: “我是谁?嗯……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从我被墓主带到这里时起,我就忘却了很多东西。” 说着,聊清寒忽然是微微一笑: “但是我知道你,因为我的灵身所见即为我之所见,所以你在大罗山经历的一切我都知晓。” 郑邪闻言一惊: “被带入这陵墓?做什么?” 聊清寒语气温和: “守陵。” 这下子,郑邪是真的感到什么叫恐惧了。 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墓主,不仅一手制造了这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尸王墓,更是让聊清寒这种大能者作为他的守陵人…… 往更深一层次联想一些,即便是聊清寒这种大能者也可以利用留在天下各处的灵身来得知外界的情况,那么那个墓主以这些大能者作为眼线的话…… 一时间,郑邪只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惊天之秘。 聊清寒似乎知道郑邪所想,但是并未解释,而是夸赞道: “当初你来到那大罗山时我便有所察觉,觉得你可以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而如今果真没有令我失望。” 这时候,郑邪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出言问道: “聊前辈……这所谓【蛊斗】,是不是并没有所谓的规定时间。” 一袭白衣的聊清寒笑容依旧: “为什么这么觉得?” 郑邪看着那一根依旧在燃烧的香,心中已经是有所推测: “因为从你开始干涉我与那三人的战斗之时,我就怀疑起了这一场蛊斗的性质。” “先前的考验理应都是筛选,而这一次也不应例外。我本以为那香始终燃不尽是因为只能活下唯一一个‘王’,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那【将蛊】、【卒蛊】不应只是一个摆设。” 这个时候,郑邪的眼神也是阴沉了几分: “前辈,我敬你道先于我,因此称你一声‘前辈’,但是你此番行为是不是过分了?” 聊清寒笑着反问: “过分吗?” 郑邪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 “那最开始的话,我想了很久,所谓‘未成蛊者皆死’,并不是对规则的介绍,而是一种预测。而你的预测也的确成为了事实——在香燃尽之前,没能成蛊的人的确都死了。” “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必杀不可的局面,只是你作为守陵人,何时结束这场争杀完全是看你的想法……” 没想到,聊清寒很是坦诚: “不错,按照我的职责,这一场蛊斗早就应该结束了。” 郑邪紧盯着这个白衣男子的双目: “但是并没有。” 聊清寒的笑容十分灿烂: “而且,我还故意抹除了光晕的遮掩,让那三人不知不觉中以你为敌。” 听到这里,郑邪心中满是怒意,但是面对这个实力恐怖到极致的男子,他并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色,只能强忍怒火道: “这是为何?莫不是我哪里冒犯了前辈?” 聊清寒摇了摇头: “这倒不是。我只不过是觉得,我看中的人,理应是唯一的王。” 这个时候,聊清寒的眼眸中开始有着令人心悸的意味酝酿: “若不能做那一个同境界无敌,有什么资格承这王之名?有什么资格去夺那造化?” 这个时候,郑邪竟然无法反驳。 聊清寒一挥袖子,一种傲意自周身散发而出: “我与那九个庸才可不是一路人。他们只知遵循墓主之命,去选出一大批同样一无是处的废物……只靠无能之辈的性命堆积起来的王,岂能敌得过自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唯一真王?” 就见聊清寒伸手一招,那根燃了不知多久的香便直接化为灰烬飘散,而他足下的石碑也是开始亮起了璀璨夺目的光华。 郑邪凝神看向那石碑,就见其上只留下了一行字: 【十殿王】 随后,郑邪抬起头来看向聊清寒: “前辈,意思是还有九个与此处相似的殿堂是么?” 聊清寒点点头,负手而立: “来吧,在这石碑上留下你的名,再去与那另外九殿的妖孽去争夺最后的造化。” 郑邪闻言,一种难以抑制的澎湃感在心头浮现,整个人也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大殿中央的石碑,随后伸手抚摸了上去。 嗡~~~ 一阵玄奥的波动浮现,而那庞大的石碑之上也是在【十殿王】之下浮现了另外两个大字: 郑邪 石碑上的聊清寒见状,也是露出了满意之色: “作为十殿王,你便是我手下唯一的筹码。” “在这场局中,莫要让我失望。” 石碑前的郑邪注视着那石碑上恢弘大气的【十殿王】三字,也是喃喃道: “不会的……” “我自当无敌于同代……” 第五十三章 天关 “我自当无敌于同代......” 这样的念头在郑邪的心中不断盘旋,仿佛要深深扎根于其中。 然而,一道毫不客气的声音却是让郑邪陡然清醒: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这一声宛若金钟嗡鸣,将郑邪不知不觉被引导出的激荡情绪全部震碎,使得他重归于先前的冷静。 郑邪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是进入了深层意识领域中。 张怀山就坐在那关押着恶灵的囚笼之上,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冷笑: “就你这怂样,随随便便就被人引导了神志,做了他人的棋子还满心欢喜,你还做个什么同代无敌?” 郑邪也是意识到了先前自己状态的异常,原本冷静的头脑都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火热,恨不得找个人大战一场来证明自己的“无敌”。 坐在囚笼上的张怀山冷冷一笑: “你应该感到庆幸,有我把守你意识的最后一层关卡,不然你定然是被外头那家伙卖的骨头都不剩。” 听了张怀山的话,郑邪心有余悸: “外头那人太强,先前只是一道灵身便可镇压传说中的蜚兽尸骨数千年,被邪祟入主后强的没边,若不是我当初借了诸多外力,怕是早就身死。” 张怀山的眼眸很是深邃: “看得出。他整个人已经开始和大道交融,言出法随,因此他所说之语都会干涉你的思绪,若是再强一些,甚至能干涉现实。” 郑邪闻言也是一惊: “那该如何?” 张怀山看起来并不忌惮: “无妨。他想以你作为筹码去在接下来的造化争夺中为他牟利,虽然不知他想得到什么,但是肯定会助你一臂之力,毕竟他作为十殿的守陵人,你是他手下唯一的棋子。” 听到这里,郑邪也是明白了大半: “所以,将计就计?” 张怀山点点头: “送上门的帮助为何不要?你只需稳住自己的意识,莫被他随意左右了心智,就算你撑不住,这里也还有我镇守。虽然称王的雄心是个好东西,但是生死之战最忌讳莽撞。” 这个时候,郑邪也是发自内心地向张怀山一拜: “多谢前辈!” 张怀山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我平等交易,我助你就是助我,无所谓谢不谢。他若是试图动你......” 张怀山的眼眸中陡然迸发出了恐怖的压迫感: “那就是与我作对!” ...... 辽阔的山岭之中,矗立着一座广阔的高台。 这平台近似圆形,不知是什么材质构成,其上绘制着复杂的图案,依稀可见十个样貌各异的兽形。 随着一阵晦涩的波动浮现,这平台上的纹路也是逐渐亮起,散发出了朦胧的光。 不多时,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便自平台上凭空浮现,足足有一两百人之多。 由于这平台十分宽广,因而即便有如此多的人陡然出现,也是毫无拥挤之象。 这出现的一百来号人,皆是分散在那十个绘制了不同异兽纹路的区域。 而郑邪所在的区域,仅有他与聊清寒两人。 此时的郑邪,面容被一个纯白色的面具所遮掩,面具上绘制着一张狰狞的兽脸,仿佛要从中跃出择人而噬。 那兽脸之貌,和郑邪脚底的异兽纹路的样貌有着八九分的相似,想来应是同一种生灵。 郑邪环视了一眼那剩余的一百来人,也是有所明悟: “这应该就是剩余九殿的人了吧。” 聊清寒点点头: “包括你在内,十殿之人都已齐聚。那每个区域中站在最前方之人,就是各自殿堂的守陵人。” 郑邪闻言也是好奇看去,果然是看到了那九个散发着磅礴威压的守陵人。只是那些人只看得清衣着,每当郑邪想仔细观察那些守陵人的样貌时便会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可以说是诡异无比。 一旁的聊清寒瞟了郑邪一眼: “别看了,这个层次的人若非主动露出容貌,你是不可能看清他们的面容的。” 郑邪撇了撇嘴: “真扫兴,本来还想看看大能者是不是都像书上说的那般天姿。” 然而聊清寒却是道: “你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另外九人中找到一两个自己有所了解的大能者,进而推算墓主的实力和身份吧?” 被聊清寒直接戳破心中所想,郑邪也是有些骇然,但是口中仍旧模糊不清: “前辈说是那就是吧。” 聊清寒不再理会郑邪,而是凝视着平台上的另外九位守陵人,神色也是渐渐凝重起来: “诸位道友,可以开始了吧?” 另外九人中一个穿着妖媚的女子也是看了一眼聊清寒的方向,随后惊叹道: “你还真是敢赌,居然真的只留下了一个唯一的王。” 此言一出,九个区域的人们都是将视线集中到了郑邪的身上。 “唯一的王?她刚刚说的是唯一的王?” “他那个区域怎么只有他一人......” “我们都是露出真容,只有他还带着面具,莫不是瞧我们不起?” “不对......他的面具有诡异!” “莫非他已得【王蛊】之称?” “那到底是什么人......” 细碎的议论声响起,这些来自各个州域的年轻天才们都是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威胁——对他们一直以来自傲的天资的威胁。 郑邪隐匿于面具之后的面容平静异常,仿佛那些议论之声都是虚妄。 此时,另外几名守陵人都是点了点头: “十殿王已出,天关将开,待得另外九殿之王皆诞生之时,天关结束。” 这浩荡之声绵延到不知多远处,令这平台上的各人都是听了个真切。 郑邪心中一动,暗道: “地关之后便是天关,那这天关结束将有什么?是最终的造化?亦或更为恐怖的关阻?” 然而,其他那些人们并没有像郑邪这般过于在意那所谓“天关”,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十殿王”这三个字上。 一片哗然之声响起。 “果真是一殿之王......看来他那殿中的人都是被他一人斩了个干净......” “唯一一个称王者?” “有点意思,就是不知实力如何。” 这些年轻天骄们都是有着自己的傲气,想他们当初在自己那一方都是力压同龄人的存在,而如今遇到一堆同样天资惊人的妖孽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一人直接凌驾于了所有人之上! 一字王,一字将,这其中之差可谓天与地。 面对那些意味各不相同的目光,郑邪却毫无半分惧色,透过那面具上两颗兽眼处的孔洞,郑邪直接是与所有人的目光一一相迎! 恍惚间,好似那面具上的异兽在扫视诸雄! 在七殿的队伍中,叶盈也是看见了独自霸占了一个区域的郑邪,但是此时郑邪有面具遮容,她却是看不出郑邪的真实身份。 而郑邪,却是清楚地看见了叶盈的存在。 “啧,这个小姑娘怎么也来趟这浑水了?” 郑邪暗道一声不妙,立即开始思索对策。 此时他作为“十殿王”聚焦在众人目光之下,必然是会成为所有人明暗之中针对的目标。而若是叶盈认出了他,难免会遭受一些波及。 更不用说,倘若在接下来的天关中出现了“只能活一人”这种类似的情况,他必须做出抉择,即便心中不忍。 另一边的三殿和四殿区域,却是有着两道道特殊的目光在凝视着郑邪。 “是我族的气息......血脉也极为精纯,就是不知是族中哪位天骄?” 三殿中的一个青年喃喃自语。 四殿中也是有一个少女意识到了郑邪与自己血脉间的联系,不由得陷入了疑惑之中: “我族同代中出众者只来了四人,而太元明在三殿,太元扈与太元欢已然身死,这十殿王又是谁?” 郑邪感应到血脉深处的感召,也是立即将目光锁定到了不远处的三殿与四殿,心中冷意渐生,暗道 “太元族......我只欲寻当初那些人的晦气,你们可别来触我的霉头!” 那名为太元怜的少女也是与郑邪对视一眼,被后者眼眸中汹涌的压迫感所惊得后退一步,连忙移开了目光,心有余悸: “不对......这不是我族中的任何一人!” “但是他的确与我血脉同源......他到底是谁?” 另一边的一殿处,一个身着黑金挂玉长衫的少年也是在看着郑邪。他周身环绕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种天生的权威之感笼罩其上,而灵气中流露出的威严气息也是让周围的人都避开了半步。 这个少年,来自皇朝王族。 同样的,郑邪被这等视线凝视也是有所感应,于是也望了过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气宇不凡的少年。 “皇朝王族也有人来了吗?” 郑邪心中压力更重,但是目光并未有退缩之意。 “不是王族血戚,却也能有成王气候.....” 这个少年双瞳中隐隐有蛟龙之影浮现,也是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看样子,郑邪在他心里也有着不轻的分量。 此时,天穹上云雾翻涌,似乎有什么庞大的生灵在其中穿梭,将平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吸引了去。 聊清寒看向天空,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神中依然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终于是开始了......” 第五十四章 入关 云雾翻涌得愈发激烈,一阵阵震人心魄的咆哮之声隐隐从中穿出,似雷鸣,似山崩,恍若有惊天之势! 就在那云中的生灵即将露出真容之际,平台上的图绘却是再一次绽放了刺目的光辉,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了双目。 郑邪竭力睁大双眸,即便眼眶都开始渗出血丝,也不愿错过见证那云中生灵显世的场景。 “不想死的话就闭目。” 聊清寒的声音传入了郑邪的耳中,让他气力一松,不由自主地便合上了双眼。 也就是在闭眼之后,郑邪才觉得剧痛一阵阵从两眼处传来,就连头脑都是有些恍惚。 强忍着不适,郑邪还是出言问道: “前辈,为何不能睁眼一观?” 聊清寒似乎觉得郑邪的问话很是好笑: “睁眼一观?你以为那云雾是做什么用的?你若是真的看到了什么,直接就会当场毙命你信不信?” 与此同时,张怀山的声音在郑邪心头响起: “他说的是实话。那种存在,你看了就算不死也会发疯。” 郑邪心中骇然,连忙在心里问道: “那前辈能否看清?” 张怀山语气淡然: “我自然是看得清,只不过......不敢看。” 郑邪闻言不解: “不敢看?” 张怀山坦然道: “我若是看了,我的存在定然会被它察觉,那么往后的还阳之计定然会有所波折,我不会冒这个险。” 听到这里,郑邪也是明白了不少,也就打消了想法。 当那些刺目的光束消逝之时,郑邪也是慢慢睁开了眼睛,却发觉平台上只余留下了那十个守陵人与他自己。 “聊前辈?” 郑邪看向身旁的聊清寒,显然不知为何就自己仍旧留在原地。 然而,不等聊清寒开口,另一边的守陵人——那个先前在看到郑邪时就感叹过一声女子却是笑眯眯地开口了: “这天关的目的是为了选出每殿各自的王,但是你们十殿王已经出现,自然也就没必要筛选了。” 说着,这女子似乎还向着聊清寒抛了个媚眼: “这么大胆的行为,也只有我们家小寒会真的去实施了,是吧?” 这时的聊清寒似乎有些躲闪: “莫道友......还请自重。” 郑邪左右看了看,也是露出了相当古怪的神色。 似乎是明白郑邪在想些什么,聊清寒直接是低声威胁道: “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给我咽进肚子里。” 郑邪面色愈发古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样子,这两人有点东西啊...... “聊前辈,不知这最后九殿之王如何诞生?” 似乎是坐着无趣,郑邪再度提出了疑惑。 聊清寒随口道: “还能如何?每殿之人只剩一个之时不就诞生了呗?” 郑邪一愣: “那若是有人杀光了其他殿的人,岂不是可以控制另外九殿王的人选?” 一旁的一个道袍老者冷笑: “若是有这种实力,也未尝不可。” 聊清寒也是笑了笑: “别说是控制九殿各王的人选,就是能杀光一殿之人也称得上是一代妖孽了。” 听了这话,郑邪沉思片刻后,抬起头道: “聊前辈......我想参与这一场天关。” 此言一出,在场的十名守陵人都是目露异色。联想到郑邪先前所说,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你想......干涉另外九殿之王的诞生?” 聊清寒颇为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然而,另外几名守陵人的目光却是有些不善了,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阴沉道: “年轻气盛是好事,但若是行事无所顾忌,也是离死不远。”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清晰可见,毕竟他们身为各自殿堂背后的大能,都是有着自己看中的人选,若是在争斗中夭折只能说是命数,可若是被人针对可就不一样了。 郑邪并未理会,而是凝视着聊清寒的双目: “可以么?聊前辈?” 聊清寒的目光很是深邃: “你可想好了......这坐山观虎斗的权利可是你自己放弃的。若是你被那些超越了你一个大境界的气海境天骄所杀,我纵然不愿,也无能为力。” 郑邪的目光很是坚定: “想好了。” 聊清寒看着郑邪,忽然是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我原以为你只是一个天才,没想到你还是个疯子。” 随后,聊清寒也并未废话,直接是袖袍一挥,便将郑邪送到了不知多遥远的地方,同时沉声道: “不论何人,若是能杀死十殿王,则取而代之!” 这一声在灵气的加持下浩荡绵延之天际,让另外九个殿堂的人们都是听了个真切。 “杀死十殿王?” “他也在这天关之中?” “有趣,那十殿王分明未开气海,杀他不是易如反掌?” “一个同境界称王的小子而已,还敢掺合这场天关,莫不是吞了熊心豹子胆?” “说这么多做什么,杀了他便是......” 分散在这小天地中的各个年轻人都是浮现了各自的想法。有的人暗自上心,但并未过多在意,而有的人直接就是将郑邪视为了猎杀的目标。 在一处山涧之上,太元怜同样也是听见了聊清寒的声音,不由一愣: “十殿王?那个不知名的太元族血脉?他怎么会入这天关?” 仔细揣摩了一下那句话的意思,太元怜也是有了大概的判断: “杀了他便可取而代之,而那十殿王又是未开气海的境界......这是想让他成为诸狼眼中的肥肉?” 秀眉微皱,太元怜直接是闭目凝神,催动起族中传授的秘法,开始感应同源血脉的召唤。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元怜也是陡然睁开了双眼,灵润的眼眸看向了远处的山岭: “虽然很微弱,但是......应当是他!” 随后,太元怜直接是纵身一跃,自这山涧跃下,向着她所感应到的位置赶去。 “即便不是族内之人,但终归血脉同源,决不可让外族抹杀!”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叶盈则并未过多上心,只道是可能多了那么一个略有威胁的强敌,转而便凝神投身于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中去。 初入陌生之地,对环境的不了解往往会使性命处于危险之中。 另一边,穿着黑金长衫的少年一掌拍出,印出威势惊人的手印,直接是散发着浓郁的王道之气,将一人生生拍成了血泥! 随后,又见他张口一吼,一个金光闪闪的“镇”字便自口中飞出,在灵气汹涌之下化作一方大印,将另外一人狠狠击碎! 翻手之间,两名气海境的天骄便身死当场! 收回手后,这穿着黑金长衫的少年冷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十殿王?” “得去会一会。” 第五十五章 厮杀 当混乱的感官再度恢复了清晰,郑邪也是发觉自己此时已然是被挪移到了一处未知之地来。 “果然是大能者啊,这等神通令人叹为观止……” 亲身感受了一下大能者实力的郑邪也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怪石群,各式各样的石块林立在地面上,高者可以入云,而矮者也有足足数丈之高,其状貌奇异,有人形有走兽,更有一些郑邪看不出模样的生灵。 虽然石林各有形貌,但是却粗陋模糊,看起来并不像是人工雕凿,反而是自然产生。 郑邪走上前去,也是颇为警惕地没有随意触碰这些石块。毕竟这里好歹也是“天关”,而且可以很清楚地发现这里并非外界,而是一处小天地,发生什么危机都是有可能,即便是郑邪见多识广,也不敢说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风吹水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郑邪踱步在石林中,仔细地观察这些石块。 随后,终于是让郑邪发觉了一些不对之处。 “这上面的字符……是什么意思?” 郑邪绕着一个硕大的石块绕了几圈,便在这石块的底部看见了一行他并不认识的字符。 “感觉不像是四州任何一处通用文字啊,莫非是什么小部族的语言?” 郑邪眯了眯眼睛,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倏! 便听得一道剑鸣划破长空,带着强烈的杀机,就这么朝着郑邪而来! 郑邪眼神陡然一变,直接是回身一拳轰出,拳风赫赫,与那灵气所化之剑正面碰撞,拳威难敌,将那灵气化剑狠狠地击碎成了一团散碎的灵气! 郑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头,驱散了方才攻击产生的酸麻之感,随后也是看向了不远处的两名男子,平静道: “二位是自觉寿命太长,想来我这儿寻死?” 这两人一人身形高大,另一人则矮小瘦弱,看容貌却是都狰狞可怖,好似恶鬼。 这高者背负一面圆镜,而矮者则手持一杆旗帜,看起来颇为怪异。 那高个子的青年带着阴狠的笑容: “拿了个十殿王的称号,就如此目中无人了吗?” 郑邪吐了口气,面具后的眼眸中神色如常: “并非如此。即便我不是十殿王,我依旧觉得你二人是来寻死。” 此言一出,那高个子的青年也是表情一变,带上了许些怒色: “有趣,就是不知当你被我踩在脚下的时候还能否如此平淡!” 另一侧,那矮个子的青年只是低沉道: “杀你者,乱虚宗,黔城!” 那高个子也是紧接道: “杀你者,乱虚宗,胡五!” 郑邪看着这两人,则是默默自手上的须弥戒中取出了一杆长枪。 这杆长枪,正是那托天教白尘的物品。想他作为一教圣子,有须弥戒这等纳物之宝也在常理之中,否则也不可能在转瞬之间靠着偷袭一枪杀死一个同境界称霸的对手。 除了这一杆滴血灵宝之外,白尘还给郑邪留下了许多好东西,而那徐有容与林鸫也是一样,虽然身上的好东西远不及白尘所藏,但是也足够让郑邪的底蕴丰厚了许多。 见郑邪拿出兵器,那黔城和胡五也是暗自留心起来。 “对了,还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们。” 郑邪看起来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便又摸出了一个东西。 听到郑邪这话,对面两人的视线都是被下意识地吸引到了郑邪的手中。 只见那放在郑邪手心的两颗圆球,却是两颗血淋淋的眼珠! 仔细看去,那眼珠中央甚至还有一圈符文在缓缓转动,虽然眼球已经开始浑浊,但是那符文却运转依旧。 郑邪的笑容却是突然变得危险起来: “这东西我先前见识过它的厉害,既然咱们有缘在这天关相遇,我也不能吝啬,就让你们也开开眼好了。” 下一刻,那眼珠中的符文瞬间便闪耀起来,直接是飞出了眼球,以似虚似实的形态落到了黔城的头顶! 这符文的速度太快,黔城根本反应不过来便直接中了招,双目的灵光在一瞬间消失,直接是变成了一具没有灵智的身躯。 “你!” 胡五又惊又怒,但是又不知黔城到底中了什么法术,只能怒视郑邪,并且催动灵气灌注进了背后的圆镜之内,释放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光幕,直接是将自己和胡五笼罩在内。 郑邪淡淡一笑: “果然,负镜为守,持旗为攻。如今我断了你二人的兵戈,你拿什么跟我斗?” 话音刚落,郑邪提气而前,血气轰隆震耳,手中长枪被死气笼罩,宛若一条黑色的巨蟒,重重地劈在了那光幕之上! 就见那光幕猛地凹陷下去一块,激起波澜般的涟漪,看起来似乎承受不住这一击。 胡五面色一变,一口逆血直接是自肺腑上涌,但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纵使你开了气海,也不过是比我多了一门手段而已,我何惧之有?” 郑邪的话语中充斥着强烈的自信,手中长枪紧接刺出,正击在那光幕的薄弱之处,将整个防御阵法都是攻破了去! “镜中花!” 胡五浑身一震,但是就算是阵法被迫遭受创伤,仍旧是迅速做出了应对,将背后铜镜取下,随后拽着黔城直接跃入了镜中,竟是就此消失不见! 郑邪眯了眯眼睛,但是丝毫没有犹豫,也是闪身上前,同样杀入了那一面圆镜。 在落入铜镜之后,郑邪脚下的地面却是突然爆射出数条锁链,渗着浓郁的灵气,将他的身躯强行束缚在了原地! 数丈之外,胡五面露讥讽之色: “真是不知死活,我乱虚宗的镜阵也敢闯!” 随后,胡五手中结印,喝道: “水中月!” 就见一道道光华骤亮,在郑邪的面前却是多了三道人影! “好好品尝一下吧,这可是我教顶级秘法!” 扛着黔城的胡五只是得意一笑,便再度消失不见。 被锁链束缚住的郑邪神色不变,看着面前的三人,饶有兴趣道: “这才有点意思。” 这被胡五的阵法召唤出来的,竟是另一个“胡五”、“黔城”与“郑邪”! 那“郑邪”提着长枪,威势与郑邪竟是不相上下,只是面容僵硬,看起来不像活人。 另外的“胡五”与“黔城”也是一样了无生气,仿佛能动的死物。 乒! 捆住了郑邪肉身的锁链寸寸断裂开来,被郑邪全力爆发的巨力粉碎了里面的灵气脉络,变成了几段无用的废铁。 这个时候,“郑邪”也是一马当先地杀了上来,长枪力劈而下,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郑邪”背后的“黔城”也是将旗帜插在了地上,直接唤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甲傀儡,一手持盾一手持斧,狂吼一声便向着郑邪杀来。 “可惜啊。” 郑邪摇头叹息了一声,面对迎面而来的“自己”,恐怖的气势陡然爆发,四肢百骸间都汹涌着力量,握着长枪便是一跃而起,一枪便将对面“自己”的双臂打断了去!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碰撞崩碎之声响起,“郑邪”的身躯与地面上的山石碰撞,撞塌了不知多少石块。 那些石块裂开,露出的截面却是一片朦胧之色。 郑邪看了一眼那些碎裂的石块,随后又看了看与外头完全相对应的环境,也是露出了冷笑: “秘法是个好秘法,就是用的人太弱,只能仿出形,却仿不出神韵。” 一边说着话,郑邪一边踏碎了地面,以风雷之势腾跃而起,一脚踹碎了那黑甲傀儡的头颅! “你再怎么仿,也不能仿出你所不曾拥有的东西,如我的死气、我的业障……我走的路从不曾依靠灵气,因而你仿出来的我实在是弱的可怜。” 郑邪的声音宛若审判之声。 “就连景物也只能模仿出一个外表的你,又能制造出多强的假象?可惜,如此强悍的秘法却被你用成了这般模样。” 一杆长枪横扫,郑邪身躯腾挪之间威势骇人,那“郑邪”根本支撑不住,几个回合间便被一枪捅碎,化作了一团团灵气。 在这“郑邪”崩碎的一刹那,这一片“镜中花”的世界也是动摇了片刻。 郑邪心有所感,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笑出了声: “直接将这镜界的支柱放在镜像化身里头,你到底是有多自信?” 随着那些镜像化身在郑邪的攻杀下接二连三地崩碎成散碎的灵气,整个镜像世界也是开始崩塌,显然是再也无法维持下去。 不得不说,这秘法若是真到了后期也是一门无比恐怖的法门,以一敌多丝毫不在话下,单纯作为防御法术也是很难攻破。 只是,这胡五只有气海境,秘法也只学了个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的地步,着实称得上可惜。 倘若这胡五连郑邪的死气与业障也能做出镜像,那郑邪或许还真的会陷入一场生死苦战。 现实中,胡五端坐在圆镜前,双手印法时刻变换,双目死死地凝视着镜面,而一旁的黔城仍旧双目圆睁地躺倒在地上,看起来还没能从白尘双目的瞳术中脱离。 终于,那圆镜的中央开始浮现了一丝丝的裂纹,而胡五的眼角也是开始有血丝渗出。 随着那裂纹的一步步蔓延,仿佛触碰到了一个临界点一般,整面圆镜都是彻底爆碎开来! 与此同时,郑邪的身影也是在圆镜爆碎的位置浮现,手中长枪毫不犹豫地刺出,将胡五的胸膛捅了个对穿,生生钉在了地上! “呃!” 胡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再也没有了还手的力气。 郑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胡五,口中漠然道: “不知死活的,究竟是谁?” 这个时候,胡五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惨然的笑容,一种自嘲之意溢于言表: “十殿王……的确……有……过人之处。” 郑邪微微点头,并拔出了刺穿胡五身躯的长枪: “多谢夸奖。” 下一刻,胡五的头颅便被郑邪一脚碾碎。 随后,郑邪瞟了一眼一旁的黔城,也是毫不手软地刺出长枪,用这一杆锋锐的滴血灵宝贯穿了黔城的咽喉。 乱虚宗二人,身死。 第五十六章 聚魂 至始至终,这个同样来自乱虚宗的矮个青年就没能在方才的战斗中发挥出任何作用。 作为一攻一守的二人组合,黔城若是身陷泥沼无法自救,那么胡五便只能被动防御,二人的实力直接下滑到冰点。 事实上,如果黔城并未中招,或者说及时脱离瞳术的控制,那么战况也会激烈许多。至少郑邪没有把握在黔城的攻击之下还能安然破除胡五的防御。 虽然镜像世界中的黔城很弱,但是那是因为胡五的秘法修炼不足,真实的黔城能召唤出什么东西,还真不好说。 郑邪抛了抛从白尘身上取下的一对眼珠,也是赞叹不已: “的确是个好东西,只可惜用不了几次。” 可以看见,这一对眼珠中的符文已经黯淡了许多,想来再催动个一两次便会彻底失去力量。 在之前十殿中的战斗中,白尘的瞳术之所以能被郑邪破除,正是因为郑邪能进入深层意识领域。若是换了其他人可能束手无策,但是郑邪在那种领域中可以直观地看见那一条无形无质的枷锁,因而能够不被束缚。 翻手将白尘的眼珠收起,郑邪也是蹲下身子将这两个乱虚宗弟子的财物一一清点了一遍,尽数收入了同样从白尘身上弄来的须弥戒中。 修士界一直流转着一句话:杀人越货无上法,说的就是这一点。你勤勤恳恳修炼,或者四处游历寻找造化,说不定都没有你杀一个同阶修士能弄到的财物那么多。 郑邪自中州逃离之时,身上修炼资源近乎枯竭,而此时几番战斗下来,说是富得流油都不过分。 尤其是白尘,在给郑邪积攒资源上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若不是回忆起当时战到差点丧命,郑邪还真有去握着白尘的手好好感谢感谢他的念头。 “现在应该没人来打扰我了吧?” 郑邪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似乎的确再没有了修士的气息,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再度转身开始研究起了这片石林。 虽然并不知晓这石林的来历,但是郑邪总觉得这些形貌各异的石头有点古怪。 过了良久,郑邪始终一无所获,于是也放弃了继续观摩那块底部刻有文字的石头,转而观察起了其他石块。 但是很快,郑邪就有了新的发现。 “只有部分石头上刻有文字……” 摸了摸下巴,郑邪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猜测。随后郑邪又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来记住这些刻有文字的石块的位置,心中的想法也是愈发清晰。 到最后,郑邪的面色已经是凝重到无以复加。 不出郑邪所料,当他将整块石林的绘制在地面上,并将那些刻有文字的石块的位置一一对应进行标注,很轻易就能看出阵法的雏形。 而且这个阵法,郑邪还在佰傅给他的典籍上见过。 “聚魂锁。” 郑邪喃喃自语,带着震惊之意说出了这几个字。 在郑邪的记忆中,这名为“聚魂锁”的阵法专门是为了囚禁大凶大恶之物而设,而构筑的要求也极为阴狠,需要用生灵尸骨作为框架,再以饱受折磨的魂魄作为阵法核心,以此达到压制大凶的目的。 “莫非,那些形貌各异的石头……” 郑邪将目光移向了那些看起来宛若活物的石块,一种恐怖的猜测也是浮现在了心头。 “逃!” 此时的郑邪心里只有这个字,于是也是在第一时间全力爆发,冲出了这一片石林。 如果郑邪猜测的没错,那么那些石头里都包裹着不知多遥远的年代的尸骨! 那成千上万个石头……就是成千上万具尸首! 而且根据聚魂锁的要求来看,那些石头里头除了尸骨,很可能还囚禁着那些生灵的魂魄! 一想到有如此多饱受折磨的魂魄被囚禁在那些石头之内,郑邪就感觉遍体生寒,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 正当郑邪逃离了那石林没几步,那石林外围的大地便震动起来,两个矮小的石柱也是自地底冒出,宛若竹笋般生长起来。 那两个矮小的石块皆似人形,一个背后似乎背着一个扁圆之物,另一个则握着一杆圆柱体。 这模样,看起来正是那被郑邪杀死的胡五与黔城! 从那隐约的轮廓中,似乎可以看出这两人狰狞痛苦的神情,还有他们发出的无声的哀嚎。 郑邪将这一切是看了个一清二楚,此时目光移向那二人的尸首处,却是只看见了两件干瘪的带着血迹的衣物,里头的尸体却是不翼而飞! 这个时候,郑邪终于是感受到了真切的恐惧。 “真的是聚魂锁……而且还是能够不断自我扩张的聚魂锁……” 郑邪再度加速,离那片石林更远了一些。 “如果说……石块的高度就意味着那些生灵曾经的实力高低,那么……” 郑邪看向了那几座高耸入云的怪石,也是一阵骇然,随后更是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是什么东西,会需要用这等聚魂锁来关押?” …… 平台之上,十名守陵人都是在用各自的神通观察着这片小天地中的情况,而郑邪那边自然也是被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 聊清寒面色平静,而一旁的莫欢,也就是那个调侃过聊清寒的女性大能者则是轻咦了一声: “小寒,你押注的那个小子好像认出聚魂锁了。” 聊清寒微微点头: “他来历特殊,曾是太元族人,又和外头那大天尊有过师徒之实,能认出来也不意外。” 莫欢闻言更是好奇: “大天尊?莫不是那个中州的佰傅?” 聊清寒并未说话,相当于默认了莫欢所言。 见聊清寒如此平静,莫欢也是忍不住道: “难怪你如此看重他,甚至选他作为唯一的王,原来是和大天尊有关。” 然而,聊清寒却是摇了摇头: “不。我之所以选他,和那大天尊并无关系。” 这下子,莫欢那千娇百媚的面庞上也是露出了惑意: “无关?” 聊清寒目光深邃,眼瞳中倒映着郑邪的身影: “我看中的,是他的狠性。”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说到这里,聊清寒也是收回了目光,随后看向了一旁的莫欢,微微一笑: “只有这种狠人,才可能自绝境中超脱。” ……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连聚魂锁这种古阵法都有,甚至还可能囚禁了一个绝世大凶……” 郑邪好不容易才远离了那一片石林,此时也是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这片小天地中灵气十分浓郁,而且灵物颇丰,郑邪只是随便经过了几处山岭就看见了不下五种在外界罕见的灵药。 什么?你问那些灵药现在在哪?废话,当然是在须弥戒里头。 只是,灵气越浓郁,郑邪心中就越不安。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他的敌手会比他更占有优势,同样也意味着这片小天地中可能蕴含着恐怖的危机。 试想,是一条接近干涸的小溪旁出现凶猛野兽的几率大,还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溪流旁出现猛兽的几率大? 结果显而易见。 不仅如此,郑邪还在行进的路上见到了许多兵器残片,年代都显得相当久远,只是轻轻一用力便化作了粉末。 “这里曾爆发过许多战斗……” 郑邪做出了推测。 “这是自然,这片小天地是被那尸王墓的主人自外界挪移进来的,有过战争痕迹也不稀奇。” 张怀山的声音也是适时在郑邪意识深处响起。 郑邪心中一动: “张前辈,你认得这些兵器吗?” 张怀山道: “太古老了,铸造的手法早已失传,即便是我在世的那个年代也没有这种兵戈。” 听了张怀山的话,郑邪也是若有所思: “如此古老的年代吗?” 张怀山的声音显然也是透露着几分叹服: “是啊,也不知到底是何等通天手段,才能将这等福地掠夺进自己的陵墓。” 听出了一些别样意味的郑邪马上做出了反应: “张前辈……你知道这是何地?” 张怀山坦然道: “虽然只是听闻,但是的确知晓。” 不等郑邪继续询问,张怀山就说出了一个让郑邪心中剧震的词汇。 “你听过大荒吗?” 第五十七章 局势 “大荒”二字,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轻视。任何东西能与那神秘的“大荒”扯上关系,那都不简单。 “张前辈,这尸王墓莫非和大荒也有关系?” 郑邪表情仍旧不变,但是心中已经是难以平静。 张怀山沉默片刻,还是说道: “这片小天地,就是大荒的一角。” 郑邪瞳孔一缩。 …… 盘坐在地上的叶盈平复着气海内翻腾的灵气,而身旁的三具尸体意味着她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有真武灵目加持,又有叶族祖血在身,叶盈都险些在之前那三人的围杀下丧命,足以表明战斗的激烈。 她的衣衫上处处是被刀剑割裂的破损,裸露出的肌肤上的伤势深可见骨,然而叶盈只是冷静疗伤,并未被剧痛干扰情绪。 不过,她还未能休息多久,便又有两人踏足了这片战场。 叶盈睁开双眼,碧蓝色的眸子中敛着一片星辰,满目尽是锋芒。 “不愧是叶族的祖血,气韵果真不凡。” 一道女声传来,伴随着的是一阵灼热的灵气。 叶盈仍旧盘坐原地,樱唇微张: “二位也想与我动手?” 和那女子一同前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其眉心点缀着一朵黑色的莲花,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摸不透虚实。 这青年摇摇头,客气道: “我们是二殿的人,与你并无冲突,自然不会自寻不快。” 一旁的女子穿着造型奇异的一身橙色长衫,蕴着淡淡的微光,显然不是凡物。其长发挽在脑后,黑色中夹杂着淡淡的赤金光辉,似乎也喻示着她不凡的血脉。 “介绍一下,我名冼决,摩罗道宗圣子。” 青年拱手道。 那女子瞥了一眼冼决,也是道: “阳玄族,阳玄参巫。” 叶盈微微点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同样也是回应道: “叶族,叶盈。不知二位为何而来?” 冼决笑道: “听闻叶道友实力超绝,故此想邀你助我一臂之力。” 叶盈皱了皱眉: “具体何事?” 阳玄参巫似乎看不下去冼决这种说话兜兜转转的行为,直接是说出了目的: “冼决与我同为二殿之人,又有旧识,因此不愿争生死,所以需要你助他杀了十殿王,避免我二人间的生死之争。” 叶盈了然: “等杀那十殿王,这样你就可以去安心争夺那二殿王了?” 阳玄参巫俏脸一仰,显然是自傲无比: “这是自然,那二殿之中有谁能与我一战?” 叶盈并没有理会阳玄参巫,而是看向了一直微笑着的冼决: “我有什么好处?” 冼决闻言,翻手摸出了一个晶莹的令牌,看向叶盈道: “杀了那十殿王,你便可持此令牌来我摩罗道宗,自天仙石上参悟大道,如何?” 阳玄参巫怕叶盈不明白天仙石的价值,也是严肃道: “那天仙石中蕴有大道痕迹,坐在其上宛若直视大道,乃是摩罗道宗的至宝。我二人皆可以命魂起誓,绝无半分虚言。” 听了这冼决和阳玄参巫的话,叶盈沉思良久,终于开口道: “可以。” 听到叶盈的回复,阳玄参巫也是露出了笑容,看向叶盈的神色明显也是友善了几分: “既然如此,叶道友便是我们的同伴了。” 冼决则是微笑道: “这十殿王的命我自行取之,我唯一担心的只是其他大殿之人。若有人出手阻拦,就麻烦叶道友和阳玄道友了。” 阳玄参巫的自信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一般: “除了一殿那个皇族,我再不虚第二人!” 冼决并不在意阳玄参巫这句傲得没边的话,显然是熟知对方的脾气。 叶盈只是平静道: “我只希望二位能信守诺言。” 冼决闻言也是笑道: “叶道友放心,命魂起誓的事情,我岂敢乱来?” 叶盈点点头,也是不再言语,索性闭上了双目,专心疗起伤来 一直观察着她的冼决也是心头凛然,暗道: “看来有关叶祖真武灵目的事情果然不假……这叶盈的双目之深邃我都不敢直视,就是不知催动起来会是怎样的威力。幸好,是友非敌。” 高台之上,各个守陵人将下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局势的把握都是了然于心,而叶盈那边的变化自然也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二殿的守陵人古怪一笑: “聊道友,你这次下注恐怕有些不理智了。” 聊清寒神色不变: “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莫欢则是皱眉道: “阳玄参巫和冼决都是有着争夺一殿之王的资格的人,而那叶盈也是叶族祖血,还有真武灵目,就算中间出些变数,想在他们三人手下逃命恐怕也极难做到。” 聊清寒依旧是平静道: “慢慢看吧。” 那二殿的守陵人只以为聊清寒是在强作镇定,于是冷笑道: “是啊,慢慢看吧,有些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聊清寒瞥了那人一眼,但是也并未出言。 …… “大荒的一角?!这怎么可能?!” 郑邪心中剧震,都不敢相信张怀山所言。 张怀山的声音透着无奈: “我骗你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墓主的来历,有这种手段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吧?” 郑邪仍旧是难以接受: “那石廊中的工匠的确说过这墓主曾征战大荒,但是这也太过于离谱了吧?” 张怀山叹了口气: “你还是见识太浅。能征战大荒,和里头的未知存在较量的大能者有什么做不到?不过是拘来一片小天地而已,那大荒辽阔无尽,只是拘来外围的一隅,有何不可?” 张怀山这么一说,郑邪心里也稍微明白些了: “原来如此,只是取了最邻近四州的那一片大荒吗?” 张怀山没好气道: “不然呢?那可是大荒!大能者进去都不一定有命出来的地方,拘来外围一角已经可以说是通天了,你还想取多深?” 郑邪在心中啧啧不已: “拘来一角大荒……真是难以想象。” 张怀山哼了一声: “所以你最好提高些警惕,在这小天地里遇到什么都有可能。别说是聚魂锁了,就是蹦出来个太古凶兽也不是没可能。” 郑邪一惊,脚步都是顿了顿: “这么可怕?” 张怀山嗤笑道: “可怕?这在大荒里都是家常便饭!就像你先前看见的那些兵戈残片,说不定就是哪个陨落的大能者留下的。” 郑邪被张怀山这么一说,总觉得哪里不对: “张前辈,我听你这话,怎么好像你也去过大荒似的?” 此言一出,张怀山瞬间没了声音。 这下子郑邪大喜过望: “还真去过?!” 过了老长时间,张怀山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听到张怀山做出肯定的答复,郑邪连忙追问道: “张前辈,那大荒里到底有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等到郑邪都以为对方再度沉寂下去的时候,张怀山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大恐怖。” 郑邪心头一悚: “怎么说?” 张怀山的声音冷了起来: “怎么说?你以为我的寿元是怎么只剩这么一点的?当年若不是我快上那么一分,如今早就是你脚下的一抔黄土了!” 听到张怀山说的话,郑邪也是对大荒的危险程度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似乎是发觉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张怀山的语气渐渐缓和下来: “大荒不是你现在可以去涉足的东西,最好是想都不要去想。你当务之急是在这天关内保住自己的小命,这样以后才有机会去亲眼见见那大荒之秘。” 郑邪咧了咧嘴: “算了吧,就算有点实力,我也打死都不会去那大荒。” 张怀山却是古怪一笑: “那可就不一定咯……” 第五十八章 通窍 炽热,是这片荒凉土地中唯一的特点。 火红的土地布满了裂隙,源源不断的高温气息自那裂隙深处喷涌而出,混杂着赤红色的灵气,如龙卷般席卷而上,很是惊人。 而在这片焦土的深处,正有一人盘坐在一块被炙烤得发红的石块上。 这人,正是郑邪。 感受着源源不断地从下方汹涌而来的炽热灵气,绕是以郑邪的耐力也是忍不住咧了咧嘴,发出了“嘶”的一声。 要知道,这些驳杂而狂暴的天然灵气可是经过地火的洗涤,里头蕴含的灵力固然精纯,但是同样也含有着地火的特性——暴躁。 这些灵气在郑邪的主动接引之下,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经脉之中,在里头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若不是郑邪肉身极端恐怖,怕是早就化成一堆焦炭了。 被身体里火热的灵气弄得皮肤都有些发红,郑邪此时的身子就好像放在锻造炉里的铁块一样,在那赤红之色的映照下,里头一些微小的杂质也是在此时显现了出来。 常人吸取灵气,无不是用气海将其一丝丝地过滤,这才敢放入身体之中,但是郑邪气海未开,却敢行如此莽撞之事,着实让人不解。 在郑邪的意识深处,张怀山正一丝不苟地指导着郑邪: “稳住心神,解开脉络的束缚,任由那些灵气在你体内运转,切莫自行干预。” 郑邪呲牙咧嘴: “说的倒轻松……” 那些几乎看得见色彩的灵气在郑邪的经络窍穴中一次又一次地周转,将郑邪的气血都是催得沸腾起来,只要稍不注意便会摧毁那脆弱的经脉。 张怀山冷笑一声: “这就撑不住了?你气海一日不开,你在这天关内就一日不得安生,这里每个人都有杀你的理由,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同境界。” 郑邪眉头紧锁,汗水只要浸出立马便会蒸发: “我知道……而且……我可没说我撑不住……” 张怀山没有理会郑邪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这片地火脉绵延不知多少里,越往深处越是恐怖,倒是刚好可以把控火候,用来冲开你的气海。” 郑邪死死地咬着牙,再度撑过了一次狂暴的循环: “那还真是把控得一手好火候呢……” 张怀山闻言有些不悦: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我告诉你,就这个位置,非它不可!” 郑邪无奈道: “这地方挺好我承认……问题是我觉得你可能高估我了……” 张怀山嗤笑道: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你还是早点准备好跪在别人面前求他们别杀你好了。” 听了张怀山这话,郑邪撇了撇嘴: “做梦。” 张怀山闻言毫不客气: “那不就完了?能忍就忍,忍不了也得给我忍,少在这里怨声载道。” 被张怀山这么一训斥,郑邪也是没了脾气。毕竟张怀山所言并无夸张的成分,他郑邪若是想在这天关中留得性命,那么就必须开辟气海,否则在那些气海境妖孽的围杀下,怕是连九死一生都是妄想! 的确,还有几殿的人也和郑邪一般处于气海境,但是由于天关争王只是同殿的竞争,他们几乎都不会面临来自高位修士的袭杀。 可郑邪不一样,他是十殿王。 聊清寒当初可是说的明明白白,只要杀了十殿王,不论是谁都能取而代之。相比于去和一大群同境界的天骄争一个你死我活,绝大多数人自然会选择去弄死一个境界比自己低的弱者。 “是啊……能忍就忍,不能忍还得忍……嘶……” 郑邪的气血滚烫,感觉好似快把血管都要烧断了一般,表情也是渐渐狰狞起来。 “该死……怎么会……这么烫……” 为了避免招惹他人视线,郑邪连大声呼喊都做不到,只能死死地咬着牙齿,在内心中疯狂宣泄着情绪。 张怀山时刻关注着郑邪体内的情况,而见郑邪状态不稳,也是沉声道: “再撑上一会儿!地火淬体的步骤已经接近圆满,万不可功亏一篑!” 郑邪再也抑制不住,终于是低吼出声: “我知道!!!” 嗡—— 一座漆黑的宝塔自郑邪头顶逐渐向下凝聚成型,将他整个身子都是笼罩在内,不让那些狂躁的地火灵气溢散出去。 这种架势,是真的将自己当做一块粗铁来炼! 张怀山略微一惊: “这是太元族的《太清镇邪决》?可是怎么没有那种浩然之气,反而是这般邪异?” 郑邪此时虽然身躯经受地火灵气的炙烤,可是仍旧是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这是……老子自创的……” “《业塔》!” 随着郑邪最后一声的低吼,那座漆黑的小塔骤然收缩,化作一副图画,印刻在了郑邪的身躯之上,将那些环绕在郑邪体表的地火灵气都是逼入了体内! 张怀山见此情形居然是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有点意思,这是在玩儿命呐……” 轰隆~ 郑邪的体表被黑色的塔状纹路覆盖得严严实实,但是裸露出来的肌肤此时却是红得吓人,一阵阵的热浪自郑邪体内溢出,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正熊熊燃烧着的铁炉一般! 一直坐在意识囚笼上的张怀山眼睛一亮: “就是此刻!淬体到极致,引气入窍,窍通则开海!只要通了周身窍穴,便可气海大开!” 郑邪长啸一声,身下石块也是再度红了几分,显然是有着更多的地火灵气顺着石块中的脉络进入了郑邪体内! 郑邪的身躯越来越红,但是原先的狂躁驳杂之势却是越来越弱,好像百渠汇流,原先的躁动不已的各个支脉都是开始向郑邪足底的窍穴聚拢,显然是打算从下至上一一打通! 张怀山啧啧不已: “通九窍为凡俗,通三十六窍为人杰,通七十二窍为天之骄子……缺一余一都会导致经脉逆乱,就是不知你敢不敢赌,赌又敢赌多大……” 然而,张怀山的神色却是陡然一变: “不对!快停下!” 与此同时,一柄巨斧自天边横劈而来,其上缭绕着紫色的灵气,越是临近越是变得巨大,而那紫色灵气也是在巨斧飞来的过程中不断杂糅着周边的灵气,使得巨斧的威势更甚,好似要将郑邪的身躯整个劈碎! 一直盘坐着的郑邪也是在这个关键时刻睁开了双目,在那巨斧来临的前一刻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同时双腿猛蹬了一脚石块,踏得那巨岩都是崩裂了一部分,这才借势倒飞而去,避免完全承受那斧子的一击之力。 纵然如此,郑邪仍旧是被一斧劈得撞进了远处的山石之中,血溅当空! 一道肆意的笑声自远处传来,显然尽是得意: “可叹呐,若是真被你通窍成功,或许你还真能在这天关内翻起风浪……只可惜,你遇到了我。” 就见一个穿着紫袍的青年御气而来,其速度极快,只是短短数息之间便来到了郑邪原先站立之处。 这青年低下头看了一眼碎裂了小半的石块,也是惊叹了一声: “的确是恐怖的肉身,怕是走的还是武修的路子。” 而后,郑邪沙哑的声音也是自不远处崩塌的山石中响起: “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屁话?” 轰! 那些堆在一起的砾石在同一时间激射而去,而郑邪的身躯也是重新露了出来。 只见郑邪通体赤红,双臂洒血,手中提着一柄长柄巨斧,任由其上的紫色灵气灼烧着自己的身躯,只是冷冷地透过面具凝视着这个紫袍青年。 这青年也是吃了一惊: “你吃我一斧,竟还能站着?” 郑邪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斧子,阴沉道: “你是屎吃多了还是出门忘了带脑子?就这样一斧头就想让我躺下?” 这青年被郑邪一嘲讽,也是面露怒容: “有趣,区区气海未开的废物,也有胆子辱骂我?” 郑邪摇了摇头,直接将那斧头一把捏碎,化作了一团散乱的紫色灵气。 见郑邪徒手捏碎自己的灵气化兵,这青年心中一震,也是提高了些警惕。 “你这若是滴血灵宝,我可能还会断掉一条手……” 郑邪的声音中满是蔑视之意。 “只是一团灵气配合咒法所化,还能翻天了不成!” 死气浩荡,血气奔腾,一生一死的诡异结合让郑邪此时宛若一尊妖魔。 须弥戒中的长枪也是被郑邪取出,遥指对面这紫袍青年,言语中尽是睥睨之意: “留下名,也留下命!” “纵使气海未开,也能斩你!” 第五十九章 巨像 不同于郑邪的自信,张怀山此刻可以说是焦急无比: “你他娘的疯了?!你一个窍穴都没开你拿什么跟他打?灵气化兵都差点把你砍个半死你还敢说这种话?!” 意识领域内的郑邪答道: “我知道我打不过。” 张怀山一愣: “你知道你还上?活腻了想去鬼门关走一遭开开眼?” 郑邪的声音中透露着一种极端的冷静: “我没得选。窍穴冲关已经开始,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再也没有通窍的机会,只能借他之手助我通窍。” 张怀山闻言一滞,道: “但这简直就是在赌命。” 郑邪依旧平静: “赌命而已,我已经习惯了。况且……我已经走不了了。” 郑邪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远处天际便有数道灵气波动传来,显然也是有人发现了这边的战役,即将赶来。 郑邪瞥了一眼那遥远的灵气波动点: “他们都是想来杀我的……你在我意识领域内无法察觉,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些正在酝酿的杀意。” 张怀山终于是沉默了。 那紫袍青年此时也是意识到了外人即将插足他与郑邪之间的战斗,于是也不再拖沓,直接是施展术法唤出了一尊巨像,直接是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这巨像生有三眼,背后四条手臂生的是粗壮有力,看起来凶煞无比。 “三眼天神像......这是紫山的人。” 张怀山做出判断。 这紫袍青年被巨像笼罩在内,也是气势高涨,直接催动气海内的灵气凝聚出了一个巨大的符号,自那符号中蔓延出了数百条闪烁着光泽的锁链,将他自身与那巨像连接在了一起。 只见那巨像仰天怒吼一声,便直接是缭绕着紫色的火焰朝着郑邪冲撞而来。 “十殿王,既然你肉身强悍,不如来接我一掌!” 