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终极家丁》 第1章 急中生智 青州。 河洛城。 杨府大院,西栅仆舍,甲三室。 烛光里,有人在伏案写字。 笔尖下,一行小字歪歪斜斜地出现:“第六十三天,母老虎发疯,乱咬人,吾不幸遭殃,身受重伤,心中恨意如海水,发誓,此仇不报……” 写到这里,笔尖突然悬停,写字的人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声轻叹,重新落笔,写下:也罢。 尔后,扔笔,揉纸。 随着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那张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庞也渐渐敞露在烛光下,虽说算不上凤表龙姿,丰神如玉,但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若是换上一身锦衣,绝对能跟那些豪门大家里的公子少爷一争风流。 然而,他徐良能在杨府众多家丁里脱颖而出,跻身甲字号家丁行列,成为一个有地位的下人,靠的并不是这一副好看的皮囊。 杨府的甲字号家丁不多,管家李富贵算一个,账房先生刘赞算一个,护院孔武算一个,还有母老虎身边那个牙尖嘴利的婢女绿梅也算一个。 在这些人当中,他徐良的地位排第三,仅次于管家李富贵和婢女绿梅。 这个傲人的成绩,是他在过去六十三天努力奋斗的结果,再往前那几年里,徐良这个名字只出现在杨府众多下等家丁中的花名册里,住的是四人通铺,哪里能享受得上宽敞舒适的单人独间。 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造化,是因为他是一个灵魂穿越者。 在此之前,他是一个科技文明下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青年,有着长远的人生规划和既定的人生道路,雄心勃勃,梦想着美好的未来。 可是,一切都在六十三天前的一场意外中彻底改变。 醒来后,他成为了一名家丁,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暗无天日,前途渺茫,这也是他再世为人后没有谢神谢佛谢祖宗,反而骂天骂地骂上帝的原因。 庆幸的是,他没有自甘堕落,反而是靠着过人的聪明才智,获得了杨府大小姐的青睐,屡次建功,一路从下等奴才晋升到甲字号家丁,完成绝地逆袭。 “母老虎就是母老虎,太难伺候了,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变成疯狗了,见人就咬,今天我不就是心急之下,说了她一句愚蠢吗,竟然动手打我,还是打我的脸?就没听说过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吗?再说了,我不也是为了她好吗?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不识好人心!哼,等她听孔武那大老粗的话,去报官对付那伙贼人,吃了大亏,就知道我的好了!” 徐良摸着有些红肿的右脸,心情很忿懑,低声念叨着,表达心中的不满。 他摇头叹气道:“唉,下人不好当啊,身不由己……都怪这贼老天,就不能对我好点?让我当个普通人也好呀,凭我这一身才学,发挥八成功力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吧,不说封王居胥,好歹一方巨贾豪绅绝对没跑,可惜啊,天妒英才。” 他在想,是否考虑另择明主?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他掐灭了,以他目前的积蓄,没办法给自己赎身……妈的! 笃,笃笃。 突然,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 徐良狐疑。 “谁呀?”他皱眉问。 “是我。”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母老虎身边的婢女绿梅?! 徐良心里一紧,想到刚才的抱怨,不由得一阵做贼心虚,故意压低声音,道:“我躺下要睡了,绿梅姑娘有何事吩咐?” 绿梅的声音有些冷漠,似乎对徐良不及时开门很不满,道:“小姐有事找你,你速速过去春秋亭,否则,后果自负。” 徐良一听,差点要发作,小丫头片子尾巴翘上天了,还后果自负,不就是传个话吗,还参杂这么多个人情绪,看小爷落难,想要落井下石是不? 心里虽然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忿,但是徐良还是很清楚自己在杨府中的位置,很有下人的觉悟,磨磨蹭蹭地开门出去,见到板着小脸站在那里的绿梅,正拿斜眼瞥自己,一副趾高气扬的欠揍样子。 “快点走,小姐等很久了!”绿梅扬起尖尖的下巴。 徐良撇了撇嘴,翻着白眼从旁边走过去,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鼻孔真大。” 绿梅一听,整个人僵住,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散发着杀人的光芒,盯着徐良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你,在,说,谁?” 徐良装聋作哑,施施然走出西栅仆舍。 绿梅重重的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追上去。 穿过那道挂着上书“低等下人与狗不准入内”告示木牌的月门,徐良进入杨府家眷专属的内院花园,远远地就看到荷花池畔的游廊尽头那座凉亭灯火通明,凭栏独坐的红衣女子宛如一具剪影,婀娜身姿,窈窕曲线,一览无遗。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徐良心中有感触,下意识吟念出口。 后面尾随而来的绿梅没有听清楚,见到徐良突然伫足停下,嘴里一阵碎碎念,以后徐良在心虚胆怯,便冷声催促:“快走,磨磨蹭蹭的,故意让小姐多等?小心你身子骨要吃苦头!” 徐良回过神来,扭头瞟了一眼得意忘形的绿梅,淡淡地道:“真是对牛弹琴,扫兴!” 绿梅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神色不善地道:“你再对我不客气,我必让你吃苦头!” 徐良嗤之以鼻,懒得跟这个小心眼的婢女计较,迈步走向春秋亭。 绿梅狠狠地刮了一眼徐良的后背,才踩着小碎步追上去,加快速度越过徐良,先行走进春秋亭,跟杨府那位小姐禀报。 徐良故意在春秋亭外的廊道上伫足一会,等到杨晴转头看过来,才恭敬地走进去。 “小姐。”徐良躬身行礼。 杨晴嗯了一声,神色平静,看不出她的内心活动。 她很美,却不是清新脱俗的那种美,而是多了一股英气,在她的身上,既有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礼,优雅知性,又有小家碧玉的温婉如玉,小鸟依人,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逼飒爽英气。 在徐良的心中,杨晴就是一个“多类型角色综合体”,集“御姐”、“女王”、“萝莉”以及“邻家女孩”等特点于一身,矛盾得像是人格分裂症患者。 此时,杨晴没说话,他也没吭声,杵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杨晴抬头,扫了一眼徐良的右脸,那里隐约可见浅红指痕,想到这些日子来,眼前这个奴才发光发热数次建功,她心里就闪过一丝不忍,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逝,要说她会心生愧疚,那绝对没有。 在这个世界,别说主人家出手打自家奴才,就是杀了也再正常不过。 奴才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家主人的,包括性命! “关于落入山贼手中的那批珍贵药材,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杨晴开口,声音略带磁性,很好听,不过,此时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徐良心里冷笑,还来?小爷可不想再吃耳光子。 “小的才疏学浅,鼠目寸光,不敢在小姐面前班门弄斧。”他诚惶诚恐地应付,心里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现在知道小爷的好了?现在知道求贤若渴了?哼,小爷有脾气! “你是在指桑骂槐,埋怨我白天不听你之言?”杨晴语气冷漠下来,身上散发一股威严。 徐良心里一咯噔,妈的,这母老虎真可怕!说变脸就变脸了,呵,女人! 脸上急忙越加诚恐,口是心非道:“小的不敢,小的白天那番话,完全是胡编乱造,是小的该死,对小姐冒犯不敬,请小姐责罚。” 杨晴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要你何用?赶出家门算了。” 徐良心里大喜,好啊好啊,快把我赶走吧,小爷巴不得逃出你的魔爪,另择明主,哈哈,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小爷才不稀罕呆在这里哩。 杨晴瞟了一眼表里不一的徐良,嘴角闪过一抹冷笑,道:“赶出家门太便宜你,毕竟杨府养了你这么久,你的命都是杨府的,我看,还是打杀算了,也好让府上那些好吃懒做的下人警醒,滥竽充数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徐良心里此刻有万头羊驼奔腾而过,靠,要不要这么绝情? 不说以前那个好吃懒做的死鬼,起码这六十三天来,小爷都在为杨家鞠躬尽瘁,抛头颅洒热血好吧,现在这算什么,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啊! 杨晴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杀意,“你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徐良一边心里问候杨家祖宗,一边脸上堆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小姐饶命,小的不想死,小的方才突然想到一计,应该可以对付那些可恶的山贼。” 杨晴神色揶揄,“哦,是么?你倒是急中生智嘛!” 徐良干笑。 杨晴道:“说吧,有何妙计?” 徐良故作沉吟,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组织语言。 站在杨晴身边的绿梅见状,顿时撇嘴,露出一脸的不屑,那样子像是在说,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2章 鲤鱼精 徐良说出了计谋。 杨晴还没说话,绿梅当即就冷笑了,道:“当真是好妙计,这样双手奉上银子珍宝,跟打开大门请那些山贼进来有何区别?徐良,你心当诛!” 徐良本来不想理会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丫头片子,但是转眼发现杨晴看自己的神色不对,显然心里对自己提出的妙计也颇多疑虑。 于是,他不慌不忙道:“小姐有何疑虑,不妨直讲,小的必详细解答。” 杨晴心里的确有疑虑,此时见到徐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道出心中所想:“将计就计我也想过,只是,那些山贼都不是脑子被驴踢过的蠢货,只怕到时图穷匕现,咱们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绿梅在旁边补刀:“何止是蚀把米,到时候连那批珍贵药材都要不回来,还惹怒了那些山贼,可能要连累落在山贼手里的洪叔他们丢性命呢!” 杨晴皱眉点头,认为绿梅的担忧不无道理,看向徐良的目光也渐渐冷下来。 徐良感受到危机,对绿梅这根搅屎棍恨得牙痒痒,但此时也没心情去跟对方吵嘴,眼下让杨晴息怒和打消对自己的猜疑才是重中之重。 他恶狠狠地扫了绿梅一眼,对杨晴道:“请小姐放心,小的敢以性命担保,此计绝对有用,出于谨慎考虑,小心起见,我希望接下来的话,只有小姐和我知道。” 闻言,杨晴皱起眉头。 绿梅果断不满了,指着徐良厉声质问:“徐良,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小爷是故意的,就是要气死你! 徐良心里充满报复的快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非常认真又郑重地直视着杨晴。 “小姐,你听听他这话,分明是在……”绿梅向杨晴告状。 然而,杨晴却抬手阻止了她,示意她先离开。 绿梅愣住了,她做梦都没想到,向来视她如心腹般的小姐会轻信徐良的话,把自己从这里赶出去! “小姐……”她很委屈,想做垂死挣扎。 但是,杨晴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她收起了所有情绪,乖乖地走出春秋亭,站在足够远的廊道上怀疑人生。 徐良看到小丫头片子吃瘪,心中快意,很想笑,却忍住了。 哼,让你三番四次找小爷麻烦,还治不了你喽! 杨晴目光如刀,洞穿了徐良的这个小心思。 正如徐良暗地里对她评价那般——“杨晴这只母老虎从来都不是胸大无脑的女人,她的存在,颠覆了世人对女人一贯的认知!” 此时,她看着徐良,冷冷的道:“你如果拿不出让我满意的答案,你以后的日子将在河洛城最肮脏的地方度过!” 徐良从杨晴的目光里感到一阵躯体冰寒,这个女人,很不好惹! 于是,他不再卖关子,详细道出自己的计谋。 期间,杨晴偶尔提出自己疑虑或者觉得有欠缺之处,徐良都一一解答。 足足耗去了一炷香时间,两人的谈话才结束。 杨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疑虑,反而是藏着一抹激动,看向徐良的目光里,难掩称赞和惊叹。 徐良知道,这一次献策,成功了。 “你如何想到的?”杨晴忍不住开口问,徐良献上的这个计谋,堪称完美,她自叹不如。 “山人自有妙计。”徐良得意过头了,脱口而出,才发现不妥,急忙干笑一声,腆着脸道:“这都是小姐教导出来的,小的不敢居功。” 杨晴微怔,皱眉道:“这个马屁,我不爱听。” 徐良身体微僵,暗骂这回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杨晴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一双美目在灯火下闪烁,仿佛会发光,打量着徐良,道:“平日里你似乎也不常在城里走动,怎会知道那样的江湖人物?我好歹也算半个江湖人,却不曾听说过他们。” 徐良急忙道:“那两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江湖九流,专干见不得光的龌蹉事,说不好听点,就是鼠辈,一身本事也是歪门邪道,小姐没听说过他们也不奇怪。” 杨晴点点头,道:“这么说来,倒也合理,只是,你是如何知晓他们?” 徐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笑了笑,硬着头皮道:“说起来,这也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大概是十天前,我与府上的几个下人趁闲,到红方巷喝花酒,正巧碰到那两人在隔壁说醉话,无意间就听到了一些隐秘,当时两人酒意上头,硬拉着我们几个要露两手,我亲眼目睹,确定他们有能耐,这回才敢献上计谋的。” 说完,他就发现杨晴的眼神不对。 心里不由得无力感叹,唉,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庆幸的是,杨晴并没有说什么,叮嘱他此事一定要认真去办好,否则提头来见,就站起身来,向春秋亭外走去。 徐良唯唯诺诺,一口气略松。 突然,已经走到亭外的杨晴停下来,转身问:“那地方的花酒就那么好喝?” 徐良感觉心里一阵堵,无话可说。 这要是换做是“同道中人”来问,他绝对会兴奋地像是打鸡血,能滔滔不绝讲上一夜,但是对着面前这个“多类型角色综合体”的大美人,他感觉像是被人看到了最丑陋的隐秘,脸上一阵火辣辣,内心一股羞耻汹涌澎湃,冲得他的天灵盖一阵哐铛。 试想,你花钱去找姑娘,然后被熟悉异性知道,来当面问你舒不舒服,你想钻地缝不? 最终,杨晴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徐良几眼后,飘然转身,扬长而去,优美的身段在灯火的映照下,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徐良黑着一张脸,仿佛抹着锅底的灰,杨晴离去前的眼神让他难受。 妈的,什么眼神,看不起人呐? 大家都是成年人,花钱找点乐子咋滴啦?小爷又没吃霸王餐! 徐良很郁闷,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就没有返回西栅仆舍,一个人在花园里瞎逛,此时刚入秋,夜晚十分凉爽,遗憾的是,头顶不见星星不见月,一片愁云惨淡。 沿着廊道逛了一圈荷花池,徐良兴致寡淡,转身想要离去。 突然,他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四周围太安静了,连虫鸣声都消失了,死寂一般。 “怎么一点风也没有了……”徐良感觉到不安,下意识加快脚步跑向通往西栅仆舍的那道月门。 蓦地,荷花池里响起一阵哗哗的水声,仿佛有东西钻出水面。 “不会这么邪门吧?”徐良一阵汗毛倒竖,水声的位置正好在他右前方,那是他跑向月门必经之路的一座假山。 都说古时候的大户人家府上阴气重,容易闹鬼,难道他这么倒霉撞上了? “出门忘看黄历了,妈的!” 徐良暗骂一声,抬脚后退,却发现两条小腿跟抽筋似的,不听使唤。 “嘻嘻。” 这时候,假山那边传来一个女子的轻笑声。 徐良一听,头皮瞬间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双手拼命拍打两条腿,着急骂道:“狗腿子,关键时候掉链子,小爷削了你丫的!” “咯咯咯。”假山那边再次传来笑声,听着有点怪,像是蛙叫。 徐良要疯了,这情境,太特么瘆人了。 忽然,他看见一抹红色在假山边一闪而逝,转到对面的廊道上去了,可是假山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楚。 红衣裙?厉鬼! 徐良几乎要大喊救命,却突然回忆起来,绿梅今夜不就是穿着红衣裙么? 不会是那小丫头片子在装神弄鬼,吓唬报复吧?靠! 徐良这么一想,先前的所有恐惧顿时烟消云散,血气上涌,怒气冲脑,发现两条腿也听使唤了,发力就往前冲去,果然,很通畅无阻地穿过了假山。 哼,什么妖魔鬼怪,压根不存在,小爷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科学精神主义者兼无神论者! 徐良心里想着,对绿梅恨得牙痒痒,已经开始计划着抓住对方后怎么报复了。 就在此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抹红。 那是一个身穿红衣裙的女子,身材高挑,蜂腰盈盈一握,那如瀑的长发披在后背,仿佛最名贵的绸缎子,她光着脚,露出那双白瓷一样的玉足。 “这……是谁?”徐良愣住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绿梅,可是对方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楚这个红衣裙女子的面容。 拥有这种身段的女子,在杨府里只有杨晴。 “小,小姐,是你吗?”徐良开口,声音颤抖得厉害,还很沙哑,仿佛嘴里灌满了沙子。 “咯咯咯。” 古怪的笑声中,那个红衣裙的女子动了,缓缓转过头来。 徐良的眼睛在睁大,呼吸在急促,嘴巴在张大,整张脸变得扭曲起来。 然后,他拼命地喊出自打出生以来分贝最高的一声尖叫。 “啊~!” 刺耳的声音仿佛鸣空箭,划破花园的安静,刺入夜空里。 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木头,直挺挺地倒下去,在瞳孔完全被黑暗吞噬前,他隐约看见廊道上那个红衣裙的女子盈盈一笑,还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才纵身一跃,朝荷花池里跳去,在她的身体触碰到池水时,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尾红锦鲤…… “鲤鱼精……” 徐良的脑海里响起最后的声音,然后彻底昏死了过去。 远处,被惊动的杨府护院孔武带着七八个家丁匆匆赶来…… 第3章 同道中人 “嘭!” 一声巨响,震动整座杨府。 内院的荷花池炸开,从中飞出一条巨大的鲤鱼,个头比水牛还要大,落地后把廊道都撞倒塌了。 这是一只鲤鱼精,生性凶恶,残忍无比,在内院横冲直撞,见人就吃,杨府里的所有人都吓坏了,纷纷仓皇而逃,跑得慢的人都进了鲤鱼精的肚子,十分可怕。 最终,这只鲤鱼精冲到了西栅仆舍,直扑甲三室,对着躺在床上的徐良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了下去。 …… “啊~妖怪吃人啦,救命啊!” 一声惊叫,徐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并没有被鲤鱼精吃掉。 原来是恶梦。 “你醒啦?看来你的身体无大碍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把徐良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他转头,发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赫然是管家李富贵! “管家?你怎会在我房间里?!”徐良惊魂未定,他很想破口大骂,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呀,混蛋! 李富贵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中等身材,面相温如,看着更多像是书塾里的教书先生。 他看着紧张兮兮的徐良道:“先前你昏倒在荷花池畔,幸好孔护院闻讯及时赶到,还以为是有贼人翻墙进来了,最后发现是你不小心滑倒,庆幸的是你只是撞伤了头,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总算是有惊无险。” 徐良一脸懵逼,“我滑倒把自己撞昏的?不对呀,我明明记得,荷花池里有一只鲤鱼精……” “胡说八道!”李富贵沉声呵斥,“好端端的哪里有精怪?你身为杨府的下人,岂能如此没规没矩!” 徐良不敢顶撞,乖乖闭嘴,低头数手指。 李富贵阴沉着脸,冷冷地扫了一眼徐良,略带警告意味地道:“我知道你有些本事,这些日子,小姐对你很看重,可能让你有些得意忘形了,我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下人就该有个下人的样子,一旦越过了规矩,小心小命不保!” 徐良一声不吭,这个老头在杨府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只是,荷花池里真的有只鲤鱼精呀。 “此事我就当你是一时糊涂的胡言乱语,莫要再提。”李富贵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知道了。”徐良点头。 李富贵看了一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道:“天快亮了,办正事要紧。” 徐良听着有些迷糊。 李富贵沉声道:“一个时辰前,那伙山贼派了一个喽啰到府上来告知,交赎金的时间变了,改为今日午时三刻。” 徐良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李富贵哼了一声,恨恨地道:“不知是谁走漏风声,似乎让罗家抓到了些许把柄,在背后搞鬼,想要对我们杨家落井下石,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大概能猜到,罗家已经跟截获我们杨家那批珍贵药材的那伙山贼在暗中勾结,所以情况十分紧迫,小姐已经赶去万宝商号取银子,去之前命我来守着你。” 徐良知道事情严重,再也顾不得荷花池里的那只鲤鱼精,迅速翻身下床,准备出门。 李富贵看着徐良的背影,眯了眯眼,道:“小姐说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办妥了!” 徐良在门口停下,他知道李富贵的话里还有否则,李富贵没把话说透,他也明白否则之后的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他没有转身,平静开口,道:“徐良知道什么叫言而有信,我答应过的事,即便有万难,也会全力以赴。” 尔后,他大步流星地出门而去。 房间里,李富贵的眼里闪过异样的光芒,他站起来,迈步离开。 片刻后,他出现在荷花池畔,站在廊道里,盯着水面微漾的荷花池看了许久,最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去。 东方鱼肚白的时候,徐良走进了胡桃子小巷。 他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 赵小六,燕小乙,就是他口中的那两个江湖九流人物。 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一穷二白的平头百姓,过的是起早贪黑的日子,此时大多数人家都已经起来忙活营生。 徐良向人打听赵小六和燕小乙的住处,被告知在巷子最里头,有一间青苔糊墙的房子便是。 不久后,他果然见到了赵小六和燕小乙,两人的清梦被打扰,说话都带着火气。 “哪里来的小子,大清早的嚷嚷啥,找抽吗?”赵小六五短身材,皮肤黝黑,像是一根烧焦的木头似的,让他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要大上许多,此时眯着一双豆丁眼打量徐良。 “看这小子贼眉鼠眼,八成不是好人。”燕小乙在旁边斜睨,他长得也不高,精瘦精瘦的,还奇丑,尖嘴猴腮招风耳。 徐良很想搬出一面镜子来,直接怼到燕小乙的脸上,让这个丑八怪好好理解一下贼眉鼠眼的意思。 不过,此行他有求于人,此时不得不强颜欢笑,道:“两位大侠息怒,小的是阿良呀,不久前,小的有幸在醉音楼跟两位大侠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两位大侠大展神功,让小的惊为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位大侠也说看小的顺眼,大方告知住址,让小的日后若有难时,有求必应!” 两人睡眼朦胧,被徐良的一番马屁捧得一愣一愣的,此时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一个问:“有这回事?” 另一个回想:“好像确有那么一回事。” “真有这么一回事呐,两位大侠。”徐良趁热打铁,径直推门而入,顺手将准备好的两锭白银塞入两人的手里。 赵小六和燕小乙本来就是江湖混混,此时见钱眼开,顿时将先前的疑虑抛诸脑后,一个笑呵呵地假客气请徐良落座,另一个假热情地给徐良倒茶。 徐良扫了一眼那张落满灰尘的板凳,以及那杯隔夜茶,而且盛茶的那只碗里还黏着许多茶渍,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客气着连番推辞,硬是站着不动。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瞒两位大侠,此番不请自来,冒昧打扰,实是小的有要事相求,而且时间紧迫,还请两位大侠多多包涵。” 赵小六爽朗笑道:“阿良你客气了,有事尽管说,我们兄弟俩能帮的一定帮。” 燕小乙点头道:“没错,你这个朋友,我们兄弟俩认定了,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徐良急忙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最终道出原委,坦言需要两人手里的那些“神药”。 说完之后,他心里有些忐忑,担心这两个家伙会拒绝。 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原来是这件事呀,小事。”赵小六想都没想,大手一挥,就从裤头带里抠出来一个小瓶子,递给徐良,并且露出一脸的奸笑,“原来你跟我们兄弟俩是同道中人,拿去用吧,不用客气。” 徐良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 燕小乙也一脸坏笑着塞过来一个小瓶子,道:“虽然这么问有些不合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你是看中哪家的千金小姐了?千万要记住,两种药配合使用才有效果,而且是无色无味,迷人于无形。” 徐良心里暗骂,流氓! 小爷是要去对付山贼,为民除害,又不是那啥啥大盗。 赵小六凑过来,不停眨眼,嘿嘿笑道:“需要我们兄弟俩出手相助不?我们不介意二手货。” 燕小乙一脸淫相,道:“没错,你第一个上,我们兄弟俩不跟你抢。” 徐良心里鄙夷,无耻! 小爷好歹也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岂会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佛祖保佑,打雷劈死这两个无良的家伙。 最终,他顶不住这两个家伙的龌蹉气息,仔细询问过用法用量后,一刻也不停留,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第4章 六品武者 徐良回到杨府,天色已经大亮。 杨晴已经回来了,正在内堂督促下人清点刚从万宝商号取出来的金银珠宝。 管家李富贵、账房先生刘赞、婢女绿梅、护院教头孔武等人都在,一个个神色凝重。 见到徐良走进来,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他看过去,目光各异。 徐良走到杨晴跟前,低声道:“东西取回来了,随时可以布置。” 杨晴的呼吸明显加重了几分,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稍稍有点缓和下来,目光深切地看着徐良,沉声道:“动手吧。” 随后,她吩咐所有人出去,只留下徐良一个人。 徐良没有迟疑,取出两个小瓶子,依照燕小乙和赵小六所说的方法,在所有金银珠宝上面做手脚。 不得不说,这里面很有讲究,毕竟那些山贼不是傻瓜,稍有不慎,都可能会被察觉出异样,从而前功尽废。 在刀口上舔血的绿林好汉,哪个没有两手过人之处?真以为能够占山为王的都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徐良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杨晴开口,目光柔和,语气略带客气。 徐良不是涉世未深的愣头青,此时自然不敢居功,连称不敢当,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杨晴很满意徐良的态度,点头道:“你很不错,事成之后,你当居首功,杨家向来都不会亏待有功劳的人。” 徐良急忙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心里却老神在在,不以为然。 以他前世的经验,这样的话不要太当真,否则容易伤到自己。 杨晴看了看被徐良动过手脚的金银珠宝,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皱,道:“我心里总有些担心,那些山贼会不会识破我们的布置。” 徐良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犹豫,但也不用拍着胸口保证,那样会表现过头,反而起到反效果,于是,他神色平静地道:“燕小乙和赵小六虽然人品一塌糊涂,但是他们手里的药还是很厉害的,据我所知,这些药并非出自他们之手,而是他们在山里扒坟时找到的,听他们说,那座坟不一般,墓主人生前应该是很有身份的江湖人物,殉葬品都很非凡,这些药是其中最低级的东西。而且,他们曾不止一次对江湖中人下黑手,都没出过差错,排除他们自卖自夸的成分,我想,用这些药去对付那些山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杨晴思量片刻,道:“希望有用,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尽人事听天命,大不了跟那些山贼拼个鱼死网破。” 徐良心里一惊,他从杨晴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狠厉,心想这母老虎不会打算真刀真枪跟山贼拼命吧,这不正中杨家对手的下怀了,急忙道:“小姐,我们还是有很大胜算的,我听管家说,罗家似乎得到了消息,正准备对我们杨家落井下石,这时候我们更要冷静下来,沉着应付,不给罗家有可趁之机。” 杨晴盯着徐良,目光里有深意,道:“想不到你看得倒是很透彻,以前没注意,差点错失良才了。” 徐良觉得这时候可以适当地“厚颜无耻”一下,便谄媚地笑了笑,道:“身为杨府的下人,小的一直都有一颗忠诚之心。杨府好,才是真的好,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才有好日子过。” 杨晴“笑骂”道:“你这张嘴,净会溜须拍马。” 接着,她话音一转,冷冷地道:“罗家一直视我们杨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生意上百般排挤打压,巧取豪夺也就算了,此次竟然跟贼人暗中勾结,对我们杨家落井下石,哼,都以为我杨家无人,以为我杨晴是女流之辈就好欺负是么,等此事过后,我一定好好跟他们清算清算!” 徐良看出杨晴是动了真怒。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很认真做功课,去了解杨、罗两家的新仇旧怨。两家都是河洛城里的大药材商,既是同行,又是竞争对手,生意上明争暗斗自然少不了。 杨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曾让罗家的生意缩水了近一半,最惨时面临家业破败,需要抵押传家宝给万宝商号以获得钱财维持日常运转。 不得不说,杨老爷子是罗家人的克星和恶梦,一个人就让整个罗家喘不过气来。 后来,杨家遭逢巨变,杨老爷子、老夫人秦氏以及年仅八岁的小少爷杨昭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六年来,杨晴为了寻亲,几乎倾尽家财,原本属于杨家的生意,也被罗家趁机窃取,如今杨家手里的生意和产业不及原来的百分之一。 不久前,在徐良的帮助下,杨晴跟河洛城最大的炼药作坊——药炉谈成了一桩长期合作的生意,这是杨家重新崛起、恢复曾经辉煌的最好机遇。 不曾想,第一批药材就出了事,被山贼半路打劫。此事无疑关乎杨家的生死存亡,一旦这批药材要不回来,在药炉的追究下,杨家一定要赔到家破人亡。 在这种时候,杨晴发现罗家在暗中搞鬼,落井下石,岂能不恨怒交加! 一切准备就绪,杨晴亲自披挂上阵,护送赎金前去,随行的还有护院教头孔武和三十个精壮家丁,甚至,连婢女绿梅也跟了去。 临行前,杨晴把徐良唤到跟前,叮嘱道:“我估摸着,药炉那边已经听到风声,今日很有可能会到府上来,你要仔细应付,万不可出差错!” “管家也跟你去?”徐良皱眉。 “管家另有要事去办,我走后,家里这头就由你坐镇,记住,看好家里,等我回来!”杨晴说完,就领队出发。 徐良一脸郁闷,这叫什么话呀,听着像是在吩咐看家狗似的。 不过,母老虎这身装扮还是很好看的嘛,一身劲装,端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左悬刀,右挂剑,颇有江湖女侠的豪气。 徐良可是知道的,杨晴可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这位大小姐至今习武已六年,不敢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至少拳脚刀剑上的功夫已有相当的火候,寻常七八个壮汉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他私下里曾听外头的江湖人提及过,说母老虎是一位六品武者。这具体是什么样的概念,他也不懂。只是他曾偶然见过母老虎在内院练武时,单手将那张约有百斤的石桌举了起来。 “红袖添香,仗剑江湖,何其逍遥……” 目送杨家的队伍走出杨府后,徐良摇头晃脑自言自语一阵,才命人紧闭大门,有事立即向他禀报,然后迈步向后院走去,打算找账房先生刘赞商量商量,如何应付可能要来“兴师问罪”的药炉的人。 第5章 来者不善 “刘账房在吗?” 徐良站在甲五室门外,轻叩房门。 起初里面没动静,等徐良喊了四五声后,一个异常疲惫的声音才传出来,“是徐良呀,我方才突感不适,一阵头昏眼花,就回来躺下了,你有什么事吗?” 徐良微怔,急忙关切问道:“刘账房病了?我这就帮你去请郎中!” “不用不用!”房门打开,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矮小汉子扶墙走了出来,正是账房先生刘赞,此时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仿佛大病一场似的,对徐良摇头道:“我这是老毛病犯了,躺着休息一会就好,不用去请郎中那么麻烦。” 徐良被刘赞的样子吓了一跳,这副病怏怏的鬼样子还说没事? “刘账房,你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没事啊,生病了就得看郎中,身体的事,可大可小,你要是病倒了了,回头我该向小姐怎么交代!”他坚持要去请郎中。 “真不用啦。”刘赞摇头,喘了一大口气后,才有气无力地道:“我这病,早就看遍城中的所有郎中了,无人能医治,其实也就是发病时难受些,平时倒也没有大问题。眼下府上正值多事之秋,你有事就忙去吧,我歇会就好了。” 徐良见状,想了想,道:“那你自己多注意着点,我回头再来看你。” 刘赞点头,缓缓关上房门。 徐良觉得,还是找个人来守着刘赞稳妥一点,万一出了事,也能及时照应。 留守府中的家丁已经人手不够,大都在前院大门处当值,如今能用的人只能是府中的丫环了。 丫环婢女,住在东栅仆舍,与西栅仆舍隔着内院花园。 徐良抄近路,打算穿过内院花园,刚跨过那座挂着上书“低等下人与狗不准入内”的警示木牌子的月门时,他的脑海里就浮现昨夜的离奇遭遇,想到那只鲤鱼精,他不自觉地看向荷花池。 这一看,差点把他的魂吓没了。 只见临近假山的那片池水突然翻起来一个巨大的水泡,水泡破裂后,底下涌出来的水是血红色的,紧接着,一道倩影浮出水面,姿色倾城,肤如凝脂,长发披肩,红衣裹身! 妈的,是那只鲤鱼精! 徐良仿佛被雷劈中,整个人僵住,一动不能动,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只出水妖怪,目瞪口呆,心里却在疯狂地骂娘。 都说了荷花池里有妖怪,偏不信,这下好了,小爷又被这死妖精盯上了,妈的,谁能来救我?! 这时候他真的恨不得掐住管家李富贵的脖子,将那家伙的脸呼到这只鲤鱼精的面前,然后大吼一声:“你大爷的,看看这是谁?” 徐良觉得自己完蛋了,这只鲤鱼精缠上自己,绝对是来索命的。 正当他绝望的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徐良,徐良,不好啦,外面来了几个人,自称是药炉的主事,要见小姐!” 徐良心想,小爷都快要被妖怪吃掉了,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管那么多? 然而,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能动了。 转头间,只见一个丫环正从不远处的廊道上跑过来,神色焦急。 “蠢货,别过来,这里很危险!”徐良脱口而出,生怕这个丫环也被鲤鱼精控制住。 “危险?什么危险?”丫环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听到徐良的话后,小脸上浮现疑惑。 徐良气急,你是猪吗,荷花池里那么大一只妖怪都看不见? 他回头指向假山,却愣住了,鲤鱼精呢? 那里的池水平静无波。 “徐良,你没事吧?”小姑娘瞪着一双大眼打量发呆的徐良,着急道:“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药炉的人来了,正在客厅上等着见小姐呢!” 徐良看着空荡荡的水面,好一会才憋出一句粗话,然后脚底抹油一般,迅速逃离。 这件事太邪门了,难道他看见的红衣裙女子不是妖怪,而是一只女鬼? 徐良想着,头皮就开始发麻,为何只有他能看得见?难道是他时运低?最近也没踩黑狗屎呀? 他二姥爷的,回头一定要找个道士来捉鬼! 到了前院客厅,他不得不将脑海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暂时压下,因为客厅里坐着三个人,一个头戴纶巾的中年文士,一个执扇的紫衣青年,一个头扎两条辫子的绿袄罗裙妙龄少女。 文士儒雅,青年目光倨傲,少女古灵精怪。 徐良识得中年文士,正是药炉的主事陈奉知,却没见过紫衣青年和妙龄少女。 此时,他走进去,对三人行礼:“几位贵客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三人看向他。 紫衣青年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眼里却闪过轻夷和冷漠,仿佛看到路边的一根杂草一样,扫视后就不再关注。 妙龄少女则是目露好奇之色,上下打量徐良一番后,嘴角噙着古怪笑意,转头跟中年文士陈奉知私下目光交流。 陈奉知笑了笑,神色温和,颇有礼数地徐良虚抱拳,道:“徐良小哥,客气了,别来无恙呀。” 徐良越发恭谨,道:“主事大人这是要折煞小的了。” 陈奉知含笑道:“陈某冒昧登门,不知你家小姐可否方便出来一见?” 徐良感到头大,药炉果然是听到了风声,这是要兴师问罪来了,心想自己一定要稳住,绝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很镇定地道:“真是不凑巧,我家小姐不在府中,要亲自去护送即将交付给你们药炉的一批药材,此刻恐怕已经出城了,最快可能也要明日才能回来。” “我看是畏罪潜逃了吧,外头都在传,你们杨府有一批药材在半路上被山贼劫走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冷漠声音响起,是那位紫衣青年在说话。 徐良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不敢造次,但也没有畏惧,正声道:“这位公子误会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纯属无稽之谈,中伤之言。” “大胆!”紫衣青年呵斥,“小小奴才,你是在质疑本公子耳目不清?” “小的不敢!”徐良微微欠身,却没有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样子,转头对陈奉知道:“主事大人,请听小的一言,我家小姐的确是去护送药材了,临行前叮嘱小的,若是药炉的贵客来了,就转告她的话,她说,杨家立足河洛城多年,行事做人,都是以诚信为根本,以前、现在以及将来,这一点都不会改变。请您务必要相信杨家人,切勿让一些流言蜚语扰乱视听!” “现在的杨家,都破落成这样了,拿什么让人信服?”紫衣青年冷笑,言语十分轻蔑。 徐良怒了,这家伙来者不善呀,摆明了是来挑事的,此时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了,道:“现在的杨家的确不如从前,但是杨家人还是杨家人,骨子里的东西不变,行事做人的本心也不变。” 紫衣青年哼了一声,讥笑道:“杨晴来说这番话,本公子也就听了,你一个小小奴才,算什么东西?敢在本公子面前大言不惭!” 徐良淡淡地道:“我记得有位圣人曾言,事有大小急慢,人无高低贵贱,眼光高低,取决于人的境界高低而已。” 第6章 交个朋友 陈奉知听到徐良的话后,微微一怔,似乎想到某些事情,一时间又没有想通,不自觉陷入沉思,不过嘴唇却轻动着,无声复念着什么。 妙龄少女看向徐良的目光越加好奇,却依旧没有出声。 倒是紫衣青年被徐良的话激怒,目光阴冷地盯着徐良,寒声道:“虫子,你想死吗?” 徐良的确害怕,对方能随陈奉知前来,本身的身份绝不会低,很有可能是城中某个豪门大家里的少爷,这样的人,要是出手打杀他,他也只能枉死了。 紫衣青年看出徐良的胆怯,更加肆无忌惮,冷笑着向前逼去。 徐良心惊,暗骂倒霉,没被疑似女鬼的鲤鱼精勾魂,难道要被这人形畜生害命? 此时,有人轻咳。 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陈奉知,他轻描淡写般看了紫衣青年一眼,紫衣青年立即停下所有的举动,退回到原来的地方。 徐良放松下来,感激地看向陈奉知。 这位药炉的主事大人温和一笑,道:“药炉信得过杨家人。” 徐良一听,心中大定,由衷感激道:“谢主事大人。” “等你家小姐回来,陈某再来府上叨扰,今日就先告辞。”陈奉知对徐良说完,目光就落在紫衣青年的脸上。 紫衣青年像是赌气的小孩般,哼了一声,率先迈步往客厅外走去。 陈奉知再次对徐良友善地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妙龄少女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徐良,露出神秘的笑容。 徐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以及自己的待客礼数,又不好下逐客令,只能陪着笑脸,道:“这位尊贵的小姐,还有事?” 噗哧! 妙龄少女被逗笑了,展颜间,黛眉如钩,眼如弯月,梨涡醉人,还有那两只小虎牙,可爱至极。 徐良一阵失神,这小妮子怎地如此好看,难道是下凡的小仙女? “傻子,发什么呆?”少女见到徐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仅没有恼怒生气,反而是大大方方地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在徐良面前晃了晃。 徐良回过神来,发现少女没有责怪自己的无礼,心里暗暗放松。 少女好像对徐良很感兴趣,自来熟般,笑眯眯地道:“大傻子,别发呆了,我叫顾灵,你叫徐良对吧,咱们交个朋友呗。” 徐良后退,这小妮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怎么觉得像饿狼看到小绵羊一样! “你几个意思?”少女皱眉,斜眼看人,神色不善,“你瞧不起我?” “绝对没有!”徐良想都没想就对天发誓,他感觉自己再迟疑一个呼吸,可能就要在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手中身首分离了。 果然,看到徐良的表现后,顾灵眼里的光芒迅速隐去,又恢复可爱的样子,问道:“那你是答应跟我做朋友喽?” 徐良头疼,这小妮子的出身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连贵为药炉主事的陈奉知都对她隐约露出恭敬神色,来头显然不简单,他不过是杨府里的一个小小家丁,怎么敢高攀? 于是,他为难地道:“能得到顾小姐青睐,小的感到三生有幸,只是,小的只是一个小小家丁……” “你刚才不是说,事有大小,人无贵贱吗?现在反倒自己嫌弃自己来了?”顾灵挥手打断徐良的话,目露疑惑之色。 徐良想抽自己两大嘴巴子,这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顾灵哼了一声,道:“你刚才那样子盯着我看,已经是死罪,不跟我做朋友的话,你就是死路一条,知道你会怎么死吗?” 小妮子故意停顿,显然是一个吓人的老江湖。 徐良又气又怒,道:“就因为看你一眼,就是死罪?” “没错!”少女很肯定地点头,双手隔空对着徐良的脸比划,道:“首先你的眼睛要被挖掉喂狗,然后你的身体要被剁碎了,当成肥料养花。” 徐良破口大骂:“我靠,这么恶毒,还有没有人性?” 少女斜眼道:“就凭这句话,要是被我家的人听见,你就要被五马分尸!” 徐良捂住嘴,心里暗骂,你们家的人都是魔头啊! 少女眯着一双弯月般的眼睛,吓唬道:“其实不用我或者我们家的人动手,你也快要死了,因为你刚才得罪了陈晨辰,悄悄告诉你,他这个人心眼特小,特记仇,你死定了。” 陈陈陈? 还有这么奇葩的名字? 徐良心里鄙夷。 但是想到那小子刚才差点就对自己动手,还是感到一阵不安,小心翼翼地问:“这位陈陈陈跟陈奉知主事是何关系?” 少女道:“父子。” 徐良心里一咯噔,有没有这么倒霉? 少女察言观色,知道徐良被吓到了,偷偷地抿嘴笑了笑,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呢,如果我替你求情的话,也没有那么糟糕,可是,我跟你又不熟,平白无故帮你,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女侠,我们做朋友吧!”徐良一本正经,要不是怕少女生气,他都要跪过去抱对方大腿了。 少女欲擒故纵,揶揄道:“你不担心自己高攀了?” 徐良摇头,“不担心,能跟顾女侠做朋友,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少女偷笑,然后很“勉为其难”地道:“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那我就大发慈悲,屈尊降贵跟你做朋友吧,不过呢,我有个条件,以后你在我面前,不准以小的或者小人自称,要与我同辈相交。” 徐良正要点头说好。 少女却道:“以后呢,你叫我姐姐,我叫你弟弟。” 徐良满头黑线,这叫同辈相交? 摄于少女的“淫威”,他最终妥协,以二十岁之龄,成为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的“弟弟”! “小姐姐,你是药炉的人?”徐良一边在心里大喊耻辱,一边打听情报,他虽然有些贪生怕死,但是并不愚蠢,顾灵这么执着要跟自己做朋友,绝对有问题。 “算是吧。”顾灵收了徐良这个“小弟”后,心情很好,道:“药炉里很多人都不敢不听我的话。” 徐良一听,心中稍安。 “三陈真的要杀我?”他又问。 “三陈是谁?”顾灵皱眉。 “就是陈陈陈!”徐良道。 “哈哈哈……”顾灵愣了愣,才捧腹大笑起来。 “你也觉得好笑咧,世上竟有人起这么奇葩的名字,真是!”徐良神经大条,自顾自地摇头。 “你才是奇葩!”顾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徐良道:“你真是要笑死我呀,陈叔叔的儿子叫晨辰,首字是早晨的晨,尾字是星辰的辰,所以他叫陈晨辰,不是陈陈陈。” 徐良无语了,三个字同音,怪他喽! 顾灵朝大门口处瞟了一眼,小声道:“要是被陈晨辰听到你这么喊他,绝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良翻白眼,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视人命如草芥的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回轮到顾灵发呆了,仿佛听到最古怪的事情一样,上下打量徐良,问道:“你不会从没有出过城吧?” 徐良想了想,好像自打他魂穿重生到这副身体上后,就没有出过城,原来那个家伙的记忆里,也没有任何关于城外的信息,料想也是没有到过城外的,此时下意识摇头。 顾灵眼里露出恍然之色,想了想,问道:“那你先前说的圣人言,是哪位圣人之言?” 徐良脱口而出:“自然是孟圣人呀,孟圣人主张‘人无贵贱,人格平等’,除此之外,他老人家还主张‘人之初,性本善’,天下皆知的,呃……” 话说出口后,他才知道失言了,急忙捂紧了嘴巴,神色慌张。 第7章 道人解签 看到徐良因为说漏嘴而无比紧张的样子,顾灵脸上的神色瞬间精彩起来,弯月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她像个坏小子一样坏笑着,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点指着徐良,仿佛洞悉了徐良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十分高兴。 徐良心里惊疑不定,难道这个世界也有一位孟圣人? 他很想问顾灵,又怕言多必失。 “那位……圣人还说过哪些话?”顾灵小心翼翼地问,一双眼睛却往四周瞟啊瞟,像是担心天上有人在“盯”着她似的。 徐良紧闭着嘴,使劲摇头。 “不好说?那就算了。那我再问你,那位圣人在哪座书院传道授业?”顾灵眨着大眼睛,像个好奇宝宝,打听徐良口中的孟圣人。 徐良一声不吭,他才不上当哩。 不过,他转念一想,听顾灵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个世界也有圣人? 顾灵见徐良没有回应,竟然没有发作,反而是露出作贼心虚的神色,鬼鬼祟祟道:“我差点忘了,圣人的名讳是禁忌,不可轻易言及,否则被他们‘盯’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徐良心里越发怀疑,正要问个清楚,却见到顾灵整个人跳起来,像是鬼上身似的,连连拍打着自己的身体,怪叫着仓皇而逃,“不关我的事呀,有事找徐良,没事也找徐良,哎呀妈呀~” 徐良一脸懵圈,朝已经跑到杨府大门外的顾灵喊道:“顾灵,你鬼叫什么呀?” “你才鬼叫,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呸呸呸!”顾灵头也不回,蹿上路边的一辆马车,急急忙忙离去。 “有病吧!”徐良皱眉咕哝。 蓦地,他感觉到后背一阵阴冷,仿佛置身冰窖一样,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想到顾灵刚才的样子,他心里就是一激灵,皱着眉头,眼珠子一阵乱转,狐疑道:“不会这么邪门吧?” 庆幸的是,这种不详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他就恢复如常。 转身打量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先是内院闹妖,现在这客厅也阴气阵阵,这杨府……邪乎得厉害呀。” 徐良心里想着,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去找个高人来府里施法驱邪。 打定主意后,他就找到先前见过的那个丫环,吩咐她去照顾一下生病的刘赞,接着又叮嘱一番当值的家丁,这才出门而去。 河洛城里的道人不多,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据说,方圆十里地,都没有一座道观。 也不知是这一城一池的百姓不喜道教,还是这方水土不被道教神仙所庇护。 徐良恰巧知道一位古怪道人,常年住在城西破庙里,天气好时,会去石鼓街的喜鹊桥头摆摊,替人摸骨看相,占卜算命,问卦解签,也代写家书,偶尔帮人看看小灾小病。 天气不好时,比如遇上刮风下雨,行雷闪电之类,他一定会跑到喜鹊桥底下,披蓑垂钓! 久而久之,附近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这么一号人物。 徐良也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下,远远地见过这位古怪道人一面。 当时他跟杨府的几位“同僚”在喜鹊桥对面的茶铺子里喝茶,街上一位路过的妇人似乎突然发病,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吓得路上行人纷纷逃离,避之如瘟疫。 当时,正在桥头上摆摊的道人闻讯匆匆赶到,查看过发病妇人的症状后,立即抬手写符,烧灰拌水,喂给妇人喝。 片刻后,发病的妇人竟然好转起来,神志清醒,对道人连番道谢,堪称奇迹。 徐良目睹了这一切,觉得道人可能不是一般的江湖神棍,人虽然古怪,但是应该有几分本事的。 经过打听,他得知道人姓陆,单名一个桢字,是个地道的外乡人,来自青州以外的地方。 此次他打定主意要请人到杨府里作法,自然首先想到了这个陆桢道长。 不久后,他赶到了喜鹊桥,看到陆桢正在给人解签,那人是一个富家公子,油头粉面,锦衣玉带,身边跟着四个随从,皆长着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显然是跟着自家公子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上的恶习。 此时,那位富家公子面有怒容,几次作势要动手打陆桢。 徐良假装路过,然后站在陆桢的摊子不远处偷听。 只听得那位富家公子怒道:“臭道士好胆,连本公子也敢捉弄?你想死吗?” 陆桢皱眉道:“签筒在你手里,摇签的是你,出来什么签就是什么签,何来捉弄之说?” 富家公子一抖手里的签筒,将里面所有的签条扬到陆桢脸上,冷哼道:“臭道士还敢狡辩!本公子看得清楚,前面几人摇签,不是中上签就是上上签,最差的也摇出中中签,呵,到了本公子这里,就摇出来下下签?你当本公子傻呀,不是你故意做手脚埋汰本公子,还能是什么!” 被人当面砸场子欺负,陆桢也没有表现出愤怒神色,而是伸手将洒落在地上的签条一根根捡起来,道:“求签好坏,本是个人福运厚薄,与贫道无关,你摇出下下签,是水凶相,近期必有灾祸,且与水有关,应小心提防。” “你还说!”富家公子愤怒一脚踹在陆桢的身上,又指使左右随从,“把他扔到河里去!” 四个随从上前,七手八脚把陆桢扭按住,抬起来准备扔下桥。 陆桢仍然没有惧色,不知死活地道:“贫道只是依照签文直说,你若不爱听,那就不听,到时吃亏莫要来埋怨贫道。” “还敢诅咒本公子!给我往死里打,打残了再扔河里喂鱼!”富家公子气急败坏,吩咐随从收拾陆桢。 路人见状,即使知道富家公子仗势欺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反而远远走开,恐遭池鱼之殃。 徐良也很想帮陆桢,但是空有一颗路见不平之心,叹没有一身拔刀相助的本事。 忽然,桥头下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在一个嗡声嗡气的呼喝声中迅速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一个赤膊大汉挑着一担粪水从中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让让,让让。” 他的步子跨得很大,三五步就冲上了桥,桥的另一边,一些准备上桥过河的人见状,惟恐遭殃,纷纷退走。 那个富家公子也想躲开的,却偏偏躲闪不及,被一只装着粪水的木桶撞到,顿时被洒出来的粪水溅了一身,瞬间,臭气熏天。 “啊~我杀了你!!”富家公子本就是有洁癖的人,此时浑身粪水,整个人几乎要疯掉,歇斯底里地吼着,恨不得生撕了挑粪汉子。 “俺都说了让让,让让,你偏挡着道。”挑粪的汉子皱眉,不瞒地咕哝着,转身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扁担头扫在富家公子的后脑勺上,把富家公子打得在原地打转,然后也不知是头重脚轻还是怎么了,竟然一头栽下桥,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公子!” 那四个随从见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收拾陆桢,齐齐跳桥,到河里救人。 “哎呀,俺不是故意的。”挑粪汉子站在桥上探头往河里看了看,咕哝一声,拔腿就跑,眨眼就没影了。 徐良一阵无语,这挑粪汉子真是绝了,不过看到那仗势欺人的富家公子被收拾得这么惨,倒是很大快人心。 此时,他看到陆桢趴在地上,模样狼狈,就急忙走过去,将陆桢扶起来。 谁知,陆桢反手抓着他的手腕,瞪圆了眼珠子,先是看他手掌,然后看他面相,最后掐指一算,不知算到了什么,那张千年不变的木然脸上竟然露出笑眯眯的神色,热忱问道:“年轻人,让贫道为你解一签如何?” 第8章 紫气东来 城西破庙。 说是庙,其实就是一间低矮土房,因为荒置已久,无人打理,门前杂草丛生,一直蔓延到门槛上,更有几株藤蔓沿着墙根缠绕而上,盘桓在窗棂上,甚至覆盖在房顶瓦片上,青青翠翠。 而且,房子年久失修,泥墙剥落,木头腐蛀,就连屋瓦也漏缺,有些地方连遮风挡雨都成问题。 唯独一个地方是完好的,那就是正堂。那里供着一尊泥塑神像,是一位道教真人,道骨仙风,左手持拂尘,右手捏青莲,衣袂飘飘,脚踏祥云,仿佛下凡的九天玄仙。 神像上下纤尘不染,脚下有供台,正中处摆着一只巴掌大的青铜香炉,上面插着三根供香,香气袅袅。青铜香炉左侧,是半扎供香,右侧是一只签筒。 供台前有一张破烂但还算干净的草席,上面坐着两个穷光蛋,一个姓徐,一个姓陆。 —— 徐良有些不安,陆桢把他带到这里,是几个意思?而且,那家伙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让他坐如针毡。尤其是,想到陆桢刚才拉着他的手兴奋的样子,他就感觉屁股后面一阵凉飕飕。 这鬼地方人影都不见一个,真的是喊破喉咙也没用呀。 “阿良啊……”陆桢忽然出声,笑眯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猥琐。 “你想干嘛?”徐良坐不住了,噌地跳起来,往后退去,要不是还惦记着杨府内院荷花池里的那只妖怪,他早就拔腿跑了。 “别紧张,放松点,没事的。”陆桢招手,一副我不是坏人你别怕的样子。 “陆道长你有事不妨直说,你这样子让我很紧张呐。”徐良皮笑肉不笑地道。 “贫道先前就说了,想替你解一签。”陆桢笑道。 “我不求签可不可以呀?”徐良皱眉道。 “可能……有些困难呐。”陆桢摇头。 徐良的脸黑了下来,这世道真是绝了,连街头巷尾摆摊算命的都搞起强买强卖了,天理何在?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贫道观你面相不凡,一时技痒,才想要替你解签,一来满足贫道的一点相术上的私心,二来嘛,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利无弊。”陆桢耐心解释,让徐良放宽心,最后更是来了一句,“贫道就破例一次,免费替你解签。” 我才不稀罕咧! 徐良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不过,他想了想后,也没有拒绝陆桢的这一份好意,道:“我可以答应你求签,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就是等会你帮我去收拾一只妖怪。” “收拾一只妖怪?”陆桢愣了愣,随后含笑点头,道:“可以。” 徐良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回到草席上,问道:“签筒呢?” 陆桢伸手一指供台上,道:“先上三柱香,再取签筒。” 徐良皱眉,求签还带拜神的? 他没有多嘴,毕竟这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恭恭敬敬地上完香,他才取下签筒,对着神像摇签。 嗍嗍嗍…… 啪嗒! 一根签条掉了出来,落在供台上。 “贫道来看看。”陆桢突然上前,先一步捡起签条。 徐良也很好奇自己求到什么样的签,把头凑过去要看。 陆桢却笑眯眯地道:“不着急,你先把签筒还回去,再上三柱香。” “又上?”徐良拧起眉头,上香好玩吗? 陆桢很认真地点头。 徐良想着,上就上吧,反正供香也不花他的钱。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香炉上时,顿时傻眼了,刚刚他才插上去的那三柱香竟然烧完了! 这才多久?前后也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呀! “陆道长,这……”他一脸震惊,想告诉陆桢这里有鬼。 “上香!”陆桢郑重开口,神色肃穆。 徐良只感觉陆桢的声音像天雷似的,轰的一下子在他耳畔炸开,震得他脑袋瓜子嗡嗡响,整个人一阵恍惚,迷迷糊糊地就去上香。 当他将三柱香插到青铜香炉上时,陆桢左手迅速一抹自己的双眼,然后低头去看右手上的那根签条,可是,签条上一片朦胧不清,仿佛有一股力量遮在上面。 “混沌气屏蔽天机?”陆桢呢喃,神色凝重起来。 随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破左手食指,将一滴血滴在签条上,刹那间,签条上泛起一层红光,想要破开上面的那层朦胧,结果嗡的一声,红光破灭。 “再来!” 陆桢低喝一声,咬破舌尖,喷出一缕血丝,这是他的本命精血。 这缕血丝落在签条上,仿佛利剑一般,要劈开那股神秘力量,结果呛的一声,先行溃散。 不过,签条上的那股力量也被消耗一些,上面的朦胧减弱了几分。 此时,陆桢的脸色很苍白,但是整个人的气息却澎湃无比,头顶上凝出一团青云,尔后,他深吸一口气,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猛地一点眉心,口中舌绽惊雷:“请祖师爷!” 话音落下,他的眉心处就射出一道青芒,闪电般射向泥塑神像,没入神像的额头上。 下一息,破庙上方,无尽的高空里,出现了一道巨响,紧接着有青云落下,凝成一道巨大的伟岸身躯,仿佛一尊神仙。 这尊神仙低头俯视,目光穿透数道恐怖阻力,落在破庙里,化作两柄绝世利剑,斩开了签条上的那层朦胧。 陆桢神色糟糕,但是眼里却充满了惊喜,急忙去看签条上的东西,眼里的神色也随之变化。 起初是大喜,转而变成震惊,然后又变成了惋惜,最后一脸的遗憾。 陆桢抬头,隔着屋顶望向天空,神色凄苦地道:“祖师爷,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无尽高空里的那尊神仙还没有消散,也洞悉了签条上的东西,自然“听”到了陆桢的话,此时轻轻摇头,并没有任何言语。 忽然,无尽高空深处,响起了数道愤怒的声音,紧接着,一只金色的大手在西方天际腾起,一把紫色的天刀在东方海天一线间出现,一道九色剑气匹练长虹在南方山野中掠出,齐齐杀向出现在河洛城上空的那尊神仙! 这尊神仙冷哼,口中飞出三道紫气,分别射向东西南三个方位。 西方天际,金色大手粉碎,化作金光洒向大地。 南方山野,九色剑气湮灭,卷起一场恐怖风暴。 东方海上,紫色天刀撕裂,天空下起黑色雷雨。 “尔敢暗算吾!” 东方海域深处,响起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震得海面上巨浪滔天,雷龙密集落下,仿佛灭世降临。 河洛城上空,青云之上,那尊神仙轻声开口,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借你一物,送小家伙一场造化。” 这一日,有紫气东来,落入河洛城。 城西破庙里,徐良从浑噩中回过神来,睁眼便看到一片紫茫茫,一条紫气长河,疑似从九天垂挂而下,没入他的身体里。 第9章 池底机缘 徐良以为自己中邪了,吓得不轻,拼命阻止紫气长河进入身体,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 很快,他就发现那些紫气对他的身体并没有害处,反而有天大的裨益。 进入他体内的紫气不是滞留在某一处,而是散布到全身各处,从皮毛、血肉、筋骨,到五脏、六腑,再到六神、七窍,进行了一次全面、彻底的淬洗! 徐良能清晰的感受到,在这种淬洗下,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仿佛要脱胎换骨一般。 皮毛逐渐变得莹润有光泽,血肉逐渐变得凝练旺盛,筋骨逐渐变得强韧坚坚固,五脏六腑逐渐变得更有生机活力,六神越来越凝实,七窍越来越通明。 这种变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遵循某种定律,循序渐进,仿佛春雨一样,丝丝缕缕,润物无声,其中的变化却又是无比惊人的。 于是,徐良从开始的惊吓惶恐,转变成了惊喜激动,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可能获得了大造化。 他平静下来,尽情享受这个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体内的变化并没有停止,而是由明转暗,由强烈转徐缓。 “你感觉如何?”陆桢打量着徐良,眼里有复杂神色,不过被他掩饰得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徐良笑了笑,刚才那种舒服感,让他误以为自己要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去了。 “你尝试感应泥丸宫和气海丹田。”陆桢认真指点,告知徐良泥丸宫和气海丹田所对应的身体位置。 徐良用心探索,片刻后就“看”到了两扇紧闭着的门,心想应该是陆桢口中提到的泥丸宫和气海丹田所在,于是就试着用心神去推,结果两扇门都很轻易地打开了,不由得一阵惊喜,这么容易? 陆桢轻轻一笑,道:“水到渠成。” 徐良发现,所谓的泥丸宫,就是精神宫殿,他的所有精神力都以一种游离的状态散布在其中,整座精神宫殿很粗糙,像是泥坯房,没有半点色彩。 至于那气海丹田,则是一方干涸的小池子,池底的泥块干裂,像是烈日下暴晒已久的泥坑。 徐良的精神退出体内世界,抬头看向陆桢,神色复杂,他知道自己已经推开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陆道长是神仙?”他小心翼翼地问。 陆桢莞尔一笑,道:“世上有几人敢称神仙?贫道虽然比一般凡夫俗子多了几分侥幸,但终归是肉体凡胎。” 徐良想到很多,心里暗暗吃惊,这个世界似乎远比他所看到所了解到的要庞大复杂。 “我身上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他问。 “那是你应得的一桩造化。”陆桢说完后,想了想,又认真告诫,道:“此事牵涉太广,你暂时要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切莫人前炫耀,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徐良心惊,急忙点头牢记在心。 陆桢沉吟片刻后,颇为无奈地道:“贫道本应该引你入道门,传你道法,奈何天意难违,贫道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有缘相识,再加上贫道此番也算是受惠于你,为了了却此间因果,贫道再送你一则机缘,是龙是蛇,就靠你自己了。” 徐良不是愣头青,两世为人的阅历,让他比同龄人更加清楚,有些东西不可强求,有些东西则是来之不易,此时拱手说道:“请陆道长指点迷津。” 陆桢看着徐良,目光有些出神,道:“你很不错,要是成为贫道的师弟那就好了,可惜啊……哎呀,扯远了,说正事吧,你此番来找贫道,应该是为了杨府内院荷花池里的那位吧,其实那位对你并无恶意,相反,她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徐良心里吃惊,自己没说什么,陆桢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听着像是对杨府了如指掌啊! 同时又觉得有点无稽之谈,他一个凡人,能帮到一个妖精的忙? 陆桢目光如炬,猜到徐良的心里在想些什么,缓缓开口说道:“那位被一件绝世凶物镇住,困在了杨府的荷花池底下,她在你面前现形,就是希望你能帮她脱困。” 徐良皱眉,道:“陆道长你都说那是绝世凶物,而且连妖精都能困住,我上去岂不是送死?” 陆桢神色平静地道:“对妖邪之物而言,那件东西是绝世凶物不假,但是对有些人而言,那就是无上至宝。” 徐良摇头,道:“太冒险了,我无缘无故,何必为一个妖精冒险!” 陆桢轻叹,道:“不是为她,而是为你自己。那件东西,本就是为你这样的人而生的。” 徐良心动,听出了陆桢话里的深意。 正要问个仔细,却见到陆桢摆手,道:“机缘贫道已经送予你,如何取舍,是你的事,贫道不便再干预过多,否则,有些人又要不满了。” 说着,又自顾自地哂笑道:“其实贫道也不在意那些人的不满。” 最终,徐良离开城西破庙。 回到杨府,太阳已经西斜。当值的家丁告知府里一切如常,除了没有收到小姐杨晴一行人的消息外,并没有人上门来找麻烦。 不过,徐良还是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发病卧床的账房先生刘赞在他回来前的一个时辰出门去了,具体去向无人知晓。 “这家伙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很值得怀疑呀。” 徐良自言自语着,经过与陆桢的谈话,他发现整座杨府处处透着诡异,越想越觉得不仅刘赞怪,管家李富贵也怪,甚至连母老虎杨晴身上也透着神秘。 最后,他恼怒地道:“他奶奶的,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就连小爷都不正常。” “徐良,站住!你再往前就要掉进荷花池里了!” 突然,一个惊呼声传来,钻进徐良的耳里,让他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 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内院花园里,此刻正站在荷花池畔,只差一脚就踩空掉进水里去。 徐良暗道了一声好险,回头对不远处那个路过的丫环道谢。 等那个丫环走后,他看着面前的荷花池,眼前浮现出陆桢的身影,回想着陆桢的话,一咬牙,道:“富贵险中求,拼了,小爷就不信了,连阎王爷都收不走小爷的命,这区区妖孽,还能奈何小爷!” 左右四顾无人,他连衣服鞋袜也懒得脱了,深吸一口气,憋住,然后纵身一跃,跳进荷花池里,像条游鱼似的,滑溜地钻到水底下去。 看着不大的荷花池,水下竟然很深,这让徐良始料未及。 让他更为惊奇的是,水中竟然生活着一种头部会发光的小鱼,数不胜数,而且成群结队,形成了一团团可见光源,照亮了整个水底。 往下潜了近三丈,竟然没有见底,而且越往下,池水的温度越低,仿佛底下藏着一口冰泉似的。 奇怪的是,那些头部会发光的小鱼竟然不惧冰寒。 潜到四丈深的时候,徐良的一口气快用完了,如果不能换气,他就要溺水死在这里了,再加上这里的水冷得像是冰块一样,他体内的血液都快凝固了,手脚都出现麻木感。 正当他准备放弃,想要上浮时,丝丝缕缕的温热在他体内出现,像是蚕丝,密密麻麻,尤其是气海丹田附近,温热的气息最清晰明显,数量也最庞大,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能够换气了,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棉絮堵住鼻孔一样,需要很用力才能呼吸。 虽然有困难,但是总算不用担心溺水而亡。 而且,随着那些温热气息出现,他不再感到冰冷,血液运行顺畅,身体也不再僵硬。 继续下潜,当他估算距离水面能有八丈深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池底。 在乱石横陈中,有一座石台,上面平滑如镜,纤尘不染。 徐良靠过去,顿时吃惊,石台上面竟然覆盖着一层水银般的液体,透过这层液体,隐约可见里面有一道剑影,像是悬空,又像是钉着什么东西。 第10章 造化险中求 徐良没有妄动,这地方太诡异,万一不小心惊动了什么,他可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且,到现在为止,那只鲤鱼精都没有现身,这让他很不安。 虽然陆桢说这里有绝世凶物镇住一切妖邪,但是那只鲤鱼精能够三番四次现形登岸,出现在杨府里,这已经足够说明鲤鱼精的不简单。 那只妖物对他徐良没有恶意?谁知道呢!陆桢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十足肯定。 万一那只鲤鱼精一时妖性大发,他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惊慌到落荒而逃,眼前这座石台,给他一种庄严正气的恢宏气息,料想不是邪恶之物,而且,他隐约觉得那道剑影就是陆桢所说的绝世凶物,能够诛镇一切妖邪,相信陆桢不至于在这一点上坑害他。 正当他绕着石台打算静观其变时,石台上面那层水银般的液体突然猛震,荡起一圈圈涟漪,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徐良吓了一跳,忘了身处水底,下意识张嘴大喊,被冰冷的水灌进喉咙,差点被呛死。 匆忙间,他透过那层水银般的液体,瞥见里面有一双大如灯笼般的血红色眸子一闪而过,眸子四周,隐约可见银白色鳞片。 “里面果然镇压着妖怪!” 徐良吃惊,瞪大眼睛,手脚并用,划水后退。 不会是那只鲤鱼精吧? 他心里想着,开始打退堂鼓了,什么机缘造化,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咚! 突然,石台猛震,力量之大,整个池底都一阵晃动,尤其是石台附近,泥石翻滚,冒出成片成片的水泡,咕噜噜上扬。 嗷呜~ 蓦地,水银般的液体里面传出一声沉闷的兽吼,嗡嗡嗡地在水中传递,恐怖的音波冲击向四周,卷起一重重水浪。 紧接着呼啦一声,一只覆满银白色鳞片的大手从里面想要探出来,却被水银般的液体挡住。 那只大手的主人似乎很愤怒,咆哮如雷。 下一刻,水银般的液体就遭到恐怖力量冲击,向外高高凸起,仿佛绷紧的牛皮,随时都会爆碎。 徐良看得心惊胆颤,里面到底镇压着什么妖魔鬼怪,太吓人了。 他逃离石台,准备上浮。 就在此时,一声清叱仿佛从石台里面传出,声如银铃,又如仙音,好听至极。 但是,原本那个咆哮如雷的愤怒声音却变得哀鸣起来,像是遇到了比自身更恐怖的存在,那只覆满银白色鳞片的大手也迅速收回。 徐良心惊,里面还不止一只妖怪? 妈的,这地方简直是龙潭虎穴,没发呆了,扯呼! 然而,这个念头刚在他心里浮现,水银般的液体上方就出现了一抹嫣红,眨眼间,石台上就出现了一道倩影。 红裙摇曳,佳人倾城! 正是那只鲤鱼精! 徐良口中发苦,每次见到这妖孽,都怕得要死,他就不该财迷心窍,轻信陆桢的话,跳下来找死。 “帮我……” 突然,他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是那只鲤鱼精在对他说话。 “帮我脱困,必有厚报。”温和的声音再次在徐良的耳畔响起,带着真诚。 徐良无法开口说话,一时间又琢磨不透这妖孽是真心还是假意,便愣在原地。 石台上的红裙佳人聪慧过人,看出了徐良的顾虑,便歉声道:“早先是我心急唐突,让你受到惊吓,冒犯之处,还请原谅,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你出手相助。” 徐良皱着眉头,想了想,双手一阵比划。 红裙佳人微微侧头,似乎在努力理解徐良的意思,然后传来声音:“我叫红裳,来自东海,因为追杀一个仇家,误入此地,被此地的禁器所困,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一缕神魂,并非真身。” 徐良又用手比划,询问要怎么做。 红裳指着水银般的液体里面的那道剑影告知,只需要将其拔出即可。 徐良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地游到石台边上,却不敢登上去。 “你还有何顾虑,尽管与我说。”红裳的声音传来。 徐良比划,询问如果拔掉那道剑影,他自身会不会有危险。 “这件禁器是你们人族某一教的至宝,堪比圣物,对妖邪之物有天生的克制和诛镇力量,可是说是绝世凶物,但是对你却不会有危险,你大可放心。”红裳道。 徐良想了想,又透露自己的担忧,因为里面好像不止镇压着一只妖物,如果他拔出剑影,岂不是意味着会放出里面的妖物,那对他来说,绝对是大恐怖。 “这一点你更加不用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等你拔出这里的禁器后,里面的生灵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红裳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徐良还是有点不放心,询问那只覆满了银白色鳞片的大手是什么怪物? “那是小银子,我新收的坐骑,它只是有时候脾气暴躁了点,本性并不坏的,你不用害怕。”红裳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在谈论着自己家养的宠物一样。 徐良翻白眼,要不是刚才亲眼目睹那只大手和亲耳听到那几道恐怖的咆哮声,他这会差点就信了。 “还有问题吗?”红裳很善解人意地问。 徐良看着红裳,神色认真而凝重,询问为什么是他。 红裳似有顾虑,欲言又止。 徐良皱起眉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这里面也牵涉着不可泄漏的天机? “很抱歉,我暂时不能透露。”红裳露出为难之色。 徐良心里一紧,怀疑自己魂穿到这个世界后,可能触及到了某种禁忌。 最终,他答应出手相助,救红裳脱困。 嗡! 当徐良的手触碰到那层水银般的液体时,里面有一股力量对他进行反噬,钻进了他的体内,仿佛风暴一样,席卷他全身。 徐良感到心脏一阵刺痛,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起来。 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在他的感知里,那层水银般的液体逐渐变得暖洋洋起来,还仿佛拥有生命活力。 随着他的手不断探入,水银般的液体竟然沸腾起来,然后围绕着他的手掌,不断振动,像是无数的浮游生物。 徐良脸上露出浓浓的震惊,因为水银般的液体竟然在钻进他的体内,化成血液,与他的皮肉筋骨相融。 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和痛苦,反而是十分的舒服,感觉体内的血气旺盛到了极点。片刻后,这种感觉减弱,直至消失。 此时,他探进去的那只手一紧,握住了一件冰冷无比的硬物。 第11章 交换宝石(感谢夜沐星星的打赏) “竖子要坏大事!” 城东福禄街,萧府,一声怒喝猛然响起,宛如平地惊雷,震得整座府宅瓦砾跌荡。 人影闪动间,萧家主事的那几人从府中各处飞奔而至,聚集在后院一栋两层楼阁前,一个个神色紧张,却又满脸狐疑,显然都是不知道是何人惹得里面那位老祖宗如此大动肝火。 同样的一幕,分别在赵府、谢府出现。 这一日,河洛城三大氏族里面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了何事,让自家老祖宗愤怒出关,火速召集家族的最强力量,秘密议事。 药炉,一间草堂里,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倏地睁开眼,双眸之中射出两道摄人的精芒,苍老的脸上,那些纵横的沟壑渐渐清晰起来。 此时,草堂外来了一个中年文士,正是药炉主事陈奉知。 “药师。”陈奉知站在门外,对着草堂里的老者恭敬行礼。 “我都知道了。”老者声如洪钟,缓缓说道:“应该是杨府里面的那个阵眼被人破开了,三大氏族想必已经坐不住,开始有所动作了,从现在开始,时间会紧迫许多,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用顾虑。” 陈奉知似是听出了炫外之音,眼里浮现惊色。 老者淡淡一笑,道:“不用吃惊,那些老家伙早就商量好了,不会有太出格的事情发生,不过,凡事都要有个未雨绸缪,就怕有些人忍不住,也要跟着小的凑热闹,那就是要坏规矩,所以,你们也要仔细布置,以应对不测。” 陈奉知点头,转身离去。 城西破庙。 陆桢盘腿坐在草席上,手里捧着一册经书,正对着那尊泥塑神像一字一句地诵读。 等他诵读完一页后,却没有翻篇,而是合上经书,起身走到门外,微微仰头,往城中的方向望去,眼里有复杂神色。 他出神了好一会,才面带苦涩地喃喃自语道:“贫道今日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了……似乎对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贫道问心无愧,也无怨无悔。” —— 杨府,内院花园。 徐良站在荷花池畔的游廊里,像个落汤鸡似的,身上的水成串成串地滴落,在脚下的木板上留下一大片水渍。 但他此时全然不顾身上的狼狈,只是死死地盯着几步外的那个倾城佳人,如临大敌。 在他的右手里,握着一把短剑,剑柄长不过巴掌宽,剑身约有一尺长,通体赤红,无论是剑柄还是剑身,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纹络,像是某种符文。 这把短剑,正是池底石台那层水银般的液体里面的那道剑影! “你想怎样?”徐良开口,神色略显阴冷,直觉告诉他,红裳在他的帮助下脱困,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此地,反而是继续缠着他,必定是另有所图。 “我想要你手里的那颗石头。”红裳看向徐良藏在衣袖里的左手,开门见山。 徐良冷笑,道:“这是我拼命得到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他左手里的石头,是他拔出短剑时,从石台上掉落下来的,当时他觉得石头不一般,就抢先拿到手,没想到会被红裳惦记上。 红裳面无表情,道:“这块石头对我有大用,你拿在手里,不仅没用,反而会招引来杀身之祸。” 徐良轻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把石头送给你,是为了我好?” 红裳点头,道:“的确如此。” 徐良呵呵两声,毫不掩饰鄙夷之意。 红裳眉头微蹙,神色不大好看,沉声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这块石头留在你手里,对你而言,绝对是个大杀器,我并非危言耸听。” 徐良皱起眉头,听起来,这个好看到飞起的妖孽不像是在吓唬他呀。 可是,这到手的好东西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他心疼。 最后,他一咬牙,道:“想要这块石头,可以,拿东西来换。否则,我就用这把短剑将它毁掉。” 说着,他就用短剑去割那块石头。 “住手!”红裳喝止,那块石头对她真的有大用,而且,她知道那把短剑真的可以毁掉那块石头。 “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徐良嘿嘿一笑,看得出来红裳很在意他手里的这块石头,他打算好好敲诈一笔,谁让这妖孽忘恩负义。 红裳眯起双眼,眸子里有光芒不断闪烁,仿佛烟火般,生生灭灭,同时,傲人的胸脯也剧烈起伏着,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开口说道:“我身上的东西在被困时,大多已经损坏,此时拿不出与你手上那块石头等价的东西交换,不过,你若信得过我,可以先把石头交给我,等我回去以后,就让人给你送来另一件宝物。” 徐良嗤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呀,现在把石头给你,你一走了之,到时候翻脸不认人,反口不认账,我上哪去找你?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红裳一听,顿时冷下脸来,神色不善道:“你说什么?” 徐良自知说错话了,害怕红裳用妖术偷袭,急忙退后几步,干笑道:“口误。” 红裳哼了一声,没有深究。 她真想出手抢走石头,但是瞟了瞟徐良右手里的那把短剑,就不由得心生忌惮。 她可是亲身领教过那把短剑的厉害,人族一教至宝,号称诛镇一切世间邪,这可不是吹嘘的。 而且,徐良身上的一些古怪,连她恢复真身后都看不透,诡异得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若是换了别个人敢这么对她,早就被她灭杀一万遍了。 此时,徐良的声音传来,“其实没有宝物也不要紧,用其他东西替代也行,比如神功呀,仙术呀,圣法呀之类的,你就随便给我来几样好了。” 红裳气乐了,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当神功仙术圣法是烂大街的白菜呀,还随便给你来几样!” 徐良老神在在,将短剑压在那块石头上,故意来回拖拉,漫不经心道:“那就没办法啦,为了自保,我只能忍痛毁宝石了。” “你敢!”红裳凤眼含霜。 “怎么着,你要忘恩负义,对救命恩人出手?”徐良斜眼睥睨,还摆出一副你敢动手我就敢毁宝石的玉石俱焚样子,真的很欠揍。 红裳的胸前一阵起伏,风景煞是好看,她被气坏了。 徐良有些心虚胆怯,担心会把这妖孽惹急了,不敢继续点火,小心翼翼地道:“你就直说吧,现在你能拿出什么来交换?” 红裳恶狠狠地瞪着徐良,心里头也在想着对策。 过了好一会,她才一咬牙,显然作出这样的决定很为难,沉声道:“我可以传你一门炼体功法,不过你得发誓,绝不可以外传,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可以,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在人前显露出来,你能做到吗?” 徐良皱眉,很不忿地道:“为什么?” 红裳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道:“因为这门功法关系到一些恐怖的存在,一旦你被那些恐怖存在发现,别说是你,就连我以及我的族群都有灭顶之灾!” 徐良心惊,这个世界有那么恐怖吗? 他想回地球! “考虑得如何?”红裳见他愁眉苦脸地发呆,忍不住开口问。 徐良扫了红裳一眼,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大手一挥,“拿来!” 第12章 猎杀任务 红裳看着徐良伸出来的手,眼里闪过羞恼之色,面无表情地道:“今夜三更时分,我再来找你。” 说完,恨恨地瞪了徐良一眼,然后身形一晃,化作一缕红烟飘出廊道,掠上墙头,眨眼消失不见。 徐良愣在原地,一阵目瞪口呆。 说走就走,这么有性格? 可是,时间挑在三更半夜真的好吗? 而且,走就走嘛,还瞪小爷一眼,几个意思? 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呵,小爷对妖精才不感兴趣哩。 这么一想,徐良发现心情舒畅许多,一扫先前的郁闷,走起路来都不自觉地晃动着双手。 离开内院花园后,他见到天色已经不早,即将入夜了,就向家丁食堂走去,折腾了一整天,粒米未进,他此时腹中空空如也。 路上,他想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的杨晴,不禁有些担忧。 “徐良。” 忽然,有人在喊他。 扭头看去,发现月门边上站着一个人,赫然是管家李富贵。 “徐良,你过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李富贵招手,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 徐良见到李富贵也感到很意外,小跑着过去,问道:“管家,你办完事了?顺利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挺好的。”李富贵点点头,声音不咸不淡,只是打量着徐良的眼睛里,神色古怪。 徐良听出李富贵声音里的冷淡,却没在意,平静问道:“不知管家找我有何事?” 李富贵的目光在徐良身上搜寻,毫不掩饰侵略性,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刚才我从外面回来,听丫环小翠说,你一直在内院花园里,你在那里做什么?” 徐良心里一紧,暗道好险,幸好他已经把在池底得到的短剑和石头贴肉藏好,没有拿在手上,否则的话,此时在李富贵面前,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没做什么,我只是担心小姐,一直心绪不宁,坐立不安,就去春秋亭那里待着。”他一脸忧愁的道。 “你没有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吧?”李富贵眯了眯眼。 “没有。”徐良一脸天真地摇头。 然后又露出恍然神色,鬼鬼祟祟地道:“管家,你相信我的话了?荷花池里真的有鲤鱼精?” “胡说八道!”李富贵沉声呵斥。 徐良吐了吐舌头,装无辜。 “没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李富贵挥手,明显不想再听徐良胡扯。 徐良也不想待下去,果断告辞。 在他转身离去的刹那,李富贵的眼里闪过两道慑人的光芒。 —— 城南,山海楼。 有人说,这座楼,就是一座江湖。 因为,这里有各色各样的江湖人物,也有最灵通的江湖消息,还有生死不休的江湖恩怨。 此时,在楼上一间雅室里,一名青年正在独自饮茶。 那一身紫衣,以及眉宇间仿佛天生的倨傲之色,如果徐良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陈晨辰。 片刻后,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姿丰腴的妇人,半老徐娘的年纪,虽然很注意保养,但是终究是抵不过时间的刻刀,稍稍一笑,眉梢处的鱼尾纹就欣然清晰起来。 不过,她胸前的风景,很有制霸天下的气势,让人过目不忘。 她迈步间,摇曳生姿,到了陈晨辰面前,先是盈盈一笑,然后款款施礼,俯身的时候,宽松的衣领倏然下垂,露出其中那条深不可测的迷人沟壑,以及那两片饱满雪白。 即便是陈晨辰,也忍不住侧目而视,不过他看了后也没有遮遮掩掩,反而是坏笑打趣道:“柳掌柜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呀,不愧是号称‘石榴裙下八百英雄魂’的女中豪杰,此等凶器一出,简直是杀人于无形,谁与争锋?” 柳金玉,山海楼的掌柜,听到陈晨辰的调戏之言后,不恼不怒,反而是露出嗔娇笑意,双手捂着胸口,满眼的幽怨,脆生生开口道:“官人少取笑奴家,奴家要受不了喽,奴家这里再凶,也凶不过官人的策马扬鞭呀。” 陈晨辰品味话里意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指点指柳金玉,道:“柳掌柜,你这嘴上功夫,了不得呀,在下佩服。” 柳金玉娇笑一声,露出羞涩的样子,道:“谢官人夸奖,奴家不敢当。” 陈晨辰听着的是娇滴滴的声音,看着的是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失神。 嗡! 突然,他的眉心处泛起一片金光,庄严肃穆,正气凛然。 刹那间,他就回过神来,看向柳金玉的目光不再火热邪秽,而是变得冰冷,并且带着忌惮和警惕。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一条可怕的蛇蝎美人。 刚才他稍微不慎,都差点中招,要不是精神宫殿里的某件宝物,他此时已经深陷柳金玉的媚术牢笼里,无法自拔。 “柳掌柜这待客之道,似乎不怎么好啊。”陈晨辰冷冷地道。 “陈公子误会了,妾身并无恶意。”柳金玉一改先前的妖媚,很有礼貌地开口,不卑不亢。 陈晨辰眯了眯眼,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深究,沉声道:“此次来山海楼,是想请你们帮忙发布一个猎杀任务。” 柳金玉笑盈盈,道:“只要是生意,山海楼都来者不拒。” 陈晨辰挑了挑眉,道:“柳掌柜好气魄。” “陈公子过奖了。”柳金玉笑了笑,声音里的情绪却平静得像是无波井水,“不知陈公子要发布怎样的猎杀任务?” 陈晨辰将一张银票推到了柳金玉面前,柳金玉扫了一眼银票,道:“黄金千两,不知是何人的项上人头如此金贵?” 陈晨辰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道:“杨府,一个叫徐良的家丁。” 柳金玉愣住,满脸的惊讶。 如果说杨府大小姐的项上人头值千两黄金,她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是杨府区区一个家丁,就值得陈晨辰如此大费周章,这就很让人猜疑了。 “你确定?”她看着陈晨辰,再三确认。 “没错,我要的就是杨府那个叫徐良的家丁的人头。”陈晨辰寒声道。 柳金玉深深地看了陈晨辰一眼,然后脸上再次露出盈盈笑意,伸手收走桌面上的那张银票,道:“好,山海楼帮你发布这个猎杀任务。” 陈晨辰见状,嘴角微挑。 第13章 输人不输阵 “你不该答应他。” 陈晨辰离开后,一个高瘦中年人走进雅室,面无表情地开口。 柳金玉倚靠在椅子上,身段慵懒,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一边拨弄着手里的银票,一边说道:“这一千两黄金,是从陈家拿出来的,再不济,也能换一贯香火铜钱吧,更何况,要死的人只是杨府的一个小小家丁,又不是杨府大小姐。” 高瘦中年人皱起眉头,沉声道:“杨府虽然不如从前,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即使杨府只剩下一片瓦,也不是随便能让人动的。” “你想太多了。”柳金玉不以为然,道:“山海楼只是负责发布任务,又不参与进去,哪来那么多顾虑。再说了,自从杨府里的那个阵眼被破,整座河洛城就好比是一只摔落地的瓷器,虽然还没破碎,但是也满身裂痕,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正在磨刀霍霍呢,杨府死一个家丁,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高瘦中年人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地道:“正因为这趟水已经太浑,才不能让山海楼跟着你陷进去!” 柳金玉嗤笑出声,道:“身在这座城的人,谁能置身事外?” 高瘦中年人皱眉不语。 …… …… 房间里,徐良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剑。 “赤芒!” 这是他从剑柄上的纹络里分辨出来的两个字,像是金文,又像是甲骨文。 至于剑身上的纹络,他琢磨不透,像是某种图腾烙印,隐藏着神秘力量,盯着看久了会让人精神虚弱,仿佛整个灵魂都要离体出窍一样。 “这上面的纹络……”徐良伸出一根食指,用指腹轻轻摩挲剑身,发现那些纹络仿佛有生命气息,脸上浮现惊色。 嗡! 短剑突然微颤,发出轻轻的剑鸣。 徐良瞪大眼睛,他从剑身上感受到一个微弱的意志,在渴望着鲜血。 “难道要经过‘滴血认主’之类的仪式?” 他心里狐疑,决定试验一下。 于是,他将那根食指的指腹在剑刃上轻轻一拖,咝的一声,指腹被割破,一滴鲜血落在剑刃上。 徐良紧盯着那滴鲜血,目不转睛。 蓦地,剑身上闪过一缕赤芒,刹那间,剑刃上的那一滴鲜血消失了。 “果然如此!”徐良又惊又喜,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再次从指腹里挤出一滴鲜血。 嗤! 剑身上泛起赤芒,不等这一滴鲜血滴落,就将其卷走,没入剑身上的纹络里,消失不见。 徐良被吓了一跳,看着仿佛活过来的短剑,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就在此时,剑身上的赤芒仿佛火焰般燃烧起来,迅速将他的那根手指裹住,疯狂且贪婪地吞噬着他的鲜血。 徐良真的被吓到了,脸色唰地苍白下来,口中骂粗。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眨眼间被短剑吞噬了一半,同时,他的脑袋一阵尖锐刺痛,精神宫殿仿佛要裂开似的。 “啊……” 他大声喊着,奋力想要挣脱短剑。 然而,短剑就像是紧咬着他手指不松口的毒蛇,怎么也甩不掉。 片刻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幻觉,仿佛失血过多而导致的休克状态。 “妈的,小爷要被这破玩意吸成人干了……” 他心里大骂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随着他的身体瘫软在床上,裹住他那根手指的赤芒也渐渐消散。 嗡! 短剑颤鸣着,没有坠地,凌空悬停在徐良的额头上方,像是初生的婴儿,懵懵懂懂。 它绕着徐良盘旋了几圈,然后迅速猛冲下去,闪电般朝徐良的眉心刺下,在临近徐良的眉心三寸时,又陡然一颤,剑尖处出现一圈水波般的涟漪,一层层向剑柄荡去,最终化作一缕赤芒,没入徐良的眉心里。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管家李富贵猛地睁开眼,盯向与徐良的房间相连的那面墙,双目如电。 片刻后,他站在徐良的房门外,若有所思。 突然,内院花园处有动静,寻常人无法察觉,但是落在李富贵耳中,却宛如惊雷。 “妖孽!” 他勃然大怒,迈步间,如山中猿猴,卷起一阵大风,冲向内院花园。 不久后,一抹红影在徐良的房门外出现,然后迅速凝实,化成红裳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李富贵离去的方向,美眸里闪过讥笑,然后也不见她怎么动,就穿过房门,出现在徐良的房间里。 徐良仍然昏迷在床上,不省人事。 红裳没有靠近,她在徐良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危险。 “难道……”她有所猜测,倾世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随后,她双眸发光,盯向徐良的眉心。 嗤的一声,那里射出凌厉剑气,阻止她窥探。 “果然如此,这家伙,真是……运气好到爆啊,竟然能得到那件禁器的认可,借其精神宫殿蕴养。” 红裳感到不可思议,徐良一而再给她震惊,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肉体凡胎,却能屡次创造奇迹,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她盯着徐良,出神了片刻,然后屈指一弹,指尖上飞出一团红芒,没入徐良的口鼻中。 很快,徐良就清醒了过来。 他感到很疲惫,很虚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红裳轻移莲步,来到床前。 徐良看到这个妖孽,心里猛然一咯噔,心想这下完了,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你快死了没?”红裳冷冷开口,道:“看样子,我似乎能省下交换的东西。” 妖孽果然都冷血无情! 徐良心里暗骂,强撑一口气,重重的哼道:“小爷福大命大,爷爷疼,奶奶宠,连老天爷都关爱呵护,怎么可能会是短命鬼!想捡漏?哼,没门儿!” “本姑娘才不稀罕捡死人的东西!”红裳轻笑,针锋相对。 “你想捡也没得捡!”徐良讥笑,毫不示弱。 “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红裳笑着,笑里藏刀。 徐良眼角抽搐,下意识伸手去摸短剑,却摸空了。 短剑不见了?! 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要知道,短剑才是他敢直面这妖孽的底气所在。 “你好像丢了东西?”红裳明知故问,脸上的笑意让徐良心里发毛。 “没,没有的事!”徐良嘴硬,身体却很诚实,出卖了他的内心。 “东西拿来。”红裳冷笑着,问徐良索要那块石头。 “你要强抢?”徐良恨怒,很想跟红裳拼命,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眉心隐隐发光,有剑气蠢蠢欲动。 红裳眼里闪过惊色,稍稍后退,甩手扔出一块黑乎乎的甲片,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本姑娘才不屑去欺负老弱病残,太掉价!” 徐良看着落在床上的那块黑甲片,皱眉问:“这是什么鬼?不是说好了拿炼体功法来换的吗?想耍赖?” “没见识!”红裳一脸鄙夷,指着黑甲片道:“这是玄龟甲,上面记载着那门炼体功法,你用神念就能看到。” 徐良半信半疑。 红裳却把手一伸,道:“东西我给你了,我要的东西呢,拿来!” 徐良心里叫苦,现在他连手指都动不了。 但是,在红裳面前,岂能输阵? 于是,他瞪眼叫嚣道:“东西在我怀里,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第14章 徐良的控诉 红裳的嘴角翘起一道危险的弧度,她虽然忌惮徐良眉心处的剑气,但是不代表拿徐良没办法。 只见她轻轻一跺脚,房间里的地面便是猛然一震,尤其是徐良的床底下,仿佛有地龙在翻身,轰的一声,整张床都被掀翻,徐良惨叫着滚到地面上,不偏不倚,正好趴到她的脚跟前。 啪哒! 一颗殷红如血脂的石头从徐良的衣领口处滚出来,被红裳隔空摄入手中。 “抢劫啊,杀人啦,救命啊!” 徐良大叫,跟杀猪般,声音惨绝人寰,凄厉无比。 红裳显然也没有想到徐良会这么无耻,绝美的面容上凝固着错愕的表情,好一会才恢复如常,瞪着徐良道:“你想找死吗?” “士可杀,不可辱!”徐良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红裳冷笑,衣袖轻拂。 徐良顿时惨叫,仿佛被人拿扫帚扫中一样,骨碌碌滚出去,撞到墙角下。 “忘恩负义,小人!”徐良痛骂,咬牙切齿。 红裳扫了一眼徐良的眉心,那里的剑气虽然蠢蠢欲动,但是感知到徐良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始终没有爆发出来,这也是她敢出手让徐良吃苦头的原因。 “你继续骂呀,你骂我一句,我就打你一次,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到徐良跟前,好整以暇,一副老娘有的是时间陪你玩的样子。 徐良恨意滔天,咬牙沉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红裳不恼不怒,衣袖拂动,徐良的脸上立刻啪的一声,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红肿一片。 “打人不打脸你不知道吗?你大爷……” 啪! “啊……小爷跟你拼了!” 啪!啪! “你女……” 啪啪啪! “住手,别扌……” 红裳双袖齐飞,在清脆响亮的声音中,徐良的脸肿得像猪头。 “女侠饶命,别打了,我错了,我道歉!”徐良哀求着,声音带着哭腔。 “道什么歉,你的骨气呢,刚才不是很硬气的吗?继续硬气下去呗。”红裳冷笑,目光嘲讽。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就饶了我吧。”徐良觉得再打下去的话,他的脸真的不能要了,妈的,他是靠脸吃饭的好吗! “你说不打就不打,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红裳皱眉,神色不善,嘴角边却挂着戏弄的笑意。 “你想怎样?”徐良感到一阵紧张,这妖孽不会是看上他的身子了吧,造孽啊! “你这是什么眼神?”红裳太敏锐了,察觉到徐良心思不正。 “我疼!”徐良急中生智,憋出两个字来。 红裳哼了一声,道:“本姑娘今日心情不佳,想听好听的话,比如,赞美本姑娘,本姑娘心情好的话,兴许乐意饶了你。” 徐良很想说,小爷赞美你个香蕉大巴啦! 可是,眼下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红裳姑娘美艳不可方物,此颜只应天上有,能与日月争辉,星辰同恒。我对红裳姑娘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长河之水,滔滔不绝。”徐良对这些马屁话拈手就来。 红裳眼眉微挑,讥讽道:“真是天生的马屁精。” 徐良脸上笑眯眯,心里呵呵呵。 大丈夫能屈能伸,懂? 再说了,会拍马屁怎么啦?这是最强职场技能,懂? “暂且饶你狗命,下次胆敢再对本姑娘不敬,哼!”红裳寒声警告,发出赤果果的威胁。 徐良连称不敢,但是心里却暗暗发誓,等找到短剑赤芒,绝对要让这条忘恩负义的鲤鱼精好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走着瞧! “交易完成,本姑娘走了。”红裳站起来,准备离去。 徐良心里怒吼:“滚滚滚!” 突然,红裳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徐良,冷笑道:“你就不挽留一下?还是说你作贼心虚,刚才的求饶,只是为了活命的阳奉阴违?” 徐良一阵心虚,干笑道:“红裳姑娘误会了,要不,你再坐一会?咱们聊聊琴棋书画,谈谈理想人生?” “癞蛤蟆,你想得美!”红裳讥笑,转身离去。 徐良愣在原地,内伤了好一会,才破口大骂:“你二姥爷的,骂谁癞蛤蟆呢,你以为你是天鹅呀,小鱼仔!” 砰! 突然,房门破碎,一道狂魔般的身影从外面冲了进来,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似乎曾经历了一场大战。 徐良吓得不轻,以为红裳杀回来了,差点屁滚尿流。 “妖孽在哪里?”狂魔般的身影怒吼,杀气腾腾,身上的气机外泄,凝成实质。 徐良瞪大了眼睛,这位狂人竟然是管家李富贵! “管家,你,你怎么了?我是徐良呀。”他害怕李富贵一个不小心,把他当成了妖孽,给一巴掌拍死了,急忙开口表示是自己人。 “徐良,刚才那个妖孽是不是在你这?她现在何处?”李富贵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如电,威势逼人。 徐良打量着李富贵,发现这位平时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的管家,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一身横练的筋骨,每一寸肌肉都充满着爆炸性的力量,哪里有半点柔弱的样子。 想到那个忘恩负义的红裳,他心里就是恨得牙痒痒,此时眼珠子一转,戏就上来了。 “呜哇,管家呀,你可来了,那只鲤鱼精太可恶了,趁我睡着,偷袭我,看把我打的呀,你可得给我做主呀,我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大欺负,只是那鲤鱼精可恨呀,扬言要吃光府里的人,我当然不能让她得逞呀,我就拼死抱住她的脚,她就拼命打我,她没人性呀……” 徐良声泪俱下,控诉红裳的罪行。 李富贵岂能看不出徐良的这点小伎俩,却也没有戳破,沉声喝问:“快告诉我那妖孽何在!” 徐良一指门外,道:“她刚走不久,你现在追出去,应该能追上,管家,你一定要擒杀她,她真的没人性的!” 不等他话音落下,李富贵就夺门而出,兔起鹘落间,就在黑夜里远去。 徐良看到后,心里一震发怵,这位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拥有这等惊人的力量。 随后,他又想到了账房先生刘赞,那位病怏怏的主不会也是个绝顶高人吧? 还有那位五大三粗的护院教头孔武。 “谁都可以是高人,那位牙尖嘴利的婢女绿梅千万不能是,菩萨保佑!” 徐良祈祷着,他跟绿梅天生不对头,两人命相犯冲。 正胡思乱想着,他突然感觉眉心处一阵发烫,像是有烈火在焚烧,紧接着,精神宫殿仿佛开裂一样,咔的一声,从中射出一道炽热的能量。 那是一道剑气! 嗤! 剑气破空,闪电般打在房顶上,那里有一片瓦片骤然发光,绿莹莹,像是幽冥鬼火。 然而,剑气无匹,以摧枯拉朽之势斩开了那片瓦片。 下一瞬间,一道血箭从中射出,伴随着几片银白色的鳞片,洒落到房间里,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怒的厉叫,同时一条黑影腾空而起,没入空中的一团乌云里,迅速远去。 徐良很懵圈,目瞪口呆。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内视精神宫殿,发现里面悬停着一把短剑,正是赤芒! “原来你在这里……”他又惊又喜,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瞪眼仰天大喊:“红裳,你过来呀,小爷一剑劈了你!” 第15章 寂灭中复苏(二更,谢夜沐星星) 杨府后院。 墙头上有条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小心翼翼,蹑手蹑脚。 蛰伏了好一会,才从上面滑下来,落入院中。 此人身材娇小,加上精通潜行术,身手又极其了得,在黑暗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好强的妖气!” 深入院中后,此人感知到空气里的异常气息,越加小心谨慎,嘀咕出声,“难道是阵眼里的东西出来在作怪?听陈叔叔说,阵眼里的东西都不简单,不是我现在能对付的,我还是小心为妙。” 听声音,这是一个少女。 随后,她就继续行动,在杨府里穿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可惜,她对杨府并不熟悉,兜兜转转了接近一柱香的时间,她才找对地方。 此时,她出现在西栅仆舍。 “找到了,应该是这一间。”她站在甲三室门外,兴奋得像只小鸟。 在屋檐里的灯笼光幕映照下,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赫然是曾跟随陈奉知前来杨府拜访过的顾灵! 此时她一身劲装,胸脯微鼓,蜂腰盈盈一握,屁股挺翘,纤腿修长,在烛光下宛如一具剪影,曲线优美,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气息。 “徐良大弟弟,你在吗?快开门,我是你的小姐姐!” 她轻扣房门,压低了声音。 里面没有动静。 她皱了皱眉,小声嘀咕道:“难道睡着了?真是不知死活,都快死到临头了,还睡得这么死,前世是猪吗?” 她很嫌弃地翻了翻白眼,然后警惕地左右看了一下,才迅速推门而入。 房间里,烛火摇曳。 顾灵却愣住了,入眼一片狼籍,整个房间仿佛被盗贼光顾过一样,她的大弟弟徐良就直挺挺地躺在墙角地面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像是死掉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徐良!”她心里一紧,快步走到徐良身边,还没来得及查看徐良的身体,嘴上却碎碎念起来,“糟糕,不会是陈晨辰的人已经来过了吧,唉,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徐良,你死得好惨……” 叹完气,她才伸手去探徐良的鼻息心跳。 “咦,这家伙没死!”她愣了愣,又惊又喜。 随后,双手抓住徐良的肩膀就是一阵大力摇晃,“徐良你醒醒!你姐看你来了,快醒醒!” 徐良毫无反应,无论顾灵怎么动,都没有知觉。 “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跟活死人一样,哎呀不好,不会是被人摄魂了吧?!”顾灵蹙眉,脸上一阵惊疑不定,然后看向徐良的眉心,犹豫了片刻,才嘀咕道:“让我看看你的精神宫殿,如果你真的被人摄魂,那么我也爱莫能助了,徐良大弟弟,你可不要怪小姐姐呀……” 话音落下,她就伸出两根手指,点向徐良的眉心。 嗡! 忽然,徐良的眉心发光,射出一道赤红剑气,凌厉无比。 “啊!”顾灵惊呼,感受到这道赤红剑气的恐怖,脸色唰地惨白下来。 以她的修为,根本挡不住这道剑气。 危机时刻,她右手手腕处腾起一片白光,闪电般化作一面盾牌,挡在她面前。 呛啷一声,赤红剑气斩在盾牌上,两者竟然针锋相对,僵持不下。 顾灵趁机后退,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那里有一条莹白珠子串成的手链,是她爷爷送给她的礼物。 “好你个徐良,竟敢暗算我!”她咬牙,给徐良记了一笔账。 就在此时,赤红剑气和盾牌的对峙有了结果,前者消散于无形,后者化作白光,没入她手腕处的手链里。 “嗯哼!”顾灵闷哼,如遭重击,体内气血翻涌,张嘴喷出一口血雾,整个人更是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撞到墙壁上。 “混蛋!”她咬牙怒骂,却不敢上前。 徐良眉心处的剑气太诡异,让她极其忌惮,刚才仅是一道剑气的余波反噬,就让她内府受损,如果是一整道剑气斩在她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徐良,这笔帐本姑娘记下了,以后再找你算!”顾灵知道徐良现在的状态,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但还是要把这笔帐算到他头上。 不为什么,她是小女子! “本姑娘这回真是好心遭雷劈了,真是倒霉!”她生气地说着,准备离去。 突然,异变陡起。 徐良的眉心处原本已经平静下去,此时却蓦地卷出一片赤芒,仿佛贪婪的大蛇,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雾一口吞噬,然后意犹未尽,扑向了顾灵。 顾灵感受到危险,大惊失色,却也没有慌乱失去分寸,此时口中发出一声轻叱,额头上发出莹白光芒,拼尽全力催动手腕上的那条手链。 噼啪声中,手链断开,所有的莹白珠子齐齐爆开,化作十几团光影,每一团光影里都是一尊兽形图腾,散发着强悍的气息。 十几团光影在刹那间前仆后继,轰杀在卷来的赤芒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赤芒仿佛无形无质,在十几团光影的轰杀下丝毫无损,最终将顾灵裹住。 顾灵吓坏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带着哭腔大喊道:“徐良快醒醒,救我!” 此时,那十几团光影扑空,转杀向沉睡着的徐良,却被徐良眉心处射出的一道剑气全部杀灭。 “徐良,混蛋,快醒醒!”顾灵发现自己被赤芒裹住后,不能动弹了,吓得大叫。 然而,此时的徐良处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五识紧闭,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呼~ 顾灵被赤芒拉扯着,扑倒在徐良怀里,一缕缕血丝从她体内被吸扯出来,没入徐良的身体里。 见到这一幕,她真的吓哭了,一边哭一边喊:“死徐良,大坏蛋,你竟然吸我的血,呜呜呜,我要死了,谁能来救我呀,呜呜呜,我不想变成干尸,那样的死相太难看了……” 可是,她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随着她体内的血丝越来越多进入徐良的身体里,她的神志也开始模糊,整个人渐渐陷入昏迷状态。 反观徐良,气血越来越好,眉心处卷出的赤芒越来越多,越来越盛,一层层地包裹着两人,像是蚕茧一样。 没有人发现,当顾灵彻底陷入昏迷状态时,她体内有一物动了一下,然后像是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遇到了春雨滋润似的,茧衣剥落,冒出嫩芽,期待着破土而出。 第16章 青衫举人(再谢夜沐星昊的飘红) 红裳离开杨府后,独自走在空旷的青石大街上,像是平日里逛街一样,慢悠悠,不急不缓。 月色下,她犹如一个精灵。 夜空中,有一团乌云飘来,其中传出阵阵吼声,如闷雷行空。 红裳抬头,皱眉轻叱:“聒噪!” 乌云里的声音立刻哀鸣起来,像是在外面吃了亏,回家哭诉委屈的小孩。 红裳板着脸,教训道:“谁让你自以为是的,那件东西连我都不敢撄锋,你没被杀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乌云里传出呜呜的声音,似乎闷闷不乐。 红裳的脸色缓和下来,柔声安慰道:“等我恢复巅峰,再去镇压它,替你出气。” 乌云里的声音立即高兴起来,但是下一刻,又低吼一声,杀气腾腾。 红裳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狂魔般的身影从远处冲来,气势如虹,每一步落下,都让她心神荡漾,仿佛有人在拿着举槌击打她的心脏。 她知道,这是一种势! 这座天下,山岳有势,江河有势,甚至,在强者眼里,一粒尘,一根草,也有其势。 而武夫练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便能借天地之势。 “武道宗师!” 红裳眯了眯眼,挥手阻止乌云里蠢蠢欲动的生灵,然后嘴角翘起一道养眼的弧度,轻笑道:“想要跟我拼体魄么,呵呵,有意思。” 话音落下,她开始迈步,大步流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狂野蛮横的气息。 砰! 两人狠狠地撞到一起,明明是两具血肉之躯,却爆发出山岳般的威力,冲撞的中心地带,青石路面炸裂,出现一个大坑,一条条手臂粗的裂缝向四周蔓延。 红裳闷哼,倒退了数步。 那道狂魔般的身影却倒飞回去,落在三丈外,口鼻溢血。 “七品宗师?”红裳挑了挑眉,冷笑道:“你一个人,可拦不下本姑娘。” 来人正是杨府管家李富贵。 此时他怒视着红裳,沉声道:“妖女,你毁坏圣物,十恶不赦,还不伏诛!” 红裳呵呵一笑,道:“那你来杀我呀。” 李富贵喝道:“冥顽不灵!震山!” 山字出口,他猛然踏出一步,落脚时,整个人就到了红裳面前,双手握拳齐齐砸下。 红裳嘴角带着讥笑,探出白嫩纤细的左手,五指并拢,竖掌连拍。 砰!砰! 两声闷响中,李富贵吐血倒退,脚下的青石纷纷粉碎。 红裳抹了一下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冷哼道:“本姑娘虽然没有恢复到巅峰,但是收拾你一个七品宗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她身段一摆,掠到李富贵面前,一记鞭腿,朝李富贵的脑袋扫去,犹如神龙摆尾。 李富贵脸上变色,双臂弯曲并在一起,护住面门。 啪的一声,红裳的鞭腿扫在李富贵的双臂上,狂暴的力量将李富贵击退,在青石大街上犁出一条数丈长的沟痕。 “拼体魄,本姑娘还没遇到过对手呢。”红裳轻笑着,追击过去,一掌朝李富贵的天灵盖拍下。 李富贵举拳阻击,嘭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被一座山峰砸中似的,横飞出去丈余远,七孔流血。 “不堪一击!”红裳嘲讽地笑着,挥袖打出一道红芒,斩向李富贵的脖子。 呛! 突然,李富贵身后的巷子里飞出来一口飞剑,劈在红芒上。 红芒消散,飞剑倒退。 “还有帮手?”红裳眯眼,翘首以待,丝毫不惧。 “咳咳咳。”巷子里响起一阵咳嗽声,病怏怏的,有气无力。 紧接着,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那一把山羊胡子,特别惹眼。 红裳笑了,笑意恣狂,道:“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呀,刘赞,先前在杨府的阵眼里偷袭本姑娘,想要偷走镇压在阵眼里的禁器,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禁器所伤,当时你没死在阵眼里,现在出现在本姑娘面前,你是来送菜的吗?” 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人,正是杨府的账房先生,刘赞。 他看着红裳,没有说话,只是没完没了的咳嗽。 红裳啧啧道:“练剑练成你这样,能有什么出息?你好歹也是个五品剑宗,却整得像个肺痨鬼似的,噢,本姑娘记起来了,你体内养着一柄阴溟剑,阳气都被吸干了吧,要不要本姑娘去杀千八百人,挤点血给你喝喝?” 刘赞面无表情,对着红裳一指。 嗤的一声,一直悬停在他头顶上的那口飞剑闪电般疾射出去,在红裳消失在原地前,割下了她的一截衣袖。 红裳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房顶上,失去一截衣袖的左手,白皙如玉藕,在月色下莹莹发光。 刘赞弹指,那口飞剑无声无息出现在红裳后背心处。 噗的一声,红裳凭空消失,出现时手掌已经距离刘赞的头顶不足三尺。 “小心!”李富贵惊呼,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冲过去阻击红裳。 然而,刘赞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快,仰面朝天,张嘴吐出一道剑光,瞬息间洞穿红裳的手掌,带起一片血水。 红裳显然没想到刘赞的口中还藏着一口飞剑,此时吃了暗亏,不得不掠身后退,暂避锋芒。 可是,她的身体还没稳住,先前那口飞剑又无声无息杀来了,她不得不再次退走。 她虽然嘴上贬低刘赞,但是不得不承认,刘赞的御剑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在眼下这方天地,以她目前的修为,要应付起来还是很棘手的。 “算你狠!”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刘赞,准备退走。 忽然,青石大街的另一头出现了一道人影,一袭青衫,那是一个读书人。 刘赞和李富贵也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读书人,两人神色凝重。 “在下没有打扰到诸位的雅兴吧?”青衫读书人面带腆笑,文诌诌开口。 李富贵一指屋顶上的红裳,对青衫读书人沉声道:“段明诚,她就是毁掉圣物,破坏阵眼的罪魁祸首,你来得正好,千万不可让她逃走了。” “放屁!”红裳很粗鲁地驳斥,道:“破坏阵眼的人是你们杨府的家丁,你们要抓就抓他去吧,跟本姑娘半毛线关系都没有。” 李富贵冷喝:“妖言惑众!” 红裳很不屑地切了一声,转头看向青衫读书人,问道:“你是谁?” 青衫读书人彬彬有礼,含笑道:“在下段明诚,湖畔书院的学生,见过红裳姑娘。” 红裳诧异,“你知道本姑娘?” 段明诚点头道:“曾听书院的几位师兄提起过,几位师兄对红裳姑娘很是仰慕,恨不能相交。” 红裳眼里闪过厌憎之色,道:“读书人都如此花言巧语?” 段明诚微微错愕。 红裳冷冷地道:“观你身上才气,已过五斗,想必是一位举人,你又自称是湖畔书院的学生,那么你此时现身来此,是想要阻止本姑娘离去?” 段明诚急忙摇头,道:“红裳姑娘误会了,在下来此,是奉先生之命,特来请红裳姑娘到湖畔书院做客的。” 红裳皱眉,问道:“敢问你家先生名讳?” 段明诚恭敬道:“先生姓蒲,名松堂。” 红裳闻言,眼里露出惊愕之色,又隐约藏着一缕凝重和忌惮。 不远处,刘赞和李富贵神色凝重,无论是这位青衫举人,还是其背后的湖畔书院,都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 第17章 顾灵的骄傲(二更) 徐良做了一个怪梦,梦里他竟然跟药炉那个神神经经的少女顾灵成亲了,可是,在洞房花烛夜,顾灵却掏出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 …… 钻心的痛感传来,徐良猛然睁开眼。 然后,他的目光就发直了。 成亲的事是做梦的不假,但是顾灵要杀他却是真的。 此时,顾灵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握着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胸口上,因为用力过度,匕首已经刺透他的衣衫,陷入他的皮肉里。 “你,你干什么?!”徐良大叫,他不知道顾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杀他。 “大混蛋!!”顾灵咬牙切齿,满脸恨意,喝问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徐良一脸懵逼,这句话应该是他来问才对呀。 他还没组织好语言,顾灵就寒声道:“你胆敢有半句隐瞒,我立刻捅死你!” 徐良本想喊冤,但是一看顾灵的情绪很不对劲呀,很像那种被人夺走贞操的女子,绝望之中,想要跟凶手同归于尽。 这个状态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完全被情绪操控住,极其危险! 于是,他迅速冷静下来,目光飞快转动,捕捉一切异常的地方,同时大脑快速运转,努力回忆过去的事情。 然后他很绝望地发现,根本想不起对顾灵做过了什么! 顾灵见他不出声,恨意更深,怒道:“昨夜我好心来救你,却被你所伤,你还吸我的血,后来,后来我不省人事,你有没有对我做过,做过……不堪的事,说!” 竟然还有这种事? 徐良很纳闷,怎么自己一点也记不起来? 不过,这种事绝对是不能承认的。 于是,他很果断地摇头,道:“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对你有过非礼的行为,昨夜我被一只妖物袭击,身受重伤,最后昏迷过去,一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对你所说的事,根本不知晓,不可能对你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怎么觉得身体不适……”顾灵神色慌乱,有些六神无主。 徐良吓了一跳,心想难道自己真的昏后乱性?怎么可能呢,他不是这么禽兽的人!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好好捋一捋,可能没发生什么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他安慰着顾灵,心里却有些底气不足,很想脱裤子检查一遍,自己那位兄弟是不是趁自己不注意,偷腥了。 “我怎么冷静?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吸我的血!”顾灵掐紧了徐良的脖子,杀气腾腾。 徐良面红耳赤,差点要窒息,却不敢对顾灵还手,这丫头疯了。 顾灵没打算掐死徐良,松开手,用匕首抵在徐良的喉咙上,像个小怨妇似的,道:“把我的血还回来。” 徐良一脸无辜,道:“我真的没有吸过你的血呀。” 顾灵怒道:“还狡辩,我都看见了,你眉心处卷出一片赤芒,在我身上吸血,不然的话,我怎么会昏迷过去!” 徐良心里一紧,想到了精神宫殿里的短剑赤芒,难道是那把短剑在搞事情? 他依稀记得,昨夜他在昏迷前,“看”到体内的紫气涌向精神宫殿,被短剑赤芒吸收,以及血液里渗出的丝丝缕缕银白物质,汇聚到气海丹田里。 “你在发什么愣?装傻充愣吗?”顾灵用手指戳徐良的额头,像个生气的小兔子,虽然张牙舞爪,但是依然可爱。 徐良回过神来,深情地看着顾灵,轻叹道:“如果你执意认为我吸了你的血,要吸回去,那就吸吧,我们是朋友,情比金坚,别说被你吸点血,就是为你两肋插刀,又有何妨!” 说着,挽起左袖,把手臂伸向顾灵,示意顾灵放口咬。 顾灵本来只是想要发泄,并非真的要从徐良身上吸回血,此时见到徐良这么情真意切,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一把将徐良的手臂推开,很嫌弃地道:“你这么混蛋,身上的肉肯定也是臭臭的,我才不要咬哩。” 徐良很无耻,自导自演苦情戏,一把抢过顾灵手里的匕首,作势要划破自己的手臂,道:“我徐良孤独半生,一个朋友都没有,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做朋友的人,为了你,流点血又算得了什么!我这就把血弄出来,盛到碗里给你喝。” 顾灵有些感动,摁住匕首,心软道:“算了,我不怪你了,你别伤害自己。” 徐良心里很得意地偷笑,想要再给自己的演技加一把火,握住匕首的手便稍稍用力,有顾灵的手摁着,应该只是划破点皮,不会割到血肉的。 可是,顾灵的手却突然松开了,因为她觉得跟徐良有肌肤之亲不大好,便把手收回去了。 哧! 匕首锋利无比,一下子划破徐良的皮肉,几乎要伤到骨头。 “啊!”徐良痛叫,黑着脸,心里直骂粗。 这可真是不作不死呀,妈的! 可是,此时演戏也要演全套呀,他强忍着泪水,以及骂娘的冲动,硬着头皮把伤口伸到顾灵嘴边,咬牙道:“你吸我的血吧,不用客气!” 顾灵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徐良手臂上那道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脸上露出浓浓的惊色,失声道:“血如水银?” 徐良愣住,满脑门的问号,什么鬼? 顾灵抓住他的手臂,盯着那道伤口里的血,目不转睛,然后倒吸一口凉气,道:“不是血如水银,只是血液里含有微弱的银白色物质。” 徐良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顾灵目露震惊之色,道:“你在炼体?” 炼体? 徐良惊疑不定,想起红裳留下的那块玄龟甲,急忙用目光在四周搜寻,很快就发现那块黑乎乎的玄龟甲落在顾灵身后的椅子底下,心里头一松,为了不引起顾灵的注意,急忙转移视线,道:“我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有开始。” 顾灵不信,质问道:“那你的血液里怎么会有银白色的物质?” “竟有这回事?”徐良急忙低头看向自己手臂的伤口,果然发现里面的血液中带着一丝丝银白。 这东西有点眼熟呀……嗯,对了,这不正是荷花池底下那座石台上面的那层水银般的液体吗? 徐良心里吃惊,当日他伸手进去拔短剑赤芒时,那层水银般的液体就诡异地钻进他体内,融进他的血液里。 “出现这种东西,我会不会有危险?”他小心翼翼地问。 顾灵的内心显然受到不小的冲击,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徐良,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据我所知,炼体到一定程度,血液会凝稠如水银,比如重视体魄锤炼的武道宗师,以及佛门金刚境高手,那些人的血液就堪比水银,凝而不散,稠而不黏,可是我从没听说过,有人的血液会转化成水银,而现在你的血液里出现的这些银白色物质,很像是水银。” 最后,她很凝重地表示,怀疑徐良的身体有大问题,血液出现了异变。 徐良做贼心虚,被顾灵唬到了,有些不安。 他也不清楚池底石台上那层水银般的液体是何物,被莫名侵入体内,任谁都不放心。 “我会不会死?小姐姐,救我!”他向顾灵求助。 顾灵沉吟片刻,皱眉道:“别慌,等我回去问过我爷爷,我爷爷很厉害的,他一定会有办法救你。” 徐良下意识问:“你爷爷是谁?” 顾灵一听,小脸上顿时露出傲然之色,小身板一挺,下巴一扬,骄傲地道:“天南十大高手之一,顾青阳!” 第18章 这座天下很变态(三更) “所谓天南,是指天断山以南的七州之地以及包括十万大山在内的南疆地域。” 顾灵给徐良扫盲,老气横秋道:“仅是这青州,人口就过三千万数,何况七州之地?