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脑中有卦》 第一章 向前一步海阔天空 海城市横山县是个中等县,人口一百多万,县里大大小小有正式行政编制的公务员加起来大概三千多人。 在这三千多人中,余羽不上不下。 往上比,他经常被人称呼为某某主任,却不是领导,二十四级行政职级中没有正股级,所以他和没有任何头衔的公务员一样,只是一个科员。 往下比,还有一堆辛辛苦苦煎熬了几年或者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连个某主任某科长的点缀都没有的公务员,年轻的还能指望着混成副科级,年老的就眼巴巴地期盼着什么时候能混上个副股正股,副科是一辈子都不指望了。 作为一个镇政府某办公室的某主任,余羽大部分的时间,在写各种总结各种汇报,准备各种迎检各种创建,参加各种会议各种学习,承担各种抗旱防涝防火各种重点难点攻坚……作为年纪还算轻的中层骨干,附加的还有各种值班加班各种通宵达旦的福利。 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一座小山,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的时候,余羽觉得自己就是山上已经初初长成的树。 生活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和树一样,到了一定年岁就难长大了,根须钻在泥里太深,拔也拔不出,挪个窝也挪不了,一把山火就能灭了。 手机铃声响起第五秒的时候,余羽修长有力的手指滑过屏幕。 “余羽,晚上六点云河山庄,别忘了啊。” 听孔里的声音略微失真,有些沙哑却又柔和婉转,第一次听这种声线的时候,是在一场入夏后的雷阵雨中,六年前的公考面试,同一届的考生在同一个候考室中避着雨,恰巧沈宛就在边上。 公考上岸后,半个月的培训期,或是因之前聊过,渐渐就有了友谊,仅止于友谊。 那时余羽二十三岁,结束四年的大学生涯,刚刚走出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 左手灵巧地把玩着一枚铜钱,器形类似于金元时期发行的“花钱”八卦钱,那种钱币并不作为流通使用,只供赏玩、纪念之用,版本繁杂,引发不了收藏家的兴趣,在文物市场上的价格多数仅为几十元到几百元之间。 铜钱在五个指缝间自如切换,犹如魔术表演,与八卦钱相比,铜钱不大,约五厘米的直径,两面均蚀刻着山川河流,但正面没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字,反刻着“命无所定”,背面也没有子、丑、寅、卯等地支十二字,倒是有“祸福自决”。 从记事以来家里就有这样一枚,并不知晓来历,五岁时父亲给了他作为玩具,父母等亲人离世后,就带在身边,既可以锻炼手指灵活性,也权当留个念想。 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余羽离开了办公室。 双手插兜,严寒刚过,近几日气温始终在十度以下徘徊,一件厚衬衫加一领长至膝盖的呢制灰色风衣,修长的身形,短短的碎发。 隔壁办公室的顾小玲双手托腮,视线跟随着余羽的步伐。 “别发花痴了,余主任对于办公室恋情没有兴趣。”同一办公室的何娜白了她一眼。 “谁说的,我觉得是没有哪个女孩子吸引到他。”顾小玲说,“娜娜,你不觉得余主任又高又帅吗?笑起来的时候能迷死个人……” “打住!”何娜散布八卦,“据说从余羽来到镇政府,第一年就有五个领导介绍了六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女的老爹还是县领导,好像一个都没正经谈过,六年了也没听说他谈恋爱,作为个人,我深度怀疑他有取向问题。” “呸,乌鸦嘴,我才不信,人家一点娘气都没有!”顾小玲狠狠白眼,又叹气,“真可惜,上个月副科级干部遴选,余哥笔试第一,面试又被刷了,长得好口才也好能力又强,有些人的眼睛都是瞎的。” 何娜笑道:“正股级到副科级哪有那么容易,余主任连爹娘都死得那么早,没有一点人脉资源,凭什么和别人竞争?要是他和仲副书记的女儿谈成了,哪里还有季贤文的机会。” 余羽已经走出了顾小玲的视线,她若有所失地又长长叹气:“季贤文真恶心,和余哥同一届的,老和余哥不对付,做了仲副书记的女婿后,都提拔到局里当领导了,还处处找余哥的茬,按说余哥也没怎么得罪过他。” 何娜噗嗤笑了出来:“仲副书记的女儿仲蓉蓉一开始是看上了余羽好不好,问题是余主任不懂得珍惜机会啊,拒绝了人家,季贤文抓住机会拼命死追,最后娶到了仲蓉蓉,可自己老婆以前喜欢的是余羽,季贤文那么小心眼的男人,怎么会不把余羽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看了眼四周,又低声说:“余主任两次遴选被刷,听说就是季贤文做的手脚。” …… 初春的天气说变就变。 车子开出不过十分钟,天色突然暗沉,乌云密布。 顷刻间,随着天上闷闷的几声响动,暴雨如注,天穹泼上了一层墨,雨刮器速度调到最快,启动了空调,挡风玻璃上依旧水雾迷蒙。 难得,居然撞上了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雷雨,余羽减慢了车速,就在这时,整片天空骤然闪亮,耳际听闻巨响的时候,一道无比巨大的闪电,从空中劈落,在天与地之间,连起了一条光河。 黑夜化作白昼,下意识地踩住刹车,视线空白。 通往县城的公路两边,所有路灯忽然熄灭。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极近距离观察雷电,对于心脏的承受能力真是一个考验。 车子应该是被雷电劈中了……幸好是在车内! 余羽的物理常识还算齐备,知道汽车的金属车身相当于“法拉第笼”,可以起到“静电屏蔽”的作用,雷电流会通过潮湿的车轮接地引流,保护车内乘客不受电击。 开车的时候,余羽习惯性地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铜钱,刚才惊愕之下,左手按在了侧面车窗。 闪电消失,车子重新起步,余羽感觉左手背有点刺痛,瞥了眼,指间似乎有蓝色电光一闪,再看毫无异常,哑然失笑,怕不是出现幻觉了。 两刻钟后,余羽把车停好,左手下意识地翻转,拨弄了几下发现铜钱不在,应该是遗漏在车上了吧,他想。回到车上,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偶然低头,倒是发现左手背上出现了一个铜钱的烙印。 铜钱本身不值钱,但对他有很特别的意义,一边寻思究竟掉到了哪里,一边想着手上的烙印从何而来,难道刚才闪电击中车身时,掌背刺痛,闪现蓝色电光,不是自己幻觉,而是铜钱熔化成了烙印? 走进包厢,人头济济,只剩下一个位置还空着。 “说曹操,曹操到,刚才大家还在说你呢,快坐!”空位边上就是沈宛,二十八岁的年纪,已是深仲镇副镇长,高挑的个子曲线美好,再配上娇美的面容,是全县有名的一枝花。 余羽抱拳连连说着抱歉,刚要入座,坐在主位上的一个年轻男子笑着说:“余羽,你让大家足足等了你一刻钟啊,说几句抱歉就过去了?先自罚三杯吧。” “今晚雨大路滑,等会还要开车,况且我这点酒量,三杯就倒,季局也是清楚的。” 主位上的季贤文长相俊美中有些阴柔,闻言说:“余羽啊,你这点酒量那可不行,我都离开山水镇两年了,你还没有把酒量锻炼出来?” 摇摇头,又说:“你这样子怎么进步呢?刚才沈宛还在说大家都是同届公考出来的同学,互相之间要多多帮忙,可你自己没有一点上进心,让大家怎么帮你?” 包厢中十几个人,脸色都有点不自然,可也没人为了余羽反驳季贤文。 “好了好了,现在喝什么酒啊,等会回县城去KTV再喝。”沈宛笑着解围,把余羽拉到了座位上。 “沈美女还真是对余羽特别照顾啊!”有人起哄,把尴尬的场面圆了回来。 “沈宛费的心不少,怎么说也不能辜负了她这片心意”,余羽有些感慨,“有些人小人得志,把他当成一条狗,就不用生闷气了。” 觥筹交错间,沈宛凑近了低声笑着说:“你啊,当年要是同意了和仲蓉蓉交往,哪里轮得到季贤文朝你甩脸子,现在有没有后悔?” 余羽微笑:“感情这种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不会为了多点政治资源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拿别人的感情当游戏。” “当年在考场上你就特淡定,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能不能面试过关,你啊,真是股不把功名利禄当回事的泥石流。” 沈宛望着余羽,眼神幽幽。 我哪里不把功名利禄当回事了?要真是不当回事,刚才就应该一巴掌抽在季贤文的脸上,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移开视线,余羽说:“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人生大事,二十八岁了也该收心了,听说市里的几位公子哥也在追你,不考虑考虑?” “切,本美女自己就是领导干部,嫁过去给他们家当丫鬟?才没心情考虑。” 席上季贤文谈性大发,从一个副科级干部化身成了县一把手,各种政坛秘闻随口道来,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钟头。饭局结束,开车又到了城区的金碧辉煌,KTV老总亲自等候,陪着一行人进了包厢,连着来敬了二圈酒。 再一次来敬酒的时候,季贤文按住了酒杯:“诸总,你看看你,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同学,个个都是领导,你拿个小杯子上来敬酒,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第三次就有点不讲政治了,美女,给你们诸总拿个大杯子过来。” 诸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粗壮,在县里也有不小名气:“季局,你说得对,感情要加深,杯子得加粗。” 季贤文伸手点了点沈宛:“先把我们美女镇长敬好敬到位。” 沈宛豪爽地和诸总碰了一杯。 季贤文说:“一杯不够深,两杯没回本,诸总,先敬沈镇三杯。” 沈宛捂着杯子:“够了够了,诸总,你不能忘了季大局长啊。” “沈宛,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要不是你再三请我,今天这场饭局我还真不想来,诸总是我哥们,你三杯都干了,以后我就推余羽一把,不然大家喝到这里就算。” 季贤文斜睨了沈宛边上的余羽一眼,心说这小子真特么碍眼,怎么自己看上的美女都好像对他有点意思,起身走到沈宛边上,说:“要么我们两人喝个交杯酒,我替你回敬诸总。” 沈宛笑道:“哎,不怕回家被蓉蓉罚跪键盘?” 趁着酒意,季贤文一把搂住了沈宛的腰:“怕什么,不就一杯交杯酒嘛!” “干嘛呢,季贤文。”沈宛变了脸色。 一杯冰凉的液体扑到了脸上,让季贤文心里的邪火降了温:“余羽,你干嘛?” “看你有点醉了,让你清醒点”,余羽长身站起,眸子里闪着幽深的光,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大扎红酒,挥手一泼。 整个包厢仿佛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余羽。 “疯了……”很多人都知道沈宛组了饭局就是想要化解季贤文和余羽的矛盾,现在……不用化解了。 没有人声的伴奏继续照着原来的节奏走着,大屏幕上的画面变幻,光与暗在每个人的脸上无声交错,仿佛给每个人脸上罩了个涂满了油彩的面具。 季贤文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酒液,扭曲着脸孔:“余羽,你特么的想干嘛?” “你,你给我等着,余羽,你给我等着,我要给山河镇李书记打电话,你居然敢拿酒泼老子!” “只要我季贤文在横山县一天,你特么的就永远在底层呆着,不要想着爬上来!” 没有愤怒,没有痛恨,没有戾气,余羽很平静地笑,似乎感觉季贤文特别可笑:“季贤文,你真是个很特别很有自信很小心眼的人,能够遇见你是人生的一场修行,什么时候能平心静气,或许就成仙得道了。” 拿起一瓶红酒,轻轻扬手,落下,厚实的酒瓶充满了暗红如血的酒液,敲在季贤文脑袋上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响动,玻璃裂开的声音美妙如山间泉水淌过小石。 不好意思打扰了各位,下次给你们赔罪,招呼了一声,余羽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房间,沈宛追了上来。 顺着楼道走到安全通道出口的时候,听见了背后的声音:“余羽,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让人大吃一惊?” 余羽转头对沈宛说:“让自己痛快,比让自己不痛快好上那么一点。” “你不想想自己前途?” “谁能卜算自己前程?”余羽笑了,刚参加完公考被录取的时候,他还觉得县长书记不是职业生涯的终点呢!那时的自己,多么意气风发,父母从小离世后形成的孤僻冷漠外表,都溶解了一点,透露出了内心中如火的闷骚,可惜,现实很骨感,人情有冷暖,他又开始习惯用冷漠外表当作保护色。 “算了,打了也就打了,他要是敢打你的小报告,我就敢告他性骚扰。”沈宛笑的很开心。 “随他去!”人生换一种活法其实也挺“爽”!余羽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为了小小的升职加薪,何必太过委屈自己! “叮咚”,脑海中似乎听见了一枚铜钱落地的声音。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沈宛摇摇头。 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幻听?余羽正要举步,视线一花,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一枚很熟悉的铜钱,原本经常在指间把玩的,正面向上,“命无所定”四个字清晰可见。 “向前一步,海阔天空!”伴随着幻视,幻听又出现了。 疑惑地摇摇头,伸手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一脚迈出。 余羽踏空了! 他的脸色当场变了。 安全通道外面居然不是楼梯,竟是空荡荡的一片,瞬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跌到地面前一刹,只想到:原来向前一步海阔天空就是这个意思? 空,脚下倒真是空了,阔,眼前视线一片开阔! 特么的,这KTV通过消防安全检查了吗?! 还有,我真没想过寻死! …… 看着余羽的身影踏进安全通道,沈宛晚了一步跟上。 楼梯中空空荡荡,已经不见了余羽的身影。 余羽,走慢点,沈宛喊着,突然间,心头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第二章 离魂症 “余羽,你怎么回事?人家同学都在忙着参加修行补习班,你天天宅在家里,还想不想要前途了?” “妈,你好烦,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让家里失望过了?修行上的事情你们又不懂,我自己有主意。” …… “你说说你,你不是向来都很有主意的吗?你不是什么事都不让家里管吗?你不是天天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净日里只想着玩吗?”一个声音爆发了,听着有股说不出的失望、无奈和悲凉,“余羽,我和你爸没有根骨资质,一辈子都在社会最底层,你通过了根骨测定,好不容易进了悬剑阁法修院,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却自己不懂得珍惜!” …… 是谁在说话?名字好熟……余羽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长到没有尽头的梦。虽然是在梦里,耳边却总有人说话,原本很香甜的觉,渐渐成了折磨。 修行补习班,法修院,根骨测定,道学……听着那些很中二并且画风离奇的话,余羽忍不住想笑。 梦境中的碎语和唠叨终究消失了,意识越来越清醒,余羽感觉到了一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 “还有心跳,瞳孔没有放大,应该有救,快点送医。”一个很陌生的清越的男声。 我还没有死,我还有救,余羽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 “脉搏呼吸很不稳定,看起来像是中了毒,能不能抢救得回来还是个问题。”另一个粗哑的男声。 中毒?你是怎么看出我中毒的? 我是一脚踏空从四楼跌到了楼底,你的眼睛是拿来吃的?! 快看看我有没有内出血、骨折! 余羽想要睁眼,眼皮沉重无比,仿佛灌了铅,想要伸伸手指,再努力使劲,手指似乎也没有收到信号。 完了,没有摔死,却摔成了全身瘫痪? 粗哑男声又说:“现在的道生心理素质真烂,不过是个外院弟子选拔赛入选了前三名,就因为在三人中落选概率较大而压抑到轻生,这种软脚虾,哪怕是入了外院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是在对我说话?什么外院,什么选拔赛……怎么一句也没听懂。余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放在了一具担架上。 “起”,耳边有人轻喝,余羽感觉自己的躯体忽然“飘”了起来,越升越高,风迎面刮来,脸上的肌肤有刺痛的感觉。 “十息时间就能上升到一百米高空,凌天宗法理院的那位少年天才真是创造了一个好东西,我们这些不入超凡境无法飞天遁地的炼气境小修士,也可以飞天了。”这是最先判断余羽还有生命体征的清越男声。 “踏足驾云毯上,有时就怕万一出个故障,掉到地上可就摔成了肉饼。”粗哑男声笑着说。 我在一百米高空?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意识和身体取得了联系,勉力撬动灌了铅的眼皮,只睁了一条缝隙。 劲风如割,一座高高的塔楼在眼皮底下掠过,两个一高一矮的青年男子正在边上。 转动视线往下,一块五米见方的毛毯四角折起,再远点,地面上移动的小点是人?……余羽又闭上了眼,从来没有这样的“飞行经验”,哪怕没有恐高症,站在一百多米的楼层上俯瞰地面,一般人的脚也会发软。 先前所见的一幕,让他不敢再把耳中听到的怪力乱神的话语当作中二期病症患者的胡言乱语。 向前一步,海阔天空……脚下踏空前脑海中的幻觉和耳中的幻听又历历浮现。 余羽忽然有些怀疑,那真是幻觉幻听? 按照常理,金碧辉煌KTV在横山县已经营业了五年,安全逃生通道后面怎么可能不是楼梯,而是一片虚空? 那枚幻觉中浮现在脑海里的铜钱,为什么形状和自己经常把玩的铜钱一模一样? 暴雨,闪电,手背上的刺痛,指间的蓝色电光,莫名其妙在掌中消失的铜钱……一个已经很显明的“真相”浮现出来。 下了“驾云毯”,又被送进了一个房间,抬到了一张床上,余羽有点捉摸不清处境,一时也没敢睁眼。 脚步声传来,清越男声说:“成道医,有个道学的道生似乎中了毒。” 来人稍微检查了一下,淡淡地说:“紫汀香中毒的症状,中毒前期不容易发现,主要是削弱人的意志,让人产生幻觉,在幻觉中精神癫狂到神魂破灭,如果不死,一定几率会导致出现离魂症。” “离魂症?”粗哑男声问,“就是那种对于过往都忘记的症状?” 成道医说:“没有那么严重,但会遗忘很多记忆。” “啧,这小子看来是没有希望被选中成为悬剑阁外院弟子了,三选二,怎么也不会选中一个患有离魂症的。”粗哑男声哈哈一笑。 清越声音的说:“道学选拔赛一年三次,下次说不定还有机会,来我们海州第三道学招收外院内院弟子的,也不是只有悬剑阁,黑水宗、紫气宗也曾来过。” “那几个宗门,比悬剑阁怕是差了一层吧!” “差不差的,有那么要紧?好歹也是堂堂宗门啊,道学里不过是教授一些大路货,不入宗门,哪里能有真传。道学中的道官、教授绝大多数都出身宗门,像我们这般山门出身的,轻轻一蹦就撞上了横梁,前途有限。” “出身山门怎么了,超凡境修士中出身山门的多的是,再说了,道学里的道生,根骨资质上等的,早就在根骨测定的时候就被宗门选走了,剩下的多半都是根骨资质一般的,甚至没有根骨资质的,道生中能够进山门的,也足够大多数道生家里添光加彩了。” “你这就不懂了,这个叫余羽的,当初可是根骨测定上等三品,直接被悬剑阁收入外院的,只不过几次考较表现不佳,一脚又踢回了道学,这次怕是拼了命也要回去,是以眼见希望渺茫才起了轻生之念。” 成道医听不下去了,医者仁也,救命治病比你们闲聊扯淡重要吧?干咳一声:“肃静,病人不能惊扰,两位在旁边稍微休息一会。” 余羽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不是一脚踏空跌坠地面后没死,而是如同很多中写的那样,难以用任何科学常识解释地“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附身的则是一个道学里轻生的道生,名字也叫余羽,梦境里的那些记忆碎片,应该就是身体的原主人的生活片段。 没有一点点的惊慌失措,余羽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个变化,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如果不想接受,那么他应该已经“死”了,能够重活一次,还是从少年时代开始,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离魂症的断定,换作是真正丢失了记忆的人,会很苦恼,但对于余羽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梦境里的碎语片段中,有身体原主人和他的妈妈的对话,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是有家庭有至亲的人,如果没有被诊断得了离魂症,他该如何在相处中不漏破绽? “还好,这个道生的离魂症还算轻,如果用上定神丹,多半能把魂魄定在体内,有较快恢复的希望。”成道医沉吟了几息,“只有一个问题,道学中的学生虽然享受免费诊疗,但药物方面还是要付费的,普通药物自己贴钱比例不多,但定神丹这一类的珍奇丹方,需要病人全额贴补,不知道这个叫余羽的道生家境如何?” 清越声音迟疑了一下,说:“好像,好像不是怎么富裕,家里人应只是普通平民,没有出过修士。” “那就麻烦了,一枚定神丹定价二十万钱,如果不是豪富之家,恐怕花不起这钱。”成道医摇头叹息。 “成道医,就没有别的治疗法子?” “怎么没有,安魂草一盏两百,自家只要贴钱一半,只是疗效就等同看天吃饭了,自然,如果这位道生余羽运气好,说不定也能完全恢复。” “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等赶到了再由他们自家作决定吧。”粗哑声音接上。 “二十万钱,听起来应该很贵吧,还好,身体原主人的家里应该出不起这笔钱。”余羽有些“阴暗”的庆幸,没有合适药物治疗,离魂症迟迟不能恢复,正有助于他用一段较长的时间,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地“认识”这个奇特的世界。 脑海里的意识还没法很自如地动用身体,大概也是灵魂和肉体之间结合还不够紧密的缘故,余羽继续猜度着。他感觉很困,眼皮还是灌了铅般沉重,又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动了动手指,伸了伸脚,心头大喜,看样子好得差不多了,正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叹息。 “一枚定神丹二十万,成道医说至少要三枚才能见效,六十万钱我们上哪里去筹?这些年为了让小羽能在修行路上走得顺畅,家里的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声音既陌生又亲切,和梦境中的碎碎唠叨声一模一样,余羽知道,这就是身体原主人的妈。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那也没办法,儿子得了离魂症,定神丹是对症的药,要不这样,我们把这套房子卖了吧。” 余羽微微睁眼,“茫然”望向床边坐着的两人。 周遭的环境已经变了,墙上贴着画,有点类似前世的明星海报,只不过画里变成了一个个的剑客。这是“我的房间”,余羽有种莫名的直觉。 床边坐着的两人,见到的第一眼,身体内部的某个部分就被“触动”了,情不自禁地眼角一酸。 爸,妈,差点喊出了声,床边坐着的中年男女的脸,像极了另一个世界他十三岁那年就离开了世界的父母。 余羽有点呆呆的,这种感觉,他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从十三岁后就没有体验过了,那个时候开始他在世间就是孤单一人,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亲人,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没有人再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世界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别的人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要对他好? “房子能卖多少钱?”中年女人问。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最近这段时间房价比较平稳,我估计能卖个八十几万,多出来的钱,正好给儿子调理身体,若是还有多的,也可以给小羽以后在道学里的修行买点资源。” “都怪我,我把小羽逼得太紧了,要不然小羽怎么会有轻生的念头。”中年女人低声抽泣。 中年男人安慰说:“你也是为他好,如今世道,若不是修士,大多数人都只能在社会底层,小羽年纪小还不懂,等以后长大了他会明白的。” “不要卖房,千万别给我买定神丹……”余羽大急,这句话却说不出口,一出口“离魂症患者”的人设就破灭了。 说好的家里没钱呢?居然要去卖了房子买定神丹!定神丹你们买了也没用的好吧,我照样要装离魂症还没有恢复。心里又有种荒谬感,前世十二岁的时候,自己也生了场大病,从农村出来到海城打工的父母为了给自己治病卖掉了辛苦几十年好不容易买下的房子,结果自己的病好了,一年后父母为了多赚钱四处奔波,在长途车上碰上一场车祸双双走了。 中年女人视线落回到余羽脸上,忽然惊喜大叫:“老余,小羽已经醒了!” 伸手在余羽脸上摸来摸去,余羽露出一副“我很懵懂无知弱智”的神态,摸着摸着,中年女人用手擦了擦眼眶,几滴还有着体温的液体落到了余羽的眼角。 这眼泪,明明不是自己流的,但渗进了眼里,怎么感觉好酸涩?余羽十三岁后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哪怕是大学里唯一的一段失败感情经历,也没能让他掉下眼泪,此时不知为何,心里发酸,眼角发酸,只能拼命忍住,暗暗告诫自己:那是身体原主人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 “儿子醒啦,好,老徐,我这就去联系几个买主。”中年男人兴冲冲地走了,脚步迅捷有力,背影高直挺拔,不像是穷困潦倒得要去卖房,反像是春风得意刚刚中了五百万。 第三章 颜值与正义的距离 镜子中的脸熟悉又陌生。 滑嫩的肌肤,遮盖额头的中长发,清疏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笔挺的鼻,秀气的嘴,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张俊秀少年的脸。 盯着镜中那张脸,余羽发觉世事非常奇妙,身体原主人的父母与自己父母的容貌非常相似,自己的脸又和身体原主人的脸非常近似,哪怕他已很少能够清晰地描绘少年时的模样,但一看见镜子中的脸,就“认得”了。 半个月过去了,已经服用了一枚定神丹,来自身体中潜藏着的记忆碎片时不时闪现,让他对身体原主人的人生轨迹总算有了个模糊的了解。 这种表现,也恰巧合乎老余和老徐的预期。 老余和老徐都有和余羽另一世界中的父母相似的脸,有着相同的名字,但那个世界的父母,从来不会互称“老余、老徐”。 相似,又不同,正如这个世界给余羽的印象。 如今的世界照样有高楼大厦,照样有电力油气,宽阔的马路,密集的车流,只不过,许多东西的“款式”变了,建筑的风格有着浓浓的古代风,车子还是四个轮子,但类型多种多样,有蒸汽驱动的车,有油气驱动的车,还有原石驱动的车,有能在地上走的车,也有能在空中飞的车。 通行工具多种多样,从飞毯到巨鸟,从飞剑到金梭……凡是能够想象到的,应有尽有。 通讯工具也有,老余,余羽已经习惯了“家”里的称呼方式,他的手上就有一枚信石,能够接发语音,据说更高级的还有能够让相隔万里的两人“视频通话”的功能。 或许,这是一个能量层级更高、宇宙物理常数迥异的平行宇宙空间?从余羽能够理解的科学常识出发,也只有这种理论,勉强能够解释。 身体的原主人,就是平行宇宙时空中的“余羽”,而他,另一个世界的余羽,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来到了这个世界“余羽”的少年时代。 原来的家已经没了,被老余以七十八万钱的价格卖掉,老徐有点心疼卖贱了,但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获得治疗,肉痛也只能悄悄的肉痛。 从他浅薄的了解来判断,这似乎是个修士统治世间万事万物的世界,每个城市中都有分属不同宗门的道官,治理机构中也有非修士身份的凡人,但最终权力归于道门,只不过许多修士无暇处理诸多杂务,交由普通人分担。 半个月的时间不多,但配合“离魂症状”还未完全恢复的设定,余羽总算能够将“自己不是身体原主人”的大部分破绽隐藏。 他翻阅了大量的杂书和道刊、笔记,结合身体的记忆碎片,有了对新世界的初步印象,但杂书也好,公开发行的道刊也好,许多东西都太陈旧了,外面的世界正在快速发展,书中记载的往往滞后。 宅了许多天,余羽也有些闷得发慌,融入社会,就要更多地接触人和事,而非躲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脑和智能手机的家里。 在获得了老徐同意后,第十六天开始,余羽走出了临时租住的贫民区。 这里不是曾经的海城,而是盘踞着悬剑阁和黑水宗道场的海州,一州之地方圆两千里,足足有另一个世界海城的十倍大小。 贫民区街巷狭窄,污水横流,一大片破败的房子,横穿空中的晾衣杆上悬挂晾晒着各色衣物,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乌黑发臭的积水,空气中传来幼年时在农村里经常闻到的臭味,那是人畜排泄物堆积发酵后的气息。 身体的底子很好,比余羽曾经的身体强健得多,十二岁的年纪,身高已经有一米七十,身上的外衣是天工坊的修身型毛绒大氅,样式有点像是风衣,制作颇为精美,在贫民区中有点格格不入。 说起来,余羽父母虽然不是修士,但工作都还不错,不然也买不起海州的房子,但为了给儿子看病,卖掉了房子后,又回到了社会底层。 短短一两百米的路,余羽眼界大开。 哪怕是在贫民区,商业气氛仍然很浓烈,街巷两边都摆满了摊子,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刚刚出炉的糕点的,有卖肉包子、菜包子的,有卖各类鱼虾鸡鸭蔬菜的,简直是一个包罗万象的菜市场。 唯一让他有点不适应的,倒是人群太过杂乱的穿衣风格,有上衣下裳、束发右衽的“古风”,也有衬衣长裤加大衣的“现代风”,和另一个世界相同,衬衣长裤等衣着款式也是由西域传来。 余羽其实很喜欢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哪怕空气中混合了各种各样的气息,在小铺子里买了个肉包子,咬了一口,肥肉的脂香满满,味道好极了。 一边走,一边思考,思绪逐渐活跃起来。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是他的幸运,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做,走什么样的路,他还没有深刻的认识。 想起重生前的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当他习惯了“老余”和“老徐”的存在后,其实比以前要幸福得多,至少这个世界里,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时,哪怕考上了名牌大学,通过了公考拿到了铁饭碗,又或者做出了其他的成绩,也无人可以分享喜悦和荣耀,而这里,生病了,有人为他卖房,他所取得的一点点的成就,也会让“老余”和“老徐”兴高采烈能说上半天。 有一点很明确,余羽觉得,决不能把命运交托给他人来决定,他要拥有能够保护自己、“老余”、“老徐”和所有他所关心及关心他的人的力量。 出事那天的饭局上,沈宛说他处事不惊淡然超脱像是一股不把功名利禄当回事的泥石流,其实余羽很惭愧,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超脱没有那么看得开。 从小到大,看见别的同学穿好的吃好的,他都会很羡慕,父母在的时候他也会像其他小孩一样为了买一个玩具而哭闹,稍微懂事的时候会偷偷地看漂亮女生,但是父母过世后,再两年爷爷奶奶也先后去世,他要自己打工养活自己,他是班级上穿的最差吃的最差家境最差的,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有种自卑感,变得很自闭孤僻。 等长大了,外人看来他很淡然,实际上不过是那些欲望,藏在了心底,否则,他为何要日以继夜地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能够升职加薪,成为别人口中的“领导”?! 要让人生活得精彩,再不像前世一般,连个小小的副科都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那么,首先就要成为修士……余羽暗想。 不论是刚刚穿越附体的时候,身体原主人残存的记忆碎片中“老徐”碎碎念,还是装作昏迷期间两个道学导师对修士和凡人的看法,乃至三枚治离魂症的定神丹就逼得家里卖房,甚至是前世看的那些修仙,修士和凡人完全是两个有着巨大鸿沟的阶级。 正所谓,不成修士,皆为蝼蚁! 只有当他成为了修士,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才有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东西的能力。 但在通往修士的路上,首先还得学会赚钱,前世都有穷文富武的说法,修行要耗费大量的资材,譬如一个修行补习班,最便宜的一期也要几千上万的钱,如今家底都被他的“离魂症”给掏空了,连平民区的房子都卖了租住到了贫民区,虽然“平”和“贫”读音相近,意义天差地别,怎么负担得起? 想着心事,余羽走出了贫民区。外面和贫民区完全是两个世界,道路干净整洁,人流穿梭不息,左右张望了几眼,有一家店面吸引了他,颇为黑科技性冷淡的装饰风,店面招牌是“冰风玄学展示馆”。 进了店面,偌大的空间空空荡荡,分割出了几个区域,在晶莹如钻石的玻璃柜上浏览了片刻,余羽终于觉悟到了自己的“无知”,很多东西他都看不懂,譬如那小小的巴掌大小的一个袋子,上面标注了“玄鱼皮囊”,注释中还说明了是由海州道学联盟认证的五品炼器师出品,标价居然是三百万钱。 我的天,余羽不由咋舌,自家的一套平民区二层小楼都只卖出了七十八万钱,小小一个皮囊居然值四套房子? 对比之下,怪不得“老余和老徐”要被两个道学导师视作社会底层,一辈子辛苦还买不起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皮囊! 赚钱,一定要赚大钱,余羽更坚定了信念。 看余羽盯着玻璃柜中的玄鱼皮囊若有所思,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店员问:“你是想看这个皮囊吗?” 余羽囊中羞涩,前世不是逼不得已就不肯进奢侈品店,因为口袋里揣的钱根本就买不起里面任何一件物品的几分之一,既然买不起进去只过过眼瘾?或者还要被人冷眼? 所以哪怕是进了店,他一般也是用眼睛看看,从来不试穿试用,只想着早点出来,内心的自尊或者自卑让他总是很容易发现自己的渺小。 这一世,余羽一瞬间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尴尬,但心态强上了很多,毕竟外表只是个孩子,成年人的灵魂藏在孩子的身体内,脸皮薄的弱点就可以隐藏。 “太贵了,我可买不起,就是想问问玄鱼皮囊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世有一句话叫“颜值就是正义”,说实话,曾经的余羽也曾经凭借外表享受过某些优待,只是他太自闭孤僻,有时下意识忽略了“被优待”的经历,譬如横山县有那么多适龄的机关人员,仲副书记女儿仲蓉蓉,为什么就要找一个乡镇公务员余羽谈恋爱,无非就是在拥有了公务员资格后,颜值够高。 这一世依旧如此,虽然他年纪还很小,但一张很俊俏又很嫩的脸蛋,简直比前世很多顶级流量小鲜肉还要吸引眼球,一米七十的身高,在这个年纪也很出挑,从他进店后,女店员已经偷偷摸摸地瞄了好多眼。 轻轻咬着嘴角,女店员甜美地笑,说要不我拿出来给你展示展示? 余羽说不用了,已经有离开店里的念头,女店员却锲而不舍,说店里有一个展区就是免费体验区,还怕刺伤余羽自尊心,很体贴地说冰风玄学展示馆本来就是展示一些道门玄技产品,如今体验区没有人气,请他帮忙体验后多推介推介。 女店员名叫董琪,一番接触下来,余羽对她的印象很好,如果他仅是个少年,或许会不理解董琪体贴,但成年人的经历让他知道,这位店员很用心。 体验区很大,占了店面三分之一的面积,董琪介绍说玄鱼皮囊其实是一种小型空间装备,里面有一立方大小的空间,听得余羽一脸懵逼,接着还推荐余羽试用最近市面上很流行的由黑水宗道理院研制成功的新款黑水五型头戴式虚境仪。 虚拟实境?余羽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戴上一个头盔后,马上知道自己犯了错。 这不是VR,这是一台光脑啊! 当头盔遮盖了视线,一片漆黑的视界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那画面就好像是前世网络视界中的大型门户网站,有文字介绍着各种栏目分类。 道理栏目、虚境对话栏目、聆听玄音栏目、奇闻栏目…… 集中意念一想到哪个,就打开了某个栏目。 木呆呆地出了体验区,余羽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大冲击,这个世界的玄学型科技,居然比前世还要先进? 他下意识地问:“头戴式虚境仪多少价钱?” 董琪回答:“新款黑水五型头戴式价位十二万。” 余羽吸了口冷气,老余加老徐两人的收入加起来,一月也不过是一万钱,在普通人中,这个收入已不算低了。 董琪耐心地介绍着,说虚境技术发展了几十年,已经相当成熟,旧款的虚境仪价位大致在普通人能够接受范围,比如黑水元型头戴式虚境仪现在售价大约也就三千钱以内,功能更简单的护目镜式虚境仪,一千多钱的也有。 余羽走出了店面,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虚境仪完全就是此界的电脑,必须得买,只是钱从何来是个问题。 “铜钱,能不能算出我赚钱的门路?”混在人群中走着,余羽无声地问。 抬起左手,背上有一个铜钱的烙印。 没有应答,他只见到,一枚铜钱,在自己的识海中静静卧着。 正面“命无所定”。 反面“祸福自决”。 第四章 每日一卦 识海中,铜钱的上方,还有四个“每日一卦”的字,若是用意念点击,就有提示:每日一卦,只断己身,不关其他,断则伤神,多断伤命。 宅在租住房中半个月,除了熟悉环境,就是在琢磨识海中神秘出现的铜钱。 铜钱是在他感觉灵魂与身体渐趋协调无碍的时候出现的,证明了余羽刚附体时的猜测,前世那一脚踏空不是幻觉导致,而是铜钱所致。 铜钱据说是他爷爷传给父亲的,又在他五岁时由父亲传给了他,再往前的历史,那就不知道了,但这枚铜钱在家里静静地过了几十年,从无任何异状。 如果不是开车时碰上巨型闪电,车子又刚好被闪电击中,恰巧,他左手拿捏着铜钱,贴上了车窗,超出物理定律地引来了蓝色电光,余羽不知道铜钱会不会出现变化,但大抵上,那道异常的闪电,是引发一切的源头。 这段时间,余羽也曾经四处翻找过,他很好奇,是不是在这一宇宙时空中的“余羽”,也拥有过同样的铜钱。 他没有找到,只有一次,当老余看见他左手背上的铜钱烙印,疑惑地说:小羽手背上怎么多了个纹身?那枚铜钱不是很多年前就遗失了? 铜钱的来历,又多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本质上,余羽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能够做到对很多东西都淡然超脱,但内心深处有汹涌的欲望,他可以为了欲望而逼迫自己一步步攀爬,无所畏惧地穿过荆棘,哪怕伤痕遍体,又很难为了达到目标而彻底放低身段、奴颜屈膝,他害怕茫茫人海中孤独无依,有时候又喜欢独处,他喜欢幻想诗与远方,很多时候又很讲究实用主义。 就像是对于铜钱,他很好奇更深层的秘密,在无法探知后,实用主义地选择了先行着手把“每日一卦”弄个清楚。 无论是赚钱还是修行,他缺乏资源,或许识海中的铜钱,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甚至,余羽还有个更深的隐忧,前世的父母在自己大病后卖房,一年后忽然双双离世,这个时空中的老余和老徐,同样是在身体原主人十二岁那年卖房,一年后,会不会遭遇意外?! 这么些天下来,余羽已经把老余和老徐,放到了很重要的位置,他不想再见到同样的轨迹。 余羽第一次点开每日一卦的时候,算的是自己未来前途。 识海中的铜钱只是翻了个身,露出了正面的“命无所定”四个字。 失望之余,想起“只断己身,不关其他,断则伤神,多断伤命”的提示,强行忍住了再算一卦的冲动。 第二日,余羽想到断人一生祸福的命题有点大了,改为测算未来十日运程,铜钱照旧给了他四个字。 第三日,他继续更新思路,铜钱的“命无所定”四字,提醒的就是一个人的命运并无定数,测算运程之类的恐怕没用,改为测算自身根骨悟性。 这一次,铜钱终于给了反应,在一串“消耗钱主今日气运两分”的提示下,给出了测算结果:钱主根骨资质上等六品。 如果铜钱不是在识海里,而是在手中,余羽很想把它砸了。 他知道自己根骨资质是上等三品,这种东西又不会随着年纪长大改变,结果铜钱一测成了上等六品,简直是弄虚作假的一把老手。 那一日,他的心情很郁闷,每日一卦的准确度和信口开河相差无几,但消耗了余羽两分今日气运却是实打实的。 或许也是那日本来就运势不佳,又被铜钱“减了两分”,出门的时候,刚好隔壁有人朝外泼了盆洗脚水,噗,余羽浑身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全是带着臭脚丫味道的水,更关键的是有人泼水的时候,他刚好张着嘴,一口洗脚水在嘴里咕噜咕噜半晌,那种滋味,余羽连回想都不敢回想,跑到墙边吐得天昏地暗,连苦胆水都冒了出来。 接着他到了街巷放风兼打探各路消息,结果在走路的时候突然碰上了石阶,摔得四仰八叉也就算了,还跌进了臭水坑里。 等他回家洗好弄好,出去买了个肉包子,第一口就咬到了一块硬骨头,差点绷断了牙齿。 接下来好几天,余羽都没敢再碰铜钱。 削减气运,恐怖如斯,实在是心有余悸! …… 足足在家里休养生息了二十多天,勉强“恢复”了大概的记忆,余羽回到了海州第三道学六级三班。 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坐到自己座位上时也是静悄悄的,前世的余羽性子孤僻,这一世的原来的那个余羽看上去也是个性子孤僻的,没有同学打招呼,只有几个女孩子偷偷地往他身上转了几眼。 道学的学生被称为道生,七岁入学,九岁测定根骨资质,一般没有根骨资质的,九岁后就被转到了各类专业学院,从此失去了成为修士的资格。 根骨测定后,最优异的那一部分,也会被收入各大宗门。 余羽曾经是那一批“提前入选宗门”的其中一员,进入悬剑阁法修院后,老余和老徐将为数不多的好友都邀请了过来,在高档酒楼里开了几桌,花掉了足足一月的收入。 二十多天里,余羽收集整理的记忆片段并不完整,但却有那个时候的强烈印象,只记得那段日子里,老余和老徐整日里笑的和一个孩子一样,眉飞色舞,尤其是老徐,天天和左邻右舍说余羽如何如何聪敏,打小就懂事。 记忆中的“余羽”,跟在老徐身后,很腼腆,不好意思,但心里是乐滋滋的。 风水轮流转,有乐的时候,就有悲的时候。 等到“余羽”被一脚踢回海州第三道学,曾经的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中就有人开始对着老余和老徐指指点点,背后说什么话的都有,那几年,老余和老徐“老”得很快。 也是那几年里,曾经的余羽越来越沉默,性格越来越孤僻。 “都过去了,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老余和老徐能够扬眉吐气,我也得活出个人样来。”余羽翻找出了书本。 一个身披道袍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瞥了余羽一眼,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开始了讲学。 一至六级的道学课,一部分是文化课,一部分是武道课,剩下的部分则是观想课。 课程对于余羽来讲不难,毕竟一个“六年级学生”的文化课,能难到哪里去? 一节课罢,有一刻钟的休息,余羽打量着课堂里的面孔。 课堂中的面孔,随着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碎片融合,大部分都颇为脸熟,只是有些名字叫不上来。 余羽没有因为眼熟就过去打招呼,继续思索着如何赚钱。 冰风玄学展示馆中的体验区,那台黑水五型头戴式虚境仪中的界面里,相比前世的网络世界大型门户网站,似乎缺少了一点什么。 他隐隐地已经有了个主意,但还需要验证。 …… 上午的课结束,跟随着人群进了食堂。 排队的时候,前面一个男生转过了头。 余羽愣了一下。 “沈良?” 男生的脸孔,和他记忆中的某个面孔重叠了。初中时期,余羽父母已经离世,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很少有什么朋友,要说到班级中关系还算不错的,沈良就是其中之一。 名字一说出口,终于触动了身体中比较模糊的记忆,或许是原来的“余羽”轻生的时候,是真的想要彻底遗忘自己“失败的人生”,所以哪怕二十几天来,余羽费尽心力梳理记忆碎片,许多东西,没有接触的时候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一旦接触到了,相关的记忆碎片,犹如被堵塞住的河水决堤而出。 这一世,眼前这个男生的名字叫沈亮,是亮而不是良,六级二班。 “余羽,你身体好了?”沈亮很热情。 沈亮打招呼了,余羽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差不多了。”言简意赅,两个时空的余羽,在这一刻似乎融合成了一体,都是话少人闷,徒有一张好看的脸,不会聊骚,形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 “你家怎么搬走了?” 对了,余羽想起来,沈亮似乎还是邻居,记忆碎片中的一些信息逐渐增多,两人从小就是邻居,沈亮是余羽的跟班。 “治病要钱,老余和老徐把房子卖掉了。” “不好意思。”沈亮一脸抱歉。 摆摆手,端上了盘子,余羽说没事,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 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有时候,余羽觉得自己还在原来的时空,过着学生时代的平静生活,但他知道,那只是幻觉。 按照平行宇宙的理论,多元宇宙中可能存在相同,也可能存在不同,在这一点上倒是得到了印证。 比如,当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晃到了桌边时,余羽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章元。 沈亮同情地纠正:“余羽,你叫错了,是王元。” 又是一个前世同学模样的道学同学,名字又是变了个字,不过这次变的是姓氏,想了想,的确是王元。 下一瞬,他记起了王元的父亲名叫王有财,母亲名叫钟雨,王元的模样好像跟的是他爹。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余羽皱眉回忆,前世的章元长相的确不跟他爹,似乎章家楼下有一个王叔叔,对章元挺好的,和章家也很熟,经常窜门,记得自己去过章家几次,就碰见了几次那个王叔叔……章元的母亲年轻时长得其实还很有风韵,丰满玉润……抽了口冷气,余羽发现自己琢磨到了某个真相。 王元不知道余羽在短短几息中就联想到了很多,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伸手一拍余羽肩膀:“好家伙,你小子总算好了,不过就是个选拔赛嘛,有什么好灰心丧气的,怎么说你也是前三名。” 隐藏住了复杂的情绪和感慨,余羽说:“让你们担心了。”和沈亮一样,王元也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三人都住同一个平民小区。 王元搂住沈亮说:“我们三人里面,余羽是最有出息的,悬剑阁没有眼光是他们的损失,我相信余羽你以后一定能进入宗门成为修士,到时说不定我们也能跟着沾光。” 余羽笑了笑,没接话。 “听说海州道学联盟要组织举办一场武道大赛,我觉得余羽应该去参加一次。”王元透漏了一个消息。 他眼睛闪亮,小声说:“听说这次武道大赛,海州各大道学都将参加。” “不只如此,悬剑阁、黑水宗、紫气宗三大宗门都将派内院长老观摩,这可是个好机会,余羽!” 第五章 打开世界的正确方式 海州道学联盟要举办武道大赛,悬剑阁、黑水宗、紫气宗三大宗门内院长老亲临观摩? 机会的确是好机会,可惜不一定抓得住! 前世很多人眼睁睁地看着房价飞涨,有的人是手里有钱在犹豫观望中错过了入场的机会,有的人是手里没钱与财富增值的机会擦肩而过…… 重新回到道学的第六日,海州道学六级选拔赛的结果出来了,前两名被悬剑阁选为法修院外院弟子。 余羽,不出人意料地没有入选。 正如那日余羽中毒时两个道学导师所说,他虽然进入了前三名但表现不佳又承受不了压力选择轻生,必然是被放弃的那个,更何况,余羽还有已经选入悬剑阁法修院又被踢回道学的“事迹”。 听到这个结果从六级三班的导师口中宣布,尽管已经不将这次选拔赛的结果放在考虑范围,余羽仍有失落感。 在悬剑阁法修院外院两年,因私下斗殴多次违反院规,在武道对战中又伤及筋骨,十一岁就被遣回道学,尝遍了尖酸冷眼后发愤自强,短短一年重回道学六级前三,对于选拔结果如何能不在意?否则又怎会自暴自弃动了轻生的念头? 班中大多数的道生,扫过他的眼神中写满了“幸灾乐祸”,余羽在感慨曾经的“余羽”人缘差之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一天课程结束后,匆匆回家,吃了饭就躲进了临时租住房中的小杂间内,这是他的临时住所。 推开窗,让冷风清醒了一下头脑,对窗而坐,开始了观想。 他观想的是一幅星图,十八种基础星图之一的天河落星图,道学中有,悬剑阁有,黑水宗也有,并非什么秘密。 原来的那个“余羽”,自然早就观想过了无数遍天河落星图,但如今的余羽,一直没有观想过。记忆中的星图有点“破碎”,观想涉及精神层面,一旦差池,结果总不大妙。这几天,他重新借阅了道学中的天河落星图,将整副图都牢牢记在了心里,才开始尝试。 观想前要先凝心去念,把杂念都给打消掉。 一个人平日有多少念头? 几十上百?还是成千上万? 尝试观想后,余羽才知道,人的念头活动之频繁远超自己想象,看见一个美女瞬间“心动”,这一动,并非只有一个念头,而是几十上百个念头纠结:好漂亮,眼睛好大,皮肤好白,长腿美眉,身上的衣服很好看呐,是什么牌子的……我就喜欢长头发的美女,有没有男朋友,好像朝我看了一眼,嗯,也许是看身边的高个帅哥?说不定她喜欢忧郁气质男生,快挺起胸膛,不要移开视线,别害羞,说不定缘分一线牵,哇,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唉,要是能天天碰见多好…… 这一瞬,纠结的如此多的念头中,或许自身有明确感知的不过是“好漂亮,她看了我一眼”的浮华念头,甚至就连“也许不是看我而是看身边的高个帅哥”都只是很隐约的一闪念。 但一旦入定观想,当能被清晰感受的表意识渐渐“休眠”,潜意识层面的念头便涌现出来,更要命的是,潜意识并不受自己完全控制,一个念头生出,便有几十上百个细枝末节的念头涌现。 足足快一个钟头后,余羽终于“斩断”了念头。 鼻息绵密悠长,随着身外世界陷入寂灭,观想的世界一片黑暗,心神仿似从躯壳内脱离,进入了一个神秘无垠的所在。 黑暗虚空中忽然绽出一点光。 那是星光。 窗外夜色深深,点点星辰布满天际。这不是前世各种污染,以至于城市中大多数夜晚都很难见到满天星的年代。 一丝丝的星光,从相隔不知几亿光年外的距离而来,经历了漫长到难以想象的时光,穿越了难以用数字准确表达其遥远的虚空,来到了这片天空之下,又被吸引到了窗内,与星图中点亮的那一点光相连…… 心神蓦地一动,并无什么念头,亦无悲无喜,静静望向那光。 “嘟”,入定中的躯体,微微一颤,体内某处出现了像是水沸气泡滚动的响动,双目依然轻垂。 一股气流,沿着任督二脉线路,开始自行流转。 这是曾经的“余羽”从九岁起就每天在做的,习以为常的,甚至已经厌倦了,再没有任何新奇感,只是程序性的每日功课。 但却是如今的余羽在修行路上所迈出的第一步。 观想成功了,睁开眼的时候,感受着体内热流,余羽有股按耐不住的冲动,一跃而起,在窗边来回踱步,手舞足蹈,几乎压抑不住想对着天空大吼大叫的冲动。 好一阵后,胸中翻滚的热血才渐渐平息,忍不住自嘲地一笑:还是太年轻啊! 心念微动,又想起了王元提起的武道大赛,一时心神飞驰,随即摇了摇头,离武道大赛还有一个月,时间太短了,三十天的时间,够不够自己恢复到原来“余羽”在武道和修行上的水准,还是个未知数。 关窗,一盏昏黄的电灯下,余羽拿出了一卷空白的纸,提起墨笔,笔走龙蛇,写了三个字: 《搜神记》! …… 道学的作息和前世的学校有些差别,上午在课堂中学习,下午则是武道修炼。 余羽早已发现,这个身体不过十二岁,发育还未完成,身体筋骨却已非常强健,一动一静之间有着爆炸性的力量。 这种感觉,让余羽很兴奋,一个健康的体魄,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前世他二十九岁的时候,身形虽然没有走样,但长年累月奋斗在电脑桌前熬夜写材料,颈椎腰椎都已经出现了问题。 “双人对练”,随着武道导师发话,真刀实枪的对战开始了。 拱手示意后,余羽摆出了一个姿势:请。 他的对手是一个身材比他还高的少年凌星汉,不但高,而且壮,骨架粗大,纯以武道修炼而言,位列全班第一全级前五,已经修炼到了劲力透髓,只不过,宗门招收弟子,武道是其中一项,却不是全部,肉身乃是修士渡劫之宝,但修士的强大的根本,不仅仅是肉体凡躯。 余羽特意挑选了凌星汉作为对练的对手,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想被虐。 被虐没有快感,但对被虐没有特殊需求的人,都很反感被虐,都希望下次不再被虐,有时候,为了不再被虐,就会滋生出更强的动力,虐着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虐人了。 武道大赛和选拔赛不同,更加侧重武道展示,曾经的余羽,在武道上已经修炼到了内气满溢筋骨齐鸣,但要在武道大赛中脱颖而出,显然远未够班。 不说别的,单单是海州第三道学六级共十个班级中,单论武道修为,余羽勉强只能排入前三十。 拿海州第三道学六级前三十的实力,妄想参加武道大赛,不过是去送人头的。 凌星汉冷冷瞥了余羽一眼,心底有些好奇,很少有同班乃至同级的道生敢主动找自己挑战了,余羽不是他的对手,凌星汉对于这点很肯定,两人以前在武道课中也交过几次手,虽然余羽的根骨资质是上等三品,一度被选入悬剑阁法修院外院,但在拳脚较量上,凌星汉每次都是压倒性的优势。 根骨资质就算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自己打成沙包……凌星汉露出了一个冷笑,本来他就对余羽印象恶劣,其实也不只余羽,而是对所有根骨资质优越的不满,凭什么我武道都修炼到了劲力透髓,还不能被收入宗门?这一次的武道大赛,让凌星汉看见了机会,现在他就打算从练手开始,一步步将所有阻挡在身前的人打服,打出一片天地…… 用自己的两个拳头,赢下属于自己的未来,至于眼前的余羽,根本就不放在凌星汉的眼里,资质虽高,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来得高,比起那些九岁就入选各大宗门内院甚至五六岁起就已经被宗门预定的真正的天才,余羽上等三品的根骨,也不过是用来衬托璀璨群星的绿叶,更何况,余羽在凌星汉的眼里,不过是个失败者,进了悬剑阁居然还能被踢出来,前阵子听说还服毒自杀,这种懦夫,不过是天才们的垫脚石! 大步一跨,凌星汉发出一声虎吼,一拳当头劈落。 很多道生,单单面对这种气魄,就先软了脚,余羽也不能脱俗,原来的“余羽”招法精熟,但他却还在“补课赶上原来的进度”,前世打架更不需要招法,可以说是没有正规的对战经验,忍不住就心虚。 但是,也就脚下退了一步,到底还是没乱了心神,毕竟,前世从小到大,打架次数不少,虽然说不上战无不胜,可也是常胜将军,KTV中信手挥洒酒瓶,战斗力也绝不止于五。 一拳没中,凌星汉又一步跟上,猛然凌空跳起,瞬间踢出三脚。 余羽来不及闪避,伸手招架,第一脚踢在了手臂,只觉得手都快断了,借力后退,终于闪开。 好大的力气,正心惊的时刻,凌星汉猛扑而至,犹如一头择人欲噬的猛虎。 一时间,余羽被逼的步步后退,左支右挡,陷入了苦苦挣扎的境地。 凌星汉根本就不考虑防守,而是用疯狂的进攻迫使对手只能防守,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余羽手臂已经格挡了不下十记重拳,根本就想不起来用什么招法套路抵挡。 砰,小腹终于中了一拳,余羽整个人被打得凌空飞出几尺。 “承让。”凌星汉冷眼望他,眼神里满是鄙夷之色。 “我X”,余羽好一阵才回过气,猛地红了眼,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打得如此惨烈过,连一丝一毫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再来”,等腹部疼痛快去,余羽疯虎般冲了上去。 …… 小镜子里余羽鼻青眼肿。 “嘶”,抹上了膏药,疼的嘴角抽了一下,暗恨:那小子手真黑,打人不打脸,等老子武道修为上去了,一定要把他揍得爹娘也认不出来。 武道对战有护具,虽然难免受伤,但很少会伤成余羽这样,晚上回家本来想着难免要挨一顿老余和老徐的牢骚,没想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说老余和老徐去摆地摊了,饭菜自己热一热,吃完了早点睡。 夜空中的星光点点。 余羽热菜热饭。 草草吃完,又准备开始观想。 “好多天没有算过卦了,要不要今天晚上来一发?”好了伤疤忘了疼,虽然被铜钱削气运削得很惨,走了整整一天的霉运,但作为余羽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依仗”,铜钱能够带着他穿越时空宇宙,说不定也能带他练级上王者,如果说仅仅因为走了霉运就放弃探索铜钱的妙用,那实在不是余羽的风格。 况且,现在是晚上,自己又不出门,哪怕又被削了气运,难道半夜睡觉还会被鬼压床? 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决定给自己来上一卦。 心灵沉入识海,算什么呢? 倏然一个念头闪过,何不卜算一下自己观想天河落星图是否有错漏? 想到就做,铜钱滴溜溜转动,居然真能卜算!蓦然提示:测算气息运行线路错漏七处,消耗钱主气运三分。 并没有询问余羽是否同意消耗气运,一股热气蓦然沿着任督二脉流转,大体线路没有改变,却有几处与上一次内气运转并不相同。 余羽大吃一惊:卜算的只是观想天河落星图有无错漏,怎么成了自动修正体内内气流转线路? 内气运转于经脉之中,稍有错漏,就会引发不可预计的后果,自己莫非要走火入魔? 一时间,他的脸都绿了,只是体内的气息,却仍在一遍一遍流转,几处窍穴被新的气流运行线路冲击得隐隐发痛。 我命休矣! 余羽心头冰凉! 第六章 读书人抄书能叫抄么? 啊欠……啊欠…… 掏出一块手帕,擦着鼻涕,头上裹了几层白纱,包成了木乃伊,余羽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课堂。 噗,有人发笑,引发了更多的噗噗噗。 没有鬼压床这种奇遇,也没有半夜被从窗口跳进来的女汉子或者男机油趁体虚力弱昏睡未醒之际上演凌辱暴行,削减了三分气运,只是让余羽半夜蹬掉了被子,睡到正熟的时候掉下了床磕到了床角…… 总之,昨天晚上过的很平静。 相比一口喝进洗脚水,一跤跌进污水坑,蹬被子、撞床角不过区区小事。 坐在最后排的凌星汉一手抚额,已经保持了很久的姿势,见了余羽的潇洒姿态,忍不住惊得挪开了手,露出了额角的一个肿包。 “汉子,你额头肿么了?”边上的问。凌星汉的绰号就叫汉子,虽然没有听过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但他对这个绰号非常满意,很切合他雄壮威武的气概。 凌星汉赶紧重新把手挪回原位,遮住额角:“没事,昨晚撞了棵树。”恨恨地瞪了余羽一眼,暗道:小子,你今天死定了,昨日武道对战居然被那小子打了一拳,回到家就肿成了馒头。 “呵呵呵……”虽然形象毁得一塌糊涂,余羽心情却非常好,修改过的内气流转线路,居然没,有,出,错! 铜钱难得正经了一回,给他搞出的,似乎还是个升级版的天河落星图观想法,至少,也比原来观想时的气息运转更有效率,粗略估摸,一个周天下来,气海中积敛内气的量多上了两成。 莫非前次测算的根骨资质,也同样真实不虚? 心头藏了个疑问,一想就痒,却不能说,毕竟,根骨资质似乎还没有听说能够自行成长的。 导师进来的时候,也不免多看了余羽几眼,仅止于此。对于这个学生,基本态度是已放弃,这也是第三道学几乎所有导师的意见,道学中有根骨资质不过下等被收入宗门的,有年纪已达十五岁才被收入宗门的,但余羽选拔赛后服毒轻生实在太过作死,对于绝大多数宗门而言,这等心性根本就不值得培养。 