被密密麻麻的锁链缠住的紫袍青年发出了猖狂的笑声,而那巨像也是如他所言的那般抬起了手掌,照着郑邪的头顶便这么拍了下来! “这三眼天神像走的是刚猛之道,不可力敌,所幸他只刚刚修炼入门,这神像连兵器都不曾拥有。” 张怀山在郑邪的意识中说道。 郑邪眼神一凝: “不可力敌是么......若是时间足够我倒不介意拖一拖......可惜,我只能速战速决。” 随后,郑邪提枪而起,浑身赤红之色闪耀,不断在经脉内奔腾的地火灵气也是使他全身的气血高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巨像高有八丈,郑邪的身躯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看起来就像是螳臂当车一般的差距。 郑邪的眼神很冷静,手中的长枪也是借势刺出,与那手掌正面相触! “你肉身再强又能如何?在我紫山秘术前都是虚妄!” 紫袍青年大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郑邪被一巴掌拍成碎片的结局。 “话多。” 郑邪冷冷低语,充满着灾祸与不详的阴死气息缭绕在那一杆滴血灵宝之上,使得枪身上绽放的波动更为剧烈。 噗嗤! 这紫袍青年极为自信的一击,竟是被郑邪一枪给刺穿了去! 但见那长枪威势霸道,在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焰中破开了层层防御,直接将那拍来的手掌给捅碎! 枪身上传来的巨大反震力道全部加诸于郑邪的身躯上,震得他骨骼都是发出了几声脆响,似乎是难以承受这般恐怖的力量。 而就是在这一掌之力下,郑邪足底的窍穴在突然奔腾起来的气血的冲击中猛地动摇了一下! “可行!” 郑邪心中一定,纵使身躯剧震,也是再度运气而上,向着那八丈高的巨神像便杀了过去! 紫袍青年面色大变,身上缠绕着的锁链也是绷断了几根,咒法反噬带来的痛楚也是使得他气海内运行的灵气滞涩了那么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在郑邪的眼中被无限拉长。 深层意识领域内,郑邪摸着下巴观察着外界的情况,却是在和张怀山不紧不慢地讨论着。 “你觉得我直接攻他中部怎么样?” 郑邪看着动作被放慢的巨像,也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张怀山摇摇头: “很难,你倒不如再断他一臂,让他法术运行的框架紊乱,这样子破绽更多。” 郑邪砸吧了一下嘴: “这巨像身体强度挺高啊,若是再硬碰硬一下我估计我可能承受不住。” 张怀山嗤之以鼻: “那就以点破面呗!这神像最强的就是那四条手臂,身躯反而柔弱,但是现在有四手护着你伤不了他本身。” 郑邪若有所思: “先假意伤他本体,再借机废掉一条手臂?” 张怀山赞同道: “若是能借此机会冲开第一个窍穴倒也还有周旋的机会,否则你生还的几率依旧不大。” 郑邪叹了口气: “行吧……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更像怪物……真是恼死人了。” 而在现实中,郑邪短暂失神的双目再次凝实,枪身攻杀的路径陡然一变,似乎是要向着那紫袍青年被条条铁链所缠绕着的身躯刺去。 那青年见状冷笑,神像剩余的三条手臂直接是分出两条护在身前,另一条手臂则是挥拳迎向郑邪,口中喝道: “受死!” 这紫袍青年看得很透彻,郑邪虽然肉身极为强悍,但是境界的差距摆在这里,一个窍穴都未曾冲开的情况下,又有地火灵气在体内肆虐,能撑住这巨像一击都已经是万幸,再来一下定然是会遭遇重创。 半空中的郑邪眼眸沉凝,手指上须弥戒轻微闪烁,一个小巧的物件却是突然出现在二者之间,随后猛地炸裂开来,迸发出了极为璀璨的雷光,将那紫袍青年的视野遮蔽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郑邪的声音也是在那雷光中响起: “紫山的废物!吃我大天虚无破碎雷!” 紫袍青年眼眸被刺得生疼,也是心中一乱: “什么?!大天虚无破碎雷?!莫非是什么一次性的法宝?!” 只见那雷光闪耀,又带着恐怖的轰鸣生,猝不及防的紫袍青年也来不及想太多,只能怒吼一声,将所有的灵气聚集在身前,用于抵挡那突如其来的雷光,而原本挥向郑邪的手臂也是被迫防御,同样是收缩了回来。 郑邪的意识深处,张怀山也是无语道: “大天虚无破碎雷?一个蓝彩烟花蛋能编出这种名字也是绝了。” 郑邪倒是毫无羞愧之意: “这不是为了唬他嘛,名字响亮点自然效果更好。你看他现在不是慌的很吗?” 张怀山摆了摆手: “你开心就好。抓住机会攻上去吧,真是服了你了……” 郑邪嘿嘿一笑,意识也是重新回到外界,直接空中借力,一跃翻到了这神像背部,缭绕着业障和死气的长枪猛地贯入了这神像的后背,汹涌的地火灵气与业障死气一同喷涌而出,蔓延在整个神像的背部。 “不好!!!” 这紫袍青年终于是意识到自己遭受了蒙骗,可惜为时已晚,他的巨神像此时遭受了极为严重的创伤,背部受损,又有业障浸染,不断通过神像和他之间建立联系的锁链来冲撞他的魂魄,让他心神都是摇晃起来。 这四手三眼巨神像,此时只有一条手臂可以动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能伤我魂魄?!” 紫袍青年初尝业障之威,却不知郑邪用的是什么手段,又无对抗之法,只能强行聚起心神,不让自己的魂魄在那不断的侵蚀之下溃散,同时驱动神像扭过头去,睁开了额头上的第三颗眼睛。 那神像的第三颗眼睛先前一直紧闭,此时微微颤抖,居然睁开了一条小缝! 紫袍青年咬牙切齿,直接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舌尖血,在半空中凝聚出了一个细小的符咒,同时口中道: “紫山愚徒方庆武!以精血为祭,恳请祖师借力!开眼!” 刹那间,神像那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眸骤然圆睁,在短短一瞬的时间内释放出了极为惊人的威压,随后直接是爆碎开来,只留下一道红芒如利剑一般刺入了郑邪的眉心,即便是郑邪以深层意识的角度观察到了那红芒的轨迹,也无力避开! 张怀山看着那刺入郑邪眉心的红芒,也是面色阴沉: “失策了!这小子绝不是普通的紫山弟子!他有来自长辈所赐的一道精血符咒!” 郑邪的意识化身也是一愣: “那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 张怀山斜睨了郑邪一眼: “没感觉?你看看你身后那是什么?” 郑邪闻言扭过头去,却是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惊道: “这?!” 此时,一条通体红色的巨蟒正悬浮在郑邪身后,凶神恶煞地凝视着郑邪。 第六十章 算尽 郑邪先是一惊,但是随后就看出了不对。就见那头巨蟒虽然扭动个不停,不断吐露着分叉的舌头,好像随时会将面前的郑邪一口吞下,但是位置却一直在原地不曾移动。 再一看,那巨蟒的身上却是被几根铁索贯穿,将它束缚在虚空之中。 铁索的源头正握在张怀山手中,而他的面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妙,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心神,就连身躯都是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随着那红色蟒蛇每一次的挣扎,张怀山的身躯就会黯淡几分,而那蟒蛇身上的铁索同样也是发出了“咔啦”的声音,好像支撑不住。 “我只能限制这符咒一时半会儿,你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将那紫山的小子斩了,你的识海就会被这巨蟒直接粉碎。” 张怀山阴沉着脸,说出了这样一句让郑邪难以置信的话。 “还愣着干嘛?打他妈的啊!” 见郑邪没有反应,张怀山也是忍不住骂出了声。 郑邪一个激灵,也是立马行动起来,意识重新入主身躯,将捅在那巨像身躯中的长枪拔出,从巨大的创口中直接伸手拽住了那裹着层层锁链的方庆武,随后奋力一扯,直接是将他从巨像中扯了出来! 那数不清的铁链一根根绷断,似乎是因为巨像被业障和死气侵蚀而变得极为脆弱,此时也是难以抵挡郑邪的力道。 这方庆武的法术被强行中断,也是气海剧震,头脑中宛若洪钟嗡鸣,一阵阵晕眩感涌上头来,就连视线也是模糊了那么一时半会儿。 见方庆武好像状态不对,郑邪也是抓住机会乘胜追击,手中长枪毫不留情地刺出,毫无阻碍地便刺到了他的胸膛之前! 然而,随着一道灵气波动的出现,一面圆形的玉盘却是在方庆武身前浮现,硬生生地承受住了郑邪这一刺之威。 毫无防备的郑邪被这尽数返回的力道震得横飞而去,直接在半空中喷出一口血来,砸塌了一座矮小的山石。 反观那方庆武则是在这间隙恢复了清醒,在那玉盘的保护下并无损伤。 “我操你大爷!” 郑邪抬起头来,随手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迹,终于是忍不住怒骂出声。 看起来,局势在这随身的保命法宝发威之后,也是再度逆转起来。 方庆武晃了晃头,见郑邪艰难地爬起身,也是有些失态: “不可能!你中了我师尊赐给我的精血符咒怎会无恙?!” 郑邪“呸”地一声吐出一口淤血,也是露出了狠色: “不可能?老子还想说不可能!你们这些狗东西一个比一个怕死,保命之物一个比一个多,还让不让人打了?!” 听到郑邪说的话,方庆武也是看了一眼悬浮在身前的玉盘,不由得感受到一阵心悸。方才若不是有这玉盘护他周全,那郑邪的长枪怕是早就已经取了他的性命! “是我大意了……原以为你气海未开便是我掌中之物,倒是不曾想到你手段如此之多。” 方庆武的神色变得极为凝重,而气海内剩余的灵气也是开始激荡起来,交织在他的衣袍周围,鼓动起了咧咧风声。 “不仅没能杀得掉他,还让他提高了警惕,真是恼火啊……” 郑邪眯着眼睛看着方庆武,脑海中已经是开始酝酿起接下来的计划。 一直束缚着那红色符咒巨蟒的张怀山也是有些焦急: “我快撑不住了!我这只是一道意识化身,难以抵挡这精血符咒多久!” 郑邪微微点头: “我知道。” 别看这方庆武气海内的灵气所剩无多,好像支撑不起接下来的战斗,实际上郑邪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此时肉身不堪重负,内部早已是多处破损,而那窍穴也迟迟未能冲开,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能是走向灭亡一途! 之前凭借着心机阴了这方庆武一次,却被那玉盘搅乱了郑邪所有的打算,这其中之苦涩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紫山奇术——造化篇!” 方庆武取出一方道印,其上纹着一座磅礴的巨山,被云雾形状的纹路包围,看起来有种让人迷醉的深沉。 不等这方庆武说完剩下的话,郑邪已然是冲上了前来,同时那杆长枪也是简单粗暴地劈下,目的就是打乱方庆武的施法。 这方庆武不愧是能挺到这天关的人,面对郑邪的攻势毫不慌乱,右手托印,左手则按在地上,喝道: “山如盾!” 随着轰隆之声,一层层朦胧的屏障自大地上立起,横贯在郑邪与方庆武之间。 “我盾你老母!” 郑邪也是心头火气正旺,知晓自己时间不多,而深层意识领域内的张怀山也是在不断催促,他便也放弃了去继续周旋的打算,直接是催动起了经脉内奔腾流转的地火灵气,使其完全解开了所有阻碍,以一种狂暴而可怕的速度运转起来! 随着地火灵气的不断奔腾,郑邪的皮肤越来越红,最后竟是泛起了火光,而皮肤表面也是裂开了道道血口,其中不断有着散碎的火星喷涌! 那一直压制着地火灵气运转的黑色宝塔纹路也是开始消散,而来自大地深处的天然威压也是降临到了郑邪的身躯之上! 深层意识领域内的张怀山愣住了,随后大惊失色: “你小子在搞什么!我是要你抓紧时间杀敌!不是要你自杀!” 郑邪的双目中开始有着赤红色的丝线蔓延: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此时,方庆武的右手道印也是准备完成,于是翻手将那一方道印按在地上,气海大开,将所有的灵气都是灌注进入了那道印之中,同时低喝道: “造化生灵——土生兵!” 在那紫色灵气的引导下,大地深处似乎有着某种未知的气息开始向着那道印涌来,而一具具人形的山石也是不断从大地中钻出,并无五官,却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方庆武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身躯晃动了一下便跌倒在地,显然是被这法术耗尽了气力。 然而,他的面色却是充满了自信,仿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 “十殿王,今你注定命丧于此!” 那一个个大地中钻出的石兵都散发着气海境的气息,其身形灵动,完全不像是山石所化! 而也正是在石兵被召唤出来时,郑邪足底的窍穴在地火灵气的冲击下猛地攻破。 一窍开,百脉通,那原本一直闭塞着的细小的旁支脉络也是在这第一个窍穴被冲开后开启,接纳着更多的地火灵气涌入了郑邪的身躯! 郑邪的双目已经近乎要被赤红之色所覆盖,而他周身的气势同样是攀升到了巅峰! 枪出,山石破! 那一层层的屏障在郑邪这灌注了全部气力的一枪下直接爆碎成团团灵气,弥散在了空气中,被灼热的高温给化为了无物。 “破了我这壁障又能如何?我这石兵各个都有着气海境的实力,你拿什么跟我打?” 方庆武张狂地笑着,虽然已经难以站起身来,可是仍旧笑得无比得意。 郑邪枪尖一抖,震碎了缠绕在上头的紫色灵气,然后毫不犹豫地重踏地面,整个身躯如疾风般冲向了方庆武。 郑邪的识海内,张怀山也是竭尽全力地大吼: “快点!再快点!老子撑不住了!” 随着张怀山的吼声,一柄朴实无华的斧头也是开始在其身后浮现,显然是打算在那符咒脱困后放手一搏。 郑邪并未答话,而是又摸出了三颗珠子,直接靠着灵气催动将其送到了方庆武的身前不远处,同时大吼道: “拿什么跟你打?再接我一发狂乱无极雷火丹!” 几乎也就是在郑邪吼声最后一个字响起时,那三颗珠子骤然爆碎,一阵和先前一般无二的刺目雷光也是出现在方庆武眼前。 这强烈的刺激下,方庆武本是下意识就要指挥石兵来抵挡,但是随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大笑道: “还来这套?!哈哈哈哈……你这是黔驴技穷了!” 随后方庆武伸手结印,那大量的石兵便出现在他的身后和身侧,堵住了郑邪所有偷袭的路径。 “嗯?” 方庆武在大笑之余,也是从那刺目的雷光中隐约看清了郑邪的身影,不由得生出一点疑惑。 “他为什么要后退?” 似乎是知道方庆武心中所想,那轰鸣震耳的雷鸣声中,郑邪的声音也是传了进来: “因为这玩意真的叫做狂乱无极雷火丹。” 轰轰轰轰轰!!! 堪称恐怖的爆破波动在方庆武的面前爆发,那零星的几个石兵根本无法抵挡这剧烈的冲击,直接是碎裂成了一块块的砾石,将方庆武的身躯整个暴露在了雷光前! “不!” 方庆武也是知晓自己中了郑邪的计,只能狂吼一声,将那护了他一次性命的玉盘挡在身前,用其内部蕴含的威能来抵挡这波动。 玉盘嗡鸣,在那一波波袭来的冲击中直接是爆碎开来,化作一团晶莹的光芒,将方庆武给死死地护在了后头。 终于,冲击散尽,尘烟平息,方庆武毫发无损,而那玉盘化作的光芒则是彻底黯淡,最后缓缓在尘眼中消逝。 方庆武慢慢睁开了眼,发觉自己竟是安然无恙,也是面露狂喜之色,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然而,一杆顶在他咽喉上的长枪却是将他的笑声彻底堵死。 郑邪带着讥讽的眼眸出现在方庆武的眼前,与他进行了最后一次对视。 “这一次,你应该没有保命法宝了吧?” 噗嗤。 第六十一章 逃亡 锋锐的枪头毫无阻碍地破开了方庆武的皮肉,精准地粉碎了他的脊椎,让他在眨眼间便失去了生机。 脊椎粉碎,尚未独立修炼出元神的方庆武自然只能是命丧黄泉,连一丝挣扎的机会也不曾拥有。 郑邪的身躯看起来也是残破至极,即便是刚才快速后退避开了爆炸的冲击中心点,可是为了能在波动散去后的第一时间斩杀方庆武,郑邪不得不以肉身硬扛着那恐怖的余波冲到了方庆武的面前。 他没有什么灵宝护甲,也没有什么保命玉盘,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的身躯。 浑身皮开肉绽的郑邪收回了染血的长枪,裂开的伤口中不断有着泛着赤红光泽的血液淌出,滴洒在地上便发出“嗤嗤”之声,蒸发成了一团赤红色的血雾。 即便是经历过了这样一场战事,郑邪脸上那狰狞的面具也未曾破损,甚至表面光润洁净,足以看出这尸王墓的诡异之处。 而在郑邪识海的深处,张怀山也是气力一松,看着面前的巨蟒在不甘的嘶嘶声中化为一枚黯淡的符咒,不由得长吁道: “还真被你小子做到了。” 郑邪的意识化身也是来到了此地,看着那枚符咒道: “这就是先前那条巨蟒?” 张怀山点点头,伸手将那符咒召入手中,然后瞥了郑邪一眼: “这东西日后有用,但是来不及细说了,我力量流失过多,必须恢复一段时间。” 郑邪也是知晓张怀山为了束缚那精血符咒耗费了大量心神,于是也并未追问。 不等郑邪再说些什么,张怀山便握着那符咒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一柄普普通通的木柄铁斧悬浮在那一个关押着恶灵的囚笼之上。 “走的还真是干脆利落,都不打算夸我一下……” 郑邪撇了撇嘴,也是将意识化身重新入主了躯体。 当意识回归之时,一阵阵的剧痛便自全身各处用来,让郑邪也是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句实话,从直观实力上来看,郑邪的确是不如这方庆武。对方的三眼天神像和那紫山奇术都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尤其是郑邪还处于通窍破关的过程中,更是给这场搏杀提高了难度。 若不是有从白尘的须弥戒中弄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郑邪还真可能死在方庆武的手中。 郑邪晃了晃脑袋,也是听到了那急速逼近的呼啸之声,于是也不再犹豫,直接从方庆武的身上取下了他的须弥戒,顺带还摸走了另外几件可能是储物灵宝的首饰,随后便直接纵身逃向了这片灼热焦土的更深处。 想都不要想,那些呼啸声显然是其他想要杀死郑邪的人赶来的信号。 继续打?开什么玩笑?郑邪此时身躯残破,第二个窍穴要通起来还遥遥无期,也来不及恢复伤势,他拿什么去同时和数个可能与方庆武是同一级别的修士打? 拿头打? 当郑邪的意识随意地扫过那方庆武的须弥戒内部时,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却是吸引了郑邪的注意力,让他眼前一亮: “他还有这种好东西?难怪是敢来这里和我打……” 看样子,方庆武似乎为郑邪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十殿王,你逃不掉。” 一道带着幽意的女声自远处传来,与之伴随着的是远超方庆武之上的灵气波动。 气海境后期。 郑邪头也不回,脚下逃跑的速度也是再度提高,同时口中回应道: “你又是哪来的牛鬼蛇神?你说逃不掉我就不逃了?” 那听着便使人心生寒意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名宋清,乃东柏玄月教——” 嘭嘭嘭!!! 一连串的火爆声响起,直接是打断了那宋清的话语,并且阻挡了她追杀的脚步。 刚刚扔出了数颗暗器的郑邪继续在两个须弥戒中摸索起来,同时脚下生风,奔逃的速度丝毫不减。 这宋清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一件散发着微光的素白长衫,其眼眸是晶莹的棕色,只是五官看起来有着淡淡的阴气,使人不敢接近。 此时被郑邪扔出的爆炸暗器阻挡,她反应倒是颇为迅速,直接灵气御盾护在身前,并未伤到丝毫,就连长发也只是被劲风吹乱而已。 不过,她的速度的确是骤然减慢了下来。 宋清眉毛微皱,眉宇间的阴气更甚,看向郑邪的目光也是冷厉了不少: “想不到你作为十殿王,也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郑邪一边使尽全力逃跑,一边回头反击道: “下作?你在放什么狗屁?有胆子等我疗好伤再破了关之后再来跟我打啊!” 谁料,这宋清听了郑邪的话之后却是很认真地回答道: “疗伤可以,破关不行。” 郑邪被这出乎意料的答案弄得脑袋一懵,脚步差点都乱了起来,还好反应迅捷,并未减慢速度。 “既然疗伤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能等我破完关再与我一战?” 郑邪仍旧在试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宋清白衫婉柔,一身淡青色的灵气环绕,此时御气而行,看起来竟是有那么几分空灵之意。如果不是面相上那浓郁的阴煞之气,怕也会是个受人追捧的美人。 宋清显然没有掩饰自己意图的打算: “你是十殿王,你开辟气海之后我不确定能打得过你。” 郑邪被这女子诚恳的说法惊到了: “所以你接受让我先疗伤的原因是你确定你打得过我?” 宋清点点头: “没错。” 郑邪低骂一声: “他娘的,还挺有道理。” 宋清仍旧紧追不舍: “十殿王,你现在状态极差,定然是逃不了多远,还不如停下来疗伤,或许还能背水一战。” 郑邪闻言只是冷笑: “我不需要逃多远……只需要逃到这儿就行了。” 说到这里,郑邪猛地停下了脚步,在地面上硬生生地划出了两道沟壑,这才止住了身形。 听了郑邪的话,宋清下意识地便觉得有问题,于是也减缓了速度,警惕道: “你在这里有布置?” 郑邪此时头顶的毛发都已经是开始燃烧起来,仿佛在头顶点燃了一个火炬,看起来可笑而可怖。 这里已经深入那地火脉小半,炽热的高温已经让郑邪的身躯承受不住,即便是经过百般淬炼的身躯,郑邪也觉得皮肉都快被焚烧了一般。 而这宋清同样也是不好受。她作为气修,即便是境界高深,又有不俗的功法作为底子,可肉身终究是不如郑邪,此时也只是靠着气海中的灵气以及身上的灵宝长衫来抵御这里的高温。 郑邪看着宋清嘿嘿一笑,翻手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珠子,问道: “听过避火珠吗?” 宋清立刻就明白了郑邪的打算,当即出手想要阻止,但是郑邪快上一步,直接就是将那珠子吞入了口中。 在那珠子入腹后,郑邪只觉得一阵冰凉之感自小腹中涌现,将他身躯中不断肆虐的地火灵气都是安抚了下来。 随着避火珠的功效进一步触发,郑邪周围的地火灵气也是不再如先前一般狂暴,使得他可以轻松抵御这里的灼热。 这个时候,郑邪的笑容也是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现在,你还有胆子跟我打吗?” 宋清被郑邪一激,也是俏脸含煞,直接向前一步: “怎么不敢!” 然而,这一步踏出,却好像到达了某个临界点,使得这宋清身上穿着的白衫直接是冒出了火星,好似再前进几步就会开始焚烧起来一般。 宋清低呼一声,立刻是退了回去。 郑邪笑得更为猖狂: “如何?我若是没有想错,你身上的灵宝长衫定然是以灵蚕丝织成,而不管是哪一种灵蚕丝,都有着一种足以致命的缺点——易燃。” 宋清的双目好像能刺出剑来,并未言语,只是就这么凝视着郑邪。 郑邪挑衅道: “当然,你也可以大胆一点,光着身子与我打便是,只是那边的几位好像也快到了,你要是就这么便宜了他们的眼睛,是不是太亏了一点?” 宋清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听你的意思,便宜你的眼睛我就不亏了?” 郑邪仰面大笑,随后直接转身向这地火山岭的更深处走去: “便宜一个少年至尊,十殿之王的眼睛,那能叫便宜吗?” “那是你赚了,小妹妹~” 第六十二章 释放 宋清眉毛微立,那棕色的双瞳中满是羞恼之意,当即是催动气海内的灵气凝聚成三枚符咒,朝着郑邪激射而去。 “不用送,我自个儿能走。” 背过身去的郑邪自然是感受到了那灵气的波动,但是丝毫没有回身防御的欲望,甚至还悠哉地挥了挥手,仿佛是和朋友聚会结束分别一般地随意。 那青色的符咒在半空中便迸发出了火星,随后便直接不受控制地焚烧起来,直接化作了这一片地火山岭中四处肆虐的地火灵气之一。 郑邪已经走出了老远,而他的声音也是慢悠悠地传来: “说了不用送,那么热情做什么?” 宋清眯了眯眼睛,也是知晓自己奈何不了郑邪,索性也收回了手,只是传音道: “既然如此,我便在这山岭之外等你。” 郑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便深入这片山岭不见了踪影。 看着郑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宋清也是不再犹豫,直接转身朝着外头掠去。 倏—— 只听得三声破风声传来,三道身影也是追到了宋清面前。 宋清面色如常,看着面前的两男一女,平静道: “为何阻我?” 这三人中为首的男子显然是认得宋清,于是直接拱手道: “宋道友,不知此地先前爆发的那一场战斗是否和那十殿王有关?” 宋清瞥了这男子一眼,道: “有关无关,与你何干?” 这青年笑容一僵,显然是没想到宋清这么不给面子,但还是强颜欢笑道: “宋道友,我乃狂浪门——” “没听过。” 不等他说完,宋清便直接继续向前御气而行,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 这时候,这三人中的女子可忍不了,果断是抽出了腰间的刺鞭,直接拦住了宋清的道路,同时淡红色的灵气汹涌而出,显得气势十足: “你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不过是玄月教的圣女而已,还真以为可以俯视同代人?!” 一旁一直未曾出言的黑衣青年也是催动起灵气缭绕在身躯上,默不作声地拦在了宋清面前,威胁的意味极为明显。 看样子,这青年还是个体修 最开始出言的青年也是收敛了笑容,面露阴沉之色: “宋道友,我知你玄月教势大,可这里是尸王墓,不是外界,没有你那些师门长辈护着你,万一你出了些什么意外,岂不是太过可惜?” 那黑衣青年也是冷冷道: “同是气海后期,饶是你也做不到以一敌三吧?” 宋清脚步一顿,清冷的双眸看向了那狂浪门的青年: “我本以为那狂徒说的是胡话,但如今看来,相比之下便宜你们的眼睛的确更亏一些。” 那狂浪门青年闻言一愣,并不知道宋清所言何意。 宋清摇摇头,似乎也为自己突然想到那些话而感到有些诧异: “算了……” 下一刻,三轮弯月当空,青色的灵气如狂浪般席卷而开,直接是遮蔽了这附近的天穹,使得那三轮明月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这?!” 握着刺鞭的女子有些发愣,双目中尽是那弯月的微光,一时间竟是有些失神。 宋清双目微闭,随后缓缓睁开,竟是自双眸中浮现了三勾青色弯月,绕着她的瞳孔不断旋转。 一时间,恐怖的威压自宋清身躯内扩散而出,而其中伴随着的不知名的阴煞之气更是让天空上悬着的三月显得更为妖异。 “要听实话吗?” 宋清的身躯缓缓升高,在灵气的环绕下被托到了那三月的中央,好似仙子入凡。 她眼眸中的三勾月缓缓旋转,更是使她的气质显得神秘而空灵。 略显苍白的红唇微启: “不是我自觉可以俯视同代……而是我的确可以。” “我玄月教之威名,并不是空喊出来的。” 黑衣青年瞳孔一缩,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当即大吼道: “这是三月化仙术!她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 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自己身躯承受范围的郑邪浑身一紧,被从后方传来的威压惊得是回过头去: “搞什么?那个女的在发什么疯?” 虽然不知那威压的来源,但是从那青色的灵气和极富特色的阴煞气息之中,郑邪不难联想到宋清身上。 “这种气息,已经超出气海境的范围了吧?” 郑邪有些惊疑不定,不是很确定这个动静是不是来自那个俏美动人的女子。 