而且,据说整个南疆地域里的生灵数量比七州的人口总数还要多,你想想,整个天南,强者如云,我爷爷却能在其中跻身十大高手行列,何其威武,何其霸气!” 徐良心里不为所动,所谓的天南十大高手对他现在而言,太过遥远,难以让他心生敬畏,就好像他还是孩童时,有人跟他说世界末日一样,完全没概念。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听众,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震惊、敬畏以及仰慕和艳羡的神色,吹捧道:“哇,你爷爷真厉害,我想他一定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顾灵对徐良的表现很满意,心情大好,此时也没有责怪徐良的“胡说八道”,只是扑哧一声笑起来,道:“憨货,这个世上哪有无所不能的人,我爷爷是武夫,走的是纯粹武道,又不是道门那些神仙,哪里会飞天遁地。” 徐良轻飘飘地道:“那你说说,你爷爷怎么个厉害法。” 顾灵很轻蔑地瞟了一眼徐良,傲娇地道:“搬山,憾岳!” 徐良愣了一会,才吃过味来,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你不是在唬我吧。” 顾灵讥笑,“无知!” 徐良拉下脸来,“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只是感到震惊,搬山憾岳,岂不是跟传说中的神人一般了。” 顾灵翻着白眼,扭过头去,不想理会徐良,觉得再跟徐良多说一句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徐良对着顾灵的后脑勺一阵无声诅咒,然后笑眯眯地上前,一边赔不是,一边虚心请教,道:“我的好小姐姐呀,你也知道,我没出过远门,见识少,眼界低,你就原谅我吧,我这不是想向你请教嘛,你就大人有大量,指点指点我呗。” “一边去!”顾灵赌气。 “别呀,我们是姐弟。”徐良死缠烂打,厚着脸皮。 “滚!”顾灵转过脸,眼不见为净。 徐良心里咬牙切齿,表面上却嬉皮笑脸,道:“你也不想我以后在外面给你丢人吧,要是让外边的人知道你有个傻弟弟,岂不是影响你的个人威信?我想多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也是为了你好呀,你说是吧?” 顾灵觉得有道理,徐良蠢归蠢,影响到她的名声就不好了。 于是,她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道:“那你可听好了,这座天下,武夫练力,锤炼体魄,走一力破万法的路数,武者练把式,小宗师练劲道,宗师锤体魄,大宗师内蕴气机,到了那等境界,体内已经自成天地,气血如汪洋,一呼一吸,皆能引动天地之势,举手投足,皆有非凡威力,搬山憾岳,轻而易举。” 徐良听得入神,拥有那等伟力,称作神人也不为过。 顾灵继续说道:“除却武夫,还有专走剑仙之道的剑修,剑仙之道,乃修炼肺宫金气,再转入离宫,以玄火锻炼神兵利器,直到离宫”剑芒”铸就,然后内聚五行真气,外采天真地灵,外炼仙剑,诛敌于千里之外。可惜此道实在难修,但凡有成者,出世必能惊天地,泣鬼神。” 徐良又是一阵心驰神往,御剑千里,一念诛敌,这是何等的逍遥! 顾灵瞥了一眼徐良,很嫌弃,看这家伙的表情,似乎不仅想成为武道大宗师,还想成为剑仙?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自量力! “还有吗?”徐良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顾灵继续。 顾灵恶狠狠地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有,就怕你消化不良!武夫与剑修之外,还有练气士,其中道门修三清,问长生,佛门修香火,筑果位,儒家读书人养才气,定文位,此外,妖魔也各有其道,其中佼佼者能**血,吞日月精华,另类成道。” 徐良听完后,心里震撼不已,久久不能平复。 这个世界……真特么变态! 顾灵见到徐良目瞪口呆的样子,冷笑道:“吓傻了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渺小,在大道面前,就是一粒尘埃?别灰心,你想太多了,其实,你连尘埃都不是。” 徐良正感动着呢,这个小心眼的丫头片子还会这么好心安慰人? 结果顾灵来这么一句,简直是话里藏刀呀,而且还是冷刀子,捅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顾灵斜眼看徐良,冷哼道:“别不忿,以后你就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 徐良翻白眼,这小丫头片子真能打击人。 想了想,他还是打听道:“小姐姐,那你现在是什么实力?” 顾灵用眼角看人,神色不善道:“怎么,想摸本姑娘的底细?告诉你,本姑娘现在一个能打你百个,还不带费力气,信不?” “信信信。”徐良连连点头,笑眯眯地道:“那你快告诉我,你到底什么实力,以后我以你的名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时候,在掂量对手的实力前,也好有个考量。” “你别乱来!”顾灵瞪眼,随后有些扭扭捏捏,局促地道:“我走的是练气一途,在青山宗修行,如今只是玉清境八层修为。” 徐良试探着问:“实力能否具体些?比如说,能打得过几品武者?” 顾灵没好气地刮了徐良一眼,有些恼怒地道:“本姑娘走的是练气一途,未来可是要成为天仙的天才,岂能用如此粗鄙的方式来对比衡量!” 徐良皱眉,道:“你不会是连六品武者的母……咳咳,我家小姐都打不过吧?” “胡说!本姑娘会打不过……”顾灵说到一半,突然话音一转,冷哼道:“算了,你就是个下里巴人,什么也不懂,跟你说了也白说。” 徐良心里讥笑,这小丫头片子分明是心虚,很有可能真的打不过疑是六品武者的母老虎。 他想到自己的精神宫殿里的短剑赤芒,自从醒来后,几次暗中以精神沟通,发现都能操控这把来历神秘的短剑,只要他心念一动,都能催发出剑气,不知道这样相当于剑修的哪个层次? 此时他看着顾灵,目光闪烁,心里跃跃欲试,想知道这个自命不凡的小丫头片子能不能接得住他的一道剑气。 如果顾灵知道他的想法,绝对要落荒而逃,并且一定会发誓,不杀徐良,名字倒过来写。 事实上顾灵神觉敏锐,在徐良的目光里感受到不安,不知道这个心眼忒坏的混蛋家伙又在暗地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匆匆忙忙告辞,夺门而出,翻墙离去。 这一幕,正好被步入西栅仆舍的绿梅看见,这个刚刚在诛杀山贼的行动里立下不小功劳的婢女瞬间眯起那双狭长的双眼,两条柳眉倒竖起来,怒意眸中生,寒声道:“好你个徐良,小姐带着我们在外面拼生死,你却把外头的野女人带回府里风流快活,真以为老虎不在,你这只猴子就充当山大王了么?哼,这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19章 侍书才人 书房里,香气淡雅。 徐良恭立在书桌前,弯腰曲背,低眉竖耳,身体微微向前倾。 书桌后,上等檀木打造的椅子上,一身素白长裙的杨晴神态随意地坐着,正在翻阅着几封密函书信。随后,她又提笔写了几封回信,吩咐守在门外的婢女绿梅进来,把回信寄出去。 期间,徐良规矩得像个木头人。 绿梅走后,杨晴才抬起头,看向徐良,幽幽说道:“听府里的下人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将外面不三不四的女子带回府里?可有此事!” 徐良心里暗骂,什么府里的下人,那个在背后捅他冷刀子的人分明就是绿梅,这个小心眼的婢女为了报复他,简直是不择手段呀。 此时他急忙喊冤,道:“绝无此事!说这些话的人,根本就是对我的恶意中伤,有心陷害。” 杨晴冷冷地道:“可是不止一人亲眼看见一名陌生女子早些时候从你房里出来,翻墙离去,你又作何解释?” 徐良明白过来了,应该是不久前顾灵在离开时被人看见了,不由得暗骂那个自命不凡的小丫头片子无能,连出入杨府的行踪都掩藏不了,还妄想当天仙?我呸! 不过,想到顾灵的身份,他就不慌不忙起来,道:“小姐,这真的是一个误会。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随药炉主事陈奉知前来府里的贵客,她叫顾灵。” 杨晴似乎认识顾灵,闻言微微蹙眉,道:“是她?这大清早的,她为何会出现在你房间里?” 徐良很镇定,早已想好了措辞,道:“顾灵姑娘急需几味药材,一大早就来询问,当时我都还没睡醒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后来她听我说府里没有她要的那几味药材,就走了。估计是走的时候,被府里的下人看见,这才造成误会。” 杨晴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也不知信没信徐良的话。 徐良也没有多嘴,安静地杵在那里,静候差遣。 片刻后,杨晴缓缓开口,声音柔和,道:“这次多亏你的妙计,杨府才能不折损一兵一将,就把那批珍贵的药材从山贼窝里拿回来,你立了大功。” 徐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 别看他此前在杨晴面前表现得信心十足,实际上他在接触到燕小乙和赵小六两人后,深感两人不靠谱,对两人手里的所谓“神药”自然低看了几等。 只不过当时他慑于母老虎的淫威,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 想到此行的顺利,杨晴脸上也露出意想不到的惊喜笑意,道:“按照你我商量好的,东西交给那伙山贼后,我带人在山下守着,封死了所有下山的路,直至到半夜,我才带人上山,发现所有的山贼都倒地不起,昏迷不醒,结果自然是我们不费力气就拿回了那批珍贵药材,并且救回了被困的洪三等人,这一次,我们可谓是大获全胜。” “太好了!”徐良激动地挥了一下拳头。 “你功不可没。”杨晴再次肯定徐良的功劳。 “小姐言重了,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为了杨家,小的愿意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徐良像个忠心耿耿又任劳任怨的老臣,有功不居功。 “你有心了,杨家不会亏待你的。”杨晴对徐良很满意。 徐良立即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杨晴想了想,道:“你似乎对诗书很感兴趣,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当我的侍书才人吧。” 徐良的内心很抗拒,他才不想天天对着这只反复无常的母老虎哩。 伴君如伴虎呐! 可是,现在拒绝的话,母老虎很有可能立刻翻脸不认人! 跟她撕破脸皮,明刀明枪摊牌?好像不行呀,虽然他能催发精神宫殿里的短剑赤芒,但是没经过实战演练,威力如何也不得知。 而且,不说那个深藏不露、敢去追杀红裳的管家李富贵,仅是母老虎就有六品武者的实力,他单枪匹马,恐怕完全没有胜算。 更别说母老虎身边还有一个神神秘秘的账房先生刘赞,以及平时装傻充愣的护院教头孔武。 徐良越想,绝望越大。 最终内心喟然长叹,缴械投降才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怎么,你不愿意?”杨晴看见徐良一声不吭,愁眉苦脸的样子,那双远山黛眉便是一挑。 “愿意,我愿意。”徐良昧着良心,痛苦地挤出笑容。 杨晴收回目光,嗯了一声,道:“以后,你每日早晚来书房陪读,不可惫懒,可记住了?” 徐良点头,“记住了。” 杨晴很满意,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问起昨日药炉的人登门后是否有刁难。 徐良如实回答,不过有关他与顾灵之间的对话以及两人之间的“姐弟关系”,他选择隐瞒。 “陈晨辰此人……”杨晴欲言又止,最后告诫徐良以后见着此人,不用理会。 徐良才不干呢,从顾灵的口中,他得知陈晨辰已经在暗中对他出手,真的有杀他之心。对于这种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小人,怎么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至于顾灵,我劝你少跟她接触,否则,对你没有好处。”杨晴声音清冷地道。 徐良心中一凛,很想打听个仔细,可是看杨晴的样子,似乎不想多说,只好作罢,把杨晴的这番告诫牢记在心。 就在此时,有人来到了书房门外,赫然是管家李富贵。 “进来吧,李叔。”杨晴开口,声音温和,没有主人对家奴的那种居高临下,更像是小辈对长辈一样,带着尊敬。 “小姐。”李富贵走进来,在徐良身边站定,恭敬地对杨晴行礼。 徐良用眼角余光偷瞄李富贵,发现此时的李富贵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平和儒雅,身上完全没有昨夜那种狂魔般的气息,不过他的面色略显苍白,仿佛身上有伤。 杨晴对李富贵点点头,才看向徐良,道:“上次你说的那两个江湖人,我想见一见他们,你带李叔一起去,务必要把他们请回府里来。” 徐良一怔,母老虎此举是想做什么? 杨晴仿佛能听得见徐良的心声,道:“这次我们能够不费力气就打败那伙山贼,要多亏了他们的药,杨家欠他们一个恩情,我让你们去把他们请回来,就是想好好答谢他们。” 徐良心里冷笑,这种话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他两世为人,岂会看不出其中的古怪! 要答谢像燕小乙和赵小六这样的江湖九流人物,送银子才是最简单有效兼实在的方式,如今要把人请回府里,绝对没那么简单。 而且,还让管家李富贵这个高手与他同去,这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不过,狐疑归狐疑,徐良此时也没有多事,恭恭敬敬地领命,与李富贵走出书房,向杨府外走去。 两人走后,杨晴随后也离开书房,向内院花园走去。 不久后,她就站在荷花池畔,一双美目盯着平静的水面,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没过多久,水面炸开,两条人影从水底下掠出,落在杨晴面前,各自身上衣衫不湿,一人身材矮小,蓄着山羊胡子,一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这两人,正是账房先生刘赞和护院教头孔武。 “如何?”杨晴面无表情地问。 刘赞和孔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脸上露出苦笑。 孔武瓮声瓮气说道:“阵眼的确已经被破,圣器不知所踪,庆幸的是,登龙台并未受影响,完好无损,只是……” 说到最后,他不敢出声了。 “别吞吞吐吐!”杨晴皱眉道。 孔武用胳膊肘撞了刘赞一下,气呼呼地道:“打算盘的,你来说,我一生气,舌头就不好使。” 刘赞看着杨晴,沉声道:“登龙台里的积蓄,十不存一,应该是被那只妖孽偷走了。” 闻言,杨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仿佛有乌云在凝聚,双眸之中绽放着慑人的寒芒。 孔武啐了一口,口水落在荷花池里,炸起一大片水花,怒道:“他奶奶的,估计圣器也在那妖孽手里!” “她在何处?”杨晴的声音很吓人,像是万年寒冰。 刘赞苦笑,说出四个字:“湖畔书院。” 第20章 想当天下第一杀手的少女 胡桃子小巷的早晨,依旧忙碌。 徐良和李富贵躲避着鸡鸭鹅狗等各种家禽的排泄物,像趟雷似的走向巷子最里头的那座长满青苔的泥墙矮屋。 还隔着三四丈距离,他们就看到一个脚踩草鞋的灰衣少女堵在路上,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头发枯黄,像稻草似的,还乱糟糟,显然是疏于打理,皮肤呈小麦色,感觉很健康,但是整个人却很瘦弱,站在那里,仿佛一块特大号的搓衣板。 她双眉如刀,眼眶稍稍凹陷,这就显得她的眉骨以及鼻梁都要比寻常女子高两分,整张脸更有立体感。 她身上的衣物都是用最便宜的粗布缝纫而成,但是很干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裤头上挂着一把镰刀,刀柄锈迹斑斑,刀身却雪亮如新,尤其是那刀口,亮得刺人眼。 她第一眼看向李富贵,这个教书先生一样的老人让她警惕。 李富贵背着手,面无表情,暗中也在打量这个草鞋少女,对方给他很危险的感觉。 “你就是徐良?”草鞋少女的视线移向徐良,目光里藏着掂量之色。 徐良以为这个古怪少女是来找李富贵麻烦的,先前见到两人隐约露出临阵对敌的苗头,为了不遭池鱼之殃,正打算偷偷溜到一边,此时听到古怪少女问自己,心里莫名一阵紧张,本来抬脚准备远离李富贵的动作立刻僵住,然后在李富贵冷漠的目光下,厚着脸皮往回挪了挪。 接着,他干笑一声,对草鞋少女拱拱手,文诌诌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找在下又有何事呢?” 草鞋少女点头,不是对徐良致意,而是在确认某件事,平静开口道:“我叫翠花,来杀你的,你准备一下,我要拿你人头回去交差。” 徐良一听,整张脸立刻黑了,妈的,光天化日拦路杀人也就算了,竟然还叫小爷准备一下?当小爷是什么?一盆菜吗? “我与你无冤无仇……”徐良才发现原来这种时候的对白都是一样的,可是他的话才出口一半,就被草鞋少女打断了。 “你是猪吗?没听到我说是拿你人头回去交差?很明显,我是一个杀手!”草鞋少女用稚嫩的面孔鄙视徐良,在说到自己是一个杀手时,脸上又立刻浮现满满的骄傲,仿佛当一个杀手,是她很引以为傲的事情。 徐良气到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要不是李富贵在,他早就催发在精神宫殿里的短剑赤芒,一道剑气灭了这野丫头。 “谁指使你来杀我的?”他强忍怒气,想知道背后的主谋。 “白痴!”名字叫做翠花的草鞋少女翻白眼,再次鄙视徐良,带着教训人的口气说道:“亏你还是杨府的家丁,职业操守都不知道?我翠花既然立志要当天下第一杀手,自然要职业操守,无规矩,不成方圆,知道不知道?” 徐良无语问苍天,现在的小孩都怎么了?那么多职业不当,非要当杀手? 教育,绝对是教育问题。 他强忍着杀人的冲动,黑着脸道:“小朋友,当杀手是没有前途的,像你这样的年纪,还是应该在书塾里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懂不懂?” “有病!”草鞋少女用白眼还击。 徐良恼怒交加,跳到李富贵身后,探出半个头来对草鞋少女挑衅,“有本事你就来杀我,有我们杨府的管家在,岂容你一个野孩子放肆!待会看我怎么打你的屁股!” 说完,又急匆匆在李富贵耳边低声说道:“管家,捍卫杨府声威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在后面帮你壮声势,精神上支持你!” 李富贵一脸冷漠,没有出声。 徐良管不了那么多,蹬蹬蹬往后跑了七八步,躲在一户人家的院门边上。 草鞋少女看着李富贵,皱眉道:“你要拦我?” 李富贵不作声。 草鞋少女冷哼,目光锐气逼人,道:“听说你的宗师体魄在这座城里能挤进前五,让我来领教一下。” 话音落下,她脚下的地面就崩出一个小坑,仿佛有千斤重的东西砸在上面一样,嘭的一声,她整个人像投石车投射出去的石头,呼啸着冲向李富贵。 徐良看到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这个像特大号搓衣板似的野丫头,哪里来这么恐怖的力量? 不容他多想,草鞋少女和李富贵就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巷子里,仿佛有两块巨石相撞。 呼~哒! 两人分开,各自倒退,分别在地面上犁出一条半尺深的泥沟。 咔咔咔! 两侧墙壁上出现龟裂,触目惊心。 徐良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背后冷汗直冒。 因为草鞋少女只退了五步的距离,而李富贵一直推到他身旁,足足有七八步距离。 高下立分! 他跟见鬼似的,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目光死死地盯着草鞋少女,心想这野孩子难道是一只人形的妖兽?那么瘦弱的身体里,怎么可以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来的? 他无法置信。 “你的体魄也不过如此,看来传闻也不见得是真。”草鞋少女拍了拍手,对李富贵骄傲一笑。 李富贵依然不作声,对草鞋少女的讥讽视而不见。 “刚才只是热身,好戏现在才开始。”草鞋少女嚣张地笑着,然后开始迈步,杀气腾腾。 徐良很紧张,几次想要动用精神宫殿里的短剑赤芒。 噔! 草鞋少女一跃而起,像是一只大鸟,凌空飞到李富贵头顶上方,双手合掌作刀,朝李富贵的天灵盖猛然劈下。 气势汹汹,凌厉无比。 这一刻,徐良产生一个错觉,李富贵要被草鞋少女的掌刀劈开两瓣了。 千钧一发间,李富贵双手交叉在头顶上,挡住这致命一击。 但是他的身体却被击飞,重重的砸在一堵墙壁上,整个人陷了进去,四周围出现一条条裂痕。 草鞋少女嘴角一挑,没有追击,而是横手朝徐良抓去。 徐良惊叫,踉跄后退,却因为紧张而一脚踩空,跌倒在地,模样十分狼狈。 草鞋少女没有下杀手,只是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提起来,可是她的个头才到徐良的胸口处,此时两人的举动看着就很怪异。 似乎是察觉到这一点,草鞋少女皱了皱眉,掌中发力,将徐良拍倒在地,然后弯腰俯视着徐良,冷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让我有本事就来杀你?现在我这样算没算有本事了?”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踩在脚下,徐良感到很憋屈,泥丸宫里的精神宫殿哗哗作响,短剑赤芒震颤不已,恐怖剑气蓄势待发。 但是,他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对嚣张到简直不可一世的草鞋少女下黑手。 “女侠,饶命!”他开口求饶。 “饶命是不可能饶命的了,知不知道,你的人头值千两黄金呢,饶了你,我问谁要钱去?”草鞋少女摇头,阴恻恻地笑着。 “我给,我给你钱,别杀我!”徐良叫道,暗中却偷偷用手指去示意不远处的李富贵,想让李富贵趁草鞋少女不注意,发动偷袭。 结果,他示意了半天,手指都快摇断了,李富贵却无动于衷。 妈的,这老鬼不安好心,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心里骂着,希望李富贵赶紧滚蛋,那样的话,他催发短剑赤芒射出剑气,也少了一份顾虑。 “你有钱?有钱也不行,我答应了别人,要拿你人头去换千两黄金,做人不能失信。”草鞋少女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很坚决地拒绝放了徐良。 第21章 有话好好说 “你堂堂未来的天下第一杀手,却对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出手,未免太掉价了!”徐良做垂死挣扎,想要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这个死心眼的野丫头。 这野丫头骄傲得几乎要上天,肯定不容许自己的荣耀之路有丝毫受损的,攻其骄傲,便是攻其弱点。 果然,草鞋少女一听徐良的话,顿时停下所有的动作,皱眉道:“怎么说?” 徐良一听有戏,顿时精神抖擞,开启了忽悠本能,道:“姑娘是谁?未来的天下第一杀手,注定要闪耀世间!我是谁?别人屋檐下为奴的一介布衣,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一抔黃土!与姑娘的光辉相比起来,我就是一颗老鼠屎,试问,在姑娘的荣耀之路上,岂能容忍一颗老鼠屎的存在呢?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是不配成为姑娘的刀下鬼的,姑娘的手上若沾了我的血,绝对是一个侮辱!所以,我觉得姑娘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屁,给放了吧!” 草鞋少女听得很认真,最后点点头道:“嗯,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只是……” 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她是故意的。 徐良小心翼翼地问:“只是什么?” 草鞋少女嘿嘿一笑,道:“只是每个大人物在成名的路上,总会不经意踩死几只不起眼的蚂蚁,所以,杀了你,并不会影响到我的辉煌人生。” 徐良心里犯堵,跟吃了老鼠屎一样难受。 “管家救命!救命啊!”他大声疾呼,心想李富贵这戏也看久了,总该出手了吧,结果他一回头,发现李富贵仍然杵在那里,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甚至都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我靠!这老鬼是要借刀杀人?! 他心想求人不如求己,打算喂草鞋少女吃一道剑气,蓦地,草鞋少女冷叱一声,如临大敌般,提着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向房顶。 嗤! 两人原来停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洞,像是被利器戳进去一样。 嗡的一声,急促且尖锐的破空音突然响起。 草鞋少女提着徐良刚落到房顶,脚下还没站稳,右肩处就被利器打中,冒出一片血雾,恐怖的冲击力震得她浑身摇晃。 徐良受到波及,从房顶上滚落下去,摔在巷子里。 他的痛呼声还没出口,就看到李富贵发足狂奔,朝他这边冲了过来。 这一刹那,他心里在想,管家还是关心我的嘛,这不,看我摔得这么惨,正拼命跑过来救我呢。 然而,他下一刻就骂娘了,心里问候李富贵祖宗十八代。 只见李富贵在他面前猛然顿足,而后冲天而起,扬起的尘土扑了他一脸! 最要命的还在后头,一口明晃晃的飞剑出现,距离他的面门不足一尺! 妈的,敢情李富贵刚才这么拼命跑不是为了救他,而是在逃躲这一口飞剑,而且二姥爷他奶奶的,现在他要成为李富贵的替死鬼! 他恨呐,此刻想吃了李富贵的心思都有了! 生死一线间,他眉心处发光,一道剑气射出,斩在那口飞剑上。 嚓的一声,那口飞剑断为两截,带着惊人的余劲落下,在地面上打出两个两指宽的深孔。 徐良也不管这一幕有没有人看见了,爬起来拔腿就跑。 但是,他才跑出去几步,房顶上就跳下一条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一个蒙面灰衣人,中等身材,左肋下有一道恐怖伤口,鲜血淋漓,不少骨头都断了,似是被人砍了一刀,差点将他腰斩。 徐良紧张起来,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催动短剑赤芒。 哒! 又有人从房顶上跳下,落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急忙回头看去,发现是草鞋少女,这个叫翠花的野丫头也受了伤,右肩膀上全是血,整条手臂仿佛废掉,软绵绵地垂着,在她的左腿上还有一个血洞,那里血肉模糊,看样子是被飞剑所伤。 徐良往前不是,往后也不是,左右为难,一张脸愁成了老苦瓜,只得在心里暗骂:“李富贵那个老鬼,临阵脱逃,简直是自私自利的老王八蛋!没义气!” 突然,房顶上传来剧烈的打斗声音,沉闷如雷,震得人心里发慌。 轰隆隆! 那两人从房顶上打到房屋里,又从屋里撞破一面墙,出现在巷子里,彻底将那座房子夷为平地。 幸好巷子里的住户在早些时候见到草鞋少女对李富贵出手时就逃了出去,站在巷口外的街道上看热闹,此时并没有人遭受池鱼之殃。 只有被毁了房子的主人家痛心疾首,瘫坐在地,以泪洗面,仿佛晴天霹雳。 咚! 又是一记恐怖对轰后,那两人分开,各自退后。 徐良这才看清楚,其中一人竟是李富贵。 此时李富贵立身在离草鞋少女不远的墙头上,身上血迹斑斑,原本就有些血气不好的脸色更加苍白,但是目光却十分凌厉闪亮,似是战意高昂,盯着他的对手。 那个人同样身穿灰衣,以黑布蒙面,隐藏了真实面目,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此人的前胸和后背处,都有血色拳印,应该是李富贵留下的。 能够与李富贵血战而不落下风,足以证明他的一身武道实力非凡,至少是宗师七品! “你们是谁?竟敢暗杀本姑娘,你们死定了!”草鞋少女杀气凌人,即使身负重伤,依然充满战意,像是悍不畏死的斗士。 两个蒙面灰衣人沉默着,没有回应。 “此方天地未开,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墙头上的李富贵忽然开口,声音寒冷,透着杀意,“不管你们是谁,已经坏了规矩,自有人去杀你们。” 显然,两个蒙面灰衣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个蒙面灰衣剑修冷哼道:“你们死了,谁还知道我们坏了规矩?” 他的同伴,那个蒙面灰衣武道宗师点头,显然是有同样的打算,杀人灭口! 草鞋少女冷笑,道:“就凭你们?本姑娘一个人杀你们全部!” 李富贵没有说话,但是身上的战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句话,他站在两伙人中间,一旦开打,第一个倒霉的必然是他。 于是,他硬着头皮,干笑道:“各位英雄好汉以及女侠,那个,请容小弟一言,呵呵,大家都是斯文人,打打杀杀的,太有失身份了,不如咱们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到醉音楼把酒言欢,品茶交友,小弟与醉音楼的头牌小茵姑娘有几分交情,到时请小茵姑娘抚琴一曲,岂不妙哉?” “徐良,你想死吗?”草鞋少女冷喝道。 “有话好好说嘛。”徐良陪笑脸。 “你闭嘴!滚一边去,待会我再收拾你!”草鞋少女呵斥,握着镰刀的手动了动,很想在徐良的脖子上来一下。 徐良等的就是这句话,转头对堵住去路的那个蒙面灰衣剑修道:“这位英雄,你也听到了,是她让我滚的,麻烦你借过一下,让我出去外面等死,可好?” “你太啰嗦,话太多的人,都活不长。” 蒙面灰衣剑修冷冷地说着,话音刚落,其衣袖里就射出一道寒芒,瞬间划破虚空,掠向徐良的头颅。 第22章 道人震地 徐良很镇定,他对泥丸宫里的短剑赤芒有信心。 先前那口飞剑如此凌厉,出现得那么令人猝不及防,都被赤芒剑的一道剑气劈毁,断为两截,更别说现在他已经早有准备。 但是,那道寒芒突然变向,绕过了他,朝他身后的草鞋少女电闪而去。 徐良微愣,泥丸宫里的赤芒剑迅速沉寂下去。 草鞋少女轻哼,手中的镰刀挥出一道白弧,那是刀刃的光影,因为速度太快了,所以在肉眼看来,便成了弯月般的白弧。 叮的一声,白弧前出现一抹金星火花,一口尺余长的飞剑现出形来,其通体晶莹雪亮,剑身如水,仿佛透明。 徐良吃惊,这口飞剑简直是袭杀的神器啊,怪不得先前他连飞剑的影子都看不见,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蒙面灰衣剑修的剑道修为不俗,以神念御剑,如臂使指,念动,剑至! 草鞋少女四周,剑光密密麻麻,那口飞剑的攻击如疾风骤雨。 此时,这个扬言要当天下第一杀手的少女终于显露出她惊人的实力,左手中的那把镰刀翻飞起来,在很短的时间里劈出无数刀,以至于刀刃的光影在她身体四周凝成了一口密不透风的宝鼎,挡住了那口飞剑的每一下攻击。 一时间,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 徐良心中震撼不已,刀光剑影,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草鞋少女虽然形象醉人,但是一身的本事还真的令人不得不服。 可惜啊,这个头脑一根筋的小姑娘财迷心窍,铁了心要摘他的项上人头去换钱,不然的话,两人或许能成为朋友哩。 徐良无奈摇头,犹豫着是趁机开溜呢,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阴蒙面灰衣剑修一把,助草鞋少女一臂之力? 此时,沉闷的巨响又传来,是李富贵与那个蒙面灰衣武道宗师对上了,正在展开撕杀,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打得难解难分,但也是最狂野残暴的一场撕杀,彼此拳拳到肉,招招见血,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两败俱伤打法。 徐良都不忍心看下去,太凶残了。 场间似乎没人搭理他呀,于是,他往前走几步,咦,没有危险,又走几步,嘿,很安全嘛。 此时,他几乎站在那个蒙面灰衣剑修身旁了。 “徐良,回来!”草鞋少女见到徐良不知死活,竟敢靠近那位剑修,便沉声冷喝,就连不远处正在酣战的李富贵也是皱起眉头。 徐良对身后的喝声置之不理,指着自己的眉心嘿嘿笑着对蒙面灰衣剑修道:“英雄,看看我这里有什么?” 那人正在全力对付草鞋少女,不敢大意分心,此时见到徐良自动送上门来,还敢挑衅自己,简直是活腻歪了,嘴角便泛起冷笑。虽然说这只虫子对他而言,根本不具备威胁,但是看着也是碍眼,不如随手杀了,图个清净。 于是,他嘴巴微张,体内离宫之中飞出一道剑芒,直奔徐良眉心,想将这只虫子的头颅剖开。 徐良丝毫不惧,但是内心深处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以神念催动赤芒剑。 嗤! 赤芒剑没有发出剑气,而是本体飞出徐良的泥丸宫,以摧枯拉朽之势劈散了蒙面灰衣剑修在离宫内铸就的剑芒,接着洞穿了此人的额骨,从其脑后贯穿出去,然后剑影一颤,凭空消失,最终就连徐良也不知道这把剑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他的泥丸宫里的。 从蒙面灰衣剑修吐出离宫内的剑芒去杀徐良,再到他自身爆头而亡,仅仅是过了不到一息的时间,除了徐良,没有人看见此人是怎么死的,甚至没有人看见赤芒剑的存在。 咚! 蒙面灰衣剑修的无头尸体直挺挺地倒下去,脖子上鲜血飞溅,跟喷泉似的,炸起一串串血花。 徐良怪叫着逃躲,贴墙而走,直到远离足够远后,才捂着胸口,露出受惊的样子,道:“好吓人。” 随着蒙面灰衣剑修死去,困住草鞋少女的那口飞剑也失去灵性,坠落在地,变成一件死物。 草鞋少女惊愕,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蒙面灰衣剑修的无头尸体,又看了看不远处看似惊魂未定的徐良,满脸的疑惑。 另一边,正跟李富贵酣战的蒙面灰衣武道宗师又惊又怒,奋力震退李富贵后,远远地看了一眼同伴的无头尸体,面色阴沉如水,最后盯着徐良,恨意滔天,杀气腾腾。 “喂,别这样看着我呀,他的死不关我的事啊。”徐良一脸无辜,似乎怕对方不相信,又补充道:“是他没素质,想要随地吐痰,结果把自己弄死的,你别不信,我亲眼目睹他嘴里吐出一口浓痰的,还有颜色哩,估计他上火了吧。” 说着,又后怕地拍着胸口,庆幸地道:“幸好我躲得快,不然非惹得一身臭,上火浓痰,惹不起!” 那个蒙面灰衣武道宗师气得浑身发颤,澎湃的血气汹涌,在体表处凝出一层红芒。 他同伴的离宫剑芒,竟然被那个该死的虫子诬蔑成上火浓痰? 可恶! 他咬牙道:“你该死!”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扑向徐良,因为速度太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徐良吓了一跳,嘴上骂了一声,拔腿就逃。 后方,草鞋少女和李富贵不约而同动身,追赶上去,想要阻击那个发狂的蒙面灰衣武道宗师。 然而,那人的速度太快了,又是突然发难,一步快,便步步快,草鞋少女和李富贵已经全力追赶,仍然是来不及。 “死!”他落在徐良身后,口中冷喝着,右手探出,蕴藏着崩山的力量,朝徐良的头顶拍落。 徐良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惊慌着想要回头催动赤芒剑抵挡,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像是被一座山压着,难以动弹。 妈的,这下完了!他心里绝望地悲呼。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袭道袍。 巷口处,古怪道人陆桢左手持竹竿,上面挂着一面破布,上写:神算子。 其右手握签筒,里面有半握木签条。 此时,他右手一动,竹竿震地面,刹那间,他左手那只签筒里面便响起一声闷雷,轰隆声中,一支签疾射而出,快到不可意思,瞬息间到了徐良身后,嗤的一声,从那个蒙面灰衣武道宗师的右手手腕中穿透过去。 “啊!”那人惊怒大叫,身体被穿透手腕的那支签带着往后退去,一直撞到墙壁上才停下来。 道人震地,恐怖如斯。 第23章 少女的恼怒(二更) 徐良拣回一条小命,后怕不已,连滚带爬跑到巷口,抓住陆桢的手臂,紧张叫道:“陆道长,救命啊,还有人要杀我,就是那个野丫头,快帮我拦住她。” 陆桢看了一眼冲过来的草鞋少女,笑了笑,没有作声。 “你说谁是野丫头?”草鞋少女盯着徐良,神色不善。 “陆道长你瞧瞧,她多嚣张,你快镇压她!”徐良躲在陆桢背后,撮使陆桢出手。 “徐良,你死定了,今天谁也救不了你!”草鞋少女伸手指着徐良,威胁出声,手里的镰刀闪闪发光。 “大言不惭!”徐良故意板起脸来,沉声呵斥,“陆道长在这,岂容你放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跪求陆道长点化你,好令你迷途知返!” 不得不说,他这番话还是很铿锵有力的,再加上有陆桢出手镇压蒙面灰衣武道宗师在先,此时若是换做其他人,可能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可是,这个叫做翠花的草鞋少女却偏偏不在此列。 她冷眼瞪着陆桢,很不客气地喝道:“你走开,敢挡道,连你一并斩了!” 徐良一听,心里便是猛地沉下去,感到极度不安,这野丫头亲眼目睹了陆桢出手,竟还敢如此当面呵斥,难道她连陆桢也不怕?还是说她另有所恃,根本不把陆桢放在眼里? 他急了,拍了拍陆桢的肩膀,继续撮使道:“陆道长,她这是恐吓,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呀,必须镇压她!小孩子没教育好,长大后肯定害人不浅。” 草鞋少女斜眼看人,丝毫不惧,没把徐良当作靠山的陆桢放在眼里。 陆桢把那杆挂着破布的竹竿往徐良怀里一塞,单手捏了一个道门礼印,对草鞋少女呵呵一笑,很客气地道:“翠花姑娘,别来无恙?” 徐良愣住,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隐约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很想逃走。 草鞋少女用鼻音应人,一脸冷漠地道:“小陆子别废话,你是要挡道还是站一边去?痛快点,我赶时间。” 小陆子? 野丫头叫陆桢小陆子? 徐良的脑袋瓜仿佛被驴踢过一样,嗡嗡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向陆桢,很想知道这个古怪道人怎么回应。 “其实,贫道跟他,也不是很熟的。”陆桢一句话,就让徐良有了想掐死他的冲动。 “陆道长,你……”徐良气到说不出话来。 妈的,这臭道士竟然跟野丫头有一腿,失策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点想念李富贵了,那个老鬼虽然有时候也很欠扁,但是至少不会像陆桢这个臭道士这么贪生怕死,卖友求荣。 陆桢无视徐良怨恨加诅咒再加鄙视的眼神,一个劲地对草鞋少女微笑,很和蔼可亲。 只是,此时落在徐良眼里,却是猥琐兼恶心。 “既然如此,那你就让开吧,我要摘他人头。”草鞋少女挥手,示意陆桢站一边去。 陆桢没有动,赔着笑脸道:“能不能,先别杀他?” “嗯?”草鞋少女那两条如刀般的眉毛挑起。 徐良也觉得意外,臭道士良心发现? 陆桢憨笑着,示意草鞋少女到一边说话。 草鞋少女拧着眉头,拉着小脸,不情不愿地跟着陆桢走到一边,两人就在那里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徐良竖起耳朵想偷听,结果一个字也没听到。 “鬼鬼祟祟,一个古怪,一个野蛮,一看就不是好人!”他心里冷哼着。 不一会,两人就结束了交谈,走了回来。 徐良心里有气,自然没给两人好脸色,把头扭到一边。 草鞋少女很嚣张地道:“徐良,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以后你得跟在我身边,当我的奴仆。” 徐良瞟了陆桢一眼,心想这家伙到底跟野丫头说了什么,竟然令野丫头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可惜,陆桢眼里只有草鞋少女,十足的猥琐大叔! 于是,他冷笑道:“这话你跟母老虎说去,我是她家的家丁。” 开玩笑,想挖人才,那就去跟老板谈! 草鞋少女皱眉,“母老虎是谁?” 徐良脱口而出,“杨府大小姐,一个比你漂亮,比你有身材的女人!” 草鞋少女眯起双眼,眸子里闪烁着慑人精芒,从眼缝中透出。 一旁的陆桢摇头,轻声叹气,随后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神游太虚似的。 徐良心里升起一股恶寒,那是来自草鞋少女目光里的杀意。 他暗骂糟糕,说错话了。女人的某种特质是天生的,与年纪大小无关。 不过,此时话已出口,再解释服软已无意义,不如硬气到底。 于是,他强自镇定,继续挑衅草鞋少女,道:“有本事你就去杨府,等你见到了我家小姐,就知道什么叫做自惭形秽,什么叫做差距!” 话音未落,他脑后就吃痛,是一支签打中了他。 他瞪向陆桢,后者连连使眼色。 “挤眉弄眼做什么?我说的是事实!”徐良嚷嚷着,有种豁出去了的样子。 草鞋少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道:“我会去杨府,到时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挖了你的狗眼。” 徐良冒冷汗,这野丫头这么凶残?不就是说你丑点,说你身材差点吗?有必要这么恼羞成怒? 此时,李富贵终于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快半死的人,正是那个蒙面灰衣武道宗师。此人被陆桢以道家妙术击伤后,想要逃走,遭到李富贵的追击,两人展开生死战,最终被李富贵镇压。 不过,李富贵也付出了大代价,身上十几处地方血肉模糊,浑身浴血。 徐良看得心惊肉跳,这样的伤势,也就宗师体魄能扛得住,换做普通人,早就翘辫子了。 同时,他也更加期待从红裳那里得到的炼体功法,不知道那门炼体功法能让他把体魄锤炼到何等程度。 “此人如何处置?”李富贵将手里不知死活的蒙面灰衣武道宗师扔到地上,看着陆桢沉声问。 若非陆桢的道家妙术侵入此人体内,连绵不绝地破坏其体内气血,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对方。 陆桢抬眼看向草鞋少女。 草鞋少女哼了一声,寒声道:“一刀杀了,敢来暗杀本姑娘!” 说着,举起手里的镰刀,准备挥下去。 “且慢!” 突然,巷口处来了一个人,是一个青衫读书人,连连摆手,恳请草鞋少女刀下留人。 徐良不认识这位青衫读书人,但是陆桢和李富贵明显知道此人,不过此时都没有出声说话,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青衫读书人到了几人面前,一一拱手作揖,文质彬彬地道:“几位有礼了,这位姑娘,请你留此人性命,暂且将其交给在下,如何?” 草鞋少女扬了扬眉,道:“你是谁?” 青衫读书人含笑道:“在下湖畔书院段明诚。” 徐良听到湖畔书院,一脸迷糊,明显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草鞋少女却是有所了解的,侧着脑袋,问道:“就是不久前出了一位九斗进士的湖畔书院?” 青衫读书人眼里闪过一抹骄傲,温和一笑,道:“正是,在下与温兰亭师兄师出同门。” 草鞋少女闻言,眼里露出惊讶之色,好奇地打量着青衫读书人,而后,收刀入鞘,道:“人可以交给你,不过不是白送,我要知道是谁要杀我,不久后,我会去湖畔书院找你的,你可别让我失望。” 第24章 被坑了 最终,青衫举人段明诚离去,带走了那位垂死的蒙面灰衣武道宗师。 草鞋少女也没有久留,被古怪道人陆桢以其受伤太重为由,千劝万劝后带走。 胡桃子小巷里,只剩下徐良和李富贵。 徐良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一具无头尸体,又看向被打斗毁掉的房屋废墟,沉声问:“管家,现在怎么办?” 李富贵面无表情,道:“回府。” “回府?”徐良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道:“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死了人,我们不用去报官?而且,这里的损失谁来负责赔偿?” “报官就不用了,这里的损失,自然会有人来负责,不用你操心。”李富贵平静地道。 “为何?”徐良不解。 难道这个世界这么荒诞,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也没人管?那些无辜受牵连的普通老百姓怎么办? “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官了吗?”李富贵淡淡地扫了徐良一眼。 “啊?”徐良很吃惊,又很迷糊。 刚才见过官了?哪位? 他绞尽脑汁,最终拧着眉头问:“那个青衫读书人?” 李富贵点头,郑重说道:“他是一位举人,才气满六斗,如今是这河洛城的代督治。” 徐良纳闷,举人就能当官? 要知道,在科举考试中,通过乡试考试的人都可称为举人,相当于小考而已,之后还有会试、殿试呢,难道不是进士在翰林院学习并且通过考核后才有资格当官的? 而且,才气六斗是什么鬼?他只听过说才高八斗! 突然,他想起顾灵说过的话,儒家读书人养才气,定文位,不禁恍然,才气多寡,文位高低,代表着的是走练气一途的儒家读书人的本事强弱,科举制度那一套似乎在这里不适用。 这么一想,先前众人听到九斗进士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各异神色,就不难理解了。 文位有童生、秀才、举人、进士四等,如果说与举人相对应的武道境界是宗师,那么李富贵在提到段明诚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郑重之色,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六斗举人,差一步便晋升到进士。而七品宗师,距离大宗师尚差两个小品阶。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徐良想通了这一点,心中更加震撼,不敢相信那个文弱书生竟然可能是比李富贵还要强大的高手。 “这个世界,不仅变态,还很不可理喻。”他再次感慨,深感无力。 “百无一用是书生”以及“手无缚鸡之力”等这些对读书人的认知,在这个世界都变得不成立了。 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很大。 “走吧,回府向小姐复命。”李富贵的声音把徐良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等等,我们来这里不是要找人的吗?”徐良终于想起正事来。 李富贵摇头,道:“那两人早就走了。” 徐良一怔,燕小乙和赵小六是混迹在江湖底层的小混混,也是混江湖老油条,早前听到动静,恐怕已经开溜了,此时的确不可能还等在家里让他们找上门去。 于是,两人离开胡桃子小巷,赶回杨府。 李富贵先行去跟杨晴复命,两人在书房里密谈了很久,徐良站在门外都跟瞌睡虫大战三百回合了,才见到李富贵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在等你。”李富贵轻轻招手,示意徐良独自进去。 徐良推门而入,又反手掩上门。 杨晴依旧是坐在书桌后那张上等檀木打造的椅子上,似乎在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徐良轻声请安。 闭眼睁眼间,杨晴回过神来,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徐良身上,眼里闪过很耐人寻味的神色。 徐良垂首恭立,没有去看那一张倾国倾城的漂亮脸蛋,但是他能感知到,杨晴的目光很锋利,像是要将他看透似的。 他心中微凛,越加温顺乖巧,保持心湖平静,如古井无波,泥丸宫里的赤芒剑安静得仿佛死物。 半晌后,这种紧张才缓缓退去。 “你没受伤吧?”杨晴开口问,声音平淡,目光也恢复以往的平静。 “谢小姐关心,小的没事。”徐良假装受宠若惊。 杨晴嗯了一声,缓缓说道:“事情的经过,李叔已经跟我说过,今天的事情,不怪你。” 徐良急忙道:“谢小姐开恩。” 杨晴站起来,从书桌后绕出来,到了徐良面前,轻声道:“听李叔说,你应该看见了那个剑修被杀的经过,你告诉我,那个剑修是怎么死的?” 徐良心里一沉,果然逃避不过这个问题。 他没有犹豫,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道:“当时我想趁乱逃到巷口处,路过那个剑修身边时,他突然想杀我,却张嘴朝我吐出一口会发光的痰,我吓的捂住了脸,结果他反而被爆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杨晴面无表情,道:“那是他韫养在体内离宫中的剑芒。” 徐良故作惊讶,叫道:“啊?我还以为是他的痰呢……” 杨晴偏过头,望向窗外,好一会才转回来,看着徐良的脸,道:“在此之前,那个剑修以一口飞剑偷袭李叔,李叔一时心急躲避,没注意你就旁边,当时那口飞剑应该是要诛杀你的,结果你却安然无恙,你是怎么逃脱的?” 徐良装傻,皱着眉毛,露出一脸惊色,道:“有这回事?我只记得当时从屋顶上摔下来,头晕目眩的,在地上爬不起来,什么飞剑根本没注意看。这么说来,是管家救了我,好险。” 杨晴再次偏头望向窗外,这次她的呼吸有些粗重。 徐良心里偷着乐,想套话?哼,气不死你! 过了一会,杨晴又回头看着他,问道:“那你是如何认识那位道长的?” 徐良想都没想,就说道:“那位道长是在城南喜鹊桥头上摆摊算命的,前些日子小的跟府里的几位下人到刘七的茶铺子里喝茶,正巧见到那位道长出手相救一位突然犯病的路人,小的见其有些本事,就暗暗记在心里,这不昨天见到小姐出门后,一直心神不宁,就花了五文钱去跟那位道长讨了一个好运头,不曾想,今天会在胡桃子小巷碰到那位道长,原来呀,那位道长是个世外高人,幸亏他及时出手相救,小的才保住了性命,说起来,还真的要去好好感谢感谢他才行。” 杨晴直视着徐良,目光灼灼,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徐良一脸憨厚、淳朴,目光清澈。 杨晴深深呼吸,然后浅浅一笑,道:“看来那位道长是你命中的贵人,你真的要好好感谢他了。” 徐良点头,道:“回头小的就买好酒好菜去拜访那位道长。” 杨晴笑了笑,做回书桌后的檀木椅上。 徐良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忽然,杨晴向他看来,目光凌厉,声音严厉地道:“听说,你趁我不在府里的时候,造谣称内院花园的荷花池里有妖怪?可有此事!” 徐良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其实你没说错,内院花园的荷花池里,的确有妖怪。”杨晴冷冷一笑,变脸跟翻书一样,让徐良琢磨不透。 她看着徐良,沉声道:“现在那妖怪逃走了,还偷走了属于杨家的东西,你说我们该如何做?” 徐良拿捏不准这个母老虎的心思,皱眉道:“既然是偷了杨家的东西,我们自然要去拿回来!” “好!”杨晴一拍桌面,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那妖怪如今就躲在湖畔书院,你立刻前去,讨回属于我杨家的东西。” 徐良的脸皱成萝卜干,妈的,被坑了,母老虎无耻! 第25章 拐了一个小和尚(谢夜沐星昊赏) 福禄街。 一座大宅院中,临池而建的一间雅致小楼里。 有讶异的声音响起,“失败了?不是说接任务的那位有斩杀宗师的实力吗?” 陈晨辰放下手里的画册,抬头看向书桌前恭立着的斯文青年,此人是他的心腹,叫做白崇。 此时,白崇沉声道:“据山海楼透露出来的消息,那位的确有斩杀宗师的实力,接下公子发布的任务,本该是万无一失,只是,发生了意外。” 陈晨辰眼眉一挑。 白崇不敢卖关子,继续沉声道:“那位被人盯上,来了一位七品武道宗师和一位四品剑宗,那位身受重伤,差点丢了命。” 陈晨辰哦一声,皱眉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位的身份想必大有来头。” 白崇点点头,神色凝重起来,道:“山海楼透露出来的消息,那位,疑是来自真武山。” 咝! 陈晨辰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也是露出惊色,追问:“消息属实?” 白崇郑重其事道:“八九不离十。” 陈晨辰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冷笑出声:“有意思,真有意思,据我所知,真武山这一次只有一人下山,疑是山上某位大人物的掌上明珠,年纪不超过十六,嘿嘿,竟然有人敢动她,胆子可真不小呀,这方小天地还未完全显露,仅杨府那边的阵眼被破而已,就有人按耐不住了,结果如何?” 白崇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当时在场的还有杨府管家李富贵,他被迫出手,挡住了那位七品武道宗师杀手,真武山的那位姑娘很是了得,斩杀了那位四品剑宗,后面来了一位道人,将其带走,最后,湖畔书院的六斗举人段明诚也出现了,并且带走了那位垂死的七品武道宗师。” 陈晨辰沉吟片刻,道:“给我查一查那位道人的来历,尽量不要惊动对方。” 白崇会意。 陈晨辰的身体缓缓往后靠去,倚在椅背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轻声呢喃道:“那小子的命挺大的嘛,不过,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敢对真武山出手的人是谁,或者,我应该去湖畔书院走走。” 白崇心思活络,此时笑道:“公子,前些日子湖畔书院的贾秀才差人送来了一张帖子,说是要邀请你去参加他组织的茶话会,似乎就是这两天。” 陈晨辰一听,眼里闪过喜色,看向白崇的目光带着满意之色,旋即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笑意,道:“既然贾秀才有请,本公子自然要去捧场,备马车!” —— 徐良很生气,他刚经历了一场恐怖刺杀,没有人关心他受伤的身体和心灵也就算了,母老虎竟然连休息都不让他休息一下,就派他去湖畔书院找红裳算账,简直没人性。 “跟了个这么黑心的老板,小爷上辈子真是造孽啊。” 徐良离开杨晴的书房后,无精打采地走出杨府大门,一路悲叹,深感人生黑暗,世界无光。 忽然,他看到一道曙光……哦不,那是一颗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是一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身穿出家小沙弥的服饰,左手保持竖掌,右手端着一个碗口大的铜钵,脚下踩着一双浅色布鞋,正站在杨府大门左侧的那尊石狮子旁,仰头打量着大门上方的剌金牌匾。 徐良觉得这小子陌生的很,便走过去,扫了一眼那颗发亮的光头,道:“小朋友,这大太阳底下,你顶着一颗卤蛋在这里做什么?” 光头少年目光清澈,没有责怪徐良的戏弄,很认真地行礼,道:“施主有礼,我是一个和尚。” 徐良斜眼睥睨,伸手指着少年的光头,道:“骗谁呢,你头顶上都没有戒疤。” 光头少年微微一笑,道:“不是所有出家人都有戒疤的。” 徐良不信,道:“瞎说,哪里来的熊孩子,在这里装神弄鬼,小心我跟你家大人告状,抽你小屁股蛋!” 光头少年皱了皱眉,道:“施主误会了,我真的是一个和尚。” 徐良冷哼,道:“那你说,你的法号是什么?又在哪座山哪座庙修行?” 光头少年念了一声佛号,道:“我叫觉心,在空禅山菩提寺出家。” 空禅山菩提寺? 徐良重复念叨着,觉得很陌生,便皱眉道:“什么破地方,没听说过。” 自称叫觉心的小和尚抬起头,看着徐良,神色古怪。 徐良有种被人鄙视的感觉,沉声道:“喂,小光头,你什么眼神?是在挑衅我吗?告诉你,我发起疯来,自己都打,更别说出家人!” 觉心低头,口中连念佛号。 “怕了吧,快求佛祖保佑你吧!”徐良哼哼唧唧,很嚣张。 觉心摇摇头,看了一眼徐良身后的杨府大门,想了想,问道:“敢问施主是杨府何人?” 徐良眯起双眼,警惕道:“干什么?想进去告状讹我?” 觉心又摇头了,下山前,师父不是说杨府的人见到他后,都会以礼相待的吗,怎么遇到这个人如此野蛮无礼。 不过,他天生赤子心,从小修习佛经,参悟佛理,小小年纪就已经具备佛子气象,此时也没有跟徐良过多计较。 “施主莫要误会,空禅山菩提寺与杨家先祖有渊源,私下来往很密切,我此次带来了师父的书信,想亲手交到杨家后人手里,劳烦施主引见。”觉心说道,表明来意。 徐良心头一动,这小和尚有些不简单呐,遇事不骄不躁,淡定从容,待人接物真诚有礼,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熊孩子作风,反而身上隐约有股大师气象,这太让人吃惊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收起了所有的轻佻和戏弄之意,不过,一想到母老虎对他的各种不好,心中就来气。 此时,他暗中想到一计,便戏由心生,苦着脸,摇头叹气,露出悲痛欲绝的神色,道:“小法师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家小姐她,她……” 觉心见状,以为杨家后人发生了不测,急忙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 徐良痛恨地咬牙道:“实不相瞒,我家小姐被一只妖怪给害了!” “什么!”觉心震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杨家后人死了?那,那可怎么办?” 徐良心里偷笑,脸上却继续演戏,道:“没有那么严重,不过也差不多了,她被那只妖怪偷走了一样东西,如今,如今……” “难道是三魂七魄受损?”觉心皱眉,神色凝重,道:“快带我去看看!” 徐良自然不会这么蠢,真要带这小和尚进去,他的谎言岂不是穿帮了,到时候肯定要被母老虎一顿毒打,他才不要自讨苦吃哩。 而且,他留着小和尚还有大用。 于是,他摇头道:“我听人说,被妖怪这样祸害过的人,务必要尽快找到妖怪,讨回被偷走的东西,否则,晚了就回天乏术了。” 觉心思量,如果三魂七魄受损,的确要尽快补全,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于是,他点头道:“那妖怪在哪里?” 徐良一听,心中大喜,咬牙寒声道:“在湖畔书院,我正打算去跟她拼命呢,为了小姐,为了杨府,我就算死,也在所不辞。” “好!我跟你一起去。”觉心觉得徐良虽然为人轻佻,但是内心深处的品质还是很好的,坦言要跟随着湖畔书院找那妖怪算账。 “谢谢你!”徐良露出感动之色,下意识要去摸觉心的光头,最后觉得不妥,才改为拍了拍觉心的肩头。 “施主客气了。”觉心憨笑着,很天真,很淳朴,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我可能不擅长打架呀。” 徐良心里翻白眼,脸上却很大方地道:“没事,打打杀杀这种事,交给我,你会念经吧,到时候你就对着那妖怪念经,请佛祖镇压她!” 觉心想了想,认为可行,便认真点头,道:“好,别的没有,降妖除魔的经文,我知道很多。” 第26章 书院夫子(祝端午快乐) 湖畔书院,位于城北,坐落在卧龙湖畔。 徐良和小和尚觉心相伴同行,到了此地,已经临近黄昏时分。 晚霞当空,倦鸟归巢,又有渔舟唱晚,牧民放歌,徐良顿时被这迷人的湖光秋色吸引住,在路边伫足,想到那句传古名句,在此时十分应景,便吟念出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小和尚觉心虽然不懂诗文,但是读的佛经多了,自然能听出徐良吟念的这一句诗的奥妙,干净的眼里露出惊讶之色,道:“你还懂作诗?” 徐良脸上有些出神,轻声道:“触景生情,想到一些旧人、旧事,随口乱说罢了。”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他有亲人,也有朋友……只是,如今那些人的好与坏,都与他无关了。 觉心听出徐良话语里的低落情绪,便好奇地仰头看去,正好看到徐良在霞光下的剪影,轮廓分明。 “我师父说,心事之所以成为心事,除了重要以外,还因为放不下。而不放,便是执着,有执着的人,身上往往散发着光芒。”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轻谈着佛理。 徐良嘴角微动,道:“你师父是一个高人。” 小和尚觉心认真点头,道:“是的,我师父他真的很高。” 接着又补充道:“如果师父在这,听到你刚才的那两句诗,也一定会觉得好。” 徐良莞尔一笑,道:“连你也懂诗?和尚不是只会诵经敲木鱼的吗,平时还有时间钻研诗词歌赋?” 小和尚觉心腼腆地笑了笑,道:“可能是读的佛经多了吧,虽然对读书人的诗词歌赋不太懂,但是多少能听得出来好坏。” 徐良想到了那句通俗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来也会吟,便含笑道:“佛经也是书,可能用文字表达的东西,大概都存在着殊途同归之处吧。” 小和尚觉心点头,觉得有道理,接着又眼睛发亮,盯着徐良道:“施主,你好有慧根。” 徐良斜眼瞥着面前那颗光头,警告道:“别想着度我入佛门,我可不是好人,真要去了佛门圣地,恐怕会成为魔障逆种的。” 小和尚觉心一听,脸色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眼里闪过一抹慌乱。 徐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怒视着路上远去的那辆马车,刚才那辆马车在旁边疾驰而过,差点撞到他们,而且,那个赶车的青年看着斯文,眼睛里却藏着阴狠毒辣,手里的那条长马鞭,隐约作势要朝他身上抽过来。 那辆马车里的人要么是嚣张跋扈惯了,视别人为蝼蚁,要么是对他有敌意! 徐良眯起双眼。 马车里。 一身紫衣的陈晨辰目光阴冷,轻声道:“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那只虫子,哼,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希望他也是去湖畔书院。” 白崇一边驾驭马车,一边疑惑地道:“公子,刚才为何不让我教训教训他?” 陈晨辰冷冷地道:“湖畔书院就在前面,我们没必要做这么无礼的事情让人瞧见,既然那只虫子来到这里,就不愁没有收拾他的机会。” 白崇若有所思,道:“公子是要假借他人手?” 陈晨辰嘴角挑起,区区一只虫子,还不值得他污了手。 白崇领会到自家公子的意思,脸上也跟随着露出冷笑,以他这位公子的家世人脉,在这湖畔书院里有不少朋友的,到时候要收拾一只身份卑贱的虫子,完全是一两句话的事,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马车临近湖畔书院门前的那九座牌坊,忽然,白崇的眼角余光扫到第一座牌坊下,靠右边的石墩旁,站着一位布衣老人, “刚刚那位……”他觉得那位布衣老人有些眼熟,可是匆匆一瞥,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怎么了?”坐在车厢里的陈晨辰察觉到白崇的异样,狐疑问道。 “刚才看到一位老人站在第一座牌坊下的石墩旁,我以为是书院里的某位前辈,结果是眼花看错了。”白崇想了想,道。 陈晨辰没有起疑,面无表情地道:“只有地位不亚于书院的一方教主或者其亲传门人弟子来访,书院里的大人物才会亲自出迎,并且对方身份地位越高,出迎所在的位置就越靠前,九座功德牌坊,已经好久没有人让书院里的大人物站在第一座牌坊下迎接了。” “那等人物,想必不是人中龙凤,便是天之骄子吧。”白崇感叹,眼里闪过艳羡。 “或许,那一天不远了。”陈晨辰若有所思。 —— 九座功德牌坊,列在一起,如龙的脊骨,卧在道路上。 第一座牌坊下,石墩旁的布衣老人已过花甲之年,身材却依然魁梧,满头半黑半白的长发随意束于脑后,用一根紫金钗子固着。 他额头宽厚饱满,长眉入鬓,虽面带儒雅气息,但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严厉感觉。此时他双手拢于袖中,含笑看着渐渐走过来的一大一小两条身影。 徐良一眼就注意到这位老人的不凡,因为他泥丸宫里的赤芒剑一改以往的沉寂,变得躁动不安起来,要不是他极力压制,几乎要冲出精神宫殿了。 大能? 他心里暗惊。 要知道,即使面对大妖红裳以及古怪道人陆桢,赤芒剑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反应。显然,眼前这位老人是一个比红裳和陆桢还要强大的恐怖存在。 这湖畔书院卧虎藏龙呐。 徐良很不安,想开溜了,悄悄偏头去对觉心使眼色,结果发现小和尚宝相庄严,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右手里的铜钵,正双手合十,对着石墩旁的那位老人郑重行礼,认真说道:“弟子觉心,来自空禅山菩提寺,师承李一禅,见过夫子!” 徐良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小和尚的左肋,悄声问:“夫子是什么?前面那位又是谁?” 小和尚有些为难,他不想在前面那位面前失礼,又怕不告诉徐良,这家伙会胡言乱语,冒犯了前面那位,于是就小声道:“夫子是仅次于儒家圣人的称谓,我也不知道前面那位夫子是谁,但是此时他能出现在这里,我猜应该便是湖畔书院的院长吧。” 徐良一阵头大,暗骂小和尚不早说,六斗举人段明诚就让李富贵忌惮不已,九斗进士温兰亭就能够让嚣张不可一世的草鞋少女露出敬畏,而眼前这位老人竟然是湖畔书院的院长,这回真是要命喽。 “草民徐良,乃城中杨府里的家丁,见过夫子。”他急忙学着小和尚的措辞,对那位魁梧花甲老人行礼。 老人对他笑了笑,点头致意,然后很郑重其事地对小和尚觉心作揖回礼,道:“老夫韩俞,在此代表湖畔书院恭迎觉心小法师造访。” 话音落下,九座功德牌坊齐齐发光,洒下一片星光,宛如天花乱坠。 第27章 安抱石 徐良很震惊,夫子韩俞炫得一手好技呀,竟然弄出天花乱坠这种传说中的奇景,可见其本事真高。 不过,他更加震惊的是小和尚觉心的来头,需要一院之首的夫子亲自出迎,并且降下天花乱坠异象,如此高的迎接规格,这得需要多大的面子啊。 小和尚背后的那座空禅山菩提寺,太不简单。 本来想骗小和尚当出头鸟的,没想到会惊动出湖畔书院最大的领导,徐良震惊之余,也感到很无奈。不过,他觉得此时也没有必要怂,既来之则安之嘛,韩夫子那样的大人物,不见得会为难他这个小小家丁,而且有小和尚的身份摆在这,找红裳算起账来兴许会省下不少事哩。 他心里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单独跟小和尚说说,免得那小子太单纯,被人忽悠了还不知道。 结果,走过九座功德牌坊后,小和尚就被韩夫子单独带走,徐良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上。 此地是湖畔书院,他不敢乱来。 随后,他就被一个书童带到一个雅静的小院里,好茶好点心招待。 徐良知道此时着急也没有用,真要敢硬闯过去找小和尚,估计会被人吊起来打,然后五花大绑着扭送回杨府,那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他放轻松心情,喝茶,吃点心,与书童唠嗑。 “喂,你叫啥?”徐良自来熟,招呼书童坐下,一副咱俩拉拉家常的派头。 “我叫安抱石。”书童十三四岁的年纪,笑起来唇红齿白。 徐良微怔,这名字也太有内涵了。 “我原来不叫这名字,后来才改的。”安抱石见到徐良这么平易近人,又正逢天真活泼的年纪,两句话后就跟徐良分享自己的隐私。 “你原来叫啥?”徐良也很好奇。 “安抱树。” “……” 徐良差点被一口茶水呛死,起的什么破名字,不是抱石就是抱树,两只手就不能消停会?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安抱石一脸天真,向徐良征求意见。 徐良内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为了能让聊天继续下去,他只好干笑道:“我觉得两个都很有内涵,很符合你的个人气质。” 安抱石很高兴,将一块桂花糕扔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搓手,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其实我比较喜欢原来的名字,不过我哥已经叫安树了,为了避免误会,我只能改为安抱石了。” 徐良想捶人,这一家子起名字简直是奇葩,还桉树?你大爷的怎么不叫橡胶树呢! “这是谁给你们两兄弟起的名字?我想他一定是个高人。”他口是心非地道。 “我爷爷起的。”安抱石一说起他爷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骄傲与自豪,带着些许炫耀对徐良道:“偷偷告诉你,我爷爷是湖畔书院的先生,他曾教过温师兄,你知道温师兄吧,新晋九斗进士!” 徐良惊讶,曾教过九斗进士温兰亭?看来安抱石的这个爷爷也不是泛泛之辈,就是……给孙子起名字奇葩了点。 “你爷爷真厉害!”徐良竖起大拇指捧场,很给安抱石面子。 安抱石更加高兴了,觉得徐良这个人很不错,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听说你是城里中杨府里的家丁?你怎么会想着去别人家里当家丁的?”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法师是谁呀?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连我爷爷都抢着去看他,很不简单呐。对了,是书院里的那位先生去迎接你们进来的?” “你为什么不跟那个小法师一起呢?还有呀,你们来湖畔书院做什么呀?” 徐良满头黑线,这小子在干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吗? “我们是来找人的。”他一句话带过,打听道:“对了,这两天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很漂亮,喜欢穿红衣裙的女子在书院里走动?” 安抱石毕竟还是个孩子,很容易就被徐良转移了话题,此时很认真地想了想,道:“这两天书院里倒是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姐姐,不过她好像没有穿红衣裙,我见过她几次,都是雪白衣裙,你们是来找她的?” 徐良急忙问:“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安抱石笑道:“当然知道,谁不知道周茹姐姐呀,青州第一才女,还是青州十大美人之首哩。” 徐良愣住,周茹?不是红裳那只鲤鱼精呀! 他知道误会了,安抱石说的漂亮姐姐不是他要找的大妖红裳。 “你不会也是爱慕周茹姐姐的追求者吧?”安抱石人小鬼大,斜眼对徐良坏笑,啧啧道:“你倒是很有自信嘛,人穷志不短,虽是家丁之身,但有远大追求,此等志向,犹如燕雀有鸿鹄之志,令人敬佩!” 徐良没有点破,嘿嘿笑道:“过奖过奖。” 安抱石一脸的鬼灵精怪,道:“你这个人不错,我就免费提醒一句,周茹姐姐的追求者可多了,仅是这湖畔书院,估计盼望着得到周茹姐姐青睐的人就要从这里排到九座功德牌坊那里去,所以呀,你得加把劲了。” 徐良对那什么周茹压根不感兴趣,此时呵呵笑着敷衍道:“尽力尽力。” 安抱石涉世未深,没有看出徐良的心不在焉,自顾自地说道:“我听说呀,周茹姐姐喜欢钻研诗词,自从她到了这里后,很多人都暗中拿出压底箱的本事,想要在她面前一鸣惊人,这不,这几天书院里光是以诗词会友的茶话会就有数十场呢。” 最后,他问徐良:“你会不会吟诗作词?” 徐良本想摇头,但是发现这小子的眼神有些看不起人,心里就怒了,他好歹也是受过上下五千年华夏璀璨文明熏陶的文化人,楚辞汉赋,唐诗宋词,随便拿一样出来,不让这座天下震动? 不过,他至今能完全记住的诗词还真不多,但是应付应付挑衅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他下巴一扬,傲娇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七步成诗不敢说,盏茶作词犹尚可!” “哟,看不出你还挺骄傲的嘛,有备而来,哈哈,有备而来呀你!”安抱石兴奋的时候更像是个孩子,接着又皱眉呢喃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两句很精妙啊,其中蕴含着大道理,很值得细细品味。”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一群人走进了这座小院。 徐良和安抱石转头看去,发现是五个书生和两个青年,那五个书生身穿湖畔书院的白鱼纹服,一个个气质不凡,至于那两个青年,徐良就不陌生了,一个是曾去过杨府的陈晨辰,另一个则是先前在来湖畔书院的路上见到的那个驾驭马车的斯文青年! 当时他和小和尚差点被那辆马车撞到,甚至驾驭马车的斯文青年还想用马鞭抽打他,他还在想对方是行事嚣张跋扈惯了还是跟他有仇呢,如今看来,那辆马车里坐着的人就是陈晨辰。 “贾师兄?”安抱石站起来,对陈晨辰身边的一位圆脸书生行礼。 徐良出于礼貌,也跟着站起来,对那几位书生抱拳行礼,对于陈晨辰和那个斯文青年,则选择了无视。 安抱石很有义气,低声告知徐良,“贾师兄是一位秀才,其父是院中教习先生,不可得罪。” 徐良很感激,他无意跟书院的任何人为敌,但是陈晨辰若要从中作梗,他也不是任由人揉捏的软柿子。 “安抱石,你回去休息吧,这里的客人就由我们来招呼。”贾源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让人很容易产生错觉,他是真心来招呼徐良的。 “这不大好吧。”安抱石露出为难之色,“王先生吩咐我在此招呼客人,一直等到他过来的。” “我们刚从王先生那边过来,正是受了他的叮嘱。”贾源笑道。 安抱石皱了皱眉,王先生不是跟爷爷去看那个小和尚了吗? 他意识到贾源在说谎,便沉声道:“有我在这招呼客人就可以了,不用你们这么多人。” 贾源闻言,脸上的笑意缓缓退去,淡淡地道:“那就随你,不过,我们方才似乎听到有人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还能七步成诗,盏茶作词,便想好好请教请教。” 说着,便看向徐良。 其余人的目光也落在徐良身上,带着讥讽、玩弄之色。 第28章 大骂秀才 安抱石一听,面色大变。 贾源这话,分明是故意刁难徐良。而且看这架势,明显是有人跟徐良有仇,想借刀杀人。 安抱石很聪明,瞬间想到很多事情,此时看向贾源身旁的陈晨辰和白崇,沉声道:“徐良是湖畔书院的客人,他的朋友正在跟几位先生见面,如果他在此受到怠慢,几位先生怪罪下来,谁也担不了责任。” 陈晨辰神色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白崇也没有作声,假装没听懂安抱石话里带着的警告。 贾源轻哼,冷冷地道:“安抱石,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等怀着虚心请教学问而来,你却一再阻挠,居心何在?别以为仗着你爷爷是院中先生,就胆大妄为!” 安抱石涉世未深,根本不是贾源的对手,被贾源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此时憋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良伸手,拍了拍安抱石的肩膀,眼神示意没事,让他来应付。 安抱石心中气愤,他与徐良认识不久,交谈也不多,但是觉得徐良这个人不错,不想看到徐良被别人欺负。 “小人徐良,见过诸位读书人。”徐良对众人拱手,言语之中已经将陈晨辰和白崇排除在外,惹得两人瞬间目光阴冷起来。 “徐兄有礼。”贾源客气地对徐良拱手作揖,含笑道:“安抱石师弟对在下有些误会,让徐兄见笑了。方才在下几人听到徐兄的高谈阔论,顿时心生敬佩,对徐兄的才学仰慕有加,在下几人身为读书人,自蒙学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可惜所读书籍甚少,远不及徐兄的万卷书,又听闻徐兄能七步成诗,盏茶作词,在下几人对徐兄的才学仰慕,更是如高山仰止,还请徐兄不吝赐教,一展才学,让我等长见识!” “贾兄过奖了!”徐良脸上露出赧颜之色,道:“小人方才只不过是与安抱石胡扯乱说,纯属瞎唠嗑,当不得真,实际上小人真的是才疏学浅都算不上,胸中无点墨呀,诸位见笑了。” 贾源长叹,转头对身后的几位读书人苦笑道:“看来,徐兄嫌弃我等才学低浅,不肯指教,我贾源,愧为秀才!” 徐良冷笑,这贾源是个伪君子!不愧是跟陈晨辰走在一起的人,简直是蛇鼠一窝。 “徐良,你好胆!”徐良身后的一个读书人突然冷喝出声,指着徐良呵斥,“贾兄仰慕你才学,好心请教,你却故作姿态,羞辱我等,简直是不识好歹!你当此地是什么地方?敢如此张狂!” 徐良的的嘴角扯了扯,终于忍不住撕破脸皮,露出真实面目了。 这些人呐,真是虚伪到令人作呕。 “你们要怎么说,我也没有办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们继续。”徐良耸肩,摊手,一屁股坐回石凳上,喝茶吃点心,甚至看到天色渐暗下来,转头对一旁生闷气的安抱石道:“小石头呀,天黑了,可否掌灯?” 安抱石被逗乐了,笑着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去屋里取出来一盏油灯,放在石桌上,方便徐良享受秋日傍晚的美好时光。 “你,你狂妄!敢无视我等!”先前对徐良呵斥的那位读书人见到徐良如此作态,立即大怒,翻手取出书笔,要教训徐良。 徐良老神在在,赤芒剑连剑宗都能诛杀,他还会怕了这几个秀才? 这些人真要对他下杀手,他也不介意借助赤芒剑灭了这帮子伪君子,大不了跟小和尚跑路,去空禅山菩提寺落草为寇,啊不,落发为僧,哼! “徐兄,你过分了!”贾源摇头,神色冰冷,沉声道:“在下好意请教,你却如此折辱我等,实在不该。如此看来,徐兄想必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奇才,在下不才,想向徐兄问手两招,请!” 文人问手,便是武斗了。 徐良凝神看去,只见贾源左手握书,右手提笔,一副准备打架的样子。 在顾灵的描述里,这座天下的读书人以才气对敌,也有非凡力量,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读书人出手,不清楚才气对敌是什么样子的。 “请!”贾源见到徐良不为所动,又低喝一声,气势凌人。 然而,徐良只是一摆手,道:“对不起,我不打架。” 贾源的面色阴沉如水,徐良不应战,他总不好厚着脸皮去动手,毕竟他是一位有秀才文位的读书人,而徐良只是一个小小家丁,这要是传出去,对他的文名影响不好。 可是,他已经答应过好友陈晨辰,要狠狠教训徐良一番,此时这样的结果,让他脸上无光。 陈晨辰似乎理解贾源此时的心情,暗中对身边的白崇使眼色,白崇会意,猛地踏前一步,指着徐良呵斥道:“徐良,你在此地放肆,是对湖畔书院的大不敬,我身为河洛城的百姓,不准你如此大逆不道!今日我要替你家小姐好好管教管教你!” 徐良猛地站起,讥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替我家小姐行事?我来这里是做客的,不是来给你们耍猴戏的。你们要我吟诗作词我就要吟诗作词?你当你们是谁呀,凭什么要我听你们的话?你们给我饭吃了还是给我钱花了?一个个自以为是,儒家圣人都说人无贵贱,人格平等,看看你们这些人,哪个有向圣之志,尊圣之心?目中无人,颐指气使,自认为高人一等,就是你们的作态。就这样,还读圣贤书?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笑不死人!” 这一番话,可谓是极其凌厉了,直接骂得贾源等人面色铁青,眼中杀意闪烁。 若是书院里的长辈来说这番话,他们会当作金玉良言,可是这番话从徐良口中说出,他们只会当成是羞辱。 不过,安抱石却不一样。他被徐良的这番话震惊到,无论是那句从未听说过的“圣人言”,还是那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让人有种醍醐灌顶的大震撼。 他发现,徐良有时候说出口的话,不仅新奇,还蕴藏着莫大的哲理,耐人寻味,又给人启迪。 不过,此时他更担心的是贾源等人出手杀了徐良。 所以,他在短暂的失神过后,就跳到徐良面前,朝对面杀气腾腾的贾源等人大喊道:“谁也不准过来!” 徐良又感动,又好笑,这小子自己都紧张到全身发抖,还警告别人不要过来。 他伸出手掌,轻按在安抱石的肩膀上,示以鼓励。 安抱石微愣,转头看了一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深深呼吸,再次看向贾源等人时,眼神无比坚定! “骂得好!”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贾源等几个书院的读书人一听这个声音,脸上顿时浮现惊慌神色,有两个胆子比较小的,都跪了下去,身体瑟瑟发抖。 陈晨辰和白崇虽然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是见到贾源等人的反应,便知道事情向着对他们不利的糟糕方向发展了,两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唯独安抱石一脸的惊喜之色,像是很难以置信一样,颤声道:“夫,夫子?!” 徐良也听辨出哪个苍老的声音,正是亲自到书院外第九座功德牌坊下迎接小和尚觉心的布衣老人,也就是湖畔书院的院首,夫子韩俞。 他循声看去,只见小院右侧那座连着廊道的月门处,出现了数道身影,为首的正是韩俞。老人身旁左侧,是小和尚觉心,右侧是一个身材高挑,长相貌美,气质出尘,如下凡天仙般的白衣裙女子。 这位,便是青州第一才女,周茹? 第29章 猛人王先生 韩俞身为书院的院首,身上的威严气势不是盖的,见到他出现后,一向高傲的陈晨辰也蔫了,低头垂手,大气都不敢出,白崇则是弯腰曲背,恭立着,满脸敬畏。 贾源等身为书院学生的几人更加不堪,已经瘫软在地上,惶恐不已。 韩俞后面,还跟着几人,全是年纪大的老头子,此时从中奔出来一个身材魁梧到能跟韩俞一较高下的散发老人,三五步就到了贾源几人面前。 “王先生……”贾源几人哀求。 “丢人现眼!” 老人气呼呼,探出右手,一巴掌一个,把贾源几人全部拍翻,昏死过去。 陈晨辰见状,面色发苦,小心翼翼地道:“王老……” 哼! 老人冷哼,手掌连扇,啪啪两声,同样把陈晨辰和白崇拍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徐良眼角狂跳,这位可真是猛人呐。 “这位生猛的前辈是何方神圣?”他小声问安抱石。 “王尧先生,书院的总管事,掌管着书院的大小事……”安抱石很紧张,语速很快地说着,结果还没说完,就看到老人走了过来,立即吓的闭上了嘴,不敢出声。 徐良同样紧张,生怕这位猛人也给自己来一巴掌。 “其实老夫就是一个管家,小子,老夫王尧,认识一下?”老人说着,对徐良伸来一只手。 徐良脑袋发懵,这种认识方式,让他有种时空交错的错觉,差点要怀疑面前这位老人是一个跟他来自同一个时空的灵魂了。 此时,他自然不敢去跟老人握手,急忙抱拳行礼,深深作揖道:“小人徐良,见过前辈。” 老人收回手,皱眉道:“小子,你瞧不起老夫?” 徐良大汗,什么跟什么呀,刚打跑几个小伪君子,又来了一个老混蛋?这湖畔书院,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他口中连称不敢,暗中给不远处的小和尚觉心使眼色求救,结果发现小和尚嘴角紧抿,明显是在偷笑,就连韩俞脸上也有浅淡笑意。 瞬间,他就醒悟过来了,王尧是在故意戏弄自己。 “你小子刚才骂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不是骂得很凶吗?如今那气势呢?”王尧冷哼道。 徐良苦笑道:“被前辈的神威震慑,缩回肚子里去了,现在可能快滑到下面去了。” “憋住!”王尧喝道,自己却笑了,指着徐良回头对韩俞等人道:“这小子,对老夫脾气。” 韩俞笑了笑,对徐良道:“老王就是老顽童,你别见怪。” 王尧瞪眼道:“不然呢,像你一样,整天愁眉苦脸,跟谁欠你一座金山银山似的?那张脸本来就皱巴巴的了,还拉着,嫌不够丑吗?” 徐良嘴角抽搐,这位真的是猛人,连湖畔书院的院首都敢怼!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韩俞并没有生气,只是摇头,笑而不语。 显然,这两位已经相交莫逆,根本不在意彼此的身份地位。 “小子,你说老夫说的对不对?”王尧来了一记回马枪,打得徐良差点措手不及。 徐良大概能摸清这位猛人的脾性,此时不卑不亢道:“人的品性涵养贵在内里修行,不求固执于外形显露,正如礼在于心,而不拘小节,我想,王前辈大概就是如此。”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嘿,你听听,这才叫人话,还是这小子懂老夫。”王尧点指着徐良,却对韩俞说道,接着,又回头对徐良道:“小家伙,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再回去当个小小家丁,太委屈了,来湖畔书院如何,老夫跟你来一场忘年交。” 徐良打量着王尧,心中狐疑,这位猛人不会有龙阳之癖吧? 王尧察觉到徐良的眼神不对,顿时瞪眼,“小子,你在想什么,想死吗?” 徐良心虚,干笑道:“前辈误会了,小人受到前辈如此抬爱,一时喜不自胜,深感荣幸,只是,古人受滴水之恩,亦涌泉相报,而小人受杨府大恩,岂能相忘。” 王尧皱眉道:“你这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压死人,老夫怕你了。最后老夫还有件事想问你,先前你说的圣人言,以及那读书人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论,是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韩俞等人齐齐看向徐良,就连安抱石也仰起头来,一脸的求知若渴。 徐良内心苦笑,之前在顾灵面前已经失口说错了话,当时就被那小丫头片子盯得发慌,如今这一幕重演,他真想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所谓圣人言,“人无贵贱,人格平等”自然是孟圣人提出的,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孟圣人”呐,所以这一点,他不能解释。 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套东西则是出自《礼记?大学》,相传是孔圣人的弟子曾参所作,曾参虽未封圣,但是其成就至少能封个亚圣,这一件事,他也不能解释。 于是,他此时面对王尧的疑问,只能苦笑。 “不能说还是不敢说?”王尧看出徐良的为难,沉声问道。 徐良一个劲摇头苦笑,恳求王尧放过。 最终,还是韩俞发话,才帮徐良解了围,“老王,别再为难小友了,此事就此揭过吧。” 王尧悻悻然,对徐良道:“以后老夫再问你。” 徐良心中叫苦不迭,难道真要跑去空禅山菩提寺剃度出家当秃驴? 他瞟了一眼韩俞身旁的那颗小光头,此时在灯笼的映照下,更像卤蛋了,先前的那个念头顿时腹死胎中。 韩俞挥手,他身后的那几位老头子便走出去,将不远处被王尧拍倒在地上的贾源和陈晨辰等人拎走,离开了这座小院。 王尧也跟着离开,还带走了安抱石。 小院里,最后剩下四人,徐良、夫子韩俞、小和尚觉心以及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天仙美女周茹。 韩俞抬手,示意众人围着石桌落座。 徐良紧挨着小和尚觉心,刻意跟周茹拉开了距离,不是他做作,而是因为周茹身上有东西让赤芒剑不安,两人距离越近,赤芒剑躁动越大,差点要撕开他的泥丸宫,要不是怕引人怀疑,他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只是,他古怪的举动,还是让几人侧目。 韩俞神色平静,跟和蔼老人没什么两样,外人难以揣测他的心思,只是看了看徐良,眼眉含笑。 周茹的脸上倒是略显疑惑之色,但也没有任何表示,仅仅是坐在那里,也美艳不可方物。 只有小和尚扭头看向徐良,道:“你怎么……” 徐良眼疾手快,用手去推小和尚的脸,借机捂住他的嘴巴,将那句话生生掐断。 小和尚不明所以。 徐良故意板起脸来,低声道:“认真听夫子说话。” 小和尚皱了皱眉头,没想通,便不去想了,摒弃杂念,目光清澈地看向韩俞。 韩俞对几人温和一笑,看了一眼周茹后,才道:“那老夫先说,徐良小友,你此次的来意,觉心小法师已经跟老夫说明了,红裳姑娘此前的确在这里,不过她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具体去向何处,老夫也不得知,她跟你们一样,都是湖畔书院的客人。” 徐良听到这里,心中一沉,红裳跑了?那母老虎交代的事情怎么办? 韩俞取出一块暗红色的石头,方方正正,约莫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放在石桌上,推到了徐良面前,道:“这是红裳姑娘留下的东西,请老夫代为转交到杨府的人手里,这大概便是你家小姐想要找回的东西。” 徐良拿起那块石头,发现入手冰寒,像是一块千年寒冰,但是里面又隐约透着生命的气息。 韩俞又道:“红裳姑娘还有一句话,要转告你家小姐,她说,那份东西,不完全是杨府所有,事实上也本不属于杨府,她拿走了属于她的那一份,合情合理,至于杨府曾对她的承诺,她会回来讨要的。” 徐良皱眉,他不知道手里的这块石头是何物,自然不知道红裳话里的那份东西是指什么,更加不清楚杨府曾经承诺了红裳什么。 他只知道,只要把这块石头和红裳的话带回杨府,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第30章 才气加身 韩俞等徐良收起那块石头,才开口道:“老夫还有一事想请教小友,小友若觉得有为难之处,可以不答。” 徐良急忙站起来,抱拳道:“夫子尽管问便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俞笑了笑,面容和蔼,招手示意徐良坐下,不用那么拘谨,等徐良重新坐下后,他稍稍斟酌,然后露出真挚请教学问的神色,道:“敢问小友,何以修身?” 徐良不敢胡说八道,努力回忆以前读书时读过的儒学经典,将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起来,用心整理一番,才正色道:“小人才疏学浅,不敢妄论大义,只抒己见,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夫子莫要见怪。” 韩俞颔首,道:“但说无妨。” 徐良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平静说道:“以小人之见,格物致知,后能意诚心正,方能修身养性。” 韩俞闻言,略微思索,而后露出满意神色。 徐良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搞学问他真的不在行呐,此时手心都在冒汗了,如果韩俞再继续问下去,他只能交白卷了。 所幸,韩俞没有继续跟他探讨学问的打算,而是转头看向周茹,道:“周姑娘认为如何?” 周茹认真地道:“徐兄真知灼见,小女子自愧不如。” 徐良急忙摆手道:“周姑娘过奖了,小人这点拙见,没有贻笑大方就感到万幸了,实在担不起周姑娘的称赞。” 周茹摇头,轻声开口,道:“徐兄太谦虚了,小女子受同辈读书人抬爱,被冠以青州第一才女的名头,可是,小女子自问作不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佳句来。” 徐良微怔,豁然回头瞪着小和尚觉心。 这小秃驴,嘴巴真大,怎么到处跟别人讲他的事情。 觉心一脸天真,憨笑着道:“是我跟周姑娘说的。” 小秃驴还邀功? 徐良翻着白眼,感觉跟这个小和尚待在一起久了,迟早要被拉低智商。 “这两句诗,的确绝佳。”韩俞也含笑开口,道:“老夫也作不出这样的佳句,徐良小友的才学惊人呐。” 徐良赧颜,这种吹捧他可担当不起,毕竟做贼心虚。 周茹忽然离座,站起来对徐良盈盈失礼请教:“小女子斗胆问徐兄借整首诗一览。” 徐良很尴尬,他去哪里找来整首诗呀,这两句传唱千古的名句,其实是王勃《滕王阁序》里的对偶,真要摘出来,堪称绝句,难以再写出具有连贯性的颈联和尾联来,反之亦然。 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苦笑道:“小人暂时只作出这两句,而且当时想到这两句诗,也是纯属偶然,可是说是运气,再想要有那样的福至心灵机缘,恐怕很难了,不过,周姑娘才学过人,兴许能够补全这首诗。” 周茹皱眉沉吟,片刻后,摇头道:“小女子想不出来。” 说完,她看向韩俞。 徐良和小和尚觉心也不约而同看过去。 “老夫也想不出。”韩俞很干脆地摇头,丝毫没有因此而有羞愧的神色,道:“吟诗作词,老夫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如果徐良小友同意,可以将这两句诗公开,相信会有很多读书人乐意去补全整首诗的,集思广益嘛。” 徐良自然没有意见,看向周茹,道:“此事可能要劳请周姑娘帮忙。” 周茹爽快答应,道:“没问题。” 徐良见到事情办完,就向韩俞告辞,要赶回杨府复命。 韩俞没有挽留,看向周茹,道:“周姑娘,你替老夫送一送觉心小法师和徐良小友如何?” 徐良一听,心中骂娘,他躲避周茹还来不及,韩俞还把周茹往他身边送,老家伙目的何在? 他用眼角余光偷瞄韩俞,果然发现老家伙的笑容古怪,他奶奶个熊,老家伙让周茹送他出去这一举动明显是故意的! 他一边暗骂倒霉,一边祈祷周茹千万不要答应。 同时,他心里又是警惕起来,怀疑韩俞可能已经洞悉了他身上的一些秘密,这个老家伙太可怕了。 趁着周茹还没开口,徐良急忙用胳膊肘去捅小和尚,希望小和尚说句话,让韩俞改变主意。 结果是,小和尚误解了他的暗示。 “周姑娘,一起走吧,我正好可以跟你探讨一下佛理。”小和尚说完,还偷偷看了徐良一眼,嘴角噙笑,仿佛邀功般。 徐良额头上青筋浮现,跟蚯蚓似的,很吓人,几次咬牙切齿,才忍下捶烂那颗小光头的冲动。 此时,周茹听到觉心的话,便没有再多想,点头说好。 徐良一脸绝望,打定主意等会走的时候一定远离周茹。 三人同行,一起向书院外走去。 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整座湖畔书院灯火通明,宛如卧龙湖畔的一颗夜明珠。那九座功德牌坊上面,也已经挂起了大大的灯笼。 踏出书院的大门后,徐良脚下发力,想要远离周茹和小和尚,结果没走出两步,就看到牌坊下站着一个青衫读书人,赫然是六斗举人段明诚。 段明诚对三人作揖,温和笑道:“徐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在下奉夫子之命,在此等候,护送徐兄弟和觉心小法师回杨府。” “有劳段公子了。”徐良不敢怠慢,急忙回礼,随后心中一喜,客客气气地对周茹道:“那就不用再麻烦周姑娘了,请回吧。” 他不想见到周茹,虽然美人很养眼,但是引得他泥丸宫里的赤芒剑躁动,这可是玩命的事情。 周茹微愣,小和尚满脸疑惑,就连段明诚也有些愕然。 周茹不仅是有名的才女,还是有名的大美人,不知道有多少男子为之着迷、倾慕,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来与周茹相处片刻的机会,而徐良却好像不愿意有这样的佳人在侧,这要是传出去,估计要有人气得跳脚,怒骂竖子胆大包天,不识好歹! “徐兄弟真是懂得体贴人。”段明诚尽力帮徐良补救,指向湖面,那水天一线间,有明月徐徐升起,“如此月色,当尽雅兴,若能吟诗一首,那就妙哉了。” 小和尚一听,眼睛便是发亮,道:“徐良,傍晚的时候你看到夕阳,就心有灵犀,作出佳句,此时看到月亮,有没有诗兴大发?” 徐良瞪他,心中怒道:“我现在想对你兽性大发,想不想看?” 不过,眼前这水天月色,的确触动了他的心弦,那是他心底里有关思念的一根弦。 想到另一个时空里的亲人,好友,他的情绪就不自觉的变得低落,此生,不知是否还有归期…… 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好像没心没肺一样,其实他只是把悲伤和不痛快藏了起来,微笑面对生活和命运。 此时他触景生情,便轻声一叹,吟念那首表达相思之情的千古名篇,抒发胸中情意。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话音落下,天地间蓦地一震,九座功德牌坊之中,有一座的题字为“才高十斗”,此时四字发光,仿佛明珠夜华。 下一刻,首位“才”字骤然大亮,光芒压过其余三字,一个呼吸后又迅速暗淡下去,像是被人抽走了其中精气,整个字都模糊了几分。 随后,一缕清气从这座功德牌坊上飞出,落在徐良身上。 “才气加身!” 见到这一幕,段明诚、周茹以及小和尚觉心不约而同惊呼,脸上露出震撼之色。 唯独徐良一脸发懵,发现气海丹田中多了一缕气机,清正醇和。 这便是才气? 第31章 馒头和包子 杨府大门外,一袭青衫的段明诚驾驭马车离去。 门前台阶上,小和尚仰头看着徐良,眼神古怪。 徐良皱眉,说道:“看我做什么?我的确很优秀,但是请你克制好吗,我不是随便的人。” 小和尚天真无邪,蹙眉的样子也很耐看,听到徐良的话,低头轻声念禅,宝相庄严。 徐良瞪他,“大晚上的你念什么经?没鬼都被你引出鬼来了。” 小和尚抬头,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在为你念经,请佛祖原谅你。” “为什么?”徐良不解,暗想自己哪里得罪过佛祖了。 “你脸皮太厚。”小和尚认真给徐良讲佛理,一副我要超度你的样子,“脸皮厚也是一种罪孽。” 徐良想骂人,这小秃驴可不像表面上那样天真无邪,人畜无害。 “你别不信,我见过因为脸皮厚而造成罪孽深重,最终害了自己的人。”小和尚提醒徐良小心点,别自误。 徐良黑着脸,吓唬道:“小光头,你再诅咒我,信不信等会我就让老虎吃了你!” 小和尚转头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哪里来的老虎?” 徐良哼了一声,鄙夷道:“井底之蛙,没听过‘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小和尚侧着头,做思索状,然后对徐良连连摇头叹气,道:“你这个人,口不择言,迟早要惹祸上身,还有呀,你骗我说你家小姐出事,已经犯了佛门妄戒,小心业火烧身。” 徐良不以为然,冷笑道:“我有说母老虎出事吗?是你自己无脑瞎猜而已,关我什么事。再说了,我又不是佛门弟子,佛门戒律对我没用,业火什么的,就是唬人的玩意。” 小和尚低头念佛。 徐良讥笑,道:“没话说了吧?熊孩子,还治不了你喽!” 小和尚认真念经。 徐良以为小和尚吃瘪了,很得意,开始眉飞色舞。 突然,他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冰冷杀意,刺得他后脑勺发疼。 还没回头,他就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妈的,是母老虎! 这一刻,他全身的寒毛炸立,鸡皮疙瘩一片一片地浮现,跟蜥蜴的皮似的。 小和尚太阴险了,竟然坑他! 很明显,杨晴已经来到门后面不短时间,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话。 “小秃驴,我要杀了你!”徐良对小和尚作出咬牙切齿的口型,恨意滔天。 小和尚故意视若无睹,像是刚发现杨晴的到来一样,很天真,很善良地双手合十,行礼道:“弟子觉心,见过姑娘,请问姑娘可是杨家后人?” 杨晴的目光从徐良身上移开,落在小和尚身上,眼里的冰冷杀意迅速隐去,露出狐疑之色。 徐良见状,断定杨晴和小和尚是互不认识的,急忙抓住机会,先下手为强,指着小和尚对杨晴道:“小姐,这小秃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大晚上在这念经求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小的说他两句,就诅咒小的,心眼蔫坏蔫坏的,别理他,咱们回府里吧,小的已经去过湖畔书院,从那只妖物手里讨回了被偷的东西,那只妖物很厉害,不过小的胜在不怕死,跟她大战三百回合后,终于制伏她。” 他一边口沫横飞地宣扬着自己的“劳苦功高”,一边拿出韩俞交给他的那块石头,极力讨好杨晴。 杨晴看到徐良手里的石头,的确眼睛一亮,露出喜色,仿佛忘了刚才徐良的“大逆不道”言语。 可是,小和尚突然闯过去,小脸蛋上充满了喜色,激动地叫道:“你,你是晴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再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馒头呀。” 徐良黑着脸,这小秃驴想做什么?强行认亲?不存在的! 他伸出手,想将小和尚撵走,结果被小和尚轻轻一推,整个人顿时横移出去,几乎要摔落到街道上去。 接着,他就听到一向沉稳镇定的杨晴竟然失声惊呼,急忙回头看去,便看到杨晴拉住小和尚的小手,神色激动,仿佛与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一样,高兴地道:“你是一禅叔叔的弟子,当年的小馒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屁孩,我记得你。” 被人揭老底,小和尚有些脸红,大眼睛朝不远处的徐良瞟啊瞟。 杨晴冷冷地看了一眼徐良,目露警告,然后捏着小和尚粉嫩的小胖脸,笑道:“还害羞了呢,别怕,他不敢说出去的,来,我们进去,这么多年没去空禅山,你都长这么大了,说起来,我也有十年没见一禅叔叔和虎娇婶婶了,怪想念的……” 小和尚被杨晴牵着,乖巧得像个小弟弟,想了想,他仰头道:“晴姐姐,我可以再喊一次你的小名吗?” 杨晴沉吟着,然后嫣然一笑,道:“好吧,允许你再喊一次。” 这个时候的她,真的是一笑倾城。整个人的气质不再像万年不化的高冷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变成了温柔持家的姐姐,清纯,美丽,又大方。 小和尚一听,顿时大喜,几乎要手舞足蹈了,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老成持重,随后,他小心翼翼,又无比兴奋地喊了一声:“包子!” 杨晴应了一声,脸上浮现两抹娇羞的绯红。 门外,刚重新走上台阶的徐良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老腰。 夭寿喽,母老虎的小名竟然叫包子! 他发现自己的嘴角抽搐得厉害,像是中风一样,却不敢露出丝毫笑意,生怕被杨晴发现,恼羞成怒之下,活剥了他。 可是,这个小名真的很好笑哇。 包子? 哈哈哈哈哈…… —— 徐良在书房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杨晴拉着小和尚的小手走出来,两人之间十分亲昵。 他心里鄙夷,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达一个时辰,成何体统?! 母老虎,你的高冷御姐范儿呢?你的清纯女神矜持呢? 还有那个小秃驴,别忘了你是个和尚,竟然跟俗世女子拉拉扯扯,分明就是犯了色戒,必须业火焚身,打入十八层地狱! “你劳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往后你就在府里住下,别拘谨,把这里当成菩提寺就行。”杨晴捏着小和尚的脸蛋,言语中充满了宠溺。 随后,婢女绿梅出现,带小和尚去客房。 徐良自始至终,表现乖巧。 “东西呢?” 杨晴没有让徐良进书房,站在门槛前,目光冰冷,向徐良索要那颗石头。 徐良毕恭毕敬地将手里的石头递过去。 杨晴拿着那块石头看了好一会,才盯着徐良,寒声道:“以后再敢口不择言,舌头就别要了。” 徐良暗骂包子。 “退下!”杨晴喝道。 包子包子包子! 徐良一直暗骂到自己心里舒坦后,才开口道:“那只妖物有话留下。” 杨晴皱眉,“说!” 徐良如实相告。 杨晴听完后,神色阴沉,眼中有怒意,冷哼道:“小偷就是小偷,还厚颜无耻地把自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拿了杨府的东西不承认,然后送了这么一点回来,当是施舍吗?哼,杨家人不接受任何施舍,终有一日,我会让她把吞下去的全给吐出来!拿去扔了!” 说着,她手一扬,将那块石头扔会给徐良。 徐良发懵,不知道这个女人又发什么神经,怎么说生气就生气的呢,奇了怪! 第32章 业火烧身 徐良回到西栅仆舍,已经是半夜时分。 他没有睡意,坐在床上,拿着杨晴让他扔掉的那块石头,看来看去。 这东西说是石头并不完全正确,更像是结晶物,再加上里面隐约透着生命气息,让人感到惊奇。 徐良猜测,这东西是红裳在荷花池底下带出来的,很有可能跟赤芒剑来自同一个地方。 当初他在荷花池底下得到三样东西,一是赤芒剑,二是被红裳以玄龟甲换走的血红石头,另一样则是那一层水银般的液体,如今已经融入他的血液里,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三样东西都很非凡,那么,红裳带出来的东西又岂会简单。 所以,他没有听杨晴的话,擅自把手里的这块石头留了下来。 将手里的石头转过来翻过去地看了许久,徐良没看出什么眉目,干脆不看了,随手放在大腿上。 他拿出玄龟甲,深深呼吸后,朝眉心贴去。 泥丸宫里,他的精神力量活跃起来,渗进玄龟甲里,顿时,他的脑海里就多了一则信息,那是一门炼体功法,名为三尸撼天功。 玄龟甲里记录的信息有限,除了介绍修炼方法和心法口诀外,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这门功法的出处来历。 想到红裳把玄龟甲交给他时的郑重警告,徐良不禁怀疑这是红裳偷抢拐骗过来的东西,并非她自己之物。 “这死妖精够无耻的,用赃物来换我的好东西!”徐良咬牙暗骂,打算下回见到红裳,一定要讨点利息。 三尸撼天功的心法口诀并不长,理解起来也不难,徐良费了一些工夫,便牢记在心。 第一尸,拳炼体魄,以特定的呼吸法配合站桩练拳,练拳至百万,达到淬炼皮毛血肉、筋骨脏腑的目的。 第二尸,火炼灵躯,内聚阳火,焚尽体内糟粕,令身体纯净无垢。 第三尸,造化神胎,外采天真地灵,在体内另辟天地,打造出先天神胎。 “一尸金刚,二尸摧城崩山,三尸憾天。” 徐良又惊又喜,这门炼体功法的强大似乎超出他意料之外。 接着,他又有些发愁,这三尸憾天功也太难练了,仅是第一尸就要练拳百万,简直是要命。 “果然,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徐良摇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脚踏实地站桩练拳喽,一步一个脚印才是王道。 他拿起先前随手放在腿上的那块石头,跳下床,摆出一个古怪的姿势,然后心中默念心法口诀,开始进入某种奇怪的呼吸节奏。 他的胸膛有节奏地起起伏伏,鼻息时而快,时而慢,时而悠长,时而短促。 “咳咳咳!” 突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膛,气喘如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这种呼吸法太难保持了……” 他自言自语着,刚才的尝试中,他感觉肺腑极其难受,像是被万斤巨石压着,一呼一吸都要拼尽全力,结果越用力,肺腑就越难受,仿佛要撕裂一般。 “再来!” 他再次尝试,结果又是以失败告终,这次他的嘴角都溢出血来。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再来!” ……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徐良被折磨得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可是,他依然在坚持,即使已经七孔流血。 五十次尝试…… 失败! 一百次尝试…… 还是失败! 扑通! 徐良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四平八仰。 “红裳她二姥爷的,这个死妖精又骗我,这门功法没有人引导,根本没办法形神俱备,修炼不了!” 他破口大骂,却发现声音嘶哑到不像自己的声音。 “红裳,小爷问候你祖宗!” 他举起右手,狠狠地捶向虚空,结果手臂还没伸直,就已经力竭,软绵绵地砸下来。 啪的一声,有东西落在他的鼻梁上,虽然力道不大,但是也让他涕泪直流。 是那颗石头,先前被他握在手里,刚才举手不成,从他手里坠落下来,此时正停在他的嘴角边。 “一颗石头也欺负我!” 徐良气怒交加,想挣扎起来,却浑身无力,经过先前的尝试,身体消耗太严重了。 “算了,先睡一觉,明天起来再去找红裳算账!”他心里想着,疲惫地合上眼睛。 很快,他就进入沉睡状态。 模糊中,他感觉很口渴,下意识张嘴,想要喝水。 突然,有液体从他嘴角处流进他的嘴里。 他拼命吮吸,像是干渴了许久的鱼。 在他的感知里,流进他嘴里的液体很粘稠,还带着淡淡的腥味,不像是水。 咕噜! 他咽下一口,想要滋润一下干涩的喉咙。 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被滋润后的舒服感,而是如烈火焚烧般的撕裂痛苦。 更要命的是,这种灼烧感从喉咙处迅速蔓延到他体内,肺腑、心脏、四肢百骸以及所有流动着血液的地方。 “啊!”徐良惊醒过来,张嘴嘶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口中喷出的是腾腾火焰! 不仅如此,他发现全身都在冒着火焰,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化为灰烬。 这可把他吓坏了,疯一般跳起来,拼命扑打身上的火焰。结果发现他越扑打,火焰烧得越旺。 “救命啊,着火啦!”他扯着嗓子大喊,结果口中又是喷出一团火焰,声音却没有传出去。 “真是造孽啊,被小和尚说中了,业火烧身呐!”徐良心中叫骂,怪小和尚诅咒他。 蓦地,他愣住了,不再喊救命,也不再扑打身上的火焰。 火烧得这么厉害,他怎么没死去? 而且,除了体内有强烈灼烧感外,身上并没有出现烧伤的痕迹,反而是皮光肉滑,体表盈盈发光。 “这是怎么回事?”徐良皱起眉头,平静下来,仔细观察身上的火焰。 原来这不是真的火焰,而是一种火焰色的气体,在他身上裹着厚厚一层,似乎是从体内排出来,溢泄到空中,所以看起来几乎跟火焰一模一样。 呼! 他张嘴呵气,果然发现喷出来的火焰实际上是一种雾气,颜色酷似火焰。 弄明白后,徐良不再惊慌,迅速冷静下来。 他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嘴角,狐疑道:“难道是那块石头?” 转头去寻找,那块石头果然不见了。 回忆起先前在梦中的遭遇,徐良断定自己已经吃了那块石头,如今身上的古怪,应该是与那块石头有关。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感觉挺好的,精力充沛,不如再尝试一下三尸憾天功?” 他心里想着,就开始站桩,然后默念心法口诀,演练三尸憾天功的呼吸法。 嗡! 他的体内蓦地响起一声低沉轰鸣,如山中古钟,又似云中闷雷。 呼吸通畅,肺腑轻盈。 成了功? 徐良惊喜交加,然后动作平稳地出拳。 他并不知道,在他后背处,火焰色的气体凝聚出两个形状,一个如盘龙,一个似飞凤。 龙凤交缠。 第33章 后生可畏 小和尚的到来,真的让杨晴很高兴,一连几日,脸上都挂着笑容,心情极好。 两人情同姐弟,每日形影不离,读书论道,喝茶话家常。 徐良的家丁生活也难得清闲下来,每日早晨去书房打扫整理书籍,等杨晴来了就当陪读,午饭过后,杨晴会去找小和尚听佛,之后两人就开始“姐弟的悠闲时光”。 所以,每日的午饭过后,徐良就躲回自己的房间里,站桩练拳。 自从那一夜他疑是吃了那块石头,身上冒出酷似火焰的气体后,他就莫名其妙地掌握了三尸憾天功的形与神,可以修炼第一尸的拳炼体魄。 一开始,他只能练拳二三十下,数日后,他坚持到了四十拳。如今,他已经能站桩打出五十拳。体魄明显有所增强,不再像以往那样孱弱了。 期间,他发现了一个古怪之处,那就是每次站桩练拳时,他的血液里都会多出三条色线,一条是水银色,一条是赤焰色,一条是暗黑色。 这三条色线虽细,与他自身的血液相比,不足万分之一,但是散发出的气息和能量却要远远超过他自身的血气。 并且,随着他结束站桩练拳,赤焰色线与暗黑色线就会隐去,消失无踪,唯独那条水银色线始终存在。 徐良能够确定,水银色线应该就是融入他血液里的那层水银般的液体所化,暗黑色线可能与疑是被他在梦中糊里糊涂吃掉的那块石头有关。 只有那条赤焰色线让他没有丝毫头绪,不知来自何处。 时间匆匆,一晃眼就是十日。 徐良站桩练拳,已经能够坚持到一百二十下。不过,他觉得还是有所欠缺,因为收拳时,气息明显急促,不够平缓,说明未能做到收放自如。 他决定,等他坚持到两百拳,并且能够做到收放自如时,就可以稳定下来,以那样的固定节奏练拳了。 十日来,杨晴和小和尚也早已感受够重逢的温情,开始回归各自的生活状态。 杨晴频频外出,有时候一去就是一整天,不知在忙什么。 小和尚则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院花园里,打坐诵经,日常起居跟山中苦修的老僧一样。 徐良发现,最近杨府里的气氛很怪,似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紧张感,像是有大事要发生。除了他和小和尚外,杨府所有人都参与了进去,正在紧锣密鼓,暗中布置。 管家李富贵、账房先生刘赞、护院教头孔武,就连那个总爱跟他过不去的小心眼婢女绿梅,平日里也少见人影。 事出异常必有妖! 徐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草草结束练拳,准备去找小和尚打听情况,那小子这段时间一直跟杨晴形影不离,肯定知道内情。 结果,他刚拉开门,就看到了绿梅。 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念鬼! 徐良心里暗想着,抬脚就走出去,对绿梅笑笑道:“这么巧呀,有事?” 绿梅跟徐良天生不对头,两人命里犯冲,此时从鼻腔里逼出一个重音,面无表情的道:“日子过得挺悠闲的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杨府的主人呢。” 徐良神色自若,他知道绿梅并没有恶意,之所以说这样诛心的话,只是嘴闲,见到他徐良不酸讽几句会觉得不舒服,此时便没有理会挑衅,只拿尾指去掏耳朵。 绿梅见到徐良不受挑衅,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用鼻孔去跟徐良说话,“小姐找你,速去大门处。”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过多废话。 徐良皱眉,母老虎要出门? 他还想着去找小和尚打听情况呢,没想到母老虎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于是,他尾随着绿梅离开西栅仆舍,中途,绿梅转入内院花园,没有跟他一同出去。 徐良走过中庭,到了前厅大堂,离大门处还隔着一个前院呢,就听到了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本姑娘不想跟你废话,姓徐的到底在不在?” 王八蛋,这是翠花的声音,那个草鞋少女真的找上门来了! 徐良脚下一顿,就要开溜,结果被站在门槛前的杨晴听到动静,此时回头冷冷朝他看来。 他暗骂倒霉,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杨府大门外,草鞋少女站在一尊石狮子旁,此时见到徐良出现,顿时叫道:“姓徐的,你终于肯出现了,不继续当缩头乌龟了吗?躲在女人背后,贪生怕死,算什么男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此前因为草鞋少女以及杨晴的出现,就已经引人注目,一个是敢来杨府门前骂街的外乡少女,一个是姿色倾城的本地美人,看点十足。 此时听到草鞋少女指骂徐良,围观的人群里顿时爆起哗声。 “那个姓徐的小子是谁?不会是杨府大小姐的男人吧!”不知道徐良的人惊呼。 “老哥,别瞎说,那是杨府的一个家丁,很受杨府大小姐重用。”有知情人士透露内情。 “那位小姑娘又是谁,竟敢来杨府闹事,后生可畏呀。”有人感叹,好奇草鞋少女的来历。 “看样子,杨府大小姐并不认识那位小姑娘,应该是那姓徐的家丁招惹回来的麻烦。”有旁观者清,看出来一些眉目。 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只管看热闹,哪里有心思去管谁对谁错的问题。 总之,随着徐良的出现,草鞋少女的一顿劈头盖脸指骂,杨府门前一片闹哄哄,跟坊市里做买卖的一样。 杨晴皱起眉头,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盯着徐良,目光如刀。 徐良腹诽,这关我什么事? 不过,他也是不希望草鞋少女继续在这里闹事,便开口道:“翠花姑娘可能是对小人有什么误会,远来是客,翠花姑娘请进府里,有事好好说。” 草鞋少女冷笑道:“这里的门槛太高,本姑娘的草鞋跨不过去。” 人群里传出嬉笑,有人称赞草鞋少女一语双关。 徐良感觉到旁边杨晴的目光越加寒冷了,心里也来了气,对草鞋少女沉声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这里闹事,嫌命长了吗?” 草鞋少女讥笑,把玩着手里的镰刀,道:“尽管来试试,本姑娘这把镰刀好久没割人头,刀口都快生锈了。” 徐良正想搬出杨府来,结果耳边就响起杨晴冰冷的声音,“你招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天杀的,这主子关键时候也靠不住。 没办法了,他只能暂时吞下这口恶气,选择服软,打算息事宁人。总不能跳出去跟草鞋少女干架吧,而且他也未必打得过。 结果,草鞋少女狮子大开口,索要千两黄金。 “凭什么?”徐良愤怒,这野丫头是在打劫呀! “凭这个!”草鞋少女朝徐良晃了晃手里的镰刀,冷笑道:“你的人头,本来就属于我的,如今我暂时让你保留着,你还想不给钱?” “光天化日之下,你持器行凶,如今又要讹人钱财,我要报官,就不信没人治的了你!”徐良气得七窍生烟,这野丫头太欺负人! 管家李富贵不是说段明诚是河洛城的代督治吗,他要去找段明诚,状告这个目无王法的野丫头。 人群里,有一道身影闪闪烁烁,往后退去,迅速离开这条街,直至拐入一条巷子后,此人才停下来,自顾自地摇头苦笑,轻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呐。” 阳光下,青衫飘逸,文人气息十足。 这位读书人,赫然便是六斗举人,段明诚。 第34章 有刺客 听完徐良的话,草鞋少女面带讥讽,看向徐良时,眼里露出看傻子戏谑的神色。 徐良气不过,很想上去对着她的脸练拳。 杨晴神色复杂地看着草鞋少女,随后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票,手指轻轻一扬,纸票笔直地飞出去,被后者抓在手里。 “这是万宝商号开具的预支票根,你去城中任意一家钱庄,出示这张票根,他们都会支付给你至少一千两黄金。”杨晴说道,要替徐良出这笔钱。 草鞋少女看了看手里的纸票,眼皮一翻,斜瞥杨晴,道:“你不会骗本姑娘吧?” 杨晴轻哼,反问道:“杨家人骗过谁?” 草鞋少女嘴角微挑,道:“倒也是。” 徐良微愣,杨家的信誉这么高?连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走出来的野丫头也如此折服。 此时,草鞋少女淡淡地扫了一眼徐良,轻飘飘地道:“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这回本姑娘看在杨府大小姐的面子上,对你不再追究,好好保住你的项上人头吧,说不定本姑娘哪天心情不好,看你不顺眼,就会来摘走。” 徐良的白眼能毒死整条河的鱼,这野丫头的口气真大,等小爷练成第一尸,一拳打碎你的牙。 草鞋少女骄傲地哼了一下,转身就走。 才走两步,她似乎想起什么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朝杨晴喂了一声。 “嗯?小妹还有事?”杨晴虽然有疑惑,但是脸上挺客气的。 “谁是你小妹?别乱认亲戚!”草鞋少女骄傲到能上天,对杨晴的客气不怎么领情。 杨晴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却发现草鞋少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瞄来瞄去,尤其是脸蛋和胸脯部位,格外关注。 虽然都是女子,不会存在什么龌蹉下流的东西,但是她仍然感到不自在。 随后,她就听到草鞋少女不屑的声音传来,“大的地方是挺大的,不过长相也就马马虎虎,没有某人说得那么天上有地下无。” 杨晴的脸上,真的出现错愕。 草鞋少女又看向面色铁青的徐良,扬着下巴,道:“本姑娘承认她的身材好,但是要说比本姑娘好看,不觉得。” 说完,她甩给门槛前的两人一个后脑勺,骄傲转身。 身材上的失利,她只是输给了时间,几年过后,孰强孰弱还未可知哩。 这便是她心里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杨晴盯着徐良,目光仿佛要吃人。 徐良低头诅咒,又心虚,不敢去看杨晴的眼睛。 该死的野丫头,这么没脑子的吗? 猪啊,这是! 突然,人群中出现一道寒光,瞬息间暴涨,卷向门槛上的杨晴。 那是一口朴刀。 使刀人的刀法明显已经出神入化,刀光控制得滴水不漏,连杨晴身旁的徐良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目的在于一击必杀! 杨晴的反应很快,眼眸眯起,脸上却毫无惧色。 倒是徐良吓得大叫起来,奋力撞开杨晴。 铮! 大门上方,那方匾额陡然一震,有金光落下,如佛门禅杖,斩在劈向杨晴额头的那口朴刀上。 铛的一声,朴刀后掠,没能伤到杨晴,只是在沿途空中留下一片寒气,落在地上后形成了一粒粒冰渣子。 金光散而又聚,裹住了杨晴,形成一层保护罩。 使刀人一击不中,很果断退去,化作一道黑影掠上屋顶,迅速远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有人袭杀杨府大小姐,这可是大事! 还没走远的草鞋少女狂奔回来,看了一眼杨晴后,又望向黑影遁走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些冰渣子上,皱眉道:“玄霜刀!” “有刺客!来人呀,保护小姐!”徐良大叫着,惊魂未定。 草鞋少女翻白眼,鄙视道:“人都跑没影了,还叫有用?” 徐良没理她,大口喘粗气,刚才那一刀,太恐怖了,给他死亡的气息。 若非有大门上方的匾额里的神秘力量保护,他要救杨晴的话,估计连赤芒剑都没有催动出来,就被人劈成两半了。 那是一个真正的使刀绝顶宗师! 脚步声响起,婢女绿梅飞奔出来。 “小姐,你没受伤吧?”绿梅关切地问杨晴。 杨晴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绿梅放下心来,看了一眼草鞋少女后,才沉声道:“觉心小法师去追那个刺客了。” 杨晴眉头一皱,道:“那个刺客的实力无限接近武道大宗师,觉心恐怕有危险,我必须要去帮他。” 绿梅道:“小姐要小心,府里这头,奴婢会看好,不必分心。” 杨晴点头,看向一旁的徐良,道:“你随我去!” “蛤?”徐良嘴里发苦,打架这种事,找他去做什么,当炮灰吗? 此时不容他拒绝,杨晴就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纵身一跃,掠上屋顶,辨别方向后,展开速度追了下去。 徐良又惊又怕,他真的有恐高症呀,现在被杨晴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在房顶上纵跳飞掠,完全是脚不沾地,仿佛腾云驾雾一样。 此时,他才体会到杨晴的力量之大,本事之高,真的会飞檐走壁啊。 他莫名地想到内院花园里那张被杨晴练功时单手举起来的石桌,这时候的他,跟那张石桌没有任何区别。 忽然,杨晴身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人影,是草鞋少女翠花,也跟着追了下来。 徐良发现,那个野丫头在房顶上奔行起来时,仿佛山中的猿猴,敏捷无比。每一次兔起鹘落间,都有四五丈距离,而且身轻如燕,落下时连瓦片都没有踩碎一片。 让他更为吃惊的是,杨晴竟然丝毫不比草鞋少女逊色,要知道,她手里还拎着一个人的。 这样的实力,仅仅是六品武者? 徐良打死都不相信了。 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之前抢劫了杨府一批珍贵药材的那伙山贼,那些真的会是普通的山贼? 杨晴当时的焦急无助可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若作案的只是普通的山贼,岂会让她这样的强者失态? 徐良越想,越觉得事情诡异。同时,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后来杨晴会派他带李富贵去找赵小六和燕小乙两人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间,脚下就是一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旁边,杨晴的目光冰冷,盯着前面的府邸大门,神色不善。 草鞋少女站在不远处,嘴角轻挑。 几步外,小和尚觉心神色平静。 徐良抬头,望向那座府邸大门上方的匾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罗府! 第35章 出一口气 段明诚是第一个察觉到有人要袭杀杨晴的,即使他的人当时还在离杨府大门有一条街的巷子里。 当那把朴刀劈向杨晴时,他应该是来得及出手阻拦的,甚至擒下那位刺客。 可是,有人阻止了他。 并且,那个人还是杨府的护院教头,孔武。 孔武生得五大三粗,光头,大眼粗眉,满脸横肉,简直是天生的恶人相,要是走在大街上,光是露脸就能吓哭小孩了。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挡住段明诚的去路,脸上堆起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段举人恐怕要留一留了。” 段明诚皱眉,露出不解之色。 不过,以他的智慧,很快就想明白了。 因为明白,所以他的脸上浮现怒色,沉声道:“为何要如此?” 孔武耸了耸肩,摊手道:“我家小姐要出气。” 段明诚闻言,脸上的怒色更浓,语气很凌厉,道:“你们这是在坏规矩,后果有多严重,你们也很清楚。” 孔武咧嘴笑了笑,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早就有人坏规矩在先,要是我家老爷在,早就大开杀戒了,如今我家小姐只是想要出口气,已经算作很客气了,你说是不是?” 段明诚神色凝重,道:“不管如何,在下既然撞见,就不能坐视不理。” 孔武点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我只能打昏你了。” 他像是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段明诚面色微变。 他知道孔武不是在开玩笑,此人的确有实力说到做到。 孔武嗡声嗡气道:“你可以当没来过这里,什么也没看见,那样的话,我就大方一回,请你去醉音楼喝酒听琴,如何?” 段明诚沉默不语,好一会后,他才摇头道:“在下职责所在,很抱歉!” 孔武一听,顿时叹了一口气,道:“那就没办法了,所以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有些时候呀,就是死心眼一根筋,不懂得变通。” 话音刚落,他就动了,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整个人如人形猛兽,朝段明诚冲撞而去。 段明诚神色肃穆,如临大敌般,左手横于胸前,右手往前探出,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凭空写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嗡! 一方完全由才气凝聚而成的镇印出现,横立在他的面前,仿佛一堵墙,墙上可见丹青痕迹浮现,密密麻麻,如刀镌刻,可见书写作画者的笔力雄浑厚重。 说时迟那时快,孔武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这方镇印上,两者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巨槌擂鼓,向四周席卷出去的音波比天刀还要凌厉,切断了两边的墙壁,地面上的石砖更是瞬间粉碎,被碾压成为了齑粉。 镇印碎,孔武退。 段明诚脸上的神色无比凝重,噔噔噔连退三步,左手手掌一翻,手里便凭空多出一页银纸,同时右手中多出了一支青铜笔。 笔落银纸,有字自成。 “镇!” 随着他口中低喝出声,银纸上的那个字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吞噬他体内的才气,最后变得炽盛无比,光芒堪比一颗小太阳,紧接着,有无数凌厉的气息从银纸里飞出,全部落在孔武身上,仿佛锁链,要将其锁住。 “进士镇言虽好,可惜你只是举人文位,银纸青铜笔,可镇不了我。”孔武摇头笑道。 话音落下,他身上就涌现刺眼金光,那一张恶人脸上充满了威严,仿佛佛门的怒目金刚。 “破!” 他口中舌绽惊雷,双手合十,看起来宝相庄严。 刹那间,束缚在他身上的无数凌厉气息全部被挣断,化作银光缩回段明诚手中的银纸里。 段明诚闷哼,倒退十余步,几乎要跌出巷子。 他心中轻叹,以他六斗举人的实力,要对抗一位大成的佛门金刚,的确有难度。 忽然,有掌风袭来。 他豁然抬头,便看到一只金色的手掌,如同葵扇一般扫来,瞬间将他淹没。 —— 罗府门前,气氛紧张。 闻讯赶出来的罗家家主罗锦棠见到来势汹汹的杨晴几人,脸上露出错愕和疑惑的神色,“杨晴侄女,发生了何事?” 说话的时候,他身后已经出现数道年轻的身影,一个个器宇轩昂,气息不凡,显然是罗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杨晴无视这些罗家年轻才俊,却没有对罗锦棠无礼,行礼过后,才正色道:“方才有人持玄霜刀在我家门口袭杀我,我们一路追踪下来,发现那人躲进了贵府里。” 罗锦棠听到玄霜刀的时候,脸色就变了,此时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他身旁右侧的一个蓝绸长衫青年却是横眉眯眼,冷喝道:“杨晴,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罗家刺杀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杨晴目光清冷地扫了此人一眼,淡淡地道:“罗永琰,如果罗家没有做,就不用害怕别人怀疑。亲眼目睹玄霜刀袭杀我的不止杨家人,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随便找个人一问,便可知晓。” “这件事本姑娘可以作证。”草鞋少女开口,竟然要帮杨晴的意思,这让徐良感到很意外。 她冷笑道:“玄霜刀的主人姓罗,我想没有人反对吧。你们不承认袭杀姓杨的,难道是玄霜刀被偷了?会不会这么巧呀!” 罗永琰目光阴冷,却不敢对草鞋少女发作,这些日子来,有关草鞋少女是真武山传人的传闻早已在城中传开,罗家背后的势力虽然不弱,但是还无法跟真武山相提并论,最主要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人都不可理喻,谁招惹谁倒霉。 罗锦棠抬手,示意罗永琰退下,然后看向小和尚觉心,很客气地道:“觉心小法师,罗某想听你说两句。” 显然,小和尚来自空禅山菩提寺的消息也被河洛城的各大势力、世家、氏族知晓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我追踪那个刺客,一路到了这里,亲眼看见他进了罗府,他身上的确有玄霜刀,而且,他逃走时使用的身法,正是凌云飞渡。” 闻言,罗锦棠的脸色很难看,他身后的那几个罗家年轻才俊也没有了声音。 玄霜刀,凌云飞渡,都是罗家不外传的东西。 小和尚的话,等于坐实了袭杀杨晴的是罗家人。 “小……”罗永琰本想直接喊小和尚的,话到嘴边才想起觉心的身份不凡,不可轻易得罪,急忙改口道:“小法师,你可确定?” 小和尚认真道:“出家人不打妄语。” 罗永琰恼怒,眼里闪过憎恨之色,想要质疑小和尚,却被罗锦棠挥手阻止。 罗锦棠看向杨晴,沉声道:“既然如此,罗某再辩解也无意义,杨晴侄女,你想怎么做?” 杨晴道:“要么你们把人交出来,要么我们进去搜!” “杨晴,你过分!”罗永琰当即大怒,真要让杨晴进去搜人,他们罗家的脸面就别要了,往后何以在河洛城立足。 杨晴神色自若,看向罗锦棠。 罗锦棠摇头,道:“此事,罗某办不到。” 杨晴冷冷地道:“那就请恕杨晴无礼了,锦堂叔叔,得罪了!” 她话音落下,不远处的街角里就腾起一道剑光,如长虹匹练一般,破空而来,朝罗府的大门扫下。 “尔敢!” 罗锦棠大怒,毁人门楣,这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他腾空而起,身上冲出一团浓浓的乌光,散发着山岳般雄浑的气息,要镇碎那一道剑光长虹。 突然,那道剑光改变了方向,并且速度倍增,瞬息间避开罗锦棠,甩掉那团乌光,朝罗永琰等几个罗家年轻才俊电射而去。 嗤嗤嗤! 罗永琰几人被剑光扫中,体内传出被洞穿的声音,一个个惨叫着倒飞起来,撞进罗府里。 第36章 肩扛万斤石 “住手!” 罗锦棠阻击失败,见到罗永琰几人受伤,无比惊怒,狂冲下来,大声喝道:“杨晴,你这是要跟我们罗家不死不休吗?” 罗府里,有强者赶到,第一时间去营救罗永琰几人。 