想到这里,又想起几个导师曾经提及过悬剑阁将这个学生踢出宗门的内幕流言,林之平有些为他可惜:单说根骨资质,上等三品已经算是出挑,若是当年没有…… 可惜,少年人终归不知道轻重,不知道有些东西发生了,就好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林之平由少年余羽身上的经历,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过往,唏嘘一叹:少年的时候往往如此,为了一时激愤,不肯弯腰,厚不起脸皮,软不下腰肢,最终落得哪处也不讨好! 道学课上今日讲的是道文,一种只有修士使用的文字,余羽并没用心,道文他早已滚瓜烂熟。拿出一张纸,在上面时不时写上一段。 那日在冰风玄学展示馆体验区,戴上虚境仪的时候,发现类似前世综合性门户网站的入口上,居然没有文学或者之类的栏目,接下来几日又在街巷上闲逛,倒是发现了销售道刊和书籍的书社中,有几本,却都类似唐代传奇等脚本,故事极短,也没什么波折起伏。 于是,一个很俗套的赚钱计划就出现了。 抄……不,写书,读书人借鉴一点书本上的东西,怎么能说成是抄呢?! 关键是怎么写,抄哪本,毕竟如今不是前世,在一个道法显世、大能辈出,个人伟力足可捉星拿月翻江倒海的世界里,抄武侠那肯定要扑街。 单纯的升级练功流虽然节奏明快爽点突出,但看看市面上的杂书,都还停留在文字华美、微言大义的年代,好比前世网络文学还未兴起前,太白了恐怕也未必能够适应读者的胃口。 思来想去,文采华丽兼备古风又情节曲折人物鲜明的仙侠类也不算多,搜神记倒是比较符合。 只是搜神记里面的故事情节,等他提笔的时候,才发现情节倒还历历在目,记得里面两个男主角是拓拔野和蚩尤,而故事的开端,则是神农百草毒发,经脉寸断,坐化于东海南际山巅,但用词遣句却是印象模糊了。 “大荒305年,他在南际山顶一剑击败琴鼓九仙,少年成名,春风得意。那一夜,他与丁香仙子并坐山顶溪边,他摘了一朵碧玉海棠别在丁香发上,却被她径直抛入瀑布之中。 …… 大荒326年,他在树林中邂逅年少气盛的灵感仰,斗到几百回合,他在灵感仰背上用树叶写出“少年英雄”四字,令后者弃剑认输。 大荒357年,他在龙牙岩上目送空桑仙子东渡汤谷。那夜他醉得不醒人事。翌日抛剑龙潭,单身西游,再也没有来过南际,直至今日。 想不到两百年后,故地重游,竟恰逢百草毒发,注定尘埋此处……” 墨笔在白纸上沙沙作响,余羽一开始还写的很慢,幸亏记性极好,搜神记又是他翻过十几遍的,渐渐地倒也写的顺畅起来。 转眼就是十天。 上午写书,下午武道修炼,晚上观想后仍是写书,日子过得非常充实,余羽仿佛重新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校园时代,武道大赛、宗门选拔……都抛到了脑后。 每日武道对战中,他的对手始终是凌星汉,每次仍是挨揍对象,但渐渐地从一边倒挨打变成了满场躲闪再到偶然能够反击。 却越写越快。随着情节进展,拓拔野怀揣着神农的遗物神木令和《百草注》、《五行谱》、《大荒经》三本书,又在东海南际山的潭底用两百多年前神农遗弃的无锋剑,救出了被困的白龙鹿,在去往居住于蜃楼城的青帝灵感仰求助的路上,碰上了白衣如雪的木族当代圣女,一见钟情,在青帝灵感仰的居处,撞上了闯山的段狂人,一番变故后,又遇闻香识美男子的水族妖女雨师妾,抵挡住了妖女的诸般诱惑,从此展开了大荒一段波澜壮阔的故事…… 进入写作状态后,余羽感觉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下笔如有神。 这一日,终于写完了两卷约十二万字,心中一口大气喘出,浑身疲累,脑海中却仍有后续的种种情节浮现,恨不得一下子再写个十万八万字,只是手腕,却实在酸软如泥。 没有电脑的坏处啊,余羽感叹着,手捧一叠厚厚的白纸,感受着重量,却有着满满的成就感。 只是书是写了,往哪里投稿呢? 他早已打探过,这年头也有租书店,有的规模大的兼营租书、卖书业务的叫书社,书社往往也做出版业务。 只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附近有人往书社投稿,其中流程如何,更是一头雾水。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登门拜访就是了,顶多就是吃一顿闭门羹,下定了决心,余羽把稿子收拾好,开始了每日的观想。 照例先开了个每日一卦。 这么些天下来,余羽总算大致摸到了铜钱测算的套路:第一,不能测算超出自身范围的事情,譬如他人祸福,毕竟识海中铜钱上方的每日一卦的提醒中就有“只断己身”,第二,不能测算牵涉因素太多太大的人与事,譬如他的每日运程,结合每次测算要削减当日气运,余羽猜测是所要削减的气运太多,超出了他自身的气运值,第三,不能测算超出他自身了解范围的东西,譬如修炼“太常经”的运行线路,连他自己都只听说过有这样一门修炼法门,其中内容一概不知,铜钱自然也无法卜算…… 咦,这一次心神沉入识海,却发现了异常。 在“每日一卦”四个发光大字边上,又多了一行光字:钱主气运值+2。 闪了一闪,光字化成光点洒落。 余羽没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视,铜钱每次出现异常,最终除了根骨资质测定的上等六品还无法证明,其余的都一一应验,搞得他都不敢“怀疑”了,毕竟自己抽自己的脸并没有爽点。 只是,你就这么闪了一闪玩起了消失,连一个解释和说明都不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气运值+2?又是哪里来的气运值? 第七章 书社 吉祥书社坐落在海州中城的西北角,位置算是繁华地段,店面不大,就一栋三层。 曾几何时,吉祥书社在海州当地赫赫有名,是两百多年前海州大世家之一罗家的产业,到了如今,罗家已衰败成了一个中小世家,家族中仅有两位超凡境修士,其中一个还垂垂老矣。 随着岁月摧折,吉祥书社同样褪去了昨日荣光,往昔喧嚣淡去,只留满地哀凉。 尤其是近年来,书社原本的几样传统业务在激烈的竞争中败下阵来,道刊等正规道学刊物不用说了,兴盛红火的日刊、周刊和市民爱读爱买的各类杂书方面,也在竞争对手面前一败再败,吉祥日刊、周刊发行量已经跌破了每期一万份,要知道,海州一地有人口近三千万,仅仅三年前,每期发行量还超过十万份,而海州最红火的鬼神谈周刊,仅在海州地域每期发行量都突破一百万份。 刊物、书籍销量越差,越掏不出足够的钱来求购好的书稿,没有好的书稿,就越难留住读者,而书社也从原本的盈利转为逐年亏损,缺口越来越大。 书社员工数从原来鼎盛时期的一千多人降到了几十个人,有能力有经验的都走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大多都是庸庸碌碌只求一个饭碗的,如今的书社社长是刚刚上任的罗家旁宗的罗学观,年约四十几岁,练气境筑基期修士,在罗家中地位不高不低。 一大早,他就来到了书社,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擦拭着书柜上的尘土,借此梳理心境。 四十一岁,练气境筑基期,中等七品根骨资质,在道学六年,又进入罗家宗学,十九岁完成换血,二十七岁进入炼髓期,不是天才,又是旁宗出身,缺乏修行资源,此后又过了八年才进入筑基期,如今刚刚筑基圆满,距离种气期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是天堑,修士进入种气期,全身内气逐渐转为真气,能够外放攻敌,才算是和武道高手有了本质区别。 罗学观有自知之明,自家根骨资质也好、悟性意志也好,都不算出挑,要过这一关,最好是求得一瓶罗家的精气丹。 罗家本宗把他放到吉祥书社,其义不言自明,若是能重振书社,自会满足他的要求,若是不能,怕是精气丹就没了着落。 书社斜对面是正当红的博文书社,算是书社界的后起之秀,别出心裁地主打闺阁情爱系列丛书,名下的日刊周刊也都是以市井消息和故事为主,创立才短短五年时间,销量最大的周刊已经突破每期五十万份。 一大早还没开门,就有人在书社外等候了,再对比一下吉祥书社,一天下来,进楼逛的客人都不足两百……罗学观摇摇头,压力山大倒也罢了,看不见出路更让他焦躁。 等在博文书社楼前的是一个少年,个头蛮高,有点瘦削。 叹口气,罗学观给自家倒了杯茶,边喝边翻阅着书架上的各类书籍。 …… 四月天乍冷乍热,余羽裹着大氅,打量着面前的一幢大楼,外墙贴着一色的红砖,底部是青石垒就,正当中悬挂着一扇门匾,上书“博文书社”四个大字。 连着三天跑了四家书社,吃了三碗闭门羹,还有一家希望尚存,但估计也不会有太大惊喜,只因开价太低,只肯付千字十钱的费用,一次性就要买断《搜神记》的全部权利。 千字十钱的买断费,余羽总觉得自己写字的手会很疼,更对不起真正创造出它的作者。 门开了,书社员工一个个走了进去,余羽连忙跟上。 “哎,你是干嘛的?”被人叫住了。 余羽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从来没干过“推销”,两世人都脸皮很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来投稿的。” 叫住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问稿子是什么风格,听余羽说是修士类,脸色就有点冷淡,推说博文书社出的都是爱恨纠葛类的书,对其他类型没有太大兴趣。 余羽还要再说,青年已经对着边上的守卫说了声,紧接着就把他“请”出了门外。 “我X”,余羽恨恨地踢了一脚门口摆放的石狮,脚趾火辣辣的疼,眼神转动,对上了门口守卫不是很友善的视线,赶紧面无表情地闪人。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无奈地安慰了一下自己,余羽紧了紧大氅,迎着冷风和雨丝,朝着下一站目的地走去。 海州十大书社,已经拜访了排名前五的,还剩下五家。 街角处的小楼挂着吉祥书社的牌子,这是十大书社中排名最末的那家,领略了一番市面上的信息后,余羽对这家没有半点兴趣,据说都快倒闭的书社,哪怕被用了稿子,到时有没有稿费都是个问题。 接下来要去哪家? 尽快有个稳定收入是余羽当前首要的事,纵然不考虑武道大赛,但无论未来的修行还是让家里脱离贫困,都需要钱,哪怕是为了避免这一世的老余老徐发生如前世父母般辛苦赚钱还债而双双车祸离世的意外,他也要赚钱,有了钱,老余和老徐不必再像如今一般拼命,从早到晚工作。 叹着气,余羽想到了识海中的铜钱,可惜,这枚铜钱只能断自身,算不了哪家书社会用自己的稿。 猛然间,一个念头跳了出来。 若是我不卜算书稿该投哪家,只算该往何处去呢? 天上飘落的雨丝极细,阳光隐身在暗暗的天际之上,发丝上的细雨丝凝成了小小的水珠,缓缓滴落。 心脏骤然跳动起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余羽,你的想象力有多缺乏,铜钱就是你修行路上最大的依仗,那么多天过去了,居然连这样的变通办法都没有想过? 咬唇,余羽心神沉入识海,使用了每日一卦:下步往哪里走为宜? 消耗钱主今日气运两分,今日宜向西行。 …… “书社的地上都是灰,客人们进来,一见满地尘土,哪里还会对我们吉祥书社留下好印象”,干咳了几声,提醒手下员工干活,罗文观坐在一楼柜台后,捧着本书细细。 书名《落剑原诸事记》,讲述的是发生在千年前一场修士大战,看了半个时辰下来,罗文观只觉得眼睛酸涩肿胀,头脑一片混乱,心中无语:你要写故事就写故事,写成功法介绍、名人介绍是什么套路? 心情不好,将书摔到了柜台上,近些年,吉祥书社早就不要了面子,出了很多杂书,学着那些新近崛起的书社的路子,只是搜罗到的书都是其他家不要的货色,出一本赔一本。 眼睛落到了一个擦拭书架的少女身上,皱起了眉:“小张,大家都在干活,你发什么呆?” 小张是海州中城人士,来吉祥书社已经三年,算是员工中手脚勤快的那类,平时也颇得罗文观青眼相加,但今次似乎没有听见社长的呵斥,一手拿着块抹布搭在书架上,偏转着头,正定定地望着门外的街面。 直到罗文观连喊了三声,张易慧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擦拭起了书架。 这小丫头不对劲啊,倒像是思春了,罗文观侧头望向街角,恍然大悟。 一个少年正沿着街角走来。 雨丝飘拂,风吹衣带,毛绒修身型大氅随着步姿在空气中摆动,内里是上下一色的月白束身袍。 清疏的眉,漆黑的眸,高直如山的鼻,棱角分明的唇线,眉间微皱,似在沉吟,手上捧着一叠书稿。 修长的身躯肩背挺拔,迈着很随意洒脱的步子,在雨中,逆着风,头上扎起的黑发披散脑后,迎风飘扬。 好一个俊秀少年,罗文观看了也觉得赏心悦目,甚至有些嫉妒,为何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没有长成这么个模样? 再看一眼,罗文观惊讶起来,少年不正是一大早等在博文书社门前的那个? 略作沉吟,罗文观眼神落在少年手上捧着的书稿上,恍然:原来是个投稿的文人。 看少年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居然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写书投稿,倒也有趣,想想自己年少时除了修行就只喜欢看闲书,却从来没有想过写书。 少年的眼神转了过来,似乎朝着吉祥书社看了一下,略有犹豫,又继续前行。 怎么?肯在博文书社大门前等候投稿,路过吉祥书社,连进门都不想进,好似有一把无名火在胸口燃烧,罗文观气的冷哼。 吉祥书社居然已经到了连一个无名小卒都不屑登门投稿的地步?恼怒之后,罗文观更觉悲凉,自己这份差事怕不只是不好做,而是根本没有重振书社的希望。 “砰”,一个茶碗摔到了地上。 一楼店员脸上骇然。 罗文观烦躁之下,对着张易慧哼道:“去,把那个让你看得目不转睛的少年请过来,就说吉祥书社社长重金求购类型新颖的书稿。” 啊……张易慧看看罗文观,又看看门外走过的少年,糊里糊涂地跑了出去。 第八章 字数太少? 重金求购……类型新颖……找我过去? 余羽一时理不清思路。 “真的是贵社社长找我面谈?” “是啊是啊,社长亲自交代我的。”张易慧今年十七岁了,海州中城本地人,九岁那年测定没有根骨资质后,进了专门的商科学校读了几年,十四岁就出来工作养家,小模样长得很清秀,家里已经来过了好几拨媒人,只是说的对象她都看不上眼。 来说亲人家的儿子都长得比较惨烈,作为颜控,虽然张易慧还不懂这个词的意义,但不妨碍她坚定不嫁的信念。 要是来说亲的几家人里,有哪一个长得有面前少年一半的风姿容貌,哪怕家境不好,自己也是肯的……边走边痴痴地看着少年的眼眉唇鼻,越看越挪不开眼,心里暗想,哎呀,光是看看就觉得肚子饱了呢! 余羽总觉得身上有点难受,张姑娘的小眼神四处扫射,仿佛一挺机关枪哒哒哒,看得他遍体生凉。 脸上还是清清淡淡的神色,应和着张姑娘的盘问。 “今日宜往西行”,铜钱的提示在脑海中滚动。 东南西北,西方在哪个方向? 从原来站立的地方来看,西方应该就是在博文书社的斜对面,吉祥书社,倒的确在这条路上。 难道铜钱卜算中的西方指的就是吉祥书社? 一直到了店里,余羽还在思考。 “贵姓?”到了店里,罗文观“和蔼”地问。 “社长您太客气了,我姓余,名羽,羽毛的羽。” “那我叫你小羽吧,看你手上的书稿,是自己写的东西?”罗文观带入了正题。 看了看门外斜对面的博文书社,余羽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吉祥书社的社长肯定是见到了自己往博文书社送稿。 “罗社长,这是我自己写的一个小故事。”把一叠书稿推到了罗文观面前。 罗文观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撞了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特意让张易慧去请了眼前的少年过来。 大概,是见着只一条街之隔的博文书社,创立也才五年时间的“业界新进”,居然压过了吉祥书社不止一头,突然就恼怒嫉恨。 一个少年,能写出什么样的故事?! 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懊悔,但顾忌着脸面,也没说先前让张易慧传达的“重金求购类型新颖书籍”是一时兴起,手按在那叠书稿上,又解释说:“小羽啊,刚才张易慧说的话不假,本社和博文等新创书社不同,初创已在两百多年前,底蕴深厚,近来虽有些风波,但对书稿求之若渴的态度没变,只要你的书够好,价钱方面不必担心。”重点落到了书稿“够好”两字上。 余羽并没有觉出罗文观内心变化,书写得不好,有人肯花钱买才是怪事,而他对《搜神记》有信心。 这个世界上,或许是因修士主宰,文娱类的产业其实大有欠缺。 那家要花钱买断的书社,就是看了他手稿的前两万字,另外拒绝他的三家,却是连稿子都不想看。 “搜神记,这书名倒是很有味道。”罗文观边想着等会如何打回书稿,边随便瞄了几眼。 咦,这一看,却顿时挪不开眼了。 “大荒305年,他在南际山顶一剑击败琴鼓九仙,少年成名,春风得意。那一夜,他与丁香仙子并坐山顶溪边,他摘了一朵碧玉海棠别在丁香发上,却被她径直抛入瀑布之中……” 开头直接写了某小世界中一个叫神农的修士,已是修为绝顶,却亲身尝遍百草,只为验证是否可为族人所食用,两百多年后,百草毒发,全身经脉石化,坐化于大海边的一座高山之上,坐化前,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想起了年轻时有缘无分的情人…… 短短数千字,一个重情重义、洒脱不羁、英雄肝胆的修士形象已扑面而来,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极其鲜明的人物,那人仰卧在一处绝壁万仞的山巅,灰白长发,面容清癯,大袖飘飘,风姿若仙。 这一看,就是足足小半个时辰,间中无意识地拿起茶盏喝上几口,连惯常喜好的明水烟都没点上,白纸上的文字仿佛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魔力,双眼竟是不肯稍移。 茶盏中的水已经干了,随手提起辍了一口,也未发现,还是边上看罗文观如此入神而惊讶的张易慧,给茶盏中又添了水。 余羽微微皱眉,略有不解:《搜神记》竟有如此大的魔力,让一个中年人都看得走火入魔? 虽说确实是网文中的好文,可自己前世看的时候也就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罗文观心潮澎湃,看到水族妖女雨师妾出场时,书中说“那群象龙兽正中,一只格外高大狰狞的黑色龙兽,昂首睥睨,极为倨傲,龙背上赫然坐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发红如火,肤白胜雪,穿着黑丝长袍,领口斜斜直抵腹部,酥胸半露,一个碧玉环子为纽扣,在腰下裁开,莹白修长的双腿一荡一荡。她双眉如画,眼波似水,浅浅的一抹微笑,瞧起来风情万种,妖冶动人。耳垂有两个黑色的耳环,细细一看,竟是两条长三寸的小蛇”。 不禁匪夷所思,暗道这等妖媚无比的女子竟是那方小世界中的堂堂一族妖女、一国国主! 这般天马行空的故事,这般不正经不正派的人物,这般曲折跌宕的情节,实在是罗文观从未在任何一本故事中看见过的。 书稿至此再无下文,罗文观一时间怅然若有所失,脑海中还在回味着故事情节,迫切地想要看到后续发展,但故事却“断”了,那种骚心挠肺的滋味,简直就如同有一万只蚂蚁在胸口爬。 伸手拍案,茶盏中的水溅散:“还有吗?” 被罗文观炯炯有神、精芒闪烁的两个眸子一瞪,余羽吓一大跳。 马上,又舒了口气,虽说余羽一直觉得自己抄的书,单论故事节奏,足够吸引眼球,但毕竟没有真正验证过,如今罗文观的反应,让他吃了个定心丸。 堂堂一个书社社长,虽说有编阅把关书稿,但自己总也要看些书稿的,若是连书社社长都看得目不转睛,只能说这本书有大火的潜质。 微微一笑,余羽顿觉底气十足,连腰杆都直上几分。 “总计已写了十二万字。” 罗文观恢复了一个社长的镇定,暗想,修士类市面上很少,多数都是小篇幅几千字的各种传奇,这本书单从前面几万字来看,很有畅销的潜质,已经写了十二万字,约莫二十几万字就可收尾了,务必要买下……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失态了,任谁看了都知道对书稿非常动心,想要压价怕是难了,只不过,罗文观还真没想过压价,他是来书社重振声势的,不是来省钱的。 “不知道余兄弟打算写上多少万字?”转瞬,就连称呼都改了。 张易慧一直在边上转来转去,担心着余羽书稿不知能否入社长的眼,刚才见罗文观看得入神,暗想有戏。 心底替余羽高兴,就忍不住又凑近了点,间中还偷偷瞄了余羽侧脸几眼,此时听罗文观打探书稿信息,忍不住眼眉都笑开了,捂着嘴。 “预计写个一百多万字吧。” 捂着的小嘴张了开来,张易慧有些恍惚,多少,一百,一百万字?一听起来就好多的样子! 罗文观同样大吃一惊,颤声问:“一,一百万字?” “只多不少,若是社长觉得少,填充一点内容写到两百万字也没问题。”余羽汗颜,心想一百万字的确是有点“短”了,前世自己看网络,不也觉得两三百万字的似乎长度一般,五六百万字才算正常。 “够了够了”,罗文观连连摇手。 难道是自己猜测错了?余羽有些疑惑,脑海里回忆着自己曾经看过的,最后恍然大悟:前世网络文学出现前,不,黄易的玄幻和异侠出现前,似乎一百多万字的武侠就已经是长篇巨制,到了黄易,才有一个让读者从初中追到大学,洋洋洒洒三四百万字还未完结的奇景出现。如今这个时代不要说百万字巨作,许多连个十万字都不到,传奇类的更是几千字为多,自己一张口就是一百万字两百万字,怕是把罗社长给吓坏了! “能不能短点?” 沉思片刻,实在不忍舍弃面前的书稿,罗文观忐忑发问。 “罗社长为什么嫌长?”余羽觉得很有必要开拓一下吉祥书社社长的思路和眼界。 太长?读者会嫌弃太长?不好意思,二十万字甚至五十万字以下篇幅的,前世连点击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太短?那才是问题,太短,字数太少,身为作者,如何赚钱糊口? 第九章 开门红 “罗社长,你年轻时有没有看闲书看得手不释卷的时候?” “有啊”,罗文观不知余羽意思,心道先前看你的手稿就看得我意犹未尽。 “那看得入迷的,突然到了结尾,是否若有所失?” “那是自然”,罗文观唏嘘说,“碰到好看的,看了一半的时候就想着剩下不多,须得珍惜着看,不可看得太快,不然一下子看完了,又没有其他好书接上,实在难熬。” 余羽点头,继续发问:“若有一本,既让你爱不释手不忍掩卷,又能今天看完还有明天,明天看完还有后天,能够一直看上个许多天,你觉得是好是坏?” 罗文观一下子明白了余羽的意思,忍不住喃喃地说:“只是,只是如今哪有如许多字……” 洒然一笑,余羽对这种固化的思维不屑一顾:“那只是因为这类没有出现而已,不是读者不爱。” “一百万字的,总得分成好几册出售,怕是售价太贵,许多喜欢的客人花钱心疼。”罗文观想到了关键处。 “不要担心读者不肯花钱,罗社长,你该担心的,是如何让读者花钱。”余羽继续开拓罗文观的思路,“纵然是修士,又不是个个修士都是一心问道心如铁石对一切娱乐都毫无兴趣的石头人,活得时间长了,反倒会觉得时光漫长无从打发,闲暇时间看看也是一件乐事,更何况,普通之人饱尝生活冷暖,看不见长生逍遥的希望,又或在平日里经常受气,更希望看看消遣,抒发心中郁闷……” 顿了顿,又说:“至于罗社长担心的价钱太贵,此事更好解决,何不在日刊或周刊上每期刊登上个几千字,一份日刊周刊,不过两三钱一份,买哪家不是买,若是上面还有好看的,期期都有更新,怕不是人手一份。” 附送了一个当年金大侠旗下的明报扬名立万打开销路的绝招,终于镇住了罗文观。 这位吉祥书社的新任社长仿佛被天雷轰击,浑身里嫩外焦,两只眼睛的光芒囧囧:“竟,竟还有这等操作?” 土鳖一只,余羽很有无语的感觉,连在日刊周刊上连载提升销售量和读者用户黏性的招数都没有想到,海州的各大书社,该是有多废柴? 如今的日刊周刊,多半都是以消息和秘闻为主,夹杂市井里的家长里短,也有登故事的,比如最火的鬼神谈周刊,海州一地范围一期销量一百万份起,若算上其他州的销量,怕是超过二百万份,就以刊登各类鬼神传说和传奇类为卖点,博文书社的日刊则经常刊登闺阁怨妇和少女系列的短篇故事,但罗文观想来想去,就没一家是刊登连载十几万字长篇的。 越想余羽提出的主意,罗文观越是激动,以致于等到谈价的时候,心不在焉,没花多少工夫就签了合约。 等到余羽走了,罗文观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张易慧更是顺眼,若不是这个小丫头去叫住了余羽,哪里能有自己重振书社的机会! 有些点子,听了后感觉很简单,可不知道前,就像是有一层纱遮在那里,还真没有人想到。一方面是书社因循守旧,日刊周刊的出现算是突破,但也仅仅出现了才十来年,另一方面也是写书的人都还停留在老套路里。 “小张”,叫了张易慧一声,罗文观说,“以后,你专门负责和余羽联系,一定要把他拉住,还要催他及时交稿。” “啊……”,张易慧傻傻地戳在那里,“可是,社长,我不是编阅啊,又不懂……” “不懂就去学”,罗文观挥手作了决定,不容置疑,“没有人天生就会,给你加钱。” …… “日刊周刊连载,保底价千字五百钱,如果日刊周刊发行量每期超过三万份,则在此基础上多出来的部分要支付售价百分之五的提成,超过十万份,保底价提至千字千钱,提成部分则为售价的百分之十……” 口袋里是一张银卡,海州十大世家之一的关家名下钱庄的钱卡,里面有十万钱,算作是《搜神记》的定金。 家中的房子卖了八十万钱不到,而他几天工夫抄的一本,仅定金就拿了十万钱,差不多是房子的八分之一。 余羽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通透,如不是忌惮手上的卡被人抢走,早就引颈高歌一曲,身体从里到外的发着热。 他想过《搜神记》能够出版,与各大书社的合作方式为日刊周刊连载也早就设想过,但吉祥书社的诚意还是大大超出预料,狮子大开口的要价居然被罗文观一口应下。 一连几天,余羽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幸好《搜神记》是“抄写”而不是“原创”,情节走向都在脑中,大多数的人物设定也一清二楚,只是不可能将原书的每一个文字都记下来而已,所以没有出现一走神就“卡文”的现象。 书稿的厚度仍在以这个时代算作惊人的速度增长,少则一天五千字,多则一天一万字,又去了一趟书社交出十二万字的书稿后,手中又多出了六万字的存稿。 让余羽激动的,也不单单是手里多出来的钱,还有来自识海中铜钱的提示:钱主气运值+100。 提示气运值增加共有两次,上一次增加的是两点,这次直接就是一百,余羽有种突然暴富的感受。 识海中铜钱出现的变化,更让他充满了期待。 铜钱上方每日一卦四个金色大字消失了,只有一行提示:消耗钱主一百点气运值可升级铜钱为银钱。 关于气运值,这些天来有空的时候,余羽一直在思考。顾名思义,每个人都有气运,同一个人每一日的气运也在变化,简单点形容,手气好就是某一天气运值高的表现之一,好比一个水平很烂的菜鸟,上桌开始麻雀大战,明明出的各种牌很不符合常理,偏偏气运加身,怎么打怎么赢。 气运值重要不重要,毫无疑问非常非常重要,第一次卜算成功,被扣了几点当日的气运值,结果马上倒霉了整整一天,人生都灰暗了。 再上一次卜算,却没有撞上霉运,余羽直觉地认为就是前一天莫名其妙刚刚增加了两点气运值。 气运值加了两点,卜算往哪个方向走扣了当日气运值两点,气运就降低到了和平常一样,对自己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怎么增加气运值?直到铜钱提示“气运值增加一百”前,余羽没什么头绪,现在大致清楚了。 增加一百气运值的提醒是在他和吉祥书社签订了合约后,大致上,成功地完成了某件对自身有利的事,就会给自己带来气运值。 加上了一百多点气运值,也就意味着余羽做很多事都会“运气很好”,毕竟削减几点气运值都能造成走霉运。 但铜钱却提示自己“消耗一百点气运值升级”,至于升级成银钱后,到底会出现什么变化,却没有半点提示。 余羽犹豫了很久。 这种状况,好比自己已经成了千万富豪,突然要把所有的身家资产全抛出去投资某个公司,却连公司的项目和前景都一无所知。 几天时间,余羽想明白了一点。如果他的目标仅仅是过上舒适的生活,想必凭借自己的“好运气”,能够生活得很好。 在修行上或许能被招进某个宗门,勉强也能出人头地,过上普通人羡慕的生活,大抵也就如此。 但余羽心中,所渴求的似乎比这些更多…… 当决心下定的那刻,心头的纠结消失了,身上仿佛减去了几十斤的负重。 用意念轻点铜钱,一行提示再度出现:消耗钱主气运值100,铜钱升级中…… 第十章 等你一万年 时间转眼又过了五天。 树叶都全绿了,温度都升到二十来度了,吉祥书社的改版日刊终于上市了。 从一大早开始,罗文观就不停在小楼内踱步,从一楼踱到三楼,又从三楼踱到一楼,背着手,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得失成败,在此一举! 通常,一个好的开头代表着成功的一半,罗文观把打响开门炮当成了最重要的大事对待。 这几天里,他使出了浑身的劲道,东奔西走,到海州中城和五大卫城的主要日刊批发点走了一趟,原本日刊销量已不足一万,改版的首期他咬了咬牙一下子加印到两万份。 只是,准备阶段满身停不下来的干劲,随着改版首期发行出去,整个人一下子空了,空空荡荡,像是只剩了一个皮囊。 海州中城的街头,行人来来往往,一座报亭坐落在街角,孤独地屹立于茫茫人海。 “老板,来一份博文日刊”,有人扔出了五钱,拿走了一份日刊。 有人嘴里叼着包子,拿走了一份众合日刊。 “老板,今天哪份日刊好看?”连续售出三十几份不同类型的日刊后,终于有人发问。 报亭老板是个略微有点发福的中年人,头上秃了半个脑壳,正靠在藤椅上,手中捧着一份日刊,看得津津有味。 “老样子,都差不多。”中年人两眼紧盯着日刊,不耐烦地回答。 问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随便在摊子上挑挑拣拣,抽出一份博文日刊,正准备付钱走人,忽然见到中年人脸上浮现出了情不自禁的笑意,边看着日刊边从嘴里笑出了声。 青年有点奇怪,又问:“老板,有那么好看吗?” “嗯,好看,真好看,呵呵呵”,嫌弃青年多问影响他看日刊,不耐烦地说,“想买哪份自己拿。” 青年皱眉,有点生气,却也被报亭老板引发了好奇,凑过去一看,竟是新吉祥日刊。 “老古董啊,老板你这什么眼光,看吉祥日刊都能看的乐呵半天。” “去去去,你懂什么,这是改版的吉祥日刊,上面的《搜神记》可真是好看得不得了,我开报亭那么多年,还是头次看见这样的修士。” “修士?”青年不屑地哼道,“有什么好看的,老套无聊。” 中年人被激怒了:“什么老套无聊,那是你没看过。” 青年笑着拿出一份新吉祥日刊,在头版就看见了一条醒目的消息:本刊自今日起,每日连载仙侠类长篇巨作《搜神记》…… 找到了连载《搜神记》的版块,嘴角带着冷笑,预备看过后再指点报亭老板欣赏趣味如何提高。 “大荒305年,他在南际山顶一剑击败琴鼓九仙……” 只看了开头,浑身毛孔张了开来,仿佛吃了个人参果,一股修行世界苍莽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屏息,凝神,情不自禁地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读。 …… 雨又开始下了。 淅淅沥沥,空气中都是凝滞的水气,穿过外衣,紧贴肌肤,将皮肤上刚刚捂出来的一点点的暖意,又带了走。 何炳缩手缩脚,原本就天生怕冷,冬日里别人裹三四层,他要多加个两层,时节虽已春深,只是四月天里温度上上下下,变化极快,他吸着鼻子,将手揣进兜里,暗暗叫苦。 新来的社长到书社连一个月都不到,初初还挺安稳,大家也挺清闲的,书社虽江河日下,但能在书社做工领一份钱,何炳挺满意。他已经快四十了,从十八岁起就在书社工作,没什么抱负,也没什么能耐,上有老下有小,要说出去闯闯,实在是没那份心也没那个力。 五六天前开始,书社里来了一个少年,三言两语,也不知怎么回事,新任社长简直把对方当成了宝,一个小孩子胡乱写的东西,居然花了天价签下合约,说是要在日刊上刊登连载。 从那之后,整个书社被新任社长折磨得像是一个破旧的草屋,摇摇欲坠,一会儿布置说要干这个,隔了没一刻,就又说要干那个,书社里的员工,个个都像是被施了邪咒,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等到日刊重新改版发行,何炳又被派了个任务,跟踪各大报亭中日刊售卖情况。 得知消息的时候,何炳心里有一万头羊跑过。 人生都辣么艰难了,开心一点轻松一点不好吗? 为了能够拿钱养家,何炳不得不冒着小雨,瑟缩着身躯,一个一个报亭的跟踪。 东郊报亭十份,源深报亭十五份……一家家的排摸下来,到了中午的时候,饿瘪了肚子的何炳,坐进了一个小饭馆。 点了最便宜的一份炒面,外出跟踪调查有吃食补贴,每人每天十钱,一碗炒面只要五钱,还能省下一半。 稀里哗啦开吃,一大碗炒面进了肚皮后,才慢条斯理地拿起小碗喝汤,碗里漂着几片干菜,暖暖的汤水,顺着喉咙润进了肠胃,一小口,一小口,仿佛饮用上等的雪梨燕窝汤,身为文化人,绝对要讲究礼仪。 沾满了洗不掉的油渍的木桌,围起来可坐四人,边上有人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炒面,一边咯咯地笑,活像是只下蛋的母鸡,只是性别为雄。 那人一手拿着份日刊,两只眼睛根本就没往碗里看过一眼,只盯着日刊某个版面。 看着稀奇,何炳忍不住问:“这位兄弟,不知看什么看的如此入神?” “太好笑了,哈哈哈,这写得可真有意思,拓拔野救了一只怪兽,居然被怪兽舔得满脸都是口水,还以为,哈哈,拓拔野还以为那怪兽有洁癖,吃人前要先把人舔得干干净净。” “拓拔野……这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何炳凑过去看,首先入目的却是日刊的名字:新吉祥日刊。 这,竟是在看自家书社的日刊?!何炳又把视线落到了文字上:“拓拔野忽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额上摩挲不已,一股股热气直喷到自己眼脸上来。拓拔野睁开双眼,看见原来竟是那怪物的舌头在自己脸上乱舔,心中惊诧不已。心道:莫非这怪物还有洁癖,要先将食物洗静……” “这位兄弟,你觉得好看不好看?”沉吟了片刻,何炳又问。 那人已经把这一期的连载看完,意犹未尽,又从开头重新看了起来:“好看,太好看了,就没见过写的这般生动有趣的,吉祥日刊改版改得好,以前的那都是什么玩意!” 一时间有点懵逼,以前的吉祥日刊有辣么差?何炳静默了。 两天过去了。 “社长,涨,又涨了,今天日刊印了两万八千份,马上又被抢空了,那些小书社和报亭都催着加印!” 听着底下人的汇报,罗文观已经很是淡定。 四平八稳地在椅上坐着,缓缓伸手,捉起了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滋溜一声,翘着的二郎腿却在柜子底下抖着,倒也没人看见:“加印,一万份。” “知道了,社长,我马上去安排。”何炳又接过了新任务,急急朝印社跑。 “吉祥书社要翻身了?”跑着,念头止不住冒了出来。 吉祥日刊改版的头一天,上午的时候,销量仍然平稳,只比此前同一时间段多卖了六百份,到了下午,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仿佛只是眨了眨眼,新吉祥日刊就成了小书社和报亭中的抢手货,两万份的日刊,居然卖的精光。 在何炳的记忆中,很长时间了,自家书社的日刊销量一直维持在一万份以下,改版头期一下子印了两万份,原本还以为新任社长脑子发热,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卖光了! 书社翻身了,员工的收入是不是也会提了?何炳脚上轻飘飘的,浑身都是劲。 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走路也有劲了,晚上也睡得香了。 …… 在很多人沉浸于喜悦、兴奋、激动等复杂情绪的时候。 也有人感到失落、郁闷。 某家书社社长惯常喜欢每天一早到报亭买一期日刊,突然发现买日刊的人中,时不时有人大声问还有没有新吉祥日刊。 新吉祥日刊?以前不是叫吉祥日刊的么?记得这家老牌书社早就垂垂老矣,差不多也到了该倒闭的时候。 为何今天买的人如此之多? 顺手买了最后一份,两眼瞄了瞄,发现上面居然连载着一部修士,再仔细一看,书稿似曾相识。 “新吉祥日刊已经卖光了……”随着报亭老板宣布,排队等候的人群中立刻传来不满的声音。 有人挤到了社长身边:“老兄,我出十钱买你手上这份!” 居然还有人加价购买?社长又是一愣。 “拜托了老兄,要不,你把连载《搜神记》的版面剪下来给我也行,还是十钱,一钱也不少你。”说的人信誓旦旦,一副骗你我就是小狗的坚定姿态。 那份曾经送到自己手上的书稿有辣么好看?社长忽然感到了淡淡的忧伤:似乎,有一部很能赚钱的,曾经到过自己的手中,又从指缝间溜走了! 和某位书社社长同样不爽的,还有一个刚刚赚了十万保底的少年。 忧伤的情绪一模一样,忧伤的理由却不尽相同。 再一次将意识沉入识海,见到的只是一枚不再给出“每日一卦”的铜钱,懒洋洋很死样地躺卧着,头上三个大字:升级中! 已经升级了好多天了,竟然还、在、升、级! 但这一次,又有点不同,除了“升级中”三个大字,后面跟着一个省略号,省略号后面还有“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请钱主静静等待!” 余羽凌乱了,风中凌乱后跟着深深的淡疼……特么的,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铜钱吗?这还是那个在自己指间腾挪闪转的铜钱吗?这还是那个任凭你千万次的问还是一言不回的铜钱吗? 还有没有一点逼格了? 还是升级没有完成就开始转变画风了? 静静等待……怎么静静?等到花儿也谢了,还是等你一万年? 第十一章 武道真意 没有了铜钱,日子还是要过的。 就好像没有了希望,饭总是要吃的。 凌星汉忽然发现对战中的余羽越来越凶悍了。 不只是眼神和拳脚凌厉,更是心灵意志上的强硬。 “噗噗噗”,宛如铁锤般的重拳,一记记落在格挡的臂、肘上,打得他筋肉连着骨骼剧烈震动。 场边,武道课导师陈展鹏、道文课导师林之平和一个身材样貌极好的年轻女子站在一处。陈展鹏和林之平是师兄弟,出自罗璇门,恰逢小师妹颜佳瑜来访,三人相约等结束武道修炼课后外出游玩。 “这两个道生的武道修为还过得去……”颜佳瑜兴致勃勃地观战。 陈展鹏笑着说:“颜师妹,这里可不是山门,你不能拿山门中弟子的武道修为和道学相比。”说起来,颜佳瑜的外表和内在反差之大,极易使人疑惑,明明是个素颜至少八分以上的美女,偏偏是个武痴。 “不过,那个招招进逼的余羽,一阵子下来进步极快,甚至能够压制武道修为高他一个境界的凌星汉,说起来,这余羽和林师弟还颇有渊源。” “大高个子要败了”,判断了一下场上形势,颜佳瑜笑问,“你说的余羽难道是林师兄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胡说八道,我救过他一次而已,小孩子很大几率落选悬剑阁,一时想不开服毒了,幸亏我和老方把他送医后没什么大碍……” 林之平微微一笑解释,蓦的眼神一紧,失声惊叹。 凌星汉正勉力招架,步步后退,猛然飞起一脚,侧踢对方腰部。势大力沉,由腰胯发力,粗壮的大腿带动小腿,从外向内如同一把大刀砍劈。 更关键的是,凌星汉在后退中骤然发力,肩部纹丝不动,全身上下丝毫没有出腿的征兆,极其出人意料。 “中”,凌星汉这一脚踢出,只觉得酣畅淋漓,哪怕是他自己,也觉得是神来之笔,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一招,已经超脱了他当前的武道境界,历次对战中,从来没有做到过这般的举重若轻。 “武道真意?!”颜佳瑜喊了出来,也是惊讶莫名,眼前的大个子,前一刻刚被她判定要败,下一刻,如同戏剧里演的情节,突然摸到了武道真意的边。 武道六重,横练皮膜、筋骨齐鸣、劲力透髓、脏腑化炉、气液转化、聚煞凝罡,每一重均有其神妙。但举重若轻不是武道境界,而是武道真意,除了神意念动层次,哪怕是将武道修炼到了聚煞凝罡,若是没有领悟到真意,仍做不到举重若轻。 至于神意念动,却是传说中的“武道第七重”,据说到了这个层次,单纯凭借武道修为,就能以凡人之躯,力敌超凡境修士,但那毕竟只是传说,也未正式列入武道境界。 历来,能在武道前三重中磨砺出武道真意的,几乎都能将武道推演到第五重以上,是真正的武道种子。 往常,凌星汉自认武道修行天才,只是自认,哪怕他能打遍海州第三道学无敌手,天下如许之大,天才如许之多,他又算的了什么?到了今日踢出这一脚,纵然是武道六重,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武道种子中的一个。 林之平和陈展鹏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意思,能够掌握武道真意的道生,哪怕根骨资质不佳,也很有可能被招入宗门外院。 “罗璇门正缺好弟子呢!”颜佳瑜朱唇微启。 “还是得看本人意思,不要说我们山门,宗门都颇为重视武道种子。”林之平实话实说。 武道与修行相辅相成,修士要打磨肉身,炼成一副金骨玉髓,哪怕到了超凡境,脱离了凡人的层次,肉身打磨仍需以水磨功夫缓缓而图。武道,则是炼气境以下打磨肉身的最佳法门,若是掌握武道真意,更能使修士对身体的掌控达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正是因此,宗门对于年纪尚轻的武道种子,有着强烈渴求。 ……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一条大腿呼啸而来,好似一把开山巨斧,带动劲风扑面,横着劈来,一时间竟是躲无可躲,若是硬抗,手臂怕是都要折断。 余羽屏息急退。 胸膛中逆血翻腾,整个躯体蓦然从极速前冲转为后撤,对身体器官负担极重。 开山大斧一落,又起。 余羽再退。 一连三次,余羽胸腹中的气息再支撑不住。 脑海中运转的思绪似乎顿了一顿,空了一空,间不容发之际,忽然间福至心灵,突兀跳起,两脚侧踢,蹬在凌星汉狂扫的腿上,借力闪避。 “什么招术!”颜佳瑜愣神。 余羽双耳中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只听见一条长腿横劈过来的风声。 脚底正面迎上“大斧”,一股强猛狂暴的内气顺着脚底冲入经脉,鞋底当场炸开。 单论修行境界,余羽和凌星汉都是炼气境通窍期,周身百脉还未全数打通,更不要说眼耳口鼻等窍穴,但武道境界上,余羽进境再快,也不过是修炼到了筋骨齐鸣大圆满,隐约摸到了劲力透髓的门槛,离凌星汉还差着一个层次,更何况,凌星汉临阵摸到了举重若轻的武道真意,渗透到余羽体内的内气中多了股无可抵御的沛然气息。 如果说普通的内气入侵,如同在对方体内烧了把火,一桶水就能去灾,沾染了武道真意的内气,就如火上加油,一盆水泼过去,不但熄灭不了,更要助长火势。 余羽察觉到了火势侵入,一股奇异的内气,瞬息已经攻入了小腿上的经脉,势如破竹。 但他却似乎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自身内气自行感应,从丹田气海中涌出,微微意动,还没有明确的念头产生,内气自行分化成了千百缕,犹如一群活泼泼的小鱼儿,顺着各路经脉主要干道和支脉的沟沟渠渠蜂拥向前,倏忽间就迎上了侵略如火的异种内气。 异种内气一路攻城略地,却在膝盖处忽然被一群小鱼儿拦截下来,小鱼儿并不正面强攻,只是张开小嘴“撕咬”,一口一口,不过一两息,便将入侵的异种内气撕咬成了碎片,再不复先前气焰。 心念再动,这次有了明确的意向:把它们赶出去! 脚上、小腿上的毛孔根根挺立,“呲呲”,仿佛有气流从张开的毛孔中钻出。 随着异种内气排出,浑身一颤,舒爽得难以言语,也在这瞬间,他感觉脚底的肌肉“活”了。 平常人只能控制脚趾,但绝大多数都无法让脚趾像手指般灵活,更不用说脚底的肌肉筋膜,余羽此刻心中却仿佛有种明悟,脚底的每一丝肌肉都在掌控之中,每一个脚趾每一个动作,有多少肌肉纤维传递力量,有哪几根神经传递信号…… 踩在凌星汉腿上的脚底,每一丝肌肉都“动”了起来,或收缩卸力,或震颤化力,从对方腿脚上传来的狂劈横扫的力道,不断消减,最后从汹涌决堤的狂潮变成了潺潺的溪水。 五根脚趾同时发力,一收一弹,余羽犹如一根虚不受力的羽毛,轻飘飘地擦着凌星汉横扫的腿脚落下。 “以柔破刚”,颜佳瑜瞪大了眼,失声大喊。 对战中,余羽自然而然排除了外界声音干扰,脚掌探地,趾尖轻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浪费任何多余气力,骤然前冲。 凌星汉此时扫腿已到了极限,正是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扫出的腿似缓实快的下落,迅即转入防御姿态。 余羽已经冲进到了身前,准确地把握住了那一丝微妙的时机,贴身靠上,一肘撞在凌星汉的腰部,耳中听见痛吼,心头顿有一丝快意,左手握拳,跟着打中对方胸部正中的隔膜。 凌星汉高壮躯体如同一具稻草人,飞出三尺,软绵绵倒地。 第十二章 有钱才能买买买 “不像是以柔破刚”,陈展鹏皱眉。 “怎么不像?”颜佳瑜双手叉腰,嘟着嘴表达不满,“莫非你还以为是感应入微?” 林之平觉得自己和陈展鹏一般想多了,感应入微?怎么可能,武道真意十多种,哪怕是修炼到第六重聚煞凝罡的武道宗师级人物中,又有几人能够掌握感应入微? 陈展鹏同样动摇了判断:是啊,怎么可能,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上等三品的资质,受了番挫折就服毒轻生的意志,若说这样的少年都能在筋骨齐鸣的武道境界掌握感应入微,那可真是祖宗坟上冒了青烟。 下午的日头不猛烈,直射脸上还是有些热度,观战的三人情不自禁地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做出同一动作的还有边上结束了对战围观的道学学生。 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对战,居然打出了精彩绝伦绝地反击的攻防,简直比不少武道赛上的擂台战还要精彩,让人看的心潮澎湃。 “幸亏刚才对话很轻,否则这么多学生在场,两人都掌握了武道真意的消息,怕是一下课就传遍了道学。”陈展鹏低声说。 颜佳瑜表示同意:“嗯,这等信息算得上机密,如果传开了,我们罗璇门虽是山门中最大一类,但多半也抢不过那些宗门。” “你想要哪一个?”陈展鹏问,作为武道导师,为自己出身的门派招揽弟子,乃是天经地义,只要不突破规矩即可。 犹豫了一下,颜佳瑜轻咬着唇角,鲜艳的唇色配上露出的雪白玉齿,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虽然大个子落败了,但我还是更看好他,况且大个子资质中等,抢起来更顺风顺水。” 林之平摇头,若有所思:“那倒不一定,对宗门而言,哪怕余羽同样在对战中临阵突破,掌握了武道真意,毕竟有过被悬剑阁退货的难堪经历,更有服毒轻生的事迹流传,怕是对他悟性、意志等方面判定极低……” “你不都说了,他的意志太薄弱,区区一点打击就轻生,呵呵,这样的人招了也没出息。”颜佳瑜翻了个白眼。 林之平指了指脑袋:“有些事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真。” “你怎么知道,他自己和你说的?”颜佳瑜不服气了。 林之平微微一笑:“我的堂哥就在悬剑阁……原本也没留意,后来打听了一下,实际情况倒是和外面流传的有些不同。” 两人就在边上嘀嘀咕咕,场地上的道学学生渐渐散去,陈展鹏捞起了昏迷的凌星汉,先去送医。 打昏了凌星汉,余羽没有心理负担,武道修炼课上原本就容易受伤,被打伤的也不只凌星汉一个,何况前面多次对战,他是被凌星汉揍得更凄惨的那个,就算勉强打平了,也是鼻青眼肿的时候居多。 奇怪地望了几眼林之平和颜佳瑜,林之平是把他送去成道医处救治的两个导师之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把清越的声音,恢复身体后,余羽去感谢过一次,可惜人家态度冷淡。 看了几眼,余羽没有搭理,他还沉浸在先前那刻奇妙的感应中。对战结束,仿佛能够掌控全身肌肉的感觉慢慢消退,却还有几分残留,体会着,脚底踩上地面,他发现平时以为很平整的地面,原来还有细小的坑坑洼洼。 自顾自地走,两只脚跨出的每一步都像是预先量好了距离,没有多用一分气力,走的速度就越来越快。 林之平稍一犹豫,错过了拦住的机会,颜佳瑜却对他的说辞半信半疑,也没堵住余羽。 出了道学,到街边报亭买了份新吉祥日刊,离改版后的第一期已经过去了五天,吉祥书社也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五天。 原本以为销量能到每期两万份已经要烧香了,哪知道销量每天都爆炸性增长,短短五天,已经加印到了八万多份。 对于余羽来说,生活中最大的变化就是被编阅催稿,苦了的则是颜控少女张易慧,余羽没有信石,无法隔空联系,颜控少女只能用两只脚丈量从书社到贫民区的距离。 所幸,对张易慧利好的是,这种日子到今天就结束了,余羽已和冰风玄学展示馆的董琪联系过一次,预约了今天购买黑水二型头戴式虚境仪和黑水初级信石。 关家钱庄的银卡上有十万钱,这笔钱原本余羽还不敢动用,眼见日刊销量越来越好,未来稿费无忧,顿时就压抑不住买买买的欲望了。 有钱了,为什么不花?赚了钱不花,简直等同受罪……余羽前世一个人过,虽然没有奢侈爱好,但他喜欢吃好吃的,喜欢买好看的,不是省钱党的料,当然,要是让他把口袋彻底掏空,那更会让他心头滴血! 走进冰风玄学展示馆,漂亮妹子董琪好奇地打量着余羽。 为了这一次购买,在第一次体验了虚境仪后,余羽已经又来过两次,做足了功课,老师则是面前这位美女。 没有问余羽怎么有钱买虚境仪,董琪并没有时时刻刻打探别人隐秘的习惯。 “来了,我们去体验区。” 少女转身,聘聘婷婷地走,她穿的是一条女士长裤,修建合度,腰身扭动间,将臀部滚圆挺翘的美好曲线完全勾勒了出来,两条长腿摆动,紧密到没有一丝缝隙。 跟在后面,余羽视线飘忽,有些不大敢对着看。 十二岁的身体,已经发育,有时很容易受到某些刺激,出现某些尴尬的状况。 “喂,董琪,你几岁了?”没话找话,刚刚出口,余羽也觉得自己前后两世加起来都是孤注生,并非没有道理。 停步,转身,将高耸的前胸对着余羽,董琪问:“问女孩子年纪干嘛?给我介绍对象?” 余羽哈哈两声,转移话题:“没什么,忽然想到了,随便问问。” 狠狠剜了他一眼,董琪说:“言不由衷。” 黑水二型头戴式虚境仪的基本功能与黑水五型比较接近,但价格上却天差地别,售价一万三千钱,虽说没有黑水元型便宜,但本着买“玄技产品”不能太贪便宜的原则,余羽觉得这个价位刚刚好,既不会让自己太肉疼,又不会买便宜货买到后悔。 至于黑水初级信石,售价比老余手中的那个杂牌货要贵不少,却也只需两千六百钱。 口袋中有了十万钱,余羽底气足了许多,体验了一番后,满足地点点头,掏出卡刷钱。 “喂,小道生,有钱了也不能乱花,省着点好准备以后讨老婆。”将银卡在一个巴掌大的黑石上一放,银卡升腾起一道红光,照在余羽脸上。 验证过后,将卡还给余羽,董琪笑吟吟的:“不过还是谢谢你,托你的福,今天一下子做成了两笔生意。” 余羽说:“本人十二岁,暂时还不考虑婚丧嫁娶事宜。” 董琪瞪眼:“你的意思是像我这般老的十九岁大龄女才要考虑?记住,以后得叫琪琪姨。” “哈哈哈,十九岁惹不起。”余羽扬手告别。十九岁的小女孩想要做阿姨?这画风真是惊奇! 瞪着余羽走远,董琪跺跺脚,双手扶住一涨一涨的胸:“气死我了,这个小鬼,人小鬼大,哼,人也不小……” 第十三章 破境 回到贫民区的临时租住房,如同这段日子来的惯例,老余和老徐下班后又匆匆出门摆地摊去了。 桌上留了一张纸,拿起一看,还是说饭菜已经做好,让他自己再热一热,另外下午有人在门缝里塞了封信,名字写的是他,就放在他房间里。 居然有人给自己写信?想来想去,余羽印象里找不到会给他写信的人,毕竟人缘差是一贯的。 懒得先去查看,热饭热菜,囫囵饱了肚子,习惯性的查看识海中的铜钱,那行销魂的提示仍在: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请钱主静静等待! 原本因为买了虚境仪而激动的心情都黯淡了几分,这一等,等到花儿谢了不要紧,等到心都乱了实在不好受。 家里空荡荡的,入夜后降温,除了手脚发凉,心里也觉着冷清。 想到老余和老徐从早忙到晚,跟上了发条一样,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余羽有点心烦意乱。 把日刊和银卡放到桌上,沉吟着,心里有很多情绪,最终落于笔尖,只有短短几行:爸、妈,儿子在吉祥书社的日刊上连载了一本,书社给了十万定金,稿酬不错,还能提成,这几天日刊销量很好,预计以后还有几十万稿费可拿,晚上就不要去摆摊了,等多拿几期稿费,再把原来的房子去买回来吧…… 三万份以上,可拿五个点的提成,十万份以上,稿酬增加到千字千钱外,提成再加五个点,新吉祥日刊一份五钱,按照目前火热的势头,恐怕十万份马上就能突破,自己每天写个一万字就能拿一万钱,若加上提成,一期日刊按十万份计算,每期都能至少拿到五万钱,加起来就是一天六万钱的收入……妥妥的高薪阶层呐! 原本因为念及老余和老徐整日辛劳只为让自己养好身体的愧疚,终于消散了不少。 说起来,他还没有开口叫过一次“爸、妈”。 这么些天下来,相同容貌,相同年纪,相同名字,只有互相称呼等细微处和前世父母不同,余羽已经没有丝毫排斥、别扭的念头。 老余和老徐,就是自己的老爹和老娘。 有一对疼爱自己的人,感觉很好,“爸、妈”之所以没有张口就来,不是他不想叫,实在是不习惯啊! 前世从十三岁后,他的嘴里就没有叫出过这几个字,除了清明的时候,但那也是对着冷冰冰的墓碑。 心头蓦地又是一酸,眼睛有点进水。 揉揉眼,余羽开始了抄稿。 十万钱只是起步,对于如今的家庭来说固然是一笔巨款,但不用和修士阶层比,哪怕是和普通人中的上流社会相比,这钱也实在是不堪一提。 冰风玄学展示馆中,玻璃柜内的一个巴掌大小的玄鱼皮囊,就要整整三百万钱,肯花三百万钱买一个只有一立方空间皮囊的,身家何止亿万,听董琪说,来冰风玄学展示馆买这些“玄技产品”的,还是以普通人为多。 不能自满啊!余羽告诫自己,又忍不住庆幸,幸亏找到了一份算得上赚钱的门路,否则修行路上这也买不起那也买不起,还修个什么东西! 笔尖上的文字一个接着一个流淌而出,连续多天“抄”下来,套路越来越熟,速度越来越快,有的时候还忍不住自我加戏添加些桥段,泼洒点狗血,停笔的时候,望着窗外深深夜色,油然而生天地寂寥之感。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若非此界有余羽,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写出满足市民们日益增长文化需求的? 下笔时,心思一静,和凌星汉对战那刹宛如掌控入微的玄妙感应又出现了,手腕手指灵活得不像是他自己的物件,随着脑海中文思泉涌,唰唰唰,速度超快,腰不酸手不累。 真是神了……活动着手腕,余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状况,道学中只教授基础武道,他修炼的是三十六种基础武道之一的第九武道,一门大路货,据说是一千多年前被灭宗的花间宗入门炼体武学,到了如今连名字都没有了。 至于武道真意之类的名词,或许曾经的余羽听说过,但如今的余羽一无所知,平常同班道生讨论武道,比的也都是境界,说的也都是武道修炼与基础观想相辅相成,能够打磨肉身、催发内气,至于真意之类的,实在太过遥远,一般能掌握真意的,最差也是武道到了脏腑化炉这一层次,大多数都是气液交感时有所领悟。 长身站起,身体从长久的坐姿忽然换成站姿,体内气血顿时畅通流转,一股热流仿佛生出了什么感应,从气海中自然分出,顺着气血上行,尾椎蓦地一热,整个人平地蹿起一尺来高,活生生像是家养的猫炸了尾巴。 瞬间,整条脊椎骨都被热流激得震颤起来,耳中听见了从骨骼内部发出的颤鸣,热流顺着脊椎上行,到了玉枕,又是一震。 人还在半空,不由自主就张了嘴,一股气流吐出,面皮上像是有几百只蚂蚁爬行,奇痒无比,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涌出。 这是……落地后,余羽惊喜交集:武道修炼到了劲力透髓,打通了整条脊椎? 不敢站立,武道破境,最忌讳就是原地坐立,需要活动全身筋骨肌肉,配合筋骨齐鸣破境到劲力透髓后,骨骼调位所引发的全身肌肉骨骼的变化。 一招一式,练起了第九武道,光听名字,容易联想起第九套广播体操,有点牙疼,但也没有别的选择,谁让当初的余羽选的就是这套。 对战中、写书时的那种玄妙感应又出现了。 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浑身的发力,不多一分不减一分,脚底踩剁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汗液从全身的毛孔中排泄而出,练到半途,身躯忽然又开始震颤,体内响起了噼啪噼啪的动静,热流循环往复通畅无比。 等到一套第九武道练完,余羽胸腹鼓荡,缓缓吐息,胸腹中似乎有沉闷的雷鸣。 特么!已经卡了一年的武道境界,居然一个晚上就破境了?!余羽冲了下身体,换上一套衣服,发呆片刻,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拳空击,再一拳空击,又一拳空击…… 嗯,没错,突破总是来得不费吹灰之力,说明我其实是个武道天才,余羽紧绷了很多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细细数来,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近一个月,前面十几天一直宅家,看各种各样的书,了解风俗人情世故,拼命融合身体里的残破记忆碎片,熟悉环境后一边恶补修行知识一边刻苦修炼追赶原来余羽的“进度”,稍微有些喘息时机,还在想着如何赚钱养家,还要为防止这一世的老余和老徐出什么意外而担惊受怕…… 一路走来,还真是没有彻底放松的时候。 归根结底,不是不想放松,而是没有资本放松。如果不拼命,有以前被悬剑阁退回道学和服毒轻生的事迹,这辈子大概也就是靠着铜钱混个潇洒的生活,等父母老去百病缠身挣扎于病榻之间,身为人子纵然百般哀痛却无力相助,再匆匆几十年后,自己也照样尘归尘土归土,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黄泉地府和忘忧茶,若是有的话,一杯茶水洗去一世风尘,忘了我是谁谁是我…… 在前世,所有人都沿着从生往死一路行走,但哪怕是五六岁的幼童,也知道怕死,也恐惧亲人死去,但没有选择,逃不掉挣不脱注定的轨迹。 这一世,有了仙与凡,有了长生和不朽,余羽怎么甘心沉沦于死亡和腐朽? 那一日,将一百点气运值投入铜钱升级,他就已下定决心,这一生,纵然身陨修行路上灰飞烟灭神魂俱消,也要往这条不回路走上一遭! 如今,武道修炼进入第三重劲力透髓,哪怕处境恶劣,算是有了些微立身之本。 武道三重加上等根骨资质三品,纵然有恶迹在,不说宗门,总也有几个山门会对他心动,况且,原本以为没有希望的半月后的武道大赛,他也有了争雄的资本。 第十四章 升级完成 第二天回到临时租住房,摊在桌上的日刊和一张银卡安静地躺着,老余和老徐照例在外摆地摊。 另有一张纸:小羽,安心在道学修行,不用担心爸妈,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了,方式方法还需要变通,不过银康看起来还挺像关家钱庄的真货色。 摇摇头,收起银卡,余羽啼笑皆非:居然被怀疑是弄虚作假安慰他们了,脑洞开的还挺大。 日刊连载用的不是真名,而是取了个“飞羽道人”的笔名,日刊上的作者名下被划了一道加粗的黑线,不知道是老余还是老徐画的,想来想去大概意思就是提醒“作者又不是你”。 余羽郁闷了,取笔名是很正常的好吧。 想了想,一觉睡醒后直接去关家钱庄取出了八万钱,厚厚一叠纸币,直接放在了日刊上。 实打实的钱放在桌上,情况马上发生了变化,等这天余羽回来,一开门就发现老余和老徐在房子里静坐。 四道眼神扫射,仿佛机关枪集火。 接着会发生什么?余羽猜测,难道是小羽啊家里虽然没钱可你也不能去偷去抢? 没料到老余坐着喝茶,脸色严肃,老徐一把扑了过来,把已经一米七十多的余羽搂在了怀里,眼泪噗嗤噗嗤掉落:“小羽啊,你该不会是去卖身了吧?” 我X……余羽差点就爆出了粗口,卖身?老徐是如何联想到卖身上去的? 老余摇头说:“小羽,你是我的儿子,继承了老爸年轻时的英俊潇洒,但你是要走修行路的,要是出去卖身还债,虽说男孩子吃不了大亏,可也要损伤根基啊。” 目瞪狗呆,余羽心里只有一句话:让我狗带! 小羽你真是受苦了,给你钱的女人是不是又老又丑,哎呀家里的日子有我和老余在,会富起来的,你小小年纪千万不要走上歪路,叨叨叨了足足一刻钟,余羽满脸漆黑,推开老徐,冲进小房间砰地关门,把两人锁在了门外。 儿子是不是生气了?老徐问老余。 老余感叹:你还是有点着急,小孩子都很叛逆的,这种事伤他面子,要委婉点,讲究套路。 呸,还不是你,说我这个当妈的没有担起教导孩子的责任,老徐发怒了。 老余马上萎了,说是是是,你说的对,反正小羽会明白我们是为他好。 余羽在小房间中听得实在无奈,拉开门黑着脸:你们要是不信,找吉祥书社社长罗文观去问,你儿子我不用卖身,凭才华吃饭。 老余和老徐对望一眼:说的倒还像是真的一样,看来走火入魔不轻,连自己都骗了。 临关门前,余羽又说:老徐,什么卖身套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说给你的那人我看很有经验。 门重新关上,外边的小厅陷入一片沉寂。 靠,这小子,还要阴老子一把,老余笑眯眯地,说:老徐啊,儿子看来是真生气了,说不定写稿赚钱还真有那么回事,要不明天我找那个吉祥书社去打听打听。 老徐黑着脸,重重冷哼:我看是小羽说中了你吧,老实交代,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卖身赚钱? 出了一口气,余羽拿出了一份奇怪的书信,正是前两天老余和老徐从门缝里捡到,放到他房中的那封。 书信上只有余羽收的几个字,拆开一看,内容很简短,就是问候他的生活,希望他能重新振作再考入悬剑阁,没有落款。 无头无脑的信件,连是谁寄来的都不知道,但看里面的内容,似乎是悬剑阁中的人所写,还是一个和他关系较熟的人。 字迹很娟秀,倒像是个女人所写,隐隐有点熟悉……心脏猛地一揪,强烈的悸动,但任凭余羽拼命回想,都想不起熟悉的印象从何而来。 捂着胸,心悸的感觉犹如溺水,似乎陷在水里连气也透不过来,把书信放进了抽屉,余羽不再去想。 随后几天,过的很平静,为了让老余和老徐安心不要乱想,余羽还陪着他们去了一趟吉祥书社,罗文观的亲口说明可比余羽嘴里吐出的话,在信用度上强了不知多少倍。 接下来,老余和老徐晚上不再到摆地摊的地方“加班”,但是有了老徐这张嘴,到处宣扬吉祥日刊上的那本是我儿子写的,余羽的名声马上开始在贫民区里传播,甚至道学下课回家,房子里充斥满了客人,搞得他真是烦不胜烦。 偏偏老余和老徐还很享受左邻右舍的吹捧,眉开眼笑地接待围观众,在经历了两天煎熬后,余羽向道学请了假,又交付了吉祥书社十五万字的存稿,逃离了临时租住房。 银卡中的数字加大了。 新吉祥日刊第八期起,销量终于突破了每期十万份,如今已到了第十三期,罗文观非常大方,给他所有预交的文稿都按照十万份以上时的顶格稿酬千字千钱计算。余羽交稿了近三十万字,单保底稿酬就给了三十万钱,按合约支付了提成,又是四十多万钱,扣除了预付的十万定金后,银卡中多出了六十多万钱。 给老余和老徐又转了五十万钱,带着剩下的十多万钱,余羽踏上了前往海州卫城观龙城的路途。 再过七天,武道大赛就要开赛了。 …… 新吉祥日刊已发行了十四期,日刊连载的《搜神记》也进入了第二卷,正写到五族游侠在科淮汗率领下与围困蜃楼城的水族妖兵大战,被团团包围陷入绝境,意外发现了桃花源,穿出了妖兵包围,抵达蜃楼城。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朝雾散尽,乌云开处,一轮红日自海上跳出……纤纤极为兴奋,拽著拓拔野的衣襟,手指前方叫道:‘拓拔大哥,你瞧那是什麽!’东南碧海中,一座海岛耸然而立,海岛上一座雄伟瑰丽的城池傲然矗立。那城池似以白玉、水晶、珊瑚砌成,借势构筑,高十余丈。飞檐流瓦,勾心斗角。在朝阳下光泽变幻,剔透玲珑,宛如梦幻。” 海州第三道学六级三班中的位子又空了一个。 “原来蜃楼城如此壮观,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驰神怡,拓拔野和科淮汗历经艰险,总算是逃离了绝境……”空着的位子边上,余羽的同桌杨淮拿着一张新吉祥日刊看的津津有味不忍释卷。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也不用顾虑导师。 “纤纤好可爱啊,她是不是喜欢拓拔野?”女生更关注拓拔野和几个女子的情感纠葛。 “拓拔野喜欢的是白衣仙子,纤纤好可怜。”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据说写书的是一个叫余羽的少年。” 噗,有人笑场了:“你不会想说是我们班的余羽写的吧?” “你笑什么,我也是听人说的。” 余羽……杨淮有点发怔:好像他前些天不管上课下课,似乎都在写什么东西,一张一张的白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难道…… “不是我看不起余羽,就他那点水平,能写出个狗屁!”笑场的常元亮平日就对余羽没什么好感。 “看不起你MLGB的狗头”,粗暴声音宛如惊雷,全班皆惊。 “你,你,你凭什么骂人!”常元亮想还嘴,看见最后排的凌星汉直立的高大身躯,顿时软了。 “骂你怎么了,你个垃圾一样的货色,就你也配说余羽没水平?”凌星汉心在滴血,武道对战把自己打昏的余羽没水平,自己又算什么水平? 讨论的节奏被成功带歪了。 也在差不多的时刻,颜佳瑜找上了贫民区中老余和老徐临时租住的家。 满地污水,入眼都是破败不堪,少女捂着鼻子,步姿飘忽,避开了坑人的坑坑洼洼,摸到了门前。 她的运气很好,老余和老徐都不是一般人,只要是为儿子治离魂症,哪怕不是绝症,或许静养都能恢复,却可以卖掉房子,听儿子说赚了大钱,脑海中的念头能马上联想到比较龌龊的肉体交易,如今,终于知道了儿子的钱来路很正,马上迅速行动,找到了一处地方,正在搬家。 “请问,是余羽的爸爸和妈妈吗?”门外,颜佳瑜笑不露齿,温婉有礼,轻轻地问。 “我们是,姑娘你是……”老余搓着手,心里闪过不妙的预感,莫非是余羽这小混蛋在道学或者哪里招惹了人家姑娘,又始乱终弃,搞到现在人家上门来了?! 对老徐使了个眼色,老徐马上心领神会,夸张地大笑:“啊哈哈,姑娘长得可真俊,来来来,快家里坐,你找余羽啊,那小子早就被我们赶出家门了,他的事和我们没有一点干系……” …… 前往观龙城的大型蒸汽机车上,听着那咕嘟咕嘟的蒸汽冲顶的声音,余羽很有新鲜感。 沿途风光如画。 他买了张坐票,在蒸汽机车的摇曳中,心神沉入了识海。 静静的字样终于消失。 一枚闪亮的银钱,正在其中躺卧。 第十五章 气运值 终于升级成功了! 等待了多日,等到了花开,余羽忽然发现,或许是等的太久,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在识海中用意念轻轻点击,银币翻了个身,识海中跳出了一个类似手游中的人物菜单方框。 更严重的,小人还在方框中打拳,动作明显就是第九武道的那一套,胯下的小家伙随着小人动作不停跳荡,没有了裤子的束缚,活泼泼的释放了天***出了天际。 真是辣眼睛……盯着胯下的小家伙看了一阵,下身微凉,隐隐蛋疼:自己平常修炼武道的时候,胯下的那个兄弟,跳动起来也是如此不羁? 菜单栏下还有子菜单,下拉一看,分别是“状态”、“卦算”、“改命”、“成就”四个栏目。 其他三个都能打开,唯独“改命”栏是灰色的,点击时跳出“钱主气运值低于一千点,改命功能冷冻中”的提示。 打开状态栏,出来一个界面: 气运值:十八。 根骨:上等六品。 等级:武道三重(领悟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炼气境通窍期(五感通明)。 血脉:无。 再看卦算一栏,有两个功能,分别是卜算、推演。 子菜单栏中的成就一栏,一打开就看见了几行提示:打平海州第三道学六级三班班霸凌星汉,完成气运值掠夺+2;与吉祥书社签订连载合约,小幅变化本界文脉走向,分享气运值增长+100;战胜海州第三道学六级三班班霸凌星汉,完成气运值掠夺+5。 “这就是我的成就……原来第一次莫名其妙的气运值+2,是因为我和凌星汉打成了平手……第二次打败凌星汉掠过气运怎么没提醒?哦,对了,那时铜钱正在升级。” 脑子里转了几转,气运值有多重要就不用说了,几次被削气运值的惨痛经验很生动很鲜明,宛如夜空中的萤火虫,难以忽视,余羽斟酌:掠夺、分享,获取气运值的方式似乎也有区别,从字面上看,掠夺大概就是抢夺别人的东西,分享则是从多出来的气运值中分吃一碗。 也就是说,打平恶霸,哦不,打败班霸凌星汉掠过气运值两点,是从凌星汉的身上抢来了两点气运值? 也不像啊,被削了气运值,大多是要倒霉的,一连两次从凌星汉身上收获了七点气运,似乎也没见凌星汉霉运当头洗头掉发喝水磕牙……有点乱了,余羽摇头:算了,不能多想,伤脑伤神,反正增长了气运就是好事,管它从哪里来的呢! 至于分享气运,倒是容易理解,《搜神记》这样类型的修士,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自己把它写(抄)了出来,丰富了本界类型,迎合了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给众多文艺创作者们开辟了一条新路,增加气运何止一百? 呵呵呵,余羽忍不住笑出声,有些黄鼠狼偷吃了老母鸡的窃喜,笑着笑着,脸色晴转多云。 为了给铜钱升级,真是亏大发了! 算一算,当前气运值十八,这还是连续加了七点气运值后。 第一次卜算根骨削减的是“当日气运值”,也就是说过了一天气运值又恢复了,唯有卜算天河路星图观想法的那次,当时没有留意,如今想想,那可是永久性地削减了三点气运啊。 那时自己所有的气运值才只有十四点,一下子去了三点,难怪会倒霉成那样,连睡觉都能睡到伤风感冒,还能从床上自由落体磕成木乃伊。 要是气运值从十八点变成一百十八点……啧啧,某些很美好的画面在脑海中涌现,比如出门就能捡钱,吃口饭就咬到一块金子,撞了个人却撞到了超级大美女,还和对方来了一下亲密的身体接触,多撞几次说不定就撞出了火花和激情…… “小哥哥,你是做梦了吗?口水都流出来了。”童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 蒸汽机车和绿皮火车差不多,哐当哐当地摇晃,坐在上面很容易打瞌睡,余羽发现自己心情舒畅,的确刚刚眯了眼,擦掉嘴角流出的亮晶晶的丝线,脸皮微烫。 小姑娘坐在她妈妈的腿上,正转眼望着余羽,粉嘟嘟的小脸蛋上表情很严肃,还有那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中,流露出的眼神,分明写着嫌恶两个字。 “你刚才都把头靠到妈妈肩上了呢!哼,都辣么大的人了,还一点不知羞。” 抱着小女孩的少妇脸皮腾的红了:“小乖乖别乱说,哥哥睡着了,妈妈睡着了有时也难免会把头靠到别人肩上的。” “麻麻乱说,宝宝睡着了就不会靠在别人身上,还有,虽然宝宝没有见过爸爸,可是妈妈你怎么能靠到别人身上呢,爸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小女孩继续一副认真严肃脸。 对面座位上的两个乘客笑成一团。 她妈妈很尴尬,抱着小女孩半转身,说:“不好意思,我女儿平时比较娇惯。” 余羽略有些恍惚,刚才还没留意到,少妇体态丰腴珠圆玉润,一张脸除了居然还有点婴儿肥,竟然有股让人惊心动魄的娇媚。 “没事……”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 “你难道不喜欢本宝宝了?”小女孩严肃的神色垮塌,亮闪闪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你都不认识小哥哥,虽然你们有肌肤之亲了……” “说什么呢,再说妈妈要打你屁股了。” “哼,才不是乱说,那些不懂事的几岁小朋友们都说,男的女的亲了嘴就要在一起,还能生宝宝”,小女孩不服气地撇嘴,露出一副我什么都明白你们骗不了本宝宝的神色,竖起指头数着,“一岁,两岁,三岁,四岁,五岁,我都五岁了,很懂事了。” 小女孩妈妈被小女孩诡异的思维堵得说不出话。 余羽却震惊得一塌糊涂:我X,这都什么跟什么?现在的小孩子比前世的一零后还要成熟?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小哥哥我才十二岁啊,还是个未成年呢,被你说的好像十二岁就成了一条小色狼?! …… 为了防止再面对小女孩怀疑的眼神左右扫射,余羽打开了大包,掏出了花费一万三千钱购买的黑水二型头戴式虚境仪,往头上一套,世界顿时安静了。 虚境仪很流行,但头戴式大多数价格昂贵,对面的两个乘客不由好奇地打量。 一个说好像是黑水二型,要一万多钱一个呢,另一个乘客略有些嫉妒,说:有钱人还来坐蒸汽机车,真是想不通。 附近的乘客也纷纷把眼神投射过来,小声嘀咕。 一万三千钱,购买力大概相当于余羽前世的三万九千块,甚至还要超出。 能拿出一万三千钱买个虚境仪玩的,好比另一个世界舍得拿四万块钱买个高端定制手机玩的,难免吸引眼球,毕竟,对于平民来说,几千块的虚境仪多都算是如今的奢侈品。 小姑娘听了会议论,悄悄跟她妈妈说:“麻麻,小哥哥听起来好有钱的样子哦。” “嗯”,少妇应了一声,眉宇间隐有愁容。 “那能不能问小哥哥要点钱呢?宝宝都好久没吃过酪酪糕了。”小女孩悄声问。 “小哥哥的钱是小哥哥的,小乖乖,等妈妈找到工作了,就能给你买好吃的,知道吗?”少妇宠溺地捏着小女孩的鼻子。 “麻麻,不要捏,多捏鼻子要变成长鼻子老太婆的,还有,小哥哥刚才欺负你了,就应该赔钱。” 突然间,少妇抬头,微微皱眉,很是好看:似乎有一道若有实质的灼热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尤其是胸前和下身隐秘处,仿佛被人看穿了衣物一般的感觉。 等少妇低头,一道贪婪的眼神,穿过几个人阻隔的空间,从空隙中窥探。 第十六章 虚境 仿佛穿越星河宇宙,一点点星辰,由小而大,逐渐占据了整个视线,扑面而来。 下一刻,仿佛撞上星辰前的瞬间,世界化成一片漆黑。 一点光亮起,一个像是前世综合性门户网站的界面忽然闪现。 随着视线扫射,一个个的栏目分类忽隐忽现:道理栏目、虚境对话栏目、聆听玄音栏目、奇闻栏目…… 和那些护目镜一类的便宜货不同,黑水二型头戴式虚境仪可以实现整个人的立体式虚拟实境感知,但那需要比较安全的环境,在出行的蒸汽机车上,环境嘈杂,人员成分复杂,余羽可不敢让自己的所有精神都沉浸到虚境中,毕竟他没有超凡境修士的分心两用技能点。 点选了闲话奇谈栏目,一幅星星点点的图案出现在了眼前,视线望向哪一个星辰,就浮现出了节点和名称。 虚境中有节点,有点类似于网络中的IP地址,自从买了虚境仪后,余羽没事就拿来钻研,初步完成了从虚境菜鸟到蠢萌小白的转变,大致的东西摸索了不少。 虚境不像网络,有各种搜索引擎,很多“站点”和“论坛”要么从类似黑水名下出品的虚境仪自带的“综合性门户网站”推荐站点中寻找,要么就是在虚境的茫茫“星海”中大海捞针,当然,若是能够记住某个节点,直接可以用意念定位。 意念一动,星海中的一点蓦然亮起,下一秒,就进入了节点“山野闲居”。 眼前正中是一片虚空,左右却是一望无际的山野,丝丝雨丝从无穷高的天际飘落,润湿了肥沃的泥土,三两牧童骑着青牛,横吹牧笛。 一片虚空中时不时浮现出一段文字。 余羽总觉得很像是前世的群聊。 “急,求问武道真意感应入微如何掌握?”发出疑问,紧接着心念就转成了文字,浮现于虚空中,前面还带着一个名号“机灵小道童”。 “哈哈哈,机灵小道童又来了啊,小新人挺上进的,这么早就接触到武道真意了。”云海散人点评。 “感应入微,呵,那不是你一个小道童该问的。”白衣剑客的回话很冷峻。 “萌新不懂。”余羽继续用意念求问。 “什么叫萌新?”雪海无边问。 “就是萌萌的新人,形容很可爱很帅气很善良很有趣的人的特有称呼。”余羽解释。 “居然还有这等词?想一想,好像还不错啊,很,很有趣,啊,我也要做一个萌萌的萌新。”蜀海有粥说。 余羽和蜀海有粥私聊过几次,知道对方也是个道学的学生,蜀州人士,距离海州隔着两个大州,相距不知道几万里。 “武道六重横练皮膜、筋骨齐鸣、劲力透髓、脏腑化炉、气液转化、聚煞凝罡,若是掌握了武道精髓,形成了自身对武道的至深领悟,才能凝聚武道真意,常见的有举重若轻、以柔破刚、无坚不摧、唯快不破四种,感应入微极其少见,能凝聚者寥寥无几。”终于有人给出了解释,却是山野闲居中资深居士朝暮。 “七重。”短短两字,来自一剑光寒。 余羽发现,山野闲居中的很多“道友”喜欢取带剑的别名,大约也是剑修一往无前的形象比较让人有代入感。 “什么,有七重,不是说只有六重嘛!”蜀海有粥也惊讶了。 “抱歉,的确是七重,不过第七重是传说中的神意念动,据传凡武道能修炼到这一重的,可以凡人之身媲美超凡境修士,五种武道真意均能凝聚,只不过现实中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武道高手,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将第七重排除在外。”朝暮补充说明。 “若是一个十二岁的道生,武道三重境界,凝聚了举重若轻武道真意,前途如何?”余羽很想说自己已经凝聚了武道真意感应入微,但看各位道友发言,武道真意中,感应入微极其少见,就改了一下真意的名称。 “要结合根骨悟性来看,当然,小小年纪,还在武道三重境界,就能凝聚真意,入选一般宗门外院毫无问题,哪怕资质不高,若是资质上等,极有希望选入内院。”一剑光寒难得的话多了不少。 “嗯,机灵小道童,你已经凝聚了武道真意?”朝暮也显得比平常热切。 这两位,余羽第一次意外进入山野闲居时,可没有这般客气。 “随口问问,哈哈哈,当然,像我这样的修行天才加武道种子,感应入微也不在话下。”余羽似真似假地乱扯。 “若是修行天才,不如来齐木宗试试。”朝暮跟着回了一句。 怪不得比平常热情,大概是猜测我掌握了武道真意,有招揽的意思,余羽猜想。 “那修行中五感通明又怎么讲?”既然问了,就一次问个明白。 余羽再一次感受到了拥有虚境仪的好处,虚境中,同样有修行上下、资格新老之分,但界限要模糊的多,里面的对话也相对“真诚”许多,较少出现你是通窍期我是种气期我比你厉害就不屑和你说话的情况。 “五窍齐通且感知超人,属于修行中较为难得的天赋,不用感应入微,你若是掌握武道真意又在通窍期筑就五感通明的道基,纵然根骨不为上六品,除了有数的几大道宗,大可敲开天下宗门的大门。”这次回答的是一剑光寒,又添了一句,“五感通明更适合剑修之路。” 靠,这不是说我本该是悬剑阁梦寐以求的修行种子吗?余羽看着虚空中滚动的字幕,心潮澎湃,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也成了香饽饽! 不过悬剑阁,呵,小爷还真没想去,被人一脚踢出,不管什么理由,难道自己还会没骨头到再度上门跪舔恳求收留?纵然是你悬剑阁求着我入宗,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余羽心里发泄了一番,已经找到了答案,马上就退出了山野闲居。 虚境和网络世界有一点也很类似,在幽深角落,据说游荡着虚境魔念,如同病毒木马,能够腐蚀意念魂魄,而人心,也能在虚境中害人,有些大能,可以化虚为实,能在虚境中传递实物,甚至以精神意念杀人。 当然,那都是在虚境中“听说”,绝大多数情况下,虚境本身就是一处无边无际的虚实转化的特殊空间,有几大道宗合力镇守,定下种种规矩,敢触犯规则者并不多见。 退出山野闲居后,原本这个房间中余羽的头像,一个小小的道童画像,自己观想出来的东西,就暗淡消失了。 “机灵小道童走了?”过了片刻,蜀海有粥发问。 雪海无边说:“难道机灵小道童真的掌握了武道真意感应入微?” 云海散人也加了一句:“很有可能,不然无缘无故问这些作甚?” “感应入微和五感通明哪是如此容易掌握的”,白衣剑客不屑地说,“怕是到山野闲居来灌水招揽人气的。” 灌水、人气……这些山野闲居中的热词,都是拜余羽之福,引发了热捧。 木办法,一个新人菜鸟想要和山野闲居中的各位资深居士混熟,没点特色怎么行? …… “感应入微、五感通明!” 江州,拔剑宗道场所在,一片群山巍峨。 静修室内,一剑光寒脱下虚境仪,微微凝眉,两道长眉如剑。 走到室外,却是一座凌空伸出绝壁的石台,绝壁千仞,下望云雾弥漫,远望,巍峨群山上点缀重重高楼。 拿出一枚精致的信石,意念激发,信石微微闪光。 “令冬寒,找我何事?”等待了片刻,一个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帮我查一查山野闲居中一个叫机灵小道童的定位。”一剑光寒,或拔剑宗令冬寒开门见山。 “又要定位?我是要冒风险的……”对方颇为不满。 “又不是没给你钱”,令冬寒嘴角露出不屑冷笑,“怎么,嫌钱少?” “十万钱,只有大致范围能够确定。” “好”,令冬寒没有二话,十万钱,对普通人来说或是一笔巨款,对他这样已经到了非人层次的超凡境修士而言,不过是笔小小花销。 很快,对方就发过来了信息。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图形,其中有一块标记了红色。 “海州……”令冬寒皱眉,“悬剑阁、黑水宗道场都在中城,会不长眼到连个天生的修行种子都识别不了,任其到了十二岁仍在道学?” “或是大器晚成,突然间筑就了上等道基?”手指轻弹,一缕劲气洞穿了山壁,直入一尺,“剑修种子难得……” 只有大致定位,要从茫茫人海中寻觅,并非易事,思维中忽然灵光一闪:机灵小道童似乎在山野闲居中问过海州道学联盟举办的武道大赛! 海州武道大赛,举办地应是在观龙城。 十万钱大概是白花了…… 同一时刻,元州,齐木宗,外院传法长老云横山,山野闲居中的资深居士朝暮,已经吩咐了几日后的行程,去往相邻的海州。 第十七章 文娱救世主 退出山野闲居,余羽继续在虚境中“冲浪”。 第一次在冰风玄学展示馆中体验了一回虚境仪,模模糊糊地就摸到了赚钱的门路,借助抄书,不但解决了家中缺钱的困境,还给他带来了一笔巨大的气运值。 和班霸凌星汉对战,从一边倒挨揍到打平再到打赢,肉体上究竟受了多少创伤,余羽已经记不清楚,换来的仅是七点气运值,抄书却一下子就增加了一百点气运值,哪种方式效率高,不言自喻。 要是能开着BGM冲浪,那就更爽了,念头涌出,余羽马上又是一怔,BGM?聆听玄音栏目?自己似乎又发现了了不得的大机遇…… 点开聆听玄音栏目,思维仍在发散:虚境中既然能够有音乐类栏目,为什么不能建一个类节点? 对了,还有电影、电视……心潮荡漾,余羽好一阵才冷静下来:想的有点远了,音乐、电影、电视都需要有硬件载体,如今市面上有音石,颇为类似前世的收音机,能够收听几个频道,但没听说过有电视机。 从玄音栏目的推荐列表中点选了一个热度很高的节点,进入后发现居然还有“热听榜”,排在本期首位的赫然是在玄音界有天籁之声称号的石青的近期新作《驭剑游》。 天籁之声,形容其声音之纯粹,石清正是凭借无与伦比的纯净声线,短短两年便迅速走红,成为妙音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影响力甚至跨越了州界,成为众多少男少女心中偶像。也是因此,两年时间完成了从妙音宗外院弟子到内院弟子的转变。 几息后,一阵悠扬旋律震荡着耳膜: 驭剑万里 眨眼瞬息 过千山 越层云 穿不透 斩不破 惟有向道心 …… 清清冷冷的饮唱,瞬间占据听觉。 初初听时,声音是真好听,旋律是真“淡雅”,真是有“仙”的气息。 多听几首,又听了其他几个“修士歌手”的歌曲,渐渐地又觉得有点单调,歌词修行修行还是修行,哪怕有涉及红尘俗世的,多半也是什么“久在红尘堕了道心,大千凡尘几人成真”。 旋律柔和平稳,缺乏激烈转折。 很素啊,就像一桌素食。 山野小笋若是蒸煮后用盐腌渍,撕成一条条的细丝,放了糖,再加麻油,爽脆清口,乃是下饭的上等小食,但要有麻油来调剂,也不能十天半个月的连着吃。 相比起来,前世的很多歌曲就比较“荤”,歌词也荤,曲调也荤,荤素搭配,更能调动听众的情绪起伏。 余羽摘下了虚境仪,哐当哐当,蒸汽机车的噪音声声入耳。 机车很晃。 余羽暗自感慨:如此繁华的修行世界,哪怕不说普通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单单是众多修士,越是高阶,越是拥有漫长生命,纵然一心向道,可生命层次的提升并不代表没有了“人的情感”,清清冷冷的度过漫漫长夜,多少夜晚应该也会空虚寂寞冷,毕竟啪啪啪后都会空虚到进入贤者时间。 但是,或许是因为“一心向道”的强大修行文化影响深远,文化产业竟走了一条极度缺乏娱乐性的发展之路! 太好了,走偏了路子才好啊,赚取气运值的机会来了啊! 余羽乐的发慌。 “小哥哥,你又流口水了。” 听到童稚的声音,余羽记起边上还做着一个美貌少妇和她的女儿。 赶紧擦嘴,精神境界一下子从“改变文娱产业发展方向”的大格局层面掉落。 “咯咯咯”,小女孩发出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小哥哥上当了。” “不要调皮。”她妈妈连忙说。 余羽的脸黑了,黑的像是块炭。 “小哥哥你生气啦?”小女孩转着乌溜溜的一双大眼。 虽然觉得小女孩有点麻烦,几次三番搞得他下不来台,面皮都尴尬得快要生癌,但谁让人家小女孩长得那么可爱,余羽也不是暴躁叛逆的小少年,只能说:“没有,你是小幼童,我是大人,没那么容易生气。” 小女孩从她妈妈腿上跳了下来,和坐着的余羽比量了一下高度,沮丧地说:“哎,你都比我高那么多,果然你已经老了。” 余羽抽了抽面皮,就听对面两个乘客又笑的快要断了气。 “哥哥给我买酪酪糕吧,宝宝想吃呢。”小女孩跳回妈妈腿上,朝着余羽眨眼。 酪酪糕,那是什么东西?余羽还在思索,小女孩的妈妈连忙道歉:“我女儿乱说的,小,小弟弟你别介意。” 噗,幸亏口中没有水,余羽剧烈咳嗽,小弟弟?! 查票查票,车厢的另一头走进了几个人,嚷嚷着说都把票拿出来,没有买票的现在交钱还来得及,要是等查到了拿不出车票就晚了,谁敢在唐家的蒸汽机车上逃票,就等着下地牢去吧。 原本一直在观望着余羽和那对母女的附近的乘客,赶紧拿出自己手中的票,没办法,漫漫路途,有的人还舍得买几份日刊周刊打发时间,其余的人实在枯燥无聊,而长成余羽这样的俊俏少年郎和边上的美貌少妇及可爱女儿,实在吸引眼球,多看看也能赏心悦目。 少妇坐在靠近走道的座位上,赶紧放下女儿,从左侧的裤子口袋中拿出了票,仔细看了看才重新放入袋中。 正要坐下,一个人从走道匆匆走过,擦到了她的身子,少妇一个趔趄,差点撞上了座位前的小桌,撞她的人却滚倒在了地上。 赶紧爬起,却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约莫三十几岁,连连说着抱歉。 少妇不以为意,温婉的说没事,重新坐下。 那男人去了车厢尾部,那处位置和前世的火车一般,是一个简陋的厕所,回来的时候,男人望了少妇一眼,有点挪不开视线。 女人长得实在太娇嫩,仿佛还有着少女的芬芳气息,却又有着成熟少妇的惹火身材,明明是很温婉的性子,偏偏又有着媚态,的确很能招惹男人的眼神。 幸好我只是个十二岁的机灵小道童,不然说不定也要失态,就好像对面两位,眼神一直若有意若无意地在少妇身上打转,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我没有看”的姿态,虚伪得一塌糊涂…… 检票的几条大汉摇摇摆摆走来,近了,还能闻到满口酒气,若有哪个乘客拿出车票慢了点,还要被一顿谩骂,有一个少年因为母亲被骂握拳站了起来,被当头就是一拳,打得眼睛乌青。 素质真差,特酿的就是拦路恶霸,相比起来,前世乘务员的形象,在余羽脑海中立刻高大了百倍。 “票呢?”几个大汉眼神在少妇高耸的胸前打转,“嘢哈,小妹子都奶了孩子啊,多大年岁啊?” 少妇满脸通红,不敢说话,伸手就到裤袋里掏票。 余羽递出了票。 随便拿起票子一看就扔了过来,对着少妇又说“小白脸不中用啊,男人还是要挑选粗大的,妹子你说是不是?”几人爆出了一阵大笑。 第十八章 手好疼 票子飘到了脸上。 余羽在离脸部皮肤还有五毫米的时候,伸指捏住。 身为一个文明人,余羽肚子里已经把几个人的祖宗十八代给骂翻了,唐家是海州十大世家之一没错,但和悬剑阁、黑水宗一比,又算得了什么?哪怕是罗璇门这些大山门,也不是唐家能轻易招惹的。怎么蒸汽机车这样的自家产业里,养着这种鸟货?就不怕无意中得罪了哪位宗门弟子? 检查了左右几人的车票后,一个大汉对着少妇瞪了眼:“票呢?小妹子你不会是逃票吧?” “你胡说,我妈妈才不会逃票,我们上车前就买好了的,刚才还拿出来看了呢!”小女孩气呼呼的。 大汉伸手在小女孩脸上捏了把,说:“还是个小美人胚子啊,哈哈,手感不错,这点大的,老爷们最喜欢了。” 痛,痛……小女孩雪雪呼痛,眼眶里泪珠转动。 边上的几个乘客有想要站出来的,被几条大汉眼神一瞪,又坐回去了。 余羽侧脸望向少妇,见她面色苍白,感觉有点不妙。 “我的票不见了,刚刚,明明刚才拿出来的时候还在的。”少妇嗫嚅着说。 “噗”,检票的大汉吐了口唾沫到走道上,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逃票的都是这种说辞,有没有新鲜点的借口?呵呵呵,没票,对不起了,兄弟们给我带走。” “我真的有票,刚才拿出来大家都看见了。”少妇急的浑身发颤。 “谁看见也没用。”捏小女孩脸蛋的大汉横了周围乘客一眼。 “哼,你这个坏蛋。”珍珠般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的,终于在小女孩的脸上流出了两道晶莹的水线,“妈妈,我要爸爸,爸爸会把这些坏人都统统打倒。” “哎呦,还要找老爹了,小家伙,老子给你当爹怎么样?” “嘴巴真贱。” “小子,你娘没教过你出门在外别多管闲事?” 大汉的脸转了过来,两只眼睛冒着凶光,嘴角一道疤痕裂开,伸手指着余羽。 伸手,轻拨,要将伸到眼前的手指划到一边。 手指与手指相触。 大汉露出得意狞笑,猛然发力,对着余羽的眼珠就戳了下去:小白脸最特么的可恨,娘的。 指尖在瞳孔中变大,瞬间触及了睫毛。 余羽闭眼,感受着擦指而过的手指,摩擦带来了皮肤的刺痛,那股力道,绝不是玩笑,而是要戳进眼眶。 间不容发的瞬间,余羽弹指,啪,大汉猛地抽手,食指关节处被弹了一下,从指尖到指根,整个麻了。 顺着大汉抽手,余羽的手缠了上去,握住了他的腕部,一扭,一抽,再一推。 从大汉的嘴里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腕软软垂下,关节已经被卸了下来。 好狠辣的小子,大汉嘶嘶吸着冷气,手腕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也不知道腕骨断了几根。 “小哥哥,你好厉害,麻麻,宝宝要买酪酪糕给小哥哥吃。”小女孩从她妈妈的腿上跳下,拍着手。 少妇脸上惊慌失措,连忙拦住已经长身而起的余羽:“小,小弟弟,别冲动,我,我给他们补票。” “补个屁,老子手都断了还想补票,没那么容易,小子,你死定了,跟着两个母的去地牢受罪吧,等顾公子玩腻了你们母女,老子叫上兄弟们再好好玩你们,还有你小子,就等着自己的屁股在地牢里开花吧,长得就像是个兔爷。”折了手腕的大汉额头上冷汗涔涔,脖子青筋凸起,两只眼中都是血丝。 “兄弟们给我上。”另一只完好无缺的手由后向前一挥,剩下的三条大汉从怀里掏出了刀具。 余羽单手在小桌上一撑,整个身躯柔弱无骨,从狭小的空间中飞出,两脚横扫,眨眼间就踢飞了两把刀子,顺势落到了走道上。 几条大汉猛地后退,慌乱间互相踩住了脚,塔罗牌般一个接着一个摔倒在地。 “别动手,小弟弟,万一你伤了他们,自己怎么办?”少妇焦急地拉着他的手。 余羽是真的很无奈,小弟弟,三个字怎么听怎么感觉难过,一脚踢在了断手大汉的脸上:“你不是要送我下地牢让我生不如死嘛,那我先把你打死不就完了。” 噗,牙齿混着血水喷出,半边脸迅即肿得老高。 跟着又是一脚,另一边完好的牙齿也喷了出来,其中一枚还断成两截。 “你不是很喜欢当别人的爹嘛,那我来当你的野爹如何?”挣脱了少妇的拉扯,余羽来了火气,手掌在大汉脸上轻拍,特么的,最恨被人威胁了,老子前世在体制内都敢拿红酒瓶砸县里副书记女婿的头,还怕你报复? “顾公子,呵,哪家顾公子啊,海州十大世家之一顾家的哪位公子?不过,顾家的手都插到唐家的产业了?” 大汉脸色微变,知道自己的嘴巴一时没有堵住,把不该说的东西说漏了嘴,色厉内荏地叫喊:“小子,你又是什么东西,得罪了顾公子,没你什么好下场!” “没文化,真可怕,小爷经历的风波多了,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一不小心说错了俗语,想了想,还是不改了,再说一遍就没有气势了,小细节之类的,不用太过追求完美,“这么多人在场,都听说了是顾家哪位公子派你来唐家捣乱的,你说说,那位顾公子敢不敢出来承认?” 大汉的脑回路转到了正常轨迹,脸色发白,嘴唇蠕动:“我没有受顾公子指派,你,你小子血口喷人!” “智商欠费”,挥手又一巴掌,打飞了试图从地上爬起的一条大汉手中刀子,啪的又是一巴掌,抽的落牙和血沫齐飞。 我X,打得手都疼了……余羽甩甩手。 “哪位帮忙去请机车上唐家管事的来,这几个内贼,还是交给唐家处置最好,我们外人也不好越俎代庖。” 一个少年喊道我去,正是先前被闷了一冷拳眼眶乌青的那个,也不顾母亲阻拦,跑向了另一节车厢。 松了口气,余羽知道自己又冲动了,有时就是忍不住,尤其是被人指着脸的时候,幸亏几条大汉脑子抽筋,居然供出了是受顾家公子的指使,而让人把手插进了自己的地盘,还要护着对方,是向来以心胸宽(狭)广(隘)著称的唐家做不到的。 若是没有牵扯到顾家,打了几条大汉的脸,余羽心想恐怕自己还真得着罗文观帮忙了。 “小弟弟,你快走吧,等一到站就走,是我得罪了人,不能牵连到你,你年纪还小,更有父母要照顾,可别因为我受了大罪。”少妇听见了顾公子三个字,脸色已经苍白得没了血色。 “麻麻,小哥哥在帮我们,你为什么要赶他走。”小女孩气呼呼地,嘟着嘴,脸蛋滚圆。 “我还怕闹不大呢!”余羽暗想,示意少妇安静下来,起身朝前走,路过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时,一把抓起了他的领子,提过来扔到三条大汉边上。 正是那个撞了少妇一下的瘦高个。 余羽脸色阴沉,眼睛直直地盯住瘦高个的瞳孔,看得对方心里发慌,才冷冷地说:“你是靠手吃饭的,要是吃饭的手断了或者少了几根指头,是不是有点可惜。” 瘦高个张着嘴说不出话。 “把票子拿出来,我数到三……” 瘦高个的眼睛滴溜溜急转,耳中听见报数一、二:“不,不关我事啊!” 三……一掌斩落,咔,中指连着食指断了。 惨嚎,痛到眼泪直流,终于相信再不说实话自己怕是赖以吃饭的家伙难保,瘦高个大呼:“我,我说,那女人的车票是章进他们一伙吩咐我去偷的,还说偷了,过一阵让我也能尝尝那女人的滋味。” “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刚刚走进这节车厢的粗壮少年,脸色漆黑如铁,一字一顿,仿佛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第十九章 十七少 “唐十七,敢问阁下大名?”,粗壮少年抱拳。 余羽回礼:“不敢当,在下姓余名羽。” 画风突然转变,仿佛武侠中两大少年高手相遇。 “刚才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好。”唐十七傲然说,“我唐家不怕事,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揽事。” 你做的好……余羽觉得不大对味,或许旁人没感觉,但他无论哪一世都不习惯阿谀奉承,这四个字细细品味,仿佛是高了好几个级别的领导对下属说话的口气,让他有点不喜。 “十,十七少,小人们脑子……”躺在走道上的几条大汉赶紧爬起,断了手的那位哭丧着脸。 粗壮少年唐十七勃然大怒,飞起一脚,人还在车厢那头,一跨步就仿佛缩地成寸,飞起的脚尖,抽上了哭丧大汉的脖子。 大汉颇为魁伟的身躯离地而起,竟直接撞到了车顶,发出蓬的闷响,两眼翻白,七窍流血,重重摔落地上,溅射了一地血迹。 尼玛,余羽目瞪口呆:那人绝对是没命了,世家出来的人竟然如此凶横,似乎杀个人对他们来说好比宰鸡。 大汉的脖子不规则地扭曲,两只脚在地上软软地扒拉、抽搐,鼻孔、嘴角流出的血暗红,越来越多。 整个车厢中无声无息,连呼吸声都顿住了,落针可闻。 唐十七冷笑,说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 眼神若有意若无意地横扫,每一个被他眼神盯上的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剩下的两个大汉瑟瑟发抖,浑身像是在弹琵琶。 余羽忽然捂住鼻子,一股臭气从两条大汉的裤裆里散发出来,竟是失禁了,再看走道上,两滩水迹清晰可见,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没骨头的狗东西,给我带走,扔到地牢喂狗。”唐十七厌恶地瞥了一眼。 立刻有劲装打扮的随从上来,拖着两个大汉和瘦高个就走。 “十,十七爷,饶命啊,小的不知,都是章进要我们做的啊……”几条大汉拼命挣扎着,声音忽然消失,犹如被割了脖子的公鸡。 地上的血迹、污秽很快被打扫干净,七窍流血的章进,已经停止了抽搐,也被一同拖走。 “我答应过那个瘦高个,交代了就饶他一条性命。”余羽眯着眼,心中微有凉意。 前世今生,他还是头次见到如此凶残的场面,一个壮年大汉,活生生被打死,剩下的几人被拖去喂狗,似乎,也不只是嘴上说说。 “看你是个汉子,我给你面子。”唐十七满不在乎地大笑。 随手打杀性命,毫无顾忌,余羽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世家豪族,要是按照他的脾气,哪怕拥有超绝的修行实力,顶多就是断了几条大汉的手脚,不会要他们的性命。 这个世界很危险。 非常危险。 简直是无法无天。 或许是以前的层次太低,低到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海州十大世家这样的豪门,虽然从各种市面消息、流言飞语中知道修士世界很“残酷”,残酷到有时一条人命忽然消失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但他看到的左邻右舍很平和,大家都还是与人为善的,也没有碰到过哪家满门被灭。 所以,他知道“残酷”,却不知道怎么个残酷法。 很荣幸,今天,来自海州十大世家之一唐家的唐十七,一个少年,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用手上的鲜血,让他知道了残酷两个字究竟是如何书写! 从走进车厢到出手杀人,不过短短片刻,但唐十七的凶威赫赫,已经铭刻在了车厢内众人的心底,很多人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所见所闻。 就连活泼无比的小女孩,此刻也呆若木鸡,只把头钻在少妇的怀里,不敢说话。 “顾公子是哪位?”余羽忽然问。 唐十七笑声一顿,脸上颇不好看,斜眼哼道:“你问这个干嘛?” “弄砸了顾公子的好事,总不会没有半点后患,要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防备明枪暗箭?” “告诉你也无所谓,顾家观风使顾寻第五个儿子,顾正超,今年十七,半年前已经进入炼髓期,武道四重脏腑化炉,算不上天才人物。”唐十七一脸不屑。 末了,他又补充说:“不过此子阴狠毒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若是得罪了他,多数人下场凄凉,最喜欢躲在暗处像只老鼠般算计,听说天性奇淫,十岁起就喜好玩弄女人。” 顾正超……名字好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心脏猛然悸动,宛如被一只手揪住。 又是溺水般的感觉,仿佛从头到脚都沉没水中,无法呼吸。 一只手重重拍上肩膀,余羽惊醒过来,猛然喘气。 “怎么了,你小子和顾正超有过节?”唐十七奇怪地发问。 “没什么”,余羽不欲多说,恍惚间想起,见到那封古怪的来信时,也曾心悸。 两者莫非有什么联系? 余羽隐隐有一种直觉,莫名其妙的心悸,是身体里挥之不去的残存记忆,而这些记忆,与他在悬剑阁两年有着紧密关联。 记忆碎片几乎已经彻底融合,固然有残缺有不全,但从记事以来的大致人生经历,总体脉络很清晰,唯一的大片大片的空白,就是在悬剑阁那两年。 从九岁,到十一岁,两年的经历,在记忆中几乎空白,仅有很模糊很细碎的一些记忆碎片,两年中见过的人,经历的事,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水泥,尘封在了墙中。 余羽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不知从哪而来:或许,等到悬剑阁那两年的记忆碎片,被曾经的余羽极力想要遗忘或改变的,真正融合的那刻,两个余羽,才算是真正融合成为了一体。 那段两年的时光,应该发生了很多让曾经的余羽不敢面对不想背负的事吧,回到道学后,孤僻到没有一个朋友,虽然有本身“孤注生”的性格因素,但凭借着那张脸,怎么也不该没有一个女性闺蜜,怕是主要还是自闭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 唐十七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余羽,从头到脚,当然,眼神主要还是停留在他的脸蛋上:“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孩不多啊。” 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仿佛在思考着关系到生死存亡、火山爆发地震海啸和世界末日的重大命题,沉吟了好一阵,盯得余羽心里发毛,完全脱离了先前沧桑感慨心境。 右手猛地又拍到了余羽肩上,压得他肩头一沉,整个人差点被拍散了架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唐家?” 余羽懵逼了。 世家,和宗门的一个重大区别是什么? 血脉啊! 我又不是什么高手可以当世家的供奉,也还没到投靠世家混个家奴家仆的份上,但除了上述两种方式,一个外姓,怎么加入唐门? 唐十七继续说:“入赘吧,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可以当个童养夫。” 冷汗从额角发际渗出,余羽无言以对。 “对了,你的根骨资质几等?”唐十七问,“武道应该是到了三重境界吧,在这个年纪还算不错,家妹年纪虽比你大上几岁,但貌美如花,有丈夫气概,堪称杀伐果断,比我还要强上一点,若是根骨资质太差,怕是她根本看不上。” 杀伐果断、丈夫气概,唐十七少,您是来逗逼的吗? 余羽很难用丰富的想象力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貌美如花、丈夫气概、杀伐果断的少女形象,毕竟,能够融几种特质于一身的,实在是太罕见了。 若是抛开貌美如花这个设定,母夜叉三个字倒是能很鲜明的描绘。 见余羽久久沉吟,唐十七皱眉:“问你呢!” “上等三品”,余羽心在滴血。 “嗯”,唐十七的眉毛微微舒展,“差了点,也不是不能用。” 第二十章 灯市如昼 差了点,也不是不能用。 一直到下车,余羽的神情还是恍恍惚惚。 唐十七问清了他的名字、年纪、家庭地址、道学班级,交换了信石的地址,竟是很当真,将他作为了自己老妹未来入赘夫婿的后备考察人选之一。 幸好,只是之一,而不是唯一。 余羽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前世,他拒绝了在横山县一手遮天的仲副书记女儿仲蓉蓉,那时,他没有其他的感情纠葛,没有要放弃什么的不舍不愿不甘,大部分是因为性格不合,也有部分是女方家庭太过强势,给了他很大压力。 拒绝的时候,余羽很坦然,没有很大的顾虑,顶多就是前途受损。 但面对唐十七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余羽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压力,想要拒绝的话,在嘴里徘徊了几次,又吞回了肚内。 沉默了一路,找到了一家旅馆,登记入住。 “呀,小哥哥,你也住这里吗?” 手臂一紧,被两只小手抱住,余羽转身低头,就见自己的手上挂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活像是只小树熊,扒拉在自己身上。 小女孩边上跟着她的母亲,两只手绞着衣角,有些局促不安。 刚刚下了蒸汽机车的时候,美貌少妇对他千恩万谢,一定要给他钱,被余羽几次拒绝才算作罢。 没想到分头行动,居然住宿的地方还是同一家。 望了望旅馆墙壁上的标价,余羽有点恍然,双人间一晚七十,单人间一晚四十,通铺一晚十五钱,还真是挺便宜的。 旅馆建造的年头有点久了,是一幢八层高的楼房,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内部光线暗淡,是在观龙城的郊区,位置比较偏僻,周边只有几条冷冷清清的街巷。 少妇显然没有多少钱,这座旅馆因为年长日久,位置偏远,要价便宜,大概是特意打听了找过来的。 至于自己,则是上了一辆油气车,因为心情低落,隐约记得车夫问去哪里的时候,说了句找个附近的旅馆,结果也被送到了这座旅馆。 大概,车夫见自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以为也没什么钱,就把他扔到了便宜的地方。 按照道理,其实应该送到有各类配套服务的旅馆的,比如,门缝中会塞进各种清凉美女的卡片,房间中的内线电话经常会半夜响起,一接听就会听见柔媚的声音问先生需要不需要特殊的服务。 “真巧啊”,余羽摸了一把小女孩的头。 “女孩子的脸是不能被人随便摸的,小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小女孩从他身上落地后,又开始蹦蹦跳跳。 余羽的脸一僵,真是早熟,才五岁的小女孩就知道喜欢不喜欢了,相比起来,男孩子的成熟年纪就大多了,记得以前自己只有读到高中,才会偷看女生。 “吕姐,你们已经登记好房间了?” 少妇吕晚俏生生地笑:“嗯,早订好了,现在打算出去吃饭,吕小静吵着闹着肚子饿坏了。” “那你们先出去吃吧。” 少妇扭着衣角的手放了下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脸上微微一红,才说出了话:“我们,我们等你吧,车上的事还没谢谢你,虽然我身上没什么钱,可,可总也要感谢一下。” “那好,等我把东西放放好。” 余羽走到三楼,在一个单人间里把东西放下,房间很小,只有一床一桌,连独立的卫生间也没有,解决生理问题,需要到楼道两头的厕所加浴室解决。 开窗,放进新鲜空气,房间里有股子霉味,似乎长久没有人气。 关了门下楼,到了一层,就见两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正围在吕晚边上。 吕晚一边后退一边说着什么。 性格真是太弱弱的了,一看起来就是很好欺负的那种,有时候,越是这种性格的女人,越会招惹渣男,因为觉得欺负了也不敢反抗,余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不是顾正超这种人渣有喜欢玩调教玩情调的怪癖,怕是根本就轮不上自己在机车中救她,一个弱女子,消失了也没人在意。 “吕姐,我们走吧”,一把撞开一个男的,余羽又瞪了另一个男的一眼,“脑子有病。” “你……”被撞开的男人刚张嘴。 “我武道三重,你几重?”余羽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 被撞开的男人看着醉醺醺,实际上脑子很清醒,衡量了一下被撞的力度,默默地闭了嘴。 扎心了老铁,扎心了武道三重。 余羽扬眉吐气,看着两个醉男灰溜溜地走远,有股说不出的畅快,尼玛,一出口就是武道几重,简直好比前世拿级别压人,张嘴我是副科,你一个科员算是老几,简单粗暴,畅快淋漓。 余羽带着吕晚和吕小静出了旅馆大门。 “小哥哥好厉害,要是本宝宝也有这么厉害就好了。”小女孩牵着余羽的手。 “你想变那么厉害干嘛?” “保护麻麻不被人欺负啊”,小女孩理直气壮地说,“麻麻太笨了,连骂人都不会呢,我就厉害了,那些小朋友们都骂不过我。” 大概是能骂过你的小朋友都长大了吧,余羽内心吐槽,耳朵接受着吕小静的荼毒,一直等到走进小菜馆点菜,吕小静才停止了叽叽喳喳。 “麻麻,这里的菜都好贵哦”,吕小静像个小大人一样的数着手指。 挺坑的小菜馆,余羽也有点肉疼,一盘雪蘑青笋,居然要五十钱,虽然银卡中的钱还在不断增长,每一日都有进账,但有了买买买的资本,不代表就喜欢挨宰。 “嗯,没事,妈妈付得起。”少妇咬咬银牙,视线在菜单上转来转去,看着每一样菜式后面的数字,心疼的紧,却又要强行装作不在乎。 “算了,太不划算了,换一家菜馆吧。”余羽嘴里吐出的话,让吕晚心头压着的大石飞走了,没有表示反对,只沉默着跟着余羽走出了菜馆。 街巷很小,煤气路灯只有几盏亮着,三个人穿行在小巷子里,影子拖得老长。 渐渐地,路灯消失了,只有脚步声回荡在巷子里。 “好冷啊麻麻”,小女孩一只手牵着余羽,一只手拉着吕晚,三个人手拉着手,从背影上看,倒像是一家三口。 没办法,余羽长得高,一个月前差不多还只有一米七,如今已长到了一米七十三四,吕晚差不多也有一米六十八的样子。 余羽也觉得冷,小巷子里挺奇怪的,仿佛有股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冷飕飕地吹。 咯哒,吕晚牙齿打战,缩着肩。 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余羽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条巷子往哪里去? 刚才巷边还有人家灯火,还有说话的声音,甚至还能听见倒洗脚水、漱口、叫骂,慢慢地就不见了,边上的房子里似乎都是空的,没有半点人声。 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倒像是进了一个空荡荡的鬼城,念头闪过,余羽顿时毛骨悚然。 “好香……”小女孩忽然惊叫。 刚刚走出巷口,眼前骤然一亮,各处花灯招展,人声鼎沸,一条长街上,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人群,拖家带口,三三两两。 跟着人群拥挤着向前,街边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摊子。 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臭豆腐的,有卖泥人糖人的,大凡能够想到的小吃,都应有尽有。 没有电灯,也没有煤气灯,光亮如昼,却是靠着街边两侧乃至天空上浮漂着的各类灯笼,有大有小。 泥煤,怪不得刚才巷子里空无一人,原来都到了这条像是步行街一般的地方看热闹来了。 “卖糖人啊,三钱一个糖人……”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糖香,香得简直渗入了脾肺,牙齿间都有一股浓郁的甜味。 “麻麻,我要买糖人。”吕小静开心得双手拍掌。 吕晚掏钱给她买了一个,吕小静欢喜地拿着小小的糖人,眼睛里流光溢彩,小小的脸蛋红彤彤的,仿佛一个大大的苹果。 吞着口水,吕小静时不时看一眼手上的糖人。 “想吃就吃吧”,余羽笑了。 “不能随便吃哦”,吕小静眨着眼说,“小哥哥真不会过日子,好吃的东西要先闻闻,等实在忍不住了再吃,这样子才会有幸福的滋味。” 小小的人,说的像是尝遍了人生酸甜苦涩。 “还有啊,光是闻闻就很好了呢,小哥哥,你也闻闻,好甜哦,等会我让你也吃一口,这样子你就不用花钱买了。” 灯笼的光照在吕小静脸上,余羽忽然有些心酸。 似乎,很久以前,前世的自己,父母离世以后,总是偷偷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吃着好吃的蛋糕、巧克力,然后在梦里,想象着那些美妙的食物的滋味。 第二十一章 鬼市 真热闹啊。 余羽看得眼花缭乱,除了各色小吃、手工品之外,街边还有各种店铺,还有许多家店铺门外打着“跳楼大酬宾”、“吐血大甩卖”之类的广告。 余羽没有进店铺血拼的欲望,吕晚更没有了,袋中没钱,哪怕是女人,也会失去进店买买买的勇气。 宽阔的街巷上,还搭着台子,有人在台上表演,口中喷火、吞剑,喉咙顶大枪,捧场的观众大声喝彩,吕小静也看的目不转睛,时不时跟着叫好。 肚子里的馋虫叫了起来,想起还没吃饭,余羽带着两人找了家摊子坐下。 边上一张小桌上,此时正坐着一个道士。 道士穿着洗的发白的道袍,奇怪地看了三人几眼。 “三碗油泼面。” “好嘞,一碗八钱,三碗二十四钱。” 等到泼了油辣子的面条上桌,看了边上道人一眼,见他桌上空空,手上提着一个简陋的架子,看起来像是卜卦算命的摊子。 “伙计,拜托把这碗面条给那位道长送去,再多来一碗。” 送掉一碗,差了一碗,吕晚把自己那碗面推了过来,要余羽先吃。 吸了口气,面条很香,正要张嘴。 就听那道士忽然笑道:“好心有好报,小兄弟,这碗面不能吃。” 道士拿起桌上的那碗面条,噗地倒在了地上。 摊子中坐着几桌客人,满满当当,送面伙计一瞪眼,就见那道士提起了手中的布幡,幡上有一行红字:三界五行可通行。 布幡中忽然放出红光,罩住了那名伙计。 几桌客人慢慢把头转了过来,响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咔咔声,仿佛脖子都已经锈蚀了,筋骨许久未曾转动,让人担心会不会一转头就掉落了脖子。 吕小静正将面条往嘴里送,余羽一把按住小女孩的手,隐隐觉得很不对劲。 刚才还没有发觉,此时鼻中似乎嗅到了一股清明时分上坟焚烧的香烛和纸钱的气味。 “客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一声极细长的声音,从摊主的口中吐出,“若是路上走得渴了饿了,吃一口忘忧面,饮一口忘忧水。” 眉心噗噗跳动,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余羽心头一阵烦躁,那声音很细长,明明很悦耳,耳中却像是听见了骨头和骨头摩擦的声响。 几桌客人已经转过了头,噗,一个客人的头掉了下来,在地上打滚,牙齿中还咬着一根长长的面条。 那客人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无头的躯干弯腰,两手前伸,在地上摸索,捉到了掉下的头颅,拍了拍沾染的尘土,仔细地放回脖子上,面条掉下地,变成了长长的蚯蚓。 吕晚面色惨白,两眼无神,紧紧地搂住吕小静。 手上的糖人,不知什么时候,熔化了,一滴滴的红色烛泪,宛如两眼里流淌的血液。 吕小静尖叫一声,将手中熔化的糖人扔了出去。 被布幡放出的红光定住的伙计,浑身衣裳朽落,露出了枯干的表皮,在红光中张合着嘴,一口残缺不齐的牙齿咔吧咔吧地响。 道士对着余羽微微一笑:“看清了?” “看清了,多谢道长救命。”余羽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无数只蚂蚁爬行,腹中翻动欲呕,说不出的恶心。 “来了都是客,有钱没钱先饱肚”,长长的吟唱,像是吊着嗓子唱京戏,摊主一闪身,端着一碗面条,到了桌边。 碗口缺了好几个面,用铜箍补上了,碗中是乌黑发臭的黑水,水中爬满了蚯蚓、疽虫,密密麻麻,顺着摊主的手臂爬上了肩膀,又从脖颈里钻出,在他脸上蠕动。 “客人,敢问可是对本店美食不满意?”几只肥大的蛾子幼虫,从摊主的鼻孔里爬出,又钻进了他深陷的眼眶,那里还有两只干枯的眼球。 砰,小桌子翻倒在地,吕小静哇的哭了出来,吕晚紧紧抱着吕小静,浑身颤抖,却坚强地没有昏倒过去,只有紧紧抓着吕小静衣服的十指泛白。 余羽只觉肚子里翻滚得越来越是厉害,脸色铁青中透着苍白。 道士一抖手中布幡,收起了那道红光,伙计的身体立刻能够动了,张嘴大吼,朽坏的布料下,两只手臂的指尖探出了指甲,犹如十把锋利的匕首。 “打住,服务客人要用最好的原料和态度,刚才碗里的面条配比有些失当,冥虫的幼虫多了,凡间的粪虫少了,难怪客人不喜欢吃。”摊主一伸手,啪地打飞了作势前扑的伙计,半空中就见骨骼零零碎碎掉落满地,还有一块块漆黑的脏腑、肌肉、皮肤。 再也忍耐不住,余羽一张嘴,肚子里翻腾的东西翻江倒海的冲了出来。 脑子里空空荡荡:尼玛,这是什么鬼地方,要是自己没有把一碗面送给那位道士,而是吃了下去…… 道士伸指捏着下颌须根,呵呵一笑:“想不到当年的一只贪吃鬼,如今也成了鬼将,此处倒还真是一块鬼修的福地。” 摊主一震,从鼻孔中喷出七八条飞虫,两只漆黑干枯的眼球转了几转:“客人此话怎说?莫非是大王旧人?” “道人季赳,不知你们家大王还知不知道这名字。” 摊主忽然转身就走。 几桌客人,又坐了下来,低头吃面,碗中的虫子,或飞或爬,在脸上游走。 “还不快走。”道人说了一句,大袖一拂,提着手中的布幡,已经缓步离去。 余羽拉着吕晚,赶紧跟上道人脚步。 行走中,眉心仍在跳动震颤,道人转身看了一眼,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你小小年纪,倒是筑就了一个好道基,五感通明只是未曾点破。” 伸手朝后一拂,清风吹过,余羽骤觉眉心刺痛,双眼酸涩难忍,两行泪水脱眶而出。 “哈哈,老道去也,能不能走出这片鬼市,就看你自己的了。”道士脚步似缓实快,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波的一声,余羽耳中听见了眉间冲出了一股气流,伸手一摸,明明仍是平滑的皮肉,并没有出现什么第三只眼,眼前景象却骤然变化。 长街中仍是热闹喧哗,入眼处的灯笼,却变成了一个个的头颅,大大小小,内里荧光点点。 街上两侧的店面,是一个个的坟堆,原本的入口,却是一个个墓碑。 明明一刻钟前,还挂着“吐血大甩卖”、“跳楼大酬宾”的。 再看街上人群,却见有野狐、蛇鼠一窝一窝地簇拥,骷髅架子咔哒咔哒地响动行走。 茫茫大雾铺天盖地,将来时的路隐没。 三人走在街上,时不时有狐狸和蛇鼠人立而起,转头相望,吱吱尖叫着露出了獠牙。 余羽不敢对视,只拉着吕晚快走,吕晚体力不济,很快就走不动了,咬了咬牙,余羽一手一个抱起了吕晚和吕小静。 哒哒哒,伴随着清脆蹄声,一个巨大的穿着盔甲的身影,坐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上,路过了身侧。 “有趣,三个凡人入了鬼市,居然没有被鬼物吞**血”,那高大身影所过之处,蛇虫狐鼠和一干鬼物瞬间闪避一空,竟是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嗯,季赳道人留了一道符印?难怪鬼怪不敢吞吃”,那人哈哈大笑,“可惜,那符印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果然是季赳道人一向作派,凡事留一线,若是不能在半个时辰内走出鬼市,此地就是你们三人一命归西的所在。” 半个时辰?!余羽满头大汗,奋力往前跑着。 “余,余小弟,你还是自己走吧,带着我只是累赘,若是余兄弟能走出此地,还望能替我把小静……”吕晚哀求。 “闭嘴”,余羽忽然毛发耸立。 只见雾气中,一双亮晶晶的硕大无比的灯笼闪着黄色的瞳光,瞬间由地面升上了半空,离地足有几百丈高。 模模糊糊的雾气掩盖下,仍可见一条巨大无比的躯体,盘旋围绕。 那竟是一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庞大巨蛇。 余羽有一种直觉,在这条巨蛇面前,浑身隐藏在盔甲下的那人所说的,季赳道人留下的符印,怕是没有什么作用。 咬着牙,余羽蓦然转身,又朝着反方向疾奔。 不能绝望,不能放弃! 第二十二章 大掠夺 不放弃,不抛弃! 余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扮演一回这样的角色。 咬着牙,口腔内满是咸涩的滋味。 他不是绝情绝性能够毫不犹豫作出对自己最有利决断的那一类人,但也不是义薄云天侠肝义胆的那一类人。 他知道放弃吕晚母女才是最理性的选择,但不知为何,此刻就是无法放弃。 “小哥哥……” 那娇软的叫声,在心里回响。 泥煤,真是亏大了,说不定连命也要搭进去了…… 奔跑中,忽然一个念头闪出:铜钱! 找书社投稿时,他曾经用铜钱卜算过方向,此刻,如何找寻脱离鬼市的出口,似乎,也是指出方向。 心中涌现狂喜。 停下脚步,剧烈喘息,心神瞬间沉入了识海。 一枚铜钱,不,银钱,正安静地躺卧。 轰隆隆,身后传来一阵建筑倒塌的响动,雾气中,两只巨大的灯笼,缓缓往这边移动。 点开了菜单栏中的卦算栏目,又闪电般点选了挂算中的卜算一栏,回想着当日卜算投稿方向时,心中存念卜算的状态,默念下步往何处走为宜,一个提示蓦然跳出:消耗钱主气运值五分,是否开始卜算? 升级后,似乎和以前的每日一卦有点不一样了,以前是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卜算了就直接把气运值扣了,这次倒是给了他选择是或否的机会。 在识海中浮现的“同意”按钮上一点,眼前忽然跳闪出了一个光幕,如同游戏中的小地图,几个红点闪烁,一条线连着箭头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我了个擦,还剩多少时间?粗略估算了一下,余羽赶紧夹起两人,按照眼前跳闪的光幕中的路线飞快跑动。 嘶……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整个人身形一顿,幸亏手中还提着两个人,分量不轻,没有被吸得飞起半空,只是歪斜着倒退了几步。 回头一看,雾气中两盏巨大的黄色灯笼忽隐忽现,茫茫的雾气,却像是碰上了龙卷,往一张巨大的嘴中冲入。 亡魂大冒,那条庞大到根本望不见尾巴的巨蛇,赫然缓缓往这边游了过来。 砰,歪斜的身躯撞上了一个摊子,摊主是只人立的硕大老鼠,足有大半个人高,在巨蛇张嘴吸气的强烈气流卷扯下,两只爪子正紧紧握住深深插入地面的一根铁管。 “呀呀呀,巴蛇,巴蛇怎么动了,天呐,它都睡了上千年了,我得快跑,鬼王大人也不是巴蛇对手。”那只老鼠口中竟然说着人话。 原来那条巨蛇叫巴蛇,听起来怎么像是前世神话传说里的巨蛇的名字,余羽心念闪过,后背已经撞上了铁管,摊子上的家什早已经被吸力扯光,只剩下几根铁管还在地上立着。 老鼠紧握铁管的爪子刚刚对着余羽后背,顿时被撞了开去,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跌跌撞撞一路翻滚着往后飞去。 不好意思,真是抱歉,余羽靠着铁管勉强站稳,为老鼠默哀了几息,步履蹒跚地顶着强大吸力往前迈进。 身体中的内气急速流转,玄妙的感应再度来临,两只脚的十根脚趾牢牢抓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运转起来,一步一步往前。 渐渐地,他的眼前只剩下光幕中的路线,忘记了一切,也听不见吕晚和吕小静的叫喊,只是一步一步,照着路线行进。 所有的精神意念都隐藏到了体内,一脚往前,一脚踏后,速度越来越快,那强烈的吸扯之力,竟似慢慢减轻了。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背后吸力忽地一轻。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个充满愤怒的咆哮。 巴蛇,你发疯了! 咆哮声轰然如雷霆鸣响,鬼市中,天穹顶上一团巨大的黑雾凝成了人形。 巨蛇尾巴轻甩,一座小山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伸展在外的躯体足有数十里之长,尾部却仍在一处山洞中。 余羽脸色发白,张嘴吐出了一口血。 咆哮声不只震荡着耳膜,甚至直接在脑海中肆虐。 不要多管,逃命要紧! 余羽发力的脚掌收住了剧烈涌动的力道,轻轻踩地,虽然手中拎着两个人,却毫不费力,如同一根箭矢急蹿,掠出一道残影。 靠,我竟然能跑的如此快! 内收的精神意念再度复苏,余羽震惊地发现,自己一步跨出就有三四米的距离,正在地面上如奔马般前冲。 吕晚和吕小静早已昏迷过去。 群山之中,坟头片片,萤火升腾,绿芒闪烁,夜间的风迎面刮来,带着尸骨腐朽的气味。 终于逃出了鬼市! 余羽在空旷的山道上飞奔,有股巨大的喜悦,能够活着真好!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就在这一刻,他很想放声高歌。 一路飞奔,脱离了山脉,进入了街巷,人声隐约,直到远远地望见了旅馆,才缓缓停下脚步,浑身衣服早已湿透。 识海中忽然动了一下。 余羽赶紧查看。 一行大大的提示金光闪闪: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10;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300! 我X,气运值掠夺+10倒也算了,后面的+300怎么回事?余羽又惊又喜,费尽全力逃出生天的惊惧都消散了。 赶紧点开银钱,在成就一栏中拉开列表一看,果然有详细介绍:从鬼市中成功脱身,打破阴土阳世之隔,完成气运值掠夺+10;引发上古异兽巴蛇与阴土鬼王摩诃之争,小幅变化阴土气运,完成气运值掠夺+300。 …… 床榻上,几个女子娇嫩的躯体上满是青紫色的淤痕,早已没有了气息。 一个二十不到的俊俏青年,面色惨白,赤裸裸地对着镜子,两个侍女战战兢兢地在边上服侍穿衣。 等穿上了宽袍,青年拍了拍手掌,两名侍女如蒙大赦,低头倒退,急急出了房间。 几个英俊的少年,穿着雪白的袍服,很快收拾好了房中的一切,满身青紫的几具妙龄少女的躯体,也随之消失不见。 青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很有几分精神病人似的邪魅。 对着缓步走进房间的中年文士,他说:“那两个女人又逃脱了,还有一只小虫子。” 中年文士微微皱眉,原本想劝说几句,又忍住了,顾家观风使顾寻爱子,纵然是顾家和顾寻同辈的主脉掌权者中,也没有几个敢肆意呵斥的。 “四月十七鬼门开,观龙城的鬼市有摩诃鬼王镇压,能联通阴阳两界,我买通了一只人面鼠,又设计由人带着他们投宿鬼市边的那座旅馆,还在几人身上下了鬼咒,鬼市一开,自能引动他们入内,抓住两个女人和那只坏我好事的小虫子,不过是一桩区区小事,没想到居然出了意外。” 中年文士静静听着,说:“如今武道大赛即将举办,恐怕不宜……” “呵呵呵”,青年病态狂笑,“什么武道大赛,顾家难道还怕了海州道学联盟?” 中年文士伸手指天:“宗门在上,就算是世家大族,亦要遵循规矩。” 他正色道:“顾少,观风使大人在族中亦非没有敌手,如今正值唐家十七少大肆问罪,大人那边也有压力,不过是两个女子,错过风头,使点手段……” 顾正超再一次打断了话:“我不管,唐十七当面羞辱我忍了,但那只虫子不够是个平民子弟,居然敢坏我兴致,若不灭杀,怎能消我心头之火。” 