但是,郑邪摇了摇头后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与我无关,还是通窍要紧。” 的确,郑邪能够用来破开窍关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而他现在也只开了双足的两个窍穴,连足九之数都未满,若是不能趁着机会一鼓作气通窍,以后便再无机会破关。 “九窍为凡俗,三十六窍为人杰,七十二窍为天之骄子……” 郑邪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怕是我只能当个凡俗了。” 由于有着避火珠在体内,郑邪为了寻找一个接近自身极限的地火灵气点,必须深入到一个足以威胁任何一个气海境修士性命的地方。 此时盘坐在地上,就算是有着避火珠镇压那地火灵气的狂暴,郑邪也能从中感受到那种源自大地深处的惊人波动。 在郑邪引导着地火灵气自足底双窍进入经脉的那一瞬间,周围大量的赤红色灵气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腾起来,直接是将郑邪的衣衫焚烧殆尽。 即便身躯表皮已经开始变得焦黑,郑邪还是在关心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幸好此地没有旁人……不然我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灼热从足底蔓延,一点一点地吞噬着郑邪的气血,但是同样也在冲刷着那些闭塞的脉络。 许多恶心的污垢从郑邪的体表排出,然后在地火灵气的炙烤下变成黑色的雾气离体而去,而郑邪的肉身也是在这过程中变得更为精炼。 “引气入体,以血攻窍……” 郑邪默念着口诀,同时控制着自己的气血反复冲撞着那迟迟未曾打开的窍穴。 似乎是感觉火候不到,郑邪又是双手结印,唤出了那一座漆黑的小塔,如同先前那般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郑邪的眼眸中,也是露出了狠色: “看来,还得加把火。” 识海深处,也就是那深层意识领域中,郑邪的意识化身再度降临,而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个在他识海深处待了许久的牢笼。 阴冷的黑暗在那囚笼中翻滚,不断有着哀嚎的人脸自那黑色物质中浮现,宣泄着自己生前的痛苦和怨念。 郑邪隔着囚笼凝视着这个自迷失之境中带出的恶灵: “还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那黑色物质翻腾得更为剧烈了一些,并凝聚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自由……你说过的……会给我的……” 郑邪的眼神深邃无比: “是啊,我说过会给你自由。” 一边说着,郑邪一边伸手一召,将张怀山化作的斧子握在了手中,随后毫不迟疑地一斧劈向了那关押着恶灵的囚笼! 这斧子看着普通无华,可是砍在那囚笼上时却势如破竹,毫无阻碍地将那囚笼斩成了两半,从而将其中关押着的恶灵彻底释放了出来! 那漆黑的恶灵迅速扩张蔓延,转眼间便将郑邪的识海占据了大半。 郑邪冷冷地看着这恶灵不断占据自己的识海,似乎并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那恶灵的声音在郑邪的识海内响起,听起来好似有成百上千人在同时开口出声: “既然你给我自由,我也送你一点礼物……” 郑邪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冷笑: “如此甚好……只是不知是什么礼物?” 那恶灵低低一笑,最终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无脸人影: “送你——解脱!” 无数墨水般漆黑粘稠的触须自识海中的黑暗之处激射而出,直接将郑邪的意识化身牢牢捆住! 郑邪突然遭受攻击,倒是毫不意外,甚至有些惋惜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能想到什么高明一点的主意……原来是打算直接吞噬我的神智然后霸占我的身躯。” 恶灵化作的人形走到郑邪面前,仔细打量着郑邪: “怎么,你不怕?” 郑邪冷笑道: “我有胆子放你出来,怎会想不到你的打算?” 呼~~~~~~ 大量的炽热灵气汹涌而来,竟是将郑邪的识海都灼烧得通红! “你这个疯子!竟然用地火灵气来焚烧自己的识海?!” 这恶灵尖利地咆哮起来,似乎被那炽热灼烧得痛苦无比。 而那一直束缚着郑邪意识化身的触须,此时也是无力地滑落。 “我答应你的自由已经给了你……” 郑邪俯视着被炙烤到缩成一团的恶灵,眼眸中尽是冷意: “至于你的命,我也顺便收了。” 这种源自地火脉的灵气不仅具有着天然的灼热,更是对邪祟之物有着堪称绝佳的破坏力,而这也正是郑邪有把握释放这恶灵的原因。 此时故意引导着地火灵气来到自己的眉心,焚烧自己的识海,郑邪虽然成功地将恶灵压制,但是自己同样也是承受着被焚烧神智的痛苦。 “你为祸人间那么久,倒不如做个好事,替我破关添一把火……” 第六十三章 出关 足足九日的时间,这地火山岭的深处不时会传出低沉的嘶吼声,其声音中死死压抑着的痛楚,足以让任何一个听到的人动容。 而一道素白清灵的倩影,也同样是在这地火山岭外盘坐了九日。 这九日来,偶尔也有几人路过这地火山岭,本想上前询问一下那嘶吼声的来由,但是被宋清冰寒的眼眸一瞥,又看见了地上的三具尸首,纷纷是默不作声地绕道而去。 就算他们自恃实力高强,也不想招惹这无端的麻烦。 “他修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每当听见那山岭深处的吼声,宋清都会在脑子里浮现这样一个疑问。 她自然看得出郑邪是个体修,但是在她的印象中,没有任何一个体修在通窍的过程中会像郑邪这般痛苦而漫长,往往只需数日便可结束,根本不会经历足足九个日夜。 今日,是宋清等待的第十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方传来,自然逃不过宋清的耳朵,而一直闭目运气的宋清,也是再度睁开了眼眸。 “十天啊,你去做什么不好,非得在这儿死守着等我出来,真是看不懂你。” 郑邪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向着宋清走去。 说句实在话,他是真没想到宋清仍旧会在此地蹲守。毕竟九个日夜的时间,她可以去做太多事情了。 宋清凝视着郑邪: “争王非我意,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 郑邪闻言,非常无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哦?想不到我也会有这么痴情的爱慕者呢。” 宋清一愣,随后强忍着出言嘲讽的冲动道: “你误会了,我只是很喜欢你的面具罢了。” 郑邪叹了口气: “那还真是可惜……” 似乎是有些搞不懂面前这个青年的脑回路,宋清也是失去了耐心,直接进入了主题: “如果你能将你的面具给我,我也可以就此离去。” 郑邪听了这话,无奈道: “若是寻常面具,送你也就送你了……” 说到这里,郑邪的气势缓缓攀升起来: “奈何,这面具背后的意义,是十殿王。” 宋清显然也没期望郑邪能这么简单地交出象征着“王”的面具,于是也是运转起了灵气: “既然如此,先杀了你,再取面具便是。” 郑邪露出了笑容: “你大可以试试。” 与此同时,九道气旋在郑邪的身躯上同时出现,其中汇聚着相当浓郁的死气,而郑邪的气势不知为何竟是同一时间内敛起来,只有那九道气旋缓缓流转。 宋清见郑邪的模样,也是皱起了眉头: “你只通了九窍?” 不等郑邪作出回应,宋清竟是收回了外放的灵气,再度盘坐在了地上。 郑邪歪着头看着宋清: “你做什么?不打了?” 宋清的声音很冷: “只通九窍,和一窍不通有什么区别?你不如再回去一趟,自斩境界重新通窍,就算时间长点,我也能等。” 这下子轮到郑邪看不明白了: “不是……你不是要杀我吗?我只通九窍你还不满意了?” 宋清轻哼了一声: “就是不满意!我在这里足足等了九日,可不是为了杀一个只通了九窍的十殿王!” 郑邪被这种诡异的说法惊住了: “你也太矫情了点吧!我都还没嫌弃自己你倒是先嫌弃起来了?” 然而,宋清显然是不听郑邪的解释: “现在,回去,重新通窍。再来九日也行,我能等。” 看她的架势,好像真的是不满郑邪的境界一般。 “我真是……打个架还要被嫌弃……” 郑邪头一次遇见这种对手,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见郑邪没有转身的打算,宋清的语气也是更冷了几分: “怎么,不肯去?” 郑邪叹了口气,看向宋清的眼神中透着哭笑不得的意味: “小妹妹,你为什么不先试着打一下再做判断呢?” 宋清被这一声小妹妹给激得浑身一颤,直接是气势汹涌,青色灵气奔腾而出,尽数环绕在身旁,将她的身躯直接托上了半空,用充满压迫感的眼神逼视着郑邪: “你叫谁小妹妹?毛头小子?” 郑邪冷笑一声: “呵,抱歉得很,我还真就有资格叫你小妹妹!” 宋清的双目中隐隐有着三勾弯月浮现: “我很好奇,你哪来的资格?” 郑邪嗤笑一声,环抱双臂: “我曾身化妖鬼,借邪祟之躯苟延二十余年,这就是资格!” 宋清闻言,眼眸中略有些讶色,但是随后却是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你这所谓的资格,在一个一千三百年前出生的人面前,却是有些不够看。” 这一刻,气氛陷入了沉默。 似乎是为了进一步瓦解郑邪的心理防线,宋清继续道: “当年我教中长老预测天机,算到这一世将会群雄并起,乃是一介造化盛世,故将我封印,一直至今世才苏醒。” 郑邪盯着宋清看了半天,随后才颇为不爽地撇了撇嘴: “算你厉害。” 这两人,竟是为了一个称呼的攀比而互相自报底细,着实是让人有些看不透。 宋清在这一场争斗中赢了郑邪,似乎有些小雀跃,嘴角也是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些: “现在,小弟弟,回去重新通窍,再来跟前辈一战,明白吗?” 郑邪摇了摇头: “我拒绝。” 话音刚落,狂暴的气势陡然在郑邪身上爆发,那九个缭绕着死气的气旋急速运转起来,连带得郑邪身躯周围的地火灵气都是变得躁动了许多。 郑邪伸展了一下筋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便随之而起,听的人头皮发麻。 “来,小妹妹看清楚了,我这可不是通的九个窍穴……” 就见郑邪一步迈出,足底的两道气旋疯狂运转,竟是让他能够如同其他修士一般御气而行,直是足踏虚空来到了宋清的面前。 宋清在郑邪动身的那一刻便做出了反应,三月化仙术当即催动,以三月悬空之势来尝试压制郑邪的动作,而眼眸中的三勾青月也是直接显化,缭绕在她身躯周围的青色灵气陡然是变得强悍了许多。 “叫前辈!” 宋清冷声喝道,同时双手各自结印,使得那当空映照的三月也是围绕着自身转动起来,而一种震撼人心的威压也是开始自宋清体内散发而出。 借着远超以往不知多少的速度与灵活性,郑邪挥出了毫无任何花哨的一拳,但是却在挥动过程中直接撕裂了沿途路径上的空气,制造出了极度刺耳的锐啸声。 三月当空,青色光影映照而下,仿佛一块巨大的磨盘一般要将郑邪的身躯磨碎,而持续转动的三月就好似那磨盘的核心,不断地增大对郑邪的压制力。 磅礴的束缚力席卷而来,而郑邪的身形也是逐渐凝滞,可是拳速不减,甚至将那笼罩在他身躯之上的青色月光都是崩碎开来! 宋清的眼眸中三勾月璀璨,有着两道人影自双目中走出,看不清容貌,只能从婀娜的体态中推测出是女子。 那两道女子的身影在眨眼间化作常人大小,一人手捧一朵莲花,另一人则托着一个长颈细口瓶,一同是朝着郑邪而来! 灰色气旋让郑邪的身躯爆发出了远胜以往的力量,而经过地火灵气反复精炼的肉身也是再度踏上了一个台阶。 此时面对那两个不知底细的人影,郑邪自然是毫无轻视之意,让气旋中蕴含的死气汹涌而出,包裹在自己的拳头之上,更是使得这一拳蕴有摧枯拉朽之势! 那两道人影在面对郑邪的拳头时同时将手中的东西祭出,莲花在下,小瓶再上,二者合一之后就这么直接朝着郑邪压来,似乎想将他直接镇压! 然而,郑邪这如奔雷般的一拳毫不动摇,重重地与那合二为一的莲花瓶撞在了一起! 青色灵气紊乱,就连附近的山岭都是在这强悍的波动下震颤起来,而在波动爆发的中央,那两道人影在郑邪一拳之下化为齑粉,连带着那莲花和长颈瓶都是爆碎成了碎末! 而郑邪也是如炮弹一般飞射而出,整个人都砸入了下方的地面,激起了大量的尘土。 宋清低哼一声,双眸中的光辉黯淡了不少,原本的三勾青月也是化为了两勾,连带着悬浮在头顶的三月也是晃动起来。 弥散开来的烟尘中,依稀可见一个以郑邪落地点为中心,向外辐射的凹陷下去的大坑。 而在大坑中央,郑邪也是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甩了甩酸疼的手臂,笑道: “人长的这么好看,下手倒不是一般的重。” 重新稳住三月的宋清也是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这不可能……九窍不可能有这种威势……” 郑邪体内的九个气旋运转得更为疯狂,就仿佛是九个火炉一般在源源不断地给整个身躯提供难以想象的动力。 “我早跟你说了,我并非是通了九个窍穴……” 郑邪抬起头,声音中透露着堪称霸道的自信: “是开了九个气海。” 第六十四章 谪仙 宋清闻言皱眉,随后凝神观望起了郑邪身躯上的那九个气旋,似乎是发觉了什么,不由得露出了然之色: “原来如此。” 郑邪“嗯?”了一声,一种警惕之感在心头浮现。 宋清眼眸中暗淡下去的那一勾月也是逐渐璀璨,头顶悬浮的三月汇聚之势也是在缓缓复原,似乎郑邪那一拳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创伤。 “你的气海里并非灵气,而是浓郁的阴死之气,这也就意味着你无需以丹田作为依托来开拓气海......” 宋清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在郑邪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想来你九日前逃入这山岭深处时,应当是明白自己时间无多,难以通窍,索性便以人体的九大主窍为载体,分别开拓了九个气海,以此弥补你和他人的差距......” 郑邪的眼眸中惊色渐浓,声音也是沉重了不少: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宋清微微一笑,虽然五官中隐隐蕴含的阴煞让她的气质显得冰冷而阴沉,可是依旧掩盖不住那惊人之貌的芳华。 “我是什么人?玄月教圣女,宋清。” 郑邪稍稍退后了一步,口中冷冷道: “即便是玄月教圣女,也不可能有这般眼力......” 看着郑邪后退的动作,宋清却是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是用略带欣赏的语气道: “你的确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以九大主窍开辟气海,日后还能借此冲破其余的旁支杂窍,届时你与那些开了三十六窍乃至七十二窍的天才之间再无差距,甚至能凌驾其上......” 郑邪倒吸一口凉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遍体生寒。 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女子,却有着堪称恐怖的眼力,不仅是看透了郑邪所走的路,还将郑邪日后的打算也是一并说出,实在是恐怖至极! “玄月教圣女......一千三百年前雪藏......” 郑邪口中念叨着什么,似乎是有了一丝丝的灵感。 而一些快要遗忘了的记忆,也是涌上了郑邪的心头。 ....... “佰爷爷,为什么我要背这些诗词啊?感觉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 年纪尚小的太元邪眨着眼睛看着佰傅,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盘坐在石头上的佰傅睁开眼,意味深长道: “你以为这些只是诗词?” 太元邪歪了歪头: “不是吗?” 佰傅笑了笑,仍然是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道: “你再读一读。” 太元邪虽然不解,但还是按照老师的话翻开了手中的诗词集,随便挑了一篇便读了起来: 三里山路断尘缘 冷寺残烛难将添 拂袖惊落枝头雪 顾盼再无白衣仙 佰傅静静地等着太元邪将这四句读完,这才缓缓道: “你觉得这首诗里头说了些什么?” 太元邪愣了愣,不确定道: “是……一个人去找人?” 佰傅不置可否: “继续。” 太元邪定了定神,继续道: “嗯......三里山路,应当是说路程,看样子要找的人居住在山上,然后冷寺残烛......是遇到了山间的庙宇?似乎荒废了很久的模样。” 佰傅的嘴角浅浅上扬: “还不错,继续说。” 太元邪也是起了兴趣: “拂袖惊落枝头雪......似乎只是单纯描述环境,应当是冬日,不过谁会特意在大雪天去山上的小庙找人?” 佰傅又笑了笑: “你该问的不是谁会去找人,而是问要找的是什么人。” 不等太元邪回答,佰傅继续道: “这本《东山杂记》,取自一个叫东山的修士游历天下的所闻所见,其中的每一篇,其实都记录了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 太元邪眼睛睁得更大: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 佰傅点点头,略有感慨道: “顾盼再无白衣仙......就是整首诗的关键。” ...... 郑邪凝视着被三月所笼罩的宋清,也是再一次念起了时隔三十余年不曾念过的诗词: “顾盼再无白衣仙......” 嗡~ 那悬挂在天穹上的青月忽然是嗡鸣起来,周围的青色灵气也是逐渐激荡,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干扰。 宋清双眸中的神采也是开始紊乱,好像神志莫名有些恍惚起来。 见此情形,郑邪也是确定了心中想法,同样也是一阵彻骨之寒自后背脊骨一路向上,让他的呼吸都颤抖起来。 东柏玄月教一直有一个传说,说的是当初玄月教的祖师爷本是一介凡夫俗子,但是却偶然窥见过仙人真容,因而参悟大道,以凡人之身成就大能法位,并创立了玄月教。 而在玄月教数千年来的历史中,有关当初祖师爷所见过的仙人传说也是一直未曾断绝,甚至有人猜测,那作为玄月教镇教之术的《三月化仙术》,正是根据那仙人的姿态所创。 只是,除了玄月教祖师以外,只有一人能够将那《三月化仙术》修至大成。而那一个人,也曾惊艳了一个时代,冠绝古今,最后却是入了大荒,从此渺无音信。 外人都说,不曾见过真正的仙人,是领悟不到那等仙韵的,自然也就难以大成。 可是一千余年以前,玄月教惊传有一弟子与那《三月化仙术》契合度极高,修练起来进步神速,惊动了当时玄月教的掌门。 只不过不知为何,那弟子却是销声匿迹,再无任何消息传出。而有关那弟子的一切,渐渐也就被默认为是谣言。 此刻,郑邪却是清楚,眼前这宋清,怕是就是当年那个惊动了整个东柏,甚至连中州各族也有所耳闻的玄月教弟子。 而郑邪更是清楚,所谓“玄月教圣女”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用来隐藏真相的幌子。 郑邪吞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谪仙转世......” 下一刻,郑邪直接是全身九个气海全力催动,其中阴死之气尽数催发,将他的速度推升到了一个令人动容的层次。 然后,转身飞逃而去。 这是郑邪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判断出的自己唯一能活命的选择。 “疯了疯了疯了......” 郑邪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趁着宋清还处于方才的神志恍惚状态之中,他果断是尽全力奔逃起来。 你要他对上什么圣子之类,他敢。 你要他去和大族天骄搏杀,他也敢。 因为这些好歹都还只是人的范畴,再如何强大,都有一个界限。 而郑邪如今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一个被推测为“谪仙转世”的存在。 “都他妈疯了......一个尸王墓而已,怎么连这种怪物都蹦出来了......”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此时正笼罩在郑邪头上。 那一句“顾盼再无白衣仙”,正是那名为东山的大能对玄月教历史的查证。 而“再无”二字,却是令人深思。 有很多人都推测,可能当年玄月教祖师是真的见到了仙人,而那《三月化仙术》,正是仙术衍化出的法术。 而另外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测是,所有能修成《三月化仙术》的人,都是“谪仙转世”。 对于“谪仙”,就连被称为大天尊的佰傅也不愿多提,不论郑邪当初如何询问,佰傅都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而就是在刚刚,郑邪原本只是试探性地念了那句《东山杂记》中的话,却是让那宋清的魂魄突然间不稳,好似受到了冲击一般。 也就是在那一刻,郑邪几乎就联想到了“谪仙转世”这四个字。 不论这猜测是真是假,郑邪都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一把。因为若是为真,则郑邪定然十死无生。 即便为假,以这宋清在玄月教的地位,也必然有类似白尘的保命圣物,打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郑邪自己。 纵观以上,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郑邪便选择了头也不回地逃命。 宋清神志恍惚的状态只维持了短短数息的时间便恢复了正常,而紧随而来的便是汹涌的冰冷寒意。 “十殿王......” 宋清轻声念叨了一句,随后便向着郑邪逃跑的方向追杀而去。 原本,她只是想要郑邪脸上的面具,而现在,她却是对郑邪本身起了浓厚的兴趣。 第六十五章 阻击 一块辽阔青翠的平原之中,正有两方人马在激烈地进行着厮杀。 喊杀声震耳,而各种驳杂的灵气波动与时不时飞射而出的法术也是证明了战斗的剧烈程度。 “小子受死!” 一个气海境后期的老者低喝一声,靠着自己多年来积攒的高深境界将对面的青年压的节节败退。 不错,除了年轻一辈的各路天才,这小天地中也是有一部分年纪已大但是境界却盘踞于气海境后期多年的修士。 这些修士虽然没有高超的天赋,但是灵气雄浑程度也足以惊人,这也就使得他们成功来到了这天关之中。 老者对面的青年咬着牙支撑,手中的阔刀挥舞,但是仍旧还是中了几下攻击,一时间身形不稳,也是露出了破绽。 那老者一喜,再度催动气海中的灵气攻杀向前,显然是打算乘胜追击,一举将其击毙。 虽然这青年也有几个同伴,但是此时却被老者一方的人缠住,根本来不及救援。 也正是因为这样,青年眼中也是露出了绝望之色。 然而,一阵由远而近的呼啸声逐渐响起,带着轰隆的震鸣,将下方战场中众人的视线也是吸引了过去。 而那老者也是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只听得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借过借过!” 砰砰砰!!! 一连串的土地崩裂之声迸发入耳,就见一人宛若巨石天坠,直接是冲入了战场最焦灼的中心点,将地面都踩踏得凹陷了下去! 强悍的冲击力让所有人都是失去了平衡,被那剧烈的冲撞震得横飞而起,尘土飞扬。 而那被硬生生地打断了攻势的老者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就差直接开口骂人了。 然而不等这老年修士开口,一只有力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肩膀,同时先前的声音也是在他耳边响起,听得他一愣。 “老人家,对不住了!” 呼! 一股巨力传来,这老者只觉得一阵晕眩,整个身子便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倒飞而去。 紧随而来的一道白衣身影见状冷哼一声,直接是抬手一挥,就见一道极细的银丝一闪而过,眨眼间便将朝她飞来的老者切割成了两半! 滚烫的鲜血自半空中洒落,伴随着那凄厉的惨叫,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纷纷停止了打斗的动作。 看见了这一幕的郑邪也是一震,随后暗骂一声: “还真是一点尊老爱幼的心思都没有。” 随后九气海震颤,让他的身躯爆发出一阵蛮力,再度自地面跃起,踏着虚空便继续奔逃起来。 宋清神色冰冷: “十殿王,停下吧,你是逃不掉的。” 郑邪头也不回: “你这是什么鬼话?你说逃不掉我就逃不掉?” 宋清认真道: “以我所见,不出意外的话你的确逃不掉。” 闻言,郑邪咬着牙低骂道: “用这种诚恳的语气说出这种不妙的话......” 话虽如此,郑邪也是知晓自己怕是很难逃离。 这宋清的气海中灵气充盈,其底蕴之雄浑让郑邪都是心惊肉跳,加上玄月教的特殊身法,使得她一直能稳稳地跟在郑邪身后。 相反,郑邪只能靠着最简朴的方式逃跑,而九气海中储备的阴死之气也是在被追杀的过程中逐渐消耗,渐渐难以支撑。 “不行啊,这样下去我怕是要被她耗死......” 虽然嘴上不肯落入下风,但是郑邪心中也是明白形势的严峻程度,心中焦虑程度也是渐渐加深。 若是张怀山还在,郑邪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帮助,但是此时张怀山陷入沉睡,郑邪便只能靠自己来谋得一线生机。 “莫非......真的要交出这面具?” 郑邪摸了摸仍旧戴在脸上的兽面面具,心中也是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这面具乃是十殿王的象征,聊清寒也跟他强调过数次,若是没有这面具,那么他十殿王的身份就不被承认,换而言之,如果郑邪想要从天关中抽身而退,则面具必须在手。 就算此时将面具交出,郑邪也得再之后将其夺回。 正当郑邪摇摆不定之际,一面漆黑的石碑却是当头镇压而下,带着一种玄奥的波动,阻挡了郑邪的去路! 郑邪眼眸一凝,也是迅速做出了反应,九气海中阴死之气流转,全部酝酿于右拳之上,直接是暴起一拳,与那镇压而来的石碑粗暴相撞! 那石碑被一拳震得暗淡下去,露出了其上印刻着的符文。 这石碑,似乎是由符咒所化! 郑邪倒退数步,双足在虚空中连连踏出,这才稳住了身形。 “不愧是十殿王,这般肉身之力足以傲视同代了。” 一道笑声传来,而那石碑也是渐渐缩小,最后化作了一团密集的符咒,被那开口出言之人握在了手中。 郑邪抬起头去,冷冷地看着这个面容被薄雾遮挡的青年,沉声道: “何人阻我?” 这青年眉心上纹着的黑色莲花恍若活物,让他显得更为神秘: “摩罗道宗,冼决。” 紧接着,一个身着橙色长衫的女子也是自这青年身旁走出,周身都笼罩着一层赤金色的光华,凝视着郑邪道: “阳玄族,阳玄参巫。” 郑邪挑了挑眉,扫视了二人一眼: “大场面啊,阳玄族和摩罗道宗联手,就为了杀我?” 冼决礼貌性地微笑道: “道兄误会了......杀你,我一人足矣。阳玄道友与叶道友只是为了防止外人插手才与我结伴。” 随着冼决话音的落下,另一道笼罩着碧蓝色微光的身影也是自远处赶来,随后站在二人身旁,手持长剑,同样是漠然地看着郑邪。 这下子,郑邪的语气也是变得古怪起来: “叶......叶道友......也想取我性命?” 这最后赶来的少女,正是此前与郑邪共同经历了大罗山妖邪一役的叶盈! 