甚至,有三条人影掠出,落下时成犄角之势,封锁了杨晴和徐良的退路,杀气腾腾。 徐良警惕起来,却也没有惊惶失措,给杨晴丢人。 他知道,杨晴敢这么大剌剌地来罗府兴师问罪,暗中肯定有布置后手,否则不会如此有恃无恐,刚才那一道凌厉剑光就是最好的证明,说不定管家李富贵就藏在附近某个地方呢。 此时,杨晴扫了一眼围住她和徐良的那三个罗家强者,嘴角微挑,眼里露出讥讽之色,接着看向罗锦棠,不卑不亢地道:“锦棠叔叔这话说得可不对,不是我要跟你们不死不休,而是你们非要置我于死地呀。自打我爹娘和小弟失踪以后,你们是怎么对杨家的,心中有数。不过,那些陈年旧事,不说也罢,我就当技不如人,可是,不久前我杨家的一批货被劫,你们罗家可脱不了干系,今日你们又急着要我的命,这是欺负我们杨家无人么?看我杨晴是女子好欺负么?” “那么,小女子今日就要好好跟你们讨教讨教了。” 杨晴说到最后,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你要为此付出大代价!”罗锦棠寒声道。 杨晴轻笑两声,浑然不惧,道:“今日小女子若死在这里,就当是自取灭亡,若侥幸不死,再去湖畔书院向韩夫子请罪,但是,这口气,必须出。” 徐良很惊讶,想不到这个女人这么嫉恶如仇,虽然是女子之身,但是性情气概丝毫不输好男儿。 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杨晴似乎就是这样的奇女子。 罗锦棠气得脸色铁青,杨晴这样打上门来宣战,已经让罗家蒙羞。罗家不管今日胜了还是败了,声威都将遭受严重打击,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在这方天地里,重新凝聚声威,是要消耗气运的。 而气运,是将来这方天地完全开启后,各方争夺此地造化的不可或缺之物。 罗家代表其背后势力在此地苦心经营多年,才积攒到足够将来去跟各方势力争夺造化的气运,如果因一时之争,损耗了积攒,坏了将来的大事,那么,罗家肯定要承受其背后势力的恐怖怒火。 那样的怒火,罗家承受不起。 所以,此时罗锦棠恨不得撕碎杨晴。 同时,他又极其痛恨那个擅自做主,携玄霜刀去袭杀杨晴的罗家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罗家招引来麻烦。 他心里暗想着,等处理完杨晴后,一定要去找出那个擅自行动的蠢货,以家法伺候! 于是,他冷冷地道:“罗家在城中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若是被人打上门来,也没有反抗,传出去,罗家以后还怎么在此地立足。” “擒下来犯者!” 随着罗锦棠一声令下,先前为主杨晴和徐良的那个罗家强者率先动手,他们都是宗师级强者,此时竟然不顾身份,一起出手对付两个后辈。 徐良感受到危机,但是看到杨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就跟着镇定自若起来。 他猜测,杨晴布置在暗中的杀着应该会出手。 果然,不远处的街角里射出三道剑气,破空而来,击退了那三个罗家宗师强者。 “五品剑宗!刘赞,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出来一战!”罗府里掠出来一个虬髯大汉,手提一把九尺长刀,隔空叫阵。 徐良眼前一阵恍惚,差点误以为这位虬髯大汉是再世关二爷了呢。 同时他心中又悚然,刘赞这个病秧子果然不是普通人。 举目看去,他真的看到刘赞矮小的身影从街角里走了出来,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陆让,原来你躲在这里。你藏得倒是很严实呀,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你是躲到罗家哪个老女人的被窝里了?”刘赞因为咳嗽,声音有些飘,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家伙还会损人? 徐良表示很惊讶,看不出来呀,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虬髯大汉,也就是那个陆让,听到刘赞的酸讽后,眼里寒芒闪烁,嘿嘿笑道:“听说,你一开始是在窑子里待着的,不知又钻了哪个老鸨的裙底了?” 徐良瞪大眼睛,这是真的假的?这种秘闻要是传出去,简直是要惊爆眼球啊。 此时,他的思维有些跳脱,难道,刘赞的病是当年在青楼里染上的? 如果让刘赞知道他有这个念头,不知道会不会一口飞剑祭出,摘了他的脑袋? 然而,刘赞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陆让,道:“我想,孔武会很有兴趣知道你的下落。” 闻言,陆让的脸色变了变。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像是有巨人在奔跑。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街尽头,出现了一块巨石,能有房屋大,正离地数尺,朝着罗府大门这边飞过来。 徐良愣住,没看明白石头怎么会飞呢? 突然,罗锦棠大喊:“快拦住他!!” 没等他话音落下,先前被刘赞的剑气击退的那三个罗家宗师强者就朝那块巨石冲了出去。 甚至,罗锦棠本人也狂奔了过去。 “小姐,老奴没能搬山,只找到了这块石头,估计能有三万来斤吧,用来砸烂罗家的大门,应该是够了的。”巨石后面,响起李富贵的豪放不羁又带着些许张狂的笑声。 这一刻,徐良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才发现那块有房屋大的巨石竟然是被管家李富贵扛在肩上,地面的震动,来自于李富贵落下的每一个脚步! 这……也太凶猛了吧! 大宗师号称能徒手搬起一座山峰,这李富贵是七品宗师,竟然搬来了一块三万来斤的巨石! 怪不得罗家人吓的鸡飞狗跳,连罗锦棠都焦急得跟屁股着火似的。 徐良估计,这块石头真要被李富贵砸出去,罗府的大门何止是烂,可能要毁掉大半个前院吧。 旁边,小和尚低头念佛号,显然是对李富贵的这一手杀着,也感到很无语。 草鞋少女看了看肩扛巨石狂奔的李富贵,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白衣飘飘若仙的杨晴,小脸上不知不觉有些黑,似乎,她不仅仅是身材比不上杨晴呐。 这个女人,让她有种棋逢对手! 此时,李富贵已经冲破了那三个罗家宗师强者的阻击,那三人才刚踏入宗师境,即便联手,也难以撼动他这个七品宗师。 罗锦棠独自一人,想要拦下肩扛万斤巨石的李富贵,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只得回头朝陆让大喊:“速来助我!” 陆让自然知道不拦下李富贵的后果有多么严重,不等罗锦棠喊完,就动身了,拖着九尺长刀奔行,杀向李富贵。 可是,刘赞没能让他如意,同时御动两口飞剑,对他进行封锁。 刘赞的飞剑,连大妖红裳都不敢撄锋的,陆让的实力,比起红裳来差了不止一点,此时岂能闯过去! 第37章 河水淹过龙王膝 两边墙壁半毁的巷子里,段明诚没有被打昏,在最后关头,一条扁担帮了他,击退了孔武。 持扁担的是一名赤膊大汉,如果徐良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就是当日在喜鹊桥上误打误撞替陆桢解了围的挑粪汉子。 此时,他却能击退化身为佛门金刚的孔武。 他手中那条扁担普普通通,可是孔武的金色手掌落在上面,却没能毁其分毫。 孔武退后,看清楚赤膊大汉的样子后,目光一凝,沉声道:“姓陆的要管这事?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如今可不是甲子前!” 赤膊大汉提着扁担,魁梧的身躯将段明诚护在身后,瓮声瓮气地对孔武道:“小师叔说,若是甲子前,他未必会管,可是现在,他不得不管。” 孔武皱起那双浓眉,厌憎地道:“我平生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听得人云里雾里,费脑筋!” 赤膊大汉听完,把手一摊,道:“其实俺也没听懂。” “书生,你来解释解释。”孔武朝段明诚喊。 赤膊大汉也向段明诚看去,同样渴望知道答案。 段明诚思索片刻,才缓缓说道:“在下不是很肯定,只猜测陆道长的话,应该是与徐良兄弟有关。” 孔武神色一动,皱眉问赤膊大汉,“姓陆的跟徐良什么关系?” 赤膊大汉没有迟疑,很坦诚地道:“关系谈不上,他们前后只见过两次,不过,小师叔好像曾借祖师爷之手,送了一样东西给徐良。” 闻言,孔武和段明诚齐齐变色。 “是什么东西?”两人不约而同问出声。 赤膊大汉捎了捎头,干笑道:“俺也不是很清楚。” 段明诚的脸上露出可惜之色。 孔武却是翻起白眼,瞪着赤膊大汉,很不客气地道:“要你何用?不给我说清楚,那你现在来拦着我,是几个意思?” 赤膊大汉摇头,一脸憨厚,道:“俺没有要拦你呀,只是替小师叔来转告你们一句话,正巧看到这位书生被你欺负,一时不忍,才出手帮他一把,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爱欺负人。” 孔武恼怒。 段明诚错愕。 “洒家爱欺负谁关你屁事!”孔武气得蹦出了藏起来多年的口头禅,伸手指着赤膊大汉,怒道:“要打就打,别在这废话,洒家倒要看看,是你吴痴人的童子功金身硬,还是洒家的佛门金刚不坏强!” 赤膊大汉,名叫吴痴人。 此时他面对孔武的挑衅,完全是无动于衷,摇头道:“来之前小师叔已经叮嘱过,不让我跟你打架。” 孔武冷笑,道:“那你可千万别还手,洒家保证打不死你!” 说着,他就要动手。 “且慢!” 段明诚喝止,对吴痴人道:“陆道长让你转告我们什么话?” “这个……俺想想。”吴痴人拍着额头,啪啪作响,似乎真的忘了,过了好一会,才啊了一声,道:“俺想起来了,小师叔说,今日黄昏,日平西山之时,河水淹过龙王膝。” “什么?!”段明诚和孔武再次齐齐变色。 “需要俺再说一次?”吴痴人皱眉道。 没有人回应他。 噔噔两声大力蹬动地面的声音响起,段明诚和孔武腾空而起,各自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屋顶上。 一道往城北湖畔书院,一道向东去罗府大宅。 “着什么急呀。”吴痴人站在原地咕哝一句,然后走出小巷,渐渐消失在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之中。 —— 药炉。 竹林中,草堂外。 一身儒袍的陈奉知恭立着,身姿挺拔。 “药师。”他向草堂里的老人请安。 “你来了。”老人颔首,目光落在陈奉知身上,突然咦了一声,发现了陈奉知身上的不一样,眼里浮现欣慰之色,道:“你突破了?何时的事?” 陈奉知不骄不躁,恭敬说道:“数日前有所领悟,今日晨起,才突破。” 老人小心问道:“开门见山?” 陈奉知摇头,脸上露出苦笑,道:“学生愚钝,没能开门见山,而是……另辟蹊径,推开了天窗,如今只窥得井口大的天地。” “哦?竟然如此。”老人讶异,但是很快就恢复平静,道:“其实这一境界,并没有所谓的大道和独木桥,开门或者开窗,都只是一种途径,同样是见,重要的是,我们透过这种途径所见能见到的天地。” 陈奉知认真聆听,然后对老人深深一拜,道:“药师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老人含笑点头,对陈奉知很满意,道:“你虽然起步比别人晚许多,根骨也平平,但是慧性,心性都是上上之选,这要是老夫始终看好你的原因,希望,你会是山崖书院的第一个。” 闻言,陈奉知脸上也微微动容。 他很清楚老人所说的山崖书院第一个是指什么,更加清楚这句话里包含着老人对他寄予的厚望有多大。 君子重情,行止于礼。 于是,他跪伏在地,对老人行叩拜大礼。 老人越加欣慰,抬手道:“起来吧,修行之事,在于你自己,日后成就如何,全凭你自己。” 陈奉知听在耳里,铭记在心中。 老人等陈奉知站起来后,内心情绪也恢复如常,道:“唤你来,是有要事。” 陈奉知认真聆听。 老人缓缓说道:“今日黄昏,日平西山之时,河水淹过龙王膝。” 陈奉知猛地抬起头来,神色凝重,但是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惊喜之色,破天荒地疑问出口:“当真?” 老人点点头,并没有责怪陈奉知的失态和无礼,因为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感到意外和震惊。 “药师有何吩咐?”陈奉知恭敬地问,他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身处这座城的所有药炉人的机缘与造化,老人必定已经想好了安排。 “事出突然,要请示上面,已经来不及,老夫就擅自做主,此次由你带领两个小家伙去,至于选择谁去,由你做主。”老人说道。 陈奉知心中微动,深深地对着草堂一拜后,起身离去。 同一时刻,河洛城里的所有世家、氏族,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 日平西山,河水淹过龙王膝。 第38章 有种来单挑(二更,晚了点) 徐良看到了一缕微光,细如银线,薄如蝉翼,从罗府大门里飞出,速度很慢,却平稳有力,朝着他和杨晴站立的位置飞来。 在一个呼吸之前,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肩扛三万余斤重巨石的管家李富贵身上,关心的是李富贵能不能顺利跑到罗府大门前,将石头扔出去。 可是,此刻他却被这一缕微光吸引住。 按理说,肉眼是绝无可能看得见如此细微的光芒,甚至,在不刻意观察之下,精神力也难以察觉。 但是,在那一缕微光飞出罗府大门时,徐良就发现了。 因为,他的血液被一种神秘力量牵引着,在沸腾,尤其是平时隐匿起来的赤焰色血线和暗黑色血线,反应最为剧烈,仿佛被点着了的灯芯,烈火熊熊。 只有那缕水银色血线反应平平。 于是,他的瞳孔里出现了火焰的影子,并且迅速扩大,遮盖住了所有的眼白。 所以,那一缕微光便成了他视野里唯一的亮光,即使再细小,也清晰可见。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徐良眼睛里的变化,更加没有发现那一缕诡异的微光。 罗家人满脑子都是如何阻止李富贵靠近家门。 李富贵只想着把肩膀上的巨石扔进罗府里。 刘赞一心御剑,阻击陆让。 杨晴、草鞋少女以及小和尚觉心三人,都在全神观战。 唯独徐良在此刻仿佛成了局外人。 微光临近,徐良的血液沸腾得越厉害,两只眼睛变成了火珠子,甚至,他发现泥丸宫中的赤芒剑也发出颤鸣。 这是一种预警。 此时,他感受到了危险。 忽然,那缕微光落在杨晴的肩头上,无声无息,如一粒纤尘,丝毫不会被人发现。 徐良真正的目光如炬,看清楚了微光的样子。 那是一件利器,寸许长,细如线,四边锋刃,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内藏恐怖杀机,若非赤芒剑反馈示警,徐良也无法察觉。 显然,罗府里有绝顶强者在出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杨晴。 徐良心惊,头皮一阵发麻,此时出声提醒杨晴已经来不及,向小和尚和草鞋少女求救更加来不及。 如果他没能阻止这一件利器的爆发,下一息,杨晴势必要人头落地。 在此千钧一发之间,徐良没有丝毫犹豫,本能地伸手搭在杨晴的肩头上,以手掌覆住那一件利器。 但是,这在其他人看来,则是徐良突然用手搭着杨晴的肩膀上,举止亲密。 包括杨晴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嗤! 轻微到无法察觉的声音在徐良的掌心里出现,那件利器刺进了他的皮肉深处,直达筋骨。 咝! 徐良倒吸一口冷气,钻心的痛楚让他的脸一阵抽搐。 嗯? 杨晴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徐良,在她的生命当中,除了她那失踪的爹娘和小弟,没有外人敢如此触碰她的身体。 旁边,亲眼目睹了徐良这一“大胆行为”的草鞋少女也是一脸惊讶,眼里露出一种见鬼了的神色。 小和尚后知后觉,仰头看着徐良,眼睛眨啊眨,仿佛在说,你胆子可真大。 徐良苦笑,这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蓦地,一股钻心般的痛苦让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那一件利器竟然在他体内爆发了,无数道凌厉无比的杀气疯狂般绞杀着他的皮肉筋骨以及五脏六腑。 他目光呆滞,脸上充满了惊恐。 如此澎湃的杀气,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住? 危机时刻,他的血液里那缕水银色血线起了作用,不仅化掉了所有的杀气,而且缠上那一件利器,随着一阵蠕动,竟然将那一件利器溶化掉,变成一缕透明的血线,融进血液里。 如此惊心动魄的化险为夷,让徐良嘴角翘起,惊喜交加。 然而,他脸上的神色变化,落在杨晴眼里却是另一番味道。 那是占便宜被人抓现行的作贼心虚、惊慌紧张,到后来破罐子破摔的厚颜无耻、暗自得意。 杨晴眼中闪过恼怒和杀意,心想这个奴才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占她便宜? “你在做什么?”她面带寒霜,低喝道:“把手拿开!” 旁边,传来草鞋少女的讥笑和小和尚的叹气。 徐良内心悲叹,这个误会太大了。 这个时候如果就这么收回手,显然是很不理智的愚蠢行为,只会让人更加坚信他是故意占便宜的。 于是,他壮胆硬头皮,露出一副知心人的神色,假装在安慰杨晴,鼓励道:“小姐,你放心吧,刘账房和李管家会没事的,他们会让罗家付出代价的,别担心,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说完,还一不做二不休,轻拍了拍杨晴的肩头几下。 杨晴脸上的神色完全是僵硬的,眼里露出杀人的光芒。 这个狗奴才,谁担心呀?谁要他安慰鼓励呀?简直是狗胆包天! “你……滚!”她气得语结,最终恨恨对憋出一个字。 徐良心里乐呵呵,脸上假装悻悻然,收回手后,仍厚颜无耻地道:“小姐,你别生气,小的这就去杀罗家人,为你出气!” 说着,他不敢再去看杨晴的眼睛,转身冷不防抱起满脸发懵的小和尚,拔腿就冲向罗府大门,一边跑还一边喊:“杀呀,干翻罗家,男的镇压,女的暖床,抗拒从严,配合从宽,举手投降免罪一半。” 小和尚小脸凝肃,双手合十,口中连念罪过。 草鞋少女则是愣了愣后,咧嘴笑起来,这家伙,比她还要邪性,快赶得上真武山上的某些王八蛋了。 至于罗家的人,听到徐良的这一声喊后,一个个黑着脸,又恨又怒,巴不得撕碎徐良,此时都不用家主罗锦棠发话,很多人就动身杀出来,也不管徐良手里抱着的小和尚是出身大名鼎鼎的空禅山菩提寺了。 更有甚者,人未到,各种兵器就先砸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剁了徐良再说。 徐良喊的凶,实际上怂得很,见到罗家人群起而攻之,顿时扔下小和尚,拔腿就跑,口中还叫嚣着:“有种来单挑,几百个打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祖宗!”罗家的年轻人被刺激到骂粗。 徐良不敢跑回杨晴身边,只好跑向刘赞那边,又回头见到小和尚浑身散发金色佛光,仅靠念经就挡住一种罗家强者,不由得心惊,这小秃驴,果真念经能念死人! 于是,他壮着胆子叫嚣道:“姓罗的孙子,来打你家爷爷呀!” 距离他不远处,正在拼命阻击李富贵的罗锦棠面色铁青,重重的哼了一声,衣袖中冲出一道乌光,闪电般卷向徐良。 徐良吓了一跳,正考虑要不要显露赤芒剑的存在时,却见到一道魁梧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速度快如从天上砸落的陨石。 轰的一声,那道魁梧的身影击出一拳,拳头散发着金光,仿佛鎏金锤子,砸在卷向他的那道乌光上,下一瞬,乌光爆碎,四下飞散。 同时,所有人也看清楚了那道魁梧的身影是谁。 杨府护院教头,孔武! 第39章 今年多奇葩 孔武落下后,立即扭头盯着陆让,目光如刀,眸子里的金芒起起灭灭。 陆让的脸色很难看,握紧了九尺长刀,如临大敌。 先前刘赞就说过,孔武会很有兴趣知道陆让的下落,如今看来,这两人之间显然是有恩怨的。 可是,孔武没有立即发难,对陆让冷冷地道:“迟些再找你算账,别想着跑!” 陆让一言不发,提着长刀退回到罗府大门前,全神戒备。 罗锦棠也不再阻击李富贵,飞身跃起,落在陆让身边,看向孔武时,神色凝重。 唰唰唰! 数道衣袂破空的声音响起,罗府里掠出来三个年纪很大的老人,一个个虽然气血衰败,但是危险无比,应该是罗家祖宗级别的人物。 徐良心惊,看这架势,是要全面开战的意思呀! 他悄悄挪步,准备溜回杨晴这边,结果被孔武的大手抓住肩膀,拎着跳到杨晴身边。 刘赞也迈步,看似慢悠悠,实际上他一步就有丈余远,抬脚七八次,就到了几人面前。 小和尚觉心也走了回来。 唯独李富贵没有动,依然站在不远处,因为他肩头上的那块石头实在是太大了,给人恐怖的压迫感,真要走过来,徐良等人估计得落荒而逃。 草鞋少女坐在不远处的一堵墙头上,很悠闲自在,两条腿从墙头上垂下来,荡来荡去。 突然,她发现了背后墙角下站着的赤膊大汉,便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墙头,道:“大个,上来看热闹,好戏即将开始。” 吴痴人脸上露出憨笑,摇头道:“打架有啥好看的,俺有更好看的呢。” 草鞋少女好奇地歪头,问:“是什么?” 老实巴交的吴痴人,难得地狡黠一笑,道:“鱼跃龙门,见过没?” 草鞋少女那两条双刀眉猛地一挑,惊讶地道:“河水要涨了?” 吴痴人点头,脸上又恢复憨憨的笑意,道:“小师叔让俺来问问你,想不想去看看。” 草鞋少女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徐良等人,问:“那些人也会去?” 吴痴人的视线被面前的墙挡住,但是他知道草鞋少女在说谁,便点头道:“应该会吧,小师叔还说,你可以邀请一下那个叫徐良的年轻人,如果他愿意,就带他一起去,他若不愿意,就算了。” 此时,孔武已经跟杨晴耳语完,两人在说悄悄话的时候,目光还不时往徐良身上瞟,让徐良又紧张又心虚。 同一时间,罗锦棠也收到了飞剑传书,正因为传书上的消息而露出震惊又狂喜的神色,随着他将消息告知身旁的几人,罗府门前顿时出现一阵骚动。 徐良看得一头露水,只好用目光去询问小和尚,结果那小秃驴只顾着念经,只说了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徐良一听,更加莫名其妙了。 偏偏孔武告诉了所有人,唯独不告诉他。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背后有人在喊他。 “姓徐的,你过来,本姑娘有好事便宜你。”草鞋少女坐在墙头上招手。 徐良见到杨晴等人没工夫搭理自己,便悄悄挪步,来到墙角下,仰头斜眼道:“你有那么好心?我记得你一直想杀我来着。” “不识好人心!”草鞋少女翻起白眼,鄙视徐良。 “你是好人?天底下就没有好人了。”徐良冷笑,反唇相讥,这野丫头还想着当天下第一杀手呢! “你说对了,天底下好人不多,本姑娘勉强算一个。”草鞋少女的厚脸皮丝毫不输给徐良,此时双臂用力一撑,整个人站起来,俯视着徐良,道:“本姑娘现在要去看鱼跃龙门,你去不去?” “鱼跃龙门?”徐良皱眉,斜眼打量草鞋少女,冷哼道:“不去。” “不去拉倒!”草鞋少女很干脆,甩给徐良一个后脑勺,转身跳下墙头,消失在徐良的视线里。 “这么干脆,肯定有诈!” 徐良撇嘴冷哼,讥讽草鞋少女想用欲擒故纵这等小诡计骗他去送死,没门! “徐良!” 突然,又有人喊他,是杨晴。 “小姐!”徐良小跑着来道杨晴跟前,毕恭毕敬。 “你留下向罗家索要赔偿,我们有事先走。”杨晴说道。 徐良心里一咯噔,他一个人怎么向罗家索要赔偿,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小姐,那个,小人一个人的话,恐怕镇不住罗家那群人呐。”他紧张地道。 “不用怕,他们不敢为难你。”这回开口说话的是孔武,说完还用葵扇般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量沉得像是百来斤重的铁板,幸亏他修炼三尸憾天功的第一尸拳练体魄正在逐渐进入正轨,经过这十几日的锤炼,体魄增强不少,否则此时估计要倒地不起。 “李管家应该留下……”徐良话没说完,扭头就发现李富贵不见了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扛着那块石头跑了,顿时黑下脸来。 他看向刘赞,刘赞一遍咳嗽,一边转身,道:“我这身体越来越虚了……” 虚!怎么不多去几次青楼,怎么不钻多几次老鸨的裙底,虚死你活该! 他黑着脸又看向小和尚,心想这小子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结果小和尚完全无视他的目光,拉着杨晴的手,两人一大一小,比翼双飞了。 咚! 孔武冷不防拔地而起,扬起的泥土洒了徐良一身。 徐良此时的脸黑得像锅底,内心诅咒这群人,有好事不跟他说,脏活累活全丢给他,当他是什么,拉车驴吗,还是推磨骡? 这些人的良心不会痛的吗?还是被狗吃掉了? 他嘴上骂骂咧咧,抬头看向罗府大门处,结果发现先前的一群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光了,只剩下一个须发皆白的糟老头子,正站在台阶上对他皱眉,似乎比他还要着急,不耐烦地道:“你赶紧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 徐良心想,头一回遇到赔偿的比索要赔偿的还着急。 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迈着外八字步子走到台阶前,准备先声夺人,狮子大开口,向罗家索要什么千年人参啊,万年灵芝啊之类的。 结果,台阶上的那个糟老头子还嫌他不够快,抬手就扔给他一枚古怪的青铜戒指,急匆匆地道:“这枚公输戒里的东西,是我们罗家对冒犯了你们杨家的赔偿。” 说完,他毫不停留,转身就走。 徐良愣在原地,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公输戒又是什么鬼? 半晌后,他回过神来。 猜测应该是他跟草鞋少女说话时,杨晴已经跟罗家谈判完成,达成了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协议,否则,他现在也不会这么容易顺利。 “一定跟孔武带来的消息有关。”徐良心里想着,觉得是有他不知道的大事发生,才能让杨晴和罗家暂时放下干戈。 至于他手里的这什么公输戒,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罗家那个糟老头子的话,似乎里面还能装物品? 徐良没有深究,收好公输戒,步行离开罗府。 路上,他一直在思索着是什么事让杨晴等人如此行色匆匆。 “难道是翠花那野丫头说的鱼跃龙门?”徐良脑中灵光一闪,惊呼出声。 “一定是!”他拍着大腿,暗自懊悔,当时应该跟草鞋少女走的。 就在此时,有两个人从路边蹿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40章 鱼跃龙门 徐良抬头,便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燕小乙和赵小六。 “两位大亻……”徐良再见到这两人,也是感到很意外,刚想客气打招呼,就发现嘴巴被堵住,两条胳膊被锁住,整个人被拖进了旁边的一条僻静小巷里。 真见鬼,他被绑架了,还是光天化日之下! “大侠,饣……”他挣扎着,想要求饶,结果鼻孔也被两根手指堵住,只能干瞪眼。 “别叫嚷,你想死吗?”燕小乙将那张尖嘴猴腮招风耳的丑脸凑到徐良面前,低声吓唬。 徐良一阵干呕,这王八蛋有口臭。 此时都不用这两人捂他的嘴和鼻孔,他自己就想紧闭起来。 “小子,还认得我们吗?”赵小六也把头凑近,黑不溜秋的脸上,眼白和牙齿格外抢眼。 徐良闭上眼睛,无力呼吸,这家伙的眼角里挂着一颗绿豆大的眼屎。 一个没漱口,一个没洗脸,这两人混江湖混得这么邋遢? 还是说,江湖人士都是这么不拘小节?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行走江湖似乎有些误解了。 “唔唔唔。”徐良发出声音,示意两人先松手,把他放开。 “不许叫!” “不许跑!” 燕小乙和赵小六轮流警告一番,才将徐良放开。 呼哇,呼哇! 徐良退后两步,仰头大口喘气,头一次觉得空气如此新鲜,仿佛有牛奶和巧……咳,糖果的味道。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燕小乙感觉出徐良的举动另有所指,便皱起眉头,神色不善。 “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是在嫌弃我们呢。”赵小六眯起那双豆丁眼,本来眼睛就小了,现在更是变成了一条肉缝。 徐良不忍心再看这两个邋遢的丑八怪,低头盯着地面,解释道:“两位大侠误会了,小人见到你们,心情太过激动,呼吸难受,其实是小人太过挂念你们了,如今重逢,兴奋不能自持。” “放屁!”燕小乙呸了一声,冷冷地道:“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打听过了,你小子就是个马屁精,说不定现在心里正不知怎么臭骂诅咒我们呢。” 徐良一怔,哪个王八蛋诋毁他! “中伤,这绝对是有人故意中伤小人。”他义正词严地为自己辩驳。 “我看未必。”赵小六冷哼,呲牙道:“先前你带杨府管家李富贵那个老王八蛋到胡桃子小巷干什么?分明是你小子忘恩负义,出卖了我们兄弟二人,还带李富贵去抓我们。” “没错,要不是你们被人半路劫杀,我们兄弟二人趁机逃走,估计现在我们已经在杨府的地牢里遭受酷刑了!”燕小乙寒声说道。 两人杀气腾腾,要找徐良算账。 徐良大喊冤枉,坦言当日他带李富贵去胡桃子小巷是要请这两人去杨府当座上宾,接受杨府大小姐的重谢,并非是去过河拆桥。 “当真?”两人半信半疑,很怀疑徐良的人品。 徐良当即发毒誓,若他有害两人之心,必遭五雷轰顶而死。 见状,燕小乙和赵小六才肯罢休,暂时不追究徐良的罪状。 不久后,三人就完全放下了“仇怨”,打成了一片,勾肩搭背地蹲在小巷墙角“密谋”。 从两人口中,徐良得知野丫头翠花所说的“鱼跃龙门”真的确有其事,这两人来找徐良,就是想搭伙,一起去抢机缘造化。 “日平西山,河水淹过龙王膝。”徐良重复念着这句话,皱眉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燕小乙沉声道:“这句话其实是一桩古老的传闻,你应该知道城东那条河的名字由来吧?所谓遇龙河遇龙河,自然是与仙人在河边相遇真龙的传说有关。自古以来,遇龙河上都流传着一个故事,一旦天上的太阳哪天西坠而不落,与西边的那座大山持平,那么遇龙河的河水就会涨到淹过河畔那间龙王庙里的龙王塑像的膝盖。” “会怎样?”徐良紧张地问。 燕小乙和赵小六相视一眼,嘿嘿怪笑着。 燕小乙道:“到那时,河中央就会露出一座龙门,不管是人族还是其他生灵,只要能跃过龙门,便能获得天大的机缘造化。” 徐良心中震撼,倒吸一口凉气,道:“鱼跃龙门,真有生灵能化龙不成?” 赵小六抢着说道:“当然,如果你能抢到龙门内的所有机缘造化,别说化龙,说不定能一步登仙哩。” 徐良对此抱有怀疑。 赵小六知道自己把话说的太托大了,便咳嗽两声,干笑道:“传闻嘛,总会带着些许夸张唬人的,不过,传闻中还真有生灵跃过龙门,成功化龙的。” 徐良瞪大眼睛,仔细听。 赵小六故意缓了一口气,等徐良露出足够配合的神色后,才继续说道:“据说那是一条活了五百年的河蛟,在遇龙河里蛰伏已久,道行很高,已经能够兴风做雨,随着它跃过龙门,便化龙冲天,腾云驾雾而去,逍遥九天了。” 赵小六怕徐良不信,用胳膊肘去捅旁边的燕小乙,对徐良道:“不信你问他。” 燕小乙点头,一边抠着脚上的干泥,一边一脸认真地道:“的确有这事。” 徐良思索片刻,皱眉问:“既然是这么大的机缘造化,肯定有无数人去争夺,不是我贬低你们啊,实在是凭我们三个的实力,难度有点大。” 燕小乙和赵小六相视一笑,笑容很诡异,让徐良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们不会是说,让我一个人去争夺吧?”徐良警惕地皱起眉头。 “聪明!”燕小乙竖起大拇指。 “有觉悟!”赵小六也称赞道。 徐良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聪明个鬼,有觉悟个屁,都当小爷是二愣子,恕不奉陪。 “别走,有话好好说嘛。”燕小乙拉住徐良的手挽留。 “对呀,万事好商量。”赵小六抱住了徐良的腰相劝。 “撒手!”徐良呵斥,怒道:“还商量个屁呀,你们说得好听,结果只是想当大爷,坐享其成,却让小爷去出生入死,对不起,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小爷玩不起。” 燕小乙和赵小六愣住,面面相觑后,笑道:“谁说去争鱼跃龙门有危险的?” 嗯? 徐良也糊涂了,皱眉问:“没有危险?难道不用打架?” “当然不用!”燕小乙笑着摇头。 “此事全凭个人气运,能否进龙门,也是靠个人造化,不是靠拳头的。”赵小六道。 “具体说来听听。”徐良动心让两人仔细告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凑八凑,告诉徐良,龙门出现后,只允许三十岁以下的人进入,至于其他生灵的限制,他们就不清楚了,不过根据那条成功跃过龙门化龙的河蛟例子来看,龙门对妖族的限制可能很小。 进入龙门后,所有生灵都会被里面的神秘力量法则压制,无论是宗师高手,还是大妖魔头,修为实力都会被暂时削除,回归肉体凡胎的平凡之躯,只能凭个人气运和机缘去获得造化。 “妖族跃过龙门便能化龙,那么人族呢?”徐良提出尖锐的问题。 “龙门毕竟是针对妖族的东西,所以人族即便成功跃过龙门,获得大造化,也无法直接化龙的,实力低修为弱的妖族也是如此。至于成功跃过龙门的人族会如何,至今无人知晓,因为传闻中,还无人成功过。”燕小乙道。 第41章 一道剌令镇河妖 河洛城东,有河流淌而过,名为遇龙。 相传在无比久远的岁月前,有位仙人路过此地,在河畔遇见一条真龙,仙人与真龙坐而论道,引发天降瑞光,三月不散。 …… 夕阳里,一身朴素道袍的陆桢蹲在河边柳树下,屁股下垫着一张小板凳,手里握着一支麻线搭竹子粗造滥制的钓鱼竿,正在兴致雀跃地垂钓。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读书人,一身白衫,很是温文尔雅。他早已过而立之年,快要步入不惑了,可是他看起来还很年轻,甚至有些眉清目秀的神态。 或许,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他,也无不可。 微风轻拂,河面微漾,柳条浅晃。 读书人拢了拢飘动的袖口,目光离开陆桢手里的钓鱼竿,望向河对岸的原野,那里有牧童吹笛,笛声悠扬,是当地老少能祥的乡曲。 他无比熟悉,能分辨出每一个音符,甚至能倒背如流。 此时,他依然认真聆听着,十分专注,十分享受。 骑牛的牧童渐行渐远,牛影和人影融为一体,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原野上。 那悠扬的笛声也变得飘渺起来,最终隐于天地间。 可是读书人依然神情专注,仿佛耳畔有笛声萦绕,久久不散。 陆桢感觉到天地间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摇头轻叹,余音绕梁还能这么用? 读书人收回目光,又望向上游的河面,看着那些星星点点顺流而下的白帆,轻声道:“一笛破寒渚,千帆凑夕阳。” 陆桢莞尔,摇头笑道:“温进士不愧是才高九斗。” 这个读书人,原来是湖畔书院新晋的九斗进士,温兰亭。 听到陆桢的称赞,温兰亭脸上露出自嘲之色,轻声道:“然而在下却是作不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妙句来,说起来,在下却是不如那位徐良兄弟。” 陆桢有些无奈,连他也没有想到,徐良那小子有出口成绝句的才能,此时竟然引得文名如日中天的九斗进士温兰亭自愧不如,这要是传到外界去,肯定要震动天南七州。 “徐良小友是一个奇人,有时候的确很出人意表。”陆桢不是在安慰温兰亭,而是真的觉得徐良这个人很有意思。 温兰亭知道陆桢的意思,温声问道:“在下没有记错的话,道长那一脉向来喜欢有意思的人,为何这次没有招其入门,对道长来说,杨府并不成问题。” 陆桢闻言,摇头苦笑,眼里闪过无奈之色,想到当日在城西破庙里,他拼了老命请下祖师爷相助,破开混沌虚妄,窥得天机,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不禁又重叹几声。 温兰亭是个聪明人,见状便不再多问。 他知道这位陆道长是一位奇人,一身六甲奇门妙术的造诣极高,距离踏足登峰造极境界也只是时间问题,此时言及那个徐良时,有如此神态,显然是早已对徐良用过了道门妙术。 忽然,天光微暗。 陆桢和温兰亭齐齐转头,远眺西边那座大山,只见太阳已经坠入山峰后方,却始终不落下去,仿佛挂在那里似的,无数道金光从山峰两侧溢出,融入天地之中。 “来了。”陆桢轻声道。 温兰亭没有说话,只是脚下迈步,到了陆桢身旁。 下一息,天地间仿佛震动了几下,两人面前的河水无声无息地涨高,速度很快,两三个呼吸间,就已经涨高了五六尺。 诡异的是,河水并没有漫过河堤,灌入田野平原里,在两侧河堤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河水,不让其为祸四方。 唯独陆桢手里的钓鱼竿抖动得很厉害,频率很高,而且鱼线绷直,几乎要崩断,鱼竿弯成了圆弧,几乎要折断,仿佛钓到了一条大鱼。 呼~啪! 突然,水面翻腾起巨浪,疯狂地拍打束缚住河水漫延上岸的无形力量。 陆桢的身体猛震,屁股下的小板凳噗的一声粉碎,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孽畜,敢尔!”陆桢冷喝,站起来,抬脚就是猛跺地面。 咚咚咚! 他连跺三脚。 天地间仿佛有神人擂天鼓,沉闷厚重的声音传入河水里,里面顿时传出怒吼声。 陆桢冷哼,张嘴喷出一口精血,落入河中,然后奋力提起钓鱼竿,待到鱼线即将露出水面时,又是猛力下压,把钓鱼竿当作长剑,刺入河水里。 嗤! 河水瞬间出现一抹嫣红,然后如泼墨入水一样,迅速扩散,染红了一整段河面。 河水里再次传出怒吼声,充满了疯狂。 蓦地,四野里响起嘶鸣,数道凌厉杀气出现,向陆桢淹没而去。 陆桢没有理会。 温兰亭此时动了,眼眸开阖间,一只眼睛里各飞出一个金色的大字,因为金光太盛,看不清楚是什么字,只见一个字化为金色剑身,一个字化为金色剑柄,合在一起形成一把金色的大阔剑,对着天地间就是一劈。 刹那间,剑气纵横,席卷向四周,以无匹之姿摧毁了所有出现杀气。 嗡! 金色大阔剑悬在陆桢头顶上,不断嗡鸣着,如天神俯瞰,巡视人间。 “好剑!” 陆桢笑了笑,然后探手抓向虚空,口中舌绽惊雷:“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剌!” 话音落下,他的掌心里就出现了一个阴阳八卦,神符居中,两侧各有一条阴阳鱼环绕,首尾呼应。 他踏前一步,将手掌按进河水里,瞬间,掌心里的那个阴阳八卦冲出,朝着河中某处镇压而去。 —— 龙王庙附近,一块农田里,有中年妇人正在田垄里拔花生,她的男人死得早,留下她和四岁大的儿子相依为命。像她这样的贫苦人家,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若死了,活着对她和儿子来说都是一种困难。 不过,她林带娣可不想认命。她每天起早摸黑,帮人做衣衫,替人放牛放羊,农活忙时就给人收种庄稼,总之,她什么活都愿意干,只为了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儿子。 眼前这一块花生地,是男人留给她和儿子唯一的财产。老天爷今年赏饭吃,她这半亩地花生收成不错,除了留下一部分自用外,估计能卖到五贯铜钱,有了那些钱,在今年的大年三十那天,她就可以给孩子做一顿好吃的了。 眼下她着急着收完花生,是因为答应了隔壁三婶,这几天要过去帮忙收割庄稼,而花生到成熟后,放地里越久,是要影响收成的。 “小虎,你乖乖坐在那里别乱跑,等娘收完花生,就回家给你做玉米糕。”她趁着抹汗的功夫,回头对坐在田埂上的儿子笑道,所谓的玉米糕,其实是别人家打玉米时溅射到地面上的玉米粒,被她捡回去磨成了粉,再用那一双巧手变成儿子眼中美味的糕点。 眉清目秀的小孩很乖巧地应了一声,等他看到娘亲转过身去,埋头干活时,他立刻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龙王庙,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很大,奶声奶气地道:“娘,水淹龙王庙了……” “傻孩子,别乱说,这天又没有下大雨,河水怎么会淹了龙王庙呢,对龙王爷可不能不敬哟,得求龙王爷保佑,你快高长大,平平安安。”林带娣没当真,头也不抬地含笑说道。 “咦,河水又退走了……”小孩看着古怪的河水,想说又怕娘责怪,想了想,他爬起来,迈开小脚,摇摇晃晃地向龙王庙走去。 第42章 徐良的护道人 一笛破寒渚,千帆凑夕阳。 其实,温兰亭夸张了,河面上的帆船并没有那么多,徐良数了数,大概有两三百艘,不过这么多船同时出现在河面上,的确很壮观。 但是,徐良此时的心情很郁闷,他乘坐的不是船,而是一叶扁舟,与其他高大上的帆船一比,差了不止一个等次,在河面上毫不起眼,以至于有几次差点被别人的帆船撞到。 不过他也没有抱怨,无论是他,还是燕小乙和赵小六,都是身上搜不出几个铜板来的穷光蛋,能临时临急弄到这一叶扁舟,就很不错了。 燕小乙坐在扁舟头,兴致雀跃地为徐良介绍附近的帆船属于谁家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神通广大,对河面上的所有帆船来历都熟悉得如数家珍。 赵小六坐在扁舟尾,浑身僵硬,面色微微发白,这家伙说自己命中犯水,对江河湖海天生恐惧,而且还他妈的晕船,刚才就偷偷背着徐良和燕小乙呕吐了两口酸水。 徐良坐在扁舟中间,脸上一半郁闷,一半惊奇。 三个人,三张脸,三种表情。 “咦,我好像看到了杨府的帆船。”燕小乙突然伸长脖子,往前方眺望,还催促赵小六划水,准备往那边靠过去。 “别过去!”徐良紧张地沉声喊道。 杨晴之前不告诉他鱼跃龙门的消息,就是不想带他玩,如今要是发现他擅自跑了过来,肯定又要一顿训,他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你怕啥?那是你家小姐。”燕小乙皱眉,狐疑地盯着徐良。 “我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徐良瞪眼,话出口才发现说漏嘴了。 果然,燕小乙精明得很,眯起双眼,微怒道:“你小子果然又撒谎,杨晴那婆娘对我们兄弟二人真的是心怀不轨!” 徐良暗骂倒霉,自己这大嘴巴子的习惯得好好改一改了。 正当他想着怎么应付时,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急忙转头循声看去,发现是六斗举人段明诚,正站在一艘帆船的船头上向他招手。 “徐良兄弟,你也来了。”段明诚含笑作揖,彬彬有礼。 徐良对这个读书人还是很有好感的,此时没有怠慢,隔空抱拳回礼。 段明诚没有忽略燕小乙和赵小六,对两人一一作揖,结果当然是被那两个粗鲁的家伙无视了。 他也没在意,对徐良发出邀请,道:“徐良兄弟要不要到船上来一叙?” 徐良意动,扭头看向燕小乙和赵小六,以目光询问。 赵小六巴不得快点逃回岸上,催赶着似的挥手:“快去快去。” 徐良便站起来,准备给段明诚答复,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一道雪白倩影出现在段明诚身边。 周茹! 当认出那道雪白倩影就是青州第一才女周茹后,徐良瞬间就蔫了,一边在心里骂倒霉,一边苦笑着对段明诚道:“多谢段兄好意,我就不上去打扰了。” 段明诚微愣,侧头看向身边的那位倾城佳人。 周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她能感觉得到徐良对她的刻意远离。 徐良重新坐下,自顾自地摇头叹气。 忽然,又有人喊他。 竟然是顾灵。 小姑娘乘坐的是药炉的帆船,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徐良熟悉的药炉主事陈奉知,另一个是一位陌生的公子哥,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长得倒是很俊俏,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若是跟顾灵站在一起,绝对是金童玉女,男才女貌。 徐良先是跟陈奉知打招呼,然后才厚着脸皮对顾灵道:“顾姑娘,不打算请我到你们的船上做客?” 顾灵把白眼一翻,鄙视道:“你这家伙,脸皮是真的厚。” 徐良脸不红耳不热,笑道:“都是老朋友老熟人了,客什么气呀,客气就见外了。” “滚!”顾灵一脸嫌弃,道:“谁跟你老朋友老熟人,我们还是见外一点吧。” 话刚说完,她就看到徐良的扁舟往她这艘船靠过来,顿时瞪眼喝道:“不准上来。” 徐良没理会,催促燕小乙和赵小六先下手为强,准备强行登船。 “混蛋,谁让你上来的,不许上来!”顾灵蹲在船头,阻止徐良登船。 “你看你,又调皮了,来,拉我一把。”徐良无视顾灵的警告和威胁,一手抓住船弦,另一只手伸向顾灵,求帮忙。 顾灵没理他,坏笑着看戏。 就在此时,旁边有一艘帆船直直地撞过来,差点撞在扁舟上,吓的徐良和赵小六齐齐破口大骂,就连燕小乙也沉下脸来。 那艘船上的人分明是故意的,太缺德了。 “姓徐的,你骂谁呢?”恶意行凶的帆船上,传下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随后,徐良就看见了草鞋少女。 “是你!”徐良咬牙,怒道:“你这个野蛮鬼,怎么到哪都有你,阴魂不散啊!” 草鞋少女呵呵两声,冷笑道:“不知道是谁阴魂不散,本姑娘先前邀请你,你自己说不来的,结果又偷偷跑来,啧啧,口是心非,厚颜无耻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徐良怒道:“我爱去哪就去哪,关你屁事。” 草鞋少女很霸道地道:“是不关本姑娘的事,不过,本姑娘现在看你这破扁舟不顺眼,就想撞毁了,你能怎样?” 徐良正要说话,结果屁股下突然出现一股柔和的巨力,将他抛上了药炉的帆船。 随后,附近的帆船上的人都看到一叶扁舟跟飞鱼似的,在河面上划出一道水箭,向着上游远遁而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良趴在顾灵身旁的船板上,看着驾驭扁舟落荒而逃的燕小乙和赵小六,一阵无语。 “哈哈哈……”身后传来草鞋少女的笑声,充满着鄙夷和轻蔑。 “你找的人,也太……奇葩了。”顾灵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良爬起来,面无表情。 此时,草鞋少女站在对面的帆船上大声奚落,道:“姓徐的,这就是你的护道人?也太废物了吧,简直是胆小如鼠,本姑娘一句话,就吓得他们落荒而逃,笑死本姑娘了,你们确定不是来这里耍猴戏的?” 护道人? 徐良皱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燕小乙和赵小六怎么就成了他的护道人了? 顾灵见到他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迷糊样子,便瞪大眼睛,吃惊地道:“你不会连他们是你的护道人这件事都不知道吧?” “他们找我,说是跟我合伙来这里寻找机缘造化的……”徐良说着,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他又被燕小乙和赵小六给坑了,急忙向顾灵请教护道人是怎么回事。 顾灵瞪着徐良看了一会,才摇头叹气道:“你这个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了。所有要进龙门的人都有自己的护道人,当他们带你来到这里,他们就已经成为了你的护道人,这是存在于这方天地里的一种神秘契约力量,直到你从龙门里出来,你跟护道人之间的关系才会解除。在此期间,你所获得的机缘造化,都要与你的护道人平分,当然了,如果你受伤,你的护道人也要承受一半的伤害。” 徐良听完,有种吐血的冲动。 第43章 龙门争渡 徐良坐在船头上,闷闷不乐。 经过陈奉知的证实,他确定自己掉进了燕小乙和赵小六设下的圈套里,可能要替那两个无良的家伙打工了。 “其实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陈奉知安慰徐良,他身上有股平和祥静的气息,让接近他的人也忍不住心境平静下来。 徐良感觉到自己内心里的愤懑和不愉快等负面情绪正在缓缓消退,不由得暗暗心惊,这个药炉主事大人太不简单了。 陈奉知对他温和一笑,然后微微抬头,目光落向前方的河面,轻声道:“龙门出现了。” 徐良吃惊,急忙转头望去,便看到前方的河面突然从中间坍塌下去,出现了一个大坑,大坑边沿的河水剧烈旋转着,仿佛这是一个被一只巨手搅动而形成的巨大漩涡。 这一幕,吸引了河面上所有帆船上的人的目光。 震惊,好奇,狂喜,激动,兴奋……等等各种情绪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有意进入龙门的人跃跃欲试,而这些人的护道人则神色凝肃起来。 轰隆! 蓦地,巨大的漩涡中心处,缓缓浮升上来一座拱门,通体绽放着金光,仿佛纯金打造的一样,神圣无比,散发着一股压迫人的气息。 哗啦啦! 这一刻,河水翻滚,水下出现密密麻麻的黑影,那是无数鱼虾蟹群,以及生活在河中的生灵,都被出现的龙门吸引,争先恐后冲过去,疯狂争渡。 此外,河两岸的原野山林中,也冲出来无数生灵的身影,奋不顾身地钻进河水里,向着龙门扑去。 徐良心中震撼,这么壮观的景象,用“过江之鲫“和“万兽齐鸣”来形容都显得苍白无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地即将发生特大级的自然灾害呢。 “该动身了。”陈奉知开口,以右手两指并拢,往自己的眉心抹去,瞬间,他那两根手指的指腹上就分别出现了一滴鲜血,诡异的是,鲜血并非全是嫣红,而是有一半呈暗黑色。 随着他屈指一弹,指腹上的那两滴鲜血就落在顾灵和那个俊俏的公子哥身上,紧接着,就有两道手臂大小的金光从龙门处射来,卷着两人飞进了龙门里。 徐良先是震惊,随后无奈苦笑,原来进龙门还需要借助护道人的力量,可是,他的护道人……燕小乙和赵小六那两个王八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此时,河面上的每一艘帆船上都有人被金光卷住,飞向龙门,唯独徐良身上久久不见动静。 徐良内心诅咒个不停,将燕小乙和赵小六两人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不多时,所有帆船上的动静都已经停了下来,显然是该进龙门的人都已经进去了。 徐良站在风中,独自凌乱。 看来,他这回是进不了龙门了,遇到两个不靠谱的无良护道人,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又过了一会,前方河面的巨大漩涡开始缩小,轰隆声中,那座金色的龙门也缓缓沉下去。 见状,一直镇定的陈奉知也不由得摇头,脸上浮现无奈的神色,对徐良表示同情。他是顾灵和那个俊俏公子哥的护道人,此时就是想要帮徐良,也是有心无力。 “主事大人,麻烦你送我到岸上,我想回家。”徐良垂头丧气,眼看着龙门即将消失,他感到很绝望。 陈奉知轻叹一声,点头道:“好。” 说着,他拂袖打出一道清气,裹住了徐良,从船头上飞起,往岸上落去。 就在此时,两滴银白色的血液破空而来,无视徐良身上的清气,落在他的额头上,可能因为速度太快了,蕴含着的力量不小,打得徐良脑壳一震,白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 徐良心里骂粗,愤怒得正要催动赤芒剑寻找偷袭自己的敌人,结果发现一道水桶粗的金光射来,将自己裹住。 “这是……”徐良愣了愣,随后怪叫一声,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没入已经沉下河中,只在河面上露出小半个门头的龙门里,消失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尚停留在原地的所有帆船上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怎么听着那声音有些像徐良那小子呀。”一艘帆船上,孔武皱起那双粗眉,低声咕哝着。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李富贵和刘赞,两人听到了他的咕哝,皆是神色微愣。 “应该不会吧,那小子哪里来的护道人?”李富贵摇头,不相信刚才那道水桶粗的金光里的人是徐良。 刘赞想了想,也认可李富贵的想法。 另一边,陈奉知也是一脸错愕,想不到徐良在最后关头还是进了龙门。 他回头望向不远处的芦苇丛,那里有一叶扁舟若隐若现,上面有两个家伙探头探脑,畏畏缩缩,不由得摇头,莞尔一笑。 徐良小友是个有趣的人,身边也总会出现同样有趣的人。 —— 徐良确定自己进了龙门后,又惊又喜,还是臭骂了燕小乙和赵小六两人一顿。 可是,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以为龙门里面是一座宝山,不会有任何危险,结果落地后看到的是一片剑冢,数不清的残剑密密麻麻地插在地上,而他就站在这片剑冢的中心地带。 他抬脚,又落回原地。 寸步难行啊。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他发愁,怀疑自己进了一座假龙门。 不是说没有危险吗?不是说只靠个人气运就能获得机缘造化吗?结果呢,这是什么! 徐良叹气,估计自己又被那两个无良的家伙给忽悠了。 “有没有人呐,有人在附近吗?如果听见我的声音,麻烦来个人救一下我!” 徐良望向剑冢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山谷,便大声吆喝起来,希望有人能听见他的呼救,前来帮他一把。 他猜测,龙门里面的空间再大也有限,之前进来那么多人和其他生灵,总应该有一两个在这附近才对的。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连个鬼影也没瞧见。 于是,他不想再干等下去了,准备冒险走出这片剑冢。 按照燕小乙和赵小六所说,进入龙门后,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寻找自己的机缘造化,在这个时辰之内,如果能通过考验,就能进入下一个造化地。 龙门内,据说有九道考验,十个造化地。 通过九道考验,走过十个造化地,便能再次看到龙门,走出去,便是成功跃过龙门。否则,时限一到,就会被龙门内的规则力量挤出去。 徐良虽然没想过要成功跃过龙门,但是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仔细观察一番后,挑准了一个残剑没那么密集的地方,抬脚跨跃过去。 第44章 纯阳元气 嗤! 尽管徐良已经非常小心注意,但是左脚小腿肚上还是被一截残剑条划破,鲜血直流。 咝! 他下意识倒吸凉气,结果发现不怎么疼痛,明明伤口有手指粗细,寸许深,可是却跟蚂蚁叮咬似的,痛感微弱。 徐良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放声大笑,“我差点忘了外面有两个无良的家伙正在替我承受伤害和痛苦,那我还怕个鬼哦,不就流点血吗,就当献血了!” 说完,他大胆跨步,朝着剑冢外移动。 很快,他的两条腿上就伤痕累累,有些地方更是血肉模糊,身后留下一条血路。 但是,成效是显著的,此时他距离剑冢外的草地只差两步。 “一将功成万骨枯!拼了。”徐良咬牙低喝一声,奋力跳起来,两步作一步,整个人滚到剑冢外的草地里。 此时,他才发现两只脚上早已经没有了鞋子,两只脚掌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有些伤口深可见骨,惨白惨白的,格外瘆人。 这要是在平时,他早已痛得死去活来,可是此时却像是痛感神经坏死一样,承受到的痛楚不及真实伤害的十分之一。 这让他又惊又喜。 突然,剑冢里响起剑鸣声,呼呼啸啸,如鬼哭狼嚎,又如幽灵在吞咽悲伤。 徐良感到一阵寒毛倒竖,噌地爬起来,全神戒备。 咻的一声,一道黄光从一把残剑里飞出,闪电般打在他的身上,他以为又要受伤了,结果发现舒服无比,那道黄光竟然是大补之物! 咻咻咻! 剑冢里接连有残剑发光,打在徐良身上。 顿时,古怪的呻吟声在山谷里回荡。 遇龙河畔,芦苇丛里。 燕小乙和赵小六坐在扁舟上,不断地破口大骂、诅咒,然后呲牙咧嘴惨叫,两人的腿已经烂得不能要了,仿佛被人拿刀在上面一顿乱砍似的,血沫子到处飞溅,甚至有骨头渣子掉出来,血水沿着扁舟滑入河水里,染红了一片。 “王八蛋,都说给他一滴血就够了,你非给他两滴,这下好了,那小子身上的伤害有九成九都转到我们身上!”燕小乙的脸又黑又白,黑是因为怒,白是因为失血过多,正咬牙大骂。 “全赖我?当时你不也同意的吗?好像就是你说给他两滴血,到时候分到的机缘造化也多几分,罪魁祸首就是你呀,王八蛋!”赵小六神情蔫到了极点,但是眼里却冒着熊熊怒火。 两个无良家伙,此时互相埋怨。 “这小王八蛋,进个龙门搞得跟上刑场一样,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最终,两人将怒火迁到徐良头上,恨的牙痒痒,据他们所知,从来就没有人进龙门会遭受太大的危险,护道人里像他们这样半截身体几乎要废掉的,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不远处的帆船上,目睹了这一幕的陈奉知皱起眉头来,若有所思,想到卷住徐良进龙门的那道与众不同的水桶粗的金光,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龙血……” 突然,那片芦苇丛里传出两声怪叫,声音很大,在河面上传开,引得许多人侧目而视。 “这叫声,是不是太骚包了点?”孔武瓮声瓮气地呸了一声,这种声音,貌似只有在青楼窑子里才能听得到吧。 结果他话音刚落,芦苇丛那边传出来的声音更大了,并且更加骚包了,像是发情期浪叫的公猫。 龙门造化圣地前,竟然有鼠辈敢如此亵渎闹事?! 于是,这引发了众怒。 徐良后来才知道,这一日,燕小乙和赵小六这两个无良家伙,因为骚包浪叫,差点被一众强者群殴致死。 —— 龙门内,剑冢旁。 徐良很舒服地躺着,神态悠闲。 剑冢里的残剑条已经停止了发光,没有黄光再往他身上扑。但是,他细数了一下,刚才至少有二三十道黄光冲进自己的体内。 这些黄光其实是某种古怪的黄气,很精纯,没有丝毫杂质,又充满了至阳的气息,仿佛烈火一般,滋润着他的气血,甚至无意识地淬洗着他的肉身。 徐良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搏动的强稳有力,每一次都像擂鼓似的,在他体内隆隆作响。澎湃的气血在四肢百骸里流淌,皮肉筋骨里充满了力量感。 这是体魄提升到另一个层次后的迹象! 徐良的内心无比惊喜,那些黄光到底是何物,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妙用! 突然,他感到腿上和脚掌上一阵瘙痒,低头看去,发现那些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被割裂的皮肉重新长出肉芽,然后结痂…… 这一幕,堪称神奇! 短短盏茶的时间,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结成了痂,伸手一抹,痂皮脱落,里面的皮肉光滑无比。 徐良跳起来,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一阵呲牙。 不是做梦,竟然是真的! 他跟见鬼似的,目瞪口呆,一会过后,又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嗬!” 他在原地站桩,运行三尸憾天功的呼吸法,开始拳练体魄。 结果毫不费力气就打到了二百拳,还脸不红,气不喘,游刃有余。 徐良暗暗掂量,此时全力以赴的话,应该能坚持打出五百拳。 岂不是说,他现在只需要站桩练拳两千次,就能做到练拳百万,完成第一尸了? 巨大的喜悦,爬上了他的脸庞。 “那些黄气到底是什么?”徐良思索着,举目望向剑冢,在密密麻麻的残剑条中寻找着,如果能得到更多黄气,他的体魄绝对能在短时间内发生飞跃式提升。 “咦,这是什么?” 突然,徐良发现剑冢旁的山崖壁上有异,便走过去,扒开上面的藤蔓,挂掉厚厚的苔藓,看到了一面石刻,上面有两行字:十万剑阵锁龙元,三千岁月炼纯阳。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不知这面石刻出自何人之手。 不过,在距离石刻七八尺远的地方,徐良又找到了一行小字,字体潦草,但是字迹清晰,只是蒙着一层灰尘,应该是刻上去不长时间。 “九死一生而来,求纯阳元气未果,映秀气脉已断,吾恨不能相随,实是忧念昭儿,便将映秀葬于此地,此去白帝城救子,生死未知,遂留字,诚请后来人将吾妻之灵骨带离此地,另寻葬处,杨惊龙拜谢!” 徐良看完后,虎躯剧震,仿佛受到天大的惊吓似的,失声叫了出来。 第45章 剑匣安尸骨,洞窟藏孤魂(加更) 遇龙河畔,柳树下。 陆桢席地而坐,手里依然握着先前的那支钓鱼竿,只是脸上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凝肃,此时整个人很轻松自在。 在他身后,站着的依然是温兰亭,这个湖畔书院新晋的九斗进士,同样神色平静。 一人垂钓,一人观看。 看似无聊,实则真的是无聊。 咕噜! 一节手指长的半枯竹子充当的鱼标附近翻起水泡,鱼标沉了沉,又浮了上来,随后再也没了动静。 陆桢咕哝一句,暗骂这里的鱼真狡猾。 温兰亭心里想的是,这是第十九次被鱼耍了吧。 “温进士。”陆桢突然开口,慢悠悠地说道:“你可知道杨府那位进去是为哪般?” 温兰亭想了想,惜字如金,道:“找答案。” 陆桢轻轻一笑,不知是想到什么旧人旧事,有些感慨地道:“杨惊龙离开此地,快有七个年头了吧,时间过得真是快呢。” “陆道长可知当年隐情?”温兰亭的眼里,出现些许神色波动。 陆桢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温兰亭看着陆桢的背影,平静地道:“在下听人说,杨前辈已经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桢抬头,远眺斜对岸的龙王庙,淡笑道:“生不如死,便是跟死了是一样的。” 闻言,温兰亭的眼眸里,闪过精芒。 —— 龙门内的世界,剑冢旁,有人哀叹。 石壁上,离地约有七尺高的地方,有一口小洞窟,用碎石堵着。显然是做这些的人离去时太过匆忙,来不及布置更多。 徐良小心翼翼地拿开碎石,发现这口小洞窟是被人一剑开辟出来的,四面内壁平整如镜。 里面,有一方剑匣。 这方剑匣比一般的剑匣要大上太多,约有六尺长,三尺宽,高两尺有余。且通体乌黑,透着蹭亮的金属光泽,似乎是乌金打造。 徐良心情沉重,这方特殊的剑匣里躺着的,应该就是杨府夫人秦映秀了。 剑匣安尸骨,洞窟藏孤魂。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石壁上的那一行小字,竟然是失踪多年的杨老爷留下的。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见过这位老爷和夫人的,只知道两人的名字。 徐良忽地苦笑,杨惊龙这个名字,在河洛城里又有谁人不知? 此时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早已不相信杨家是什么做药材生意的普通大户人家,自从他发现杨府荷花池底下的秘密,见识过李富贵和刘赞等杨府下人的惊人武力,以及这几日来的经历后,就知道那素未谋面的老爷和夫人不是平凡之辈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会在此地发现夫人秦氏已经去世,杨老爷为了救子去白帝城而生死未明的秘密。 “杨府家丁徐良,来接夫人回家。” 徐良对着小洞窟里的剑匣躬身一拜,然后郑重上前,将剑匣取出来,抱在手上。 “呜呜!” 剑匣上面,忽然凭空出现一股阴风,卷向徐良的印堂,阴风里仿佛有鬼魂在哭泣。 徐良也没想到剑匣上面还有这等诡异,此时来不及闪躲,瞬间,他的眉心就一阵刺痛,一缕阴气侵入了他的泥丸宫里。 嗡! 藏身在他泥丸宫里的赤芒剑感知到徐良遭遇的危机,立即自行反击,散发出凌厉剑气,将那一缕阴气杀灭! “不要!”徐良失声惊呼,可是已经迟了,那一缕阴气在赤芒剑的剑气中灰飞烟灭。 唉…… 一声疲倦不堪的幽幽叹息,在徐良的脑海里响起,又迅速沉寂下去。 叹息里有悲伤,有不舍,有牵挂,有无奈,还有怨恨和不甘。 徐良对这些情绪感同身受,他知道,那一缕阴气,其实是秦映秀的一缕执念。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聚而不散,化为执念,民间百姓因为敬畏,便将其称之为鬼魂。对于修武道,练气道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死者残存的精神力。 “夫人,请恕徐良不敬。”徐良轻抚着剑匣,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秦映秀的最后一缕执念,被赤芒剑杀灭后,就真的是灰飞烟灭了。 剑匣寂静无声。 徐良没打算打开剑匣,那样不管是对死者,还是对杨家后人,都是大不敬。 他找来两根坚韧的藤条,将剑匣背在身上。 也幸好他身高不矮,又加上先前被纯阳元气淬洗身体,体魄有了提升,否则的话,此时他背着这么大这么沉的剑匣,也是行动艰难。 “接下来我要去哪里?” 徐良背着剑匣,看着四面环山,除了悬崖峭壁,没有任何出口的山谷,两眼迷茫。 翻山越岭是不可能的了,他心里想着,以他一向倒霉的人品,估计自身的气运也好不到哪里去,通过九道考验,成功跃过龙门就不要想了,能在剑冢里得到那些纯阳元气,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此时等着时间过去,被龙门内的规则力量挤出去好了。 于是,他准备找个地方坐等。 结果,他刚抬脚,地面就巨震,撕裂出一条条大裂缝,四周的山峰峭壁,也轰隆隆坍塌,不仅如此,头顶的天空也在破裂,仿佛遭受了重摔的瓷器,一片片崩碎。 天崩地裂,说的便是此时的情景。 徐良大惊,背紧了剑匣,发足狂奔。 然而,天地都崩碎了,他又能躲到哪里? “啊……”他脚下踩空,随着山峰碎石一起往下方坠落下去。 咚! 坠落的状态没有持续很久,徐良就结结实实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庆幸的是,不怎么疼。 可是,外面有两个家伙差点死掉,一个肋骨几乎全断,一个胸膛出现凹陷,两人口中都是狂喷鲜血,直挺挺地倒在扁舟上,一动不动,像死尸一样,偏偏眼里没有死气,只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徐良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查看背后的剑匣,发现没有受损后,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什么破龙门,进来的时候,搞得胡里花俏,想不到出去更加没人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宗师体魄也完蛋啊!”他拍着屁股破口大骂,接着愣住,然后咧嘴坏笑道:“燕小乙,赵小六,辛苦你们了,你们真是好人呐。” 他不知道进了龙门的其他人跟他们的护道人之间平摊伤害是不是五五开,但是他十分肯定,燕小乙和赵小六两人从他这里承担过去的伤害绝对超过五成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承受到的部分不到一成呢。 此时,他没心思多想那些,凝神打量四周。 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很大的石台,上面立着很多柱子,每一根柱子都有四五个人合抱粗,却高低不等,有的数丈高,有的只有几尺高,而且同样的黑乎乎,散发着瘆人的气息。 “我没有出去?!”徐良吃惊,抬头往头顶看去,刚才他好像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怎么那里看上去没有尽头啊。 随后,他又仔细观察这座石台,以及那些古怪的黑柱子,想要找出路。 “嘤嘤嘤。”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从不远处的那根黑柱子后面响起,声音稚嫩,透着彷徨和无助,不知是真的还是在故弄玄虚。 “谁?谁在那里,滚出来!”他壮着胆子冷喝,暗中已经催动赤芒剑,随时准备祭出去。 那根黑柱子后面的声音顿时安静下去,但是紧接着又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声。 徐良皱眉,警惕起来,心想,难道是妖怪? 结果,他就看见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那根黑柱子后面探出,竟然是一个小孩! 第46章 登龙台遇小鬼 “小鬼,你是人是鬼?”徐良皱眉冷喝。 “龙,龙王爷爷,我,我不是鬼……”小孩将身体缩在那根黑柱子后面,不敢出来,只探头打量徐良,粉嫩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害怕,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眼泪汪汪,正守着最后一缕坚强,不肯哭号落泪。 龙王爷爷? 徐良愣了愣,随即笑了,这小鬼还把他当成龙王爷了。 小孩见到徐良露出笑容,心里也稍安,小心翼翼地道:“龙,龙王爷爷,求求你,不要吃我,好吗?” 模样可怜兮兮,又惹人怜爱。 徐良基本确定,这个小家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出于谨慎考虑,他仍然暗中保持小心戒备。 “小鬼,我问你,你是哪里人,又是怎么进来此地的?”徐良假装是龙王爷,吓唬小家伙,“老实交代,否则,嘿嘿,我最喜欢吃小孩了。” 小孩一听,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哗哗地成串珠子似的掉落。 徐良怔住,看出这个小家伙是真的受惊吓了。 可是,哄小孩这种事,他完全没经验呀。 想了想,他只要又板着脸孔,低喝道:“不许哭!再哭就吃了你。” 小孩果然不敢再哭,一下子就收住了哭声,紧抿着小嘴,小胸膛一颤一颤的,用鼻子在抽泣着,眼泪还止不住。 “龙,龙王爷爷,我,我不哭了,你别吃我。”小家伙是真的害怕被龙王爷吃掉啊。 徐良见状,心头一软,不忍心再吓唬这个小家伙,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举步走过去。 然而,小家伙很害怕他,见到他走过来,急忙紧张地后退,小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 “不许动,不然吃掉。”徐良只能又吓唬,心里却无奈苦笑,坏人真不好演呐。 小家伙真的不敢再动,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小鬼,你还没回到我呢,你是哪里人,怎么进来此地的?”徐良本想蹲下去跟小家伙说话的,可是背后挂着一副特大号的剑匣,蹲不下去,只好叉腿弯腰,半恭着。 小家伙仰着脖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泪水打转,看着徐良,小声地道:“我家在杏花村,我看到水淹龙王庙,想来看看,结果,结果被你,被你抓进来了。” 说完,又急忙补充一句:“龙王爷爷,求你不要吃我。” “被我抓进来的?”徐良皱眉,随后又恍然,这小家伙应该说的是龙王爷。 嗯?按照小鬼的话,难道这里是龙王庙? 徐良心里一动,盯着小家伙问:“小鬼,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家伙瞟了瞟徐良,大眼睛仿佛在说,这里不是龙王爷爷你的地方吗? 可是他又怕说错话,让徐良不高兴了,只好摇头道:“不知道。” “站在这里不许乱跑。”徐良凶巴巴地警告小家伙,然后迈步把整座石台逛了一遍。 石台上共有三十六根黑柱子,呈螺状排布,每根黑柱子上面都有密密麻麻的铭文,复杂又古老,透着一种岁月沧桑的气息。 “这里不会是一座祭坛吧?”徐良惊疑不定,总感觉站在这座石台上面很不安宁。 等等!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失声惊呼道:“登龙台!” 记得燕小乙和赵小六两人跟他提到过,如果通过龙门的九道考验,就能到达第十个造化地,也就是登龙台! “怎么可能呢,我什么时候通过了九道考验?前面九个造化地也没见着呀!” 徐良自顾自地说着,对自己到达第十个造化地这件事感到无法置信。 最重要的是,他没见到造化在哪! 登龙台作为跃过龙门的最后一个造化地,好处应该是最大的,可是眼下这里除了三十六根黑柱子,鬼影都没有一只…… 嗯?鬼影! 徐良眉头一皱,豁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小家伙。 难道是这只小鬼? 他心中念头飞闪。双眸之中不自觉地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芒。 小家伙的警觉很高,带着哭腔地道:“龙王爷爷,你不要吃我,如果你饿了,我,我给你找吃的,对了,我有东西给你,你等等。” 说着,他转到那根黑柱子后面,奋力地拖出来一只小药篓。 徐良走过去,目光落在那只小药篓里,顿时不淡定了。 只见里面盛放着颜色各异的小果子,有的红如火炭,有的黄如炸酥,有的绿如琉璃,有的蓝如宝石……足足有小半药篓! 甚至,这只小药篓也不简单,精金打造,并且具有神秘力量,将所有果香束缚在篓口以下,无法向外逸散,以至于果香太浓郁了,在里面凝结出一层白雾。 香气凝形! 徐良被震惊到了,一边狂吞口水,一边对小家伙道:“小鬼,你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的?” 小家伙看出徐良很满意这只小药篓里的果子,心想这回龙王爷爷应该不会再吃我了吧,于是心中稍安,说话时舌头也不打结了,伸出小手指着黑柱子,对徐良道:“这些果子都是站长在上面的。” 徐良怔住,黑柱子上长出来的? 他刚才已经观察过,三十六根黑柱子的材质都是类似于金属,绝非是植物,又怎会结出果实来呢! “小鬼,你敢骗我?想被吃掉吗!”他吓唬小家伙。 “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小家伙害怕到快要哭了,但是很坚持自己所说的话。 “好,我暂且相信你,那这个呢,又是哪里得来的?”徐良指着小药篓。 小家伙这次的眼神有些慌张,吞吞吐吐了一会,才低着头小声道:“是龙王庙里的东西。” 随后又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水,很认真地解释道:“我没有偷东西,是在龙王庙的地上捡的。” 徐良看着倔强的小家伙,眼前忽然一阵恍惚,有儿时的记忆浮现,当他还是孩童时,有一回在家门口的路边捡到一个崭新的玩具,结果被邻居家告状,说他偷了那家人的孩子的玩具,在两家大人面前,他也曾像面前这个小家伙这般,为自己辩解。 这一刻,小家伙以倔强的一面,触及了他心底里最柔软的一面。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揉着小家伙的小脑袋,温声道:“我相信你。” 小家伙愣了愣,然后又哇的一声哭起来,眼泪再次成串落下,口中喊到:“娘,你在哪里,我想你,娘,我想回家……” 徐良心头一热,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忽地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紧紧搂住,安慰道:“不哭了,是我不好,我带你回家,带你找你娘。” 柔情与善意,总是最能突破人心防墙的东西。 更何况,小家伙是一个从小就没有父爱的孩子,此时被徐良搂抱在怀里,小小的心灵瞬间仿佛找到了父亲宽厚的胸膛,情感宣泄地更加如缺堤洪水了。 徐良受到这种情绪感染,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眼眶微湿。 小家伙很敏感,仰起头来,问:“你怎么也哭了?” 徐良揉着他的小脑袋,将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轻声道:“因为啊,我也想亲人了……” 第47章 丹田凝气种 空旷的田野里,突兀地响起一个妇人的疾呼,打破了黄昏里的宁静。 杏花村的寡妇林带娣收完田垅上的花生后,回头看向身后的田埂,才发现儿子不见了。 那一刻,她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整个人傻住了,脸色唰地苍白起来,嘴唇发紫,浑身都在颤抖。 “小虎!” 这一声呐喊,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发疯一样冲向儿子原来坐着的那道田埂,确定儿子真的不见了后,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踉跄着晃了好几步才站稳。 “小虎,我的小虎呢,我的儿啊!” 她面色呆滞般喃喃着,眼里露出惊慌失措以及深深的自责。 随后,她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力度极重,瞬间,两边脸颊就红肿起来,红色的手指印清晰无比。 “小虎!” 她站起来,发足狂奔,冲到河边,一边喊,一边沿着河岸寻找。每喊一声,她的心就刺痛一分,仿佛有刀子在捅着,一寸寸刺透她的心脏。 丈夫死得早,这些年来,她跟儿子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总归是还有个盼头,如今…… 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林带娣也不活了。 她一路找到龙王庙前,正准备进去寻找时,却看到河面上有人踏水而来。 那是一个道人和一个读书人,两人立足在一根芦苇上。 一苇渡河。 —— “这是你找到的东西,我不能要。” 徐良把小药篓推回给小家伙,虽然他很眼馋那些颜色各异的果子,但是因此而拿一个小孩子的东西,他会良心过不去。 而且,他猜测这个叫小虎的小鬼很有可能是得到了这个造化地的青睐,甚至是认可。那样的话,无论是精金打造的小药篓,还是长在黑柱子上的古怪果子,其实都是小虎的个人机缘和造化,他更加不能要了。 “大哥哥……”小虎蹙眉想了想,然后抬头看着徐良,他已经知道徐良不是龙王爷爷了,此时已不再害怕紧张,认真说道:“我们平分吧,这里有这么多果子,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不用,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徐良摇头,龙门的规则力量既然让他出现在此地,肯定会有属于他的机缘造化,没必要去占用小虎的。 “如果大哥哥不要,那我也不要,只拿一个好了。”小虎奶声奶气地说道。 “为什么只拿一个?”徐良有些不解。 小虎憨憨地道:“娘有好东西总是留给我,我想带一个果子回去给她吃,这果子这么好看,她一定会喜欢的。” 徐良轻叹,这个小鬼,真是童心无暇,这么小就懂得孝顺了。 于是,他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更要全拿回去了,不然的话,你娘看到只有一个果子,肯定不愿意吃,只会留给你。” “啊……好像是的呢。”小虎为难起来。 徐良笑了笑,伸手进小药篓里,拿起三枚果子,分别是一红一黄一绿,然后道:“你送我三个就够了,剩下的你全拿走,你娘看见果子有多,肯定会愿意吃的。” 小虎犹豫了一下,伸手从小药篓里拿出来两枚红果子,递给徐良,道:“你再拿两个,回去送给你的亲人。” 徐良微愣,这个小鬼懂事得让人讨厌,每一言一行都仿佛能直击人的灵魂与良心呐。 最终,他没有拒绝,收起了那两枚红果子。 仔细看,才发现这些果子很奇怪,既像普通的果实,又具有晶石的特征,摸起来很坚硬,而且沉甸甸的,像小石子。 “你吃过吗?”他问小虎。 小虎摇头,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小药篓,有些眼馋。 “那我们一人吃一个吧。”徐良笑道。 “好。”小虎眨着大眼睛,开心地道。 吧唧! 徐良将一枚红果子放进嘴里,正要咬下去,结果牙齿还没碰到果皮,红果子就整个化开了,变成一股浓郁的浆汁,滑进他的喉咙里。 满腔芬香! 徐良满足地轻吟一声,白眼都出来了。 一旁的小虎也跟他差不多,被这种果子好吃到脸上开花。 徐良发现,落进肚子里的浆汁很快就化作一股精纯的炽热能量,朝着气海丹田游去。 在他的气海丹田里,已经有两颗米粒大小的气种,一颗紫,一颗乳白,此时又多了一颗赤红。徐良感到惊奇,那颗紫色气种,是当初他看到那条紫气长河时产生的,那颗乳白色气种则是先前在湖畔书院外吟诗时,被其中一座功德牌坊上面降落的才气加身时出现的,如今他吃了一枚奇异的红果子,竟然也凝出了一颗气种。 于是,他更加好奇小虎在那些黑柱子上找到的这些奇异果子是何物了。 想了想,他又吃下一枚红果子,结果除了气海丹田里那颗红色气种艳丽一丝丝外,并无其他变化。 “不会是浪费了吧?”徐良一阵肉疼。 似乎这种奇异果子只能被吸收一个,吃多了也影响不大。 他黑着脸,小心翼翼地吃下手里的那枚黄色果子,结果气海丹田里又多出了一颗金黄气种,同样是米粒大小。随后,他又吃下那枚绿色果子,在气海丹田里凝出一颗草绿气种。 五枚果子,就这么被他耗完了四枚,只剩下最后一枚红果子。 不过,他觉得换来的收获是值得的。虽然他还不清楚气海丹田里的这些米粒大小的气种有何用,但是料想应该是跟练气道有关。 他打算回头找陈奉知请教请教。 “大哥哥,你,你全吃完了?”小虎看到徐良把手里的果子当枣子一样吃掉,目瞪口呆。 徐良讪讪笑了笑,晃了晃手里仅剩的那枚红果子,道:“留一个给我妹妹就好了。” 所谓的妹妹,其实就是顾灵。 当初他被赤芒剑折腾得昏迷过去,醒来后发现顾灵在身边,那丫头还嚷嚷着说他吸了她的血,他后来想想,自己真的可能在顾灵身上得到了某种好处,所以他每次见到顾灵,都有些莫名的作贼心虚,这回打算把这枚红果子送给顾灵,当两人扯平了。 小虎看了看小药篓,又从里面拿出来两枚果子,要送给徐良。 徐良赧颜,死活不肯要。 真是,他是那么不要脸的人吗? 最后,小虎执拗不过,只好把那两枚要送出去的果子放回小药篓里,对徐良道:“大哥哥,如果你还想吃,就来找我要,我跟我娘吃不了那么多的。” 徐良瞟了一眼小药篓,里面的果子不到十个了,忽然,他发现脸上有些发烫,像他这么厚脸皮的人,此时竟然有些脸红。 “不要再说了,我说过不要就不要,留着给你和你娘吃。”他别过头去,刻意板着脸道。 然而,他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没转头呢,就看见一只小手托着一枚蓝果子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要不,再吃一个?”小虎奶声奶气地道。 徐良咽着口水,把头低下去,声音细如蚊蝇,“好吧……” 第48章 龙门崩塌 遇龙河畔,芦苇丛里的那一叶扁舟上,燕小乙和赵小六两个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两条被晾着的咸鱼。 其实两人受益于纯阳元气,腿脚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大半,断了的肋骨和受创的胸膛也在慢慢好转,但是他们鸡贼得很,拿到好处哪里会公之于众呢,再说纯阳元气又不是烂大街的大白菜,这可是与真龙有关的宝物,一旦传出去,难保河面上那些帆船里的人不会对他们群起攻之。 低调才是王道,这是他们的最高生活哲学。 突然,燕小乙诈尸般坐起来,脸上充满震惊,眼里却露出狂喜,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腹位置,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赵小六侧头,瞟了一眼燕小乙的裤裆,吃惊地道:“那里也能改造?” 燕小乙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怒道:“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赵小六一脸悻悻,紧接着,他也作出了跟燕小乙先前一样的反应。 燕小乙咬牙低声道:“是五行果晶的味道。” “好像,好像真的,真的是!”赵小六跟死鱼翻生一样“复活”过来,激动到声音打颤。 “五行果晶,不是登龙台上的东西吗?”燕小乙瞪大着眼睛,眼珠子都快凸出眼眶来了,鬼鬼祟祟地往芦苇丛外的河面上那些帆船看了看,才低声道。 “那,那小王八蛋难道通过了九道考验,到达了第十个造化地?”赵小六双手捧脸,作出不敢相信的神态。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待确认过眼神后,齐齐鬼叫道:“妈呀!” …… 龙门空间里,登龙台上,徐良也在鬼叫,他蹲在登龙台的正中位置,正不断催动赤芒剑攻击脚下的登龙台。 “小爷就偏不信邪了,一座破石台,还凿不开你了!” 叮叮叮! 赤芒剑从他的泥丸宫里射出,眨眼间在石台上刺了数十下。 诡异的是,这座石台也太坚硬了,无坚不摧的赤芒剑只能在上面留下几十个指腹般的小坑。 “再来!”徐良瞪着牛眼,一副拼了的架势,以精神力全力催动赤芒剑。 哧哧哧! 赤芒剑似乎感受到徐良的疯狂,也是绽放出强烈的剑意,顿时间,剑气四溢,剑光炽盛,短短几个呼吸之内,劈出近百剑,在石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剑痕,纵横交错,仿佛被无数梭子刨过一样。 呼~ 徐良吐出一口浊气,如此疯狂地使用精神力,对他来说也是消耗巨大,此时脸色发白,干脆一屁股坐下去,摊着两条腿,喘着粗气,扭头问小虎:“还有多深?” 小虎盯着那片被赤芒剑搅得破破烂烂的石台,看了一会,小脸上的神色很认真,道:“快了。” 徐良翻出死鱼眼,这是小鬼第几次说快了? 不久前,他寻找出路,在石台和那三十六根黑柱子上面敲敲打打,结果一无所获。 小虎却指着他面前这块地方,说看见下面有一颗很大很亮的珠子。 登龙台下面的东西岂会普通? 再联系到此地的特殊性,徐良怀疑小虎看到的那颗很大很亮的珠子可能是龙珠!于是,他当时就来劲了,决定非将那颗宝珠挖出来不可! 至于为何小虎能看见,而他却看不见,这也进一步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测,小虎可能得到了此地的青睐认可,或者应该说是祝福。 然而,坚硬到不可思议的石台给了他当头一棒,连从未败过的赤芒剑也奈何不了,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大哥哥,坚持。”小家伙在旁边给徐良打气,小脸天真,大眼无辜。 徐良想骂人,这破石台坚硬得不像话,连赤芒剑都没辙,还坚持个屁呀。 于是,他朝石台上吐了一口口水,摇头道:“算了,这东西怎么说也是文物,我们还是要爱护一下的。” 说完,心里却补充道:“以后再来挖。” 小家伙哪里知道什么叫文物,但是听出来徐良不打算继续挖宝珠了,小脸又些失落。 徐良瞟了一眼小家伙,道:“古老的东西都叫文物,不能随意破坏,刚才我那样做是不对的,小孩子不要学,知道吗?” 小家伙点头,哦了一声,神色寡淡。 徐良感觉自己被鄙视了,毕竟刚才他可是夸下海口的,如今半途而废,可能在这个小鬼眼里成了没本事的表现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愚蠢。”他板起面孔,像是书塾里的教书先生,老气横秋地讲着大道理,道:“知难而退,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吗?” 小家伙根本听不懂,但是很乖巧地点头,“哦。” 两只小手绞在一起,十个手指从头数到尾。 徐良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不着力,有些堵心,便有些气,怂恿道:“或者你可以来试试。” 小家伙眨着大眼睛,小声道:“大哥哥不是说要爱护文物吗?” 徐良眼珠子一转,轻哼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才能体现文物的价值,否则,就是明珠蒙尘,你可记住喽?” 小家伙低着头,声音微不可闻。 徐良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你就明白我这番话的深意了,对了,等出去以后,我打算举荐你去湖畔书院学习,那里可是天下闻名的书塾,等你读书成材以后,你娘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真,真的吗?”小家伙激动得声音在打颤,他不知道什么湖畔书院,也不知道读书是怎么样的,只想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当然是真的。”徐良吹牛起来完全不打草稿,此时忽悠一个小屁孩,也没有丝毫负罪感,大手一挥,道:“以我跟湖畔书院那些人的关系,只要打声招呼,你立刻就可以去上学了。” 小家伙很激动,小拳头握得很紧,小脸上十分认真,奶声奶气道:“我要读书,我要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徐良心里一咯噔,自己会不会影响到了这个小鬼的人生轨迹? 这个念头也是一闪而过,他没有多想,让小家伙徒手挖宝珠,他想要看看,此地对小家伙是否真的青睐有加。 小虎走上去,蹲在那片被赤芒剑劈烂了的石台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声道:“那颗珠子好漂亮呀,咦,珠子里面好像有一只虫子!” 徐良一惊,难道真是龙珠? “你能把珠子挖出来吗?”他按耐着激动,尽量保持脸上平静。 “我,我怕。”小虎挪了挪小屁股,很紧张地问:“那只虫子会不会咬人的?” “不会,它被困住了,你挖出珠子,就是帮它脱困,它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徐良安慰道。 小虎犹犹豫豫,但是一想到能读书,能让娘亲过上好日子,就有勇气了,伸出小手,往石台里面捞去,先前让徐良和赤芒剑无可奈何的坚硬石台,此时竟然不存在似的。 徐良真的被震惊到了,心里直骂娘,这登龙台也太欺负人了。 噗的一声,石台底下传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下一刻,徐良就看见小虎的手心里捧着一颗碗口大的珠子,通体暗红色,晶莹若宝石,散发着无比强烈的纯阳气息。 珠子里面,有一道黑影,似蛇,却又长着四只脚。 徐良皱眉,小虎所说的虫子难道就是这道黑影? “大哥哥,给。”小虎捧着珠子,伸到徐良面前,跟献宝似的,很高兴。 徐良很激动,又有些紧张,伸手接过珠子,正要细看,泥丸宫里却猛地出现一个暴怒的声音。 “小王八蛋,赶紧把老子放回去,不然要闯大祸!” 徐良冷不防地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将手里的珠子扔出去,因为那个声音竟然来自于珠子里面的那道黑影,直到他发现珠子里面的那道黑影没什么动静后,才稍稍放心。 “管你是珠还是蛋,落在小爷手里,再敢嚣张,就直接吃掉!”徐良哼哼唧唧,用手指关节敲打着珠子,冷笑道:“你是想水煮呢,还是火烤呢?” “竖子混账!再不把老子放回去,就真来不及了,一切后果,你负责!”暴怒的声音再次传进徐良的泥丸宫里。 “放屁就有你的份!”徐良讥笑,准备拷问珠子的来历。 结果,天崩地裂。 这一次,不仅是登龙台,而是整个龙门世界出现崩塌,十个造化地所在的空间同时撕裂,正在寻找机缘造化的所有生灵,都不由自主被龙门世界的规则力量挤出去,化作一道道金光,从河面上冲出,又重重的摔进河水里。 一时间,先前龙门出现的遇龙河水面上,惊呼声,咒骂声,怒吼声,还有各种生灵的咆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河水里的身影,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跟下饺子似的。 而位于河段下游的龙王庙里,则是金光大作,由内而外,充斥着整座庙。 站在庙前河畔静候着的三道身影被惊动,齐齐看向庙门口处,那里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从里面跌了出来,模样十分狼狈。 第49章 接地气的神仙 “小虎!” “娘!” 林带娣母子重逢,相拥在一起,哭成一团。 陆桢和温兰亭看向背着小药篓的小虎,两人眼里皆是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不过,他们的目光都没有在小药篓里停留半分。 随后,两人齐齐看向徐良,目光分别在徐良背后的剑匣和手里捧着的珠子上驻留。 温兰亭神色微愕,陆桢则是摇头苦笑。 徐良不认识温兰亭,此时被两人这样看着,不由得一阵心虚,干笑着对陆桢道:“陆道长,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别来无恙呀?” 陆桢轻叹,道:“你呀,真是个异数。” 随后,他转头对温兰亭道:“龙门已毁,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带他们走,贫道留下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温兰亭想了想,目光落在旁边那对母子身上,点头道:“那就去杏花村吧。” 陆桢没有意见,扭头对徐良道:“你跟温进士走。” 徐良一听温进士,心里就是一沉,打量着面前那位读书人,难道这位便是传闻中的新晋九斗进士温兰亭? 此时,温兰亭朝他作揖,道:“在下温兰亭,有礼了。” 徐良又惊又喜,不敢怠慢,急忙回礼,还不忘拍马屁,道:“温进士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温进士的风采,惊为天人呐。” “好了,别废话了,赶紧走。”陆桢朝上游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一挥手,催促道,结果见到徐良朝自己挤眉弄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你还有什么事?” 徐良靠前几步,凑到陆桢身边,低声道:“我想回城,不去杏花村可不可以?” 陆桢没有犹豫,神色平地说道:“可以,把你手上的龙珠交出来,再跟贫道去跟上游那些人说,是你挖走了龙门的定界龙珠,导致龙门坍塌,让他们无法继续寻找机缘造化,甚至是以后再也没有龙门,到时候你若不死,想去何处,随你。” 徐良没等陆桢说完,就举步走到林带娣身旁,先是嘴甜地叫了一声姐姐好,然后对小虎道:“小鬼,带我们去你家做客呗,你看到那位读书人没有,他可是湖畔书院最有名的人,你想要进湖畔书院读书,就得讨好他了。” 小虎看向温兰亭,小脸上充满了激动和紧张。 林带娣听到徐良和温兰亭要跟她母子二人回家,高兴之余,又忐忑不安。 在她眼里,能够一苇渡河的陆桢和温兰亭都是神仙人物,绝不可怠慢的。至于徐良,则很不幸地被她当成了龙王爷。 那刺眼的金光,还有传说中才会有的龙珠,以及,徐良长得这么好看,不是龙王爷显灵的化身,又是什么? 而她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山野妇人,家里来过最有头脸的人就是村长了,如今一下子要接待两位神仙,让她如何不紧张。 不过此时她也不敢说什么,家里能来神仙,是她母子二人的福气,心里只想着到家后,一定要把那只老母鸡杀了煮汤,再去找村里的屠户赊借一条腊肉,做一顿好吃的招待徐良和温兰亭。 于是,一行人分开,陆桢赶往上游收拾因为龙门突然崩塌而造成的烂摊子,徐良和温兰亭则跟随林带娣母子前往杏花村。 杏花村距离龙王庙不远,约莫五里路,以几人的脚程,没多久就到了。 此时一直挂在西山的太阳终于坠了下去,天色渐暗,不过距离掌灯还有小半个时辰。 一行人进村的时候,还是惊动了村民,纷纷跑过来围观徐良和温兰亭,实在是杏花村平日里少有外人来走动,加上这两人长得也忒好看了,而且来的还是寡妇林带娣家,这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听说那两位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看中了寡妇林带娣,这是来下聘,准备择日娶林带娣过门呢。” “不会吧?想不到林带娣这寡妇的命这么好,苦了半辈子,终于熬出头,要去城里当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 “其实,林带娣的长相也不赖,她年轻的时候,姿色不错的,当初符南华娶她进门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啧啧,那个时候的她,真是俏得很呢。” “说起符南华,也是苦命人呐,刚娶了林带娣,没几个月就遭了横祸,倒是苦了林带娣,十月怀胎也是一个人照顾自己,这些年拉扯小虎这么大,很不容易。” “现在好喽,她被城里的大户人家看中,也算熬出头了,以后过得是好日子了。” 泥墙小院门外,一群好事的村民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将林带娣即将改嫁到城里当少奶奶的事传得神乎其神。 小院里,温兰亭坐在厨房门前的长板凳上,面无表情。 徐良和小虎蹲在旁边的篱笆下摘菜,两人不时耳语,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林带娣在厨房里忙活,烧水,杀鸡,煮汤,不时往外面偷偷看一眼,脸上有羞恼之色。 门外那些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她自然听见了。她很想出去轰走那些长舌的闲人,可又怕惹得温兰亭这位神仙不高兴。 至于徐良,她觉得是一位接地气的神仙,不仅能摘菜洗菜,刚才还帮她一起杀鸡呢,那手法娴熟得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徐良是知道温兰亭为何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因为那位读书人不会干活,怎么看都像是门外那些村民口中的大户人家的老爷,是准备来迎娶寡妇林带娣的。 想到堂堂大名鼎鼎的九斗进士,竟然会在这个小村庄里吃瘪,还没法说理去,徐良就觉得舒服。 “小鬼,别在这里碍事了,一边去。”徐良捅了小虎一下,使眼色示意小虎去找温兰亭。 小虎犹犹豫豫,胆怯着不敢去。 “这么胆小,你还想不想读书了?”徐良瞪眼。 “想!”小虎毫不犹豫道。 “想就赶紧去拜师。”徐良怂恿道。 “怎么拜?我不会。”小虎怯怯地道。 “这还不简单,你就走过去,给他斟茶,然后跪下去,行叩头大礼,口中喊师父就行了。”徐良很无良地撮使。 小虎站起来,小拳头握得很紧,紧张地小脸都有些发白了,然后毅然转身,朝坐在长板凳上的温兰亭走去。 第50章 游子吟 小虎跪在温兰亭面前,认认真真地喊了一声师父。 然后伏着不动了。 徐良叮嘱过他,这位师父不开口应承收他为徒,他就一直跪着不起来。 四岁多大的孩子不懂什么是拜师礼,只认住一句理。 只是…… 这位师父一直不吭声,让他好紧张,好害怕呀,要不要抬头看看?可是,大哥哥叮嘱过,不答应就不抬头不起来的。 小家伙心里很乱。 小院门外,一群好事的村民见状,又开始交头接耳了。 “快看快看,小虎在跪拜那位好看的大老爷了,不会就这样认后爹了吧?” “估计是差不离了,小虎这孩子也是命苦,还在娘肚子里,亲爹就没了,希望这个后爹不是个坏心肠的人,能对他好点,往后去了城里,日子也能好过些。” “看这位大老爷的面相,不像是个脾气差的主,小虎应该不会受苦。” “谁说得准呢,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呐……” 议论声中,温兰亭的脸上更加没有表情了。 徐良在一旁偷着乐,这位斯文人的心胸真开阔。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小虎觉得两个膝盖都跪疼了,两条腿都发麻了,才听到面前这位师父的声音传来。 “你先起来。”读书人开口,神色平静,声音温和,但是落在小家伙耳里,却有一股无法质疑和反抗的力量。 所以,他忘了徐良的叮嘱,站了起来,低着头,手足无措,小心翼翼。 读书人看着这个未谙事却已经懂事的小家伙,道:“读书人不喊师父,叫先生。” “嗯?”小家伙没反应过来,歪着头愣了愣,奶音清脆。 某个无良的家伙在后面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笨蛋,还不快跪下叫先生。” 小家伙总算明白过来,盯着读书人,小脸涨红了,激动不已。 “跪拜呀,叫先生呀,哎哟,真是笨蛋。”徐良在后面干着急。 小家伙屈膝,伏身,叩首,认认真真地叫了一声先生。 徐良摇头,暗骂真是榆木脑袋。 读书人却笑了,轻拂衣袖,小家伙就轻飘飘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以后你要随我回湖畔书院学习,是要离开村子的,你可愿意?”温兰亭认真地问。 小家伙一听,顿时发愁了,要离开村子,岂不是要离开娘亲?这怎么办?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徐良求助。 见状,温兰亭的眼里闪过讶异。 或许小家伙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以前他遇到事情第一时间要找的人是娘亲,现在竟然变成了才相识不久的徐良。 徐良没接小家伙求助的目光,但是有意无意地面朝厨房里咳嗽了两声。 林带娣一直在里面偷听偷看,儿子能拜神仙为师,那是天大的喜事,是符家祖上积下来的福分,但是想到以后要跟儿子分开,她的心又揪着揪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此时听到徐良的暗示,她瞬间惊醒,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于是,她停下手上的活,两只手在围裙上用力地抹了抹,狠力地收住眼泪,然后快步走出厨房,到了温兰亭面前,就要跪下磕头,却被读书人挥袖阻止了。 “夫人有话直说便可,不必跪拜,在下只是一个读书人,并非神仙。”温兰亭站了起来,对林带娣作揖。 先前对要拜他为师的小家伙,他可以坐着受礼,因为那就是礼,他是一个重礼、守礼的读书人。 如今对年纪可能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山村寡妇,他则以礼相待。 徐良心想,这位读书人所做的不正是孟圣人提倡的“人无贵贱,人格平等”吗? 林带娣何曾被人如此尊重过,此时惊惶不已,颤颤巍巍,蹲下去抱着小虎,对温兰亭道:“我知道先生不是普通人,能够看上我家小虎,那是我家小虎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林带娣愿意这辈子、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做牛做马,答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温兰亭面无表情,道:“要你们母子分开,也是为了小虎的学业考虑,但是你们并非不能见面,书院每月都会放两天学假,到时小虎可以回来看你,你也可以到书院去看他,只是平时莫要去打扰他便可。” 林带娣欣喜若狂,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都记住了,平时绝不会去找小虎。” 说完又叮嘱小虎,不到放学假,不要回来,要用功读书,不可惫懒等等。 小虎边哭边点头答应。 这画面,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徐良一阵无语,见到这件事的结果应该就这么定了,便咳嗽两声,故意自言自语道:“诶,突然感觉肚子好饿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饭吃呢……” 这提醒了林带娣,心想锅里还炖着鸡汤呢,急忙随意抹了两把眼泪,跑进厨房里继续忙活。 …… 林带娣真真是一位巧妇,虽然汤料不足,但是鸡汤浓而不腻,香而不油,两叠无油小菜,也是香脆可口,本来她是打算去找屠户赊借一条腊肉的,结果被小虎拜师的事一搅和,就给忘了,除此之外,还有米饭粗糙了些。 不过,徐良和温兰亭都没有丝毫嫌弃,一个吃了两大碗,一个吃了一碗。 要不是怕米饭不够,徐良还能再吃下一大碗哩。 至于那鸡汤,他差点要打包一碗回去留着当宵夜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大暗,小村庄里的家家户户开始掌灯了,先前围堵在小院门外看热闹的村民早就散去,各回各家了。 林带娣要把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搬出来小院,却被徐良阻止了,让她带着小虎进屋里收拾行囊。 徐良知道,温兰亭今夜就要带小虎走的。 屋里头,烛火昏黄,林带娣一边收拾,一边叮嘱小虎,从读书到平日生活起居,要如何如何,反正是事无巨细,能想到的她都说了,说着说着,自己却已经泪流满面了。 小虎也在小声抽泣着,对娘亲的叮嘱,一一牢记在心。 小院里,徐良心有感触,想到当年他第一次离家到二十里外的县城上学,临去前的一个晚上,母亲也是这样殷切担忧地叮,生怕自己没人照顾而怎样怎样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他摇头轻叹一声,下意识地又开始盗窃诗才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旁边,那位九斗进士听完后,一脸震惊,尤其是自行吟念两遍,感悟整首诗的意境和情感表达后,更是双眸发光,浑厚的才气从他天灵盖涌出,在昏暗的小院里化作一颗刺眼的小太阳。 受其影响,徐良气海丹田中的那颗乳白色气种仿佛雨后春种,生机勃勃,隔空疯狂地摄取着温兰亭头顶上的那团才气,茁壮成长。 徐良愕然,心里苦笑道:“孟郊前辈,对不住了。” “徐良兄弟大才,在下佩服!”温兰亭起身,郑重地对徐良一揖到底。 还能怎么着呢,徐良当然是连连摆手直言不敢当喽。 实际上,他心里当真是赧颜。 “此诗题名为何?”温兰亭问。 徐良看向屋里头那对母子,轻声道:“就叫游子吟吧。” 第51章 喊一声娘 林带娣母子还没从屋里出来。 小院门外就来人了,不是陆桢。 是杨晴。 徐良转身,看着皎洁月光下的那一袭白衣,心里头有些沉重,该来的总要面对。 “小姐。”他没有迎上去,而是站在原地轻喊了一声,然后提了提肩膀,背后的剑匣很沉,先前摘菜和吃晚饭的时候,被他取下,吃完碗饭后又背了上去。 杨晴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剑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她每向徐良靠近一步,眼里的悲痛就浓重一分。 到了徐良面前,她已经泪流满面。 无声的哭泣,有时候比放声大哭要悲痛得多,而且还伤身。 “小姐,逝者已逝,你要保重身体。”徐良轻叹,此时任何的安慰,对杨晴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 “给我!”杨晴的声音很沙哑,但是简短有力,仿佛用尽力气咬牙逼出来似的。 徐良无奈,只好取下剑匣,双手捧着递过去。 杨晴接过,将剑匣横抱在怀里,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眼泪哗哗地落在,滴在剑匣上。 “娘……” 一声轻唤过后,便已泣不成声。 当她咿呀学语时,会喊的第一声便是娘,想不到最后一次喊,娘已经不在了。 天人永隔,尸骨已寒。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在与遗憾不期而遇,并非是不懂得珍惜眼前人,而是真的时不我待。 小院里,无人说话,只有一个从此再也没有娘的女子在独自吞咽着悲伤。 …… 徐良其实很好奇,杨晴是如何得知他从龙门世界里带出来这方剑匣,又如何得知剑匣里的尸骨是她娘亲的。 应该,是陆桢吧。 那家伙好像能够算尽天机似的。 屋里头,母子二人也看到了小院里发生的事,小虎抬头,看着娘亲,轻声问:“娘,那位漂亮姐姐的娘怎么了?” 林带娣身为人母,最是易被骨肉亲情打动,加上与儿子分离在即,她其实最能体会到杨晴此刻的心情,听到儿子的话后,低下头去,宠溺地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亲,柔声道:“她的娘不在了,永远离开了她,她想念她娘了。” 小虎懵懵懂懂,认真地板着小脸,伸手抱紧了林带娣的脖子,目光坚定地道:“我不要像她那样没有娘。” “娘的小虎最乖了。”林带娣抱紧了儿子,又感动又欣慰。 其实她心里清楚,儿子跟了外面那位读书人后,可能跟她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了,儿子的路还很长,终有一天,她这个娘也会永远地离开儿子的。 想着想着,她又哭了,怕被儿子看见,急忙伸手抹掉眼泪,暗暗责骂自己,这些年里吃了那么多苦也没掉过一滴泪,今儿个怎地如此眼窝子浅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小院里的悲伤声音才平静下去。 “你是如何找到这方剑匣的?”杨晴没有抬头,目光始终落在怀里的剑匣上。 徐良没有避讳着温兰亭,将发现杨惊龙在石壁上留言的始末说了一遍。 听完后,杨晴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只是脸埋藏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旁的温兰亭也微微动容,当年在某件事情发生以后,他也是只知道杨惊龙失了踪,具体去向何处,又遭遇了什么,并不知晓,如今从徐良口中听到有关杨惊龙的消息,内心也无法平静。 “白帝城,呵呵,好一个白帝城!”杨晴的声音冰冷无比,仿佛千年的玄霜,幽幽地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来,我以为爹娘和小弟只是被困在某地,才无法回来见我,想不到……娘竟然死在了白帝城那帮人的手里,而且还被爹藏在了龙门世界里,就在离我、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孤独地躺着。” “娘,是女儿不孝!” 杨晴以额头抵在剑匣上面,深深地自责,又有深深的不舍与想念,仿佛在她怀里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此刻的她,真情流露。 她就如犯错的孩子,在娘面前认着错,恳求着娘的原谅,同时又像是在外漂泊已久,孤苦伶仃多年的游子,历经艰辛和苦难,终于回到娘身边,母女重逢,正在倾诉着压抑已久的思念。 半晌后,她抬起头看着徐良,倾城的脸蛋,难抑的悲伤,更添凄美。 “也就是说,我爹最终去了白帝城?”她寒声问,或者应该说,她是在确认这件事。 徐良点头,沉声道:“从老爷在石壁上的留言来看,应该是这样。” “湖畔书院是否知道此事?”杨晴看向温兰亭,目光咄咄逼人。 “至少在下不知。”温兰亭认真地道。 杨晴问的是湖畔书院,温兰亭答的却是自己。 答非所问。 但是杨晴明白了,凄美的脸上浮现惨然冷笑,杀气腾腾地道:“所以当年之事,还是有不少人知晓内情的,只是秘而不宣罢了,都怕引火上身,选择冷眼旁观么,呵呵,枉我爹为了此地,付出了那么多,既然你们都如此无情无义,那么我杨家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不如都摔烂了,一了百了!” 徐良听得满头露水。 只有温兰亭听完后,脸色微变,似乎意识到杨晴的打算,神色凝重地道:“杨姑娘,此事或许尚有余地,令堂之不幸,在下深感遗憾,不过,令尊大人和令弟至今生死未知,你如果毁掉最后的屏障,可能会正中某些人的下怀,那样一来,对你,对令尊大人以及令弟而言,都绝非好事。” 徐良听着,感觉到事情似乎往某个不可控的糟糕方向发展了。 “事发之始,那些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你认为如今我还能指望他们?” 杨晴缓缓站起来,声音慑人,眼眸里有恨意,有疯狂,此刻她似乎又变成了徐良眼里那个不可理喻的女王,而且还是一个被仇恨和愤怒充斥着的女王。 “都欺杨家无人,以前我可以忍,如今,我不打算忍了。”这是杨晴的态度。 温兰亭轻叹,低声道:“你知道的,那些人不会允许你那样做。”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杨晴冷冷一笑,道:“除非杀死我,否则,谁也休想阻止!” 她这是在向那些人宣战了,包括湖畔书院。 温兰亭沉默无言。 他看向小院门外,心想陆道长难道不打算劝阻一下? 然而,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毫无动静。 突然,他自嘲地笑了笑,仿佛明白了什么。 此时,杨晴转身,抱着剑匣往外面走去,“我想在这里安葬我娘的尸骨。” 徐良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于是,他苦笑着对一旁的温兰亭一抱拳,又回头对屋里头的母子二人挥了挥手,当作告别,才动身跟了上去。 小虎哎呀一声,匆匆从林带娣怀里挣脱出来,跑到小药篓旁,抱起里面的那颗龙珠,就往外追出去,一边喊道:“大哥哥,那,那珠子你忘拿了。” 门外,传来徐良的声音,“你留着吧,记住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哦。” 第52章 鱼珠洞天 杏花村东头,有一座小山坡,上面种满了杏树,每年早春时节,花苞待放,放眼望去,满山坡的玫红,仿佛山水画里精心的一笔点缀,随后十天半月,玫红变纯白,便是满山的杏花飘香了。 可惜,此时却是秋风飒爽,还看不见那样的迷人美景。 月光下,杏林中最大的那棵杏树下,堆起了一座土坟。 坟前有孤女,长跪不起。 徐良不姓杨,没有资格跪拜,只是恭立在一旁,微微弯腰欠身。 “娘,女儿记得你以前最钟爱杏花,以后你每年都可以欣赏到这片杏林的花开美景了。” “娘你放心,女儿会去找回爹和小弟的。” “娘,女儿好想你……” 杨晴跪在坟前,絮絮叨叨,一会像娘面前暖心窝的小棉袄,一会像娘身边懂事的闺女,一会像娘手心里捧着爱撒娇的心肝宝贝。 徐良远眺天际,心中的思念油然而生。 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人痛不欲生,黑发人送白发人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呢。 他无辜失踪,父母肯定悲痛不已,寝食难安吧。 养育之恩不能报,承膝孝悌不能尽,他真的是枉为人子了。 翌日,晨光微熙。 杨晴在坟前跪了一夜,徐良也在旁边站了一夜。 晨露重,秋霜寒。 两人的头发和肩背处的衣衫上都一片湿漉漉。 杨晴的神色憔悴,但是眼里却有慑人寒芒,那是仇恨的怒火,仿佛利剑一般,让徐良心惊。 徐良知道,母老虎又要挥动她手里的利刃了,只是,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出一口气,而是真正的复仇。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处境,就像是置身在一艘小船里,而这艘小船却漂浮在汪洋大海里,他无法掌控小船,也掌控不了,就这么随波逐流,哪一天小船被惊涛骇浪击碎,他或许也就灰飞烟灭了。 偏偏他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小船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陨皆陨。 “江湖太大,大鱼尚且不能安身,小鱼小虾何以立命?” 徐良自嘲地笑了笑,扭头看向身旁的那位佳人。 杨晴也正好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 却只是一触即分。 “谢谢。”杨晴西望,目光不知是落在远处的河洛城里,还是落在更远处的那座山上,声音幽幽响起。 小山坡上只有两人。 所以这句感谢的话,是对徐良说的。 徐良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也没有卑躬屈膝地谄媚拍马屁,只是点点头,道:“我应该做的。” 杨晴脸上,闪过讶异之色,这个家伙连自称也改了,不再自称小人了么。 她没有追究,继续远眺,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仅仅是杨府的一个家丁。” 嗯?这话另有所指呀。想套话还是真的发现了我魂穿重生的秘密? 徐良心里一紧,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的侧脸,在晨光熹微里,她侧脸的线条真好看。 “其实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过人之处时,我就发现了你身上的不一样。”杨晴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在猜测你的来历,还跟李叔叔他们探讨过,不然你以为我何以会突然那么看重你?” 因为小爷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是英雄与侠义的化身。 徐良下意识地往下接,表面上却面不改色,但是心里却在想,难道真的被发现了? 不过,他很镇定,敌不动,我不动。 就算杨晴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掌握了他的秘密,他也绝口不能承认。 “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好奇你的来历,但是绝不会强迫你说出来,因为,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说着,她又讥讽地笑了笑,道:“世上又有谁没有秘密呢,或者说成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鬼更为贴切一些吧。” 徐良很惊讶,杨晴竟然能忍住不追问他身上的秘密,这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同时,这也说明杨晴这个女人,很不凡。 不过,他依然没有接话。 “这一次,你能背着我偷偷找到护道人,进入龙门寻找机缘造化,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杨晴仿佛自说自话一样,也不管徐良会不会接话,继续说道:“不过,你发现我爹留下的讯息,又把我娘的遗骸带出来,让我很感激。” 她又说了一声谢谢,这一次是看着徐良的眼睛说的。 徐良没有躲避,与她对视,不卑不亢,甚至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欣赏美人的味道。 杨晴不恼不怒,很落落大方,最后展颜一笑,当真是明眸皓齿,一笑倾城,她先把目光移开,轻声道:“你真的不一样了。” 徐良有些焦躁,杨晴脸上的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还没看够呢。 诶,能再对我笑一次吗? 哦不,再笑两次吧。以前有秋香对唐伯虎三笑留情,传为佳话,今有杨晴对他徐良三笑…… 嗯?对了,对他三笑为哪般?定情?定亲?还是定终身? 算了吧,他折腾不起。 “我是一定要去白帝城找我爹和小弟的,去之前,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不用着急作决定回复我,可以先听我讲完,再做决定也不迟。”杨晴忽然蹲下去,就这么席地而坐。 徐良也坐下来,可能是觉得屁股底下有石子磕得慌,就往杨晴那边挪了挪,因为那里的草地看起来最密最柔软。 两人之间,可谓是近在咫尺。 放在今日之前,徐良这种举动无疑于取死。 然而,此时杨晴却没有在意,只是伸手指向远处的那座城,说道:“以河洛城为中心,方圆十里地界,其实是一个小天地,名为鱼珠洞天。” 闻言,徐良内心猛震,怪不得之前总听到那些人说“此番天地”,原来他一直活在一个小世界里,根本没有接触到所谓的“这座天下”! 杨晴没有去关注徐良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鱼珠洞天又叫锁龙池,因为这里镇压着一条真龙……” 徐良听到这里,差点跳起来,这个世界当真有龙这种生灵存在? 对了,湖畔书院前面的那口大湖就叫卧龙湖,城外那条河又叫遇龙河,还有那龙门、登龙台以及龙珠……所有这些都跟龙有关。 他奶奶的,这些竟然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他来不及细想,杨晴已经说下去了,他只好暂且按耐住心中的震惊,仔细聆听。 “鱼珠洞天并非某一人、某一家单独占有,而是被天南诸多势力共同掌管,每隔一甲子推选出一位掌珠人,来此监管。掌珠人拥有极高的权利,在此地来说,相当于神。” “你见过的陆道长,便是上一个甲子的掌珠人,而我爹,便是在他之后,接替他监管此地的这一个甲子的掌珠人,还有湖畔书院的夫子韩俞,他是下一个甲子的掌珠人。” 杨晴道出了一则又一则秘辛,震得徐良天灵盖直晃。 “可是,我爹当上掌珠人不到十年,就带着我娘和小弟突然失踪,就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晴咬牙恨声道:“多年来,我一直寻找无果,直到你在龙门世界里发现我爹的留言,我才知道我娘已被害,小弟被困白帝城,我爹当年一去便生死未明。” 徐良不敢轻易发表意见,这系列事件里,疑团重重,牵涉又广,绝非一时能拨云见日的。 第53章 异数 “百善孝为先。”杨晴话音一转,直视着徐良,眼神悲切,沉声道:“为人子女,我没有选择,这一趟白帝城,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可能会死。”徐良面无表情地道。 杨惊龙当年那样传奇,也折在了白帝城,更何况还没成长起来的杨晴? “我知道。”杨晴面无惧色,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随后,她的目光离开徐良,落在杏树底下那一座崭新的土坟上,声音里带着恳求,“所以,我希望以后的每年今日,都有人来祭拜我娘。” 说完,她又看向徐良,目光灼灼。 “我是杨府的家丁,给夫人上香是份内之事。”徐良平静说道。 上香和祭拜,是两回事。 杨晴心中通透,徐良只说上香,便是在拒绝她了。 所以,她的眼里露出失望之色。 徐良坚持铁石心肠,道:“温进士不是也说了,此事还有余地吗,或许……” 杨晴摇头,阻止他说下去。 徐良只好闭嘴不再提,眼下杨晴满脑子仇恨,满脑子都是去白帝城寻爹找弟,跟她讲再多道理估计也是听不进去了。 “还有一事。”杨晴转身,眺望河洛城方向,道:“替我看好家。” 徐良没应声。 他并不赞同杨晴如此着急匆忙地去白帝城。 “你可以考虑,但是时间不允许你考虑太久。”杨晴说完,离开这片杏林。 自始至终,她真的没有过问徐良身上的秘密。 …… 徐良离开小山坡,心情沉重。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了一趟小村庄,温兰亭果然在昨夜就带着小虎走了。 徐良在身上摸了摸,全副家当只有十二两碎银,打算临走前塞给寡妇林带娣。 结果,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陆桢。 “陆道长,你怎么在这?”徐良问着,探头往屋里头看了看,寡妇不在。 “别看啦,在地里摘花生呢。”陆桢随口说了一句,招收示意徐良坐下说话。 徐良警惕,没有过去,皱眉道:“陆道长不会是故意在这等我吧?” 陆桢笑了笑,道:“凑巧,凑巧。” 徐良一副我信你有鬼的神色。 这时候,厨房里有声音,窸窸窣窣,像是老鼠爬动,又像是吃面的声音。 徐良探头去看,不由得一怔,竟然是草鞋少女,正蹲在灶台下,手里捧着一只搪瓷碗,里面还剩下半碗葱花拌面,狼吞虎咽呢。 “翠花,你干啥?”徐良下意识惊呼出声。 他其实想喊小偷来着的,怕草鞋少女跳起来拿镰刀割他脑袋。 “姓徐的,你干啥?”草鞋少女把脸从搪瓷碗里抬起来,冷眼盯着徐良,反问道。 徐良一脸鄙视道:“亏你还是未来的天下第一杀手,竟然在这偷一个苦命寡妇家的面吃。” “谁说本姑娘偷吃了?”草鞋少女把脖子一横,瞪了徐良一眼,然后右手往身上某个部位掏去,掏出来两个铜板,往灶台上重重一放,理直气壮道:“本姑娘有给钱的!” 徐良翻白眼,真是穷光蛋。 他走进屋里,把手里攥着的碎银放在一只碗里,等走出去时,就被草草扒完那半碗面的草鞋少女拦住。 “又干嘛?”徐良皱,不想跟这个野丫头纠缠。 “摘你人头换银子。”翠花姑娘提着镰刀的手蠢蠢欲动。 “还来?别闹。”徐良没心情,用手去拨草鞋少女的握刀的手臂。 结果,草鞋少女的手臂一振,一股蛮力顺着徐良的手冲向他的胸膛。 徐良暗暗吃惊,差点忘了这野丫头是个危险人物了,急忙振臂,握拳,奋力一甩。 啪的一声轻响,两人各自退后。 草鞋少女咦了一声,吃惊地看着徐良,“姓徐的,你练武了?” 徐良心里一咯噔,糟糕,败露了。 “好你个家伙,背地里发奋图强呀,来,让本姑娘掂量掂量你的斤两。” 草鞋少女咧嘴呲牙,兴奋地扑向徐良。 徐良撒腿就跑,他才练拳多久,在第一尸没有练成之前,压根不是这个野丫头的一合之将,要知道,野丫头可是能够在体魄上拼过了宗师境界的李富贵的。 “陆道长,快劝劝她,整天发癫,有病呀!”徐良跑到陆桢身后,翻着白眼控诉。 陆桢破天荒地抬手制止了冲过来的草鞋少女。 草鞋少女不乐意了,挥动着手里的镰刀,道:“小陆子你帮他干啥,反正今日过后,他就是一个死人了,不如便宜本姑娘,摘了他人头,兴许还能换不少银子呢。” “你才死人呢!”徐良诅咒回去。 对草鞋少女,他还是有一套应付方法的,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装硬气,绝不能一开始就求饶认怂,那样会更加被鄙视,从而死得更快。 “姓徐的你现在就嘴硬吧,很快就有你哭的了。”草鞋少女哼哼唧唧,冷笑道:“你家那位婆娘要摔碎珠瓷的事,整座城的人都知道了,现在那些氏族、世家以及大小势力的人都在杨府堵着呢,杨府这回一个也跑不了,全都得死。” 什么叫你家那位婆娘,会不会说话了。 徐良黑着脸,向陆桢求证,如果真如野丫头说得那样,杨府今日恐怕是有大难。 陆桢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相信你已经了解过此方天地,珠瓷就是鱼珠洞天的核心之物,好比人的魂,一旦破碎,这方天地的大阵就会完全失去作用,彻底敞露在外界天地中。” 徐良皱眉问:“这不好吗?” 陆桢摇头,沉声道:“这方天地早晚会完全敞开的,多则五年,少者一年,只是,如今不是时候,尤其是对这里的很多人和物来说,都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 “这么严重?”徐良有些慌,事实上他也没准备好,以他目前的力量,在这方小天地里尚且困难重重,举步维艰,更别说外面那座恐怖的天下,到时候估计等待他的就是危机重重,九死一生吧。 “很严重。”陆桢难得认真表态,这让徐良更加不安。 “知道怕了吧?”草鞋少女在那里得意,对徐良落井下石,道:“反正横竖是死,你的项上人头可不能白白浪费了,本姑娘估计还有买家感兴趣的,换得一两银子是一两。” 徐良无视翠花姑娘的挑衅,对陆桢道:“陆道长,连你也没有办法?” “贫道插不了手。”陆桢摇头,坦言有些人不允许他干涉,言语中中,颇多无奈,显然是自身受限太多。 徐良的心沉了下去,道:“得想办法劝她住手。” 忽然,他盯着陆桢,神色古怪。 这家伙不是能算吗?天机能算,连他在龙门世界内的事都能算,如今又在这里等着他撞进来,绝对也是算准了的,难道还算不到今日这一切? 陆桢扫了徐良一眼,就已经洞悉了这小子的心思,笑了笑,神色颇为无奈,道:“贫道的确推演算过,只是……” 欲言又止,而且用更加古怪的眼神看徐良。 徐良心里有些发毛,紧张地问:“只是什么?” 陆桢轻声一叹,道:“贫道推演了三百六五次,算了一百零八卦,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不同,里面存在着一个异数,让贫道无能为力,这个异数,就是你。” 第54章 借命根子一用 徐良走后,寡妇林带娣家的院子里,草鞋少女问:“能行吗?” “不知道。”陆桢摇头。 草鞋少女皱起眉头,斜眼看过去,“你没算准?” 陆桢苦笑,六甲奇门终归只是一种道门妙术,不可能做到所有事情都能未卜先知,而且即使算准了,也只是一个大概方向,细微末节,还需认真推敲,而且,徐良那小子真的是一个异数,让他看不透,拎不清。 不过,他知道草鞋少女不会听他唠叨这些的,她只想听结果。 于是,他只能说道:“如无意外,应该八九不离十。” 说完,他心里莫名有些小忐忑。 草鞋少女认真地看着陆桢,目光锐利,忽地说道:“小陆子,听着你也没什么把握呀,这样下去会不会被姓徐的破了你的道心?” 陆桢微愣,沉思起来。 草鞋少女轻笑一声,抬手空挥了一下镰刀,道:“其实摔烂了也好,省事,不用那么碍手碍脚。听说外头那些人有第一批进来了,有剑池的双壁剑,有青山宗的五子,有水月庵的尼姑,还有杀圣门的几位候选圣子,嘿嘿,热闹。” 陆桢闻言,很无奈地摇头,这丫头估计要不安分了。 唰! 草鞋少女举起手中的镰刀,气势磅礴道:“我的镰刀,已饥渴难耐!” 陆桢翻了翻白,这与他一直以来的形象很不符,提醒道:“虽说只是小辈间的一场江湖,但是总会有不要脸皮不怕死的老鬼会狗急跳墙,而且眼下又正值杨家这场风波,估计会很乱,你自己小心。” 草鞋少女似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皱眉问:“你要死哪里去?” “贫道去一趟白帝城。”陆桢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道:“有些事,贫道也想去讨个明白。” 草鞋少女想了想,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 陆桢道:“吴痴人会留下来……” “别让他跟着我。”草鞋少女没等陆桢把话说完,就抢着说道:“那家伙忒无趣,要他跟着,我还怎么杀人,不杀人,怎么当天下第一杀手!” 陆桢自修道有成以来,头一回感到头疼,“那你真的要小心,不然……” “我死在这里,也认了,不怪谁。”草鞋少女很洒脱地一挥手。 陆桢心说,贫道不想倒大霉呐。 …… 徐良回到河洛城,又已经日薄西山。 陆桢没把话说透,只是隐晦地暗示,徐良将会是影响杨府眼下这场危机走向的关键。 徐良当时没全信,有些怀疑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神棍自己,但是一时间又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先赶回来劝劝杨晴,走一步算一步。 进了城,一直走到杨府大门外,都没有什么发现,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不是说敌军围堵杨府里吗?难道野丫头蒙我? 徐良疑惑着,低骂一句,准备进门。 “嘘,嘘嘘!” 突然,不远处的墙角边传来一阵鬼祟的声音,有个脑袋畏畏缩缩,露出半边脸。 徐良凝目看去,脸就黑了,那蛇头鼠目的家伙是燕小六。 他肯定,燕小乙应该也在,指不定就藏在燕小六身后呢。 想到这两个无良的家伙,他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跳过去按住燕小六的头,骂道:“骗子,还敢来此招摇,这回打不死你!” 说着就要扯着燕小六上大街,准备来个喊打过街老鼠。 结果,他话音未落,手臂就被人扭住,嘴巴被人堵住,整个人在一股蛮力的拉扯下,摔进了墙角后面的阴暗小巷里。 ¥@#! 徐良在短暂的发懵过后,大骂草。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两条腿一紧,被两只铁钳一般的大手抓住,抬了起来。 是的,他被阴了。 燕小乙和赵小六得手后,把人抬起来就跑,跟抢尸一样。 呜呜呜。 徐良叫着,骂着,没用。 两个无良的家伙跑进小巷深处后,从一堵墙下面的狗洞钻了过去,将徐良弄过去时,全程靠蛮力,一个在前面抱头扯脖子,一个在后面顶屁股,那个画面,不忍直视。 徐良恨死了这两个混蛋,这狗洞一钻,他一世英名注定有污点了。 他想杀人。 对呀,我怎么忘了赤芒剑呢?! 他想到这里,眼里立即浮现亮光。 等他准备去催动赤芒剑时,身体就是猛地一空,被人扔了下去,摔在柴垛上,幸好他的体魄比以前强壮了许多,不然这一下够呛的。 把人扔下后,燕小乙和赵小六就跑了,等徐良反应过来时,已经没影。 “混蛋,小爷跟你们势……” 徐良爬起来,怒骂着就要追上去,结果见到对面飘来一袭红衣裙,舌头立刻打结了。 红裳!! 他看了看这妖孽,又看了看那两个无良家伙离去的方向,整个人木了。 “怎么,见到我高不高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红裳笑吟吟,一脸戏谑。 徐良黑着脸,怒道:“去你大爷,敢情是你指使那两个混蛋绑架小爷的?” 冰冷的气息瞬间在空气里弥漫,仿佛置身冰窟。 红裳绝美到近乎妖异的脸上,笑容已经凝固,眼里有慑人杀意,冷冷地道:“看来你真的想死。” 徐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几日不见,这个妖女的修为似乎又有了精进,比以前更厉害了。 不知道赤芒剑还能不能镇住她? “呃,额呵呵,原来是红裳小姐姐呀,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徐良变脸如翻书,堆起谄媚笑脸,仿佛跟好友重逢一样,道:“当日一别,我对小姐姐甚是想念呀,这不,之前听说小姐姐被湖畔书院那群臭书生为难了,我二话不说,单枪匹马杀过去,后来听说小姐姐安然无恙,已经离去,这才放心,如今见到小姐姐,真是太好了。” 说到激动处,他差点刹不住车,那一句“来,给哥抱抱”快到嘴边,愣是硬生生收住。 好险,差点车祸。 深知徐良德性的红裳恶心地翻了翻白眼,毫不掩饰对徐良拍马屁的鄙夷。 不过,她也没再追究徐良先前的冒犯。 徐良见状,心中稍安,谄笑道:“小姐姐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杨府柴房。”红裳说着,嘴角翘起一道诡异的弧线,道:“向借你命根子一用。” 徐良又木了一下,泥丸宫里仿佛有一朵蘑菇云冲天而起。 下一瞬,他就跳脚了,混蛋,这种东西能随便借人的么?! 我不! 第55章 夜空下的星光 “小姐姐,你别冲动,有事慢慢商量,冤有头债有主,我是无辜的呀。”