中年文士无奈叹息,问:“顾少意下如何?” “那只虫子已经报名了武道大赛”,顾正超嘴角微张,轻声细语,“我要族中派人参赛,先废了他的修行,等他没有了丝毫价值,再把他捉来,我要当着那只虫子的面,好好玩弄两个女人,再将他的皮肉,一刀一刀切开。” 第二十三章 武道推演 阴森森的旅馆,半夜里似乎有人在走廊上踢踏踢踏地走动,迷迷糊糊中余羽睡了一晚,倒也没有发生别的。 虽然永久性扣减了五点气运值,从十八点气运值掉到了十三点,但随后却掠夺了三百十点气运值,一下子就增加到了三百二十三点,简直是气运滔天,怎么可能再出现蹬被子、撞床角这种事。 第二天余羽和吕晚母女就赶紧离开。 吕小静真的安静了。 余羽却有点头痛,不管走到哪里,吕小静都喜欢跟着。 吃饭跟着,走路跟着,可泥煤的连上厕所都要跟着算怎么回事?小妹妹,你年纪再小也是女的啊,跟着个男的往男厕所跑,就算你会隐身术,保证不让别的男人见到,可小哥哥我憋在肚子里的水也排不出来啊。 余羽记得以前,自己在乡镇里,上个厕所边上要是有人,也得酝酿一阵才能舒爽地放空人身,要是边上还站着个女的,好奇地盯着自己嘘嘘,膀胱怕是也要憋坏的! 几次三番下来,余羽已经无语了,看着安静若鸡的吕小静,只能下狠手了,啪啪啪打了几下屁股,在吕晚心痛的眼神中,终于脱离了吕小静抓着衣服的魔掌…… 走出厕所后,舒爽万分,人生的境界似乎都提升了不只一层,然后,他就在厕所门口,对上了吕小静委屈的眼神,整个人一下子又不好了。 难道是自己气运值太高了,魅力值跟着一路狂飙,导致吕小静见了自己就好像见到了亲爹? 余羽有点捉摸不透。 在观龙城离武道大赛举办地不远处,余羽总算找好了旅馆,吸取了上次教训,他咬牙定了一间上等客房,标价每天两百八。 吕晚终于带着吕小静走了。 观龙城据说有她的亲戚,可是余羽觉得这亲戚也不像有多亲,否则何必找一家偏僻的旅馆住下,昨天晚上就可以直接去亲戚家。 临走前,余羽硬塞了一千钱给吕晚,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这次吕晚倒是没怎么推拒。 看着吕晚带着吕小静走远,看着吕小静哭红了眼,余羽有点心软,最后还是没有挽留小静静。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偶然相遇,如同两条平行线忽然有了交集,但注定要沿着各自的轨迹穿越漫长的岁月,他是要在修行路上艰辛跋涉的,身后随时随地跟着一个小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吕晚没说,余羽也一直没问,所以直到分别,余羽也不知道吕晚和吕小静两母女为何相依为命,吕小静的老爹去了哪里,吕晚身上到底有什么故事。 问了如何呢? 随着武道大赛日益临近,观龙城逐渐“热闹”起来,来自中城和各大卫城的少年们,一天比一天多。 相比其他各州,海州的道学联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举办武道大赛了,如今一下子点燃了少年热血。 余羽也沉浸在这气氛里,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到收费的武馆中修炼武道,晚上则观想自身。 剩下来的时间,除了写书就是琢磨如何开创流行音乐这一流派用来赚取气运值。 这几天里,他也终于有了充足的气运值来好好研究一番用途,从铜钱升级到银钱后,碍于气运值只有十八点,余羽轻易不敢尝试卜算、推演。 卜算就不说了,消耗永久性或当日气运值卜算自身某事,升级到银钱后,虽然还是只断自身不涉其他,但“只断自身”的范围广了,所谓的“不涉其他”影响值降低了,最让余羽欣喜的却是推演功能。 没有升级前,铜钱的每日一卦其实融合了卜算和推演,那时就修改过一次天河落星图观想时的气脉运行线路,花了他三点永久性的气运值。 但如今,当余羽的心神沉入识海,点开推演功能,就见有两行大字熠熠生辉。 推演三十六种基础武道之第九武道! 推演一十八种基础观想法之天河落星图! 意念一动,余羽选择了推演第九武道,武道大赛当前,武道三重的修为,在一般道学中虽然也算是佼佼者,毕竟不是最顶尖的那一类,虽然自己还掌握了武道真意,到底在对战中能不能够借此压倒对手,仍是个疑问。 脑海中传来提示:本次推演有三种选择,第一,消耗气运值五点,推演第九武道至二流武道,推算成功率五成;第二,消耗气运值九点,推演第九武道至二流武道,推算成功率十成;第三,消耗气运值十五点,推演第九武道至一流武道,推算成功率一成。 气运值太珍贵,来的也很艰难,虽然暴富了一把,余羽可不敢随便乱用,他还记得四个功能选项中,改命那一栏还有个冷冰冰的提示:钱主气运值低于一千点,改命功能冻结。 也就是说,要想启动所有功能,自身气运值必须达到一千点以上。 如果没有见识过铜钱或银钱的“牛逼”,什么改命不改命的,也随便了,但在铜钱几次三番展露了神妙后,对于改命功能,余羽充满了极大的期待。 改命,顾名思义,难道是直接修改自己的命运走向? 沉思了片刻,余羽不敢对第一种推演抱有任何期待,推演成功率五成,不算低,但要是失败了就白白浪费了五点气运值,如果连续失败两次、三次呢? 就好像掷骰子,每一次掷出六点的几率都是六分之一,但掷个十次,都不一定能掷出六点,几率只有在较大样本的前提下,才能体现,比如掷个几千上万次,或许你前几十把都没有掷出一次六点,但后面可能连着掷出六点。 第三种因为同样的原因不作考虑,虽然一流武道对余羽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选定离手,识海中提示扣减了九点气运值:银钱正在推演中,请钱主静静等候! 又是似曾相识的提醒,余羽转而尝试推演天河落星图。 提示再度出现:本次推演有两种选择,第一,消耗气运值二十五点,推演天河落星图观想法至无损版,因钱主未了解其余观想法,本次推算成功率三成;第二,消耗气运值十八点,推演天河落星图观想法至改良版,推算成功率六成。 “我对其他功法的了解还牵涉到推演成功率?”余羽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是了,第九武道不过是三流武学,推演能够一举推至二流武道,或许也和自己前一段连日和凌星汉对战有关,在对战中熟悉了第六武道,给武道推演增加了“推演资料”。 推演,不是无根之水。 那么,如果和多个修炼不同武道的人对战,修炼不同武道秘法和观想心法,是否就能大幅提高推演成功率? 甚至,武道功法能够推演至一流功法,若有足够的对其他多种武道功法的了解,能否推演至顶级功法? 和武道功法相同,观想心法能够推演至改良版和无损版,能不能融合其他观想心法的奥妙…… 各种奇思妙想在脑海中涌现。 余羽轻轻敲着手指。 若是真相如自己推测,那么未来的修行之路,似乎已经敞开了一扇大门。 未来,我能走到哪步? 余羽在心中自问。 老余老卖房治病的没有选择,选拔赛三人名单中唯一一个落选悬剑阁的苦闷郁结,周遭同学的冷漠讽刺,蒸汽机车上唐十七的肆无忌惮,鬼市中拼命逃亡的无可奈何…… 如此种种,催生出的许多负面情绪,犹如春日积雪,在阳光下溶化。 不用自欺欺人说什么“我前世今生加起来有着四十多岁的阅历,早已看淡世事”,七八十岁快要进坟墓的都还没看淡生死呢,九十多岁还要讨老婆呢,一点点小事都能纠结大半辈子呢,佛门高僧都要跳脚打人呢,哪里来的“觉悟”看淡了世间荣辱岁月沧桑? 想要让过往的悲催烟消云散,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心如死灰反正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活是活得没意思了但死又不想死,第二条路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对你不屑一顾的人无路可走,等你平步青云走上人生巅峰再看碌碌众生只能仰望,自然能将从前遭受的种种化作过眼烟云不萦于怀! 余羽觉得,自己就看见了这样的一条通天大路。 如今的自己,就是一只即将跳出井底的青蛙,已经能够见到井口外的天空的颜色,不需多久,再不用忍受那些井底小蛙们的讥笑、嘲弄。 第二十四章 天眼通 暖风袭袭,吹人欲醉。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天,余羽在旅馆楼顶闲坐,也觉得满目春色遮不住。 夕阳还未下山,将眼前的景物都染成了淡淡暖色。 辛苦的修炼中,时日如飞滚的车轮,滚了一圈就是一天,再滚一圈又是一天。 四月二十一日,离武道大赛还有三天。 识海中终于传来了让他惊喜暗爽的动静。 心神沉入识海,就见一行提示“武道推演已完成,请钱主签收”。 又不是快递,签收什么?还没等余羽点开推演一栏,“咣”的一个提示音,心神立刻被震离了识海。 “请签收”,跟着又是一个提示音。 夕阳下,暖风中,满目的晕红里,突然跳闪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宝箱,仿佛手游中物品栏里捡拾到的货色,在眼前晃荡。 搞得真像是签收快递,余羽试着用意念打开。 一次,没有动静。 两次,还是没有动静…… 泥煤,还打不开了?! 忍不住用手一抓,嗯,抓到了,实实在在的抓到实物的感觉,有点沉,有点冷。 到手瞬间,宝箱闪烁着化成了光点四散,只剩下手中一团琥珀般的红光。 红光骤然从掌心中飞出,钻进了眉心。 两眼中间处,鼓鼓胀胀。跟着,脑海中突然多了点东西。 “请钱主为新生武道命名。”又是一个提示音。 略有些牙疼,最讨厌取名字了,“就叫第三十七武道吧”,余羽实在想不出好名字。 “此武道为钱主未来一切武道修行之根本,确定命名为第三十七武道?” 虎躯微微一震,推演出的武道竟然就是未来的唯一根本武道? 如此重要的东西,岂能随便命名! 余羽果断用意念表示“确定”。 脑海中有惊雷炸响,一股股的信息涌入,粗暴到简直要将他的脑袋撕裂。 旅馆楼顶之上,余羽一招一式演示着新命名的第三十七武道,不用多想,不用多记,脑海中的信息一旦涌入,就如从小苦练的已经融合进肌肉记忆的技能。 皮肤毛孔中汗水滴滴渗出,浑身经脉酸痒刺痛,那是内气运行线路改变引发的不适,原本内气不曾运行的许多经脉被开拓,部分经脉则得到了更大刺激变宽变厚…… 武道有武道的内气运行线路,那是运力发力所需,观想法有观想法的内气运行线路,那是催生气感、孕育内气所需,两者并不冲突。 随着各路招数一遍一遍演练,余羽只觉得浑身气血奔腾,发力时内气运行线路越来越是顺畅,每一分内气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利用,而非像从前一般,一拳击出时,内气在体内经脉流转时就耗费了几成。 武道修炼完毕,余羽浑身都是汗水,再看脚下,一大滩的水迹,活像是一桶水倒在了地面。 脱下衣服绞干,转头四顾,忽然望见对面一座建筑中,有人开了窗对着这边指指点点,顿时嫩脸微红,一溜烟地进了楼道。 推演了武道,气运值还剩下三百一十四点。 至于天河落星图,开玩笑,余羽如此精打细算的人,怎么舍得为了个百分之六十的几率,浪费十八点气运值去赌能够推演出天河落星图改良版。 如果实在没办法,自然可以赌一波,明明多修炼几种观想法就能提高推演成功几率,甚至可以“爆”出升级版、精英版等各种高级版本,还要花十八点去赌,余羽觉得自己智商很正常,下不了手点选推演。 换好衣服,余羽浑身舒畅,聚拢意念,眉心处突突跳动了几下,隐约有“波”的一个轻响,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视野马上出现了变化。 环视房间,还是很干净宽敞,角落里阴暗的所在,却有一丝丝的黑气,很细很淡,再看自己身上,凝视许久,才能发现,隐约有淡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灰色线丝渗出。 肉眼不能见,但眉心处的“第三只眼”可见。 鬼市中,季赳道人挥手一拂,自己两眼酸涩,眉心刺痛,仿佛打开了“第三只眼”,见到了鬼市的真正模样。 出来后,余羽问过吕晚母女,两人只见到了吃面摊子上的鬼物,被余羽拉着抱着在街上狂奔时,景象仍是一片繁华热闹,直到雾气被巴蛇吸光,才惊觉竟是在荒坟堆里。 余羽不同,面摊子上所见的景象,显是季赳道人施法破除了幻象,但此后街面上所见,则是季赳道人助他开了“天眼”。 乍然拥有了仿佛“小神通”一般的技能点,余羽自是忍不住时常要用上一用,几日下来,也算是摸索了不少经验。 “天眼”不能在光线强烈的地方动用。 注意,是绝对不能在光线强烈的地方动用,比如日头照射下,余羽试过一次,唯一一次,印象非常深刻,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要瞎了,好比对着瞪着眼睛直视近在咫尺的闪光弹,那滋味非常酸爽。 此后整整一天,他的脑袋像是被人拿着伐树的斧子砍了一下,左边疼完右边疼,一夜都没有合眼。 第二次开启天眼,是在旅馆的房间内,就发现了几条若有若无的灰线。 第三次则是在一处幽深巷角,看了看一处无人空屋,余羽拔脚就走,他见到了一个伸着长长舌头、七窍流血、两只白眼球凸出眼眶外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衣裳,从半掩半开的门扉后,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上似乎还带着温柔的笑。 接下来的几次,他发现旅馆房间内的灰线颜色逐渐加深,变成了黑色,自己的身上,隐约有灰气钻出,半夜里,睡得迷糊的时候,听见了房门把守轻轻转动。 第二天起来一看,门外留着两只很淡的脚印。 余羽毛骨悚然。 一个猜测逐渐在他心里出现:怕是身上中了什么邪咒!否则,天眼状态下,身上为何会有灰气涌出,房间阴暗角落里的灰线怎么会变成黑色? 再仔细一想,为何那天走出旅馆,无缘无故地,只是顺着街巷找寻吃饭的地方,结果竟然入了鬼市? 阴阳有隔,若是随便都能进出鬼市,怕是那座旅馆早就没有一个人住了。 有人做了手脚……答案呼之欲出。 拿出虚境仪,余羽进入了山野闲居,这还是他下了蒸汽机车后,头一次进入虚境。 山野闲居中有“关注”功能,他互相关注的有五个好友,其中一个就是蜀海有粥。 大家年龄相近(虽说余羽心理年龄较大,但身体年龄很小),也算是有共同话题,比如武道修炼,比如观想进度,差不多水平的往往才能聊到一处。 一见余羽“机灵小道童”的画像在关注列表中亮起,蜀海有粥马上发过来了一条私信。 “终于上线了!” “什么事?”余羽在山野闲居中的风格向来和风趣、逗逼、机智相联系,“想哥哥了?” “呸,谁大谁小还不一定”,蜀海有粥回道,“这几天怎么不上线?” 余羽“发明”的各种新潮词汇总是很容易流传,蜀海有粥就活学活用得很快。 “唉,别提了,一剑光寒问了我好几次你的信息,我都要被烦死了,话说,你是不是真的掌握了武道真意,不然像一剑光寒这样的宗门中人,没道理连着几天逼问一个道学学生的信息。”蜀海有粥叹苦说。 “对啊,早跟你说了哥哥我是本界不世出的修行天才,什么武道真意五感通明,不过是区区小菜一碟。” 私信提示又来,点开一看,这次却是雪海无边:“你参加不参加海州武道大赛?” “参加”,余羽回了个信息,雪海无边也是道学的学生,但他的距离很近,就在海州第一道学,算是虚境中的同城好友。 “报上真名”,雪海无边说,“我也报名参赛了,第一道学五级八班曹雪明。” “你想线下约架?”余羽回答,“来啊,互相伤害啊,第三道学六级三班,余羽,欢迎来战。” “欠扁啊你,别看你年纪大一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年龄越大输得越惨,小心到时怀疑人生。”雪海无边战意很足。 闲扯了几句,余羽在虚空“聊天室”中发布了问题:万分紧急,关系本道童身家性命,近几日连连撞鬼,开天眼发现身上有灰气萦绕…… “咚”,一声私信提醒。 点开一看,竟是一剑光寒申请“互相关注”,点击同意,马上就传来了三个字:详细说。 简短有力,极度切合剑修废话不多不爽拔剑的身份定位。 第二十五章 一剑光寒 自从上次在山野闲居提问感应入微和五感通明后,自己在坛子里的地位似乎急剧蹿升,犹如风口浪尖的猪飞上了天空。 余羽感叹,怪不得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以前刚刚发现山野闲居时,进了后提问根本无人搭理,若不是靠着加足了卖萌技能点,说不定很快就被人一脚踢出。 组织一下语言,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就从在蒸汽机车上和顾正超买通了唐家的人说起,一路讲了入鬼市直到近几日一开天眼发现自己常常撞鬼的经历。 简化了一下,只说了大概,即便如此,也发了几百个字。 一剑光寒沉默了良久。 余羽正略感失望,突然就收到了几个字的私信:报上地址,我在观龙城。 随着余羽报上旅馆名。 相距三十几里外的一处普通民居中,令冬寒扯掉了虚境仪,两眼冷光四射:“小子,希望你是真的感应入微五感通明,啰里啰嗦一大堆,真是烦人。” 对着满眼的文字,令冬寒有种密集症恐惧,就好像在各类密境中遇见了虫群,杀是照杀,可浑身汗毛倒竖。 所以,他只看了一小半。 剑光忽闪,整个身躯仿佛化成了虹光,与剑光相合,扶摇直上天穹,瞬息间横掠了小半个观龙城。 城中道府署衙,一个道官抬头望见横空而过的剑修遁光,猛然皱眉,大喝:“前十日城中已发布禁空令,何人胆敢仗剑横空?” 声音凝成一线,暗藏雷鸣之声,若是接收者修为不够,马上就是耳膜震碎七窍流血的下场。 “拔剑宗令冬寒”,半空中,令冬寒遁光消散,化出人形,眉眼冷厉,面容如冰,挥手一斩,“聒噪!” 声音同样凝成一线,毫无半丝外泄。 道府署衙中的道官,猛然往后跌步,耳中似有黄钟大吕敲响,浑身气血沸腾,脸上连着掠过几道红霞。 呲,极轻微的破空声,空中一道剑气下落,在道官身前几步外,划了一条缝隙,缝隙极窄,只一条线,由头到尾,深浅、粗细毫无变化。 道官面色大变:“一剑光寒!” 半空中令冬寒重新身与剑合,连人带剑化成一道虹光,飞落一座旅馆门前。 “机灵小道童!” 一声大呼,满楼皆惊,却无一人敢多说半句。 余羽在虚境中正和后一剑光寒一步申请“互相关注”的朝暮开聊,忽听旅馆外一声震喝,连忙回了两字“回聊”,脱下虚境仪,暗道:莫非是一剑光寒来了! 从自己报上地址到如今,不过短短一分钟不到,对方竟赶了过来?!什么速度?! “来了,来了”,口中大叫,匆匆出门下楼。 到了门口,就见一个身形修长笔直如直插地上的利剑,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极为俊美的男子,说不上具体年纪,既像是二十来岁,又像是三十几岁,若说是四十来岁也可以,两眼中冷电闪射,直直盯着自己。 一瞬间,心脏停止了一拍跳动,被那眼神笼罩,仿佛浑身赤裸裸地站在了冰天雪地,浑身发紧,一粒粒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这是种什么样的眼神? 像剑,两面开刃,像冰,寒意刺骨。 说实话,两世人加起来,余羽也没有见过如此冷厉的眼神,前世在体制中,面对面见过到基层调研的高官大佬,的确有股让人坐立不安的上位者气势,但余羽觉得,很大部分是因为上下高低有别带来的压制。 而面前这位,两眼一扫,就仿佛有雷霆在眸子中生灭。 略微迟疑,余羽嘴唇微张。 “去你房间。” 俊美如邪灵的男子悠然迈步,超过了余羽。 “哎,你是一剑光寒道友?”余羽完全没有跟上对方反应。 对方点头,声音却冰冷如铁:“我是拔剑宗传法者令冬寒,一剑光寒,不过是虚境中的称呼,亦非你的道友。” 拔剑宗?那是什么宗门?余羽见识不广,还真没听过拔剑宗的名号,问:“也算是修行宗门?” 在前行走的令冬寒步伐一滞:“宗门。” “那传法者又是什么名堂?”余羽紧跟着问。 令冬寒深深吸气,压抑住了胸中燃烧的火势:“招选宗门修行种子,积薪传火,延续宗门。” 余羽听懂了,原来是相当于大学里招生办的干活。 很有油水的部门呐,前世记得爆出过新闻,国内某顶尖学府自主招生,该校招生办主任贪腐上亿。 令冬寒缓步进了房间,大袖一拂,室内顿时挂起了风,无数暗角中的灰尘飘飘扬扬,凝成一股,随风吹出窗外。 “坐”,伸手示意余羽坐下。 到底我是客人还是你是客人,面对如此强势的宗门传法者,余羽只在心底吐槽一句,没有多话,乖乖坐下。 “道……哦,令前辈,不知您是否能看出在,在下身上有何状况?”余羽最关切的就是身上的灰色气丝和莫名其妙接二连三撞鬼。 “无须拘束,你我之间非师徒也非同门,称我一声令道长即可”,令冬寒往袖中一捞,拿出了两个杯盏和两根野茶,一根一盏。 轻叱一声,就见头顶不远处忽然落下一股细细的清泉,水质晶莹剔透,冒着腾腾热气,滚落盏内,直到盏中满了八分消失不见。 伸指轻弹,茶盏碗壁有如金铁交击,在空中缓缓飞移,落到余羽手中。 一滴茶水未漾,盏中水色深碧,还未入口,用鼻轻嗅,就有几丝春日山野草木混合山花的奇异香气扑鼻而来。 “此乃我自制山茶,采自浮云峰上千刃绝壁处的五百年老茶树,久受天地灵气交感孕育。”令冬寒神色淡然说着。 真是不装逼不成活……余羽暗自感叹,高端修士果然是锦衣玉食,纵然在吃食起居上不多费心思,享用的也是许多身家豪富者无法相比的。 茶水热气蒸腾,轻吹一口,触唇却是不冷不热,只喝了一口就觉满口清香,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好茶。”两个字忍不住从嘴里吐出。 胸腹中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流转,所到之处,经脉骨骼仿佛沐浴在阳光下,身体每一部位传来的都是懒洋洋昏昏欲睡的信号,脑海中的精神却格外清醒,并且锐利。 很难找到什么词语形容,的确就是锐利,思维运转速度比平常快了近一倍,时间的流速都“慢”了下来,眼中所见自身动作,运转格外缓慢,身体跟不上意念。 平常忽略的细节,逐渐清晰丰满,比如看见一枚树叶,视线捕捉到的信号反馈到脑海中,原本只有颜色、大小、形状等粗略的印象,如今每一根叶脉、每一处叶子边缘的锯齿、每一分叶面上相近颜色的过渡变化,都一一呈现在了脑中。 然后,余羽感觉到了肩膀上有一块很小的地方,似乎只有指甲大小,隐隐有麻痹感。 “引动气流往不适处。”令冬寒悠然喝茶,并不打算插手,“若是你凝成了感应入微的武道真意,去除身上沾染的邪物,不过小事一桩。” 这是在考验我是否真的掌握了武道真意?余羽恍然。 第二十六章 入我剑宗 人和人之间,还有没有基本的信任了? 想要确认是否凝聚了武道真意,筑就了五感通明的道基,直接问就行了! 身上能引得自己撞鬼的隐患,想想就不是简单的货色,就因为什么感应入微者能够引动气流去除隐患,居然任由自己动手,连一点帮助都不肯给?! 余羽很悲哀:世间如此冷漠现实,说好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呢? 心神一息间沉静下来。 感应中,胸腹间的气流犹如一点点的火气汇聚。 走一个吧,他用意念对火气团发号命令。 火气团在胸腹中沉沉浮浮,顽固坚守阵地。 再不动就发火了啊!火气团还是无视。 余羽终于狠下了心,意念仿佛化成了一只只的小手,抓住了火气团。 随着胸腹中的暖流往四处散发,麻痹处骤然发痒。 一道灰气从肩上扑出。 对面端坐的令冬寒竖起一指,没有丝毫多余动作,那股灰气就到了他的指尖,凝成一个小小的灰球。 泥煤,余羽心头微寒,身上果然有异物。 “果然是武道真意感应入微”,令冬寒捏着指间灰球。 余羽仔细回想,异常从入鬼市开始直到如今,那灰球应是从蒸汽机车下来后到入住旅馆前沾染。 一幕幕的景象在眼前浮现。 “想起是在哪里中了手脚?” 一个中等身材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形象,滑过脑海。 那日在蒸汽机车上被唐十七重重拍了几下肩膀,但对方毫无理由下手,下了蒸汽机车后,坐上一辆油气车,下车付钱时,那三十来岁的司机却在他肩上拍了拍。 如今想来,司机拍肩乘客,从动作难度系数而言颇为讲究技巧,需要在前排驾驶位上转过大半个身,向前探腰,竭力伸长手臂,才能够到他的肩,如此动作毫无必要,但那时自己也未留意。 从在蒸汽机车中与几个检票的大汉冲突开始,直到进入鬼市,再到如今种种异像,一条完整的线串联起来。 顾正超! 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余羽记得,蒸汽机车上唐十七曾说顾正超是海州十大世家之一的顾家主脉,观风使顾寻第五子,还评价此人“阴狠毒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最喜欢躲在暗处像只老鼠般算计”。 蒸汽机车上顾正超买通的唐家的人定然不只那几个,自己打乱了对方谋划,阴差阳错救下了吕晚母女,泄露到了顾正超耳中,诱发了对方睚眦必报的天赋属性。 只是明明派出几个武道高手就能解决的事,偏偏喜欢做一番手脚,绕来绕去绕了好几个圈子,自以为很有手段,偏偏反让余羽和吕晚母女逃脱了一场劫难,余羽不知是该庆幸自己运气好还是对方脑子有病。 “波”,两只轻捏,指间灰球烟消云散。 “纵然知道是谁害你”,令冬寒嘴角露出耿直冷笑,“你能如何?” “鬼咒虽威力不大,用处却妙,善能勾引鬼物近身,中咒者,往往在不知不觉中陷入阴土鬼蜮,被邪物害了性命。” 特么的,仅仅因为自己阻拦了对方买通的人下手强抢妇女,就要被害了性命! 一股戾气混着从所未有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前世今生加起来,余羽从来未曾如此愤怒过,若是对方当面,恨不得捅上七八刀。 前世在KTV中拿起酒瓶怒砸季贤文,若说愤怒,并没有那么多,情绪中大半倒是鄙夷不屑和郁结。 头一次,余羽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淡淡地看着对面少年胸膛起伏,令冬寒冷酷说:“愤怒,只有在自己具备让愤怒对象消失的时候,才有意义,你的实力太弱,怒火只能蒙蔽心灵,暴**躁。” 呼出一口浊气,余羽伸手拍打额头:“老哥,我知道。” “老哥?”令冬寒的眼神很惊讶。 “叫错了,老兄。” 余羽很无奈地说:“不要辣么计较好不好,虽然你是高人,是前辈,是道长真修,可你是否能设身处地,站在一个前途远大修行路上拥有无限可能的天才修行种子的角度,想一想差点就被一个小人害了性命,对修行界造成了巨大损失,那种心情,能理解吗?” 砰,掌中摩挲着的茶盏,瓷壁坚硬如铁的东西,随着令冬寒不自觉地握手,碎成了粉末。 “我很欣赏你的厚颜无耻,若你能在未来修行路上做到自己所说的一半,我必为今日之事向你磕头认错。” 令冬寒微微眯眼。 一股强绝无比的压力,骤然降临。 噗,余羽整个人以头朝下四肢贴地的方式,被压在了地上,身上仿佛加了座小山,连一根脚趾都动不了分毫。 泥煤,自己果然没有点上拍马屁套近乎的天赋点。 前世也是一样。 看着别人几句话就能将领导拍得舒舒坦坦,仿佛一连吃了几个人参果,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用尽千辛万苦克服脸皮薄要面子的缺点,说上几句好话,却搞得被拍对象兴致缺缺…… 一个明悟在心头浮现:果然,这一世注定得靠实力取胜! 身上压力忽松,余羽猛地挺身站起。 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可愿入我拔剑宗,修一身剑道,斩一切不平?” 声音直直敲入识海神魂深处,如同一把锤子,狠狠铭刻了一行字。 “我……” 愿意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两世为人,有着远超这个年纪少年的自制力,到了嘴边,硬生生忍住。 “内院还是外院?” 剑眉挑起,令冬寒微微一怔,从营造气氛到激发少年心中不平、不忿、不甘之念,再到以神念震魂之法,在对方神魂中留下这一问。 按照常规操作,眼前少年不是该马上五体投地,跪求拜入宗门吗?! 哪怕是天生的修行种子,较一般少年有着更强的自我意志和判断之力,绝大多数也不用走完整套流程就哭着喊着要入宗门了。 至少,以前的传法者的经验总结里,几乎从无例外。 莫非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或是眼前少年,神魂极为坚固,居然能够抵消神念震魂之力对意志心灵的拷问? 微微摇头,暗道不可能,眼前的机灵小道童,十二岁之龄凝聚了武道真意感应入微,兼且五感通明筑就了道基,固然算是难得一见的修行种子,但宗门历史上,修行资质远超于他的也不在少数,还未听说过能够抵御超凡境修士神念震魂的。 轻微的挫折感一闪而过,先前营造的气势却消散了大半。 略一沉吟,令冬寒开口说:“内院。” “弟子余羽愿意,拜见师尊。” 令冬寒愕然:一听说是内院,居然变脸如此之快? 就见余羽干脆利落地拜倒在地,砰砰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抬头笑道:“师尊,弟子这拜师礼没错吧?” 令冬寒喉结耸动,有想要一掌拍死的冲动,涩声说:“我不是你的师尊,身为传法者,没有自己率先招揽弟子的规矩。” 忍不住,他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才四十二岁,已晋入超凡境炼心期,正是加紧修行的时候,怎会有收徒的打算。” “更何况,内院弟子虽已算是宗门真传之列,但唯有其中出类拔萃者,才能拜入各大超凡境真人门下,号为亲传弟子。”不知道为什么,令冬寒很想打击面前少年。 “无妨,拜入超凡境真人门下,成为亲传弟子,想来也不是很难。”余羽心态很好,没有受到丝毫打击。 心中咚咚咚地跳动,惊喜莫名。 参加武道大赛为什么? 为了一鸣惊人,打消此前被悬剑阁遣回道学和服毒轻生的恶劣影响,拜入修行宗门啊。 余羽对门派的期待不高,也没有挑选的余地,若是在武道大赛前,有个小山门愿意将他收入,他也早投了过去,可惜那时连个对他感兴趣的小山门都没有。 人生的境遇,果然一半靠自己的奋斗,一半靠历史的进程啊!自己一个有着不光彩历史的大龄修行预备役人士,怎么就忽然间被收入了宗门内院呢?哪怕是外院,对不久前的自己来说,那也是很奢侈的梦想。 第二十七章 真传弟子的第一件法衣 “拜入超凡境真人门下,成为亲传弟子,想来也不是很难?”在心底将这话反复念了数遍,令冬寒忍不住呵呵地笑。 想来也不是很难,呵呵呵! 呵,呵,呵,想,来,也,不,是,很,难! 作为典型人帅话不多的超凡境剑修,令冬寒忽然很有倾诉的欲望。 想要将自己几十年的修行求道经历,通过精准的提炼,浓缩成一碗励志的心灵鸡汤,灌进眼前黄口小儿的嘴里,让他知道有些时候,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进入内院后,从一般的内院真传弟子熬到亲传弟子,仅仅一个字的差别,令冬寒用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寒暑不辍,坚忍卓绝,用足可积满几个大缸的汗水,配合上等九品的根骨,再加上难得一见的悟性和极其少有的意志,熬成了一碗打动宗门长老的鸡汤。 如今,区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连根骨资质都不知道几品,不对,令冬寒想起来,山野闲居中余羽曾经透露过根骨上等三品。 就那么点资质,不过是凝聚了感应入微的武道真意,又筑就了五感通明的道基,咦,他又想起,刚刚在山野闲居中余羽似乎说过已经开了天眼。 哼,暂且就算他又有天眼已开的加成…… 令冬寒左思右想,前所未有地慎重思索衡量,忽然有些悲凉。 不得不承认,似乎,的确,很有可能一进内院就受宗门长老青眼,说不定哪天就鱼跃龙门,抹掉了真字,换上了亲字。 真真是好一碗毒鸡汤,心头隐隐作痛,令冬寒萧索凝思:原来天资加汗水,居然还比不得别人命好! 他又想起,什么心灵鸡汤毒鸡汤,也是眼前小子在坛子里发明创造的新词,不知不觉,这等轻佻跳荡的词语,自己居然也用的熟极如流。 令冬寒的脸皮微微发青,失去了言语的欲望,默默地教着余羽走完了入宗简易流程。 宗门传法者有替宗门招收修行种子的重任,常常行走于外,若是碰上了合适人选,为防被其他宗门抢夺,有时不得不先下手为强,赶在还未将新收弟子送进宗门前,先完成收录,这一套简易流程乃是各大宗门在经历了许多沧桑风雨后,不约而同推出的法宝。 滴血,分念,在宗门铭牌上留下了印记,便算是完成了流程,很简单,出门在外也没什么仪式好讲究的。 将铭牌纳入怀中,又将弟子牌给了余羽,令冬寒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余羽也松了口气。 弟子牌入手,那就大局已定。 想了想,还是有东西要交代的,令冬寒面无表情地照本宣科:“入了宗门,要牢记本宗七规……内院弟子在宗门修行期间,若是有家人需要宗门照料,须得先行禀明,再由宗门安排迁居道场附近安置,入宗门前,可在家中多多陪伴父母至亲,一个月内,务须到宗门报到,此为宗门内院真传弟子护身法衣,结有七个符阵,可易形、辟火、辟水、辟尘,还有指路牌和破邪符、护身符、神行符等物……” 余羽咋舌,惊叹不已,想不到拔剑宗竟如此富有,刚刚成为内院弟子,就发了一大堆简直连城的宝贝,尤其那件法衣,不但可以变化形状款式颜色,还有保命的功能,更无须清洗。 无须清洗实在是太赞了,如此宝贵的法衣,宗门也不可能每个弟子都发上个三五件,若是出门在外,脏了要洗,没有穿的时候突然遭遇敌袭,岂非倒了大霉! 当然,不用清洗更省去了自己动手,想想前世大学时,踢完球的脏袜子都能在床铺底下发酵个十几天,可见清洗衣物不是易事,实在恐怖如斯。 余羽当场就脱了身上还有些厚重的衣服,直接穿上了法衣,简单直接到根本不怕丢面子。 衣服刚刚上身,意念一动,法衣上的易形符阵就已发动,上下延展伸缩,极其修身,浑身上下不冷不热,竟还有寒暑不侵的功能。 整件法衣好比一个法宝,那一排扣子都是原石,是发动各个符阵全力运转的能源,法衣上还有一个聚灵符阵,能自行吸纳天地之间的灵气,维持法衣基本功能,不须浪费原石灵力。 好,真好,余羽啧啧赞叹,喜不自胜。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般都是如此,令冬寒已看得多了,只在眼神中略带鄙夷,说:“你是跟着我回宗门,还是自行前去?” 想了想中城的老余老徐,以及三两个勉强算是好友的小伙伴,当然还有身上写稿交稿的繁重任务,余羽明智地选择了自行前往。 问明白了余羽打算,令冬寒微微沉吟:“为示对内院弟子的重视,到时我会让本宗在海州中城的外门居士上门来访,并拜会本地各大宗门、山门、世族,照拂你的家人。” 又少了一桩担心事,余羽头一次发现,成为了某个宗门的内院弟子,竟然有如此多的福利,简直妥帖到了心里。 也不禁感叹宗门对于人心的掌控。 多少人都有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愿望,再是功成名就,也需要别人的仰慕、尊崇甚至嫉妒、痛恨来升华成功的喜悦,有了宗门的外门居士亲自到访并一一拜会各大修行门派和世家,父母脸上光彩荣耀,自己对宗门的敬慕就多了一层。 当然,要说这种滋味喜欢不喜欢,余羽觉得自己很喜欢,很享受:哪有成功了还要藏着憋着的道理,还想穿着这身法衣,到道学中每一个同学面前晃一晃刷一刷存在感呢,什么,嫉妒了?不满了?郁闷了?唉,那我就放心了。 不好意思,本人就是如此狭隘不讲道理不要面子。余羽也不觉得想法有错,别人不痛快是别人的事,自己痛快才是自己的事。 “好了,把你信石的频号给我,我要交代的事都已交代,你早日回家,也可早日奔赴宗门。” 余羽给了频号:“还得等武道大赛结束才能回家。” 嗯?令冬寒眉头微皱:“你都已入了拔剑宗,还去参加劳什子的武道大赛?” 余羽不答,自己背负着各种耻辱事迹,若是就这么走了,说不定还要被许多小人讥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拜入宗门,况且被人背后说也罢了,问题是能在武道大赛上碰上修炼各种武道的少年,对于推演第三十七武道成为一流乃至顶尖武道有很大用处啊。 “不想仅凭武道真意和修行道基进入宗门,还想证明自己在武道上有真材实料?”令冬寒头一次点点头,觉得自己对面前少年的认识深入了一层,心性上还是有可取处的。 他忽然问:“用鬼咒谋算你的那人是谁有了眉目否?” 余羽点头:“如果没有猜错,可能是海州十大世家之一顾家的人。” “那就一剑杀了”,令冬寒起身要走,“只是,宗门不怕麻烦,却不会由超凡境修士出面,你若有能力,自己了断对方最好,顾家若是不服,宗门自会出手。” 话已说完,人也在房中消失不见,直接化成一道虹光,遁出了窗口。 想起了顾正超,余羽忽然又想到了吕晚和吕小静,猛地一呆:糟了,自己身上中了鬼咒,吕晚那天也是乘了油气车到了旅馆,莫非也中了招? “小哥哥,你是做梦了吗?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刚才都把头靠到妈妈肩上了呢!哼,都辣么大的人了,还一点不知羞。” 小女孩的那副认真严肃脸和童稚的声音在脑海中涌现…… 眼神落到了令冬寒未曾收走的茶盏上,还剩小半杯,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再一转,视线在破邪符上掠过。 隐隐有些不舍得。 观龙城如此大,就算舍得,茫茫人海中如何找到根本不知在哪处落脚的那两个母女? 算了吧,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各自有各自的命运和归宿,操心辣么多操心得过来嘛?! 只是,一想到吕晚和小女孩被鬼咒招惹的邪物撕成粉碎的景象,又有些放不下。 不去想了,还得准备迎接几天后武道大赛初战,余羽转了几圈。 片刻后,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如果不知道也算了,知道了一大一小两个女的会有危险,却放任不管,他的心还没有那么冷,也没有那么硬。 狠狠地骂了一句我X,余羽仔细思索两母女在观龙城的投靠对象。 第二十八章 寻人启事 观龙城西城区,如同中城一般,这里也是贫民区的集聚地。 吕晚说过她的一个亲戚就住在此地,但也就提了几句,并不知道所谓的亲戚,姓甚名甚,门牌号几号,身高多少,年龄多大。 而西城区足足有近二十万人口聚居,大大小小的平民窟不下二十个,想在这里打听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 余羽在一个连着一个无边无际的窝棚构成的房山房海里,连问带听,转悠了半天还是没有丝毫消息。 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找到一条长凳坐下。 包子的滋味很好,入口却有些没什么味道。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老余和老徐,余羽似乎没什么亲近的人。 前世父母去世后,好歹还有爷爷奶奶在人生的最后两年中陪着余羽走到生命终点,这一世的情况又不大相同,老余和老徐是离家私奔的叛逆男女,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长什么样,是不是还在世上,余羽都不清楚。 沈亮和王元等寥寥数人,作为小时候的玩伴,算是和余羽关系近的,但孤僻的余羽,在稍微长大的年纪,进入了悬剑阁,经历了一连窜的失败后,自闭症更加严重,这些人也只能算作熟人关系朋友未满。 反而是在蒸汽机车上,吕小静一路叽叽喳喳,虽然麻烦,却很可爱,恰巧又发生了一系列的意外,成功拉近了余羽和她娘两的距离,更不要说后来在鬼市中共同经历了生死,让小姑娘对他很是依赖。 被人依赖很麻烦,比如上厕所都被跟着,可被人依赖,似乎又有点很奇特的滋味。 仔细想想,余羽觉得,大概被人依赖说明自己在别人心里占据了那么一片地方,说明自己对于别人来说很重要,而这种“重要”的体验,不管是三十未满的余羽,还是十二岁的余羽,都很少经历。 所以,明明应该专注武道大赛的时候,他出来找人了,大海捞针找不到的时候,理性劝说是撤退的时候了,可感性还在作怪,总觉得就这么找一找走了,万一两母女真的出了事,自己似乎会有点愧疚和难受。 三口两口地吃完了包子,又在凳子上发了会呆,余羽站了起来,迈开有些发酸的两条腿,继续走向下一个窝棚。 吕晚说亲戚家条件也不好,所以余羽判断,这个亲戚很大概率就住在贫民区的窝棚里。 下午两点钟左右,余羽走出一家书画店,还是一无所获。 他感觉到了疲惫。 修炼到了武道三重,身体强健程度远超前世的成年男子,这点路程不足以对身体造成任何负担,主要还是心累。 在他之后进入书画店的一个中年女人满脸忧愁地出来,手上拿着一叠画纸,唉声叹气,两眼无神。 风吹过,一张画纸从中年女人的手中飞出,落到了余羽脚边。 伸手捡拾,视线凝定在画纸上。 画纸上是一个妙龄少女的“照相”,惟妙惟肖如同用数码相机拍摄出来,而非手工画制。 下面还有一行字:寻找失踪女儿王苗,我女儿今年十五岁,身高一米六十,去年四月十三日从商科学校放学离开学校后失踪,家人万分焦急,如果有人看见我女儿…… 寻人启事? 一道灵光劈中了脑袋! 昏头昏脑的找了大半天,竟然没想到这个方法,余羽把手中的画纸递给中年女人,看着对方无助凄惶仿佛整个人都空了的眼神,莫名有些心酸。 女儿都养到这么大了,突然间就不见了,谁能受得了? 作为一个十三岁起就失去了父母,十五岁那年又失去了爷爷奶奶的孩子,长到成年后,由己及人,很容易逆向感受那些失去了子女的人的痛苦,那种夜深人静时甚至忙碌后的间隙里,突然涌上来的关于孩子的记忆,记忆里那种童稚的笑脸和声音…… 前世网络上有各种关于寻找失踪儿童的报道,每一个故事都很催泪,表面上很淡然的余羽,每次看见相关的报道,往往都会流下同情的泪水。 摸了摸口袋,摸出了几张大额的钱,数了数有三千,略微肉疼,但想了想关家钱庄的银卡中的额度还在不断增长,在中年女人有些惊讶的眼神中,递了过去。 “在后面加上几句话吧,如果有人能够提供线索,家人愿意给提供线索的人提供一千钱的回报。” 没有钱的诱惑,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不会太多,所以要鼓励见义勇为,至少也该设立一个见义勇为的奖金,余羽的思绪开始发散。 “谢谢!”中年女人犹豫了片刻,把钱推了回来,“这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也在找人,如果不是你手中的寻人的画像,我还想不到用这个办法。” 听说他也在找人,中年女人更加不肯要钱了,正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相识何谈钱! 余羽又进了书画店,他没有吕晚和吕小静的“影像”,但凭借着感应入微的武道真意,能够精准描绘吕晚和吕小静母女画像,出现在画纸上的影像,虽然缺乏“神”,具体的形却很完备。 嗯,有几分超写实主义画家的风采,看着手中画像,余羽感觉自己点开了新技能。 加了段话,重点标注“提供相关有效线索者,奖励两千钱”,在店家的紫气七型影印机中,印制成了几百份。 走出店外,中年女人居然还在等,很热情地陪着余羽一起张贴,张贴的时候,还说寻找失踪子女的许多人,大家都经常联系,说是同病相怜也好,说是心境相近也好,关系还比一般的亲人密切。 女儿失踪后,中年女人的丈夫天天心神不宁,半年前出车祸死了,而中年女人将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寻找女儿上。 不过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头发已经半黑半白。 一直等到帮余羽贴完所有的寻人启事,中年女人才离开,走的时候,身影又恢复了茫然落寞,有股浓重的绝望气息。 大概,有事做的时候,反而能够让失去女儿的痛苦减轻几分吧,余羽有点不是滋味。 女儿和丈夫出事前,大概家境还算不错,中年女人说自己原来是教音律的,手里有信石,还和余羽交换了一下频号。 一等就是一个钟头。 夕阳余晖中,窝棚墙上,木杆子上贴着的寻人启事在风中飘动,发出哗哗声响。余羽叹气,总不能一直等待下去,付出了心力,若是结果无法如意,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站起身,坐了太久,两腿血脉不畅,颇为酸麻。 活动了一下腿脚,一只脚向前迈步,忽然停在了空中。 口袋里的信石,出现了响动。 “喂?” 只听见一个沉重的呼吸声。 等了片刻,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那两个女的在哪里。” “你说。” “两千钱不够,我要是和你透露了消息,很危险,最少五千钱。” “你怎么不去抢?”余羽的眉微微挑起,一条消息五千钱,呵呵。 “那四千?” 是来骗钱的,余羽确定无误,关掉了信石。 对方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余羽接通,很不耐烦地说:“别烦我。” “呃,你,你不是悬赏要两个女的消息的人?” 声音听着和前一个完全不同,余羽变化语气说:“你有消息?” “嗯,能,能当面谈吗?窝给你消息,带你找到她们被困的地方,不过到了地头,你就得把钱给窝。” 第二十九章 钱老三 余羽给出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过了一刻钟,一个瘦小的男人在周围晃了几圈后,走到了他的面前,声音急促:“是你悬赏?” 看余羽点头,他说:“跟窝走吧。” 余羽跟在瘦小男人身后,问:“你真的知道那两个女的在哪里?” “西城区有什么事窝不知道”,瘦小男人边走边吹,“不是窝说大话,西城区里窝也是一号人物,响当当的。”他竖起大拇指,示意自己在这片对方有名有号不是个小人物,又说:“嗨,窝们海州几大卫城里就数观龙城最乱,不要说中城,和其他几个卫城也差得远……也亏你运气好,碰上了窝这样讲信用的,要不然你那点钱,说不定都被人骗走。” 回头看了余羽一眼:“观龙城三多有木有听过?” “三多?难道是许三多?”余羽听得有点发蒙。 男人数着手指说:“一多就是卖身的多,光光窝们西城区,就有三个卖身场,没钱了没吃了主动的不情愿的都能卖,卖了性命就是人家的。” “二多就是卖命的多,刀口舔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谁出的钱多就给谁卖命,给够钱了要砍几刀就几刀,你说砍大腿绝不砍脑袋。” “手艺还挺好的。”余羽附和。 “那是,窝们这里的道府不管事,不像其他几个卫城和中城,闹得事大了不好收场,在窝们观龙城,只要不闹的太大,都能找到门路疏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窝们这里凶汉子多,各地流窜来的。” 瘦小男人说的起劲:“三多呐,那就是……” 眼睛瞄到了墙上贴着的两张寻人启事,兴奋起来:“你瞧瞧,瞧瞧,就贴在你悬赏边上的,哎呀,那个小美人窝见过,啧啧。” 小美人?王苗?刚才那个中年女人的失踪女儿! 余羽眼睛微眯:“上面不是写着失踪了一年多了,你还见过?” 瘦小男人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鄙夷地说:“也就你懂事,还知道找人要给钱,像这种的,找女儿也不给钱的,知道也当不知道。” 他小声笑道:“那个女的,还是个雏儿,听说是被一个大世家的公子爷买下了,放在水仙楼调教呢,等学会了各种侍弄男人的手段,再让公子爷来验货。” “哎呦,那水仙楼里的,可都个个床。上的功夫高强,娇滴滴的能要人命。”口水都说得流了下来。 带着余羽到了一处偏僻的宅子边上,偷偷一指:“喏,那两个一大一小的女人,窝在人市上见过,今天上午才被人买下来送到了宅子里。” “听说那大的女的是遭了阴邪鬼祟的,太晦气,被她亲戚卖了。” 被亲戚卖了……余羽吸气,堵得发慌。 “拿钱吧。”瘦小男人伸出手。 “人都没看见要什么钱?”余羽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日头已经下山,天际处烧红红透的云层还渲染着红光,在残霞余光下,宅子的门忽然开了,是一对灰头土脸,一大一小的母女。 跌跌撞撞,就冲了出来。 蓬乱头发散披,慌不择路地扭着身子跑动,略有些丰腴的身子,修长饱满的大腿,在很没形象的跑动姿势下,竟似乎还有着很奇异的美感。 “哈,居然逃出来了?”瘦小男人目瞪口呆,却记性很好,对于钱的执念更是强烈,伸手说,“看见没?给钱。” 余羽从口袋里掏出两千钱,拍在他的手上。 瘦小男人将两根手指凑到嘴边沾湿唾沫,嚓嚓嚓数钱,抬头说:“嗯,没错,好了,现在不干窝的事了,喂,要是你去救那对母女被人抓了,可千万别说是窝钱老三透露的消息。” “原来你叫钱老三”,余羽说,怪不得数钱的手势如此熟练,和前世银行柜台数钞比赛第一名差不了几分。 “嗯,窝就叫钱老三,不是排行第三,哎,窝干嘛把窝的名字告诉你?”钱老三瞪着眼,一时没想明白。 “你先等着,到时说不定还有生意给你做。”余羽和他说了一句,冲着跌跌撞撞乱跑的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迅速拉近距离。 一手一只,分别抓住女人和小女孩的一只手,感觉很熟悉,还是在鬼市中绝地逃生时的手感。 “你,你怎么……”吕晚手被抓住,身子都软了,还以为是宅子里的人发现了,心头一片绝望,糊里糊涂抬头,入眼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几天来脑海里盘旋过很多次的脸,呆住了,还以为是梦,忍不住拿另一只没有被捉住的手揉眼。 “小哥哥……”吕小静比她娘坚强得多,眼眶里转着泪花,说,“小哥哥快带我们走。” 还好,还是活生生的两个人,还没有出事,余羽松了口气,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拉着两人到了拐角处,钱老三还在等着。 “生意,什么生意?”钱老三焦急地问。 “想赚钱没问题”,余羽问,“你家是在边上吧?” 钱老三点头:“你,你怎么知道窝在边上住?” 就凭你这样傻不溜秋的,要不是在边上住,怎么能够如此迅速打探到吕晚母女的下落,肯定是无意中见到了,又恰巧看见了张贴的寻人启事。 “把她们带去你住的地方先藏身。” 钱老三眨着眼不说话。 “三千钱,不二价。” 很干脆地点头,如小鸡啄米,钱老三对着吕晚母女说:“跟窝走吧。” “放心,你们先跟他去,我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以免到时被人顺藤摸瓜。” “小哥哥,里面,里面还有个小姐姐,刚才就是她救了我们,可是她还在里面……”想了好久,吕小静鼓足勇气,有点不安地望着余羽。 “我去看看”,怪不得总觉得被人依赖很麻烦,果然一旦做了件“好事”,麻烦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 余羽面无表情,飞快冲进了打开的宅门,里面一间房子的门开着,一进去就见一个少女正在椅子上呆呆坐着两眼无神。 “跟我走……”只说了三个字,余羽闭上了嘴。 少女脚上套着沉重的铁链,铁链一端锁在一根大柱子上。 让余羽闭嘴的,不只是少女脚上的链子,还有她的脸。 看了一眼,再看一眼,余羽心里又爆了一句粗口:真是撞了邪,面前少女,不正是中年女人失踪的女儿王苗?钱老三怎么会说王苗在什么水仙楼里? 犹豫了几息,余羽眼前闪过了中年女人的脸…… 做好事这东西,为什么一做起来就是接二连三,好比每年捐款一个接着一个? 拔,我拔,拔不动,余羽又满房间地找,好歹在房外找到了一块石头,我砸,咣当一声巨响,铁链纹丝不动,声音却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完了,这下子肯定要被人听见了,余羽知道事不可为,问:“你是王苗?” 少女眼神亮了一下:“你是?” “我认识你妈妈,她说你失踪了一年多,放心,我去向城里的道府禀告,到时再来救你。” 少女眼神暗淡下来,空空洞洞,涩声说:“我听说,买下我的那人,就是道府里的,你,你还是快点走吧,不然等他们回来就晚了……” 余羽猛地脸色一变。 通透五感中,敏锐的耳力听见了一阵衣袍掠风声。 还真被少女说中了,果然晚了! 余羽转身,就见门外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壮年男子挡住了房门,脸色阴沉如冰。 第三十章 狭路相逢 “好”。 “很好。” “好你M的头”,余羽心里发苦,做好事做到自己都要泪流满面了。 黑衣人对着少女王苗说:“两个女的呢?我出去这么点工夫,你就能把人放走了?” “是你家太爷爷我放走的,一早就见你们强掳了两个女子,做这事的都逃不了断子绝孙,迟早要遭天谴。”余羽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黑衣人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余羽:“小家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代替老天惩罚你。”余羽毫无惧色,心里却在打鼓。 武道三重的层次,修行上更不过是炼气境通窍期,虽说五感通明筑就道基甚至开了天眼,放在前世绝对算得上超人,但在这个炼气境满地走,超凡境也不少有的世界,武道三重的战斗力大概只有五。 炼气境种气期下,武道称尊,余羽直觉,黑衣人的武道修为,至少在第四重脏腑化炉以上,便是第五重气液转化也不奇怪。 估算了一下战斗力的差距,余羽实在看不见希望在哪里。 但是,没有希望,也要争取希望,这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就好比,明明前世父母双亡了,在世间无牵无挂,完全可以放纵自己,却逼迫着自己考上名牌大学。 余羽压制着恐惧的念头,浑身肌肉微微震颤,两手揣在口袋里,似乎没有将黑衣人放在眼中。 唯一可以依仗的,或许只有身上穿的法衣,以及,令冬寒给的那些东西。 但效果如何,他实在心中没底。 余羽很爱惜性命,所有能够保命的东西都随身携带无一遗漏,缩在口袋里的两只手,各捏着一张符。 令冬寒给的符纸很丰富,共有破邪符、护身符、神行符、斩锐符、大力符五种,一式两份。 “嘴巴硬,有时候下场更惨”,黑衣人张嘴狞笑,露出满口发黄的牙齿,“一般我喜欢把那些嘴碎嘴贱的,用铁钉一个个敲掉他们的牙齿,搅碎他们的舌头,再从嘴角,把他们的脸撕成两半,那个时候,你就会希望早点死。” 盯着黑衣人的脚步,汗珠从额头上流下,余羽呼吸开始急促。 随着对方的迫近,一股强大的压力随之而来,那是种叫做死亡的压力。 余羽仿佛嗅到了肉类腐烂的气味。 黑衣壮汉拔出了一把弯刀,雪亮的刀锋泛闪着红光,似乎因为杀过太多人,刀光中也有股血腥气息。 这不是在道学里的对战,也不是蒸汽机车上制服几个武道修为薄弱的大汉,哪怕是在鬼市中,身上也有季赳道人给的符印保护。 余羽浑身发紧,心脏突然紧缩,脑海中听见了血管收缩带来的血液流动声。 嘴角很干,口腔不再分泌唾液,呼吸声粗大得像是一个破风箱。 王苗说自己是被道府的人买下的,如果她说的没错,那黑衣人也很有可能是道府的人。 撞破了道府中人的勾当,不管是哪个,被灭口是必然的。 余羽的心神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在死亡的压力下冷静。 施法需要冷静,而压制住了恐惧,不意味着就能冷静,说不定只是麻木。 体内的内气,仿佛决堤的水,用比平常更为畅快的流动,从气海中奔出。 幸亏用推演功能消耗气运值将第九武道提升到了二流武道第三十七武道,绝大部分内气都没有在流经体内经脉时消耗,而是灌注进了手中捏着的符纸。 随着内气源源不绝的灌入,符纸开始发光。 余羽的两个口袋里,亮起了两道光,一道是土黄色,一道是青色。 “符纸?” 黑衣人脚步骤然加快,随手一挥,一道暗红色的刀光,如从天上降临的瀑布,割裂了空气,发出嘶的轻响。 刀光亮起的一瞬间,两脚忽然一轻,不只两脚,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无比,只是轻轻发力,脚尖在地面一踩,整个人就唰地倒着飞退。 砰,余羽脑袋微晕,他的头在后退中直接撞到了一个粗大的柱子。 还好同时激发了护身符,余羽的全身有黄光一闪,随即沉寂下来,一层若有若无的护罩护着,虽然用足有五六十公里的时速撞击了柱子,在巨木制成的柱梁表面留下了凹痕,却只是脑袋发昏,没有直接内脏震荡骨骼碎裂。 又惊又喜,用上了神行符,脚底下简直如同安装了四个轮子,瞬间加速能力堪比顶级超跑。 只是,一想到口袋里只剩下了一张神行符,余羽的心顿时隐隐作痛,多好的宝贝,居然就这么用掉了一张。 能够救命的好东西,多多益善,用掉一张就少一张,原本或许能救自己两条命,如今仅剩下了一条,由不得不心疼肉痛,哪怕是打游戏,明明有两条命,浪掉了一条,也很难受的。 “神行符、护身符……”黑衣人脸色微变,暗想居然是个有根底的小东西,“你是哪个宗门世家的?” “我是堂堂悬剑阁的内院弟子”,余羽正气凛然,呵斥,“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我悬剑阁道场之旁闹事?” “悬剑阁”,黑衣人脚步又悄悄欺近几步,状似热络地大笑,“感情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主人和悬剑阁内院长老莫无问乃是至交好友,小兄弟……” “呸,邪魔外道,少来这一套,我悬剑阁何等宗门,就你主子也配说是莫无问师叔的好友!”余羽怒斥,一只手绕到了背后,摸到了后背带囊。 黑衣人右手执刀,左手不自然地下垂,五个手指或屈或伸,嘴上又说:“小兄弟,你这话说得重了,我怎么会是邪魔歪道,我家主人乃是道府之主。” 背后果然是道府,余羽心里微凉,愈加确认了黑衣人深深的恶意。 当着他的面说出自己主人是道府之主,显是心中已下定了要把他灭口的决心。 视线掠过黑衣人下垂的左手,奇异的姿势虽不知是什么,但总不会有好事。 至于言语拉拢,不过是拖延时间,让余羽放松戒备,若是一般的十二岁的小孩子,或许会被黑衣人的话说的放下警惕,但他不是小孩。 两脚微错,余羽瞬间退出了五六米远,激发了破锐符,闪烁的金光,被身体挡住。 “别害怕,小兄弟,我的主人和你宗门长辈乃是好友,怎会害你。”黑衣人扯动着脸上肌肉,想要露出一副友善无害的表情,但这种表情很少表演,僵硬的演技实在不够过关。 两肩纹丝不动,脚底下却像是抹了油,又滑近了几步。 余羽朝着侧方转开,似欲远离。 黑衣人一急,大步迈开,右手作势把刀插进刀鞘,左手还在快速捏着法诀:“来来来,小兄弟,不打不相识,那两个女人你救走就是,这个女人挺漂亮的,呵呵,你要是想要,我就代主人送了给你。” “讲话要有诚意。”余羽冷笑。 “什么诚意?” “你手里还拿着刀子叫做有诚意吗?”余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黑衣人。 愣了愣,黑衣人嘴角一抽,刀身一半入鞘。 就在这时,积蓄满了力量的脚底,骤然蹬上地面,余羽心神沉入感应入微的玄妙感应中,借助先前几次撤步稍微熟悉了施加神行符的速度,这一次,他成功地把握住了自己的“极速状态”。 不到一个瞬息,甚至都来不及眨上一个眼,余羽的身形,已经如同突然劈落的雷霆,欺近到了黑衣人身前,右手一挥,一道金光当头劈下。 “破……”根本来不及说完话,黑衣人手背上青筋凸起,铿然鸣响,已经入鞘的弯刀从刀鞘中抽出。 呲,一道血线在黑衣人额头浮现。 几根发丝缓缓飘落。 从头顶开始,血线一路蔓延,划过眉心、鼻子、嘴巴、脖子…… 身上穿的黑衣如同被斩断的发丝,轻飘飘地分成两半,往两侧裂开。 赤裸的胸膛上,血线上爆出了一点点的血珠,很是细密,接着呲呲喷出了血雾。 余羽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气,仿佛是人体肠胃中的气味。 哗啦,血雨如瀑,黑衣人骤然像是一张被刻刀划过的纸片,分成了对称的两半。 脑浆迸裂,内脏涌出…… 余羽心脏砰砰跳动,一股酸水从肠胃里冲涌到了喉咙,哇,他感觉到了胃部正在剧烈抽搐,突然开始了呕吐。 不是因为杀人而害怕,因为他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但眼睛看见了脑浆、脏器,“恶心”的感觉彻底占据了脑海。 “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30;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加+50。” 第三十一章 血光之兆 “击杀黑衣人,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30;介入大势力之争,小幅变化海州修行界走向,完成气运值分享+50……” 余羽脸色惨白。 这一吐,吐到了天昏地暗。吐完了,人倒是好受了不少,尤其是在仔细点开看了成就一栏之后。 这是余羽第一次亲手杀人,他的脑袋里还是一片恍惚。 破锐符的威力极大,而黑衣人毫无防备,为了诱余羽停下移动放松戒备,还将弯刀插入了鞘内。 等到余羽瞬间冲进使出破锐符发动攻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秒杀了。 破锐符中射出的剑气,一击就将黑衣人砍成了两半。 下手前,余羽毫无“不忍、收手”等念头,真正等到将黑衣人砍杀,却吐得天昏地暗。 而直到吐光了肚子里的所有东西,才有一阵后怕。 原来人死之后,是这个样子!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趁着激发的破锐符还有余威,斩断了锁住王苗的铁链,余羽赶紧领着她跑路。 血淋淋的场面冲击力很大,王苗“吓呆了”,余羽也阵阵恶心。 第一次杀人,给余羽的印象很深刻,但没有不忍心,亦没有滋生出什么负罪感,只在心中默念:是你要杀我,到了阴土不要怪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脑子不好,早点转世投胎,有机会做人的话来世争取做一个好人。 他不是佛陀,没有那么伟大,能够以身饲虎,若是再碰上有人要害他性命,也仍是一般选择。 一剑杀了就是。 大概第二次的时候,出手还能更顺畅些,毕竟有了经验。 …… 人去楼空,只剩下两片尸身躺在地上,还有一条锁在柱子上的断裂的铁链。 血流满地,已经紫黑接近凝固了,发黑的脏器四散,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 四月下旬,蚊蝇已经滋生,在尸身和凝固的血液内脏上密密麻麻。 离余羽等人离开,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一只乌鸦飞了进来,在房中盘旋了几圈,嘎嘎地叫唤。 乌鸦合翅落地,如同一个人般,在地上踱步,忽然说起了人语。 “哪路小贼,坏我大事,该死,真该死。”人的声音从乌鸦的嘴里吐出,鸦嗓发音极其古怪,听起来毛骨悚然。 “用了剑气……”乌鸦瞳孔中闪动着光,“不像,倒像是剑符。” 震动翅膀,欲从窗户飞出,蓦地一道剑气卷来,仿佛一阵清风,未接触时无声无息,直到触到了乌鸦的脖子,才骤然发作。 嘶,极轻微的响声,像是一条线绷断,乌鸦的头掉了下来,断头的身子,仍在空中前飞,两只翅膀扇动,出了五六米距离,一股血泉从脖颈中喷出,翅膀软软垂落。 道府署衙中。 静修室里,一个中年道人正在吐纳呼吸,口鼻中一条白气游动如蛇。 突地,白皙脸面上掠过一道潮红,之后又是一阵苍白,像是生了大病亏了气血之后气色不佳。 “谁害了我的鸦使?” 疑问涌上心头,一根魂线断了。 道人有一门秘法,用心头血和自身魂念祭炼群鸦,那鸦不是寻常的乌鸦,而是捕自阴土与阳土相互渗染的隐秘之地,名唤阴乌,天生就是一种阴毒的异鸟,能够喷吐阴火,且有隐匿于虚实之间的天赋神通。 每一只阴乌祭炼,均需耗费一年,炼成后,神魂中能分出魂线,甚至能通过魂线遥控阴乌施法,若是不用魂线控制,阴乌自身亦有一定智识。 先前道人因念及派遣出去的黑衣卫久无音讯传回,遥遥牵动了魂线,控制着阴乌飞出探查。 寄神在阴乌身上,发现宅子中狼藉一片,黑衣卫已经身死,知道不妙,正要离去,无声无息间魂线断了,他的神魂亦遭了创伤。 是谁下手? 道人脸色阴晴不定,动手斩断他魂线的人,手段极其高超,要知道阴乌能在瞬息间身化虚无,但对方出手时,毫无异动。 