叶盈浑身都缭绕着碧蓝色的灵气,而眼眸中的深邃灵动之感也是比过去更为浓郁,显然实力又有精进。 此时听到郑邪的声音,叶盈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是认不出来,便皱眉道: “杀你非我意,只是受人之禄,便替他阻隔一些麻烦而已。” 郑邪面具下的脸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有趣......有趣......” 冼决依旧是风度翩翩: “十殿王,若是你愿意直接将性命交出,我可借我摩罗道宗秘宝保你命魂不散,让你于我摩罗道宗内托生,想来以你的天赋也能有所成就,不知你意下如何?” 郑邪没有理会冼决,而是深深地看了叶盈一眼: “叶道友,若是这冼决取不了我的性命,你是否会出手相助?” 叶盈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阳玄参巫却是嗤笑道: “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个实力,就算冼道友真的陷入困境,我等自然会出手。” 叶盈皱着眉头瞥了阳玄参巫一眼,微微张着嘴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出言,似乎是默认了阳玄参巫的话。 郑邪摇头笑了笑: “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 冼决的笑容也是渐渐收敛,转而变得冷漠起来: “十殿王,你意下如何?” “没得商量。” 这一句话,却不是郑邪说的。 在郑邪身后,宋清也是踏着虚空走来,一股股激荡的波动自她白衫中散发而出,给在场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强的压迫感。 宋清冷冷地看着冼决: “他是我的,这没得商量。” 冼决眯了眯眼睛,却是不知宋清的跟脚: “这位道友是?” 宋清看起来都不愿意多看冼决一眼,直接是将他忽略,转而向郑邪走去,同时口中道: “与你何干?若你想打他的主意,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吧。” 一旁的阳玄参巫被宋清的态度弄得怒气顿生,直接是呵斥道: “目中无人,找打!” 下一刻,一面赤色羽扇陡然自阳玄参巫手中出现,而一阵灼热之感也是笼罩了四周。 阳玄参巫的肌肤上浮现出了赤红色的纹路,而周围的灵气也如那地火山岭一般变得躁动起来。 郑邪站在一旁啧啧道: “阳玄族的血脉就是霸道,连周遭的灵气都会受到影响......” 宋清脚步一顿,眼眸中的煞气毫不掩饰: “想死?” 刹那间,一股自骨髓中涌现的寒意将在场四人都是笼罩其内。 郑邪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打了个哆嗦: “出大事了......” 第六十六章 败敌 阳玄参巫话语一滞,竟是被宋清眼眸中的煞气震慑住了那么短短一瞬。 冼决同样是面色一变,直接是施展术法,化出一尊足有七丈之长的黑色玄龟,将阳玄参巫与叶盈也是笼罩其中。 宋清眼眸中勾月浮现,而青色灵气汇聚成的三轮明月也是在众人头顶成型,将原本因阳玄参巫的血脉而躁动的灵气再次压制得温驯下去。 “这位道友当真是要与我们为敌?!” 冼决意识到了不妙,试图避免这一场干戈。 宋清双目中的勾月缓缓旋转,其瞳孔深处似乎有着什么莫名的气机在逐渐复苏: “与你们为敌?你们有这个资格?” 阳玄参巫的羽扇逐渐璀璨,配合着她的阳玄族血脉,也是释放出了赤红色的华光,将那些汹涌的青色阻挡在外。 叶盈也是神色凝重,细剑紧握,两眼的碧蓝之色也是开始变得深邃,显然是真武灵目复苏的前兆。 面对宋清,这三人竟是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危机! 郑邪瞅了瞅宋清,又瞅了瞅冼决,最后向着宋清传音道: “宋道友,这阳玄族的女人和那摩罗道宗的家伙各有底牌,旁边那叶族的血脉也有祖血在身,需不需暂时联手?” 宋清只是偏过头瞟了郑邪一眼,便继续看向了对面三人。 而郑邪耳边也是传来了这样一句清冷之声: “你乖乖待在这里,就他们三人还称不上是威胁。” 郑邪咧了咧嘴,也是索性在不远处坐下,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为什么不跑? 郑邪此时若是动身逃跑,那么原本即将厮杀起来的两方人马定然会将目标都是转向郑邪,与其被四个人同时追杀做无用功,还不如坐山观虎斗。 那黑色玄龟仰头咆哮一声,在冼决的催动下也是迈开四足朝着宋清冲撞而去。 冼决一手指向自己眉心的黑色莲花,一手结印,口中道: “摩罗圣兽!” 随着冼决这一声喝出,那黑色玄龟的身形又庞大了几圈,同时背上的龟壳覆盖上了一层狰狞的鳞甲,而四足的爪子也是闪烁起了乌黑的光泽。 被玄龟所笼罩的阳玄参巫此时宛若一个活人,皮肤上尽是赤色的纹路,一股股的炽热自那纹路中游走,最终汇聚到了那羽扇之中,竟是在玄**顶唤出了一只若虚若实的巨禽! 巨禽周身被火焰笼罩,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便俯身而下,裹挟着灼烫的焰火,向着宋清便扑杀而去。 从二人苍白的面色中可以明白,这两人都是尽了全力! 叶盈见二人上前,双目碧蓝色光辉璀璨,气海中的灵气也是席卷而出,正打算前去协助,却是被一人挡在了身前。 郑邪环抱着双臂,打量着叶盈的双眼,平静道: “真武灵目?” 叶盈看着面前这个不见真容的“十殿王”,心中的熟悉感也是愈发强烈,但是仍旧不知对方身份: “你想试试它的威力?” 郑邪闻言,也是咧嘴一笑: “正有此意!” 锃! 剑光闪烁,那一直收在剑鞘中的细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毫无征兆地便斩向了郑邪。 郑邪气血沸腾,此时面对叶盈的攻势也是毫无避让之意,反而是迎剑而上,直接用身躯杀向了那近似一道细线的剑光。 叶盈双目光辉大盛,真武灵目的神通展现,虽然只是气海境,但是武道感悟却是在灵目的加持下直接超越了气海的层次,直接看出了郑邪的攻击薄弱点。 细剑诡异地翻转,使得剑光画出一道奇诡的弧线,直接绕过了郑邪的手臂,毫无阻碍地便刺入了郑邪的前胸之中! 郑邪神色冷静,即使前胸中剑也未曾动容,反而是借势上前,直接擒住了叶盈的肩与肘。 先前为了杀死被关押在自己识海内的恶灵,郑邪引导地火灵气焚烧自己的识海,虽然成功破关,但是郑邪的识海也被炙烤得面目全非。 而沉浸于深层意识之中的底牌自然也是难以再度开启,此时面对叶盈的真武灵目,郑邪也就没有了对峙的手段。 因此,郑邪只能放弃与叶盈纠缠,选择最为简单粗暴的以伤换伤。 叶盈细剑再度前刺,可是却遭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剑尖只能破入郑邪的身躯一寸便难以再进,不由得露出惊色。 作为武修,肉身强横就是郑邪最大的倚仗! 郑邪嘿嘿一笑: “没力气了?” 不等叶盈反应过来,郑邪便直接发力,九气海呼啸运转,拽着叶盈的肩膀将其硬生生地砸到了地上! 这一砸势大力沉,郑邪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而叶盈也是被震得意识一阵恍惚,骨骼都是颤动起来。 碧蓝色的光辉一阵动摇,似乎是因叶盈意识的恍惚而有些动摇。这一点被郑邪看在眼里,也是有所判断。 叶盈很快便恢复了清醒,虽然吃了一亏但是却并不惊慌,三道灵气化剑,从郑邪背后凝聚成型并极速刺向他的后背,显然是打算让郑邪投鼠忌器。 然而,郑邪任由那三柄灵气剑破入身躯,只是再度一拳挥向了叶盈。 面对那毫无花哨的一拳,叶盈的瞳孔剧烈收缩,她没想到郑邪竟是完全没有回身抵抗或者是闪避的打算,因此也将自己暴露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处境之下。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让一个武修近身。” 郑邪平静的话语让叶盈一愣,而那一拳也是落到了头颅旁半尺处。 大地的轰响让叶盈也是心惊肉跳,她虽然剑术精湛,可是肉身却是一个弱项。即便有着祖血能让她强于其他人,可是比之郑邪而言还是过于孱弱。 “既然有着真武灵目的神通,你就应该知晓你我之间各自的优劣。” 郑邪缓缓收回右拳,随后站起了身来。 就见他回过头,将那三柄死死插入自己后背的灵气剑一一拔出,滚烫的血液便自创口处喷涌而出。 “嘶......” 郑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手捏碎了那三柄灵气剑,郑邪便偏过头看向了仍旧倒在地上的叶盈: “既然你下的是死手,我便权当作是偿还因果了。” 这个时候,叶盈也是对眼前这个不知面容的青年涌起了极为强烈的熟悉感,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背后的伤口便缓缓收缩,将不断溢出的血液封死。 “我教过你的,人心之恶不可忽视,生人之善不可擅受。” 郑邪忽然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刻,叶盈脑中宛若晴天霹雳,一时间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头脑一片空白。 “他应该给了你什么东西吧?” 郑邪随手指了一下那与宋清战的不可开交的冼决。 叶盈呐呐地点了点头,便自须弥戒中取出一块晶莹的令牌递到了郑邪面前。 郑邪凝视着那一块令牌,冷笑道: “果然是居心不良。” 接过那块令牌,郑邪随手便将之扔在了地上,弃之如敝履。 “这令牌有摩罗道宗的秘术,持有这令牌者会被作为转生容器,若是那冼决意外身死,你便会遭他算计。” 郑邪平静地说出了这样一则令人头皮发麻的秘闻。 摩罗道宗和玄月教是同等级别的势力,而郑邪自然也是有所了解。而摩罗道宗惯用的算计人的手法,佰傅也是告诫过郑邪。 自然,在看到叶盈身上缭绕着的不属于她的业障之时,郑邪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然而,叶盈并未在乎这些,而是就这么看着郑邪,口中轻声道: “真的是你......” 郑邪闻言动作一顿,随后便摸出了一个小物件,看向叶盈道: “看着这个。” 叶盈毫无防备地看向郑邪的手心,却是见到了一对血淋淋的眼珠。 随着两道符文飞出,收起了真武灵目的叶盈直接是被禁锢了神智,双瞳中的灵动渐渐消散,整个人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郑邪扶住叶盈的身躯,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冼决和阳玄参巫的处境已经可以说是危险至极。 面对宋清的三月化仙术,任凭他们二人如何攻杀,只要未能同时将三月都击溃,宋清便可重新凝聚三月。 而三月化仙术最可怕的不是防守,而是镇压。在宋清的全力施展下,之前郑邪遭遇过的那两道化身强横了不少,不仅纠缠住了冼决与阳玄参巫,一旁还有青月之辉在不断磨灭二人的法术。 “该死......这是哪来的怪物?” 冼决唤出的玄龟早已鳞甲破烂,此时显得虚幻无比,摇摇欲坠。 阳玄参巫的火禽也是遍体鳞伤,只能堪堪护在二人头顶,抵抗那两大化身的进攻。 郑邪将叶盈平放在一旁,随后便抽出须弥戒中的长枪,九气海同时催发,使得他好似一道黑色的狂风,势如破竹地杀入了宋清的三月化仙术中! 宋清微微皱眉,不知郑邪是在搞什么名堂。 郑邪鼓足力气,大吼一声: “冼道友!拖住那两个化身,我来助你斩了这妖女!” 听到后方的动静,冼决也是露出喜色: “十殿王!若你助我杀了这女人,我便立誓不再觊觎你的性命!” 郑邪看起来很赞同冼决的意见: “如此甚好!” 宋清闻言眼眸微冷,三勾月旋转得更为迅猛,口中道: “不知死——” “活”字尚未出口,宋清就愣住了。 只见郑邪破开那一道道青色的灵气,自两大化身中间穿梭而过,直接是一枪捅穿了那黑色的玄龟之影,将冼决给钉穿在了地上! 冼决突遭杀手,也是猝不及防,眼睛几乎都要瞪裂: “你?!!” 郑邪一脚踩踏在冼决的胸口,充满讥讽之意: “比起相信摩罗道宗的崽子,我更愿意相信玄月教。” 失去了冼决的支撑,阳玄参巫也是败下阵来,被三月化仙术的两大化身打得吐血横飞,也是栽倒在了地上。 宋清自天空中一步步迈到郑邪面前,眼瞳中的勾月仍旧在旋转: “十殿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郑邪抬起头,笑得很是洒脱: “认怂!” 第六十七章 立誓 被长枪钉在地上的冼决仍旧在竭尽全力地嘶嚎着: “十殿王!你——” 郑邪一脚踩在冼决的嘴上,将这个摩罗道宗的弟子后头想骂的话直接给踩了回去。 宋清盯着郑邪的眼睛: “认怂?” 郑邪瞥了一眼在他脚下“唔唔”不停的冼决,一边答道: “是啊……我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能够避免一场争斗的话何乐而不为?” 宋清似乎仍旧充满怀疑: “你愿意放弃十殿王的象征?” 郑邪却是笑了一声: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可并没有说我要自愿交出我的面具之类的话……” 宋清眼中的三月仍旧在旋转: “那你凭什么觉得你能避免这‘无谓的牺牲’?你的性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完全可以不听你的废话直接杀了你取走面具。” 这个女子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问出了这样一句让人脊骨发寒的话。 郑邪看起来似乎并不紧张: “因为不值得。” 宋清眯了眯眼睛,但是并未做声。 “我有办法让你杀了这两人之后可以永绝后患。” 此言一出,一直用怨恨的神色盯着郑邪的冼决也是一愣。 这下子,就算是宋清也感到有些惊讶: “永绝后患?” 郑邪微微一笑: “你应该知晓,这两人应当是有着保护命魂不散的灵物,即便你在这尸王墓中杀了他们,也无法阻挡那些灵物带着他们的命魂离去。” 这个时候,郑邪的语气也是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意思: “你固然在同代人中近乎无敌,可若是被他们背后的势力知晓了你是玄月教一千三百年前雪藏的弟子,又是谪仙转世,你猜猜你们玄月教会遭遇什么?” “好胆!” 宋清神色一冷,立刻就明白了郑邪这是故意说给阳玄参巫和冼决听,以此作为要挟她的筹码。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宋清也是寒声道: “那不过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猜测罢了。没有跟脚,任凭你一张嘴胡言乱语就能成真不成?” 郑邪装模作样地叹息道: “是啊,我空口无凭不假,但是那些活了许久的老怪物应该会有相当的兴趣去求证一番……” 宋清闻言,也是知道自己已经被郑邪抓住了把柄。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中了陷阱,郑邪也是笑着向前迈了一步,离宋清的面庞更近了一些,笑容中也是露出挑衅之色: “我想,那种后果即便是你也不愿去承受吧?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十殿王的命,去赌你玄月教的安危,实在是过于不值了,是吧?” 宋清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盛,但是却不得不承认郑邪所言非虚,于是只能强忍着怒气,寒声质问道: “你想如何?” 郑邪后退了一步,笑道: “我们互相立誓,你不再追杀我,而我则助你彻底灭杀这两人的命魂,同时保证不向第三人泄露你的秘密,如何?” 宋清冷笑: “所谓十殿王,原来也只是一个耍阴谋的伪君子。” 郑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在乎宋清的嘲讽: “若我真如你所言那般不堪,大可以要求你在立誓内容里添上一项‘必须亲我一口’之类的东西。” 宋清的美目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敢?!” 郑邪摇头一笑: “敢我还就真敢,可惜没这个兴趣。” 随后,郑邪直接是咬破自己舌尖,将少许精血滴在右手掌心,伸到了宋清面前: “我郑邪以命魂为誓。” 宋清虽然满脸的不情愿,但也是和郑邪一样咬破了舌尖,滴洒出几滴精血: “我宋清以命魂为誓。” 当二人的右手握在一起时,便同时用心意沟通起了誓言的具体内容。 而当这制约着两个人的誓言成立之后,一种无形的束缚也是缭绕在二人的心头,若是其中任何一人违背誓言,都会遭受命魂上的创伤。 誓言成立后,宋清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显然不想和郑邪过多接触: “履行你的承诺吧。” 郑邪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 随着郑邪抬起脚来,冼决的骂声又是传了出来: “你敢动我!待我回宗之后你必定会受到我摩罗道宗的追杀!” 郑邪瞥了他一眼: “我刚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已经回不去了。” 谁料冼决却是猖狂地笑了起来: “可笑!我摩罗道宗的手段岂是你一个区区气海境的小修士可以想象的?就算是这尸王墓——” 郑邪随口道: “就算这尸王墓崩溃,你也可以让命魂回归宗门是吧?” 冼决被郑邪说出了原本要说出的话,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不对头: “你……” 郑邪偏过头去阴阴一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摩罗道宗能够保护命魂的法门也就那么几个,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哪个法门都有一个前提,就是你的命魂得保持完整。” 冼决闻言,心中的阴影更是浓郁,但是仍旧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气海境的修士能够破解自己宗门的秘法: “故弄玄虚……” 郑邪的笑容中寒意更盛,但是并没有继续和冼决争辩下去,而是走到叶盈身旁将其背负在身上,然后自须弥戒中翻出了两根绳索,捆在了冼决与阳玄参巫的身上,宛如拖拽牲畜一样拽着二人行走起来。 被人如此羞辱,冼决心中的怨毒几乎快要自双目中溢出: “待我回宗——” 砰! 郑邪回身便是一脚踹在冼决的脸上,将其下颚踹得直接崩裂开来,血花四溅。 “再敢聒噪,便碎了你半身筋骨。” 郑邪的声音不带丝毫怜悯之意。 被下颚粉碎的剧痛弄得头脑昏沉,冼决也是强忍着不再出声,只是一直用带着血丝的双眼充满怨恨地凝视着郑邪的后背。 阳玄参巫此时已然昏死,而叶盈也被郑邪禁锢了意识,一旁又有宋清这种怪物盯着,冼决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难以翻起什么风浪。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如今却是因为宋清而满盘皆输。 以阳玄参巫和冼决的实力,二人合力之下定然是可以压制住郑邪,如果郑邪不能及时解决叶盈的威胁,那么在三人围攻下必输无疑,定然是落得个被生擒的下场。 有着誓言的束缚,就算郑邪坦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叶盈也无法选择帮助郑邪,甚至受誓言局限不得不对郑邪出手。 虽然郑邪并不清楚叶盈是否与冼决立下誓言,不过考虑到摩罗道宗弟子一贯的阴狠,郑邪自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于是首先便禁锢了叶盈的意识。 阳玄参巫与冼决这两个人不论挑出哪个,都有着争夺殿堂的【王】的资格,郑邪面对一个都已称得上是吃力,更何况是两人同时攻杀。 只可惜,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会有宋清这么一个恐怖的搅局者。 宋清的实力深不可测,虽然看似只有气海境后期,但是其实力上限早已凌驾于气海之上。先前郑邪全力爆发的一拳都难以伤到她分毫,甚至自身都被反震得受到了许些创伤,足以看出宋清的强大。 可以说,如果没有冼决的插手,让郑邪可以用宋清的秘密来作为牵制手段,那么最终郑邪只能选择交出面具来谋求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郑邪也是有些心悸,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这个煞气十足的女子,暗自嘀咕道: “幸好……幸好……这种女魔头实在是不能招惹……” 宋清的感官很是敏锐,立刻看向郑邪: “什么?” 郑邪一个激灵: “没!” 宋清的眼神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小子,我可提醒你别动什么歪脑筋。” 郑邪讪笑一声: “不敢……不敢……” 然而嘴上说着不敢,郑邪还是忍不住喃喃道: “明明除了被雪藏的岁月以外,年纪比我还小……” 下一刻,宋清含煞的俏脸便在郑邪身旁出现: “你有意见?” 郑邪倒吸一口凉气,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宋清是如何接近自己身畔。 咽下一口唾沫,郑邪还是选择了妥协: “没有……前辈……” 第六十八章 双生 南苑城的阴雨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城中的修士与难民也是聚集得愈发密集。 自尸王墓出世,在人间行走的鬼怪莫名多了起来,凡人苦不堪言,而又没有应对之策,便只能向着邪祟不敢进犯的南苑城汇聚。 因为有着曹十三的镇守,这南苑城已然是成为了方圆数千里中唯一的净土。 白无善趴在客房的窗口,看着城门口处衣衫褴褛的百姓,一时间也是心绪复杂。 如今的白无善气质远胜以往,一种空灵深邃之感由内而外散发而出,即便只是远远观望,都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恍惚片刻。 阴雨绵绵,这些凡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哪里还顾得上保暖遮雨?一个个都是淋得浑身湿透,蜷缩在街角,互相抱团取暖。 曹十三的声音从白无善身后响起: “在这乱世之中,弱小就是最大的过错。” 白无善没有回头,只是有些困惑地问道: “如今......是乱世?” 曹十三嘿嘿一笑: “你以为这皇朝有多安稳?如今人皇已死,邪祟动荡,各族各派心怀鬼胎,乱世?嘿嘿......何止啊......” 白无善陷入沉默,仍旧是看着那些街角的流浪者。 过了一会儿,白无善忽然是开口道: “曹前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坐在桌旁的曹十三喝酒的动作一顿,随后也是摇了摇头: “果真瞒不住你。” 白无善回过头,神色平静: “和公子有关,对吗?” 曹十三放下了酒杯,忽然是话锋一转: “你与那郑邪相遇之后,是否察觉到许些异常?” 白无善的目光变得有些迷茫: “异常......或许有......” 一幕幕的过往浮现在心头,白无善也是回忆起了当初在武阳城的那个夜晚。 突如其来的旖旎、不知为何悸动的内心、郑邪怀里的香味,以及那一个活灵活现的糖人...... “你有没有发觉,你对他的亲近之感出人意料地强烈?” 曹十三的声音也是恰到好处地在白无善的回忆终止时响起。 然而,白无善的回答却是让曹十三一愣: “我知道。” 曹十三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 “你知道?” 白无善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街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则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独自生活数年,期间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在我的人生中都宛如过客,但是与公子只是相识一天,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亲近之心......无善便是再傻也能意识到不对。” 曹十三也是起了兴趣: “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如此?” 白无善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雕刻着“邪”字的玉牌: “我思来想去,应当是与这玉牌有关了。每当触碰它时,我与公子之间的联系就会潜移默化地加深,先前还无法察觉,但是如今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联系。” 曹十三凝视着白无善手中的玉牌: “这是太元族的双生灵玉,一主一侍,滴血认主,虽然能温养魂魄,但是却会在不知不觉间让掌握着侍玉的生灵对主玉的持有者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感。” 白无善把玩着手中这小巧精美的玉牌,叹道: “原来如此。” 见白无善似乎并不意外,曹十三更是感到好去: “你就没有想过扔掉这玉牌?” 白无善闻言反问道: “为什么要扔?无善欠着公子三条命,便是遭公子算计又如何?” 听到白无善的话,曹十三也是皱眉道: “你已经魔怔了!” 随后,曹十三只是随手一指,便有一道复杂的阵法平地而起,将二人笼罩其中。 在这阵法的覆盖之下,白无善手中的玉牌也是暗淡了下去,而白无善的眼眸中也是少了一些东西,可相对的也多了些东西。 随着玉牌的暗淡,白无善也是身子一颤,差点歪倒在地上,但是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改变,再次站稳了身子。 “我暂时压制了这双生灵玉的功效,省的你满脑子都是你那公子。” 曹十三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道: “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帮你彻底斩断这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你或许就能正视你对那姓郑的小子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 白无善的目光有些朦胧: “斩......断?” 曹十三严肃地点点头: “这双生灵玉惑人心智,所幸你现在受其影响尚浅,但若时日渐长,你可能会彻底生出臣服之心,甘愿为人仆从。” 白无善咬着嘴唇,轻声问道: “曹前辈的意思是?” 曹十三没有言语,但是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二人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白无善打破了沉默: “我......” ......…… 一直拖拽着两人奔行在大地上的郑邪身形猛地一僵,速度也是骤然减缓了下来。 一旁的宋清也是发现了郑邪状态的异常,不由皱眉问道: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郑邪神色阴沉,没有回答宋清的话,只是自顾自地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块玉牌观察起来。 