徐良一手护裤裆,一手护胸膛,紧张后退。 他怀疑红裳是不是被燕小乙和赵小六下药了。 那两个无良家伙手里的东西可不简单呐,连让杨晴头疼不已的神秘山贼都干翻。 “你在说什么!”红裳冰冷的声音传来,让徐良又是一阵哆嗦。 他急忙在心中默念,别哆嗦,别哆嗦,再哆嗦就贞操不保了。 “红裳姑娘,女侠,仙女,能不能借其他东西呀,这命根子,我只有一条……” 砰! 徐良话没说完,整个人就飞起,狠狠地撞到墙壁上。 “流氓!”红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徐良怒了,谁流氓呀,平白无故要借人命根子一用,还反过来骂流氓,妖精就了不起啊,妖精就能随意强迫别人干这种事的吗? 天理何在! 誓死不从! “……你杀了我吧,我不从!”他背靠墙壁坐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是……两手护着裤裆,有点跳戏。 啪啪! 红裳挥袖,隔空扇了徐良两嘴巴子,自己却脸色铁青。 “打死我也不从,我是有原则的人。”徐良硬气地挺着胸膛,夹紧两条腿。 真是无耻之徒! 红裳的目光能杀人,怒喝道:“够了,你给我闭嘴!” 她忽然发现,似乎严重低估了这王八蛋的无耻,这,这都什么玩意呀,人族的脑子里都净装着这些龌蹉东西? 徐良抿着嘴,一副我要贞操不要命的架势。 他其实很纳闷,前后不见红裳也就半个月,这死妖精吃了灵丹妙药吗,修为精进这么恐怖,连赤芒剑都威胁不了。 记得红裳刚从池底脱困那会,很忌惮赤芒剑的,这段时间死妖精经历了什么。 要不,从了? 话说长相身材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啊,而且,据说妖精在那方面都是高手,能让人欲仙欲死…… 可是,万一中招,生出来一个半人半妖的东西怎么办?那可就真的成了……徐良不敢继续想下去。 以后下去见到祖宗,怎么解释?老徐家出了新物种?那肯定被祖宗群殴了喂。 红裳注意到徐良脸上变换的神色,大致能猜测到这无耻之徒在想些什么,顿时怒上加怒,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算了。 可是她现在偏偏很需要徐良的帮忙。 于是,她深深呼吸,吞了几口天地灵气,稳住澎湃的心潮后,沉声道:“我说的是赤芒剑!” 闻言,徐良整个人又木了。 赤芒剑?不是小弟弟? 我去,那你明说呀,非要说什么命根子,学人家绕什么弯子,故弄玄虚! “……我还以为你要,那,那啥我呢,呃,额呵呵呵,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呀。”徐良很尴尬地干笑,白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赤芒剑,你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红裳冷冷地道,言外之意,就是说,赤芒剑才是徐良的命根子。 “是是是。”徐良不敢顶嘴,再刺激下去,红裳估计要恼羞成怒,真的灭了他。 看红裳的强硬架势,剑肯定是要借的了,只是怎么借是个问题,自从赤芒剑进入他的泥丸宫后,仿佛认主了一样,除他之外的人,指挥不动。 而且,真如红裳所说,赤芒剑对他来说,的确是命根子,要外借的话,不得不谨慎小心。 红裳显然是知道这个问题的,此时开口道:“稍后你听我命令行事,出去杀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 徐良皱眉,忽然想起红裳刚才说这里是杨府的柴房,整颗心瞬间提到嗓眼处,小心翼翼地问:“杀谁?” 如果是杀杨晴,他绝对不干。 红裳瞟了他一眼,带着轻蔑,道:“总之不是你家那位小情人。” 什么话呀这是,小爷只是杨府里的一个家丁! 之前草鞋少女就来了一句“你家那位”,现在这个死妖精更夸张,直接加上“小情人”,如果被杨晴听到,徐良的好日子估计就到头了。 “诶,别乱说呀。”徐良紧张地辩驳了一句,继续打听红裳要杀的人是谁。 红裳寒声道:“萧家的一个老不死。” 萧家? 难道是河洛城里三大氏族之一的那个萧家? 徐良心里一紧,想到了更多,真的有人要来杀杨晴! 他猛地盯着红裳,神色凝重,问:“是不是有人要来端掉杨府?来了多少人?” 红裳冷笑道:“怎么,你一个小小家丁,自身都难保了,还有闲心理会这个?” 徐良沉声道:“这是我的事。” “忠心让人感动呀。”红裳阴阳怪气,漫不经心地道:“据我所知,眼下杨府里至少蛰伏着四人,至于外头,那就更多了。” 徐良大惊,要去提醒杨晴。 红裳拦下他,讥笑道:“就凭你?出去了也是送死。而且,你不要太小看了你家那位小情人,她可能耐着呢。再不济,这杨府也不是谁都可以来撒野的地方。” 徐良一听,蒙了一下。 …… 内院花园,春秋亭里,身穿一袭雪白衣裙的杨晴凭栏独坐。 今夜的月很圆,皎洁的月光洒下,让整座花园都披上了一层薄纱。 荷花池的水面上,有银光点点。 突然,夜空里有星光闪了一下,刹那间,其周围的其他星光和月光都暗淡了下去。 杨晴抬眸,不是看向夜空,而是看向荷花池的水面。 随着她这一抬眸,杨府里至少有四处屋檐亮了起来,在电光火石之间各射出一道尽芒,庄严肃穆,带着佛门香火气,没入夜空中。 嘭! 第一道声音出现在杨府东北角的一栋楼阁顶上。 仿佛两粒火星冲撞,凶猛炸裂。 整栋楼阁都为之一晃,瓦砾嗍嗍响。 在那星火之中,显露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闪烁着往远处遁去。 叮! 第二道声音在正堂内响起,空荡的横梁上面凭空出现了一杆银枪,枪头上寒光闪闪。 随后,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弧,破空而去。 哧! 第三道声音在西南角的墙头上传来。 那里漆黑一片,不见光,不见影,但是坐在春秋亭里的杨晴却动了,抬手打出一物,锋芒割裂了黑暗,沿途的虚空仿佛燃烧起来,从春秋亭一路延伸到墙外。 吼! 墙外的黑里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却有转瞬即逝,眨眼沉寂下去。 没有第四道声音。 但是,春秋亭上方,却出现了一道星光,是的,那就是一道星光,如流水般泻下,洒在春秋亭上。 杨晴终于如临大敌,绝美的脸上一片凝重。 她向外面冲去,动用了全部的力量,但还是慢了一步,整座春秋亭被那一道星光笼罩住,犹如封锁。 她的眼眸里,露出惊惶之色,但是倔强地压抑着。 笼罩着春秋亭的星光里,散发出得意、讥讽与轻蔑的情绪。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春秋亭外渐渐凝实,一步步踏进亭中。 没有废话,直接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杨晴的眉心。 “珠瓷从此再不属于杨家。” 直到手指触碰到杨晴的眉心,此人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这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 可是,也就是在这刹那,杨晴眼眸里的神色变了,惊惶消失,变成了浓浓的嘲讽和戏谑,“是么,我看未必。” 在她开口的时候,整座春秋亭就亮了起来,绽放出来的光芒比白天的太阳刺眼,照耀得整个内院花园如同白昼。 点向杨晴眉心的那根手指挺住了,确切地说,是凝固住,紧接着,崩碎,而且是从这根手指开始,一直蔓延到整个躯体。 这种一种恐怖的瓦解。 噗的一声,杨晴面前的人影化为灰烬,随着春秋亭上的光芒敛去,带着秋凉的夜风吹拂过来,随风飘散。 杨晴对此视而不见,目光投向春秋亭外,落在那座连通着内院花园与外院杂物房的月门里。 “你最早来,蛰伏最久,看的最多,还不打算现身么?”杨晴面无表情地道。 月门里,秋风扫地。 一条佝偻着的身影缓缓出现,却没有跨过月门进入内院,依然停留在外院地界,藏身在黑暗中。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无人知晓杨府的护院大阵中枢会是这座小小的亭子。”佝偻的身影开口,声音苍老而干涩,透着沉沉死气,顿了顿,加了一句,“杨惊龙是个人物。” 杨晴迟疑了一下,才用冷冽的声音说道:“原来是你啊,看来,当年杨府事变,也有你们萧家一份了。” 第56章 斗神仙 “这老鬼是萧家什么人?” 柴房里,徐良趴在门缝上,眯眼往外看了一会,回头问红裳。 “他叫萧荫权,萧家老祖的堂弟,也是这座城里萧家的二号人物,已经活了一个半甲子。”红裳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恨意。 “活这么久,果然是老鳖。”徐良喃喃道。 却不知道红裳脸上的神色微僵,眼里闪过恼怒之色。 他又趴回门缝上,继续观察外面情况。 结果小腿上挨了一下。 他回头看向红裳,一脸疑惑。 红裳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小心点,别弄出大动静,这间屋子虽然已经被我布置过,一般情况外面的人发现不了我们,但是萧荫权那个老鬼谨慎狡猾得很,稍有风吹草动,可能都会惊动他。” 徐良急忙警觉,往后退了一步,与门缝拉开一小段距离。 红裳见状,嘴角翘起一道得意的弧度。 刚才的那番话,完全是戏弄徐良胡编的,这间屋子的确被她布置过,但并不是那么差劲。事实上即使徐良在里面大喊大叫,外面的人也根本发现不了。 甚至,立身在杨府护院大阵中枢里的杨晴,如果没有借助大阵的力量刻意去查探柴房,也发现不了两人。 徐良没有细想这些,只想知道杨晴有没有把握对付萧荫权。 “我们什么时候出手?”他歪头看向红裳。 “你着急什么,听我命令行事。”红裳不耐烦地道。 此时,萧荫权没有提及杨晴口中的当年事变,只是冷笑道:“杨家小女娃,你一下子动用了这么多大阵的力量,又激发大阵中枢泻放了底下阵眼的积蓄,如今还能拿什么来阻挡老夫?” “我不打算阻挡你。”杨晴摇头,神色镇定。 “嗯,算你有自知之明……”萧荫权轻笑着,似乎很成竹在胸。 然而,杨晴刚才只说了半句,还有半句,“我要杀死你。” 月门里,萧荫权顿了顿,才放声大笑起来,语气森寒,“凭你?武道兼修练气道是很出色,可惜啊,你太年轻了,武道境界才是小宗师八品,练气道走的是佛门香火,却未曾上山入庙,何来香火?区区小乘境六层,竟敢在老夫面前口出狂言?” 徐良听着,心想原来这才是杨晴的真实实力。 武道兼修练气道么……那他又练三尸憾天功,又在气海丹田里凝结气种,算不算兼修? “你又有多能耐?以邪门歪道勉强半只脚踏进地仙境界,真当自己是陆地神仙了?瞧你这个样子,身上的血气快完全腐朽了吧,这些年躲在萧家里靠着食人精血苟延残喘,不过是垂死挣扎的耗子罢了。”杨晴讥讽的声音像是钢针一样,刺进萧荫权的心窝里,触及到了他最忌讳的隐秘。 此时的萧荫权,真的恼羞成怒了。 他的双眼在黑暗里泛起绿油油的光芒,仿佛鬼火,十分瘆人。 哒。 他一步跨过月门,踏进了内院。 月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可以看出,他非常苍老了,几近行将就木,身上处处透着浓浓的腐朽气息,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似的。 “老夫将会亲手挖出你泥丸宫里的珠瓷,不过你放心,不会要你的命,留着你养着,慢慢吸食你的精血,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萧荫权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像一只厉鬼。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杨晴振臂,荷花池水面上跳起来七八道银光,凌空一凝后,猛然快如闪电,射向萧荫权。 萧荫权呵呵两声,伸出两根手指,在面前虚空中轻轻一抹。 那七八道银光瞬间滞空,时间在这一刹那仿佛停止了似的,唯独萧荫权的手指在动,朝着那七八道银光一一点去。 烟消云散。 柴房里,徐良惊得瞪大眼睛,失声道:“老鬼这么厉害?” 红裳轻笑,仿佛在说,厉害个屁。 徐良没留意红裳的反应,因为此时站在春秋亭里的杨晴动了,整个人往后掠去,冲进游廊里。 “虽然此地有大阵相阻,外面天地灵气进不来,但是老夫既然出手,你注定逃不了。” 萧荫权冷笑着,抬手屈指连点。 噗噗噗。 身在游廊里的杨晴闷哼,身上出现数个血色指印,有两个深可见骨,仿佛被利器戳中一样。 她飞起来,又重重的摔下去,口中咳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色衣襟。 “老夫甘愿蛰伏这么久,就是等你动用大阵的力量,如今你还有何能耐?凭靠你爹留下来的那几个奴才?还是依仗空禅山菩提寺那个小和尚?可惜喽,那几人如今都自身难保。”萧荫权阴恻恻地笑着。 杨晴爬起来,雪白衣裙上血迹斑斑,倾城的脸蛋上也是一片苍白,整个人的气息很虚弱,唯独眼里的光芒不衰反盛。 她盯着萧荫权,面无表情地道:“果然是缩头乌龟,当年你最心爱的女人被自己的堂兄抢走,一句话都不敢说吧,据说那个女人当时已经怀了你的骨肉,呵,结果被人发现了,萧万山也不傻呀,大的小的一刀切了,你似乎还亲眼看着的吧,啧啧,真是能够隐忍,属鳖的吧。” 她又一次揭开了萧荫权藏在心底里的伤疤,并且狠狠地戳了进去。 “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啧啧。”柴房里,红裳发出吃惊的声音。 徐良苦笑,心想母老虎的多重人格矛盾综合体可不是说说的。 此时,萧荫权被刺激得怒气冲天,满头白发疯狂飞舞,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老夫决定,将你剥皮抽筋,拆骨卸肉。” 他像野兽一样低吼着,右手探出,五指齐张,隔空朝杨晴抓去。 轰隆! 杨晴所在的游廊猛然崩碎,无形的力量当头镇下,要将她压成肉饼。 蓦地,她的身上飞出两道金光,细细长长,仿佛鱼线。 唰唰两声,这两道金光冲天而起,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完全失去了光影。 有时候,快则代表着杀伤力。 杨晴头顶的无形力量瞬间被那两道金光切碎,她身上的压力一轻,却没有丝毫停留,抬手抓住那两道金光,纵身一跃,往后方的阁楼掠去。 “金蝉子母线?” 萧荫权眯起双眼,眼眸里闪烁着贪婪的绿芒。 以他的见识眼光,自然认得出来杨晴身上那两道金光是何物。若是真品,对他有大用。 于是,他就要动身追过去。 但是,他猛然警觉,这里是杨府内院,被护院大阵笼罩着的,一旦深入,将危机重重,即使他是半只脚踏入地仙的大能。 珠瓷,金蝉子母线。 他心里想着,最终贪念占了上风。 不过,他毕竟是成名多年的老怪物,心思狡猾如狐,不管何时都以谨慎小心为首要。 他看了看春秋亭,衣袖中猛地飞出一道血光,起初小如拳头,转瞬变得大如房屋,狠狠地砸在春秋亭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房屋大的血光砸在春秋亭上,没有一点动静。 静,死寂一般的静。 萧荫权也没弄明白,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瞬间,春秋亭上面的血光很突兀地消失,仿佛被一张大嘴一口吃掉一样。 仿佛验证萧荫权的想法似的,空无一物的春秋亭里面突兀地浮现出两只灯笼大的眸子,惨白的瞳孔,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萧荫权见状,浑身上下一阵哆嗦,像是被死亡之神盯上一样,恐惧油然心生。 这种感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他身上出现了。 “……魂!” 他的口中,艰难地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随后,疯狂后退,佝偻的身体闪了闪,就消失在原地。 他没有冲天而起,而是选择往月门处退出去,可是,等待他的是噩梦。 月门处,明明空无一物,却坚不可摧。 咚的一声巨响,月门上浮现一层金色光幕,仿佛一层水帘,封住了出口,此时光幕上亮起一个个复杂的铭文,像是道门符箓,又像是佛门真言,全都散发着惊人的能量。 萧荫权被束缚住了,像是被蜘蛛网粘住的苍蝇。 他知道中计了。 此时不容他多想,体内的真气疯狂涌动,仿佛淘沙的巨浪,一重接着一重,不断地冲击月门上的光幕。 同时,他双眸发光,化作利刃,劈在光幕上。 光幕猛震,隆隆作响,甚至数度被劈出裂痕,但转瞬合上,修复力惊人。 萧荫权怒吼,感觉到光幕里的铭文正在侵入自己的体内,吞噬着自己的真气。 他发狂了,眉心裂开,飞出一口纯肉色的飞剑,唰的一声,终于劈裂了光幕,挣脱出来。 可是,也有十几个铭文趁机钻进了他的眉心。 “啊……杨家小女娃,老夫势必生吞活剥了你!”他惨叫着,恨意滔天。 似乎配合他一样,杨晴去而复返,出现在春秋亭里,整个人很虚弱,连站立都困难,只能盘腿坐在地上,在距离她的眉心三寸的空中,悬停着一颗乌溜溜的圆珠。 “我说过,要杀了你的!”她艰难地开口,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却渐渐浮现笑容。 “凭你?痴人做梦!老夫即便付出大代价,也要灭了你!”萧荫权转过身来,盯着春秋亭里的杨晴,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准备动用某种禁忌秘术。 忽然,一股强大到让他都震惊的精神力无声无息地侵入他的泥丸宫里,还带着澎湃如汪洋般的血气,禁锢住了他的身体。 刹那,他动弹不了。 “萧老鬼,还记得我吗?”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在他脑海里响起。 愣了愣后,他脑海深处的某一段记忆浮现。 “龙……女!”惊恐,占据了他的瞳孔。 “呵呵,看来还记得我呀,我说过,会找你算账的。”红裳的声音在萧荫权的体内回荡。 紧接着,萧荫权就看见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冲来。 第57章 平胸的女人 徐良到了萧荫权面前,犹豫了一下。 按照红裳的计划,他此时应该催动赤芒剑,摘了萧荫权的头颅。 可是…… 那样的话,赤芒剑就暴露了。 徐良转头看向盘腿坐在春秋亭里的杨晴,犹豫不决。 杨晴此时也看着徐良,柳眉微蹙,显然没明白徐良的目的。 “你过来。”她低声喊着,因为虚弱,声音有些低,也不知道徐良有没有听到。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红裳的声音传进徐良的耳中。 “小子,她在利用你。”萧荫权似乎也听到了红裳的声音,他不能动,但是能开口说话,此时对徐良道:“老夫除了是萧家的人,还是阴煞门的一名堂主,身上有阴煞符血咒,你若动手杀了老夫,阴煞符血咒就会转到你身上,不管你走到哪里,都会被阴煞门的人认出,追杀你至死。” 徐良一听,心里一沉,这么重要的事情,红裳竟然没告诉他! 怪不得红裳不自己动手,要借他的赤芒剑,这里面果然有坑。 “他在吓唬你,只要用那把剑杀他,阴煞符血咒就会失去作用,奈何不了你。”红裳解释着,声音里带着着急,催促道:“快点动手,我控制他的身体时间有限。” 徐良感到为难。 萧荫权见到还在犹豫,顿时把握住机会,继续干扰道:“小兄弟,别听那妖女蛊惑,老夫与你无冤无仇,又都是人族,理应对异类同仇敌忾,这样,你替老夫打开公输戒,在里面找到一根黑钉,钉入老夫眉心,等老夫擒住那妖女,定然重谢。” 徐良眼睛一亮,急忙问:“你的公输戒上有精神力禁制,我打不开呀,怎么办?” 萧荫权一听,一看,认为徐良被自己说动了,心中大喜,道:“老夫的公输戒比较特殊,上面的精神力禁制另有破解之法。” 说着,他把破解之法告诉了徐良。 徐良认真记住后,伸手就去摘下萧荫权的手指上的公输戒,却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满眼贪婪地打量着萧荫权,问:“还有其他好东西吗?” “混蛋,你在干什么?快点动手,我快撑不住了!”红裳愤怒的声音传来。 萧荫权的眼里闪过狠毒之色,嘴上却笑呵呵地道:“有有有,老夫身上好东西多着呢,只要小兄弟能看得上眼,尽管拿去。” 说着,又指出身上几个地方藏着好东西。 徐良一一拿到手,分别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小方盒,一个瓷白色玉瓶,以及一张皱巴巴的皮。 “还有吗?”他把东西收起来来,贪得不厌地问。 萧荫权眼中的狠毒和杀意一闪而过,很和善地道:“只要小兄弟助老夫摆脱那妖女,老夫愿意送给小兄弟一场大造化。” 徐良点头,嗯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那好吧。” 闻言,萧荫权大喜。 只有红裳的声音很气急败坏,怒骂徐良见利忘义,无耻之徒。 另一边,杨晴也大喊道:“徐良,不要!” 可是徐良并没有理会,贪婪地对萧荫权道:“前辈真是好人,我这就帮你,你准备好了吗?” 萧荫权一边眼中暗藏杀机,一边大喜道:“老夫准备好了,来……”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徐良的眉心处亮起一道光,那道光太刺眼了,让他都难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赤芒剑掠出,洞穿了萧荫权的脑袋,从眉心刺入,后脑勺贯出。 一击必杀! 噗的一声,鲜血从萧荫权失去脑袋的脖子上喷涌而出,犹如山泉。 与此同时,柴房里的红裳闷哼,喷出一大口鲜血,精神宫殿受创。 她暗骂一声,急忙席地而坐,运功疗伤。 春秋亭里,杨晴愣了愣后,眼里露出恍然之色,目光落在徐良身上,轻声道:“原来在你身上……” 徐良知道赤芒剑彻底暴露了,无奈地暗叹。 不过,他看着倒在面前的那一具无头尸体,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心情又好了起来。 “都问你准备好了没,你没准备好就直说嘛,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这下好了,我用力过猛,打爆了你的头,你看,怪我啰。” 他对着无头尸体一阵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如果萧荫权得知他这副无耻的样子,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呼! 突然,萧荫权的胸膛裂开,冲出来一道暗红色的血光,直扑徐良的面门。 徐良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然而,赤芒剑再次展现出它非凡的一面,剑气微荡,绞碎了那道血光。 虚惊一场。 徐良往后退了几步,才停下来喘粗气。 这就是阴煞符血咒? 他心里一阵后怕,幸好赤芒剑能够破解,否则他的麻烦就大了。 按照萧荫权所说,中了阴煞符血咒,就跟额头上刻着“我是杀人凶手”是一样,到哪都能被阴煞门的人发现,简直是逃无可逃,遁无可遁。 很快,他就被莫名的兴奋充斥,上一次他用赤芒剑干掉的是一名剑宗,这一次干掉的是半只脚踏进地仙的大能,那么,下一次岂不是要干掉天仙才能保持逼格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简直是我的人生写照呀。”徐良嗬嗬嗬地笑着,跟傻子似的。 忽地,背后传来动静。 他急忙回头看去,发现杨晴跌倒在地上,应该是想站起来,结果身体太虚弱了。 他跑进春秋亭,伸手将杨晴扶起来,关心问:“你怎么样?” 杨晴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徐良的眉心看了又看。 徐良有些心虚,但凡不是太蠢的人,只要从赤芒剑上联想,就能够猜测到池底下的阵眼被破与他脱不了干系。 果然,杨晴问了,“阵眼被破,是你干的?” 徐良硬着头皮点头。 “为什么?”杨晴的声音有些冷。 徐良苦笑,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说他是无辜的,是受红裳那个妖女蛊惑的? 谁信呢。 等不到回答,杨晴没有继续盘问,推开徐良,自行扶着栏杆坐下。 两人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徐良拿眼角余光去瞄柴房方向,心想红裳怎么还不出现,死了还是走了? 突然,杨晴的声音传来,“你跟红裳是什么关系?” 徐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见红裳从月门处掠来了。 见状,他心里一动,急忙去观察杨晴的神色,发现很平静,便明白过来了,两女早已暗中串谋,先前那一出好戏,应该是她们联手演出来的。 突然觉得,萧荫权死得好憋屈。 突然觉得,这两个女人好可怕。 红裳站在春秋亭外,笑意玩味,对杨晴道:“怎么,吃醋了?担心我抢了你的小男人?” 徐良浑身一紧,脸色瞬间黑了,这死妖精怎么说话呢?拉仇恨啊这是! 又没等他开口解释两句,杨晴就轻飘飘地道:“你若喜欢,拿去用便是。” 徐良:“……” 这又叫什么话?真当他是小白脸啊!! 红裳笑眯眯,扫了徐良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才不稀罕,要身板没身板,要力气没力气,要来何用?” 这是一副老娘看不上的嘴脸了。 徐良觉得有必要辩解一下,堂堂八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女妖精嫌弃,耻辱,这是耻辱! “其实呢……” “其实他可以给你暖床。”杨晴抢先徐良一步,说出了一句让徐良目瞪口呆的话。 “我#@¥!”徐良的内心在握草。 他觉得对母老虎的认知有必要重新建立一下了。 即使是红裳,也因为杨晴的这句话而愣了愣,随后,冷笑道:“好大方呀,可惜我无福消受,你留着慢慢享用吧。” 杨晴转过头来,看着徐良,神色平静地道:“你好歹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竟然没有以身相许,真是荒谬,这不是她那一族的作风呀。” 闻言,红裳的目光阴冷下来。 徐良张了张嘴,他妈的好气哦,竟然被两个漂亮的女人当面调戏了。 真当小爷是好捏的柿子? “你们不要再争了。”他突然两手一挥,大声道:“两个我都不要,我才不喜欢跟平胸的女人哩!” 嗯? 说谁呢? 两女齐齐皱眉,各自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后,面面相觑。 随后…… 砰的一声,有人飞出春秋亭,惨叫着砸进荷花池里,来了一个倒插葱。 春秋亭里,两女以一句“谢谢”,以及一句“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结束对话。 第58章 山雨欲来 杨晴疗伤去了,吩咐徐良坐镇前厅大堂。 后半夜,数道人影从外面掠进杨府,赫然是李富贵、刘赞以及孔武。 三人都受了伤,衣衫染血。 李富贵和孔武的衣衫上染血最多,但大部分是敌人的血,反而是染血最少的刘赞伤势最重,他的胸膛被敌人的飞剑刺穿,虽然避开了心脏要害,但是伤及了肺腑,而且断了数条经脉,敌人的剑气也侵入了他体内,留下很严重的后患。 若不是有李富贵扶着,连椅子都坐不稳了。 徐良暗暗心惊,杨府外面的战斗,比他想象中还要惨烈。 “刘叔叔。” 杨晴来了,坐在刘赞身边,紧握着他的手,眼眶泛红。 “我还死不了,小姐不必担心。”刘赞的气息很虚弱,但是没有丝毫悲观颓丧,反过来安慰担心他的杨晴。 “小还丹!”杨晴抬头看向李富贵。 “已经吃过了。”李富贵沉声道,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出,如果不是已经吃过,刘赞的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闻言,杨晴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孔武皱眉道:“先让老刘歇着吧。”话语之中,欲言又止。 杨晴想了想,对刘赞叮嘱一句好好歇息,然后命下人搀扶他回西栅仆舍。 刘赞离开后,杨晴突然闷哼一声,嘴角处溢出鲜血。 “小姐!” 几人大惊,惊呼出声。 “我没事,只是在逼出萧荫权的真气。”杨晴摆手,示意几人安心。 徐良皱着眉头,他亲眼目睹杨晴在萧荫权那几下点指中受伤,萧荫权已经半只脚踏入地仙境界,其真气非同小可,所以他怀疑杨晴此时是在硬撑着。 “果然是萧家!”李富贵阴沉着脸,目露杀机。 “那老鬼死了没?”孔武同样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地道:“俺去拆了萧家的大门。” “别胡来。”杨晴喝止,看了一眼徐良,道:“萧荫权已经死了,是徐良杀死的。” 闻言,李富贵和孔武齐齐一怔,面面相觑后,才盯向徐良,四只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你果然是有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说!”孔武冷不防一步上前,两只葵扇般的大手落在徐良的肩膀上,钳住了徐良的肩胛骨,有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徐良真的疼,冷汗直冒,急忙道:“孔护院,快撒手,我的骨头都被你捏断了。” “装,你就装吧,俺要让你现出原形来!”孔武冷哼,不仅不撒手,反而加重了几分力度。 徐良疼得直骂草,心里头升起怒火,泥丸宫里的赤芒剑嗡鸣一声,射出一道剑气,直冲孔武的面门。 孔武早有防备,掌劲轻轻一吐,将徐良镇退,同时整个人脚下一滑,侧身,摆首,险而又险地躲开那道剑气。 喀嚓! 徐良撞碎了一张椅子,跌坐在地板上。 “咦,能承受得住俺一分掌劲,体魄不错。”孔武转头看着徐良,惊讶地道。 徐良爬起来,揉着疼得钻心的两边肩膀,怒道:“你有病吧,自己人也动手!” 孔武哼了一声,正要发作,却被杨晴阻止。 李富贵此时盯着徐良,恍然道:“原来剑是被你得到了,怪不得红裳那妖女一直缠着你。” 徐良的气未消,恨恨地道:“她缠着我是看上我了,想我给她暖床。” 说完还故意给杨晴脸色。 李富贵和孔武听到后,神色微愕。 尤其是注意到徐良最后给杨晴的那个脸色后,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解读,这里头似乎有故事。 杨晴冷冷地瞪了徐良一眼,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发表意见,对李富贵道:“说说你们的情况。” 李富贵定了定神,沉声道:“外面一共来了七家势力,其中有四家出手了,而且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景寿街,梁、陈、周、曹四家。” “福禄街那两个氏族没来人?”杨晴皱眉问。 “没来。”李富贵摇头。 徐良注意到,杨晴在听到李富贵的这个答复时,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明显稍稍轻松了一下。 “刘叔叔是谁伤的?”杨晴又冷冷地问。 “曹无双。”李富贵说着,眼里腾起怒火,又有深深的自责,“这事都怪我,当时我顾着追杀陈尹德,没留意曹无双埋伏在附近,中了算计,老刘胸膛的那一剑,是替我挡的。” “他死了没?”杨晴竖眉问。 她问的是曹无双。 “死了,被俺一巴掌拍得稀巴烂。”孔武呲牙把话接过去,挥舞着一只手,很狂野,很凶残地道:“就是陈尹德那鳖孙看见不对头,胆小逃跑了,否则,俺一样送他下去见阎王。” 徐良在一旁听得发悚,孔武这大老粗太生猛了,凶残得吓人。 他想着,这货跟湖畔书院的王尧有得一比。 李富贵接过孔武的话,说道:“梁河死了,周长鹰逃走了,不过他被老刘的飞剑断了一条手臂,又挨了孔武一掌,应该活不长。” 徐良忍不住又看了看旁边那位大老粗,真的这么生猛吗?听起来这家伙的实力还在刘赞和李富贵两人之上啊。 杨晴沉思着,大堂里出现短暂的安静。 过了一会,杨晴的声音响起,“梁、陈、周、曹四家,再加上蛰伏进府里袭杀我的郑、吕、张、唐以及萧五家,此次便是九家浮出了水面,这些应该都是当年参与了谋害我爹的势力。” 徐良暗暗心惊,当年杨府掌握了什么,或者杨惊龙得到了什么,才能够让这么多势力动心,甘冒大险联手起来发动事变。 “小姐,你真要动手?”李富贵神色凝重地问。 杨晴没有说话。 李富贵拧着眉头,沉声道:“老奴并非怕死,只是怕拖累了小姐,小姐乃天纵之才,假以时日,必定能成长起来,到时再与他们清算也不迟。” 徐良听到“天纵之才”时,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头,这口气有点大啊。 小爷能杀剑宗,能杀半步地仙,又怎么说?天之骄子吗! “对呀对呀,咱们以后再找他们算账。”孔武在李富贵的示意下,也劝说道。 杨晴看向徐良,忽地问道:“徐良,此事你怎么看?” 徐良微怔,下意识元芳体上身,脱口而出,“小姐,我觉得此事有蹊跷,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杨晴点头,道:“我也曾仔细想过,当年我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手里有什么,能够让九家势力动了杀心,并且,湖畔书院和福禄街的赵、谢两大氏族应该是知晓内情的,却一致选择沉默和袖手旁观。,这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顿了顿,她有轻叹道:“只是这些年来,我明访暗查,都一无所获。” 徐良思索起来,沉吟道:“能够让人对另一个人动杀心,要么是有足够大的利益纷争,要么是自身的某个大秘密被发现,所以,谋财害命,或者杀人灭口,二者择其一,可以尝试从这两方面入手查。” 说完,他看李富贵和孔武一眼,对杨晴道:“当年服伺在老爷和夫人身边的人或许会知道一些东西。” 杨晴明白徐良的意思,摇摇头,道:“李叔叔他们是在我爹和娘出事以后,才来杨府的。当年我还小,经常练功,都没有留意其他事情,所以……” 徐良皱着眉头,这样的话,要追查起来难度很大。 忽然,李富贵轻声道:“小姐,你忘了一个人,老瞎子……” 闻言,杨晴的眼睛猛地一亮,恍然道:“对,门房老瞎子,可是,他在你们来后不久就失踪了,这些年我派人找了好多次,都没找到他。” 李富贵看了看徐良,道:“陆道长应该有办法。” 徐良知道这件事推脱不过去,只能点头道:“此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几人又商量了几件事,直至外面天光微亮才各自离去。 临走前,徐良特地找杨晴询问小和尚的去向,得知小和尚和婢女绿梅去办另一件事了,具体是什么事,杨晴没细说。 徐良只好作罢。 在回西栅仆舍的路上时,天空突然闷雷阵阵,有乌云遮天。 他不由得轻叹道:“山雨欲来呀。” 第59章 镰刀割人头,飞剑断雨珠 徐良躺下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他睁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听着雨打瓦片的声音,还有屋檐流水的声音。 怔怔出神。 我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他思考的问题。 发呆了许久,外面的雨似乎没有一点变小的趋势,反正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练拳。 经过纯阳元气淬洗后,他的体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此时配合着三尸憾天功的呼吸法,练拳时体内气血轰鸣,犹如大河之中的滚滚浪涛。 徐良能清晰地感受到打出的每一拳所蕴含着的澎湃力量,这些力量来自于血液里的那几条血线。 呼! 他收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八百拳,已经是极限了。”他倒躺在床上,精疲力尽,但是眼睛里却充满了喜悦的兴奋笑意。 刚得到纯阳元气那会,他估计自己的极限在五百拳左右,想不到只隔了一日,就有了这么大的惊喜。他暗暗猜测,纯阳元气的淬洗作用可能是有延续性的,悄无声息,却连绵不绝,时刻在提升着他的体魄。 外面,依旧是大雨滂沱。 徐良歇息够了以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屋檐底下,看着漫天的雨幕,突然怀念儿时的童真,便有些走神。 “这雨,估计得下个几天几夜了。” 蓦地,一个声音响起。 徐良转头看过去,发现刘赞坐在自己房门前的一张竹椅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便走过去打招呼,“前辈身体抱恙,应该卧床多加休息,这外头风大雨大的,小心伤了身体。” 刘赞歪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病人。” 说完,却剧烈地咳嗽起来,等咳完以后,再去看徐良。 两人相视而笑。 “我真不是病人。”刘赞解释道,“我体内养着一柄剑,自身的阳气被那柄剑消耗太多,才这么病怏怏的。” 徐良有些惊愕,没想到刘赞会主动跟他聊起这样的隐秘。 他没有多嘴打听,只说道:“前辈要保重。” “还是叫我刘账房吧。”刘赞突然说道。 徐良微愣。 “毕竟我真的是杨府的账房先生。”刘赞笑了笑。 徐良点头应了一声,觉得心里有些暖。 刘赞看着屋檐外的雨水,轻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就是给人打算盘的,干活的地方,就是青楼窑子,有一段时间也在地下钱庄和黑坊市里待过,所以,陆让说的也没错,我的确钻过几个老鸨的裙底。”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徐良说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徐良愣了愣,然后坏笑道:“其实徐娘半老,更有味道。” 刘赞眼眉一挑,跟着露出一副同道中人,只可意会不言传的深意笑容,道:“你小子,深藏不漏呀,老实说,吃过多少姑娘的胭脂了?” 徐良猥琐地笑了笑,伸出一个巴掌,有些炫耀似的道:“厉害吧?” 刘赞老神在在,甚至眼里露出不屑,淡淡地道:“你还是年轻呐。” 徐良的身体往后仰去,伸出两只巴掌,吃惊道:“刘账房不会有这么多吧?” 刘赞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再翻一番,就差不多了。” 徐良瞪大眼睛,拱手道:“不愧是前辈,高,实在是高。” 刘赞咳嗽两声,不知是回忆起哪一桩快活春光,苍白如纸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红光,回味道:“很多人都喜欢小巧玲珑和体态轻盈的,其实啊,丰润才是最好的。” 徐良深表赞同,道:“微胖,才是极品。” 两人再一次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赞聊了一些过去,但都是点到即止,说的最多的还是早年经历里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 徐良的过去没法聊,只能当个聆听者,偶尔插几句。 直到两人都饥肠辘辘,腹中响起咕咕咕的抗议声,这场闲聊才结束。 徐良去了一趟食堂,取来饭菜,两人就在屋檐底下吃。 期间,雨没小过。 吃完早饭,徐良要去书房忙活,临别前,刘赞喊住了他。 “你想学剑吗?”刘赞问。 “我想学飞剑,能御剑飞行的那种。”徐良笑道,“学成以后,遇到好看的姑娘,就上去偷吃她的胭脂,然后就御剑逃跑,也不怕被追上了。” “败类!”刘赞笑骂一句,然后道:“以后有空多来我这里坐坐吧。” “诶。”徐良笑着点头。 …… 没有人能想到,这一场雨下了整整半个月。 卧龙湖、遇龙河,水涨七尺。 河洛城内外,一片水涝,渠沟变小河,荒地变水泽,无数人的生计遭受影响。于是,龙王庙、城隍庙,以及土地庙里,香火缭绕,无论是富商大贾,还是平头百姓,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善男信女,都虔诚地烧上一炷香,叩首恳求神仙保佑,上天庇护。 杏花村里,寡妇林带娣站在自家屋檐下,手里剥着一把花生,脸上带着笑意,自言自语道:“幸好及时收了地里的花生,再晚上一天,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说完,她远眺河洛城方向,眼里露出思念之色,喃喃道:“再过半月,小虎就该放学假了,到时候,花生也差不多卖完了,我要早一些进城,给小虎买几件衣裳,还有他最爱吃的玉米糕。” 她正想着呢,院门处突然出现一条人影,也不怕雨淋,就冒着雨走进来。 她看清楚了,是半月来一直住在这里的小姑娘。起初对方说是想租住,要给她银子,她也挺欢喜的,就答应了下来。只是看小姑娘也不似家境富裕人家的孩子,住下来后每日都早出晚归,她打听过一回,小姑娘说是出去赚钱,她一听,这小小年纪,就要自己找营生,刮风下雨不阻,看着怪可怜的,就主动开口免了小姑娘的租金。 半个月相处下来,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加上小虎不在身边,有时候心里空空的,挂念儿子的时候,就把小姑娘当闺女了。 “婶,还有面吗,给我下一碗葱花拌面。”淋成落汤鸡的草鞋少女走到屋檐底下,随意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伸手抹了一把脸,对林带娣咧嘴笑。 林带娣哎哟一声,看着狼狈的草鞋少女,有些心疼,赶忙进屋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出来一条干毛巾和一套自己年轻时穿过的衣裳,递给草鞋少女,道:“孩子,赶紧去屋里擦干,换上干衣服,别吹了风,要生病的,我这就去给你下面。” 草鞋少女开心地笑道:“好咧,谢谢婶。” 等妇人的身影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后,她却没有进屋,而是趁人不注意,纵身跃上屋顶,将挂在镰刀上面的一个圆鼓鼓的包裹往某个角落抛去。 那个角落里,有一赤膊大汉伸手一捞,接住了圆鼓鼓的包裹,看也不看就扔到背后柴堆里去,嘴里咕哝道:“这是半个月来的第六颗人头了,打架杀人就那么好玩?” 屋顶上淋着雨的草鞋少女竟然听见了,板着脸道:“本姑娘是杀手,杀人是我要干的活,懂不懂?” “记得拿人头去换银子!” 最后交代一句,她才跳下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厨房,发现妇人专注灶台上的事,才笑了笑,进屋里换上干净的衣裳。 河洛城里,杨府中,西栅仆舍。 刘赞躺在屋檐下的竹椅上,闭着眼,看似在小憩。 徐良站在旁边,瞪着眼,全神贯注,脸上有紧张,又有兴奋。 屋檐外的雨幕里,突兀地出现两道水箭,一东一西,朝屋檐下的两人掠来。 因为速度太快了,雨幕被割裂,两道水箭所过之处,那一串串雨珠被切断,所有迎面撞上的雨水都爆碎,眨眼消失无踪。 哧哧! 几个眨眼的功夫,两道水箭就冲破了雨幕,掠进屋檐底下。 那是两口飞剑。 一口玄青色,一口赤红色。 此时赤红色飞剑明显要快一些,眼看着就要落入徐良手中,徐良的眼里、脸上也是浮现喜色。 嗡! 突然,玄青色的飞剑猛然加速,不是飞向刘赞,而是斜着撞在赤红色飞剑的尾巴上。 叮的一声,徐良的手落空,赤红色飞剑的方向改变了,擦着他的肩头飞过,钉在他身后的房门上。 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 此时,“使坏”的玄青色飞剑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圈,不急不缓地落入刘赞手中,隐匿不见。 “你这是使诈!”徐良黑着脸召回钉在房门上的赤芒剑,表示不服。 “兵不厌诈。”刘赞平静的道,“生死厮杀,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徐良语塞。 那一夜在杨府内外发生的事,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就连死了人的那几家势力,也没有出来表态,一切都仿佛石沉大海。 半个月来,雨下个不停,杨府也难得平静。 杨晴一直在养伤,杨府的大小事有管家李富贵处理,期间孔武出去一趟,找陆让干了一架,大获全胜,据说陆让差点死掉。 徐良除了晚上练拳,早上去书房给杨晴当侍书才人外,一直在跟刘赞学飞剑,进步相当可怕,连刘赞也暗地里惊叹不已。 一方面是徐良的精神力惊人,另一方面是赤芒剑的先天优势。毕竟,赤芒剑是圣器,本身的剑灵极其可怕。 如今,徐良不仅仅局限于催动赤芒剑发出剑气,三丈之内,已经能够御剑对敌,一丈之内,念动,剑至。 按照剑修等级划分,徐良相当于一品大剑师了,完全无视了剑师阶段,这要完全归功于赤芒剑。 用刘赞的话说,成为大剑师,这算真正踏入剑修的行列了。 徐良在惊喜之余,又有些纳闷,小和尚和绿梅出去办事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打算找个机会问问杨晴。 第60章 刘赞的剑 药炉。 一间门前种着五彩小花的草堂里。 少女顾灵从一只半人高的浴桶里站起来,身上不着寸缕,但是无人能窥视半分,因为有一层七彩虹芒笼罩在上面,散发着迷朦,阻止了外界的一切力量窥视。 虽然知道不会有人在窥视自己,但是她还是有些不自在,跳出浴桶,快步跑到屏风后面,那几分慌乱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 穿戴好衣裳出来,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波,走路的时候脚后跟都不沾地,两条手臂作大幅度晃动,整个人蹦跳着走出草堂。 雨,已经停了。 天空,半个月来首次放晴。 院子里,泥泥泞泞,一些花盆里的花耸头耷脑,没有什么生气。 竹林中,到处坑坑洼洼,竹枝竹叶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上面残留着的雨水还在不停往下落,滴滴答答。 偶有虫鸣,偶有鸟叫。 唏~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闭眼作出很享受的样子,开心地道:“好清新呐,雨后竹林的味道。” 随着挺腰的动作,胸前的风景瞬间清晰起来,曲线迷人。 不远处,正缓缓走来的公子哥正巧看见这道风景,刻板的俊脸上神色微愣,急忙移开视线。可是,雨后的竹林里,如山中精灵般的少女,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 “方平。”少女看见了走来的公子哥,远远地喊了一句,笑的时候,明眸皓齿,弯月般的眼睛里仿佛有小星星。 公子哥又看见了另一道风景。 于是,那张刻板的俊脸上难得的露出笑容,看起来似乎很牵强,只是扯了扯嘴角,抬手示意。 等他走近了,少女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鬼灵精怪地笑了笑,道:“你这个石头人,刚才竟然笑了,难道这回又突破了?” 叫做方平的公子哥怔了怔。 “好像没有,你身上的气息跟以前一样,不是因为突破么……”顾灵蹙着那两条可爱的眉毛,盯着公子哥看来看去,突然,她猛地凑到公子哥的面前,贼兮兮地笑道:“有心上人了?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 两张脸,近在咫尺。 她那姣好的面容,吹弹可破的皮肤,笑起来会变成弯月的大眼睛,又长又密如扫子一样的睫毛…… 她真好看。 他心里想着,又默默地补了一句,原来,她的呼吸都是清甜的呢。 这一刻,这个叫做方平的公子哥发现自己的心门被人推开了,不费力气。 “石头人,你在发什么呆呀,问你话呢!”顾灵用手指戳了戳公子哥的手臂。 “呃。”方平回过神来,不敢去直视少女的目光,歪过头,看着身旁的那一根竹子,面无表情地道:“没,没有的事。” 顾灵觉得无趣,撇了撇嘴,身体往后仰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方平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那你来这里是有事?”顾灵折下一截竹枝,玩耍般挥来挥去。 “陈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你家里来人了。”方平轻声道。 “啊!”顾灵突然大叫一声,伸手指着天空,兴奋不已,“快看,有彩虹,哇,好漂亮,比我之前在家里看到的那条还要大还要颜色鲜艳。” 方平知道少女应该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了,想要重复一遍,却又不忍心扫了少女的兴致,便点头道:“是呀,好好看。” 只是,不知道他指的是人还是彩虹。 反正,他看的是人。 …… 遇龙河畔,有两个人也在抬头看着彩虹。 一个婢女,一个光头小和尚。 “好美的彩虹。”绿梅疲倦地笑着,脸上有一种压抑很久终于得到释放的轻松。 “雨终于停了。”小和尚同样神情萎靡,吐出一口长气后,转头看着涨起来的河水,低声道:“给你念了半个多月佛经,总算没白念,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河水中央,翻起一个大滚浪。 小和尚见状,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突然,水面下方出现一抹黑影,黑影的一头延伸出去很长,仿佛水草,随波逐流。 一股阴寒,在水面上席卷而开。 绿梅忍不住一阵哆嗦,面色苍白起来。 小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光头上有金光闪闪,驱散了两人四周的阴寒气息。 他看着水面下的那抹黑影,认真地道:“婆婆这是何意?” 河水无言,浪花有声。 小和尚听清楚了浪花里的声音,却皱眉思量起来,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婆婆好意,我替杨家后人心领了,只是……” 他伸手指向西方那座山,摇头道:“没有那位相助,婆婆即使借助地下暗河以及遍布城中的沟渠,也难以避开城隍庙那位的手眼通天,到时恐怕更麻烦。” 浪花淘淘,仿佛有人在低语。 小和尚苦笑道:“山上那位说了,鱼珠洞天未与外界天地接壤生根,都不会插手人间事。” 浪花滚滚,仿佛在愤怒咆哮,但是很快就归于平静。 小和尚摇了摇头,回头对余惊未消的绿梅道:“走吧,晴姐姐正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 —— 景寿街,是与福禄街齐名的大街,都是河洛城里有头有脸的氏族世家聚集地。 此时徐良和刘赞并肩走在这条大街上,雨后的路面湿露露的,却不见有积水,整条街都是用平整的青石板铺就,两边的排水暗渠设计精妙,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雨后初放晴,街上的行人不多。 徐良和刘赞慢悠悠地走着,仿佛逛闲街的老爷和公子,一路言笑晏晏。 可是,徐良的心情是沉重的。 “刘账房,要不我们别去了。”他突然停下来,脸上的笑容消失,看着刘赞摇头。 “怎么,你担心我会死?”刘赞含着笑,红光满面的样子,让他看起来精神很好。 徐良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对付小人,我们没必要这么正人君子。” 刘赞脸上的笑意不减,问:“你认为我今天这样来太正人君子了?” 徐良点头,道:“对他们太客气了。” 刘赞哈哈一笑,道:“那就对了,我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太正人君子,或者说太傻。” 徐良不解。 刘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含笑道:“还没感谢你送给我的礼物呢,那玩意,真的很猛。” 徐良知道刘赞指的是昨天晚上他送过去的那个瓷白色玉瓶子,那是他在萧荫权身上得到的,里面装着一颗他不知道的古怪丹药,刘赞看过后说有大用,就问徐良要了过去。 此时听到刘赞这么说,他急忙问:“你吃了里面那颗丹药?” 刘赞点头道:“没错,你看我这不血气充盈,红光满面吗?” 徐良没有说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尤其是刘赞身上,隐隐给他一种不安的气息。 “小子,其实你挺聪明的,这大半个月来,该教你的我都教了,不该教的也教了,能够学到东西,靠你以后慢慢去琢磨,去领悟。”刘赞又拍了拍徐良的肩膀,笑的时候,下巴处的那把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的,“最后有几剑没给你看过,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剑。” 剑字出口,他脚下就是猛地一跺,整个人冲天而去,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落入云端上。 这一刻,距离徐良百来步的那座大宅子里,所有人如临大敌。 唰唰唰唰! 四条人影掠上屋顶,各占一个方位,盯着云端上的那道身影,神色无比凝重。 站在东南角的是一位锦衣中年人,头戴银色发簪,大袖飘摇,他就是周家的家主周千元。 此时,他朝云端上刘赞大喝道:“杨家这是何意?杨晴女娃子是要坏规矩,仗着掌珠人后人的身份,胡作非为?珠瓷不是杨家独有,她若要继续胡闹下去,我等有权先斩后奏,提前解除杨家掌珠人的身份!” 云端上,刘赞哈哈大笑起来,道:“周千元,别在这里扣大帽子了,我今天来,是要拿回周长鹰的命,顺便向你们周家讨点利息,你就算说到外面去,我也占理,所以……看剑!” 最后一声看剑,出现得很突然。 话音落,剑也落。 那是一柄乌黑的大阔剑,从云端里落下,撞断了那条还未来得及消失的七色彩虹,刹那间,剑芒暴涨,所过之处,连流云都瞬间被冻住,恐怖无比的阴寒气席卷下来,冲向周家大宅,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天地仿佛一下子进入寒冬。 周家大宅里,冰雪飘落,剑气无处不在。 “杀!” 周千元大喝一声,率先出手,指上的公输戒里飞出一柄像是枯枝一样的长剑,对着天空就是一刺。 仿佛割裂布匹一样的声音响起,周家大宅上空的冰雪骤然停止,转眼消融,化作冰冷的水汽,消散一空。 乌黑的大阔剑凌空一滞,倒飞着没入云中。 周千元接住同样倒飞回来的像枯枝一样的长剑后,一声闷哼,整个人一阵摇晃,从长剑开始结冰,蔓延到整条手臂,最终半边身体也被冻住。 “阴溟剑果然在你手上!”他冷冷地说着,体内的真气溢出,在身上凝出一层白色的火焰,将身上的冰雪融化掉。 “再看剑!” 刘赞捏着两指,竖在嘴唇边,口中快速念叨:“煌煌天威,剑走雷龙,歃血引之!” 话音落下,他的脸色猛地变得惨白,头顶神庭穴冲出一团血雾,没入天空中,消失不见。 随后,他两指隔空朝下方的周家大宅划去,。 刹那间,云端上响起一声闷雷,一道晴天霹雳突然出现,惊动了整座河洛城。 水桶粗的雷龙落下,打在周家大宅的屋顶上。 巨大的爆裂声响中,四道狼狈的身影从屋顶上摔进周家大宅里,周家众人惊恐地发现,家主以及三位老祖仿佛被火烧过一样,衣裳褴褛,身上一块黑一块红,还冒着黑气。 “家主!” “老祖!” 周家众人扑过去,将四人搀扶起来,取来各种灵丹妙药,喂给四人吃下。 周千元推开身旁的人,再次纵身跃上屋顶,用剑指着云端上的刘赞,怒道:“够了!长鹰已经死了,你再要咄咄逼人,周家势必与杨府鱼死网破!” “你说死就死了?我不信!” 云端上的刘赞面带冷笑,说完再次竖指念叨:“吾以身舐剑,召九幽阴溟,斩!” 话音未落,他身上就出现了数百道剑伤,每一道都深可见骨,诡异的是没有一丝血流出,可是,他整个人却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干瘪下去,血肉在一瞬间消失,只剩下皮包骨。 然而,他没有死去,依然站在云端上,整个人死气沉沉,唯独一双眼睛亮如小太阳。 下方,站在屋顶上的周千元见状,面如死灰! 第61章 还有一剑 徐良阴沉着脸,眼里有恼怒之色。 他终于知道刘赞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红光满面,血气充盈了。 因为心有死志,因为回光返照! “住手!”他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不想刘赞死去。 可惜,他还无法御剑飞行,不能上去阻止刘赞,除了恼怒和心痛,他无法改变刘赞已经以身舐剑的事实。 “小子,仔细看好这一剑。” 刘赞神色平静,遥遥对徐良说了一句,然后挥指劈下。 轰隆巨响中,乌黑的大阔剑上面剑气澎湃,使得剑身看起来暴涨,变成一把十余丈长,数丈宽的巨剑。 这一刻,剑气纵横数十丈,仿佛一条剑气长河,朝着下方的周家大宅落去。 惊叫声,怒吼声,咒骂声,哭泣声等等声音交杂在一起,伴随着死亡的恐惧,在周家大宅里弥漫。 “啊~!” 以周千元为首,周家所有的强者齐齐出动,掠上屋顶,竭尽全力阻挡这一剑。 周家作为河洛城的十大世家之一,底蕴是有的,若这一剑只是刘赞的力量,不足以让他们如此惊惶,甚至只需周千元一人便能挡住。 可是这一剑,是阴溟剑融合天地大势的力量。 他们要抗,便是抗天地大势。 按理说,以刘赞五品剑宗的境界,还不能完全引动这里的天地大势,偏偏操控这个小世界的珠瓷在杨晴手里。 徐良知道,或许这也是那一晚以萧荫权为首的五家势力甘冒大险也要杀杨晴,抢珠瓷的原因之一。 如果杨晴换成杨惊龙,无论是十大世家之一的周家,还是三大氏族之一的萧家,绝不敢冒犯杨府半分,可事实是杨惊龙失踪了,珠瓷落在杨晴这个小辈手里,再加上杨府所在的阵眼被破,杨晴扬言要毁了珠瓷,等等这些变故揉在一起,才造成今日这一切。 轰! 乌黑大阔剑带着剑气长河劈在周家大宅上,传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半座河洛城为之一震。 剑气长河里,有人喋血,有人横飞。 周家大宅裂成两半,从宅门到后院,正中处留下一道数丈宽,数十丈长的沟壑,沿途的房屋倒塌,楼阁崩碎,一片残垣断壁。 四周围,还有一片哀嚎。有些人来不及逃走,被剑气余波扫中,瞬间缺胳膊少腿,血肉纷飞。 先前跃上屋顶抗剑的那些人,在剑气长河里首当其冲,死伤过半。 周千元实力强横,躲过了这一劫,但是也身受重伤,一道恐怖的伤口从他有肩膀斜拉着拖到小腹左侧,几乎将他上半身剖开,此时浑身血迹,披头散发,宛如疯魔。 “刘赞!”他怒吼着,杀气冲霄,瞪眼寻找刘赞的身影,准备绝杀。 忽然,他背后汗毛倒竖,强烈的杀意刺痛了他的后脑勺。 没有犹豫,他往前扑倒,身体贴地滑行数丈。 咻! 一道乌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他先前站立的地方,锋芒割裂了虚空。 周千元又怒又后怕,刚才若不是及时警觉,他肯定要被阴溟剑袭杀了。 刘赞的御剑术太可怕了,即使油尽灯枯,依然能如此犀利地御剑。 他恨意滔天地咬牙,绝不能让刘赞活着离去。 正想着,他就听到一声怒吼,在不远处的陈家大宅里传出,那是陈尹德的声音。 声起,又戛然而止。 周千元知道,陈尹德已经死了。 原来刚才那一剑,不是针对他,而是陈尹德。 云端上,已经不成人样的刘赞招手,召回割下陈尹德脑袋的阴溟剑,笑了笑,一头栽下去。 “小姐,老奴尽力了,可惜啊,还差一点点……”他在坠落,一旦着地,必然粉身碎骨,可是他丝毫不惧,只是眼里露出惋惜和遗憾的神色。 他有四剑压底箱,想好了要全拿出来给那小子看的,结果只出三剑,就差一剑呀。 他艰难地转头,用浑浊的目光去寻找徐良的身影。 竟然看到了。 街道上,徐良在发足狂奔,因为着急,所以脚下的力量完全处于失控状态,每一步落下,都蹬得非常响,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咔咔裂开,看着像是一头发疯了的莽牛。 咚! 徐良在加速完成后,猛然冲起,迎向坠落的刘赞。 “小子,你这是在找死呀……”刘赞摇头,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但是眼里却充满了欣慰。 他的人生荒唐了大半辈子,临了临了还能遇到这么个瞧得上眼的小子,还能看见这个小子为自己在拼着命,也算是一件能够慰心的事了吧。 徐良疯狂地运转着三尸憾天功的呼吸法,体内气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流动着,在他的胸腔内发出隆隆的轰鸣声。 此时,他冲刺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身体达到了最高点,正好处于滞空的状态,然后猛地伸出手,抱住了坠落的刘赞。 为了减少作用在刘赞身上冲击力,他用最柔软的腹部去承受来自刘赞身上的力量。 嘭的一声,他感觉小腹像是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砸中一样,肋骨瞬间断了几条,五脏六腑仿佛被捣烂了似的,翻江倒海,喉咙一甜,数口鲜血喷出。 但是,他死死地抱紧了刘赞,背部朝下,如陨石般坠落,两个呼吸后,重重的砸到一间房屋顶上,轰隆声中,房屋顶坍塌,两人砸到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当砸到房屋顶时,徐良的背部就没有感觉了,落到地面上时,他除了吐血,身上一点知觉都没有。 然而,他第一反应还是去看怀里的刘赞。 刘赞受到的冲击很小,此时正瞪大着眼睛盯着徐良,眼里有怒火,明明已经气息奄奄,却憋出一句怒骂来,“你他妈找死啊!!” 徐良吞下嘴里的血,发现手脚没断,就是后背没知觉了,心里一沉,轻轻松开刘赞,道:“草,不会是脊椎断了吧,我他妈要残废了!” 刘赞趴在他旁边,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徐良挣扎了一会,发现还能动,看来脊梁骨没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急忙坐起来,这一动,顿时全身都痛了起来,仿佛无数刀子在身上捅一样,痛得他直呲牙咧嘴,眼泪直流。 刘赞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徐良的后背,此时艰难地闭上眼睛,不忍看下去。 “刘账房,咱俩没死啊,命真大。”徐良歪过头,一边忍受痛苦,一边对刘赞笑,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刘赞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你小子是个疯子!” “那你就是个大疯子。”徐良口眼歪斜地笑着,神念在指上的公输戒里翻了翻,翻出来一颗玫红色的果子,捏开刘赞的嘴,塞了进去。 “你……这,这是五行果晶!”刘赞起初恼怒地想要呵斥,结果果浆入喉,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在龙门里得到的,这一枚本来是要留给顾灵丫头的,现在好了,被你吃了,以后要是被那丫头知道,肯定要跟你急,那丫头出了名的吝啬小心眼。”徐良嘿嘿笑道。 刘赞一边炼化果浆,一边暗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姑娘! 就在此时,房子的四面墙壁被刀剑劈碎,四个方向都出现一群人,一个个杀气腾腾。 徐良大惊,催促道:“老刘,快点御剑带我走,其实我还是个处,不想死呀。” 刘赞心想,我要是还能御剑,还他妈的会从天上掉下来?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情况危急,虽然五行果晶的果浆还没来得及完全炼化,但是也足够让他再出手一次了。 于是,他坐起来,右手两指并拢,点在眉心上,道:“我还有一剑!” 第62章 一出好戏 徐良看着神色平静的刘赞,心头猛跳,觉得这家伙要使出的那一剑有大恐怖,一阵阵心悸涌现。 刘赞突然看了徐良一眼,点在眉心上的手指有些犹豫。 此时,周千元带着周家的一群人,以及陈家的一群强者,从崩碎的墙壁外面涌进来。 “杨家欺人太甚,当诛!” 周千元出现,身上的那道恐怖伤口已经止血,正在丹药的药效下缓缓愈合,此时他对刘赞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说着,却没有第一时间对徐良和刘赞痛下杀手,而是朗声细数着杨家的“罪行”,大大小小十余条。 陈家的强者也没有妄动,在一旁附和着,一个个嘴角噙着冷笑。 “想借题发挥?嘿嘿,一群鳖孙。”刘赞冷笑两声,扭头低声问徐良,“自己能跑不?” 徐良瞪眼道:“老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刘赞苦笑,徐良跟他学剑仅大半个月,虽说那小子聪明过人,在剑道上面的天赋也还不错,又有赤芒剑这样的圣器相助,进步神速,但远远无法做到正面抗衡周千元这样的强者。 更何况,陈家那群强者中有几人比周千元只强不弱。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将点在眉心上的手指拿开。 他这一剑很强,一旦施展出来,不敢说能将周千元等人全部歼灭,起码干掉绝大部分,而且,能够活下来的人也是残兵败将,根本不足一提。 但是,他跟徐良都会死。 这一剑,是绝杀剑,杀敌,亦杀己。 他摇摇头,改变了主意。 徐良不知道这些,见到刘赞雷声大雨点小地把手指拿开,一副认命等死的神态,顿时不干了,“干嘛干嘛,剑呢?你不是说还有一剑吗?赶紧使出来干掉这群王八蛋呀。” 刘赞翻了一下白眼,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拖油瓶。” 哎呀,还被嫌弃了? 徐良来气了,伸手指着刘赞,扭头对周千元等人道:“喂,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出手啊,干死这老不死的,干死他,我告诉你们,他还有一剑很恐怖的杀招,正在酝酿呢,你们再不出手,等他缓过气来,全都得死!” 众人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着徐良,心想,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就连刘赞也迷糊起来,不知道徐良在唱哪一出。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祭出阴溟剑,悬在空中,又伸出手指点在眉心上,冷冷地扫视着周千元等人,寒声道:“没错,我的确还有一剑,相信你们都应该知道阴溟剑的来历,这最后一剑,一旦施展出来,我敢保证这间房子里无人能生还!” 最后还来了一句警告:“都别动!” 众人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周家的人看向周千元,陈家的人看向一个黑袍青衫的中年人,此人是陈家家主的亲弟弟,陈瀛,在陈家的地位仅次于身为家主的大哥陈恭朝,但是境界实力却要比陈恭朝还要高。 “冰封,血引,身舐,命祭。”陈瀛面无表情地开口,证实了刘赞的确还有一剑杀招。 在场这些人都是亲眼目睹了先前刘赞那三剑的厉害,冰封一剑败周千元,血引雷龙击飞周千元与周家的三位老祖,身舐一剑劈开了周家大宅,那么第四剑命祭有多恐怖? 顿时间,惊惶在人心里弥漫,有些人悄悄挪步,想要退出去,远离此地。 “嗡!” 突然,悬在空中的阴溟剑发出剑鸣,剑气凌人,光芒耀眼,蓄势待发。 “说了都别动,你们都想死吗?”刘赞冷喝,目光犀利如剑。 “住手!”周千元和陈瀛不约而同大喝。 他们都是了解刘赞和阴溟剑的强者,因为了解,所以忌惮。在他们看来,刘赞已经是半个死人,活不长了,若是临死前还拉着他们陪葬,那他们就真冤死了。至于徐良,一个小小家丁,命如蝼蚁,根本不放在眼里。 徐良很想笑,心里憋得慌,看不出刘老头还这么能演戏呀。 此时,见到刘赞暂时镇住众人,他便唯恐天下不乱了,义愤填膺地叫道:“大家别怕,此人已经是穷弩之末,翻不了天,我不怕死,你们尽管出手。” 众人很想上去抽他嘴巴子,他妈的你不怕死我们怕呀,压根就没人在意你的死活好吗? 刘赞恶狠狠地扫了徐良一眼,心想千万别玩火自焚。 徐良板着脸,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神色,对周千元道:“周家主,其实我是周长鹰安插在杨府里的眼线。” 周千元自然不信,别过头,不想理会这个信口雌黄的家伙。 徐良见状,只好看向陈瀛,一脸认真,煞有其事地道:“自己人……” “闭嘴!”陈瀛冷冷地呵斥打断他的话,然后看向刘赞,沉声道:“你想怎样?你今天如此大张旗鼓地杀到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善了。” 刘赞心里一沉,陈瀛可能已经看出了自己不想施展出最后一剑,或者他有把握脱身而去。 他不动声色,冷笑道:“我没想过要从这里活着出去,你们都以为杨府好欺负,今天我家小姐就要跟你好好清算清算!” “所以,孔武和李富贵没出现,是去了福禄街萧家!”陈瀛面无表情地道。 “杨府的阵眼已经破了,即使杨晴持珠瓷坐镇,能够挪用的大阵力量也有限,凭这些,再加上孔武和李富贵二人就想要动萧家?痴人做梦!”周千元冷哼道。 刘赞脸上的冷笑不减,道:“你们都忘了我家老爷是谁了,他虽然不在这里,但是这个小天地里的规矩,还是姓杨的说了算,至少这个甲子内是如此,嘿嘿,这场雨下了大半个月,卧龙湖和遇龙河的水应该涨很高了吧,有些生灵早就按耐不住了,蛰伏太久,是时候出来透透气了。” “你们这是在玩火!”陈瀛的声音很冷,眼里露出怒色。 “即使失手,烧的又不止杨家。”刘赞嘿嘿笑道。 陈瀛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湖畔书院不会容许你们这么胡来的,你们这是在坏此地千年来一直遵守的规矩,整个天南都将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周千元怒道。 “玉石俱焚罢了,谁怕谁?”刘赞冷笑连连,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去,“至少我一个将死之人,就能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赚了!” 闻言,周、陈两家的人脸都黑了。 徐良暗赞刘赞的演技炸裂。 只是,该如何脱身呢? 他想了想,突然重重的叹气,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都跟杨府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看我为了杀死刘赞身受重伤就知道了,我已经活不了,临死之前,有一桩造化要告诉你们,那个,老周老陈啊,你们听好了,不久前我在龙门世界的剑冢大阵里得到一些纯阳元气,还有在登龙台上得到了一小药篓的五行果晶,被我藏起来了,就送给你们吧。” 周千元和陈瀛本来没心思搭理他,但是听到纯阳元气和五行果晶,顿时双目发光。 不过,他们对徐良的这一番话抱有很大的怀疑,不相信这个穷酸小子能够进龙门里争夺造化,而且还是得到了纯阳元气和五行果晶这种逆天的宝物。纯阳元气就不说了,五行果晶可是登龙台上的东西,而登龙台是龙门世界的第十个造化地,这臭小子能够通过九道考验? 谁信呢! “混账,你这个叛徒!”突然,刘赞愤怒地喝骂出声,指着徐良咬牙切齿,“我先杀了你!” “王八蛋,你刚才抢了我一枚五行果晶!”徐良骂回去,义愤填膺。 闻言,周千元和陈瀛等人齐齐看向刘赞,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在刘赞身上游走着,这些人中不缺见多识广之辈,不多时就有人惊呼出声,“果然有五行果晶残存的味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徐良趁热打铁,露出一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神色,道:“其实,我还在登龙台上挖出了一颗龙珠,里面还有一条活着的生灵……” “什么!”众人惊呼,仿佛听到天大的秘密似的,不敢相信,又渴望贪婪,连刘赞也有些不淡定了。 “那龙珠在哪里?”陈瀛激动地想要上去抓住徐良,却想起刘赞还在旁边,忌惮地扫了一眼悬在空中的阴溟剑后,才沉声追问。 “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徐良招手。 陈瀛心动。 但是周千元却冷笑道:“小心有诈啊,这小子狡猾的很。” 嘴上这么说,脚下却在移动,要与陈瀛共进退。 陈瀛心里冷哼,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徐良道:“你说出东西藏在哪里,我保证你能活着离开这里。” 徐良摇头,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道:“我不打算活着离开了,我要留下来跟刘赞同归于尽,杀不了姓杨的,拉一个杨府的人垫背,也满足了。” “你快说,东西藏在哪里?”周千元着急地道,他才不在乎徐良的死活哩。 徐良抬起头,看着众人,黯然神伤道:“好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了,就告诉你们吧,东西藏在胡桃子小巷,最里头那间泥墙上长着青苔的房子里,我留着两个人看守,你们不用担心,那两个人只是一般的江湖九流……” 唰唰唰! 他话音未落,周千元和陈瀛就破空离去,在原地留下两道残影,其他人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也一哄而散,施展出最快的速度,看样子是赶往胡桃子小巷了。 “找死,你们谁也不准跑!”刘赞很会找时机地大喊一声,同时催动阴溟剑,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剑气。 然而,却只是虚有其表,华而不实,剑气里一点杀意也没有。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啊!!”徐良看着作鸟兽散的众人,先是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然后咧嘴笑了笑,艰难地爬起来,抱起皮包骨的刘赞,撒腿狂奔。 第63章 半路杀出个大舅 一路穿街过巷,眼看着差一个街口就到杨府大门了,徐良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紧绷着的精神一松,身上的伤痛就如潮水般涌现,让他一阵呲牙咧嘴,口眼歪斜。 “刘账房,撑住啊,咱们到家了。”他低头跟刘赞说话,生怕这家伙眼睛一闭就翘辫子了。 “我还死不了……停下!”刘赞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猛地使劲抓徐良的手臂,沉声喝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徐良吃了一惊,急忙停下脚步,抬头凝神看向前方,只见一个魁梧青年挡住了去路。 魁梧青年五官粗犷,却不显丝毫狂野,反而是很憨厚老实的样子。 徐良第一反应就想到曾帮陆桢解围的挑粪大汉,不过那家伙是表面憨厚,内里蔫坏,而面前这个魁梧青年则是属于外表憨厚老实,内心也是淳厚没有心机的通透人。 只是,这家伙的血气未免太恐怖了一些,站在那里就给人一座山岳般的压迫感。 而且,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呀。 “什么情况,敢在这里堵我们,不是傻子就是大能,怎么办?”徐良小声问刘赞。 刘赞依然是皮包骨的凄惨样子,但是吃下一枚五行果晶也有一段时间,炼化得差不多了,严重亏空的血气也恢复了一些,此时打量对面的魁梧青年一会,沉声道:“外面来的人,应该跟周、陈两家没关系,很厉害,即使我全盛时期,没用阴溟剑拼命的话,也没有胜算。而且,我怎么觉得是冲着你来的?” 徐良心头一跳,皱眉道:“我又没出去过外面,哪里会得罪这家伙。” 刘赞神色凝重,魁梧青年的血气几乎可用江河来形容,澎湃惊人,显然是无论体魄还是武道修为,都已经超过了宗师境,很有可能是一位大宗师,自降修为提前进入鱼珠洞天的,于是说道:“你先问问,至少他没有一来就动手,说明可以谈。” 徐良点点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对魁梧青年问道:“这位好汉,你为何挡我去路?” 他的心里慌如狗,连刘赞都说不用阴溟剑拼命的话不是此人对手,这家伙得多猛。打算等会见到不妙就祭出赤芒剑,偷袭肯定是偷袭不了的了,只希望能挡住此人一下,如果挡不住……把刘赞扔过去? 似乎可以考虑,毕竟在江湖上,人形暗器伤人的例子不少。 此时,魁梧青年开口,声音跟他的长相一样,很粗犷,“你就是徐良?杨府那个家丁?” 刘赞转头看向徐良,意思是说,看吧,冲你来的。 徐良瞪了皮包骨的家伙一眼,心里头狂跳,对面这位猛人果然冲自己来的,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家伙呀。 难道我太优秀了,注定举世皆敌? “你认错人了。”他摇头否认。 看这位猛人的架势,明显是来干架的,这时候不装孙子就得挨揍。 魁梧青年为人憨厚老实,但是不傻,此时盯着徐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对比了一会,道:“你撒谎,你长得跟我手里的画像一模一样,你就是徐良!” 什么叫我长得跟画像一模一样?会不会说话? 徐良很想翻白眼,但是不敢,怕被揍。 他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个傻子,但是不敢流露出来半点心思,同样怕被揍。 “好汉可否让我看看你手里的画像?”他小心翼翼地问。 魁梧青年没有犹豫,将手里的画像翻过去。 刘赞只瞄了一眼,就叹了口气,仿佛在说,小子别死撑了,画的就是你。 徐良也很无奈,画这张画像的人显然是对他太熟悉了,而且画工了得,形神俱备,要是再上好色,他妈的简直是活脱脱一张相片啊! 谁干的?! 他暗自咬牙。 “既然是你,那就好办了,我等你很久了。”魁梧青年轻轻一甩,嗤的一声,薄薄的画像纸竟然像铁片一样,切入旁边的一堵墙壁里,没顶! 徐良心里骂了一声草,暗暗咽下一口口水,一本正经地摇头道:“你误会了,那画像不是我,是我的孪生哥哥,我的名字叫马良,神笔马良听过吗?” 刘赞愣了愣,缓缓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呐。 魁梧青年皱起那双仿佛毛笔拖墨一样留下重重的一笔的粗眉,歪头看着徐良。 “是真的,我哥跟我爹姓,我跟我娘姓。”徐良张嘴就来,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用打草稿。 魁梧青年面无表情,眼里有杀气。 徐良有些紧张了,但是戏已开头,只能演下去,怎么演呢? 他的目光落在刘赞身上,忽然灵机一动。 刘赞警觉,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徐良,内心深处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爹!” 一声带着悲愤,又夹杂着痛心疾首的呼声传来,让刘赞这个剑道宗师一阵头皮发麻,面对强敌,面对死亡也不慌的他,此时被喊得直发悚。 唉,一世贞操,就此扫了地。 徐良晃着闭眼装死的刘赞,脸上充满了自责和悲愤,对魁梧青年道:“好汉你看,这是我爹,因为我哥突然失踪,他卧病在床,无人照料,饥饿把他折磨成这样了,你看看,要不是我今天去看他,他只怕就驾鹤归西了,我哥那个混蛋……唉,不说他了,好汉找他有事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如你留下姓名住址,等他哪天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魁梧青年看了看“瘦骨嶙峋”的刘赞,又看了看徐良,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冷冷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徐良差点要点头了。 “我来次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你,有人说你巧舌如簧,厚颜无耻,还贪生怕死,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魁梧青年神色不善,隐约有些恼怒。 徐良皱眉,小声嘀咕道:“我的优点不止这么少吧?” 魁梧青年的耳力何其了得,真要专注,一里外的蚊蝇声都能听见,此时徐良的小声嘀咕自然没逃脱他的耳朵。 “你不知悔改,还沾沾自喜?”魁梧青年沉下脸,说话的语气竟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徐良纳闷了,惊疑不定地问:“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魁梧青年哼了一声,生气了。 徐良真的被这家伙搞糊涂了,杀气腾腾地拦路,以为是来干架的,结果说着说着就恨铁不成钢了,这是闹哪样? 又不是我什么人,管我知不知悔改! 魁梧青年本身就是大智若愚的人,憨厚老实只是他的本性,不代表他不够聪明,此时观人于眉,就知道徐良的内心在想些什么,这可真是把他给憋坏了。 想到那个从小被宠坏,总爱惹事闯祸,在家在外都没大没小,习惯胡闹不懂事的小妹已经被眼前这个混蛋欺负了,他心里就是气不打一出来,很想上去揪住那家伙一顿胖揍,可是小妹先前赌气出走时撂下话了,他如果真打了眼前这家伙,就跟他没完。 偏偏,他顾羽是一个宠妹狂魔。 可是,经过这短短接触,他发现眼前这小子真的是个混蛋啊,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小妹! 他恨呀,打又打不得,骂又不会骂,还要听这小子满嘴胡言乱语,简直是不能忍。 越想,他心里就越气,最后真得憋不住了,板着脸孔,对徐良道:“我是你大舅!” 蛤? 徐良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眨眼睛。 “臭小子,等我找到小妹,再来找你算账!”魁梧青年恨恨地警告一句,然后冲天而起,最后落入城中某座大宅里。 刘赞结束装死,盯着徐良看了看,道:“小子,你睡了哪家的姑娘?” 第64章 替天行道 这一日,以河洛城为中心,方圆十里的所有人都被天空上的一声巨响惊动,齐齐抬头仰望,只见碧空如洗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金色的光华犹如泄洪般倾泻下来,却没有落地,在半空中就停止,然后以更凶猛的速度往上空卷去,最终从那道裂口处逃逸出去。 寻常百姓见状,不明所以,只当是神仙显灵,纷纷伏地跪拜,叩首求庇佑。 武者、剑修以及走练气士路数的三教强者惊怒不已,有人大骂着冲向湖畔书院,有人杀气腾腾地赶往杨府。 唯有人族以外的各族生灵狂喜雀跃,从各处藏身地走出,仰天长啸。 于是,卧龙湖、遇龙河的水沸腾,仿佛有天火在焚煮。 有人看见湖畔书院门前的九座功德牌坊齐齐发光,一道道光彩落入卧龙湖中,像是某种镇压的仪式,不久后,整片湖水就恢复了平静,甚至,因为之前连下半个多月雨水而涨高了的水面也下降,回落到以往的水位。 可是,城外的遇龙河却没有受到任何力量的影响,沸腾的河水化作无数水汽,上扬到空中,迅速凝聚出乌云,沿河十余里,空中横着一条乌云长龙。 伴随着一阵阵狂风,这条乌云长龙横空而过,飞进了河洛城中,最终悬在福禄街的上方,缠绕着将整条街覆盖起来。 “神仙显灵?还是妖怪作乱?” 寻常百姓人心惶惶,因为福禄街以外,晴空骄阳,这等看似神奇实则诡异的事情,实在骇人听闻。 噼啪! 福禄街上空,电闪雷鸣,却没有落下半滴雨水,只有一阵阵狂风从街头卷到街尾,又从街尾袭向街头,也就是福禄街这里的富贵人家财大气粗,建造的府宅房屋坚固牢靠,才能挡得住这样的狂风席卷,若是换做别个地方,恐怕已经一片残垣断壁了。 “晴天霹雳,黑风作妖,这是作了什么孽呀!”毗邻福禄街的市井百姓忧心忡忡,生怕自家被连累,连忙烧香求神。 “萧家狼子野心,欺辱杨家孤女,惨无人道,人人得而诛之,当受天罚!”一声大吼,在街头处响起,传遍了整条街。 李富贵肩扛万斤石,迎风走来。 “替天行道!”又一声大吼,在街尾处响起,声如洪钟,数条街外的人都能听得见。 孔武显露佛门金刚真身,提着降魔杵,杀气腾腾。 破空声中,数道人影从萧府里掠出,分别杀向两人。 轰隆! 突然,巨响在萧府里传出,整座萧府的地面颤了颤,仿佛有地牛翻身! 嗷~ 一声嘹亮的吟音响起,萧府内院的荷池炸开,从水下探出来一只硕大无比的黑爪子,仅仅是一抓,荷池四周的房屋以及亭台楼阁等瞬间粉碎,变成一片废墟。 其中,不知有多少萧家人来不及躲避而粉身碎骨。 这是一只大妖,妖气冲天。 唰唰唰! 几乎所有的萧家强者齐至,动用最强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只黑爪子的大肆破坏。 然而,这只大妖太强大了,仅凭萧家这些人,根本无法匹敌。 又是一爪子落下,整座萧府半毁,萧家强者死伤过半。 “走!都快走!”萧家家主萧远山怒吼,不准萧家任何人再上前去对付那只黑爪子。 他看着满目苍夷,比废墟更要废墟的内院,心中恨意滔天,红着眼睛,眸子里杀意快要凝成实质。 “杀!所有人跟我出去杀了李富贵和孔武,然后去杨府!杨晴女娃子欺人太甚!此仇不共戴天!”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呵斥众人不要理会那只黑爪子。 就在此时,地面又是一震! 循声看过去的萧家人,一个个目眦欲裂。 一块上万斤的巨石砸在萧府的大门处,门楼,前院,大堂等等一切尽毁。 至此,堂堂三大氏族之一的萧氏府宅,被毁了近九成,变成了一片废墟,往日威严气派荡然无存。 “啊~给我杀了他们!”萧远山狂怒,杀气外泄,束发的银箍和银簪崩碎,满头长发乱舞。 “萧家恶贯满盈,罪恶滔天,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扔下万斤石的李富贵没有恋战,冲天而起,同时大声喊着,声音传遍数条街。 “萧远山,洒家在杨府等着你,到时替杨老爷摘你首级!” 孔武也是一声大吼,挥动降魔杵击飞数名围杀过来的萧家强者,拔地而起时,还特意蹬塌了萧府仅存的一座楼阁。 萧远山率领着七八名萧家强者欲追,结果那只黑爪子扫来,有四人当场化作一团血雾。 萧远山被两名萧家强者护住,躲过一劫。 “畜生!”他的眼睛快要瞪裂了,却无可奈何。 他已经猜到这只大妖的来历,除非掌珠人出手,否则无人能镇压。 “杨晴,你竟然擅自放出了这只大妖,整个天南,将无你容身之地!”他怒吼着,歇斯底里。 砰! 那只黑爪子突然高高抬起,然后迅猛压下,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大半座萧府塌陷,变成了一口大坑。随后,这只黑爪子有些意犹未尽似的,想要扫向旁边的那两座大宅。 “住手!” 那两座大宅里分别掠出来两道极其苍老的身影,两位老人手中各自捧着一页金纸,上面有字发光,并且散发着浩瀚如汪洋般的气息。 黑爪子一滞,迅速缩回荷池里,随着水花一阵翻滚,消失不见。 两位老人抬头,望向空中的乌云长龙,各自神色凝重。 乌云里,亮起了两道红光。 那是一对硕大的眸子。 冰冷,嗜血。 两位老人相视一眼,彼此眼里的神色复杂,其中一人沉声道:“赵家与此事无关,道友若要刻意挑衅,赵家人只能奉陪到底了。” 另一位老人接着说道:“谢家亦如此,与赵家共进退。” 哧哧! 乌云里喷出两道鼻息,声如惊雷,气生狂风。 下方,两位老人见状,瞬间警惕起来,如临大敌,不约而同催动各自手里的金纸,瞬间,金芒暴涨,分别笼罩住自家府宅,同时另有大杀器从自家府宅里飞出,配合着金纸,随时准备应战。 “大黑,够了!” 突然,远处有清澈的少年声音响起,明明很稚嫩,却透着庄严肃穆的味道。 乌云里的那对硕大眸子闪了闪,很不甘地隐去。 随后,整条乌云长龙飘走,到了城外的遇龙河上方后,化作滂沱黑色暴雨落入河中。 云散,天晴。 福禄街外,少年的声音没有再出现。 但是,来自赵家和谢家的老人都知道了少年是谁。 一个沉声道:“这位天生佛子不简单,在空禅山时已经伏虎,难道在此又要镇龙?” 另一个苦笑道:“若是成功,他座下就是龙虎盘踞气象,将来成佛证道,恐怕无人能左右了。” 最终,两人相视一眼,心知肚明,这一世的空禅山菩提寺,应该要走出世无敌路了。 第65章 最好的办法 萧远山最终没有杀向杨府,他怕杨晴已经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过,他也没打算闷声咽下这口恶气,家都被人打上门来毁掉了,他要是不给予反击,萧家日后还怎么在此地立足,要是传到外面去,恐怕整个天南都会瞧不起萧家了。 于是,他一方面派人罗列杨晴的罪状,想办法传递到外面去,只要能将杨家推到整个天南利益的对立面去,那么都不用萧家动手,杨晴必死无疑。另一方面,他指使萧家那些活下来的孤儿寡母,披麻戴孝上湖畔书院去哭诉告状,迫使湖畔书院出面主持公道。 此时,在湖畔书院里,有人正在讨论着此事。 “老师,很多人都在等着我们湖畔书院的态度。” 段明诚心事重重地走进一间书房里,对正在提笔挥毫的白发老人深深一拜请安,又对旁边那位磨墨的读书人作揖行礼,然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作为河洛城的代督治,今日在福禄街和景寿街发生的事情让他很头疼,尤其是杨晴擅自放出镇压在遇龙河里的那只蛟妖,给他造成很大的压力。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带着刑具上杨府抓人,可那里是杨府,虽然说杨惊龙不在,但是那里依然是名正言顺的掌珠人府邸,他要去登门抓人,就得持天子御赐官印,亮官身,可他的官身太低,不够资格去掌珠人府里抓人。 更何况,掌珠人不在,没得到允许下,强行登门,便视同武闯,按规矩是死罪! 所以,他第一时间去找夫子韩俞,结果吃了闭门羹,情急之下,不得不来找自己的授业恩师,也是湖畔书院的另一位夫子,蒲松堂。 湖畔书院有两位夫子,韩夫子主功德,蒲夫子主教化。 “去韩夫子那里吃过闭门羹了?”教化一方的蒲夫子没有抬头,继续挥毫,但总算是开口回应了自己那个在举人中算得上最出色的学生。 “韩夫子他……正巧闭关了。”段明诚面带苦笑,言语之中很无奈。 韩夫子一甲子都没闭关一次,这次就这么凑巧?他自然不信。说白了,就是韩夫子不想理会这件事,态度很明显,谁爱折腾谁去管,反正还要过三四十年他才是这里的掌珠人。 蒲松堂似乎早就有预料,笑了笑,道:“韩老头甩担子的功夫一流啊,像他的作风。” 段明诚不敢接话。 蒲松堂写完最后一个“春”字,搁笔,抬头看着脸上写满心急如焚的学生,语重心长地道:“明诚啊,你这份心境,还得向你师兄学一学。” 段明诚看了一眼已经停下磨墨的读书人,微微苦笑,嘴上应了一声是。 “读书人出世入仕,最难的就是那份修心,所谓红尘红尘,便是有太多的纷纷扰扰,能坚守本心,克己养性,方难能可贵。”蒲松堂缓缓说道。 段明诚一怔,想到了徐良所说的修身养性,如今自己的老师又说了克己养性,二者竟然不谋而合。 温兰亭看了一眼走神的师弟,对蒲松堂道:“师弟也是重担在肩,责任在身,不得已而忧虑,换作是我,也是会跟他一样着急的。” 拥有一门双杰美誉的蒲夫子嗯了一声,轻轻颔首。 段明诚回过神来,愁眉苦脸道:“老师,师兄,这些咱们容后再说,我估摸着,再过半柱香,来咱们湖畔书院告状的人恐怕就挤满大门了,如今韩夫子不管,你们要是再不管,难道真的要我持官印亮官身去杨府抓人?” “瞧你这心浮气躁的。”蒲松堂责训了段举人一句,回头对温进士道:“此事你怎么看?” “要管,但不多干预。”温兰亭言简意赅。 蒲松堂哦了一声,脸上露出饶有兴致之色,道:“继续说。” 温兰亭似乎早就想过此事如何应对,此时娓娓道来,“韩夫子是下一任掌珠人,自从杨惊龙出事以后,此地的各方势力早就习惯把湖畔书院当成了领头人,再加上师弟是手握大魏天子御赐官印以及授予官身的代督治,于情于理,此事咱们湖畔书院都得管。” “其二,外面可能已经知道此事,很快就会有人奉命进来,不管是真的兴师问罪,还是做个样子,其目的应该都会是抢夺珠瓷。不管杨晴愿不愿意,到时候珠瓷肯定要易主。那样一来,下一个甲子的掌珠人还是不是韩夫子,就很难说了。” “其三,杨惊龙还没死。” 蒲松堂动容,问了一句:“确定?” 温兰亭没有言明是陆桢说的,但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状,蒲松堂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就真的要管了。” “怎么管?”段明诚问。 忽地,蒲松堂和温兰亭齐齐看向外面。 很快,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位书童出现,手里拿着一封密信。 “何人的密信?”段明诚问。 “是杨府差人送来的。”书童说着,就把密信交到段明诚手里。 段明诚没有立即拆开,抬头看向蒲松堂请示,后者道:“密信应该是给你的,拆吧。” 拆信,读信。 然后段明诚愣住了。 这封密信出自杨晴的手笔,话语不多,只提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她交出珠瓷,由湖畔书院代为保管,直至杨惊龙回来,或者韩夫子成为掌珠人。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使用珠瓷,或者占为己有。 第二件事,从今日起,只允许第二境界以下的外人进入鱼珠洞天,并且每月只开放十个名额。 第三件事,她要借用一次进书山的机会。 段明诚读完信,感到口中发苦,上前将信放到蒲松堂面前,然后退到一边。 蒲松堂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笑道:“杨惊龙生了个好胆魄的女儿呀。” 温兰亭轻声道:“她很聪明。” 蒲松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何止是聪明,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索要一次进书山的机会,就是你温兰亭温进士,也只有在成为九斗进士时,才获得那样的机会,她倒好,张口就要。” 点头最厉害的是段明诚。 书山啊,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奈何无论是功名文位,还是才气境界,他都没有达到资格。 正如他的老师所说,即使是他的师兄温兰亭,也只有在成为九斗进士时才获得一次进书山的机会,可见要求之高,机会难度之大。 “她这是狮子大开口呀,即使交出珠瓷,也不足以换到进书山的机会。”段明诚摇头,觉得杨晴提出这样的条件,根本不切实际。 但是,他却听到温兰亭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段明诚第一次怀疑这个师兄的聪明才智,什么叫这是最好的办法,难道真的要送出去一次进书山的机会?还是给一个外人? 不服! 结果,他的老师又给他一下暴击,蒲夫子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明诚,你先出去劝那些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老幼妇孺回去,别扰了书院清净,这里是书院,不是灵堂,成何体统!兰亭,你跑一趟城里,将此事通知那些势力,然后去杨府,把珠瓷拿回来,另外,请那个姓徐的小子来一趟。” 温兰亭听到老师要见徐良,有些好奇,但没有多说,只应了一声是。 可是段明诚却没有动,皱着眉头,支支吾吾道:“老师,这,这……” “这什么呀,有话说话。”蒲松堂板起面孔,他觉得自己这个学生自从出世入仕后越来越不成器了。 段明诚是很尊敬老师的人,此时见到老师不高兴了,顿时慌乱起来,连连给旁边那位师兄使眼色求救。 温兰亭破天荒地笑了笑,摇摇头,走上去拉着段明诚,师兄弟一起向老师告退。 “兔崽子,就是眼馋那进书山的机会。”蒲夫子看着那对师兄弟离去的身影,笑骂了一句。 第66章 刀向神仙坟 杨府。 地下某间密室里。 徐良盘腿坐在一张玉床上,一副十分享受的舒服样子。 在他身旁,躺着一具干尸,分明是刘赞。 “这张玉床是什么宝贝,我感觉身上的伤势正在迅速消退!”徐良惊喜出声。 “这是璇玉床。”干尸一样的刘赞开口道:“二十年前,老爷在东海的一条海沟里猎杀了一只实力强大的海妖,在那只海妖的洞府里发现了这张璇玉床,无论是在这上面练功,还是疗伤,亦或者是悟道,都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么神奇?”徐良吃惊。 “璇玉本来就是无价之宝,蕴含大道气息,更何况,当年老爷得到后,又请铸器阁的柳大师重新铸炼,加入许多天材地宝,使得这张璇玉床的功能大大提升,如今恐怕不亚于一件半圣器。”刘赞道。 徐良啧啧出声,眼珠子转啊转,两只手停不下来了,这边敲敲,那边打打。 刘赞歪头瞪眼,“小子,你又起什么坏心眼?” 徐良呃了一声,干笑道:“别乱说,我只是怕一不小心坐坏了这宝贝。” 刘赞轻哼,带着鄙夷地冷笑道:“还装,两眼冒绿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哪有!”徐良辩驳,却用手去抹嘴角,嘴里发出“唏蔌”的吸口水声。 刘赞翻着白眼,提醒道:“你可别乱来,这是老爷留给小姐的东西,小姐一直不舍得用,这回让我们两个来这里疗伤,已经是破例,你要是敢动坏心思,小姐不计较,我也饶不了你。” 徐良嘀咕道:“这么样放着多浪费呀。” “你……你给我滚下去!” “生什么气呀,我说的是事实,好东西就要利用好,才能显出它的价值,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少来!你小子就是贪心,想占为己有。” “瞧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很明显不是。” “口水又出卖你了!” 唏蔌! 两人吵了一会嘴,刘赞忽然重重的的一叹气,感伤地道:“其实,小姐不是不舍得用,而是怕睹物思人罢了。” 徐良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应该是事实。 “世间哪有儿女不挂念父母的,这么多年来,小姐从不在下人面前主动提起老爷、夫人和小少爷,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她只是在假装罢了,以坚强示人,柔弱自知啊。”刘赞痛心地道。 徐良仿佛看到一个少女在家里突遭剧变后,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承受她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人前坚强,无人时独自舔着伤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怪不得她的人格分裂得这么严重。”他小声嘀咕着。 “什么?”刘赞听见了,但是不明白人格分裂的意思。 “没什么。”徐良摇头,不想节外生枝。 就在此时,密室的门开了,杨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富贵和孔武。 徐良和刘赞下意识相视一眼,心领神会。 “你们感觉如何?”杨晴问。 两人自然都说好。 “没事就好,你们在这里安心养伤,,不要有任何忧虑。”杨晴点了点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等会就走。” “啊?小姐,你要去哪里?”徐良问。 “我问湖畔书院借用一次进书山的机会,他们同意了。”杨晴说着,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时间上,长则一年,短则三个月。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杨府就交给你们四人了。” 徐良不知道书山是什么地方,听着像是一处造化地。 不过,听到母老虎会有这么长时间不在杨府,他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兴奋。虽然说不至于老虎不在,猴子当大王,但是至少能放飞自我,没人管束的日子,还不上天? 刘赞突然皱眉道:“小姐若进了书山,岂不是要错过神仙坟的开启了?” 徐良又纳闷了,神仙坟又是什么鬼? 杨晴点头,沉声道:“神仙坟固然重要,不过目前来说,进书山才是我最好的选择,一年之内,我必须要去白帝城,除了书山,其他地方给不了我想要的。” 刘赞张了张嘴,又无声地闭上。 “不过,神仙坟也不是就不要了。”杨晴的目光落在徐良身上,道:“所以我决定了,此次由徐良代表我去神仙坟争一争。” “啊?”徐良有些懵,问道:“那个,神仙坟是什么地方?” 杨晴指了指刘赞和李富贵,道:“此事他们会跟你详细说明的了,不必担忧。” “还有一件事。” 她看着徐良,道:“温兰亭来了,要你去湖畔书院一趟,我告诉他你正在养伤,等你养好伤后,再去吧。” “温进士找我?”徐良有些意外,问:“他有没有说找我有什么事?” 杨晴摇头,“我没问。” 徐良哑口无言。 杨晴也没有过多解释,说了句,就这样,然后就走了。 李富贵和孔武也跟随着离开。 密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徐良的声音才响起来,“老刘,书山和神仙坟是什么地方?” 刘赞有些心不在焉,“迟些再说吧。” 徐良皱眉,“原因?” 刘赞的神色木然,“我心情不好。” 徐良皱眉斜视,“原因?” 刘赞不耐烦地瞪眼。 徐良翻白眼。 过了一会…… “老刘。” “嗯?” “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今晚最想睡哪个女人?” “你有病吧?” “说嘛说嘛。” “嗯……柳金玉吧。” “谁?哪座青楼的老鸨?” “她不是青楼的老鸨,是山海楼的掌柜。” “你睡过她?” “没……呃,差一点。” “所以她是你的遗憾?” “不是,因为她胸大。” “……” —— 山海楼里,刚沐浴完,还未穿衣的柳金玉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刹那间,胸前的风景如滔滔大浪。 似乎连自己也觉得太壮观了些,便用手捧着掂了掂,自言自语地笑道:“真的挺大啊。” 这是令她颇引以为傲的资本。 试问哪个男人见着了她柳金玉,没有偷偷往她胸口处瞄的?那些所谓的大侠豪客,达官显贵,无一例外。 她享受被那些火热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 不过,迄今为止,只有一个男人碰过她的身体。想到那个人,她心里就莫名地来气,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她柳金玉纵横江湖这么久,什么男人没见过,甘愿拜倒在她群底下的英雄好汉真要算起来,整座山海楼都挤不下吧。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一个浪荡的女人,可是她的身体还是纯洁的,依旧是处子一个。这是她另一个很享受的东西! 只是,这些差点被那个碰过她身体的男人夺走了,幸好那个混蛋最终并没有得逞。 “男人,都是口甜舌滑,说一套做一套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骗色,呵,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她得意又恨恨地冷笑,有种对天下男人了如指掌的鄙夷感以及成就感。 “啧啧,不过是两坨肉罢了,值得你如此沾沾自喜?” 突然,一个充满讥讽和不屑的声音从一扇窗户处传来,冷不防地吓了柳金玉一跳。 “谁?”她低喝着,第一时间跑向屏风,抓过衣衫披上,遮住那具足已让无数凡夫俗子垂涎欲滴的傲人胴体。 那一扇窗户处,有一条娇小的身影掠了进来,是一名少女,长得眉清目秀,但是头发蓬乱,像鸡窝一样,身上的粗布麻衣倒是很干净,脚下踩着一双草鞋,腰间挂着一把镰刀。 这副装扮,显然是草鞋少女,翠花姑娘了。 “不用遮遮掩掩了,大家都是女的。”她看着有些衣不蔽体的柳金玉,淡淡的说道。 此时柳金玉也认出了翠花姑娘,心中稍安,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这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可把我吓坏了。” 翠花姑娘啧啧两声,神色揶揄道:“谁能吓到你柳掌柜呀,外头那些人都说,柳掌柜一对凶器天下无敌。” 柳金玉嗔了翠花姑娘一眼,道:“你小女娃一个,懂什么!别听外面那些臭男人胡说八道。” 翠花姑娘突然来了一句,“姓徐的应该喜欢你这样的。” 说完后,又呸了一声,满满的鄙夷。 “哪个姓徐的?”柳金玉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笑问道。 “一个无耻之徒。”翠花姑娘不咸不淡地说着。 柳金玉微愣,笑道:“能够将我们最当红的新锐杀手之王惹不高兴,那个姓徐的不简单呐,说吧,你这么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买一个消息。”翠花姑娘道。 “什么消息?”柳金玉挑了挑眉,知道这位最当红的新锐杀手之王又要挥动她的镰刀去割人头了。 这是少女在大半个月以来,第九次找她买消息了。 翠花姑娘说了两个人名,道:“我想知道他们最近的动向,越快越好。” 柳金玉皱起眉头,沉声道:“有点棘手呀,他们可是杀圣门的人!不客气地说,你现在干的这一行,他们的祖宗是鼻祖。” 言外之意就是那两人在杀手领域内,胜过翠花姑娘。 然而,翠花姑娘很霸气地道:“我要杀的就是杀圣门的人。” 柳金玉看着少女眉宇间的英气和自信,很欢喜地笑了笑,然后沉吟了片刻,才道:“据我所知,那两人至今都没有入城,而是去了西山,想来应该是奔着神仙坟去了。” 翠花姑娘一挑眉,“神仙坟要开启了?” 柳金玉点点头,道:“应该就在这三五日内。” 翠花姑娘一听,顿时笑了,“好,到时候应该会很热闹了。” 随后,她摘下挂在腰间的镰刀,举了起来,唱戏般乐呵道:“我手中的镰刀,已饥渴难耐!” 柳金玉:“……” 第67章 兄妹 五日后。 徐良和刘赞齐齐出关,璇玉床不愧是不亚于半圣器的宝物,这么短时间内就让他们的伤势尽去,而且徐良的体魄又提升了一个小层次,这归功于他五日来不间断的勤奋苦练。 反正是在璇玉床上就能疗伤,他干脆也不坐着,直接站桩练拳,三尸憾天功的呼吸法在璇玉床的力量辅助下,威能惊人,连刘赞都震惊不已。 徐良每日练拳过万,除了吃饭和歇息恢复体力外,其余时间都用在练拳上。而且每次都是挑战极限,完全是压榨体能的疯狂模式。 有好几次,连来给他们送饭的小和尚都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拽着他停下来吃饭歇息。 可是,这么疯狂的苦练带来的效果是显著的,最终徐良打破了自己的极限,从每次八百拳提升到一千拳。 用刘赞的话说,体魄十五重楼,徐良已经踏上了第五重楼,算是小成了。 小和尚也惊叹,徐良离佛门金刚只差一步,当然,是最弱的佛门金刚。 换成徐良理解的概念,就是他现在去硬扛体魄已经登上第八重楼的李富贵一掌,也不至于粉身碎骨,当场毙命了,顶多重伤。 至于把李富贵换成孔武,徐良不敢想象,他已经从刘赞和小和尚口中打听过,孔武是一位真正的大成级别佛门金刚,甚至若不是因为此地对第四境的限制和压制太多,孔武早已半步踏入金身罗汉境了。 “按照武道境界划分,我现在算是武者还是小宗师?又是几品?”徐良兴致勃勃地问刘赞。 “武者练把式,小宗师练力,而你连普通的把式都没练过,力量倒是有,却只是蛮力,明劲暗劲不分,更别说凝力如丝,隔山打牛了,所以,武者小宗师,你都算不上。”刘赞开心地拆台泼冷水。 小和尚不忍心徐良受打击,安慰道:“不过你的体魄已成气候,即使大成的小宗师,在不动用杀器的前提下,都难以伤害到你了。” 刘赞插了一句,“纠正一下,不是难以伤害,是难以一下子杀死你,大成的小宗师,凝力如丝,隔山打牛,一两下打不死你,数十下下去,再硬的龟壳也扛不住,里面全烂掉。” 徐良听完后,好心情顿时没了,敢情他现在就像是乌龟,只能被动挨打。 “不对呀,我不是还有飞剑嘛!”他突然大叫起来。 “算你小子没变傻。”刘赞笑着在徐良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得了,宗师以下,不放在眼里,来一个揍一个。”徐良开心地笑起来,然后盯着小和尚,呲牙道:“小光头,以后别惹我,揍你!” “你确定?”小和尚仰头眨眼睛,一脸的天真。 “哎哟,还给我唱空城计?”徐良冷笑,很嚣张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一门心思都在佛法上,我承认你的佛法厉害,但是我跟你比的是体魄,就你这小身板,能扛得住我一根指头吗?” “好吧。”小和尚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是天生佛子,一出生就拥有了罗汉金身,虽然在这里不能完全放开,但是动用几次力量还是可以办到的。” 徐良瞪大眼睛,扭头去看刘赞。 刘赞憋着笑,嘴角连连抽搐着。 徐良的脸顿时黑了,骂了一句握草。他忽然想起来,当初拐小和尚去湖畔书院时,小和尚说的是不擅长打架,而不是不会打架。 “还要揍我吗?”小和尚眨着大眼睛,一脸的人畜无害。 徐良头也不回,勾搭着刘赞的肩膀,举步就走,“啊,老刘你不是说要去睡山海楼的柳大胸吗,走,咱们现在就去。” 刘赞翻着白眼,拨开徐良的手臂,道:“别胡说八道,时间紧迫,办正事要紧。” 徐良一本正经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睡柳大胸不就是正事吗?而且,这种事都是要紧的好一些。” 说着,眨眼睛坏笑。 刘赞不愧是花丛老手,瞬间就领悟了其中的内涵,没好气地笑道:“你这臭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徐良斜瞥了旁边迷糊的小和尚,道:“小屁孩,别乱偷听大人说话,儿童不宜。” 小和尚很聪明,大概能猜到这两人在谈论的不是什么正经事,连忙念了一声佛号。 刘赞看着小和尚眉心处若隐若现的佛光,心头一凛,急忙阻止徐良胡闹下去,道:“别胡闹了,老李说神仙坟今天就会开启,时间不多了,你可是要代表小姐去争夺造化的。” 徐良砸了砸嘴,有些心虚地道:“李管家说此次神仙坟的争斗将会十分激烈,完全不是龙门那样各凭机缘,而是真的要杀进去的,到时候去的都是各种氏族天才,世家天骄,还有从外面进来的几拨圣子神女,我一个人去,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说完,他看着小和尚,意思很明显。 小光头不是金身罗汉吗,肯定能打,跟过去一定能保护他。 结果,小和尚摇头道:“我进不去,神仙坟的来头很大,禁制至今完好无损,不是龙门阵可比的,第三境以上的人都进不去,即使使用妙法秘术压制了力量,自降修为也不行。” 徐良一听,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只要没有第三境以上的敌人,他就不至于是去送死。 “绿梅呢?”他实在不愿意跟看见那个小心眼的婢女,但是有个人作伴去也能让人心安。 “她陪小姐去湖畔书院了,小姐已经成功进入书山,她要一直在那边接应。”说话的是李富贵,他从外面走进来,对徐良道:“时候不早了,出发吧,本来孔教头要送你过去的,结果外面来了一位客人,说正好顺路捎你过去。” “哪位客人?”徐良问。 “是药炉的马车。”李富贵道。 “陈主事么。”徐良略感意外,他对陈奉知还是挺有好感的,不知道这次陈奉知又护送药炉哪位天才去神仙坟,会不会有顾灵丫头呢,想到顾灵,他不禁想到那个拦路的魁梧青年,那一句“我是你大舅”至今让他摸不着头脑。 告别杨府众人,他出了门,果然看见了药炉的马车。 “前辈?”徐良发现赶车的竟然是药炉主事陈奉知,这样他还怎么敢登上马车里心安理得地坐着。 “徐兄弟,上车吧。”陈奉知一如以往地平易近人,温和地笑着,示意徐良不用紧张。 徐良道了一声谢,才绕到车厢后面,准备登上去,结果车厢门打开了,一看里面坐着的那道魁梧身影,他果断掉头就走。 “再敢走我就打折你的腿!”顾羽面无表情地道。 徐良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头顶上压着一座山似的,再迈步的话,就要粉身碎骨,于是,他二话不说转身就登上了车厢。 车厢里坐着四个人,除了魁梧青年外,其他三人徐良都认识,赫然是顾灵、陈晨辰以及上次在遇龙河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哥。 此时,四人中有三人对他露出敌意。 徐良黑着脸,陈晨辰和那位公子哥他倒是不怕,就是对面的魁梧青年让他坐如针毡。这位太强大了,估计能跟孔武有得一拼! 没人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尴尬。 徐良大概能猜到魁梧青年与顾灵的关系了,此时一点目光都不敢往顾灵身上落,但是这样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要打破僵局,于是轻咳一声,对魁梧青年笑道:“好汉,咱们又见面了啊,好巧。” 顾羽黑着脸,一声不吭。 徐良只好看向那位公子哥,道:“小兄弟,别来无恙呀,上次匆匆一别,甚是想念呀,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呢。” “方平。”少年点头致意。 “好名字。”徐良打蛇随棍上,一本正经地道:“方正平和,为人处事,性情品质都点到,想来方平兄弟应该是一位读书人了,失礼失礼。” 方平眼睛一亮,这番话他的老师也曾说过,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小家丁竟然也能有此见解,这让他很意外,于是仔细打量徐良一番,抱拳道:“徐兄客气了,在下在山崖书院求学。” 徐良心头一凛,刘赞曾提及过山崖书院,似乎来头比湖畔书院还要大,是真正有圣人坐镇的读书圣地,在整个天南的名望很高。 两人打完招呼,就没话说了。 徐良不想搭理陈晨辰,又不敢去跟顾灵有任何交流,一时间,车厢里再度陷入尴尬处境。 “哎呀,你们都别这样,我跟徐良又没有什么。”顾灵终于忍不住出声,对顾羽道:“哥,你答应过我的,不再提那件事,现在这样子,这车还怎么坐!” “顾灵,你还护着他!”说话的是陈晨辰,他心中对顾灵有不满,此时自然不敢当着顾羽的面流露出来,只好迁怒徐良,“像他这种人,越是纵容,就会越得寸进尺,这回敢占你便宜,下回说不定就敢对你的身体有非分之想……” “你闭嘴!”顾灵恼怒地瞪着陈晨辰。 她虽然跟徐良的确有过亲密接触,但是当时两人都是身不由己,而且也没有发生更多不堪的事,本来被她只是情急之下才拿这件事来搪塞家里安排的亲事,希望推出徐良来替自己挡一劫,好让自己的大哥把她已有心上人的事传回家里去,让家里的人死心,不再操心她的终生大事,结果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她的预料。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无耻之徒就值得你如此袒护,他有什么好的。”陈晨辰心里的气也憋久了,此时顶撞了顾灵一句,很不忿。 “关你什么事!”顾灵冷冷地道。 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对不住徐良,加上亲哥去找徐良麻烦,自己心有愧疚,偏偏陈晨辰还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贬低徐良,这让她很生气。 “陈叔叔,麻烦停车!” 她大喊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拉着徐良的手,道:“跟我下车,我们走路去。” “灵儿,别胡闹。”顾羽拦着两人,又不敢大声呵斥自己的妹妹,只好对徐良沉声道:“把手收回去。” 徐良苦笑,心想,大舅啊,是你妹妹抓着我的手,叫我怎么收回去? “让开,再拦我,我,我就跳车!”顾灵气呼呼地道,她知道大哥宠着自己,所以很肆无忌惮。 “别!好好好,大哥错了,向你认错,你先坐回去,小心点,别伤着自己了。”顾羽无奈妥协,一边认错,一边小心呵护着顾灵坐回去,趁机把顾灵的手从徐良的手上拿开,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徐良,以示警告。 徐良心想,这大舅看我不顺眼呀。 于是,他故作丧气地道:“我还是下车吧,打扰你们了。” 说着,屁股动也没动一下,只是身体往车厢门处倾了倾。 “你走我也走。”顾灵的手迅速抓住徐良,瞪眼威胁顾羽。 顾羽心里那个气呀,妹妹的手又被那小子摸到了。 他伸出手,猛地按在徐良的肩头上,喝道:“坐好!” 然后又将顾灵的手抽回去,好言好语地劝道:“好好好,都听你的,不说了不说了,你好好坐着,别再乱动了。” 顾灵嘟着嘴,全程给他白眼。 徐良心里觉得好笑,这对兄妹真是有意思。一个使劲撒娇无理取闹,一个使劲呵护宠溺,其实挺让人羡慕的。 第68章 进坟之前 西山,平日里杳无人迹,只有飞禽走兽的踪影,此时因为神仙坟的开启,而变得热闹起来。 “那里就是神仙坟。”顾灵遥指半山腰的某处,示意徐良看。 徐良不禁哑然,顾灵所指的地方就是一座小土坟,毫不起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上随处可见的土包。 “很吃惊吧。”顾灵笑了笑,眉眼弯弯,道:“别看着简陋不起眼,其实里面另有乾坤,等到开启时间一到,你就知道了。” 徐良点头,猜测神仙坟应该是跟龙门一样,里面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两人有说有笑。 旁边的顾羽却板着面孔,时刻盯着徐良,跟防贼一样,只要徐良跟顾灵有任何身体接触嫌疑,他就咳嗽,像个肺痨鬼一样。 不远处,陈晨辰和方平也在斜眼观察,一个眼里带着怨恨,一个眼里带着嫉妒。 陈奉知站在马车旁,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儿子眼里的怨恨,让他微微皱眉。 知子莫如父。 可是,正如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样,他这个读书人在教子方面,也是一塌糊涂。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以宽厚的心去包容儿子的各种不好,希望儿子能够自省,达到更好的克己养性。就好比此时,他将儿子对徐良的敌意当成了年轻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之所以皱眉,是因为他觉得怨恨用在争风吃醋上面不合适。 只是,这种事他没法跟儿子去谈论。 山脚下,人渐渐多了起来。 徐良看到不少熟人,比如六斗举人段明诚,他身后跟着的是此次代表湖畔书院进神仙坟的人,足足有十个,是人数最多的一方势力,其中就有曾刁难过徐良的秀才贾源。 此外,还有罗家家主罗锦棠,罗家的人群中,有罗永琰的身影。 周千元也来了,带着两个年轻的后辈。十大世家中,就属周家来人最少,原因很多人都知道。数日前的那场变故,周家尽毁。 至于徐良不熟悉的人就更多了,想必是来自福禄街三大氏族,景寿街十大世家以及像药炉这种势力的天才,都被自家长辈带着。 突然,徐良看到了三个最不想看到的人,红裳,燕小乙和赵小六。 这三个人竟然也来了,好像还是一伙的。 他很纳闷,不知道红裳怎么会跟那两个无良家伙混在一起的,上次还合谋当街绑了他,简直跟强盗一样。此时他别过头,不想跟这三个人有目光接触。 可是,燕小乙和赵小六却跳了起来,远远地朝他挥手,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存在似的,扯着嗓子大声吆喝道:“徐良,徐良,这里这里,我们在这呢,快过来,我们有事找你!”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过去,然后连带着徐良也被盯上。 徐良黑着脸,低头装聋作哑。 “你认识他们?”顾灵皱眉问,目光却落在红裳身上,红裳的美和气质,连她也惊叹。 “不认识。”徐良摇头。 顾灵淡淡地哦一声,听不出情绪。 “喂,人家叫你呢,赶紧过去!”顾羽伸手将徐良从顾灵身边扒开,巴不得徐良离自己妹妹越远越好。 “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徐良死活不承认。 然而,所有人都听到燕小乙大叫道:“徐良,你连大舅都不认了吗?” 接着赵小六也大喊道:“二舅在这呢,还有呀,我家小妹也来了,她有事找你呢!” 两人身边,唯一站着的女子就是红裳。 与他们歪瓜裂枣的容貌相比,红裳可谓是仙女下凡,所以在场的人没有多少相信三人是兄妹关系。 但是很多人都等着看好戏,想知道徐良该怎么接这茬。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徐良,但是已经认出了他身边的顾灵,以及两人身后的顾羽。天南十大强者之一的后人,走到哪里都顶着光芒的。 而且众人看徐良和顾灵的互动,两人的关系明显不一般,忽略徐良年纪略大一些的成分,跟顾灵还是挺配的,一个俊男,一个小美女,可谓是金童玉女了。 如今半路杀出来一个仙女下凡级别的大美人,怎么看都是二女一男的争风吃醋戏码,在即将进神仙坟这种紧张时刻,的确很吸引人,当真是看点十足啊。 此时徐良很想骂娘,燕小乙和赵小六这两个无良家伙真是太惹人恨了。 忽然,他发现后脑勺一阵刺痛。 不用回头,徐良都知道顾羽正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自己了,这家伙不久前才对自己自称大舅,显然是误认为自己跟顾灵真的发生了什么,有种强行把自己当作妹夫的心思了。 这下好了,燕小乙和赵小六这么一闹,顾羽肯定又误会徐良跟红裳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想到顾羽宠妹狂魔的名头,徐良心里就一阵发悚。 “小子,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顾羽一把将顾灵拉到身后,杀气腾腾地盯着徐良。 徐良正要解释,结果耳中就响起红裳的声音,“赶紧过来,不然我就说你跟我有说不清的关系。” 握草! 徐良忍不住暗骂,这死妖精真恶毒,用妖法暗中传音威胁。 没办法了,红裳真要说出口的话,顾羽估计会当场揍他。 于是,他对顾羽和顾灵道:“我去去就来。” 嗯? 兄妹俩齐齐皱眉,不是说不认识吗? 看着徐良火急火燎向红裳飞奔过去的背影,顾羽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扭头对顾灵道:“以后不许再跟他往来!” 语气有些重。 “不理他了!”顾灵哼道,刚刚徐良向那个女人走过去的时候,她真的不高兴了。 顾羽一听,知道妹妹这回真的受委屈了,又心疼,又恼火,一边轻拍着顾灵的肩膀安慰,一边盯着徐良的身影,沉声道:“要不要大哥帮你揍他一顿!” 顾灵咬了咬牙,道:“好,揍他一顿,但是不要打死了。” 顾羽一听,更难受了。 心想小妹这么护着那小子,看来是真的被那小子给……王八蛋,有了我的小妹,还敢出去外面拈花惹草,我揍不死你! 此时,徐良并不知道有一顿胖揍正在等着自己,他杀气腾腾地从燕小乙和赵小六两人中间穿过去,到了红裳面前,怒道:“我招你惹你了?怎么到哪都跟我过不去!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说着,又转头瞪着燕小乙和赵小六,道:“还有你们两个,龙门那次就坑我,后来还绑我,现在又来害我,王八蛋啊你们!” 两人不为所动。 一个道:“这回我们继续合作,合作愉快。” 另一个道:“神仙坟里的宝贝,都是我们的。” 去你大爷的合作愉快! 徐良黑着脸,没眼看这两个无良家伙,转头对红裳道:“你到底想怎样?” 红裳神色平静,道:“神仙坟里有件东西,对我有大用,你帮我找到带出来,我不会亏待你。” “放屁!”徐良冷笑道:“所有宝物都对你有大用,你少给我来这套,上回骗走我手里的那块石头,也说什么不会亏待我,结果呢,给我的是假的东西,差点没把我害死,那笔账都没跟你算呢,这回还想骗我,没门!” “我如果没看错的话,你现在的体魄已经登上了第五重楼,我给你的东西若是假的,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提升这么快?”红裳冷冷地道。 “对不起,这件事还真的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徐良说的是事实。 那晚他把自己弄得七孔流血也没有掌握到三尸憾天功的神,直到迷糊中吞了某种液体,才误打误撞成功,后来他得到纯阳元气,又在璇玉床上苦修,才让体魄提升这么快。 “就这样!”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红裳喊住他,道:“好,我承认上次是我的不对,我也没修炼过,不知道那门功法需要血脉之力才能掌握神韵,就当是我欠你的,这回一并偿还你。” 她没有问徐良如何获得了那种生灵的血脉之力,不过就算问了,估计徐良也说不清楚。 徐良连话都懒得说,这死妖精的承诺,完全不靠谱。 嗤! 一片玄龟甲落入徐良手里。 红裳道:“这里面有最适合那门功法修炼的把式和力量运用技巧。” 徐良动容,这些都是他目前最欠缺的东西。 他迅速将玄龟甲往眉心贴去,果然得到了一套完整的把式和一套完整的力量运用技巧修练法门。若是配合着三尸憾天功的呼吸法,发挥出来的威力巨大。 “满意了?”红裳道。 徐良不置可否,问道:“你要我带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红裳扔过去一张皮,道:“根据上面的地图,把最终找到的东西带出来就可以了。” 徐良瞅了一眼地图,感觉有些眼熟,皱眉问:“这是什么皮?” 红裳嘴角一挑,“死人皮!” 握草! 徐良双手一抖,差点将那张皮扔了出去。 红裳却轻飘飘地道:“好像你身上没有皮似的。” 徐良狂翻白眼,你他妈还有脑袋呢,怎么不捧着一颗人头到处跑! 他将这张画着地图的死人皮收进公输戒,转身就走。 “等等!” 燕小乙和赵小六追上去,苦口婆心,软磨硬泡,求合作。 徐良才不上当,一看这两个无良家伙就没憋好心思,一肚子坏水。 他本来想回去找顾灵的,结果看到顾羽正杀气腾腾地等在那里,而且顾灵也明显在生气,歪着头不搭理他。 再回去的话,估计是一顿胖揍。 于是,他踌躇着回头找燕小乙和赵小六谈合作。 这可把两人乐坏了,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口水纷飞,溅了徐良一脸。 不过,他们提出的合作很诱人,连明知道他们不靠谱的徐良也动了心。 于是,三个人就开始勾肩搭背,蹲在那里叽叽喳喳,小声谋划着。 另一边,顾灵咬着小虎牙,恨恨地道:“混蛋,还说不认识,这都勾肩搭背了!” 顾羽又听见了,然后又心疼了,把脸凑过去,沉声道:“大哥现在就过去帮你揍她他!” 顾灵摇头,道:“算了,哥,不提他了。” 顿了顿,忽然轻声问:“哥,你也觉得那个女人好看,是吗?” 她指的是红裳。 顾羽不擅长撒谎,但是又怕伤了妹妹的心,支支吾吾。 顾灵叹气道:“我知道,她的确好看,还有气质,而且啊,那个混蛋曾说过,喜欢胸大的女人……” 顾羽一听,差点炸毛,王八蛋,那小子竟然敢嫌弃我妹妹,他活腻歪了吧! 见到顾灵丧气的样子,他心里头一软,柔声安慰道:“再过几年,妹妹就比那个女人好看十倍百倍了,而且,在大哥心里,妹妹永远是最好看的。” “哥,你真好。”顾灵嫣然一笑,不等顾羽脸上的笑容扩散,就来了一句,“那娘呢?” 顾羽脖子一缩,小心翼翼地笑道:“娘当然是跟妹妹你一样,天下第一好看喽。” 顾灵咯咯笑着,鬼灵精怪地眨着大眼睛,道:“算你聪明。” 顾羽憨笑着,脖子后头出了一片冷汗。 在他的家里,这个问题的致命性要排在第一位,比身为天南十大高手之一的他爹的最强杀招还要厉害。 刚才,好险呐。 第69章 首战 轰隆! 山半腰处,突然响起一声巨响,整座山猛地一震,一股凶猛如潮水的无形力量从那座小山坟里涌出,迅速弥漫开来,紧接着,小山坟从中间裂开,裂口一直延伸到山脚下,仿佛一道沟壑,要将整座山劈开。 山脚下,所有第三境以上的人都感受到有一股神秘又强大的力量落在自己身上,很蛮横地将自己推向山外面去。 有人尝试抵抗,差点喋血,那股力量不可抗。 于是,第三境以上的人纷纷退走。 徐良发现强如红裳和顾羽,都不敢作丝毫停留,偏偏有两个无良家伙无动于衷。 他瞬间警觉,难道这两个家伙是比红裳和顾羽还要强大的大能,可以无视从山半腰处弥漫开来的那股力量?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 大能都这么邋遢?猥琐?无耻? 他不信。 这不是他想象中世外高人的样子。 “我们就是寻常百姓,神仙坟的禁制力量只对第三境以上的人起作用。”燕小乙嘿嘿笑着,要多憨厚就有多憨厚。 “就是就是,要不是我们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怕磕磕碰碰后要回去躺床十天半个月,不然的话,早就亲自进去争夺宝贝了,哪里轮得到你们。”赵小六连连点头附和,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我怎么就那么不爱信呢。”徐良呵呵两声。 燕小乙语重心长地道:“小子,要心怀真善美,要对世界充满爱,知道不?” 赵小六也凑过去,一副长辈教导晚辈的模样,道:“人与人之间,要多点信任,少一点猜疑,最后你就会发现,人世间是多么美好。” 徐良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记得我们的合作!”燕小乙在后头大喊。 “神仙坟的宝贝,都是我们的!”赵小六吆喝。 正往沟壑里走去的众人纷纷回头,对两人侧目而视。 徐良觉得,再跟这两个家伙混在一起,迟早要被人群殴致死。 此时头也不回,加快脚步冲进从山半腰处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那条沟壑里。 眼前一阵恍惚。 再回神,已经斗转星移。 徐良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巨大的圆形墓室里,罩子般的穹顶上有宝石在发光,又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四周有拱门,连着甬道,不知分别通向何处。 不多不少,共有二十七个拱门。每座拱门上方的石壁上都有一个相同数字:亖。 肆? 代表着什么意义吗? 徐良想着。 此时,相继有其他人进来。徐良就没有再细想下去,迈步走进一个拱门里。 突然,嗡的一声,拱门上方有一缕能量闪电般打在他的左手手背上,闪了闪,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徐良正纳闷着,就听到头顶有异,急忙退出拱门,抬头一看,发现原来的数字“亖”少了一横,变成了“三”。 他心里一动,难道每个拱门上方的数字代表的是容许进入的人数? 这么一想,徐良便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随后进来的人都各自选择了一个拱门,并且堵在门口处,显然这些人跟他一样,发现了拱门的秘密。 于是,他也堵在刚才选择的拱门门口。 “一共二十七个拱门,每个拱门只能进入四个人,就是一百零八人,可是此次来了至少有两百人……” 徐良暗暗想着,觉得接下来会有好戏看了,后来的人肯定要抢拱门,这里或许会成为神仙坟的第一个战场。 同时,他也在想着,自己手里剩下的三个名额该送给谁,“顾灵和方平可以考虑,陈晨辰就算了,不知道翠花有没有来……” 不久后,外面的所有人都已经进来,此时二十七拱门都有人占着了,大多数都是一个人,七八个是二三人,只有六个是满员的四人。 墓室中,还站着一百多人。其中就有顾灵三人,还有湖畔书院的六人,以及草鞋少女! “翠花!”徐良出声喊了一句。 草鞋少女闻声转过头来,看见徐良后,英气逼人的双刀眉挑了挑,“姓徐的?” 徐良招手道:“来我这里,咱们组队。” 人群中的顾灵瞪着徐良,小虎牙咬了咬,恨恨地想:“混蛋,竟然不邀请我,而且,到处都认识姑娘,真是花心大萝卜!” “不用!”草鞋少女没有领情,拎着镰刀走向一个拱门,对里面的两人道:“让开,不然死!” 众人本来就是在静观其变,此时见到有人当出头鸟,顿时纷纷看向草鞋少女,于是有人认出了草鞋少女面前的拱门里的两人。 “是曹彬和曹毅兄弟。” “是他们呀,曹家双杰。” “曹彬走的是纯粹武道,已经是七品小宗师,曹毅走的是剑修路数,不久前刚突破到六品大剑师。” “只是,这位翠花姑娘是什么来头?” 小声议论的人不认识草鞋少女,只从徐良刚才的喊话中知道她叫翠花。 此时,曹彬和曹毅两人打量着草鞋少女,曹彬沉声道:“我们是景寿街曹家的人……” “让开!”草鞋少女冷冷地道,打断了曹彬的话。 曹彬脸色一沉,道:“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向你讨教两招了。” “喂,我说姓曹的,赶紧让给她,不然你们会后悔的。”徐良倚靠着石壁,很悠闲自在地吆喝了一句,跟街边看热闹的路人一样,手里就差一把瓜子了。 曹彬和曹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冰冷。 就在此时,有人走到徐良面前,很嚣张地呵斥:“你,滚出来,否则,死!” 徐良有些生气,翠花那边还没打呢,就有人盯上他了! “你谁呀?”他用斜眼看人,气焰比对方更嚣张。 “袁石!”那人冷冷地道。 人群中,那些从外面进来的人微微动容,显然是知道袁石这个人。 这是个狠角色! “猿氏?那就是只猴子啰。”徐良摆手道:“我不打畜生!” “找死!” 袁石目光一凝,眸子里闪过凌厉杀意,话音未落,就猛地踏前一步,脚下如巨石震落,右手握拳直冲徐良胸口,拳头上有黄芒闪烁。 “袁家横山拳!”有人低语,认出袁石施展的拳法来历,言语之中隐隐有忌惮的味道。 “混蛋,小心!”顾灵惊呼,她自问很清楚徐良的根底,这家伙就知道会耍嘴皮子,哪里会打架唷! 但是,下一幕她就很吃惊地瞪大眼睛。 只见徐良猛喝一声,双脚站成一个古怪的姿势,左手收拳夹紧左肋,右手握拳击出,很普通的一拳,像是寻常练拳一样。 砰的一声,两人的拳头狠狠地撞到一起。 袁石的拳头上黄芒暴涨,要将徐良的手腕轰碎,结果发现徐良的拳头像是坚硬的巨石,轰不动! 他的脸上瞬间变色。 只有对方的体魄比他强太多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此时,徐良嘿嘿一笑,口鼻间一呼一吸,胸腔里顿时响起轰鸣声,体内仿佛有滔滔江水汹涌。 随后,他一直收着的左拳迅速横勾,打向袁石的右肋。 袁石眼里露出惊色,猛吸一口气,右拳回缩,手臂弯曲起来,用胳膊肘去挡徐良的这一拳。 结果,徐良的拳头下坠,左手胳膊肘撞了出去。 啪! 两人的胳膊肘格挡在一起。 袁石感到右手一阵钻心的痛,胳膊肘处的骨头仿佛碎了一样,嘴角一阵抽搐。 他已经确定,徐良的体魄要比自己高一重楼。 下一息,徐良脚下的姿势变了,整个人像麻花一样扭曲着,然后迅速一旋,一条腿就鞭了出去,重重的扫在袁石的腰上。 砰的一声闷响,袁石惨哼着侧飞出去,砸在地上爬不起来。 徐良的这一脚,踢断了他的数条肋骨。 四下一片安静。 袁家横山拳的强大,有不少人是知道的,这种拳法尤其锤炼体魄。与袁石同一批进来的人都知道,袁石的体魄已经登上了第四重楼,在他们那些人中算是拔尖的了。 可是,在刚才的比拼中,袁石的体魄明显不如徐良,这让那几人震惊。 而且,袁石败得这么干脆利落,更加让那几人对徐良心生忌惮,这个痞里痞气的家伙,是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 “……这个混蛋,竟然,竟然这么厉害?”顾灵眨着眼睛,不敢相信。 