近日道人的秘法正修炼到要紧处,却逢道学联盟在观龙城里召开武道大赛,还有悬剑阁、黑水宗、紫气宗等大小宗门、山门长老亲临,城中骤然涌入许多修士,哪里还能如从前般掌控得牢,但他秘法修炼不能中断,否则前功尽弃,只能隐秘行事。 如今,这所谓的隐秘,似乎已经被发现了。 心中警兆大作,仿佛冥冥中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道人的眼中见到了一片铺天盖地的血光。 长身而起,在房中转了几个圈,道人作了个决定。 片刻后,一个十八九岁面色惨白的俊俏青年进了静修室,席地盘坐。 “你父亲可好?”沉默了片刻,道人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青年眼角眉梢微翘,长相俊美中透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阴柔气息,恭敬地说:“近年来父亲一心理事,虽非家主,但向来关心家族发展壮大。” 面对超凡境修士,面对“非人层次”的高手,保持尊重乃是最基本的礼仪,纵然他的父亲亦是超凡境修士。 更何况,眼前的超凡境修士,乃是已经点了炉炼了心的大修士,距离超凡境第四重化丹不过咫尺之遥。 “我无子,自小就和你们父亲亲厚,一直将你们几兄弟视作自己的子嗣,但今日定中忽有警兆,不日将有大凶,且应验我身,更应验家族……” 青年有些感觉不可思议:“大伯何出此言?海州十大世家中,我们家族和悬剑阁交好,又有大伯你镇守道府,近年来蒸蒸日上,谁敢招惹到我们头上?” “定中所见,不可不防”,道人闭上眼,“你且出去几日,告知悬剑阁中其他几个兄弟立即找个借口外出游历,若是武道大赛结束,仍未有事发生,再返回家族,若是家中和府中出事,立即远离,只要血脉仍在,我们这一脉终能传承。” 慨然一叹:“眼见着繁花如锦,但家族中没有超凡境化丹期和共鸣期高手镇压,终不能算是可与宗门媲美,你看那悬剑阁,绵延两千年未倒,只因代代都有化丹甚至超凡境以上级数高手镇压,不然终是镜花水月。” “大伯,如今家族中可都寄望在您身上,若您能化丹成功,家族定然大兴。” …… 一处破败的窝棚里,余羽的信石忽然有了动静,接通一听,脸色顿时变幻。 “既然救了人,剩下首尾和你无关,速离。”却是来自令冬寒的警告。 他知道了什么? 余羽心头忐忑:莫非是见到了我杀人,心里不喜?但剑修不是看淡生死的嘛! 令冬寒的话不能不听,余羽从他的口气里,隐约听出近期似乎有什么大事讲要发生。 但他了解信息有限,根本不知道会是什么大事,只猜测会不会是和道府有关联。 道府身为镇守一地的道门“衙门”,掌控数十乃至百多个战修,又有两百多个由武道四重以上组成的战军,可谓横压一方,道府之主向来由州中的宗门轮流推荐执掌权柄。 但从黑衣人观之,观龙城的道府之主的行事,路子十分不正,怕是被人捉住了把柄…… 余羽并不知道,他的猜测,某些方面已经接近了“真相”。 信石微微又是一闪。 却是令冬寒又来了讯息:此事和你无关,和本宗亦不相干,我只是恰逢其时,武道大赛仍可参与,另,若有顾家之人再次招惹,记住本宗信条,凡欲窃我性命者,皆可斩之,不问其他! 第三十二章 气运滔天 凡欲窃我性命者,皆可斩之,不问其他! 这句话让余羽心潮澎湃。 畅意胸怀,快意恩仇,原本就是今世他想要的东西。 加入拔剑宗,似乎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驱逐肩上鬼咒的茶水还剩下半盏,吕晚服下后,间中发生了一些身体接触,余羽坦坦荡荡,用手按在吕晚肩上,用内气催发着茶水药效发作,但最后还是不得不用掉了一张破邪符。 吕晚没有武道修为,更没有感应入微的本事,哪怕有余羽输入内气,仍无法彻底祛除。 倒是破邪符一张,将鬼咒消于无形。 血本大亏啊,余羽的肉疼只停留了一阵,当王苗和中年女人相逢的那刻,母女相拥而泣,泪如瀑布,差点就断了气。 余羽脸上却肌肉扭曲,强行压制着几乎控制不住的狂喜。 值了,真的值了,所有付出的成本都连本带利还了回来。 其实在杀了黑衣人后出现的那两个提示,原本就让余羽觉得消耗掉的五千钱再加破锐符、神行符和护身符各一张算是捞回了本钱还大大有多,毕竟气运值极其重要又很难获得,而钱与符纸,再是诱人,毕竟是身外物。 如今,当识海中再一次出现了无比悦耳的提示: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50。 点开成就一栏细看,发现提示的是:钱主推动母女团聚,促成人伦之道,完成气运值分享+50…… 短短一天时间,气运值从三百十四点,火箭般飙升到了三百九十四点,离一千点气运值开启“改命”功能近了一大步。 而更让余羽惊喜的是,他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刷气运值的途径:拯救失踪人口。 于是,余羽强行压抑住了心头狂喜在脸上流露,用悲痛沉重的表情一再追问王苗母亲还认识几个失孤的父母。 “唉,世间竟然如此惨事,想想那些父母,必然也和张阿姨你一样,日日夜夜沉浸在痛苦和绝望中,若是能帮这些父母找到自己的子女,想来也是大功德一件,我正想替父母积德,也算是有点能力,还请张阿姨能够多多联络这些父母,让我也尽一份心力……” 在余羽滔滔不绝感人肺腑的发言中,张瑜感动得又流了一阵眼泪,既为自己的幸运,又为那些还未找到子女的父母。 余羽甚至提到了要在虚境中建一个叫什么失孤联盟阵线的节点,虚境张瑜也懂,女儿失踪前,家里也有过一个虚境仪,到现在也还在,据余羽说是让大家通过在这个失孤联盟,团结更多的有相同经历的失孤者,人群越广,找寻到某个失踪儿童的概率也就更高。 这个想法,张瑜从未想到过,这是经历过信息时代的人才有的思维模式。 余羽的构想吸引住了张瑜,自己已经找回了失踪的女儿,但那些还在苦苦找寻的“好友”呢?张瑜失去女儿的一年多时间里,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找寻子女和悲痛中度过,渐渐地就和拥有相同经历的同病相怜,凑成了一个群体,成了类似“好朋友”的关系。 张瑜被打动了,余羽又慷慨地宣称自己可以免费提供二十台低端虚境仪,这下子,就连吕晚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一个富有爱心的人,一个有着崇高道德品质的人,余羽的形象,瞬间在原本已经相当高大的基础上,又猛地往上蹿升了一截。 感受着几人注视的目光,尤其是吕小静那崇拜的眼神,余羽有些飘飘然,被人崇拜崇敬的滋味,的确很舒爽。 “小哥哥,你又救了笨蛋麻麻,宝宝也被你救了”,吕小静趴在他的背上,伸出两只肉肉的小手,给他按着肩膀,“本宝宝好喜欢你,小哥哥,等我长大了……” 伸手比量了一下和吕晚的身高,吕小静说:“等我长到有麻麻肩膀那么高了,就可以嫁给小哥哥了。” “别胡闹”,吕晚说了吕小静一句,小姑娘的嘴巴嘟得老高。 “嗯,就是,我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怕自己一个人做不起来这些事。”张瑜越想越觉得余羽的主意可行。 这倒也是,寻找失踪儿童,绝不只是建立一个“群”就能解决的,各种信息整合、梳理、分析,怎么发动群里的人,都需要有人组织,单凭张瑜和王苗两个人,怕是做不成的。 余羽的眼神扫到了吕晚身上。 吕晚脸上微红,还没有等余羽开口,就主动说:“我,我倒是也想帮忙,就怕帮不上你们。” 和余羽分别后,带着女儿住了几天便宜的小旅馆,每晚都做噩梦,睡梦中老是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在床边踢踏踢踏的走,除了噩梦,还有小旅馆中那些奇怪的眼神。 出去找工作没有找到,等到有人借故揩油和当着她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时,吕晚无奈下投靠了在西城区的远房亲戚。 她知道那亲戚人品很差,没想到,为了两万钱,亲戚居然将她们母女强行卖到了人市。 但她那亲戚,更没想到,人卖了,钱没拿到手不说,反而一家子都被人市里的买家,也就是那个黑衣人灭了口。 这城市之大,远超吕晚想象,但如许大的地方,吕晚却觉得没有自己容身之地。 “留下来帮我吧吕姐”,余羽挥手替吕晚作了决定。 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吕晚还是没有出声,默认了余羽的安排,她的性子原本就柔弱,从来也不想反对别人让别人伤心,更何况她本就是愿意留下的。 安排好了赚取气运值的基本人手,余羽长长呼了口气,心情无比愉悦。 许多琐事,他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兼顾,若是事事都要自己来做,还修个哪门子的仙道? 就算是那些大的宗门山门,甚至更高的道门和道宗,也没见什么事都要管,否则各大城市中何必设置什么道府、道观、道庭,宗门直接管了岂非更好,甚至就连管理世俗事务的道府之类的,还要分设各类机构,并有大批凡人协助。 心情闲淡下来,余羽忽然想起了张瑜专修音律的事。 在招贴寻人启事的时候,记得张瑜就说过这事。 音律,似乎又关系另一个创造大量气运值的领域。 眼神一亮,余羽觉得今天的气运真是好到了极点,简直是心想事成的节奏,归结起来,或许就是他的气运值相比常人高上许多。 他问张瑜懂不懂怎么谱曲。 前世的民歌也好、民谣也好、苦情歌也好,余羽会唱不少,但他不懂得五线谱,只会自己哼哼,怎么转化成本界的曲谱,还是个大问题。 见张瑜点头,余羽随口哼了一段。 江楼上独凭澜 听钟鼓声传 袅袅娜娜散入那落霞斑斓 一江春水缓缓流 四野悄无人 惟有淡淡袭来薄雾轻烟 看 月上东山 天宇云开雾散 云开雾散 光辉照山川 千点万点 千点万点撒在江面 恰似银鳞闪闪 …… 入耳时,先是典雅精致却又口语化的歌词,随着那层层递进转折的旋律,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与此世清淡平雅的歌曲相比,此曲旋律转折多变,转音、变音的运用,让整首歌极为动听。 歌还有这般唱法? 旋律为何和当今的各类曲子大相径庭? 但是,听着为什么就觉得挺好听的? 只听了半曲,张瑜却已微微失神。 再看王苗,她也是跟着母亲学过音律的,又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最爱听“流行歌曲”的年龄,只觉得和以前听过的那些平平淡淡的调子相比,这歌声虽从一个男性的嘴里唱出,且根本没什么唱功,有些淡化了歌词中的意境,但不知怎地,就是觉得无比悦耳动听,仿佛有一把鸡毛掸子,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挠着,心尖上都酥麻了。 第三十三章 招兵买马 看着几人震惊失色,余羽难免有些自得。 只有吕小静鄙视了余羽的声音:“好难听哦,小哥哥,你唱的没有笨蛋麻麻好听。” 吕晚闹了个红脸,余羽心里却是一动,呵呵,有些男人能唱的歌,自己来唱最合适嘛,一头披肩长发,一把吉他,用忧郁的眼神,唯美的画风,在台上轻轻吟唱,诉说青春的忧伤,也是曾经的梦想啊。 但是,还有不少歌,不适合男声吟唱,但由自己创(抄)作(袭),给别人比如吕晚唱,会不会有气运值? 接下来的两天,余羽把整首《春江花月夜》唱了出来,由张瑜听音记谱,一首歌曲的制作,并不是单单有曲子就行,还要编曲,幸好张瑜在音律方面居然水准很高,再加上吉祥书社的大力支持,一切进展得很顺畅。 罗文观身为社长,已经连续用信石传音开始了催稿,哪怕余羽交的存稿有三十万字,目前连载才十万字不到。 新吉祥日刊的销售爆炸了。 不是小爆,而是大爆。 在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第十九期,销量终于突破了每期五十万份,原本从第八期开始就突破了每期十万份,但到第十五期,似乎到了个瓶颈,增速较为平稳,发行量到了每期十七万份,而从第十七期起,突然又迎来了一个大爆发,销量一下子就攀升到了每期三十五万份。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外州市场的大门终于对吉祥书社开放了。 自从新吉祥日刊爆发式增长,陆陆续续有外州书社想要代理发行新吉祥日刊,受限于新吉祥书社规模较小,无力在外州发行,罗文观一面大肆招兵买马扩大书社,一面还是从第十七期开始和几个外州书社达成了合作。 于是销量就像是坐了火箭,唰唰唰地冲了上去。 每期五十万发行量,在海州已仅次于鬼神谈周刊,位居第二,而日刊一类,则独占鳌头。 吉祥书社,忽然间在海州声势大振炙手可热,有几个书社看得眼红,组织了旗下作者“模仿连载”,销量倒也纷纷有了提升,但模仿之作或许在文字上比连载的《搜神记》更为华丽,剧情上多半还是老一套,只能跟着喝点汤,吃不了肉。 形势不是一片小好,而是大好。 罗文观在罗家中的地位,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级别,俨然已经成了旁宗里最有权势和地位的人物,精气丹早已到手,隐隐间已经有了进入种气期的迹象。 但形势太好,也让罗文观忧心忡忡。 无他,和新吉祥日刊的火爆相比,《搜神记》和作者飞羽道人更加火爆。 同业内,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紧盯着飞羽道人,千方百计打探此人究竟为谁。 一本书捧红了一个行将没落的书社,若是能够搜罗到自己的书社下,又会如何? 哪怕是这本《搜神记》挖不了墙角,但飞羽道人的下本书呢? 而在订阅、购买新吉祥日刊的读者中,最关注的就是《搜神记》,读者更为纯粹,就是想看好看的故事,若是新吉祥日刊没有了连载的《搜神记》,罗文观很悲观,日刊纵然比原来要强一点,但绝不可能超过每期五万份。 如果从五十万份跌到不足五万份,这过山车一般的完美曲线,罗文观觉得自己的心脏终究无法欣赏悲剧美。 一定要把余羽留住,绝不能让其他书社挖走墙角,这就是罗文观的执念。 催稿兼聊天加深“友情”的时候,一听说余羽又要搞什么玄音创作,还自己捣鼓了一首歌曲,只是编曲上进展缓慢,罗文观一边在心里哀叹“著名修士作者余羽”心思不定会不会影响连载,一边马上在嘴巴上说搞不定的东西尽管交给吉祥书社。 没错,作为衰败已久却历史悠久的老牌书社,吉祥书社以前还有过多种业务,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员工里,居然还有懂编曲的。 第二天,罗文观马上就派来了两人,帮忙制作《春江花月夜》和另一首刚刚由张瑜记录下谱子的《梅花三弄》,没错,正是由男女情感一代宗师琼瑶作词,也是余羽前世在KTV里较为擅长的类型。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 单看这词,就足可引发痴男怨女们如痴如醉。 为了让余羽安心“写作”,罗文观甚至连筹建失孤阵线联盟虚境节点的事情,都一力承揽下来。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余羽感叹,就连老罗这般中年油腻男,心中也有真情在。 于是,原本多线操作的余羽,在哼出了两首曲子的旋律后,除了写(抄)作(袭)无法由他人代笔,配合感应入微的武道真意,继续以每日一万字的速度存稿外,只能看着吉祥书社的老文和老查,加上张瑜、王苗、吕晚忙碌。 特么的就连钱老三都比他忙,因见此人头脑灵活手脚灵便兼只要给钱就“守信重诺”的特质,被余羽招揽了过来,负责配合张瑜联络失孤的父母,以后失孤阵线联盟的具体事情,余羽就准备交给此人操办。 反正卡里有钱,有钱任性。 随着源源不断的稿费以惊人的涨幅注入,坐上蒸汽机车奔赴观龙城时,只有余额十来万,又零零碎碎化掉了一万多,但如今仅仅多发行了五期的新吉祥日刊,卡上的稿酬加提成就一下子增长了八十多万,用于雇佣几个人手,绰绰有余。 很快,简略编曲版本的《春江花月夜》搞定,试着让吕晚唱了唱,那种柔婉的声音一出来,效果就比余羽强上了很多,音质很独特,每一个字吐出,仿佛山间溪涧里淙淙流淌的澄澈清泉,对于耳朵是种很大享受。 余羽在抄稿外,默默地开始了唱功修炼,自己创作的东西,只能给别人唱,实在不是滋味,他很自信,凭借武道真意感应入微对喉咙发音的肌肉的控制,不用多久,就能造就一把感人肺腑的好嗓子。 虚境里和蜀海有粥、雪海无边等三三两两的“好友”混的更熟了,几大玄音站点和坛子里,余羽的“身影”也开始活跃起来。 雪海无边是海州第一道学五级八班的道生,名叫曹雪明,也来了武道大赛参赛,约了余羽见面,被他推拒掉了。 对于虚境世界中的所谓好友,线下约见,余羽没什么想法,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个抠脚大汉,一见了面就大眼瞪小眼,都以为对方长得和头像一样美一样帅,见了真容才发现原来是在裸奔,于是就有了见面杀。 曹雪明,单看后两个字,倒像是个女的,加上前面一个姓氏,很容易就联想到了曹丞相。 对于余羽敷衍回拒,曹雪明,也就是雪海无边,在山野闲居的私信中恨恨回复了几个字:小气鬼,你等着,连请吃饭都不肯,祈求自己千万不要在武道大赛上碰上我,否则到时看我怎么打脸。 靠,连打脸这两个字都用上了,明明是我先在坛子里推广的好吧,剽窃创意真可耻,余羽只回复了五字:看谁打谁脸! 第三十四章 谁打谁脸 “看谁打谁脸!” 简短的五个字,诛心诛魂。 曹雪明的脸,阴沉沉的,连着两三天都心情不佳。 四月二十四日,武道大赛终于开始了。 相比海州第三道学,第一道学就正规许多,不管师资还是学生,比第三道学强上很多,每年海州三大宗门在第一道学的选拔赛,录取名额足足是第三道学的几十倍,比如上次余羽参加的选拔赛只录取前两名,而第一道学足足有二十名。 第一道学中,选拔赛不只悬剑阁组织,黑水宗、紫气宗同样组织录取专场,甚至就连罗璇门这样的大山门,眼光也是盯紧了第一道学各类选拔赛中综合实力离三大宗门要求差上那么一线的学生。 能够进入第一道学的学生,哪怕没有在九岁那年的根骨资质中被各大宗门直接招揽,也仍有很大希望踏上宗门修行之路。 出门在外,一听某个道生是第一道学的,边上众人马上就会恭维道生父母生了个好孩子,一听是第三道学的,多半就是“好好努力说不定也能像第一道学的某某某一样进入宗门”。 第一道学本次带队参加武道大赛的是一个宗门出身的教授,名叫顾长兴,年纪不大,一身修为已经到了炼气境第五关种气期,且已在这一关停驻了三年多,一身内气尽数转化为了真气,能够外放攻敌。 一般而言,修行到了炼气境筑基期后,才能算是修士,但单论武力,筑基期修士和武道高手并无本质区别,说不定一个武道五重的高手,就能将其击败,但修行到了种气期,就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分野。 从此起,修士的战力超越了武道高手。 武道大赛在观龙城当地的大试场举行,所谓试场,就是举办擂台赛的所在,以往很多时候,这里是给筑基期以上的修士们开放的。 还没进入试场,喧闹无比的气氛就已让参赛的各位道生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海州多年未曾举办过道学联盟武道大赛,在场的道生,以往都是参加选拔赛之类,举办地都是在道学内,哪里见过人山人海的围观。 至少有数千个人拥挤在大试场外山呼海啸。 进了场内,场地异常空旷,却同样拥堵,周围近五万个位子,除了少部分没有卖票出售留给参赛选手等人的,其余都满满当当。 太特酿的震撼了,余羽张大了嘴巴。 前世纵然是观众最狂热的足球比赛,除非是世界杯或者欧冠淘汰赛,哪怕是欧洲最顶级的足球俱乐部,也没见几家每场比赛能够有五万多观众入场观看。 而武道大赛,不过是海州一州之地的一个很低等级的比赛。 哪怕光是卖门票,也能赚得盆满钵满,更何况,仅在入场前后短暂时间内,余羽看见了大量的周边衍生产品售***如几大道学的服饰、大赛吉祥物、刀剑和修行装备等等,甚至还有赌坊,开出了本次武道大赛的各种赔率,连所谓的种子选手名单,都有好几个版本出售。 不愧是修行世界,余羽彻彻底底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修士文化。 打打杀杀,才是人们最钟爱的。 “带你们来,主要是让你们见识一番场面。”第一道学组成的参赛队伍,排列着严整的队形,一举一动无不合规,充分显现了海州最优质道学的风范。 顾长兴年方三十三岁,身量中等,面容清瘦,一双眸子神采摄人,身穿一件道服,交代着。 “你们中不管是能继续在修行路上走的,还是不能走的,见识场面,对于自身都有很大好处,尤其是修行者,若是在一点点场面下都要惊慌失措,以后如何与人生死相争?” 眉头忽然皱起:“曹雪明,这点场面就让你心神不定了?” “对不起,顾教授,我只是一时分了心。” 曹雪明脸色微红,暗想:“余羽,六级三班是吧,若不是想要找你,怎么会害的我在教授面前丢脸,这次最好不要让我对上你,不然打得你跪地求饶。” 虽然机灵小道童比自己大上一级,但曹雪明毫无畏惧,身为第一道学五级八班的佼佼者,无论武道修为还是观想法修行都是班中翘楚,九岁那年原本就有机会进入黑水宗,只是自身家族原本就是小型修士家族,父母溺爱不忍小小年纪送她出去吃苦,才在第一道学又多呆了几年。 “雪明,这几天你老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趁着顾长兴走开,边上的同班同学方芳问。 曹雪明说:“别提了,一个平常在虚境里聊得好好的道生,也来参加武道大赛的,平常说话很幽默风趣的,约了他见面,居然说什么谁知道虚境里说话的对象是人还是狗,不见比见了更能留下美好印象。” 她说的银牙暗咬,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气生生的样子,也很是可爱。 “哇,谁啊,哪个道学的,你给他报了真名没有?”方芳兴奋了,第一道学的五朵小花之一的曹雪明,主动提出见面,居然被涮了,哪怕仅有十一岁,但曹雪明已经长出了一双大长腿,肌肤欺霜赛雪,一双有着长睫毛的明眸眨动,勾人得很,相比那些十五六岁的人又冰雪聪明,小小年纪已在那些小男生中很有人气。 那些高年级的道生,经常来五级八班的窗口晃悠,心思都是明晃晃的。 “报了”,曹雪明咬着唇角,“人家一个第三道学的,根本对我们第一道学不感兴趣。” 方芳鄙夷地提起了嘴角:“什么?第三道学的还这么拽?他凭什么?哼,我们没有看不起他就蛮不错的了。” 忽然又想起了一个要紧的关头,方芳凑近了小声说:“哎呀,雪明,你为什么要见他,难道你喜欢上那个男生了?” 曹雪明脸红得像是一个苹果,羞涩说:“方芳,你,你想哪里去了,我才十一岁,哪里敢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要是被我爸妈知道……” “我懂我懂”,方芳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唏嘘说,“大人们都觉得我们很幼稚呢,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是的,其实我们该懂的都懂得差不多了,又不像那些八九岁的小屁孩们,就知道胡闹。” 曹雪明深有同感,苦恼说:“我看博文书社的那些上都说,男女之间,最纯洁的感情就是年少的时候,要是年纪老了,像是那些二十多岁的老女人和老男人,感情就不纯洁了,腻在一起就想着亲嘴。” “也不知道亲嘴是什么味道”,方芳幻想了一番,叹气说,“也没办法了,我们又没赚钱,不听父母的话,说不定就不给买好看的衣服了。” 在两个女孩子嘀嘀咕咕像是两只鸭子嘎嘎叫的时候,余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武道大赛安排的很是紧凑。 海州共有五大道学,道学组织报名加自己报名参赛的道生约莫五百多人,其中各大道学推荐的种子选手共二十人,直接参加决赛阶段,总共设有三十个擂台,其中十个擂台是挑战赛擂台,若是有选手不耐烦参加一轮一轮的初赛,可以选择在擂台上接受自由挑战,只要能够连续打败五个对手,就可直接进入决赛。 另外二十个则是初选赛擂台,报名的选手需要通过抽签,一轮一轮对战,每个擂台的最终胜者才能参加决赛。 余羽报名了挑战赛,一轮一轮对战耗时良久,实在折磨,若是冲着决赛的舞台去,在挑战赛擂台上连着打完五场更合胃口。 “挑战赛开始了。” 场边的观众鼓噪。 “一号擂台,第一道学关峻水,接受自由挑战!” 余羽起身。 “二号擂台,第三道学余羽,接受自由挑战!” 举步往台上走去,一步一步,用双脚丈量着距离,不快不慢,步子矫健有力。 不知为何,听着边上观众的呐喊声,余羽明明有着成年人的阅历,还是和少年人一般,热血沸腾! 第三十五章 挑战赛 站在了台上,就像是在大海上,人群的呼喊声,仿佛七八级的大风,卷动海浪,惊涛骇浪。 吸了口气。 站在台上的两脚平稳了点。 冷静点,余羽安慰自己:你都亲手结束过别人性命了,要有高手风度和心境,每临大事有静气,千万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多没面子,哪怕赢了也不够率性洒脱,到时万一代替拔剑宗在外行走,却被人笑话在武道大赛上手忙脚乱,那简直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人啊,都是想象中很英勇无畏,真上台的时候,难免会怂,就好像平常夸夸其谈口才极好,真进了公考面试,对着十几个考官就容易紧张到说话发抖、逻辑天残、思维断线……余羽的思绪稍微发散了几个呼吸,终于感觉到了双脚踏着的地面非常坚实。 “好……” “太厉害了,关峻水赢了。” “小子,老子在你身上押了重注,要是你不打赢,老子把你打成脑残。” 各种声浪轰然而起,一号擂台上,关峻水仅仅花了十几秒就打倒了对手。 “第二道学,管剑平。”一个身材壮实的十三四岁的少年抱拳。 “第三道学,余羽”,余羽还礼,所有的声浪瞬间在脑海中消失。 “他就是余羽?”方芳的眼神跟着曹雪明的眼神方向,凝定在二号挑战赛擂台上。 曹雪明咬牙切齿:“就是那个混蛋。” “哎呀,雪明,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啊,嗯嗯嗯,真是好看”,方芳大大的两眼中星光点点。 “方芳,你再说我就生气了,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曹雪明发现好友居然没有和自己站在一条阵线,气急了。 “哎呀,雪明,我当然站在你这边了,我们可是好闺蜜”,方芳顺口说出了从曹雪明嘴里听见的新词,握拳说,“可是你把他打败前,就先让我多看几眼嘛。” 台上,礼毕。 管剑平瞬间冲进,犹如一头蛮牛,合身扑了过来,两脚不离地面,侧身用肩肘开路,右拳藏在余羽视线不及处,随时可发动攻击。 “吼!”一声大叫。 余羽侧身,撤步,一腿扫出,刚好抽打在管剑平的大腿上。 前冲之势微微一滞,似乎毫无影响,扭腰转胯,内气劲力扭成一股,隐藏的右拳猛然发力,从下至上,倏忽间到了余羽面门前。 胆敢放弃初选赛参加挑战赛的,除了极少数希冀能浑水摸鱼一把的,都是虽不能列入种子选手,却对自身有着强大信心的道生。 化拳为掌,兜住了重拳,余羽身形微晃,脚底错开两步,连消带打,卸去了掌心中的巨力。 好大的力量,一拳怕不是有五六百斤,余羽暗暗心惊。 纵然连消带打,毕竟不能四两拨千斤,掌心剧痛,手指发颤。 观赛台上,除去五大道学带队教授,其余的道学高层均在一个主台上观战,更有三大宗门的内院长老亲临,如罗璇门这类山门亦派出了观赛团。 初选赛那边暂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选手,倒是挑战赛擂台上,第一道学的关峻水在短短十几秒内爆发出了惊人的实力,几招就打败了一个实力不俗武道三重的选手,引发了观战的兴趣。 “二号擂台上的管剑平是我们第二道学中实力算是不错的。”有着各大宗门山门长老级数人物观战,或许只言片语就能决定哪位道生入选,各大道学高层自然要美言推荐。 “五号擂台上的钟屏也很不错,在我们第四道学六级生中也是数得着的。” “六号擂台的陈有道进退得法,不急不躁,我看只要三招,必定能击败对手。” “打倒他,快打倒,最好用脚狠狠踩他的脸”,曹雪明伸着两只拳头,为管剑平加油助威。 边上的方芳已经去参加初选赛了,作为种子选手直接晋级决赛阶段的曹雪明,还无所事事。 “雪明,你认识那个管剑平?”隔了一个座位,同为种子选手的第一道学方学文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不认识”,曹雪明兀自助威,“踢腿啊,哎呀,反应太慢了。” “那你……” “我和另外那个有仇”,曹雪明给了他一个白眼,“别吵了,我忙着看比赛呢。” 方学文心里顿时舒服了。 擂台上,余羽眉头微锁,心知不能和对手硬碰硬打,挑战赛要一连战胜五个对手才能突围,就算他拼劲全力,打败了管剑平,若是体能衰竭,后几场怎么办? 步步后退,心底已经有了主意。 场面呈现一边倒,一时间,余羽似乎只有闪躲的份, 管剑平猛冲猛打,皮糙肉厚,一般力道的攻击,无论拳打脚踢,对他都没有太大影响,又一次利用擂台的地形把余羽逼到了角落。 正要一鼓作气发动猛攻解决对手,余羽脚底一滑,如同抹了油般先是左右连续晃动,配合着腰部发力,似乎要强行抢攻,趁着管剑平迷惑的空当,又一次钻出了死角,迅速拉开距离。 管剑平心里骂翻了天,暗道这小子是属泥鳅的吗?每次眼看要得手的时候,就被对方步伐迷惑,徒然浪费了体力,却逮不住对手。 呼呼呼,猛烈喘气,管剑平始终步步紧逼的态势终于放缓了。 “二号擂台上的叫什么?总是游而不击,修士岂能只将希望寄托于逃避闪躲上,真是走错了路子。”主台上,观战的第二道学中排名第五的道官,俗称山长,对余羽大为不满。 “是第三道学的余,余羽。”有人查看了即时显示在观战投影屏上的对战名单说。 “卞山长,你们第三道学教出来的都是这般油滑无胆的?”第二道学的讽刺。 卞副山长阴沉着脸很是不悦,问身边陪同的导师:“谁把余羽报名参赛的?” 若是余羽在场,立刻就能认出这名导师正是林之平。 微微沉吟,林之平解释说:“不是道学组织报名,余羽应是自己掏钱主动报名参赛的。” “真是胡闹,选拔赛选不上,还想着浑水摸鱼来撞大运?”卞副山长怒气冲冲。 “嗯,六号擂台的陈有道果然赢了,只用了两招。”相比二号擂台,六号擂台的陈有道的确是不骄不躁地把对方逼入了必败之局,一拳击中对方胸口,当场将对手打飞数米,落地就昏了过去。 “啪”,等有人将视线转回二号擂台,就听一声轻响,余羽一掌印在了管剑平两胸间的隔膜上。 管剑平脸皮猛然发紫,一口气闷在胸腔,一拳似要打出,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整个人软软倒地。 “咦,那个余羽是怎么赢的?” “就转了一下眼,管剑平怎么就败了?”主台上议论纷纷。 曹雪明伸在空中加油助威的双拳不情不愿地放下,嘴里嘟囔:“这就败了,也太没用了,亏我还给你助威来着,哼,也好,就算混蛋余羽一路打败对手能够晋级决赛,正方便我亲自出手打得他跪地求饶。” 余羽呼出一口浊气,终于战胜了对手。 管剑平实力出乎他的预料,但本来也不用花费如许多时间,只是想着多熟悉一下对方的武道功法,对提升推演成功率有很大作用,才一直游斗。 砰,等管剑平被工作人员拖下救治,马上又有人跳上了擂台。 在目前总共十个擂台的挑战赛中,余羽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打破敌手,被当成了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第五道学罗重求战。”一声招呼,对方想着余羽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开始游斗,预备将余羽磨死。 “使用的是第九武道”,稍微判断了一下,余羽马上失去了兴趣,自己本来就修炼过的东西,还熟悉个什么。 双脚微错,骤然发力,闪电般就欺近了罗重身侧,仿佛恰好把握到了对方游斗的走向,一拳就震散了防御的架子,第二拳直接闷上了面门。 咚,上台没过五秒,罗重仰跌倒地,两眼直冒星星点点的光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怎么猜到我的步法的? 主台上一片静寂。 前一刻还在说着只会游而不击,下一刻就用闪电般快速的取胜,让几个道学高层丢了面子。 林之平心里隐隐感觉,刚才缠斗如此长的时间,怕只是耍着玩的。 侧脸瞄了一眼卞副山长,脸上的表情惊愕中夹杂着愤怒。 “何必呢,就算不看好自己道学某个道生的前途,对方表现出色,也应该高兴才是,如今倒搞得……”但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出口。 “看来卞山长也看走了眼,这个余羽还是有点道行的。”沉默中忽然有人说了句意味难明的话。 卞副山长的脸色突然铁青。 台下,“比前一个还没用,居然一招就败北了。”曹雪明很郁闷。 第三十六章 连战连胜 两个了,还剩三个,五减二等于三,简单到小学一年级学生都能计算的数学运算,余羽自信不会算错。 连续两场对战,看似第一场耗费时间很长,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游刃有余地闪避,并没有发力,感应入微的武道真意,更能令他最大限度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浪费,两场下来,身体状态反倒越来越好。 第三个对手很快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挑战赛最难的一点,其实就是不停顿地连续面对挑战,挑战的对手,没有人会给守擂者恢复体力的机会。 “哈哈哈,大冷门啊,压中了,一赔五,这次可真是赚大发了。”擂台边观众席上,有人兴奋叫嚷。 “你压了哪个?赔率居然这么高!”有人赶紧取经。 “二号擂台的余羽,我压了他连续战胜两个对手。” “运气真好,第一场明明是管剑平的实力更强,就是太着急了,提前耗尽了体力,才会被那个余羽所趁。”有人酸溜溜地,大概是押错了对象。 “放屁,我看明明是叫余羽的道生游刃有余,根本就没有用上全力,这才能让管剑平撑上那么久。” “对啊,第二个挑战者上去没几秒就被打晕了。”接话的也是个关注了二号擂台赛事的。 “嘘,快押注,马上又要开打了。” 十个呼吸的时间,余羽已经用光,对手是来自第一道学的瘦高道生,身量足足比余羽还高出大半个头,通名后就率先发起了猛烈攻击。 “嗯,是第三武道”,余羽的心神沉浸在感应入微的玄妙感觉中,每一丝发力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丝,身形如灵蛇般在对方打出残影的拳脚之林中进退自如。 “又可以亲身感受一门武道了”,余羽很兴奋,简直比赚钱更兴奋。 两个人又开始了拉锯战。 急救后苏醒过来的第二场对手罗重,眼睛肿成了一线天,用模糊的视线,满脸怨念地注视着二号擂台上两个你进我退闪转腾挪的对战。 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怀疑:要说比管剑平差一点,倒也能承认,但第三个上场挑战的同是第五道学的,还曾经在道学对战中被自己连续三次击败,怎么自己只能支撑一个回合,对方却能打得有来有回? “唉,这次看来悬了,那个余羽已经足足打了两场,第三场还是苦战的话,怕是体力支撑不了,我刚才还下了重注,不会赔的精光吧?” 场边观战二号擂台的观众,有人哀叹。 也有人问刚才押注大胜的那位:“你这次押了哪位?” 那人双拳紧握,额头微微冒汗,紧张地说:“当然还是押注余羽啦,我今天有感觉,一直押他肯定能赢。” “凭感觉有用的话,直接去赌场不就得了。”刚才押注输了的冷嘲热讽。 “呸,老子刚刚就赢了,有能耐你怎么押不中?”那人很不爽。 “哼哼,这样拖下去,看你体力还能支撑到何时,看来不用本小姐亲自出手,你就要被打得跪地求饶了”,曹雪明韧性十足,又开始给余羽对手加油。 “雪明,你怨念好深的样子哦”,已经在初选赛中不幸出局的方芳又回到了座位上,各种新词张嘴就来,“我都被淘汰了也没见你安慰。” “没事,下次再来,反正方芳你都已经习惯失败了。” 看见方芳发黑的脸,曹雪明连忙补救:“哎呀,我说错了,不过你反正赢不赢都无所谓,你叔叔又不会不管你。” 主台上,罗璇门的内院长老颜如玉紧紧盯着余羽,她先前就听过颜佳瑜的禀告,知道余羽虽然劣迹较多,却掌握了武道真意,不免就多了几分关注,看出余羽第一场看似缠斗良久,实际上赢得很轻松。 如今多分了点心思,越看心里越是中意,暗道:此子竟似在对战中学习对手武道? 悬剑阁内院长老原本有些留意,觉得余羽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吩咐边上弟子查了一下,得知余羽曾被宗门退回道学,才恍然想起似乎有个法修院外院弟子,在宗门中因争风吃醋多次闹事,被赶出了宗门,知晓后就不再留心,已被赶出宗门的,除非是天大变故,否则断无重新收归之理。 足足用时一刻钟,余羽终于再次击败了瘦高个,过程波澜不惊。 “连胜三场!”重注押注余羽的观众顿时心花怒放,什么打得好看不好看,能赢才是最要紧的。 曹雪明懊恼地捶了下座位,心情起起落落,迎来的还是失望。 余羽闭眼站在擂台上,当他心神沉浸入感应入微的状态,最初只是感应自身体内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的运动,能令内气运转更为流畅自如。 但一连三场对战下来,或是因对自身的掌控越来越恰到好处,不须再仔细感应以便肌肉骨骼经脉协同运作,游刃有余后能将更多精力用于观察对手躯体的细微变化,当他迎战第三场对手时,渐渐地,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倒映在了心海。 眼神观测到对方肩头微动,心中马上就浮现出了下一步对方是出拳还是腿的预判,若是极度专注时,对方的一丝肌肉纤维震颤,都能纳入感应之中。 只是相比感应自身,感应对手对心神的消耗很大,所能支撑的时间很短。 即便如此,短暂时间的感应对手,给余羽带来的好处极多。 他能从对方的动作发力、肌肉骨骼运动,粗略地“感知”对方修炼武道的气血运行线路…… 腾腾热气从口鼻中喷出,第四个对手终于站在了面前。 来的是个颇为面熟的人。 第三道学六级五班的梁东盛,武道修为排名全年级前五,与曾经的凌星汉在伯仲之间。 “梁东盛,不用介绍哪个道学了,我知道你叫余羽,听说你的武道修为,在三班中也不算最顶尖的。” 梁东盛没有急着开打,好整以暇地说:“我也很奇怪,三场下来,你居然还能站在台上,看来前三个的武道修为实在是太水了,连你这样的都打不过,居然还敢来参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心灵攻击?意志削弱+10086?余羽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对方言语攻击,不作回击:“说完了吗?” “你的同班同学凌星汉知道吧?”梁东盛傲然说,“就算是他,以前也经常是我手下败将,挑战赛擂台上只有强者才能留到最后,你的修为太弱了,主动认输吧,省的我动手,伤了大家和气。” 余羽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梁东盛,嗯,鼻孔很大,几根鼻毛顽强地从孔里钻出,黑亮黑亮地展示着生命力,显示了不屈和倔强,风格比较粗犷。 牙齿残缺不齐,张嘴就能漏风。 耳朵向外延展度较大,逆风行走时能够兜风。 这位仁兄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呢?要让对手不战而降,难道凭借的就是这副正义容颜? 余羽有点捉摸不透。 周围观赛的观众开始鼓噪:“怎么回事,都站了半天了还不动手?” “两个人是同一个道学的,难道是在叙旧?” “打啊,废什么话,谁强谁弱靠打嘴炮?” 时间已经静静流淌了一分钟,主台上,原本就看第三道学不顺眼的第二道学副山长冷笑:“那两个莫不是在商量打假赛?” 卞副山长不悦地说:“梁东盛原本是我们第三道学作为种子选手报名的,只因名额不足才没列入,我看他是不想伤了同学颜面。” “之平,你去和那个叫余羽的道生说上几句,自己水平有限,若是支撑不下去,早点退下为好。” 林之平瞪大了眼,暗想难道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武道大赛怎能让道生主动弃权?”第二道学的副山长阴阳怪气说,“想留足那梁东盛的体力,好让他进入决赛?” 罗璇门的颜如玉微微摇头:莫非卞副山长和那个小道生余羽有仇,否则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再说了,纵然是采用策略保看好的弟子入围决赛圈,也应在事先做好功课,哪有临阵才让人退赛的。 第三十七章 表演赛 “第三道学的种子选手名单中没有你?”余羽好奇地发问。 梁东盛面皮发紫,两眼中泛闪冷光:“我自然在种子选手报送名单中,只是名额有限,才主动退让,凭借我的实力,在挑战赛中突围不过小事一桩,还能给道学多加一个决赛名额。”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啊”,余羽为对方可惜,“可是连种子选手也不是,好像道学也不是很看重你,要是你有个闪失,没闯出挑战赛,道学能安排你进决赛?” “如果不能安排进决赛,那些比你差的人却入了种子选手名单,站上了决赛舞台,对你就实在太不公平了。” 梁东盛脸皮发烫,强撑着脸面说:“要你管,我乐意,还有,快点认输,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主动弃权还能节省我一些体力,等我闯入了决赛,到时也会向道学教授禀告,给你记上一笔功劳。” 原来是打着节省体力的好算计啊,余羽看着梁东盛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呐,换成前世,大概也就是个六年级的小学生,居然已经能够做到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威逼利诱同学屈服。 想想前世,小学时自己在干什么?顶多就是为了让其他小同学们承认自己是“大王”,花钱分糖果收买人心,手段何其低级。 余羽觉得很不舒服,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承认,前世没混上副科级果然是有道理的,看看,人家梁东盛一个小学生的手腕都很高明。 既然心里不舒服,当然就更不愿意让梁东盛舒服:“好,打吧,趁早一决胜负,免得站久了腿都没力气。” 梁东盛愕然问:“你不主动认输?” “总要做点样子的嘛,一招不出就退赛,人家那些亲临比赛现场的宗门内院长老怎么看你?会不会觉得你是被保送了,其实本身没什么实力?”余羽分析说。 梁东盛想想,好像也是哦,望望主台,好像是副山长得眼神在牢牢锁定着擂台方向,不由精神一振,果然,大家都在关注我。 “放心,我会让着你的,到时让你施展一番后就退赛。”余羽鼓励梁东盛,“别担心,你可以的。” 什么叫你可以的,说的好像我比你弱,梁东盛暗想,也好,到时趁着你准备配合的时候,先给你两拳打倒再说。 “等会一动手,我就快速冲进,你先不要反应,要有高手临危不乱胸有成竹的气派,我到时近身了先出拳,会放慢速度,然后你就可以见招拆招,用潇洒的姿势把我打败。” 听着余羽苦口婆心的详细阐述战术,梁东盛稍微有几分愧疚:算了,到时就一拳打在他的鼻梁,还是不要打他的眼睛了。他日我若能登临超凡境,说不定还得赏他做只看门狗。 周围的观众已经怨声载道,泥煤,两个少年在台上唧唧歪歪半天,就是不见动手,好比看人家吵架,互骂个大半天就是不见拳脚相加,实在没劲。 主台上,连黑水宗的内院长老齐恒都看不下眼:“卞山长,你们道学的弟子向来都是如此友爱?” 卞副山长脸色红了又白,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观众发出潮浪般的呼啸。 “我来了。”余羽高呼一声,朝着梁东盛冲了过去。 耗费了许多口水,体力原本就还算充沛,如今简直是生龙活虎。 梁东盛不为所动,双手摆了个姿势,悠然淡定,就等着余羽的表演。 “嗨”,冲近身后,见余羽果然出拳,梁东盛心下大定,瞬间思考着该用什么招数反击,对了,姿势一定要潇洒,不然显现不出我碾压性的武道修为。 “砰”,视线一黑。 肿么了? 发生了什么? 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 连续三个疑问在梁东盛的脑海中闪现。 剧烈的疼痛化作神经信号,忽然传递到了脑海,啊,梁东盛惨叫,感觉鼻子里有什么东西如溪水流淌,伸手一抹,勉强睁开另一只眼,极度模糊的视线里,只见手掌上全是血红一片。 “你……”梁东盛刚刚喊出一个音节。 “砰”,又是一拳,另一只眼睛也失明了。 “不是说好了要配合我演出的吗?你耍赖……”只来得及转动一个念头,头脑恍惚,失去了说话和睁眼的力气,整个人气息微弱地跌倒。 残存的一点感应,似乎听到了满场的山呼海啸:赢了,赢了,赢了,四连胜…… 余羽享受着场内观众的欢呼,挥手示意,看着地上昏迷的梁东盛,不由感慨:还是个孩子啊,说配合你演出就相信了,难道就没有听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算了,少年人还是该受点挫折教育的,相信经过这一回,以后的修行路上,肯定能增加不少活命几率。 …… “可恶”,台下观战的曹雪明恨恨挥拳,“说了那么久,打起来就一下,看的我眼睛都酸了。” “这就是卞副山长说的能入选第三道学种子选手推荐名单的道生?”第二道学的副山长不放过冷嘲热讽的每一次机会,“原来不想伤了同学颜面的方式,就是主动送上去挨揍。” “你”,卞副山长气的手指都抖了,堂堂炼气境结纹期大圆满的高手,离超凡境都只差半步,差点就失控了。 颜如玉倒是更好奇了,是否在种子选手推荐名单上,以第三道学卞副山长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屑扯谎,这样的弟子,水平至少差不到哪里去,余羽又是如何能够一招击倒? 那个被打倒的学生,又中了什么邪?摆出了一副花架子,浑身空门大开,似乎根本就不设防。 莫非是从颜佳瑜处传来的消息有误,这个余羽掌握的武道真意不是以柔克刚,而是唯快不破?还是另有什么精神秘术,能够通过对话影响对手意志判断? 一时间,她对余羽的好奇心升到了顶点,却也对颜佳瑜磨磨蹭蹭的办事有点失望,如此优秀的人才,管他曾有什么不良事迹,在武道大赛前收归山门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迟了一步,没赶在余羽离家赶赴观龙城前搜罗到门下,如今就被动了许多,若是在场的三大宗门亦引发了兴趣,想要招揽,罗璇门凭什么和他们争夺? 她若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就见黑水宗的齐恒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而紫气宗的吉元升眉宇微锁,倒是没有留意二号挑战赛擂台,悬剑阁的内院长老何长春,眼神游移,若有所思,剩下两个山门,缺乏竞争力,颜如玉也未将他们纳入观察范围。 黑水宗,一瞬间,颜如玉将他们纳入了最要防备的名单。 悬剑阁在三大宗门中最为强势,但那个叫余羽的道生,曾有入选悬剑阁又被退回的前因在,按照悬剑阁作风,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他们会来抢夺。 …… “梁东盛,醒醒。” 朦胧中似有声音在耳边回响。 “赢了,赢了,赢了……”来自大试场围观二号擂台的成百上千的呐喊声。 “鼻梁断了”,第三道学带队教授的声音,有着怒其不争的恼怒,“平时好好的,一上场都在想什么东西!” 梁东盛猛地睁开了眼,肿胀得如同香肠的眼皮遮挡住了视线,大喊:“明明,明明该是我赢的,他,他耍赖,他说了要配合我退赛的。” 教授鄙夷的眼神掩饰不住:“你脑子有没有问题?人家说让你就真的让你?” 梁东盛气急攻心,大叫一声,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两个鼻孔中流淌着两道鼻血,黑亮黑亮的几根鼻毛,顽强不屈地探出鼻孔外,坚毅挺拔,迎风傲立。 第三十八章 尬聊技能 连胜四场后,二号擂台出现了片刻的沉寂,没有人上台。 不像是十个挑战赛擂台上的其他擂主,连续几场比斗下来,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哪怕是一号擂台上同样四连胜的关峻水,虽未挂彩,体力却也消耗了许多,浑身汗如雨下。 再看看二号擂台上的余羽,只额头上有一层薄薄汗水,用袖子一擦就消失不见,活蹦乱跳,丝毫不见有什么消耗。 泥煤,打了四场,根本就是在热身。 “好有没有人挑战,倒计时开始,十、九……” “倒计时结束就没得挑战了,等同于直接进入决赛。” “韩兄,你不打算挑战?” 被问的韩兄是个面容平凡、神色淡漠的少年,他眼神在余羽身上转了几圈,若有所思,淡淡地说道:“此人不好对付,韩某还是另找其他擂主挑战为好。” 余羽在台上等的无聊。 五、四、三…… 终于,在倒计时还剩两息的时候,一个面容古拙的少年上台挑战。 互相行礼后,余羽这次不再废话连篇,开玩笑,偶尔玩一次还好,再来一次台上聊天大赛,说不定围观观众就要送他归西了。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也不慢,在缠斗了十几个回合后,余羽大致摸清了面容古拙少年的武道套路,马上发起强攻,只用了两招,就把少年打倒在了地上。 “承让。”随着余羽抱拳,二号擂台的挑战赛突围者终于出现。 围观观众或嘘或欢呼,嘘他的,自然是没有在余羽身上押注的,输了一大笔钱,心情极度低落,欢呼的,自然是借着他五连胜的战绩,押了重注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在台上当场接过了一枚挑战赛突围奖牌,余羽心满意足地朝着观众挥手致谢。 落在台下的方芳眼里,初选赛失败的郁闷都消散了几分,心境中仿佛有一道灿烂的初阳射落,驱散了阴影。 台上少年,修长身形点尘不染,修身的斗士服将他挺拔身形衬托得更为脱俗,尤其是两条长腿极为夺目,身材比例极好,再配上一张清俊难言的脸,还有眸子里几分似乎不属于少年人的成熟气息,兼具了小鲜肉的水嫩和老鲜肉的沉稳,让她的双眼挪都挪不开去。 “你看什么东西?”曹雪明的胳膊肘顶到了方芳前胸凸起部位。 虽然还不算很大,却也算是初具规模,只要稍待时日,必然能够成长到难以掌握的程度,方芳挪开胸部,说:“长得可真好看,我们第一道学里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男生?” “好看吗?”曹雪明嗤之以鼻,“我看是你的眼睛有问题,第一道学里长得比他好的男生又不是一个两个。” 方芳不理会她的鄙夷不屑,双手托腮说:“哎呀,雪明,要是我喜欢上人家了怎么办?” “那就去追啊,只要不怕被你爸妈打死就行。” “喂,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放心,要是你喜欢他,我肯定不会和你抢。” “我才不会喜欢那么小气没内涵的小男生”,曹雪明坚决表明态度,“你喜欢就去追吧,就是要有心理准备,等到了决赛,他肯定要被我打成猪头一只。”话出了口,十一岁小姑娘的心里似乎又有点不爽,像是要把算不上喜欢可也还算顺眼的玩具送给了小朋友,装的很大方,心底有些小忧伤。 “真的?”方芳追问,大大的眼一眨一眨。 “难道还有假的。”曹雪明咬着唇角,刚才话都已经出口了,再收回来多没面子,当然要撑住场面了。 方芳拍手笑道:“那就好,我们可是好朋友,不能抢好朋友喜欢的东西。” 余羽缓步下台,他一个人参赛,也没什么同学相迎,举步朝着自己的位子走去。 心神还在查看着成就一栏中的提示:钱主战胜挑战赛对手管剑平,完成气运值掠夺+10…… 一连串的成就中,五战五胜一共收获了五十点气运值。 更让他心情舒畅的是,第一个从挑战赛中突围后,竟然还有一个成就提示:钱主挑战赛率先突围,小幅变化海州武道大赛走势,完成气运值掠夺+50。 泥煤,这也行? 忽然一个身量差不多有一米六十五的女孩子,挡在了身前,笑颜如花,落落大方地说:“余羽,我是第一道学的方芳,你刚才在台上打得好帅气。” 女孩子长得很出挑,面白肤嫩,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眨动间仿佛能说话,更惊人的是,十几岁的年纪,胸前已经颇具规模,从前世三十来岁的年纪的男性角度评判,这是一个过上几年就能长成祸水一潭的异性。 成功的荣耀需要有人分享才能让心灵更为愉悦,比如考试得了满分,周遭反应都平平淡淡,那么满分成绩也似乎褪去了金色的光点,只有当父母乐呵得合不拢嘴,当同学惊讶得瞪大了眼,甚至收获到了一个个妒忌眼神,分数的意义才能彻底显现。 受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的祝贺,余羽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你好,我是余羽,你认识我?” “刚才你在台上不是报名了嘛。” 相比前世,十二岁的余羽似乎在异性缘上更差,当然,缘由很大程度上在于自身,记忆碎片里提醒,十一岁被踢回道学后,曾经收到过隔壁某个班级一个女孩子的匿名表白书,他在课堂里扯成了碎片…… 所以,在第三道学的一年多里,从此没有几个女生和他说话。 这真是一个痛彻心扉的开始。 前世今生的经历都在说明,有时候,光是长得好,也不代表就和正义是零距离。 那么,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六年级小学生,面对一个差不多同龄的漂亮女孩子,合理的表现应该是什么? 余羽用行动直接展示了深刻领悟:“谢谢夸奖,你也长得很帅气。” 方芳眨巴着大眼,脑袋里有点迷糊,夸我很帅?我长得有辣么像男孩子?恭维女孩子的话,不是应该说漂亮、可爱、美丽吗? 余羽的眼神不小心在女孩子的胸前掠过了几次,呵呵,的确和柴火妞不一样,挺,怎么说呢,反正看上去挺顺眼。 注意到了他的小眼神,方芳重新恢复了自信,特意挺了一下前胸,矜持地问:“那个,余羽,能把你信石的频号给我吗?我们年纪差不多,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余羽说:“哦,可是我很快就不在道学了。” 方芳脸都有些发烫,奇怪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呢,以前都是男生千方百计问自己要信石频号,给不给看心情,主动找很帅很帅的男生要信石频号也有几次,哪次不是一出马就搞定。 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方芳问:“哦,请问余羽同学,你是要去海州哪个宗门?说不定我们到时还能成为同门师兄妹呢。” 余羽摇头:“不会的,我又不在海州,就算交换了信石频号,到时也未必有机会联络,距离太远了。” 你会不会聊天啊?方芳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深刻疑问。 “先交换了频号再说嘛,余羽哥哥。”方芳终于使出了绝招,嘟着嘴卖萌大法,不久前才从曹雪明那里听来的。 “哦,好的,有机会联络。”无论前世今生,余羽都没有想要好机油的倾向,也没有孤注生的打算,当然,不是说要和面前的小姑娘发展一段,在他的眼里,方芳太小了,发育再好也还是年龄太小,但是,从小姑娘卖萌这点判断,尬聊技能点已经升级,不会再动辄聊到无话可聊,说明未来异性缘方面的前景已经开阔。 前世大学里的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是不是也是被自己聊死的?余羽突然猜测。 终于拿到了频号,方芳神情恍惚地走回座位。 “你怎么了?一副被打击得怀疑人生的……”曹雪明吃惊地问。 “别说了”,方芳心力憔悴,“雪明,我明白你的感受了,要是我的武道修为有你一般高,我也想狠狠揍他一顿。” 呵呵呵,尝到不好受的滋味了吧,这种男生绝对要狠狠打压,曹雪明很高兴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歇了片刻,方芳忽然又鼓舞起了斗志,挥着小拳头:“天呐,我明白了,余羽同学应该根本没有情感经历,太纯了,说不定连女孩的手都没有牵过,他的眼神辣么忧伤,肯定是需要安慰。” 曹雪明忍无可忍:“闭嘴,别发花痴。” 第三十九章 排行榜 武道大赛第一天,挑战赛十个擂台上出现了五个突围选手,剩下五个擂台,没有任何一人撑过五场挑战。 初选赛更是如此,一个擂台一天仅能比划六到八场当天,还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突围选手。 但随着一张由天机宗出品的武道大赛排行榜新鲜出炉,余羽出名了。 在如今已经进入决赛阶段的二十五名种子选手和突围选手中,余羽的名字赫然位列第十五。 姓名:余羽。 年龄:十二岁。 根骨:上等三品。 武道:武道三重劲力透髓,疑似掌握武道真意以柔克刚。 修行:炼气境第一关通窍期,疑似筑就五感通明道基。 履历:第三道学六级三班,九岁根骨测定后被悬剑阁收入法修院外院,因与海州十大世家之一的顾家子弟冲突,遭受重创,被退回道学,十二岁选拔赛位列前三,未被悬剑阁录用,短短一个月内武道修为突飞猛进。 战绩:突围赛五战五胜…… 综合评定:若能确认掌握武道真意,可入前五之列。 …… 这份排名榜,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掀起了暗浪。 天机宗是个遍布各州的宗门,这一脉源远流长,至今已存在了两千多年,或许有衰败的时候,却能代代延续。总宗设在修士云集的中州,在海州仅有一个分支,分支中所有能列入修士的,从门内长老到弟子,加起来不过几十人。 好比余羽前世的某个经典广告:钻石恒久远、代代永流传。 天机宗的“钻石”,就是消息极其灵通,擅长推出各类排行榜,还擅长卜算。 各类消息真实度颇高,求上门的修士不少。 各州道学联盟组织的武道大赛,天机宗散布各地的分支均会推出排名榜,海州这次也不例外。 但这份名单中,最引人关注的,却不是排名榜中前十的种子选手,而是排名十五突兀冒出的余羽。 武道:武道三重劲力透髓,疑似掌握武道真意以柔克刚。 修行:炼气境第一关通窍期,疑似筑就五感通明道基。 本届种子选手中,已确认掌握武道真意的有三人,其中一个名列排行榜第八的,正是出身第三道学的凌星汉。 也有修行上五感通明奠定道基的。 但两者兼备的,绝无仅有。 哪怕天机宗推出的排名榜中对于余羽的描述用了“疑似”两字,也足够引发轰动了。 一处宅院里,颜如玉面沉如水,天机宗忽然推出的榜单,完全打乱了她的设想,如今看来,想要悄无声息,赶在其他宗门山门留意到余羽前,将他收入门中,怕是已成了梦幻泡影。 哪个宗门会傻到对同时凝练了武道真意和五感通明道基的修行种子,视若无睹! 但她的心里也有一丝古怪的快意:不知悬剑阁的内院长老,如何看呢? …… “你说余羽的确掌握了类似的武道真意?”第三道学不像第一道学,在观龙城有分校,卞副山长带队在迎宾馆中暂住。 林之平点头说:“当日余羽和凌星汉对战,凌星汉突然凝聚了举重若轻的武道真意,而余羽也似乎凝成了武道真意,后来陈展鹏上报过一次,但主管武道教授并不认可,只将凌星汉纳入了种子选手。” 卞副山长闷哼:“这种事只能当其有不能当其无,现在倒好,第三道学的道生,还是天机宗出了排名榜,我们才知道竟然凝聚了武道真意,就连修行一关都五感通明。” 就在片刻前,三大宗门内院长老齐齐通过信石联系了自己,为的就是余羽。 “之平啊,听说你曾经救了余羽一命?” 林之平苦笑,知道要有难事坏事将分摊到自己肩上了,一般来说,当顶头上司格外和蔼客气的时候,须得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赴汤蹈火”。 “这样,之平,余羽既然也是你的学生,你又和他渊源不浅,就由你联系,告诉他有好消息,道学已经把他推荐给了宗门,让他不要自己乱来。” …… 悬剑阁在观龙城的驻地,内院长老何长春眯着眼,视线落在那张榜单上,脸色殊不好看。 一个能够在十二岁的年纪就凝聚武道真意和五感通明道基的修行种子,居然因为涉及与外院中的顾家子弟冲突,被一脚踢出了宗门! 宗门与世家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平民子弟若是和世家子弟发生冲突,多半总是宗门内的平民子弟吃亏,即便理亏的是世家子弟。 宗门内各大长老也好,管事也好,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了也当看不见。 但那是涉及一般人。 天生的修行种子,不在其列,只因那是宗门绵延的根基。 就在昨日突围赛擂台上,何长春原本对余羽有些留意,在得知他曾被宗门退回道学后,便放弃了重新招入的打算,哪怕目睹余羽五战五胜,也只是略觉可惜。 如今,却大大不同。 …… 一夜之后,榜单到处都是,甚至在住宿旅馆的服务小妹手中都有一份,当余羽下楼准备吃点早餐的时候,小妹子,其实人家年纪比余羽大上五六岁,好奇地打量着他,嘴巴张合几次。 看的余羽心里发慌,正嘀咕着莫非自己长得太帅,就听小妹不确定地问:“你就是那个余羽?” 在旅馆住宿要登记姓名,所以小妹记得有个住客的名字和手上榜单中的余羽同名,这座旅馆位于闹市,一天之中,进出旅馆的人很多,能够记住名字,则是因为记忆中对登记姓名的少年的长相印象深刻。 嗯,对着小妹充满了探求欲望的眼神,余羽双手挡在胸前,若是有物体迅速靠近,正好阻碍对方前进方向。 没办法,目测后,妹子的体重应该在一百四十斤以上,圆脸很可爱,但撞击所能造成的动量,如果没有防备,能对一百零几斤的余羽形成瞬杀。 “你参加了武道大赛?”微胖的妹子两眼中冒着星星。 “你怎么知道?”脑子一转,余羽马上想到按自己的年龄,正是参加武道大赛的对象。 “你看!” 心头微微发紧,顾虑中的场面果然出现了,余羽的视线中,只见微胖妹子从柜台后一闪而出,用着与身形完全不相匹配的灵活度,扑了过来。 余羽脸色猛变,瞬间,心神沉浸到了感应入微的武道真意中,两脚稳稳站住地面,感觉整个人和大地连成了一体,腰胯放松,随时都能将全身劲力凝成一股,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妹子虽微胖,手感应该不错吧…… 他的脸色又变得肃然:通过精确计算,若是自己主动闪避,妹子的前额、硕大的前胸将和地面亲密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正所谓舍己为人,我为人人,割肉饲虎,以德服人……数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美德在这一刻回归到了余羽体内,皱着的眉轻轻舒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罢了,就用我这副残躯,承受住这一次的猛烈撞击吧! 一张大大的榜单,从微胖妹子的手中递出,展露在他眼前。 竟,然,没,有,扑,上,来…… 余羽已经张开的手伸展空中,好像,有点尴尬啊,轻咳,迅速转换姿势,一手抚胸,一手接过榜单。 “榜单上的名字就是你吧?”微胖妹子扑闪着眼,双手捧心。 余羽深深凝视了微胖妹子一眼,暗道世上果然处处藏龙卧虎,以那妹子的体重,结合她猛扑的速度,居然能在距离自己半米处刹住急奔之势,这种对身体的控制力,非同小可。 视线又掠往那张榜单,浑身猛然一震:第十五名? 第四十章 大祸当头 对着手中榜单,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余羽皱眉。 他的排名,竟然只能列在十五? 到底是谁排的?天机宗又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搞出一个脑残排名!我堂堂武道真意感应入微掌控者,五感通明完美道基筑就者,还附送天眼通能窥探阴土,居然只能排到十五? 前面的十四个,凭什么排名在我之前?! 排在他前面的十四人,余羽一个名字都没有看。 余羽的脸阴沉沉的,就像是将要落雨前的阴天。 四月底的天,和小孩一般变幻莫测,前两日还是艳阳高照,今天就阴雨蒙蒙,刚好形成了绝配。 “咦,余羽,难道你和榜单上的那位只是同名同姓?”微胖妹子略微有些失望。 嗯?余羽虽然不想承认,但不能欺骗自己和他人:“我就是,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看你不大高兴啊!”微胖妹子小心翼翼地说,“讲道理,从突围赛中闯出,排名一下子超过了不少种子选手,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似乎,好像,说的还有点道理哎,余羽脑回路错乱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点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要不是排行榜里说你曾经和顾家子弟冲突,被赶出悬剑阁,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天才们修行都是一帆风顺,没想到也要受挫折打击,想想就更有动力做事了,只要努力,迟早有一天我也能赚到很多钱。”微胖小妹自我灌输着心灵鸡汤。 “要不要来碗毒鸡汤醒醒神?”斟酌后放弃了扫人兴趣的打算,老是做这种得罪人的事,迟早有一天要被打死。 对了,原来我在悬剑阁,是因为和顾家的子弟冲突才被驱赶的……怪不得当初一听顾正超的名字,就猛然心悸,一如那日见到神秘来信上娟秀字迹般,仿佛溺水的滋味。 在悬剑阁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和这两年相关的记忆都极度残缺,只有只鳞片甲,根本串联不起来。 在旅馆微胖小妹倾慕的眼神注视下,余羽若有所思地走出了旅馆,先在一家馄饨店里填饱了肚子。 进入了决赛阶段,今日又没有比赛可打,空荡荡的,人生的方向似乎发生了偏离。 吕晚母女和张瑜母女再加上吉祥书社的老文和老查,还有一个钱老三,都窝在钱老三的破宅子里,忙活着一大堆事情……要不要过去帮点忙?余羽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人家做的正顺手,自己就不要去添乱了。 好吧,其实他是懒癌发作,没有人手的时候,自然得自己事自己做,如今有人帮忙了,哈哈哈,想要我动手?哎呀,手脚都酸酸麻麻的,没有力气呐! 存稿,好像也有两天没有积累了…… 但这种小事,马上就被余羽抛到了脑后:开什么玩笑,如今正是武道大赛的关键时期,写(抄)书这种事,别的时候随便写点不就可以了,反正自己手上还有十几万字存稿在,吉祥书社那边也不过连载了十一二万字,三十万字的存稿还有一大半没用掉。 在街上逛了一圈,余羽发觉自己好像没事可做,对了,还有虚境仪,要不回到旅馆先去虚境里冲个浪? “嘎嘎”,鸟叫声,打断了严重跑偏的思路。 不知不觉中,余羽已经走进了一片老旧的平民区,建筑都上了年头,小巷子的尽头是堵墙,两边都是老房子,几株不知名的果树,枝丫上已经开出了鲜绿的芽叶,伸展出了后院墙。 抬头,一只乌鸦停在枝梢上,尖锐下垂的喙里嚼着一块还在滴血的肉。 一人一鸟,两两对视。 走了一阵,发丝有点微湿,雨丝太细太少。 乌鸦驻足的枝头上,淋了太久,叶片、枝干上都挂着一滴滴晶莹透明的水珠。 乌鸦忽然抬起一爪,枝杈微晃,雨珠纷纷掉落。 有几滴,打在了余羽的脸上。 鼻翼中传来雨水的清澈的气味,还有,一股子仿佛什么东西发霉了…… 余羽突然退后几步。 他的视线,刚刚和乌鸦的瞳孔对视,黄色的鸟瞳里,闪烁着一种冷光,很阴冷。 莫名地,他就有点心虚,仿佛被飞在天上的猛禽盯住的野兔,浑身瑟瑟。 乌鸦抬起的爪子缓缓落下,重新抓住了枝干,鸟喙继续吞咬着不知什么动物身上啄下的肉块。 这里很危险,非常危险,一种模糊的直觉拼命示警,余羽赶紧转身,快步走出小巷。 出了小巷,继续快步走动,一个肤色苍白的俊秀青年擦肩而过。 余羽霍然停步。 那张脸,好熟悉的感觉,明明从未见过,只是行走间扫了一眼,就觉得似乎和某个记忆碎片里很模糊的面容重叠了起来。 很诡异,记忆碎片里的面容,根本就记忆不起长什么样。 匆匆擦肩。 转眼消失。 那俊美青年转身走入小巷。 当余羽的眼神掠过时,青年似有感应,给了一个冰冷的眼神,嘴角微微扯动,那是种很危险的笑,似乎蕴藏了冰冷的杀机。 余羽在唐十七的脸上见过那种笑,谈笑间生杀予夺。 打了个冷战,余羽加快脚步,心头只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离此地越远越好。 预感如此强烈,甚至就连太阳穴里的血管,都在收缩,使得脑袋阵阵发痛。 …… 乌鸦依旧伫立枝头,喙上的血肉早已吃干抹净。 站在乌鸦前的身影换成了刚刚和余羽擦肩而过的俊美青年,苍白肤色衬得脸部阴柔如女子。 乌鸦抬起一只爪子,梳理着身上的黑羽,慢条斯理,尖锐弯曲的喙子里,却发出了渗人的人声。 “你来了。” 俊美青年收敛起了满身目中无人的狂傲,恭敬地说:“侄儿已经通知了在各大宗门中的几位兄弟,让其外出游历,但想着大伯晋升缺不了血食,见城中各处均无异动,就找了一批,如今都放在了那处隐秘之地。” “此等事,你吩咐家族中其他人办就好,为何还要入城见我?” 从乌鸦喙子里发出的声音,天然干涩嘶哑,极其刺耳。 青年一怔,涩声说:“不是大伯用信石传信,让顾家中人来城中共谋大事?” “愚蠢,我传信给了何人?”乌鸦利爪无意间抓紧枝干,那节刚刚在春深时勃发了生机的树枝,如豆腐被利刃切割,无声无息断落。 “是三叔说的……” “无胆鼠类,背叛家族,卖身投敌……”乌鸦振翅飞起,声音凄厉如鬼泣,“大祸已临,当真是要对我顾家赶尽杀绝?” 青年面如土色:“大伯,你是说三叔已经背弃了家族,才会通知家族主枝来观龙城,好一网打尽。” 漆黑火焰从乌鸦嘴里喷出,显是怒极:“不只你三叔,怕是除你爹和同修阳世阴土转生法的几个族人外,其余人都已尽数背弃,想着把我和你爹等人卖了,还能保住家族传承。” 青年失神片刻,满脸戾气升腾,双目欲裂:“他们怎能如此?莫非是忘了家族兴盛从何而来,若没有大伯和我爹支撑……” 乌鸦冷静下来:“你快走,不要再回家族驻地,有多远走多远,若能保命,再谈复仇。” 第四十一章 功法升级 余羽心神不定地回到旅馆,在小巷中遇见一只乌鸦和那擦肩而过的青年人后,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全身,始终无法消退。 眼皮跳的厉害:莫非将有什么祸事降临? 又或是识海中的银钱在发出警兆? 余羽深吸几口气,勉强镇定住了心神,进入了识海。 一枚铜钱在识海中沉浮,点开卦算一栏,马上动用了卜算功能。 “断则伤神,多断伤命”,那是铜钱还没升级成银钱时候,卜算时给出的提醒。 在最初还未接受气运削减的惨痛教训时,余羽习惯“每日一卦”,后来升级成了银钱,开启了四大功能栏,又出现了推演等功能后,卜算倒是用得少了。 多断伤命,虽不知怎么个伤法,终归能少用就少用。 何况,随着武道推演后,自身实力逐日增长,须用到卜算的时候,大大减少。 默念着“下午该往何处”,点击了卜算。 “消耗钱主气运三十点,是否开始卜算?” 点击同意,一个提示突然冒了出来:宅在旅馆为宜。 余羽一阵肉痛:就为了六个字,足足花费了三十点气运值,哪怕是连续动用神行符、护身符、破锐符,击杀黑衣人掠夺到的气运值,也不过三十点。 正心神放松的时候,蓦地,仿佛听到了“空”的一声,从极高极远处传来。 声音很脆,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碗,倒盖下来,边缘和坚硬的桌面接触,发出的声响。 空…… 回音震荡,又似是碗底和桌面的接触并不只是一次,而是一处边缘落下,另一半又翘了起来,然后就“空空空”地响,响声逐渐震荡得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小,直到十几个呼吸后,归于沉寂。 那声音突如其来,不是耳中听闻,似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无法遮挡的悸动。 悸动的强烈程度,远超先前的不祥预感。 余羽若有所感,走到了窗前,遥遥望去,就见观龙城中,不知何时,已经升腾起了弥天大雾。 大雾茫茫,犹如海里的水倒了下来,将城中心彻底淹没。 远处的人和物,哪怕是高耸百米的塔楼,都已消失不见,不是看不清,而是彻底被雾气遮盖了,连模糊的黑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宅在旅馆为宜……卜算的结果,浮现在心底,余羽感觉,这一场大雾,绝非自然现象,好像有什么变故,借着这场大雾正在发生。 黑衣人、道府、令冬寒的信石传音,很多东西连起来看,就窜成了一条线。 这种变故,不是我能涉及的,余羽有点怅然,如果能够介入其中,该收获多少气运值? 这个世界,真是步步危机,以炼气境的实力,纵然是凝聚了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筑成了五感通明道基,也仍是站在实力最低微的山底,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也只有到了超凡境,站到了非人层次,才能窥见真实的一角。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鸡了啊! 这么捉急的实力,还想着最大程度多快好省地用好气运值,简直就是脑子有病,余羽觉得前一段像个守财奴般将气运值牢牢守着,实在是嫌自己命长,若是没了小命,再多的气运值又有什么鸟用! 将心神沉入识海,点开推演功能。 依旧有两行大字熠熠生辉。 推演第三十七武道! 推演一十八种基础观想法之天河落星图! 意念一动,余羽依旧选择了推演武道,炼气境时,最能保命的还是武道修为。 ……消耗气运值二十点,融合三种基础武道,推演第三十七武道融合版,推算成功率八成;消耗气运值五十点,推演融合版第三十七武道至一流武道,推算成功率二成。 选择了推演第三十七武道融合版,识海中提示扣减了二十点气运值:银钱正在推演中,请钱主静静等候! 再次似曾相识的提醒,余羽又开始推演天河落星图。 ……消耗气运值三十五点,推演天河落星图观想法至无损版,推算成功率三成;消耗气运值二十八点,推演天河落星图观想法至改良版,推算成功率六成。 泥煤,武道推演要求耗费的气运值上升,还可以理解,毕竟推演的对象从第九武道换成了第三十七武道。 但天河落星图怎么回事? 推演的内容和上次一模一样,凭什么涨价?! 咬着牙暗骂了一阵,一横心,拼了,说不定这次不推演,下次推演价格又提升了,就好像房价一样,到时怎么追也追不上。 “推演天河落星图观想法至改良版”,心头滴着血,消耗的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拼了小命赚来的血汗气运值! 这一次,等待推演的时间很短,或许是熟能生巧,有过了上次推演第三十七武道的“经验值加成”,银钱给出了最快的反应速度。 叫了几个菜,在房间里享用,解决了饥肠辘辘的问题,不过是小半天的工夫,识海中就有了动静。 两行提示“武道推演已完成,请钱主签收”、“观想法推演已完成,请钱主签收”在识海中闪烁。 跟着马上来的是“咣咣”连着两个提示音。 眼前突然跳闪出了两个金光闪闪的宝箱。 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LOW? …… 从小巷中迅速离开后,肤色苍白的俊美青年出了巷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成了一个麦色肤色、面容迥异的青年。 一路急奔,没有去家族驻地,往着城门处而去。 离城门还剩数百米,“空”,巨响声在脑海中震响。 大雾倏然席卷。 他忽然转换方向,一刻钟后,进入了一座藏身地底深处的所在。 敲响预先留好的暗号,地下室的大门打开,一个中年文士迎了出来。 “顾少。” 顾正超嗅了一下地下室中不大新鲜的空气,脸色阴沉:“别院那里怎么样了?” “别院并无什么动静,顾少,先到里面再说。”中年文士神色镇定。 “我爹有没有消息传来。” 中年文士回答:“老爷说了,让顾少快回家族别院商议。” 嗯,顾正超点头,跟上中年文士。 走了两步,忽然一掌按上中年文士背心。 红光乍闪,中年文士转头惊骇问:“顾少,你……” 顾正超阴冷地道:“想不到连你也敢背叛我爹。” 他手中捏着一把尖锥,蓝芒闪烁,已经插入中年文士背心。 中年文士身上浮现出了一个红色护罩,面色痛苦,护罩闪烁了几下,忽然熄灭,浑身精血似乎都被尖锥抽光,身躯逐渐干枯缩小。 “顾正超,你不得好死,***女,你个恶贼!”中年文士脸皮上一层层皱纹浮现,宛如老菊树皮。 声音逐渐低落,终于没了气息,眼见中年文士死透了,顾正超松了口气,拔出尖锥,吐了一口唾沫在那个缩成了儿童大小的头颅上, “老东西,你老婆的滋味不错,老子早就玩了不知多少次”,阴阴地笑,满脸戾气,“你老婆还说老子的东西比你强上不知多少,可惜没让她怀个老子的种。” “还想把老子骗回家族别院,怕是那几个老不死的就等着抓我向宗门请罪,幸亏老子一进来就闻到有生人气味。”恨恨说完,顾正超转身就走。 已经死透了的中年文士忽然睁眼,浑身仅存的一口精血喷出,胸口上一道寒光闪电般射出。 顾正超如遭雷击,身上白光乍闪乍灭,随身携带的各种保命护身的符宝,白光每一次闪现就破碎一样。 等到寒光消散掉落,化成一柄小剑断成数截,顾正超张口喷出一股血泉,他脸色大变,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张口吞下所有丹丸。 中年文士终于彻底死透。 转身一脚把中年文士尸身头颅踢爆,顾正超恨恨地道:“老东西,便宜你了。” 背心微微刺痛,伸手往后一抹,再看时,掌心几滴血珠。 第四十二章 因果线 离顾家别院五里地外的民宅里,顾正超没有了半点贵公子的气度,浑身衣袍散碎。 这处是他以前玩弄凌辱某个人妻时,杀了对方丈夫,又奸杀了女人,强占下来的一处民居,就连最亲信的仆从都不知道,如今却成了唯一庇身所。 整个观龙城,忽然间封锁了,所有出口都被几大宗门山门的修士把守。 从午后开始,就听城中道府所在,隐隐间有沉闷震动,沿着地底传来,空中却不见半点声光。 道府方圆几里都被人设下了隐匿和束缚法阵,顾正超无比确定,围剿超凡境修士,如果没有束缚法阵,必然打得天崩地裂。 顾正超闪过各种念头,最终还是决定在这处民宅里藏身,别的秘窟,都有人知道,若是去了,怕是自投罗网。 地下秘窟中,中年文士若是没有想着引诱后活捉,而是直接动手,顾正超怕是已经没了命,对方乃是炼气境筑基期修士,若是拼上修行前途,已勉强能用精血和念力驱使低级法器,一身武道修为也到了第五重气液转化,大意之下,才被顾正超用顾寻赐下的夺命锥重伤。 可惜,夺命锥乃是低级法器,内中蕴藏着一重禁制,由他老爹顾寻大费心力自封了三道气机,才能由顾正超使用三次,先前那次已耗光了使用次数。 从午到晚,顾正超时时在窗前张望,潜意识里有所期望,但随着大雾逐渐散去,道府那边再没动静,渐渐绝望,浑身瑟瑟发抖。 一个念头闪过:大伯和爹,甚至自己的几个兄弟,怕是都已经被杀。 低声抽泣,无边无际的恐惧,没有了大伯和亲爹撑腰,哪怕顾家还在,他也只能东奔西走像条狗般夹紧尾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露出了踪迹,被抽魂炼魄。 …… 入夜了,余羽谨守“宅在旅馆为宜”的警示,整整一天没有外出半步。 涉及到身家性命,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从午后开始,大地震动,把耳朵帖在地板上,隐隐能听到“轰轰轰”仿佛雷击般的闷响。 大雾一直未散,但仔细分辨,雾气笼罩最浓重,几乎见不到任何一点景物影踪的,是城中心那边,道府署衙所在。 到了晚间,大雾渐渐散开,街上人群拥挤,旅馆中也是人声鼎沸,纷纷议论着下午的响动。 余羽叫了晚饭,这次送过来的是微胖可爱型服务小妹。 她絮絮叨叨神神秘秘地转发着各路传言。 “听说是有大妖入城,道府那里都打成了一片废墟,如今全城都是各路宗门的修士,连进出各个城门都要严密审查,防的就是有妖魅走脱。” “好像武道大赛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开打,说不定就是怕那些妖魅夺走了道生的命。” “余羽,你那么厉害,能打败那些妖魅吗?” 余羽耳朵都快生茧了,但也奇怪,原本心里的些许忧惧,在微胖小妹的唠叨和崇拜的眼神中,慢慢消散。 “大姐,大妖都能和超凡境修士打得你来我往,我一个炼气境的,怎么凑热闹?” 等到半夜,还是没有异常情况出现,余羽觉得,自己预感中的不祥之兆可能已经过去了。 安安静静睡了一个晚上。 四月二十六日,武道大赛重新开赛,昨日城中乱哄哄的人心也归于平静。 在修士世界里,打打杀杀很平常,就连普通人,都从出生之后开始,一直被教导遇见打打杀杀马上关门,神经相比前世的普通人粗大了很多。 虽说许多人不信“大妖入城”,顶多也就是心里嘀咕,不会群情激奋要“真相”。 余羽出门,赶往西城区的钱老三家。 路过了那条巷子口,忍不住往里瞟了眼,昨日从遇见那只乌鸦开始,就心惊肉跳,怪不得哪怕是前世都说喜雀报喜乌鸦报灾,总是把乌鸦视作不祥的象征。 斜斜伸出后院墙外的枝头上,空空荡荡。 心里一定,余羽赶紧闪人。 这处老旧小区从早到晚都很平静,空寂的似乎留存不住人气。 一天之计在于晨。 院墙内的一处小小的宅院里,原本是宅子主人早起洗漱外出的时间,今天宅中却格外安静。 男主人和女主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面色潮红,如同喝醉了酒。 男人的眼睛睁着,眼眶已经裂口,两行血泪从裂开的眼角六淌了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了枕头上。 他的眼珠凸出,像是看见了天理难容的事,充斥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漆黑的瞳孔,仿佛是在无声地质问老天。 生命来的很艰难,走的时候却很轻易。 二十几岁的女主人胸前衣襟敞开,露出一片雪白血红。 高耸的前胸,破了一个大洞。 血仍在流,在被褥上映出了血色的花朵。 女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面色却仍栩栩如生,血液已经流得几近干涸,身体肌肤仍充满弹性,面上潮红片片,仿佛是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中消失了生命迹象。 “嘎嘎”,浑身黑羽的乌鸦昂起脖子,喙子上叼了块血淋淋的肉片。 虚空中,有一条若有若无的线,连在乌鸦的爪上,另一头连着一个走动的人形。 昨日,乌鸦也曾在一个少年人身上见过同样的线条。 “快要断掉的鬼咒因果线?” 乌鸦发出了人声,阴冷的眼珠转动。 “只有我的鬼咒,才能牵连中诅咒者因果命运线在我身上,是正超曾诅咒过的对象?如此之淡,却是已经解除了诅咒之力,再过数天,因果线就将断裂,无迹可寻,可惜命不好,还未抹去前又撞上了我。” 中了鬼咒者,因果命运线就将中咒者与施咒者相连,若是中咒者死亡,施咒者可通过因果命运线汲取魂魄精髓。 出自阴土与阳土渗透隐秘处的阴乌,除开能够喷吐阴火、隐匿于虚实之间,天然就能形成鬼咒,可为修行阳世阴土转生法者提供最好修行资粮。 观龙城道府之主,正是通过祭炼阴乌,大批收割有灵阴体者魂魄精髓,方能快速精进。 昨日大战,突如其来,道府之主顾冠连同祭炼的数百只阴乌均被困在宗门大束灵法阵中,灰飞烟灭。 一只阴乌牵着一缕魂线,若到逼不得已,祭炼者还能将魂魄神念投入阴乌体内暂且寄魂两日,再寻合适身体夺舍偷生,只是从此之后就成了阴土之物,难以在人世容身。 “天机一线,若非正超侄儿昨日求见,我亦不会在突破关隘的要紧时刻遣出一只阴乌,如今本体已毁,幸有仅存的一只阴乌,还能寄托神魂,但合适肉身难寻……” 阴乌振动双翅,飞了出去。 阳世阴土转生法太过阴毒,乃是各大道宗明令的禁忌,无数宗门均因触犯禁忌而灭宗。 对于顾冠来说,最合适的转生肉身唯有家族血脉携带者,顾家不少子侄脑海中,均有禁制,就是为了如今局面,只可惜,各大宗门有备而来,将所有子侄亦一网打尽,要么杀了,要么关押在法阵中。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这门阴毒功法,却是以“食子”为根本。 飞行中,阴乌顺着因果生命线的感应,把握住了前面一个身影的方位。 没有合适肉身,只能附魂因果线相连者。 阴乌在空中缓缓振翅。 不急,它还有一日多的时间,可以为神魂寻找一个合适的肉体。 顾家下一辈里,顾正超的血脉最为合适。 鬼咒来自自身,使用它的却是顾正超本人,诅咒人的,和被诅咒的,因果上既然有了干连,就有奇妙的命运牵连,就如昨日前方那个少年,与顾正超,一前一后进入小巷子,冥冥中自有定数。 正超昨日已经得知情势不对,若是能够顺利逃脱捉拿…… 第四十三章 亲爹 识海中的银钱翻翻滚滚,仿佛被潮水冲撞,浪里浮沉。 正面“命无所定”。 反面“祸福自决”。 此起彼伏,总有一面能够对上。 卜算中的警示:宅在旅馆为宜……此时仿佛成了一种讽刺,展示着命运的变幻莫测。 每一步踏出,就像是奔赴刑场,脚步沉重,心境更是笼罩了比昨日大雾更浓的灰霾。 宅在旅馆多好,以为一天过了,不祥预感消失,就没了祸患,谁料到一出门…… 一只乌鸦在肩头停着,通体漆黑如墨,抓在肩膀的爪子,有如钢铁制成,漆黑的爪尖稍稍一动,这条命就交代了。 “走”,乌鸦的声音像是从幽冥地狱吹出的阴风。 心神想要沉入识海,却根本无法成功,一股极度诡异的气息笼罩着躯体。 不能把它带到西城区,到时只能牵连无辜的人。 漫无目的地走,渐渐走向了城中心。 一人一鸟,在阳光下拖出长长的一个影子。 只有人影,没有鸟的影子。 “小子,你想找宗门修士?”乌鸦,或者说阴乌的声音没有变化,余羽的脚步一顿,没有说话,换了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顾家别院”,阴乌阴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顾家别院?”余羽恍惚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自己,依旧一步步走着。 嗯?因果线的牵连出现了? 在阴乌的眼中,那根淡到几乎依旧快要看不见的虚线,忽然开始颤抖。 阴乌黄色的瞳孔里,掠过了喜悦,像是猛禽发现了可以捕捉的猎物。 …… 饿,很饿,各种防身符宝消耗光前耗尽了中年文士射出的符剑的力量,最后一刻,他仍然被刺中了一下。 仅仅是破了点皮,但不久前,顾正超发现自己的手脚微微有麻痹感。 符宝上残余的东西,侵入了体内。 他不敢出去。 街面上越平静,他越不敢出去。 顾正超忽然发现自己很怕死,怕的要命。 口干舌燥,耳边传来的街面上的声音忽大忽小,有时远在天边,有时近到像是在耳边炸开了一个个的雷霆。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连女人都还没玩够,我要立足至高,要让所有的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把顾家的人都一个个剁成肉酱,让他们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把他们的女人都一个个卖入窑子…… 美好的景象在他眼前浮现,嘴角露出了病态的笑。 朦胧间,有一条人影从窗前走过。 顾正超只觉得身体里的某根神经猛地兴奋起来,看着那个陌生的身影,升腾起了扯碎他的欲望。 砰,窗户裂开,他猛扑出去。 夺命锥在手,人在空中,舌头舔舐着嘴唇,渴啊,真渴,好想喝点,人血的滋味怎么样?甜的,还是咸的? 应该是咸的吧?! 顾正超觉得自己的记忆很错乱,人血的滋味似乎尝过,那是一个很丰满的女人,孩子才两三岁大,还在奶着,居然妄想抵抗,不肯心甘情愿把自己脱得精光奉献肉体。 然后……他隐约想起来,完事后,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女人,自己一剑把她只有两三岁大的儿子杀了。 血啊,两三岁大的小孩子的血很香,有股淡淡的奶味,可谁让那小东西在自己奋力耕耘的时候,哭的他心烦意乱? 小小的头颅掉了下来。 嫩生生的小脸上,大大的水灵灵的两只眼睛里,还有晶莹的泪水。 清净了,再也没有烦人的哭声了。 然后,已经奄奄一息遍体鳞伤的女人,像是发了疯,竟然一口咬伤了他的手。 他一剑把女人的手给砍了下来,听着那凄惨的哀嚎,似乎听见了世间最美妙的玄音。 然后,他喝着咸咸的血液。感觉到了世上最美的味道…… …… 余羽惊骇的面容倒影进了血红的眼珠。 强烈的快感袭击着全身。 马上,就能喝到甘甜的血液了! 一只鸦爪,按在了顾正超的肩头。 “大伯……”顾正超神志一清,后脑像是灌入了冰冷的泉水,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 唯有红色的眼珠,仍然闪动着血光。 “你,大伯,你没死?”顾正超的脑子仍是混乱的。 阴乌眼中阴霾一闪,嘎嘎怪叫几声,嘶哑地道:“嗯,你中了沸血咒?” 顾正超看了看几步外一动不动的余羽,内心中仍然有种强烈的欲望,他记起来了,昨天就见到过这个少年人,那时他的身体里也有种躁动,想要杀人,而现在,他只想喝血。 “董文成叛变投敌,想要引诱擒捉侄儿卖好,侄儿将计就计,趁他防备松懈时取了性命,可惜被他临死反击,用符剑擦伤了背心。”顾正超说了一下自己的变故,急切追问,“大伯,我爹现在可好?” “你爹怕是……大伯昨日被三大宗门围攻,料想顾家别院里你爹也应遭受了围攻。” 阴乌嘶哑的声音敲打着顾正超的灵魂。 “难道我爹就这么死了?”顾正超眼睛里的血色都淡了几分,不甘、恐惧、迷惘,“我爹可是超凡境!”心里还是不愿相信顾冠说的,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稻草。 阴乌不耐烦地哼道:“好了,他也不是你亲爹,先到宅子里再说。” 顾正超浑身剧震,目瞪口呆:“什么?他不是我亲爹?大伯,你,你,你知道什么?” 阴乌一双“鸟瞳”冷冷盯着边上的余羽。 “走。” 余羽无奈地跟着进了顾正超藏身的民宅。 “大伯……” “进去了再说。”阴乌打断了顾正超的呐喊。 顾正超紧紧握着拳,跟在阴乌身后。 抖了抖黑羽,阴乌说出了让顾正超浑身战栗,让余羽震得里焦外嫩的秘密:“正超啊,我才是你亲爹。” 顾正超脸色由红到白,再由白到红,来回了几次。 “你照照镜子,是不是和我长得更像?” 看顾正超还是不愿相信,阴乌感慨地说:“想当年,顾寻在外花天酒地,你娘独守空闺,那是一个雷雨天,我从外面回来,你娘害怕雷声,穿着个肚兜就跑进了我的房间,一夜风雨,从此就有了你……” “顾寻十几个子女,我独独最疼爱你,就是因为,你是我的血脉延伸。” 阴乌一阵唏嘘,鸟眼中似乎闪过了近二十年前的那晚景象,一具白花花的身体,钻入了被窝,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真,真的?”顾正超似乎平静了不少。 “这种事我怎能骗你。”附身在阴乌体内的顾冠,义正辞严。 顾正超脸色又变幻了几下,扭捏叫:“爹。”一口气舒了出来,原来的便宜老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有了大伯当亲爹,那可是超凡境炼心境的真修,比原来那个先天期的便宜老爹厉害得多,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似乎又有了希望。 第四十四章 虎毒不食子 “爹,怪不得一直和你亲,原来是因为我们父子血脉相连。”叫了第一声,接下来叫爹就顺口多了。 父慈子孝,真是一副感人心扉的场面。 余羽心底阵阵恶寒,尼玛,顾家都是些什么货色,难为还能把和弟媳勾搭成奸说成情投意合,不就是一个痒了一个硬了嘛。 当然,很多情况下,男人和女人之间,在荷尔蒙的诱惑下,都是如此,包括自己,余羽从顾寻头上的绿色草原联想了很多。 “好了”,阴乌斟酌着词语,说,“血脉之间的感应真切存在,现在,我需要你,儿子,需要你和我的血脉升华得更加璀璨。” 阴乌念动一个音节,音调诡异。 顾正超后脑某个窍穴震动了一下。 “好痛!” “儿子,等爹与你合为一体,就不会再痛了!”阴乌两只瞳孔中黄芒大盛,如同两盏小小的橘黄色灯泡。 “合为一体?”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从心灵最深处涌起,顾正超尖叫,“爹,我不要……” “傻孩子,有什么好怕的,等爹占了你的身体,你的魂魄就融合进了爹的神魂”。 顾正超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阴乌扇动翅膀,阴风骤然刮起,余羽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前世看了很多,有各种邪魔夺舍,可真没看见过当爹的夺舍亲生儿子的。 一阵阵地涨,一阵阵的麻。 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惧,哪怕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皮肤表面的汗毛,却根根倒立。 “超儿,在你还很小的时候,爹恰好得了阳世阴土转生法,想着有朝一日,说不定就要魂飞魄散,就在你的脑中留下了禁制,以备万一身毁道消,还能借你的身体重修。” 阴乌的爪子在顾正超的脸颊上滑动。 “超儿啊,爹也是没办法,谁让那群自认道门正宗的狗东西,容不下爹修炼这门功法。” 阴乌的声音像是掠过冥土的阴风。 鸟头一转,定定地看着余羽:“原来,爹还想着,虽然借着阴乌逃遁出了一丝神魂,可没法夺舍重生,想不到你曾用鬼咒对付过这个小家伙,诅咒之力虽消,因果线牵连仍在……” “若是超儿你的躯壳容纳不了神魂转生,就只能借被你诅咒的小家伙肉身一用,有鬼咒的因果线牵连,他是唯一能够承纳我神魂附体的备胎。” “若是转生成功,爹就杀了这个少年,用他的心肝魂魄,告慰超儿你。” 余羽两只手拢在袖里,各捏了几张符纸,但阴风吹过,身躯像是冻成了冰棒。 就连意念,都凝成了冰块,根本无法激发。 此时听着那阴恻恻的声音,心神更像是被钝刀割肉。 如果顾正超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难道真的毫无一丝生机可觅? 鬼咒之力牵引着因果线?当时不是已经消除了?难道令冬寒堂堂一个超凡境真修都不知晓鬼咒消除还有因果牵连? 一个虚影,忽然从阴乌身上扑出,合身飞进了顾正超的躯体内。 阴乌鸟瞳中的黄光散去,噗,鸟躯消散成了尘土。 “顾正超”的眼睁开了。 眼神扫过余羽,似乎有点迷茫。 黄芒乍闪,一瞬间,余羽觉得顾正超的躯体下,已经换成了另一个灵魂。 “哈哈哈……”,笑了三声,噶然而止。 露出在衣服外的皮肤,霍然如波浪涌动,底下的青筋和血管,一根根绽起,像是有千百条蚯蚓在爬行。 “顾正超”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忐忑,余羽背心都是冷汗。 眼巴巴地看着,“失败,夺舍失败”,转念想到若是夺舍失败,自己就成了被夺舍的对象,又觉得很是不妙。 肿么办? 似乎没得办啊! “顾正超”两手捧住了头,嗤,手指如铁,却是扯下了一只耳朵。 血如泉涌,从断裂的耳根。 “呵呵……呵,哈哈……”似哭似笑,脸部肌肉扭曲,两只眼睛一大一小,鼻涕从鼻孔中流出,嘴角歪斜,口涎滴落。 “麻的,这是,这是疯了?!” 在余羽震惊的视线中,“顾正超”另一只手扯下了一大把的头发,露出了青色头皮。 他似乎根本就没有痛觉。 扯下耳朵的手,忽然伸出两根手指,状如铁钩,挖进了眼眶。 眼珠子立刻凸了出来。 鲜红的血,从眼眶里喷出,像细小的喷泉。 圆圆的眼珠子,还有几丝血肉连在眶内。 呃,强烈到控制不住的呕吐感,腹内翻滚,余羽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他弯下了腰,翻江倒海,从喉中倾泻而出。 仅存的一只眼中黄色瞳光又泛闪。 余羽的躯体猛然“凝固”,保持着弯腰呕吐的姿态,腹中冲涌出的酸液还在流淌。 “啊,啊啊……不,超儿,我……” 黄色的瞳孔闪烁明灭,犹如闪光灯,一闪,一灭,一闪,一灭。 一闪,“超儿”,一灭,戛然而止。 再闪,“你爹”。 又闪,“不要”。 还闪,“抗拒”。 继续闪,“爹活着”。 还在闪,“你也活着”。 束缚在余羽身上的诡异力量如潮水涨落,一涨,一退,一涨,一退…… 一涨,浑身僵硬,一退,呃,呕吐。 一吐,一吸,一吐,一吸。 余羽感觉自己的胃已经炸了,脑子也要炸了。 束缚的力量在一潮一潮的退却。 手指已经能动了。 毫不犹豫,余羽捏动法诀,气海中内气涌出,灌注进了手中的符纸,破邪符闪起了光。 阴寒刺骨,破邪符亮起一半,猛地熄灭。 余羽的心都凉了,果然,只要有那种诡异的束缚在,连法符都发动不了。 内气都能如喉咙里的胃酸,明明吐了出来,突然又倒吸回去。 “顾正超”瞳中黄光前所未有的强烈。 “融合吧,不要抗拒,超儿,融合了你的身体还在,抗拒就是灰飞烟灭。” “你特么怎么不去死啊!”猛然间,从“顾正超”的嘴里,吐出了截然相反充斥着无比浓重恨毒之意的尖叫。 “要我死,你也别想活,老东西,我绝对不会让你活下去。” 嗤,又一抓,另一只完好的眼珠子掉了下来。 “杀了我!” “顾正超”血肉模糊的脸忽然抬起,冲着余羽发出了尖锐到刺破天穹的吼叫。 他的两手突然扼住了喉管,脖颈上的动脉血管裂开,血泉冲了出来。 余羽心里阵阵发麻,趁着顾正超暂时收回了身体控制权,赶紧祭出破邪符。 这一次的引发时间,足足比击杀黑衣人那次短促了数倍,金光一闪,破邪符已经发动。 “顾正超”眼中的黄芒闪烁,又控制住了身躯。 随着破邪符化成金光。 被照射到的“顾正超”的身躯,赫然像是衣物被烈火炙烧,冒出了青烟。 “不”,凄厉的尖叫从“顾正超”嘴里喊出,黄色瞳光直直盯住了余羽。 不只是阴冷,冻结,而是灵魂开始战栗、仿佛被滚烫的开水当头淋下,痛的没有了感觉。 余羽彻底失去了感觉,只有内气仍在灌注。 各种光环连连闪烁。 神行符、护身符、破锐符一一激发。 五颜六色的光,交织成了一团。 令冬寒附送的福利,一次性全部消耗完毕。 第四十五章 善泳者溺 黑暗渐渐笼罩了大地。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个冰冷的东西,在他背后,紧紧贴着,一双冰冷的手,由后至前,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无法呼吸。 脑子里嗡嗡嗡鸣响,就像有人在耳边开了个道场,敲锣打鼓,叮叮当当。 “谁?我被附身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他猛地睁开了眼。 阳光明媚,一个晴朗的天气。 浓重的血腥味,还有吸血食腐的虫子,嗡嗡嗡地聚成了密密麻麻黑黑的一团一团,叮在地上散碎的肉块上。 “呕”,刚刚入眼,余羽忍不住干呕,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吐光了,只有苦水。 地面上布满了交错切割的裂缝。 顾正超的身躯,已经成了一块一块的尸身,头颅切成了两半,如爆裂的西瓜,红的白的,遍地都是。 两只眼珠子脱离了眼眶,在地上向屋顶瞪着。 躯干东一截西一截,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加起来被切成了几十块,散布在各个角落。 伸手一摸,所有的符纸都消失了。 “我昏迷前激发了破锐符,结果搞成了这样?” 余羽感觉脖颈酸涩,转动间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响,哪怕“顾正超”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置身于民宅中,仍然萦绕着阴气。 忍住恶心,快速搜刮走了房中散落的几样法器,置身在阳光下,才觉得遍体的阴寒散去。 出了民宅,他才发现法衣上的原石碎裂了,一整排的扣子,碎了足足三枚,只剩下五枚。 浑身上下,如今可真是一穷二白。 一式两份的各种符,前前后后都已用得精光,现在连法衣上的原石都碎掉了三枚,虽说法衣有七大符阵,其中的聚灵符阵能够自行吸纳天地灵气,维持七大法阵基本的运转功能。 原石为什么碎裂? 突然间,一个疑问跳了出来。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身躯虽在日头照射下,竟似乎有几分冷意,从后背、脖子渗出。 走远了,才有心思打量手中的收获。 一把锥子,一个戒指,十几张法符。 锥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蓝光,戒指灰扑扑的,并不起眼,法符是用金丝桑叶纸制成,符面上夹杂着缕缕金色丝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原本各种法符消耗精光的肉痛,顿时化成了过眼云烟。 这锥子和戒指看起来都不是一般货,他拿起锥子一插,坚硬的石板,在锥尖下犹如豆腐,锥子直没至柄。 锥子有囊,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余羽拐进街面上的一间小店铺,买了个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咔哒咔哒,风吹动了窗户。 纤细的光尘在风中上下飞舞。 民宅里,地面上的血肉散发出了腐烂的臭味,嗡嗡嗡,无数虫子飞舞。 啪,窗户忽然合上。 仿佛是被人从里面拉上了窗栓。 玻璃的窗面上,顿时爬满了一大堆的飞虫,紧接着,啪嗒啪嗒,一个个地掉落下来。 门关了,又开了。 吱呀吱呀,门扉随着风摇摆。 郑二远远从那处民宅路过。 他是个力工,有一把子力气,可惜年轻时只修炼到了武道二重就没有进展,但凭着蛮力和低微的武道修为,在码头上混了几年,也混成了一个小头目。 他家就在离这座民宅的几十步外。 民宅中原本住着一对夫妻。 男的是在酒楼当账房的,女的是在一处棉纺工坊做工的,女人体态丰腴,长得很白净,眉眼如画。 那时郑二经常偷看女人,这条巷子里,就数账房先生的老婆最好看,胸大臀圆,衣服下总是胀鼓鼓的,惹得一帮年轻男人的眼神,老是在那女人身体上转悠。 做账房的年轻男人是个妒心重的,把自己的婆娘管的很严实。 直到有一天,两夫妻死在了宅子里。 女人死状很惨,两三岁大的孩子头都被砍了下来,郑二看过现场后,接连做了几天噩梦。 此后,这座宅子被人买了下来,却经常有诡异出现,宅子就成了“鬼宅”,荒废下来。 每次打这边路过的时候,郑二心里都会发毛。 但明明知道民宅很诡异恐怖,却又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第一眼的时候,宅子里的窗是关着的,再看第二眼的时候,窗户忽然开了,隐隐约约,似有一个女人倚在窗口,对着他笑。 “咯咯”,笑声很清脆,像是风中悬挂的铃铛。 郑二脸色都变了,脑子浑浑噩噩,一路狂奔,直到进了自己的家里,才剧烈喘气。 隐约中窥见的女人,面容仿佛生前,竟是那死了几年的女人。 …… 回到旅馆,一种“大难不死重见天日”的庆幸笼罩了全身。 尤其是当旅馆微胖小妹迎了上来,抖动着胸前巨浪,活生生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略略有些肥腻,但却又是如此可爱,让他平静了下来。 “又见面了,真好,谢谢。”余羽打完招呼,闪进了房间。 只留下微胖小妹怔在原地。 回味良久,微胖小妹有些迷惘。 见到我就真好?为何对我如此念念不忘?莫非是……微胖小妹想到了要紧处,羞涩微笑,心道:哎呀,连表白都如此画风清奇?看来还真是很纯呢! 哎呀,亏我还老是嫌自己胖呢,总觉得长得难看,原来在别人眼里,还是很好的,尤其叫余羽的少年郎,长得还那么可人,简直就想把他吞进肚子。 “安安生生的,把武道大赛打完,千万不要再撞上什么幺蛾子。”余羽心里余悸还未消去。 民宅里,他几乎以为这条命就要交代了,没想到峰来路转,居然活下命来。 那种绝望、恐惧、无奈的滋味,他绝不想再尝试。 原本已经入了拔剑宗,眼见着就要在修行路上风生水起,若是无缘无故就此陨落,简直是把命活到了狗身上。 这一次的遭遇,也让余羽重新“认清”了自己。 纵然凝聚了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筑成了五感通明道基,区区武道三重,修行上不过炼气境通窍期的修为,算什么? 不要说那些非人层次的超凡境真修,就一只乌鸦,仅凭念力便让自己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连续成功,无论是武道、修行,还是出书、赚取气运、被拔剑宗收为内院弟子,余羽还是有点发飘了。 尤其是依仗着那枚从前世带来的铜钱,似乎依靠着它,就能平步青云! 归根结底,哪怕是铜钱,亦为外物。 便如在乌鸦的威压下,体内铜钱毫无反应,被压制得连翻个身都小心翼翼。 “命无所定”,恐怕暗示的不只是人的命运没有定数,怕也是说哪怕是铜钱本身,也决定不了钱主的命运。 “祸福自决”,那就更明显了,使用铜钱,带来的未必就只有好运,若只是一味依赖…… 善泳者,常溺于水! 坐在房中,面色阴晴不定,将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日起,所有的事都梳理了一遍,余羽的心思逐渐沉凝。 仿佛有一层细细的纱布,滤去了泥沙,心思顿时透明轻灵。 起身,一招一式,将重新推演后的第三十七武道融合版一一演示,浑身骨骼中似有千百只蚂蚁爬行,又痒又麻。 不惊反喜! 劲力已经渗入了骨骼内部,武道修为,竟似乎又有了突破的迹象。 超凡境以下,武道修为才是真正的保命符,若是道学中,甚至那些宗门山门内未曾经历过生死一瞬的,哪怕被谆谆教导要在武道上多费点心思,将肉身好好打磨,但多半也只会将目光聚焦在神秘无比的修行上。 但余羽不同,短短时日内,从黑衣人到那只诡异的乌鸦和顾正超,经历了几番生死考验。 面对生死,所恃者何? 若是武道修为到了第五重甚至第六重,内气化液甚至凝煞聚罡,如何会在乌鸦的精神震慑下生死由人操纵? 哪怕是超凡境修士,也无法仅凭神念威压,让武道六重巅峰的高手失去对自己肉体的控制! 修行路上争夺一线生机,能够用来依恃的本钱越多,才越有攀升的底气。 第四十六章 白影 夜里,余羽被一阵模模糊糊的哭声吵醒了。 不知是梦境还是从隔壁传来的声音,有个女人的声音。 “我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却绵延不断,余羽的睡眠一直很好,尤其是这副身体还是十二岁的少年,正是贪睡的时候,一闭上眼,有时候,哪怕是外面打雷也吵不醒。 伴随着低低的哭泣声,房间中的温度似乎也冷了下来,哪怕裹上了被子,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似睡似醒时分,有两条手臂,忽然自身后环抱,搭在他的脖子上。 想要睁开眼,却像是遭遇了鬼压床,眼皮都动不了。 那手冰凉冰凉,就像是两块冰。 在梦魇中挣扎,忽然间他就醒了,房间里空空荡荡,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余羽炸毛了。 短短一两天的工夫,自从撞见了那只乌鸦,简直像是走了背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起身在房间里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一大早起来,照了照玻璃镜,两只眼圈微微发黑。 武道大赛的初赛还在继续,余羽带上了从顾正超残躯上搜刮来的十几张法符,把蓝色尖锥和戒指留在了房中,到钱老三家里走了一遭。 老文和老查的确有专长,虽说不上什么翘楚,但有了两人加入,两首歌的编曲进度快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连日来都撞见阴邪的东西,余羽有点不想回旅馆,索性在钱老三家里写起了书稿,《搜神记》存稿虽多,但每日以五千字的速度连载,多点存稿总是有备无患。 一写,就到了晚上,完成了足足两万多字。 钱老三租下了隔壁的宅子,花了每月一千五百钱的高价,和老文、老查同住,钱款自然是余羽支付,至于他自己的宅子,也算是租给了余羽,安置张瑜和吕晚母女。 自己住不要钱,自己的宅子租出去能收钱,钱老三乐的合不拢眼。 虽说第一次见余羽的时候,自夸在观龙城也是一号人物,但没几日,就“透漏”了破落户的本色。 左邻右舍一见就露出嫌弃的神色,夸夸其谈恨不得把牛吹上天的时候,被人当头一盆冷水,这种洋相出得多了,算不算得上“人物”,就见了根底。 不过,余羽觉得挺好,钱老三贪财,嗯,也算是好色,但不贪杯,不道德败坏,被街面上泼辣的女人骂了,也只是笑笑,要是当面不发作还可以当作是怕被人家女人老公揍,但就连背后,也没骂爹骂娘。 要是弄上个胆大胡来的,余羽还真是不敢把张瑜和吕晚母女安置在他家里,张瑜不说了,吕晚太漂亮,王苗也很招人,万一哪天钱老三起了歹心呢? 如今这两对母女,不说什么友谊的小船之类的,哪怕是事业上,也对自己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要是出了事,余羽花费的心思可就泡了汤。 “小哥哥,你晚上陪宝宝一起睡吧。” 吕小静眨巴着大大的眼,嘟着嘴,秀气的眉翘了起来:“麻麻好麻烦哦,天天晚上都要本宝宝抱着才能睡着,可是她的胸好大,把宝宝的嘴都堵住了,有时透不过气呢!” 吕晚的脸色腾地红了起来,又气又恼。 张瑜在边上微笑,王苗噗嗤笑了出来,但几天下来,也习惯了吕小静小朋友语出惊人。 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其实,余羽还挺想在人多的地方休息,最好有几个人在同个屋子里作伴,没办法,心里毛毛的。 可惜,被吕小静这么一说,再赖着不肯走,就显得居心叵测了。 平民区的街面两边只有几盏昏暗的煤气灯照明。 行走在幽暗处,余羽打起了精神,好歹也是个修行人士,总不能连走个夜路都不敢吧。 提着一颗心,顺便开启了天眼,提心吊胆地窥视四周。 一路上倒是没有异常。 回到旅馆,先修行了一阵改良版的天河落星图观想法,这一版的观想法,在修行效率上,比第一次卜算调整了几处内气运行线路错误的版本,至少又提高了三成。 他的五感已经通明,隐隐间已到了通窍圆满的地步,摸到了突破的那一层膜。 观想中,天上的星光丝丝缕缕,绵绵不绝,落入体内,化成了气海中的一滴滴水液。 星光璀璨,跨越了时间与空间,降临此身的,却是不知几多年前从星辰上放射出的火与热。 心神如水,映射着点滴变化,没有起伏,没有动荡,便如那古老的星光,只静静地在时空长河中流淌。 一个周天结束。 余羽心神活泼泼地,几乎有纤尘不染的感触,就在此时,他似乎感觉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在背后响起,一道冷风吹过耳畔,像是有人贴着自己的后背,对着耳朵吹气。 浑身汗毛炸开,和猫儿受了惊吓一般。 余羽咬住了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盘旋:莫非那乌鸦附身顾正超失败后,居然还没有死透? 霍然转身,眼前空荡荡一片。 天眼打开,眉心微痛,周遭景象光暗叠变。 “谁?”余羽听见了上下排牙齿咬合碰撞的声响。 猛然再次转身,仍是一无所获。 “咯咯”,清脆如铃铛的笑。 背后寒意渗出,结了冰。 声音不是男声,乌鸦是顾正超便宜亲爹寄托神魂的,断然不会是个女人,余羽心念急转。 一道白影忽地自眼前掠过,面上冰冷,有只手抚摩了一下。 余羽倒退几步,后背触上了坚实的墙面,几乎就要惊声大叫。 一阵寒意忽然笼罩住了全身,仿佛被乌鸦诡异力量震慑住了一般,竟无法动弹,张开的嘴巴里,发不出半个音节。 “你在找我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伴随着白色人影飘来荡去。 “咯咯”,那是余羽牙齿打架。 “你很害怕?” 白影叹息:“可是我很寂寞,我的孩子不见了,也没有人陪我,很多人都看不见我,我好孤独寂寞,你能来陪我吗?” 余羽脸色发青,陪你?你都已经不是阳世的活人了,怎么陪你?让我也跟着到地下去? “那个恶人死了,我好开心啊,他杀死了我的孩子,咯咯咯……”两行血泪,忽然从白影的眼中掉了下来,落在房间中的地板上。 惊悸、恐惧如潮水落潮,缓缓退却。 真面对着鬼魂,余羽发现自己恐惧的不是“鬼”,而是未知,口舌忽然间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恶人?杀了你的孩子?” 白影伸出了手,抚摩着他的脸面:“是啊,你也看见了,那个恶人杀了我的丈夫,又杀了我的孩子,还一口口地喝光了我的血,我死得好痛苦,可是我还那么年轻,我的孩子还只有两三岁大,他都还没穿过好看的衣服,还没有尝到过那么多好吃的,还没有娶到一个漂亮的女子……” 如果没有脸上的两行血泪,余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漂亮的女鬼。 白衣飘飘,前凸后翘,宽大的衣服,似乎都包裹不住硕大的地方,一张素净的脸上,有着隐隐的透明感,五官极为精致。 涩声劝说:“那你应该找杀了你和孩子的人去报仇。” 干嘛找我? 我又不认识你。 杀害你的丈夫和孩子,一口一口喝光你的鲜血的,又不是我。 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我也希望那个凶手永世不得超生,可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余羽很想疯狂呐喊。 “他已经死了,尸体碎裂成了千百块,我好喜欢,咯咯,看着他的血满地都是,看着他自己挖掉了自己的眼珠子……” 灵光一闪,余羽把握到了重点,失声问:“那个凶手是顾正超?” 第四十七章 与鬼同眠 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半夜里,星光依旧璀璨,照在白影身上,没有影子。 “我原来还不知道那恶贼的名字,自从被杀后,就一直呆在宅子里,每日里看着街巷上人来人往,却无人能够看见我,我害怕日头,只能在夜里走动,渐渐地,就忘记了很多事,飘飘荡荡好像就要消散,我很害怕,直到有一天,我在井底找到了一个戒指,把身体藏到了里面……” 白影几近透明的脸孔上,满是刻骨仇恨:“直到前几日,那恶贼忽然来了……天可怜见,我想扑上去咬他,可恶贼身上杀气重,我近不了身,就听他在那里自言自语,说甚么顾家亡了,等他有朝一日踏足青云,就要灭掉几大宗门满门,我好高兴,原来他也有家破人亡的一日。” “再后来,就是你来了……” 余羽理顺了思路。 原来这白影,是几年前被顾正超残害的,或许是死得太惨,怨气太重,结果没有投入阴土,而是化成了鬼魂。 鬼魂之属,不容于阳世,若是没有什么际遇,总要消散,但女人恰巧在井底找到了一枚可以涵养鬼物的东西,天长日久,反而滋生出了奇异,居然可以在人间界久驻。 原本,女鬼心心念念的都是报仇,没料到仇人稀里糊涂就自己死了,而她,趁着寄魂在乌鸦身上的顾冠与顾正超抢夺身体自相残杀同归于尽的时刻,扑上去撕咬,反而吞了残留魂力,居然一下子无师自通踏入了鬼道修行之路。 余羽苦笑,很想问:大姐,你都报仇雪恨了,为什么找上我? 眼神落到了那个袋子上,袋子里,除了那柄尖锥,还有一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戒指。 答案似乎就在袋子里。 呵呵,嘴角抽了抽,余羽无语,扣除两次推演消耗,目前气运值高达三百四十七点,这运气,还真是高到了极点,贪小便宜顺手搜刮了“战利品”,结果把女鬼寄身的戒指也当成了宝贝,亲手带着女鬼回家。 似是留意到了他的眼神注视方向,女鬼凄声说:“我好寂寞,几年了,没有人能和我说话,都是一个人从早到晚喃喃自语,可怜我的孩子,他死得好惨,如果能够长大,现在也有六七岁了,比你也就小上一点。” “宝宝,让妈妈抱抱。” 一双冰冷柔滑的手臂,从背后探出,紧紧搂住了他。 搂得很紧,似乎生怕松开了,就要丢失。 泥煤,汗毛又树立起来,余羽强忍住心头不适,任是谁,被一个死了好几年的女人抱着,哪怕长得再漂亮,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旖旎。 “我十二岁了,大姐。” 白衣女鬼的脸色变了,泛出了铁青,两只眼珠子猩红如血,微微张嘴,雪白整齐的牙齿,渐渐变得锐利。 “宝宝,你想抛弃妈妈?” 你特么神经错乱了吧,余羽忍住了火,鬼物有没有神经都是个未知数:“大姐,好歹我也帮你杀了仇人。” 手臂松开,白衣女鬼怔怔地盯着他,面容又恢复了正常。 “男人都靠不住。” 余羽快被折磨疯了,大姐,好端端的,突然又扯到男人靠不住上去了。 女鬼幽幽地说:“那恶贼要我陪他上床的时候,我丈夫为了活命,恨不得亲手把我衣服剥光送到恶贼床上……” 女鬼或许是憋了几年,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听见她说话的,絮絮叨叨,一会儿回忆起了生前的日子,一会儿哭诉失去了孩子,听到余羽两眼发直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闭了嘴,化成一道青烟,钻入了袋子里。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余羽长长的吐了口气,心累。 不想再费脑子前思后想,反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女鬼的办法。 吞服顾冠与顾正超残余魂力的女鬼,实力如何,余羽不是很清楚,他只清楚现在的自己在女鬼面前没有抗手之力。 如果说乌鸦的实力是一百,那么女鬼至少也有五十,而自己,大概只有五。 令冬寒不在比较之列,因为余羽根本感觉不出他究竟有多厉害。 余羽觉得自己神经很粗,在被窝里盯着那个袋子看了良久后,终于还是合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背后贴上了一具冰凉的躯体,两条手臂搂住了他的胸口。 冻醒了,床上除了他,没有别的东西。 面无表情地下床,和女鬼已经没有什么话好多说,说了人家也不听,偏偏还打不过。 三下五除二穿上了法衣,重新钻进被窝。 将睡未睡时分,床上又多出了一个“人”。 在黑暗中沉默良久。 穿上了法衣,被鬼抱着就不是那么冷了,我X,拔剑宗真传弟子的法衣,头一次发现还有这等好处,果然是寒暑不侵。 “那个扣子很好呢!” 侧卧着,背后贴着一具凹凸不平的肉体,明知只是虚幻,却是如此真实,尤其是在没有了冰冷触感后。 咔擦。 一枚扣子,不,原石,又开裂了。 “好像很好吃。” 咔擦咔擦咔擦…… “只剩两枚了,省着点,吃光了就没有了。”余羽挪开了一点。 女鬼又贴近了:“宝宝乖,别动,妈妈不吃了。” 余羽火从心头起,肃容道:“我有自己的老妈,你再这样,翻脸了啊!” 女鬼嘀咕着说:“不就是个小孩子嘛,干嘛那么认真,开玩笑也开不起,男人真不是东西。” 过了不知多久。 女鬼忽然转了个身,从原本由背后贴着余羽,换成了余羽从背后贴着女鬼。 臀股摩擦,嘶,余羽赶紧往后挪开,让出一个身位。 虽然心里知道对方是鬼,但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开始了青春期,有些生理现象,不但很容易激发,而且一旦出现了反应,还非常坚忍不拔。 “大姐,我还未婚。” “姐姐也是孤身一人呀。”女鬼捉着他的手,放到了胸前,“好久好久都没人抱我了呢。” 手有点冷,法衣的寒暑不侵,只是减轻了冷和热的程度,而不是彻底摒弃了对冷和热的感知。 有点软,还有些弹,闪电般收回了被安置在高耸处的爪子,余羽总觉得这样做不对。 虽然算不上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但对方是鬼啊! “我那死鬼丈夫,只顾着自己活命,根本不管老婆清白身子被人玷污,可是弟弟,你却帮姐姐报了大仇,姐姐只想好好感谢你。” 女鬼抓着余羽的手,又往下移,落到了她的腿根。 剧烈喘气,余羽勉强再一次控制住了身体的冲动,一把推开女鬼。 就在刚刚,女鬼的手居然摸了他的下身。 我X,什么鬼,如今这世道,连女鬼都如此开放? “弟弟,让你快活快活不好吗?不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女鬼不解地问。 “我还小。” “不小了啊,挺大的呢!” 牙齿咬着舌根,余羽勉强保持着灵台清明。 半晌后,女鬼倒也没有再来侵犯,黑暗中,她柔声说:“你也很好吃呢。”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尾椎骨似乎钻出了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行。 闭上了眼。 好吃? 什么好吃? 自己的身体,还是灵魂,很,好,吃? 第四十八章 逆向掠夺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女鬼已经消失,余羽弯着腰放水、洗漱,镜子里的少年,眼圈比昨日早晨发黑得更厉害。 眼神瞥了袋子一眼,思考着怎么解决女鬼这个麻烦。 “你想我了吗?” 镜中一花,出现了一个白衣女人,贴在他的身后,胸腿紧紧依偎。 砰,水杯倒翻了。 “我会一直跟着你的,弟弟。”女人消失了。 余羽的脸色发青,镜子中,他的手指上,有一个灰扑扑的戒指。 好了,都戴在手指上了,甩也甩不掉。 心事重重地出门,遇见了微胖小妹。 “余羽,你没有睡好吗?” 笑了笑,有气没力。 “是不是中邪了啊?难道是前几天入城的妖魅上了身?”微胖小妹紧追不舍地问。 拉住了余羽的手,突然甩开:“哇,你的手好冰,看来真的生病了,快,跟着我去拜拜供奉的秦关真君,很灵的,能转运辟邪。” 心里一动,没有拒绝,跟着微胖小妹进了偏堂,正中间摆放着一座类似道教真君的神像。 三缕长须飘拂,头戴道冠,手持一把拂尘,面容清癯,虽只是一座塑像,两眼却炯炯有神。 手指上的戒指忽然散发出了寒意。 一个声音在余羽脑海中响起:“弟弟,快走。” 嗯,有效果?余羽心头一松,正要开口,忽地浑身一僵,却成了一个提线木偶,手脚浑然不由自己控制,一步步退出了厅堂。 微胖小妹惊讶地问:“哎,余羽,你干嘛走得那么快?” 等她追出厅堂,已经不见了少年身影。 一直等到退回房间,余羽才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弟弟,你真不乖,明明知道姐姐是魂体,还去拜神,虽然那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可谁让人家鬼道修神千年,早已受用了香火,占据了神位,唉,难道你就这么想着姐姐魂飞魄散?” 白影一闪,出现在了身后。 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余羽的脖颈:“弟弟,你太调皮了,再这样,姐姐就忍不住想要吃你了。” 她的手,又往下滑落,按在了余羽的裤裆上。 恐惧,再一次攫住了心脏。 直到女鬼重新投入戒指,余羽仍是阵阵后怕。 女鬼出现的时候,余羽哪怕是想要将心神沉浸入识海都无法做到,即便消失,点开识海中的银钱,卜算、推演两栏仍是无法动用,仿佛被什么奇异的力量给冻结住了。 只有状态和成就两栏功能还是正常。 连着两天没有查看,打开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状态栏中显示: 气运值:四百二十五点。 根骨:上等六品。 等级:武道三重圆满(领悟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炼气境通窍期(五感通明)。 血脉:无。 天赋能力:天眼通。 状态标记:厉鬼附身。 什么时候,气运值从三百四十七点升到了四百二十五点? 莫非是击杀了顾正超和顾冠残魂的影响? 这两天心神恍惚,击杀了顾正超后银钱也没有直接提示“完成气运值掠夺”,自己也一直没有查看成就一栏,没料到竟然一下子增长了那么多。 再看成就一栏: 钱主击杀顾正超,完成气运值掠夺+50;钱主击杀顾冠附体残魂,小幅变化海州修行势力分布,完成气运值掠夺+100;钱主受厉鬼阴魅附身吸取阳气,完成气运值被掠夺+15;钱主受厉鬼阴魅蛊惑引发生理冲动,完成气运值被掠夺+18…… 气运值,居然还能被逆向掠夺?! 气运值乃是他最大的仗恃,如今却莫名其妙消失了七十六点。 余羽充满了震惊。 银钱果然是被压制了,原本气运值掠夺或是分享到手,都会有提示,现在一次次被掠夺,居然没有丝毫反应,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打开看了,恐怕还想不到短短一两天时间,气运值被掠夺了七十六点。 你也很好吃呢……女鬼幽幽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回响。 原来所谓的好吃,指的就是这个。 但仅仅是为了掠夺气运值? 摇摇头,余羽不动声色地拿出了虚境仪。 提着心,幸好,大概是见头盔并无任何类似于法宝法器之类的气息,女鬼没有出现。 信石不能用,余羽无法做到神念传递信息,一说话找人帮忙,怕是帮手还未赶到,自己就被吸成了干尸。 能够使用的,也只有虚境仪了。 当头盔遮盖了视线,仿佛穿越星河宇宙,一点点星辰,由小而大,逐渐占据了整个视线,下一秒,世界化成一片漆黑。 视界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越过繁琐流程,余羽的意念直接定位了山野闲居节点。 在虚境中“冲浪”那么久,唯一混到比较熟的修行论坛,也只有这个节点。 上次联系,已经加上了“一剑光寒”为好基友,余羽火急火燎地马上发了一封“私信”。 “被厉鬼附身怎么办?” 仅仅过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同宗道友“一剑光寒”令冬寒的回信就来了。 “一剑灭杀就是。” 没料到堂堂超凡境真修,居然也是一条“网虫”,看回话速度,怕是没事就一直泡在虚境里,但这语气,还真是有剑修的风采,余羽咬牙切齿:“打不过,弟子恐怕还未正式加入宗门,未能聆听师长教诲,就要丢了小命了。” “修行路上,几多白骨,看开点。” “大哥,求你了,老地方,帮帮忙。”余羽已经彻底不要了面子。 “好”,令冬寒回了短短一个字。 砰,头盔被重重一击。 余羽心神剧震,莫非虚境中意念传讯,也会被戒指中的女鬼察觉? 茫然摘下头盔,已经有了认命的准备,视线中,却见到了破开的窗户,和一条傲然屹立窗边的修长身形,以及,手上提着的一个虚境仪。 这一刻,余羽有流泪的冲动。 前辈、老大、大哥、大佬,他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最终,还是按照头次见面时令冬寒的吩咐,规规矩矩叫了一声道长。 令冬寒看着余羽,摇头不语。 心底微沉,余羽暗道:莫非自己的情况,连堂堂超凡境真修都没法解决? “出来!” 令冬寒不看余羽,只对着房间中的虚空处呵斥,声音如雷,却分毫未曾外泄,整个房间,在他举手投足间,似乎已被封闭在了与世隔绝的某处。 一个白影蓦然从虚空中浮现出来,身周遍布着丝丝缕缕的虚线。 “真人饶命,小女子没有害人”,白衣女鬼转过头对着余羽哀求,“弟弟,姐姐只把你当作恩人相看,从没有要害你的心思。” 她的声音哀哀切切,面容梨花带雨,余羽心头微软,想起这女人也很是可怜可悲,被顾正超强暴,几岁大的孩子被杀,生平又做错了什么? 叹息一声,说:“道长,还是收了吧。” “嗯”,令冬寒转动眼珠,笑问,“有女鬼红袖添香,岂非美事?夜中清冷孤寂无人相伴,修行时嫌家人吵闹不得安心,若是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女鬼在身边作伴,既能陪伴聊天又可暖床叠被,还不需要你赚钱养家,且生的貌美如花体态柔魅且对你百依百顺,如此好事,哪里去找?” 