见手中的玉牌黯淡,而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某种联系也是莫名中断,郑邪不难猜到白无善那边出了问题。 宋清用灵气托着仍旧昏迷的叶盈走到郑邪身旁,也是打量起了郑邪手中的玉牌: “这是什么?” 郑邪翻手将玉牌收起,简洁地回答道: “双生灵玉雕刻的令牌。” 宋清对这双生灵玉也是有些耳闻,不由得露出鄙夷之色: “这种邪物你也敢用,就不怕业障缠身?” 郑邪只是撇了宋清一眼,显然不想多费口舌去解释: “我自有打算。” 随后,郑邪便又运转起体内的九气海,鼓足力气奔跑起来。而冼决与阳玄参巫被他毫无尊严地拖拽在身后,也是有苦难言。 宋清冷哼一声,也是迅速跟上,同时道: “还说摩罗道宗如何如何,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邪倒是并不恼火: “我可从未标榜过自己的人品。” 见郑邪油盐不进,宋清也是没法继续讥嘲讽他,便转而道: “你说的地方还有多远?” 郑邪眺望了一下远处,对比了一下周围的景物,心中也是有了个大概: “很快便到,大概半柱香足矣。” 宋清撇嘴道: “最好如此。” 郑邪觉得有些好笑,便回头道: “怎么?身子虚成这样?背着一个人就累了?我可是扛着两个人在跑呢。” 宋清眉毛一竖,直接将青色灵气收敛,而叶盈的身躯也是猛地下坠了些许: “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把这小姑娘扔到地上?” 这下郑邪立马慌了手脚: “别!前辈!我错了,您冷静!” 见郑邪服软,宋清这才继续运转灵气托起叶盈,经过郑邪身边时还像是耀威一般地再次“哼”了一下。 郑邪苦笑着摇摇头,也是拿这女人没有办法。 先前因为知晓叶盈对郑邪而言意义非凡,宋清便借着“帮忙”的名义将叶盈控制在了自己身边,以此防止郑邪算计自己。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宋清的心思,但是为了让她安心,亦是为了表明诚意,郑邪也就任由宋清如此行事。 随着周围景物的迅速掠过,郑邪也是隐隐能够看见那些高耸的石柱,心头也是凝重起来。 “又回到这里了......” 郑邪喃喃自语了一声。 那自视野边缘逐渐放大的石林,愕然是之前让郑邪如避蛇蝎的聚魂锁! 第六十九章 元仆 以宋清那玄之又玄的感应力,自然是发觉了那石林的不同寻常之处,也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皱眉道: “这是何地?” 郑邪随手将冼决与阳玄参巫拽到脚下,并未隐瞒事实: “聚魂锁。” 宋清不解其意: “聚魂锁?” 郑邪瞥了宋清一眼,自然明白她并没有听过聚魂锁的名头,也懒得解释,索性道: “简而言之,就是他俩死定了。” 宋清嘁了一声,也没有细问,只是根据自己的感觉远离了这一片石林。 郑邪看了看脚边的冼决,瞧见了后者眼神中的惊恐,立刻意识到这摩罗道宗的弟子应该也是听过聚魂锁的名头,于是蹲下身子凑到冼决跟前,笑眯眯地问道: “现在还觉得我无法拿你怎么样吗?” 冼决的嘴被符咒封住,只能不断扭动身躯来表达恐惧与求饶的意味,但是他越是这般,郑邪的笑容就愈加灿烂: “胆子挺大啊,想要我的命就算了,还试图算计她?” 郑邪口中的她,指的自然就是昏迷不醒的叶盈。 冼决疯狂地摆着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郑邪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脸: “准备准备,马上就送你上路。” 听了郑邪的话,冼决再蠢也知晓自己求生无门,于是也放弃了挣扎,只是用怨毒的双目死死盯着郑邪。 与此同时,冼决眉心的黑色莲花也是开始如活物一般摇曳起来,看着妖异无比。 郑邪冷笑一声,直接弹出五指捏在冼决的头颅上,手指狠狠地抓进了皮肉之中,竟是将冼决额头上的皮肉给撕了下来! 血肉撕裂的痛楚让冼决浑身痉挛,而一旁的阳玄参巫也是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不远处的宋清眯了眯眼睛,也是被郑邪这种残酷的举动惊了一瞬。 “施加诅咒?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 郑邪的声音透着令人不安的味道,仿佛当年大罗山中那个吞噬人心的妖鬼。 捏了捏手里血淋淋的人皮,郑邪的双目中流露出某种阴冷的气息: “这份礼物,我就当做纪念了。” 随后,郑邪直接唤出长枪,一枪将冼决的头颅贯穿,随后枪尖一抖,便把冼决的尸首甩到了那石林之中。 随着头颅的碎裂,一点晶莹的白光也是自冼决体内浮现,包裹住了他的命魂,便打算裹挟着命魂遁走。 然而,郑邪只是宛若看戏一般环抱着双臂,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嗡——— 一阵恐怖的压迫感自石林中心传来,宛若大山覆顶,让在场所有人都是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那白光在那压迫感的束缚下微微颤抖,如陷泥沼,速度变得无比迟缓。 嗡——— 又是一阵波动穿出,精准地缠绕在了那白光之上。 刹那间,白光碎裂,仿佛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压力,直接是迸裂开来,散碎四溅。 紧接着,冼决的命魂也是被那波动牵扯着直接拽入了石林之中。 随着一阵轰隆之声,一道人形的山石也是渐渐自土地中生长而出,其五官形貌,和那冼决一般无二! “嘶......” 饶是沉稳如宋清,也是在这诡异的场景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再见到这聚魂锁的诡异,郑邪也还是有些毛骨悚然。 “是不是该到你了?” 郑邪忽然看向了阳玄参巫。 这个阳玄族的天之骄女浑身冰凉,即便是天生血脉炽热,此时也只觉得如坠冰窟。 郑邪扼住了阳玄参巫的脖子,将其举到自己面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阳玄族的女子: “阳玄族的血脉,倒不是一般地纯净。” 阳玄参巫呼吸艰难,虽然没有符咒封住口,也说不出一句话。 宋清在一旁冷冷道: “你还在废话什么?别忘了誓言的内容。” 郑邪没有理会宋清,而是凝视着阳玄参巫的眼睛,忽然道: “你还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听到郑邪的话,阳玄参巫也是一愣。 这时候宋清却是含怒道: “十殿王,你要违背誓言?!” 郑邪偏过头嘿嘿一笑: “放心吧,我可承担不起命魂受损的代价。说了会永绝后患自然不会食言。” 随后,郑邪继续看向阳玄参巫,微笑道: “想活下去吗?” 阳玄参巫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想怎么...” 郑邪笑容逐渐消散,转而变得漠然: “太元族有秘法,可收一元仆,只需你交出命魂受制于我,便可留你一命。” 阳玄参巫露出挣扎之色: “我阳身为阳玄族人,怎能......” 郑邪直接打断了阳玄参巫的话: “恕我直言,你那所谓的阳玄族血脉在我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东西。” 说这里,郑邪松开了手,将阳玄参巫扔在地上,轻蔑道: “有血性是好事,但在某些时候就会显得过于愚蠢。” 阳玄参巫剧烈地咳嗽了几下,不敢与郑邪阴冷的双目对视: “我若交出命魂,岂不是为我族埋下了祸根......” 郑邪在阳玄参巫的身边缓缓踱步,语气显得很是随意: “我对你们阳玄族没有兴趣,唯一称得上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 郑邪脚步一顿,看向倒在地上的阳玄参巫,用一种不带怜悯的声音道: “你的血脉精纯,灵根也是超凡脱俗.....我日后定然会杀上太元族的族土,而你,值得我留你一命,做为那时的助力。” 听到郑邪平淡的声音,阳玄参巫却是被其中的内容惊得浑身一颤: “杀上太元族的族土?听你的说法,你明明也是太元族人,为何——” 下一刻,郑邪的手再度掐住了她的脖子。 郑邪的眼眸中寒意酝酿: “少说点废话才能活得更久......你只需告诉我,你是交出命魂,还是永生永世被困在这小天地的聚魂锁中,受尽无边的折磨?” 阳玄参巫打了个寒颤,体内炽热的血脉在聚魂锁的压制下也是感受到了恐惧。 这时候,郑邪却是忽然松口道: “若是你愿意成为我的元仆,我也可做出承诺,倘若以后你阳玄族有难,而我力所能及,则定然出手相助。” 若说之前的威胁已经让阳玄参巫动摇,那么郑邪这突然间的诱惑便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十殿王的承诺,现在或许微乎其微,但是你不妨赌一把......” 郑邪凑到阳玄参巫的耳边,近乎诱惑一般呢喃着说道。 “我......” 阳玄参巫看了一眼那冼决的石柱,看着那痛苦惊恐的面容,也是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我愿意......” 郑邪闻言,也是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如此甚好......” 下一秒,郑邪的右手便直接探出,毫无阻碍地破开了阳玄参巫的胸口,直接握住了她的脊椎! “不要反抗......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 “那小子只跟我有一面之缘,而你则伴我数十日有余,于情而言,我定然不愿见你为人奴役而不自知。” 曹十三伸出手,在白无善的头顶勾勒着一副复杂的图案。 “况且,我只当我吃的那些酒肉是欠的你的债,而非你那公子。” 随着曹十三手指的缓缓移动,一缕缕被压缩到极致的灵气细线也是在白无善的头顶成形。 白无善闭着眼,任由曹十三在她身上做出布置。 “我暂且先抑制了那双生灵玉的功效,若你以后改变了主意,只需用心念催动,这符咒便会彻底运转,将你与他之间的联系彻底断开......甚至连因果都能斩断。” 曹十三的眼神非常沉稳,显然是对白无善上了心。 “至于你手中那仆玉,我也有留下一些手段,你只需——” 白无善接着曹十三的话说道: “只需在与公子见面时将仆玉拿出,趁着仆玉自行飞向主玉的时候将精血滴下,便可不再被奴役心神。” 曹十三愣了愣,也是挠了挠头: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 白无善睁开了眼,眼眸中带着些失落: “我希望,这符咒不会有被催动的那一天......” 第七十章 再会 “给我一个解释。” 宋清并未阻拦阳玄参巫的离去,反而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郑邪。 “解释?能有什么解释?誓言的内容我都完成了,此时我们该是两不相欠才是。” 郑邪摇了摇头,伸手一指阳玄参巫离去的方向: “她成为我的元仆,命魂掌握在我的手中,无人可通过她来知晓你的那些秘密,而我也自然会遵守承诺替你保守,这莫非不是永绝后患?” 宋清的声音冷的可怕: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青色灵气混杂着莫名的阴煞,顷刻间便将郑邪包围。而宋清的身影也是如鬼魅一般来到了郑邪面前,伸出手便掐住了郑邪的喉咙。 被死死扼住的郑邪挤出了几个字: “女人啊,就是……容易冲动……” 下一刻,宋清低呼一声,便皱眉软倒在地,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仿佛正在经受着剧烈的痛苦。 看着宋清痛苦的模样,郑邪也是笑嘻嘻地蹲下身子: “命魂受损的滋味不好受吧?在我未曾违背誓言内容的情况下对我出手可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哟。” 宋清艰难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郑邪的面具: “十殿王……” 郑邪再度摇了摇头,竟是伸手摘下了面具,将自己的容貌暴露在了宋清面前! 看着面前这稍显稚嫩的面庞,宋清也是微微一愣,不明白郑邪为何会选择暴露身份。 “一个虚幻的称呼而已,我可不想让它成为我的名字。” 郑邪微微一笑,凑得更近了一些: “记清楚了,我名郑邪,来日若有机会,定会登门拜访玄月教,届时可别怠慢了故友。” 宋清皱眉闭目,尽力压制命魂受誓言创伤的痛苦,同时口中道: “你若敢来……我便敢……好生招待……” 郑邪咧嘴一笑,将白尘的眼球举到宋清面前: “宋道友,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嗯?” 宋清下意识地睁开眼,便与这已经无比浑浊的眼球对视了起来,当她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抵御,神智当即便被封印了下去。 但是,一种莫名的气机却是在宋清的体内缓缓复苏,而那禁锢着宋清神智的符咒,似乎也是不堪重负地颤抖起来! “果然是对她没什么大用呢……” 郑邪稍有些不爽地自语了一句,随后便毫不犹豫地扛起倒在地上的叶盈,九气海全力运转,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这聚魂锁的范围。 没过多久,随着宋清双目缓缓睁开,其眼眸中仿佛有另一尊生灵在注视着这个世界,气息虽然微乎其微,但是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十殿王……郑邪……” 这股微弱的气息再度沉寂了下去,而宋清的意识似乎也是恢复了清晰,并未有什么暴怒之举,只是念叨了一遍郑邪的名字,似乎是想牢记在心。 趁着用白尘眼珠中的符咒封印宋清的短暂时间,郑邪已经是和这个极有可能身为“谪仙转世”的怪物拉开了远远的距离。 虽然说有誓言束缚,宋清无法拿他怎么样,但是叶盈却不在誓言的约束范围内,因此郑邪不得不谨慎而为。毕竟他先前放走了阳玄参巫,算是又多了一道制约宋清的把柄,难保宋清不会恼羞成怒之下用出什么禁忌手段直接来一波你死我亡,那种场景可不是郑邪愿意见到的。 盘算着距离应该差不多足够的时候,郑邪也是放缓了脚步,寻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地方,将昏迷不醒的叶盈平放在了地上。 接着,郑邪便拿出白尘的眼球,直接将其捏碎开来! 随着眼球的粉碎,其内部的一枚精巧的符咒也是失去了载体,在半空中悬浮了一阵便彻底黯淡下去。 随着这枚符咒的黯淡,禁锢着叶盈意识的枷锁也是没有了力量来源,同样也是不攻自破,直接化为虚无。 “唔……” 听得叶盈的哼唧声,郑邪也是知晓她离苏醒不远,便坐在一旁开始翻弄起冼决的财物来。 刚从昏沉中苏醒,叶盈的视野都有些朦胧,晃了晃脑袋将这种沉重的朦胧赶走,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郑邪。 下意识的,碧蓝色的真武灵目复苏,叶盈几乎差点就抽出了腰间的剑,但是随后便回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硬生生地压制住了拔剑刺出的动作。 郑邪仍旧在清点着冼决的须弥戒,感受到了身后的异动,也是随口道: “这才分开多久?相思成恨了这是?刚醒来就要弄死我?” 叶盈听到郑邪的声音,也是将其与记忆中的印象对比了一番,那种强烈的吻合感也是让她彻底松了一口气,但旋即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握剑的手,有些手足无措道: “没……没有……我……只是……” 郑邪笑了几声,也是摆了摆手: “无妨,能有这种条件反射是好事,这样你才能在修士的世界中活得更久。” 叶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得到了郑邪的肯定之后竟是有些莫名的雀跃。 或许是大罗山时,郑邪是她唯一的依靠,因此这种下意识的依赖感仍旧是未曾消散。 “现在在雨剑宗?” 郑邪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叶盈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仍旧身着雨剑宗的服饰,便点头道: “对,那时候正好雨剑宗招收新弟子,加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意思的事,叶盈的声音也微弱了几分: “那个雨剑宗的接引使,和你声音很像……” 郑邪动作一顿,也是忍不住问道: “啥?” 叶盈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像是怕郑邪看出来什么,强自镇定道: “那个接引使跟你声音很像,我又没有方向,便入了雨剑宗。” 郑邪“噢”了一声,便继续清点财物: “你这次来尸王墓,是得了哪个势力的支持?” 叶盈张嘴想要回答,但是却迟迟无法发出声音。 郑邪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回过头去看到叶盈焦急的模样,也是恍然大悟: “看来是被下了约束咒法啊。” 叶盈有些丧气地点了点头: “我说不出来……” 将须弥戒收起,郑邪此时的心情可谓是一片大好,于是也并不在意: “无所谓,我就算知晓也无用。” 坐在地上的叶盈“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郑邪的面具: “你……能不能摘下这个面具啊?” 郑邪听到这个要求并不惊讶,于是便摘下了面具,微笑道: “怕忘了我啊?” 叶盈见到郑邪的面庞,许多记忆都是浮现了起来,也是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嗯!” 似乎是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叶盈的脸颊也是有些泛红,赶忙提问道: “这些日子你仍旧在东柏吗?” 郑邪走到叶盈身旁坐下,哑然失笑: “我不在东柏我还能在哪?就算我长了翅膀也飞不了这么快啊。” 叶盈嘿嘿笑了两声,随后猛然想起什么,立马开始在须弥戒里翻找起来: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不等郑邪回应,叶盈便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玩偶,带着兴奋的神色将其递到郑邪面前,语气中满是期盼夸奖的味道: “你看!是不是做的很像!” 郑邪定睛看去,这玩偶明显是个人形,头顶几十根杂乱的黑线显然是头发的意思,而五官也是简单地用一些小物件来表示,如黑色的小石子、不同颜色的线等等。 唯一算是标志性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人偶身上破烂的麻布衫,和手中握着的一个扁圆形的黄褐色的东西。 郑邪眯了眯眼睛,又看了看不敢抬头的叶盈,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浮上了心头: “这是……我???” 见后者没有否认,郑邪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就是说……这个黄褐色的东西……是……烧饼???” 叶盈鼓足勇气抬起头,但仍旧是不敢看郑邪的眼睛,只是盯着郑邪的鼻子,局促道: “应该……还不算太丑吧?” 郑邪看了看那人偶不敢恭维的五官,还有那勉强能称为烧饼的不明物体,也是咧嘴一笑: “很可爱,我喜欢。” 第七十一章 伸手接过这玩偶,郑邪也是饶有兴趣地把玩了一番,随后才将其收好,笑道: “你的进步着实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仅是短短数月,竟是已经达到了能和各州妖孽争雄的地步。” 叶盈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还不是靠着这一双灵目。” 郑邪淡笑着道: “真武灵目固然强势,可你自身资质也足以惊世,不然叶族的监察使也不至于一眼便看出你的潜力,并给予你回归祖土的资格。” 叶盈碧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凉,但随后又黯淡了下去: “即便如此,我也没能护住我的同门。” 见气氛有些压抑,郑邪也是选择绕过这个话题: “力所不能及而已,过不在你。” 叶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也是想起了非常关键的一件事: “对了,你们十殿的守陵人,是不是……” 后面的几个字没有说出来,但是郑邪已经明白,也是点头道: “聊清寒。” 叶盈倒吸了一口气,显然在猜测得到肯定之后也是陷入了震惊之中。 回过神来的叶盈赶忙问道: “可是......他不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人物吗?就连大罗山都有他的影子,如今怎么会……” 郑邪摇了摇头: “禁忌太多,还是不知道为妙。” 随后,郑邪也是站起身来: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夺得【王】的称号之后再继续争夺那最终的造化?” 叶盈一愣,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或许吧......但是这里卧虎藏龙,那所谓最终是造化或许与我无缘。” 见郑邪若有所思,叶盈也是忍不住问道: “那你呢?” 郑邪沉吟片刻: “我想——” 轰隆隆——————— 一阵堪称恐怖的地动山摇突然爆发,直接是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郑邪反应极为迅速,当即便揽住叶盈的身躯,直接运转气海踏空而起,远离了开始崩裂的大地。 随着高度不断攀升,郑邪也是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物,也是忍不住瞳孔一缩,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 “开玩笑的吧......” 被郑邪揽住的叶盈也是美眸惊睁: “这......” 在二人的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寸寸裂开,露出了漆黑而深邃的裂隙,无数山石拔地而起,而无数平底也是凹陷塌方,树木倒塌、山岭崩溃,这大范围的灾难足足囊括了周遭数里的范围。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一只生灵的苏醒。 随着崩塌范围的扩散,一颗巨大的头颅也是缓缓自山石中抬起,带起漫天的尘土,发出了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吼声。 这吼声宛若钟鸣,让郑邪头晕目眩,魂魄都是有些不稳,气海的运转在顷刻间紊乱,若不是有着业障护住魂魄,怕是当即就会昏厥过去。 叶盈的真武灵目自主复苏,显然是遭遇危机的应激反应,面对这吼声,碧蓝色的光辉前所未有地璀璨,但即便如此,叶盈还是差点跌坠下去,所幸被郑邪拉住。 这数里之地的裂变,竟然是因为其下隐匿着一个巨大的头颅! 仅仅只是头颅便有数里之大,那整个身躯又会有多么恐怖? 郑邪咽了一口唾沫,也是看出了这生灵的来历: “这是......一只龟......” 叶盈好不容易从吼声的余震中恢复过来,此时也是难以置信: “一只......龟?!” 郑邪看着那头颅上两颗如火炉般明亮的眸子,一种天然的恐惧感笼罩在心头: “对......一只龟......一只身长数十里的龟......” 面对如此恐怖的生灵,来自于生物本能深处恐惧感与危机感交织,郑邪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脑海中尽是远离这一只巨龟的冲动。 “这小天地中的古物开始复苏了……” 张怀山疲惫的声音在郑邪脑海中响起,也是成功地将郑邪的恐惧感冲散了一些。 先来不及去管那只自大地中缓缓爬出的古龟,郑邪直接是沉浸意识来到识海的深处,看着重新现身的张怀山,恭敬问道: “张前辈,你知道这龟因何而起?” 张怀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颇有些诧异地说道: “你小子玩的还挺大啊……” 郑邪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他识海的破损程度。先前为了压制那恶灵,同时借助地火炙烤来将其转化为冲关的契机,郑邪也是强行引地火入识海来以伤换伤,虽然最后成功成就九气海,可是识海也是被灼烧得面目全非。 在张怀山沉眠的这一段时间里,郑邪一直忍受着识海化为焦土的痛楚,也再也难以使用沉浸深层意识领域的方式来对敌,实力可以说是大打折扣,而如今张怀山苏醒,郑邪便明显感受到脆弱的识海稳定了许多,就连痛苦也是舒缓了不少。 “无奈之举,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总好过命丧黄泉吧。” 郑邪苦笑一声,如此解释道。 张怀山啧啧不已,随手一挥,郑邪的识海便开始焕发出久违的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我修复起来! 郑邪心中剧震,却是并没有因为自己识海的恢复而感到高兴,反而是对眼前张怀山的实力产生了强烈的警惕。 早在数日之前,张怀山在郑邪的识海内虽然有些神通,可是也不过只是能控制外物,但如今却是能直接干涉郑邪识海本身,不得不让郑邪意识到威胁。 瞥了郑邪一眼,张怀山自然是看得出郑邪的心思,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你应该是想到了,借着那个紫山弟子的符箓,我的本源稍稍恢复了一丝,比起先前只能在迷失域中作威作福,已经壮大了不少。” 郑邪沉默片刻,拱手道: “恭喜前辈。” 张怀山嗤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就坐了下来,而身下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石椅: “你我心思通透,也就不必说些表面话了,我承诺过需借你手来获得尸王墓的造化,便不会对你起什么杀心,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郑邪摇头一笑: “前辈说笑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句空口承诺而已,我若是真的就放下心来,我怕是也活不到现在了。” 见郑邪如此,张怀山也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无所谓……眼下你面临的最大威胁可不是我,而是那个东西。” 张怀山伸手一指,外界的画面便浮现在了二人眼前,而那只庞大到只是呼吸都可以掀起一阵呼啸的狂风的古龟也是被二人一览无遗。 郑邪虽然已经见过那龟几眼,可是面对如此震撼人心的画面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前辈先前说古物复苏……” 张怀山一边打量着那只古龟,一边若有所思地应道: “是啊,这陵墓主人当年拘来的可不只是一角大荒,还有那大荒中所潜藏的一切……不论是隐秘之境,或者是一些恐怖的生灵。” 郑邪抓住了很重要的字眼: “一些?!” 