在她身旁,陈晨辰眯起双眼,目光冰冷。 此时,徐良拍了拍手,退回拱门里,倚靠着墙壁,对草鞋少女得意地炫耀,“翠花,怎么样,我可以吧?” 草鞋少女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嘴角一扯,道:“无趣,都没有见血!” 说完,她脚下砰的一声响,整个人像被弹弓射出去的石子一样,冲向曹彬和曹毅两人,没有胡里花俏,简简单单的手起刀落。 一道寒芒起,两颗人头落。 第70章 成功组队 墓室里,静得吓人,除了粗重的喘气声,就是地上那两具无头尸体上喷血的滋滋声。 曹彬和曹毅,就这么被人给一刀砍了? 有些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觉得太虚幻了,可是正在喷血的两具无头尸体无情地告诉众人,这一切都是真的。 所有人看向草鞋少女的目光都变了,从好奇变成了忌惮,到最后又被恐惧取代。 进来此地之前,自家的长辈已经提醒过,神仙坟的危险,不是龙门那种造化地可比的。这些人也都有心理准备,进来此地一定会流血,受伤。 可是,会死人这件事,没有人提过啊! “你们都以为来这里好玩的吗?会死人的!”草鞋少女面无表情地越过脚下的两具无头尸体,走进之前被曹彬和曹毅占着的拱门里,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浇醒了不少人。 此时,没有人的神色是轻松的,包括已经占领了拱门的人。 因为有了草鞋少女开头,很多人都会出手抢拱门,接下来就是真正动刀子的时候了。 “我们怎么办?”顾灵看着敌意越来越强烈的众人,小脸上难掩紧张,回头询问陈晨辰和方平。 “名额有限,我们必须要抢到一个拱门。”方平沉声道。 他同样很紧张,这样一言不合就死人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之前的学习和修行,都是安安逸逸,哪里会直面这么血腥的画面。 不过,为了不影响顾灵,他强行压下心里的紧张,沉着冷静地分析。 “那,那我们抢谁的?”顾灵很无主,小声地问。 陈晨辰第一时间看向不远处的徐良。 顾灵感觉到了,眼里有些慌乱,道:“不行,要不,我过去跟他说一下,我们跟他组队,他只有一个人,手里还剩下三个名额,刚好……” “我不同意!”陈晨辰面无表情地摇头,他不可能跟徐良组。 顾灵皱眉,看向方平,希望方平表态。 然而,方平低着头,一言不发。显然,他也不愿意跟徐良组队。 “为什么?”顾灵很不解。 “我不信任他!”陈晨辰冷冷地道:“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一直隐藏了实力,谁知道他想干什么,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到时候被他算计了,死在这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灵静静地看着这两人,眼里的慌乱和心里的不安,渐渐平息,然后笑了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相信他!” 说完,她转身向徐良走去。 “顾灵!” “你站住!” 方平和陈晨辰先后开口,想要阻止。 可是顾灵头也不回。 “怎么,吵架了?”徐良看着明显一脸不高兴地走过来的少女,不知死活地问。 “混蛋!”顾灵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进拱门里,少女的眼睛有些红。 “喂喂,骂谁呢,还有呀,你这是干嘛呀,这个拱门可是我自己拼命打下来的,你就这么走进来,感谢都没一句?”徐良笑着道。 “你欠我的!”顾灵气呼呼地哼道,同时瞪着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徐良翻了翻白眼,丧气地道:“好好好,我欠你的,你是姑奶奶,你最大。” 顾灵踢他,“胡说,我才没那么老。” 徐良没好气地笑道:“那你还让我叫你姐。” 顾灵继续踢他,“混蛋混蛋!” 徐良躲开,摇头道:“你说你,好好的在家享受不行,非要跑来这里受这罪,你那个大哥也真是的,明知道这里面危险,还把你送进来,怎么当哥的。” 顾灵低着头,有些委屈地道:“我走的是练气士的路数嘛,暂时打架还不厉害。不过,我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我哥有给我……啊,小心!” 惊叫声中,她匆匆扔出一物,在徐良身后化作一面盾甲。 当的一声,火星四射。 一道飞刃被盾甲挡下,在空中嗡嗡转了一圈,迅速掠出去,没入一个黑袍少年手中。 徐良心惊,转身盯着站在门外的那个黑袍少年,神色凝重。 刚才他竟然没有丝毫警觉,连那道飞刃到了身后都没发现,这说明那道飞刃极其不凡,能够避开赤芒剑的感知。 要不是顾灵,他就危险了。 “你是什么人?”他沉声问。 在这个黑袍少年身上,他感觉到危险,仿佛面对着一条毒蛇,只要被对方咬上一口,绝对致命。 他忽然想到一种人,只有那种人的身上,才会出现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 黑袍少年没有说话,看了看领空悬停着的那面盾甲,很果断地转身离去,冲向下一个拱门。 顾灵小心翼翼地收起那面盾甲,低声道:“应该是杀圣门的人。” “杀圣门?”徐良动容,皱眉问:“你知道他是谁?” 顾灵道:“听说这次来了两个杀圣门的候选圣子,一个叫百里风,一个叫丁九。刚刚那位,应该是丁九,因为传闻中,百里风已经二十二岁。” 徐良沉声道:“怪不得那么危险,原来是杀圣门的候选圣子。” 顾灵脸上露出忌惮之色,道:“杀圣门是一个传承很古老,势力很恐怖的组织,他们专注杀人术,或许他们中有些人的实力不是很拔尖,但是极其危险,生死拼杀中,往往能以弱胜强,很可怕。” 徐良想到了想要当天下第一杀手的翠花姑娘,不知道她遇到那两位杀圣门的候选圣子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估计会火山爆发吧。 此时,有人来到门外,是一个气质飘逸的青年,身穿白袍,外罩一件青衫,头发用银色笄束起,纹丝不乱,腰间挂着一把短佩剑。 “想打架?”徐良神色不善地走出去,捋袖子准备开打。 五重楼体魄,没怕过谁,尤其是刚才击败袁石后,让他信心倍增,要不是被丁九刺激了一下,如虹的气势稍稍有点下降,恐怕面对宗师境强者,他也敢碰一碰呢。 而且,他还有剑没出。 “等一下!”顾灵突然拉住徐良,率先跑到青年面前,高兴地道:“江师兄,真的是你!” 青年温和地笑了笑,打趣道:“你苗师兄他们四个抛弃了我,我又不会打架,正好看到你,就想着来投靠了,你不会赶我走吧?” 顾灵笑得眉眼弯弯,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 然后就拉着青年回到徐良面前,介绍道:“这位是我在青山宗的师兄,江渡舟,江师兄,这位是徐良。” “幸会。”江渡舟抱拳,含笑道:“叨扰了,恳请徐兄收留啊,不然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徐良看得出来,江渡舟是一个平和的人,又是顾灵在青山宗的师兄,这份人情还是要给的,便爽朗地摆手道:“江兄客气了,既然是顾灵的师兄,那就是自己人了。” 江渡舟微微诧异,神色古怪地看向顾灵,眼角藏笑。 顾灵笑了笑,装傻,暗中却伸手狠狠地掐了徐良的手臂一下,道:“我跟徐良只是普通朋友,他这个人呀,就是待人接物都热情,见谁都跟亲人似的,自来熟,等你跟他熟悉之后,就知道了。” 徐良无语,不就是说是自己人么,掐我干嘛。 “哦~”江渡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几位,可否让我随你们组队?” 突然,一个弱弱的声音传进来,外面来了一位尼姑,看着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眉清目秀,散发着一股出尘的灵气。 徐良微愣,这尼姑若是留着长发,再换上一身姑娘衣装,简直是仙女级别的美人啊。 怎么这么想不开,年纪轻轻就去当尼姑了呢? 哎哟,暴殄天物啊! 他越看越心疼,要不是那张俊郎得不像话的脸,此时任谁看见了他的表情,都会给他扣上一定色坯子流氓的帽子。 “施主?”美女尼姑见到徐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却也没有露出恼怒之色,只是平和地笑了笑,轻声提醒。 无奈徐良深陷不能自拔,正在自己的世界里痛心呢。 旁边的顾灵看不下去了,这家伙怎么见一个爱一个,他的心是花菜做的吗? 伸手,在徐良的软肋下狠狠一掐。 想象中的痛叫没有出现,徐良回头瞪她,若无其事地拍开她的手,“干嘛?” 顾灵把自己气着了,这家伙的体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 此时,一直在打量美女尼姑的江渡舟突然走上前去,认真地问:“请问姑娘可是来自水月庵?” 美女尼姑点头,神色平静地道:“我在庵中的资辈排第三,法号蔌芸。” “原来是蔌芸师父。”江渡舟行了一礼。 蔌芸回礼,“江公子有礼了。” 此时,徐良凑过去,笑眯眯地道:“我叫徐良,那个,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考虑还俗呀?” 话音未落,小腿上挨了一脚。 顾灵在后面咬牙低声道:“混蛋,你能不能别胡闹。” 谁胡闹了?有病啊,我这是在为广大男同胞挽救失足遁入空门的姑娘! 功德无量的好吗! 徐良头也不回,伸手推开顾灵,一脸期待地看着蔌芸。 蔌芸很有礼貌地笑了笑,正要说话。 “里面的人听着,把这个拱门让出来,否则死!”突然,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 蔌芸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转头看着那个说话的人。 徐良那个气呀,哪里来的王八蛋,竟然坏他好事! 他怒气冲冲地瞪过去,发现来挑事的不止一人,说话的是一个长相阴柔的青年,手里捏着一把纸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徐良竟然认识,正是陈晨辰! “你是带人来找茬?我看你是真的想死啊?”徐良没理会长相阴柔的青年,只盯着陈晨辰,这家伙三番四次找他麻烦,一日不除都是个祸害。 陈晨辰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着,一副我看你怎么死的神色。 “我在跟你说话!”长相阴柔的青年冷冷呵斥徐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徐良斜眼冷瞥回去,轻蔑地道:“你算哪根葱?” 啪! 纸扇合拢的声音。 刹那间,徐良的双耳一阵轰鸣,仿佛头顶上炸开了两道雷,瞬间七窍堵塞,体内气血猛然一滞,整个人动弹不得。 长相阴柔的青年一步跨出,握着合拢起来的纸扇敲向徐良的脑袋。 第71章 反转的剧情 朱盛没有立即对徐良下杀手,他的目的是抢拱门。陈晨辰只告诉他徐良的来历,是杨府的一个家丁,并没有说徐良跟顾灵三人的关系。他怕杀了徐良,会引起顾灵三人的反扑。顾灵没有威胁,可是他不敢小觑江渡舟和蔌芸。 一个是青山宗五子之一,一个是水月庵最出色的传人,两人无论是出身还是自身修为,都不比他差。真要撕杀起来,他这边四人会胜,但也要付出大代价,这对接下来的神仙坟之行不利,所以他不想死拼,决定智取。 先前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断定徐良只是体魄强而已,根本不足为据。 所以,他故意激怒徐良,然后一上来就施展道门妙术,封住徐良的身体气机,步步为营。 此时只要他控制住徐良,这个拱门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事情像他预料之中那般顺利,猝不及防之下,江渡舟和蔌芸都来不及救援。 他一手扣住徐良的咽喉,一手握着纸扇抵在徐良的脑袋上,只要他任意一只手上的劲道一吐,徐良就没命。 “放开他!”顾灵冲上前去,却被陈晨辰走出来拦住。 “你还要护他到什么时候!”陈晨辰恼怒地道。 顾灵退后,不让陈晨辰靠近自己,甚至连看都不看陈晨辰一眼,手掌一翻,取出来一块黑印,举了起来,沉声道:“这是我爹亲手炼制的翻山印,我如果引爆,这里没人能活着出去!” 众人变色。 没有人质疑顾灵的话,除了那块黑印一出现就散发出巍峨高山般雄浑的气息外,还因为顾灵的爹是天南十大高手之一,神煌门的门主,顾青阳。 从外面来的人都知道,顾门主的铸器术在天南能排第二,仅次于器宗宗主独孤游野。而且独具一格,不同于器宗在铸器上追求的“平衡”与“完美”,顾门主所铸造的器只有一个特点,杀伐。所以,出自顾门主之手的器又叫杀器。 此时的朱盛最清楚顾灵手里那块翻山印的厉害,整张脸阴沉下来,面无表情地道:“顾灵,你别乱来,引爆翻山印你也活不了,我可以答应这个拱门里的四个名额中有你一个。” 与他同来的陈晨辰以及两外两人一听,脸色微变,如果让顾灵加进来,那么他们中就有一个人将要失去名额。 三人看向顾灵的目光渐渐阴冷起来。 陈晨辰再次走向顾灵,尝试劝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一个见面才几次的外人,就要置自己于险境,如果顾大哥知道此事,一定对你非常失望!” “走开!我跟你很熟吗?我们见面也不过几次而已。”顾灵非常不客气地呵斥。 一而再再二三地被顾灵不留情面地对待,陈晨辰此时真的是恼羞成怒了,眼里闪过怨恨歹毒的神色,然后冷冷地道:“既然你从没把我当朋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退回到朱盛身后。 顾灵眼里充满鄙夷,转头对朱盛喝道:“我叫你放开他!” 朱盛目光闪烁,冷冷地道:“我不信你敢引爆翻山印。” “你……”顾灵又气又怒,她其实真的不敢引爆翻山印,因为一旦引爆,她会死,徐良会死,方平会死,青山宗的五位师兄也会死。 她不希望那样。 “朱盛,你想怎样?”江渡舟上前,将顾灵拉了回来,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一边问朱盛。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丝毫慌乱。 蔌芸也一样,神色平静。 “好说,你们四个自行毁掉手上的烙印,让出这个拱门的名额,此事就作罢。”朱盛冷笑道。 “好,一言为定。”江渡舟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一晃,先前打在他手背上的那一缕能量就飞了出来,重新回到拱门上方的石壁里。 蔌芸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做。 “记住,这是我施舍给你的!”顾灵朝陈晨辰晃了晃手臂,也逼出了手背上的能量。 此时,拱门上方的石壁,出现了数字:三。 朱盛看着徐良,冷冷地道:“就差你了。” 徐良瞪眼,道:“凭什么?” 朱盛眼睛一眯,寒声道:“凭我现在能取你狗命!” 徐良切了一声,不屑地道:“我不信。” “呵呵呵……”朱盛笑了,笑里藏刀,杀气腾腾。 徐良打断他的笑声,道:“别急着傻笑,知道你犯了一个什么错误么?嘿嘿,你知道我体魄厉害,特地一上来就先下手为强,不让我出手,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贴这么近?” 嗯? 朱盛一愣。 下一息,他就惊恐地看见一直不能动弹的徐良猛地伸手反擒住他的两只手腕,后背重重的撞在他的胸膛上。 砰的一声,他感觉像是被一只狂奔的洪荒猛兽撞到似的,胸膛仿佛要坍塌,体内五脏六腑翻滚,气血狂乱,一口鲜血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往后砸去。 可是,他的双手已经被徐良抓住,此时又被拽了回去。 咚! 他的小腹上挨了一膝盖。 这一下,让他的大肠小肠缩成一团,难以忍受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一身气机彻底崩溃,空有上清境八层的修为也无处使,整个人像是一只死虾一样,弓了起来,口中直吐水,连胆汁都快出来了。 然而,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 徐良改为抓住他的一只脚踝,将他拎了起来,像甩稻穗一样左右摔打。 啪啪啪…… 连续十几下才停下来。 这一幕,惊呆了墓室里的所有人,就连挥刀连割两颗人头也面不改色的草鞋少女,脸上也一阵发僵…… 太凶残了。 “还要杀我吗?”徐良一手捏着朱盛的脖子,将其提起来,另一只手左右开弓,往朱盛的脸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问,直把朱盛的脸打得红肿成猪头。 朱盛体内的气机已经崩溃,想要重新凝聚起来,至少需要数日,此时气息奄奄,只用歹毒的眼神盯着徐良。 “还跟我犟!”徐良不悦,将朱盛扔到地上,抬脚就踩,从头到脚,从脸到裤裆。 朱盛嗷嗷惨叫,却反抗不了。 陈晨辰与另外两人看得心惊肉跳,这样下去,朱盛非死不可。 “徐良,住手!”陈晨辰黑着脸喝道。 “你是猪吗,我又没有动手。”徐良斜瞥过去,为了证实自己没有动手,还把手举起来,示意众人看。 可是,他脚下踩得可起劲了。 众人腹诽,这家伙是个无耻的王八蛋啊! 陈晨辰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寒声道:“朱盛若死了,他的家族一定会誓杀你到底,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杨府,也不会好过!” 徐良皱眉,神色不善地道:“你吓唬我?” 陈晨辰道:“你可以向其他人打听打听朱家。” “不需要!”徐良很嚣张地一挥手,身体却出卖了他的心思,退回到顾灵身边,小声问:“那猪头是什么来头?” 顾灵正深陷徐良一系列举动的震撼中,被徐良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皱眉低声道:“朱家原来是天南的顶级势力之一,他爷爷朱焚湖跟我爹一样,名列天南十大高手。” 徐良挑眉,“原来是?那么现在呢?” 顾灵道:“六年前,朱焚湖突然失踪,朱家内部分据,这些年内耗严重,如今已不复当年,勉强还算得上是大势力。” 徐良听出来了,这个勉强,估计是大势力中垫底的存在。 “原来是没落家族的少爷呀……”他了解清楚后,再次看向朱盛,淡淡地道:“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说完,他突然跳过去,摘下朱盛手上的公输戒,然后抬脚将朱盛踢昏过去。 “你……”陈晨辰以为徐良听到朱盛的来历后,会忌惮住手,结果那家伙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可他只能怒,不敢上去跟徐良动手,到目前为止,他跟很多人一样,都看不透徐良,不知道这家伙还藏着多深,此时贸然出手,恐怕要阴沟里翻船。 “我可没有偷没有抢啊,这是他打伤我的赔偿,我姑且就收下,原谅他了,大家以后记得给我作证啊。”徐良晃着朱盛的公输戒,说得好像他吃亏了似的,并且很大方。 众人翻白眼,不想理会这个无耻的家伙。 一个个心里在腹诽,鬼才给你作证呢! 此时,那个无耻的家伙又在高调地大喊了,“喂,还有人要来抢我们的名额吗?有就赶紧出来,打一架,输了的赔公输戒,我很公平的,童叟无欺。” 说完,又赶紧对草鞋少女谄笑着挥手,仿佛在说,翠花,给我个面子,别出来。 草鞋少女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 其他人,无人吭声。 到了现在,谁还不知道这是一位扮猪吃虎的无耻之徒? 敢情刚才他压根就没有被朱盛的道门妙术镇住,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关于这一点,其实很多人都误会徐良了。之前他的确被朱盛的道门妙术镇住,动弹不得。不过在几息过后,他就从那种危险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因为他血液里的那几条古怪血线齐齐爆发,散发出澎湃的血气,冲溃了束缚在他身上的诡异力量。 而且,他的气海丹田里,那五枚气种也出现异动,吞噬着来自朱盛的气机。 “没有人要出来一战吗?” 徐良再三问道,故意去看疑似是杀圣门候选圣子之一的丁九的黑袍少年,目光挑衅,可是黑袍少年没搭理他。 过了一会,他发现真的没人要出来后,回头对顾灵咧嘴一笑,得瑟道:“你看,我一个干他们全部,这叫什么知道吗,嘿嘿,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善!” 顾灵想了想,皱眉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厚脸皮?” “羡慕去吧,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优点,别人恨不来的。”徐良嘴角一挑,转身,施施然走进拱门里。 顾灵扶额,觉得自己完败。 江渡舟与蔌芸相视一笑,也觉得很无奈呀。 第72章 打虎养气种 一场争抢拱门名额的战斗拉开,又迅速结束。 每一个拱门前,都有人上去挑战,包括一直是独占着一个拱门的草鞋少女那里,前后去了四拨人,其中有两拨人喋血,留下冰冷的尸体。 另外两拨人里,先后出来三个人,与草鞋少女拼了几回合,未分胜负。 最终获得草鞋少女的认可,成功组队。 徐良四人也被几拨人挑战,江渡舟和蔌芸先后自动请缨,显露出不凡的修为,击败来犯者。 青山宗和水月庵走的都是练气士的路数,一个修道门三清,一个修佛门果位。江渡舟是上清境八层修为,一身气机内敛却雄浑,气海丹田里的真气凝实,再加上青山宗高绝的道门妙术,使得他的真实实力堪比上清境大成的修士,在同境界中是属于佼佼者的那一类。 蔌芸是大乘境九层修为,只差一步迈入金刚境,身上的三个阳火窍穴里香火气充足,出手时宝相庄严,高贵无比,让人不敢心生丝毫亵渎之意,再加上精湛的佛法,同境界里少有敌手,震慑住许多蠢蠢欲动的人。 唯一没有出手“立功”的就是顾灵,但这并不妨碍她分走一个名额。 用她的话说就是,她现在才刚突破到上清境,打架还不厉害,等以后就好了。 不久后,穹顶上有神秘力量落下,如泰山压顶,将没有获得拱门名额的人推了出去。 轰隆隆! 墓室四周的石壁突然转动,拱门渐渐消失。但是甬道里并没有变暗下去,反而是很明亮,这种明亮来自于两边的墙壁,仿佛有烈火在里面焚烧。 “终于要开始了。”徐良很雀跃,有种莫名地兴奋。 几人看他。 “怎么了?”徐良觉得几人的眼神不对劲。 顾灵道:“看你这么兴奋,等会你打头阵好了。” 徐良想了想,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打头阵就打头阵。” 江渡舟道:“那就徐兄打头阵,蔌芸姑娘走第二,顾灵你走第三,我断后,如何?” “可以。”蔌芸点头。 “我也没意见。”顾灵说着,凑到江渡舟身边,压低了声线,道:“谢谢江师兄。” 江渡舟笑了笑,叮嘱道:“你要小心。” “嗯。”顾灵点头,大眼睛瞟向正用斜眼偷看过来的徐良,对江渡舟笑道:“江师兄你还是先给那家伙说明一下吧,免得他疑神疑鬼,以为我们算计他呢。” “我听见了。”徐良斜瞥着。 江渡舟含笑道:“徐兄别误会,是这样的,进神仙坟有四关,第一关为墓兽关,我们必须击败九只镇墓兽,才能通关,每一只镇墓兽是此地的禁制根据我们四人的体魄强弱,折中取之,然后以五行真气幻化出来的。” 徐良一怔,怪不得顾灵刚才提议他打头阵的时候,笑容古怪,原来第一关是要拼体魄,这是粗活啊。转头,瞪顾灵。 少女偷笑。 江渡舟又说道:“每击败一只镇墓兽,其身上的五行真气都会被我们四人平分,五行真气比寻常的天地灵气高级很多,是练气士培育气种,以及在气海丹田里聚气纳元所必需之物。甚至,大成的剑宗强者在突破到下一个境界时,也需要五行真气来蕴养体内的三百六十五座窍穴,达到窍穴与外界天地相融,方便本命飞剑自由游走在体内窍穴和外界天地之中。” 徐良顿时心动,他的气海丹田里就有六枚气种,可惜一直没动静,跟地里种坏了的种子一样,既不生根,也不发芽。 如果真如江渡舟所说,五行真气这么有用,那就不能错过了。 于是,他点头道:“那就出发吧。” 他觉得四人里除了自己,其他三人都是走练气士路数,体魄应该强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一关应该不难。 吼! 突然,前方的甬道墙壁里跳出来一只吊睛白额虎,像老水牛那么大,张嘴就是一声呼啸,顿时在甬道里卷起一股腥风,席卷向四人。 徐良本来打头阵,此时首当其冲,感到身上一阵强大的压迫感。 他没有惊慌,这只吊睛白额虎再凶猛,体魄也强不过五重楼,威胁不了他。 于是,他大叫一声:“小花猫,装山大王呢?看我怎么打虎!” 然后,他就发足狂奔了出去,竟然要用身体去撞吊睛白额虎。那只吊睛白额虎似乎有灵智,见到一个人族敢向自己冲撞而来,顿时兽性大发,也咆哮着扑过去。 这一人一兽,似乎要尽情释放最原始的野性。 “混蛋,不要托大!”顾灵焦急地叫道。 蔌芸和江渡舟也是微微皱眉,两人猜到徐良的体魄已经登上第五重楼,但是…… 砰! 此时,那一人一虎已经狠狠地撞到一起。 沉闷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徐良闷哼着,脸色一沉,脚不离地的涂着,整个人往后退去。 那只吊睛白额虎也是哀鸣一声,往后翻滚出去。 不相上下! 顾灵三人心头一紧,第一只镇墓兽就这么强横? 徐良站定后,趁着那只吊睛白额虎还没反扑过来,迅速咽下已经涌到了喉咙处的鲜血,黑着脸回头瞪着三人,怒道:“不是说幻化出来的镇墓兽,体魄是我们四人的折中强度吗,这一只分明已经无限接近五重楼,你们谁他妈的隐瞒实情!” 他怀疑,三人中有人的体魄比他还强,可能登上了第六重楼! 顾灵应该不可能,江渡舟也不像,难道是蔌芸? 因为小和尚的缘故,他知道佛法本身就锤炼体魄,而蔌芸来自水月庵,修习的正是高深的佛法。 他盯着蔌芸。 然而,蔌芸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已经否认自己的体魄登上了第六重楼。 徐良自然不信,沉声道:“我一个人搞不定这只大虫,你们一起出手。” 江渡舟却沉声道:“不行,多一个人出手,禁制就会幻化出多一只镇墓兽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只一只解决。” 徐良听完,整张脸彻底黑了。 看样子他只能咬牙跟这只大虫死拼了。 此时,腥风再次袭来,那只吊睛白额虎一跃而起,在甬道的墙壁上一蹬,凌空扑向徐良,血盆大口张开,獠牙森森,对准了徐良的脑袋咬下,同时两只虎掌展开,拍向徐良的肩头。 徐良深吸一口气,体内嗡鸣,气血如奔流,双膝迅速微屈,身体猛地下沉,左手横勾格挡于胸前,随时准备卸力,同时右手上托,拍向吊睛白额虎的下颌处。 砰砰! 两只虎掌拍在徐良的左手臂上,澎湃的力量压得徐良双膝弯了弯,身体矮了几分。 不等锋利的爪子露出,徐良的左手臂就一沉,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力,同时借势,右脚蹬地发力,全部力量从右手喷薄而出,狠狠地拍在吊睛白额虎的下颌处。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吊睛白额虎凌空一滞,虎头与身体反方向错位,呈现恐怖的扭曲,砰的一声砸在墙壁上。 徐良没有冲过去,而是祭出赤芒剑,只见赤芒一闪,从吊睛白额虎的眉心穿过去。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吊睛白额虎没有死掉,赤芒剑对它没有伤害。 徐良愣了愣,召回赤芒剑,看着摔在地上怒吼连连的吊睛白额虎,整个人有些木。 “兵器和术法对镇墓兽没用!”蔌芸的声音传来。 徐良骂了句握草,然后直接冲过去,骑在吊睛白额虎的身上,一手抓着虎脖子上褶皱起来的皮肉,使劲摁住虎头,另一手握拳,抡起来就捶。 一拳,两拳,三拳…… 不知道捶了多少拳,反正徐良觉得自己快筋疲力尽了,左手五指发麻,右手拳头剧痛,几乎快要抬不起手臂来了,才听到嘭的一声,身下猛地一空,那只吊睛白额虎轰然爆碎,化作四道五行真气,分别没入他和顾灵三人体内。 啪嗒! 徐良无力地摊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这只大虫,武二郎看了,估计得跑,他奶奶的……” 忽地,他瞪大了眼睛,疲惫的眸子里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气海丹田里的六枚气种竟然齐齐地发出咔咔的声音,犹如即将发芽的种子,疯狂地吸收着刚刚没入他体内的那道五行真气。 可惜,那道五行真气太少了,根本不够支撑六枚气种完全发芽。 于是,他诈尸般坐起来,回头对身后的三人喊道:“快快快,你们快出手,那五行真气,是好东西呀,或者你们身上有带什么灵丹妙药了,拿来给我吃,然后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干掉一只镇墓兽。” 顾灵瞪眼道:“你不要命了,先回来。” 徐良怒道:“过来扶我啊,我能自己走回去还用得着你!” 他真的没力气了。 可是,顾灵和江渡舟都没有动。 蔌芸走上去,俯身将徐良扶起来,徐良本来就没力气,此时几乎是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 唏~ 好香啊,原来尼姑也可以这么香的。 徐良很流氓地偷偷闻着蔌芸身上的香气,眼珠子转来转去,在蔌芸那张清纯出尘又倾城迷人的脸上看着,很不满足。 她真白呀,白里透红。 她眼睫毛好长啊,像两把扫子。 她眼睛真好看啊,是浅蓝色的,像是宝石。 她长得真好看啊,为什么要去出家当尼姑呢?心痛! 他看得肆无忌惮。 蔌芸全程恬静,心湖毫无波动。 她将徐良扶到顾灵面前,然后转身,看着那匹刚刚从墙壁里跳出来的青毛巨狼,严阵以待。 第73章 艰难的处境 青毛巨狼比吊睛白额虎要弱,但是一身雄浑气血也堪比体魄登上第四重楼的武夫。 “她行不行呀?”徐良嚼着豆子,皱眉问。 豆子是顾灵带来的一种可以迅速恢复损耗元气的丹药,对疗伤也有显著效果。 江渡舟看向已经跟青毛巨狼拼杀在一起的蔌芸,“水月庵的最强佛法是大自在经,要论锤炼体魄,丝毫不比空禅山菩提寺的大梵般若经差。” 徐良嚼完手里的丹药,伸手问顾灵要。 顾灵拍掉他的手,眼中带着不满,“你以为血元丹是花生蚕豆吗?吃完还要!” 徐良把手收回去,撇了撇嘴,“小气鬼。” 他转头看向江渡舟,沉声问:“第一只镇墓兽的体魄接近五重楼,这第二只也接近四重楼,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此地禁制幻化出来的镇墓兽是根据他们四人的体魄强弱,折中取之,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有大问题。 先前他还怀疑蔌芸隐藏了真实实力,如今看来,蔌芸的体魄也不过是四重楼,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江渡舟思索一会,道:“我怀疑此地的规则有变,镇墓兽的实力可能跟我们四人的血脉之力有关。” 徐良怔了怔,“血脉之力?” 江渡舟点头道:“血脉之力在锤炼体魄后期,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一只和第二只镇墓兽的实力确实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很不寻常。” 徐良皱着眉头问:“你们三个不会都有血脉之力吧?” 江渡舟点头。 徐良苦笑,这些人果然不简单,大势力培养出来的人才就是不一样,相比起来,他这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吃相就有点难看了。 顾灵突然盯着他,支支吾吾道:“其实,你也有血脉之力的,我曾在你身上感受到过。” 她不敢说,那天晚上自己趴在徐良身上昏了过去,两人的身体零距离接触时,彼此的血脉之力产生了某种感应。 徐良想到的是那天早上醒来,顾灵哭着拿刀子捅他,说他吸了她的血那件事。 江渡舟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无奈之色。 他对徐良道:“如果你身上也有血脉之力,那么问题就说得通了。” 徐良仔细思量,他的血液里有三条血线,一条是水银色,一条是赤焰色,一条是暗黑色,每一条都蕴含着强大的血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脉之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令此次镇墓兽的实力整体提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了! 这个锅,不能背! 正好此时蔌芸也击败了那只青毛巨狼,每人又获得了一道五行真气。 这一战,蔌芸胜得也很艰难,比徐良还要惨,身上多处受伤,衣衫上染血。 她走回来,看着顾灵,提醒道:“镇墓兽的实力有问题,你小心。” 顾灵认真地点头,深深呼吸,然后神色凝重地走出去,准备应战。 徐良有些担心,回头看向江渡舟,“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她死了怎么办?” 江渡舟想了想,道:“应该不至于,九只镇墓兽,三只一轮回,每轮在第三位出现的镇墓兽实力是最弱的。” 徐良一愣,接着瞪眼怒道:“你们早就知道这点?所以让我打头阵,让顾灵走第三,对吧?” 江渡舟苦笑,“徐兄你的体魄是我们四人中最好的,只能委屈你了。” 徐良挑了挑眉,傲然道:“那倒是,五重楼体魄,第三境以下,谁与争……” 锋字愣是没说出来。 他想到了天生罗汉金身的小和尚。 此时,甬道的墙壁上一颤,跳出来一只镇墓兽,落在顾灵面前。 这是一只羚羊。 散发出来的血气,仅相当于二重楼体魄的武夫。 咩~ 这只羚羊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两只眼睛生动地转着,打量着顾灵。 徐良拉着脸,抱怨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下一轮我要第三位出手,这样的小绵羊,来多少我能杀多少。” 江渡舟摇头,道:“下一轮你第二,蔌芸姑娘第三。” 徐良不满,“凭什么?我不!” 江渡舟苦笑,解释道:“先前在站位时,顺序已经定下了,如果非要变换顺序,此地禁制就会认为是两个人同时出手,从而一次幻化出两只镇墓兽来。” 徐良拉下脸来,“什么破玩意,此地的禁制也太不地道了。” 不过,他也知道江渡舟先前那样安排也是为了照顾体魄最弱的顾灵。 此时,顾灵与那只羚羊的战斗已经结束,四人再次获得一道五行真气。 “这只羚羊好胆小……”顾灵轻快地走回来,一脸的轻松。 刚才的战斗,她几乎没怎么费力气。 徐良泼冷水,道:“别高兴得太早,第三轮你要第一个出手呢,到时候千万别哭。” 顾灵走过去的时候,踢了他一脚,恨恨地道:“好话就那么难说吗?” 徐良道:“忠言逆耳。” 接下来,江渡舟出手。 这是新的一轮镇墓兽出场,他要击败的是一只狮面牛身兽。这怪物的血气太澎湃了,比首轮徐良遇到的吊睛白额虎还要强盛。 “糟了,江师兄可能有危险。”顾灵很担心,坐立不安。 正在疗伤恢复的蔌芸也睁开眼,看着那只狮面牛身兽,神色凝重。 徐良苦笑,很心虚,他开始怀疑,这些镇墓兽的实力可能真的是受到自己血液里那三条血线的影响了。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江渡舟与那只狮面牛身兽开始撕杀在一起。 纯粹力量的硬撼,充满了狂暴。 一人一兽的每次硬碰硬,都不相上下。奇怪的是,江渡舟身上一直发出铿锵的声音。 徐良皱眉,“这是什么声音?” 蔌芸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顾灵,轻声道:“是顾家打造的铠甲,江施主的体魄勉强达到四重楼,正面硬撼,不可能是这只狮面牛身兽的对手。” “还能穿铠甲?怎么不早说!”徐良瞪大眼睛,扭头对顾灵道:“你也太偏心了,有好东西就知道给你的江师兄!” 顾灵不耐烦地道:“别吵,你五重楼的体魄怕什么,再说了,谁知道这些镇墓兽的实力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江师兄又不像你那样皮糙肉厚。” 徐良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什么叫不像我那样皮糙肉厚?这是歧视! 若是平时,他真要好好跟这丫头说道说道了,此时只能不去计较,毕竟江渡舟的处境还是很危险,在那只狮面牛身兽的狂暴攻击下,已经身上带伤,甚至数次命悬一线,险些被拍烂脑袋。 砰! 又是一次狂暴硬撼,江渡舟浑身是血地跌了回来,砸在徐良面前。 徐良悚然,江渡舟的左肋下方,有一道恐怖的抓痕,几乎将他的腹部撕裂,血肉模糊。 他伸手要去扶江渡舟。 江渡舟急忙叫道:“不要!” 徐良急忙警醒,一旦扶起江渡舟,此地禁制将会视为他出手了,到时会再幻化出一只镇墓兽来,如果再来一只狮面牛身兽,那么他跟江渡舟都得死。 第74章 餐霞 顾灵快哭了,她也看到了江渡舟身上的伤,太惨烈了。 江渡舟站起来,背对着三人,一言不发,然后再次冲出去,与那只狮面牛身兽撕杀。 蔌芸突然看向徐良,欲言又止。 徐良歪头问:“怎么了?” 蔌芸犹豫了一下,“你体内是不是有不止一种血脉之力?” 徐良心里一沉,没有出声。 顾灵瞪着他,眼里有些惊慌,“你不会是,不会是把我的血转化成自己的血脉之力了吧?” 徐良绝口不提,看着蔌芸,“你想说什么?” 蔌芸看了一眼险象环生的江渡舟,轻声道:“这样下去,我们不可能击败所有的镇墓兽,要在此地喋血,我想赌一下。” 徐良的心跳骤然加快,蔌芸在说到想赌一下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不一样的神采,那是一种比她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平淡镇定都要迷人生动的情绪。 仿佛在那一刻,她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灵魂,而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 可惜,那样的神采一闪而逝。 徐良越加觉得这个水月庵的美女尼姑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怎么赌?” 蔌芸指着甬道两边仿佛有烈火在里面焚烧着的墙壁,“如果所有镇墓兽都是此地的禁制参照我们四人的血脉之力幻化出来的,那么此地的禁制一定会对我们的血有所感应,我怀疑墙壁里有破解这一关的秘密。” 徐良沉声问:“如果你猜测错了,反而引出所有的镇墓兽呢?” 旁边的顾灵倒吸一口凉气。 蔌芸的神色很平静,眼里有一种仿佛看透了生死的淡然,“那就是我们命中注定有着这一个死劫,渡过,则生,否则,便死。” 徐良皱眉,不大喜欢这个样子的蔌芸,太淡然,就显得无情。 不过,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再拖延下去,江渡舟必死无疑,他们也无法通过这一关。 最重要的是,他怀疑镇墓兽的实力突变,罪魁祸首是自己。 所以他想要赎罪。 他站起来问:“要怎么做?” 蔌芸道:“将我们的血涂抹到墙壁上,如果禁制能感应到,应该会有变化。” 徐良点头,“那我先来吧。” 说完就取出一把匕首,划破手掌,将手掌按在墙壁上。 他其实不抱希望,只不过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的体魄已经登上五重楼,自愈力远超常人,此时被划破的手掌只流出很少的血,就止住了。 他准备用匕首再割一下。 突然,墙壁上涌现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了他的手掌,让他脸色微变。 旁边的蔌芸察觉到有异,目光一凝,伸手就要去拉徐良。 结果嗡的一声,墙壁里冲出一团光华,瞬间裹住了徐良,将他拉扯了进去。 蔌芸的脸上终于变色,急急抬手打出数道能量,想阻止徐良陷进去。 然而,徒劳无功。 “徐良!” 顾灵失声惊呼,却根本来不及救援,眼睁睁看着徐良消失在墙壁里。 “你做了什么?!”她怒视着蔌芸。 蔌芸的脸色也很难看,但是她眼里的震惊之色更多,喃喃道:“他竟然有四种血脉之力……” 顾灵听见了,张了张嘴,发现舌头僵硬,“什,什么?” …… 徐良感觉身不由己了,拉扯他的力量太强大了,让人无法抵抗,连泥丸宫里的赤芒剑都受到影响,被镇压住,无法动弹。 仿佛对他出手的是一尊神仙,这是一种能够藐视世间一切的力量。 很快,这股力量就如潮水般退去,不再禁锢住他。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下方是无尽火海,熔岩翻滚,赤焰沸腾,犹如炼狱。半空中悬浮着一块巨石,徐良此时就站在巨石上面,在他面前有一张长桌,上面一字排开摆着九只白瓷碗,碗里有血,凝稠而鲜艳,仿佛刚盛进去的一样。 每一只碗下面都压着一幅画,画的全都是兽像,从左到右分别是吊睛白额虎,青毛巨狼,白眼羚羊,狮面牛身兽,双头玄蛇,独角斑纹马,人首饕餮,赤眉黑鹰,无甲灵龟。 兽像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丝丝缕缕的血气从每只碗里引出,被碗下的画吸收,更加让兽像形神俱备,仿佛真的一样,跃然纸上。 徐良悚然,这九幅画上面的兽像就是在第一关出现的镇墓兽。 九只白瓷碗里盛的难道是兽血? 他心里想着,觉得八九不离十。似乎正是这些兽血,才让兽像保持着灵性,随时都能被禁制幻化出来。 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超凡入圣的手段? 神仙坟神仙坟?难道这里真的葬着一位神仙?这些都是那位神仙留下来的? 徐良的心湖震荡不已,所见所闻太过骇人听闻。 此时,狮面牛身兽那幅画里面的线条变得清晰起来,疯狂地吸收着那只白瓷碗里的血气,仿佛真要从画里跳出来一只怪物似的。 徐良猛然想起,江渡舟正在跟这只狮面牛身兽搏斗呢,眼前这景象,难道江渡舟要殒落了? 他心里一沉,上去就端起压在狮面牛身兽画像上的那只白瓷碗,准备摔烂。 忽然,他嗅到一股浓郁的药香,源头是手里的那只白瓷碗! 嗯? 他凑近了闻,发现白瓷碗里的液体没有丝毫血腥味,而是散发着草本药物的香气。 徐良愣住了,难道这些都不是兽血,而是某种药液? 他满怀期待地将九只白瓷碗里的液体查看了一遍,又仔细对比,结果发现气味、颜色以及形态都一模一样。 九只白瓷碗里盛的不是兽血,真的是药液! “这也太逆天了,什么样的药液能够让一幅画里的画像保持灵性,并且形神俱备,仿佛活过来一样!” 徐良很震惊,又很激动。 他盯着手里端着的那只白瓷碗,双目发光,在连续吞下几口唾液后,终于忍不住,将碗里的药液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药液入口,满腔芬香,清冽如甘泉,可是也仅仅是口感好一些,喝进肚子里后并没有其他反应。 徐良有些纳闷,心想难道这些药液对人体没用? 喝完一碗后,他觉得意犹未尽,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口感很不错。 于是,他端起第二只白瓷碗。 喝完第二碗后,砸了砸嘴,似乎还想喝啊。 于是,他端起第三只白瓷碗。 然后就是第四只白瓷碗…… 第五只白瓷碗…… …… 直至最后,九只白瓷碗空空地被他叠在一起。 呃! 他打了一个饱嗝。 整个人一阵头重脚轻,仿佛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最终踉跄几下后,趴在长桌上,摊着一动不能动。 他感觉自己的五官在扭曲,身体像是在热水里煮过的面团一样,被捞上了桌,正在摊开、拉长。 “我要死了吗?” 他心里想着,后悔贪嘴了。 呼~!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长气,结果喷出一片霞光。 不仅如此,他的七窍在冒着霞光,身体上的三百六十五座窍穴也在喷吐着霞光。 最终,他整个人被霞光淹没。 第75章 圣人血 霞光里,徐良的身体正在发生大蜕变。 从皮肉筋骨到五脏六腑,从每一条经脉到每一座窍穴,都变得玲珑剔透,纯净无暇。 此刻,他的身体就好比一只新鲜出炉的精美瓷器,贵气,空灵。 一层老皮从他身上脱落,新的肌肤光滑如玉,白嫩红润。原本就俊美无比的脸蛋此时更是如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脸一样。 他的体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血液凝稠堪比水银,里面那三条血线也消失了,似乎彻底融合在一起,并且血液也不是原来的鲜红色,而是带着淡淡的银光,仿佛涂抹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粉,莹莹生辉。 不仅如此,每条经脉内外壁,每一分筋肉之间,每一寸骨头上面,都带着这样的淡淡银光。 在他的气海丹田里,多出了一团清气,原来那六枚气种却不见了,不知是彻底扎根还是凭空消失了。这团清气既不像五行真气,又不像才气,也不像紫气,更加不像香火气,但是好像各种都有一些,却又不是那几种的糅合产物,而是某种回归的本源物。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就是他的泥丸宫,那里像是一方净土。 二十七条甬道里,镇墓兽在突然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 一开始,众人还惊疑不定,以为是这一关的另一个考验,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反而是在甬道尽头发现了出口。 于是,众人怀揣着莫名其妙的复杂心情,通过了第一关,继续前进。 然而,这个结果并非让所有人都满意高兴的,翠花姑娘就很不满。 以她为首的这一行四人,每个人都很强,综合实力很恐怖,面对禁制幻化出来的镇墓兽毫无压力,几乎每个人都是以碾压的绝对优势胜出,一路摧枯拉朽,短短时间内就杀到了第八只镇墓兽出现。 当时是翠花姑娘准备出手的,结果还没打,镇墓兽就消失了,这让翠花姑娘很恼火,一来是不能练刀,二来是损失了五行真气。 “怎么回事?”她皱起那双刀眉,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杀意,环视四周,杀气腾腾。 她回头看向一个头发披散着的少年,“赵斩,你可知道原因?” 这个名叫赵斩的少年来自福禄街赵姓氏族,走的是剑道路数,是一名九品大剑师,也是四人中实力仅次于翠花姑娘的人。 赵氏是鱼珠洞天的本土氏族,他们手里掌握的关于神仙坟的信息显然更多更详细,翠花姑娘正是知道这点,才问这个赵氏少年的。 此时,少年想了想,盯着甬道的墙壁,沉声道:“这种情况,有可能是此地的禁制出了问题。” 翠花姑娘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拧着眉头,“具体点!” 赵斩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在我家那卷关于神仙坟的手札里,有提到过镇墓兽其实是九灵图借助真霞仙草液凝神聚形,然后被此地的禁制利用,所幻化出来的。如今镇墓兽突然消失,我猜测是有人破坏了此地的禁制,这种可能很小,所以……偷走了九玲图或者真霞仙草液的可能大一些。”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犹豫,显然自己也不相信有人能做到。 翠花姑娘盯着他,“九灵图和真霞仙草液在哪里?” 赵斩直视着她的目光,神色很平静,指着墙壁,“那个地方叫炼狱台,就在这堵墙后面的一个空间里,不过我劝你死心,因为进入的条件是圣人血。” 翠花姑娘面无表情,转头盯着赵斩指着的墙壁,一声不吭。 赵斩看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摇头道:“其实我不太相信有人带着圣人血来此地……” “不!你应该没有猜错。”翠花姑娘忽地打断赵斩的话,转身向前方走去,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是谁干的了,之前小陆子说看不透那家伙身上的一股气息,曾怀疑是那家伙在龙门小世界里得到的龙血,如今看来,那就是圣人血。” 赵斩三人面面相觑,露出惊容。 竟然真的有人带来了圣人血,这要是传出去,必定惊动很多人。 …… 另一条甬道里,顾灵和蔌芸正守着江渡舟。 江渡舟受伤很重,身上有数道恐怖的伤口,差点将他撕碎。对于他这样的练气士来说,要以纯肉身力量去对抗一只五重楼体魄的妖兽,难度是极大的。若是平时,他只需几道术法妙术,就能轻易斩杀这样的妖兽,可惜此地的禁制太绝了,幻化出来的镇墓兽对兵器和术法的伤害都免疫。 方才若非那只狮面牛身兽突然消失,他就真的死了。 此时他吃下血元丹,一边运功疗伤,一边看着帮自己包扎伤口的顾灵,神色犹豫,“徐兄他……” 顾灵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徐良被吸进墙壁里去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江渡舟面色微沉,看向蔌芸。 蔌芸说道:“徐施主应该成功了,否则镇墓兽也不会突然消失。” 顾灵冷哼道:“那他如今也出不来了,如果他死在里面了呢,那么你就是害他的元凶!” 说到最后,情绪很激动。 江渡舟急忙安慰她,“顾师妹你别着急,徐兄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顾灵板着脸,明显气没消。 蔌芸忽然对她说道:“你应该比我了解他,你认为他会是不惜命的人?” 顾灵愣了愣。 对呀,那个家伙向来贪生怕死,比兔子谨慎,比狐狸狡猾,怎么舍得轻易丢掉小命呢!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蔌芸看向甬道尽头,道:“我猜其他甬道的镇墓兽也消失了,所有人都已经过关,我们也应该尽快离开,赶往下一关,避免生变。” 顾灵摇头,坚决不同意,“不行,徐良还没出来,我们必须等他。” 蔌芸没有打算争吵,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会跟顾灵争吵,此时看向江渡舟,意思是让他来决定。 江渡舟看了顾灵一眼,道:“我们在此等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徐兄还没出来,我们就赶往下一关。” 顾灵还是摇头,情绪低落,“江师兄,你们两个走吧,我留下来等他。” 江渡舟苦笑,“我这个样子也走不了啊,那就一起等吧。” 说完,歉意地对蔌芸笑了笑,他知道顾灵的犟性子,此时多劝也无用。 蔌芸神色温和,示意不要紧,然后闭目养神。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江渡舟并没有出声,继续默默疗伤。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徐良仍然不见踪影。 五行真气不仅对修炼有用,对疗伤的效果也是一流,再加上吃了血元丹,以及用上了青山宗特有的疗伤药,江渡舟的伤好得很快。 他睁眼看向倔强地紧抿着嘴的少女,心里暗叹一声,站起来说道:“不能再等下去了,神仙坟开启的时间只有三天,我们不能白白在这里耗着,顾师妹,我跟你一样关心徐兄,甚至很感激他,若不是他,我可能就死了。不过,我们若是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反而是辜负了徐兄的付出。我相信他会没事的,如果他已经脱险,进入下一关,正在四处寻找我们呢?” 顾灵抬起头,看着他,“真的吗?” 江渡舟笑道:“虽然我跟徐兄刚刚相识,但是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轻易吃亏的人。不管会遇到什么困难险阻,我相信他都会有办法渡过难关的。” 顾灵想了想,恨恨地道:“祸害遗千年,他一直都是一个祸害,不会短命的。嗯,我们走吧,不等他了,说不定他已经在某个地方祸害人呢。” 江渡舟莞尔,心想这个顾师妹似乎很在意徐兄呀,要是被青山宗里那群师弟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跑到哭情崖痛哭流涕了。 考虑到他们走后,徐良会回到这里寻找他们,江渡舟在墙壁上刻字留言。 最终,三人离去,赶往下一关。 第76章 神秘少年 当徐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长桌前,长桌上坐着一个圆脸少年,两手撑着桌面,两条腿垂着,前后轻轻地踢动着。 见到徐良睁眼,圆脸少年将身体微微前倾,“清醒了?” 徐良坐起来,来不及查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身体,警惕地打量这个圆脸少年几眼,发现感觉不到对方的任何气息,便歪头问:“鬼?还是妖?” 圆脸少年咧嘴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抬起左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难道不像人?” 徐良面无表情地摇头,“不够像,缺少生气。” 圆脸少年哦一声,脸上神色有些颓丧,“这样啊……那你就当我是鬼吧。” 说完,又自顾自地笑起来,指着巨石,说道:“这里叫炼狱台,下面是炼狱,怎么看都跟黄泉路上的炼狱是一个样,这么说起来,我似乎真的应该是鬼才对。” 徐良悚然,这小子太邪门。 似乎看出了徐良的紧张,圆脸少年吃吃地笑着,露出戏谑的神色,“怕了?” 徐良缓缓站起来,暗暗戒备,他捉摸不透这个小子,不敢轻举妄动,只知道能出现在此地,对方绝非简单之辈,说不定是神仙坟里的某尊老妖怪呢。 圆脸少年感受到了徐良的敌意,却不以为意,反而是提醒道:“不要想着对我动手,你是打不过我的,而且惹怒我,你真的会很惨。” 徐良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圆脸少年歪着头,想了一会,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这个问题问大了,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偷喝了我的东西。” 他指着身旁垒起来的九只空碗。 徐良先是一阵心虚,接着心头发悚,这小胖子不会是神仙坟的主人吧?难道真遇着鬼了? “你说怎么办吧。”圆脸少年盯着徐良,目光灼灼,一副咱们来算算账的架势。 徐良有些头疼,喝都喝了,还能怎么办,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了,要不吐出来盛回去? 这个想法也不切实际,就算他吐得出来,对方也不见得想要呀。 他眼珠子转了转,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圆脸少年眯了眯眼,神色不善地说道:“你在打着什么小算盘,不会是想跑吧?” 徐良急忙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是那种人,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你的,如今不喝也喝了,你说说看吧,想要我如何赔偿你。” “好说好说。”圆脸少年用手掌拍了一下大腿,高兴地道:“你就留下来给我为奴,怎么样?” 徐良抬手搓了搓脸,郁闷地问:“我长得很有奴相?” 圆脸少年听出了弦外之音,好奇地问:“听你的语气,暗藏唏嘘呀,似乎另有故事?” 徐良很想说,有个叫翠花的草鞋少女也很想收他为奴。 不过,此时他没有心情跟这个古古怪怪的少年唠叨家常,摇头道:“咱们也不废话了,我就直说吧,东西我喝了,赔偿没有,怎么着,你看着办吧。” 圆脸少年挑眉,神色揶揄地道:“这是要豁出去拼命啰?不过,你确定能打得过我吗?我可以先告诉你,我能调动这座坟里所有的力量啊。” 徐良的脸色很难看,这小胖子还真是神仙坟的主人不成? 圆脸少年笑意玩味,似乎看别人吃瘪,以及捉弄别人是很有趣的事情。 徐良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圆脸少年啧啧道:“狗急跳墙喽,不过没用,你又打不过我。这样吧,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说着,他抬手一指前方,也不见他怎么施法,前方的虚空处就出现了一座门,然后他指着那座门对徐良道:“你从这里进去,找到一个背对众生的人,你偷喝我的东西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你了。” 徐良愣了愣,“就这么简单?” 圆脸少年点头,笑道:“就这么简单。” 虽然觉得这小胖子最后的笑容有点狐狸,但是徐良还是爽快答应,他实在不想跟这小胖子继续扯皮,这小胖子太诡异了,处处透着邪门。 他举步向那座门走去。 圆脸少年忽然拍了一下大腿,提醒道:“忘了告诉你,去找那个背对众生的人的路上,会有些阻碍,你自己小心,别死在半路了。” 徐良想说,你不是可以调动神仙坟的所有力量吗,帮我扫除阻碍啊。 结果他一回头,长桌上空空如也,圆脸少年已经不知所踪。 “老子曰,你娘!” 徐良对着虚空骂了一句,转身就想跑,去找什么背对众生的人,逃命要紧! 然而,他的背后凭空出现一股巨力,将他推进了那座门里。 随后,虚空一阵扭曲,门消失。 …… 徐良是从虚空里跌出来的,身体还未着地,就看见数道白影朝自己掠来,很猝不及防地冲进了他的泥丸宫里,要吞噬他的神识。 神识是人的精神所在,损伤丝毫,都影响重大,这还得了! 哧哧哧! 不等他反应过来,赤芒剑就自行护主,将那几道入侵的白影全部绞杀干净。 “咦,泥丸宫里还养着一柄不错的剑,差点小看你了。”圆脸少年突然出现,站在不远处咧嘴笑。 徐良背后起了一层冷汗,这小胖子什么时候来的,他一点察觉也没有。 “刚才那些白影是何物?”他沉声问。 “那东西啊,叫噬神虫,专爱啃食修士的神识,能改变自身形态侵入修士的泥丸宫里。”圆脸少年慢悠悠地开口,顿了顿,又说道:“对了,这种恶心的虫子是死人的尸体上长出来的,又叫食尸灵虫,我最讨厌这些虫子了。” 说完,厌憎地撇了撇嘴,身体凭空消散,再次失去踪影。 徐良正发愣呢,四周围就猛地亮起一片白茫茫,竟然全都是刚才那种白影,也就是小胖子口中所说的恶心噬神虫,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千只,此时齐齐向他扑来。 “小胖子,我问候你祖宗!” 他怒骂着,直接祭出赤芒剑,施展御剑术,疯狂地劈杀飞来的噬神虫。 很庆幸,他前段时间跟随刘赞学了御剑术。 也很庆幸,这些恶心的虫子能被赤芒剑杀死,而不是像镇墓兽那样对赤芒剑的伤害免疫。 可是,徐良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御剑术太消耗神识了,他在剑道上的境界才勉强达到一品大剑师,持续性高强度御剑,根本耗不起,不多时,他就感到力不从心,泥丸宫里的神识快要消耗殆尽,一阵阵眩晕如浪潮般涌现,让他摇摇欲坠。 所幸,这些噬神虫并不厉害,比较容易杀死,只是数量太多了。 赤芒剑在飞梭,剑气飞射,在徐良四周形成一堵无形的绝杀墙,所有临近的噬神虫都穿不过去,纷纷殒命。 当这一波噬神虫全部被杀死时,徐良也坚持不住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眉心处出现一条血色竖痕,仿佛要裂开似的。 他大口喘气,眼神很苦涩,此时泥丸宫里是干涸的,仅存的神识弱如游丝,别说继续御剑了,连思考都难,呼吸只是下意识的本能行为。 啪! 失去神识操控的赤芒剑在空中盘旋了一会,也跌落下来,躺在徐良的身边,毫无灵性。 徐良早就发现,赤芒剑虽然有剑灵,但是并不完整,似乎曾经受过重创,剑灵有损,只有在他受到生命威胁时,才会自行苏醒护主,平时大多处于沉睡状态。 无声无息,圆脸少年再次出现。 他看着像是被冲上岸的鱼一样的徐良,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还不赖,能撑过一波。” 徐良瞪他,眼神凶狠。 圆脸少年浑不在意,指着被杀死的那些弑神虫的尸体,对徐良道:“别装死了,赶紧吃吧,这些虫子虽然是恶心了点,但是补脑啊,啊不对,是补神识,把这些都吃下去,你消耗殆尽的神识也差不多能补回来了,别嫌弃,下一波噬神虫大军很快就来了,不想死的话,就吃吧,不过得等我走了你再吃,免得我看了恶心。” 说完,他真的就走了,像团雾气一样,消散不见。 徐良瞪着双眼,苍白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牙齿咬的咯咯响。 嗡嗡嗡! 突然,远处传来密集的振翅声。 他的脸一下子又白了,小胖子没有骗他,下一波噬神虫大军要来了。 于是,他艰难地转头,看了看满地密密麻麻的细小虫子尸体,一闭眼,张嘴就嚼。 第77章 守墓阴司 恶心归恶心,但是徐良不得不承认,吃了这些虫子尸体后,神识恢复的速度快得惊人。 数个呼吸后,他就感觉泥丸宫里神识充盈,不仅已经恢复巅峰,甚至比之前还要强盛了几分。 他坐起来,精神饱满,仿佛刚睡了一顿好觉,此时神采奕奕。 嗡。 赤芒剑从地面飞起,盘旋在他四周,散发着强盛而凌厉的气息。 徐良早已跟这柄剑心意相通,此时感受到剑上传来的高昂战意,心情很激动。 “杀,给我杀光那些恶心的虫子!”他盯着前方,杀气腾腾。 同时,他嘴上说着恶心,两只手掌里却捧着一把噬神虫的尸体,跟吃蜂蛹一样,嚼得吧唧响。 然而,前方始终没动静,先前那些密集的振翅声也消失了。 根本没有什么噬神虫大军!! 徐良明白了,又是那个小胖子在戏弄他! 他怒吼道:“死小胖,给我滚出来!” 哧哧哧! 与他心意相通的赤芒剑发出数道剑气,劈向四周,却如泥牛入海。 呼! 突然,一阵凉风在徐良背后凭空出现,阴煞煞的,让他一阵汗毛倒竖。 他心念一动,赤芒剑闪电般往背后刺去。 结果落空,他背后空无一物。 “啧啧啧,反应太慢了。”熟悉的轻笑声传来,圆脸少年出现在数丈外,正蹲在地上,双手交叉着枕在两只膝盖上,对着徐良摇头晃脑,“一看你就没多少打斗经验,像你这样的,如果与人生死战,死的人一定是你。” 徐良心中有气,此时冷笑道:“那你过来试试呀!” 圆脸少年嘴角上扬,“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动手了?” 徐良冷哼道:“有本事别假借外物,凭你自己的力量跟我打一场,谁输谁孙子!” 他忍这死小胖很久了。 圆脸少年眯起双眼,语气冰冷地道:“我如果出手,那就不是分输赢了,而是决生死的呀!” 徐良心头一紧,想到这家伙可能是神仙坟的主人,平稳气场就开始有些晃。 “怎么样,还要跟我动手吗?”圆脸少年站了起来,气势强盛,目光咄咄逼人。 徐良有些怯,色厉内荏地道:“只要你发誓不用这里的力量,我就奉陪到底。” 圆脸少年很理所当然地道:“这座坟都是我的,这里的力量自然也是我的,我用自己的力量跟你打,有什么问题?” 徐良死撑,“你说是就是啊,谁知道你是不是鸠占鹊巢,占此地为己有。” 圆脸少年露出极度鄙视的眼神,“以为我是你呀,出尔反尔,说话跟放屁一样,答应了我进来此地找人,结果转身就想着逃跑。” 徐良冷笑着怼回去,“你的人品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故意弄出动静,骗我说是下一波噬神虫大军,演得比谁都像!” 圆脸少年嘿了一声,隔空指着徐良,“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如果不那样,你会乖乖吃那些恶心虫子的尸体?会这么快恢复消耗殆尽的神识?会像现在这般龙精虎猛?我这叫激励,懂吧?” 徐良讥笑,丝毫不领情,“别把自己的无良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还不是为了让我帮你找人,说到底也是为了你自己。” 圆脸少年点头道:“对呀,因为你欠我的!” 徐良顿时没话说了。 圆脸少年扬了扬下巴,“你还打不打?” 徐良觉得不能真的跟这死小胖动手,那样的话,吃亏的一定是自己,但是此时被这死小胖这么指脸挑衅,如果直接露怯,未免太丢脸了,于是他把脸转到一边,很不屑地道:“我不打手无寸铁的人。” 圆脸少年拍拍手,认真地道:“不要紧,我空手就可以,你尽管出剑。” 徐良黑着脸,这台阶是没法下了,那就打呗,人死鸟朝上! 于是,他一咬牙,御剑出击。 蓦地,圆脸少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见状,徐良的心头莫名地一沉,有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瞬,他面前就出现了一座门,黑漆漆的,犹如漩涡,一股强大到让他无法抵抗的力量从里面卷出,将他和赤芒剑拉扯了进去。 “你妈……” 徐良口中的骂声也随之淹没在那座漩涡似的门里。 圆脸少年一个闪身,也跟着掠进门里,然后打了一个响指,整座门就消失不见。 …… 徐良再次从虚空里跌出来,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以赤芒剑护在面前,以防万一。 结果,他还是中了袭击。 一把鬼头大刀仿佛就守在他跌出来的地方等着他一样,他刚出现,就闪电般砍下,凌厉无比,刀锋上的寒芒凝成了一条银线。 千钧一发之际,赤芒剑光华大绽,犹如晴空烈日,挡住了这一刀。 锵的一声,鬼头大刀炸裂,犹如粉碎的气泡。 徐良大喜,赤芒剑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很快就凝固了,炸裂粉碎的鬼头大刀竟然又出现,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一个浑身上下都被铠甲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手中。 徐良瞬间警觉,凝神打量“此人”,看出了端倪。 这是一个阴兵,铠甲内只有阴煞之气,并非血肉之躯,只有那两只眼眶里,分别跳动着一团绿油油的鬼火,仿佛眼眸子,正盯着徐良。 徐良皱眉,心头一阵悚然,这个阴兵看着死气沉沉,却给他极其危险的感觉! 他神色凝重,小心戒备着,严阵以待,右手摸着左手食指上的公输戒,以神识暗中沟通着某物,准备见机行事。 “一件……残缺……圣兵……” 突然,沙哑僵硬的声音从阴兵口中响起,像是指甲在刮着铁器,刺耳之极,让人难受。 徐良一阵头皮发麻,这鬼东西还有神智? “你……是何人?”阴兵再次开口,声音不再那么僵硬,似乎是太长时间没说话,有些失语。 徐良觉得,这句话应该是问自己的。 他壮着胆子道:“杨府一家丁。” 阴兵眼眶子里的两团绿火猛地闪了一下,“杨府?可是……现任掌珠人杨惊龙那座杨府?” 徐良一惊,“你知道我家老爷?” 阴兵沉默了一会,口中喷出一团阴煞之气,在空中就凝结成冰渣子,哒哒哒地落在地上,“何止是知道,本座能有今日,便是他的功劳。” 徐良没听出感激,反而听出了仇恨和怒火。 他猜测,这个阴兵生前可能跟杨惊龙是死敌,后来被杨惊龙镇压,扔到了这里,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阁下是谁?”他沉声问。 如今他跟杨府绑在了一起,杨府的敌人,便是他的敌人。 阴兵道:“你一个小小家丁,还不配知道本座的过去,如今本座是此地的守墓阴司,你要从这里过去,便拿出真本事来。” 徐良暗中不屑,再厉害也不过是别人的手下败将,都变成不人不鬼了,还高傲什么劲呐。 “你能够来到这里,想必是仗着手里的这件残缺不全的圣兵,杨惊龙倒是舍得,派一个小小家丁来,却给一件圣兵,不过,他可能要失望了,不管他让你从这里带什么东西出去,本座都不会让他如愿的。”阴兵眼眶子里的绿火闪烁得厉害,冒冒腾腾,十分瘆人。 说完,他就举起了一条手臂,铠甲咔咔响着,澎湃如江水的阴煞之气从铠甲里涌出,汇聚到那把鬼头大刀上。 几个呼吸后,阴兵的身影消失了,那里只剩下一把鬼头大刀。 刀是立着的,如人。 刀未动,但是刀锋已经割裂虚空。 刀意充斥天地。 徐良感觉此地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不逃出去的话,必定要粉身碎骨。 他仓皇躲闪,却发现无处可去。 危险在接近,死亡在来临。 此时,他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赤芒剑不受控制! 自从这柄剑对他认主后,他的自保底气全都来自于此剑,如今大难临头,竟然跟他开这种玩笑? 忽然,赤芒剑飞了出去,再次变成了一颗耀日,飞向鬼头大刀。 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光华里,赤芒剑与鬼头大刀缠斗在一起,可是,徐良却看不清。 他只看到一团炽光。 如同直视正午的太阳似的,根本睁不开眼。 可是他又不敢闭上眼,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样的结果便是他的双眼开始刺痛,然后流血,仿佛被利刃刺伤一样,触目惊心。 徐良觉得自己快瞎了的时候,眼里流出来的血开始泛起银色光芒,护住了他的眼眸,不再受到那些强光的伤害。 也就在此刻,那团炽光猛地爆开,化作无数碎光激射向四周,传来一阵阵嗤嗤的声响。 光影里,赤芒剑凌空飞回,在徐良头顶上盘旋。 鬼头大刀消失了,再也没有重新凝聚出现。原来的地方,现出了阴兵的身影,此时他身上的铠甲上面不满了剑痕,密密麻麻,每一道都很深刻,尤其是额头和胸口的两处,前后透亮。 那两只眼眶子里,绿油油的鬼火很黯淡,如油尽灯枯,此时,两团绿火都对准了徐良,沙哑僵硬的声音再次出现,“原来……这柄剑……是那柄剑……” 话音落下,火灭甲碎。 第78章 有人乱天 徐良能清楚地感觉得到赤芒剑残缺的那一部分完整了,此时前所未有的强盛。 他想到了那把鬼头大刀,怀疑赤芒剑吞噬了鬼头大刀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否则,那个自称是守墓阴司的阴兵也不会灰飞烟灭。 这一刻的赤芒剑,似乎才算真正的圣兵。 不过,他心里也很疑惑,世事怎么会如此凑巧,存在于此地的鬼头大刀,竟能补全赤芒剑缺失的那一部分,而且鬼头大刀的主人还跟杨府的主人有仇怨,这不得不让人深思。 “想什么呢?”圆脸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笑意玩味。 徐良歪头看过去,面无表情地道:“是你在搞鬼。” 圆脸少年邪魅一笑,“搞这个字眼,很容易产生歧义的,请慎用。” 徐良呆了呆,竟然被一只鬼污了一下? 圆脸少年席地而坐,两条腿撑着,胳膊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腮,一副惬意的神态。 徐良收回赤芒剑,也坐下来,看着对面的少年,“你为何要帮我?” 圆脸少年抬了一下眼皮,“别自作多情,我帮的是那柄剑,跟你可没关系。” 徐良皱眉,深深地打量对面的少年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圆脸少年哈哈一笑,两条腿随意地摊直,两只手收到背后,手掌撑着地面,说道:“你这问题问得太没水准了,都说了我是鬼。” 徐良拧了拧眉心,沉声问:“那你生前是什么人?” 圆脸少年想了想,吐出两个字,“神仙。” 徐良心头一紧,吃惊地道:“你真是神仙坟的主人?” 圆脸少年没有立即回答,歪头想了一会,才模凌两可地道:“算是吧。” 徐良拉下脸,压抑着焦躁,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 圆脸少年仰着头,视线没有焦点地望着上方的虚空,仿佛在回忆,喃喃道:“太久远了,有些东西记得,有些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关于这座坟的记忆,一会清晰,一会模糊,我也在寻找答案。” 徐良半信半疑,伸手指着破碎的铠甲,问道:“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圆脸少年很干脆地道:“他也不是人。” 徐良黑着脸,沉声道:“生前!” 圆脸少年似乎很喜欢看别人被他激怒的样子,此时很高兴地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囚徒。” 囚徒? 徐良满肚子疑问,这座神仙坟太神秘,处处透着诡异,让人捉摸不透。 他不再追问,因为圆脸少年记忆不清,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再问也是徒劳。 “天地牢笼下,其实人人都是囚徒,你是,我是,众生皆是。”圆脸少年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古怪的话。 徐良听得似懂非懂,字面意思很容易理解,但是他总觉得圆脸少年这句话另有所指。 他抬头看过去,发现圆脸少年的笑容有些诡异。 圆脸少年道:“你身上有不少有趣的东西。” 徐良紧张起来,警惕地防备着,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这座坟里有趣的东西更多呢。” 圆脸少年傲然道:“那是。” 徐良趁机转移话题,“你找那个背对众生的人,是想要做什么?” 圆脸少年很认真地道:“解惑。” “他又是谁?” “不知道。”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帮我手里的这柄剑呢。” “我心情好,乐于助剑。” “……” “你这么神通广大,也需要别人给你解惑?” “你长得那么好看,还不是跟别人一样,穿着裤子放屁。” “……” 徐良觉得这聊天没办法聊下去了,站起来,说道:“告诉我那个背对众生的人在哪里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圆脸少年摆摆手,“不着急,再等等。” 徐良皱眉,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这一关我不是通过了吗?” 圆脸少年仰头望着上方的虚空,眼神很空洞,轻声道:“外面出了些岔子,有个家伙可能要迟到。” 徐良越听越迷糊了,少年的神神叨叨,他听不懂。 …… 神仙坟外,西山山顶上,有人仰头观天。 这是一位威武的中年人,赤脚,披头散发,以石皮为衣。 他的目光深邃如星辰,此刻仿佛能够洞穿无尽高空里的数道屏障,看清楚外界天地里的景象。 “恐防有变,本座需坐镇西山。”他平静开口。 河洛城城北,卧龙湖畔的书院里,有魁梧老人点头,轻声道:“那么老夫去会一会。” 随后,老人起身离开闭关的密室,先是找到了另一位魁梧老人,叮嘱道:“有人乱天,你速去城隍庙请神。” 戏称自己是湖畔书院管家的王尧神色凝重地点头,深深看了一眼相交多年的韩夫子,一声不吭,双膝微屈,整个人冲天而起,越过云端,而后坠落城中,出现在那座常年香火鼎盛的城隍庙里。 韩夫子又去找到了蒲松堂,只交代一句,“书山由你坐镇。” 蒲松堂抬头看了一眼天穹,皱眉道:“有大人物在排兵布阵,想要下一盘山河棋,无论是书山,还是神仙坟,都是不起眼的小招,鱼珠洞天的山河大势,才是重中之重,你出去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韩夫子摇头道:“正因为知道这是一招阳谋,咱们这里才一定要有人出去,这件事本来该杨惊龙来操心,如今他不在,老夫以友人身份代为操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再说了,他们都想知道老夫走到了哪一步,这是一个机会,能这样放开手脚的机会不多,老夫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蒲松堂想了想,道:“别死了。” 韩夫子冷哼,道:“陆桢替我算过了,我会死在你后头。” 蒲松堂怔了怔,这样的神色在他这个湖畔书院的夫子身上可不多见。 “所以,你别死太早了。” 韩夫子说完,一步登天。 “老韩啊老韩。”蒲松堂摇头笑了笑,准备动身出门。 忽然,他感觉有异,猛然抬头望向西山,面色瞬间变了,眼里露出怒火,又有震惊。 随后,他一步迈出,落脚时已经到了湖畔书院外。 他并不着急赶路,像是散步一样,一步一步地踱着,但是每一步都极其讲究,仿佛踩在大地的窍穴上似的。 第二步迈出,他就到了西山的山脚下。 第三步,才上到山巅。 赤脚中年人半跪在地上,胸口处被一支黑羽箭穿透,一缕缕黑气从箭矢里溢出,击溃了他体内的气机,幸好他脚下的山峰里,不断有神力涌出,没入他的身体里,一边补充着不断溃散的气机,一边镇压着那支黑羽箭的力量。 见到蒲松堂出现,他艰难地抬起头,沉声道:“十面埋伏,韩夫子危险了。” 蒲松堂闻言,脸色阴沉下来,仰头望向天穹,然后猛地探出一只手,往虚空中抓去。 数里外,卧龙湖里咚的一声,湖中心处猛地冲起一道巨大的水柱,能有十丈高,水柱顶端,飘着一方古印,底下刻着四字:掌御山河。 西山山巅处,蒲松堂另一只手隔空连点,先前被他踩过的三处地方顿时震动,如地牛翻身,每一处地方都喷出一股气势,落在卧龙湖中心处那道水柱顶端的那方古印里。 吸收了三股大地气势后,古印瞬间变得浩瀚起来,不仅仅有高山,还有江河,散发出压塌天地的山河大势,惊人无比。 蒲松堂招手,要握住古印。 但是他身旁的赤脚中年人却站了起来,摇头道:“还是本座去吧,鱼珠洞天需要人坐镇。” 蒲松堂皱了皱眉。 赤脚中年人握住胸口处的那支黑羽箭,猛地拔出来,刹那间,整座西山猛然大震,山石滚滚,林木横陈。 接着,他伸手往山下一捞,掌心里便多了一座指甲般大的小山,但是那股雄伟的威压,却跟西山一般无二。 “小心!” 蒲松堂手指一招,卧龙湖中心处那道水柱顶端的那方古印就横空而来,落入赤脚中年人的手中。 赤脚中年人遥望遇龙河,朗声道:“可敢随本座出战?” 遇龙河一片安静。 赤脚中年人嗤笑,“无胆匪类,还妄想成神证道?” 蒲松堂摇头,平静道:“各有志,不强求。” 赤脚中年人冷哼,“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蒲松堂轻叹,道:“城隍庙那位,会出手。” 赤脚中年人点头,脚下一蹬,冲天而起,没入云霄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河洛城中,城隍庙里也有神彩射入天穹。 距离西山山脚不远的树林里,有两个长相被人讽刺为歪瓜裂枣的家伙蹲在地上,缩头缩脑地偷看天穹。 一个皱眉问:“不会有事吧?” 一个摇头道:“顶多死人,翻不了天,出手的又不是那些老家伙,只是一两个棋子罢了。” 一个又皱眉问:“死人总归是不好的,要不要出面谈一下?” 一个又摇头道:“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我自己去啊?怕打不过呀。” “那就闭嘴。” “哦……” 第79章 一拳打爆天上人 一只由云彩凝成的巨大手掌出现在天穹上,朝湖畔书院压落。 西山之巅,夫子蒲松堂震怒,迈步欲动,却猛然停住,冷眼打量着面前缓缓凝形的那道身影,霞光披身,五彩琉璃。 蒲松堂眯了眯眼,他认出了这位的身份来历。 所以他没有动。 此人太强,境界在他之上,而且并非真身亲至,只是降下一道神念化身。 神念化身,便代表杀不死。 蒲松堂冷静下来,但是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面无表情道:“天上人也插手此事?你们这是越界行为,就不怕天道诛算?” 霞光披身的身影看不清面目,五彩琉璃耀眼,其中传出一声轻笑,没有轻蔑,只是平淡而随意,“算不上插手,也就谈不上越界,当然,我也不希望伤了和气的,只要你在这,哪儿也不去,咱们大可以坐下来,来一场萍水相逢的闲聊。” 蒲松堂担忧地望了一眼湖畔书院方向,沉声道:“天上天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如此,已经坏了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霞光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蒲松堂的一听,心头一沉,对方是铁了心要留下他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能否告诉老夫,这是为何?” “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霞光里的身影没有隐瞒,坦言出手是为还人情来的。 蒲松堂点头,话已至此,他心中明了。 “所以说你会留下吧?说实话,我真的不想伤和气。”霞光里的身影自信满满,没把眼前这个所谓的书院夫子放在眼里。 蒲松堂没有回答,再次望了一眼湖畔书院的方向,道:“书山是湖畔书院所有读书人的希望,你们要在里面对杨家女娃子动手,那些读书人自然不允许,尤其是老夫那个读书做人都一根筋的学生,希望你们不要太为难他。” 霞光里的身影安静下来,仿佛在思考,过了一会,才道:“可以。” “多谢。”蒲松堂抱了抱拳,然后指着脚下的山峰,道:“那么此地,你们是否可以网开一面?” 霞光里的身影摇头,“这座山,以及山里的那座坟,我可管不着。” 蒲松堂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此次对鱼珠洞天下手的不止一股山上势力,对鱼珠洞天里的杨晴出手的势力,与对西山和神仙坟出手的势力不是同一个。 他很快就想到了关键的问题,“他们是要提前打开这方天地?” 霞光里的身影不置可否,说道:“其实,这个小洞天已经熬不完这一个甲子,早在六年前,掌珠人杨惊龙出事以后,此地的气运就开始外泄,福缘流失,近半年来更是雪上加霜,这一点你们应该是知道的。撑死了也就三五十年,这个小洞天将完全瓦解,那可是真正的解体,灰飞烟灭啊。如今有人耗费大力气,将整个小洞天打落凡尘,与山下世界世俗王朝的版图重合,接壤,从而落地生根,还能保住一部分气运和福缘,留给后世子孙,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留给后世子孙?是留给山上那些人的后代门徒吧!” 蒲松堂冷笑,讥讽道:“他们这样做,手段如此残忍无情,强行将鱼珠洞天打落凡尘,此地九成的生灵将涂炭,这与赶尽杀绝何异?” “世上凡夫俗子何止千千万,舍弃这九牛一毛,换来一座小洞天的气运福缘得以继续流传百世,这桩买卖赚了,有何不可?”霞光里的身影很无情地道。 “很遗憾,老夫是一个读书人。在吾等读书人眼里,王侯将相也好,贩夫走卒也罢,甚至是一草一木,皆是同等的生灵。”蒲松堂郑重出声。 霞光里传出一声嗤笑,“读书人乱朝堂,祸殃一国的例子还少?就就少在这里自欺欺人了,你也算半个山上人,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山下的凡夫俗子,不过是蝼蚁罢了。” 蒲松堂面无表情,挥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谋就不谋,反正你别动就是了,你我一旦动手,这个小洞天的山河至少有一半要支离破碎。”霞光里的身影指了指头顶的天穹,“再加上外面那两场大战,此地保不保得住,还要两说,我是无所谓这里烂成什么样的呀,反正打烂了更好,那条小泥鳅也不用再学那缩头的王八,藏头露尾的,我第一个就抓住它,带回去看家门。” 遇龙河里,河水翻滚,有怒吼声从水底里传上来。 河畔盘腿坐着诵经文的小和尚皱了皱眉,抬头向西山望了一眼,回头对着河面道:“大黑,你别听那人胡说,他抓不到你,也不敢抓你,有我在呢。” 水底下,有巨大黑影若隐若现,在水中窜来窜去,似乎听到了小和尚的话,渐渐安分下来。 河水平静。 西山之巅,霞光里的身影莞尔一笑,“早就听说山上这一世出了几位厉害的小辈,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就是空禅山菩提寺的那位佛子吧,听说你跟此地的杨氏后人关系不错,如今那女娃子快要死了,你都无动于衷,是要见死不救?这可不像佛门的慈悲为怀呀。” 坐在河畔草地上的小和尚转过头,朝西山看去,神色平静的道:“我师父说,他要打爆你。” 说完,咧嘴一笑,天真烂漫,人畜无害。 “……什,什么?李一禅!” 西山之巅的霞光里传出一声惊呼,整个身影猛颤了颤,转头看向河洛城的方向,仿佛见鬼似的,惊慌不已。 河洛城里,有一个中年白袍僧人正在街道上行走着,他身材消瘦,颇有些骨骼精奇,左手捏念珠,右手竖掌立于胸前,此时冷哼一声,喃喃自语道:“甲子前我就说过,三百年之内,天上人敢下来,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阮左当我李某人的话是耳边风,那就别怪我将你打爆!” 说完,他的右手就握拳,朝空中一捶。 咚的一声,西山之巅的天空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拳头,仿佛一座山,朝着霞光里的身影落下。 “李一禅,你敢!” 霞光里的身影怒喝,霞光四溢,五彩琉璃疯狂涌动,直插云霄,似乎要借此逃到九霄云外。 可是,那一只拳头太快太凶猛了,直接锤散了所有的霞光喝五彩琉璃。 噗! 霞光里的身影跌了出来,是一个五官精致到近乎妖孽般的青年,此人满脸惊怒,却来不及反抗,就轰然爆碎,化作片片彩光,随风飘散。 目睹了这一幕的蒲松堂暗暗咂舌,那位白袍僧人的实力,真的太高了,最让他震惊的,还是对方的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情,面对一个来自上界的天上人,说打爆就打爆了。 这一点,他自问做不到。 “李一禅!!” 九霄云外,那数道屏障之上,有声音在怒吼,如天神发怒,震动一方。 “聒噪!” 行走在河洛城中街道上的白跑僧人轻哼,左手猛地一顿,捏碎了一颗念珠,珠碎的时候,从里面涌出来一团佛光,起初如灯烛之火,眨眼后暴涨,覆盖住了整座城后,并没有停止,最终充斥着整个鱼珠洞天。 佛光里,时间仿佛静止。 白袍僧人抬脚,一步登天。 他穿过九霄云,临近那数道屏障后,没有穿过去,而是凭虚御空,一拳捶出。 咚咚咚! 那数道屏障先后破了一个洞,却没有碎裂。 白袍僧人的拳头从破洞里穿了过去,刹那间,那方天地巨震,无数星光从四面八方汹涌卷来,要绞杀这只拳头。 然而,这只拳头太无敌了,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开所有的星光,狠狠地砸在某道愤怒又仓惶的身影上,在一声惊叫声中,那道身影四分五裂。 哼! 那方天地里,有恐怖存在不满,发出声音。 刹那间,无数强大无比的力量卷来,落在白袍僧人的拳头上,带着怒意,似乎要将鱼珠洞天一并毁灭掉。 白袍僧人眼里闪过狠戾之色,浑身金光闪闪,脑后佛光普照,头顶上更是浮现一尊大佛,宝相庄严,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势。 “此地旦有丝毫损伤,我李一禅他日证道,必灭天上八百族!”白袍僧人一身佛像,出口却如凶魔。 鱼珠洞天外的那方天地里,那些强大的力量一滞,随后烟消云散。 “何故越界杀人!”有恐怖存在开口,声音虚无缥缈,却威严无比,如天神降临。 “天上天下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这是你们定下的规矩,至少在这个千年内,还有效,没错吧?”白袍僧人丝毫不惧那位神一样的恐怖存在,冷冷地道:“阮左降下神念化身,干涉山上的恩怨,还进了鱼珠洞天撒泼,我不杀他难道请他喝茶?甲子前我就说过,三百年内,天上人敢下来,无论是在山下还是山上,我照杀无误,不服,你也可以下来,我照样打爆你!” 那方天地里,风雷震震。 白袍僧人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依旧冷冷地道:“天下的事,天下的人来操心,关你们天上的人屁事?你们越界在先,就别怪我李某人不客气!这座天下,无论是山下红尘世界,还是山上修行世界,从来都不欢迎你们,哪里来哪里去,滚,知道吗?” 说完,他也不理会那方天地里的存在如何作想,纵身从九霄云上跳下,却没有落入河洛城中,而是出现在湖畔书院大门外。 站在那九座功德牌坊前,他嘴角扯了扯,似乎很不屑这九座门面,然后抬头扫了一眼天穹,自言自语道:“想杀我李某人?等这个千年过去吧……你们一样没有机会!” 湖畔书院里,有读书人走出,手里抱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女子身上染血,面如金纸,处于昏迷状态。 读书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婢女,哭哭啼啼,梨花带雨。 白袍僧人看了一眼读书人手里抱着的女子,皱了皱眉,眼眸里闪过怒色,对读书人问道:“人呢?” 读书人眼里露出愧疚之色,“在下无能,那人在在书山里袭伤了杨姑娘后,就借助法宝逃走了。” 白袍僧人猛然抬头,双眸里射出金光,没有望向天穹,而是转头看向背后的卧龙湖,冷笑道:“还跟我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套?” 话出口,拳头就捶了过去。 嘭的一声,整座湖的水面从中心处凹了下去,湖底有一道身影被星光璀璨霞光包裹着,此时惊惶逃窜,想要冲出水面,可是才刚动,就粉碎,变成了一滩血水。 第80章 最后的守墓人 蒲松堂抬脚,一步跨落,从西山之巅到了湖畔书院外。 看着面前那位一身佛像,却比凶魔还要凶魔的白袍僧人,他发现自己这个儒家夫子竟然有些紧张,不是慑于对方的恐怖实力,而是服气。 他还没开口,白袍僧人就朝他冷冷地看来,“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这就是我看你不顺眼的地方,看看你那个师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可你强多了。” 蒲夫子面露苦涩之色,摇头不语。 旁边那位读书人的表情很亮,他追随自家先生多年,从蒙学稚童,到如今成为九斗进士,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家先生被别人当面责贬,关键是自家先生还那么服气。 他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幸灾乐祸。 谈不上大逆不道,只是……被自家先生训了这么多年,就是突然想看看自家先生也被人训的样子。 此时,白袍僧人看向读书人,锐利的目光让这位九斗进士浑身一紧,仿佛心里的那点小苟且被发现了似的,一阵做贼心虚。 白袍僧人扯了扯嘴角,笑意有些玩味,却没有说什么,目光落在读书人手里抱着的昏迷女子身上,“人没事,修养几天便能好,就是执念……真他娘的让人头疼。” 蒲松堂道:“人交给老夫吧,你有事就先去忙。” 白袍僧人点头,深深看了一眼读书人手里抱着的昏迷女子,家里那位的千叮咛,万嘱咐,突然心头以怂,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很不舍,很肉疼地屈指轻弹,一枚纯金色的丹药飞出,落在女子嘴唇边,凭空化作一股津液,滑入女子口中。 “罗汉金丹……”蒲松堂又是一阵暗暗咂舌。 这种丹药是佛门特有的宝药,炼制的主药是金身罗汉强者坐化后的舍利子,成丹后药力非凡,对于凡夫俗子来说,能起死人,肉白骨,等同仙丹,对于武夫剑修以及练气士而言,则是锤炼体魄的上乘药物。 白袍僧人掐断那些依依不舍,扭头看向蒲松堂,伸手指了指天穹,道:“我不能出手,你师兄韩俞,以及那个小山神,都只能各安天命,生死凭本事,我杀阮左和他的扈从,原因是他们越界在先,我有理,所以天上那些老不死不敢拿我怎么样,可是山上那些老不死可没有这些条条框框,我没成佛,没证道,还镇不住整个山上修行世界。空禅山菩提寺会出世,但不会是我,也不能是我。” 蒲松堂点头,他知道白袍僧人有个衣钵传人,叫觉心。 他对旁边的读书人示意,读书人恭敬地点头,又对白袍僧人致意,才抱着昏迷的女子走进书院里。 “你虽然让我看不顺眼,但是你教出来的学生,还是很不错的,无论这个九斗进士,还是那个六斗举人,都比你有出息。”白袍僧人斜眼瞥向蒲松堂,说话很不留情面。 蒲松堂摇头苦笑,“老夫可做不到像你那般潇洒。” 白袍僧人讥笑道:“对对对,就你蒲松堂一人心忧世间百姓,胸怀天下苍生。” 蒲松堂神色复杂。 白袍僧人翻了翻白眼,不屑于再去奚落眼前这位教化一方,功德无量的老学究,挥了挥衣袖,算是告辞,头也不回地道:“鱼珠洞天被打下凡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三五日内,便会与大魏王朝的版图接壤,落地生根,接下来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头疼,时间不多了……” 闻言,蒲松堂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到时会有人出手,护住这一方天地,只是,大魏宫廷那边,怕是就要坐不住了,还有山上那些人,也是要来咬一口的,至于外面那座鱼龙混杂的大江湖,来的人就更多了,所以……你慢慢头疼去吧。” “至于我……小鬼难缠,小鬼难缠呀。” 说到最后,白袍僧人又很粗鄙地骂了一声晦气,渐行渐远。 …… 神仙坟里,徐良等了很久,也不见那什么背对众生的人出现,便不耐烦地朝圆脸少年瞪去,“还要等多久啊,我真的很忙。” 他着急着去寻宝呢,公输戒里有两张画着地图的人皮,一张是从萧荫权身上骗来的,一张是红裳给的,还有,他从燕小乙和赵小六两口中得知三处藏宝点,一直惦记着呢。 本来打算中途找个机会甩掉顾灵三人,独自寻宝去的,结果被死小胖子弄来此地,去寻找什么背对众生的人,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如今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上赶着去投胎啊!”圆脸少年扬起下巴。 徐良心里接茬,我投胎当你爹,在娘胎就弄死你! 圆脸少年冷眼扫过去,神色不善,“我仿佛听到你在诅咒我。” 徐良有些心慌,这家伙还能听心? 不过,他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了,冷笑道:“你的戏挺足的呀,前世是唱戏的吧。” “你忘了一件事,我能调用这座坟里的所有力量。”圆脸少年站起来,眼里露出冰冷的戏谑神色。 “想诈我啊!”徐良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不露分毫,一口咬定圆脸少年唬人。 圆脸少年冷哼,“那你后退做什么?作贼心虚吧。” 徐良摆动手脚,脸不红,耳不热,“我坐累了,活动筋骨不行啊。” 圆脸少年讥笑。 就在此时,两人中间的虚空突然裂开,出现了一座门。 徐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圆脸少年,然后闪身进门。 圆脸少年没有跟进去,诡异地笑了笑,消失不见。 门里,有和尚。 白袍僧人站在一面悬空的圆镜前,镜面如水幕,涟漪层层,仿佛后方连通着另一个世界。 见到走进来的徐良,白袍僧人没有好脸色,冷声呵斥道:“过来!” 徐良吓了一跳,这位好凶恶啊,他没有走上去,反而往后退。 “你再敢走一步,我立马打断你的腿。”白袍僧人冷哼。 “咳,这位前辈,你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很慌啊。”徐良干笑着,畏畏缩缩。 白袍僧人面无表情地道:“动手吧,想要过去,就得过我这一关,击败我,或者击杀我。” 徐良举起双手投降,“前辈,不用打了,我认输,这一关我不过了。” “就不试试?”白袍僧人眯眼问。 “不用不用。”徐良把头摇晃得像是拨浪鼓,一本正经地道:“前辈如此英武,神威盖世,光是气势,就让晚辈钦佩不已,敬畏有加,晚辈即使拼了命,也撼动不了前辈一根汗毛。” 白袍僧人挑了挑眉,“你这人虽然一无是处,但是总算有这份自知之明,听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儿说,你还颇有文才,也有几分情义。” 徐良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他认识的人里,光头的也就小和尚一个,难道眼前这位是小和尚的师父?可是,空禅山菩提寺跟神仙坟怎么扯到一块去的? “觉心是前辈的高徒?”他惊疑不定地问。 “不然你认为这座天下哪个能教出这等天才?”白袍僧人骄傲地扬起下巴,斜眼瞥徐良,一副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不可一世神态。 徐良立刻变身狗腿子,谄媚笑道:“怪不得觉心小法师如此惊才艳艳,冠觉同辈,原来是有前辈这个天下无双的师父。” 心里却在暗骂:“无耻!” 白袍僧人挥挥手,道:“你也不用拍我马屁,我的确是天下无双。” 徐良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谄媚的话已经在喉咙里酝酿,结果被后半句冲击得完全崩溃,这秃驴,也忒不要脸了点! 他很纳闷,这么无耻的师父,怎么教出来的徒弟是个木讷缺心眼。 不过,他很快就改口叫道:“师父,是自己人呐,弟子跟觉心一见如故,已经斩烧鸡,烧黄纸,结拜为兄弟了。” “嗯~”白袍僧人的尾音拖得很长,点点头,道:“不过呢,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动手吧。” 徐良:“……” 白袍僧人平静地道:“我是最后的守墓人。” 随后,他话音一转,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面阴阳镜后面有什么?” 徐良摇头,他一路走到这里,也是圆脸少年推波助澜造成的。 不过,他还是疑问开口:“难道是背对众生的人?” 白袍僧人冷笑,“是那只小鬼告诉你的吧?” “如果前辈说的小鬼是一位可恶的小胖子的话,那么,是的,就是他逼迫晚辈去找什么背对众生的人。”徐良义愤填膺地说完,然后恳求道:“前辈,救命,救我于水火!” 然而,白袍僧人的话却让徐良一阵趔趄,“既然是那只小鬼让你来的,那就对了,那只小鬼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徐良想骂脏。 这秃驴跟死小胖是一伙的? 大意啊,王八蛋,这秃驴自称是最后的守墓人,而那个死小胖又说这座坟都是他的,这两个家伙分明是一丘之貉嘛! 正当他惊慌不已时,白袍僧人突然走到一边,让出了背后的那面圆镜。 嗯? 徐良皱眉,很不解。 白袍僧人指着圆镜,道:“进去吧,若能成功,我在山顶上等你,到时候送你一场造化。” 徐良问:“若不成功呢?” 白袍僧人嘴角上扬,“你说呢?” 徐良感到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从白袍僧人的眼里看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 圆镜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所谓的背对众生的人又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不成功就一定会成仁? 徐良满肚子疑问。 而且,空禅山菩提寺的高僧竟然是神仙坟里的守墓人,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难道,圆镜后面,那位所谓的背对众生的人,是一尊佛? 第81章 师兄师弟 目睹徐良穿过圆镜,白袍僧人转过身来,双目发光,直视前方的虚无,口中冷喝道:“出来! “好有气势啊,吓人!”圆脸少年人未至,声先到,带着戏谑。 “你又不是人。”白袍僧人哼了一些,眼神讥讽。 圆脸少年晃着两只手,用很夸张的姿势跨着步子,脸上露出自娱自乐的笑意。 白袍僧人抬了一下眼皮,厌憎地道:“每回看着你这张脸,我都忍不住想抽你。” 圆脸少年停下脚步,对白袍僧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用手在自己的脸上又捏又扯,“你是在羡慕嫉妒恨吗?” 白袍僧人眼里的厌憎神色更浓了,冷笑道:“一个三千岁的老王八,还在这里装嫩,恶不恶心?” “可是,我就是比你嫩呀。”圆脸少年不以为然,依旧灿烂地笑着。 白袍僧人脑后的佛光闪了闪。 圆脸少年视若无睹,慢悠悠地道:“我说小师弟,你这暴脾气得改一改了,别动不动就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才会干的事。” 白袍僧人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这一脉,就是以杀止道。” 圆脸少年啊了一声,突然以手扶额,恍然道:“我忘了,师父一直主张,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就别嚷嚷。” 说着,他话音一转,“可是,师父最终也是栽在话多上面的呀。” “不许你妄议师父。”白袍僧人怒眉一横,杀气腾腾。 圆脸少年眼珠子转了转,仔细衡量一番后,把肩头一耸,把手掌一摊,“好吧,我承认师父是给人害死的,那又怎样呢?他老人家生平只有两个弟子,一个被困在这里做鬼,一个自己缩在和尚庙里当秃驴。” “你闭嘴!”白袍僧人冷喝,沉声道:“不出一甲子,我必杀上去,灭天上十族!” 圆脸少年咂咂嘴,眼珠子往上翻去,好想说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白袍僧人哼了一声,“总好过你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圆脸少年笑了笑,很惬意地盘腿坐下来,双手撑在身后,说道:“师父说过,我命中有常胜将军,逢赌必胜。” 白袍僧人嗤之以鼻。 “我知道你看中他灵魂重生者的身份,你在赌他的前世。可你别忘了,并非天上那些人才能灵魂重生,你若赌输了,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有件事我有必要让你知道,在来此地之前,我遇到了陆桢,我问起那小子,他只说了四个字——天道诅咒!”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练气,这样的人,就算他前世再强,这一世也是成不了气候,不能练气,始终见不到天门,最终也不过是天底下牢笼里的一个囚徒罢了。” 听完后,圆脸少年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不过……我还是相信他。” 白袍僧人气息一顿,眼中有真实怒意。 圆脸少年老神在在。 “罢了罢了,反正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义早就断了,你的生死与我再无关。” 半晌后,白袍僧人挥手拂袖,决意不再理会此事。 他捻了一下手里的念珠,道:“鱼珠洞天即将跌落,与大魏的版图接壤,这座山,我要搬走。” 圆脸少年浑不在乎地道:“无所谓,我又不是齐震那个小山神,你爱把这座山搬到哪里就搬到哪里,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白袍僧人皱眉问:“那你往后如何打算?” “怎么,开始关心我这个师兄了?”圆脸少年斜眼瞟过去,神色揶揄地道:“看来你李一禅出家不彻底,六根未清净呀,只要你开口,就算跟你回空禅山菩提寺,我也去。” 白袍僧人沉着脸,一言不发。 “啧啧啧……”圆脸少年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世上总是虚情假意的人多呀,都说读书人薄情,其实出家人又何尝不是寡情呢。” “你少在那里自编自演长舌妇,空禅山菩提寺容不下你这个孽障,到时候……”白袍僧人冷哼,最终却没有把话说完,适时地闭嘴,有些忌惮地往头顶看了看。 佛门信众皆言,举头三尺有佛祖,佛祖耳目通天呐。 圆脸少年哈哈笑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我认识的小师弟。” 白袍僧人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位可不是天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蠢货可比的。当年师父对其也是小心应对,不敢大意,更何况我还没成佛证道。” “我还以为你进了佛门,早就被渡化了,成了行尸走肉般的信徒呢。”圆脸少年笑得很肆无忌惮。 “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称呼师父这一脉吗?”白袍僧人面色阴沉,冷冷地道:“他们说师父是仙魔,你是疯魔,而我,则是凶魔。” “所以,师父这一脉,是魔道。” “呃……哈哈哈哈……” 整个空间里,都回响着圆脸少年肆意的笑声。 白袍僧人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面带嘲讽。 过了好一会,圆脸少年才停止大笑,一手捧腹,一手抹着眼角,“哎哟,把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魔道?师父这一脉是魔道?这是我三世为人,两世为鬼以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到底是哪个带头抹黑的?”他突然变脸,比翻书还快,面无表情地盯着白袍僧人。 白袍僧人说了几个姓氏。 圆脸少年听完后,随口说道:“我记住了,回头去灭他们全家。” 白袍僧人皱眉,“你连安身处都还没着落,没了这座山,离开这座坟,你就成孤魂野鬼了,还妄想灭别人全家。” “怕啥,我有我良。” 圆脸少年仰着头,底气十足。 白袍僧人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即瞪眼道:“你要跟着那小子?他如今在阴阳镜里还不知……”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猛地扭头看向那面圆镜,满脸的震惊。 “我就说嘛,我良不会让我失望的。” 圆脸少年笑脸灿烂,如那绽放的山花。 “那小子,真……”白袍僧人呆呆地嘀咕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喂,小师弟,你去哪里?”圆脸少年伸长了脖子,追问道。 白袍僧人一言不发,整个人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圆脸少年嚷嚷道:“你如果要去给他送造化,记得别送太多啊,不然我跟他谈买卖的时候哦,他会狮子大开口的呀,你也知道,我穷啊!” 他的视野里,早已没有了白袍僧人的影子。 他站起来,舒坦地伸了一下懒腰,看着平静的圆镜,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真好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去了,外面的天地,本仙要归来了,颤抖吧,不久的将来,本仙的威名要重新扬威整个天下地上。” “师父啊,我就知道你是疼我的,你放心吧,我出去以后,一定会老老实实做鬼的。” “嗯……是先拿山下那几个世俗王朝开刀呢,还是先找山上那些老不死的算算旧账呢,或者,可以弄弄天上那些王八?” “既然这么高兴,那就给正在闯关的那些天才加点猛料吧,反正……那些人以后也是我良的敌人,死一个少一个,死两个少一双。” “哎,为了我良,我也是操碎了心呐。” 不久后,闯光失败的人接二连三出现,被神仙坟的禁制挤了出去,摔在山脚下。 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所有人都失败了。 翠花姑娘所在那一支队伍走得最远,收获最多,几乎走到了神仙坟中心处。 她四人本可能走到最深处,收获更多,结果意外地失败了。 这让一些人始料未及。 原先在山外面等候的众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讶不已,一些敏锐的人,从之前天穹上出现过的数次异象中暗暗猜测,想到了很多。 “徐良呢?有人看见徐良了吗?”顾灵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逢人就问。 可是,自从拱门争夺战之后,其他人就没有见过徐良的踪影。 “江师兄,蔌芸姐姐,徐良他没有出来……”顾灵带着哭腔,很低落,“他会不会是死在里面了。” 江渡舟和蔌芸相视一眼,相顾无言。 徐良没能走出来,这很让两人吃惊和意外。 此时只能柔声安慰着顾灵。 “姓徐的不会死在里面。” 不远处,翠花姑娘站在一面山坡上,摇摇头,自言自语。 在她身后,跟着三个少年,一个个头角峥嵘,器宇不凡,其中一个头发披散的家伙,正是赵斩。 此时,三个少年看向翠花姑娘的目光里,都带着敬畏和折服。 另一处山林里,燕小乙和赵小六挨个蹲在红裳身后,两个无良家伙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仿佛被人骗走了全部身家一样,一个比一个生气。 “肯定是那小王八蛋想独吞宝物,偷偷逃跑了,故意弄一出死在里面的好戏给咱们看的。” “很有可能,那小王八蛋一直想报复咱们,这回被他逮着机会下手了,他娘的,咱们中计了。” “想独吞咱们的宝贝?没门儿!” “没错,就是掘地三处,咱们也要把他找出来!” “到时候啥也别说,先胖揍他一顿,最好打断他第三条腿。” “有道理!” 两个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将徐良狠骂了一遍后,开始密谋“追杀”徐良的大计。 红裳站在那里,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仙女,与两人格格不入。 她仰着头,遥望天穹,那里有人在交战。 只是有绝世强者以非凡手段屏蔽了天机,让这个小天地里的人看不见。 然而,她不在此列。 因为,她的手里握着一截碧绿如玉的枝条。 整座东海,只有这么一截。 —— 这一日,九霄云外,有人血洒八百里,湖畔书院里,那座沉寂了足足六个甲子的倒垂天钟,发出了自打造以来的第一道钟声。 钟鸣,贤殒。 书院里有白发苍苍的夫子抬头望天,喊了一声,师兄。 第82章 搬走这座山 白袍僧人李一禅离开神仙坟后,没有去山顶,而是横空而过,落在遇龙河畔。 “师父。” 小和尚上前行礼,恭恭敬敬。 “嗯。”李一禅微微颔首,目光移动,落向河中。 河水翻滚,暗流汹涌。 小和尚俯身对着河面道:“大黑别怕,这是我师父。” 河面上浪花一朵朵,向着白袍僧人虚张声势。 李一禅哼了一声,抬脚一跺,大地猛地一震,河床一抖,整条河的河水颤了颤,藏身在河底里的那条黑影如遭重创,痛苦地嚎叫着,如盘龙般的身躯蜷缩扭曲起来,搅动着河水翻滚不已。 “不管你以前如何放肆,如何野,既然你选择追随我徒儿,那就规矩点,否则,我第一个屠你。”李一禅冷冷地警告。 河水沸腾,更加汹涌了。 “孽畜!”李一禅冷喝,眼中露出怒意。 “大黑,快向我师父赔不是。”小和尚着急开口,生怕自己的师父一怒之下,将河里的那尊大妖给打杀了,压低了声音,用细细的声线道:“你不是我师父对手的,我师父杀过海里的龙。” 下一刻,河水平静了,别说浪花,就是涟漪都没有一点,明明是河水,却跟井水一样无波。 “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李一禅面无表情地道,怒意却渐消。 小和尚松了一口气,讨好般道:“师父,大黑它知道错了,你别责怪它。它一直被困在这里,根本不知道师父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响亮,不知者无罪嘛。” “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几天不见就学坏了,你跟谁学的,姓徐的那小子吗?”李一禅曲起食指,在小和尚锃亮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小和尚哎哟叫着,捂着头不敢躲。 李一禅训了一句后,沉声告诫:“妖兽凶性难训,你不可大意。” 小和尚认真点头,道:“徒儿记住了。” 李一禅抬头,望向天穹,脸上的神色微微一黯,然后不悲不喜地念了一声佛号。 小和尚听到了从河洛城里传出来的钟声,脸色微变,看向李一禅,问道:“师父,韩夫子真的殒落了吗?” 李一禅摇头不语。 过了片刻,他看着小和尚,道:“三五日内,鱼珠洞天就会被打落凡尘,那便是咱们菩提寺出世的时候。” 闻言,小和尚郑重地点头。 顿了顿,他有捎了捎头,怯怯地问:“师父,以后我是不是就要经常跟别人打架了?” “瞧你这点出息!你身为佛子,天生罗汉金身,又掌握菩提寺近一半的高深佛经,除非对方是第四境巅峰以上的强者,否则怎么也打不死你,你怕什么!” 李一禅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怒其不争,恨其不为了。 小和尚低着头,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打架呀……” 无奈李一禅还是听见了,气得差点一脚踹过去。 “总之,你不可以堕了空禅山菩提寺的名声,否则,你给我去修罗塔里呆着,百年内不许出来!”李一禅恶狠狠地道。 “啊~”小和尚皱起眉头,眼里浮现恐惧之色。 修罗塔是空禅山菩提寺里最恐怖的修罗场,那里有无尽杀伐,比炼狱还要炼狱,是修炼杀道的终极之地。 可是,对向来不喜欢打架的小和尚来说,那里就是最难熬的地狱。 “师父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辱没菩提寺的威名。” 最终,小和尚愁眉苦脸地说道。 “谅你也不敢。”李一禅很凶恶地瞪起双眼。 小和尚很乖巧,不敢顶撞半句,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晴姐姐没事吧?” 李一禅没好气地道:“死不了,害我浪费了一枚罗汉金丹,那丫头执念太深,若不让她去白帝城,估计会疯掉,真是让人头疼。” “所以师父要陪晴姐姐去白帝城?”小和尚瞪大眼睛,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李一禅翻了翻白眼,冷哼道:“我才没有那种闲工夫,我忙着呢。那丫头自己要去送死,我拦着她干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救的是可救的人,那丫头不属于这一类。” 小和尚却咧嘴笑了,“我知道师父还是很在意和关心晴姐姐的。” “人小鬼大,你懂什么!”李一禅伸手拍了一下小和尚的脑门,叮嘱道:“我走了,稍后就会离开此地,会有一段时间不会返回,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师父,你也保重。” 小和尚点着头,再看时,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与小和尚分别后,李一禅进了河洛城,到了杨府。 他找到孔武、李富贵和刘赞,四人在内院花园的春秋亭里“密谋”了很久。 最终,他离开杨府,先后去了一趟城隍庙和湖畔书院。 许久后,他再一次凌云踏空,降落在西山之巅。 那里伫立着一道身影,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发现他出现,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赫然是徐良。 此时的徐良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像之前那般嘻嘻哈哈,吊儿郎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唯一不变的,是那张瓷娃娃一样好看的脸蛋。 “前辈。”徐良开口,神色复杂。 “还喊我前辈?不是应该喊师兄的吗?”李一禅皱眉。 徐良苦笑,道:“那位……仙师并没有说要收我为徒。” 李一禅一怔,疑声问:“那你在阴阳镜里面……都干了什么?” 徐良道:“就是……跟那位仙师聊了一些事情。具体是我向那位仙师请教了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答应了那位仙师几件事情,其中一件事情,应该就是前辈来此地找我,准备让我去做的事。” 李一禅脸上的神色僵了僵。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好像又在预定的轨迹之内。 此时,徐良认真地说道:“我会护送我家小姐去白帝城,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一禅面无表情地问。 “一年之内,前辈为我出手一次。”徐良平静说道。 李一禅盯着徐良,目光锐利。 徐良平静与他对视。 片刻后,李一禅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因为,我还不想死。” 徐良咧嘴一笑,“没问题。” 李一禅深深地看着徐良,似乎要把徐良看透,似乎想要知道徐良在阴阳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话题转到去白帝城的事情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徐良望了一下天穹,又遥望河洛城的方向,道:“三五日之内吧,等这座小天地真正落地生根。” 李一禅点点头,没有意见,这本来就是他设想中的动身时间。 “那就这样吧,麻烦前辈送我下山,若是有可能的话,送远一点,到湖畔书院,怎么样?”徐良道。 “可以,不过你得先等等,我要搬走这座山。” 李一禅说完,一只手卷住徐良,另一只手举起,朝西山捞去,刹那间,整座西山迅速变小,成为一颗小石子,落入他的手中。 徐良目睹了这一切,脸上却没有多少震惊之色,更多的是好奇,以及向往。 随后,李一禅气贯长虹,带着徐良离去。 山外,还没散去的众人看着消失了的西山,先是死寂一样静下来,然后开始沸腾。 西山被人搬走了。 这一日,这则消息如飓风般席卷向整个鱼珠洞天 第83章 翠花翠花 五日后。 鱼珠洞天落地,与山下世俗王朝大魏国的版图接壤,真正成为青州境内的一座城,天南千万里地域中的一颗弹丸之地。 晨光熹微的时候,一辆辆马车,以及一匹匹高头骏马,出现在河洛城外的官道上,有文雅的书生,有高贵的小姐,有如沐清风的道人,有慈悲为怀的和尚,有佩刀游侠的公子哥,有负剑醉酒的剑客…… 甚至,天空里还有驯化了的巨大飞禽,驮着自家主人的撵车,横空而过。 至于更高处的飞剑,以及那一道道御剑的飘逸身影,就更加少有人知晓了。 “城里是有大喜事吧,来了这么多外乡人,三婶你瞧瞧,那些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富贵老爷来着,别说那些马车,就是那些马,都值不少银子吧。” 杏花村村口的老槐树底下,或蹲或坐或站着一群村民,看过路的热闹,一位胖大娘手里还在掰着蒜头,一边用胳膊肘去捅了捅身旁的黝黑妇人,对过路的马车和高头大马指指点点。 “会不会是看上小虎他娘的那位老爷家里……”三婶狐疑地道,结果回头就看到林带娣站在身后,知道自己多嘴了,连忙笑了笑,招手道:“小虎他娘,过来这坐,这里看得清楚些。” 林带娣微微犹豫,其实她站着看得更清楚些的,不过她还是欣然应了一声,走过去跟三婶共坐一只废弃的石磨。 三个妇人,开始唠嗑。 “小虎在城里读书怎么样了?” “小虎的先生差人送来口信,说小虎在书院里很好,很听话,很用功。” “那敢情好呀,小虎以后有出息了,你这个当娘的也跟着风光啊,这会心里可高兴了吧。” “我说小虎他娘,你以后肯定要跟着小虎去城里享福的,三婶别说有多替你高兴呢。” “是呀,平时俺们心直口快,说了些你不中意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的,尤大娘,村里的人对我们母子很好,我一直记在心里。” “哎哟,你这人呐,就是心眼好,以后去了城里,可是要受人欺负的。” “谁敢欺负咱们杏花村的人,俺第一个就不答应,小虎他娘,你要是真被城里人欺负了,别慌,回来告诉俺们,杏花村的人替你出头。” “三婶,尤大娘,你们别笑话我了,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村后的山坡上,杏林里,有人扫旧坟。 一番祭酒过后,徐良退到一边站着,留下杨晴跪在坟前,与坟里的亡魂话别。 秋风拂林,杏叶纷纷。 许久后,杨晴站起来,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徐良,“走吧。” 徐良转过身,看了一眼那座孤坟,再看了一眼面前的孤女,点点头。 离开杏林,下了山坡,两人登上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 赶车的是一位长相普通的黝黑汉子,中袖麻布衣,裤腿挽起,露出一截小腿,赤着脚,小腿以下还沾着黄泥,要不是腰悬双刀,大概遇到的人都会把他当作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驾!” 他扬起马鞭,驱使那两匹体内流淌着某种特别兽血的骏马,拉动着马车快而平稳地前行,背对着河洛城,一路向北。 车厢里,徐良和杨晴相对而坐。 一个美若天仙,一个好看得像个瓷娃娃。 “你这张脸,连我看了也想扁你。”杨晴突然开口,带着小女子的恶趣味。 徐良苦笑,这种话在过去的五日里,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在湖畔书院的时候,就连九斗进士温兰亭看见他时,眼里都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这些人啊,就是赤果果的妒忌。 徐良心里想着。 杨晴的视线从对面那张随时能勾动她动手打人小情绪的瓷娃娃脸上移开,落向车厢门,低声问:“这位是什么人?” 她指的是赶车的佩刀汉子。 徐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道:“老庄是你那位光头李叔叔的人,此次护送咱们去白帝城,就靠他了。” 杨晴的目光带着质疑,“李叔叔为何没有与我说。” 徐良解释道:“当时你正在闭关养伤,李前辈有要事去办,走得急,不想惊扰你,所以才没有跟你说的吧,这种事,跟我说,由我告诉你,也是一样的嘛。” “老庄,你跟我李叔叔是何种关系?”杨晴明显不想听徐良胡说八道,提高声音,隔门问老庄。 “只闻其名,未曾会面。”老庄老老实实交代,“我是徐少侠的人。” 杨晴瞪向徐良,目光冷冽。 “老庄啊老庄,你就不能配合点撒个谎吗?”徐良很无奈地摇头,然后摊手,很无辜地道:“好吧,我承认,老庄是我的人,其实就是我在神仙坟里带出来一件东西,正好救了老庄一命,他重情,为报恩,追随于我,我这不是怕你有疑虑,耽误了行程嘛,所以才编了个善意的谎言。”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疑心重?不近人情?”杨晴面无表情。 “绝无此事。”徐良连连摆手,道:“你在我心里,就跟天仙一样,完美。” “呸!不要脸,狗男女!” 突然,车厢外面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 老庄提绳勒马,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却没有多少颠簸。 前方,有人拦路。 老庄眯眼打量站在路中间,明显一副来者不善的少女,最让他如临大敌的,是少女身后那位垂手恭立着的赤膊大汉。 他从车厢门前的坐板上跳下来,双手按刀,准备迎战。 “老庄,自己人。”徐良从车厢里猫身走出来,朝老庄摆摆手,示意不用紧张,然后抬头看向前方拦路的草鞋少女,脸上露出笑意,“翠花,你这是要干啥呀?” “摘你狗头。”翠花姑娘冷冷地道。 “又缺钱了?”徐良打趣地笑着。 “不用你管。”翠花姑娘抬起手,隔空用镰刀比划着,“你的人头是我的,如今你这么偷偷摸摸地走,是不是想逃跑?你这叫什么知道吗,叫卷人头私逃。” 徐良微怔,笑道:“翠花行啊,几日不见,都会说成语了,这几日吃墨水了?” “姓徐的,你想死吗?”翠花姑娘一扬手里的镰刀,警告道。 “不想死不想死。”徐良急忙收敛起笑意,连连摆手。 翠花姑娘哼了一声,拨弄着手里的镰刀,道:“废话少说,姓徐的,你想逃去哪里?” 徐良道:“我没有逃啊,只是去白帝城办事,十天半月,应该就回。” 翠花姑娘皱起眉头,“去白帝城?凭你?岂不是去送死!不行,如果你非要去,就先下来给我砍了人头,免得被别人摘了去,害我少赚一笔银子。” 徐良不惊不慌,眼珠子一转,“要不,翠花你跟我一起走,那样就没人能摘我的人头了。” 翠花姑娘瞥了一眼徐良身后的车厢,她知道里面还坐着一位自己目前还不想见到的女人,便冷哼道:“想骗我过去给你当保镖?想的挺美啊你!” 徐良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我也要走了。”翠花姑娘突然有些低落,但是那种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她脸上很快就露出以往的那种自信和骄傲,“不过只是暂时离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再摘你人头,所以,你别死在外头了,记住,你的人头是我的。” 徐良咧嘴笑着,轻快地点着头。 “笑得像个傻子!”翠花姑娘翻着白眼,侧身让开道路的时候,趁着无人注意,嘴角微微上扬。 在她身后的吴痴人,一脸的迷惘,不是来摘那小子的人头吗?怎么变成这样了,他看不懂啊。 喂,你们别欺负大老粗啊! 徐良深深地看了一眼翠花姑娘,矮身坐回车厢里。 老庄扬鞭,驱赶马车前行。 马车经过翠花姑娘的时候,车厢里车厢外,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似是心有灵犀,一人挑黛眉,一人翘嘴角。 马车渐远。 翠花姑娘突然想起一事,喊道:“姓徐的。” 马车急停。 徐良从车厢的窗口处探出头来,“咋啦?” 少女身后的吴痴人也是一脸迷糊,盯着少女的背影,快要把后脑勺的头发捎光了。 翠花姑娘昂首挺胸,仿佛宣战似的,气势凌人,“告诉那个女人,我翠花会胜过她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至于实力修为,她压根儿没法跟我比,这辈子都别想追上我。” 啪嗒。 咝~ 吴痴人揪掉了一小撮头发,其实没一丁点疼,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车厢的窗口处,徐良重重的点头,脸上的笑意,如路边灿烂的野花。 —— 在这个天高云淡的日子里,青年在这条路边,看见了少女最美的笑容,如山花灿烂,如清泉甘洌,如温酒醉人。 请一天假。 在车上写了大半章,刚到酒店,补写完后,感觉很差,删了没发,明后天补上。 第84章 新县令 当徐良和杨晴同乘马车离开时,湖畔书院迎来了第一位大魏王朝的官员。 王吉,国子监祭酒。 距离九座功德牌坊还有好一段路程,这位大魏的祭酒大人就走下马车了,吩咐随行的两名侍卫在后头跟着,祭酒大人沿着湖边不紧不慢地走着,观赏着秋日早晨的湖光山色,兴致勃勃。 “如此钟天地之灵秀的地方,难怪湖畔书院能够一直人才辈出,举人就不去说了,那位九斗进士……实在太过年轻了,年轻到让人不安,百岁内的圣人,在过去也不是没有,可是,五十岁内的夫子,无论往前看还是往后看,五百年内,都是出不了第二位的吧。” 王祭酒越走越看,就越喜欢眼前这山这水,想到大魏的书塾学府日后就能够在此地开设,将来为整个大魏培养出一代一代的优秀读书人,他心里头就高兴。 为君王分忧,是为人臣子的职责。 “人杰地灵人杰地灵,其实应该倒过来,只有地灵,方有人杰。” “这地方,是块宝地啊。” 这位祭酒大人摇头晃脑,自言自语,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九座功德牌坊前。 有一位读书人站在第九座功德牌坊下的道路中间,一身白袍青衫,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只是眼里隐有悲切之色,平日里如带春风的脸上,也藏着低沉。 王吉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隐晦的失望。 他以为在此地相迎的应该是那位名动天南的九斗进士,不说他大魏王朝国子监祭酒的官身,他本身就是出自天南第一读书圣地——山阴学宫,而不久前,山阴学宫已经传出消息,温兰亭将会到学宫深造三年。如此一来,他跟温兰亭也算是同门,原本以为有这一层关系在,他此行能够与温兰亭先打个照面,熟络之后,日后也好为大魏宫廷那边搭桥铺路。结果来的是那位小有名气的六斗举人。 王吉知道,段明诚早就有出世入仕的打算,不然早前也不会向大魏这边讨了一个徒有虚名的河洛城代督治,大魏方面,也有意跟蒲松堂这一脉亲近,早在他这个国子监祭酒从魏都长京出发前,皇帝就已经有过瞩意,河洛城开设县衙后,让这位六斗举人来当首任县令。 “王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是公干呢,还是私访呢?” 正当王吉出神遐想时,功德牌坊下的读书人开口了,彬彬有礼。 王吉回过神来,略微沉吟,说道:“段举人有礼了,王某此番乃是私访。” 段明诚没有听到这位祭酒大人自称本官,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点点头,带着歉意道:“请王前辈恕罪,书院暂有不便,在下不能请你进去了。” 王吉心有猜测,斟酌言辞,问道:“韩夫子还好吧?” 数日前发生在此地的事,已经传遍天南,那一日在天穹上发生的几场大战,影响甚广,虽然当时的天机被人一大手段遮蔽,但是仍有不少消息流传出来。 外面传言,当日出手的西山山神齐震以及湖畔书院的夫子韩俞,已经双双战死了。 王吉本来半信半疑,但是今日见到段明诚这番举动,原先的那几分疑虑不由得消散,认为夫子韩俞可能真的殒落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段明诚闻言,神色平静,含笑道:“有劳王前辈挂心了,韩夫子受了些伤,正在疗养,并无大碍。” 王吉一听,心里头就是一沉。 如果段明诚说韩夫子很好,他自然不信,可是段明诚却坦诚相告韩夫子受了伤,这就让他拿捏不定了。 不过,此事他自然不好多问,便暂时收起这个念头,颔首笑道:“段举人客气了,韩夫子乃是湖畔书院之院首,如今湖畔书院随着鱼珠洞天在我大魏落地生根,湖畔书院与我大魏,也算是福祸相连,同气连枝,王某身为大魏子民,于公于私,关心韩夫子都是应该的。” “在下替韩夫子谢过王前辈。”段明诚拱手作揖。 “客气客气。”王吉连连摆手,随后道:“既然书院有不便之处,那么王某也不进去打搅了,有件事,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王前辈有事旦说无妨。”段明诚道。 王吉点点头,脸上露出郑重之色,“河洛城即将开设县衙,辖管三镇六乡,王某此番河洛城,便是奉了皇命来督办此事,关于首任县令的人选……”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看着段明诚,道:“陛下是嘱意你来当的,不过最终还要看你的想法,你若点头,明日王某便带着文书官印,再来书院,按照规矩授你官衔,再去城隍庙拜见过那位,便可。若你不同意,也无妨,王某再另寻人选。” 段明诚听完后,神色如常,摇了摇头,道:“陛下对在下的抬爱,在下不胜感激,惶恐不已,只是,在下不能当这个县令。” 王吉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为何?” “因为,在下要当这个县令。”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段明诚身后响起。 王吉循声望去,瞬间便认出来那位缓缓走来的读书人,九斗进士,温兰亭。 “你,你要当河洛的县令?”他震惊开口,不敢相信这位九斗进士的选择。 像温兰亭这种人,往后的成就可以用不可度量来形容,只要他开口出世入仕,别说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就是正四品朝官也不在话下,更别说,他将要去山阴学宫深造三年,到那时他再选择出世入仕,少说也是一朝之大学士,一国之重臣吧。 如今要委身当河洛这个新县的县令,是几个意思? 温兰亭没有在意王吉脸上的精彩神色,在段明诚身边停下,很平静地道:“此事还要劳烦王大人,替在下向长京那边言明。” 王吉深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那澎湃的心潮,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好?新县设立之初,百废待兴,诸多事宜要忙,又繁琐操劳,恐怕会影响温进士做学问。” 温兰亭道:“王大人不必担心,此事在下自会安排打妥当。” 王吉皱了皱眉,沉声道:“温进士若不去山阴学宫,那边恐怕会不高兴呐,到时候,山阴学宫怪罪起来,咱们大魏的陛下,恐怕也没好觉睡了。” 温兰亭含笑安慰道:“王大人尽管放宽心,在下自会与山阴学宫言明缘由,不会连累到任何人。” 王吉想了想,很无奈地道:“那好吧,王某尽力而为。” 温兰亭拱手道:“有劳王大人。” 王吉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名动天南,在无数人看来前途不可限量,让大魏皇帝做梦都想纳为贤才的九斗进士,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没把心中的那句疑问问出口。 顿了顿,他沉声道:“此番从长京来的人当中,除了王某外,还有一位大魏王侯,他一到就去了杨府,以他的性子,怕是要闹出事来。” 段明诚微微动容,皱眉问道:“不会是那位镇北侯吧?” 王吉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段明诚的脸色凝重起来,扭头对温兰亭道:“师兄,这得你去呀。” 王吉也道:“温进士,还真得你去,其他人去,也没用。” 温兰亭没有说话,右手一拨,整个人冲天而起,身影飘溢无比,如平地飞仙,他掠过云端,向着城中落去,不一会功夫,就出现在了杨府里。 第85章 镇北侯 孔武蹲在堂前的屋檐下,双手抱胸,歪着头,盯着墙角的一盆青柏,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愣是没去看站在台阶下的那位扮男装的女子。 女子身材魁梧,身上不见丝毫柔弱之气,相反举手投足皆散发着黄沙战场的杀伐之气,刚猛勇武,甚至眉宇间还带着一股不怒自威,让人心生敬畏。 她已经不小,过了半老徐娘的年纪,却仍然未婚嫁。若非习武,一身武道境界惊人,气血充沛远超常人,到了她这个年纪,恐怕早已跟寻常女子一样,抵不住岁月无情,即使保养再好,眉梢眼角,也早已皱纹明显。 如今她以强盛的气血,惊人的体魄,暂时逃过这一劫,仍然保持着双十年华女子的珠圆玉润。 可是,不管是武人还是练气士,一日不证道,不踏出最终那一步,终究是逃不过岁月的清算。尤其是依仗气血体魄的武人,在越往后的道路上,行走得越艰难。在天道之下,再强盛的气血,也有亏败的时候,到那时,一夜白头,一夜珠黄,一夜枯槁,更让人难以接受。 魏柒兰很清楚这一点的,她曾很认真地想过,自己这个样子,大抵能再撑上一甲子,到那时若无法在武道上更进一步,将会迅速衰老。 只是,明白归明白,她并不能摆脱自己的宿命。 从她在北部那座黄沙巨城的王侯之家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走一条与寻常女子不同的道路了。当别人家的闺女在琴棋书画女红里专注做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时,她已经骑马上阵杀敌了。 大魏人都知道,魏柒兰的手拿不起勾线的银针,只拿得起割人头的凤云玄铁枪。 因为,她是镇北侯。 大魏唯一的武道女大宗师。 