余羽: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四十九章 打工还是得打工的 余羽迷惘了,一个勤俭持家贤惠端庄不会因为柴米油盐生气争吵,懂得在你需要的时候解锁各种姿势,在你不需要的时候默默守候…… 这样想想,似乎也挺好的啊! “还是收了吧,万一被她一口吃了呢!”余羽无奈地叹气。 “想好了?”令冬寒句句诛心,“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弟弟,你怎么忍心要姐姐的性命?”白衣女鬼声声泣血,“一夜夫妻百日恩,昨晚姐姐还在床上与你大被同眠,也曾让你快活过,若是你求真人放过姐姐,姐姐定然做牛做马,也要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姐姐已经死过一次,若是再死,那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求求你了,好弟弟……” 你也说得好有道理。 可为什么要逆,向,掠,夺我的气,运,值? 余羽狠下一条心,冷冷说道:“道长,我决心已定,还是请你收了吧。” 令冬寒微微摇头,似有不解:“那女鬼鬼道修行颇深,离超凡境只一步之遥,你武力低微,若是碰上什么事,怕是就丢了性命,有女鬼跟随,修行路上就多了一份生机。” 咦,也对啊,身边跟着个老爷爷,啊,不是,跟着个女鬼保镖,不说拉风不拉风,也不去想什么杀人夺宝,但若是出去历练或进入秘境寻觅机遇…… 呵呵呵,干笑几声,余羽斩钉截铁:“不用了。” “看不出你倒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令冬寒肃然正容,掐动法诀,喝了一声“收”。 丝丝缕缕布满女鬼身周的虚线蓦然收紧。 嘎嘣,空气中传来密密麻麻,像是丝线断裂的响声。 白衣女鬼发出阵阵惨叫,仿佛经受着难以想象的酷刑,那声音凄厉到了极点,听得余羽心头微颤。 尖锐的指甲伸展出来,猩红的眼珠子盯着余羽,恨声道:“好你个心狠的小东西,昨日怎么就没把你一口吞了,省去了一场祸事。” 精致面容,忽然化成了青面獠牙,两只铜铃般的猩红眼珠子射出道道红光,在空中剧烈挣扎,一时间,所有缠绕牵连的虚线,齐齐断开。 “牛鼻子,想要我性命,老娘和你拼了。” 白影忽然消失。 余羽只觉得背后隐有寒意,来不及多想,猛地往地上一扑,顺手打了个滚。 “好一招懒驴打滚,使出来当真姿态潇洒,时机妙到毫巅,有大家风范”,令冬寒大大赞叹。 嗤,尖锐的破空声,白影闪现在了余羽原先立身处,尖爪挥出,留下一道残影。 左眼右眼的眼皮都一起跳动,心脏噗噗噗地跳个不停,余羽只来得及骂了“我x”两个字,玛的居然连鬼魂之属都会指东打西,猛地一路打滚,手脚并用,滚到了令冬寒脚边。 为了活命,一点脸皮算什么?! “区区阴魅,借魂脱困,还敢放肆,不知天地之大,不知天威赫赫。” 令冬寒面皮蓦地冷成了一块冰,右手伸出一指,如剑矗立。 “你们这般道宗走狗,最是狠毒不过,老娘今日拼的魂消魄散……” 声音戛然而止。 “啊……”尖利到震破耳膜的惨厉尖叫。 一把小剑。 三寸长短。 其形古朴。 遍刻铭文。 从令冬寒的指尖飞出,遁入虚空,从鬼物心口钻入,又从它的背心钻出,剑尖一滴黑色血珠。 “聒噪!” 令冬寒双眼微眯:“哪里来的废话,连超凡境都未入的鬼物,也敢打我拔剑宗真传弟子的主意,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空中,女鬼仍维持着前扑之势。 “不知,乃,乃是拔剑宗,真人当面……” “我代你说了吧,亦不知谋算之人乃是拔剑宗真传弟子,可对?” 女鬼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不过一丝被困在阴玄戒中的鬼魅残魂,心机倒深,也算运气,顾家之人杀了一家三口,女人怨气难散,宅中又有封沉阴玄戒的阴井,凝成了魂体,又被你所惑,不但魂体被夺,还成了你的傀儡。” 听着令冬寒清清楚楚宛如亲眼所见的道出自身来历,女鬼目露惊恐。 “哼,顾冠怕是神魂俱灭前都未想明白,本就在他儿子识海种下了暗门,夺舍为何竟会失败……若没有你这等擅长操弄魂念的作祟,区区一个顾正超,岂能反抗。” “封!” 没等阴魅再度开口求饶,小剑已闪现在令冬寒指尖,射出一道白色剑气,绕着阴魅身遭转了一转。 一转,阴魅成了千百块碎片。 二转,腾腾阴气化成一枚圆珠。 伸手一招,珠子落入了令冬寒手中。 他取出一个琉璃球,合掌一拍,珠子就封入了琉璃球中,仔细看时,就见乳黄色琉璃球中,一个小小的鬼体浮沉,肩生双翼,头长犄角,浑身遍布青绿色鳞片。 余羽只看了一眼马上转过视线。 泥煤,真是辣眼睛,昨天晚上贴着自己的就是这么个鬼东西? …… 郑二猛地从床上挺身坐起,他做了个梦。 一个面容熟悉的绝美少妇,在他身下婉转迎合,千娇百媚难以言说,浑身都似踩在棉花团般的云朵里,快活的好似神仙。 梦里做了个一夜十次郎,起床的时候,脚还是软的,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 那个女人好生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哪个自己认识的? 莫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平日里经常对着哪几位酒肉朋友的老婆心生觊觎,晚上就梦见了胡天胡地? 也不像啊,自己认识的几个酒肉朋友,哪一个有如此漂亮的老婆? 吞着口水,郑二对着镜子梳洗,镜中,一张胡子拉渣的脸,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有蜡黄的面色。 “奇怪,短短两天,怎么瘦成这般?”心里转着念头,出门往工地走去。 这几日,城中原本的道府,早已被那日听说攻入城中的大妖打成了一片废墟,据说原来的那位不露面的道府主人,都被大妖给吃了,如今新来的道府主人是个很和气的道长,花钱大方,招募了很多人手在废墟上重建道府,郑二平日里一人饱肚全家不饿,靠着在工地上做活,一日能赚两百钱,堪称是工地打工这么多年来,收入最高的一份工。 打过了这样的工,再去以前那些干一天活也只有六七十钱的地方挣辛苦钱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干完了活,总还要过日子,毕竟三十几岁了连老婆还没讨上,实在失败,唉,想想都心烦。 那些妖怪们也真是奇怪,都不用过日子的?天天打来打去,难道就不能自己种地打工养活自己,非得吃人才能活下去? 胡思乱想着,郑二经过了一处民宅。 心里打了个冷战。 前日放工回家,居然似乎看见死了有好几年的女人,倚在窗口,对着自己笑。 把郑二吓得不轻,一路连滚带跌。 不过还别说,死了的女人,生前长得可真标致,奶大臀大,让人直流口水,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把女人一家都给杀光了,奶奶的,就不知道暴那个什么,对了,暴殄天物。 不过这次,郑二发现了奇事,那处被人买下空置了好几年的“鬼宅”,居然有人出没。 莫非是小偷? 第五十章 跟我去修仙吧 看着一个个进出的都是人模狗样儿的,也不像是干没本钱生意的,郑二忽然发现有几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蒙着口罩,抬着几个箩筐出来。 眼睛一亮,呦呵,还有个认识的,不过却是个贱民,世世代代干着抬尸的活计,空暇时打打小工贴补家用,住在西城区贫民区的窝棚里,也在工地干活。 他凑了上去,拍拍那人的肩:“老闻,干嘛呢?这么晚了还不去工地?” 说话的时候,一股腐烂的臭味冲进了鼻子。 “死人了……”老闻的嘴巴被口罩遮挡着,说话含糊不清。 “死人?这座宅子本来就是没人住的,死个什么人?莫非是有不识相的夜里闯进去了?”郑二捂着鼻子,闷声问,“有值钱的物件,早几年也搬光了,哪里还会留到现在,嗤,这可是凶宅,死过好几个人的……” 话还没说完,看见了箩筐里一块一块的肉团,紫黑发臭,无数飞虫叮咬。 “这是死人的尸块。”老闻很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一句,生怕郑二听不懂,又说,“死了有几日了,像是被人肢解成了千百块碎肉,没有一处完整,喏,那是眼球,那是肝脏……” “别说了……噗”,肠胃剧烈蠕动,喉咙里喷出了昨晚吃下还没有彻底消化的糊状物,郑二连滚带爬地闪开。 “老郑你这胆子,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还能咬你?”老闻从小到大背过了不知多少尸体,有时还要一针一线将尸体缝合起来。 “鬼啊……” 郑二忽然又一声尖叫。 头一歪,差点就昏了过去。 宅子里的窗户开着,迎风晃荡。 一个白衣的女人,面容艳丽如花,正坐在窗口,微微笑着。 郑二想起来了。 连着两日晚上,梦里缠绵的那个绝美少妇,总觉得似曾相识却硬是想不起是谁,原来就是窗口坐着的那个死了几年的“女人”…… 背上出了层白毛汗,郑二整个人都哆嗦着,伸着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窗户的方向。 “老郑,你中什么邪了?抖什么抖啊?”老闻抬着箩筐喊了声。 “鬼,鬼……” 宅子外的几个衣着得体的人,把眼神投射了过来。 有人诧异:“咦,他居然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另一人笑道:“看来是天生长了副阴阳眼,可惜年纪大了。” 前面那人却道:“无妨,可以引入外山门。” 那人朝着郑二走了过来。 “鬼,鬼啊,鬼,我……”郑二还在哆嗦着,忽然看见窗口处坐着的女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化成了一道光,落入了远处走来的一个男人手中,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淡淡地朝着郑二这边瞥了眼,就走了过去。 “你见鬼了?”举步走来的那人却已到了郑二面前。 “是,有鬼,可,可那鬼刚才已经被人收走了。”郑二渐渐停止了全身颤栗。 “怎么称呼?”那人问。 “我,我叫郑二,就住在附近。”站在身前的人个子中等,不胖不瘦,有一张很是平凡的脸,若是混入了茫茫人海,保管很难找寻。 但见了人家身上穿的衣服,手上戴的饰品,郑二就自惭形秽。 “可愿跟我到捉鬼门修行?” 什么?修行?郑二震惊了:我都三十多了……难道还能够当修士?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如果成为了一名修士,还怕讨不到老婆? 一天两百钱的工都打过了,打便宜点的工是不可能的了,又想着讨老婆做爱做的事还要生几个孩子,也只有当修士这条路看起来能实现梦想了。 “我愿意!”斩钉截铁,无比坚定。 …… 令冬寒的手上把玩着一个琉璃球,内里的阴魅栩栩如生。 余羽的手上同样有一个,封印着的却是个白衣女人。 “那人也是被吸了阳气?” “鬼物阳世求存,必然要吸取阳气,但鬼物乃是阴属,修为不深者,一旦碰触日光等灼烈阳气,就会化作飞灰,男子身上阳气纯正温和,最是温补,那男子,若没有看错,当还是个童男。” “老大不小还是童男之身?”余羽讶异。 令冬寒神色微微有些许不自然,反问:“很奇怪吗?” “那么大年纪了,憋了太久,就不怕器官功能退化?” “可恶,修行中人没有了床笫之事困扰,精完气足,才能勇猛精进,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令冬寒心里暗暗恼怒,“那日收录你进拔剑宗的时候,就觉得心性不定、飞扬跳脱、狂妄自大、厚颜无耻,很想让人一掌拍死。” “看来,提早开始了入宗门前的心性试炼关,让你提早经受生死考验,还是很有必要的”,令冬寒心情大畅。 原本,拔剑宗乃是剑修之宗,对于弟子心性要求极高,但凡入选宗门的弟子,都要先过“试心关”,主要看其在生死面前是否能够看淡,有了考验余羽的心思,令冬寒索性提早开始这一关考验,从黑衣人开始,他就一直跟在余羽身后,那一只阴乌亦是被他一剑斩灭…… 结果,让他有些失望,看上去心性不定的小子,居然颇有临危不乱的天赋。 转了话题,令冬寒说:“你运势极旺,但运势太旺,修为不高,就容易招惹鬼物妖魅偷盗阳气,譬如有人家财万贯,却力量薄弱,连个守家看院的都没有,往往易招惹强人杀人越货,不可不记。” 短短数日,余羽却经历了惊涛骇浪,一条小命,飘来荡去,几次似将不保,当真是比许多人走完一生所经历的波折和凶险更多。 经历多了,脸皮似乎也厚实了许多,变得越来越不要面子。 舔着脸说:“令道长,您都是超凡境真修了,阴魅珠在手上也没有用,何不给我……” “想也别想”,令冬寒忍住了笑,说,“阴魅同为鬼属,却近似于妖魅一类,也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况且它在阴玄戒中藏身多年,又吞噬消化了顾冠一缕残魂,已经成了气候,就算给你,只要一点岔子,或许就反客为主……” 呵呵,阴魅珠我自己都不嫌多,还给你?令冬寒心里却在冷笑。 余羽心底微微发毛,知道没戏了,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的琉璃球,苦笑:“但这枚封印了女鬼的珠子。”有心想说区区一个没甚么修行的鬼物,留着又有何用,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你已经走完了宗门试炼,若是提前炼心,对你未来大有好处”,令冬寒脸色一变,“当然,这仅仅是我个人修行的体验,未必适合于你。” “炼心?”余羽有些懵逼:你说这几天一会儿一个黑衣人,一会儿一个顾家大少,一会儿一个寄托神魂在阴乌身上的超凡境真修顾冠,接下来又是阴魂缠身,此等都算作是宗门试炼。 眼睛瞅了又瞅令冬寒,看得剑修都有点不自在。 那眼神冷冷的,阴阴的,好像一个欠了一大笔债的背债的,打量债主的眼神。 第五十一章 炼心 余羽的心理活动很复杂,无声呐喊着:你说你都跟在身后看顾,可泥煤的我不知道啊,我特码是一会儿觉得自己快死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要失去继续活着的勇气了,整日整夜煎熬,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好,或许的确有什么宗门试炼关,你提前开启也没错,算我倒霉。 可宗门试炼刚刚结束,突然跳出来一个“炼心”,又算怎么回事? 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和考验? 考验多了人会麻木的懂不懂? 好比一张弓,弦拉的太满,次数太多,要不中用的啊! 令冬寒不自在的挪开眼神,避开那幽怨的视线,心说:小子,你不是说什么“憋久了器官功能会退化”嘛,那自然要给你机会常常使用那一器官,免得退化了派不上用场! 干咳几声,清清喉咙,以便让声线更为清越自然,说:“如今白衣女鬼只沾染了几分阴魅天生的媚骨,善能惑人,但本性已经恢复,我看了是个心地纯良的,闲下来的时候可以照料你,省去你很多心思,虽然修为低微,但只要不正对猛烈日头,却可在白日现身,且已经塑造了法躯,幻化出来时和普通人的肉身无异,面对如此美丽女鬼日日诱惑,你若能防沉迷不堕落欲海无边,一枚道心就稳了……” “如今再无人在身后照看,你要好自为之,另,宗门试炼已经结束,这炼心之法,乃是我看你资质心性尚可造就,特意传授,而非宗门要求,若是抵挡不住,就是心性尚不过关,不可强求,切记,若是有志登攀绝顶,筑基之前,元阳不可泄露……” 说到底,什么炼心不炼心的,令冬寒自己也没有试过,只是看某本祖师手札中提了一笔,越说到最后越是心虚,赶紧打了很多预防针。 终于又摆了那小子一道,令冬寒身剑合一,化成虹光,心情极佳,瞬息消失。 看着令冬寒身化虹光遁离,余羽目不转睛,又羡又妒:何时自己也能这般,想飞就飞想走就走? 估摸着,这次大概是彻彻底底地走了。 余羽舒了口气,捏着手上的琉璃球,咬牙切齿:玛的智障,怪不得听寄魂阴乌的顾冠说出鬼咒牵连的因果线未断开始,自己就觉得蹊跷,怎么一个堂堂超凡境非人层次的真修,居然不能彻底解决区区鬼咒?特酿的,原来是故意而为。 什么宗门试炼,鉴别心性,纯粹扯淡。 大概,从自己被收入拔剑宗开始,令冬寒就一路跟随,坐视自己连连遇险,在生死之间徘徊挣扎,说不定明明没有危险,还用了什么法子,故意将自己带偏,迎面撞上各种阴邪…… 泥煤,那自己在旅馆中和那阴魅“缠缠绵绵翩翩飞”的场面,岂非也落在了令冬寒的眼里? 他就不觉得辣眼睛? 还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又羞又恼,脸上阵阵发热,不过还好,自己的心性纵然算不上柳下惠那一级数,但也是正气凛然地进行了抵抗。 至于硬了软了痛了痒了这一类的生理反应,那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摸摸身上多出的两套法符和法衣上完完整整的原石扣子,余羽的气平了:没有损失,还多了不少收获,呵呵,似乎也还过得去。 只有这枚琉璃球,却实在难办,望着球中被封印的白衣女鬼,余羽陷入了忧伤。 泥煤,哪有这种炼心法? 居然要让女鬼来百般引诱自己? 还不能粗暴拒绝。 还要在女鬼的诱惑下保持灵台清明。 自古有言:烈女还怕缠郎。 要让一个十二岁已经开始发育,荷尔蒙分泌正盛,取向没有偏差的男生,不能硬着心肠拒绝,却要在女鬼百般诱惑下坐怀不乱,泥煤,这是什么难度? 举步前行,朝着钱老三家里的方向。 不管怎样,至少困扰了自己整整两日的阴魅消失了,小命得到了保障,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爽,说起来,昨日还忘了告诉吕晚,那个罪恶滔天的顾正超已经被自己亲手“碎尸万段”。 没错,的确是自己亲自下的手,一发破锐符,千刀万剑来相见,砍成了他戴了原谅帽的死鬼老爹亲自来也认不出。 听说了这个消息,吕晚会不会很惊喜? 是不是会崇拜地望着自己,双手捧胸,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成了迷妹? 幻想着,余羽露出了愉快的笑。 至于炼心,呵呵,没有网络玄幻、仙侠、奇幻和都市修真、都市异能的世界真可怕,炼心不就是里讲的那些个道道嘛,还能玄到哪里去? 何谓炼心?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前世看过的很多里描述的那样,自幼修行不沾染俗世的修行者,犹如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心灵太幼稚,稍微遇见复杂的情感纠葛就容易留下阴影——想想也是如此,好比一个只有过偷窥隔壁班的班花没有谈过恋爱的初哥,就像自己,一旦被某个女孩子撩了几句,就容易天雷动地火,感动了自己,以为感动了世界,陷入苦恋不可自拔。 也只有让一颗心在红尘俗世里打转,尝尽了凡人的苦痛哀乐悲欢离合,打足了各种预防针,由衷感叹还是修行路上最幸福,才不至于在各路修行晋升关卡处,突然滋生心魔…… 摊摊手,对令冬寒的情商表达了深刻的鄙视,余羽掏出信石,给张瑜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来吃饭,买点好吃的。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肚皮更不能亏待。 日进三十多万钱,分分钟都是几百块上下,不吃点好的,怎么对得起自己? 顺着灵感发散,又回忆创(抄)作(袭)了一首歌。 边哼边走: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 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 一首《凡人歌》,唱着人世间的种种,琉璃球中的白衣女鬼眨巴着眼,听着这首歌,不知为何,忽然泪流满面。 只是她的眼泪,一流出来,就成了雾,雾又流入了躯体,重新变成了水。 第五十二章 决赛圈 “新一期的天机宗武道大赛排行榜看了没?” “当然要看啦,天机宗的预测可都是很准的,老哥你押注那么大,可得看仔细喽,要不然一输说不定把老婆都输出去了。” “去你的,老子向来逢赌必胜,上次押注挑战赛的那个叫余羽的小子,让你跟着我押,你偏偏不信,怎么样,亏惨了吧?” “你那是一时运气。” “呸,什么运气,老子是眼光准,别看我只有武道二重,可有眼力啊,看得出谁猛得像只蹦蹦跳的虾公,谁脚软得像只被母鸡们蹂躏得不成样的鸭子。” “大妖攻城”后,武道大赛连开三天,终于选出了参加决赛阶段的五十个选手,惶惶人心,随着武道大赛进入最后阶段,也安定下来,掀起了观战热潮。 足足可容纳五万人的大试场,决赛阶段所有对外出售的门票都已售光。 “有没有人想要今天入场票的,吐血大甩卖啊,只要一百八十八……” “近台票谢绝还价,一张三百六,观战位置绝佳,可亲身感受各位武道少年拳风犀利,还能偷窥武道美少女裙底风光,只有十张,只有十张,卖光了就没有了,欲买从速啊!” 和前世一样,哪里都少不了黄牛党如此伟大的群体。 “我去,黑心奸商,明明售价只有三十钱和六十钱,涨价了六倍多,想抢钱啊。”黑压压的人群中不乏义愤填膺的。 余羽穿过人群,这次不是孤身一人,身后足足跟着四个观战团成员。 吕晚、王苗、吕小静、钱老三,第四个原本是不想带的,但钱老三振振有词,要是几个女的遇上了强抢人口的肿么办? 暗暗肉疼,四个人的入场票花了他几千大钱,都是从黄牛党那里买的,身为一名决赛阶段选手,居然没有官方赠票,余羽很是不可思议。 见到余羽浩浩荡荡入场,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那不就是本届武道大赛挑战突围赛的黑马?” “唉,我记得好像是叫余羽。” “对,就是他,天机宗第一期武道大赛排行榜上排名十五。” “靠,我可是押注在他身上赚了一大笔。” 人群沸腾起来。 余羽面色平静,心里飘飘,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团上,软绵绵地似乎不着力。 “咦,这个叫余羽的,怎么脚软得厉害?” 余羽差点一脚踩空。 “情况不大对,你看看余羽身后,跟着两个美女,莫不是闯进了决赛圈就兴奋得花天酒地乱搞一通,结果临战前身体还处于透支状态?” 跟在余羽身后的吕晚和王苗拉开了一点距离,脸上微烫。 “悬了,本来我还想着继续押注在他身上的,看好他在决赛圈继续成为黑马,如今怕是……” “你想多了吧,那个余羽能在挑战赛突围,不过是因为没有碰上种子选手,天机宗把他排名十五怕是估计错误,按我推算,他顶多也就三十几名。” “啧啧啧,你怎么不发布一期排行榜,看看有没有人信你。”这位老兄是“你行你上啊”的代表。 “你什么意思?我还没有说话的权利了?”被反驳的人不爽说。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人嘴巴很厉害,可惜只是事后党。”你行你上啊老兄继续讽刺。 “嗨,你这张嘴巴挺尖利的嘛,来来来,我们两个走上一场?” 本界果然修行文化侵染,武风浓厚,才没说上两句就要动手动脚了,余羽自然是偏向“你行你上啊”老兄的,突然侧身,对着那位事后党说:“想比武,没问题,到场里走上一遭嘛,如果想找选手练练,我也可以陪你玩玩。” 决赛选手居然亲自下场约架,周围人群轰动了。 “你……”事后党哆嗦着手指,衡量了一下自身战力,大叫,“有本事你就去擂台上拿个前十,和我来什么劲?” “谢谢夸奖,我只是天机宗武道大赛排行榜上的第十五名,老兄你都觉得我能进前十,实在是太看好了。” 挤过人群,终于走进了大试场,面前豁然开阔。 “余羽”,突然有人大叫。 定睛一看,居然是旅馆里的微胖可爱型服务小妹。 她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忽然见到余羽身后的几人,两眼在吕晚和王苗身上转了几圈,顿时露出了一脸敌意,问:“她们是谁?”直接就忽略了吕小静和钱老三。 “爸爸,等会儿比完了你得给宝宝买酪酪糕,宝宝好久没吃了呢!”吕小静还是没法忘记她的酪酪糕。 天真无邪的笑容,人畜无害的年纪,肯定说不了谎话……微胖小妹伸手捂胸,只觉得透不过气,浓浓的哀伤顿时笼罩住了身心:居然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偏偏还装出一副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男生模样? “你,余羽,你……”微胖小妹转身就跑,她伤心了。 “哎,你误会了……”余羽在后面喊。 “休想再骗我!”微胖小妹很快不见了人影。 “吕小静,你故意气人家小姑娘的?”余羽望着吕小静,才安安静静了那么几天,果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吕小静委屈说:“才没有,人家就是没有爸爸,看见小哥哥你就好像爸爸一样亲。” 吕晚又是一脸尴尬状态。 余羽叹口气:“算了,等我比完再带你去买酪酪糕。” “小哥哥加油,你一定能得第一。”吕小静挥舞着小拳头,心里暗喜:果然这一招很管用,那胖女人太可恶了,还想和我抢小哥哥,等我长大了小哥哥就是本宝宝的了。 几人上了看台,余羽在选手区等候上台通知。 决赛阶段的擂台重新调整过了,整个场内只放了五座大擂台,每个擂台的宽度和长度,均是先前的五倍大小,足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 大试场的空中,还有巨大的投影屏,放大了擂台上的景象,供每位观众细赏。 单单这些投影屏,就需要专门布置一个法阵,道学联盟在这方面倒是跟上了其他各州举办武道大赛的节奏,没有小家子气。 决赛阶段采取混合抽签制。 头一轮抽签,是种子选手先行抽取挑战赛突围选手、初选赛选手,也就保证了不会出现在第一轮就有种子选手互相残杀,总共二十名种子选手加五名挑战赛突围者表现优胜的挑中对手后,每个擂台比试五轮,先行淘汰掉二十五人,此后才开始放开限制,实行种子选手、挑战赛突围选手、初选赛选手打乱抽签,随机分配对手。 余羽没有遭遇潜规则,顺利列入“挑战赛优胜名单”,挑中了一个初选赛突围者。 很巧,还是第一批登上擂台的。 站上比挑战赛时宽大了许多倍的擂台,余羽重新感受到了激情喷薄的兴奋。 来吧,他握紧了拳,双目中光华闪闪。 对手的信息滑过心头。 姓名:袁烈。 年龄:十三岁。 出身:海州第一道学七级一班。 修为:武道三重。 …… 第五十三章 嘴炮强者 “你就是第一个突围挑战赛的余羽?” 袁烈一步一步,稳稳登上擂台,冷笑道:“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第一个突围挑战赛,怕不是碰上了一群水货。” 一上台,袁烈就发起了心灵攻击。 “比不过你在初选赛里虐菜的能力。”余羽回应,身前的对手个子高大,手长腿长,一看就是天生神力类型,一张脸轮廓深刻,颇有点异域风,下颌生长着粗硬如铁的胡根,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说成二十几岁也大有人信。 “什么虐菜?” “没听过?”余羽笑着说,“我教你,虐菜就是指虐待一群对战斗一无所知,随随便便换个人上去也能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胜了也不够光彩的菜鸟新手。” “呸,我袁烈堂堂正正一场一场打败无数高手才站到擂台上。” 余羽说:“那也不稀奇啊,你都多少岁了,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九了吧,欺负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子还不容易?” 居然说我长得老!被说到了痛处,袁烈胸中火焰熊熊,不再试图用言语挑衅对手,再说下去,怕是自己的头脑就先混沌了。 他决定要让叫余羽的小白脸尝到人生中最惨痛的失败,留下一生也无法忘记的阴影,以后只要一看见自己就吓得浑身发抖。 袁烈很自信,他也有自信的理由。 身为海州第一道学的道生,一年前袁烈就已经有了入选罗璇门外山门的机会,但他并不满足于此,更想朝着宗门发起冲击,单论武道修为,哪怕是在第一道学各级道生中,自信也能列入前十。 这一年中,袁烈已经收获了紫气宗的赏识,若是能够借助武道大赛更进一步,必定能够直入宗门。 而余羽,不过是个第三道学的道生,据传一两个月前,武道修为在第三道学都进入不了年级前二十,这样的对手,简直就是为自己一步步踏上高峰特设的垫脚石。 至于什么挑战赛突围第一人,什么疑似掌握了武道真意、筑就了五感通明道基,袁烈通通嗤之以鼻。 一个年级前二十都不是的道生,凭什么掌握武道真意?! 袁烈嘴角冷笑,身形闪动,宽阔的擂台比初选赛给予了选手更大的移动空间,而他,恰恰是以身法灵活见长。 就见一道身影,忽东忽西,忽前忽后,围绕着余羽反复试探。 速度之快,竟然留下了残影。 “很少有人修炼的第十九武道,号称三十六基础武道中速度第一,灵便第一,善于游斗,越是宽敞的场地,越是复杂的环境,越能发挥其战力。”紫气宗的内院长老吉元升点评。 各大宗门和道学的高层,此时都坐在主台上,各有关注对象,但余羽,无疑是很吸引眼球的那个。 天机宗最新一期武道排行榜中,余羽依旧名列第十五名,但“疑似掌握武道真意以柔克刚、筑就五感通明道基”的评语,足够让很多人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若是能够确认“疑似”可以去除,那么,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余羽,就是本届武道大赛中最耀眼的修行种子,没有疑问,更没有任何一人可相提并论。 但现在,还不确定,只是“疑似”…… 主台上的众人虽然关注着擂台比试,心头却仍盘旋着诸多念头。 “大妖攻城”这类消息,自然只是引导众多平民所用,前几日围攻道府的正是三大宗门加上海州道庭来人,事态来得紧急,甚至就连在座的几个道学副山长都不曾与闻。 据传原来的观龙城道府之主顾冠,海州十大世家之一顾家当代最有可能突破超凡境的修士,私底下修炼禁忌之法阳世阴土转生法,这一消息不知如何走漏,被江州的拔剑宗传法者令冬寒获悉,并向海州道庭通报,从而引发了各宗围攻。 顾家乃是大世家,族中弟子多有在各大宗门、山门修行者,与顾冠等顾家修士交好的各大宗门、道学中人不在少数,顾冠被灭,引得人心惶惶,不知是否会牵累自身。 幸好,如今这一风波,看似已渐渐平息,顾家也算识相,及时反正,保留了大部分实力。 但随着家族中最顶尖的几大战力陨落,在十大世家中的排位,怕是要变一变了,手上拿着的诸多资源,怕也要交出一部分“交好”其他家族。 余羽在台上谨守心神,并不为袁烈的虚招迷惑。 他的感应入微,能令他时刻把握到袁烈的真实走向,但却感应不到主台上观战众人的心思变化。 如果能够知道诸多宗门中高层的听闻,恐怕自己也要吓上一大跳,城中这一场大变的起因,居然就是他杀了黑衣人,跟在身后“看顾”的令冬寒借着斩杀阴乌窥探到了顾冠修炼禁忌之法阳世阴土转生法,此后又有一系列变故,最终导致了宗门围攻道府…… 一个大世家的“衰败”,居然只是因为一只根本都没有放在眼里的低贱蝼蚁引发,简直是闻所未闻。 若是顾正超死后有灵,得知这些内情,怕是更要气得从地底爬出来:早知如此,当初玩什么阴谋计策,还想派家族中的人在武道大赛上打败此人,再如猫戏老鼠般一刀一刀割肉凌迟,直接派个高手一剑杀了,哪里还会落到被碎尸万段的下场?! “余羽的应对不错,小小年纪,似乎已经见惯了大场面,极为沉稳,那袁烈屡次使出虚招迷惑,竟然不能动摇其心神半分。”黑水宗的齐恒对余羽大加赞赏。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神侧着掠过了悬剑阁的内院长老何长春。 何长春面色不愉,隐有怒火:这是何意?讽刺我悬剑阁不懂得识人? 但想起这个余羽,还是因为在宗内和顾家子弟冲突而被踢出宗门,就又有一股气。 只是那名顾家子弟,如今已经遭遇围攻死去的顾寻第七子,却也是气运加身,不但已是悬剑阁某位长老亲传弟子,就连身份也换了,竟不是顾寻亲生的,而是如今顾家家主的私生子,更是令冬寒传讯道庭怀疑顾冠修炼禁忌之法后,第一个通风报信揭露顾冠和顾寻等人内情的,不但不是罪人之子,还成了功臣。 想着,何长春颇有些世事如棋玄之又玄的感慨:顾寻堂堂一个超凡境真修,居然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据传还对顾正言极为疼爱,全然不知自己老婆早早就给他戴了顶绿帽子,连儿子都不是他的种…… “这一场看来又要打上很久了。”鹏浮山门的长老说。 擂台上,余羽已经开始了反击,身法灵动不逊于袁烈,两人忽进忽退,招数繁复,令人眼花缭乱,看的周围观众阵阵喝彩。 但落在主台上众人眼里,两人中袁烈已经使出了浑身招数,余羽明明游刃有余,却往往沾手即走,显是留足了力。 至于胜负,却已没有了丝毫悬念。 第五十四章 打脸者谁? 又熟悉了一门基础武道,余羽闪电般欺进,身体扭动,如无骨之蛇,从袁烈招法的空隙中“切”了进去。 袁烈大骇,连忙收拳招架。 双手环抱,挡在余羽由腰后劈出的那一拳之前。 手上却没有碰撞,眼前忽然一花,就见余羽的拳头出现在了眼前,只来得及微微偏头,用脸颊迎上了指骨。 噗,如中败革。 几枚牙齿和着血从嘴里喷出。 眼前闪烁着无数小星星,脑袋昏昏沉沉,像是开了个道场,锣鼓齐鸣,嗡嗡嗡地响,眼前视线一阵模糊,余羽的身形,忽远忽近…… “你……” 伸出了手指,对着余羽,袁烈想要说些什么,已经两眼一闭。 “哗”,场边观战的观众惊叫声混成了一片。 明明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怎么突然间其中一个就被人干脆利落地一拳砸晕了? “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余羽的风格就是如此,有时实力低微的也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有时实力强的反倒被他一招秒杀,纯粹看心情。” “真有那么厉害?” “嗨,他挑战赛五战五胜突围,我从头看到脚,一场没落。” 议论声纷纷。 决赛阶段的擂台上有“裁判”,乃是由道学中的各位导师担任,宣布了本场结果:三号擂台第一场,余羽胜! 余羽的心情没有波动,他已经“习惯”了。 不要说有挑战赛连战五场打了底,近几日连续遭遇大风大浪,生死之间走了几遍,擂台赛的刺激,已经算不了什么。 脑海中的提示更让他欣喜: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15。 算起来,现在的气运值已经到了四百四十点,他略微心痛,如果没有被阴魅逆向掠夺走七十六点气运值,都要超过五百了,距离开启“改命”功能只需再攒上五百点。 想想都是泪啊,掠夺走了自身如此多气运值,结果那阴魅还没有给出任何赔偿,就落入了令冬寒手里。 走下擂台,仰脸正好看见观众台前排挥舞着小手,站在钱老三肩膀上,给自己奋力加油助威的吕小静,小脸通红,正尖叫着大喊,比他兴奋多了。 果然,获得成功,有人加油助威,分享着那份荣耀,比孤独一人默默酝酿喜悦,滋味大为不同。 若是老余和老徐在这里,对着边上观众大喊“那是我儿子,厉害吧,哈哈哈”“都是爹娘生得好,爹娘不聪明,怎么生的出优秀小孩”“哎呀,我们儿子他一向来都是那么优秀的,喜欢他的女孩子都要排长队了”之类的,画面虽有满满的羞耻感,似乎也很让人期待。 好比另一个“余羽”幼年时,跟在老徐身后,每逢老徐吹嘘自己儿子如何如何天才,小小年纪就入选了悬剑阁,将来肯定是个大修士……虽然捏着衣角,满脸羞涩,好像也很享受! 挥手对着吕晚等人示意,余羽正要落座,却见一个拥有一双大长腿,个子高挑的女生,肌肤若雪,明眸皓齿,俏生生地立在位子前,正面如寒霜地凝视自己。 咦,观其眼神,怎么像是有着深仇大恨,但明明连面也没有见过,余羽心里正在讶异。 就听那女生冷冷地说:“很好,余羽,我都迫不及待想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打滚了,希望下场就能轮到你和我对战。” 女生转身就走,两条腿又长又直,身姿曼妙,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完全展露了未来的“女神”潜质。 “喂,你哪位?我不认识你啊。”余羽在后面喊。 女生步子微顿,转身:“第一道学五级八班曹雪明,记住了,我会用绝对的实力将你打败,到时千万不要怀疑人生。” “曹雪明,听起来有点耳熟,但同学也好仇人也好,都没这一号。”余羽搜肠刮肚,还是没有想起来。 见他面容恍惚,显然还未记起自己是谁,曹雪明气的牙齿痒痒,又加了一句:“雪海无边!” 雪海无边,那不是我在山野闲居中的好友…… 余羽猛然记起:似乎,好像,雪海无边也参加了这次的武道大赛,前一阵,还曾经说到了观龙城,想要约自己线下见面。 那次约会被自己回绝了,至于回绝的理由,主要是怀疑对方是个抠脚大汉。 记得回绝时雪海无边恨恨说过到时在武道大赛上要打自己的脸,而自己则说了看谁打谁脸…… 泥煤,误会大了,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的抠脚大汉,居然真是一个小女生,还是个明显具备“女神和祸水级数”潜质的高分美女。 怅然若失,余羽目送雪海无边走远。 …… “雪明,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 早在初选赛第一天就被淘汰的方芳,依旧陪着曹雪明,好奇发问。 曹雪明一脸杀气,冷峻地说:“只是告诉他,让他早点做好准备,不要到时满地打滚跪着求饶求放过。” “只有这些?” 方芳转着眼,怀疑:“哎呀,雪明,你这么关注他,就是因为他拒绝了和你见面?到底是不是因恨生爱啊?” 曹雪明羞恼说:“你自己发花痴去吧,少把我当成那些无知小女生,我修的是剑道,一颗剑心通明,挥剑能斩情丝万缕,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因恨生爱这种神经错乱症状。” “难说呢,就好像有些女生,当初被男生追的时候不屑一顾,总觉得那个男生好幼稚好无聊,一点也不成熟,可是等男生不理会她了,突然又很失落,等到男生和别的女生走得近的时候,就打翻了醋瓶子,甚至还要抢男生了,忽然就觉得那个男生怎么都好……”方芳两手托腮,分析说。 “闭嘴,你个小花痴”,曹雪明气鼓鼓地,“你再说我就生气了,哼哼,你不是很喜欢他嘛,我才不要和你来争抢那么烂的人。” 方芳拍拍胸口,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你可是第二次说不喜欢了。” “哎,你说,他长得那么好看,会不会早就有女朋友了?”闲不下来闭不上嘴的方芳又开始提问了。 曹雪明觉得自己快要被烦死了,狠狠地瞪了好友一眼:“不,知,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第三道学那帮没内涵只懂得看外表的女生,早就有人下黑手了。” 曹雪明闭眼,不言不动。 就听方芳在那里气愤地说着:“余羽那么纯真,都不会和女生聊天的,居然也能下得去手,简直是天理不容,千万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女的,不然,哼哼……” 第五十五章 无坚不摧 “二号擂台,海州第一道学五级八班曹雪明、海州第四道学六级六班……” 余羽身躯剧震,连曹雪明对手的名字都没听见。 两眼凝视擂台方向。 视线中,一道曼妙修长的身影从座位上挺身站起,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白里透红,五官极其精致完美,浑身上下露出衣服外的肌肤欺霜赛雪,再配上一双小小年纪就已能压倒一片美女的大长腿,唰唰唰迈着步子,面容沉静地走向擂台。 “看这气度,武力值不低啊!”余羽估量着。 曹雪明一出场,就招惹了很多观众的眼球,原本就是雄性偏多的观众台上,一片口哨声。 身为第一道学的种子选手,曹雪明还是第一次出场亮相,一身雪白的武道服,映衬着原本就雪白如玉的肌肤,当真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美人。 直到在台上行礼完毕,第四道学的那个男生,眼神仍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曹雪明,眨也不眨。 强忍住心头的不耐,曹雪明示意对方先出手。 男生有点迟疑,似乎想表现一点风度,并没有发动进攻。 “给过你机会,抓不住那就是你的错了。”曹雪明嘴角轻撇,似笑非笑,这一个小动作,却勾得男生的眼睛更加发直。 “叱”,轻喝声震荡,曹雪明已经欺近了男生两步处,扭动小腰,一条长腿横劈,带起劲风呼啸,她的打法大开大合,与一般修炼武道的女子风格迥然相异。 才眨眨眼,一条修长笔直的长腿就到了自己脑袋边上,男生一时间手忙脚乱,连忙伸手格挡。 蓬然震动,手臂仿佛是被重锤狠狠砸击,每一条肌肉都在颤抖。 “好凶悍的进攻”,台下余羽张大了嘴,没料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生,动起手来竟是这样的画风。 砰砰砰,男生陷入了下风,几乎没有再抢攻的机会,只能被动抵抗,就见曹雪明步步紧逼,两条大长腿轮流扫劈,抽打得男生步步后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渗出。 “太凶残了,那男的都快被打出心理阴影了。”余羽替男生担忧起来。 场边围观的观众,也是个个露出一副“画风如此清奇,本人大开眼界”的愕然表情,竟是鸦雀无声。 主台上,第一道学的副山长微微点头,状似欣喜。 “此女面容娇美,想不到攻击如此凌厉,当真让人刮目相看,排名天机宗武道大赛排行榜上第三名可谓实至名归,果然掌握了无坚不摧武道真意。”罗璇门的颜如玉赞叹。 “她是曹长生的女儿,掌握武道真意也算不上出奇。”第一道学的副山长说。 “曹长生也是超凡境真修,对女儿极其疼爱,原本几年前我们黑水宗就想把她招录,无奈曹兄不肯让女儿小小年纪离家修行,这才耽搁下来。”黑水宗齐恒笑道,隐隐间在说此女已是本宗的人,各位道友不用再打什么主意。 众人沉默下来,如此好苗子,已成为他宗盘中物,总归不是高兴的事。 “认输吧”,瞬间八连踢,打得男生节节败退,曹雪明面容如雪,毫无半丝情绪变化,只冷声提醒对手,“若是再支撑下去,我怕你的手臂要断。” 两条手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钻心地剧痛,全身骨骼都在颤抖,发出阵阵呻吟,男生完全是靠着胸中一口气坚持着:不能在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面前轻易就输。 听到曹雪明的话,男生陡然热血冲涌,怒吼一声,就要抢步上前。 曹雪明微微叹息,长腿再起,蓬然巨响,将男生踢得离地一米多高,半空中男的已经昏迷过去,鼻窍中鲜血长流,那是体内震动实在太过剧烈。 “不能小看天下英雄啊!” 台下,余羽喃喃自语,衡量着对方一个女子腿上的力道,阵阵心惊。 “余羽”,忽然有人在边上叫了名字。 霍然抬头,却是两个熟人。 林之平苦笑着感叹:“这几天找的你好苦。” 林之平虽然对他态度不冷不热,但却是道学中少有未曾歧视过的导师,更曾救助过他,余羽起身,笑道:“林导师找我干嘛?” “你现在可是抢手货,各大宗门都给卞副山长打了招呼,想要收你入门”,林之平叹道,“卞副山长特意让我来劝告你,不要随便乱选宗门,最好还是由道学来帮你计较计较。” 余羽听得想要发笑,这种时候道学倒是热心了起来。 林之平眼神略带闪烁,似也有点不好意思,又苦笑起来,说:“我也不想瞒你,道学如今觉得你奇货可居,但宗门选择,终归还是由你自己做主的。” “谢谢导师”,余羽对林之平的好感陡升,想着要不要将自己已经入选拔剑宗的事相告,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等武道大赛结束再说,否则徒增变数,说不定大赛中就要大受干扰,毕竟,拔剑宗不是海州宗门。 “余羽,不要以为你就比我厉害,这次武道大赛我们再见真章。”跟着林之平过来的还有一个熟人,正是道学武道对战中的老对手凌星汉。 “听说你是种子选手?”凌星汉很傲,但性格也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余羽笑着恭喜,“定好去哪个宗门没有?” 随着对修行世界了解的加深,余羽已经知道掌握武道真意的价值,如他同时兼具武道真意和五感通明道基的,纵然是拔剑宗这等傲立一州之巅的宗门,也当成了宝。 凌星汉虽未筑成道基,却也凝聚了举重若轻的武道真意,海州的宗门自然动心。 凌星汉大大咧咧地说:“早就选好了,原本我一直想着进入三大宗门,可颜姐实在太热情了,几次到我家里登门,想想罗璇门也是大山门,就入了呗,再说进的还是内山门,不亏。” “颜姐?” 林之平解释说:“就是那日你和凌星汉对战凝聚武道真意时,在边上围观的美女,也是我的师妹,颜佳瑜,说来不巧,她只是晚了几天,到你家里拜访时,你已经离家走了。” 他忍着笑,又说:“说来,你父母也是一对奇人,我师妹上门拜访时,或许是她长相年轻,你父母还以为是你在外面始乱终弃的哪位姑娘上门讨债来了,连连推脱说早已和你断绝关系并把你赶出了家门……” 余羽只觉得尴尬癌都要犯了,泥煤,老余和老徐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余羽”,正聊得热络,猛地又是一声喊叫。 这声音却冷若冰霜,抬头看时,那张俏脸也是一般神色。 第五十六章 修行家族 “曹雪明!” 凌星汉当然认得,这可是本次武道大赛上他最关注的种子选手之一,同样凝聚了武道真意,在天机宗武道大赛排行榜上,排名更遥遥在他之前,位居前三。 如果说以前仅仅是好奇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为何排名如此之高,且凝聚的居然还是无坚不摧这种真意。 等到曹雪明上台,凌星汉就不仅是关注了,而是震惊,竟是个长得如此好看的女生,震惊之外,还有一点点的别的心思,那是少年慕艾的情怀。 能够让凌星汉动心的女生不多,“太软绵绵了”,这就是他的通常评价,但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又是一个能够在武道上,排名远远在他之前的,凌星汉就像是膝盖中了一箭,跪了。 曹雪明的眼神冷冷扫过,如同她踢出的那一记记飞腿,横扫一切,目无余子。 “你怕了吗?” 余羽回过神,苦笑,雪海无边同学似乎因为自己那日的话受到了暴击,心灵严重受创,以至于此恨绵绵无绝期。 谁让自己嘴贱呢,说什么虚境背后谁知道是人还是狗。 正色回答:“不怕。” 曹雪明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冷笑着说:“很好,希望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有胆子这般说话,我说过,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她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瞥了瞥余羽的两条腿:“好好珍惜两腿还能正常行走的时刻吧。” 转身扬长而去,看也没看林之平和凌星汉一眼。 凌星汉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热情如火地准备搭讪,却被人直接无视了。 林之平打量了余羽几眼,忽然发笑:“怎么,你认识曹雪明,还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难道真是对人家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 “没这种事,像我这样天性纯良的男人,怎么可能。” “要真是做了,你就得当心了”,林之平说,“人家姑娘的老爹可是堂堂超凡境真修曹长生,四十不到就已踏入超凡境炼心期,取你小命不过区区小事,就连曹雪明的妈,也是超凡境点炉期的大高手。” 余羽的眼睛瞪大了:竟然还有这种靠山? 他的心里一阵凌乱,不过是见个面一顿饭的事,怎么就从好友变成了仇敌? 林之平仍在悠悠地说着:“再往上一辈,曹长生的老爹,也是超凡境真修,已经修行到了共鸣期,号称离元神境一步之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破了……” 凌星汉听得目瞪口呆,余羽更是呆若木鸡。 “冤家宜解不宜结啊!”林之平感叹。 余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着曹雪明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我们走吧。”林之平赶紧带着凌星汉闪人,这种事可千万不能乱插手,那小姑娘看着余羽的眼神虽冷,却更像是傲娇,腾腾杀气背后,或许藏着万种柔情,但若是像自己这种外人,乱入一通,说不定就引火烧身了。 曹家虽小,不在海州十大世家之列,真要打起来,世家大多要跪。 找了一圈,余羽发现了目标,凑近了,嗯,还有另外一个认识的姑娘,正是那日挑战赛上恭喜过他的,有着一对超出年龄限制规模胸部的女孩子。 怎么打招呼来着? 沉思片刻,回忆了一遍前世看过的数量有限的几部青春偶像剧,什么流星花园啊一起去看流星雨啊…… 双手插袋,微微低头,伸出手又拨弄了一下发型,让额前垂落几丝黑发,眼神深藏忧郁,再回味了一遍花美男说话时的眉眼神情、嘴角轻撇的幅度、微微侧脸的角度,隐隐有了感觉。 “你好,曹雪明,我是余羽。”四十五度角低头,侧脸,视线从曹雪明的脸侧滑过。 曹雪明被惊了一下,咦,他来干嘛,有点乱,难道是被自己刚刚甩下的狠话终于吓到了? 还有,为什么要侧着脸,不敢正眼瞧自己?难道是因为本姑娘长得太好看,觉得有压力? 唉,还有,这句话听起来好怪,我知道你叫余羽啊! 顺着余羽的视线凝视方向一瞅,猛地心就抽了抽,一下子心情大坏:看的都是什么,真不是好东西,那些男生们为什么就辣么关注女孩子的胸部? 就算方芳的胸比自己挺了点,可是有辣么好看吗? 居然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哼,我和你没话说,请回吧,反正,哼哼,反正我在擂台上是不会留手的,机灵小书童,你到时自求多福吧!” 余羽四十五度角的忧郁破功了:多大仇多大怨,至于嘛,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没错,以前在山野闲居灌水时还经常叫哥哥呢,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 看着余羽满脸震惊,曹雪明心里莫名舒爽,仿佛刚刚偷吃了爷爷珍藏的天材地宝,嘟着嘴,一脸冷傲。 “雪明,你不要这样子嘛,人家余羽是来和你说话的……”方芳留意到了余羽的视线,故意挺起了胸,心说:呵呵,雪明你可不要怪我,余羽果然喜欢看我,好朋友就是用来当绿叶衬托的。 被那高耸震了一下眼珠,余羽赶紧转开视线,尴尬说:“大家朋友一场,有必要搞得你死我活的吗?唉,那次就是个误会,我一心修炼,无暇他顾,这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再说了,我也没想到雪海无边居然是个如此可爱美丽的女孩子。” 一番话说完,余羽真想夸奖一下自己,在巨大压力下,居然连撩妹技能点都解锁了。 曹雪明心头微软,可一想起余羽眼神注视方向,和方芳忽然投敌的叛变,顿时就硬了一颗心,冷冷说:“请回吧,我们擂台上见真章。” 罢了,看来是没有希望和解了,余羽长长叹息,转身黯然走开。 “雪明,你干嘛那么凶啊,人家余羽都说了只是一场误会。”方芳摇着曹雪明的手,凸起的胸部,在她胳膊上乱蹭。 曹雪明一阵心烦意乱,很想用一根带子,把方芳的胸部捆扎起来。 想起身边女人有异性没人性,更是一阵气愤:“哼,你喜欢他就去找啊,和我说干嘛!” “哎呀,我们是好姐妹嘛!” “塑料姐妹花?”一个从机灵小道童灌水扯淡中学到的新鲜词汇涌上心头。 “还有,刚刚余羽的眼神好忧郁哦,又帅气又深沉,简直是迷死人不要命,看得人家心都要化了,好想抱着他安慰。” “胸大无脑!”又一个新鲜词汇钻入了脑袋,曹雪明咬紧了唇,心脏突然疼了一下。 第五十七章 不负我心 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余羽沉着脸,将刚才的对话和各种动作细节在脑海中重新回放了一遍,想来想去,基本都遵循了撩妹大法要领。 为什么,没,有,效,果? 想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此乃天意,非战之罪! 余羽很快把忧思抛开:管她曹家有多厉害,呵呵呵,反正自己很快也要离开海州了。 嘴角撇起,笑意绽放,到了那时,入了拔剑宗,转眼就成了某位修行大宗师的亲传弟子,自然海阔天空,有什么好担心的? 更何况,呵呵,超凡境很拽吗? 连令冬寒都是超凡境,像我这般天才,还不是轻而易举。 自我安慰了一番,切换视线,在五座擂台上转来转去,都看了一遍,不由生出余子碌碌不过如此的感叹。 越是在擂台对战中使用武道真意,越是能够感受其强大。 犹如他自身,明明武道境界和对手相差仿佛,但凝聚了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缺乏实战经验时,还只能掌控自身每一分发力,表现于外,在对手乃至旁人看来,不过是对身体把控妙到毫巅。 但随着一场一场对战下来,渐渐地,对战中就能“预判”对手一举一动,“看破”对方下一瞬将要使用的招数,若是对方武道境界超出余羽两三重,譬如那日救了吕晚母女和王苗时撞见的黑衣人,能凭借实力硬生生地碾压,偏偏对战中,就算有武道修为比他高的,也不过高上一筹半筹。 观众眼中,余羽打败对手速度纯粹看心情,实际上,一半是他想要通过对战“熟悉”进而“领悟”不同武道,一半则是面对修炼同一武道的,对手招数套路和下一步反应都在预料中,修炼不同武道的,哪怕能够从对方肌肉发力变化“预判”下一个动作,却不知道其使用何种招法,等到“熟悉”了对方套路后,才能了如指掌。 一号擂台上,此时正站着一个面目平凡的少年,面无表情,说着:“在下第五道学韩易,请指教。” 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美少年,风姿潇洒。 两人说了几句就战作一团。 韩易不慌不忙,招架着对方的进攻,看似被狂风暴雨般的招法逼到了死角,却次次都能绝处逢生,又逃了出来。 余羽眼神微凝:叫韩易的小子很狡猾啊,不动声色就消耗掉了对手体力,看起来像是随时随地都能被击倒,实则隐藏着实力。 片刻后,韩易对着躺在地上的少年淡淡道:“承让了。” 气不喘面不慌,竟是兵不血刃就解决了一个决赛圈的对手,却没有引起周围人的留意。 此人心机深沉,不可小觑,余羽暗暗心惊:幸亏自己留意到了,否则说不定也要被这种扮猪吃虎的手段给阴了。 …… 终于,在苦苦的等待中,二十五人淘汰完毕,剩下的二十五人中,只剩下了十二个种子选手。 主台上,几大道学副山长面面相觑,有些出乎意料,能被推选为种子选手的,无一不是武道修为强横者,居然一下子被淘汰掉了八个,这一次的武道大赛,看来还真是能够挖掘出不少平时被忽视了的人才。 剩下选手开始混合抽签。 “二号擂台,海州第三道学六级三班余羽,对战海州第一道学六级五班关峻水。” 终于又轮到我登场了,余羽心情迫不及待,缓缓步出。 另一边,关峻水,面色平静,朝着擂台走去。 半途上,两人眼神交错,似乎溅射出了点点火星。 两个同样是从挑战赛突围出的,分别是第一和第二个五战五胜挺入决赛圈的选手,相遇了。 两人都在观战的观众中很有人气,押注在余羽身上的,和押注在关峻水身上的,都通过两人一路斩将过关赚到了不小身家,各自都已经有了一帮拥趸。 “这两人相遇了,押哪个好。” “你傻啊,当然是押注余羽了,没看天机宗的评语。” “什么评语?” “这都不关注?天机宗都说了,目前把余羽仅排在第十五名,是按照他没有凝聚武道真意和那个什么五感通明道基来计算的,如果真有这两样,那就至少是前五之列。” “那不都说了是疑似嘛,什么叫疑似,就是只是看起来有点点像而已。” “那你看好的关峻水为什么就没有疑似?不正说明没有余羽有潜质嘛!” 一群忙着押注的观众率先吵翻了,一个个都坚持自己的眼光才是准确的。 台上,关峻水微笑:“想不到这一轮抽到的竟然是余兄,都不是种子选手,被人看低,不受认可,却一路战胜对手踏入决赛圈。” 语气温和,一双眼中却仿佛有电光闪射。 虽有感慨,余羽斗志亦不减半分:“我看过关兄对战,对于基础武道的掌握极深,绝对下过常人不及的苦功。” 关峻水道:“说起来,余兄更是我关注对象,挑战赛还未突围时,我就预感若想笑到最后,余兄乃是我必然要跨过的一关,更曾找人刺探情报,得知余兄曾入选悬剑阁,却经历坎坷又被退回道学,遇此境遇,若是一般道生,怕是早就颓丧了心志,再不能奋起,但余兄却能在逆境中再次闪耀,可见心志一关,绝对有着非同一般的韧性。” 惭愧惭愧,余羽想说愧不敢当,若是没有铜钱在手,哪可能如此快速走出逆境,但想起铜钱还未“完全展现潜能”的时候,自己在武道场上,每次面对凌星汉屡败屡战,疯狗般缠斗,要说没有自身意志支撑,却也不可能。 就如凝聚武道真意感应入微,并无铜钱帮手,临阵突破的惊喜,也是建筑在无数次被凌星汉打得鼻青眼肿却决不放弃的基础上。 “我们两个的废话似乎多了点?”关峻水忽然发笑,听见了观众迫不及待催促台上两人开战的呼声。 “请。”余羽起手。 “胜败不足虑,但求不负我心。”关峻水踏步向前,脸容已是冰寒一片,他修炼的,却是最为均衡的三十六种基础武道中的第六武道,也是进展最慢、见效最难的武道。 “我却只求胜利,失败的滋味苦涩,若有可能,为何要去品尝!”余羽燃烧起了强大战意,胸腔中有着止不住的激情。 好的对手,才是推动自身进步的最大动力,仅仅是举手投足间展现出来的对于自身的精妙掌控,关峻水就远非挑战赛乃至决赛阶段第一轮对手可以相比。 换成武道境界高过余羽一两重的,或许都不一定能够“看破”关峻水,但感应入微的余羽,却发现关峻水大步跨进之时,脚面离开地面的高度、每一步的步伐距离,似乎都练习过了无数遍,精确到几乎没有丝毫差异。 那是对肉体的控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层次的,才有的“神异”! 第五十八章 变数横生 “他距离凝聚武道真意,怕是只差临门一脚!”一个明悟,闪过心湖。 武道真意凝聚,不像武道修炼上的境界提升,水磨工夫到了,或许就突破了境界。 世上但凡能够凝聚武道真意的,多半是“自然而然”、“忽如其来”,说不清道不明,但总归是有了坚实的基础,之后或在临战时,或在生死关头,或在某一日修炼时分,突然就掌握了。 余羽和凌星汉皆是临阵突破,平日的点点滴滴,对于武道本质的领悟,在对战中水到渠成融为一体,化作了自身的武道真意。 唯有在关峻水的身上,余羽感收到了明明还未凝聚武道真意,却似乎已经有了类似于武道真意“神异”的痕迹。 面对关峻水中门直入大开大合的攻击,余羽脚尖点地,整个人平平向左侧挪移出了一步距离,让开对方当胸打来的直拳,左手一格,右肩顺势就要发力猛撞。 噗,触手处如遭雷击,全身都是一麻。 从手臂交接处传来的劲力极其雄浑,更诡异难言。 仿佛是剑,顺着皮肤接触的地方,一股劲气凝聚如钢,尖锐似针,蓦地“扎入”。 “忘了告诉你,挑战赛后,我的武道境界临阵突破,已经进入了第四重脏腑化炉。”那是来自关峻水的声音。 靠着感应入微,余羽连战连胜,擂台上几乎没有遇见过能对他造成足够威胁的对手,头一次,他遇见了没法把握对方下一步举动的对手。 遇见黑衣人,几乎被碾压,但靠着感应入微,在激发了神行符后,还能勉强从对方的身体动作中预判后手,关峻水武道境界不及黑衣人,但对自身控制更强,也只有接触到他的肢体后,余羽才有模糊感应。 脚步连连跌退,几乎控制不住重心,余羽靠着对自身肌肉的掌控,强行转换重心,勉强留出蓄力空间时,关峻水已经迈着大步赶到,双手握拳,当头捶落。 空气中有着爆响,就像是一匹布被撕成了两半,拳头离头还有一尺,劲风呼啸,吹得余羽头发朝后飘拂。 “好!”余羽咬牙,顺着手臂攻入体内的诡异劲力层层消解,被气海中涌出的内气驱逐出去。 一脚侧蹬,脚面并未离地,整个人的腰像是当中折断,背部仰成了与擂台地面平行的角度,贴地滑开。 关峻水根本不容余羽有半丝喘气之机,双拳下捶落空后,顺势扭腰转胯,飞起一脚,直取余羽的头颈。 一连三击,简洁利落,没有半点凝滞,毫无拖泥带水,紧凑到了极点。 “轰”,人浪声混成了一片,周围看台上的观众,发出了巨大响动。 兔起鹘落,局势急转直下,谁也没有料到,在天机宗武道大赛排行榜上毫不起眼,也没有什么凝聚武道真意评价的关峻水,居然能够在开局后,只用了三连击,就把余羽逼到了看似已不可能反败为胜的地步。 无数双眼睛,此刻视线都牢牢凝聚在了两个非种子选手身上。 “要败了……”有在余羽身上押注的,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一刻,余羽已经避无可避。 但,他也不想再避! 心如冰水浸浸然,观众的惊呼、关峻水迎面劈来的脚面、吹面如割的劲风、陷入绝境的慌乱,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余羽睁着眼,看着那条腿,铺天盖地,离脸面越来越近,遮挡住了所有的天光,右手已经触地,却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 侧身落地,左手肘部与擂台地面相帖,猛地吐气,发出了一声闷吼。 右手高,左肘低,身体自然而然侧转向左滚翻,整个身躯蓦然绷直,犹如一条圆棍,以两脚为支点,滚跌开去。 在场边观众俯视图中,余羽就像是个圆规,脚尖就是扎入地面的圆心,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 全场沉寂。 时间仿佛凝定在某个瞬间。 有人愕然,有人不敢置信,有人狂喜,有人像是见了鬼……千奇百怪的表情与姿态,在场边观众身体上呈现。 “这……”主台上,颜如玉朱唇轻启。 “嗯……”拖长了声调的,似是带着疑问的,情不自禁地鼻音,从几大宗门的内院长老鼻翼中喷出。 这是电光石火间的应变,充斥着用任何言语和文字都难以形容的灵光乍现,纵然是追击中的关峻水,也怔了那么一瞬。 弹身而起,余羽前所未有的郑重,眸子里的光,清亮幽深。 “呼”,他喘出一口浊气,体内劲气流转,遍布周身,仿佛受到了刺激,气海中的内息源源不绝冲涌,毫无衰竭之感。 “呼”,曹雪明吐了口气,举着的手,本是庆祝余羽被人击败的,尴尬地放了下来,但十一岁少女的心里,却又松了一松,竟似有些庆幸。 但那种压抑后突然释放的情绪,原本,好像不应该出现在她的心底,她对自己心湖中下意识的反应有些恼怒,便咬着唇,用象牙白的小巧门牙,在上面留下了几颗咬痕。 没有停顿,没有喘息,这次换成余羽,一个箭步前冲,气海中的内息,连连鼓动,一连十八道内气重重叠加,蕴藏于一拳之中。 原本第九武道中压箱底的十八叠浪连击术,纵然是在平常的修炼中,余羽也从来没有完成过,但此刻却不暇思索,仿佛是这具身体的本能,混合着胸中一口气,朝着关峻水轰去。 十八叠浪,取自海中惊涛骇浪一重叠着一重,一波强过一波,无休无止无穷无尽之意,修炼第九武道者众,能使出这一击的,屈指可数。 一口内气从气海涌出,须一连鼓动一十八次,内气在经脉中交集叠加,才有巨浪一波连着一波,重重力量交叠,最后化成滔天巨浪的威势。 就算气海中气息足够,但交集叠加的内气,对气海和经脉负担太大,未伤人先伤己,好比七伤拳,后者好歹虽然伤己,至少还能伤人,前者若是轻易动用,伤人未必,伤己倒有很大概率。 一拳击出,竟有拳影漫天,封死了前后左右,仿佛一片大浪扑面打来,躲不了,只能抗。 关峻水眼神冷峻,心头却是热血腾腾。 躲什么? 为何要躲! 要打,那就打他个痛快,要战,那就战他个天翻地覆! 一声狂啸,微微屈膝,关峻水全身内气奔腾如马,轰然一拳! 第五十九章 意志之战 面对十八叠浪连击,关峻水竟不闪不避,正面硬抗,丝毫不顾虑这等做法是否明智。 余羽眼中先是闪过几丝惊讶,随即涌现的却是敬意。 武道大赛决赛阶段擂台之上,毫不顾虑失败,而作奋力一搏,如此对手,可佩可敬。 