张怀山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是啊,一些。除了这龟之外,理论上应该还有不少,只不过这只龟可能已经算得上是其中的霸主了。比方说你之前见过的聚魂锁,那下头封着的可能也是一只惊天的存在。” 郑邪倒吸一口凉气: “那……那聚魂锁中的生灵也会复苏吗?” 张怀山摇摇头: “有几率,但是不大可能。不过这只龟的苏醒可能是一个征兆,它不可能无缘无故便从不知多少年的沉睡中惊醒……” 忽然,郑邪的身躯反馈回来了一些异常的信号,而这信号同样也是被张怀山所感知。 “这……” 郑邪的意识回归了身躯,而之前因高速的思维波动而显得被无限拉长的时间也是重新归于正常。 面色苍白的叶盈也是在恐惧之余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忍不住道: “这里的灵气……怎么如此浓郁?” 郑邪眯着眼睛,虽然他的气海内没有丝毫灵气,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感知到灵气浓郁程度的变化,此时被叶盈点出,他也是同样察觉到了这灵气在迅速攀升。 张怀山恍然大悟的声音也是在郑邪识海中响起: “灵气复苏!是那守陵的十个人动的手 第七十二章 被张怀山这么一提醒,郑邪也是立刻想通了其中的枝节: “那十个守陵人想要干涉天关的试炼了?” 张怀山的语气也是有些凝重起来: “看起来是的。虽然身为守陵人不能直接出手干预,但是这种蓄意让古生灵复苏的手段却可以算得上是擦边球。”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干涉?” 张怀山陷入了思索,而郑邪则是不再犹豫,直接带着叶盈便转身踏空而去,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 叶盈脚踏长剑,在灵气的灌注下速度丝毫不必郑邪九气海运转起来的速度慢上多少,也是稍微让郑邪有些惊讶。 “不愧是剑道……优势就是明显……” 随口感叹了一句,郑邪便速度陡然一增,全身气血奔腾,酝酿在气海中的阴死之气缭绕,将他整个人都是包裹在内。 叶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郑邪直接揽住,随后就听得耳边传来了郑邪平静的嗓音: “别乱动,趴好就是,不然等会颠簸起来容易掉下去。” 听到这一句极为熟悉的话语,叶盈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郑邪背到了身后。 下一刻,汹涌的阴死之气如风雷之声,让郑邪的速度再度跃上了一个台阶,而叶盈也是不得不用灵气护体才能抵抗那迎面而来的呼啸疾风。 相比之下,郑邪只是凭借着肉身便能硬抗这风势,足以看出他身躯的强悍之处。 “我们不必太过远离,这古龟虽然恐怖,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它周遭范围内很少会出现其他生灵,这样可以给我们省去不少麻烦。” 郑邪一边保持着极高的速度,一边冷寂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叶盈有些不解: “其他生灵?” 郑邪也懒得解释,只是道: “这小天地中复苏的,绝不会仅仅只有一只龟。” 叶盈也非蠢人,郑邪说的如此明显,自然很快就想通了这古龟苏醒背后的含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郑邪的高速掠动下,二人不多时便离开了那古龟的身躯,来到了十余里之外的一处山林之中。 也是在这时候,郑邪才真正有时间停下来好好观察一下那只古龟。 只见这古龟下颚厚重,宛若山石,龟壳上驮负着几条绵延的山脉,上头还有林木,远远望去宛若大地在缓缓挪动。 而这生灵头颅上的两颗眼珠最是引人注目,便是称为火炉也有些低估了其中酝酿的光泽。假如在黑夜中见到这一对眼珠,怕是会以为两颗曜日同出交映。 郑邪凝神看去,甚至还在那龟的四蹄上观察到了一些若隐若现的纹路,密密麻麻却有条有理,只是被遮掩了大半,看不出个所以然。 “别看了,你看不懂的,那是不知多少年月以前的古文了。” 听到张怀山话,郑邪也是愣了愣: “古文?那是人刻上去的?” 张怀山嘲笑道: “你觉得谁能在那种东西的脚上刻字?” 郑邪一时语塞,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逻辑有些靠不住脚: “那……是天生的?” 张怀山有些感慨地说道: “是啊,天生的。那些遥远年代的生灵都有这种特征,肉身上生长有莫名的文字,具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酝酿着无上神通。” 郑邪咋舌: “肉身生文字,文字孕神通……真是宛如神话……” 张怀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屑: “神话?真正称得上是神话的,怕是也只有这陵墓的主人了。” 郑邪闻言,也是回想起了那石廊上的浮雕: 出生之时真龙降世,祥瑞之兆惊天……成年便可腾云驾雾,力拔山兮气盖世…… 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从脑中挥去,郑邪也是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转向仍旧在呆呆看着那龟的叶盈,说道: “这周遭的灵气如此浓郁,你感觉如何?” 叶盈回过神来,也是仔细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变化,随后如实道: “气海变得活跃了不少,灵气在经脉中的流转也是变得比以往更为迅捷,目力之类的感官也是敏锐了许多。” 郑邪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强者愈强,与弱者之间的差距愈发显著……这样一来,诞生十王的速度将会快上不少。” 叶盈听到郑邪的话,也是好奇问道: “那你呢?理应也会强上许多吧?” 郑邪哑然失笑: “我?灵气与我无缘,就算是再浓郁一些也与我无关。” 叶盈却是不解: “灵气与你无缘?” 郑邪懒得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说来话长。” 见郑邪不愿意细说,叶盈也是知趣地没有刨根深究,而是问道: “既然出现了这等异变,那我们应如何?” 郑邪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若我猜的没错,这些古物的复苏应当是自外围开始,不断向内收缩,逼迫着天关中的人们汇聚在一起,互相厮杀,因此我们只能朝着内圈前行。” 叶盈也是领悟了郑邪的思路,紧跟着问道: “所以,我们只需跟着那只龟前行就足够了?” 郑邪有些讶然: “挺聪明啊,看来这些日子不是白过的啊?” 叶盈得意一笑,欢喜之意表露无遗: “那当然!” 郑邪笑着摇摇头,看着叶盈就如同看着一个小女孩儿一般: “走吧,这龟若是奔行起来,我们还真不一定跟得上。” 随着郑邪话音的落下,那古龟终于是完全自大地中爬出,随后抖落了一些攀附在身躯上的山石,便缓缓迈开四蹄,向着某个方向爬行起来。 说是缓缓,实则却是骤如疾风,一步落下便是数里之地,仅仅几个呼吸就快要消失在郑邪二人的视线之中。 “你最好是赶紧离开此地。古物复苏只是一个开始,为了让所有的天关试练者齐聚,这外围定然会杀机四伏!” 听见张怀山的警告声,郑邪也是不再犹豫,直接运转起气海便腾跃而起,同时不忘招呼身后的叶盈一声: “跟好了!” ………… 一潭温润如白玉的池水之内,一块白玉包裹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灵光在其中沉浮,而池子周围则是站着数个气息恐怖非凡的人,有男有女,皆是身着类似的服饰,其上雕饰着一道伟岸的身影,一手上举,手托日月星辰,看起来震撼人心。 随着其中一人口中念念有词,那池水中不断流窜的白色荧光都是如活物一般游动着汇聚到了那白玉之中,逐渐勾勒出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不多时,那池中人形的五官渐渐清晰,而骨骼肌肉也是迅速成型,看起来就好像是凭空生长一般。 见这池中人无恙,念咒的人也是停下了动作,开始默默等待起来。 几个呼吸之后,池子中的人猛地自池水中坐起,大口地呼吸起来: “呼……哈……” 见这人苏醒,一直站在池边的一名女子也是冷冷问道: “何人斩你?” 这青年抬起头,眼眸中还残留有临死前的惊惧,数息之后才缓缓回过神来,低声道: “不敢确定……” 听到这个答案,另外几人也是皱起了眉头。一名男子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你是我托天教圣子,却连何人斩你都不敢确定?” 白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是将死亡的余悸彻底压下: “长老误会了……只是那人身份过于奇特,若是没有完全的证据,我不敢轻易断言。” 一道轻咦声响起,听起来却是十分年轻: “奇特?” 白尘一个激灵,慌忙回过头去,也顾不上在池水中,直接是跪拜下来: “弟子白尘,拜见老祖!” 只见一名周身光线都扭曲了的人影站在白尘身前,其容貌与体态都是因为那扭曲的空间而无法被人窥视,只能从那隐约流露出的气息中感受到她的恐怖。 这女子并未多言,只是问道: “如何奇特?” 白尘后背浸出冷汗,恭敬答道: “那人一身实力古怪至极,业障缠身,自称郑邪,又道自己曾姓太元,据弟子猜测,可能与太元族的那仪式有关……” 虽然白尘没有说出所谓的仪式背后的意义,但是在场之人都是心知肚明。 这女子沉默了半晌,只是淡淡道: “痊愈之后,自行去惩戒堂受罚。” 白尘浑身一颤,头压得更低,但是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 “弟子明白!” 下一瞬,那女子便自原地消失,而池边众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了一个胡茬稀疏的中年男子留在原地。 白尘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那男子: “师尊……” 男子一挥手,一套整洁的衣衫便落在了池边,随后便转身向石窟的门口走去: “换好衣衫再来见我。” 第七十三章 “说起来,张前辈知晓那所谓【众生会】吗?” 郑邪一边急速掠动,一边在识海中与张怀山进行着沟通。 张怀山悠哉道: “有听过,可惜知之甚少。若我记得没错,这似乎是皇朝钦定的一个组织吧?这种东西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一个朝官来的实在。” 见张怀山也不甚了解,郑邪也是只得作罢。 不过,张怀山倒是被郑邪勾起了兴趣: “怎么,你小子莫不是还想去参与那万族战场?” 郑邪坦然道: “的确有些意动。” 张怀山一眼就看出了郑邪的想法: “你以业障与死气为根基,去了那里的确如鱼得水,况且生死之间有大造化,以你骨子里这种疯子一样的性子……倒也未尝不可。” 郑邪笑了笑: “前辈眼光毒辣。” 一路走来,郑邪与叶盈也是见到了许多可怕的生灵,有鹏鸟自天穹盘旋,遮天蔽日,亦有巨蟒在山脉间纵横,鳞甲寒气逼人。 金蟾端坐湖中、银色猛虎一爪碎山……若不是有着那古龟在前开路,逼得那些生灵避让,郑邪二人怕是都难以活命。 “这就是大荒的一角……” 郑邪眼看着一头头生三角的蛮牛被一只硕大的蜈蚣生生撕扯成碎片,也是被那种原始的残暴给惊得皮骨发寒。 “这还算好,古生灵尚且能够避让,大荒中最可怕的是那些未知年代遗留下来的杀阵,动辄便是天崩地裂,触之必死。” 张怀山也是啧啧称道。 叶盈一路跟在郑邪身畔,同样也是将那些可怕之景一览无遗,即便是久经历练,也是有些面色苍白。 郑邪瞥了叶盈一眼,见后者状态不是很妙,也是稍稍放慢了些许速度: “还好?” 叶盈勉强地点点头,但是脚下的长剑却是轻微地晃了晃,让她险些自半空中栽落。 郑邪一眼便看出叶盈气海内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只是一直在强撑着才没有出声,便手疾眼快地将叶盈揽住,随后很是自然地将其背在了身上。 “我……我还有些余力……” 叶盈挣扎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 郑邪也毫不客气,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叶盈的后臀上,就听得一声脆响,直接是将叶盈后半截话直接掐了回去。 被郑邪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弄得头脑空白,叶盈只觉得身下一阵阵又痛又麻的触感不断传入脑内,一时间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说你倔什么倔?没力气了不久老老实实地待着就好了吗?” 郑邪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一巴掌并非出自他之手。 “你……” 叶盈脸颊红得诱人,只得将头深深埋在郑邪后背上,似乎是羞得不敢见人一般,只是死死捏着郑邪的衣襟,不让自己跌坠下去。 郑邪还在大罗山的那段日子里,什么人情世故没见过?历代安山妖鬼的记忆都被他一览无遗,此时哪还能不知道背后的少女的心思?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有趣,仿佛就像孩童在做着恶作剧一般。 “我寻思你莫不是被我背上瘾了?在大罗山上得要我背,现在也得我背,怕不是以后都想被我背着?” 郑邪半是认真半是打趣,让叶盈面庞上的红润一路蔓延到了耳根,碧蓝而水润的眼眸中尽是躲闪的羞意,忍不住低声反驳道: “我没有……” 郑邪却好像并没有听见叶盈说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记得你好像是安山叶家的长女吧?你们这种家族莫非就没有联姻婚约这种东西吗?” 叶盈闻言也是掐了一下郑邪的肩头,嗔道: “我叶家在安山势大,哪来的必要去联姻?” 郑邪“噢”了一声,随后问道: “那日后若想娶你,是不是还得回一趟安山去见见你父母?” 此言一出,叶盈柔软的身躯都是一僵,脑袋里头一片乱麻,什么理智什么思绪都是扭到了一团,满脑子都是郑邪刚刚说的“娶”字。 郑邪强忍着笑意,也是知道再调戏下去就要过火了,于是便道: “行了不闹了,我背上的可是未来叶族的绝世天骄,可能就是第二个叶祖,抬手就是天翻地覆的存在,谁有这么好的命能承得起这种媳妇儿啊。” 被郑邪这么一说,叶盈才堪堪回过神来,有些恼羞成怒地锤了一下郑邪的后背: “坏人!放我下来!” 郑邪笑嘻嘻地回过头去: “那我真松手了?” 叶盈面庞上的余羞未散,此时尚带些青涩的精致五官上显然有些被调戏的怒气,但是却让她显得分外动人: “松开!我自己走!” 然而,郑邪却是将背上的叶盈揽得更紧了些,口中还道: “那我可舍不得。” 叶盈又羞又气: “你这人!” 郑邪一边摇头一边笑: “你说你,脾气这么大,那以后若真成了无上大能,谁能降得住你?” 然而,自郑邪这一句话后,叶盈却是安静地趴在他背上没了声音。 正当郑邪寻思这小姑娘怎么不说话的时候,叶盈细弱蚊鸣的声音却是在他耳边响起: “你。” 这一刻,郑邪脑子里头只有两个字在反复回荡: “糟了。” 少女呼出的气息就在自己耳边缭绕,温热的吐息直接在郑邪的耳垂上摩挲,饶是以他的心性,此时也是忍不住一阵心颤。 勾人的幽香隐隐传入鼻中,郑邪只能强行固守心神才能不让自己陷入这一种旖旎中。 好巧不巧,张怀山不怀好意的笑声也是在此时响起: “后生可畏啊,几句话不到就偷走了一个小姑娘的心,令老夫叹为观止,佩服,佩服啊!” 郑邪咧了咧嘴,苦笑道: “前辈说笑了,这小姑娘的心我可担不住。” 张怀山笑得很是暧昧: “担不住?未来叶祖啊!真武灵目在身,又有一身绝顶天赋,此时不下手难道要等到以后她可以一巴掌拍死你的时候再去抱人家的大腿?” 郑邪怎么听这句话怎么不对劲,忍不住反问道: “怎么在你嘴里我就成了抱大腿的了?” 张怀山翻了个白眼: “噢?那你觉得自己能够比肩当年的叶祖吗?” 郑邪沉默片刻,忽然发觉张怀山说的有些道理。 见郑邪不说话了,张怀山也是得意道: “是吧?你趁现在把这小姑娘拿下,那日后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什么修炼资源不是应有尽有?” 郑邪闻言,还是笑着摇头道: “她不欠我什么,所以我不能拉着她一起送死。” 不等张怀山接话,郑邪接着道: “毕竟,我日后要面对的是太元族的帝子……以及……整个太元族。” 说到这里,郑邪也是自嘲一笑: “就算是叶祖再世,也不敢说力压太元族吧?” 张怀山似乎明白了郑邪的意思: “其实,越是如此,你越是应该给自己多布置一个助力……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那还是早日与她撇清关系得好。” 郑邪笑了笑: “我会的。” 现实之中,叶盈在说完那一个“你”字之后就埋下了头,既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等着郑邪的反应。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鬼迷心窍地就那么说出了那个字,但是却好像又是一直以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某些情感的释放。 就像当初在大罗山中,面对绝望的时刻,却有一道身影挡在自己面前,阻挡了所有的诡异与恐怖。 许久之后,郑邪才轻声道: “叶道友……” 叶盈一颤,被郑邪这生冷的称呼将心中跃动的情绪给浇灭了不少。 “何事?” 叶盈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做出了回应。 郑邪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 “当初大罗山中之事,你我只是各取所需,互不欠因果……” “若是你因此误会了什么,还是尽快理清得好。” 叶盈只觉得一阵冰冷之感从头浇下,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郑邪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至极: “你可明白?” 良久之后,便听得叶盈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明白。” 第七十四章 随着呼啸的风声在耳边不断,二人之间的沉默也是一直凝滞。 直到叶盈再次出声,这种冰冷的沉寂才算被打破: “以安山妖鬼的身份活了那么久,是什么感觉?” 郑邪的回答简介而淡漠: “非为人。” 简单的“非为人”三字,却是囊括了那二十余年间郑邪的所有感触。每当安山妖鬼占据身躯,数不清的怨念便会如浪潮般将他吞没,只能沉浸于那种残暴与邪恶之中,任由自己的身躯被一个妖鬼所支配。 不论是吞食人心,还是手戮同族……都足以把一个人生生逼疯。 但是郑邪挺过来了,或者说……适应了。 也正因为这种适应,郑邪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每次生死厮杀间无意识便会流露的阴冷,以及对生命的漠视,都是当初安山妖鬼残留的影响。 “你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杀我取心?那时候的你……应该还不知道我身怀祖血和真武灵目的事情吧?” 叶盈又一次提出了埋藏已久的疑问。 郑邪神色平静,速度不减: “不想。” 叶盈紧跟着问道: “为什么不想?” 似乎是有些不耐烦,郑邪的语气也是变得不那么平缓: “不想就是不想,哪有什么理由?非要说的话,也只是欺骗自己的虚伪善举而已。” 叶盈凑到郑邪耳边,双目中有些琢磨不定的意味: “这样会让你感觉自己更接近‘人’吗?” 郑邪浑身一震,却是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的叶盈,却是露出了许些狡黠的笑: “你该不会觉得我那么好骗吧?” 郑邪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什么?” 叶盈将手绕过郑邪的脖子,伸到他的面前,晃了晃手指,道: “你一直以来就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家伙,不是吗?在大罗山初遇的时候因为我的善意而放弃杀戮,又因借我灵目脱困而保我平安,这一次在尸王墓中相见又是左一句因果又一句因果……” “你啊……分明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大骗子!” 这个时候,张怀山幸灾乐祸的声音也是在郑邪脑海中浮现: “哟,这女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郑邪强作冷静: “郑道友此言何意?” 叶盈笑嘻嘻地揽住郑邪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在后者的侧脸上蹭了蹭,轻声道: “明明是个很容易就被情绪支配的人,非得装出一副论因论果的讲究模样……你口中那些所谓的因果,其实只是你用来掩饰自己不想欠人情的借口而已吧?” “像你这样油嘴滑舌还喜欢调戏女孩子的骗子,突然一反常态开始疏远距离,傻子才会以为你说的是真话。” 被身后的少女如小猫撒娇般的亲昵举动弄得心中一酥,郑邪此时也是有些含糊其辞: “我……不是……我只是……” 叶盈乖巧地将脑袋贴在郑邪背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念叨着: “你不想与我有什么纠葛,只是因为你不愿带着我蹚这浑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定然是你觉得无力对抗的东西……” “但是……这纠葛在当初就已经缠下了啊……你又怎么甩得掉呢?” 听了这些话,郑邪满面都是无奈,好半天才说道: “女孩子太聪明的话会不招人喜欢的……” 叶盈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既然你不想我参与,我便不会轻易涉足,只不过……” 梆! 叶盈鼓起力气敲了一下郑邪的脑门,恶狠狠地说道: “不许再像之前那样故意装模作样!” 郑邪倒吸了一口凉气,发觉自己不知为何似乎没了底气: “我……” 叶盈示威一般挥了挥拳头,再次威胁道: “你可明白?” 见郑邪还想狡辩,叶盈便瞪大了眼睛,如星海般斑斓的眸子此时却满是压迫感: “嗯?” 郑邪偏过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声道: “我明白……” 见郑邪服软,叶盈便如得胜一般,将郑邪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 张怀山此时看戏看得正过瘾,也是调笑道: “小伙子不行啊,看样子你这是被她给吃住了啊!” 郑邪懊恼道: “别提了前辈……这妮子聪慧过人,灵目不断复苏,如今怕是连情绪都能窥探几分……” 张怀山摇头晃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如此正好……谁知道以后你杀上太元族之时,身后会不会站着一个比肩叶祖的人物呢?” 郑邪叹息道: “我倒是宁愿没有……” 然而,张怀山却是摆了摆手: “得了吧,磨磨唧唧的,人家小姑娘都比你看得透彻,就你一个人在这里踌躇不前,丢不丢人?” 郑邪想要反驳,却是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只能再度摇头: “这又是我的错了……” 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张怀山此时倒是一副鬼精鬼精的模样: “错不错我不知道……不过那个谪仙转世倒是很有诱惑力……” 郑邪眉头一皱,也是在意识中道: “前辈……窥探晚辈的记忆似乎有些欠妥吧?”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郑邪很清楚地记得在张怀山苏醒之后,他丝毫没有提及关于宋清的事情,但是此时张怀山却好像知晓不少,不难联想到他应当是从郑邪的记忆中获取了什么信息。 张怀山打了个呵欠: “你那些无趣的记忆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只是正好瞄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而已。” 郑邪心中凝重: “不知前辈都瞄到了些什么?” 张怀山嘿嘿一笑: “也不是很多,因为自你遇到我之前的记忆有很大一部分都被人为布置了手脚,我所能看到的仅仅只有一星半点。” 听到张怀山的话,郑邪也是稍稍松了口气。想来那所谓“人为的布置”应该也就是佰傅所设下的防备。 “话说回来,连谪仙转世都在这里出现,着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张怀山也是收起了嬉皮笑脸,转而露出了严肃的面容: “但凡记载仙人的东西,都只是蛛丝马迹,而其中尤以东山杂记最为接近仙机……” 郑邪自然知晓张怀山的意思: “前辈是说,那女子或真为谪仙转世?” 张怀山点点头: “极有可能!当年玄月教的传说可是吸引了不少强悍的存在去一探究竟,但是要么一无所获,要么一言不发,其中诡异超乎想象……” 郑邪很快便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既然谪仙转世如此恐怖,那么为何玄月教要将其雪藏之今日?莫非只是为了一个尸王墓?” 这一次,张怀山否定的很是果断: “不可能!” 郑邪没有继续询问,只是静静等待着张怀山的叙述。 “这尸王墓的主人固然接近神话,但是不论怎样,这尸王墓中的造化也无法与谪仙相提并论……你也看到了,这里称得上大手笔的无非也就是一角大荒。大荒之秘与仙人之秘,孰优孰劣自然明了。” 经过张怀山的解释,郑邪也是有所猜测: “看来是这一世要有大动静啊……” 张怀山意有所指: “这是自然……尸王墓出世、谪仙、叶族祖血……还有,你这种怪物。” 对于张怀山的“怪物”之称,郑邪显得并不认同: “比起那些妖孽,我还算不上怪物吧?” 张怀山诡秘一笑: “谁知道呢……不以灵气为根基,业障缠身,身化妖鬼,九大气海……” “这都算不上怪物的话,那什么才算?” 第七十五章 沟壑纵横的大地上遍布着淌血的残肢断臂,以及诸多奄奄一息的修士的哀嚎。 昏暗的天空似乎昭示着死亡的意味,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同样是让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显得尤为可怖。 一道人影自沟壑中跃起,掐着一个少年的脖颈,随后生生将其喉咙捏碎开来,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就这么随手扔在了地上。 这青年双目是纯粹的殷红之色,被他凝视着的人皆是感觉被攥住了心脏一般,无处可逃,但是也生不起反抗的意志。 这青年松了松筋骨,一步一步地向着不远处跪倒在地上的少女走去,口中也是冷冷道: “你的帮手已经差不多死了个干净了吧?” 那少女双膝粉碎,只能勉强支撑着身子才不至于直接栽倒在地上,此时听得对面那青年的话,心中也是一寒,一种屈辱绝望之感也是涌上心头,但是口中仍不肯屈服,便咬牙道: “那又如何?” 青年一步上前,却是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直接在少女面前出现,随后单手抓住了她的喉咙,将其整个举到了半空中,眼瞳中的红色更是妖艳: “丧家之犬而已,还有什么嘴硬的必要呢?