此时,她没有去看从天而降的那位读书人,只盯着孔武,面无表情地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难道你要我出手毁了这里才甘心?” “你敢!”孔武霍然转过头来,瞪起眼睛。 魏柒兰冷冷一笑,在大魏的版图内,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至于说大魏宫廷里的那座龙椅,她只是不屑,并非不敢。 孔武是知道这一点的,也是了解魏柒兰的,先前只是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如今回过神来,急忙沉声说道:“你要是毁了这里,我立刻去长京,杀进云泽宫。” 云泽宫是大魏皇帝的寝宫,也是整座长京最禁卫森严的地方,明里有宗师级别的武道强者,暗中有不次于第四镜的练气士。 所以,孔武这话,相当于寻死。 魏柒兰眼里浮现怒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孔武,气道:“你这个憨货,是要非得跟我对着干才开心是吧!好啊,那你去长京啊,去杀进云泽宫啊,你死了才好,我才懒得管你!” 孔武扭过头去,不说话。 魏柒兰恼怒地道:“杨惊龙只不过是随手帮了你一次,这些年来,你在这杨府当一个小小的护院,给他看家护院,给他的女儿做牛做马,还不够么?如今还要为他卖命?你是脑袋坏了还是傻了?” 孔武倔强地板着脸,一声不吭。 魏柒兰心中有气,突然快步走上去,伸手抓向孔武的肩膀,口中冷哼道:“你不肯跟我走,我只好动手抓你走,跟我回漠城!” 孔武皱眉,噌地跳起来,想要逃走,结果仍是没能躲开那一只手,被魏柒兰抓住。 “撒手!”孔武黑着脸,没有挣扎,没有动手。 “怎么着,你还想跟我动手?”魏柒兰嘴角噙笑,“你虽然是金刚境大成,但是距离第四镜的金身罗汉境界还差得远呢,我连你师父都揍过,何况你!” “我不想跟你动手,赶紧撒手!”孔武的眉宇间隐约有怒色。 “不撒又如何,我还要抓着你回漠城呢,有本事你就动手,能打赢我,我立刻走。”魏柒兰眼神挑衅,抓着孔武不放。 “你……”孔武气急,瞪着魏柒兰,说不出话来。 他是打不过魏柒兰,可是也不至于挣不脱,只是要他对这个在他心里占据无比重要位置的女子动手,他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 当初在山上,他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时,就深深地喜欢上了,所以他不惜叛出佛门,脱下禅衣,不当那佛门怒目金刚,跑到万里黄沙的漠城,只为博得红颜一笑。 “姓温的,你看戏也看够了吧,别愣着了,赶紧把人带走。”孔武不会对身旁的女子大吼大叫,转头对不远处的读书人皱眉喊道。 特地从湖畔书院赶来的读书人看向那位以身体力行完美诠释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结果被对方抢先开口了。 “我劝你别多事。”魏柒兰很不客气地道。 温兰亭苦笑,其实他拿这个女子也没辙。 “姓温的,你怕什么,她是你亲妹,你不管她,谁管她!”孔武大声嚷嚷着。 他这一句话,却让两个人脸上变色。 “你给我闭嘴!” 魏柒兰冷喝一声,话音未落,就见到孔武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院中,身下的青石板悉数裂开。 温兰亭也微微皱眉,却不是看向孔武,而是看着动了真怒的魏柒兰。 “本来我还想着你只是憨一点,结果你是真蠢,既然你这么不惜命,死在别人手里,倒不如死在我手里,我乐意成全你!” 魏柒兰冷冷地说着,也不见她怎么动,整个人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如鬼魅般掠出去,一脚踏向孔武的脑袋。 这一脚,带着杀意。 孔武的面色变了变,想要躲过去,却发现做不到。 危急之时,一道金光射来,震退了魏柒兰。 温兰亭神色低沉,对杀气腾腾向他看过来的魏柒兰摇头道:“够了,小……妹!” 最后那一声呼唤,声音沙哑,显得很艰难。 闻言,魏柒兰浑身一颤,有潮热的暖流不自觉地涌向眼眶,心底里更是有酸楚浮现。 这一声呼唤,她等了足足三十二年。 只是,她很清楚,这一辈子,两人都不可能相认的了。 不过,此时她的心里,是满足的。 第86章 小镇遇袭 这一日,小和尚觉心在遇龙河畔遭遇两名魔宗第三境巅峰强者的袭杀,惊动整座河洛城。 许多人闻讯后,纷纷动身赶至。杨府三大强者,孔武、李富贵和刘赞,怒杀出城,同行的还有九斗进士温兰亭和大魏镇北侯魏柒兰。 顾羽也出现在城头,身边跟着顾灵。 翠花姑娘从杏花村回城时,正好目睹了这一战,不过她没有太关注战局,而是盯着出现的丁九和百里风这两个杀圣门的候选圣子。 这一战的结果,让很多人惊掉眼珠子。 小和尚亮出罗汉金身,以一敌二,一身佛光耀眼,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出手时庄严肃穆,如真佛降世,佛光普照。 无敌的金身,层出不穷的佛法,甚至还有真言,小和尚一次次地惊艳了众人。 最终,两名魔宗第三境巅峰的强者一死一伤,血水染红了数里的河面。 小和尚用无敌之姿宣告空禅山菩提寺出世。 同是这一日,翠花姑娘主动袭杀丁九和百里风,三人展开了一场堪称惊世骇俗的杀道之争。 一个是真武山在这一世唯一下山的天之骄女,另外两个是杀圣门最出色的候选圣子。 所以,这一战的影响,丝毫不弱于小和尚的出世之战。 最终,翠花姑娘与丁九和百里风的这一战,两败俱伤。但是,当时在场的人都见识到了这三人惊艳的杀道以及足以冠绝同辈的实力。 这两则消息如旋风般,迅速席卷整个天南。 …… 牛栏镇。 徐良三人正在路边一家茶铺子里歇脚,隔壁一桌坐着四个走江湖的,正在谈论着小和尚和翠花姑娘那两战,那个激动兴奋,口沫横飞啊,简直像他们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似的。 不过,徐良还是被吸引了过去。 他向茶博士要了一壶上好的茶,两屉灌汤包,让小二送到那一桌上,等那四人疑惑地向他看过来时,才抱拳拱手,含笑道:“四位好汉,在下初次行走江湖,对江湖中的奇闻佚事很好奇,方才不小心听到几位在谈论河洛城那边的江湖事,一时心痒,想向几位请教请教。” 那四人一听,仔细打量徐良一番,没发现奇异之处,只把徐良当作是某个纨绔富家子弟,打听江湖事,只是好奇罢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大意,江湖中人,大都藏得深,能结善缘,最好便不要与人交恶,而且,这位公子哥对面的那位貌若天仙的女子,以及那位赤脚悬双刀的侍卫,都不是简单之辈,隐隐给他们一种危险的感觉。 于是,四人中一个最年长的汉子客气地对徐良抱了抱拳,道:“公子不必破费,河洛城那两战,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并非什么隐秘事,我们四人正好从那边过来,道听途说的比较多,公子想知道,尽管问便是了。” 徐良摆手,爽朗笑道:“无妨无妨,出门在外,相逢便是有缘,一些金银身外物,岂能抵得上心头好呢,就当在下请几位,交个朋友。” 那汉子与同伴交换了一下目光,才对徐良道:“那就谢过公子了,我等四人是四方镖局的镖师,我姓郑,单名一个祥字,蒙兄弟们看得起,都喊我祥叔,这几位是镖局里的兄弟,大风,小马,阿海。” “在下徐良,这位是老庄。”徐良一一抱拳,然后介绍自己和老庄,最后介绍杨晴,“这位是我家小姐,姓杨。” 老庄微微点头,面无表情。 杨晴却是抬头看了四人一眼,忽地开口问:“四方镖局如今的掌柜可是潘鹰?” 徐良一怔,杨晴还认识四方镖局的人? 郑祥四人也露出惊讶之色,相视一眼后,郑祥站起来,对杨晴抱拳道:“杨小姐认识我们的潘掌柜?” 杨晴道:“许多年前,我曾在四方镖局里住过数日。” 郑祥四人动容。 “敢问杨小姐是?”郑祥小心翼翼地打听杨晴的来历。 然而,杨晴并不想多说,淡淡地道:“你回去以后,替我带一句话给潘鹰,就说不等一甲子之期了。” 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郑祥老于世故,此时没有多问,点头郑重说道:“我一定把小姐的话带到。” 杨晴嗯了一声,不再出声。 郑祥坐下后,四人低着头,闷声喝茶,气氛有些凝重。 徐良轻咳一声,自来熟般凑过去,坐在年纪最小的小马身边,兴致勃勃的打听着小和尚和翠花姑娘的消息。 很快,凝重的气氛被他一搅和,渐渐轻松起来。 徐良打听到,小和尚在那一战中也受伤不轻,不过并无大碍,倒是翠花姑娘受伤很重,有人看到她浑身是血站在荒野之中,行动艰难。 徐良拧了拧眉头,他并不担心翠花姑娘的安危,有吴痴人在,应该没人能害得了翠花姑娘的性命,他担心的是翠花姑娘这种以战养战的修行道路,对自己太狠了。 几人又聊了一些江湖奇闻,郑祥四人身为镖师,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道听途说的江湖大事小事,数不胜数,对各地的风土人情,拈手就来,让徐良了解很多。 几盏茶后,日头开始西斜,适宜赶路了。 郑祥四人站起来,准备告辞,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小镇落脚。 突然,一直坐着喝茶的老庄猛地站起来,双手一拨,腰间悬着的双刀呛然出鞘,在他左右两侧分别划出一道银色光弧,朝着茶铺子上方的屋顶斩去。 轰的一声,屋顶不是粉碎,而是整片掀起,向着空中撞去,然后在一片凌厉无比的剑光里化作齑粉,洒下一片尘烟。 “啊!”正在烧水煮茶的茶博士惊叫着,手里的茶壶掉落在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炉子里传出一声轻响,一枚火炭激射而出,朝着杨晴掠去,速度快如闪电。 杨晴没有动,因为老庄的刀已经卷了过来,精准无比地劈在那枚火炭上,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火炭爆碎,溅射出一片火光,火光里有一口飞剑,红如烙铁。 嗤! 这口飞剑斜撞入地面,打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深洞。 老庄握刀的手一阵猛颤,脚下退了两步。 他扭头盯着茶博士,如临大敌。 “小心!” 郑祥突然大喊,抽刀向徐良身后砍去。 铛! 他手中的朴刀断为数截,一只散发着黄芒的拳头直直地冲过来,捶向他的胸口。 刹那间,他感到一阵窒息,面色惨白起来。 这一拳若捶实了,他必死无疑。 突然,他的手臂一紧,有人抓住了他,将他迅速推了回来。 紧接着,他就看见徐良反身一拳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两只拳头狠狠地碰到一起,随即骤分,有骨头折断的声音伴随着响起。 噔噔噔。 徐良往后退去,接连撞碎几张木桌才停下来。 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是呲牙咧嘴一笑,看着那个垂着一条血淋淋手臂的店小二,冷冷地道:“一品宗师,却只有四重楼体魄,这样的实力可杀不了我。” 第87章 杨晴的狠 杨晴抬头,看向墙头上的那一道年轻身影,面露讥笑,道:“萧家那么多人,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被夺了姓的弃子来出头,你可真是犯贱!如今你出现在这里,我该叫你萧乾呢,还是陶乾呢?” 改姓陶的青年面无表情,冷漠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情绪,仿佛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如同死物一样,对杨晴的讥讽毫不在意,冷冷地开口,道:“你杀了我阴煞门的萧堂主,我如今接替了他的位置,自然要来向你讨个说法。” 杨晴冷笑着,脸上的讥讽之色不减反增,“这才是我认识的陶乾该说的话,如果萧荫权泉下有知,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愤怒呢,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在意这些,毕竟你比谁都更想亲手杀了他,我还以为你是以另外的身份来杀我,那得有多讽刺呀。” 徐良听着,心里对陶乾的身份隐约有猜测。 关于萧家富贵门庭里的那点龌龊事,河洛城里的市井中早有传闻。当初杨晴面对萧荫权时,就毫不客气地揭其伤疤隐痛,徐良是有所耳闻的。 当年萧家那个怀种的女人到底死没死,至今仍是一桩悬案,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萧堂主身上的东西,在你身上吧,交出来。” 陶乾没有理会杨晴的冷嘲热讽,目光落在徐良手指上的那枚公输戒上,用一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语气说道。 徐良扬起下巴,皱眉问:“凭什么?凭他是你爹么?” 说话的时候,他眉心里就射出一道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店小二的小腹。 一丈之内,属于他的必杀范围。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奔了出去,掠向墙头上陶乾,抡起拳头就砸。 这一系列举动,都在眨眼之间完成。 他故意激怒陶乾,为的就是抢占这一线先机。 然而,他低估了陶乾。 当他以赤芒剑穿透店小二的小腹时,陶乾就动了,整个人腾空而起,如鹰般落向数丈外的屋顶,没有给他丝毫机会。 轰隆! 徐良的拳头砸在那堵墙壁上,墙壁顿时坍塌。 看着站在数丈外屋顶上的陶乾,徐良的眼里闪过一抹可惜之色,方才那一拳,其实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只要能靠近陶乾,他有九成的把握将其击杀。 可惜,陶乾太警惕了。 与此同时,老庄也挥刀,杀向那位茶博士。 徐良没有去关注,盯着陶乾,笑眯眯地道:“不是要你爹的东西吗,跑什么?” 陶乾的眼里没有丝毫神色波动,大有深意地道:“原来如此……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希望你能一直活着,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 徐良挑了挑眉,提高声音,道:“哦,是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种人,不如你过来告诉我,咱们好好聊聊,兴许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把酒言欢呢。” 陶乾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后会有期。” 说完,他很果断地退走,连同伴也不顾。 徐良皱着眉头,暗骂一声。 他有种预感,这个陶乾身上有大秘密,日后可能将会成为一位大敌。 老庄没能留下那位茶博士,对方的境界实力不弱于他,即使拼命,也是两败俱伤。 然而,此行的任务不允许他这么早就战力受损。 噗! 突然,杨晴口中喷出鲜血,面色白了白,仿佛受了重创。 “怎么回事?”徐良吃惊,急忙上前将其扶住,同时戒备起来。 老庄更是提着双刀,掠上一堵墙的墙头上,环视四周。 “我没事。”杨晴摆摆手,示意徐良放心,抬头望向陶乾离去的方向,冷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徐良一怔,隐约猜到杨晴做了些什么,眼里露出震惊之色。 这个女人,要不要这么狠? 小镇外的密林里,陶乾盘腿坐在地上,口中连连咳血,一团诡异的火焰出现在他的额头上,不断地燃烧着他的气血。 痛苦,让他的脸微微扭曲起来。 呼! 一缕幽魂从他手指上的公输戒里飘出,悬浮在他面前。 “是红莲寺的相引大同佛法。”幽魂看了一眼陶乾额头上的诡异火焰,阴恻恻冷笑道:“姓杨的女娃子不简单呐,竟然掌握了这门法术,看不出来,此女的心挺狠的,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施展这种法术,若是不死,日后必定能成为一方枭雄,可惜了,没能被我遇上。” “前辈,救我。”陶乾艰难开口,似乎很痛苦,脸上不见先前的淡定从容。 幽魂不慌不忙,道:“相引大同佛法来历神秘,传闻出自佛祖之手,即便是我真身无损的巅峰时候,无不敢轻易沾惹。中了这门佛法的人,会被红莲业火焚烧气血,而且是境界越高,遭受的红莲业火越强盛,若不得解,会被烧成灰烬。” 闻言,陶乾的脸色顿时变了,眼里露出惊慌之色,匍匐在地,哀求道:“求前辈一定要救我,不管前辈有什么吩咐差遣,我一定言听计从。” 幽魂嘿嘿一笑,俯视着面前如丧家狗似的身影,冷冷说道:“你放心,我既然选择依附你,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去,那样的话,我要重新寻找合适的人选,太麻烦,而我又是不喜欢麻烦的人。” 陶乾闻言,匍匐得更低了,几乎是五体贴地。 幽魂冷漠地收回目光,缓缓说道:“相引大同佛法在修炼至大成前,有一个致命破绽,那就是施法者的神念若比不上中法者,将无法持久操控对方,并且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所以,你现在立刻燃烧神念,与姓杨的女娃子比拼神念,即使你的神念比不上她,也能逼迫她提前结束施法。” “谢前辈救命之恩,小人愿为前辈鞍前马后。”陶乾颤声说着,坐起来,开始燃烧神念。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堪称生不如死。 然而,他始终没有吭过一声。 幽魂看在眼里,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一人一鬼,各怀鬼胎。 “相引大同佛法,传闻中不是随着那位菩萨的灰飞烟灭而消失了吗,那个姓杨的女娃子,又是如何修得的……” 幽魂暗自疑惑着,喃喃自语道:“难道,她是……不可能,绝无可能!” 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幽魂很激动,搅动着周围的阴气翻滚不已,密林里,有阴风怒号。 第88章 悲伤的重逢 马车离开小镇,沿官道向北疾行。 车厢里,杨晴已经切断了身上的佛门法术,只需要让陶乾付出代价就行,犯不着跟他以命搏命。 凭她目前的练气修为,施展相引大同佛法其实很勉强,要付出代价,若是持续下去,即使弄死了陶乾,她自己也要丢掉半条命。 这不值得。 吃下丹药恢复损耗的元气后,她轻轻推开车厢门,看见徐良和老庄一左一右坐在车前板上。 听到动静,徐良回头,目光在她依然苍白的脸上停驻了一会,问道:“没事吧?” 杨晴答非所问,“郑祥四人呢?” 徐良把头转回去,道:“已经走了,吓得够呛的,估计是马不停蹄赶回镖局,找他们的掌柜打听你的出身来历了。” 杨晴没有说话,推开车窗,靠在边上,望向远处,有些出神。 徐良将两条腿收起来,盘在车前板上,身体往后靠去,倚在车厢上,远眺着前方的天际,感慨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在河洛城那口井里呆久了,跳出了井口,看井外的风景,处处都精彩。” 杨晴冷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这口井大着呢,离开河洛城,未必就是跳出了井口。” 徐良扯了扯嘴角,道:“有人告诉我,看这座天下,不要太较真,得用自得其乐的心,否则,事事处处黑暗,未免太悲观了。做人呐,活着就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杨晴讥笑道:“告诉你这番话的人,叫自欺欺人。” 徐良没有争执下去,轻声道:“人活着,是需要希望的。有希望,不管有多艰难,也有拼下去的力量。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否则,不管是慷慨激昂地死,还是风流写意地死,死了就是死了,一具枯骨,一抔黃土,什么都不是,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其他。” 杨晴不屑地冷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山岳,或轻于鸿毛,有意义地死去,任何时候都比窝囊地苟延残喘好得多。” 徐良笑了笑,道:“我知道读书人有几句话,说得挺好的,一句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另一句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有一句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杨晴哼了一声,道:“我不想与你争辩这些,芸芸众生,各有各的活法,正如花草树木,有生如乔木,青翠一春秋,也有昙花一现,灿烂一瞬间。” 徐良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万物各有其道,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做卧薪尝胆。” 杨晴皱眉,她本想说不想听的,结果徐良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故事讲完。 杨晴沉默了,半晌后,她盯着徐良,面无表情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徐良歪头看了她一眼,笑笑没有回应。 他知道,她听明白了的。 “我听过许多道理,但只相信一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笑道,目光从杨晴的脸上移到老庄身上,问道:“是吧,老庄?” 老庄点头,“有道理。” 杨晴看着这两人,好看的黛眉蹙了蹙,最后看向徐良,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徐良笑道:“我是你家的家丁呀,小姐。” 杨晴眯着眼睛,冷冷地道:“少给我耍嘴皮子,陶乾身上有大秘密,他说跟你是同一种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良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皱眉道:“他可真不要脸,他哪里有我这么好看,我跟他不是同一种人。” 杨晴愣了愣,感觉自己被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给戏弄了,眼里闪过恼怒之色。 她很清楚,徐良跟自己一样,是身上有大秘密的人。 她没有逼问徐良,那样做没有意义。 至少在目前为止,徐良都是值得她信任的,但是还没到性命托付的地步,相信徐良对她的信任也是这样的。 五日后,这辆马车驶出了青州地界,进入云州。 从两州交界的灵泉县改向西北走百二十里,就看见了一座巨城。巍峨的城墙如盘龙般横亘在大地上,隔着数里地也能让人感受到它威严的气势。 “这就是白帝城?好壮观!” 距离城门还有两三里,徐良就被这座巨城震撼到了,发出惊叹的声音。 河洛城在这座巨城面前,就好比茅庐之于宫殿。 “等你进了城,会发现更壮观。”老庄一路上都寡言少语,此时破天荒主动开口,说道:“白帝城实际上横跨太荒江南北两岸,咱们眼下看见的,是南城,北城比南城还要大,天南最大的大江太荒江,从这座城的中心流经而过,将这座城一分为二。” “那得有多大啊。”徐良震惊不已。 “把太荒江算在内,整座白帝城东西城门直距八十里,南北城门直距六十里。”老庄沉声道。 “这么恐怖?”徐良瞪大眼睛,着实被震撼到了。 杨晴冷漠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不然怎么叫天南第一城,这座城虽然地处大魏王朝的版图内,却不归大魏王朝管辖,这也是历代大魏皇帝最大的心病,这座城自建造之初,就在抽打大魏王朝的脸,是每一位大魏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无不欲拔之而后快。” 徐良吃惊道:“建造这座城的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威猛?” 杨晴冷冷一笑,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讥讽,“天南武道第一人,武帝白……” 咳咳! 老庄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打断了杨晴的话,神色凝重,小心地道:“那等人物的名讳,慎言。” 杨晴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徐良想到其中的利害,也是露出紧张之色,看向白帝城方向,干笑道:“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 突然,老庄猛然转头,朝城门看去,神色惊恐。 坐在车厢里的杨晴也是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轰的一声,破开车厢门,掠了出去,死死地盯着从城门处缓缓走来的一道魁梧身影,全身都在颤抖着,未出声,已经泪流满面。 徐良意识到什么,凝神看去,目光落在那道魁梧身影上,心里头一沉,这张熟悉的面孔,他曾在杨府的画像里看过许多次,此人虽然双目无神,脸庞僵硬,但是的确是杨惊龙无疑。 他果然没有死。 徐良心里震惊不已,此时却没有丝毫欣喜,反而十分紧张。 此时的杨惊龙,似乎神智并不清醒,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仿佛被人操控着的傀儡。 他想提醒杨晴,可是,杨晴已经飞奔了过去,他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大声喝道:“老庄,把人拦下!” 话音未落,徐良就看见有人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紧接着杨惊龙就抬起眼皮,朝老庄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老庄就如遭重击,闷哼着,嘴角溢血,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徐良见状,脸色无比难看,他的目光移动,落在杨惊龙身后侧的云纹暗红袍青年身上。 先前正是此人开口说了一句话,杨惊龙才看向老庄的。 徐良怀疑,此人在操纵着失去神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杨惊龙。 让他脸色大变的是,杨晴此时已经到了杨惊龙面前。 “爹,是你么?我是晴儿啊,你还记得女儿么?女儿来接你和小弟回家!” 杨晴也察觉到杨惊龙的异样,没有第一时间扑进杨惊龙的怀里,只是见到失踪多年的父亲,她的情感河流彻底溃堤了,此时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杀了她!” 那个身穿云纹暗红袍的青年看了杨晴一眼,脸上露出冷漠的笑意,伸手指着杨晴,在杨惊龙耳边冷喝一声。 杨惊龙没有丝毫犹豫,闪电般出手,掐住了杨晴的脖子,要将杨晴的脑袋拧下来。 徐良大惊,杨惊龙果然是被人操控了,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胖子,给我拿下那小子!” 他伸手一指身穿云纹暗红袍的青年,也不知道是跟谁说话,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并指点在眉心处,口中喝道:“火神引剑,八方云动,斩!” 斩字落下,他的眉心处就有赤芒一闪而逝,同一时刻,他的两侧肩膀以及印堂处分别掠出一团阳火,瞬息间就到了杨惊龙的头顶上,齐齐爆开。 嗤嗤嗤! 八道赤焰般的剑气劈在杨惊龙身上,却没有留下丝毫伤痕。 叮! 赤芒剑刺在杨惊龙的额头上,分寸不入。 徐良被这个结果吓到了,杨惊龙的这身体魄,到底有多强?连赤芒剑也伤不了分毫! 第89章 刀光如虹 徐良出剑的时候,一缕白气从他的衣袖里飘出,掠向杨惊龙身后的那位身穿云纹暗红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并不惧怕,抬手打出一物,在面前化作一堵金色的光墙,不仅挡住了那缕白气,更有强盛凌厉的杀气涌出,向徐良席卷而去,要将他斩杀。 白气以更快的速度退走,在徐良身旁化成圆脸少年的样子,看着席卷杀来的金光杀气,一点也不慌,扭头对徐良轻声笑道:“第五境道门神仙炼制的符箓篆文,我打不过啊。” 徐良正头疼怎么从杨惊龙手里救人,此时见到金光杀气卷来,圆脸少年又撂担子,只能靠自己了,很心疼地摸出一面黑令牌,咬牙在上面吹了一口气。 呼~ 刹那间,他面前凭空狂风大作,恐怖的风力仿佛能够将山岳江河吹没了一样,那些金光杀气落在上面,如泥牛入海,翻不起一点风浪,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咔! 黑令牌上原本就布满裂痕,此时又多了一条,比摔碎了的瓷片还要不堪,似乎随时都会粉碎。 徐良心疼死了,盯着老神在在的圆脸少年,怒道:“要你何用!去你大爷的天人!” 圆脸少年瞟了一眼被徐良小心翼翼收起来的黑令牌,不恼不怒,摊手道:“我现在是鬼,被道家符箓,佛家法器,儒家文宝等东西克制,发挥不出一成的水准,不然的话,摧了这座城也不在话下。” 徐良愤愤地挥手,“你给我闭嘴!我现在甚至都不想看到你,尤其是你这张胖脸,看见就来气,滚滚滚。” 圆脸少年不为所动,神色认真地指着前方的那座巨城,傲然道:“我是说真的,不信你到里面打听打听,当年我一剑掀翻过这座城。那什么武帝,仙人,陀佛,儒圣,在我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滚你老王八的蛋。”徐良毫不留情地呸了一声,指着仍然被杨惊龙掐住脖子,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危的杨晴,对圆脸少年道:“吹牛谁不会呀,有本事你给我把人救回来,不然你立刻给我滚蛋。” 圆脸少年扫了一眼杨惊龙,不屑地道:“这还不简单,手到擒来。” 来字音落地,他隔空一指杨惊龙,嘴唇飞快蠕动,仿佛在念咒语一般,然后猛喝一声,舌战惊雷:“镇!” 那一瞬间,木头人一样的杨惊龙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头顶上射出三道黑气,没入旁边那位眼神阴翳的年轻人手里,紧接着又是大叫一声,掐住杨晴脖子的那只手终于松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直撞到城墙上在停下来。 “你大爷的,不早点出手!”徐良又惊又喜,一边抱怨圆脸少年,一边叫老庄上去把杨晴拉回来,他自己则没有动,要盯着那位年轻人,以及防备杨惊龙再次杀回来。 看着胸膛处血肉模糊,体内气机混乱不堪的老庄一声不吭地冲向杨晴,圆脸少年煞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对徐良不以为然地道:“你又没说要我出手救人。” 徐良用凶狠的眼神去瞪他,“你怎么不去死!” 圆脸少年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我已经死了。” 徐良愕然,无言以对。 此时,刚走到杨晴身边的老庄突然惨叫,一口飞剑毫无征兆地出现,从他的小腹洞穿过去,恐怖的剑气几乎将他的身体绞杀成碎片,无数道血箭从他的身体上射出,跟被戳得千疮百孔的水袋一样。 诡异的是,旁边的杨晴竟然没有受到波及。她从悲伤和无措中回过神来,伸手抓住气息奄奄的老庄,飞身退回到徐良身旁,落下后,掏出一瓶丹药,一股脑儿倒进老庄嘴里。 徐良看着老庄,脸色很难看。 老庄抬了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惨笑,“还死不了。” 徐良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杨晴却摇头道:“你们都走吧,不必留下来送死,我爹他……”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抬头看向城墙根下的那道魁梧身影,眼里露出悲伤的神色,声音苦涩地道:“我爹他已经失去神智,身不由己,连我也不认得了,我要进城,我要去找到小弟,你们就不用管我了,快走吧。” 徐良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那道从城头上踏空而来的颀长身影,沉声道:“寇季,你有没有办法唤醒杨惊龙?” 圆脸少年微愣,徐良竟然喊他的姓名,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啊,他歪头看了看,感受到徐良身上的疯狂气息,知道徐良是铁了心打算在这里捅破天了,于是他也很破天荒地认真想了想,才说道:“办法有是有,不过要死人。” 正在嚼着丹药的老庄坐起来,双手按刀,神色如常,道:“我来。” 叫做寇季,又自称是鬼的圆脸少年摇头,“一个不够。” 杨晴站起来,神色坚毅,道:“如果真能唤醒我爹,算我一个!” 徐良不同意,沉声道:“如果救了你爹,你却死了,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向寇季,“就没有不用死人的办法?” 寇季很干脆地摇头,“没有。” 徐良轻叹一声,伸手指着对面那两个年轻人,“死两个,够不够?” “理论上应该是不够的。”寇季想了想,咧嘴一笑,道:“不过按照他们的套路,一般打了小的就会来了大的,只要咱们撑得住,到时候应该不差死人。” 徐良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似乎很有自信能杀死可能来的大的,“那你尽管出手救人,杀人的活,交给我来。” 寇季一脸不屑,嘴上啧啧道:“瞧你这狐假虎威的样子,能不能收敛一点,恶心人呐。” 徐良怒了,骂道:“闭嘴!要不是你无用,我至于这么拼?还敢说风凉话,你良心就不会痛的吗?怪不得老头子评价你天资卓越,人品低劣。” 寇季皱眉,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神色不善地问:“老头子真这么说?” 徐良冷笑,伸手摸进怀里,作势要抽出来,“要不你亲口问一问?” 寇季盯着徐良的那只手,目光闪烁,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整个人就蔫了,连连摆手,干笑道:“不用不用,你的话我还信不过么,真是的,咱们谁跟谁呀,过命的交情。” 徐良翻白眼,见鬼的过命交情,咱们不是很熟。 从城头上踏空而来的颀长身影是一个俊气的男子,头戴紫金冠,面白无须,身穿紫色锦袍,腰束青白相间的玉带,左侧挂着一枚白玉坠,右侧悬着一柄两尺来长的玉剑,落下后全程面无表情,除了看寇季时神色略显异样外,看徐良三人如同看路边的杂草一样。 他如同天上的谪仙,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此时盯着寇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道:“你是何人?我在你的残魂上感受到不一般的微弱气息,想必你生前也是山上的非凡人物,为何沦落至此,与山下的贱种混在一起!” 寇季转过头,对徐良得意地笑道:“说你是山下的贱种呢,气不气?” 徐良讥笑,很嚣张地道:“你问他,算哪根葱,报上名来,我从来不杀杂种狗。” 寇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脸,对那位谪仙一般的男子喊道:“喂,问你呢,算哪根葱?报上名号来。” 男子冷漠开口,“一群贱种,还不配打听我的名号!” 寇季扭头,传话一样,对徐良道:“说你不配呢。” 徐良冷冷笑道:“作妖跟吹牛一样,谁不会呢,其实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我的手下败将多了,你不过是即将成为其中之一,根本不值得我记住。” “贱种也敢口出狂言!” 谪仙一般的男子屈指一点,虚空之中就有剑气垂落,如流仙瀑布,压向徐良。 徐良剑指一横,“我有一剑!” 一直隐匿盘桓在他衣袖里的赤芒剑闪电般掠出,无比迅疾地出现在男子面前,朝其心窝子刺去。 同时,他再次取出那面黑令牌,对着那垂落的剑气瀑布,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轰隆! 一声巨响,在徐良头顶的空中出现,如两座山峰相撞。 剑气瀑布溃散,化作一片流光溢彩,倒卷向高空,冲散了天穹上的云彩。 咔! 徐良手里的黑令牌又多了一道裂痕,几乎到了支离破碎的境地。 咝~ 徐良倒抽凉气,很心疼,很肉痛。 同一时刻,男子左侧腰间挂着的玉坠一颤,从中冲出一团青光,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使得袭杀而至的赤芒剑无功而返,没入徐良的衣袖里,消失不见。 “咦,一件不错的法器。”男子盯着徐良手里的黑令牌,双眸微微发亮,轻声道:“虽然已经残破不已,但是终归是还有用处,还有你那口飞剑,品相也不错,就是你的御剑术太差强人意,加上你这点微末道行,这些东西在你手里,简直是明珠蒙尘,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呛! 回应他的是两道匹练般的刀光,左右双弧。 “我忍你很久了!” 老庄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握双刀,怒吼着砍向男子。 这一刻,刀光如虹。 第90章 命运弄人 老庄的速度太快了,徐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从老庄身上漏出来的血水,在空中洒成一条血路。 左挂玉坠,右悬玉剑的俊气男子冷笑,右手并指隔空一切。 嗤的一声,先前洞穿老庄腹部的那口飞剑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像是事先就已经摆在那里,等着老庄撞上去似的,这一次对准的是老庄的心门。 老庄若收刀护体,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 他没有收刀。 他抱着赴死的心。 可是,有人不想让他死。 赤芒剑的速度胜过以往任何时候,在虚空里留下的赤影,像是扫帚星的焰尾。 叮的一声,刺向老庄心门的那口飞剑猛震,剑影抖动,剑光四溢,剑气乱颤,被赤芒剑成功阻击,贴着老庄左肋处的衣裳掠过,没入空中,而后坠落。 男子微微皱眉,发现与自己的飞剑联系弱到极点,这种结果的可能就是他留在飞剑上的神念接近被毁。 “圣兵?” 他心里一动,对赤芒剑充满了贪婪和渴望,眼里浮现精芒。 想不到,一个山野贱种,竟然会拥有一件圣兵,此时,他已经将徐良手里的赤芒剑视为自己的东西,铁了心一定要将赤芒剑抢到手。 此时,老庄的双刀也落下,两道如虹的刀光砍向男子的脖子两侧,要剪掉他的头颅。 “贱种不知所谓,蚍蜉撼树!” 男子冷哼,面露讥笑,悬在腰右侧的那柄玉剑晃了晃,刹那间,剑气如江潮,汹涌澎湃而起,冲溃了那两道刀光,锵锵两声,老庄手里的双刀齐齐折断,他的人在半空中猛地一滞,仿佛撞在一堵无形的剑气墙壁上。 他意识到了什么,竭尽全力回头,对徐良露出一个解脱般的笑容,“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没等到徐良回应,他整个人就如同摔碎了的瓷器,四分五裂。 徐良面无表情,寒冷的声音从牙齿缝里逼出来,“寇季,别让老庄白死了,我再去杀两人。” 寇季看着他,皱眉道:“我虽然不知道老头子给了你多少好东西,但是我想老头子给你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有特殊的用途,如果你因一时的愤怒,全部扔在这里,我觉得不值得,而且,以我对前面那座城里的那些人的了解,你在这里拼命,未必有用。” 徐良摇摇头,轻声道:“物尽其用,方显价值。有没有用,试过就知道了。” 寇季知道再多说也无用,有些不耐烦地抬头望向天穹,很不满地道:“光看着不动手,有个屁用,就知道让这些做小的拼死拼活,自己却高高在上地坐着看戏,装什么高手风范,有毛病吧!” 天穹上无人应答。 徐良斜瞥了他一眼,讥笑道:“你自己不也是不敢真动手,说这些有意思?” 寇季有些恼火,怒道:“这一样吗?我这么厉害,真要出手,整座白帝城岂不是要夷为平地,你是不知道,眼下里面至少有两只巴掌数的第五境武夫和练气士在虎视眈眈着我呢,就怕我出手,毁了他们的这一亩三分龙兴地。我是厉害不假,可也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懂吗?我如果真出手,会被他们不要脸群殴的,你知道吧。” 徐良给他一个白眼,转头看向杨晴,这个与父亲重逢却无法相认的女子,此时的神态有些古怪。 寇季也察觉到异样,盯着面目都在发光的女子,惊异地咦了一声,圆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眼里更有隐晦的忌惮。 徐良皱眉,喊了几声,杨晴都没有反应。 他有些担忧,伸手就要去推杨晴。 “别轻举妄动!”寇季拦住他,目光凝重观察着异样的杨晴,沉声道:“此女不简单,魄力如此大,竟敢硬撼天道,要提前蜕变,这种代价,也太大了吧!” 徐良听得迷糊,正要问个清楚。 寇季却突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跑。 “你干什么!” 徐良愤怒地甩开寇季,在离杨晴十余丈的地方停下来,就要折回去,却震惊地看到杨晴整个人被璀璨金光淹没了,她如天神般,沐浴神辉,神圣无比。 左挂玉坠右悬玉剑的俊气男子和身穿云纹暗红袍的年轻人不约而同一退再退,一人落在城头上,一人落在墙根底下。 璀璨金光里,宝相庄严的杨晴眼眸微眨,朝城头上的男子看了一眼,正如先前杨惊龙看了老庄一眼一般,天地间有恐怖力量杀向城头上的男子。 男子面色阴沉,眼里露出如临大敌的凝重神色,左手握住玉坠,右手掐剑诀,迅速在玉剑上一抹,嗤的一声,玉剑上射出一道碧绿剑气,如一江春水之绵长,又如一脉青山之厚重。 只是,这道碧绿剑气没能完全舒展开来,就无声溃散,虎头蛇尾收场。 男子右手那两根掐剑诀的手指一颤,骨头齐掌而断,伤口平整,如一刀切,并且没有鲜血淋漓的景象出现。 那柄玉剑也咔的一声响,剑身上平白无故出现一道裂痕,从剑柄一直延伸到剑尖处,几乎要将整柄剑从中间破开,一分为二,玉剑珌和玉剑格更是粉碎,只有玉剑首完好,因为上面有一个字,那是一个篆文,散发着仙气。 男子不再从容,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神色,眼里充满了怨恨和歹毒,他的嘴唇飞快蠕动,迅速念了一段咒文,左手掌心里握着的那枚玉坠便散出柔和青光,将他护住,终于挡住了那股恐怖的力量。 “原来你是一个转世灵女,嘿嘿,还没到时候,竟敢提前觉醒,天道不容你!!”男子躲在玉坠散发出来的柔和青光里,似乎有恃无恐。 他转头对墙根底下那个身穿云纹暗红袍的年轻人道:“把那只傀儡放出去。” 年轻人心领神会,这是要看父女相杀的好戏。 他伸手拍在杨惊龙的天灵盖上,衣袖里有三缕黑气涌动,要侵入杨惊龙的头颅里,然而,那三缕黑气刚离开他的衣袖,就被一道金光击中,溃散成虚无。 年轻人大惊,头也不抬,另一只手里就多出了一盏油灯,没有灯芯,却有三团火焰,凭空摇曳着,散发出惊人的气息,连寇季也凝重起来。 “三尸神灯!” 寇季的声音透着真实的忌惮,显然知道年轻人手上那盏古怪油灯的来历和厉害。 徐良紧皱着眉头,心里头却动容,他对“三尸”二字很敏感,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盏三尸神灯与自己修炼的三尸憾天功,是否有关系? 此时,墙根底下的年轻人屈指在三团火焰上分别轻弹了一下,每弹一下,都有一粒火星从火焰里飞出,落在杨惊龙身上,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吹在灯盘上。 刹那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杨惊龙仿佛“复活”了一样,双目发光,眸子里有火焰跳动,炯炯有神,身上的衣物无风自动,鼓荡起来猎猎作响,一股浩瀚如汪洋的雄浑气息猛地席卷开来。 “杨惊龙果然不凡,虽然气海丹田被毁,泥丸宫被封死,但是仍然能引动天地之势,若是一身窍穴能全部打开,加上他这副十二重楼的体魄,开天也不是不可能,可惜了……”寇季沉声说道。 徐良也很震惊,想不到这位素未谋面的杨府老爷如此强大,不过,他此时没有心思细想这些,看样子那个年轻人已经再次掌控住杨惊龙,要驱使杨惊龙对杨晴出手了,于是焦急道:“快点想办法唤醒杨惊龙!” 寇季摇头,皱眉道:“来不及了,那盏三尸神灯不是凡俗物,对一般的妖魔鬼怪等阴邪之物来说,就是不可抗的大杀器,我目前的状态,也拿它没办法。” 徐良怒道:“指望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寇季没有一点被羞辱的感觉,神色平静地说道:“谁来也没用,在杨惊龙身上动手脚的人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那可是第六境巅峰的强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动的手脚还不止一处,除非你能找来一个第七境的天人,还要是懂得禁制,才能在此时强行唤醒杨惊龙。” 徐良恼火,他要上哪儿去找第七境的天人。 寇季拍了拍他的肩头,一点也不着急,轻声道:“眼下只能靠那位转世灵女了。” 徐良看向那团璀璨金光,心情沉重。 杨晴这个母老虎竟然是一位转世之人,而且看样子她的前世还是绝顶强人那种大人物,很有可能是天上人,不知道杨惊龙知不知道这一点。 如今,这对父女竟然要互相残杀,这让徐良无奈的同时,又很愤怒。 “咱们不能这么干看着,有没有办法干掉那两个家伙?”他盯着城头上的男子,又看向杨惊龙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恨意滔天。 寇季想了想,摇头道:“很难,城头上的那位已经踏足剑宗六品境界,不说那柄玉剑,就是那枚玉坠,你也很难破开,墙根底下那小子的修为差些,刚刚踏足太清一层境界,可是人家身上好东西多呀,除非近身搏斗,否则你没有任何机会。” 徐良瞪着他,咬牙道:“说这么多废话,我倒是听出来了,你压根没打算出手!” 寇季一听,也有些恼火了,怒道:“干你娘的,都说了城里头有一群臭不要脸的老东西在盯着我,我别说出手,估计再动一下,那群老乌龟老王八就要跳出来群殴我了,他娘的,我容易么我!” 说到最后,竟然委屈起来了。 他寇季好歹也曾是第七境的天人,曾将所谓的武帝、剑仙、仙佛、圣人等踩在脚下,原本想着这番重现人间,能重温一把当年的八面威风,结果连白帝城都不敢进,被一群第五境的老乌龟老王八欺负,憋屈得让他想哭。 徐良也跟着焦躁起来,抬头看天,期望云端之上的那两位能够做点什么。 寇季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摇头晃脑道:“别指望他们了,姓陆的只是第四镜巅峰,拼命的话,勉强能镇得住较弱的第五境,可是以三清山向来独善其身的软弱作风,我不认为他会为此事在这里跟白帝城里面的那群老梆子撕破脸皮,至于我那个小师弟……呵呵。” 最后那一声轻笑,很复杂。 徐良感到一阵头疼,事情比他预想中还要棘手。 此时,杨惊龙在云纹暗红袍的年轻人驱使下,开始杀向被璀璨金光包裹着的杨晴。 这一对苦命的父女,终究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第91章 璀璨金光里,传出琅琅佛音,阻止了杨惊龙靠近。他体魄虽强,却无气机可用,神念也无法施展,此时就好比一头空有蛮力的猛兽,只会横冲直撞。 一只素手从璀璨金光里探出,白皙纤秀的手指凭空一阵绕动,四野里分别出现一条佛光闪耀的锁链,捆住了杨惊龙。 杨惊龙奋力挣扎,恐怖的力量震裂了地面,却挣不断那四条佛光锁链。 素手轻抬,往远处抓去,数十里外,一座百余丈高的山峰顿时拔地而起,化作丈余大小,横空而过,朝杨惊龙镇落。 杨惊龙发狂,挣得身上那四条佛光锁链绷紧,咔咔作响,更是以头颅、脊背猛撞镇落下来的迷你山峰。 砰砰砰! 巨响震天,仿佛巨槌捶天钟,声传九霄。 城墙底下,身穿云纹暗红袍的年轻人脸上变色,抬头看向城头上的男子,后者眯着眼睛,寒声道:“毁了傀儡!” 闻言,年轻人皱了皱眉,犹豫不决。 这具傀儡在他的家族里虽然算不上最宝贵的东西,但也不是能够随便舍弃毁坏的,当初他的家族为了得到这具傀儡,付出了不少代价。 城头上的男子见状,很不喜,眼里闪过怒色,冷冷地道:“我可以做主,回头赔偿你一具体魄不相上下的傀儡。” 年轻人仍然犹豫,似乎做不了主。 城头上的男子皱眉冷哼,转身朝城里拱手喊道:“恳请诸位前辈出手相助。” 城中无人应答。 刚说完,一道佛光扫来,击碎了他身上的那层青光护罩。 噗的一声,男子腰左侧挂着的玉坠粉碎。 他大惊失色,握住玉剑的手一扬,就要挥劈出去,同时浑身剑气翻滚,拼命向城里倒掠,想要逃走。 然而,他发现自己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被摧残金光裹住的窈窕身影一步就登上了城头,站在男子身边,一只素手看似轻飘飘软绵绵伸出,掐住了男子的脖子,然后......男子眼里以及脸上的神色就凝固了,他的头颅被摘了下来。 无头尸体上面迸射出来的鲜血仿佛王侯府邸里精心布置出来的喷泉。 素手随意轻甩,如弃污物,那颗人头跌落在城墙脚下,滚了滚后,如同砸坏了的瓜果,四分五裂。 原本就站在城墙脚下的年轻人,此时握紧了手里的三尸神灯,死死地盯着城头上那团璀璨金光,面露惊恐。 他的目光穿不透那团璀璨金光,但是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个女子正用一种如同看死物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绝非那个女子的对手,即使身上的底牌全出,不惜一切代价拼命,也挡不住那个女子。 所以,此时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告诉那个女子,如果自己死了,杨惊龙也将彻底变成行尸走肉。 “他手里的那盏三尸神灯,是操纵杨惊龙的关键之物。”寇季提醒。 徐良闻言,没有说话,发足狂奔后,猛然一跳,落在年轻人面前,伸手一捞,将那盏三尸神灯抢走。 年轻人虽然很不甘心,却也知道城头上那个女子正盯着自己,一旦自己反抗,必然会让自己吃苦头,所以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宝物被抢走。 寇季跟过来,从徐良手里接过三尸神灯,道:“交给我来吧,你给我护法,里面那些老东西不会这么好心等着让我唤醒杨惊龙的。” 徐良点头,毫无征兆地一拳捶出,击中年轻人的左侧耳际,年轻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昏死过去。 寇季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这拳法有些门道,我似乎认得......” 徐良没理会,盯着昏死过去的年轻人,询问唤醒杨惊龙需要不需要这条命。 寇季摇头,正要说话,却突然抬头看向城头,脸上露出怒容,破口大骂:“老乌龟老王八,还要不要脸了?” 徐良心头一紧,抬头的时候,看见数只大手从城中探出,狠狠地拍向杨晴,每只大手都散发着排山倒海般的强大气息。 璀璨金光里,两只素手齐出,分明是比最精美的象牙还要完美。 素手挥舞,与那些大手对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是城头上的天空崩裂了,出现一道道恐怖的空间裂缝,如同摔坏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璀璨金光溃散,露出杨晴的身影。 她宝相庄严,面容肃穆,无悲无喜,仿佛佛门庙宇里供奉着的女菩萨。 城墙在发光,上面的禁制被触动,全都“活”了过来,抵消掉杨晴身上传过去的恐怖力量。 蓦地,有刀光从城中劈出,仿佛要将天穹劈开,恐怖无边。 杨晴神色自若,单手捏印,对着那道刀光按去。 刹那间,光芒刺目,杨晴的身影被淹没了,那道恐怖刀光也消失了,城头之上,天地之间,只剩下刺目的光芒。 城墙脚下,徐良无法直视,不得不低头。 只有寇季,不受影响。 短暂过后,刺目的光芒消散,城头上空无一人。 徐良的心里一沉,失声道:“人呢?” 第92章 寇季抬头,看了一眼天穹,轻声道:“先救人吧。” 他一个闪身,到了杨惊龙身边。 此时的杨惊龙不再挣扎,一来是被那座迷你山峰镇压得够呛,二来是没有了那个年轻人的操控,躺在那里仿佛死尸,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生气。 寇季盘腿坐下去,一手提着三尸神灯,悬停在杨惊龙额头上,另一只手隔空一抓,老庄死的地方以及那颗人头爆开的地方分别飞来一滴血,被他抓在手里,弹入灯焰中。 三团灯焰,有两团骤亮,剩下那团依然暗淡。 徐良看到后,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一旁昏死过去的年轻人,目露凶光。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寇季的声音传来,“那小子暂时不能杀。” 话音刚落,徐良就听到头顶一阵闷响,像是擂鼓似的,抬头看去,便看到一片血雨从高空洒落,有两截尸体夹在其中,破破烂烂,如同车马碾踩过的烂肉,只能从残破的衣物上分辨出是与先前被杨晴拧断脑袋的那个男子来自同一个地方。 “又能看到百里家的乌龟王八被人切菜一样杀掉,真是痛快呀!” 寇季放肆地大笑着,摆明着是要在百里家的伤口上撒盐,然后探手朝那片血雨抓去,得到一滴比先前那两滴还要鲜红十倍的血,再次弹入灯焰中。 嘭! 不仅那团暗淡的灯焰,就连那两团已经很亮的灯焰也跟着暴涨起来,犹如朝灯焰喷了一口烈酒似的。 “不多不少,刚刚好。” 寇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双唇快速蠕动,念着某种咒语,同时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往那三团灯焰里抹去,刹那间,灯盘里油尽灯枯。 三团灯焰,出现在他那两根手指的指腹上。 他神色肃穆,嘴里鼓动了几下,却是突然愣住,黑着脸低骂一声,然后扭头对徐良道:“小子,借你一口精血用。” 徐良没有犹豫,飞奔过去,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喷在寇季那两根手指的指腹上。 瞬间,上面的那三团灯焰熄灭了。 徐良心里一沉,担心自己是不是帮倒忙了,急忙看向寇季。 寇季不慌不忙,一点也没有因为指腹上的灯焰熄灭而紧张,反而是露出痛惜的神色,喃喃道:“这么好的血,就这么浪费了,太败家了,这败家仔啊……” 徐良怔了怔,而后怒道:“你能不能严肃点!” 寇季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目发绿光,一副饥渴嘴馋的样子,“回头给我来一碗血,哦不,一碗不够,来一桶吧,我慢慢吸,保不住能有重塑肉身的希望呐。” 徐良瞪着眼,杀气腾腾,要不是还需要这家伙唤醒杨惊龙,他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这家伙比燕小乙和赵小六还要无良。 “这么凶巴巴的要死啊,只是要你一点血,又不是要你的命,小气鬼!” 寇季撇着嘴,一脸鄙夷,然后也不管被气得呲牙咧嘴想杀人的徐良,摇头叹气地几声,才慢腾腾地将那两根手指点在杨惊龙的印堂上。 徐良来不及细看,因为城里有剑气掠出,朝他们这边扫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这一道剑气太强了,挥出这一道剑气的人在剑道上的修为已经远超寻常的剑宗巅峰,很有可能是一位剑灵级别强者。 凭他的实力,就算有赤芒剑相助,也绝无可能挡得住。 不过,他并不慌,为了此行,他早已做好充足的准备,尤其是从阴阳镜里带出来的那几件东西,足够他应付第五境的大能下杀手数次。 此时,他的手已经伸进怀里。 忽然,天穹上落下一物,速度快到极点,如利剑一般,刺在那道剑气上。 剑气消散。 在徐良面前,插着一根竹子,光滑发亮,上面挂着一面旧布,布上写着三个字:“神算子。” “陆道长!”徐良抬头望天。 可惜,天穹太高,看不见人影。 城中传出愤怒的声音,下一刻,天穹上的闷响更加密集,更加沉重起来,那些肉眼可见的云彩散了又聚,聚了又散,聚时行雷布雨,散时云淡风轻,两种不同的天象在短时间内多次变换,诡异无比。 徐良心头凝重,知道这是白帝城的强者在围剿杨晴、李一禅和陆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全神贯注对杨惊龙施法的寇季,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只黑色的铃铛,抬手抛向寇季的头顶。 铃铛无声,却有黑色光幕落下,罩住了方圆数丈的天地。 此时,有魁梧身影出现在城头上,盯着黑色铃铛,怒道:“果然是魔道孽障,连天魔铃都拿出来了,当诛!” 话音未落,此人就一指点出,瞬间,天地就变了,城外方圆五里之内的天地灵气被汲取一空,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练气士都感到体内气机猛然一滞,随后不由自主地往外泄去,仿佛要被人吸走。 天空中,出现了一根巨大的手指,比山岳粗,比江河大,朝着徐良和那只黑色铃铛压落。 黑色铃铛首当其冲,徐良只是受余波影响。 可是,徐良却感觉身体要粉碎一样,无法忍受的撕裂痛楚在身上各处出现,整个人仿佛要像摔落地的瓷器,碎裂成无数片了。 叮! 蓦地,黑色铃铛里面,铃芯轻轻一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天地为之一震。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黑色铃铛为中心,向西面八方席卷开去,所过之处,原本凝滞的天地瞬间“活”了过来,犹如死泥沼被注入了清水。 徐良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仿佛燥热的天气里,沐浴了一场爽朗清风,喝上了一口甘洌山泉,神清气爽,舒畅无比。 他抬起头,刚好看见天空中那根巨大的手指龟裂,然后破碎,消散一空。 城头上,那道魁梧身影惊怒,单手捏印,口中念咒,最后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城外地面猛震,像是有地牛翻身,一阵阵狂暴的气息从地底渗透而出,直冲徐良和被黑色光幕笼罩着的寇季以及杨惊龙。 徐良看向黑色铃铛,发现没有丝毫反应,不由得心头一沉,不知道城头上的那道魁梧身影施展了何种道法,竟然能够避开了天魔铃的感知。 此时,地底下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危机在临近。 他迅速从怀里摸出一物,那是一小截剑尖,上面长满了铜锈,快要接近完全腐烂了,但是此时却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仿佛一剑就能够摧城,一剑就能够开天。 他盯着脚下地面,全神贯注,准备伺机打出手里的那一小截剑尖。 突然,那根一直插在地上的竹子裂开了,里面出现了一柄剑,通体在发光,璀璨夺目,竹子上面那面写着“神算子”的旧布也飞了起来,凭空变大,成为了一面大幡,朝着地面铺盖而下。 嗤! 出现在竹子里的那柄剑刺入了地面,消失不见。 肉眼看不见的地底下,有一道通体乌光的身影惊惶逃窜,一瞬千里,但是仍然被那柄剑追杀,穿胸而过。不等其怒吼惨叫,一股让其无法抵抗的吸扯之力传来,将其生生揪出了地面,被那面大幡裹住,最终变成幡上的一个黑点。 “镇仙幡!陆桢,你竟然把三清山的镇山之宝都带了出来,哈哈哈,这件送礼,我就笑纳了!” 城头上的魁梧身影狂笑,笑声里充满了得意和嘲讽,“没有了本命剑,以及这镇仙幡,我看你还怎么活命!” 徐良听得火冒三丈,仰天大喊:“陆道长,不用管我,先集中火力干掉一个大的,这些老乌龟老王八还奈何不了我!” 天穹上无人应答。 但是那柄通体散发着璀璨夺目金光的剑以及那面镇仙幡却冲天而起,向天穹掠去。 “想收回去?不可能!” 城头上的魁梧身影冷喝,出手阻止。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道身影朝自己发狂冲来。 “无知蝼蚁,想死还不容易?” 他冷眼讥笑,随手一指,想要灭杀徐良。 徐良大叫道:“孙子,老子忍你很久了,吃我一剑!” 下一瞬,他手里的那一小截剑尖就射了出去,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穿透虚空,刹那间,剑气纵横近十里,别说城头上的那道魁梧身影,就是那一段城墙,也被剑气淹没。 第93章 巍峨的城墙上,出现了一道巨大裂口,从城头上撕裂下来,不像是被劈了一剑,更像是被劈了一斧头。 裂口底部,有一团烂肉,已经看不清容貌,只能从残破的衣物上辨认这就是先前那道魁梧身影。 徐良担心这家伙未死,想上去补一剑,彻底让其灰飞烟灭。 可是,城内掠出来数道苍老的身影,落在城头上,一个个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比先前那道魁梧身影只强不弱,此时盯着他,杀气腾腾。 一个连胡子都白得像雪一样的老头看着被破坏的城墙,气得直吹胡子瞪眼,指着徐良怒骂:“干你娘的,兔崽子,打架就打架,杀人就杀人,毁城墙干你娘啊,还有没有规矩?给老夫滚过来,今日不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灭你全家!” 徐良有些慌,这老家伙虽然骂人很粗鄙,但是举手投足间,四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不稳,显然是一位真正的绝顶神仙。 这种老妖怪,也不知道活了多久,一身修为恐怕已经通天,惹不起。 于是,他仰着那张瓷娃娃一样好看的脸蛋,露出天真烂漫又无辜的神态,摆手道:“不是我干的。” 城头上的白胡子老头顿时跳脚,“不是你干的,难道是老夫干的吗?干你娘的,知不知道要修复这堵墙,老夫要花费多少工夫?付出多少代价?你们一个个天杀的,自以为学了一点功夫,就天下无敌了?动不动就要开天辟地?学人家摧城搬山?老夫干你祖宗!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今日不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一剑杀你们全部!” 城头上,与白胡子老头一同出现的那些人一个个不敢吭声,显然是怕了这位主。 “都别打了,给老夫下来!不然老夫上去一剑一个!”白胡子老头突然仰头,对着天穹就是一声大喝。 刹那间,天下地上,出现了一柄透明巨剑,散发着毁天灭地的神威,不见剑气,但是剑气却充斥天穹,天穹上,所有云层都消散,碧空如洗。 七道人影落下,四人落在城头,三人落在徐良身边。 徐良暗自心惊,咂舌道:“这老头子这么猛?一句话就让天穹上那些人止战!” 他回头看去,发现杨晴、陆桢以及李一禅都身上有伤,血迹斑斑。尤其是杨晴,长发披散,虽然依旧是宝相庄严,但是眉宇之间,眼眸之中,都透着凶魔煞气,让人心惊。 陆桢依然道骨仙风,李一禅依然霸气无双。 “小兔崽子,往哪里看呢,老夫这城墙,你打算怎么赔!”白胡子老头的声音传来,直指徐良。 徐良浑身一紧,伸手到怀里握紧了一物,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城墙裂口底部的那团烂肉,大声说道:“老前辈,真不是我干的,是他干的,我亲眼看见,他为了躲避我的剑,自爆毁坏了城墙。” “混账!” 城头上的白胡子老头闻言大怒,一指点向徐良。 瞬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城头和徐良之间的空间裂开,仿佛利刃落在紧绷着的幕布上,一道剑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徐良面前,要将他劈成两半。 太突然太快了,徐良根本来不及反应。 在赤芒剑荡起滔天剑气自行护主时,一只素手率先落在徐良的肩膀上。 徐良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跟杨晴换了位置。 呛! 那道撕裂空间的剑气劈在杨晴身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杨晴身上爆发出比烈日还要耀眼的光芒,可是,那道剑气太强大了,仿佛不可抗衡的天威,瞬间斩灭了她身上的所有光芒。 噗的一声,杨晴的右肩膀上出现了一道瘆人剑伤,几乎要将她的整条手臂齐肩劈了下来。 鲜血如泉。 她整个人更是飞起,如同陨石般往后方射去,砸下后在地面犁出一条数里长的沟壑。 徐良愣住了,随后目眦欲裂。 “陆道长,救人!”他大喊着,恨不得以身代之。 可是,陆桢没有动。 因为随着砰的一声,杨晴所在的那处地面炸裂,杨晴冲天而起,双手举着一朵黑莲花,朝着城头飞去。 那朵黑莲花离开她的手后,瞬间凭空变大,遮天蔽日,如同密云,向城中落去。 “敢尔!” 城头上众人怒喝,尤其是那位白胡子老头,声如惊雷,震动天穹,澎湃的气机让整片天地都为之一滞。 临近城头的杨晴,即将落入城中的那朵巨大黑莲花,骤然间一顿,如陷入泥沼,尺寸难进。 白胡子老头并指一划,那朵巨大的黑莲花顿时粉碎,化作漫天的黑气,被烈日一照,立刻消散一空。 杨晴宝相庄严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一声闷哼,径直喷出一大口鲜血。 看见白胡子老头抬手向自己抓来,她双手捏印,身后浮现一尊菩萨,面容慈悲,佛光普照。 菩萨抬眸,天地为之一暗。 白帝城里,仅有的那座寺庙在发光,一道道香火气从寺庙里的一砖一瓦里冲出,要腾空而起,却被一只大手印盖住,无法外泄。 寺庙里,有身穿古老袈裟的老僧合十念禅,整件袈裟都在散发着神圣的光辉,随着他悲天悯人地一叹,合十的双手张开,虚按虚空,那些躁动不安的香火气迅速平静下来,悉数回归原位。 城头外的空中,杨晴身后的那尊菩萨眼神一黯,但是杨晴不为所动,一往无前,朝白胡子老头杀去。 白胡子老头冷哼,不过他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凝重,双手紧握,四指并拢,贴于唇边,快速念道:“圣剑如游龙,疾如电,迅如光,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城墙脚下的地面猛然射出一道电光,直接穿透了菩萨法身。 杨晴的前胸后背上,出现刺目猩红。但是,她的眼眸无比坚定,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大无畏气概。 噗! 她的手掌终于按在了白胡子老头的胸口上。那只看似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却仿佛有开天辟地的力量。 白胡子老头浑身一震,双目圆睁,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震惊之色。 “这,怎么会......”他张了张嘴,然后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最终变成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 杨晴冰山一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嘴唇轻启,说了四个字。 “扭转乾坤。” 第94章 白胡子老头的手掌也在同一时间拍落在杨晴身上,掌心中卷出排山倒海般的能量,要将杨晴击毙。 事实上,他这一掌,足以击毙一般的第五境强者。 只是,随着杨晴最后那句“扭转乾坤”出口,她的身体就变得虚幻起来,如影如形,根本不是真实的肉身。 在白胡子老头的手掌拍碎虚空前,杨晴与其身后的那尊菩萨互换了位置。 下一息,城头上出现了一个虚空黑洞,在黑洞范围内,一切湮灭。 菩萨法身消失,那段巍峨城墙也被削掉了大半截,变成了只有丈余的矮墙,也成为了一个巨大缺口,让人可以一窥城内风景。 白胡子老头出现在这个缺口旁的城墙上,只是模样凄惨,一条手臂没有了,半边身子染血,再加上胸膛上那个前后透亮的窟窿,让他看起来跟砧板上的鱼肉似的,完全没有了可以轻易斩杀寻常第五境的大能风采。 与那尊菩萨互换了位置的杨晴,自身境况也并不好,前胸后背处出现的那道血痕仿佛要将她撕裂为两瓣,身上各处更是出现龟裂,似乎下一刻就要碎成无数片。 “原来是你!” 城头上,白胡子老头死死盯住杨晴,眼神复杂,有怨毒,有阴狠,有讥讽,冷笑道:“当年自斩,你果然没死,竟然真的涅槃重生了,不愧是那个时代最惊艳的天骄人物,可惜啊,你涅槃未圆满,就强行觉醒,天道遑遑,饶不了你,嘿嘿,你这回还能再涅槃一次吗?如今你法身又被老夫本命剑所破,还能挡得住老夫一剑?今日,便是你灰飞烟灭之期!” 杨晴没有说话,抬手打出两道法印。 噗噗两声,城头上有两名后来出现的中年男子突然爆开,变成血雾。 “你......”白胡子老头怒极反笑,眼里的怨毒之色越来越浓。 “长空游野,我今日不杀你,将来,自有人会摘你狗头。” 杨晴突然开口说话,声音飘渺,似仙音,如梵唱。 她凌空而立,如同真正的仙子。 白胡子老头冷笑,“你们连今日的落日都看不到了,更遑论将来?” 城头上,喊杀声四起。 徐良转头看着陆桢和李一禅,眼里露出疯狂之色,咬牙道:“请两位前辈助我一臂之力,送我进城,杀不了这些老乌龟,我也要干掉一窝小王八。” 陆桢摇摇头,沉默不语。 李一禅道:“你这是在送人头。” 徐良冷冷的道:“我承认我怕死,但是,现在我很他娘的生气!” “气”字落下,几人身后那只黑色铃铛忽然震动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响。 瞬间,那个黑色光罩破碎,露出里面的两条人影来。 “杨惊龙向百里、长空两家讨一个公道!” 大喝声中,一条魁梧的身影冲天而起,掠过城头时,左右一拳打爆了两个气机如海的老者。 无论是白胡子老头长空游野,还是城头上的其他白帝城大能,都无法阻止。 杀人后,魁梧身影径直冲入城内,下一息,城内震动,一道道体魄恐怖如真龙,气机雄浑如汪洋的强者从城中四面八方出现,杀向那道如狂魔般的入侵者。 这么多强者齐力围杀,即便是超第五境强者,也不敢说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对白帝城的强者而言,这是一个必杀局。 对那道魁梧身影而言,这是一个必死局。 然而,有无上强者的声音在白帝城中最高最宏伟的那座楼阁里响起,传遍整座城。 “除百里、长空两家,任何人不得干涉,退下!” 言出法随! 瞬间,一股让白帝城的强者感到无法抗拒的天威席卷全城,先前那些扑杀向那道魁梧身影的众强者,此时有大半不由自主倒退。 “杨惊龙!” 百里、长空两家的强者在那道天威般的声音响起后,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不安神色,以为那位无上强者要插手此事,结果并非他们想象那般,才放下心来,此时毫不留情出手,顿时喊杀震天。 那道魁梧身影,也就是杨惊龙,他已经苏醒,不再神智浑噩,此时面对诸多强敌,不仅面不改色,反而哈哈大笑,充满了狂傲和不羁,仿佛在他眼里,那些正扑杀过来的白帝城强者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根本不足为据。 “杀!” 他开口,只有一个字。 城外,杨晴也出手,杀向城头上那些人。 陆桢对徐良道:“贫道和李禅师为你争取时间,你进城里救人。” 徐良知道,他该出场了,要去找到杨家少爷杨昭。 “寇季,跟我走!”他头也不回喊道。 寇季一听,顿时变成苦瓜脸,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老子要累成狗了。” 随后,又嘿嘿贱笑道:“不过,可以去干百里、长空家的那群娘们,高兴!” 第95章 城隍诚惶,白帝出关 寇季嘴上说得漂亮,脚下却没动。 徐良跑到城门口处,发现寇季没跟上来,回头怒瞪,讥讽道:“回回当软蛋,能不能硬一回?” 寇季抿嘴,挑眉,耸肩,摊手表示无所谓。 徐良拿这家伙没办法,此时救人要紧,回头再找这家伙算账。 正想着冲进城,迎面涌来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之中的一艘小船,浑身骨头仿佛要散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飞出去。 那股力量虽然强大霸道,但是没有杀意,徐良摔下来后,除了体内气血紊乱外,并没有受伤。 抬头凝神看去,只见城门洞内缓缓走出来一道伟岸的身影,金黄色长袍上面,绣满金边铜钱,散发着贵气,那张儒雅如文士的脸上,神情庄肃,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徐良的目光在此人身上转了一圈,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此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强大了。不说修为,光是那股子气势,就是硬憾天道,强行解开封印苏醒的杨晴,以及那个白胡子老头也比不上。 他看向寇季,后者嬉皮笑脸道:“来了一个更凶猛的,打不过,溜了溜了。” 徐良黑着脸,目光瞟动,发现陆桢和李一禅的神色也因此人的出现而变得很凝重。 “此人是谁?” 他扭头问寇季。 寇季诡异地笑了笑,道:“这家伙可不是人,确切地说,他是一尊神,是这白帝城的神。” “城隍爷!” 徐良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会引出这尊神仙,随即脸色更难看了,盯着那道伟岸身影,沉声道:“这是凡人之间的恩怨,与你何干?如此掺和世间之事,你就不怕天道诛算?” 化身为儒雅文士的城隍神色冷漠,盯着徐良和寇季,严声道:“帝城圣地,禁止一切魑魅魍魉靠近,尔等一个身上沾染太多死气邪物,一个则为孤魂野鬼,吾乃城隍,奉天命庇佑此城,自然不能容尔等在此放肆!” 徐良冷笑,寒声道:“好一个正义凛然,好一个道貌岸然!今日你种下之因果,便难逃来日清算,哼,为虎作伥,忠奸不辨,好坏不分,你枉为城隍!” “放肆!” 城隍发怒,天雷行空,隆隆作响,传遍十里。 徐良首当其冲,当下感到身体要粉碎,面色大变的同时,手里的那面黑令牌就扔了出去,轰地一声巨响,黑令牌在半空中粉碎,一股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机陡然出现,如龙吸水一样,卷向城隍。 城隍威武庄严,猛然踏前一步,右手竖掌往前一推,瞬间,天地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对着那股强大气机扫过,所有的危险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徐良一言不发,没有再出手,他深知即便自己将身上的所有底牌都扔出去,都无法撼动这尊神仙的。 “吾与藏匿于你身上的那位曾有过几分交情,念在这几分旧情上,吾愿意放你离去,再要执迷不悟,吾绝不容情!” 城隍开口,对徐良下最后的警告。 徐良讥笑着,冷冷的道:“若是那位能现身,你还敢再这里嚣张吗?” “冥顽不灵!” 城隍冷哼,隔空一指。 咻地一声,白帝城里射出一道金光,快到不可思议,要将徐良钉杀。 叮! 剑光闪烁,陆桢的本命剑出现,挡下了金光。 但是这一道金光的威力非同小可,远超第五境强者的全力一击,陆桢匆忙御剑硬撼,顿时受创,来自城隍的澎湃气机通过本命剑,反噬到陆桢身上。 噗! 陆桢口中狂喷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旁边的李一禅皱了皱眉,闪身过去,手指间扣着一枚丹药,塞进了陆桢口中,后者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了一声多谢。 李一禅没好气地翻了一下白眼,抬头看向城内天空中那两处几近白热化的战斗,眼里露出恼怒之色,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徐良,才对陆桢道:“算了,谁让我欠你的,今日就当我还清了。” 闻言,陆桢神色更加凄苦。 只有寇季双眼亮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十分精彩,拉过听得满头雾水的徐良,兴奋叫道:“我这个师弟终于要破戒了,嘿嘿,等着看好戏吧。” 徐良来不及细问,便看见李一禅的头顶上出现异象,一朵朵金色的莲花相继绽放,每一朵金莲之中,那莲台上面都有一尊金身罗汉,或坐,或卧,或立,百般形态。 三百朵金莲,三百尊罗汉。 此时的李一禅宝相无比庄严,仿佛一尊真佛。 在他的身后,没有罗汉法相,但是天地间响起了梵唱,让人觉得置身寺庙之中,四周围有无数的僧人在诵经,忍不住要斩断凡俗根源,遁入空门,追随佛音前往西天极乐世界。 白帝城里,那座古老的寺庙里,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满脸的慈悲,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脑后的佛光倏然爆碎,刹那之间,先前被他施展大佛法禁锢住的香火气悉数涌现出来,争先恐后地冲出城,没入李一禅头顶上那三百多金莲里,被那三百尊罗汉吞食干净。 在这一刻,天穹上方,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数道神魔般的身影若隐若现,如天神在俯视着人间。 李一禅抬眸,雷龙冲天。 天穹上方,那些神魔般的身影悄然隐去,裂口合上,完好如初。 “卧槽!一眼就惊退天上人!” 徐良被震撼到了,失声惊叫起来,光头小和尚的师父这么牛鼻哄哄? “嘿嘿,不灭金莲,暹罗金身,这大周天罗汉法相,也就我这个师弟练成了,可惜喽,只有三百金莲罗汉,若是修成三百六十五之数,天上人也不过土鸡瓦狗,也要在我这个师弟跟前低下头颅了。” 寇季在一旁呲牙咧嘴,那神态十分的骄傲,显然李一禅所做的事情,很是让他脸上有光。 城门洞前,城隍已经面如死灰,他身上的气机正在寸寸溃散,近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 城内,某座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简陋草庐,那两扇紧闭的柴门缓缓打开,有赤脚中年人从中走出。 —— 这一日,城隍诚惶,白帝出关。 第096章 归途凶险 白帝城外。 徐良收拾好老庄的残碎尸身,用一块白布裹好,收入公输戒,然后守在陆桢旁边,为其护法。 寇季在一旁摆弄着三尸神灯,饶有兴致。 此外,不见多余的人影,四周围一片安静,连风声都停止了。 徐良看向白帝城,那里静得更加可怕,压抑的气息令人不适,皱了皱眉,歪头对寇季道:“这么久都没点动静,会不会是谈崩了。” 寇季一脸轻松的神色,随口说了一句不会,便继续摆弄手里的三尸神灯。 徐良愠怒,抓起一把沙子撒过去,沙子穿过寇季的身体,毫无阻碍的洒落在地,后者更是不理不睬,视若无睹。 徐良先是微怔,旋即恼怒,骂了一声鬼东西,然后闪身过去,将三尸神灯夺走,收进公输戒里。 寇季老神在在,拍了拍手,老气横秋的咕哝道:“年轻人就是毛毛躁躁,一点耐性都没有。” 徐良冷哼道:“你是鬼,没有人性的,当然不着急。” 寇季把大眼睛一翻,反唇相讥,道:“有本事你进城去呀,你能钻过城门洞算我输。” 徐良顿时泄气。 城隍被破戒后的李一禅毁了大半修为,但是没死,被出关的白帝救了,如今李一禅、杨惊龙和杨晴正在城内跟白帝以及以长空、百里两家为首的白帝城势力谈判,此时他若是上去闹事,那就真的是坑队友了。 寇季很大度地拍了拍徐良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师弟破戒后,白帝也奈何不了他,我可以跟你保证,救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徐良皱眉问:“你这话里有话啊,你是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寇季摇了摇头,轻笑道:“白帝城这棵大树的根太深了,光凭我师弟一己之力,想要将其彻底撼动,暂且还很困难,尤其是杨晴暴露了转世灵女的秘密,又提前苏醒,这触犯了某些规则,所以,最终的结果对咱们这一边可能会不太乐观。” 徐良心情沉重,李一禅这次破戒出手,完全是为了还陆桢的人情,与其背后的空禅山菩提寺没有丝毫瓜葛。陆桢也一样,他一再对杨家出手相助,纯属私人情份,绝不会将三清山拉扯进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 寇季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凡事都要有个最坏打算嘛,最坏的结果,就是白帝城把杨昭放了,并且允许咱们从这里离开,但是,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河洛城,就得各凭本事了。” 闻言,徐良的脸色微变,看来,回归之路,充满重重艰难险阻啊。 …… 有清风徐来。 死寂一般的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又活了过来。 一条人影从城里掠出,落在徐良面前,正是杨晴。此时她的那一身白衣,完全被鲜血染红,但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神色,依旧是冷漠的,无情的。 她的背上,还躺着一个少年,十分瘦弱,似乎刚大哭过,脸上挂满泪水。 “杨昭少爷!” 徐良吃惊地喊出声,随即怒火中烧,他已经看出这个少年的身体有多糟糕,经脉尽断,根基全毁,所有窍穴都被抹去,彻底地变成了废人! 一直嬉皮笑脸的寇季也瞬间变脸,怒骂出口:“无耻!” 唯独缓缓睁开眼睛的陆桢轻叹一声,招手让杨晴把杨昭带到他身旁,然后手掌一翻,将一枚圆润如玉的小石子塞入少年手中,叮嘱道:“小家伙,此物你且收好,最好贴肉藏放,是小福还是大福,就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徐良不知那枚小石子是何物,但是见到寇季倏然变色的脸,以及杨晴动容的神色,大抵能猜到是惊天地的不凡之物。 这一刻,他真的对陆桢这个道人打心底里肃然起敬。 陆桢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超情义还报。 少年握紧了小石子,忽地跪伏在地,哭着对陆桢恳求道:“陆前辈,求求你快去救救我爹!” 陆桢轻抚少年的头,柔声道:“你从小孝顺,又聪颖过人,便应当明白,此时更应该听你爹的话。” 少年哭声渐大,嚎啕不止。 陆桢叹了一声,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杨晴,“是最坏的结果吧?” 杨晴点头,却对对徐良道:“你马上带我小弟走,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保护他安全回到河洛城,就当……是我欠你的!” 徐良心头一紧,隐约感到不安,皱眉沉声问:“那你呢?不跟我们一起走?” 杨晴神情地看了一眼痛哭的少年,目光破天荒地柔和下来,随后转头看向白帝城,轻声道:“我还有事要了断,不能护送你们回去,这一路,就全靠你了!” 徐良有些着急,大喊道:“这不行啊,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保护得了杨昭,会死人的啊!” “这一路上,第五境以上的人都不会对你们出手,否则,半个白帝城的人都要陪葬。” 杨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就开始飞升,当她话音落下时,便已经悬停在白帝城上空,随后,她化作一轮黑日,笼罩住了整座城。 “杨家,就托付于你了!我相信,还有相见之日。” 这是她最后的声音,落在了徐良的耳里。 徐良张了张嘴,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这个倔强骄傲的女子,最终还是以这种让世间大多数男子自叹不如的姿态,向这个世界宣示了她的骄傲。 “姐姐!” 少年痛哭流涕,悲痛欲绝。 “三世轮回,三生道果,就这么化为乌有了……哈哈哈,大道为何物?无情无义,当真为天道?老头子果然没说错啊,天地不仁,非道之过,乃人之过!” 寇季仰天大笑,眼里充满了沧桑。 徐良拉起杨昭,望向被黑日笼罩住的白帝城,对陆桢沉声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桢道:“这个结果,其实并不算太坏。” 徐良疑惑道:“李禅师和杨老爷他们……” 陆桢摆摆手,打断徐良的话,“别管这些了,你赶快带杨昭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归途凶险,你务必小心。” 徐良苦笑,心想以李一禅的能耐,应该不会让杨惊龙死在这里吧,忽然想起杨晴的最后那句话,他又忍不住问道:“前辈,杨晴她……” 陆桢重重的叹了一声,不愿多说,只催促徐良上路。 徐良无奈,明白现在的自己还不是时候去触及到这些隐秘的东西,只好招呼寇季,准备离去。 结果,寇季却说不能再跟他走了。 “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我?我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徐良瞪眼,怒骂寇季不仗义,贪生怕死。 寇季指向陆桢,对徐良道:“这事你问他去,是他不让我跟你走的。” 徐良看向陆桢,满脸不解。 陆桢点头道:“贫道跟寇季还有别的事要去做,的确不能陪你回去了,不过你放心,有不少朋友已经开始上路,会在沿途暗中保护你们,只要到了河洛城,就平安了。” 徐良想骂娘,带一个拖油瓶就算了,还要应付一路的追杀,还让不让人活了? 虽然杨晴说了,这一路上,第五境的人都不会对他出手,但是难以保证没有人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再说了,光是白帝城第四境的人出动,都可以杀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 这一日,长空、百里两家共同发出一纸悬赏追杀令,惊动天南七州。 第97章 你吃面,我杀人 徐良带着杨昭一口气奔行五十里,到了一个叫双竹的小镇外。 他体魄强横,气血强盛,能经得起高强度的长途跋涉,但是杨昭不行。 原本就瘦弱气虚的少年先是经历亲人生离死别的悲痛,又遭此一路颠簸,此时已经是面色苍白,气息短促,明显撑不住了。 徐良暗叹一声,打消继续赶路的念头,提议进小镇里歇脚。 体力早已不支,但始终倔强着不吭声的少年紧抿着嘴,很坚定的道:“我还能坚持。” 他知道,小镇离白帝城太近了,进去会有大危险。 谁知,话音刚落,腹中就一阵打鼓声,瞬间整个人僵住,头颅垂得快要下巴戳胸口了,两边脸颊一阵发烫,暗骂肚子不争气。 徐良笑了笑,道:“不填饱五脏庙,如何能有力气赶路,走吧,咱们进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羞愧难当的少年不敢抬头,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徐良往镇子里走去。 小镇不大,一条石板街通南北,东西两侧房舍参差,沿街的当商铺,后面的做屋宅。 面馆里,店小二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汤面,上面还撒了些细碎葱花。 饥肠辘辘的少年偷偷地咽口水,却没有动,抬眼看向皱眉不语的青年,不由得紧张起来。 嗤! 店外有飞剑破空,穿墙而过,直取少年的头颅,速度极快。 徐良嘴角微翘,面前有剑芒刹那闪现,有飞剑以更快的速度从少年的肩头掠过,在半空中将那道带着杀气的飞剑劈碎。 “藏头露尾,出来!” 徐良一声断喝,赤芒剑在半空中陡然折向,顺着墙上那个剑孔射了出去,店外瞬间剑气纵横。 一阵杂乱声中,那面在凌厉剑气中已经变得千疮百孔的砖墙轰然倒坍,整座面馆颤了颤,房梁晃动,屋瓦碎裂。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面馆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食客,此时纷纷抱头逃窜,惶恐不已,店小二和掌柜也躲在柜台下面,瑟瑟发抖。 徐良伸手按住想要站起来逃走的少年,道:“你吃面,我杀人,记住,不许偷吃我葱花。” 说完,咧嘴一笑。 少年微愣。 后者已经起身。 咚的一声闷响,徐良的身体如离弦的箭一样破空激射出去,又以天降陨石一般的恐怖气势砸向店外石板街上的那个精瘦汉子。 精瘦汉子视若无睹,继续凝神御剑,卷杀向店内的吃面少年。 他是剑修,有贴身剑侍。 果然,在他身后,猛然冲出一道魁梧身影,挡住徐良的冲势,两条肌肉强壮得如虬龙树根般的手臂探出,两记冲拳,势若千钧,嘭嘭两声,在徐良面前荡起两股音波。 徐良与其硬撼,出拳时,有淡淡拳印。 从那阴阳镜里出来后,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三尸憾天功已经完成了第一尸,拳练体魄,如今的他,真正具备与宗师抗衡的实力。 猛烈的碰撞,两人各自倒退。 看似不相上下,实则徐良很清楚,他吃了暗亏。 对方是一名宗师,虽然只是二品,但是无论是把式还是劲道,都已经锤炼得登堂入室,远非他这个半路出道的野路子可比。刚才那一击,对方的劲道绵延不绝,又丝丝入扣,震伤了他的内腑,反观他的拳力虽重,但大都是蛮力,只让对方的双手受了些皮肉筋骨的轻伤。 与此同时,那名精瘦汉子的飞剑也再次杀到杨昭面前。 徐良没有回头,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在杨昭的头顶上,悬着一只黑色的铃铛。 天魔铃! 叮的一声,铃芯轻晃,一股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从中荡漾出来,向四周扩散。 精瘦汉子的飞剑停在离杨昭一丈的地方,不仅一寸不得靠近,而且还被音波涟漪逼得步步后退。 他很果断,迅速召回了飞剑,与同伴围攻徐良。 徐良分神操控赤芒剑,缠住精瘦汉子,然后欺身而进,与那位二品武道宗师展开肉搏,一来他有意锤炼自己的拳法,二来想借此人领悟武道宗师的劲道。 刘赞曾说,他若能领悟到隔山打牛的劲道奥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武道宗师。 一边是电光火石般得凶险剑斗,一边是拳拳到肉的生死厮杀,徐良以一敌二,在小镇的街头,开始了他入江湖以来最凶险的一战。 …… 面馆里,少年已经吃完一碗面,连汤也喝得干净。 他将空碗倒扣在徐良的那碗面上,筷子放在倒扣着的碗底上,然后双手捧着,紧紧的抱在怀里,快步走到店外。 因为,面馆数次受到打斗的波及,梁柱受损严重,岌岌可危。 片刻后,整栋房屋在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中,轰然倒地,变成了一堆残垣断壁,瓦砾溅射得遍地都是。 面馆的掌柜跪在远处的石板街上,捶胸顿足,哀嚎不止,一家人吃饭的根基倒了,他所有的心血都没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店小二站在一旁,神色戚戚。面馆遭受无妄之灾,他也要跟着倒霉的,活计丢了不说,这大半月的工资怕也是拿不到了。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全都是被此地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不过不敢靠近,生怕遭受池鱼之殃,全都躲得远远的,踮脚伸脖张望。 这让徐良警醒,再拖延下去,只怕对自己和杨昭不利。 于是,他训得机会重拳击退那名二品武道宗师后,纵身一跃,兔起鹘落,杀向精瘦汉子,后者惊骇,不敢与徐良照面,果断掠走。 徐良狡黠一笑,脚尖未落地,心念就闪动,御使赤芒剑刺伤了紧追过来的那名二品武道宗师,等那名精瘦汉子醒悟过来被骗时,他已经赶到了杨昭面前,大手一捞,抓起少年就跑。 “还没给吃面钱!” 少年大喊。 徐良匆匆扔出一只钱袋子,里面有二三十两银子,砸落在哭天抢地的面馆掌柜跟前。 御剑的精瘦汉子想追,却又担心受伤的同伴,加上单凭他一人,即使追上,也不会是徐良的对手,便打消了念头,同样扔给面馆掌柜几枚银锭作赔偿后,搀扶着同伴离去。 第98章 土地山神 小山岗。 黄了头的老梧桐树下。 徐良蹲在地上一边吃面一边咳血,到最后那面汤都成了血色。 杨昭站在一旁,小脸格外凝重。 吃完面,徐良打了个饱嗝儿,仰头伸腰长舒了一口气,赞叹道:“这面好吃,若是能添点辣椒,那就更好了。” 说话的时候,又咳出半两血。 杨昭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关切问道:“你感觉如何?” 徐良抹了一把口鼻中流出的血,笑笑道:“不碍事,这点血换一个武道宗师的劲道感悟,太值了。” 杨昭皱起双眉,很担忧地道:“可你已经吐了好多血了,真的会没事?” 徐良浑不在乎地道:“我气血强盛,别说咳这点血,就是天天吐血,也能生龙活虎。” 杨昭欲言又止。 心里暗想,姐姐果然没说错,这个人死爱面子,我还是听姐姐的话,凡事多迁就他一点,免得惹他不喜,扔下我不管了。 徐良看着垂头不语的少年,以为这小子是为自己为救他而受伤这件事感到担忧内疚,便好言安慰道:“尽管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姐,就会竭尽全力把你安全护送回家的。” 少年很感动,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到徐良把两只空碗递过来,并且说道:“煽情的话就算了,有诚意的,就洗碗去吧。” 杨昭愣了愣,低头看着那两只被某人硬塞到手中的空碗,脸上的神色有些呆滞。 “我……我不会。” 半晌后,他才红着脸憋出一句怯怯的话来。 徐良双手交叉枕于脑后,斜眼瞥着因为没干过活而羞愧难当的少年,道:“不会就学,没有谁天生就什么都会的。还有,从今天起,我除了保护你不被杀死外,你的其他事我一概不管,吃喝拉撒,你自己搞定。” 少年惊恐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徐良,从小到大,他过的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生活,即使被囚在白帝城的这些年里,除了被折磨外,平日里都有专人服侍,如今徐良竟然要他自己解决吃喝拉撒,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姐姐已经告诉我了,你是我家的家丁,也就是下人,而我是你的少爷,下人服侍少爷,乃是应有本份之事……哎哟!” 杨昭昂起头,直视着徐良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身体就被拉了过去,接着就是屁滚蛋上挨了一记结实的板子。 徐良一手按住少年的肩膀,一手很不讲理地往少年的屁股上抽去,嘴上哼哼道:“你姐都不敢让我服侍,你小子哪里来的胆子,敢跟小爷叫板?要不是老鬼给小爷看了那一角未来,小爷才懒得管你家的破事!” 少年恼羞成怒,无奈慑于徐良的淫威,敢怒不敢言,挣脱徐良的魔爪后,愁眉苦脸去捧着两只空碗去不远处的小水沟边刷洗。 “洗干净点,这几天露宿野外,说不定还得用上呢。” 某人在不远处瘫尸,很嚣张地颐指气使。 洗碗的少年暗暗诅咒。 “我似乎听见你在诅咒我?” 某人语气不善的声音传来。 少年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洗完两只碗后,也不情愿走回到那个“造反派”的混蛋身边了,见到小水沟边有一截树墩,正好可以歇脚,就挪屁股坐上去。 这一刻,他并没有发现,树墩下的泥垄里冒出了一缕青烟,凭空化作一个长相丑陋的小老头。 少年闷闷不乐。 小老头惊喜交加。 作为一个落魄潦倒的土地,小老头在少年身上看到了重新被剌神的希望,所以他才会火急火燎地现身,想要抓住这个希望,让自己重回巅峰。 等等! 小老头突然怔住,那双黄豆小眼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身影,奇丑无比的老脸上涌现前所未有的喜悦,随后是震惊,此刻,他整个人是接近疯狂的。 “这怎么可能?我郭山何德何能,竟然承蒙老天爷降下此等机缘,此子,此子不应存于凡世才对呀,为何会如此?为何?” 他在疯狂之余,又百思不得其解,犹如百爪挠心,对着少年露出垂涎欲滴又敬畏惊恐的复杂神色。 如果说少年身上的那块宝石对他重新被剌神有莫大的吸引,那么少年本身对他来说,则是天大的诱惑,即使是付出灰飞烟灭的代价,他也会在所不辞! 他不能错过这个天大机缘,绝对不能! 于是,他慢慢靠近,要吞了这个少年,成就自己的无上神道。 “诶,我说那个丑八怪,你想死吗?” 突然,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把小老头吓了一跳,因为那个声音里的杀意,让他遍体生寒,如坠九幽冥罗。 同样被惊动的少年也是猛然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奇丑无比的老人后,也是吓得不轻,慌忙站起来,退后两步,不安地问:“老人家,你是谁?” 徐良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冷笑道:“什么老人家,这是一只老山精,正打算吃了你呢!” 杨昭啊了一声,把腿就跑,直跑到徐良身后,才松了一口气。 过气土地爷郭山看着跑掉的少年,就好像到嘴的肉被别人抢了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徐良,眼里充满了怨恨和杀意。 徐良讥笑道:“哎哟,一个被踢出地方山河牒谱的孤魂野鬼,也敢在小爷面前逞凶,小爷闯过龙王爷的窝,进过神仙的坟,要是被你这丑八怪震慑住,以后还怎么混?” 郭山虽然如今落魄潦倒,但是好歹曾经也是一方土地山神,此时岂会被徐良的三言两语就唬住,当即冷哼道:“臭小子,你少在本座面前吹牛了,本座称神的时候,你爷爷还没出生了!把你身后的那小子交出来,然后你自绝,本座还能大发慈悲,渡你入轮回,否则,本座必将你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竟然有点害怕。” 徐良嘿嘿笑了笑,手掌一翻,掌心中出现一截铜锈剑尖,一边把玩,一边慢悠悠地道:“有人告诉我,这玩意是神道生灵的克星,我一直没机会验证,今天就拿你来试试。” “住手!” 郭山大声惊叫,当他见到那一截铜锈剑尖时,整个人就慌了,残留在他体内的神道气息在那一刹那自行溃散,灰飞烟灭的恐惧在他神魂深处涌现。 他虽然看不透那一截铜锈剑尖的来历,但是十分肯定,此物若完整无缺,定是一切神道生灵的夺命克星。 嗤! 铜锈剑尖从徐良的掌心中飞了出去,眨眼间刺穿了郭山的眉心,从其脑后贯透出去。 “嘎——” 郭山的口中发出一个短促的沙哑声音,随后形神俱灭。 “跳梁小丑!” 徐良召回那一截铜锈剑尖,对着郭山灰飞烟灭的地方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还一口一个本座,孤魂野鬼也妄自尊大,狗屁的神,若是你有白帝城城隍一半厉害,我拿这剑尖也奈何不了你,可惜,你太废物了。” 回头看去,发现少年余惊未消,便得意道:“看,小爷灭杀土地山神不费吹灰之力,厉不厉害?以后,你识相点!” 少年神情呆滞。 姐姐到底把他托付给怎样的一个魔头呀?以后他还能有安生的日子过? 一想到以后在杨府里天天要面对这个魔头,少年就开始面如死灰。 第99章 被雷劈了 小水沟边的树墩上,徐良翘着二郎腿坐着,眯眼打量着面前垂头站立的少年,神色不善地问:“我发现那只老山精看你的眼神不对呀,有种只要吃了你就能得道飞升的感觉,你……是不是有秘密瞒着我?” 杨昭的眼里,闪过隐晦的慌张,忙不迭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徐良嘴角微翘,“看来是真有。” 杨昭霍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徐良,紧张地问:“你想对我做什么?我,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 徐良冷笑两声,吓唬道:“你的警告毫无意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老实交代,否则,分道扬镳,你别再跟着我。” 杨昭急了,道:“你答应过我姐姐的,如果你扔下我不管,那你就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小人,爹和姐姐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徐良不屑冷哼,脸上还故意露出邪魅的坏笑,“杨晴把你托付给我,代表着我有权力管教你,胆敢不服,那就等着吃苦头!” “你——” “你什么你!这么多人为了你付出惨重代价,小爷更是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这一路护送你回去,说不定都要死在半路上呢,如今让你说个秘密,也唧唧歪歪,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美貌与智慧并重,是英雄与侠义的化身,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 “我若说出来,你会被天打雷劈的!” “狗屁!少给我来这一套装神弄鬼的东西,小爷天不怕地不怕,神仙鬼怪虐成渣!” “……” 杨昭被徐良的不要脸刺激到了,一咬牙,沉声道:“好,这是你自找的,等会吃了苦头,休要来怨我!” 徐良很不屑,张狂得不得了,鄙视少年,道:“你继续演,千万别词穷。” 杨昭也恼火了,捧手对天一拜,朗声道:“天道在上,并非小子要说,而是被此人逼迫的,要惩罚就惩罚他吧。” 徐良皱眉,这叫什么话呀,不过这戏还是很足嘛。 杨昭没理会徐良的凶狠目光,黑着小脸,沉声道:“你听好了,我身上的秘密就是……” 噼啪! 一道惊雷没来由地出现,在两人头顶炸开,轰隆隆的巨响,淹没了杨昭的声音。 天地之中仿佛有超凡意志不允许那个秘密随意泄露出去! 徐良吓了一跳,震惊地瞪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心想,真的这么邪乎? “看见了吧,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事关重大,我不能说,否则要遭天谴的!” 少年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徐良愣神了好一会,两只手分别偷偷握住了一物,然后鬼鬼祟祟地看了几眼天空,才对少年道:“刚才那只是意外,凑巧响雷罢了,不信你再说一遍!” 少年的脸顿时僵住,眼中真的浮现怒色,愤然道:“既然你执意找不自在,那就由你!” 说完,他再次喊道:“我身上的秘密就是……” 噼啪! 惊雷再现,淹没了他的声音。 同时,在徐良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道拇指粗的闪电,像鞭子一样,重重的抽在他身上。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飞了出去,砸落在数丈外,不过并没有受伤,因为他左手掌心里飞出了一截铜锈剑尖,吸收了所有的闪电。 “你…你没事吧?” 杨昭紧张地问,他只是想让徐良吃些苦头,可不想徐良被闪电打死了。 “区区闪电,奈何不了小爷!” 徐良镇定下来后,嚣张地大笑起来,一副不把老天爷放在眼里的张狂姿态。 杨昭无奈暗叹,这家伙真是死要面子到极点。 他正想说话,却见到天空中再次突兀地出现一道闪电,这次不是拇指粗,而是有婴儿手臂粗,如同雷蛇一样,击落在徐良身上。 轰隆一声,徐良右手掌心里的赤芒剑很及时地掠出,迎头撞上了那条雷蛇,瞬间,那里电光闪烁,雷弧隐没。 “哈哈,还是奈何不了小爷!” 徐良大笑,手舞足蹈,然而在下一息,他的脸色就变了。 赤芒剑并没有完全吸收干净那条雷蛇,有极小一缕电弧溢出,落在了他身上。 滋~ 热油锅煎肉一样的声音在徐良的身上响起,他整个人一阵颤抖,一阵烧糊了的难闻气味弥漫在空中。 砰!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脸色焦黑,口鼻冒烟,衣衫和头发都在散发着焦臭味。 “徐良!” 杨昭吓坏了,失声惊叫着跑过去,捧着徐良的脸,惊慌道:“你感觉如何?可不能死啊你,你死了我怎么办?都告诉你不能乱说的,偏不信!” 徐良抖了一会,终于回过神来,仔细检查一番,发现除了比较狼狈外,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他一把推开杨昭,站起来指天冷哼道:“贼老天,看见没有,小爷不怕你!这次就放过你吧,小爷不跟你计较。” 杨昭一脸的无语神色,这家伙的虚荣心是有多强啊,跟老天爷也要争面子?认输会死啊! 正想着,两人的头顶上方又响起一声闷雷。 随即,少年就看见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神色慌张,明明是胆怯了,非要假装着,色厉内荏地一挥手,道:“好吧,你赢了,这回小爷认栽。” 雷声渐远。 片刻后,恢复平静。 杨昭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闯出大祸来。 然而,旁边那个家伙却在小声地嘀咕着,神情悲愤,“他奶奶的,竟然被雷劈了……” 少年忍俊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经此一事,他算是对这个没羞没臊的厚脸皮家伙有些了解了。 “喂,小子,我忽然觉得,你这个召唤雷电的能力是一个杀敌的绝招啊。你想啊,敌人出现,你就跳出去告诉他你身上的秘密,让他等着被雷劈,嗯,这个办法好!你觉呢?” 忽然,徐良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杨昭:“……” 徐良不依不挠,“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省得我拼死拼活。嘿嘿,雷电一出,谁与争锋!霸气吧。” 杨昭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回去白帝城自投罗网? 第100章 侠义赵双刀 闹归闹,徐良是知道杨昭身上的秘密的,在那阴阳镜里,他看到了太多的隐秘。 “再走二十里,就到两州交界的灵泉县城了。” 光秃秃的小山坡上,徐良将少年手里的水壶一把抢过,大口猛灌,然后眯眼远眺,喃喃自语道:“过了灵泉县城,就进入青州地界,到那时,陆道长所说的朋友已经也该赶到了。” 其实他心中明白,灵泉县城如今已经是一座龙潭虎穴,长空、百里两家的人肯定在那里设好了天罗地网,等待他和杨昭闯进去。 只是,他不得不闯。 灵泉县城是从此地进入青州的必经之路,若是选择绕道,便要深入那莽莽群山之中,如果有第五境强者在那里伏击,后果不堪设想,因此,途径人烟密集的城镇,才是打消第五镜强者铤而走险念头的最好路径。 当然,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暴露行踪,要遭受的追杀也就更加凶险。 山风忽紧。 道上有人破风而来,肩扛双刀。 徐良凝目打量,来人身高八尺有余,魁梧得像是一座铁塔,气血强盛,比他有过之无不及,体内气机雄浑,能与巅峰的李富贵一争高低。 他心里一沉,这位至少是一个七品宗师! 百里、长空两家的人还真是看得起他,这才刚开始,就派出这等强者,显然是要赶尽杀绝啊。 忽然,徐良感到衣袖紧了紧,歪头看去,发现杨昭神色不对劲,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袖子,似乎很紧张,便皱眉问:“怎么了?你认识此人?” 杨昭点点头,沉声道:“他叫赵双刀,曾经追随过我爹。” 徐良感到讶异,挑了挑眉,扭头看向小山坡下凝立的魁梧身影,大声道:“是赵双刀前辈吧?您这是来迎接人呢,还是来杀人啊?” 赵双刀面无表情,目光跳过徐良,落在杨昭身上,冷冷地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杨昭少爷,请你跟赵某走,赵某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杨昭面色苍白下来,惶恐道:“赵叔叔,连你也要杀我?” 赵双刀的眼里,闪过复杂神色,微微垂下头颅,冷漠的声音缓缓传出,“赵某自知欠你爹太多,以后会还,只是这一次……杨昭少爷,赵叔叔,对不起你……” 有一件事他没说,赵家上下四十二口人的性命,正悬在他今天的双刀上。 杨昭紧抿着嘴,好一会,才抬头对徐良道:“我们逃吧,你打不过他的,记得我爹曾经说过,赵双刀的刀,五境以下无匹敌!” “哦,还有这回事。” 徐良愣了愣,对赵双刀不由得高看几分,能得到杨惊龙这么高的评价,证明此人的刀真的很厉害了。 不过,他此时想到了某个爱蓄山羊胡子的老头,便笑了笑,道:“有个老家伙也曾跟我说过,他的剑,同境界无敌。” 于是,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迈步往前,豪气干云道:“今天教你一个字,你切听好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是为勇,人无勇,便如车无辕。勇者,气也。气之所至,力亦至焉。因此,便有狭路相逢,勇者胜!” 愣神的少年起初懵懂,旋即认真聆听,最后神色肃然,再次看向面前那道身影时,目光全然不同了。 徐良停下脚步,看向肩扛双刀的赵双刀,朗声笑道:“赵前辈,你觉得我说得如何?” 赵双刀抬眸,认真点头,“大善!” 徐良哈哈大笑,道:“赵前辈,对你,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有一剑,想让你接一接。” 赵双刀昂起头,瓮声道:“两剑吧,正好,我有双刀。” 徐良摇头,傲然道:“一剑足以,传我剑法的那人说过,他的剑,不出则已,出则须无敌!” 赵双刀挑眉,脸色变得冷冽起来,眼中也是露出同样的傲然之色,沉声道:“巧了,我的刀,也是出则须无敌!”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就双手就扬了起来,两道弯月般的闪亮刀弧在他的两个肩头出现,眨眼间交汇在一起,融合成完整的圆形刀光,朝着小山坡上的徐良飞去,在此期间,四周的天地灵气不断被圆形刀光吸收,逐渐壮大。 小山坡上,徐良缓缓闭上眼睛,在一息内,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如鲸吞水,体内的气血翻滚如江浪,在经脉中隆隆作响,然后,他捏着两指,竖在嘴唇边,口中快速念叨:“煌煌天威,剑走雷龙,歃血引之!” 嘭! 话音刚落,他的头顶神庭穴中猛地冲出一团血雾,凭空爆散,没入天空中,消失不见。 赤芒剑出现,在空中隐没。 随即,他伸手隔空朝着飞来的圆形刀光迅速一指。 刹那间,他的头顶上响起一声闷雷,一道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出现,罩住了整个小山坡。 噼啪! 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雷蛇落下,击打在那个圆形刀光上,猛烈的爆炸声中,雷蛇寸寸碎裂,圆形刀光也溃不成形。 两人相距的中间,出现了一个深坑。 小山坡上,徐良倒退了数步,然后蹲在地上咳血。 小山坡下,赵双刀纹丝不动,魁梧的身躯依然凝立着,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脸上充满紧张的杨昭。 然后,挥刀断双臂! “啊!” 少年失声惊叫,瞪大眼睛,震惊又惶恐,手足无措。 徐良纵身跃下小山坡,到了赵双刀身边,伸手迅速封住后者的窍穴,帮其止血。 “为何如此?” 看着这个自断双臂的武道宗师,徐良的心情极其沉重复杂。 赵双刀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对着小山坡上惊魂未定的少年遥遥一拜,道:“赵某无能,这一辈子无法还清杨兄的大恩大德,今天赵某自私,贪生怕死,为了赵家上下四十二口的性命,才做出这等昧着良心之事,赵某不敢奢求得到杨兄原谅,只求杨昭少年莫要怨恨你赵叔叔。” 少年蠕动着苍白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徐良扶起赵双刀,郑重道:“赵前辈侠义,徐良铭记在心,在此替杨家谢过!” 赵双刀沉声道:“你快带杨昭少爷走吧,赵某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的路,还得靠你,灵泉县城里如今已经是龙潭虎穴,你万事小心!” 徐良也明白事不宜迟,点头道:“保重!” 随后,他带着杨昭匆匆赶往灵泉县城。 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远去,赵双刀转过身,望向小山坡上,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袍人,其身上泄露出来的恐怖气息,让他这个七品武道宗师也阵阵心悸。 只是,他并没有丝毫惶恐不安,反而是十分平静。 “以为自断双臂,就能逃过放走他们的惩罚?” 黑袍人的声音传来,阴森森,冰冷如鬼哭狼嚎。 赵双刀淡淡一笑,“赵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遗憾不能护送杨昭少爷一路杀回去。” “好,好,好你个赵双刀!” 黑袍人冷笑连连,寒声道:“以为死你一个就够了?哈哈哈,我要让你赵家全家死绝,鸡犬不留!” “你!” 赵双刀怒瞪起双眼,但是随即恢复平静,凄然一笑,道:“那么赵某就感谢你的成全,让我全家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黑袍人愤怒咆哮,抬手打出一道乌光,斩向赵双刀的头颅。 赵双刀回头,眺望灵泉县城。 那里,有他的牵挂。 将死,若能魂归故里,那便知足了。 第101章 侠客行(一) 城门在望。 徐良驻足,凝神打量城门洞前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位儒生,纶巾束发,大袖拢于腹前,面相温润如玉。 在他身后左右两侧,分别凝立着两名佩刀武人,一身公门捕快的行头。 徐良歪头问:“认识吗?” 杨昭摇头。 徐良收回目光,轻声呢喃道:“哦,那就是来者不善了。” 他示意少年站着别动,然后朝那儒生一抱拳,客气道:“敢问兄台可是认识我们?” 儒生捧手作揖,彬彬有礼道:“在下崔昱,在县公大人身边当一个小小刀笔吏,奉县公大人之命,在此迎接杨昭少爷进城,县公大人本要亲自前来,无奈要事缠身,只好命在下代劳了,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徐良闻言,回头看去,少年蹙眉思索了一会,不甚确定地低声道:“六年前我随爹路过这里,爹曾说过与一个叫殷正的人是旧识,不知道如今那县公大人是否就是此人。” “正是。” 崔昱耳力不凡,听见了杨昭的话,便点头含笑道:“县公大人便是叫殷正,杨昭少爷记性真不凡,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请随在下进城吧。” 杨昭抬头,示意徐良拿主意。 徐良想了想,皱眉问崔昱,“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可惜身上没了银两,崔主簿可否请吃一顿?” 崔昱笑道:“在下俸禄不多,但是请二位吃喝一顿,还是不成问题的。” 徐良闻言,立即咧嘴,爽朗大笑,拉起杨昭就走上前去,路过崔昱身旁时,很自来熟地伸手勾搭着后者的肩膀,说道:“那就劳烦崔主簿破费了,以后你到河洛城,我一定请你去山海楼胡吃海喝,老刘头跟那里的老鸨,啊不,是那里的老板,也就是掌柜的很熟,到时候我让老刘头出面,请那个柳金玉给你陪酒,嘿嘿,那婆娘,可是出了名的胸大腰细屁股翘,老刘头啊,可眼馋死了。” 儒雅正派的崔昱,讪笑着不该如何作答。 未懂男女之事的少年,奋力想要挣脱徐大流氓的手,想离这家伙远一点,以免被污染了那颗童真的心。 跟随在后面的那四个佩刀的公门捕快则是心领神会,相视窃笑。 他们侍奉的这位崔主簿,向来洁身自好,以正人君子示人,如今竟也有如此囧迫的一面,这是难得一见的事。 一行人进了城,没走几步,崔昱就带头进了街边的一间酒楼,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徐良没客气,甩开膀子吃,还拉着崔昱推杯换盏,崔昱酒量一般,几杯下肚,就苦笑着连连摆手,言称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那样不好。徐良只好去祸害那四个公门捕快,那四人的酒量虽说不错,于常人而言也算是海量,但是也架不住徐良以雄浑气血作弊,最后都是酩酊大醉,滚到了桌子底下,呼呼大睡。 徐良提着酒壶,歪头看了看身旁乖巧吃菜的少年,想了想,终究是没舍得下手,担心灌醉了小家伙后,要背着他赶路,那岂不是自己坑自己。 于是,他扭头对崔昱抱怨道:“这酒,喝得不痛快,不痛快啊!” 崔昱看着这家伙身上不断蒸腾出来的酒气,无奈地笑了笑,道:“徐兄弟这样喝酒,恐怕没几人能敌啊。” 徐良脸皮厚,假装听不懂,摆摆手自谦道:“哪里哪里,崔兄太抬举我了。” 说完又把手伸过去,勾搭住崔昱的肩膀,酒气熏人地道:“我与崔兄一见如故,相逢恨晚,来来来,喝完这壶还有三壶……” 崔昱招架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走得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子食客的酒楼,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道:“徐兄弟,时候不早了,这一桌酒菜,在下就替县公大人陪到这里了,你和杨昭少爷,该启程了。” 徐良缩回手,转头看了看四周,迷糊道:“酒楼这么快要打烊了?小县城就是小县城,这天还没黑了,你们这里的人真懒。” 崔昱笑了笑,站起来抱拳道:“徐兄弟,杨昭少爷,在下招待不周,还请包涵,他日有缘相见再聚。” 徐良依然提着一只酒壶,摇摇晃晃地抱拳道:“那就……告辞!” 崔昱作揖,郑重道:“保重!” 随后,徐良勾搭着杨昭的肩膀,一起出门。 门外,劲风起。 原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已经空荡荡,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秋风萧瑟,摄人心魄。 “徐良,怎么办?” 杨昭紧张起来,用力拽紧了徐良的手。 徐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还记得先前教你的勇字吗?” 杨昭愁眉苦脸问:“这时候一个字有用?” 徐良哈哈一笑,摇头道:“这次教你一首诗,你且用心记好了。” 少年立即肃然。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两句出口,徐良左右两步飘摇,拉着杨昭巧妙地躲开了从暗处射来的两道暗器,同时,赤芒剑无声无息掠出,闪入街边的一栋茶馆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两名刺客的头颅。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徐良提着杨昭奔行数丈,然后纵身一跃,冲上一栋房子的房顶,右拳冲出,与一名四品武道宗师硬撼,仗着六重楼的体魄,以及三尸憾天功的拳法,将其击飞。 唰唰唰! 三道飞剑从三个不同方向掠来,每一道都挟带着强大又凌厉的杀意,刹那剑气澎湃。 徐良手上用力,将杨昭轻轻推开,落在街道上,天魔铃也出现,悬在少年的头顶上,铃音飘渺,金色涟漪形成的护罩倏然天成。 房顶上,徐良头悬赤芒剑,手握半截铜锈剑尖,面对着临身的三股剑气,哈哈大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话音落,剑气灭。 铮铮铮。 三声金鸣,那三道飞剑全数折断,激射向四周。 徐良狂冲十步,手中的半截铜锈剑尖飞出,剑气卷破面前的一间房屋,带出一具淌血的尸体。 同时,赤芒剑在他的神念御使下,上下左右快速闪动,击落数道杀器。 下一息,他纵身掠到杨昭身边,躲进天魔铃的护罩里,迅速盘腿坐下后,大口大口咳血。 少年惊骇,满脸忧色。 徐良却抬头傲然吟诵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少年震撼,沉声道:“别念诗了,先疗伤。” 徐良哈哈一笑,提壶猛灌几大口,豪气道:“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第102章 侠客行(二) “好诗!” 酒馆门前,崔昱拍手称快。 在他身后,那四个原先已经酩酊大醉的公门捕快此时神色凝重,脸上没有丝毫酒醉之意,一个个凝神戒备,如临大敌。 其中一人沉声问:“大人,何时出手?” 崔昱看了一眼街道尽头,那里虽然空无一人,但是却让他神色异常凝重,摇摇头,轻声道:“再等一等。” 此时,离徐良和杨昭两人约有五六丈远的一间铺子里,走出来一个白衣书生,一手捧书,一手提剑,抬眼望向徐良,含笑问:“可有后半阙?” 徐良扔掉手里的空酒壶,咧嘴笑道:“有,可惜没有酒了。” 白衣书生衣袖一甩,一壶酒从其指上的公输戒里飞出,分毫不差地落在天魔铃的护罩边上。 徐良祭出赤芒剑,将酒壶带回,想也没想,就大口喝起来。 白衣书生挑眉,问道:“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徐良面露讥讽,“你不屑于那么做。” 白衣书生点头道:“冲你这句话,我容你念完这首诗再动手。” 徐良轻蔑一笑,傲然道:“那样多无趣。”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生字音落,他突然举手,天穹上,有剑落下。 那是一柄乌黑的大阔剑,很突兀地出现在云端,仿佛一直游走在那里一样,此时落下,所过之处,连流云都瞬间被冻住,恐怖的阴寒气息席卷四方,大半条街都被笼罩住,如同寒冬骤至,大雪降临。 白衣书生四周,冰雪飘落,剑气无处不在。 “阴溟剑!” 白衣书生的面色微变,沉声道:“刘赞竟然把这柄剑给了你,真是让人惊讶,就是不知他的剑法,你学了几成。” 说完,他手中的书里飞出数个青色的古字,一一冲天。 徐良突然扔掉酒壶,冲出天魔铃的护罩,狂奔向白衣书生,期间,阴溟剑掠来,被他握在手中,离白衣书生一丈时,他高高举剑,向前猛劈。 白衣书生双手一抛,手中的那本书冲天而起,散出耀眼青光,当阴溟剑落下时,书页一合,夹住了剑锋。 “进士文宝在你这个举人手中,可挡不住阴溟剑!” 徐良冷笑,手中的阴溟剑一颤,剑气陡然攀升,那本书上的青光顿时破碎,所有的书页都被冰冻成块,在剑锋下寸寸粉碎,只有一缕青金色的气息逃走,没入白衣书生的眉心。 噗! 阴溟剑劈在白衣书生的肩头上,鲜血飞溅。 在白衣书生无法置信又痛苦的目光注视下,徐良嘴角微翘,冷冷地道:“我学艺不精,但是败你,足以。” 白衣书生面如死灰,但是他没死在徐良的剑下,只是一身气机已经被阴溟剑的寒气所侵,修为算是半废,再加上那件进士文宝被毁,此时他没有再战之力。 呛! 一杆红缨银枪在街道尽头出现,声如龙吟,势若山岳,破空而来,恐怖的速度让人觉得这一枪仿佛洞穿了虚空,瞬间到了徐良面前,将其逼退。 那漫天的冰雪,也在此刻消散。 徐良心里头一沉,知道来人太强,至少是第四境中的佼佼者,一时不敢撄锋,迅速收剑后退,躲回天魔铃的护罩里。 坐下后,他翻手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颗紫红色的丹药,眼里露出极其肉疼的神色,喃喃道:“老鬼也太吝啬了,只给了这么一颗三花归元丹,这一口下去就没了,唉,心疼死我了。” 然后,不情不愿地把丹药塞进嘴里。 很快,一股澎湃无比的元气从他天灵盖处冲出,凝成三朵五色花,每一朵里面都藏着惊人的能量。 徐良张嘴猛吸,吞掉了那三朵五色花。 片刻后,他的精气神攀至顶峰,整个人如获新生,先前所损耗的元气,遭受的创伤,全都得到恢复,不仅如此,体内的气血雄浑得更胜以往,体表处隐隐凝结着一层淡红色的血气铠甲。 “呼!” 徐良吐出一口气,竟有行雷的轰鸣声。 杨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徐良吞食了什么天材地宝,竟然有恐怖如斯的异象出现。 “这种感觉真好!” 徐良舒展了一下筋骨,膨胀的力量使他感到极度舒服,有种要疯狂宣泄的冲动。 但他没有失去理智,没有狂妄自大到走出天魔铃的护罩,去跟那个持枪的男子一决高下。 吸收了三花归元丹的能量,他此时能发挥出三品甚至四品武道宗师的力量,加上各种底牌全出,充其量也就能跟七品或者八品的武道宗师一战,但是,眼前那个持枪的男子是一位实打实的第四境强者,还是第四境强者中的佼佼者,他这么上去,估计一个照面就会被杀。 至于先前在城外小山坡,他能与七品武道宗师的赵双刀拼一招,完全是赵双刀没尽全力,并且没有敌意的缘故。 “徐兄弟,你可要小心了,这位可是枪法大家岳华,八品武道大宗师,手中一杆梅花烙,打遍天南五境以下无敌手,号称天南第一枪。” 崔昱缓步走来,到了天魔铃的护罩外,温和的声音传进徐良的耳中。 徐良打量着对面那个一言不发的冷酷男子,皱眉沉声道:“看来有麻烦了,面对一名八品武道大宗师,我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这还打个屁啊。” 崔昱点点头,忽然问个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刚才你念的那首诗,后面应该还有四句吧,不妨念完?” 徐良心里嘀咕,刚才对手不强,耍耍帅也就算了,如今强敌当前,逃命都成问题,谁还有闲心念诗呀! 不过,看到崔昱和杨昭那一大一小两双渴望知识的眼睛,他心里就有些不忍,暗叹一声,心想就当给这些人扫盲吧。 于是,他再次豪气干云地吟诵道:“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吟诵到最后,他觉得一阵索然无味,兴致泛泛。光念诗,不舞剑杀人,总觉得缺少霸气,干巴巴的,嚼之无味,实在是有失这首诗的意境。 然而,崔昱却如获至宝,欣喜无比,拍手称赞道:“好一句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妙,实在是妙。此诗可有诗名?” 闻言,徐良这才找回几分侠骨丹心的英雄气概,朗声道:“侠客行!” 第103章 有人才气八斗半 崔昱轻声吟念整首诗,眼神渐亮,问道:“徐兄弟,此诗赠在下如何?” 徐良爽朗笑道:“好,此诗便赠崔兄。” 崔昱闻言,脸上的笑意温淳如美酒,认真抱拳作揖,道:“多谢徐兄弟成全,为表达谢意,在下送徐兄弟与杨昭少爷出城。” 说完,他双手合掌,再打开时,从中飞出一支朱红大笔。 对面,持枪挡道的八品武道大宗师岳华在见到这支朱红大笔后,脸上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惊声道:“姚先笔!” 崔昱似笑非笑地道:“岳前辈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此笔的来历。” 岳华的脸色又变得阴沉,眼里闪过恼羞成怒之色,他认出此笔的来历不是因为见多识广,而是曾在此笔下吃过大亏,甚至可以视作是他成名以来最大的屈辱。 他恨这支笔,更加恨使用这支笔的人。 于是,他杀气腾腾地盯着崔昱,“此事与你无关,容你五息之内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崔昱没有惧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恍然道:“对了,晁师兄把姚先笔借给在下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让在下见到岳前辈,务必要转达他的问候与感谢,他说岳前辈五年前赠送的那件礼物,对他很有帮助,尤其是在大道参悟上,境界已经更上两层楼,还说下回见到岳前辈,还得厚着脸皮再讨要多一件那样的礼物。” “你!” 岳华听完这番话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样,立刻暴怒起来,提枪隔空指着崔昱,咬牙切齿道:“你们山阴学宫的人果然无耻,欺人太甚!晁水棠呢,怎么不敢来见我?替我回去告诉他,他敢离开山阴学宫半步,我必杀他!” 崔昱很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晁师兄说入秋了,他养的那几只雁尾鸭正值养膘的好时候,走不开。” 岳华眯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冷笑道:“果然是一群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小人,真要敢出现,我一枪打杀!” “非也!” 崔昱文绉绉地摇了摇头,道:“岳前辈误会了,晁师兄还说了一句话的,他的原话是,你崔昱拿着姚先笔,虽说要杀死岳华那个大老粗的确不容易,但是要将那家伙扁成猪头应该不难。” 岳华憋红了脸,手中的那杆梅花烙重重的往前一刺,竟然有枪罡出现,朝着崔昱掠去。 崔昱不慌不忙,握笔一点,如画龙点睛。 瞬间,朱红色的光芒大盛,在笔尖处涌出,轻而易举地冲溃了那道枪罡,更是以破竹之势卷向岳华,期间,可以看见朱红色的光芒里有一个个金色小字隐没,如荧光闪烁。 旁边的徐良眼眉狂跳,好家伙,这支姚先笔至少是一件半圣文宝,而且隐隐还有种趋于大成的圆润浑厚气势,假以时日,成为一件真正的圣级文宝也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与赤芒剑相比,这支姚先笔似乎还多了某种无法言语的苍远气息。徐良很肯定正是那股气息,才让身为八品武道大宗师的岳华忌惮不已。 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赤芒剑也能拥有那股气息,会不会真正的圆满完整无缺? 在徐良失神的间隙,朱红色的光芒已经到了岳华面前,后者不愧是八品武道大宗师,气贯长虹,力能摧城,加上又是枪道大家,此时挥枪断空,红缨银枪在面前劈出一道巨大的圆弧,从地上到半空中,仿佛天堑,要拦阻朱红色光芒近身。 徐良见着这一枪,神色十分凝重,这样的威力,他只在不久前发生在白帝城的那一战中见到过,那是第五境以上强者的力量,岳华的这一枪,要远远超过他催动那截铜锈剑尖积蓄已久的能量,一举劈断白帝城的城墙那一剑的威力。 他坚信,此时若是换做一个初入第五境的强者来,恐怕也轻易接不下这一枪。 电光火石间,枪弧与红芒相撞。 撕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清脆如同撕裂布匹的声音。 气势惊人的枪弧被撕裂,岳华身上凝聚出来的罡劲气罩被冲破,朱红色光芒势不可挡,如洪水猛兽一般,撞到岳华身上。 砰的一声,岳华倒飞了出去,往后退了近十丈,落下时将石板街砸出一个大坑。 徐良凝神观望,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岳华从大坑里冲出,挥枪杀向崔昱,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岳华,体魄恐怕已经攀上了第十重楼。 修为境界与体魄境界是分开的,有的人武道境界不高,但是体魄境界可能因为某些缘故却高的吓人,比如小和尚觉心,天生罗汉金身,尚在襁褓之中,体魄就接近十重楼。 徐良所知道的体魄接近十重楼的人当中,孔武算一个,但是那家伙只是金刚境大成,连罗汉境都未达到,原因就在于他修习的是专注锤炼体魄的佛门功法。 如今,岳华不仅武道境界高,体魄境界也高,这才是让徐良震惊的所在。一心二用,还能做到出类拔萃,这个人就很可怕了。 此时,他开始担心崔昱拦不住岳华了。 然而,崔昱很有自信。 他自知比不上那个自打进入山阴学宫后就一直压得同门抬不起来的天才师兄,但是与除晁师兄之外的所谓天才相比,他自问从不输人。 除了山阴学宫里少数几个了解他的人外,在这灵泉县城里,即使是被他尊称为县公大人的殷正,也不曾清楚他的厉害。 湖畔书院有进士温兰亭才气九斗,他崔昱稍有不如,进士才气八斗半。 此时岳华凌空一枪,发挥出了超越顶峰的战力,石板街上,枪芒白练如巨蟒,横空游野,威猛无匹,与其相比,那西斜的太阳也要为之黯淡。 徐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竟也紧张起来。 崔昱动了,他手执姚先笔,以才气为墨,以天地为纸,挥毫成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他竟然在写侠客行整首诗! 徐良怔住了,随即狂喜。这首诗在此人、此笔、此情、此景下写出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堪称完美。 笔走如龙,一气呵成。 半空中,全诗六十个字凝成实质,排兵布阵般冲向岳华,一时间宛若天花乱坠。 铮铮铮。 十字破枪芒。 铮铮铮。 十字断气虹。 铮铮铮。 十字裂罡劲。 余下三十字,锁天地。 咚的一声,岳华跌落到石板街上,那杆梅花烙自他入江湖以来首次脱手,接连洞穿十余堵泥墙后,斜插入远处的一户人家的院落里,连连颤动。 震惊之色,在岳华的脸上浮现,他败了,败在了生平最恨的那个人的师弟手里,如此干脆利落。 轻轻的咳嗽声响起,崔昱抬起头,看向逐渐面如死灰的岳华,神色平静,没有半点胜者的骄横和得意,目光温和,轻声道:“岳前辈,得罪了。” 被一个个字困住无法动弹的岳华死死地盯着这个明明很强,却低调到几乎不为人所知的读书人,狠狠地道:“你藏得可真够深!” 崔昱轻轻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修行在心,不在形,凡事要弄得人尽皆知?那样的虚荣难免会乱了本心,在下不喜欢。” 岳华怒道:“虚伪小人!” 崔昱笑了笑,不置理会,扭头对已经收起天魔铃的徐良道:“徐兄弟,赶紧出城吧,在下就不送了。” 徐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想了想,道:“有时间你一定要来河洛城,有个姓温的读书人会很高兴结识你的。” 崔昱微愕,旋即恍然,点头笑道:“一定。” 此时,那四名公门捕快忽然从大街尽头奔来,到了崔昱面前后,立即凝立如老松,其中一人恭敬地道:“禀大人,事情已经办妥,出城路上的所有危险全部扫除。” 崔昱点头,示意徐良快走。 徐良这才注意到这四名公门捕快身上都血迹斑斑,各自带伤,心中便已经明了,拉着杨昭抱拳对几人郑重道:“几位仁义,徐良铭记在心,日后但有差遣,杨家上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声告辞。 一声保重。 第104章 明月清风 郭家村,离灵泉县城二十余里。 徐良背着杨昭赶到此地时,天色已经全黑。出于安全考虑,徐良决定在村子里借宿一晚,等天亮了再赶路。 结果,他站在村口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一户人家里有亮光,整个村子静得出奇,毫无生气。 “好冷!” 杨昭突然哆嗦起来,牙齿直打颤。 徐良也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天,发现明月依然皎洁,只是天地间没来由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这时节才入秋不久,整个天南不可能下雪。 因此,这是异象。 有强大的练气士在附近。 徐良打出天魔铃,悬在杨昭头顶,隔阻四周的寒气侵蚀,他则凝神戒备起来。 练气士的手段变幻莫测,让人防不胜防,比剑修的飞剑更让人头疼。徐良对练气士的了解不多,但是对方能够施展出天降风雪这样的法术,便说明其修为不弱,至少是第四境的练气士,就是不知来的是一位道门地仙,或是一位禅宗罗汉,还是一位儒家进士了。 他体内的三花归元丹药力未过,但是面对一位第四境的练气士,他自问完全没有机会活命。 “那里有人!” 突然,杨昭紧张地小声叫了一声,拽紧了徐良的袖子,示意他往后面看。 徐良转身看去,只见来时的山道上有一道光,那是一条纤瘦颀长的身影,提着一盏灯笼,穿风踏雪,缓缓行来。 片刻后,那人停下了脚步,离村口处有三丈远。 此时,风雪渐大。 徐良沉声问:“阁下是何人?”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白皙阴柔的面孔,冷漠地扫了一眼徐良与其身后的杨昭后,轻声道:“百里伤城。” 徐良心里一紧,果然是来者不善。 “我在白帝城的时候,听说过此人。” 杨昭轻轻拉了拉徐良的衣袖,小声道:“他是百里家的弃子,几年前为了一个女人离开了百里家,去了太玄山修行,据说是拜在了太玄山掌教劲松真人的门下。” 徐良闻言,略感诧异。先前跟随刘赞学剑的那些日子,空闲时他曾向刘赞打听天下江湖事,这太玄山就被刘赞提起过。太玄山虽然比不上三清山,但是在云州辖地内也是一流的势力,掌教劲松真人修为不俗,已经攀上了第五境,是一位天仙,那可是比陆桢还要强横的存在。 这个百里伤城虽然也是初入第四境,地仙初期的修为,但是要杀徐良和杨昭,并不会太难。 此时,徐良再次沉声问:“既然已经离开了百里家,为何还要为虎作伥?” 百里伤城淡淡地道:“杀了你们,我与百里家从此以后就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徐良的脸色阴沉下去,明白这一杀劫是躲过不去的了。 唯有一战。 百里伤城轻轻摇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别做无谓的挣扎,那样你们会死得很惨,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是一个惜命的人,把你身后的小子交给我吧,我可以任你离去。” 徐良咧嘴笑了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懂我的,我觉得跟你也是一见如故啊,要不,你我斩烧鸡,烧黄纸,结拜为兄弟?那样一来,你放我们走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 百里伤城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机会已经给过你了,不识好歹,便是咎由自取。” 说完,也不见他怎么动,天地间的风雪就变得狂暴起来。 徐良感到呼吸不畅,体内的血气逐渐凝滞,整个人仿佛要被冻住,不得不躲进天魔铃的护罩里。 “你修为太弱,又非练气士,难以激发天魔铃的真正力量。” 百里伤城摇头,双手曲指连弹,空中立即凭空凝聚出一道道冰针,成百上千,密密麻麻,钉在天魔铃的护罩上。 徐良脸色大变,他感觉得到天魔铃所承受的压力很大,铃音涟漪形成的护罩随时都会破散。 “走!” 他抓起杨昭,准备走为上计。 “破!” 突然,百里伤城舌绽惊雷,无数道冰箭在漫天冰雪中出现,从四面八方射向天魔铃,破开了铃音护罩。 徐良第一时间刺出半截铜锈剑尖,要引动铜锈剑尖里的残存能量,结果失败了。 他的动作僵硬在半途中,极寒的冰雪封住了他。 “徐良!” 杨昭看着变成冰雕的徐良,大惊失色。 百里伤城抬手轻扫,风雪如刀,要将面前那具冰雕击碎。 就在此时,他头顶上出现了一轮明月。 砰的一声,明月落下,以极其蛮横的姿态撞入这片风雪天地里,刹那间,风听雨歇,冰雪消融。 百里伤城那张白皙阴柔的脸上首次出现惊容,双手捏印,往头顶一拍,阻止那轮明月继续压落,然后抽身后掠数丈。 有清风徐来。 咔咔咔! 徐良身上的冰层寸寸剥落,他第一时间凝目看向那个头顶明月,脚踏清风,从天而降的身影,当看到对方袖口处的青山绣纹时,高高提起来的心才落了下去。 同样的绣纹,他曾在江渡舟的服饰上看到过。显然,这个及时出现救了他和杨昭的人应该是来自青山宗的强者。至于请来这么强帮手的人,那肯定是小妮子顾灵无疑了。 此刻,徐良的心里很暖。 很快,百里伤城的话也证实了徐良的猜测。 “柳清风,你这是何意?” 百里伤城盯着那人冷冷地道:“青山宗也要插手此事?未免手伸太长了!” 柳清风? 徐良愣了愣,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啊,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在神仙坟的时候,顾灵曾跟他提起过,青山宗的三位猛人师兄,大师兄晏行侠,二师兄柳清风,三师兄封长河,个个都是天骄般的人物。 柳清风身高七尺有余,一身青衫,飘逸出尘,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逍遥自在的自然大道气息,果然人如其名。 此时,他落下后,头顶的明月隐去,脚下的清风归于天地,对徐良和杨昭温和地笑了笑,问道:“你们没事吧?” 徐良急忙抱拳道:“多谢清风师兄出手相救。” 杨昭也有样学样。 柳清风含笑打趣道:“没事就好,不然我回去后,肯定要被那个磨人的小妮子碎碎念,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 徐良对方说的是顾灵,心中很感激顾灵,但是此时也不便多说,只好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柳清风打量徐良,嘿嘿笑道:“你小子果然长得一副好皮囊,怪不得小妮子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不过,光长得好看可不行啊,还得有本事,不然,以后可有苦给你吃。” 徐良心里那个汗啊,这家伙,怎么也是这么一副看未来妹夫的样子? 有一个顾羽大舅还不够?如今又来一个清风二大舅?那以后会不会再来一个行侠三大舅,长河四大舅的? 妈呀,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第105章 惹我生气就做掉你 “柳清风!” 百里伤城冷喝,声音里寒气逼人。 柳清风自打出现后,就不曾用正眼看他,完全当他不存在,这种无视,是在羞辱他。 柳清风慢腾腾地转身,笑容和熙,道:“百里伤城,原来是你呀,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百里伤城不领情,冷冰冰地道:“你要知道,这是在白帝与李一禅两位前辈的同意下,双方谈判好的结果,天南所有势力都不得插手干涉,你青山宗要一意孤行?” “诶,打住!” 柳清风抬手,阻止百里伤城说下去,不急不缓地道:“你别给我乱扣大帽子,我路经此地,见到这个村子要被毁,担心村民性命被害,一时心生不忍,才出手阻止,谁知道是你在这里出手,至于其他的,我才不会多管闲事。” 百里伤城哪里会相信这种说辞,冷哼道:“既然如此,那你让开,把人给我交出来,此事就作罢,否则,我定然会如实禀报白帝前辈,请他上你们青山宗讨一个公道。” “诶,再打住!” 柳清风又抬手,这回是隔空指着百里伤城的鼻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皱眉愠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仗着有白帝前辈撑腰,欺负我青山宗无人是吧?我告诉你,今天我就要与你一决高下了,不服来战!” 徐良听得一阵吃惊,这位清风二大舅不简单呐,这耍嘴皮子说话拐弯抹角的功力,都快赶得上他了,看来这家伙也并不是那么“清风”呀。 不过,他喜欢。 此事的百里伤城也有点懵,他也没见过柳清风这么无赖的一面,沉声道:“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我没工夫搭理你。” 柳清风老神在在,露出看不起人的眼神,“不敢就直说,我可以让你一招半式,毕竟上回我也只是赢你半招。” 百里伤城寒声道:“让开!” 柳清风伸出一条手臂,“让你一只手。” 百里伤城目光阴冷,无比慑人,身上散出腾腾杀意。 柳清风皱眉,伸出两条手臂,道:“让你两只手?” 百里伤城一声不吭,但是四周围又开始寒冷起来,风声呼呼,凛冽锋利,让人仿佛置身于刀山之中。 柳清风跳了起来,佯怒道:“百里伤城,你也太过分了吧,让你两只手还不满意,难道你还想我再让你两条腿?那不如我伸长脖子任你把刀一抹得了。” 徐良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这位二大舅气人的功力,简直有自己的七八分精髓啊。 然而,百里伤城依然没有对柳清风出手,这家伙的忍耐力似乎高得离谱。 可是,柳清风也不是善茬,突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果然如传言那般,隐忍能力惊人,怪不得会爱上自己老子的女人,然后隐忍十年伺机杀父,啧啧啧,了不起。” 吼! 四周围的风雪猛然咆哮起来,百里伤城的面前骤然凝聚出一柄玄霜巨剑,朝着柳清风刺去,势如奔雷,快如闪电。 柳清风嘴角微翘,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旋即两指并拢,往那玄霜巨剑点去。 叮的一声。 指尖对剑尖。 两股截然不同的五行真气在那交接处僵持,相互抵抗,相互蚕食,迸射出耀眼的光华,在这个黑夜里宛如一颗小太阳。 “疾!” 百里伤城突然低喝,玄霜巨剑竟是凭空消散,紧接着站在柳清风身后的徐良就感到杀机临身,毫不犹豫扔出天魔铃,同时转身一把抓起杨昭,往后狂奔。 铛的一声,天魔铃猛震,似乎被某物劈中,铃身上泛起一层层金光。 徐良如遭重击,体内气血如浪潮,翻滚不已,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去,结果没留意,喷了杨昭一脸。 “百里伤城,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柳清风的声音首次变得阴沉下来,一时大意,竟让百里伤城算计了自己,偷袭打伤了徐良,这就等于是在打他的脸,以后回到青山宗,肯定要被顾灵小师妹鄙视兼埋怨死的。 这么丢脸的事,岂能发生在他这个青山宗二师兄的身上?! 于是,他生气了。 双手一振,打出两道乌光,一道飞向徐良和杨昭,一道飞向百里伤城。 前者化作一口黑鼎,罩住两人,后者化作一口黑刀,砍破了百里伤城所在的那处天地。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化作一缕青烟,出现在百里伤城的头顶上方,右手捏印,往后者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手印过处,虚空隐隐出现裂痕。 百里伤城神色凝重,柳清风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道法传承,都比他只强不弱,所以此时他不敢轻视,随着身上泛起一层白光,他整个人如鬼魅一般,倏的飘向一旁,在十余丈外重新现出身来。 砰! 柳清风的手印击空,地面上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一条条手臂粗的裂缝在四周浮现,触目惊心。 “镇!” 百里伤城手掌一翻,取出了一面黑幡,往空中一抛,那面黑幡骤然变大,仿佛一座山岳,朝着柳清风当头压落。 “你这招魂幡还差些火候!” 柳清风冷笑,双手捏印,很像是道家九字真言中的兵字手势印,瞬间,天地之中有共鸣! 见状,百里伤城脸色大变。 “急急如律令!” 柳清风迅速说着,手势印就朝天一指。 咚的一声,一道五彩流光从他脚下地面射出,摧枯拉朽般撕碎了压落的那面黑幡,然后凌空一折,朝着百里伤城掠去。 百里伤城大喝一声,身上飞出数道宝光,却没能挡下那道五彩流光,被其穿膛而过。 “你……你竟然修成了本命法宝!” 他捂着胸膛处那个前后透亮的伤口,双目死死地盯着柳清风,眼神充满怨恨与不甘! 柳清风召回那道五彩流光,身体却猛震了数下,一阵摇摇欲坠,最终喷出了几口鲜血,这才冷冷地道:“离修成还差了些火候,本来蕴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大功告成,偏偏你让我生气了,拼着受到反噬,也做掉你!” 百里伤城凄然惨笑,此时再也压制不住已经在体内横冲直撞的那道狂暴气机,痛苦地惨叫起来,下一瞬间,艳丽如彩霞的五彩流光从他胸膛处那个前后透亮的伤口处疯狂迸发,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四分五裂。 徐良看着上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百里伤城,此时竟然被杀得变成了一堆碎肉,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再次看向柳清风时,隐隐有些忌惮和敬畏,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挺平和,但是凶狠起来也是一尊杀神啊。 果然,能够被称为青山宗三大猛人师兄的,没一个是善茬。 第106章 圣血启神灯 村口老榕树下,已经生起了一座火堆。 火堆旁,少年已熟睡。 柳清风在运功疗伤,强行施展出本命法宝诛杀百里伤城,他受到的反噬也不轻,若不及时祛除,会对日后的修行有影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徐良一个人有些无聊,便取出三尸神灯,瞎琢磨起来。 若从名字上,三尸神灯与三尸憾天功显然是有不一般的关系,前者是连寇季都忌惮和眼馋的宝贝,能够控制强如杨惊龙那般的强者,后者就更不用说了,当初妖女红裳曾警告过,三尸憾天功关系到一些恐怖的存在,一旦泄漏出去被那些恐怖存在发现,连她所在的族群都有灭顶之灾,可见这门功法的来历之大。 此时,他手中的三尸神灯死气沉沉,无论怎么捣鼓都不发亮,跟废铜烂铁似的。 摆弄了一会,毫无头绪,他便要收起来,结果旁边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这是三尸神灯?” 徐良歪头看去,见到柳清风已经收功完毕,正瞪大眼睛吃惊地盯着他手里的三尸神灯,想了想,便问道:“清风师兄了解此物?” 说着,还把三尸神灯递过去。 柳清风微愣,深深看了一眼徐良后,恢复平淡洒脱的笑容,很自然地接过三尸神灯,仔细端详一番后,才点头道:“果然是三尸神灯,想不到这件宝物竟然落在你手里,我记得这件宝物在多年前就已经遗失,不知所踪了。” 徐良笑了笑,没有隐瞒,道:“先前在白帝城外,从一个家伙手里抢的,也不知那家伙是百里家的还是长空家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时正是这三尸神灯控制着杨惊龙。” 柳清风哦了一声,恍然道:“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这件宝物当年应该是落在长空沧海手里的,也就是长空家现任家主,据我所知,当年杨惊龙孤身杀入白帝城救子,落败后就是被长空沧海所擒,以杨惊龙的修为,即使当时身受重伤,也不是长空沧海能够压制的,如今看来,想必他是借助了三尸神灯的力量。” 徐良觉得有道理,虽然不知道杨惊龙巅峰时期是何等修为,但是从那日发生在白帝城的一战中,以及从寇季的话中旁敲侧击,巅峰时期的杨惊龙,肯定是一位第六境的绝顶强者。 徐良至今还记得当时寇季的话,“杨惊龙果然不凡,虽然气海丹田被毁,泥丸宫被封死,但是仍然能引动天地之势,若是一身窍穴能全部打开,加上他这副十二重楼的体魄,开天也不是不可能……” 开天,那可是第七境的天人五衰境界,从这里可以看出,杨惊龙的巅峰境界至少是第六境巅峰,那可是与白帝、与破戒后的李一禅同等级别的强者。 徐良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杨老爷,真是一位绝世猛人! 回过神来,他向柳清风请教三尸神灯的来历。 柳清风沉吟了一会,才沉声道:“既然此物如今落在你手中,此物的来历理应让你清楚。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问,你对天南的十大势力了解多少?” 徐良微愣,天南的十大势力?他只听顾灵说过她爷爷是天南十大高手之一,或许神煌门就是位列天南十大势力,至于其他的,他还真不了解。 见到他这个样子,柳清风就明白了,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天南十大势力实力不分高低,可以划分为一殿一宫一城,二门二宗三山。三山分别是三清山、真武山、空禅山。二宗是器宗、青山宗。二门是神煌门、杀圣门。一宫是山阴学宫,一城是白帝城。” 徐良皱眉问:“那一殿呢?” 柳清风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道:“这一殿正是我要跟你说的,那是冥殿。冥殿自出世以来,就极其神秘,被人所知的便是冥殿弟子数量极少,也罕见出世行走天下,但每一位都是天纵之才,历任殿主也是强大无比,且行事低调,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有出世者,都拥有轻松斩杀第七境天人的恐怖实力,所以,冥殿也是公认的天南十大势力之首。” 徐良吃惊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三尸神灯是冥殿的东西?” 柳清风沉重点头,道:“没错,二十年前,冥殿殿主突然在殷州岐山现身,要开天一举渡五衰天劫,结果惨败身死,身上的宝物也遭到哄抢,流失了出去,后来冥殿的两位副殿主率领一众冥殿强者杀到,追回了大部分宝物,并且放出话,一旦发现有人私藏冥殿宝物,不管任何人任何势力,必灭其满门。但有三件宝物至今仍下落不明,其中一件就是这三尸神灯。” 徐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另外两件是什么?” 柳清风想了想,道:“另外两件据说是冥殿的圣物,冥神幽火令和九幽司命剑。” 闻言,徐良心头一松,幸好不是三尸憾天功。 三尸神灯是他从长空家的人手里抢的,当时在场的人都能作证,纵然日后被冥殿的人找上门来,他也有口能辩,大不了交出去,就当是破财消灾。可是三尸憾天功却不然,那是与红裳私底下的交易所得,鬼知道红裳是怎么得来的,如果出了事情,红裳一口否认,他是百口莫辩,也只能认栽,当这个冤大头了。 “对了,那冥神幽火令上藏着冥殿秘不外传的最高功法,三尸憾天功,那才是冥殿一直念念不忘,多年来苦苦寻找,想要追回冥神幽火令的原因。” 柳清风的声音忽然传来。 徐良:“……” 这一刻,他想爆粗! 柳清风将三尸神灯还回给徐良,忽然诧异地问:“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徐良有些恍惚,目光呆滞地问:“清风师兄,你说冥殿的人会不会找上门来干掉我?” 柳清风恍然道:“哦,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呀,你放心吧,冥殿虽然强势,但也不是蛮不讲理,这三尸神灯又不是你从他们手里抢来的,如果他们真的找你讨要,你交出去就好了,他们想必也不会为难你。” “如果他们执意要杀我呢?” “那样啊,可能比较麻烦。冥殿太强了,尤其是现任殿主天冥子,那是一个极其嗜杀的狂人,如果冥殿真的盯上你,你或许就要远走天南了。” “这,这么恐怖?天南其他势力震慑不住冥殿吗?比如我躲到三清山,真武山,青山宗,或者神煌门。” 柳清风摇头,坦言谁也保不住他。 徐良面如死灰,艰难地咽着口水,这冥殿也太恐怖了吧。 如果真要是这样,那他以后也别想再施展三尸憾天功了,就连这三尸神灯也别要了。 要命! 于是,他不着痕迹地将三尸神灯递给柳清风,笑呵呵地道:“清风师兄不远万里赶来相救,这份恩情重于山岳,您看我也没什么好送,若不嫌弃这宝物,不如……” “打住,我嫌弃!” 柳清风毫不犹豫抬手将三尸神灯挡回去,白眼瞪徐良,“你少来坑害我,我青山宗可不想跟冥殿开战。” 徐良只好干笑几声,不情不愿地把手收回来。 柳清风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笑骂道:“你这家伙,胆子也太小了,这不是没被冥殿发现三尸神灯在你手上嘛,瞎紧张什么呀,等他们真要找上门来,你直接交出去得了,这玩意,也的确烫手,对你现在来说,还没什么用处。” 徐良无精打采,“哦,清风师兄艺高人胆大,要不这三尸神灯还是你保管吧。” 柳清风摆手,幸灾乐祸地笑着,道:“打住,此事休要再提。我答应顾灵小师妹来送你们一程路,可没打算要帮你擦屁股,这件事你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徐良眉头一皱,急忙问道:“你不是要一路护送我们回河洛城?” 柳清风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你也听到百里伤城的话了,天南所有势力都不能插手干涉的,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帮顾灵小师妹,她正在闭关,听说你出事后,一直嚷嚷着要下山,那样对她的大道根基影响太大,所以我才瞒着师门,擅自作主前来的,估计天一亮就得走了。” 徐良明白过来了,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内疚。柳清风回去以后,肯定要受到师门的责罚。还有,柳清风杀了百里伤城,太玄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劲松真人一定要讨个说法的。 大恩不言谢,顾灵和柳清风的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柳清风是一个不喜欢伤感的人,没有在这个话题上久留,目光落在徐良手中的三尸神灯上,笑道:“你不是练气士,又没有儒教圣人血脉,根本用不了这宝物,还是收起来吧,免得招人耳目,引来冥殿的人。” 徐良点点头,正要把三尸神灯收进公输戒,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急声问:“儒教圣人血对这宝物有用?” 柳清风看了他一眼,还说解释道:“练气士以真气点亮神灯,能发挥出不俗的威力,但那样一来太耗真气,二来威力有限,只能说才触及三尸神灯的皮毛。要想真正激活神灯,完全发挥其威能,只有用儒教圣人血,此外,武帝血,剑仙血,金仙血以及陀佛血都无用。” 徐良吃惊,皱眉追问:“为何会如此?” 柳清风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儒教圣人血是开启以及掌控这盏神灯真正威能的唯一途径。” 徐良听完后,有些激动。 柳清风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到徐良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三尸神灯上。 第107章 黑袍剑神 死气沉沉的三尸神灯,仿佛活了过来。 老榕树地下,刹那白昼。 徐良面前,犹如挂着一颗小太阳,白炽的光芒,汹汹涌涌,十分耀眼。 一股沧桑浩瀚的古老气息从三尸神灯里散出,给人洪荒大山挡于前,历史长河横于顶的厚重,徐良首当其冲,立刻感到胸膛沉重,呼吸困难,血液凝固,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 不过,这种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在短暂失神后,他清醒了过来,只觉得那种压迫感和沉郁之气瞬息间消散退去,有种登高峰而见长天,出峡谷而见平原的豁然开朗。 他抬眸凝神看向三尸神灯,目光毫无阻碍地穿透那刺眼的白炽光芒,看见了一方小天地,三团清气,飘于其中。 随着他这么一看,三团清气就朝他体内掠去,一团入气海,一团镇幽府,一团定泥丸宫。 此刻,他体内景象惊人。 气沉深渊,血光滔天,霞光万道。 一呼一吸,万象俱灭,归于平静。 三尸神灯上面的光芒敛去了,只留下一朵灯焰,普普通通,古朴无华。 但是柳清风却忌惮无比,敏锐地感知到那朵看似普通的灯焰里,隐藏着一股恐怖的力量,若能完全催发出来,能轻而易举地灭杀掉他这个地仙中期的青山宗二师兄。 这让他感到恐惧。 徐良竟然身负圣人血?这让他更加震惊,以及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后,他才平复躁动不安的心情,看向徐良,张了张嘴,只觉得口中一阵发苦,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良提着三尸神灯,在柳清风面前晃了晃,突然咧嘴侃笑道:“提着灯笼,照舅。” 柳清风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然后恼怒,这家伙还有心情说笑?哦,对了,他掌控了三尸神灯,就是冥殿的人马上杀上门来,也抢不走了,他当然有心情说笑。 他……他娘的! 柳清风莫名地有些火大,没眼去看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的无耻嘴脸,把头一歪,面向一边,结果正好与睡醒的杨昭来个四目相对。 少年天真无邪,有一颗赤子之心,最能洞察人心,此时正好看到了柳清风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这让后者恼羞成怒了。 柳清风瞪眼道:“小鬼看什么看!” 色厉内荏,心中发虚。 杨昭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清风师兄,你是不是想胖揍徐良一顿呀?” 柳清风脸上的表情再次僵住,这小鬼还真的能观人心? 他来不及多想,就瞥见旁边那个无耻的家伙轻轻提了提手里的三尸神灯,瞬间,一股烈焰从中席卷而出,轰地一声,将不远处的一堵废泥墙烧成了灰烬! 震惊之余,他又很气,因为那个无耻的家伙明明是在示威炫耀,却故意叫道:“哎呀,失手失手,这盏破灯太不好操控了,幸好只是烧没了一堵废泥墙,若是烧了人,那可如何是好啊。” 柳清风闭上眼睛,吸气,我忍! 杨昭老气横秋道:“习惯就好。” 柳清风没好气地呵斥:“一边去!” 杨昭闭嘴。 徐良却打蛇随棍上,凑到柳清风跟前,来回晃着手里的三尸神灯,笑嘻嘻道:“清风师兄,你看我这神灯如何?刚才我只是催发出一点神火,就烧没了一堵泥墙,如果催发出全部神火,你觉得能干掉一个第四境巅峰强者吗?” 柳清风心里不爽,冷哼道:“那就要你的对手是谁了,第四境巅峰强者已经算是超凡入圣,如武道大宗师巅峰,体内已经自成天地,气机雄浑无比,稍有风吹草动,就能预知危险,提前躲避,再比如剑灵巅峰,本命剑已经淬炼完成,剑意笼罩自身三十丈方圆,面对这些人,你根本没机会出手,总不能让对方站着不动任由你放火烧吧。” 徐良脸上的笑容僵住,尤不死心,追问道:“那如果是儒释道三教的练气士,又当如何?” 柳清风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别想了,你更加没机会。第四境巅峰的练气士能够引动天地之间的所有能量,化为己用,随便一个法术就能禁锢你,你还如何出手?” 徐良皱眉想了想,罗汉境巅峰的强者他不认识,但是陆桢就是地仙巅峰修为,还有九斗进士文兰亭,若是与这两人生死厮杀,他的确没有丝毫活命的机会。 这么一想,他不由得有些泄气。 柳清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拍着徐良的肩膀,道:“别灰心,你借助三尸神灯的三尸阳火,如今已经可以跟初入第四境的强者一拼了,不至于一碰面就得落荒而逃,等日后三尸神灯吸收了足够的太阳火,凝聚出太阳真炎,就能威胁到第四境巅峰的强者了,若是再有机缘,获得一些火属性的天材地宝,令三尸神灯孕育出三昧真火,嘿嘿,到那时,即便是第五境巅峰的大能,也不敢轻易找你的麻烦。” 徐良眼睛大亮,惊喜道:“当真?” 柳清风点头,“自然当真,据说,曾经有一位冥殿的殿主在年轻时得罪了一位武神,遭到那位武神的万里追杀,当时那位殿主只是第四境中期的修为,与那位武神差了一大截,在逃亡中几次几乎被杀,最终因祸得福,找到了一块火精,成功让三尸神灯孕育出几缕三昧真火,最终将那位武神反杀,震惊整个天南。” 徐良听得热血沸腾,顿时找回了自信,提着三尸神灯,盯着柳清风跃跃欲试。 柳清风立刻跳开,正要说话,却突然面色一沉,扭头看向不远处,战意昂然起来,仿佛那里藏着一个恐怖的敌人,让他这个地仙中期的高手也感到危险。 徐良也察觉有异,退后两步,护住杨昭。 不远处,黑暗里缓缓凝实出一条人影来,徐良提起三尸神灯,一团火焰从中掠出,落在旁边的火堆里,火势大盛,借着火光,他们看清楚了那条人影,是一个黑袍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清风师兄!” 徐良低声喊了一句,示意询问要不要动手。 柳清风摇头,身上的昂然战意如潮水退去,轻声笑道:“别乱来,这位可是黑袍剑神长空破阵前辈,你我加起来都不敌前辈的一根手指头。” 徐良暗暗震惊,长空家竟然派来了一位第五境的大能,他们就不怕半座白帝城的人要陪葬? 糟糕,难道是杨晴出了意外! 此时,柳清风道:“前辈深夜现身此地,不知有何贵干?” 黑袍剑神长空破阵的面容藏在了黑袍的斗篷下,看不清神情,只听其冷冷地道:“青山宗坏了规矩,老夫来拿你柳清风回白帝城,听候白帝发落。” 柳清风不卑不亢地道:“前辈这话好无道理,我路经此地,遇到百里伤城,两人一时技痒,相互切磋了一番,又何来青山宗坏了规矩之说呢。” 长空破阵寒声道:“百里伤城死了,你活着。” 柳清风笑道:“比试总有输赢,我修为浅薄,一时求胜心切,出手不知轻重,错杀了百里伤城,前辈岂能怪我呢。当时我若不杀他,死得便是我,我跟他之间,必定是有一个人要死的,前辈若是要执意为难,我也没办法,回头尽管让百里家的人上青山宗来便是。” 让他去白帝城领死?他才不傻! 一声冷哼! 剑气满长空! 嗡! 一道剑鸣声陡然在柳清风面前响起,刺目的剑芒将他包裹住,随着一片血雾喷出,他整个人往后重重的撞去。 徐良阴沉着脸,这老东西真不要脸,说动手就动手,还有没有半点高人的风范? 此时见到柳清风被击飞,他一咬牙,提着三尸神灯对着长空破阵晃去,轰,灯焰瞬间暴涨,从中冲出一条火焰长河,炽热无比的火浪冲天而起,瞬间把整条村子照得亮如白昼。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长空破阵冷哼,空中猛然坠落一道剑光,轻而易举地劈碎了火焰长河,那冲天而起的火浪也戛然而止。 徐良悚然,这老东西太强了。 他没有犹豫,抬手就将那截铜锈剑尖扔出去,然后头也不回,转身抓住杨昭,撒腿狂奔。 第108章 一剑惊天地 长空破阵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铜锈剑尖的不凡,并指一点,毁掉上面即将要爆发出来的剑气,伸手抓住后,忍不住惊喜道:“大哥果然没说错,这小子身上有一截残缺仙剑的剑尖!” 世间剑仙常有,仙剑不常有。 第六境的剑修俗称剑仙,其本命剑并非就一定是仙剑。剑修的本命剑在孕育出剑灵后,剑灵也会自主吞食天精地灵修行,之后渡过九道天劫,才能蜕变成剑灵仙胎,那样的剑才叫仙剑。 每一柄仙剑的形成都要经历漫长的岁月,极其珍贵罕见,不仅是剑修的终极杀器,还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兵器。 哪怕只剩下这一小截,还长满铜锈,但是此时在长空破阵眼里,也不是一般的宝剑可比。只要他得到这一截剑尖,参悟其中的仙胎之气,将来突破第六境,冲击第七境的几率就会大为提高,这才是让他惊喜的所在。 此时,徐良突然不着急逃命了,丝毫没有因为那截铜锈剑尖落入长空破阵手里而担忧,跑到柳清风身边,伸手将其扶起,关切道:“清风师兄,你伤势如何?” 柳清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抬手抹掉嘴边的鲜血,眼神阴冷地看向长空破阵,沉声道:“前辈这一剑之恩,我记下了,来日方长,我自会向前辈问回一剑!” 长空破阵得到铜锈剑尖,心情大好,以他的修为,更加不会把一个小辈的威胁放在眼里,轻笑道:“年轻人志向高远是好事,但要是不自量力,那就会自取其辱了。” 柳清风面露讥讽,道:“以大欺小,还出手偷袭,前辈好大的威风。” 长空破阵冷笑道:“弱者,是没有资格跟强者讲道理的。” 柳清风冷哼,脸上的讥讽之色渐浓,道:“若是我小师叔在这里,前辈还敢这样说么!” 闻言,黑袍里荡起凌厉杀意,看不清面容的斗篷下,散出阴森冰寒,四周围更是剑气纵横。 徐良惊诧,柳清风的小师叔又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长空破阵如此失态。 长空破阵冰冷的声音在斗篷下传出,“别以为搬出萧逸,老夫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插手此事,坏了规矩在先,又杀了百里伤城,今天就算是萧逸来了,也阻止不了老夫擒你回白帝城。” 柳清风轻声笑了笑,“是么?” 话音未落,他手中就飞出一面令牌,冲入空中后,化作一道耀眼彩光,射向远方,沿途留下的鸿光,犹如一道彩虹仙桥,架在天空。 “彩虹仙桥令!” 长空破阵失声惊呼,旋即大怒,一指点向柳清风,“你找死!” 这是一位剑神的愤怒一指。 瞬间,在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道剑气光柱,虚空也仿佛被洞穿了,柳清风的脸上浮现一抹疯狂之色,身上飞出数件法宝,在面前凝成宝光,足有七层之多。 咚咚咚! 剑气光柱临近,以摧枯拉朽的威势冲破那七层宝光,直取柳清风胸口。 柳清风骇然变色,咬牙怒喝一声,猛然一跺脚,大地猛震,如有地牛翻身,先前击杀百里伤城的那道本命飞剑再次出现,迎头撞上了那道不可一世的剑气光柱。 两道巨大的光弧出现,又瞬息湮灭。 在那一瞬间,徐良大声喊了一句:“老鬼!” 顿时,长空破阵身上陡然出现一股恐怖的陌生气息,仿佛天神降临,威压让整个凡俗世界都颤抖、为之匍匐。 长空破阵无比骇然,低头看向手里的那一截铜锈剑尖,有种即将要灰飞烟灭的恐惧。 铜锈剑尖里,伸出来一根惨白的手指。 这一刻,方圆千里内,第五境以上的修士惶恐站颤,身不由己,一身修为仿佛要溃散。白帝城里,数尊已经屹立在第六境巅峰的大能不约而同抬头,神色各异。 有老僧沉声念佛,面前的木鱼无声粉碎。 有老秀才捧书挑灯,坐下的檀倚悄然成齑粉。 有布衣老者倏然起身,身后剑气万万千。 某座茅屋里,赤脚的白帝皱了皱眉,呢喃道:“原来,他还在这世间。” 在他对面,头顶三百金莲罗汉的李一禅轻声喊了一句,“师父。” 离白帝城很远的一座山头上,寇季凌空而立,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昂头对天喊道:“老头子要出来了,你们怕不怕?” 月明星稀的天穹上,一片宁静,但是在那无尽的高空处,有数道威震天地的身影若隐若现,俯瞰着人间。 陆桢摇头苦笑,一言不发。 在离白帝城更加遥远的一座青山上,有一个腰悬佩剑的青袍男子从闭关的石室里走出,抬头看了看天,厌憎地皱起眉头,那双仿佛有着星辰大海的蓝色眼眸里,便是浮现怒色,随后,他拔出随身佩剑,朝着天穹横挥。 刹那间,青山之上,天穹之下,出现了一条白线。 白线过处,虚空寸寸崩裂,却又在某种法则力量下重新凝合,没有造成大范围的坍塌,只朝着天穹蔓延,直到将那天幕拦腰劈断。 无尽的高空处,那数道威震天地的身影隐去,只留下几声恼怒冷哼。 “看你大爷!” 青袍男子冷哼着收回目光,然后转头看向那条架在空中的彩虹仙桥,不耐烦地骂咧几句,才迈步垮了上去。 彩虹仙桥消失,他的身影出现在郭家村。 他先是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一袭黑袍,在他眼里,黑袍里的人无所遁形,所有隔绝感知的力量都形同虚设,甚至,黑袍人此时身体内的景象都被他一览无遗。 “气府窍穴全毁,丹田碎裂,经脉尽断,泥丸宫变成了烂泥潭,啧啧啧,真是凄惨,长空破阵啊长空破阵,这回你可真是比废人还要废人了。” 他毫不留情地打击,甚至还很幸灾乐祸,把长空破阵气得又是口喷鲜血。 长空破阵颤颤巍巍,死死地盯着青袍男子,用沙哑地声音艰难地道:“萧逸……” “我劝你还是留一口气交代后事吧。” 青袍男子扭过头去,不再看长空破阵一眼,目光扫向徐良,落在徐良手上的那一截铜锈剑尖上,俊朗无比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破天荒地用恭敬的口吻道:“晚辈青山宗萧逸,恳请前辈现身一晤。” 铜锈剑尖没有动静。 青袍男子皱了皱眉,抬眼盯着徐良。 徐良苦笑,讪讪道:“老鬼的处境不大乐观,可能暂时不能现身与前辈一见了。” 关于老鬼寄身在铜锈剑尖里的玄妙状态,他不好解释,事实上他也所知甚少,就算要解释也难以解释得清楚。 萧逸想了想,哦了一声,竟然没有继续纠缠,歪头看向一旁的柳清风,问道:“清风,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清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听完后,萧逸沉默不语。 柳清风有些紧张,在青山宗,他谁也不怕,就怕这位小师叔。此番他是背着师门偷偷下山,还擅自插手白帝城与杨家的这件事,此时不免有做贼心虚的嫌疑,怕这位小师叔追究怪罪。 徐良也心里打鼓,他不了解萧逸,尤其是萧逸已经知道老鬼的存在,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过了半晌,萧逸突然看着杨昭,问:“你就是杨惊龙的后人?” 杨昭看了看徐良,得到后者的示意后,才恭敬道:“正是,杨昭见过前辈。” 萧逸点了点头,然后,他转头朝白帝城方向冷冷地道:“长空破阵伤我青山宗的弟子,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了?” 声传数百里。 白帝城里,顿时响起一片愤怒声音,大多来自长空、百里两家。 然而,这些愤怒声音都被一个声音遮盖住里了,这个声音来自白帝。 白帝道:“长空破阵以死赔罪。” 萧逸摇头,寸步不让,冷笑道:“死一个长空破阵,不足抵我出关,让长空墨翟接我一剑,此事就作罢,否则,我亲自到白帝城外问剑。” 白帝沉默,尔后开口道:“你这一剑,我来接,如何?” 萧逸嘿嘿一笑,道:“看来长空墨翟当年吃我那一剑,伤势到现在都没完全好。” 白帝城里,那个身后有千万剑气的布衣老者一步登天,出现在白帝城外,朗声道:“萧逸,出剑吧。” 萧逸大笑,“三言两语,逼出来一个王八。” 话落,他的手扶了扶腰间佩剑。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面前席卷出去,他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条一指宽的裂缝,一直延伸到百多里外的布衣老者面前。 布衣老者弹指,身后的千万剑气汹涌澎湃,在他身周凝成一个数尺方圆的小天地。 只是,在下一瞬,天地仿佛停止,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声音。 撕拉! 那个由千万剑气凝成的数尺方圆小天地,从中间切开成两半。 身在其中的布衣老者,从额头到双胯之间,出现了一道血痕,整个身体仿佛要被撕成两瓣。 在最后时刻,有一道赤脚的魁梧身影从白帝城里走出,一拳捶灭了那股恐怖的剑道力量,这才让布衣老者幸免于难。 郭家村的村口处,萧逸眯眼寒声道:“白帝,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以后还怎么混?” 白帝神色平静,道:“我觉得够了。” 萧逸笑了笑,道:“我可不同意。” 说着,他右手拇指抵在佩剑的剑格上,作势要推。 百多里外的白帝缓缓抬起头,呼吸间,气息如龙,体内气机雄浑如汪洋,瞬间笼罩住方圆千里天地。 第109章 从此杨家再无刘账房 咔! 萧逸推剑半寸,嘭的一声闷响,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涟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出去,笼罩住方圆千里天地的白帝气机在一阵猛震过后,仿佛摔落地的瓷器,碎裂成片。 他脸上露出傲然之色,轻声冷笑,“气盖千里,也不过如此。” 白帝沉默不语。 不远处的布衣老者却是满脸惊容地失声叫道:“你已经踏出那一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都未曾开天……” “为什么要开天?” 萧逸冷笑着,抬头看天,很不屑地道:“老子又不稀罕去那没人情味的地方!” 说完,拇指一扣,压剑入鞘。 蓬! 跪在不远处的长空破阵很突兀地变成一团血雾,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这一幕,把毫无防备的杨昭吓了一跳,死死地拽紧了徐良的衣袖。 徐良也是暗暗乍舌,一位剑神说灭就灭了,真狠。虽然长空破阵已经被老鬼打成了废人,但是好歹还留着一条命,以长空家的底蕴,再保他活上十年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一位剑神的修行心得和传承,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藏,白帝和长空墨翟之所以接连出面,为的正是这一点。 不曾想,萧逸的锋芒如此锐利,根本不和敌人讲道理,直接将长空破阵杀得灰飞烟灭。 这位青山宗小师叔的凶狠,由此可见一斑。 白帝城外,长空墨翟已经知道长空破阵被杀,恨怒交加,雄浑剑气在身后一层一层地凝聚,咬牙切齿寒声道:“萧逸,你欺人太甚,长空家自此以后,与你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萧逸老神在在,轻蔑冷笑,“等你恢复巅峰再来接我一剑吧,现在的你可不配。” 长空墨翟很愤怒,但也知道如今不是萧逸对手,只能暗恨,然后一甩衣袖,掠入城里。 白帝抬头,看向白帝城上空,那里有一个比黑夜还要漆黑的圆轮,想着那个女子血誓一样的言语,他那古井无波的心湖就有些微漾。 身为白帝城共主,却让半城百姓的性命堪忧,已是他的失责,如今长空破阵被杀得形神俱灭,他甚至不能向凶手讨回半点公道,那便是无能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萧逸,此事你当真要管?” 他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这种想要与人一战的情绪,在他身上已经有很多年没出现过了。最近一次出现,还是他冲击武帝前,当时,他即将要与狂徒一战,争那天南第一战神称号。那一战,最终也没有辜负众望,被称作第六境以下的最强一战,甚至惊动了天上人。 想到狂徒,白帝心中的战意更胜,若是两人再相遇,必定还有一战,甚至他有种预感,那一战似乎不会太遥远。 萧逸听到白帝的话后,嘴角微翘,似乎察觉到什么,眼里闪过几分讶异的神色,旋即轻笑道:“白帝,你要打便打,别扯东拉西,摆出这么一副死人脸给谁看?又是要吓唬谁呢?话我就明说了,别人家的恩恩怨怨我不管,但是谁要欺负了我青山宗的人,就是不行,我别的没有,就有两柄剑,不服来战!” 霸气! 徐良暗暗叫好,萧逸这护短的性子,简直大快人心。 他很想知道,白帝会如何回应。 白帝几乎没有考虑,很直接地道:“那就战吧,明年重阳,南岳之巅,你我一战!” 短短十六个字,字字如雷,震得方圆千里内的天穹隆隆作响。 萧逸扶了扶剑柄,咧嘴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落下,天雷湮灭,千里无声。 唯,剑气满长空。 …… 清晨。 在离郭家村约五里路的小道旁,两条人影冲天而起,化作两道白气远去。 萧逸说不会管别人家的恩恩怨怨,此次出关,真身下山,只因为柳清风受了欺负,他是来给青山宗的人讨公道,不是行侠仗义,多管闲事的,因此他没有义务和责任要护送徐良和杨昭回去河洛城。 徐良清楚这一点,所以始终没有开口恳求什么。 即便他开了口,萧逸也不会答应。青山宗虽强,可白帝城也不弱,再者说,他跟萧逸之间没有交情,这一次若非顾灵的缘故,柳清风都不会违反门规擅自下山来出手相救,所以,于情于理,萧逸都不可能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给青山宗招惹一个强敌。 能出手相助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反而,是他徐良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恩情。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徐良能够看得出来,萧逸这个人有侠骨,但绝无仁心。这种人行事只管自己的喜怒哀乐,不会被外物左右的。 “徐良,你说白帝跟萧逸前辈,谁更厉害一些?” 突然,耳边传来少年好奇的声音。 徐良回过神来,对少年的问题不感兴趣,随口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他们两个,我都不认识。” 少年皱着眉头,狐疑地道:“我们刚才不是认识萧逸前辈了吗?” 徐良冷冷地道:“才见一面就敢说认识人家?你是蠢还是笨啊?那你说说,他喜欢什么,又憎恨什么,修为有多高,住在哪里,平时都干了些什么?” 少年愣住,这些他还真的不知道。 徐良冷哼道:“不知道了吧,现在你还敢说认识人家吗?” 少年心有不甘,道:“可萧逸前辈昨晚出手相救,对我们有恩,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支持他的,不是吗?” 徐良没好气地道:“那你刚才怎么不求他送你回家,以他的本事,一个飞天遁地,眨眼工夫就能从这里到河洛城了,能省多少事啊,何苦你还要跟着我跋山涉水,一路上还要遭到敌人追杀,连明天的太阳都不知能不能看得到。” 少年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徐良哼了一声,闷头赶路。 日上中天的时候,两人到了一处山坡,山坡的北面,是陡直光滑的百丈峭壁,南面是望不见底的悬崖深渊。 这处山坡,名为坠马坡。 此时,通过坠马坡的必经之路上,已经血流成河。 在过去的半个时辰,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地面上横陈着十七八具死尸,残肢断臂散落,碎肉内脏更是到处都是,血腥得让人作呕。 在“尸山血河”中央处,停着一辆普通马车,车前板上坐着一人,身材瘦小,须发皆白,面容苍老,他受了伤,很重的伤,重到足以剥夺他全部的生机。 马车旁还站着一人,身材魁梧,仿佛一座铁塔,虽然身上伤痕累累,大多数深可见骨,甚至有几处地方是凹陷的,骨头折断,刺破了皮肉,裸露了出来,但是他仍然站立着,纹丝不动,坚守着他的位置,不让任何人靠近马车半步。 这一幕,让赶路到此的一大一小两个人面色大变。 少年是被这血腥的场面惊吓住,所以大惊失色。 徐良则是因为愤怒! 呛! 他指上的公输戒里突然响起一声剑鸣,漆黑如墨的大阔剑破空而去,势如奔雷,剑气澎湃,却又轻飘飘如鸿毛般落入车前板上那个老人的手里,温顺,乖巧,如同扑入母亲怀中的孩子。 老人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但是见到手里的剑,眼中就露出了慈爱的神色。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那个大步流星奔来的年轻人,苍白如纸的脸上缓缓露出一道欣慰的笑容,然后仿佛回光返照般,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对已经来到跟前,紧抿着嘴,却泪流满面的年轻人笑了笑道:“应该让你看看我最后那一剑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艳,想不到,我这辈子也有机会使出接近剑神的一剑,满足了,可惜啊,没能在柳金玉那婆娘的怀里赤条条地打个滚,死不瞑目啊……” —— 这一日,有个窝囊了一辈子的老剑客,在坠马坡一剑近剑神。 这一日,有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老混蛋,心心念念年轻时只见一面就认定一辈子的女子,然后,死不瞑目! 从此,杨家再无刘账房。 第110章 自披嫁衣,千里接亡夫 河洛城,山海楼。 楼顶有香阁。 拥有傲人身段的女子凭栏倚坐,随着下巴缓缓枕在搭着美人靠的手臂上,身体轻轻下压,原本就惊人的胸前美景因为挤压而变得更加雄伟壮观起来。 凉风微漾,轻拂着她微敞的衣襟,任谁随意一瞥,便能见那一片诱人的丰满雪白,还有那条能让半城男子心猿意马的沟壑,若隐若现,当真是人间“凶器”。 朝北开的窗户下,摆着一盆紫花,也许是主人每日精心护养,长得很好,叶子青翠欲滴,花朵妖艳迷人。 山海楼的伙计都知道,自家掌柜不喜花草,唯独对这一盆紫花情有独钟。 整座山海楼,只有这么一盆紫花。 “昨天,我听人说你出城了,要赶往坠马坡,去接你家少爷。” 女子的目光落在窗户下的那一盆紫花上,喃喃自语。 “你是要去送死吗?呵呵,你怎么会舍得死呢,这么多年了,你连我都不敢见,哪里有勇气去死!” “我跟你说啊,你刘赞就是个老王八蛋,注定一辈子当缩头乌龟,一辈子当软蛋,如果你真是男人,当年就该硬一回……真要那样,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其实啊,这些年来,我也曾设想过,当初我要是被你霸王硬上弓了,我会不会亲手杀了你……或许,不会吧,或许,我会跟你远离这座江湖,去过那相夫教子的平凡日子。” “只是啊,你这个一根筋的老混蛋,就是不听我劝,非要去报恩,非要去当奴才!” “你这回真要死在坠马坡,我还高兴呢,省心!自此以后,我也不用再恨你了,哼!” 是恨还是想,似乎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窗户外,晨光熹微。 香阁里,有人忧思不愿说。 良久后,有一个高瘦中年人出现在香阁的门外,登楼的时候,脚步匆匆,神色凝重。 阁门虚掩,若是以往,他会轻敲后,得到准许才走进去,这一次,他是直接闯了进去,甚至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门都撞坏了。 凭栏倚坐的女子转过头来,眼里有冰冷神色。 高瘦中年人向来沉稳,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失态? 不等她开口责问,高瘦中年人便沉声道:“坠马坡那边有消息了!”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猛然刺了一下,但是想到那个胆小如鼠的负心人,脸上就始终冷冰冰的,冷哼道:“与我有什么关系?杜康,你跟我做事也有二十年了,今天怎地如此不懂规矩!” 名叫杜康的高瘦中年人皱了皱眉,认真打量面前女子一番后,道:“你当真不想知道那人如何了?” “与我无关的人,我为什么要关心?” 她冷声说着,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当杜康的话音落下时,她的眼里有惶恐不安闪过。 “行,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今天我擅闯香阁,自会去领罚。” 杜康说着,转身就退了出去。 “等等!” 她突然开口,有股强烈的情绪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已经退到阁门外的杜康顿时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沉声道:“我在你身边做事二十年,很多事情你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的眼睛,他送你的那把刀,你二十年来日夜贴身藏放,他送你的那盆紫花,你二十年来精心护养,他送你的宝钗,你二十年来一直戴着,若是你当真恨他不在意他,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东西,其实,我知道,你始终没忘他,也从未恨过他,不是吗?所以,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听到这些话,她先是感到很惊讶,眼前这个男人,二十年来对她都是唯命是从,不曾有多丝毫僭越之举,今天竟然一反常态,这让她心里更加不安,难道那个老混蛋真的出事了? 于是,她迟疑着问,“他……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杜康轻笑了笑,语气不善。 她一听,眼里便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 然而,不等她发火,杜康的声音就传来,仿佛一记惊雷,让她彻底呆住。 “他死了!” 杜康豁然转身,死死盯着她,沉声道:“咱们的探子回报,长空、百里两家在梁城的势力联手,共出动了十九名第四境的强者,埋伏在坠马坡,他根本挡不住,后来吴痴人赶到,才帮他解困,可是,足足十九名第四境啊,吴痴人再强也只是六品大宗师,难以退敌,结果,他真的拼了命,施展了阴溟第三剑,命祭。” “那一剑,他近剑神了!” 呜呜呜。 突然有风呼啸着,刮进香阁里,如有人呜咽哭泣。 她伸手摘下头上的那根宝钗,捧在手心,嫣然一笑后,大声嚎啕起来。 哭声很大,却没有传出这间香阁。 眼泪很多,却流不走心中的悲伤。 他曾说过,不喜欢看到她的眼泪,因为她哭起来真不好看。 所以,她要在这里把眼泪流干,然后去接他回家。 “他是杨家的下人,杨家会厚葬他,你这么前去,就相当于干涉白帝城与杨家的恩怨,家里不会同意的,长老们会对你很不满的,很有可能解除你的所有职务,你要考虑清楚。” 杜康看出了她的心思,沉声告诫此行的利与弊。 她站在窗户前,看着那盆在晨光里妖艳迷人的紫花,轻声道:“我柳金玉这二十年来,为家里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再欠家里任何人的。今天,以后,我不再是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我要做他刘赞的妻子。” 话音落下,整座山海楼一阵猛震,仿佛要坍塌一般。楼底地基下,犹如地牛翻身,从中冲出一方古印,底部刻着三个金字:山海印! 古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她的额头里,变成一个山海图腾。 杜康见状,重重的叹了一声,然后做出了决断,面朝城中朗声道:“从今天起,山海楼歇业,感谢各位朋友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厚爱,日后山海楼开业,再请各位朋友大驾光临!” 说完,他再次大喝一声,伸手往下方一捞,整座山海楼迅速变小,变成一座七寸高的小塔,落在他的掌心中。 正在山海楼的人全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送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大街上,看着空荡起来的山海楼原址,一个个目瞪口呆。 天空上,两人凌云而立。 随着山海印入体,柳金玉的气息攀升得堪称恐怖,势如破竹般,眨眼就从第二境初期冲到了第四境巅峰,最后她还觉得不够,翻手取出一枚猩红色的丹药,毫不犹豫张嘴就吞了下去。 “不要!” 杜康看到那枚猩红色的丹药时,神色大变,惊呼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最后只能凄然一笑,看着气息一下子冲到第五镜中期的柳金玉,他整个人却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啊!” 他红着眼睛,心痛得声音都哽咽起来。 柳金玉回过头,看着这个跟随了自己二十年的男人,嫣然一笑,道:“你走吧,我已经不再是柳家的小姐,现在,我要去接我的男人回家,杨家不是他的家,我,才是。” 说完,她从公输戒里取出一件件东西,有大红嫁衣,有凤冠霞帔,有金镯银链,一一穿戴上。 然后,她脚踏七彩祥云,往北而去。 杜康口中喊着小姐,然后飘身落下大街,出现在那个闻讯赶来的儒雅读书人面前,将手里的那座七寸小塔硬塞到读书人手中,恳求道:“恳请大人将此物送回柳家,拜托了!” 说完,也不等读书人答应不答应,就冲天而起,追随那道红衣而去。 读书人抬头,轻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 这一日,有个为情所困的女子,自披嫁衣,千里接亡夫。 第111章 痴人不再痴 坠马坡。 马车里,已经没了气息的刘赞静躺着,仿佛熟睡。少年半跪在旁边,手拿一块湿布,精心擦拭老人身上的血迹。 少年跟这个老人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徐良说了,这个老人是为杨家死的,理应得到杨家人的尊重。 老人没来得及喊他一声少爷,但他喊老人一声刘叔,还未迟。 徐良说,这叫仁义。 马车外,徐良蹲在地上,看着已经吃下一枚神元丹,正在运功疗伤的吴痴人,脸上露出凄苦的神色。 至此,他从老鬼那里得到的好东西,就用得七七八八了。 “老鬼啊,真不是我贪心,你看看吧,三花归元丹在灵泉县城就吃了,如今又用掉了神元丹,我这裤兜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枚破神丹了。可是你说的,不到万万不得已,不可以吞下破神丹,否则就算是你复活,也救不了我,你看你都那样说了,我还敢吞么!” 徐良取出那截铜锈剑尖,自言自语,大倒苦水。 “天魔铃厉害是厉害,可我修为太低,发挥不出半成的威力,只能弄出个护罩,挡挡初入第四境的强者,遇到厉害一点的第四境,譬如那个百里伤城,我就得逃。这半截仙剑剑尖也一样,我压根施展不出其真正的威力,充其量也就能吓唬吓唬第四境以下的废物,要碰到像长空破阵那样的强者,还得靠你,可你的指头能出来几次?” “唉,再这么下去,都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河洛城。” 他唉声叹气,抱怨连连,叫苦不迭。 “我是真的后悔答应你,接下这桩差事……其实吧,我也不太懂,你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杨家,虽然在阴阳镜里你给我看了很多天机,可我还是不太懂。” “那个小鬼,当真能救世?说实话吧,我不大相信这种玄乎的事情,人定胜天,我信,但是救世主这玩意儿,我是不信的。” “嘿嘿,我猜你这时候肯定在说,既然不信,为什么要答应你来做这些事,对吧?” “嗯……怎么说呢,其实吧,我没想那么多,我就觉得你所做的事情,以及杨家所坚持的事情,都很了不起,我对你们很敬佩,所以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为了什么,也不是为了谁。我这个人,糊里糊涂地活着,一事无成,也许就想用心地去做一件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吧。” 他念念叨叨,看起来啰哩啰嗦,像个长舌怨妇,但是却让旁边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停止运功疗伤的魁梧大汉心潮澎湃,一双铜铃牛眼瞪得老大,里面光芒闪耀。 他吴痴人半生坎坷,过去二十年,为儿女私情所伤,再往前二十年,为同族亲情所害,经历了这么多背叛与黑暗之后,他宁愿选择疯癫而活,若非遇到陆桢,带他上三清山,拜木道人为师,破开那红尘俗根,他至今也仍在浑噩中痴迷。 此时,徐良的一番自言自语,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道灵光,让他醍醐灌顶,更加笃定心中所想,那些挥之不去的执念,也冰消瓦解。 山风有道。 吴痴人的头顶上缓缓凝聚出三缕清气,仿佛三条小蛇,凌空游曳,他的眼睛越来越亮,额头在发光,一片莹白,如同最上乘的瓷胎,即将出窑。 徐良受惊,停止了一个人的喋喋不休,抬眼盯着因祸得福的吴痴人,艳羡这家伙正在进入所有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顿悟”境界,元神正值前所未有的活跃状态,一身窍穴疯狂汲取天地间的灵气能量,化为己有。 咻咻咻! 半晌后,吴痴人头顶上的三条清气小蛇突然扭动着,钻进他的口鼻里,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融合成一股雄浑且精纯的能量,冲击向他的经脉气府。 蓬蓬蓬! 一阵沉闷的声音在他体内传出,像是身体的桎梏被冲破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气息在一瞬间疯狂上涨,从六品大宗师一路攀升到大宗师巅峰。 在此期间,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吸盘,疯狂吸纳天地灵气以及能量,在他身体四周,出现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流,猎猎作响。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的体内终于传出“咔”的一声脆响,他的气息突破了某个临界点,达到顶峰。 武神境! 这一刻,四周围的气流出现停滞,天地在短暂的静止后,随之而来的动静比先前还要猛烈数倍。 不久后,天地恢复平静。 吴痴人长身而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强横的力量,他脸上掩饰不住惊喜,这是第五境的力量,仿佛举手投足都能摧城崩山。 破除心魔后,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徐良拍了拍手,笑道:“恭喜恭喜,一朝顿悟,胜却二十年功,贺喜前辈成为武神。” 吴痴人爽朗大笑,眼中的精光迅速隐去,先前那股子锋芒也渐渐消退,对徐良一抱拳,真诚说道:“若非你的一番话,俺也不会有所顿悟,俺要感谢你。” 徐良急忙摆手,道:“这我可不敢当,如今前辈已经是武神,这样的大礼,我可消受不起。” 吴痴人憨厚一笑,道:“什么武神不武神的,不就是初入第五境嘛,放眼天南,比俺厉害的人数不胜数呢,你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俺不好那一套东西,以后你还是直接喊俺名字吧,俺听着习惯。” 徐良多少了解此人的性情,笑了笑,没有继续争执此事。 此时的吴痴人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憨厚市井汉子的神态,捎了捎头,道:“徐公子,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良笑道:“有什么事尽管直说,既然你跟我不见外,我自然会拿你当朋友。” 吴痴人咧嘴笑了笑,然后很认真地道:“以后,俺想追随在你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徐良愣住,这事他还真没想过。 吴痴人是三清山的人,喊陆桢小师叔,如今更是踏入第五境,成为武神,即使是放到天南高端战力群中,也是有立足之地的人物,按理说,这样的强大保镖,他是求之不得,可是以后见到陆桢,要如何面对? 话说,他徐良的脸皮真的有那么厚?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道:“吴痴人,你可是三清山的弟子,若是追随我,日后三清山追究起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要倒大霉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次你能来到这里,我对你,对三清山,对陆桢道长,已经很感激。” 吴痴人听完后,把头摇成拨浪鼓,瓮声道:“不是小师叔让俺来的。” 徐良怔了怔,脑海里闪过那一日在山道上告别的草鞋少女,失声道:“是翠花?” 魁梧大汉终于点头,憨笑,道:“小师叔让俺去保护她,俺就是她的人,如今她让俺来帮你,俺就是你的人。” 徐良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武神的人身归属定位也太草率了些。 想到那个爱用镰刀割人头的草鞋少女,他的嘴角便缓缓上扬,“翠花怎么样了?又在哪里忙着收割人头啊。” 吴痴人又捎了捎头,很为难地道:“她不让说。” 徐良脸上的神色微愕,旋即摇头苦笑,那个不讲理的姑娘。 第112章 谁动他,我杀谁 说起先前那一场血战,刚刚跻身第五境的吴痴人仍然流露出对刘赞钦佩有加的神色,对刘赞的剑道造诣,更是赞不绝口。 以剑宗之躯,一剑近神。 徐良知道,老刘这辈子很出彩了。 吴痴人突然沉声道:“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回到梁城了。” 徐良没出声,过了坠马坡,往前二十里就是重镇梁城,那是白帝城的势力在青州境内的最后延伸,也就是说,那里有白帝城派遣来截杀他们的最强力量,无疑是最危险的一道关卡。 他的本意,是打算绕过梁城,往南经丰县,穿茔阴蛮人区,再沿菩江东渡,在瑶台县进入遇龙河,走水路返回河洛城的。 这条路径虽然同样危险重重,却能够避开白帝城的精锐力量,尤其是茔阴蛮人区,那里是天南所有势力的禁区,白帝城的势力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 这些,都是在来之前,他跟杨晴以及老庄商量好的。 想到老庄,他不禁有些唏嘘。当初他从神仙坟回到河洛城,就遇到了老庄,这个练刀的宗师在街头卖命求药救子,寇季怂恿他出手相救,说那个正在遭受病痛折磨的少年是一块璞玉,若有名师指点,将来成就惊人,值得花费一枚述金丹。 述金丹,可是能够与神元丹媲美的宝贝,虽然比不上三花归元丹,但是在四品丹药里也数一数二的。 如今老庄死在了白帝城,他回去河洛城后,就要遵守诺言,照顾好那个叫庄明圣的苦命少年了。 想到这里,徐良转头,目光落在马车上,摇头道:“我不打算前往梁城了,老刘死了,我想让他能安静地走最后这一程。” 吴痴人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徐良忍不住问:“怎么了?” 魁梧大汉本就是直率性子,心里藏不住事,沉声道:“逃回梁城的那个人是杀死刘赞的凶手,若不是他偷袭,刘赞绝不会伤重到致命,那是个无耻小人!” 说着,他眼里闪过杀意。 徐良皱起眉头,思量了一会,才面无表情地道:“你可记得那人的容貌长相?” 吴痴人眼睛一亮,道:“记得,那人五短身材,长相丑陋,光头,左边脸上有一道伤疤,右手被刘赞的剑气斩断,对了,俺听到其他人喊他牛大人,应该是个当官的。” 徐良冷冷一笑,道:“那就好找,吴痴人,等会过了这坠马坡,咱们兵分两路,你带着杨昭和老刘的尸身,往南走,前往丰县等我,我先去梁城摘了那家伙的人头,再去丰县与你们会合,马车得给我,以免白帝城的人中途识破,派人去追你们。” 吴痴人有些迟疑地道:“那姓牛的有第四境中期的修为,剑修,四品剑灵,而且极其阴险狡诈,要不,俺去杀他?” 徐良摇头,道:“我也算老刘的半个传人,我去杀他,最为合适。” 吴痴人想了想,便不再坚持,点头应承下来。 甚至,他都没有问,以徐良的实力,如何能在十面埋伏的梁城杀死一名四品剑灵。 他相信徐良,但是真正让他笃定徐良能做到这件事的原因,其实是那个穿草鞋爱使镰刀的少女。 少女曾说过,这个世上,只有她翠花能杀得了姓徐的,其他人,都不行! …… 日头渐高。 马车缓缓驶过坠马坡。 吴痴人用一张马革裹住刘赞的尸体,扎实地背在身上,以他第五境初期的实力,搬山扛岳都不成问题,背一具尸体,简直恍若无物。 杨昭从马车里钻出,手里抱着一方剑匣。 徐良眼睛一亮,认出这一方剑匣正是他从龙门世界里带出来的,杨惊龙留下的遗物,当初在杏花村就交还给杨晴,后来再也没见过,想不到杨晴交给了刘赞,又让刘赞带到了这里。 不等少年走到跟前,他就开口道:“这剑匣是你爹留下的东西,你自己留着。” 这一路对他言听计从的少年,竟然破天荒地摇头,认真说道:“我听见你们说话了,你要去杀那姓牛的,替刘叔报仇,那就更应该用杨家的剑。” 徐良差异,挑了挑眉,道:“你知道这剑匣里装着什么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声音铿锵,傲然道:“惊龙剑!” 徐良吃惊,他也就随口一问,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方剑匣里装着的是什么宝物,此时听少年所说,更是不知道惊龙剑的来历,只是由这名字想到了杨惊龙,便惊声问:“不会是你爹的本命剑吧?” 这时候,旁边的吴痴人插嘴说道:“收下吧,你去梁城会用得着。” 徐良想了想,觉得能让杨惊龙那等大能如此重视的宝物,应该极其不凡,这回去梁城杀那姓牛的,兴许能帮上大忙。 于是,他接过剑匣,想收进公输戒里,结果失败了。 少年的声音及时传来,“我爹说过,这方剑匣不比里面的剑差,寻常公输戒容纳不了这种圣品,唯有体内另辟天地,方能放得住。” 徐良再次震惊,干脆将剑匣背在身上。 长话短说,三人分别。 吴痴人背着刘赞的尸体,带着杨昭往南走,赶往丰县,徐良则驾着空马车,继续东行,前往梁城。 此时,在梁城的西门大街上,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拦住一个身材矮小的断臂男子,杀气腾腾。 汉子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英气女子,面无表情,正是她释放出来的气息,震慑住断臂男子,也正是她的身份,震慑住了四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强者。 她正是镇北侯,大魏王朝唯一一位武道女大宗师。 魏柒兰。 那汉子,便是杨府护院教头,孔武。 至于那断臂男子,就是吴痴人口中所说的牛大人,此人真实身份是梁城主薄牛垣,是白帝城长空家的女婿。 两个时辰前,他接到长空家的命令,前往坠马坡执行截杀任务,结果十九人同行前去,惨遭大败,只剩他一人逃了回来,这还没来得及去给长空家通风报信,就被孔武拦住了去路。 他没把孔武放在眼里,虽然没了一条手臂,修为大跌,但是要杀只是金刚境大成的孔武,不是什么难事。 他忌惮的是孔武身后的魏柒兰。 大魏王朝的人都知道,魏柒兰的四品大宗师,真实战力还要往上提两个小境界。 牛垣巅峰时是四品剑灵,自问也不是魏柒兰对手,更别说如今断了一臂,身受重伤,修为大跌。 因此,他的目光直接绕过孔武,落在魏柒兰身上,沉声道:“魏将军,这是要为难本官的意思?” 魏柒兰冷漠地扫了牛垣一眼,没有出声。 牛垣眯了眯那双三角眼,眼神阴翳,魏柒兰的意思是,他牛垣还不够格让她为难。 这让他怒从心生。 恰巧,孔武此时开口喝问:“我家少爷在何处?” 牛垣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挡本官的路!” 说着,随身佩剑一震,呛的一声,有寒光出鞘,瞬间就剑气澎湃,横扫向孔武。 孔武低吼,佛门金刚运转到极致,浑身血气汹涌,准备硬抗这一剑。 然而,一只手从旁边探出,化作一记掌刀,劈碎了剑气。 孔武摇头苦笑。 魏柒兰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凝目盯着牛垣,神色不善。 牛垣感受到锁定了自己的那股强大气机,眼皮狂跳了几下,下意识退后几步,横剑在胸前,沉声道:“魏将军,白帝城与杨家的这场战争,朝廷不会管,所以,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魏柒兰神色冷漠,寒声道:“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但是这个男人,你们谁也不能动,谁动他,我杀谁!” 第113章 有人万里谋算 杀气腾腾的警告,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顿时让整条西门大街安静下来。 然而,在短暂过后,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冷哼,有人怒斥,有人讥笑,有人轻嘲,甚至,有人外放出强大气息,表明态度。 孔武神色凝重起来,眼里藏着阴狠的神色,警惕着四周,只要有人敢对魏柒兰出手,他即使拼了命,也要将对方格杀。 旁边的女子将这个汉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也甜在心里。 此时十面皆敌,但她视若无睹,眼里只有身旁这个汉子,于是,她的脸上神色变得柔和起来,目光里有似水柔情,嘴角微微上扬。 牛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觉得很尴尬,犹豫了一会,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魏将军,本官不想与你为敌,你将此人带走,大家相安无事,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听命行事,你何必令我么难做。” 魏柒兰脸上的柔和逐渐消失,转过头,盯着牛垣,冷冷地道:“方才你对我出手,就是以下犯上,已经是死罪!” 牛垣面色一沉,以下犯上是借口,魏柒兰这是铁了心要杀他,只是,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魏柒兰与杨家并无瓜葛,难道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个汉子是杨家的护院? “你身为梁城主薄,却擅离职守,参与江湖恩怨,大魏的律令,你比我清楚,你自己说说,你犯了多少条罪!” 魏柒兰冷哼着,杀气腾腾地逼过去,“我知道你是长空家的女婿,但你首先是大魏的官员,在你入仕的第一天,你就应该知道,王朝的位置,永远是第一位,如今你舍王朝而重私怨,知法犯法,按律当斩!” 牛垣面如死灰,魏柒兰说的没错,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的确犯了大魏王朝为官者的大忌。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来自长空家的压力,比之朝廷而言,有过之无不及。 魏柒兰道:“你自裁吧。” 牛垣这才回过神来,狰狞笑道:“魏将军好大的威风,这里是梁城,不是你的镇北城,本官即使有罪,也是由梁师大人定夺,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魏柒兰笑了,只是笑意森然,“哦,是么,那就请梁师出来,我也很想听听,他作为梁城知县,是如何定夺此事的。” 大街旁的一间茶楼里,人影闪动,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绣金边锦袍的黑脸中年人,从其外放的气息可以看出,此人的修为还在魏柒兰之上,而且,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也没有一个弱者,全都是第四境的强者。 魏柒兰的目光扫过去,盯着黑脸中年人,轻笑道:“梁城知县什么时候不是梁师,而变成你长空景瑜了?” 长空家在老一辈如长空游野、长空破阵等人之下,中青代中有六人极为出众,被称为长空六子,六人都是第四境中的佼佼者,在天南着这座江湖上负有盛名。 眼前这个黑脸中年人,正是长空六子之一的长空景瑜。 长空家以剑出名,这长空景瑜也是一位九品剑灵,以佩剑青藤,本命剑绿珠为人熟知。 “梁大人身体抱恙,正在休养,只怕是不能前来迎接镇北侯了,不过,我对镇北侯一直仰慕有加,神往已久,便斗胆请镇北侯移步寒舍,你我把酒言欢,不知镇北侯可否愿意赏个脸?” 长空景瑜满面春风,笑意自信从容,对魏柒兰发出邀请。他相信后者不会拒绝这样的台阶下,毕竟一旦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她魏柒兰。至于说到事后大魏方面会不会找上门来算账,他一点也不担心,长空家屹立在白帝城这么多年,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一句:“腆着一张马脸,还想要别人赏你脸,你他娘的是还不嫌丑是吗?” 说话的是孔武。 长空景瑜眯起双眼,剑气在面前凝聚。以他的实力,要杀孔武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孔武很硬气,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却没有丝毫退意,反而是更加战意昂然。 长空景瑜眼里闪过轻蔑,兔子也妄想对抗狮子? 正当他要出剑时,魏柒兰说话了,“敢伤他一根汗毛,你马上死!” 长空景瑜歪头看过去,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讥笑道:“魏柒兰,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没想到你也是这般愚不可及,凭你四品大宗师的实力,能拦得住我的剑?早就听说大奉王朝的边军都是一群废物,我一直不相信,如今信了,如果大奉王朝的边军不是废物,也养不出你这样的自大傲狂。” 孔武怒吼,要冲过去锤杀长空景瑜,他不允许任何人说魏柒兰的不是。 魏柒兰伸手,轻轻按在孔武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能如此维护我,我便真的欢喜了。” 形同发狂猛兽的汉子,瞬间平静下来,如那温顺的家猫。 魏柒兰脸上的笑意渐浓,然后看向长空景瑜,寒声道:“你是要造反吗?” 长空景瑜怒斥:“魏柒兰,你不要得寸进尺,看在大魏皇族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若再冥顽不灵,别怪我不客气!” 魏柒兰哈哈大笑,恣意张狂,豪迈气息丝毫不输英雄好汉,突然指着长空景瑜以及其身后的众人,猛然喝道:“你们都要造反,好大的胆!” 接着,她取出一方古令,迅速抛到空中,高声喊道:“千里山河神灵听令,速现身听唤!” 众人见到那一方古令,纷纷失声惊呼:“大魏皇族的九五至尊令!” 长空景瑜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魏柒兰,你疯了,擅自使用九五至尊令,你这是在损耗大魏王朝的气数,朝廷不会放过你,你死定了!” 魏柒兰冷冷回应,“反贼大逆,死!” 话音刚落,天地震动,方圆千里的山神、河神、江神以及各城城隍,纷纷走出洞府,受神秘力量牵引,横空而过,出现在梁城上空。 一时间,梁城之上,众神凌空,霞光万道。 梁城的百姓被这一幕震惊到,诚惶诚恐跪伏在地,磕拜不止。 西门大街上,长空景瑜等人面色苍白如纸,身体颤抖不已,忍不住要跪下去。足足十八尊神灵现身,每一尊都拥有第五境的力量,此时全都释放出威压,针对他们这群在魏柒兰口中所指的“反贼大逆”。 千里之外,青州府城。 有人惊得从太师椅上摔了下去,爬起来后诚惶诚恐,骂骂咧咧,取出朝廷“十万火急符箓”,匆忙点燃。 下一刻,在近万里外的长京城里,礼部一片震动,有数人同时震怒,一巴掌拍烂了身旁的茶几。 很快,在礼部一间密室里,四道身影若隐若现,进行交谈。 一个浑厚的声音率先响起,“白帝城与杨家的事,诸位都已经知道了,就在刚刚,镇北侯魏柒兰出现在青州梁城,动用了九五至尊令,召唤出千里山河的神灵,要诛杀一群反贼大逆,你们都说说,此事当如何?” 密室里有短暂的安静。 随后,一个稍显尖细的男子声音响起,“尚书大人,反贼大逆是何人?” “是长空、百里两家在梁城的派驻人员,为首的人是长空景瑜和百里缨。” 一个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此外,青州府发出的十万火急符箓上还有另一则消息,白帝城派到坠马坡截杀杨昭的十九名第四境强者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梁城主薄牛垣一人逃回,不过他也身受重伤,还断了一条手臂。” 有人惊异,那是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谁做的?” 苍老的声音道:“刘赞,他施展阴溟三剑,最后一剑,近剑神。” 咝~ 有两人吃惊,倒吸凉气。 浑厚的声音带着笑意道:“杨惊龙身边的人,果真没有一个是废物。还是谈谈魏柒兰动用九五至尊令的事吧,梁城那边可等不起。” 尖细声音先接话,“九五至尊令牵涉重大,咱们大魏也就两枚,一枚在皇兄手里,另一枚在当年父皇在世时,赏给了老镇北侯,虽然如今老镇北侯已经不在,但不代表那枚九五至尊令就属于她魏柒兰,如今她不仅擅自离开镇北城,还私自带走那枚九五至尊令,已经很不合规矩。眼下又动用了九五至尊令,损耗了咱们大魏的气数,依我看,她有罪。至于白帝城与杨家的恩怨,皇兄早就吩咐过,任何人不准插手干涉,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双方打个够,咱们不用管。” 听完后,雄浑声音的主人没有立即表态,不褒不贬,对另一人道:“宋先生怎么看?” 宋先生,也就是那个温和的声音,此时说道:“白帝城一直以来都是陛下的一块心病,依我看,这次不失为一次敲打的好机会。” 浑厚的声音哦了一声,诚恳道:“请教宋先生妙计。” 温和的声音连称不敢,很谦逊,缓缓道:“白帝城根深蒂固,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即使是陛下,也不敢将其轻易撼动,此事有历代先帝前车之鉴,可是,这毕竟是在大魏的版图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绝对不容许白帝城自行做主太久的。我认为,咱们可以借此机会,告诉白帝城的人,那里始终是大魏的王土,陛下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 尖细的声音有些不满,“如果适得其反,引来白帝城的怒火,这个责任,谁担当的起?我不同意,既然皇兄说了不插手不干涉,咱们还是听皇兄的意思为好。” 宋先生不作声。 密室里又沉默了一会后,浑厚的声音才响起,“孙起,你来说说。” 那个苍老的声音应了一下,又思量了一会,才说道:“我觉得宋先生说的没错,可以一试。” 浑厚声音的主人想了想,才点头道:“陛下曾说过,他希望有那么一天,世俗王朝能够不再当山上修行者以及天上神仙的傀儡,能够拥有底气,跟那些人坐上桌谈一谈,所以,陛下登基后,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情。我想,这一次咱们是应该亮一亮手里的一些底牌,让山上的修行者以及天上的神仙都看一看,世俗王朝是有资格为自己做主的。” “那如果失败呢?” 尖细的声音在颤抖,因为愤怒。 浑厚的声音笑了笑,道:“肯定是会失败的,不过,这是一次验证陛下宏图大志的绝佳机会。” 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没错。” 一个是宋先生,一个是孙起,也就是礼部侍郎。 至于浑厚声音,便是礼部尚书邱祺瑞了。 “孙起,这次就由你这个礼部侍郎跑一趟,记住,敲山震虎,点到即止,余事勿理,还有,若有可能,把魏柒兰手里的那枚九五至尊令收回来,宋先生会在白玉坛坐镇助你,一切勿忧!” 密室里的交谈,最终以这句话结束。 第114章 寇季要王者归来 当礼部侍郎孙起借助白玉坛的“大周天符阵”穿行天地,从长京跨越万里,前往梁城时,离长京五百里的云梦山,迎来了两拨不速之客。 一拨是一人一鬼,一拨是一主一仆。 云梦山山神彭斯早早就现身,守候在山脚下,远远见到那对主仆,就快步流星地迎上去,然后毕恭毕敬地在那位面白无须的金线锦袍中年人面前一拜,俯首称臣。 中年人笑脸温和,虽然眉宇间的帝皇之气已经借用秘术隐去,但是那双深邃如星辰大海般的眼睛仍然让一山之神的彭斯战战兢兢。 等到那一声“爱卿平身”传来,彭斯才起身,又对旁边那位鹤发童颜的老天师行礼,恭敬地喊了一声国师。 这对主仆,便是秘密离京的大魏皇帝魏襄和国师张天民。 道路的另一头,一身算命先生行头的年轻道士微微一笑,对那两人一神点头致意,可他身旁的那只鬼却满脸不屑,神态恣意张狂,一副目中无人也无神的样子,着实是欠揍。 年轻道士只好摇头苦笑,摊上这么一个刺头,他也很无奈。 彭斯显然很不满,重重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他很清楚这一人一鬼的来历,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只是,在君主面前,他这个做臣子的,表面工夫还是要做足。 然而,对方并不买他的账,因为这只鬼叫寇季。 化身为圆脸胖少年的寇季斜眼瞥向彭斯,嘬着牙花子,神色不善道:“诶,我说小彭斯,你哼哼个什么东西?两甲子不见,从当初的兵部侍郎摇身一变,成了这云梦山的山神,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想在我面前显摆是吧?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打烂你的那尊泥塑金身呀!” 彭斯恼怒,寇季再强,那也是以前的事,如今已经沦落成孤魂野鬼,而他呢,好歹也是大魏王朝山河牒谱里金笔提名的山神,还怕了一只小鬼不成! 不过,不等他发作,耳边就传来一声轻咳。回头看去,发现是那位在王朝里位高权重的国师正轻飘飘地扫了自己一眼,彭斯顿时感到遍体生寒,有种魂飞魄散的恐惧,急忙垂首不语。 讥笑声响起,很刺耳。 寇季看着吃瘪的彭斯,幸灾乐祸地大笑,最后看向老天师张天民,阴阳怪气道:“道教就属你们这一脉最擅长降妖除魔,想不到养狗训狗,你也这么在行,佩服,佩服啊!” 张天民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淡淡地道:“陛下此次降贵前来,与你们相见,看重的是与陆桢道长的交情,并非是因为你寇季。” 寇季一拍手,回头对陆桢道:“既然这样,那就是没得谈喽,咱走吧。” 然后不由分说,拽起陆桢就要走。 张天民眯了眯眼,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贫道敬重你师父和你师弟,感激他们对大魏,对这座天下所有普通老百姓所做的事情,因而可以容忍你的一再无礼,但是你继续胡闹,坏了陛下大事,贫道必对你不客气!” 寇季回头,冷笑道:“怎么着,你要用五雷大法轰杀我?嘿嘿,你尽可以试试。” 张天民的脸色渐冷。 寇季不饶人,指着魏襄的脸道:“姓魏的,你的意思,是不是也要杀我?” 这个大逆不道的举动,让旁边的彭斯很愤怒,盯着寇季杀气腾腾,只要皇帝和国师中任一者开口或者示意,他立即引动云梦山的所有力量,即使杀不了寇季,这要让其狠狠掉层皮! 可是,魏襄并不恼,也不怒,脸上神色始终平和,轻声道:“朕若要害你,就不会不带一兵一卒,亲自前来与你们见面了,寇季,朕知道,你一直对朕的家里有怨言,朕也承认,当年你师父出事,大魏皇族的确有不可脱卸的责任,父皇临终前,唯一惦记着的,就是对你师父的愧疚,他跟朕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朕带领这个帝国,继续沿着你师父设计好的蓝图走下去,他说那是你师父毕生的心血,也终将是大魏的光明未来。” 山脚下,此刻无风也无雨,却阴森湿冷到了极点。 寇季死死地盯着魏襄,此刻只需他一个念头,这个大魏王朝的帝王就会人头落地,哪怕张天民那个天师教掌教真人也阻止不了。 在白帝城时,他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因故,才在徐良面前装孙子,不愿揽打架杀人的活,可是在这云梦山,他可没有什么禁忌。 曾经的第七境天人,即使成了孤魂野鬼,也不是好惹的。 彭斯察觉到危机,想要上前忠君护主,结果连半步都跨不出去,甚至若非老天师出手相助,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张天民也神色凝重起来,单打独斗,他不怕这个状态的寇季,毕竟他有宝物在手,能在某种程度调动半数国气国运,可是同样的,寇季执意要杀魏襄的话,他也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魏襄也展露出一位帝王的魄力,面对寇季恐怖的杀意,他十分淡定从容,身躯坚挺如松,昂然而立。 “我对你们魏家,不止是有怨言!” 寇季森冷无比的声音缓缓响起,让整座云梦山如坠九幽阴冥世界,他对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魏襄道:“你应该庆幸,我是一个尊师重道胜过自己生命的人,不然,你以为就凭一个小山神和张天民,以及藏身在十里外的那些被你们大魏皇族倾家荡产打造出来的惊神卫,能阻止我摘你人头?” 魏襄一言不发,但背后已经湿透。 忽然,山风徐来。 天地间的所有杀意悄然消散。 寇季双手枕于脑后,又恢复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嘿嘿笑道:“老头子下了那么多血本,我这个当徒弟的,总不能大逆不道毁了,那也太不像我寇季的作风了。” 闻言,除了陆桢,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陆桢开口道:“陛下,贫道若没猜错的话,礼部此时应该有所行动了,这本是朝廷的事,贫道不该多嘴,只是念及你我私交,忍不住要唠叨一句,刚极易折,上善若水,福祸各半,你且做好心理准备。” 魏襄闻言,脸色微变,但是心里一番挣扎过后,眼里就闪过决绝之色,咬牙沉声道:“只求无愧于心!” 陆桢不再多言。 寇季却轻飘飘地道:“哪怕损耗一半的家底,让整个王朝的脚步减缓至少五十年,也在所不辞?” 魏襄没有丝毫犹豫,神色凌厉,道:“这是必经之路,朕登基的第一天就说过,矢志不移,虽死无悔。” 寇季挑了挑眉,忽然舒展了一下筋骨,伸手道:“我要天断山,你能拿得出来吗?” 魏襄的眼睛很亮,道:“暂时拿不出,但是,只需三年,朕必亲手奉上!” 闻言,张天民神色平静,显然事先已经知晓此事。 彭斯却大惊失色。 天断山,为南岳! 寇季要天断山,是要当南岳神! 而陛下竟然金口许诺。 此时,寇季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魏襄直视着寇季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若食言,天南无大魏!” 噼啪!轰隆隆…… 天雷行空,帝皇之气凝成的天龙,从魏襄的头顶冲出,奔向天穹。 帝王许誓,压上了一国气运! 天道不可改! 张天民震惊变色,这件事没有出现在过去无数次的君臣对话里,所以,这个决定,是陛下的临时起意。 不知为何,他古井无波的心境,在此刻出现了涟漪。 从此以后,陛下的命运,大魏王朝的国运,就与寇季紧密相连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殒俱殒。 他甚至开始后悔答应陛下来见这个鬼! 当朝国师尚且如此,更别说只是一山之神的彭斯了,此时已经惊吓得面色发白。 甚至,陆桢也是露出诧异错愕神色。 魏襄的魄力,似乎远比他想象中更强大。 “哈哈哈!” 寇季大笑起来,声音震天,圆脸胖少年的样子也在迅速变化,眨眼间变成一个俊朗无比的青年,潇洒风流,宛如真正的天神下凡。 随后,他朗声道:“好,我信你!今天我就帮你一把,我可不想被你拖后腿五十年。” 闻言,魏襄大喜。 早已与他君臣心意相通的张天民没有犹豫,取出一物,十分郑重地交到寇季手中。 寇季将那物收起来后,回头看向陆桢,道:“我知道三清山那群老顽固的臭脾气,这件事你就不要掺合了,你走吧,这里交给我,我想,徐良那小子应该焦头烂额了,他需要你。” 陆桢含笑点头,与几人告别,破空而去。 寇季又回头对魏襄和张天民道:“你们也走吧,白帝城那些无耻小人,保不准会狗急跳墙,要是跑到长京抄了你们的老底,那咱们就亏大了。” 两人正有此担忧,便没有矫情要逗留,告辞离去。 山脚下,只剩下一鬼一神。 彭斯还没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肩膀一沉,愣愣地抬眼看去,见到寇季勾搭着自己的肩膀,竟然露出一副幸灾乐祸,又夹杂着一些同情可怜的神色,笑眯眯地道:“小彭斯啊,这回,你这山头怕是保不住了啊,你要不要先去把自己的那尊泥塑金身藏起来呀。” 彭斯猛然一激灵,奋力挣脱肩膀上的那只手,风也似的冲向山中,远远地,还传来气急败坏的怨骂。 寇季笑了笑,回首远眺,轻声道:“早就说过,我会回来的,当初你们偏不信,这回,就拿白帝城先开荤,让你们这些王八蛋好好瞧瞧,什么叫王者归来!” 第115章 八部神将 梁城。 西门外,官道上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离城门百步开外,道路中间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高高瘦瘦,像是一截竹竿。 徐良勒马停车,没有贸然靠近,又把剑匣抱起来,横放在大腿上。 老者仿佛脑后长眼睛似的,咦了一声,才转身看向马车,先是打量徐良一番,然后目光落在那方剑匣上。 这一刻,徐良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见到两柄绝世利剑从老者眼中射出,劈在剑匣上。 剑匣轻颤。 老者闷哼一声,倒退了三步,稳住身体后,眼里射出璀璨光芒,神色异常凝重,沉声道:“杨家的那方剑匣?” 徐良心中惊骇,此人知道惊龙剑,来头绝对不小,若是白帝城的人,那么他今天绝对进不了梁城。 正当他紧张警惕时,老者眼里的光芒隐去,身上的那股凌厉气势也缓缓消散,脸上逐渐露出和善之色,开口道:“你不是杨昭,那么应该就是那位名叫徐良的家丁了。” 徐良愕然,想不到对方还能猜到自己是谁,不过他仍然没有松懈,对方是敌是友还未知呢。 但是出于礼数,他还是抱拳客气说道:“小人正是杨府家丁徐良,斗胆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面带笑意,察觉到徐良的防备,温声道:“你不用紧张,老夫叫孙起,来自长京,此番来梁城,乃是奉命办公事。” 闻言,徐良松了一口气,但双手仍然按在剑匣上。 大魏朝廷与白帝城虽然不和,明争暗斗了很多年,但是有不少官员仍然在背地里选择了当白帝城的狗。 梁城主簿牛垣,便是例子。 孙起看出徐良的担心,只是带着善意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言。杨惊龙曾经为大魏王朝所做的事情,值得他显露出这份善意。不过,作为礼部侍郎,堂堂一国的正三品官员,他没有必要对杨家的一个家丁解释或者套近乎。 徐良看向城门,微微皱眉,发现那里的天地似乎有异动,便道:“孙大人,小人斗胆,请问梁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孙起含笑问:“怎么,你有事着急进城?” 徐良干笑,嘴上连说不着急。 孙起笑了笑,说道:“你如果不赶时间,可以迟些再进城,老夫等一下要做的事情,或许还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徐良不知孙起话里所指为何,有些疑惑。 孙起没有多说,不着痕迹地在剑匣上一扫而过,转头看向城头,那里出现了两条人影,一男一女,其中那汉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徐良看向汉子,正巧汉子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 然后,不约而同失声叫了出来。 “徐良!” “孔护院!” 魏柒兰神色微异,歪头看过去,但孔武已经跳下城头,奔到徐良面前。 “少爷呢?” 孔武看向徐良身后的车厢,神色很激动。 徐良摇头,轻声道:“他跟吴痴人一起,现在很安全。” 孔武皱起眉头,沉声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 徐良看向半死不活的牛垣,目光变得阴冷起来,冷冷地道:“此人是不是姓牛?而且刚从外面逃回梁城?” 孔武愣了愣,旋即点头道:“没错,这家伙参与了坠马坡截杀,俺正想拷问他你们的下落呢。” 嗤! 一道寒光从徐良的袖口里射出,闪电般卷向牛垣,只听得噗的一声,牛垣的脑袋掉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孔武吓了一跳。 徐良阴沉着脸,迈步上前,一脚踩烂了滚在地上的那颗头颅。 “老刘头死了。” 他抬头,看向孔武,声音里透着悲伤。 孔武瞪着眼睛,很久都不眨一下,直到眼珠子通红,水雾在凝聚,他一声不吭,抬手将牛垣的无头尸体抛向空中,蓬的一声,尸体爆碎。 “带我去找少爷,咱们一起回河洛城。” 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逼出来,森然逼人。 徐良感受到这家伙身上压抑着的澎湃杀气,有些担忧,他曾从小和尚觉心口中得知,孔武所修的佛法很诡异,介于一念成佛与一念成魔之间,此时若是不让他发泄腔中的这股杀气,恐怕很容易走上魔道。 有这份担忧的人还有魏柒兰,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孔武,此时从城头上掠下,一掌拍在孔武的后背上,雄浑掌力化作万千绵长气机,斩掉了孔武身上的绝大部分杀气,沉声骂道:“哪里都不许去,你已经答应跟我回镇北城,你敢走,信不信我马上打断你的腿!” 孔武的神志清醒了过来,恼怒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对魏柒兰发作。 徐良诧异,他并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便向孔武投去疑惑的目光。 然而,魏柒兰却盯着他,神色不善道:“臭小子,你再敢拐走我男人,小心我揍你。” 孔武一听这话,更加恼羞成怒,偏偏不舍得跟魏柒兰置气,只好自己生闷气,神态像足了一个赌气的大小孩。 徐良在惊讶之余,又很为孔武感到高兴,这个五大三粗的粗鲁汉子是幸福的,很美好。 忽然,孙起的声音传来,“几位,叙旧的话,迟些再说吧,老夫急需你们的帮忙。” 此刻,西边天空出现七彩流光,不是祥瑞,而是杀兆。 徐良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强大气息,心头一跳,沉声道:“是白帝的气息!他怎么会出手?李一禅前辈不是在牵制他的吗?” 魏柒兰的神色也很凝重,看向孙起,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孙起面无表情,看着越来越浓郁的七彩流光,轻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齐家需要礼,治国岂能无法,今天所为,不是谁的意思,而是大魏所有百姓的意思。” 魏柒兰沉默了一会,取出一块古令,交给孙起。 孙起神色微异,他很清楚这枚九五至尊令的宝贵和重要性,魏柒兰能如此轻易交出来,倒是出乎他意料。 魏柒兰道:“陛下要跟人拼家底,我们这些当臣子的,怎么不支持呢。” 孙起笑了,心中舒畅,道:“先帝曾说过,大魏是穷,比不上那几个富饶的大国,但是论骨气,从不输于人,今天,老夫在镇北侯身上看到这一点了。” 说完,他已登上城头。 盘腿坐下后,他将手里的九五至尊令往头顶一抛,又祭出数十张符箓,并指一引,从四面八方引来一道道霞光,汇聚到头顶半空中的九五至尊令上,然后朝西边天空的七彩流光隔空弹指。 万里外,长京城里,礼部那座九层高的白玉坛上,有个姓宋的大儒挥手,口中发令:“剌!” 白玉坛的第一层,飞出一道璀璨金光,遁空而去。 离长京城数百里的云梦山之巅,寇季翻手一抓,将那道璀璨金光抓在手中,然后抬眸望向数千里外白帝城,一拳锤下去。 刹那间,白帝城上方,风云变幻,一尊百丈长的金龙出现,咆哮着俯冲而下,在避开那轮黑日后,张嘴咬向从城中冲出来的那道魁梧身影。 拳印大如山。 金龙寸寸粉碎。 梁城的城头上,孙起再弹指。 万里外的长京城里,礼部白玉坛的第二层,同样飞出一道金光,只是这道金光比先前那一道更加璀璨夺目,宛若一颗小太阳。 云梦山之巅,寇季并指指天,口中喝道:“临!” 下一瞬间,远在数千里外的白帝城上空,天穹再变,天将一尊金甲天人,虽然有些虚化透明,不是十分凝实,但是那份神物气势,强横惊人,如排山倒海般,宛若真正的天庭仙尊。 凝立在半空中的魁梧身影面无表情,双拳齐出,打出九道拳印,每一道拳印都仿佛一座巨大山岳,于是,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现了,九座大山,冲天而起,镇压向那尊金甲天人。 金甲天人威武庄严,双手一握,凭空握住了一把金色巨剑,简单直接地往下一劈,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巨响传遍千里,五座拳印大山接连粉碎。 但是,金色巨剑也出现了裂痕。 当第七座拳印大山粉碎时,金色巨剑也崩断,消失无踪。 金甲天人握拳,砸碎了最后的两座拳印大山。 然后,他抬起一只脚,朝着半空中的那道魁梧身影当头踩了下去。 魁梧身影冷哼,眼里终于露出怒色,随着一声闷雷般的动静出现,他的身体猛然间冲了出去,抬脚踢向金甲天人踩下来的大足。 砰! 仿佛天崩地裂的声音出现,虚空震颤,大地摇晃。 魁梧身影如同陨石般坠落,砸进白帝城里。 天穹上,金甲天人的大足首先粉碎,紧接着是身体、头颅,消散一空。 梁城的城头上,孙起口中喷血,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又是一记弹指。 万里外,姓宋的大儒额头冒汗,手掌轻拨,白玉坛的第三层里顿时掠出一道黑光,一出现就遮天蔽日,让天地为之一暗,偌大的长京城,出现了诡异的“瞬息黑夜”,仿佛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天上的太阳,又迅速松开。 云梦山之巅,寇季咧嘴大笑,眼里闪过妖娆之色,指腹点在眉心上,口中发出一声轻叱,如同女子的娇喝。 瞬间,白帝城上空有仙女下凡,身着黑衣黑裳的奇美仙女,脚踏乌云,偏偏而降,大袖飘摇,裙带长达数百丈,飘飘荡荡,轻灵仙气,凌空飞渡而来。 城中有人怒喝,是那魁梧身影,他再次冲天而起,双掌如天刀,斩开那仙女的肉身,只是,他的身体也被那两条大袖和那些裙带扫中以及穿透,溅起连片血雨,洒向四方。 梁城的城头上,孙起面色苍白如纸,血气干涸,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却明亮如星辰,匆匆深吸一口气,连弹两指! 万里外的长京城里,礼部白玉坛上,姓宋的大儒脸色微变,摇头苦笑,叹了一声,“操之过急了。” 说着,很艰难地伸出双手,拍了拍面前的案台。 云梦山上,寇季也是黑着脸骂道:“老王八蛋,你想死自己死,别祸害人!” 然后双手齐出,朝身后的万里大地隔空抓去。 同一时间,整座云梦山崩断,轰隆隆巨响,此处山神彭斯灰头土脸地现身,趴在寇季脚下只有气出没有气入,身体更是出现裂痕,仿佛摔落地的瓷器,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寇季黑着脸,骂了一句:“小彭斯,这怪不得我,要怪,就怪那姓孙的混蛋太急于求成,这波亏大了,你若能逃过此劫,回头自己去向姓魏的讨好处吧。” 说着,他猛力一拽,硬生生从身后万里大地拽出来两头凶物,一只金翅大鹏,一条粗壮大蟒。 金翅大鹏双翅展开,如同天云,能遮住一城一池,其额头上有一颗神珠,绽放的光华能映照大地,口吐火焰,能焚毁山河,鸣声如雷,震颤寰宇。 粗壮大蟒如盘龙,能压塌虚空,鼻息吞吐化作云雨,恐怖无边。 寇季凌空而立,抓着两只凶物朝白帝城扔去,口中哈哈狂笑道:“白帝,有本事你再来接啊!” 白帝城里,怒吼声连片。 随后,那道魁梧身影再次出现,这一次,他不再赤手空拳,而是左手刀,右手剑。 “魏襄比他的所有祖辈都有魄力,不过,拿出大半家底,借你寇季这位曾经第七境天人之手,引下这八部神将,要杀我白帝,终究是勉强了些,毕竟,你寇季已经不是第七境天人,仅仅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雄浑的声音响彻天地,直达万里外的长京城,清晰落入刚刚赶回云泽宫的魏襄耳中,让这位大魏皇帝口喷鲜血,龙体几乎粉碎。 “镇!” 国师张天民大喝,双手连抓,引来皇城气机,才挡住白帝隔着万里的一击,护住了大魏皇帝的性命。 白帝城上方,金翅大鹏与粗壮大蟒扑杀而下。 白帝举刀剑,刀光剑影覆一城。 两只凶物洒血长空。 白帝也再次受伤,坠入城中。 “没死?!” 梁城的城头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孙起沙哑开口,明亮如星辰的眼睛迅速黯然失色,露出浓浓的失望与遗憾,“可惜了,陛下,老臣辜负您的期望,愿以死谢罪!” 说完,他就要再次弹指。 破空声响起,魏柒兰掠上城头,出现在他身边,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我来!” 魏柒兰只有两个字。 孙起摇头,神色凄然,道:“老夫有罪,镇北城需要你,大魏还需要你!” 说着,他望向城下,目光落在徐良身上,道:“徐良小友,借你手上的剑匣一用,如何?” 徐良二话不说,抱着剑匣掠上城头。 孙起没有去接剑匣,而是抬手将半空中的那枚九五至尊令收入手中,看向魏柒兰,苦笑道:“这枚九五至尊令,老夫本来是奉命要从你手里收回去的,希望你能理解。” 魏柒兰道:“这本来就是皇室的东西,我从没想过要占有。” 孙起点点头,道:“大魏有你镇北侯,将来必定能强盛辉煌。” 说着,他将九五至尊令交到徐良手中,道:“徐良小友,麻烦你将此物放到剑匣上,帮老夫完成这最后一剑。” “孙大人言重,小人必定竭尽全力!” 徐良说着,就将剑匣横放在膝盖上,然后把九五至尊令轻放在上面。 见状,孙起脸上浮现笑意,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弹了弹指。 第116章 摧城 随着孙起这一弹指,徐良膝盖上的剑匣立即霞光万丈,冲天而起,如同能贯通天地的大道。 霞光里,出现了一尊似人非人的神将,头生三角,面覆绿鳞,散发着洪荒猛兽般的凶残气息,仅仅是目光,便能让第五境的强者窒息。 随之出现的另一尊神将是一位美丽少女,拥有倾世容颜,完美无瑕,她身披九彩羽裳,绚丽无比,浑身上下香气弥漫。 最后出现的一尊神将是一位墨甲战神,铠甲森森,战意昂然,手持一杆乌黑色长枪,威风凛凛,仿佛刚趟过尸山血海,从千军万马中走过来。 这三尊神将落下城头,面无表情,视徐良三人如无物,眼中只有那一方剑匣,随后,分别伸出一只手,齐齐探入剑匣里,抓出来一柄血红色大剑。 大剑虚幻,仿佛影子,不像实物。 但是那股霸道无比的凌厉剑意,却惊天动地。 三尊神将,共掌一剑。 徐良有些谎,不知所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三尊神将,他感到极大的压力。而且,透着诡异的惊龙剑更加让他惊悚,身在剑意里,身体仿佛要支离破碎。 他看向孙起,才发现此人已经死绝。 愣了愣后,有种想骂娘的冲动。这家伙就这么坑了他,然后撒手归西,简直太没道德了。 不过人都死了,他现在再怎么骂也无用,再者说,孙起所表现出来的“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大无畏精神,很让他敬佩,所以他转念一想后,心里头那股对孙起不满的情绪也就烟消云散。 眼下他能求助的人,估计也就只有魏柒兰了。 然而,魏柒兰摇头道:“此时你我都做不了什么,唯有听天由命了。” 徐良听着,气得骂了娘。 长京。 刚刚经历一场有惊无险危机的魏襄在国师张天民的陪伴下,已经从云泽宫秘密移驾到了礼部大衙,登上了白玉坛的第九层,见到了礼部尚书邱祺瑞,以及正在坐镇主持大局的宋先生。 宋先生的神态并不乐观,面色发白,胸前背后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水打湿,衣襟上更是有点点猩红。 此时,他抬头看向魏襄,艰难开口道:“陛下,礼部侍郎孙起已经为国捐躯,他用性命赌上的这最后一剑,还是由您来决定发还是不发吧。” 魏襄闻言,神色凝重,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歪头看向张天民。 张天民与邱祺瑞相视一眼,才沉声道:“陛下,这一剑发出去,咱们大魏大半个家底就算耗光了,白帝城还有人,至少上面那几位从白帝城走出去的人就不会眼睁睁看着白帝城被毁,对咱们而言,最好的结果,是斩掉白帝城数千年来所积蓄的龙兴气运,最坏的结果,是遭受反扑,彻底耗尽家底。” 邱祺瑞补充道:“那样一来,大魏的脚步,就要停滞至少五十年,不过,白帝城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在一个甲子内,不会再兴风作浪,规规矩矩起来,甚至,有那么一丝机会,被咱们超越,最终掌控。” 魏襄沉默不语,实则心中天人交战。 过了好一会,他才猛然抬头,眼里射出摄人心魄的凌厉光芒,决绝道:“就让朕任性一回吧,这条路,朕必须走下去!” “发剑!” 宋先生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挥掌连拍三下。 瞬间,整座白玉坛一阵猛晃,第六、第七、第八层里分别掠出来一道光华,却没有像先前那几道宝光一样遁空而去,而是汇聚到一起,悬在皇城上空,疯狂地汲取来自皇城内外的精纯气机。 皇城内,为帝王气。 皇城外,为一国气运。 最终,皇城上空,出现了一条金光灿灿的小龙,无比凝实,犹如真龙。 数百里外,云梦山的旧址上方,凌空而立的寇季不再嬉皮笑脸,而是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他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以两指腹贴额头,口中快速吟念一篇咒语,然后朝着长京方向隔空一指,大喝道:“天地龙魂!” 这一刻,在大魏王朝的版图内,某处不为人知的隐秘山脉里,出现了一条通天大道,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穹,有一缕龙魂从天而降,顺着这条通天大道,钻入大地,最终在皇城地地底下冲出,与皇城上方的那条金光小龙融合。 这一瞬间,所有大魏皇族子弟都感到心脏一阵刺痛,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随之感到血脉里的某样东西减弱了许多,像是被人拽走了一部分。 身为大魏皇帝的魏襄首当其冲,面色唰地惨白下来,身体摇摇欲坠,被国师张天民与礼部尚书邱祺瑞扶住,才舒畅了一口气。 崩碎了的云梦山上方,寇季宝相庄严,分明身体大小不变,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尊顶天立地的神灵,他转头朝西边,望向白帝城,断然喝道:“杨惊龙!” 白帝城上方,那轮黑日里,有个中年人倏然睁开眼睛,只是双目无神。他木然起身,一步跨出,到了黑日外,然后茫然四顾。 “杨惊龙!” 又是一声大喝,如天雷般落入他的耳中,让他浑噩的神志动荡不安。 他循声而走,瞬息千里,强横无比的肉身在天地之间行走,能够冲击得虚空出现裂痕。 最终,他到了云梦山。 寇季抬手朝虚空抓去,远在数百里外的长京皇城上方,那条融合了天地龙魂的金光小龙便突然消失不见,被他抓在手里,然后一刻不停,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杨惊龙头顶拍落。 金光小龙没入杨惊龙的身体里,刹那间,他的眼眸里神光大作,仿佛被神灵附身,气势如虹,威猛无比,身体四周的虚空不断崩碎,又被天地间的法则束缚住,不断修复,他整个人似乎要平地飞仙,离开这方天地。 忽然,他抬眸,看向寇季。 寇季微凛,以他曾经第七境天人的心境,竟然会在此时出现惊惧,此刻的杨惊龙,到底有多强? 由此可见,天地龙魂与一座王朝的气数融合,是多么的惊人。 当然,他知道面前这位,并不是杨惊龙,而仅仅是拥有杨惊龙的肉身罢了。其中的神魂,其实是那一缕天地龙魂与大魏王朝的气数融合而成的另类神灵。 于是,他稳住心神后,隔空遥指白帝城,喝道:“以你手中剑,劈了那座城!” 杨惊龙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抬起,朝着梁城方向一伸,口中喊到:“吾剑,来!” 梁城的城头上,横放在徐良膝盖上的那方剑匣猛然打开,从中射出一道刺目光华,任何人都无法看清光华里的东西,这一道光华瞬间与那一把虚幻的血色大剑融合,在三尊神将的托举下,冲天而起,消失无踪。 徐良惊得目瞪口呆,刚才那一瞬间,他有种灵魂与身体分离的错觉。 白帝城上方,头顶三百金莲罗汉的李一禅出现在那一轮黑日旁,微微摇头皱眉后,双手捏印,竟然将黑日收入其中一朵金莲里,然后转头朝东边望去,脸上露出罕有的凝重神色,喃喃道:“这一剑,天人要怒了。” 话毕,他也消失不见。 下一息,有剑气东来。 弯月般的剑气长弧朝白帝城落下,要将整座城劈开两半,气势恢宏,威不可挡。 唰唰唰! 数道人影从城中冲出,各自施展最强力量抵挡这惊天一剑。 白帝、长空墨翟、百里海棠,还有年迈老儒,以及宝相老僧,可以说,白帝城最顶尖的力量全都现身了,共同出手,抵挡这一剑。 然而,剑气之下,一切都摧枯拉朽。 白帝城的天地还是被劈开两半,数千年来积蓄的气数,在此刻损耗殆尽。 轰隆! 天穹上,有天人震怒,降下一只大手,遮天蔽日,狠狠拍下,要将整座大魏王朝的版图拍碎。 可是,另有大仙冷哼,阻止了此举。 最终,那只大手只剩下一根指头,朝着杨惊龙压落。 “怕你不成!” 寇季脸上露出疯狂神色,咬牙切齿道:“今天就断你一指,来日方长,将来必斩你!” 说完,他对杨惊龙道:“今天我就帮你解脱,虽然不能入轮回,但也好过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去吧!” 话音未落,就打出一物,冲入杨惊龙的体内,正是之前张天民郑重其事交给他的东西。 杨惊龙没有说话,昂首抬眸,挥剑裂苍穹。 第117章 世间多了个未亡人 长京城。 礼部大衙,白玉坛第九层。 魏襄靠墙而坐,毫无天子威仪,像个普通的中年富家翁,只是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个乐坏了的小孩。 国师张天民与礼部尚书邱祺瑞恭立在两侧,神色各自轻松。 宋先生撤去大周天符阵,席地而坐,面容疲惫,他的目光扫向几人,最终落在大魏皇帝脸上,缓缓开口道:险胜,惨胜,宋某也算是幸不辱命。” 魏襄满面红光,眼睛里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看着面前这位叫做宋义的阴阳学大家,道:“朕很满意,很高兴,此战,宋先生功不可没,先生若不嫌弃,朕要封你为太宰,掌六部典籍,与国师一同辅佐朕,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宋义沉吟片刻,才道:“陛下厚爱,宋义受宠若惊,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魏襄一听,顿时欣喜,撑坐起来,前去托住宋义的双臂,动情道:“能得先生相助,乃朕之大幸,大魏之大大幸!” 宋义急忙称臣不敢当。 一旁的国师张天民见机,便说道:“恭喜陛下,有宋大人辅佐,陛下必定能如虎添翼,大魏的宏图霸业,指日可待。” 魏襄哈哈大笑,道:“你们二人,就是朕的左膀右臂,就是大魏这辆马车的左右两个车轮,缺一不可啊。” 礼部尚书邱祺瑞此时也上来对宋义客气地道了一声恭喜宋大人。 在大魏王朝的编制上,六部尚书都是官居正一品,有实权。国师和太宰虽也是正一品官衔,却无实权,但是凡事能够直达天听,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可是说是皇帝最亲近的臣子,在这一点上,就远非朝中其他官员可比。因此,邱祺瑞虽然比宋义在朝堂上权重,但是此时也得客客气气。 魏襄站起来,恢复帝王威仪,道:“朕想敕封杨惊龙为河洛郡王,位列一等,世代传袭,你们意下如何?” 几人无异议。 不过宋义犹豫了一下,却是说道:“微臣有个不情之请,想替杨家那个叫做徐良的家丁求个赏。” 魏襄诧异,哦了一声,道:“朕想问个缘由。” 宋义想了想,道:“还请陛下恕罪,此事并无缘由,只是微臣觉得,他忠心为主,令人可敬,且在今天这一战中,若非他拿出惊龙剑匣,寇季即使用杨惊龙的肉身,再借助天地龙魂与咱们大魏的气数,也是无法做到险胜的,所以,他有功。” 在场几人都听出来了,宋义似乎有顾忌,才没有明说其中真正的缘由,这番说辞,只是一个让大魏皇帝赏赐的借口。 张天民道:“当赏。” 魏襄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哈哈笑道:“既然国师和太宰都替那家丁开口求赏,朕自然答应,嗯,要赏他什么好呢,金银财宝?一官半职?” 张天民忽然道:“微臣斗胆提议,陛下就敕封他为奉剑郎将,如何?” 闻言,宋义不着痕迹地看过去,目光深邃。 张天民察觉到了,嘴角微翘。 “奉剑郎将?” 魏襄皱了皱眉,这可是官居四品的大官,虽然他很感激杨惊龙为大魏所做的事情,但是已经敕封杨惊龙为河洛郡王,算是很大方了,如今还要敕封杨家一个小小家丁当四品大官,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宋义看出魏襄的犹豫,便道:“陛下若相信微臣,微臣敢保证,一顶四品虚职官帽,换那人对大魏忠心,绝对物超所值。” 闻言,魏襄大为吃惊。 他知道宋义是大名鼎鼎的阴阳学家,在阴阳术上已经功参造化,一手天衍奇功,能与三清山的六甲奇门术一争高低,因此,他猜测,或许宋义在那个叫做徐良的杨家家丁身上窥见了某些天机。 于是,他点了点头,对礼部尚书邱祺瑞道:“此事就交给你去办,若是那徐良愿意来长京就来,若他不愿意,也不要刁难,一切以客气为主。” 邱祺瑞应了一声是。 …… 梁城的城头上。 剑已归匣。 徐良看着渐渐归于平静的天地,心中仍然震撼不已,久久不能平静,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他隐约猜测到那些事都与白帝城有关。 他看向魏柒兰,眼里有询问之色。 魏柒兰摇头,不愿细说,只道:“白帝城的危机,已经解除,你可以去找杨昭,带他回去河洛城了,一路上应该都已经安全,不会再有危险。你赶紧走吧,这里交给我。” 徐良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问:“是不是白帝城那边出事了?难道是你们大魏皇帝动的手?” 魏柒兰瞪起眼来,冷冷地道:“什么叫我们大魏,别忘了,你也是大魏的子民。” 徐良愣了愣,他对大魏王朝好像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啊。 魏柒兰拧了一下眉头,不耐烦地道:“我现在不想跟你探讨这个,赶紧走,还有,我警告你,少打我男人的主意,否则我真的会揍你。” 徐良干笑,转头看向城墙脚下的汉子,狠狠地嘬了一下牙花子。 汉子没理他,对魏柒兰央求道:“我要去送杨昭少爷回家。” 魏柒兰冷哼道:“用不着你,跟我走,咱们立刻赶路,回去镇北城。” 汉子一听,顿时不乐意,蹲下去,双手抱胸,赌气了。 徐良正偷笑看戏,突然感到旁边射来两道冰箭似的目光,急忙干咳一声,抱着剑匣纵身跳下城头,路过汉子身边时,伸手拍拍后者的肩膀,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跳上马车,准备离去。 突然,天降七彩祥云。 一袭红嫁衣,落在城头上。 紧接着,又有飞剑出现,从上面走下来一个高瘦中年人。 “柳金玉!” 魏柒兰看向那个身穿嫁衣的女子,诧异出声,旋即明白了什么,眼里闪过同情之色。 刚坐上马车的徐良一听“柳金玉”这个名字,浑身一紧,失声惊呼道:“山海楼掌柜柳金玉?” 刘赞曾与这个女人有过一段情,临死都念念不忘。 “你真的是山海楼掌柜?” 他跳下马车,抬头望着身穿嫁衣的女子,神情激动,不等女子开口,他的目光已经在女子饱满惊人的胸脯上扫去,自问自答道:“看来你真是。” 柳金玉面无表情,俯视下来,冷冷道:“你就是那个姓徐的?” 那个姓徐的? 徐良微愕,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天底下估计也就翠花会这么喊他吧,难道柳金玉跟翠花很熟? 此时,柳金玉已经掠下城头,鬼魅一般出现在他面前,喜气洋洋的打扮,开口却冰冷吓人,“他的尸身呢?” 徐良面色一沉,不明这个女人的来意,便皱眉道:“他已经死了,不管你与他有什么仇怨,请你不要打扰他,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他的尸身!” 柳金玉眯起双眼,寒声道:“就凭你?我杀你易如反掌!” 徐良一手按剑匣,一手扣住那半截铜锈剑尖,冷笑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你尽可以试试,我能不能挡下你!” 不远处的孔武已经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柳金玉的后背,杀气腾腾。 城头上,魏柒兰不解地看向杜康,杜康摇头苦笑不语。 马车前,柳金玉忽然收起杀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问:“他,可有话留下?” 徐良怔了怔,认真打量面前女子,随后明白了过来,这个自披嫁衣,不远数千里赶来的女子,不是要来害老刘头尸身的,而是以未亡人的身份,来接亡夫回家的。 想到这,他的鼻头有些发酸,沉声道:“有,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你身上赤条条地打个滚。” 柳金玉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她的眼里,没有泪水,只有血滴淌落,在脸上留下两条刺目的猩红血痕。 徐良动容,这个女子如此用情至深,不愧让老刘头临死也念念不忘了。 “带我去见他!” 柳金玉的声音里,透着央求。 徐良点点头,正要说刘赞的尸身被吴痴人带去丰县了,却见到柳金玉突然浑身颤抖不已,第五境的气息瞬间失控,狂暴着外泄,将他和马车蛮横地推到一边。 官道上,出现了三道身影,赫然是吴痴人、杨昭以及陆桢。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吴痴人背上,那里有一具马革裹尸。 柳金玉一步一步迎上去,等她走到吴痴人面前时,眼里的血泪已经停止流淌,脸上的猩红泪痕也消失不见。 吴痴人解下刘赞的尸身,小心翼翼地交过去。 柳金玉双手接过,轻轻掀开马革,露出刘赞苍白的脸,她认真端详着,眼里有万千柔情。 “快二十年了,你始终不肯来见我,如今,我来见你了,你倒是睁眼看一看我呀。” “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来接我走的,可你一直都不来,如今,我来接你走,可你却不能牵我的手了。” “你怎么忍心,不见我最后一面的,你真的混蛋啊你。” “以后,我就做你的妻子,你再也不用逃不用躲了。” 她嫣然一笑,明眸皓齿,娇艳如花儿。 低头,在那冰冷的唇上轻轻一吻。 从此,再也不分离。 第118章 有山明圣 别离。 人散。 马车独行。 四天后,徐良一行人回到了牛栏镇。 路边的茶铺子没有被人重新修葺,依然是断壁残垣。徐良有些恍惚,他曾在这里遭遇袭杀,初见那个名叫陶乾的阴狠青年,也是在这里遇到来自四方镖局的祥叔、大风、小马以及阿海。 如今,故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 人走,茶已凉。 正出神间,就听到一路充当车夫的吴痴人沉声道:“公子,有人拦路。” 徐良皱眉,第一时间看向对面坐着闭目养神的陆桢,后者缓缓睁开眼,神色平静,含笑道:“不用紧张,有朋自远方来。” 徐良顿时翻白眼,讥讽道:“陆道长,你一个道人,学那读书人文绉绉的,太不伦不类了。” 陆桢不以为然。 徐良撇了撇嘴,把头探出窗外,朝前方看去,只见数丈外的街道上站着一个黑袍素净的矮瘦老者,长相颇为奇特,与寻常人有异。眼眶深陷,眉骨突出,鹰钩鼻,高颧骨,脸颊凹陷,颌骨分明。 徐良微愕,这样长相,很番邦啊。 他悄悄抛给吴痴人一个眼神,耳中就响起吴痴人的声音,“第五境剑修的气息,很强。” 徐良吃惊,吴痴人对那老者很忌惮,他脑海中念头飞转,却没有与老者相符合的身份信息,不过既然陆桢已经说了对方是友不是敌,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便开口道:“前辈是哪一路朋友呀?” 老者一抱拳,道:“杨家故人,潘鹰。” 徐良讶异,道:“四方镖局掌柜!” 老者点头,“正是老夫。” 徐良急忙想要下车迎接,转念一想,又打住,暗暗斟酌后,再次问道:“不知潘老前辈此行何为?” 潘鹰道:“履行与大小姐之约,前往杨家当门房。” 徐良震惊,一个镖局的掌柜,堂堂第五境剑修,竟要委身到杨家当一个门房? 可是,当他想到杨惊龙父女的变态,就瞬间释然了。 他缩回车厢,用胳膊肘顶了顶坐在身旁的少年,道:“你是杨家少爷,这事得你来做主。” 杨昭想了想,学着徐良先前的样子,把头探出窗外,对潘鹰道:“那就上车一起走吧。” 潘鹰微微躬身,道:“是,少爷。” 随后,侧身站在路边。 吴痴人挪了挪屁股,空出车前板的右侧位置,然后一扬缰绳,赶马驱车前行。 潘鹰等马车经过面前时,微微一闪身,坐了上去。 杨昭重新坐回车厢里,看着徐良,欲言又止。 徐良斜眼瞪过去,“憋屎还是憋尿啊!” 杨昭的眼睛闪啊闪,小声道:“徐良,以后你能不能别对我那么凶,还有,以后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不用来问我了……可以吗?”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细若游丝。 徐良盯着那张稚嫩的小脸,看了一会后,突然把身体往后一靠,痞里痞气地道:“不可以,我又不是管家,李富贵才是,这事你回去以后自个儿找他商量去,还有,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凶的啦,你不服,那就努力变强啊,我等着你来镇压我。” 少年垂头丧气,轻轻地哦了一声。 马车经过杏花村。 徐良带杨昭上山坡,祭拜那座孤坟。 少年匍匐在坟前,嚎啕大哭。 秋风萧瑟,哭声凄凉。 直至夕阳西下,徐良担心本就体弱的少年因悲伤过度,感受风寒而病倒,才强行将其带走,赶回河洛城。 …… 十天时间,河洛城变化很大。 此地设县以后,大魏王朝雷厉风行,迅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整座县城万象更新。 徐良一行人进城的时候,见到了段明诚,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代督治,而是县衙主簿。 段明诚一路陪同徐良等人到了杨府门前,等到杨昭从马车里出来,忽然躬身一拜,道:“下官段明诚,拜见世子殿下。” 少年一脸迷糊。 徐良也是很懵逼,皱眉问:“段举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段明诚笑了笑,示意众人抬头看。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先那块“杨府”的匾额已经换成了一块更大的,上有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河洛郡王府。 徐良愣了愣,狐疑道:“怎么回事?咱们走错地方了?” 段明诚含笑摇头,道:“非也,你们一直在赶路,不知道也不奇怪,实则朝廷的敕封在三天前就由礼部颁布了,敕封杨惊龙为河洛郡王,世代传袭,所以,杨昭如今已经贵为世子殿下了,下官身为河洛县主簿,见到世子殿下,自然要行拜见之礼。” 徐良盯着依然迷糊的杨昭,有些不是滋味地砸了砸嘴,扭头对段明诚道:“你们大魏皇帝可真大方。” 段明诚笑眯眯,忽然正儿八经地对徐良作揖行礼,打着官腔道:“下官见过徐将军。” 徐良一副见鬼的模样,叫道:“段举人,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呀?” 段明诚笑道:“朝廷此次敕封,也有你一份,敕封你为奉剑郎将,官居从四品,徐将军,往后下官还要承蒙您多多关照呐。” “奉剑郎将?” 徐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被封官了,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他凑到段明诚身边,低声道:“段举人,啊不,主簿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说,这惊喜来得太突然,我措手不及啊,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你要不跟我说个明白,我这将军当得也不踏实呀。” 段明诚急忙退后一步,作揖道:“徐将军,此事你还是亲自去问尚书大人吧,他正在王府里呢,下官就不多嘴了。” 说完,就告辞离去。 徐良满脑子问号,扭头去看陆桢,发现这道人嘴噙微笑,一副世外高人洞察万事的样子,便靠过去,皱眉问:“陆道长,敢情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陆桢笑容温和,道:“刚知道。” 徐良瞪眼,“那你笑那么猥琐是几个意思?” 陆桢正想说贫道这是高人风范,哪里猥琐了?却见到那家伙恨恨地甩过来一个后脑勺,拉着新鲜出炉的世子殿下杨昭往王府里走去,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抬脚跟了上去。 吴痴人赶着马车绕到侧门进去,潘鹰则跨过门槛后,穿过前院,站在花厅前的台阶下。 此时,在花厅后的中堂里,徐良见到了礼部尚书邱祺瑞,陪坐的是新任县令温兰亭,已经晋升为王府管家的李富贵候在一旁,恭恭敬敬。 一番客气寒暄,众人落座。 徐良在邱祺瑞这位礼部尚书面前,没觉得有压力,如今杨晴不在,他可以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可是杨昭就不一样了,刚逃出白帝城那座魔窟,一路饱受惊吓回到家里,加上先前哭坟悲伤过度,此时精神很不好,在众人中坐立不安,频频看向徐良求助。 徐良不忍心,便对李富贵道:“管家,少爷,啊不,世子殿下舟车劳顿,累着了,你带他下去好好休息,招待两位大人的事,就交给我来吧。” 李富贵点头,走向如蒙大赦,满脸感激欣喜之色的少年,两人一前一后,往后院走去。 徐良收回目光,看向邱祺瑞,笑道:“尚书大人,朝廷的敕封,就没有其他的赏赐?” 邱祺瑞笑了笑,抚须道:“郡王府的赏赐,本官已经全部交给李管家了。” 徐良急忙追问:“那我的呢?” 邱祺瑞面色不改,道:“这层,本官未曾听陛下提及,陛下日理万机,可能是一时忘了,等本官回到长京,必定会替徐将军去向陛下讨要。” 徐良的脸色当时就黑了,钱没有,宅子没有,这算什么敕封,还奉剑郎将,还官居从四品,我呸! 这破官老子还不当了! 邱祺瑞察言观色,已经洞悉徐良心中所想,笑呵呵开口道:“徐将军莫要气恼,奉剑郎将虽然是一个闲官虚职,但是好处不少,不仅能够调动一缕天子剑气为己用,而且身在一县之地,可以在合理要求内,令县内辖地所有江河山神以及城隍听从指挥。” 闻言,徐良动容,可以命令一县之内的所有江河山神以及城隍,仅是这份好处,也胜过千万黄白之物了。 至于那什么天子剑气,到底是何物? 邱祺瑞取出一把七寸长的袖珍玉剑,通体碧绿,散发着神圣的气息,他将玉剑递给徐良,道:“这把玉剑,是你的身份象征,你将一丝神念注入其中,往后出行,随身佩戴,只要在大魏王朝境内,所有效命与朝廷的人神,见此物便等于见你。” 徐良接过玉剑,发现触感温热,如同活人血肉之躯,从泥丸宫里分出一缕神念注入其中后,便感到脑海中多出了一道隐晦联系,似乎只要引动,便能联系到河洛县辖地内的所有江河山神以及城隍。 将玉剑佩戴在左侧腰间,他抬头对邱祺瑞笑道:“劳烦尚书大人回到长京后,替末将感谢陛下的厚爱。” 邱祺瑞道:“徐将军若愿意,可以随本官一同去长京,陛下一定很高兴见到你。” 徐良心里一动,大魏皇帝这是要拉拢他?可是,去长京的话,杨家这边怎么办?他答应老鬼的事还没做呢,而且伴君如伴虎,哪里有在杨家这边呆着舒服! 于是,他礼貌婉拒,表示日后再去长京面圣。 邱祺瑞没有强人所难,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脸上露出遗憾神色。 此时,温兰亭终于出声,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道:“河洛郡王与徐将军受敕封之事,县衙会择一个良辰,发榜公布。接下来还有一事,需要与诸位商讨。西山被李禅师搬走后,如今那里已经重立山岳,新山高三百六十五丈,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涧,拟定立一位正神,此事尚书大人已经带来了礼部的准许批文,关于正神的人选,尚书大人的意思,是想问问徐将军可有推举?” 徐良恍然,如今他身为奉剑郎将,的确有资格参与此事。 他认真思量,这座新山应该是河洛设县以后的第一山,正神的人选,会与河洛县城的气运福泽息息相关,荣辱与共,此事不能草率。 要说最佳的人选,他第一首推杨惊龙,其次是杨晴,可是自从白帝城一别,他就不知那两人的生死了。 于是,他朝身旁的陆桢看去,陆桢不等他开口,就摇头叹声道:“河洛郡王已经灰飞烟灭,不存于三界六道轮回之内了。” 徐良闻言,面色大变,急忙追问:“杨晴呢?” 陆桢道:“杨晴施主被李禅师带走,想必是回空禅山菩提寺了,具体情况,贫道也是无从得知。” 徐良心情沉重,这事该怎么跟杨昭说啊。 邱祺瑞轻咳两声,道:“河洛郡王与杨晴郡主的遭遇,陛下与满朝文武百官也深表痛心,不过,逝者已矣,大魏所有子民都会铭记、感激河洛郡王所做的一切。眼下,咱们还是先商讨新山正神人选之事吧,温大人曾向本官推举过两位人选,一位是杨家之前的账房刘赞,一位是随徐将军前往白帝城的老庄,庄遇春,徐将军,这两位你都熟悉,不妨由你来决定,从中挑选一位。” 徐良看向温兰亭,眼里露出感激之色。无论是老刘头还是老庄成为新山正神,对他对河洛郡王府而言,都是大好事一件。 于是,他说道:“刘赞的尸身被柳金玉带走,我想柳金玉是不喜欢别人去打扰她的,那就选老庄吧,他身世清白,又是河洛城土生土长的人,将来此地的香火由他来积攒,倒也合适。” 邱祺瑞点点头,看向温兰亭,道:“温大人意下如何?” 温兰亭道:“尚书大人,下官无异议。还有一事,新山的山名,还没定。” 邱祺瑞道:“此事陛下已有圣明,新山的名字,就叫明圣山。” 闻言,徐良大为吃惊,朝温兰亭看去。 温兰亭眼睛明亮,温和地笑了笑。 巧了,山神之子,叫做庄明圣。 第119章 旧岁,新年 徐良起身送客,一直将三位大人物送到王府门外。 礼部尚书邱祺瑞先乘坐马车离去,温兰亭与陆桢并肩而行,边走边谈。 