你太元族在我眼里不过只是待宰的猪狗,还真认为能与我平起平坐?” 太元怜呼吸困难,气海中的灵气都是已经接近枯竭,浑身上下处处都是伤痕,显然已经是油尽灯枯。 这青年将太元怜拽到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庞,语气中竟是有些惋惜的意味: “可惜了这么水灵的身子,偏生就是太元族的贱种……” 太元怜视线模糊,但是仍旧是将青年的话听了个清楚,呜咽着咳出了些血水,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若你……见了我族……帝子……届时便可看看……谁……才是……猪狗……” 听到太元怜的话语,青年眼眸中寒意涌动,捏着太元怜咽喉的手也是逐渐加大了力道: “呵……除了用族人性命才勉强创造出的所谓‘帝子’外,你们太元族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似乎是想彻底摧毁太元怜的信念,这青年索性取出了一颗宝珠,将之放到太元怜的面前,强迫她正视着那颗珠子里头的东西,并冷笑道: “看得见吗?这里头可全都是你们太元族的猪狗的魂魄呐。” 只见那宝珠中不断有着细微的荧光流窜,细细看去,却是一道又一道哀嚎着的魂魄! 太元怜看着那宝珠中族人的命魂,一时间也是感到难以遏制的悲哀,忍不住闭上了双目,但是却被青年强行掰开了眼皮,让她不能避视。 “所谓太元族,也不过如此。” 青年阴阴地笑着,伸手一招便从远处的尸骸中招来了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随后将其扔到太元怜身前,讥讽道: “这是你的另一个同族吧?在我手下走不过三招的废物,可笑你们居然以这身血脉自傲?” 看着太元明染血的尸骨,又看着宝珠内游窜的族人魂魄,太元怜此时已是一言不发,只有如大山般覆顶而下的冰冷和悲怆。 她再怎么也想不到,自数千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的灵虚族居然还会有后裔,而且正好也在这尸王墓中。 每一个太元族的幼儿都知晓,虽然太元族如今在中州震慑一方,但是很久以前却险些灭族,被人屠尽血脉,上至老叟下至孩童都逃不过被血洗的命运。 那时的太元族还没有“太元”这个名字,只是一群血脉混杂的流民。他们各处流亡,以无数族人的性命去掩盖行迹,最终才保存下来了最天资卓越的一批火种。 而也正是在那时候,太元祖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拯救族群于深渊的边缘,以一身空前绝后的实力横扫中州,这才有了太元族日后的繁盛。 “太元”的字号,也就是从那时起响彻天下。但是同样,那个曾经差点将整个太元族赶尽杀绝的“灵虚”一族,也被太元族深深地将仇恨刻在了血脉之中。 太元族以气闻名,御使灵气的神通令各族都是叹为观止,但是独独在面对那灵虚族时便失去了所有依仗。 不仅是因为灵虚族人特有的恐怖肉身,更是因为灵虚族的天赋神通——禁灵。 随着血脉中神通的逐渐开发,一个强大的灵虚族人可以做到让一定区域内的灵气完全失效,不论是法术或者阵法都再也难以运转,也正因为如此,失去了对敌手段的太元族人在面对一个肉身极为恐怖的对手时也只能任人宰割。 所幸,当年的太元祖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不被禁灵所影响,并且将灵虚族剿灭。 可是,销声匿迹了数千年之久的灵虚族再一次现世,并且一经出现便将太元明斩杀于三招之内,其肉身之强可以让他出入敌阵来去自如,宛如冲入羊群的猛虎。 灵虚游的眼神更残暴了些,直接拽住太元怜的头发,将她拖到自己脚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着太元怜: “来,好好看着……这便是你族人的冤魂……对你发出的警告!” 随着灵虚游念诵口诀,他手中的宝珠开始散发出一层层涟漪一般的波动,其中混杂着强烈的怨念,甚至勾动了这血腥的战场上的戾气。 那一个个太元族的魂魄在这宝珠的折磨下游窜得更为剧烈,而一个复杂的法阵也是在宝珠内缓缓成型,以每一个太元族族人的魂魄作为阵脚,勾勒出了一幅残忍的图卷! 灵虚游靠近太元怜耳边,缓缓道: “在【囚】的呼唤下,你们太元族肮脏的血脉将会无所遁形,就算在天涯海角,也能被我族找到……” 太元怜呼吸急促,在那名为【囚】的宝珠的波动下下仿佛被攥住了心脏,流淌于全身各处的血液也是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灵虚游眯着眼睛,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这尸王墓中最后一道太元族的血脉,是如何磨灭的!” 太元怜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凄楚的呜咽,随后体表便浮现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色纹路,散发着冰冷的乌黑色光泽,甚至这乌光逐渐炽烈,将周遭数百丈都是囊括其中。 “还真是相当精纯的太元族裔……” 灵虚游舔了舔嘴角,便抽出了一柄用白玉雕饰的短刀,慢慢地架在了太元怜的喉咙上,轻轻地划动了一下,便破开了一道血口,似乎只要稍微用力,便可以将太元怜枭首! 陷入绝境中的太元怜已经闭上了双目,两行清泪晕开了脸上褐色的血迹。面对自身即将死亡的命运,她也已经是放弃了挣扎。 然而,灵虚游手中的白玉刀仅仅只是稍稍破入了皮肉便再无寸进,似乎是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太元怜睁开了双目,便看见了灵虚游又惊又怒的目光。 一道通天的乌光直上天穹,浓烈的太元族气息勾起了太元怜血脉最深处的悸动,让她不由自主地便生出了强烈的亲近之感。 她已然是有些恍惚,口中喃喃道: “同族……” 看着那贯彻天地的乌光,灵虚游也是心头一寒: “如此纯净的太元族血脉……” 那乌光的源头似乎也是感受到了来自太元怜的呼唤,只是稍作迟疑便如雷霆般奔行而来,自天空中暴烈坠下,重重地砸在了灵虚游面前的大地上。 伴随着轰隆的冲击爆发开来,四散开来的劲风也是吹乱了灵虚游的一头长发,让他心中更是凝重。 他翻手收起了宝珠,而那乌光也是随之而散,将其中的人影暴露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勾勒在全身每一处肌肤之上,虽然开始消散,但是仍旧能够看出那些纹路的复杂与玄奥。 站起身来的郑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大概也是猜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变与眼前这个白衫青年脱不来干系。 灵虚游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白玉短刀,一种狩猎的欲望逐渐自心中燃起: “又是一个太元族的贱种……” 郑邪闻言,面色不变: “没死过?” 太元怜瘫倒在一旁,此时还是竭尽全力地支撑起了身子,用最后的力气喊道: “他是……灵虚族……快逃!” 灵虚游并没有理会太元怜,而是充满兴趣地看向面前这个依旧平静的对手: “你的同族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打算跑吗?” 郑邪瞥了一眼地上太元明的头颅,又扫了一眼伤势极重的太元怜,心中已然是对整个事件有所了解,自语道: “是灵虚族的狗东西又出来蹦跶了啊。” 灵虚游闻言,猩红的双目中杀意酝酿: “你……再说一遍?” 郑邪摇摇头,只是对着身后道: “叶道友,那个小姑娘就麻烦你了。” 下一刻,周身九大气海在同一时刻爆发,让郑邪整个人都被雄浑的阴死之气包裹,撕裂了面前的气流,四肢百骸充满了可以开山碎石的恐怖力量,以无法应对的速度便冲撞到了灵虚游的面前,将其拦腰一抱,一同撞入了远处的山体之中! 第七十六章 出于对太元族一贯的认知,灵虚游仍旧是将郑邪归类于注重法术神通修行的那一类修士,并未料到自己面对的同样是一个肉身无比恐怖的怪物。 也正因为如此,猝不及防之下遭受了郑邪的狂暴冲撞,灵虚游的肋骨都是在这一撞之下出现了裂痕,震得五脏六腑都是震颤不已,直接是喷出一口血沫! 这种毫无顾忌的攻击方式同样对郑邪的身躯造成了不小的损伤,用于冲撞的左肩已然是凹陷下去,显然是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造成了关节脱臼。 并未理会自身的伤势,一击得逞的郑邪毫不犹豫地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右拳刚猛轰出,同样是力追千钧,其拳势赫赫让灵虚游刹那间窜起一股寒意,竟是有了一种对危机的恐惧感! 只见灵虚游大吼一声,双臂抬起护在胸前,堪堪承受住了郑邪这迅猛的一拳,却没料到其上附着的力道会如此巨大,后背二次撞击了坚固的山石,在原本砸出的坑洞中撞击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灵虚游用来防御的双臂扭曲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是骨骼断裂,瞬间涌来的剧痛让他面目狰狞,猩红的双瞳中都是有些涣散之意。 郑邪同样是在这一次交锋中倒飞而去,而用来攻击的右拳此时也是指节断裂,皮肉被断裂的筋骨刺破,淌落了缕缕鲜血,滴洒在地上,冒出了嗤嗤的黑色雾气。 郑邪同样也是因剧痛而倒吸一口冷气,但是随后便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就是这种身躯,撕裂起来才有意思。” 不远处紧随着郑邪而来的叶盈也是早已将太元怜带离了战场,此时远远地见到郑邪的笑容,竟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当初在大罗山中经历的恐怖。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此时的郑邪所展现出的阴冷与淡漠和当初的安山妖鬼极为相似,同样的视残暴为乐趣,同样的桀骜自负,简直就是安山妖鬼的化身。 天生的强悍体质在这一撞一拳之下遭受重创,灵虚游也是顾不上什么脸面,直接是狼狈地与郑邪拉开了距离,同时将之前因受到冲撞而脱手而出的白玉短刀召回了手中,带着惊惧之色紧盯着那个笑容可怖的青年: “原来太元族中也有炼体的修士……” 郑邪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闭目沉凝,竟是从这满是尸体的战场中唤出了一缕又一缕的阴死之气,如鲸吞一般将其纳入了体内,在体外形成了一团灰色的风暴! 那些冰冷的尸体中不断有着死气凝结溢出,此时在郑邪的引导下汇聚,也是缓缓修补起了他受伤的筋骨,让那严重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随手将肩膀的脱臼复位,郑邪也是看向了对面握着白玉刀的灵虚游,随后冷冷一笑: “滴血灵宝?” 下一秒,长枪在手,让郑邪的气势再度攀升,令一直观察着他的灵虚游心惊肉跳,直接是双手结印,以白玉刀划开了自己的眉心,用精血催动起了灵虚族特有的的神通: “【禁灵】!” 在这两个字自灵虚游口中说出之时,一股无形的场域缓缓成型,以灵虚游为中心,将郑邪和叶盈等人都是笼罩其中。 原本充沛的灵气在这场域的镇压下竟是逐渐枯竭,就连叶盈气海中的灵气都是难以流转,仿佛受到了某种禁锢一般! 感受到自身的异常,叶盈也是面色一变,下意识地便要催动灵气灌注进长剑之中,却是发现自己平时如臂所指的灵气此时已经难以驱使,甚至都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 一旁的太元怜见叶盈神色变化,也是虚弱道: “这是……灵虚族……的……神通……在这场域内……灵气难以流转……修士……如同凡人……” 听到太元怜的话语,叶盈也是失声道: “这如何可能?!” 太元怜呛了一口血,气若游丝地摇摇头: “这便是……灵虚族的……可怕之处……当年我族……因此……险些灭亡……” 听到这里,叶盈也是忍不住看向了郑邪所在的方向,却是发觉郑邪并未有丝毫慌乱,手中长枪遥指灵虚游,其势在身,如大山般沉稳。 “在我族神通之下,你等皆为鱼肉!” 灵虚游有些失态地大笑起来,其周身灵气缭绕,竟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随着灵虚游的笑声逐渐平息,他也是用一双猩红的眸子凝视着郑邪,手中白玉刀微微泛着血红的光泽,杀意浓郁: “就算你是体修,气海中灵气不存,也只能任我凌虐!” 郑邪诡异一笑,却是并未出言,只是就这么看着灵虚游,仿佛在嘲笑一般。 感受到对手的蔑视,灵虚游也是怒火高涨,加上之前大意之下被郑邪重创,居然诞生了恐惧的情绪,这让一向高傲的他难以忍受,恨不得立刻手刃了郑邪来雪耻。 “太元族的贱种,过来领死!” 灵虚游厉啸一声,便尽全力催动气海,让灵气遍布自身经脉,以风雷之势杀向了郑邪,手中白玉刀光泽愈发殷红,似乎随手都会淌出血来! 郑邪的笑容更为灿烂,但是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是冰寒而冷冽: “神通?” “狗屁而已。” 枪出奔雷,死气汹涌,郑邪九大气海同时运转之下发出了震耳的轰鸣,筋骨在这充沛的动力驱使下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心脏急速跳动,每一次勃发都为全身灌注了更为浓郁的气血。 这一枪刺出,威势甚至都要远超先前那一拳,就连大地上散碎的砾石都是被枪威震起,裹挟着一同向着迎面而来的灵虚游飞去。 但是,一旁的叶盈却是看得清楚,郑邪的枪尖并非是面向白玉刀,而是灵虚游的胸膛,换句话来说,郑邪完全没有防守的意思。 以伤换伤! 看出了郑邪意图的叶盈忍不住要惊呼出声,下意识地便想要上前协助,直到一步迈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失去了干涉这场战斗的实力。 手持长枪的郑邪气息沉静到可怕,其双目中并无丝毫退却之意,似乎全然不在乎那泛着血光的白玉刀,只有着要将对手一击毙命的专注。 灵虚游见郑邪如此霸道,也是陡然一惊,但是随后便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因为他并不认为在【禁灵】的压制下,同等层次的体修能够在正面战胜他。 灵气在一场战斗中起到的作用是超乎想象的,对气修而言便是一切法术的基础,而对体修而言同样也是一招一式的威势来源。 没有了灵气的加持,失去了贯彻于经脉中的蓬勃动力,对体修而言将会是致命的打击。如今【禁灵】施展,灵虚游自身却不会受到影响,可以说是全然凌驾于任何同阶修士之上! 白玉刀冷冽,刀刃上的寒光似乎已经宣告了郑邪的结局。 可是,相比起灵虚游的神弦紧绷,郑邪甚至还有余力在深层意识领域跟张怀山讨论着这一场战斗的发展。 张怀山对灵虚游手中的白玉刀赞叹不已: “这是一把好刀,材质和锻造方式都是上上之品,看得出这小崽子在族群内地位不低。” 郑邪的意识化身走到张怀山身旁坐定,也是赞同道: “看得出,毕竟灵虚族当初也是底蕴丰厚的巨族,如今后裔现世,能给出这么一柄滴血灵宝也不稀奇。” 张怀山闻言,也是有些嫌弃地看向郑邪: “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出自太元族,怎么就没点好东西傍身?这些小屁孩不是替命灵玉就是滴血灵宝,再要不就是精血符咒,你却总是拳脚相搏,不觉得寒碜吗?” 面对张怀山的鄙视,郑邪也是无语道: “太元族的元老人巴不得我早点死,我一日苟延,太元族帝子的三世术就一日不得圆满,你还指望我能得到什么馈赠不成?” 一边说着,郑邪一边指了指外界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长枪: “诺,武器还是靠抢别人的。” 张怀山摇摇头: “丢人!” 郑邪当即就不乐意了: “诶嘿?你还嫌弃?要我说,前辈你的本体反正也是一柄斧头,为了我们共同的造化,不如您直接借本体给我一用,让我一路斩了那些挡道的家伙,岂不美哉?” 张怀山闻言,冷笑道: “这倒未尝不可,只不过在斩了那些人之前,动用我本体所需要的精气会直接把你抽成人干,不知道你挺不挺得住?” 郑邪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惋惜: “这样啊,还真是可惜呢……” 张怀山满面的嫌弃之色: “行了,别磨叽了,赶紧把那灵虚族的小子解决,夺了他的东西,这样接下来还多点胜算。” 顿了顿,张怀山又道: “他还不知你不受那【禁灵】之术的影响,你可别真的去玩什么以伤换伤的蠢把戏!” 郑邪笑着道: “我要是真这么鲁莽,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张怀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去去去!别浪费时间!” 郑邪嘿嘿一笑,拱了拱手,便将意识回归了身躯。 此时此刻,白玉刀与长枪之间,也仅有三尺之距,就连灵虚游猩红双眸中的黑褐色血管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而此时一直未曾动容的郑邪,也是露出了笑容: “大兄弟——” “你中奖了!” 血气奔腾,阴死之气翻涌,郑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扭转身躯,白玉刀在临近他胸膛之时被以毫厘的极限之差躲闪开来,同时九气海运转之下,长枪前刺之势借扭身之力改刺为抽,如长鞭一般狂暴地抽中了未曾反应过来的灵虚游的腰身之上! 刺耳的气爆声中混杂的是长枪与筋骨相遇的沉闷声响,而灵虚游的腰侧也是深深地凹陷下去,甚至被长枪上附着的力道震开了皮肉,露出了其中断裂的骨骼。 就连咳血的动作都来不及完成,灵虚游的内脏便在这一枪之下崩溃,全身上下都是受到了波及,如炮轰一般砸坠到了地面的沟壑之中! 第七十七章 自张怀山苏醒之后,郑邪的识海也是在他的治疗下痊愈,因而也是重新获得了沉浸深层意识领域的能力。 在这种状态下,郑邪的观察力与反应力都已经凌驾于气海境的层次之上,除非是像宋清那样直接用恐怖实力碾压,否则单论“战斗”这个领域,郑邪已然是达到了无敌。 试想,当你一拳击出之时,你的对手可以反复以不同角度进行观察推演,并决策出最优方案来应对,你如何能够得胜? 如今的郑邪便是如此,借着意识沉浸的时机来分析敌人的招式,再加以判断反击,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也足够扭转胜负。 入微的躲闪精细度,可以让郑邪做到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只是,这种将意识沉浸用于战斗中的负荷实在过于庞大,仅仅只是一次闪躲和反击,就让郑邪的思绪有些紊乱。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付出与收益对等若是郑邪能够轻而易举地运用这种手段,那才是真的毫无道理可言。 “可能你有些无法理解......” 郑邪一跃而起,自高空坠下,狠踏在灵虚游的胸口,将他本打算出口的闷哼给堵了回去。 脚上的力道逐渐增加,郑邪的眼眸也是愈发阴狠: “而我也懒得解释,所以通俗点来说......” 长枪刺出,势如破竹地贯穿了灵虚游的胸口,将他的心脏直接刺穿了去! 而这个时候,郑邪的话语也是传入了他的耳朵: “归根结底,只是你太弱了而已。你们族群的神通,早就有了破解之法!” 灵虚游的眼珠几乎要瞪得裂开一般,死死地凝视着郑邪的面具,即使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可还是试图呜咽着说些什么。 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引以为傲的天赋神通会不起作用,为什么在【禁灵】的压制下,这个少年还能有如此恐怖的战力。 见灵虚游满是不甘之色,郑邪也是心中暗笑。刚刚所说的那些“太弱了”“破解之法”之类的话语,只是为了混淆视听而瞎编的谎言,避免灵虚游背后的人物借此窥视出郑邪的底牌。 假若灵虚族的人知晓了郑邪并非依靠灵气而修炼,那么往后再遇见郑邪,怕是就有了应对的手段。 郑邪很清楚,因为这小天地中古物复苏的缘故,聚魂锁所在的区域已经是不能再去了,而灵虚游也必然是有着替命灵玉,所以灵虚族的人必然会从他口中知晓某些信息。 只需随口说些瞎话便能让灵虚族的人忙乱好一阵子,这种便宜事,郑邪自然会做。 果不其然,当灵虚游的生机逐渐消散之时,其命魂内的替命灵玉也是显化而出,绽放出晶莹的光芒,包裹住了灵虚游的命魂,便破开了虚空遁去。 郑邪眯着眼睛,看着那替命灵玉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心中也是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然而,正当郑邪打算上前一步翻找灵虚游的财物时,那半空中替命灵玉消失的位置却是轻微地颤动起来,连光线都扭曲了几分! 郑邪惊疑不定,迅速后退一步,也是在心中与张怀山交流道: “前辈——” 张怀山冷笑着打断了郑邪的询问: “呵,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自讨苦吃了,你只需站着便好,他伤不了你。” 听到张怀山的话,郑邪也是心中一定,便没有继续后退,而是静观其变。 随着空间的颤动,一点点碎裂的痕迹也是自虚空中蔓延而出,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开空间降临一般。 当蛛网般的裂纹密布于半空之时,原本看起来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空间却是直接扭曲崩碎,而一只漆黑的大手也是从中伸出,遮天蔽日,向着灵虚游的尸体抓去! “那是?!” 郑邪被那一只漆黑大手散发出的气息所震慑,就连九气海的运转都是有些滞涩起来,仿佛面对死亡时的颤栗,浑身都不由自主地紧绷收缩。 “伤我族人......” 那大手抓住了灵虚游的尸体,而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也是从那看不清虚实的虚空深处传来,弥漫着冰寒的杀机。 郑邪只觉得被那杀机锁定,一时间如坠冰窟,彻骨的恐惧在周身弥漫,连逃跑的想法都无法产生! 不远处的叶盈虽然没有被杀机所包围,但也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恐怖,不由得瑟瑟发抖,连双瞳中的碧蓝光泽都是黯淡下去,难以催动真武灵目。 她张开嘴,想要呼唤郑邪的名字,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的叶盈,仿佛再次置身于大罗山中的绝境,面对着自己无法抗衡的恐怖,其中的绝望与无力,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内心。 “前辈......我真的......不用跑吗?” 郑邪艰难地在心中问道。 张怀山依旧在冷笑: “不必,这尸王墓里可轮不到他来撒野。” 而与此同时,那虚空之后又是传出了一声低语: “死......” 只见那漆黑大手如落日般覆压而下,所有的光辉都是被那一只手给遮蔽,留给郑邪的只有无边的昏暗和濒临死亡的绝望。 被这等存在的攻击锁定,郑邪即便在深层意识领域演算无数次也得不出一个可以逃生的机会,仿佛每一种求生的可能都已经被完全封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那漆黑巨手之下被碾碎成灰烬。 “来了。” 张怀山的声音中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一道璀璨到连当空耀日都无法与之争锋的刺目光辉自天际而起,眨眼间便漫遍了整片小天地,让这辽阔不知多少里的天地中只充斥着纯粹的光芒。 在这充满着压迫感的光辉之下,郑邪下意识地便闭上了双目,再也难以看见面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之前的漆黑巨手所流露的是凝滞的昏暗,那么此时的光辉便是破开天穹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审判之意,就这么骤然降临。 “天关试炼,不容干涉,断你一手以示惩戒。如若再有冒犯......” “隔千万里亦斩你!” 一道辨不清男女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其语气带着浓郁的警告意味,仿佛要告诫某个人。 而先前那锁定了郑邪的磅礴杀机也是骤然消散,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那种冰寒和压抑在转瞬之间消逝,令人都有些怀疑它是否曾经出现过。 砰。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让郑邪都是感受到了足底的震动。但是此时光辉璀璨,郑邪仍旧是不敢睁眼,只能在心中猜测发生了什么。 “试炼继续。” 先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好似只是在宣读某条判决。 而在这声音消散之时,那些璀璨的光芒也是如潮水般消退,再度回归于天际。 也是在这个时候,郑邪才敢勉强睁开双眼。 而也就是这一眼,让郑邪从头凉到脚。 “嘶……” 郑邪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口中喃喃道: “骗人的吧......” 只见在数十丈之外,一只干枯而漆黑的手臂如被雷劈的焦木一般横置在大地上,其上生气黯淡,断口处整齐光滑,仿佛被什么锐器毫无阻碍地斩断。 这手光是骨骼大小便有十余丈之长,加上外头包裹着的焦黑皮肉,简直就像是一头死去的蛮兽卧伏在地上,使人望而生畏。 联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有那声音中所说的话,郑邪不难猜测这一只断臂属于谁,因此也更为震惊: “就这么......被砍下来了?” 张怀山幸灾乐祸的声音也是在郑邪脑海中响起: “不然呢?这傻子居然还觉得自己可以在尸王墓中乱来,着实是有些没脑子。” 郑邪仍旧沉浸在刚刚的璀璨之中: “什么样的生灵才能有这般威势?” 张怀山见状,也是毫不客气地将郑邪拉回了现实: “不管什么样的生灵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现在就是个小虫子,想再多也没啥用,还不如先去把那手中的东西弄到手。” 郑邪闻言一愣: “嗯?什么东西?” 张怀山怪笑一声: “什么东西?那你就要问那个傻子了,为什么偏偏要将带着戒指的这只手伸到尸王墓的地盘来?” 郑邪一个激灵,迅速将视线锁定在那焦黑干枯的漆黑巨手的手指之上,果然是看见了一枚小小的戒指! 诡异的是,这戒指仍旧保持着小巧的模样,使得它深深勒入了这巨手的皮肉之中,就连骨骼都是被它束缚得碎裂凹陷下去。 似乎是明白郑邪的困惑,张怀山的声音也是适时响起: “这只手被斩断后也就没有了灵气来源,其上的须弥戒便无法再维持合适的大小,便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才会出现这般状况。” 郑邪咧了咧嘴,内心的狂喜让他无法再维持平静的神色: “意思是......它归我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