陆桢先开的口,道:“此次大魏这边,皇帝赌赢了半局,杨惊龙最后那一剑,彻底断了白帝城的龙兴之气,要想恢复如初,少说也要三百年了,上面那几位从白帝城走出去的,这回也吃了一记大暗亏,不过咱们也不用担心,上面也是乱得很,短时间内,那几位是无暇盯着这下面了,总而言之,十年内,天上人都不会是一个威胁。” 温兰亭脸上有些许诧异神色,歪头看向并肩而行的道人,不解问道:“陛下胜了半局?道长此话怎讲?” 陆桢笑了笑,道:“皇帝这次押了一场打赌,上半局的对手是白帝城,下半局,则是寇季与大奉王朝。” 温兰亭神色微动,出声道:“寇季是要南岳天断山?” 陆桢点头,声音微微低沉,道:“这下半局的凶险,有过之无不及呀。皇帝已经许诺,三年内,将南岳奉上,若食言,从此天南无大魏。” 闻言,温兰亭动容,因为震惊,脚步猛然停住。 陆桢也停下来,转头看过去,苦笑道:“皇帝的气魄,很出人意料啊。” 温兰亭微微颔首,继续迈步,不紧不慢。 陆桢摇摇头,从后面追上去,一边说道:“此事,你就不打算请示一下你的老师?” 温兰亭摇头道:“老师在今天早些时候已经动身前往茔阴。” 陆桢愣了愣,变色微变,沉声道:“难道是与那处秘境有关?” 温兰亭道:“在你们回来之前,书院接到山阴学宫的密令,得知早在三天前,茔阴的某座大山里出现异动,并且伴随宝光出现,种种迹象都与以往那处秘境出世时相似,是否会在近期出世,谁也说不准。” 陆桢皱起眉头,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道:“即使是在明年开春出世,也比以往提前了整整三年时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温兰亭显然也是有同样的疑惑,抬眼望天穹望去。 陆桢摇头道:“上面如今的确有大乱,但是并不会影响到这下面,秘境的提前出世,一般不受人为影响,只能说明天地将有大变,对了,你的老师可有说什么?” 温兰亭摇头。 陆桢思量了一会,才道:“你怎么看?” 温兰亭道:“静观其变。” 陆桢想了想,点头道:“只能如此了,贫道接到师门命令,需马上赶回三清山,眼下也是无暇分身前往茔阴一探究竟,只等处理完山上之事,再去走一趟了。” 温兰亭道:“在下若有消息,定会以飞剑传书告知道长。” 临别,陆桢想起一事,道:“明圣山三十六峰,除去朝廷敕封赏赐,以及各家分配名额,还剩多少峰是无主之物?” 温兰亭没有犹豫,道:“还剩三峰。” 陆桢脸上露出苦笑,心里感叹一句真是僧多粥少啊,开口道:“贫道想厚着脸皮讨要一峰,不知可否?” 温兰亭神色平静,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国子监祭酒王吉大人这会估计已经找到尚书大人,为的是建立学塾的事,在此之前,尚书大人跟在下提过,他在离京前,太宰宋大人曾与陛下提过,打算将一个峰头赏赐给奉剑郎将,不过陛下没有立刻恩准,也没有表示反对,只说等一等。” 陆桢苦着脸,尤不死心道:“办学塾一定要两个峰头?” 温兰亭道:“王祭酒的意思,三个峰头还嫌不够的。” 陆桢无奈,叹声道:“看来,贫道这回是讨不到喽。不过,要是给徐良的赏赐能定下来,贫道或许可以去找他租借。” 温兰亭忽然问:“不知是陆道长想要,还是三清山想要?” 陆桢笑了笑,道:“只是贫道想要。” 温兰亭的眼睛亮了亮,却没有再多说。 …… …… 转眼。 冬末,春至。 这天除夕,新年将至。 河洛郡王府里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欣欣向荣景象。 徐良把林带娣母子和庄明圣请来一起过新年,有符小虎和庄明圣这两个同龄人在,杨昭开心得满脸笑容。贴完春联后,徐良玩心大发,拉着三个少年,唤来婢女绿梅,一起在庭院里烧爆竹。过去三个多月,绿梅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事事跟徐良唱反调,虽然两人单独碰见时,依然不给徐良好脸色看,但是没有像以往一样,言语尖酸刻薄,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有个笑脸。 自打从白帝城回来,徐良几乎闭门不出,一直沉浸在修行当中,每天都找吴痴人陪练,三尸憾天功的第一尸早已臻至大成,练拳近千万,一身战力远超寻常佛门金刚,体魄从之前的五重楼晋升到了六重楼。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一直在内聚阳火,进行第二步的火炼灵躯。 惊喜的是,三尸神灯帮了他的大忙。三尸神灯蕴藏着强大的三尸阳火,让徐良省去了许多麻烦,借助三尸阳火,他轻而易举就在体内凝聚出阳火,以此进行火炼灵躯。 在这个过程中,三尸神灯每天吸收太阳火能,三尸阳火逐渐向太阳炎火演变进化,也让徐良的火炼灵躯进行得更彻底更纯粹,这一点,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另外,徐良还找潘鹰请教剑术,钻研剑道。他主动找潘鹰实战,不仅仅是点到即止的切磋,有好几次若非潘鹰剑道高明,御剑术出神入化,他都命丧黄泉了。在这样的生死磨练中,他的剑道修为一日千里,进步神速,连潘鹰都大为称赞。 至于成为世子殿下的杨昭,则被徐良严令读书,常去湖畔书院听课,与符小虎、安抱石和庄明圣一起,得到温兰亭的亲自教导。 如今,杨昭、符小虎、安抱石以及庄明圣已经是湖畔书院冉冉升起的四颗新星,才名出众,文名广传,拥有“湖畔四子”的美名。 爆竹声声除旧岁,欢声笑语迎新年。 河洛郡王府的第一顿年夜饭,比杨家往年都要热闹。 饭后,茶余。 徐良提着一坛朝廷赏赐给河洛郡王的极品花雕,找门房潘鹰喝酒,中途吴痴人找了过来,抢走剩下的半坛酒,坐在门槛上猛灌,由于动作太过豪放,酒洒了不少,看得徐良和潘鹰心疼不已,不约而同各自打出一道剑气,逼得吴痴人倒掠出去,落在门外大街上。 恰巧,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温大人?” 吴痴人回头,认出被自己撞到的人是温兰亭,便朝里面喊道:“公子,温大人来了。” 徐良听闻后,从里面走出来,朝温兰亭迎上去,笑道:“温大人,新年好啊,你来了正好,咱们今晚一起守岁,能跟温大人一起守岁,可是我们的荣幸,尤其是杨昭那小子,早些时候就一直念着,要去请你来,如今你来了,他知道后怕是要高兴不得了。” “诸位新年好。” 温兰亭笑了笑,朝几人拱手作揖,文质彬彬,浑然不把自己当河洛城的县令,只当是一介读书人,温文儒雅。 他随徐良进了门,却没有往里走,而是停下脚步,道:“在下就不进去了,这次来是有两件事要与你说。” 徐良没有支开吴痴人和潘鹰,道:“温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温兰亭点头道:“第一件事,记得几月前跟你说过茔阴那边的动静,如今有了确切消息,那处秘境已经出世,那座古文圣庙在今天便会显露,各方势力也已经商量妥当,明天一早就会派出门人弟子学生前往,共同进入古文圣庙,湖畔书院决定让杨昭、符小虎、安抱石以及庄明圣四人去,所以,在下想请你带个头,护送他们四个去茔阴,河洛这边,在下实在走不开。” 徐良听到茔阴秘境出世,古文圣庙即将开启时,就已经动容,这件事在几个月之前,温兰亭就特地来找他商量过,此时没有多想,便点头道:“没问题,明天一早,我就带他们四个动身。这是第一件事,那第二件事呢?” 温兰亭脸上露出笑意,显然这第二件事是喜不是忧,道:“陛下已经恩准,将明圣山的第三十六峰赏赐给你。” 闻言,徐良大喜,道:“这可真是新年的第一份大礼,在此,我诚心感激陛下的厚爱了。” 温兰亭道:“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关于交接的具体事宜,在下就擅自作主,帮你办了,等你从茔阴回来,应该一切会办妥。” 徐良抱拳行礼,“多谢!” 温兰亭回礼,“在下那四个学生,就拜托了。” 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一事,对徐良道:“有件事在下也是刚得知,相信你应该会很感兴趣,觉心小法师是你朋友吧,当初他在遇龙河畔出世,一战成名,后来骑蛟龙东游,离开大魏,进入吴国,前几日,他在扬州镇国寺悟法有成,出关后端掉了魔宗在扬州的分舵,斩魔一百三十六。” 徐良又惊又喜,小和尚果真有无敌之资,出世前人畜无害,出世后斩妖除魔,不知将来成佛问道后,又是怎样的惊天动地景象。 细想起来,小和尚是李一禅的弟子,也算是老鬼这一脉的传人了。先是李一禅,后有寇季,如今又多了一个觉心,不久的将来,天上人还能睡个安稳觉?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着指上的公输戒,里面有一截铜锈剑尖,那里面沉睡着一个残魂。 老鬼啊,这座天下曾欺你辱你辜负你,将来,我相信不会了。 第120章 春光正好,少年有诗 送走温兰亭,徐良看向潘鹰,道:“潘老,我走后,府里就交给你了,温大人若来交接山峰,你就按照之前我说的那样安排。” 潘鹰面露迟疑,道:“老夫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以往那几次秘境出世,但是多少了解那座古文圣庙每次出现,都会带来血雨腥风,古文圣庙里面是儒教学子文才之争,算不得凶险,但是古文圣庙之外,也就是进入秘境之中的其他人,则会因为其他宝物而争斗、厮杀,凶险万分,你确定不需要老夫随行?” 吴痴人点头道:“潘鹰所说,不无道理,公子,若有他一同随行,咱们此去茔阴,也更为稳妥。” 然而,徐良却摇头道:“此次我的主要任务是护送世子殿下四人,并不是要去与人争夺宝物,他们四个都是湖畔书院的学生,以湖畔书院的名头,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失心疯的蠢材,一般不会上来找麻烦,所以此行不会有太大危险。可是这里,是咱们的根基,不容有失,还有明圣山的那座属于我的山峰,那是我将来的根基,重中之重,正因如此,我才让潘老留下,若非担心茔阴那边太复杂,我都要让你们两个都留下了。” 闻言,潘鹰不再多言。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与徐良接触很多,知道徐良在谋划什么。 守岁完毕,夜已深。 林带娣领着三个少年下去休息。 徐良没有睡意,走到后花园,想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些往事,出了神。 在这里,他遇到了龙女红裳,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的不一样。 在荷花池底,他见到了那座诡异的圆石台,得到了赤芒剑。 也是在这后院,他杀死了萧荫权。 同样是在那座春秋亭里,他见识到了杨晴的一面又一面。 可以说,这个地方,是他真正接触这座天下、这个世界的开始。 抬头望向荷花池对面的那座月门,月门后就是西栅仆舍,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跟随刘赞学剑的一幕幕,仿佛看到了与顾灵丫头机缘巧合下的亲密接触,仿佛看到了与龙女红裳勾心斗角的过往。 他又想到了前世的父母,在那个时空里,是否也正值除夕新年,家里的一切可安好? “徐良!” 突然,背后有人喊他,回过神来后,转身看去,发现是婢女绿梅,不禁有些诧异。 对这个向来跟自己过不去的女子,徐良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刚穿越重生的低等家丁,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在自我成长。 “你在想什么?” 绿梅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徐良的脸上。 徐良浅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来找我有事?” 绿梅神色犹豫,似乎心里很纠结,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小姐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声音里,有些许轻颤。 徐良心里暗叹,没有隐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在白帝城外,他最后见那女子,化作一轮黑日,生死不知。再后来,是陆桢告诉他,李一禅带走了杨晴,去向成谜。 绿梅从徐良脸上的表情猜测到了结果,神色悲伤起来,声音沙哑地道:“那老爷呢?” 徐良叹了一口气,不愿多说。 见状,绿梅脸上的悲伤愈浓,垂下头,轻轻呜咽。 徐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脆弱的一面,心有不忍,轻声安慰道:“不用太伤心,杨家还有人,有世子殿下在,这个家就一直有希望。” 绿梅没有抬头,而是转身背对着徐良,道:“世子殿下有你照顾,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小姐既然不在,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徐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想去给夫人守坟。” 徐良皱起眉头,绿梅正值女子最美好的年华,若是这么白白浪费,真的是可惜了。 他想拒绝。 然而,绿梅率先摇头道:“不用劝我,我意已决,从明天开始,我就去夫人的坟旁结庐而居,若你准许,我想在夫人的坟边,替老爷立一座衣冠冢,老爷夫人生前恩爱,形影不离,死后也希望魂伴左右的。” 徐良张了张嘴,许多话想说,却被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是点点头,道:“好。” “谢谢。” 绿梅离去,形影落寞。 …… 翌日。 大年初一。 河洛郡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来自城中各方势力的拜年贺礼源源不断被送进府里,堆满了花厅的案桌。 管家李富贵迎来送往,忙得团团转。来访的客人没有一个见到世子殿下以及奉剑郎将,纷纷抱憾离去。 遇龙河上,有一艘客船在晨光里,逆流而上。 船上有楼,分两层,二层为上等舱位,设有包间,宽敞明亮,有船家免费提供的茶水瓜果。一层为普通舱位,设有四人小通铺和六人大通铺,空间狭**仄。船舱内还有下等舱位,其实就是货仓,乘客只能坐,不能躺,而且是所有人挤在一起,杂乱无比,味道难闻。 三种舱位,价格不同,代表着的也是三个层面的人群。 能坐上等舱位的人,非富即贵,选择普通舱位的人,一般是上比富贵不足,下比贫困又有余,只能算作刚好能丰衣足食的寻常人家,至于挤货仓的人,则大多数是还要为三餐温饱而劳苦奔波。 徐良一行人此刻正在这艘船上,他们买到的是普通舱位,六人大通铺。 从河洛县城走水路到瑶台县城,每天只有一趟船,舱位十分紧张,一般在前一天就满员,船家停止售卖。此次徐良不想惊动任何人,特意叮嘱李富贵不要动用河洛郡王府的关系,所以买舱位的事情,都是吴痴人去办的,花了比平时高出三倍的价钱,才买到一个六人大通铺。 晨光正好,徐良没有待在狭**仄的通铺里,带着四个少年在甲板上观赏遇龙河的两岸风光。四个少年里,除了杨昭,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所以特别兴奋,对沿途风景叫好不已。 出门前,徐良本来是要让四个少年都穿上湖畔书院的学生服,但是想着大年初一,按照旧俗应该是穿新衣裳的,不想扫了少年们的兴致,便没有提学生服的事,所以,此时船上的人并不知道,甲板上四个少年就是湖畔书院的“湖畔四子”,更加不知道那个站在船头一身家丁穿着的青年就是大魏王朝新敕封的奉剑郎将。 至于那个坐姿丑陋,长相五大三粗的邋遢汉子,更是被船上众人无视,只当是四个少年的随行仆人脚夫。 “杨师兄,我们来比作诗,怎么样?” 安抱石在四个少年中年纪排第二,比杨昭小两岁,性子却最为活泼,此时兴奋踊跃,提议比试以景作诗。 杨昭少年老成,经过这几个月的读书,性情更为沉稳,此时转头看向徐良,徐良道:“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那就每人作两句。” 杨昭听到后,点点头,回头看向庄明圣和符小虎,道:“你们觉得如何?” 庄明圣性情腼腆,只点了点头。 符小虎年纪最小,那股活泼劲儿,丝毫不比安抱石差,此时跃跃欲试,道:“好啊好啊,我先来。” 几人看他。 他一点也怯场,转头望向河岸,那双大眼睛眨啊眨啊,然后稚声道:“岸上山林动,船在河中行。” 徐良微异,这两句诗虽然算不上工整对仗,但是含有理学的味道,于是他含笑道:“勉勉强强。” 符小虎一听,憨笑低头。 “到我了。” 安抱石嚷嚷着,然后装模作样环视四周一番,才拿腔作调,抑扬顿挫,朗声道:“山南阴岭秀,春雪浮云端。” 念完后,得意地朝符小虎炫耀,不过在看向徐良时,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徐良说他还不如符小虎。 徐良脸上没有过多赞许的表情,依旧是含笑道:“嗯,还不错。” 少年一听,脸上露出不忿,指着庄明圣,道:“到你了,我不信你能作出比我这两句还好的。” 庄明圣略微沉吟,轻声道:“两岸青山相对出,孤舟一叶日边来。” 徐良愣了愣,这两句诗好生熟悉,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竟然跟李诗仙的某首诗中后两句不谋而合,不由得朝那文静少年多看几眼,这小家伙的文才,果然出众。 此时,四个少年都一脸期盼,想知道他对庄明圣这两句诗的评价。 徐良笑了笑,道:“情景恰当,意境高远,很好。” 安抱石一听,顿时泄气。 庄明圣得到徐良的赞许,脸上也露出开心笑容,紧接着不骄不躁,看向杨昭,道:“杨师兄作的诗会更好。” 徐良也很好奇,杨昭会作出怎样的诗句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温兰亭曾数次跟他提起过少年的文才,颇为赞许。 杨昭谦逊地摆手,道:“庄师弟的两句诗很好,我方才想到的两句,不如你,我想的那两句是,水光山色两相和,江面无风镜未磨。” “好厉害。” 符小虎拍着手,一脸崇拜地看着杨昭和庄明圣,然后问徐良,“杨师兄和庄师兄谁的诗更好?” 安抱石插嘴道:“还用说吗,当然是杨师兄。”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徐良笑骂道:“那你说说,他们的诗都好在哪里,不好又在哪里?要说不出,罚你把你们作的诗句抄写一万遍。” 少年顿时蔫了,愁眉苦脸央求道:“我错了,千万别罚我抄书,在书院的时候,我真的被老师罚抄书罚怕了。” 旁边三个少年笑出声来。 徐良哼了一声,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张嘴就来,说话不过脑子。” 安抱石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徐良看向众少年,道:“你们都很好,我相信你们的老师若是在这里,也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的。不过,学海无涯,你们切记莫要骄傲自满,莫要惫懒懈怠,要做到勤而好学,温故知新,知道了吗?” 众少年点头,齐声道:“知道了。” 旁边,那个五大三粗的邋遢汉子咧嘴憨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一刻,他在徐良和四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某种光芒,让他这个江湖莽夫,隐隐热泪盈眶。 甲板上的这一幕,落在了二层楼上某个包间的一群人眼里,随即就响起一阵嗤笑声。 其中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落在甲板上的众人耳中,“乡野流民,也敢学做别人的先生,须不知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也不知是谁家养出来的狗奴才,竟如此狗胆包天,以无知指教自家少爷主子学问,换做是本小姐,必定要一刀杀了喂狗!” 第121章 少年不恕 甲板上,还有不少其他乘船的客人,此时都听见了二层楼上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纷纷停下交谈和手上正在做的事,先是望向二楼,有一部分人似乎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的身份,然后朝船头附近的青年以及那四个少年看去时,眼里有幸灾乐祸,其余的人,都是路人看热闹的神色。 徐良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扰得皱了皱眉,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二层楼的那处包间,而是暗中观察四个少年的神情反应,他想看一看,这四个小家伙会怎么应对。 四个少年,此时神色各异。 符小虎瞟了瞟二楼包间,眼角余光又扫了一圈四周的人,有些胆怯,悄悄挪脚,往徐良靠去。 庄明圣抬头盯着那个说话的女子,目光冰冷,一言不发。 安抱石则是第一时间扭头看向杨昭,问:“杨师兄,她在骂谁?” 杨昭面无表情,目光却很锐利,如刀剑般射向二层楼那处包间,落在那个倚窗而坐的女子脸上,轻声道:“她在骂徐良,并且有嘲笑我们的意思。” 安抱石一听,顿时怒了,嚷嚷道:“凭什么?咱们又不招惹她!走,找她讨个说法去。” 杨昭阻拦,转头看向徐良。 徐良轻轻笑了笑,道:“出门在外,万事以和为贵,不要惹是生非。” 安抱石不忿,道:“是她骂咱们在先。” 徐良含笑反问,“你怎知她是在骂咱们?她既不指名道姓,又不跳下来在咱们面前公然挑衅,你就这么去找她理论,若是被她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岂不是成了咱们理亏欺负人?” 安抱石语滞,无言以对,便只好生闷气。 就在此时,那个女子从二层楼上跳下来,落在甲板上,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着徐良,冷笑道:“本小姐骂得就是你,狗奴才,用不着使激将法,本小姐现在下来了,你又能如何?” 女子芳龄十七八,眉清目秀,颇有姿色,可额窄唇薄,一副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心性凉薄神态,让人很难打心底里喜欢亲近。 徐良依旧没有转身,只对四个少年道:“遇到野狗狂吠,你若吠回去,岂不是也成了没教养的畜生,自个儿掉价,所以,不必计较。” 四个少年都是天资聪颖过人的天才,立即明白徐良话里的意思,尤其是安抱石,此时破气为笑,用斜眼去挑衅那女子。 女子从小骄横惯了,此时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大怒,指着徐良,扭头对二层楼那处包间大喊道:“赵笙,将这个狗奴才抓来,本小姐要将他的手脚全剁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从包间里掠出,直扑徐良。他是小姐家里豢养的侍卫,走的是纯粹武道路数,有四品宗师的实力,早些年因为护主有功,被家主赐姓赵,后来又赐名笙。 早在自家小姐出声前,赵笙就暗中窥探徐良一行人,那四个少年个个不凡,自身的才气在各自的年龄段里的确是极其出众,但尚在年幼,构不成威胁。那个领头的青年气息不俗,但赵笙仔细观察,断定对方的武道境界不如自己,便不甚在意。至于旁边那个坐着的邋遢汉子,气息稀松平常,跟常人无异,就更加不入赵笙的法眼了。 如今,小姐发话让他动手抓人,他自然信心十足,甚至希望徐良出手反抗,也好让他在小姐面前表现一番,到时小姐高兴了,楼上那位主子自然也跟着高兴,或许能赏他一分半分苦功。 忽然,坐在旁边毫不起眼的邋遢汉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嗡! 赵笙只感觉脑袋猛然轰鸣,仿佛被天雷击中,浑身气血瞬间凝滞,甚至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他的脸色唰地惨白,整个人僵住,一动不能动。 死亡的恐惧,将他覆盖。 随着邋遢汉子鼻息轻吐,赵笙的胸口仿佛被巨石砸中,身体飞了起来,惨叫着往后砸去,最后咚的一声,摔下船,落进河里。 诡异的变故,震惊了船上的所有人。 那女子虽然骄横野蛮,但不是愚蠢的人,在短暂的失神后,很快反应过来,猜测自己这回可能踢到铁板上了,面色一沉,转身就要跑。 可是,有人的反应比她快,出手的速度也很快。 哒哒——砰! 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冲了出去,在徐良身边卷起一阵疾风,少年的眼神凌厉冷酷,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奋力腾跳而起后,双手迅速一抹两侧腰间,分别握住了一把短刀,朝着惊魂未定的女子当头砍下。 刀光刺眼! 女子虽然受到大惊吓,但是自身修为不弱,在同年龄的练气士中也算是天纵之姿,此时见到一个乡野小子也敢对自己动手,内心深处自然大怒,眼里闪过寒芒,素手一划,祭出一片白光,要将少年击杀。 然而,她的所有打算和动作,都被一声虚无缥缈的冷哼击溃,整个人被一股强如山岳的力量罩住,一动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双刀朝自己的双肩砍下。 “大胆!” “住手!” 楼上,响起两声怒喝,有人拍案而起,有人破窗跳了下来。 少年的奇袭,没有奏效,那女子被人拉走,逃过一劫,但已经花容失色,脸上梨花带雨。 出手救人的是一位黑脸美鬓公,从显露出来的气息看,是一品大宗师的境界实力。他救人后没有对少年出手,而是神色凝重地看向坐在甲板上始终一言不发的邋遢汉子。 见状,少年果断退后,但是没有收起那两把短刀,依然死死地盯着那女子,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庄,庄师兄?!” 符小虎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握刀而立的少年的背影,满脸震惊。 杨昭和安抱石也是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平时文静温和,寡言少语的庄明圣,竟然会有如此凶狠的一面。 徐良同样吃惊,但是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庄明圣从小丧母,与父亲庄遇春相依为命,因为身体的缘故,这些年来吃尽苦头,受尽磨难,要论心性,可能比杨昭还要老成持重。 徐良忘不了少年与父亲诀别的那一幕,当时少年已经猜到,父亲从此一去,可能永远回不来,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小小年纪就懂得隐忍、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见其心志坚韧,甚至有那么几分冷酷。 此时,楼上走下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富贵中年人,锦袍玉带,腰悬良玉,眉宇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迈步时虎虎生风,很有官老爷的做派。 此人身后,跟着的是一位身段丰腴的美妇,一下楼就匆匆走向那受惊的女子,满脸的关切担忧,将女子抱入怀中,连连柔声安慰,眼里露出又心疼又宠溺的神色。在听到怀中女子的悲声哭诉后,扭头看向徐良一行人时,眼神凶狠,寒声道:“玉儿乖,别哭,有娘在,别怕,谁欺负你,娘就帮你把那人抓来,让你出气!” 随后,她对那富贵中年人道:“家润,你还不派人将刺杀玉儿的凶手拿下!” 富贵中年人抬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看向那坐在甲板上的邋遢汉子,仔细打量后,才看着庄明圣,沉声道:“小小年纪,心性就如此歹毒,一言不合就要以刀杀人,不知你是在何处受圣人之学?少时不学好,日后还不知你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我想知道,你的先生是何人,竟会教出你这等嗜血凶徒来。” 少年冷冷地道:“辱我所敬者,与父仇同,不恕!” 闻言,富贵中年人面色一沉,呵斥道:“放肆!今天我就替你家先生好好教训你一番,免得你日后为祸一方!” “你,还不配教训他!” 徐良上前,看也不看富贵中年人一眼,伸手在少年的头上揉了揉,示意安慰,又弯腰俯身,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做得很好,不过,你还小,讲道理这种事,还是让大人来。” 少年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收刀,退后,与杨昭三人站在一起,满面春风。 直到富贵中年人的喝问声再次传来,徐良才抬起眼皮看过去,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仗势欺人,还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甚至想草菅人命,你们眼中,还有王法?” “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爹如此说话?!” 原本伏在美妇怀中哭诉委屈的女子突然伸手指着徐良,大声呼喝。 徐良嘿嘿一笑,看向富贵中年人,道:“是呀,我也想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霸凌,还一副有恃无恐,想必你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大胆!” 富贵中年人冷喝,高声道:“本官赵家润,乃新任凉州道御史大夫,如今正奉旨前去上任,你敢对本官无礼,口出狂言,本官现在就可以治你的罪!” 说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观察那邋遢汉子的反应。可惜,后者对此视若无睹,脸上神色古井无波。 徐良拍手笑道:“好大的官威啊,不过,御史大人齐家的本事真的让人不敢恭维,教导出来的女儿如此品行恶劣,跟恶犬无异,见人就咬,很让人怀疑御史大人为官治理一方的能力。另外,御史大人纵容手下行凶,算不算知法犯法?” 闻言,赵家润眯起双眼,盯着徐良问:“你到底是何人?” 他的内心不太平静,眼前这个年轻人表现得太沉稳冷静,根本不似普通乡野出身的家丁仆从。 “好说好说。” 徐良搓着手掌,然后撩起悬挂在腰间的那把七寸玉剑,笑眯眯道:“不才前不久承蒙陛下抬爱,受敕封为奉剑郎将,从四品,在御史大人面前,应该可以斗胆自称一句,本将军吧?” 赵家润看了看那把七寸玉剑,又看了看徐良的那张笑脸,面色逐渐大变,失声道:“你,你就是河洛郡王府的那位奉剑郎将,徐良徐将军?” 在他身后,一群人也惊骇不已,尤其是那美妇与那女子,两人眼里有惶恐不安。 如今在大魏王朝,奉剑郎将徐良的名字,哪个当官的不知道?白帝城接孤,数千里舍命护主的事迹虽然被朝廷以及各方势力刻意隐瞒起来,但是多少还是流传了出去。 关键是,赵家润这个凉州道御史大夫在官职品轶上虽然跟徐良的奉剑郎将一样,都是从四品,但是这里不是凉州道,赵家润还未拿到凉州道的官印,而徐良已经有玉剑在身。 此时,徐良放下玉剑,轻笑道:“御史大人若不信,本将军可以引来天子剑气,或者召唤河洛县的山水神灵,毕竟,咱们还未离开河洛县的辖地。” 赵家润一听,顿时背后冒冷汗,慌忙道:“徐将军,不必了,有朝廷绶印的官身玉剑在,下官相信徐将军。” 徐良点点头,声音清冷地道:“既然如此,本将军想问一问御史大人,现在咱们能讲一讲道理了吗?” 赵家润想都没想,就垂下头,道:“下官知罪,下官教女无方,致使她骄横任性,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徐将军,下官在此,替小女向徐将军请罪。” 徐良摆手,含笑道:“御史大人不必如此,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已经不是无知小孩,做错事,自然要学会自己去承担后果,掌嘴吧!”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吴痴人就探出一只大手,朝那女子拍去。 无人敢挡。 亦无人能挡。 即使是先前出手击破吴痴人的力量压制,从庄明圣的奇袭中救下女子的那位拥有一品大宗师实力的黑脸美鬓公,在这一刻都无法动弹。 啪的一声,女子的右边脸蛋上出现了一个红掌印,五条指痕殷红,清晰可见。 第122章 再战陶乾 三天后,船在瑶台县城靠岸。 众人下船。 在码头处,送走徐良一行人后,赵家润几人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露出松了口大气,如蒙大赦的神态。 不过,那个身段丰腴的美妇很快就脸色阴沉下来,望着徐良一行人离去的方向,眼里闪烁着歹毒的光芒,冷哼一声,对赵家润埋怨道:“你呀,真没用,玉儿被人欺负,你这个当爹的,堂堂凉州道御史大夫,在那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当一路的孙子,这口气,你咽得下,我咽不下!” 赵家润豁然转头,沉声呵斥道:“你住口!” 美妇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懦弱性子,加上娘家的权势,让她在与赵家润的婚姻关系里,一直拥有寻常妇道人家难以企及的地位,此时,她凤眼一瞪,朝赵家润呛回去,“哟,就知道跟老娘耍横是吧,方才怎么不见你能耐?赵家润,你要是真有能耐,马上带人追上去,把那姓徐的人头摘了,老娘就什么都服你依你,否则你跟老娘耍横算什么本事?” 赵家润气得手指发颤,却知道跟自家媳妇耍不了官威,再吵下去只会让人看笑话,只好忍气吞声,吩咐随从起行,往县城里投宿去。 美妇拉着年轻女子与赵家润拉开一段距离,母女俩边走边窃窃私语。 美妇恶狠狠道:“玉儿别担心,娘会为你出这口气,等找到客栈落脚,娘就传书给你小舅,请他出手去对付那姓徐的,不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奉剑郎将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你爹胆小怕事,担心仕途受到影响,才在那姓徐的跟前低三下四当孙子,娘可不愿受这憋气。” 女子小声问:“小舅能应付得了那姓徐的身边那位邋遢汉子?” 想到那个神秘又强大的汉子,美妇心里也有些打鼓,想了想,朝身后随行的黑脸美鬓公投去目光,低声问:“范希平,你与那姓徐的身边那神秘人打过照面,可有看出他的来历,实力又如何?” 名叫范希平的黑脸美鬓公摇头道:“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显山露水,属下看不透,不知他的来历,至于实力,你们也看见了,赵笙被他引动的一缕天地之势就击飞,若非他手下留情,赵笙当时就死绝了,而我在他的气势范围内,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他的实力,远高于我,至少是第五境的强者。” 一旁的赵笙摇头苦笑,想到那个邋遢汉子,他心头就掠过惊悸,那一眼,几乎废了他。 美妇听完后,神色阴沉,寒声道:“第五境又如何,大不了我去找大哥,他与玉儿的师伯有交情,求他去请动玉儿的师伯出山,那姓徐的必死无疑。” 赵玉儿也跟着冷笑起来,道:“用不着师伯出手,只要我告诉师父,她那么疼我,一定会帮我去收拾那姓徐的。” 美妇点头,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的玉儿可是碧眼婆婆最得意的弟子。” …… 街旁一间客栈里,徐良一行人已经落座,正在等店小二上菜。 徐良喝了一口热茶,轻声道:“那碧眼婆婆是什么人?” 吴痴人道:“太玄山掌教劲松真人的师妹。” 徐良微愣,诧异道:“太玄山?我跟杨昭在灵泉县的郭家村曾遇到一个叫百里伤城的人,那人就是太玄山掌教劲松真人门下的高徒,可惜后来死在柳清风手里。这个碧眼婆婆很厉害?” 吴痴人点头,沉声道:“论天赋资质,碧眼婆婆都在她的师兄劲松真人之上,只不过她生性冷淡,不爱管事,才没有去争当太玄山的掌教之位,而且,她的机缘运气很好,曾在天断山找到一处秘藏,修为一直比劲松真人高,不过她很少出世行走,外面少有人知道她的实力,传闻,她已经悄悄突破第五境,跨入第六境,成为金仙了。” 徐良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赵玉儿那个刁蛮女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师父。 想了想,他又道:“听赵玉儿母亲的话,似乎她的娘家也不一般呐,她能立刻想到去找她大哥请动劲松真人出手来对付我,说明她大哥跟劲松真人的交情不薄,若是赵玉儿的师父,也就是那个碧眼婆婆,跟赵玉儿母女一个德行,说不定还真的会轻信赵玉儿颠倒黑白的说辞,来找我们麻烦,一位第六境的金仙,还真的不好对付。” 吴痴人也觉得这个担心不无道理,便低声道:“那要不,我现在去解决她们,以绝后患?” 徐良急忙阻止,摇头道:“你别乱来,这些毕竟只是咱们的猜测,劲松真人和碧眼婆婆是否会来找麻烦并未知,再者,那母女俩虽然可恶,但怎么说也是一位从四品朝廷命官的妻女,咱们无凭无据杀人,若是朝廷追究起来,也是麻烦,先静观其变吧,只要她们不找死,咱们也不用理会。” 吴痴人只好作罢。 吃过晚饭,吴痴人出去打听安排翌日乘船前往茔阴的事情。 徐良带着四个少年去后面的客房休息。 他们要了两间房,两个少年一间,徐良和吴痴人不需要床睡觉,到了他们那等境界,几天几夜不合眼也没问题,随便找个地方打坐就行。 此时天色未全黑,少年们在各自房间里读书,徐良听着听着,前世今生的回忆涌现,一时间心绪难平,便离开房间,打算到院子里走走。 谁知,刚掩上房门,一转身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院井对面,那人恰巧从房间里拉开门走出来。 四目相对。 随后,两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几乎一致,先是错愕,紧接着冷笑,杀气腾腾。 “徐良!” “陶乾!”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徐良是真的感到很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此人,当初在牛栏镇,此人乔装打扮成茶博士,设下埋伏,差点让他和杨晴吃了大亏。当时他就隐隐有种预感,陶乾日后会成为他的一个大敌,没料到再相见来得这么快。 他暗暗打量陶乾,不由得又是一阵吃惊,这家伙的气息比上一次见时强大了数倍不止,隐约达到了练气第四境,如此神速,堪称恐怖。 陶乾也在暗中打量徐良,可惜的是,他看不透徐良。 徐良此时开口道:“你的进步真让我吃惊,想必,你身上那个幽魂帮了不少忙吧。” 陶乾眯了眯眼,眸子里闪烁着惊人的寒芒,冷笑道:“彼此彼此,你的进步也不错,我早就说过,你跟我是同一种人,你身上的秘密,跟我一样。” 徐良哈哈一笑,道:“你的自信,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你跟我还真不是同一类人,我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你却未必知道我身上的秘密。” 陶乾冷哼道:“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身上的那个幽魂,不见得比我身上的那位前辈厉害。你要想动手,尽管放马过来,你我之间的胜负难料。” 徐良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嘴角处却噙着讥讽,“我似乎有点高看你了,先前还觉得你将来会是一个大敌,现在……” 他摇摇头,满脸不屑。 陶乾皱起眉头,面色阴沉着,身后有阴风怒号,寒声道:“我知道,你如今是朝廷敕封的奉剑郎将,能引动一缕天子剑气,能召唤一县辖地内的山水正神,这些就是你的倚仗么?你是不是觉得,要杀我易如反掌了?” 徐良心里的确不惧怕陶乾,但是并不认为能轻而易举杀掉此人,他与寇季接触过,所以对陶乾身上的那个幽魂很忌惮,他从寇季口中得知,除了受俗世王朝敕封而保住神魂不散的人外,但凡能够死后灵魂不散,又不入轮回,依然强留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生前都是独尊或者独霸一方的绝世大能,不可小觑。 陶乾傲然道:“你若真那么认为,尽可以出手试试。” 徐良轻笑出声,身上的杀气瞬间烟消云散,道:“这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跟人动手打架。” 陶乾身后的阴风也消失,冷哼道:“那就后会有期。” 任谁听到他们的对话,都会以为这场不期而遇的狭路相逢,就这么平静收场,可是,在下一瞬息,院井中间就猛然迸发出一片刺目光芒。 那是两把飞剑,在空中狠狠相撞。 徐良嘴角微翘。 陶乾双目微眯。 两人各自身形一晃,同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到了院井中,一人出拳,一人出掌,拳掌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纯粹力量的拳劲,真气凝聚的掌力,轰然爆发。 砰! 环形的力量冲击波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出去,将院井里的所有盆摘和花草假石扫成齑粉,两侧院墙和房屋簌簌作响,一阵猛烈摇晃。 哒哒。 两人各自倒退,落地后戒备相视。 四个少年被惊动,从房间里跑出来,围在徐良身后。 陶乾目光一凝,盯着杨昭,又转向盯着符小虎,接着又看向安抱石和庄明圣,眼里露出贪婪饥渴的神色,此刻的他,仿佛变成一头饥饿饿的洪荒猛兽,看到了最爱的美味,要开始进食了。 徐良皱眉,神色凝重起来,他能感觉到陶乾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恐怖变异,有惊人的力量在苏醒。 于是,他大喝一声,沉声道:“陶乾,你敢伤他们四个一根汗毛,我保证这座天下都无你容身之处,他们四个都是湖畔书院的学生!” 陶乾体内冒出一股股黑气,阴森恐怖,桀桀笑道:“那又如何,我吞了他们,躲起来消化掉,湖畔书院能耐我何?韩俞已经死了,剩下一个蒲松堂和一个半废的王尧,根本不足为惧,至于你,嘿嘿,受死吧!” 话音刚落,他就一掌拍出,每一根手指里都掠出一条黑气妖蛇,扑向徐良五人。 同时,他抛出一物,封锁住客栈的这方天地,与外界隔绝。 噗噗噗! 一道道血肉爆裂的声音响起,那些没有逃出客栈的人全都化成血雾,被他吸入口中。 徐良祭出天魔铃,护住四个少年,他自己则祭出赤芒剑和阴溟剑,与那五条黑气妖蛇缠斗。 诡异的是,这些黑气妖蛇杀不死,每次打散了又重新凝聚。 徐良知道这是练气士的手段,他接触不多,暂时还没有想到解决之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能撑到吴痴人回来。 另外,他也在暗中观察头顶的那道结界,想办法打破。 “桀桀,你别浪费力气了,冥罗鬼玺可是比大魏皇室的天子剑还要高级的宝物,即使是大魏天子亲自拿着天子剑来,一时半会也破不了冥罗鬼玺化出的结界。” 陶乾的声音传来,让徐良的神色十分难看。 他握住腰间的那把七寸玉剑,想要引动天子剑气和召唤附近的山水正神,结果毫无动静。 陶乾冷喝道:“徐良,交出你当初得到的萧荫权的公输戒,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准许你做我的仆从,否则,你将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 徐良再一次打散那五条黑气妖蛇,趁机换了一口气,冷笑道:“你这个不孝子,还惦记着你死鬼老爹的遗物,我已经烧了,你想要就自裁,下去黄泉路上找吧。” 吼! 陶乾的脸上猛然浮现一尊兽首,长着一张鬼脸,恐怖无比,朝着徐良愤怒咆哮后,又缩了回去。 徐良见状,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寒声道:“原来你与身上的幽魂融和在一起了,怪不得这么厉害。” “住口!” 陶乾怒吼,声音寒气逼人,咬牙切齿道:“是我杀死了那老鬼,是我赢了,哈哈哈,那老鬼想侵占我的肉身,反被我的神念吞噬,他活该!” 徐良心里一沉,如果那个幽魂真的被陶乾吞噬掉了,那今晚这场苦战,就真的糟糕了。 “看来你是不会乖乖交出东西来的了,既然你要找死,那么,我成全你!” 陶乾杀气腾腾地说着,十指连弹,瞬间,一条条鬼气森森的黑锁链从地下钻出,困住了徐良。 徐良大惊,神念联系到公输戒里的铜锈剑尖,大喊道:“老鬼,救命!” 铜锈剑尖没有动静。 他心里一咯噔,才想起来,当初回到河洛城后,老鬼就陷入沉睡,无论他怎么叫唤都没用,估计是在废掉长空破阵时,老鬼将一根指头探出铜锈剑尖,付出了大代价。 “惊龙剑!” 正当徐良满心焦急时,他身后的房间里飞出一物,正是藏有惊龙剑的那方剑匣! 咔! 剑匣一出现就自行打开,里面爆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徐良和陶乾都无法看清里面的东西,只感觉剑气如汪洋之水,剑意如太阳之火,无可匹敌! 铮! 未出鞘,剑鸣已冲天。 刹那间,困住徐良的那些黑锁链首当其冲,寸寸断裂,紧接着是那五条黑气妖蛇,无声溃散,再然后,那道结界也被撕开,裂口迅速扩大,最后毁于一旦。 陶乾见状,大惊失色,大叫道:“惊龙剑怎么会在你手里?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候,天雷行空。 瑶台县城上空,将夜的天地还残存着最后的一缕光明,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一条完全由剑气凝成的剑龙从天而降,一口咬在悬在空中的冥罗鬼玺上。 咔嚓! 冥罗鬼玺上面出现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浓黑如墨的鬼气从中冲出,伴随着一张张鬼脸,随后又如飞蛾扑火一般,湮灭在剑龙上。 “不!” 陶乾嘶吼着,心痛无比,整个人化作一团鬼气,冲过去抓走冥罗鬼玺,疯狂远遁。 第123章 一缕浩然气 徐良下意识要去御使惊龙剑,想要阻击陶乾,此人很危险,是个潜在的威胁,若是让他成长起来,将来必定会成为绝世大敌。 然而,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惊龙剑压根不听他的使唤,剑气消散,剑意隐去,就连剑匣也自动合上,啪的一声坠落在地,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神圣超凡的力量,返璞归真,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匣子。 徐良满脸错愕,旋即恼怒,破口大骂,同时他的手迅速朝悬挂在腰间的那把七寸玉剑捞去,想要动用天子剑气,可是,等他握住玉剑,再抬头时,已经彻底不见了陶乾的踪影,气得他张嘴就骂:“去你大爷!” 他掠上屋顶,面朝城中,沉声低喝:“城隍何在?” 城中城隍庙里,掠出来一道彩光,落在徐良面前后,化作一个青衣老秀才。 瑶台县城的城隍爷,褚禄。 此时,褚禄恭敬一拜,道:“下官褚禄,徐将军有何吩咐?” 徐良解下玉剑,递过去,道:“你持本将军信物,速速去追踪先前那人的下落,若有必要,让各路山水正神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褚禄恭敬接过玉剑,准备领命而去。 忽然,远处出现大动静,一道中正清和的金光毫无征兆出现,劈向远处一座山头,紧接着传出陶乾怒不可遏的吼声,“青藤书院!今天这笔账,日后必与你们好好清算!此仇,不死不休!” 徐良瞪大眼睛,惊愕道:“浩然正气?!” 褚禄望向城中某处,低声道:“有人算计了那人,应该就是青藤书院的人,徐将军,咱们是否需要过去一见?” 徐良略微沉吟,青藤书院是青州最历史悠久,最负有盛名的儒学圣地,加上是本土书院,极受青州读书人的推崇,在这一点上,远非湖畔书院、山崖书院等“外来者”可以相比的。 青藤书院的人出现在这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阴了陶乾一把,让他意外的同时,又感到一丝忌惮。 此时,吴痴人回来了,神色凝重,杀气腾腾。 等他见到徐良和四个少年都安然无恙后,脸上的阴霾才散去,紧绷着的心弦也松开,对徐良道:“发现这里出事,我就第一时间赶回来了,无奈那结界很厉害,我一时间难以打破,方才见到那人逃走,就追过去想要阻拦,可惜……那人精通某种厉害的隐匿术,我跟丢了,只好赶回来。” 徐良听后,心头微微动容,能躲过吴痴人的追踪,看来陶乾掌握的隐匿术很不简单,幸好褚禄还没有动身追过去,否则,结果应该也不会比吴痴人好多少。 褚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将手里的玉剑还给徐良。 徐良让吴痴人留下善后,他则带着四个少年,跟着褚禄离开客栈,往城中某处走去。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一处民宅前。 已有人站在宅门下等候,是一个白衣女子,身材高挑,相貌极其出众,不施粉黛,清丽得如出水芙蓉,穿着朴素,却惊艳如九天玄仙。 见到徐良,她先是嫣然一笑,明眸皓齿,眉眼如画,然后款款行礼,轻声开口道:“徐公子,别来无恙?” 徐良看着这位绝世佳人,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诧异道:“周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初在湖畔书院见过的青州第一才女,还是青州十大美人之首的周茹。 周茹侧过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含笑道:“小女子是奉命在此迎接诸位贵客的,徐公子,请。” 徐良皱了皱眉,明白过来了,道:“你是青藤书院的人。” 周茹点头道:“正是,我自幼在青藤书院蒙学,授业恩师是苏颛,人称青书先生。” 徐良吃惊,苏颛这个名字或许少有人熟悉,但是青书先生这个称呼在大魏王朝可是如雷贯耳,在青州境内,有两位先生最为人熟知,且被众多读书人推奉为儒教大贤,一位是鬼笔先生,一位是青书先生。 前者以一支烂头笔,著书立说近百部,其中《聊斋》、《志怪》、《警世》以及《神道》四部巨作广为流传,不仅在大魏王朝,在整个天南,甚至在整个南瞻部洲都享受极高的赞誉,鬼笔先生也被众读书人赞评“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批人批神,不怠分毫。” 后者以两袖浩然正气作丹青,写意山水,泼墨人间,每有画作出世,都被奉为圣品,有市无价,其中《高山流水图》、《海外寻仙图》以及《天门引神图》成就最高,不仅被南瞻部洲的丹青界奉为经典,就是在其他大洲也享有盛誉。 鬼笔先生,徐良知道,就是湖畔书院的蒲松堂,两人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徐良不止一次听老刘头提起过,加上对方又是六斗举人段明诚以及九斗进士温兰亭的老师,所以他格外留意。他没想到的是,那鼎鼎大名的青书先生竟然会是周茹的授业恩师。 想到这,徐良脸上露出些许紧张,走上去,低声问:“周师姐,里面那位,不会就是你的老师吧?” 周茹歪头看他,道:“你怕我的老师?” 徐良立刻摆手,道:“无缘无故,我又没有得罪过你的老师,为什么要害怕他呢。我只是觉得,我是一个粗人,担心见到你的老师时,礼数不周到,惹他不高兴,连累周师姐你罢了。” 周茹莞尔一笑,道:“我的老师可不是迂腐顽固不化的人,他向来不拘小节,常说礼存于心,重品质,而非言行,所以院长常跟我谈笑抱怨,说老师是个叛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徐良一听,不喜反忧,皱眉问:“你的老师真来了?” “怎么,徐将军不欢迎老夫来?” 突然,里面传出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 徐良急忙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身穿麻色宽松大袍的老人从里屋走出来,满头半黑半白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以及后背上,额宽面圆,眼大唇厚,笑的时候慈眉善目,像是寻常老翁。 老人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隔着院井打量徐良,目光如炬。 徐良淡定从容,没有表现出抗拒不满的神色,作揖行礼,道:“徐良见过苏夫子。” 苏颛含笑点头,道:“嗯,不错,这份不卑不亢,已经比很多年青人做得好太多了,难怪宋太宰那么看重你,极力向陛下推荐你,敕封你为奉剑郎将。” 徐良急忙谦逊道:“苏夫子夸赞,徐良愧不敢当。” 苏颛笑道:“你不敢当,只怕大魏无人敢当了,最近半年,要论大魏风头最劲的人,就非你徐良将军莫属了。” 饶是徐良的厚脸皮,此时也有些扛不住,脸上一阵阵发烫,讪笑道:“苏夫子别再取笑我了,我这点斤两,在外面吹牛拍马可以,在苏夫子面前,那还不是立马原形毕露了。” 苏颛哈哈一笑,招手道:“进来说话吧,再让你们这么站着,等会又有人要怨我待客不周,没有礼数了。”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茹。 周茹娇嗔,见到徐良等人在看着,不好跟自己的老师撒娇,只得露出幽怨的眼神。 苏颛见状,更是哈哈大笑,转身进了里屋。 徐良看向周茹,神色古怪,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大美女如此娇憨可爱的一面。上次在湖畔书院,周茹可是全程高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前后一对比,眼前的周茹可就生动多了。 周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头不理会徐良,招呼四个少年以及城隍爷褚禄进屋。 落座,周茹亲自给众人沏茶。 苏颛取出一幅墨迹未干的画作,放在众人面前,哈哈笑道:“去年秋,老夫路经西蜀古道,沿途所见,颇为感触,可惜当时太匆忙,没能安心作画,自西蜀回来后,又忙于各种琐事,一直未能遂了当时画一幅西蜀古道景象的心愿,直至前几天到了这瑶台县城,在这农舍小院,看山望水,听风观雨,心境甚佳,才完成这幅画,恰巧听闻你们也到了这里,就索性请你们来当第一批赏画的人。” 四个少年跃跃欲试,但是不敢造次,都拿目光去看徐良。 至于褚禄,也是心痒难耐,虽然也很想凑上前去赏画,毕竟这可是鼎鼎大名的青书先生的新作,其中蕴藏着的大道气息,对他这样的神灵而言,是无价之宝,可是又不敢失礼,怕惹怒了徐良和苏颛,到头来吃不了兜着走。 徐良看了一眼那幅画,心头震惊,却摁捺住心绪,对苏颛苦笑道:“苏夫子的盛情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在丹青上面,实在是一窍不通,恐怕要让苏夫子失望了。” 苏颛很大度,挥手爽朗道:“无妨,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惹老夫不高兴。”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良点点头,对四个少年和褚禄道:“你们赏画的时候都小心点,若是坏了画,苏夫子不计较,我也定严惩不贷。” 四个少年顿时欣喜若狂,拥上去围着那幅画,探头探脑。 褚禄则站在四个少年身后,凝神观画,开始若有所思,渐渐入了神,最后彻底沉浸在画的意境里面。 苏颛看了一眼这位城隍,轻轻颔首,能够这么快进入画的意境里,足以看出褚禄的天赋资质不一般。 徐良坐在那里,轻抿香茶,一点也不着急。 “你倒是与众不同,别的人听闻老师出新作,都争先恐后,想要先睹为快,如今老师请你看你也慢吞吞,小心老师一气恼,收拾你。” 周茹给徐良沏茶的时候,没好气地刮了他一眼。 徐良笑了笑,无辜道:“我真的不懂画啊。” 周茹一脸我信你才怪呢的表情,忽然提议道:“你不懂画,可你懂作诗呀,要不,你帮老师的这幅画题一首诗词?” 徐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愁眉苦脸道:“周师姐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怎么敢糟蹋了苏夫子的画,要是被传了出去,恐怕这瑶台县城里的读书人老学究都要提刀来砍我了。” 周茹抿嘴一笑,梨涡迷人,道:“我不觉得,你的那首《游子吟》,‘海上升明月’以及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徐良的内心一阵羞臊,好想说那些都是我抄袭的。 此时,苏颛忽然开口,道:“周茹的这个提议不错,徐小友,老夫这幅画的题词,就托付你了。” “啊?!” 徐良的五官顿时挤在一起,感到压力山大。 成功完成坑害的周茹抿嘴窃笑。 徐良来不及推辞,就被一阵哭声惊动,急忙转头看去,发现四个少年各自掩面哭泣,悲伤不已,纷纷哭喊着想回家,想念爹娘。 徐良皱眉,看向褚禄,这位城隍爷也是悲色盈面,眉宇间有痛苦之色。 顿时,他就明白过来了,是那幅画的意境在作祟。 苏颛的画,已经有了道韵,能引动天地之势,何况人的七情六欲! 他看向苏颛,后者会意,轻轻一弹指,一缕清气从袖中掠出,化作一股清风,轻拂整个屋子。 哭声停止,悲伤的气息消失。 四个少年回过神来,看着彼此脸上的泪痕,面面相觑,先前的一幕,恍然如梦。 褚禄轻叹一声,回过神来,对苏颛深深一拜,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神情落寞。 徐良起身,对苏颛拱手作揖,道:“恭喜苏夫子再得一圣品。” 苏颛摇了摇头,道:“还差一些。” 旁边,周茹已经备好笔墨。 徐良苦笑,知道躲不过去了,便沉声道:“既然苏夫子如此看得起晚辈,晚辈就斗胆班门弄斧一回,若是有损这幅画,还望苏夫子不要怪罪晚辈才好。” 苏颛笑道:“你尽管放心,老夫不至于那么小气。” 徐良点头,移步过去,认真观画。 这是一幅古道秋景图,苍凉古道上,一人一马,踽踽独行,似远行,似望乡,路旁人家,炊烟稀疏。 这个情景,他并不陌生。 事实上,在他方才看这幅画的第一眼时,就知道最契合这幅画的题词是什么了。 此时,画里的道韵汹涌澎湃,拉扯着他的心绪彻底沉浸入其中的意境里,他没有抗拒,任由心绪在画的意境里遨游,大悲大泣。 这一刻,他的思念与悲伤,仿佛穿越了无数位面与时空,回到前世的世界,在父母好友面前,尽情释放。 在某一刻,他的情绪达到某个顶峰。 然后,提笔,蘸墨。 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时,整幅画倏然发光,神圣无比。 紧接着,画里的景象如有神助,竟然活了过来,只见那孤独的旅人抬手,屈指一弹,便有有光透纸而出,落入徐良的眉心里。 一缕浩然气。 第124章 江神凤萝 城北,菩江畔的一座雅致别苑。 东院的书房里,有三人正在密谈,其中有两张熟悉面孔,一个是即将前往凉州道赴任御史大夫的赵家润,一个是随赵家润同行的黑脸美鬓公范希平。 另外那张陌生面孔,则是瑶台县的县令,茅云章。此人出身寒门,早年求学时贫困潦倒,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恩公赵家润,得到救济,后拜赵家润为恩师,鞍前马后熬了好些年,终于借助赵家的势力,在长京的某个清水衙门混了个一官半职,时至今日,他能当上瑶台县的县令,也是全靠赵家润一手拉捧起来的。 “恩师,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茅云章对赵家润极为尊敬,说话的时候头颅微垂,身体微微向前倾,道:“那个江湖人叫陶乾,是阴煞门中黑虎堂的堂主,此人似乎与徐将军有旧冤,恰巧又在同一间客栈住宿,两人便动手打了起来。” 赵家润沉声问:“结果如何?” 茅云章道:“徐将军一行人无碍,有惊无险,倒是客栈掌柜和几个伙计,还有几个客人来不及逃离,无辜受害,那陶乾很不简单,手中有一宝物能阻断徐将军与天子剑联系,凝出的结界连徐将军身边那位神秘高手也攻不破,最后是徐将军用了惊龙剑,才将那结界破开。” “惊龙剑?!” 赵家润脸上露出惊色,阴沉着脸,道:“果然,怪不得湖畔书院会放心他带着那四个读书种子去茔阴,原来是有惊龙剑在他手上,那陶乾抓到了没?” 茅云章摇头,道:“此人的隐匿术极其了得,徐将军本来已经召唤了城隍褚禄,并交出官身玉剑,让褚禄去找各路山水正神帮忙,一同缉拿此人,结果徐将军听到那位神秘高手追踪无果后,就放弃了继续缉拿。” 赵家润点点头,忽然看了一眼范希平,才对茅云章道:“听说那陶乾最后被人暗算了,吃了大亏,怎么回事?” 茅云章的脸色变了变,才沉声道:“是青藤书院的青书先生。” 闻言,赵家润也是脸色大变,露出震惊神色。 茅云章急忙站起来,向赵家润请罪,“请恩师恕罪,此事是学生的不对。青书先生来县城已经有数天,当时学生曾去登门拜访,却没有见到青书先生,只见到青书先生的高徒周茹,周茹告诉学生,她的老师来县城的事,不许张扬,所以学生今天见到恩师时才没有提起。” 赵家润摆摆手,道:“我不怪你,坐下说话吧。” 说完,他皱眉看向范希平。 范希平沉吟片刻,道:“徐良此时应该就在青书先生那里。” 赵家润马上站起来,道:“走,随我去拜见青书先生,备上厚礼。” 当他们三人离开书房,出门而去时,在这座别苑的西院侧门,有两条人影迅速闪了出去,门外早已有马车等候,两人钻进车厢,马车便疾驰而去。 没过多久,马车出了城,到了菩江边。 夕阳西下,晚霞当空,映照着平静的江面一片火红。 水边站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男子白衣胜雪,腰悬双剑,俊朗出尘,神采飞逸,站在那里就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女子一身碧绿长裙,紧致地勾勒出那具丰满的胴体,她拥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蛋,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孤傲,让人不敢心生亵渎。最惊艳的是她那一头浓密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进水里,随波逐流,游游弋弋,仿佛水草。 两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对金童玉女,在孤帆远影的衬映下,美好得让人心醉神迷。 听到身后的马车停下,女子微微侧头,对身旁男子点点头,然后纵身一跃,扎进水里,眨眼消失在江面上。 男子转身,看向走下马车的那对母女,脸上露出笑容。 “姐姐。” 他看向美妇,目光柔和,亲切地唤了一声。 又对美妇身旁的美貌女子和蔼笑道:“玉儿都长这么大啦?越来越漂亮了,成大美人了。” 赵玉儿娇羞一笑,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小舅。” 美妇走到男子面前,笑容满面,仔细一看,两人真有三四分相像,尤其是眉宇间的神韵,简直一模一样。 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美妇叫朱倩,男子叫朱当阳,来自曾经的天南十大势力之一的朱家,有一个极厉害的爷爷,叫做朱焚湖。 此时,朱倩将手搭在朱当阳的手背上,高兴说道:“弟弟,你不是在南疆淬剑的吗,怎地来了此地的?方才接到你的飞剑传书,可把我乐坏了。” 朱当阳轻轻拍了拍亲姐姐的手,轻声道:“姐姐,我也很想念你们,快三年没见你,你比以前清瘦了许多。” 朱倩动情,眼睛泛红,摇头强笑道:“我过得很好,这些年跟着家润外迁,可能是劳累了些,等家润的仕途安稳下来,就好了,倒是弟弟你比以前黑了,也比以前瘦了,修行辛苦。” 朱当阳安慰道:“姐夫的事,爹已经传书告诉我了,你也不用担心,有咱们朱家在,他不会有事的,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召他回京,升迁是迟早的事。” 朱倩顿时惊喜,这个消息从自家弟弟口中说出,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姐弟俩话了一阵家常。 朱倩突然话音一转,冷声道:“弟弟,这次你来了正好,本来我还打算飞剑传书找你呢,你要为姐姐作主。” 说着,就将此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旁边的赵玉儿也开口加油添醋,大多是编排徐良等人仗势欺人,欺负她们娘俩。 “小舅,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出这口恶气,爹是朝廷命官,不好对那姓徐的出手,你若是再不帮忙,岂不是会让别人以为朱家的人是好欺负的?” 赵玉儿挽着朱当阳的手臂,撒起娇来。 朱当阳宠溺地刮了一下赵玉儿的鼻子,笑骂道:“你这爱闯祸的小妮子,别以为小舅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想让小舅替你出头,找那小子报仇血恨是不,告诉你吧,你们与那小子的恩怨,我都已经知道了,都是你这小妮子的错。” 赵玉儿顿时叫委屈,“连小舅你也来教训我,呜呜,我不活了。” 朱当阳指着赵玉儿,对朱倩无奈笑道:“你瞧瞧,这都是你惯出来的坏性子。” 朱倩道:“玉儿是爱胡闹,但她毕竟还小,我跟家润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不宝贝她宝贝谁去?那姓徐的动手打人就是不对,他不就是仗着身边有一位第五境的强者么,哼,咱们朱家不是没有人!总之,这口气我咽不下,弟弟你如果不便插手,我也不会不明事理麻烦你,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朱当阳无奈摇头,道:“姐姐你先别生气,我没有说不帮你出气,实说跟你说吧,那徐良若只是区区一个朝廷敕封的奉剑郎将,或者只是杨家的一个家丁,那也就算了,偏偏,他跟三清山、青山宗、真武山、空蝉山以及神煌门都有或多或少的交情关系,如今他更是受湖畔书院所托,带那四个读书种子去茔阴参与古文圣庙的机缘争夺,此时若动他,便是要与湖畔书院为敌……” “那又如何?” 朱倩打断朱当阳的话,冷哼道:“区区一个湖畔书院,还威胁不到咱们朱家!” 朱当阳皱了皱眉,沉声道:“姐姐,如今咱们家里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你不是不知道,多一个敌人,对咱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朱倩的面色变了变,生气道:“难道你要让我此事就这么算了?” 朱当阳是了解自己这个姐姐的,知道朱倩若不去找徐良出一口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自己若不帮忙,她肯定要铤而走险,保不准会铸成大错,连累了家里那头的布局大计。 于是,他柔声安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姐姐你先别急,我怎么可能放过欺负你的坏人呢,我的意思是说,咱们暂时先不去找那小子算账,毕竟,我这回北上,是肩负家里的使命,有任务在身,你也知道,爹和大哥为了家里的事耗费了多少心血,爹在给我的传书里特意叮嘱,此次凡事以大局为重,你说,我若是为了帮你们出气,耽误了大事,爹和大哥会不会饶了我,会不会饶了你?” 朱倩听完后认真思考,仔细衡量利害,也是冷静下来,不敢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道:“弟弟你这次北上,也是要去茔阴?” 朱当阳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没错,据可靠消息,茔阴那边的秘境已经开启,那座古文圣庙里,很有可能藏着与爷爷当年失踪有关的秘密。” 朱倩失声惊呼,“什么?” 朱当阳急忙示意不要声张,沉声道:“大伯那边已经行动了,带头的是文芳,家里都在传,谁先找到爷爷,或者与爷爷失踪有关的秘密,就拥有朱家的主事权,你说,咱爹能坐得住吗?所以,我这回呀,是肩负重任北上的,若是分心搞砸了,让文芳那边捷足先登,爹肯定饶不了我!” 朱倩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后,道:“既然如此,弟弟你还是先去办正事要紧,这边的事,我自会妥善处理,绝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朱当阳点点头,但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想了想,道:“姐姐放心,我虽然不能亲自去找那姓徐的算账,但是提前收点利息,应该没问题的,明天,等他们乘船北上的时候,我请一个朋友出手,教训教训他们,让那姓徐的小子吃些苦头,好教他知道,我朱家的人可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闻言,朱倩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来。 此时,赵玉儿指着江面,问道:“小舅,你说的那个朋友,是方才那位好看的姐姐么?” 朱当阳点点头。 赵玉儿眨着眼睛,回忆着那张完美的脸蛋,同为女子,高傲如她,也不得不惊叹那女子的容貌无双,下意识好奇地问:“她是什么人呀?” 朱当阳笑了笑。 她不是人,是这菩江的江神。 她叫凤萝。 第125章 拦江 清晨。 徐良一行人在码头乘船离开瑶台县城,沿菩江北上,前往茔阴。 他们中多了一人,那便是周茹。 吴痴人租来的这艘船比一般客船要小许多,甲板上只有一层楼,共有大小四个房间。周茹独占一间,徐良和吴痴人一间,四个少年平分剩下两间。 船行至江中。 天空风和日丽,两岸春光旖旎。 众人来到甲板上,四个少年兴致勃勃,一边读书一边赏景,不亦乐乎。吴痴人找船家买了两坛瑶台县当地的好酒,左手一坛,右手一坛,独自豪饮,自娱自乐。 徐良和周茹走到船尾处闲聊。 徐良先开口,笑容满面道:“早上起来,听吴痴人说你要跟我们同行,还不敢相信,怎么这么突然?” 周茹撩了一下被江风吹动的几缕青丝,饶在耳后,轻轻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临时突然决定的,此次我随老师出行,本来就是要去茔阴,你也知道,那座古文圣庙对儒家学子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作为青藤书院的学生,自然也不理外。” 徐良点点头,古文圣庙的每次出世,对儒家学子而言,不仅仅是机缘的争夺,更是各书院、学府、学宫之间的一次较量,算得上是一件盛事。 “青书先生此次不打算去茔阴?” 他好奇问道。 周茹浅笑,看似随口一说,道:“老师还有些私事要去做。” 徐良不便再打听,换了个话题,问道:“听说昨晚另有贵客登门夜访,要求见青书先生?” 周茹嗯了一声,光洁好看的下巴在春日的阳光下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光影,道:“是瑶台县的县令茅云章和他的恩师,即将前去凉州道赴任御史大夫的赵家润,老师不想见他们,就让我去回绝了。” 徐良诧异,略感吃惊,道:“真是凑巧,想不到那赵大人的学生,还是这瑶台县的县令。” 周茹似乎不想说这件事,素手一翻,将一轴画递给徐良,道:“老师送你的礼物。” 徐良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道:“这是……昨晚那幅秋思图?” 周茹点头,道:“老师说,秋思图因你的题词而圆满,便赠予你,权当见面礼。” 徐良的神色立刻郑重起来,连忙双手接过画,小心放入公输戒里,沉声道:“苏夫子这份大礼,让我受宠若惊啊。” 周茹笑了笑,有些妒忌地道:“我从没见过老师如此看重一个外人,我随他求学多年,死乞百求,才获得他赠画一幅,就是院长,手里也没有几幅老师的真迹丹青,反而是临摹品多,如今老师竟然这么轻易就将秋思图送给你,这要是传回去青藤书院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捶胸顿足,哭天抢地,我估计,日后肯定会有不少人找上门来,向你求画的。” 徐良苦笑道:“苏夫子厚爱了。” 周茹轻哼一声,显然是不满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转过脸去,望向远山,道:“昨晚你与老师秉烛夜谈,都聊了些什么?” 徐良明显在敷衍,道:“只是聊些家常,闲扯罢了。” 周茹回过头来,一副我信你才怪的神色。 徐良讪笑,摸了摸鼻子,没有多说。 见状,周茹也不再追问,不过仍然盯着徐良,目光清澈,认真道:“老师让我跟你学习圣贤之道。” 徐良面露苦笑,连连摆手道:“苏夫子真会开玩笑,周师姐你可是青州第一才女,我向你学习还差不多。我哪懂什么圣贤之道,只会胡说八道。” 周茹突然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像寻常不讲理的野蛮女子一样,道:“我不管,反正这段时间我就跟在你身边,你若不肯教,我就去找老师告状,请他收拾你。” 说完还不给徐良叫屈的机会,转身就走向船头,找少年们玩去。 徐良在风中凌乱了一会,无奈地摇头,昨晚在苏颛面前脱口而出,谈及孔孟之道,被苏颛抓住不放,被逼着照搬了许多四书五经的东西,他就知道摊上大事了。 不过,苏颛只让周茹跟过来,向他学习圣贤之道,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苏颛经过一夜的思量后,会出手把他抓回青藤书院,拷问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过的孔孟之道,以及儒教心学。 嘭! 突然,整艘船猛地一震,像是触礁一般,晃动得厉害,尤其是在船头处甲板上的四个少年,更是站立不稳,骨碌碌翻倒下去,满脸惊慌。 周茹一阵踉跄,稳住后迅速去护住四个少年,远离船头。 吴痴人已经掠了出去,飘身凌空踏在江面上,一声冷哼,抬脚猛跺。 咚的一声巨响,响彻江面。 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在江面上席卷出去,原本惊涛骇浪的景象瞬间湮灭,变得无风无浪,江面如古井无波。 徐良出手救起不慎落水的船家夫妇,然后来到周茹和四个少年面前,在船头的甲板上凝立着,双目如电,盯着江面,在那水下,缓缓浮出一道灰影,妖气腾腾,又有阴气森森。 “妖魅?” 徐良微微皱眉,感到诧异,在这菩江里,竟然还有妖魅敢出来作祟,那菩江的江神是干什么吃的? 然而,周茹却摇头,沉声提醒,道:“这不是妖魅,是一尊邪灵。” 徐良正要问邪灵是什么东西时,就见到原本古井无波的江面猛然汹涌澎湃起来,尤其是在吴痴人脚下的江面,凸了起来,江水凝成一只拳头,捶在他的脚底板上。 吴痴人闷哼,横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船头甲板上,踉跄了数步。 徐良吃惊,能一击击退吴痴人,敌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吴痴人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却不是看向那道悬浮在江面上的灰影,而是抬头远眺,望向西畔那处大山,沉声道:“公子,小心些,出来的只是小鱼小虾,那大鱼还没现身,而且很不好对付。” 徐良深吸一口气,全神戒备起来,皱眉问:“怎么回事?” 吴痴人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鬼夫人在作怪。” 徐良显然不知鬼夫人是谁。 周茹的声音传来,“竟然是她?她不是在吴国江宁一带活动的吗,怎会来了此地?” 徐良再次追问:“她是何方神圣?” 周茹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眉宇间有怜悯,又有无奈与同情,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在吴国江宁一带,出现了一位修为强大的鬼修,自称鬼夫人,生性残暴,冷血无情,专杀沿途过路的读书人,让整个江宁地区人心惶惶,吴国朝廷曾数次出手对其围剿,又重金悬赏,都未能将这个祸患除去,反而让鬼夫人在数次大战中吞噬了几位第五境修士的魂魄,修为更加深厚,一度杀进吴国宫廷,让吴国那位皇帝寝食难安,最终,是山阴学宫出面,让双方和解,吴国还敕封了鬼夫人为一方神灵,想不到,她竟然会来了此地。” 听完后,徐良更加诧异,这不是聊斋志异里面的故事吗?痴情女子遭到读书情郎的背叛,含恨而死,化作厉鬼,滞留凡间复仇,怨恨所有的读书人。 吴痴人道:“她是盯上世子殿下他们了。” 徐良冷哼道:“丧尽天良的东西,还敢如此嚣张,走,会一会她去。” 吴痴人摇头,道:“公子,那鬼夫人不简单,保护世子殿下他们要紧,你们留在这里,我去跟她谈谈,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对咱们出手的,此间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徐良想了想,寒声道:“好,你小心点,若是谈崩了,立刻发信号,我就不信她还能上天了不成!” 吴痴人瞟了一眼江面上的那道灰影,告诫道:“你们也小心点,这邪灵不一般,一半是妖物,一半是鬼物,不容易对付。” 徐良笑了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过亏?” 吴痴人咧嘴一笑,身体猛然冲天而起,落到岸上后,脚不沾地,又凌空拔起,朝那处大山掠去。 徐良收回目光,对周茹道:“你保护杨昭他们四个,还有船家夫妇,我来对付这邪灵。” 周茹有些担忧,道:“不要轻敌。” 徐良点头,未转头,三尸神灯就出现在手上,微微一晃,一条火龙掠出,扑向那邪灵,火龙在飞掠过程中,不断吸收太阳真火,身躯迅速变大了一圈,也更加炽热,刹那间,江面上热浪滔天。 那邪灵似乎识得火龙的厉害,太阳真火的炽热气息,对它有天生的克制力量,此时咆哮一声,倏然炸开,化作一缕缕烟雾,消散不见。 徐良皱眉,这些鬼物果然不好对付。 蓬! 火龙失去目标,在江面盘旋了几息,一头扎进水里,砸出一片片水花。 “小心!” 突然,背后响起周茹的惊呼声。 徐良浑身一进,头皮一阵发麻,霍然抬头,便看见那邪灵不知何时出现在头顶的空中,此时一只阴森森的白骨爪离自己的天灵盖不足一尺。 躲闪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喝一声,体内气血在瞬息间燃炸,浑身都在发光,不是佛门金刚的金光,也不是武夫以强悍体魄展现出来的血光,而是某种琉璃般的圣光,圣光里有龙凤呈祥,有神人打坐,神圣无比。 叮! 那只白骨爪抓在他的天灵盖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 徐良的天灵盖就像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磐石,让那只白骨爪不得寸进。 “血脉守护?这,这是什么血脉?” 周茹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徐良身上的血气竟然给她一种敬畏心悸的感觉,而且,她很清楚,只有圣人级别以上的血脉才会出现血脉守护这种异象! 此时,眼前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见徐良抬手,三尸神灯狠狠砸在那邪灵身上。 呼! 已经诞生出一丝丝太阳炎火的火龙再次出现,这次一口吞了那邪灵,狂暴无比的火焰瞬间将邪灵身上的那层灰气焚烧得干净,露出其中的真面目来。 竟然是一具骷髅! 没了灰气,骷髅似乎不能再有诸多变化,咚的一声掉进江水里,只剩下那颗骷髅头露出水面,两个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绿油油的鬼火。 徐良身上的神圣血气未散,他如神人一般,一步迈步,身体就冲了出去,握拳锤向那骷髅头,要将这鬼物锤个稀巴烂。 蓦地,异变突起。 江水里浮现出一根根水草,将那具骷髅卷走,徐良皱眉,拳头却没有收回,仍然捶在江面上。 嘭! 江水炸起一个凹槽,荡起一片水浪。 徐良借势,凌空折身,掠回船头甲板上,凝目看向那道绿衣佳人,目光冰冷。 “菩江江神,凤萝见过徐将军。” 绿衣佳人轻声开口,声音如天籁,飘飘渺渺,在江面上传扬,所过之处,江水欢雀,鱼虾蹿腾,贝螺起舞。 第126章 斗鬼夫人 在江面上凌波而立的女子,无论是那张近乎完美的脸蛋,还是那具前凸后翘,丰满圆润的身躯,都能够让天下男子为之倾倒,但是徐良此刻却心境无波,目光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他能感知到,那具骷髅没有死。 这凤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要杀死骷髅的时候现身,分明是存有异心。 此时,凤萝的身体在江水的托举下,到了船舷边,她抬脚,踏在甲板上,那双玉足,白皙晶莹,宛如最上乘的牙雕,即便是同为女子的周茹也不禁眼前一亮,至于四个少年,符小虎和安抱石都是一脸见到仙女的震惊模样,就差流口水了,杨昭神色如常,不为所动,庄明圣则虎目生威,眼神凌厉。 最不堪的自然是船家夫妇,本就是寻常百姓,哪里见到过高高在上的山水神灵,此时早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口中连呼神仙保佑之类的话语。 凤萝对徐良轻轻行礼,徐良这个奉剑郎将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对她这些受大魏王朝敕封为一方山水正神的神灵而言,还是有几分官威的。 徐良微微点头,算是回礼,虽然怀疑凤萝包藏祸心,但是对方毕竟是一江之神,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撕破脸皮为好。如今他们一行人又在这江中船上,一旦双方动手,他有诸多手段能自保,或许还能引来天子剑气伤到凤萝,周茹或许也能全身而退,但是杨昭等四个少年,以及那对船家夫妇,可能就危险了。 “先前有邪灵现身拦江为祸,我将其打残,准备击杀时,你为何出手阻碍?” 徐良开口,面无表情。 船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凤萝神色从容,淡然道:“那邪灵并非存在于菩江之中,而是来自百里外的荒山野岭,不知何时潜入江中,是我一时疏忽,幸好没有造成太大的祸害,我将其拿下,稍后会交给瑶台县礼司衙门处置。” 闻言,徐良眯起双眼,心中冷笑,这凤萝的言外之意,是那邪灵犯的是大魏的法,生死应该由大魏王朝的律法来定夺,她出手阻碍不是包藏祸心,而是依法办事。 这甩祸的说辞,可真是够厉害的。 徐良冷冷地道:“秉公处理,并无不妥,不过,你是否也有失职之责。” 凤萝坦然承认,点头道:“我的确有失职之过,这就去瑶台县礼司衙门领罚。” 说完,她整个人砰然粉碎,化作点点水珠,洒落江面,消失无踪。 徐良想阻止也来不及。 周茹看了一眼徐良腰间的那把七寸玉剑,皱眉道:“就这样放她走?” 徐良转过身来,摇头道:“就算把她留下,无凭无据,我也拿她没办法,至多是状告她一个失职的小过,没意义,更何况,她已经主动提出会去瑶台县礼司衙门领罚,我更加没有理由留下她了。” 周茹沉声道:“此事与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徐良没有表态,但是心里很清楚,邪灵拦江之事,凤萝就算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参与其中。 他想不明白的是,他们跟凤萝是何时结怨的。 背后搞鬼的人到底是谁? 赵家润?茅云章?还是赵玉儿母女俩? 周茹看着他,突然问:“你在想什么?” 徐良看过去,反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周茹略微沉吟,才轻声道:“昨夜有一位不速之客曾在瑶台县城外短暂停留,那人是赵家润的小舅,也就是他妻子朱倩的亲弟弟,朱当阳。” 徐良皱眉,“朱当阳?朱倩?姓朱的,别不会是曾经的天南十大势力之一的朱家吧?” 周茹点头,道:“没错,这对姐弟就是来自那个朱家,两人的爷爷就是朱焚湖。不过,如今的朱家随着朱焚湖的失踪,而内乱不断,朱家两兄弟为争家主之位,明争暗斗,把整个朱家搞的几乎一分为二,早已不复当年辉煌。” 徐良暗暗吃惊,接着又恍然,怪不得朱倩开口闭口就说要去请动太玄山的碧眼婆婆以及劲松真人,原来是出身朱家,以朱家的底蕴能耐,要请动那两人出手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跟我说说那朱当阳。” 他看向周茹,想要分析整件事。 周茹思量片刻,才道:“在朱焚湖之下,朱家的人可分为四辈,第一辈自然是与朱焚湖同时代的那些朱家老人,第二辈是正在争家主之位的朱家兄弟以及他们的旁系堂兄弟,第三辈就是朱当阳朱倩这些中青代。在朱家第三辈中,有四人最出色,其中两人就是朱当阳以及他的亲大哥朱皓,另一人是他们伯父的女儿朱文芳,还有一人则是出身旁系的朱厉。” “在这四人中,论才智,首推朱文芳,论谋略,朱皓略胜一筹,朱厉隐忍,城府极深,一直隐藏真实修为,为人又低调,少有人清楚其真正实力,唯独这朱当阳是个异类,行事张扬狂傲,偏偏才智谋略城府都有,而且很有可能不比朱文芳以及大哥朱皓差,是最容易被小看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名剑修,拜入的是西蜀最赫赫有名的蜀山剑派。” 徐良仿佛被雷电击中,整个人愣住,这个世界也有蜀山剑派?这个名字,在地球疑似断代了的古修真文明里面,可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曾被各路推崇修真文明的人士认定为是那个文明里最强大的剑修宗派。 还有,西蜀这个名字,也非常让人遐想连篇。 周茹看到徐良的神态,以为徐良是被蜀山剑派的大名震撼到,所以也没怎么在意,继续说道:“方才见到那菩江江神,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朱当阳有一位红颜知己,好像就是叫凤萝,就是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徐良再次恍然,沉吟道:“八九不离十了,如此看来,应该是朱倩那个毒妇找来了朱当阳,让他请凤萝帮忙刁难咱们的了,只是,那鬼夫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朱当阳请来的帮手?” 周茹皱眉,面露思索神色,轻声道:“鬼夫人冷血无情,又桀骜不驯,连吴国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乐意替别人出头呢,我觉得这里面另有玄机。” 徐良点头,觉得周茹所说不无道理。 正想着,便听到急促的破空声由远而近,朝他们的船这边掠来,急忙抬头看去,发现是吴痴人。 咚! 吴痴人落在甲板上,沉重的力量震得整艘船往下压了压。 徐良目光一凝,发现吴痴人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负了伤,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发生了何事?” 他迎上去沉声问。 不等吴痴人开口,西岸的空中,远远地飘来一片乌云,鬼气森森,所过之处,地面上凝出了一层冰霜。 吴痴人神色凝重,道:“小心点,这鬼夫人修为高深,能匹敌第五境中期强者,且手段诡异莫测,防不胜防。” 徐良闻言,收起三尸神灯,从背后解下剑匣,又暗中操控赤芒剑,随时准备出手。 赤芒剑是邪魔鬼魅的克星,虽然眼下还未完全恢复到圣兵级别,但是威力同样不可小觑。至于惊龙剑,更加不用说,那是实打实的圣兵,甚至比一般圣兵还要高级,斩妖除魔,不在话下。徐良怀疑,这方剑匣里,除了惊龙剑外,还有一柄剑,比之惊龙剑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以他目前的实力,连惊龙剑都未能掌控,更别说那柄更加神秘莫测的神兵了。 周茹的声音响起,“果然是鬼夫人。”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片鬼气森森的乌云里,缓缓出现一道身影,是一个红妆艳抹的女子,黛眉如画,凤眼丹唇,其实姿色比之周茹也毫不逊色,甚至多了几分成熟韵味,只是面带煞气,杀气腾腾,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吴痴人上前一步,隐隐将徐良等人护在身后,对乌云里的女子寒声道:“鬼夫人,我家公子是大魏王朝敕封的奉剑郎将,由不得你在此地放肆!” 乌云里传出一阵凄厉冷笑,如鬼哭狼嚎,充满了不屑与讥讽。 鬼夫人开口,声音冷冰冰,道:“奉剑郎将?我知道他,叫徐良吧,一个狗奴才罢了。” “大胆!” 吴痴人大喝,就要出手。 鬼夫人讥笑道:“手下败将,你想死尽管来,我成全你,一个第五境初期强者的魂魄,还是很美味的。” 徐良喊住吴痴人,抬头直视着嚣张跋扈的鬼夫人,轻轻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鬼夫人吧,在下徐良,一直仰慕鬼夫人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说中那般,英武不凡,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我等众人与鬼夫人素未谋面,不知何时得罪了鬼夫人?” 鬼夫人冷笑道:“我要杀谁,何需理由?” 徐良点点头,道:“鬼夫人修为通天,要杀谁,的确不需要理由,只是,我这个人啊,有个缺点,就是凡事都喜欢跟别人讲个理,如今鬼夫人不要讲理,那么,我只好向鬼夫人问一剑了。” 话音未落,他手上的剑匣就猛然一震,荡起一片片耀眼光华,剑气如莲花绽放,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鬼夫人放声大笑,那片乌云迅速扩大,弥漫向四周,眨眼间就遮天蔽日,笼罩住方圆十里天地。 徐良等人瞬间如坠深渊,四周围一片冰冷黑暗。 突然,四野之中,江面之上,出现一盏盏大红灯笼,如同鬼火般亮起,每盏大红灯笼上面,都盘坐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怪,张牙舞爪,咆哮连连。 徐良手上的剑匣发出的光华在缩小,剑气也受到压制,迅速减弱,最终竟然全部缩回剑匣里,无法溢出丝毫。 鬼夫人讥笑道:“你不是杨惊龙!” 徐良神色不变,冷笑一声,道:“若换做是他,你连现身的勇气也没有吧。” 说完,他的手一松,剑匣落下,竖立在甲板上,他腾出的双手凭空一握,手上多出了一轴画。 秋思图! 哗啦啦,画被他舒展开,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然而,此时画中的那一轮夕阳竟然化作初升的晨日,从画里冉冉升起,悬浮在江面上,光芒万丈,撕裂了四周的冰冷黑暗。 “儒教文宝!” 鬼夫人一声惊呼,脸上浮现怒容,十指连弹,打出一道道黑色锁链,要将江面上的那一轮晨日击碎。 然而,画中的那位旅人动了,缓缓转头,抬眸,朝鬼夫人看了一眼。 这一刻,鬼夫人如遭雷击,双目刺痛,冒出缕缕白烟,仿佛有烈火在里面燃烧。她双手捂面,迅速隐身进入乌云深处, 张嘴一吸,就有数十个魂魄惨叫着落进她嘴里,很快,她眼睛里的异状消失,不再冒出白烟,但是整个人的气息萎靡了不少,显然是受了重创。 “你们都该死!该死!” 她愤怒无比,声音变得凄厉起来,双手挥动,瞬间,那些大红灯笼一个个爆开,其中的能量被上面的鬼怪吞噬,然后那一个个鬼怪铺天盖地般朝徐良等人所在的船冲去。 见状,吴痴人低喝一声,气息瞬间攀至巅峰,周茹也是取出一方古怪的镇纸,严阵以待。 徐良却朝两人摆摆手,道:“魑魅魍魉,皆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一缕浩然气,便可尽数斩灭。” 说着,他祭出了蓄势已久的赤芒剑,剑上,有一道正气浩然的金光。 剑气所至,皆浩然。 那些鬼怪瞬间如扑火飞蛾,溃散湮灭。 嗤! 赤芒剑冲进鬼夫人所在的那片乌云里,直刺鬼夫人的额头灵台。 鬼夫人怒目圆睁,张嘴吐出一颗黑珠,挡住赤芒剑,两者相抵,僵持不下,一黑一金,煊赫分明。 徐良皱眉,这鬼夫人能在吴国叱咤风云,果然不简单,是有不少底牌的,凭他现如今的实力,即便有诸多宝物在手,想要杀死对方并非易事。 他正要动用玉剑,引来天子剑气。 周茹却动了,莲臂轻抬,握着那方古怪镇纸朝鬼夫人隔空一压,刹那间,天地之中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仿佛镇纸落桌,在她面前,蓦地出现一个金色的圆盘,上面悬浮着一个个小字,竟然全都是出自儒教夫子或者大儒之手的亲笔题字,散发着浩瀚的浩然气息,令人仿佛看见某位功参造化的儒教先贤正在挥毫落纸,字如圣人言,浩然气透纸而出,被旁边的镇纸吸收。 此时,金色圆盘横空而过,朝鬼夫人所在的那片乌云震落,嗡的一声,遮天蔽日的乌云瞬间消散了一大半,身在其中的鬼夫人更是首当其冲,原本被画中那位旅人一眼重创的身躯更是雪上加霜,额前灵台猛颤,有守不住的架势,口中更是喷出漆黑如墨的鲜血。 “杀!” 吴痴人一声断喝,身体拔起冲天,双拳齐出,演化龙虎,杀向鬼夫人。 鬼夫人的脸上终于彻底变色,抽身急退,化作一缕黑烟,裹住那颗黑珠一退再退,落在百里外的一座山峰上。 第127章 天选之子 山峰上,一棵盘根老树后面,有两颗脑袋鬼鬼祟祟,见到鬼夫人朝他们走去,立刻恼怒焦急,破口大骂。 一个吹胡子瞪眼,叫道:“蠢货,别过来。” 另一个一边挤眉弄眼,一边连连挥手,气愤道:“快走快走,别靠近,假装跟我们不认识,猪脑子啊你!” 鬼夫人见状,满脸错愕,疑惑出声:“两位大仙,我……”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顿臭骂。 “大仙你大爷啊,我们不认识你,闭嘴!” “就是就是,你什么你,都说了不认识你,还叫,滚滚滚。” 鬼夫人不明所以,但是自己好歹也是一方霸主,被人这么当面呵斥,也是心中有气,不过她不敢跟这两位发作,她很清楚这两位的厉害,要杀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因此,她强忍怒气,对躲在盘根老树后面的两个猥琐家伙恭敬行礼,准备暂时离去。 就在此时,破空声接踵而至,是徐良和吴痴人追来了。 徐良落下后,第一眼就发现了躲在盘根老树后面的两个家伙,脸上神色微微讶异,随即敛去,转头看向鬼夫人,冷笑道:“鬼夫人,咱们的道理还没讲完呢,你就这么着急要走,似乎不大合适。” 鬼夫人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寒声道:“若非有那女娃子手里的那方镇纸,就凭你们两个废物,能奈何得了我?竟还敢追过来,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尸体留下吧!” 徐良嘴角微翘,脸上露出轻蔑笑意,道:“你在吴国叱咤风云,大杀四方,不仅活的好好,似乎还被敕封为一方神灵,想必你的能耐远不止先前显露出来的那点实力,你应该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更强大的宝物,不过,很可惜啊,吴国没有杨惊龙与他的剑,也没有我徐良。” 说完,他手掌一翻,从公输戒里取出来一面脏兮兮的八角铜镜,一手剑匣,一手铜镜。 鬼夫人听着徐良的话时,脸上的神色是十分不屑的,她根本没把徐良放在眼里,先前在江边一战吃亏,除了轻敌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到了这大魏王朝境内,如同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自身实力受到压制,气息看似没变,但是临场发挥出来的力量远不及真实实力,再有就是,那两位大仙特意交代过,不能弄出人命,所以她才束手束脚。 可是,此时她看到徐良手里那面脏兮兮的八角铜镜后,脸色骤然大变,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惧。 躲在盘根老树后面的那两个家伙见到徐良拿出八角铜镜,也是眼角狂跳,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跳出来,热情地跟徐良打招呼,仿佛他乡相逢的亲人,激动得让徐良想举拳锤他们。 “哇哈哈,徐良,真的是你呀,太好了,竟然在这里碰见你,我们真是太有缘份了。” “是啊是啊,好巧,怪不得早上我出门就看见喜鹊在枝头叫,原来真的有喜事,而且喜事就是碰见你,哈哈哈。” 徐良黑着脸,每次见到这两个无良的家伙,接下来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他退后几步,与燕小乙和赵小六拉开距离,沉声道:“打住打住,你们两个别急着套近乎,先给我说说,你们跟鬼夫人是不是一伙的,串通起来拦江找我们麻烦?” 两人异口同声:“绝无此事!” “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可能跟她串通起来害你们呢。” 燕小乙一本正经,说完后还特意朝鬼夫人斜瞥过去,一副街头混混的流氓神态,“你谁呀?” 赵小六也跟着痞里痞气地打量鬼夫人,冷笑道:“就是,你谁呀,我们压根儿不认识你,想陷我们兄弟于不义?找死吗?” 鬼夫人听着,面容很僵硬,连嘴角都轻颤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心里想更多的是徐良跟那两位大仙是什么关系,两位大仙对徐良的态度太耐人寻味了,绝对不是因为那面让她感到恐惧的八角铜镜。 此时,徐良用眼角去看燕小乙和赵小六,呲牙道:“那就是真有那么一回事喽,就是你们俩指使鬼夫人那样做的!” 两个无良的家伙一听,顿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仿佛做贼被抓现行一样。 徐良冷哼,举起手里的八角铜镜,低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燕小乙和赵小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伸手指向鬼夫人,异口同声道:“不关我们的事,都是她的主意。” 鬼夫人一脸木然。 徐良翻着白眼,道:“我信你们个鬼!” “她就是个鬼!” 燕小乙指着鬼夫人,对徐良露出一个情真意切的表情,“徐良,你要相信我们呀,咱们曾经同生死共患难,你难道忘了?” 赵小六也是一脸无辜神色,点头道:“对呀,我们不可能会害你。” 徐良听不下去了,黑着脸道:“相信你们?你们祸害我还少吗?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跟你们拼了。”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八角铜镜,整座山峰所在的范围内,天光暗了暗,给人一种阴阳颠倒的错觉。 鬼夫人的神色大变,身体变得虚幻起来,若隐若现,随时准备远遁。 燕小乙和赵小六各自脸上神态也是僵了僵,在某一瞬间如临大敌。 随后,两人窜了出去,到了鬼夫人身边,一人抓头,一人抓脚,将羞怒交加,又恐惧无比的鬼夫人抬到徐良面前,燕小乙道:“罪魁祸首给你抓来了,任由你处置。” 赵小六补充道:“出出气好了,别打死她,留着她还有用处。” 看着在两人手中毫无反抗之力的鬼夫人,徐良和吴痴人都一脸懵,不敢相信那就是先前嚣张狂傲,大杀四方的强者。 徐良皱眉道:“一个残忍嗜血的恶鬼,留在这世上除了害人,还能有什么用?” 闻言,燕小乙和赵小六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同时松手,将鬼夫人扔到地上,然后走过去,一人勾搭着徐良的一个肩膀,往旁边走去,“阿良啊,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 三个家伙,勾肩搭背,蹲在地上,交头接耳。 徐良皱眉沉声道:“你们是说,这座山峰地底下,有一座大墓?” 燕小乙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激动神色,道:“没错,只要进去,里面的所有宝贝都是咱们的。” 赵小六的整张脸几乎都快要贴在徐良的脸上,兴奋地道:“我跟你讲,这座大墓从没被人发现,整个天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里面的秘密。” 徐良狐疑,冷笑道:“既然这样,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自己进去,那样的话,就不用跟其他人分宝贝了,岂不是更好。” 两人摇头,齐声道:“我们进不去。” 徐良冷笑道:“你们不会又想说,只有我能进去吧?” 他心里想着,按照这两个无良家伙一贯的行事作风,接下来肯定是一如既往的“虽万万人独徐良一人能行”的说辞,目的是骗他上当。 然而,这一次很意外。 燕小乙摇头道:“你只是候选人之一,不一定能进去。” 徐良愣了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两个家伙,不走寻常套路啊。 赵小六咧嘴笑了笑,本来就长得磕碜,这么一笑,更加猥琐了,道:“确切地说,你跟那四个小家伙都有机会,但是天选之子只有一人,运气好的话,会出现两人。” 天选之子? 徐良心里一动,脑海中闪过曾经看到过某一幕画面,目光下意识扫向手里的八角铜镜,一边不动声色问道:“这座大墓是什么来历,里面葬的是什么人?” 燕小乙嘿嘿笑了笑,狡诈狐狸一样,道:“你先答应帮忙,我们再告诉你。” 徐良挑了挑眉,有些不满地甩脱肩膀上的两条手臂,站了起来,道:“不说拉倒,我还没兴趣知道呢。” 一旁的赵小六急忙拦劝道:“有话好好说嘛,这样吧,你去把那四个小家伙带过来,我就马上告诉你那座大墓的来历。” “不稀罕!” 徐良一挥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八角铜镜贴着赵小六的肩膀擦过,嗤的一声,那里瞬间燃起一股青烟,并且如火星落在干燥薄纸上一样,燃烧的面积迅速扩大。 赵小六愣了愣,随后抬手在肩膀上拍了几下,对徐良讪笑道:“这铜镜是什么宝贝,竟然可以烧起火来?” 徐良面无表情,另一只手猛力一沉,剑匣落下,咔的一声打开,一直不受他掌控的惊龙剑竟然主动飞出,绽放出的光华和剑气如烈日以及江潮般,虽不及当日在融合了天地龙魂的杨惊龙手里那般恐怖,但也堪称惊世骇俗。 光华耀百里,剑气满长空。 燕小乙和赵小六首当其冲,瞬间被剑气洞穿,身上千疮百孔,前后透亮,如同筛斗。 可是,两人却跟没事一样。 徐良神色异常凝重,握着八角铜镜的手抡起,朝燕小乙和赵小六拍去,同时口中大喊道:“老鬼!” 闻言,燕小乙和赵小六终于动容,略微迟疑,而后凭空消散,化作两团青气,出现在山峰之外。 见状,徐良抓起剑匣,招呼吴痴人逃遁。 两人离开山峰后,一路逃回船上。 嗡! 惊龙剑横空而过,如同彗星来袭,在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精准无比地落入徐良手中的剑匣里。 徐良阴沉着脸,吩咐船家立即开船。 周茹带着四个少年围上去,询问发生了何事。 徐良摇头不语。 燕小乙和赵小六的真实身份来历,他其实早有所怀疑,可是一直没有头绪,直到刚才听到赵小六提到天选之子,他才猛然想起,在阴阳镜里的时候,老鬼让他看到的某一角未来,那里面便提到了天选之子,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一桩恐怖的大阴谋。 —— 离江畔不远的山坡上,缓缓浮现三条身影。 正是燕小乙、赵小六,以及鬼夫人。 此时的燕小乙和赵小六身上已经没有了以往那种地痞无赖的样子,也没有徐良熟悉的猥琐神态,变得冷酷威严起来,两人的眼里皆带着无情之色,仿佛世间万物在他们看来,都跟蝼蚁一般,可随意屠灭。 鬼夫人垂首弯腰,恭立在一旁,诚惶诚恐,大气都不敢出。 江中,船影远去。 燕小乙依然在远眺,缓缓开口道:“竟然被发现了,这小子有点意思。” 赵小六冷漠的声音响起,“他应该知道了天选之子的事情。” 燕小乙点头,道:“看来老鬼借助阴阳镜,窥到了不少天机。如果他还能复活,很有可能会参破来生道劫。” 赵小六沉吟了半晌,开口道:“不无可能。” 燕小乙忽然嘿嘿冷笑起来,声音如寒冰,道:“今生,往生,来生,这证道三劫,咱们耗费了近五百年化凡,仍在轮回路上徘徊,始终渡不过往生道劫,老鬼一朝身殒,却只用了不到三百年,就窥见了长生桥,就差一副肉身复活,临门一脚,便可以上桥,这福祸之间,真是难料。” 赵小六的声音变得阴狠起来,道:“茔阴秘境,以及那座古文圣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不容有失。” 说着,他一跺脚,山坡便炸开,从中飞出来一道身影,是一个中年男子,白衣胜雪,丰神如玉。 赫然是曾经出现在瑶台县城外,与菩江江神凤萝会面的朱当阳! 此时的朱当阳却如同死人,六感封闭,气息全无,像根鸿毛般悬浮在赵小六面前。 赵小六沉声道:“那四个读书种子的肉身本来是最佳选择,徐良与此人属于次等,如今徐良与那四个读书种子是没机会得手了,就只剩此人这一副肉身,此地又是进入茔阴最后的门户,没了肉身,咱们要想瞒过那位蛮神的耳目,有很大困难,再者,若是此时绕一大圈赶到丰县,寻找上佳的读书种子,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燕小乙转头看向鬼夫人,冷冷地道:“吴国那两座书院的人眼下到了何处?” 鬼夫人浑身一颤,咬咬牙,道:“此时应该到了茔阴东部的饮马关。” 燕小乙嘿嘿一笑,道:“那就去饮马关。” 第128章 逆天改命 茔阴蛮人区位于大魏与西蜀两国版图的夹缝中,大小能抵得上一个云州。 入蛮有四条路,一条是西蜀的解剑山,余下三条都在大魏,分别是云州的丰县,顺州的饮马关,以及青州的尤然镇。 随着秘境开启,古文圣庙出世的消息传遍各地,各国各地的学府纷纷派遣出色的学生赶往茔阴蛮人区,连日来,这四处入蛮的关城已经人满为患。 此时,在尤然镇上,离菩江码头不远的一个圆形广场里,伫立着一道道高大的身影,或飞禽,或走兽,一个个气血强盛,散发着凶猛兽性。 其中有两头长着双翼的妖兽最为引人注目,一头是金翅大鹏,一头是银翅白象。前者神武勇猛,声势凌人,一双赤目精光闪闪,随时迸射出摄人心魄的寒芒。后者圣洁高贵,气质出尘,浑身上下纯白如雪,不带一丝杂色,让人望而生敬畏,不敢亵渎。 金翅大鹏旁边围着一群青袍读书人,个个俊采不凡,青袍的左胸口处,绣有半截老藤,苍劲如虬龙,七片叶子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这些人看着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但是他们看向其他人时,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高傲自负,出卖了他们藏在骨子里的那种自恃与清高。尤其是为首的那位读书人,举手投足都显露出来孤傲冷漠,与旁人格格不入。 事实上,他们也有高傲与自负的资本,因为,他们都是来自青州本土最负盛名的学府——青藤书院。 银翅白象前也有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个年轻道士,一个面黄肌瘦的邋遢少女。年轻道士二十出头,浓眉耷眼,长相憨厚老实,脸上始终挂着见谁都客气的温和笑意。少女约有八九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双眉细长,但很浅淡,像是初生的汗毛,眼睛算不上大,但是很明亮,黑白分明,像是崭新的棋子。她似乎不大爱说话,站在年轻道士身边,低着头玩手指,仿佛对自身以外的世界毫不感兴趣。 “齐东玄。” 听到有人喊,年轻道士急忙转头,望向那群青袍读书人,目光落在为首那位面带隐晦讥讽的读书人脸上,憨笑点头,客气道:“钟举人唤小道,不知有何事?” 钟举人,全名钟修杰,出身青州府官宦世家,祖父曾官至吏部侍郎,父亲如今又是青州通判,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其人自幼聪慧,文才过人,受青藤书院破格免考录取,获得文位,又参加大魏王朝的科举,考取功名,年仅二十岁就成为了举人,才气满六斗,比之湖畔书院的段明诚,有过之无不及,在青州府很有盛名。 此时,钟修杰的目光落在面黄肌瘦的少女身上,朝年轻道士问道:“齐东玄,你们三清山何时开始收女弟子了?” 名叫齐东玄的年轻道士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少女乱糟糟的脑袋,道:“阿九不是三清山的弟子,她跟你们一样,是读书人。” 钟修杰皱起眉头,连连打量有名无姓的少女,对年轻道士疑惑道:“她是读书人?齐东玄,你开什么玩笑,她这个样子,跟街头乞丐一样,哪一点像读书人?” 少女置若罔闻。 齐东玄也不恼怒,笑了笑,低头轻抚少女的后脑勺,柔声道:“阿九可不是乞丐。” 少女不为所动,似乎对那些尖酸刻薄的恶语一点也不在乎。 钟修杰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头银翅白象上,神色揶揄,道:“三清山不愧是天南十大势力之一,面子够大的啊,能借到圣象蛮部的银翅飞象,应该不是用来给这小妮子坐的吧,不知你们在等谁?” 齐东玄谦逊笑道:“钟举人借到金鹏蛮部的战鹏,才是让人羡慕,听说这种战鹏拥有极速,能日行三千里,即便是金鹏蛮部也拥有不多。小道奉的是小师叔之命,在此等候他的一位朋友。” 钟修杰先是露出傲然神色,很享受这种被人捧夸的感觉,随后眼里又闪过讶色,诧异道:“陆道长的朋友,不知是哪位前辈,是哪一座书院的先生?” 齐东玄抬起头来,看向码头处,轻声道:“小师叔说,那人将会是阿九的老师。” 码头处,有船靠岸。 一直低头玩手指不吭声的阿九,也抬起头来。 然而,当看到下船登岸,缓缓走来的那一支怪异组合的队伍时,率先出现骚动的却是以钟修杰为首的那一群读书人。 “师姐!” “快看,真的是师姐。” “走啊,别傻愣着了,还不快迎接师姐去!” 一群饱读诗书,知书达礼的读书人闹哄哄地涌上去,将那位美貌与智慧都冠绝青州同龄人的女子团团围住,一个个脸上堆满了激动、兴奋的神色,有些人眼里还有着某种狂热,某种燥热。 毫无意外,徐良等人被这群读书人当作路人无视掉了,甚至有一个明显是周茹的狂热崇拜者见徐良没有离开,特意回头恶狠狠地瞪过去,就差要动手赶人了,因为此人先前见到徐良下船的时候,似乎跟周茹挨得很近。 “这些是什么人呀,怎么对周茹姐姐这么热情?” 符小虎悄悄拉了拉徐良的衣角,小声地问。 徐良随口吐出两个字:“苍蝇。” 他没有压低声音,所以那位回头瞪他的读书人听见了,当即面色阴沉下去,一步上前,寒声质问:“贱奴,你骂谁是苍蝇?” 他看徐良不顺眼,早就寻思着要让徐良吃苦头,巴不得徐良送上门来,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来可以名正言顺教训徐良,二来可以在周茹面前表现,简直是天赐良机,所以他的声音很大,很盛气凌人,一下子就吸引了码头上所有人的注意。 他能感觉得到,所有的目光在此刻都投了过来,包括他的女神周茹,这让他很享受。 “怎么回事?” 钟修杰示意众人让出一条路,走了出来,却看也不看徐良一眼,只对那位同门问道:“马文俊,你来说,发生了何事?” 马文俊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眉头,他其实很不喜欢钟修杰出面来抢他的风头,但是又不敢忤逆钟修杰,只好暗中咽下这口怨气,指着徐良冷声道:“钟师兄,此人无故骂咱们是苍蝇,这岂不是变相侮辱周师姐,我自然气不过,正想找他理论。”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留意周茹的神色变化,可惜周茹始终面无表情,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多看他一眼,这不禁令他有些失落。 听完马文俊的话,钟修杰斜瞥向徐良,因为背对着周茹,所以他的眼里毫不掩饰对徐良的厌憎与蔑视,冷冷地道:“为什么要出言辱骂我等读书人?” “请问哪位听到我指名道姓骂人了?” 徐良神色从容,目光朝马文俊扫去,“你听见我说谁的名字了?” 马文俊怒道:“我亲耳听见你说了苍蝇,明摆着是指桑骂槐!” “真是笑话!” 徐良嗤笑道:“这里又不是你家,我见到苍蝇就说苍蝇,见到狗屎就说狗屎,你管得着吗?亏你还是读书人,颠倒黑白,血口喷人的本事倒是一流,你这种人叫什么知道吗?叫有辱斯文。” 马文俊大怒,叫道:“你这个贱奴,敢辱骂我,我打烂你的臭嘴!” 说着,抬手就朝徐良拍去,掌心中有才气凝成的风刃,寒光闪闪。 钟修杰略微迟疑,没有出手拦阻。 砰! 马文俊惨叫着倒飞出去,摔在三丈开外,挣扎着爬不起来。 徐良收回手掌,对钟修杰等人的愤怒目光视若无睹,扭头对身旁的四个少年道:“讲不通道理,就动手打,有时候用拳头去讲道理,比嘴巴更简单有效。” 四个少年乖巧点头,如聆听师训的好学生。 突然,符小虎仰着头,小声问:“先生说,君子劝教,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行之以礼,动口不动手,难道这是不对的吗?” 徐良笑道:“对,也不对,对待真君子,可以用那一套,可对待小人,就不行了。与小人讲情、讲理、讲礼,以及讲君子风范,都是浪费口舌,与自己过不去。遇到不讲理的小人,不用废话,直接一拳头。” 钟修杰眯起双眼,眸子里有寒芒闪动,沉声道:“阁下如此教导晚辈向恶,是与儒教圣人的教化大道背道而驰,就不怕遭到圣罚?还有,阁下先是无辜对我等辱骂,又动手打伤我师弟,才真正是目中无人,有辱斯文,在下要讨个说法!” 徐良头也不抬,继续对四个少年道:“你们都听好了,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伪君子,这种人表面上正派,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是个阴险十足的小人,以后你们要是遇到这种人,要当心。” 钟修杰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徐良这是变着法骂他,于是,他眼里射出冰冷杀意,寒声道:“在下青藤书院钟修杰,阁下是谁?三番四次出言挑衅,真当我等读书人是好欺负的吗?” “相比于这种伪君子,我更喜欢真小人。” 徐良撇了撇嘴,抬头看向周茹,抱怨道:“你还真想继续看戏呀,等会见血可就不好了。” 周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对一脸狐疑看过来的钟修杰道:“够了,此事不要再追究,马文俊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闻言,钟修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周茹的态度,让他很生气。 徐良嘿嘿笑道:“看样子,你是在帮倒忙呀。” 周茹瞪他,但也看出钟修杰的心中所想,面无表情地道:“看在同门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老师让我这段时间跟随徐良学习,所以现在我也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你要跟他动手,我不会帮你,不过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体送回青州府。” 因为愤怒,钟修杰的脸色铁青着,又因为震惊,那铁青色里有参杂着惨白。 他霍然转头,死死地盯着徐良,艰难道:“你你你就是杨家那位逆天改命的家丁?” 徐良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拍手道:“逆天改命的家丁?哈哈,这个称谓可以有。” 第129章 阿九 银翅白象旁,来自三清山的年轻道士齐东玄俯首弯腰,轻声问:“怎么样?” 少女阿九看着码头处那位穿着打扮都普通如寻常家奴一样,但此时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身上仿佛有一种耀眼光芒的青年,忽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贝齿,两侧脸颊上,梨涡由浅而深,低声道:“我喜欢他。” 齐东玄也跟着憨笑,道:“因为他长得好看?” 少女歪头斜瞪。 齐东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他他的确长得好看嘛。” 少女的目光在齐东玄的脸上转了一圈,露出怜悯之色,这让齐东玄有些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口鼻,小心翼翼问:“我真的有那么难看?” 少女扯了扯嘴角,很明显心有不忍,但还是说道:“凑合凑合吧。” 齐东玄不哀反喜,笑道:“这个评价很中肯,走,咱们也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码头处走去,却被青藤书院的众人挡住,没能靠近徐良。不过,徐良的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少女阿九。在她的身上,徐良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来自草鞋少女的记忆,所以他格外留意,除此之外,眼前这个少女的眼睛很特别,那种黑白分明与寻常人不同。 顺着他的目光,青藤书院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分开,让出一条路。 齐东玄先迎上去,到了徐良面前,很客气地笑了笑,道:“小道齐东玄,来自三清山,奉小师叔之命,在此等候徐公子。” 徐良略感讶异,道:“陆道长特地让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齐东玄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道:“小师叔并没有具体交代小道,只说徐公子看了书信便知。” 徐良接过书信,拆开后立即感受到一阵有着陆桢气息的清风扑面而来,确定这是陆桢的亲笔书信,迅速浏览一遍后,微微沉吟,然后抬头看向齐东玄身后的少女,问道:“你就是阿九?” 少女点头,惜字如金:“嗯。” 徐良看着她,目光柔和,道:“陆道长在信上已经跟我说了你的身世,他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少女问:“跟随你能做什么?” 徐良微愣,莞尔笑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少女摇头,旋即又道:“我喜欢读书。” 徐良反手指向身后的四个少年,道:“他们四个都是湖畔书院的学生,温兰亭是他们的先生,你若愿意……” “我不会去任何书院读书!” 少女打断徐良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小脸阴沉着,坚决道:“除了山阴学宫。” 意思是,除了山阴学宫,她看不上其他的书院学府! 这一句话,仿佛一颗砸进平静大湖里的大石,顿时让在场所有人哗然,码头上一阵骚动。如此大的口气,出自一位八九岁大的少女之口,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天南的儒教圣地是山阴学宫不假,但是除了这座最高学府,其他的书院也并不差,甚至像出了一位鬼笔先生的湖畔书院以及出了一位青书先生的青藤书院,在天南的众多儒教学府中地位很高,备受众多读书人的推崇。如今,竟然有一位乳臭未干的孩子大放阙词,看不起除了山阴学宫以外的那些学府,这要是换做一个成年了的读书人,恐怕马上就要遭到旁人的唾骂与指责。 此时,来自青藤书院的众读书人就很不满,一个个神色不善地盯着少女阿九,若不是因为她年纪小,这些人都要出手教训一番了。 钟修杰忌惮徐良,但不至于怕到不敢说话,此时看着阿九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小妹好大的志向,不过,万丈高楼平地起,要想跑得快,先要学会走路,好高骛远,只会贻笑大方。” 阿九冷冷地呛声道:“关你什么事?” 钟修杰脸色阴沉,但也没有做出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八九岁孩子吵架斗嘴这么自掉身价的事情,而是以一种长辈般的口吻,语重心长地道:“读书人修身养性,明理通达,讲究心平气和,谦逊好学,你如此心性,如何能好好向学?” 阿九抬眼,两条细长的眉毛一挑,讥笑道:“方才的事情,众人有目共睹,我在你们这些自诩为知书达礼的读书人身上,只看到了妒忌自负,目中无人,仗势逞凶,还有虚伪无耻,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教训我?” 钟修杰气得银牙暗磨,但为了保持风度,只好忍了,露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无奈神色,摇头道:“劝而不改,教而不学,孺子不可教也。” 阿九嗤之以鼻,轻蔑道:“苍蝇就是苍蝇,不管是闻到肉香还是屎臭,都要扑过去占一份,还一副独享其乐的样子,也不怕恶心人!” “你!” 钟修杰忍无可忍,整张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 可他正要发作,却发现徐良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仿佛利剑,刺得他心头发痛,后背唰地冒出冷汗,被江风一吹,凉飕飕的,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再度咽下这口恶气,甩袖想离去,可转念一想,周茹还在呢,便只好走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徐良看向少女,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随后认真道:“纸上的诗词文章,圣贤大道,我教不了你,全靠你自己去读去记,你跟在我身边,我能教你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人’字。” 少女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现在要喊你先生吗?” 徐良咧嘴一笑,摇头道:“不喊先生,你跟他们四个一样,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少女看向四个少年。 杨昭点头,仿佛大哥哥一样,有礼貌地打招呼。 安抱石呲牙咧嘴笑。 庄明圣面无表情,冷漠得像块石头。 符小虎羞涩挥手。 少女眨了眨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默默收回目光,迈步走到徐良身边,站好后,忽地回头对四个少年淡淡地道:“我叫阿九。” 安抱石高兴地第一个跑过去,“我叫安……” 不等他把话说完,少女就把头转回去了。 自作多情的少年有些难为情,讪讪地退回去。 看着这几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徐良心情大好,笑道:“迟些你们再好好互相认识,以后相处,要团结友爱,相互包容、帮助,杨昭,你最年长,要起到带头的作用,凡事多照顾他们。” 杨昭应道:“知道了。” 徐良点点头,看向齐东玄,问:“陆道长还有别的事交代吗?还有,他人在哪里?” 齐东玄反手指向身后不远处的那头银翅白象,憨笑道:“小师叔在数天前就已经赶往秘境,这次开启的秘境与以往不同,里面似乎发生了某些变故,各书院各宗派的许多前辈都已经动身进入其中,一探究竟,那座古文圣庙至今仍未完全出世,所以各路人马都不着急,正在静观其变,小师叔也是因此去圣象蛮部借来一头银翅飞象,让你们乘坐其前往秘境所在地。” 徐良已经从周茹口中得知,茔阴蛮人区不准任何外人御空飞行,即便是第六境的大能,也不例外,据说是因为整个茔阴蛮人区都被远古蛮神的力量笼罩住,原本的天地法则受到禁锢削弱,被那尊远古蛮神的力量所代替。 徐良含笑道:“陆道长有心了,不知乘坐这银翅飞象前往秘境所在地需要多长时间?” 齐东玄道:“半天便可到达。” 徐良看了看天色,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便道:“那好,咱们就在这镇上休整半天,过晌午便动身。” 众人无异议。 钟修杰看着周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周师姐,那金翅大鹏是金鹏蛮部好意借给咱们书院的,拥有极速,乘坐其前往秘境所在地,只需一个时辰。” 周茹淡淡地道:“留给你们乘坐吧,我这段时间都会跟随在徐良身边。” 闻言,钟修杰满脸失落,偷偷看向徐良的眼神里,隐藏着怨恨和歹毒。 青藤书院的其他人也面带苦笑,垂头丧气的样子,没有了周茹作伴同行,让他们很扫兴。同时,他们对徐良这个横刀夺爱的混蛋又怨恨了几分。 周茹心眼玲珑,钟修杰等人的心思岂能瞒得过她的眼睛,趁着徐良等人没注意,她对钟修杰低声道:“我劝你别去招惹他,他不是青州府的那些纨绔子弟以及世家子弟,相信我,他跟你以往所遇到的所有对手都不一样,惹怒了他,你真的会死。” 钟修杰眯了眯眼,许久不说话。 第130章 请圣 饮马关。 位于顺州的最西端,是一座险要关隘,经过大魏王朝多年的苦心经营,已经被打造成一座军事重镇,大小能有小半座河洛城,军民总数过八百户。 此地的镇守将军叫秦京,是当今皇后的亲叔叔,自身是一位八品武道大宗师,一杆大戟出神入化,曾与某位初入第五境的武神斗三百回合不落败,加上麾下的那一支凶名赫赫的黑虎军,在战场冲杀中未尝败绩。 据传,黑虎军曾在正面对战中剿杀过一位真正的武神。 千军万马因地势不能在这里横推,寻常骑兵又根本不是黑虎军对手,纵有第五境的大能只身杀来,恐怕也难以击溃秦京与黑虎军的合力。 因此,饮马关又有大魏最牢固关隘的称号。 可是,这么一座固若金汤的关城,此时却挡不住一个人的脚步,守将秦京败了,在那人手里撑不过十息,战力无双的黑虎军更是折损近半。 出关的城门大道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秦京单手握着大戟,努力地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恐怖的伤势在他体内迅速弥漫,撕裂着五脏六腑,一身雄浑气血溃不成形,此时全靠着一股坚强意志负隅顽抗。 在他四周,散布着近百道身影,黑甲森森,一个个气息强大,却又散发着悍不畏死的狠劲,这些人都是黑虎军的将士。 在他们的包围圈里,站着一个身形不高的中年男子,赫然是燕小乙。 此时的燕小乙仿佛一尊嗜血杀神,站在尸山血河里,衣物干净,鞋不沾血,看向秦京的目光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仿佛在看着一件死物,至于那些杀气腾腾,悍不畏死的黑虎军将士,连让他抬眼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嘀嗒,嘀嗒。 血在淌落,敲打在青石板上。 秦京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燕小乙,脸上无悲无喜,目光依然犀利如刀,冷冷地道:“我知道了,你是天上人,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天道诛算?” 燕小乙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忽地自嘲一笑,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自己是天上人。天道诛算谁不怕,正因为怕,我们才要来这里做这些事,你等凡俗蝼蚁,岂会懂得其中真意。” 秦京寒声道:“不管你是如何做到瞒天下凡,也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只知道,这里是饮马关,是大魏王朝的疆土,任何强闯此地的人都是敌人!” 燕小乙轻蔑地笑了笑,道:“我很欣赏你的这种忠诚和勇气,不过,凭你跟你的这些乌合之众,拦不住我。” “身为军人,我们这些人早已做好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打算,为国杀敌,虽死犹荣!” 秦京的声音铿锵起来,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后,他陡然大喝道:“众将士听令,死守饮马关!” “诺!” 四周围那近百个黑虎军将士大声领命,同时,城墙上也出现了两三百道黑影,齐声响应,声震如雷。 “攻!” 秦京举手一挥,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杀!” 所有的黑虎军将士大喊着,开始冲杀,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 饮马关外,离茔阴蛮人区还有近百里的峡谷。 有一处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叫做一线天,两侧悬崖峭壁拔地而起,高耸入云,人在其中如同置身深渊,只能看得见细线一样的天穹。 此时,有一个人站在一线天的入口处,挡住了去路,此人身形不高大,气势也不凌厉,但总给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感觉。 此人,正是赵小六。 他平静地看着出现在峡谷里的那群人,神色淡定,目光很冷漠。 那群人为首的是一支骑兵,制式的黑甲,与黑虎军如出一辙。他们也是黑虎军,先前饮马关遭遇不测时,奉命护送正在关城里的三座书院的读书人出关,领头的是饮马关参军兼黑虎军副将冯立。 冯立看到赵小六后,黑甲面罩下的脸色大变,下令众骑兵戒备后,回头看向身后,有三匹马缓缓走出,上面各坐着一位儒雅文士,其中一人赫然是山崖书院的陈奉知,另外两人分别是吴国扬州白马书院的何昶,大魏顺州顺天书院的董连璧。 山崖书院和白马书院都是吴国的学府,所以冯立对董连璧拱手沉声道:“董先生,是战是退?” 董连璧先是看了一眼拦路的赵小六,感受到赵小六身上散发出来的与先前在饮马关城中见到的燕小乙相同的强大气息,不由得心头一沉,扭头看向陈奉知和何昶,道:“两位意下如何?” 两人相视一眼。 陈奉知望向赵小六,朗声道:“前辈,何以至此?” 燕小六冷冷地道:“把你们身后的那些读书种子和那个天仙胚子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陈奉知苦笑摇头,天仙胚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出关就跑下山来,叫嚷着要跟他去茔阴看热闹的顾灵。 若是换做其他人,他可以选择冒险赌一赌,甚至是被他极其器重的学生方平,可顾灵就是不行。 “那就战吧。” 他话音未落,大袖里就射出一道清光,落到后方的人群里,卷住顾灵和方平,冲天而起。 燕小六不慌不忙,在他身后的峡谷里猛然飞起一道黑影,追了过去。 陈奉知双目一凝,随即勃然大怒:“鬼夫人!” 何昶也是皱眉寒声道:“想不到咱们吴国当年放了她,竟然是养虎为患。” 鬼夫人没有回应,成王败寇,只要帮两位大仙做成大事,她得到的东西又岂是区区一个吴国给她那些能比的。 陈奉知凌空一握,一卷金色的书出现,散发着圣人的气息,他十指连弹,天地之间顿时响起咚咚咚的沉闷声音,那卷金色的书里飞出一人一马,踏空而去,阻杀鬼夫人,同时对冯立等人疾声道:“诸位,我等合力困住此人,让其他人寻找机会突围逃进茔阴蛮人区!” 冯立看向董连璧,董连璧没有犹豫,大声道:“诸位坚持住,我等已经飞剑传书长京以及各宗派,很快就有援军赶来,杀!” 何昶看了看正在跟陈奉知以圣法祭出的那一人一马激斗的鬼夫人,眯了眯眼,回头对白马书院的几个读书种子道:“你们寻找机会逃出去!” 说着,与陈奉知一左一右,配合冯立的骑兵,杀向赵小六。 董连璧坐镇后方,保护着众学生,伺机突围。 赵小六轻蔑地笑了笑,道:“我可没有闲工夫陪你们玩。” 说着,他举起左手,往面前的虚空迅速一按,下一息,整个峡谷所在天地猛然巨震,仿佛要天崩地裂一样,灵气狂暴,虚空崩裂,出现了一条条空间裂缝,恐怖的罡风倒卷出来,连冯立也扛不住,险遭不测,跟随他冲杀的那支黑虎军骑兵更是全军覆没。 董连璧全力出手,仍然有四五个读书种子遇害,被撕成了碎片,其中有三个正是他所在的顺天书院的学生,这让他怒不可遏。 “请圣!” 他取出两件闪闪发光的文宝,迅速抛到半空中,额骨在一阵发光后,飞出两个字,没入那两件文宝里,随后两件文宝竟然化作两块方石,一上一下悬浮在空中,仿佛两个台阶。 赵小六微微皱眉,诧异地道:“开天时掉落下来的青云石?” 此时,天穹上方忽然传来闷响,如天雷,又似巨人在上面行走。紧接着,那两块方石形成的台阶上方,出现了一只虚幻的赤足,落在方石上后,逐渐凝实,下一息,另一只赤足也出现,仿佛有巨人要穿越时空降临! “儒教文圣么,有意思,不知是哪一位呢。” 赵小六嘿嘿冷笑着,右手举起,摇头道:“可惜没有时间陪你们玩,不然,我还真想看看,你请下来的是哪一位。” 随后,他右手再次猛按在虚空上,这一次的力度比刚才重了许多。 砰! 天穹上仿佛爆开一般,那两块方石所在的空间完全坍塌,出现了一个黑洞,仿佛一张大嘴,将那两只赤足吞噬掉。 见状,董连璧绝望苦笑。 何昶和冯立的脸色阴沉到极点,如此的实力悬殊,根本没有生机可言。 赵小六得意冷笑,但很快他就咦了一声,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目光落在陈奉知身上,此时的陈奉知双目紧闭,似乎进入了某种玄乎的状态,浑身才气澎湃,脑后浮现异象,一本书,一幅画,书里无字,画中无丹青,却让人隐约看见了山河湖海、花草虫鱼。 在他的头顶三寸位置,几缕浩然气盈盈绕绕,勾勒出一扇窗。 透过窗,可以看见一片朦胧天地。 赵小六脸上的惊讶表情渐渐消失,带上了几分凝重,开口道:“竟然在此时破而后立,进入天人假境,而且是在儒教大道上另辟蹊径,不开山门,开天窗,倒是有几分了不得的魄力,若你能成功一步登天,将来天上世界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他目光闪烁,杀意隐隐没没。直至陈奉知头顶那扇窗里泄露出来的法则力量渐渐让他感到压迫与危险,他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并指在面前一划,撕开虚空,钻了进去,消失不见。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