在关峻水的眼中,余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犹豫、忐忑,只有专注无畏。 仿佛,他来到这里,在意的不只是武道大赛的最终名次,而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想要的,是享受武道和武道、意志和意志的撞击。 拳与拳的撞击,纵然包裹着内气,一瞬间,手掌失去了感觉。 每一节指骨在颤抖,在跳舞,在震颤,在呻吟! 力与力的碰撞,内气与内气的冲击,让两个交击的拳头中间,仅存的缝隙中,所有的空气都被排斥一空,如同真空。 余羽眼睑微垂,脑海中没有杂念,没有思虑,没有谋算,空空如也,只有气海中的内气,灌注进了拳指,循着被武道推演“优化”过的十八叠浪连击的既有运行线路,化作一波一波潮浪,汹涌澎湃! 空…… 全身武道服衣袂飘飞,犹如身处暴烈狂风核心地带,猎猎作响,宽敞的擂台上,骤然有风卷成形。 “再来!”声嘶力竭地狂呼,关峻水长眉树立,两股血泉,从鼻中涌出。 层层叠叠的暗劲,沿着交击的拳面,攻入手臂中的经络,沿着肩背,钻向五脏六腑,这就是十八叠浪连击的一叠浪! 每一拳都有十八重暗劲,若是一浪遭平,便又有一浪叠起。 一击之下,关峻水的体内,已经受了暗创。 “痛快!” 余羽低垂的眼眉霍然张开,似有闪电在瞳孔中交错,第二拳又至! 每一拳蕴藏十八重劲气,十八叠浪连击,劲气十八重,拳法亦有十八招! 第二拳出,还未打到关峻水,余羽的嘴角,溢出几丝鲜血。 未伤敌,先伤己! 先是狂暴劲气交击,再下来,才是拳与拳的碰触。 关峻水的身形微微一顿,仿佛迎面撞上几千斤的重物,脚底的武道鞋,鞋面忽然开裂。 他的脸面上浮现一层血气,浑身气血凝成一体,第六武道的“燃血怒潮”和十八叠浪连击同是一个层级绝学,也只有在武道突破到了第四重,脏腑化炉,点燃身体的精血密藏后,更随着肉身锤炼到某种极致,意念仿佛能够控制体内每一根筋肉,甚至能调整五脏六腑功能,才能支撑他使出。 暴烈血气狂涌,硬生生地又挡住了一击。 余羽同样不好受。 关峻水的燃血怒潮不但狂猛无比,接触到劲气的皮肤,仿佛在血火中沸煮,又像是把手探入了烧的冒烟的油锅,呲呲,水泡一个接着一个冒出。 两人在擂台上,不闪不避,正面抢攻,其他四座擂台上的比赛几乎没几人关注,所有的视线都恒定在了两人身上。 口水滴答,落到地面,许多观众却是根本未觉。 “太精彩了,哪里还像是十二三岁的道生武道对战,简直就像是两头人形凶兽赤裸裸地炫耀着武力。” 不少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才武道三四重的境界,打起来竟能如此夸张,恐怕就连武道六重才能参加的武道精英大赛也不过如此吧…… 就连主台上的众人,此时也看的有些发呆。 在他们眼前比斗的不过是两个还在普通人层次,甚至就算在“普通人”中亦不在顶尖行列的两个小道生,展现出来的武道意志和心性却堪称惊艳夺目,但即便抛开这一层,单是在武道三四重就能使用各自基础武道压箱底杀招,就让人啧啧叹奇。 众人中并非人人都在超凡境这一非人层次,好几位各大道学的副山长,修行上大多也不过是在炼气境的种气、结纹期,稍一估量,有几个副山长“吃惊”程度更深。 即便是他们自家,在武道四重甚至五重时,似乎也没法如此强猛自如地催动武道根本杀招。 “余羽就不说了,天机宗的评语已经可以去掉疑似两字,但这个第一道学的关峻水,挑战赛突围时对其评价固然不低,却还是大大看走了眼,这小子浑身精气神均已凝成一团,恐怕这一战后就能掌握武道真意。” 紫气宗的吉元升的一番话,引发了共鸣。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辛争斗。 面对黑衣人和寄魂阴乌的超凡境真修顾冠,包括之后的阴魅,除了黑衣人是靠着使用法符反杀,面对其余两个,余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固然饱受煎熬,但煎熬的程度,远远不及现在,只因“输了败了”才是正常。 余羽自认不输关峻水,哪怕对方武道境界高过一重,但打得天昏地暗口吐血沫体内经脉几欲断裂,却仍见不到取胜的希望,仿佛下一秒倒下的就将是自己,那种滋味,若没有尝过,实在难以形容。 十八叠浪连击已经到了第九拳,气海中的内气几近枯竭,“油尽灯枯”,剧烈喘气,胸腔像是一个破烂的风箱,呼呼扇动,两条手臂已经完全麻木,再是感应入微,也没法再掌控手臂胳膊肌肉骨骼,整个人犹如被浸入了深不见底的海底,只拼命挣扎着出拳…… 难道真要止步于此? 心若冰雪倒影一切的境界逐渐破碎,他开始怀疑自己,想要就此放弃的念头也像是十八叠浪连击,一波接着一波,一念强过一念。 算了吧!我都已经入选拔剑宗内院了,武道大赛能不能走到最后和自身前途毫无半丝牵连,拼死拼活搞得自己身受重伤有什么必要? 就算拼尽全力战胜了关峻水,体力精力透支且身负重伤,下一轮也肯定失败…… 你不就是想出个风头嘛,想要在武道大赛上一鸣惊人,发泄一番在道学中郁郁不得志、在前世受人冷眼轻蔑的怨气,想要让那些不看好你的道学教授、山长,想要让将你退回道学的悬剑阁丢人现眼,想要让世人知晓有些人有眼无珠,如今你无论胜败,已经足够引发轰动,何苦再…… 意志犹如一张崩得太紧的弦,只想着松上一松,眼皮沉重得眨不开,只觉得此刻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闭上眼蒙上头沉沉睡上一场。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骨骼吱吱发抖,有一个声音就在耳边:你已经撑不下了,别强撑了,认输吧! 第六十章 临阵突破 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身体的每一个动作,只是下意识地反应,余羽感觉自己快要倒下了。 似乎在跑一场马拉松比赛,终点遥不可及,路程却才将将过半,上气不接下气,嘴里都是咸咸的血腥味,脑子里一片嗡嗡声,全身都像是灌了铅。 “挺住,别倒下……” 他一遍一遍默念。 “呼,呼,呼……”每一口灌入喉咙的空气,都像是最后一口呼吸。 绝望、沮丧,复杂情绪在脑海里翻腾,关峻水没有想到,这一场比试,会拖到自己精疲力竭。 在第一道学里,关峻水从来不是天才,和那些修行种子相比,他默默无闻,就像路边的一块石头,毫不起眼。 家里很穷,从小到大,关峻水都渴望着出人头地,进入道学后每一日都没有白费,总是最勤勤恳恳的一个。 但在第一道学中,有的是比他资质好的,每一年,都似乎能够见到进入宗门的机会,每一次,却又都被挡在门外。 无论是同学还是导师、教授,提起关峻水都会说“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无论是武道修炼,还是观想法修行,关峻水都逼迫自己做到一丝不苟,压榨着身体内的每一分潜力,渐渐地,他忘记了周围人的眼光,忘记了修炼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他对修行越虔诚,修行就进境越快。 脱去了浮躁,修行的玄妙吸引了关峻水的全部心神。 不知不觉中,他的武道境界离第四重脏腑化炉只差一线,他的修行境界同样到了炼气境通窍期圆满,随时随地,似乎都可踏入换血期。 在武道大赛上,他不是种子选手,也不像很多真正的天才一般,凝聚了武道真意,一步一步,沉沉稳稳,踏入了决赛圈。 随着擂台对战,仿佛是天道酬勤的恩赐,关峻水的武道境界,就这么无声无息、水到渠成地突破到了第四重,修行境界,竟也同样进入了换血期。 那一刻,关峻水无比欣喜,欣喜如此纯粹,只是因为在武道和修行的艰辛求索,终于有所回报,只是因为他对于武道和修行的虔诚,终于窥探到了又一重境界的奥秘。 而这,也给了关峻水更强的信念,确信自己能在武道大赛上走到最后。 不管有多少修行种子在前,亦当一往无前。 但这一次,面对着同样不算修行种子的余羽,哪怕一开场惺惺相惜,他却有绝对信心能够战而胜之,只是到了现在,这个信念却正在动摇。 关峻水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 他的武道境界明明压过对方一重,他的修行境界亦在对方之上,他对于自身控制几近入微,更修炼成了第六武道中最难掌握的燃血怒潮,却始终只能和对手僵持。 余羽的气息无穷无尽,根本见不到底,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潭,从外面望,水面不过几米方圆,哪怕是拿个木桶都能将水舀光,只有潜入潭底,才能发现,小小的水面下,底部空间广阔无际,竟如大湖大泽。 巨大的失落感降临到了心头。 败就败吧,能够与如此水准的同龄道生比斗一场,纵然败了,又如何? 几近枯涸的气海中,蓦地又涌上一股暖暖的内气,关峻水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挥动双拳。 这是最后一击! 胜者继续站在舞台之上,接受观众的欢呼,败者则将退出舞台中央,默默舔舐伤口。 “来吧!” “我不能倒下!就算倒下,也应该倒在对方的手下。”余羽在溺水般不能呼吸下一秒就要昏厥的昏昏沉沉中,用尽一切力气睁大双眼。 就在这刻,耳朵还是脑海,忽然听见了一声轻响,像是一个气泡破灭,又像是一个气球被针扎破。 噗,体内某个所在,似是气海,又似玉枕穴,似乎破了个洞。 浑身一震,一抖,从尾椎骨上钻出一道热流,倏忽间沿着周身经脉流转,整条脊椎被电了一记,发出了卡啦卡啦的颤响。 手臂骨骼阵阵刺痛酸麻,瞬间恢复了感知。 嘶,余羽抽了口冷气,感应入微的玄妙境界重新降临,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手臂尤其是指骨有无数细密裂缝,从尾椎骨上行的热流,摇动脊椎大龙,滋润着周身骨骼肌肉,渗入了手臂每一处细小裂缝。 全身肌肉一紧一缩,打了个冷战,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灌注进了双拳,硬撼上了关峻水的重击。 “他居然还有余力……” 这是关峻水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少年并不算太高大的身躯,在原地僵立片刻,鲜红的血液从口和鼻中汩汩流出,浑身上下的汗珠,连成了道道水线,浸湿了擂台地面。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站着睡了过去,身躯平平向后倒跌。 擂台上的裁判,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飞快上前,扶住了关峻水。 脸上混合着震惊、动容诸多神情,嘴角微动,却说不出什么。 这场比斗之激烈震撼,远超此前任何一场,年轻导师在近处观看,眼中捕捉到的场面,比周边看台上的观众更惊心动魄,观战时一度心脏紧缩、屏息静气。 直到此刻,耳中仿佛仍能听见剧烈的心脏跳动声。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擂台上摇摇晃晃站着的另一个少年。 沉默了片刻,终于宣布:“本场胜者余羽,第三道学六级三班。” “我赢了?” 一股混合着狂喜与失落的矛盾情绪,浮现心头。 余羽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抽空,坐倒在地。 极度的疲惫,身心憔悴,坐在地上后,连一个手指都不想动弹。 静静地看着被抬下擂台的关峻水,眼神复杂。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但面对了,就要全力以赴。 叮,识海中的提示音忽然出现: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50。 周围看台格外静寂,不知道观众是否同样不舍这样一位对手的离去,片刻后,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连成一片。 台下,一直紧张握拳的曹雪明同样神色复杂,却没有再像前几次般恨恼“余羽的对手不争气”。 关峻水的实力,即便不是亲身感受,仍可窥见其武道修为之深,曹雪明甚至觉得,若是站在台上面对关峻水,那么此刻被抬下场的,或许就是自己。 谁打谁脸? 机灵小道童的调侃在心底转了几遍。 难道等在擂台上遇见的时候,结局不是我打的机灵小道童跪地求饶,而是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无可奈何?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很恐怖! 主台上,同样是长时间的静寂。 这一场比斗之峰回路转,实在出人意料。 倒不是说两个少年的武道修为强横到了什么地步,但在这个年纪,都已将各自武道修炼到了能动用根本杀招的层次,各种应变不但合乎法度,更常常有灵光闪现。 此等表现,已经超越了某种极限。 哪怕几大宗门山门的内院长老,设身处地,若是自己只有武道三四重的境界,竟也没有能赢那两个少年的信心。 更何况,两人身上的坚忍不拔的心性意志,展现的淋漓尽致,如此艰苦的比斗中,纵然身处绝境,似乎已根本没有翻盘的时刻,仍在苦苦争胜,决不放弃。 宗门多以资质根骨衡量修行种子。 非是心性意志不重要。 只是难以测度! 第六十一章 原地复活术 天光照射在了眼皮上,就如一个顽皮的小孩,手中捏着一根鹅毛,轻轻地在脸上挠动。 眼皮很沉,勉强睁开,刺眼的光射进瞳孔,忍不住又紧紧闭上。 身体正在逐渐适应“醒来”的状态。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 没有做梦,身体器官包括大脑都极度渴求睡眠,人一沾上床,眼皮就闭上了。 稍微伸张了几下手脚,一阵酸麻刺痛。 “似乎,我在昨日和关峻水的比斗中临阵突破了?” 一个念头,蓦地跳了出来。 是真的突破了,还是幻觉? 身体,尤其是两只胳膊的筋肉骨骼中,仿佛爬行着一只只的蚂蚁,阵阵刺痒。 人有时候很容易出现幻觉,譬如晚上做梦梦见彩票中奖,一觉醒来,恍恍惚惚,心潮荡漾,仿佛真有了五百万。 心神沉入识海。 状态栏中显示: 气运值:四百九十点。 根骨:上等六品。 等级:武道四重(领悟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炼气境换血期(五感通明)。 血脉:无。 天赋能力:天眼通。 状态标记:经脉骨骼受创(修复中?)。 他的注意力先停留在了“四百九十点”五个字上,越看越是愉快,击败袁烈不过带来了十五点气运值,击败关峻水,却一下子带来了五十点气运值,哪怕是那日的黑衣人,总共带来了八十点气运值,但五十点是分享了“小幅改变海州修行界势力分布走向”,单纯的击败黑衣人,收获不过三十点。 果然突破了,“视线”下移,落在了等级后面的武道四重和换血期上,暗问:如果不是临阵突破,与关峻水之间,谁能笑到最后?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直到最后,他才关注到“状态标记”一栏,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经脉骨骼受创? 接下来的武道大赛怕是没戏了。 和关峻水一战,打得两败俱伤,结果哪怕他晋级了,下一轮的武道大赛上,却很可能无法上台。 注意力又放在了后面的那个括弧上。 “修复中?”还带着个问号,什么意思? 下意识地伸手摸头,刚刚挠了几下,迟钝的感知中隐约觉得触感不对劲。 将手抬到眼前,只见手臂连着手掌,缠绕着一层一层的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肘部的屈伸,都很是艰难。 很精致的艺术品! 包裹的手法如此出众。 “主人,日头太烈,奴家……” 一个女声,蓦然在房中响起。那声音又软又糯,像是从唇齿间淌过的蜂蜜。 声音钻入耳朵,很熟,似是近几日听过多次,偏偏一时间想不出是谁。 霍然转过脸。 余羽惊愕表情凝固。 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混乱的思维竟在刹那间短路,只能呆呆地望着身前的一个白衣女人。 “你……” 喉咙中的声音卡住了,像是有根鱼刺,扎进了喉管。 白衣女人嫣然一笑:“昨晚主人将我唤了出来,莫非忘了?” “阴魅……你,你不是被令道长带走了?”余羽终于脱口而出。 白衣女人脸色微黯,颇为羞涩地说:“奴家不是她,奴家名叫袁嫒。” 灵光闪现,余羽一下子记起,阴魅跟着令冬寒走了,也不知道被如何使用,但被阴魅“霸占”魂体的那个白衣女鬼,却被封入了琉璃球中,被用来作为自己“炼心”的考验。 “想起来了,原来你叫袁嫒……” 余羽舒了口气,胸中惊悸迅速消失,闭眼梳理着昨日的记忆。 擂台上,关峻水被人抬着下场。 他也没好上多少,但那股从尾椎骨蹿出的热流流动,一遍一遍,润泽了受创的经脉、窍穴、骨骼、肌肉,下台后由钱老三背着,回到了旅馆,原本吕小静一直吵着要陪,拉着吕晚要在旅馆过夜,被余羽“赶”走了。 赶走了几个女人和钱老三,等到真要收拾的时候,却发现浑身酥软,连挪几步都是种奢侈。 想来想去,终于记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封印着白衣女鬼的琉璃球,或是脑袋昏沉,根本就未曾多想,只记得令冬寒说过女鬼无害,可以用来服侍人。 当即,他就放出了琉璃球中的白衣女郎……此后的许多事,他的记忆里已是一片模糊。 伸手探入被子下,确认了衣服还穿在身上,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反应,松了口气,他问:“这手臂是你包扎的?” “嗯”,白衣女鬼袁嫒回答,“奴家未死前,在棉纺工坊做工,缝缝补补的活计,还是能做一点的。” 面对日头照射,袁嫒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 余羽醒悟过来,连忙说:“你到琉璃球里去吧,还有,别叫我主人,听着怪难受,叫我名字就好。” “你是奴家的恩人,奴家一家三口都被恶人所杀,每日里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又被恶鬼占了魂体,若没有恩公和令道长,怕是纵有魂魄消散那日,也脱离不了傀儡的命运。” 只是为了自己活命,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却成了恩公,余羽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这种画风转变。 “我也不是存心救你,只是机缘巧合,什么恩公不恩公的。” “奴家先进去了。”再对着余羽嫣然一笑,白衣女鬼袁嫒凝实的身形化作一道白颜,投入琉璃球中,只有一句话还在空中飘荡,“道长要我好生侍候恩公,若是恩公不喜这等称呼,那奴家以后还是叫你公子吧。” 我也不是公子哥……余羽默默吐槽了几字。 心神重新投入识海,状态栏中“修复中?”的提示还在,但对着后面那个问号,忍不住就有股想要点上一点的冲动,直觉那处有些怪异。 意念轻触。 余羽讶然张眼。 “加速伤势修复,消耗钱主气运值二十点,是否开始轻度修复?” 气运值除了卜算、推演之外,竟还能用来加速身体创伤恢复? 问号中的信息和提示并非只有一个选择项。 “快速恢复伤势,消耗钱主气运值三十点,是否开始快速修复?” “原地复活术,消耗钱主气运值五十点,可极速恢复钱主非致命伤势,让钱主原地满血复活,需钱主升级银钱至金钱……” 余羽的眼睛越睁越大。 只要识海中从铜钱升级而来的银钱,再升级到金钱,居然还能消耗气运值,让钱主原地满血复活?! 他真真正正地震惊了。 第六十二章 出人意料的出场 那可是大杀器啊,纵然脑回路贫瘠,余羽也是真真正正地震惊了。 有了原地复活术,只要气运值足够,就相当于成了一个游戏中有着无限大回血条可用的BUG,别人都打得没有血的时候,他一键点击“加血”,马上就又成了体力无限、无伤完好状态。 被人追杀了,有了加血技能,就算逃他个十天半个月,也没有半点压力。 眼睛微微一眯,想到了一种套路。 如果碰上仇敌,眼见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仇敌放松了警惕,用轻蔑的眼神冷冷看着,迈着轻松的步子,荡漾着愉悦的心情,正要再来一个补刀…… 呵呵呵呵呵! 原地复活术虽好,却用不了,银钱没有提示升级,余羽也不知道怎么变成金钱。 上次从铜钱升级到银钱耗用了足足一百点气运值,他隐隐感觉,下次升级所需的气运值数量,恐怕远远不只一百之数。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网游里角色升级,从一级到二级所需要的经验值,和从二级到三级所需要的经验值,必然也有数量级的变化,如果前者升级仅需十点经验,后者恐怕就要二十点,十级以后再升个一级,说不定就要几万经验…… 身体里的“铜钱”,仔细审视,倒还真像是个“游戏”,掠夺和分享气运值好比是“打怪做任务”,完成了就能收获气运值,失败了倒也没有额外的惩罚,但那说不定就是最大的惩罚。 至于原因,游戏中打怪失败顶多掉级掉物品,现实中“任务失败”,说不定就意味着身为唯一“游戏者”的自己,连小命都没了。 有些任务可以不去做,比如武道大赛这类自己“主动参加”的,但有些“任务”突如其来逃也逃不过,好比被人下了鬼咒意外闯入鬼市,好比只想救个人,结果正面撞上了武道境界远超自己的黑衣人,稍有惊慌失措,恐怕已经没了如果。 如果是在前世一般的和平世界,甚至就连低武层次都算不上,余羽自然可以选择做些“轻松没有危险”的任务,但这一世,是修士主宰大千世界秩序,随随便便说不定就撞上杀身之祸。 哪怕不说追求不朽,单单是为了保命,最佳的途径,也是让自身迅速变强,强到无人可以威胁。 多做任务,能够主动快速变强,少做任务,只能慢慢成长…… 余羽的抉择,似乎只剩下了快快变强。 要是充值能够变强,那该多好,写连载的那么多钱,投点进去充值变强,不说什么生死历险,就算比冒着鼻青眼肿的风险上武道大赛,也要强的多。 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积累了多少气运值,才能升级到金钱拥有原地复活术。 余羽略觉惆怅,只能选择了花费气运值三十点,快速恢复伤势。 状态栏中的气运值马上变成了四百六十点。 消失的三十点气运,化成了散碎的光点,在心神感知中,似乎融合进了身躯。 全身经脉骨骼连着肌肉皮膜,犹如被包围在温暖水波中。 像是有一群小鱼,在细小至比发丝小上许多倍的皮膜筋**隙中穿行,所过之处,奇痒无比。 …… 经过了昨日两场对战,另加一人轮空。 决赛阶段的选手已经只剩下了十三人。 望着坐在位子上的余羽,选手也好、观众也好、主台上的宗门道学高层也好,脸上浮现出的表情,都一般精彩。 那是仿佛见了鬼的诡异神色。 昨日和关峻水一战,明明都打成了那副连走路都走不了的惨状,只隔了一天,居然生龙活虎地又出现在了武道大赛上。 看样子,竟似还要参加今日比赛。 究竟是用了加速伤势痊愈的秘术,还是服用了丹药? 见到周围参赛选手“震撼”眼神,余羽约略知道人家惊讶什么。 入场前,吕小静小脸上写满了忧虑:“小哥哥,你能不能不去打?”哪怕余羽安慰小女孩说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吕小静还是用忧心忡忡格外老成的语气说:“小哥哥,不能打可不要强撑哦,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不能得第一名没关系,等我长大了就去拿个第一名给你。” 和吕小静一样,吕晚和王苗也很担忧:一天前就连走路都快走不了,嘴角鼻孔都是血,怎么可能过一天就好了,人是肉长的,又不是木头做的,哪一个部件坏了,换一个就成。 伤势好的太快,连身边的人都不相信,旁人的“震惊、不解”,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说别人,就连余羽自己都觉得“快速恢复”有点不可思议,身体上的伤势,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就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 沉默地等待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被唤出。 “第五场,海州第三道学六级三班余羽,对战海州第二道学五级一班仲明亮。” 仲明亮,武道四重,是本届武道大赛中仅有的三个选手之一,年仅十一岁,种子选手。 又一个武道四重,幸好,我也是武道四重,站在台上,余羽心境沉稳,感应如镜,倒影身周。 经过了与关峻水的一战,武道境界、修行境界突破自然是大收获,但最大的变化,却是心灵意志,更为通透坚韧,如同敲打不破的鼓面,有着远比此前更强的承受能力。 心灵意志这东西很玄,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 甚至,与人的年纪大小没有太大牵连,绝非年纪到了、阅历多了、感悟深了,就能心志如铁。 大多数人,小的时候意志不坚,年纪大了照样还是如此,譬如心性软弱者,年幼时在学习中碰上难题不是想着将其当做“敌人”攻破,年长了遇见人生中的困境、工作中的不顺,照样仍是想着如何逃避。 但也有不少人,在遭遇了重大变故、挫折,突然爆发出了勇气和毅力,战胜了困境之后,心志承受能力不需充值就会突然变强,此后面对再大困境逆境,都会有种挑战它战胜它的冲劲。 余羽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如此。 前世他看似超然超脱,在许多事上表现淡然,能随机应变,也擅长剖析梳理,但本质上,却并非一个拥有坚韧意志的人,譬如在职位升迁上,只做好自己该做的,再多的像给上级送礼,面皮不厚的他,就往往畏惧如虎,而当工作中遇见棘手又繁琐的事务,也常有逃避的心思。 而与关峻水的对战,艰辛漫长如马拉松长跑,多少次他都想要放弃认输,却又咬牙坚持,撑到了最后,忽然间就有了股“原来曾经觉得战胜不了的,真撑住了,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都说失败乃成功之母。 但在成功前,首先要有的,却是一颗不畏惧失败,将每一次失败只当作一层磨砺,将每一次失败视作成功之路上的每一个小步的心灵。 这样的心灵,需要逆境磨砺,更要有战胜逆境的成功所带来的强大自信,来作为其“坚不可摧”的核心。 第六十三章 兔起鹘落 “呵!”互相行礼完毕,仲明亮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就发动了疯虎般的攻势。 他的速度很快,力道更足,只几个跨步,就抢到了余羽身侧,合身就是一撞。 余羽自从参加武道大赛后,偶尔闲下来上虚境各大坛子,当然,最多的还是山野闲居,虚心向各位藏身虚境后不知是“真高手”还是“假高手”的,讨教过各种基础武道的特点和优劣。 一看仲明亮的招法,就知道对方修炼的是第十三武道,以撞、靠、贴、顶、拿为主,擅长全身各处发力,实战中很难应对,若是不知道底细的,擒拿到了对手关节,自认大局已定,大意之时,往往就会遭遇翻船。 人家哪怕是关节被拿,却仍能动用其他部位发动攻击。 迎着对方来势,余羽稍微拉开点距离,靠的近了,往往就会被各种各种的抓、拿、贴、撞搞得重心不稳。 竖掌如刀,猛地劈向仲明亮的肩背。 “嗤”,仲明亮的武道服裂开了一个口子,掌刀锐利,但在“切入”对方皮肉时,却像是陷入了一座极具弹性和韧度的真皮沙发。 皮面下陷,内部却似安装着几百个小型弹簧,余羽的掌刀只切入了两分,就受到了极大的抗力。 不只是那处下陷的肌肤,周身肌肉都变成了“活物”,朝着余羽的手掌“挤”了过来,像是要把掌刀紧紧夹住。 想要抽掌而退时,余羽前行的身形,却被那奇异的吸力凝滞了一瞬。 借着那一线凝滞停顿,仲明亮的脚底像是安装了滑轮,滴溜溜一转,从前扑之势化成倒退,追上了原本是和他相对而行的余羽,扬起手肘,重重砸向他的背心。 余羽感应通明,犹如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身形往左一闪。 仲明亮却似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应变,以左脚为轴,滴溜溜转了过来,肘部依旧高举,仍是对准了他的背心。 胸腔中鼓足了气,蓦然吐出,劲如急箭,在力道用老之前,余羽的身形猛地又朝右前方踏出一步。 咦,仲明亮轻轻地发出了一声,身形陀螺般转过,和余羽的身形刚刚交错。 余羽跨步后立刻转身,果然,身子还在侧着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瞥到了一条腿迎着脖子飞了过来。 几乎是一个接近三百六十度的转身飞踢。 仲明亮的身体原本就在转动,这一踢,好比铁饼选手抛掷铁饼前的转身,连续几个回环,极大加速了飞踢这一下的力度。 裤管紧紧贴着腿面,往后拂动。 如果踢实了,仅这一脚,就能让一株碗口粗的老树枝干直接断成两截,余羽的脖子,怕是连颈椎骨都要砰地裂开。 余羽腰部突然向着地面塌陷,双手撑地,飞腿贴着胸口上方掠过,耳际隐隐有铁锤破开空气的呜呜声。 手脚发力,整个人在地上平平向后滑出两米多远,挺腰弹起。 这几下兔起鹘落,一环连着一环,两人见招拆招,动作快到了极致,简直就像是在演练早已对练拆招过无数次的套路。 还没有喘口气的工夫,仲明亮脚尖蹬地发力,忽地又蹿到了余羽身前,一脚从下往上撩起,两手却使出了一招双峰贯耳,朝着余羽的两侧太阳穴重击。 擂台上的裁判已经从道学导师升级成了教授,能当教授的,在修行上起码要到种气层次,内气尽数转化成了真气,能够真气外放攻敌,一身武道修为,则最差也是五重圆满,完成了气液转化。 便是这样的高手,也被两人之间凶险无比招招致命的对战吓了一跳,紧紧跟着两人,唯恐一个不留神,就来不及阻止出现当场死人的场面。 “来而不往非礼也!”余羽也被打出了火气,抬脚就踩,头部却蓦地往后一仰,避开了对方攻击。 仲明亮手上还蓄着力,见余羽变招,两手握拳突然变化了方向,从原本由着外侧向内侧猛击,转成拳心向下,打余羽后仰的脸面。 砰,脚面踩上了仲明亮的腿骨,坚硬无比,像是正面蹬上一块花岗岩,借力弹身,双手环抱,格挡住了下击的两拳。 那两拳力大无比,余羽人在空中,被打得往地面跌落。 仲明亮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 余羽这般不是种子选手更非道学中有过辉煌战绩的,在武道大赛中异军突起连战连胜,突然名列天机宗武道大赛排行榜上第十五名,评语中更有疑似凝聚武道真意和筑成道基,一下子变成了耀眼无比的星辰,几乎遮挡住了所有参赛选手的光芒。 甚至,就在前一轮,连关峻水都因为和余羽打得难分上下两败俱伤,被誉为淘汰选手中最可惜的那位。 仲明亮内心中有股强烈的憎恨,或许自己都没发觉,正是因为余羽抢占了光芒,他的心里充满了嫉妒、不平。 亲手击败他,让他七窍流血经脉破碎,无穷的恶意在胸腔里翻滚,从开战那刻起,他招招都奔着致命方向去,从没想过留手。 而现在,一个大写的破绽出现在了余羽身上。 人在空中仰跌,没有借力的地方。 仲明亮眼中的光亮了起来。 “啊!” 一声暴喝。 浑身内气灌注到了拳中,如同两把千斤重的大锤,开山碎石般朝着余羽的胸膛砸去。 出拳瞬间,空中明显发出了一记爆炸般的响动,那是拳速太快,袖角破开空气的缘故。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余羽原本正面硬撼仲明亮的右脚,突然上踢,这是他唯一能够做的反击。 仲明亮不管不顾,连挡也不去挡,他已经算尽了所有可能,余羽下落中根本无法发力,向上飞踢的脚所能动用的力量,仅仅是腰上劲力传递到了腿部,根本不足以破开他的防御。 拳面一寸一寸靠近。 时空流转的速度在感应中忽然放慢。 余羽眼神中忽然有隐隐约约的笑意,武道境界连同修行境界提升后,感应入微的层次随之“拔高”,当玄妙感应凝注到了极点,脑海中的某个窍门,就打开了。 时间流逝在他眼中,似乎不再是连贯的线,而是电影般一格一格的顿挫着滚动,思维的速度远远超出了眼中所见。 他伸手,自己的动作也慢到了某个维度。 啪,一手一个,搭上了仲明亮的拳头,狂猛的力道,江河般倾泻,余羽没有试图抗拒,他只是拉住了拳头,稍稍一扭一错,猛然将自己的身躯,加速“拉”向拳头来的地方。 这是,自己送死? 脑海中隐隐有些愕然,仲明亮还未曾想明白余羽动作的意图,一个脚尖,夹带着剧烈的呼啸,先于他的拳头撞上余羽胸膛前十分之一个弹指时间,踢中了他的下巴。 “没用的,这点力量,根本伤……” 头颅猛然一震。 仲明亮的思维转动,定在了这一瞬。 眼前一黑,已经失去了意识。 啪,一只手,按住了余羽的脚面。 “武道大赛,不是打生打死!”擂台上的教授喘出了胸中气息,还好,赶在这一脚的力度,还未完全传导到仲明亮下巴前,按住了脚尖。 但,虽然及时插手,这一脚造成的巨大伤害,已经显现了出来。 仲明亮的头不自然地向后一荡,下巴当场碎裂,下颌的牙齿,整排断裂,血雾混着碎裂的骨头一块喷出。 余羽在地上站定。 微微喘气。 仲明亮只是忘记了一点:没有地面借力,但自己,却可以借力打力,抓住了仲明亮的双手,向上飞踢的那一脚,就借上了仲明亮的全身之力。 “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30”。 入眼处,一片红。 第六十四章 震撼 惨烈的场面,让人触目惊心。 余羽忽然发现,自己的心的确“冷硬”了不少,面对一手导演的血腥,并没有丝毫波动。 “你下手太狠了,将他踢晕了……”擂台上,裁判摇头叹息。 “如果他的拳头击中我,不知道教授你觉得我的胸骨还能有几根完好?”余羽只是淡淡反问。 总有些人,只对一方有着诸多苛刻要求,全不问缘由对错,选择性失明却仍振振有词。 我自然可以留几分力,但对方招招都是灌注全力,眼神中满是恶意,换成他击中我,胸骨碎裂还是小事,恐怕就连内脏都要大出血,哪怕还能留下命,怕是也只剩下了半条。 既是如此,我为何要“以德报怨”? 裁判沉默半晌,在周围观众一片欢呼声中,宣布了余羽胜出。 天机宗武道大赛排行榜第八,武道四重,仲明亮,败。 台下的选手,此刻看着余羽的眼神又和此前迥然不同。 先前多是震惊于余羽的伤势恢复速度,但下意识里,总觉得余羽能够一路挺进决赛,不过是占了没有撞上排名靠前的种子选手的缘故,更何况,哪怕伤势恢复得快,终归仍有影响,不免就存了几分轻视。 如今,余羽却用亲手战胜一个排名第八的种子选手的举动,向他们无声宣告了一个事实。 谁若想拿到武道大赛第一,必须要从他的身体上跨过。 扫过一对对震动的眼神,余羽的心底隐隐有股畅快难言的滋味,所谓的种子选手,又值得骄傲什么? 这种感觉,真好! 被人畏惧,也是一种实力和地位的证明! 直到,他的眼神从一个少女的脸上掠过,忍不住就迅速挪开了视线。 本轮轮空的曹雪明,正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着他。 余羽莫名心虚。 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不就是爽约嘛,不就是把你比喻成了一条趴在虚境后面敲键盘的可爱小狗狗嘛,不就是说了句看谁打谁脸嘛,至于恼羞成怒到要追杀自己到底吗? 再说了,狗狗很可爱的好吧,某种程度上,用比较抽象的逻辑思维推导,嗯,是推导而不是推倒,来世若能做条被主人宠爱的小狗狗,那可是能享受幸福的狗生呐,想想,拉屎了有人帮忙捡拾,吃饭了有人主动做好送上,偶尔卖个萌,如果主人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还能蹭蹭柔软的胸和腿…… 多好的福利,比光是在论坛上看网友晒平面的福利图可要好上不知多少倍,想想都要流口水的好吧。 好,就算你是女的,不稀罕那些福利,可万一养你的是个俊帅无比的花美男呢? 赶紧找了座位坐下,余羽继续享用着手臂里酸酸麻麻痒痒痛痛的美妙滋味,“快速回复”仍在作用着身体中的伤势恢复。 “这家伙,看来还真是个劲敌”,曹雪明的身边依然坐着方芳,一张还略有些青涩的俏脸上,满是凝重,“不能轻忽大意,若是被机灵小道童打败了,那可实在太没面子了,别人不说,保管方芳这根墙头草马上叛变投敌。” “之平,你和他已经联系上了?”第三道学卞副山长悄声问着身边的年轻导师。 十三进七这一轮的所有比赛已经结束,第三道学情况不妙,两个种子选手包括掌握了武道真意的凌星汉,全数都遭到了淘汰,如今唯一还在七人名单中的,只剩下了一个非种子选手余羽。 可以说,要不是有余羽在,第三道学的脸面,已经丢得精光。 他这个观摩的道学高层,脸上也是无光。 林之平其实昨日就已从余羽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少含义,却也不好细说,只道:“我已将山长和道学的意思相告,余羽在宗门选择上必然着眼于自身所需。” 卞副山长颇不满意,冷冷地哼了声:“此事也不能单单由他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做主,道学也是为了他好,能不能挑对宗门,对一个年轻人未来发展前景的影响太大,还是要将这层意思,转告给其父母,这样,之平你联系一下道学,就说是我的意思,让道学派人和他家长联系联系。” 要打家长牌了?这一招有点狠,但是能不能如意,想到了余羽那副口气,林之平实在心里没底。 那少年原本不熟悉的时候,也没觉得特别,但前次交谈中,林之平就有一个感受:十二岁的少年,成熟得却像是二三十岁,不是那么好哄骗的。 至于卞副山长打的主意,林之平不用想都能知道,无非是想要“卖了”余羽给他自己赚足一番人情。 此等姿态作派,林之平心底很腻歪,一想到这样的人却能坐上副山长之位,自己不得不听命,更是腻歪。 颜如玉此时却已经对“招收余羽入门”没有多大信心了,看着台下的少年,眼神中掠过“不舍、懊恼、惋惜”等复杂神色,但想到罗璇门已提前下手,抢到了一个同样凝聚了武道真意的弟子,心里略微舒坦了些。 凌星汉虽然凝聚了武道真意,但在真意掌握上,显然跟不上余羽,早在昨日二十五进十三的比斗中,签运极差,抽上了一名武道四重的种子选手,苦战一番,还是倒在了对手手下,没能踏足武道大赛前十三名。 即便如此,这样一名弟子,对于罗璇门而言,也是惊喜之获。 只因,每一个在十五岁前凝聚武道真意的少年,都是难得的“种子”。 和那些九岁时资质上等能被挑选进入宗门的天才相似,能够凝聚武道真意的,纵然资质根骨不算足够出色,但“心性、悟性、意志”却是上上之选,同样在修行上有着强大潜力。 只是资质根骨可以测定,而心性悟性意志之类难以简单估量,譬如有些少年看似气焰嚣张,内心或是虚弱不堪。 自然,宗门乃至山门可以开启试炼,初初挑选出心性和意志过关的,但那样消耗成本太大,一般都只针对要进入内院的弟子,而外院弟子每次招收都是几十上百,哪里有那么多人力物力。 再一个,即便试炼能初步剔除心性意志不过关者,却不能考量入选者的“悟性”。 悟性这东西,很玄妙,有人前期修行进展速度快,却往往卡在某个关卡处,有人稳稳当当修行,在常见的瓶颈处,却无有碍难一跨而过。 而能凝聚武道真意的,别的不说,“悟性”却是必然有的。 这也是各大宗门为何还要关注道学中未在九岁那年就选入宗门的少年的很大一个原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了“心志悟性”兼备的修行种子。 第六十五章 非种子选手的相遇 就在主台上各人心思各异时,十三进七一轮各场比赛均已结束,七人名单出炉。 到了七人名单,种子选手占据了五个,非种子选手则只有两人。 余羽是其中之一。 另一人的资料在他的眼前掠过。 韩易,十三岁,第五道学,武道三重,天机宗的评语中没有凝聚武道真意,也没有筑就道基。 余羽脑海中闪现出了自己看过的此人一番对战的场面。 扮猪吃虎,就是最深刻的印象。 想不到他也进入了七人名单,看来借着那不起眼的外表,看似平平常常的修为,扮猪吃掉了一个个的对手,不说别的,单是那份隐藏修为的能耐和心性,便非同小可。 若是自己对上此人,还得小心点悠着打。 此时进行的却是一轮补赛。 十三进七中轮空的曹雪明,抽签后对战任意一人,两者中胜者才是前六名。 “加油,明明。”方芳握着小拳打气。 曹雪明一脸轻松,脚步轻快地走上擂台。 在她对面的道生,却是面色愁苦,活像是刚刚吞吃了一根黄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大家都是第一道学的,谁不知道谁啊,曹家除了几个年少的子女外,剩下一家都是超凡境,就问你怕未怕? 就算不会叫家长来揍你,可还有个问题,道学五朵小花之一的曹雪明可是一只母老虎。 看着笑嘻嘻,心里MMP,说的就是这位长相漂亮的小女生。 从她十岁那年起,就有高年级的道生围堵,什么?你说那么小的年纪的孩子,肿么口能就早恋? 拜托,说那种没知识没阅历没人生经历的话的大人们,肯定小时候发育晚成熟晚思想幼稚哪怕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还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 稍微有点经历的,回想回想,自己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喜欢偷看漂亮女生,和女老师? 张离还记得,有几个比自己还高了一两级的,个子高高的,长得帅帅的,武道修为够够的,在道学中也算是一时风云人物,为了抢夺曹雪明的追求权,先是几个人打了一架,胜出的人表白时,根本还没等到曹家的人出现,等来的是曹雪明笑嘻嘻的说晚上武道修炼场见,兴高采烈赶到修炼场,就被曹雪明打了一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家伙脑子发什么呆?” 见对手张离在擂台上若有所思,曹雪明已经行礼完毕,等了片刻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也没和他客气,飞身上前,一个黑虎掏心,正正打中对方心窝。 剧痛打断了思绪,张离惊讶地看着贴得很近的曹雪明白皙的嫩脸,两眼一闭,脑海中闪念:反正也打不过,还是装作走神了被打倒不丢面子,到时也可以说是自己一时大意才被打败,绝不是技不如人。 “曹雪明胜!” 轻而易举又打败了一个对手,曹雪明的信心又回来了,大步走回台下。 一场战斗结束得莫名其妙,看得场边不少观众满头雾水:泥煤,那个男生,是主动去送人头的? 说不定是被小姑娘迷住了,长得那么好看,看得走神了也不意外,自己有一次在街上看见漂亮女子,两只眼睛牢牢盯着人家,结果撞上大树搞得满头包。 又有过来人用亲身体验唏嘘。 泥煤,这家伙很有脑子啊,资料中,张离,男,十一岁,海州第一道学五级六班,和曹雪明正是同班同学,想来平时对战中就被教训过,又忌惮曹家满门超凡境……余羽猜测。 前六名抽签,余羽愕然,自己抽到的,居然正是不久前还在想着要小心防备的韩易。 擂台上,一个面容平凡、脸色淡漠的少年,并未先行发动进攻,而是静静站在原地,抱元守一。 小小年纪,却有了几分不动如山的沉稳。 余羽试探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泥煤,这人是不是某个动画片里属性为木的神龙啊,对于自己的虚招,根本没给一点反应。 你说,我都要打中你的眼睛了,特码的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确定不是植物状态? 算了,别搞虚的了,要干就干,心念变化,一个交错步后,双拳虚晃,似要抽打对方脑袋,底下一条腿弹出,来了招撩阴腿。 看你还动不动! 啪,陡地,韩易抬起了膝盖,挡住了撩阴腿。 少年的眼神一变,似乎有点恼怒。 微微汗颜,这招数的确阴损,余羽心说:谁让你一点反应也不给呢。 两人之间的比斗陷入了僵局。 余羽心有忌惮,而另一方的韩易只守不攻,仿佛能站上个十天八个月也毫不无聊,耐性惊人。 往往是余羽出了一招后,对方机敏化解,若是善抓机会的,窥见了破绽,自然顺势攻了上来,但韩易却还是紧守门户,像是一个球队十一个人都围在自家禁区摆大巴,却又不反击。 简直天理难容。 …… 同一时刻。 海州中城,新搬迁进的房子中,满屋子都还是装修的气味。 第三道学六级的武道导师陈展鹏在屋子里呆了片刻,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喷嚏。 浓重的油漆味,偏偏陈展鹏对油漆过敏。 “您这房子味道咋这么重?” 和同门师兄弟林之平相比,陈展鹏脑筋比较一根筋。 废话,刚刚装修好的新房能没有气味嘛,你家搬迁了新房子就不用整饬整饬?瞅瞅也是怪大的人了,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以后要是谁家女儿嫁给了你,怎么过日子? 老徐白了一眼,脸上堆着一看就很虚假的笑意,俗称皮笑肉不笑那一类的。 哼哼哼,第三道学,老娘辣么天才的儿子,两岁就能开口叫爸爸妈妈,六岁就能识字,九岁就能进宗门,说出来哪一样不能吓死人,就算顽皮任性了点,被悬剑阁退了学,那也只是一时淘气,过上个一年半载还不是马上又能被选中? 可你们一个道学,偏偏也对我家儿子不冷不热,上次选拔赛得了第三也没有被推荐录用,算怎么回事? 看准了我家儿子以后没有修行前途? 若不是自家找了熟人打探,就连儿子上次心情抑郁起了轻生之念的事都不知道…… “我儿子写书赚了一大笔钱,这不刚刚搬了新家,还在装修呢!”老徐不冷不淡地回着,顺便炫耀了一把儿子的光辉事迹。 写书赚了一大笔钱?不只武道修为突飞猛进,还有这等本事?陈展鹏真没想到一个平时在道学里,孤僻自闭的少年,究竟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搞出了那么多事。 接到林之平的信石传音,一边打听一边赶路,能够找到这里,可真是千辛万苦。 “哈哈哈,余羽同学可真是厉害啊,不但能赚钱,在武道大赛上也是连放异彩啊,这不,我们第三道学的卞副山长,如今已将余羽同学视作道学瑰宝……” “你说的都是真的?”老徐满脸狐疑。 自家儿子是个又聪敏又懂事又能耐的,受了挫折,却奋发向上,不但能写书大赚一笔,如今居然连修行上也是越来越厉害,这不就听对面的小子说什么在武道大赛上进了前十多名…… 初初的怀疑过后,老徐马上接受了儿子武道修为高深的设定,心道:看来是自己以前苦口婆心的说教起了效,算是没有枉费他老娘的一片苦心。 第六十六章 保送晋级? “孩子他爹……” 在边上同样听得目瞪口呆的老余,皱眉说:“以前不都是老余老余的嘛,干嘛现在叫起了孩子他爹?听着怪寒碜的。” 老徐白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点:“坐坐坐,哎呀,陈导师啊,来,喝杯茶。” 陈展鹏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没事,不用喝了,我就是代表卞副山长来告诉两位这个好消息,卞副山长还说了,选择宗门关系到余羽同学未来的修行,一定要万分慎重,最好让道学来帮你们谋划一番,要不然,万一余羽同学耳朵一软,加入了一个不适合他的宗门……” “这倒也是”,老余沉吟着。 “也是什么啊,从小到大,余羽那孩子有没有让我们两人操过心?他自己要是有了主意,肯定不会错。”老徐抢话。 “不好吧,人家道学可是一片好心,还是卞什么山长特地关心余羽……” “那你也得尊重孩子的想法,是他修行,又不是你修行,说不定他自己选的才是最合适的。”老徐继续夹枪带棒。 两人一个同意一个反对,听得陈展鹏额头上又出了层汗。 “那你们到底……” “哎呀,陈导师啊,这么大的事,哪有那么好作决定的,你说是不是,万一孩子怪罪我们,家里可就要不安宁了,这样吧,你刚才说的我们好好考虑考虑。” 陈展鹏糊里糊涂地出了门。 关起门,老余朝着老徐竖起了大拇指:“老徐啊,你这一手可真是高高高。” 老徐冷笑:“让他们干着急去吧,我儿子现在可是出息了,以前怎么没见他们道学的什么屁山长叫人上门。” “反正就一个拖字,等儿子回来再说,可不能现在被人家带歪了路,糊里糊涂应承下来了,到时反而不好拒绝。”老余笑着,心情极为舒畅。 “那是自然,就算想要答应他们,也得把胃口给吊足了,轻轻松松就应允了,人家说不定还不知道珍惜呢。”老徐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老余又竖起大拇指:“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以及确定再加个肯定,就算是追女人,太容易到手的……”喉咙咕嘟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马上闭了嘴。 “呦,你还挺有经验的嘛,没和老娘在一起前,追过几个啊?”老徐的脸色沉了下来。 “随口说说,哈哈,都是听朋友说的……” “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晚上就睡门外吧。”老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 砰砰砰,一连三下拳肘交击。 身形瞬间变幻方位。 韩易深深吸气,对面的对手,自己在挑战赛擂台上就曾经见过对方大出风头。 但自己没有选择挑战。 倒不是怕了余羽,只是没有必要。 对方在挑战赛擂台上显然很强势,为何要专门挑选一个不好惹的? 明明,有更容易对付的啊。 韩易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小瓶子,他的资质根骨都不高,其实说不上不高,而是很低劣,下等五品,无论哪个宗门,都不会对这样的资质感兴趣,他的家中也没有任何可以说道的地方,父母甚至都不是城里人,而是乡下农民。 正是靠着怀中瓶子,才能一步步走到如今,也正因为知道一身修为来之不易,他向来都很稳重,很少冒险。 但,他也渴望站在武道大赛的擂台上,直到最后,只剩他一人。 只因,对他这等资质根骨的少年来说,能够进入宗门的机会,少得可怜。 忽然间,擂台上的两个身影骤然发力,如同劲箭般交错而过,一瞬间,手肘脚膝并用。 “此人修炼的东西还真驳杂,光是武道,就修炼了第三、五、八、十三、十七等等六七种,每一种还都修炼到了算得上精深的地步,招法上更是纯熟,的确很棘手。” 打了将近半个时辰,余羽总算大致摸清了对方底细。 不过现在,也该结束了,余羽嘴角浮现出了笑意,不再留手,跨步冲近韩易身前,施展出了十八叠浪连击。 第一击风浪交叠! 气海中的内气剧烈流动,通过条条经脉,流入了手臂之中,抡臂如一条大枪,从上向下猛然抽击。 韩易脸色微变,伸手格挡,拳臂交击那刻,狂猛的力量仿如飓风掀起的成吨的海水从天降落,汹涌澎湃,冲击得韩易的身躯晃了一晃。 经过了与关峻水的对战,余羽已彻底掌握了十八叠浪连击,武道境界又提升到了第四重,威势更是强猛了不知多少。 面对仲明亮这样的武道四重,余羽没有施展,但对上韩易,终于还是用出了压箱底的绝活。 面前那沉稳的少年,与关峻水一般,说是武道三重,实则已修炼到了第四重。 “第二击惊涛拍岸!”爆喝声中,气海再一次鼓动,余羽又是一掌拍下。 韩易脸手骤然浮现出一抹红光,嘴里低声喝到:“端明圣体!” 浑身上下忽然闪耀金光,仿佛整个人涂抹上了一层灿烂油彩。 举臂相迎。 这一次,却是稳稳地架住了,身形连半点晃动都无。 眼中冷电直射,韩易淡淡说道:“你是武道大赛以来头一个能够逼我使出端明武道秘技的对手,足可骄傲。” 他浑身上下的力量剧增,身高不过一米六十多,张口呼气时竟似水牛饮水,胸腔发出哗啦啦大响,正是脏腑化炉的特征。 “接我一拳。” 一个拳头闪电般迎面击来。 “来得好!”余羽振奋精神,使出了十八叠浪连击第三击。 拳头与拳头正面相撞。 手腕一麻,韩易拳上力量,竟然强悍到硬生生抗住了第三击中重重交叠仿佛如怒潮的巨力。 十八叠浪连击,一浪猛过一浪,到了武道第四重脏腑化炉后,动用起来已不再勉强,第三击中所蕴藏的力量,起码有一千多斤,足可把一个壮汉打得凌空飞起几米高,全身筋骨皆碎。 “再来”,余羽再度叱喝,第四击跟着使出。 这一下,韩易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第五击,全身金光明暗不定…… “第八击巨浪遮天”,轰然一声,韩易再也抵挡不住,浑身向后倒飞,双脚在擂台上竟犁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眼中精光一闪,伸手抹了把唇角的血迹,韩易勉强压抑住了胸中沸腾的血液,苦笑抱拳:“在下认输。” 第九击已经蓄势待发,余羽讶然收手:“韩兄怎么……” 韩易淡漠地说道:“既然明知用尽全力也不是余兄的对手,何必再自讨苦吃。”转身就走,毫无拖泥带水。 擂台上的裁判慢了数息,直到韩易下了擂台,才反应过来,宣布了余羽的胜利。 望着韩易的背影,瘦削挺直,余羽暗自觉得此人倒还真是个妙人,知进退、明得失,该收手的时候就收手,明明对武道大赛第一的头衔充满渴望,却能说放弃就放弃。 可泥煤,自己都已经积蓄满了气力槽,正要等着放大招,对方突然说走就走。 这感觉,怎么像是被保送了? 第六十七章 大赛前三 “叱”,随着一个冷哼,又一个对手倒下,擂台上裁判宣布胜利一方,一个肩背笔直如枪的少年,面上隐有傲然之意,大踏步走下。 东方域是最后一个决出的武道大赛前三名之一。 至此,余羽、曹雪明、东方域就成了本届武道大赛硕果仅存从未遭遇失败的三人。 两个第一道学的道生,一个第三道学的道生。 说实话,到了此时,第三道学卞副山长的心头已经充满了惊喜,尽管寄予厚望的两个种子选手未曾走得太远,但决赛擂台上,除了第一道学,其余道学的没有一个道生入选,而第三道学却仍有一人立足。 不得不说,余羽一路走来,卞副山长的情绪经历了诸多变化,从一开始的不屑,到震怒,再到震惊……到了如今,已满是兴奋激动。 毕竟,虽说内心中仍是隐隐不喜,但无可否认的一点,余羽在擂台上走得越远,第三道学的面子越大,若是能够力压其余两人夺冠,第三道学的风头一下子就压倒了第一道学。 要知道,第一道学在海州的地位数百年来都是稳居第一,而第三道学,在普通人眼中也好,在各大宗门山门的眼中也好,从来都和第一道学相差甚远。 但这一念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剩下两个第一道学的,曹雪明修行家族出身,身份显赫,家中长辈几乎俱是超凡境非人层次的修士,本身亦掌握了武道真意,想想也知必然还身怀家族秘传。 东方域乃是海州十大世家东方家出身,武道四重,数月前又凝聚了武道真意唯快不破。 在卞副山长眼力,余羽虽然同样凝聚了武道真意,但面对这两人,没有丝毫胜算。 即便如此,哪怕一场不打,余羽也是第三名,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惊人。 “之平啊,你要通知道学加深和余羽父母联系,道学中出了这样的修行种子,对他的家人,我们道学也要多多关心,不能让道生在台上流血,父母却还在受苦。” 卞副山长满脸和蔼之色。 “想不到你们第三道学的余羽,居然还真能列名前三,可喜可贺啊,第三道学看来培养修行种子上还真有一手。”和卞副山长交好的第四道学副山长哈哈大笑。 “哪里哪里……”卞副山长压抑着满脸笑意。 “那是人家道生自己争气,和第三道学有什么干系。”第二道学的副山长,原本就和卞副山长交恶,在武道大赛上亦曾几次三番施展嘲讽大法,只觉得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插嘴。 呵呵呵,卞副山长面不改色地笑,只道:“有本事你们第二道学的出来一个道生进个前三。” “你!” 第二道学的副山长面有怒意,但被说到了痛处,却又发作不得,差点憋得肺都要炸了。 真真是力不如人万事休,一时间,第二道学副山长悲愤交加。 他和卞副山长出身同宗,却是仇敌,一路斗了几十年,没料到如今居然吃了如此大的憋。 “请曹雪明、东方域、余羽三位登台,本届武道大赛前三名决赛,采用三人混战形式,最后能留在台上的就是第一。”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三人齐齐登台。 观众发出阵阵掌声和呼喊。 这一届武道大赛上打斗颇为精彩,许多场比斗兔起鹘落、峰回路转,选手斗智斗勇,很具看点,也点燃了现场观众的激情。 随着一场场比赛的进行,甚至已经有不少表现出色的选手,收获了观众给予的一个个绰号。 余羽的绰号就很威武霸气。 霸拳。 听起来还蛮带感的呢! 随着余羽走上擂台,“霸拳、霸拳”的呼声就越来越响,一路走来,余羽很多场比赛都很精彩,作为一个菜鸟新人,且不是种子选手,还给许多押注他获胜的观众,带来了高赔率大收获,单单这点,就不是曹雪明和东方域能比的,人气乃是三人中最旺盛的一个。 “观众都在喊你的名字,不过本届武道大赛,你碰上我的那刹,对你来说也就结束了。”曹雪明率先发难。 “随时欢迎打脸。”余羽已经决定了武道大赛后,马上就要远遁江州,对于曹雪明的态度又恶劣了少许。 当然,得罪死是不敢得罪死的,毕竟人家爹娘之类的实在凶悍。 东方域面无表情望着两人。 嘴角轻轻上撇,似乎觉得两人有些幼稚。 “别废话了,要打就打。” 曹雪明脸色一黑:“你说什么?” 东方域傲然一笑:“别人怕你曹家,我东方域可不怕。” 东方家在海州十大世家中根深蒂固,源远流长,屹立千年不倒,传说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元神境真人,虽然如今影踪不见生死不知,但却也是一种强大震慑。 曹雪明哼道:“那就看看到底谁能最终留在台上。” 东方域笑的很张扬:“那不是看说的,而是看怎么做的。” 两个人对话,似乎遗漏了一个。 余羽幽幽地说:“你们两个说完了没?” 东方域瞥他一眼:“你有意见?” 余羽真的不怎么耐烦,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整的自己像是个绝世高手般,难道家里人就没教过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叹了口气,余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东方域:“时间不早了,还不动手?” 三人混战,若是两个人联手打一个,会是神马结果? 东方域很快就品尝到了滋味。 特么的什么狗屁规则?老子再强,也扛不住两个人一心一意合作无间地揍我啊! 前三名混战,并非海州道学联盟举办的武道大赛别出心裁所定的规则,而是各州武道大赛向来如此,海州不过是借鉴而已。 当初也曾有许多人曾经质疑这算什么狗屁规则,两个人揍一个人,能进前三的又能相差多少,哪怕被揍者境界稍高,但也扛不住两人围攻。 若是三人中最强的反而败了,剩下两个中的一个,反而成为了最终的胜者,又有何意义? 第一位制定此规则的某州道学山长,却只说了一句:入了前十,各位道生均已受宗门关注,名次如何不会影响其未来前程,但修行路上不只是公平之争,生死之间也不只有一对一的比斗,修者,当明了此点。至于公不公平,若有人能够两人联手围攻,亦当思考反省,为何两人皆要攻他,为何不能分化瓦解…… 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这一规则就此流传,甚至发扬光大。 东方域只支撑了片刻,先是被曹雪明一腿劈上了半空,又遭余羽一拳闷上心口,口中喷洒出了血雨,纷纷扬扬落下,恰似天穹上落下了红色的雨点,打湿了擂台。 人在空中,已经昏了过去,两只眼睛却仍是睁着,不肯合眼。 第六十八章 烈火燎原 曹雪明的笑脸上隐隐有着打人后很兴奋的意味,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爽不爽?” 她情不自禁地点头:“很爽。” “想不想也把我打得和他一样?” 小姑娘仍是点头:“想啊,特别想打你的脸。” “怨念不浅啊!”余羽痛心疾首,“你这样子太暴力了,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就想着打打杀杀,以后等长大了谁敢娶你?” 曹雪明脸蛋又黑了一下。 “我懂”,余羽痛苦地笑,“大家本来朋友一场,在虚境里也是无话不谈,如今为了一点误会,居然搞成了生死大敌一般,何苦呢?何必呢?”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天涯何处无芳草”,余羽的语气很真诚,颤抖的声线说明了内心纠葛,“为了友谊长存,我认输!” “啊?” “裁判,我都认输了,你快点宣布吧。”余羽催促。 裁判牙齿很疼:尼玛,这是最后一场决赛,你们搞什么东西? “想认输?没那么好的事,打过再说。”一条长腿蓦然斩了过来。 余羽瞬间移形换位,冲着裁判大叫:“我都认输了,你怎么还不停止比赛?” 主台上的众人脸色很精彩。 最后一场混战,原本该是本届武道大赛的点睛之笔,如今却成了五六岁的小孩子打架一样,画风陡然转变,让人措手不及。 “继续打。”一个传音,到了场上裁判耳中。 裁判面色古井不波,坐视余羽左闪右避不停认输,只当没有听见。 泥煤,还有没有一点敬业精神了?还讲不讲武道大赛规则了? 余羽一边心里大骂,一边疲于奔命地应付。 前一场对战韩易,收获了整整五十点气运值,合起来已经有了五百四十点,可刚才打败了东方域,却没有半点完成气运值掠夺的提示,没有气运值进账的比赛,兴致有点缺缺。 况且,自己可以一闪身就到江州,老余老徐还留在海州,把曹雪明打得狠了,也没必要。 本来打算放个水,谁料就连裁判也看不下眼,硬是不宣布比赛结束。 “打就打吧,我靠,你这腿老是认准了男人的命根子踢是怎么回事?!” “我让你认输,我让你认输,我让你……”每念一句,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腿,曹雪明的小脸都气的白了,明明就不是自己对手,也都说好了要在擂台上打得他跪地求饶。 结果,站上了擂台,搞得我好想不是你对手一样,还装出一副很大度不和女孩子斤斤计较的姿态,拍拍屁股就想走,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抽他……”观众台上,忽然想起了一边倒的助威声。 不少观众义愤填膺:花钱买票入场,押注赌钱是一定要押的,可除了钱外,大家不就是为了看精彩让人热血沸腾的打斗,明明已经到了最期待的决赛舞台,就等着大饱眼福,结果居然有人打都不打就想溜! 这种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我X,观众居然倒戈了,余羽一阵心凉,边打边叫:“好,虽说好男不和女斗,但你如此逼迫,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翻脸啊,快翻啊!”曹雪明满场追着,拳腿并用,她掌握了无坚不摧的武道真意,每一记脚踢掌击,都带起了呼呼风声,威势迫人。 “怎么不还手?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看不起我?”曹雪明的俏脸更白,迎着日光,肤色“熠熠生辉”。 还真不是不想还手,一开场就只想着逃避,落入了下风,偏偏曹雪明武道虽只有三重,得益于家传身教,武道修炼却是纯熟无比,每一个招式连接毫无“空隙”,余羽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原本对敌时最好用的感应入微,似乎也失去了以往的神奇。曹雪明的发力方式极为怪异,往往有出乎余羽“预判”的招式。 明明一扭腰肢,像是要起右腿,等到余羽“预判”后侧身向左后侧退步,预备起双手格挡时,曹雪明使出的却是一记飞身跨步撞膝,匆匆忙忙间双手下探,蓄力不足,就又吃了暗亏。 小娘皮还真难缠,一边腹诽,一边打起了精神,余羽抛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心神沉入感应入微的玄妙层次。 一连接了曹雪明连续五六下拳打脚踢,好不容易寻觅到了一线机会,抽身而出,退离三步,猛烈喘息。 眼前一花,一条长腿又呼啸着飞了过来。 她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明明只有武道三重,却仿佛像是已经进入了脏腑化炉层次般,心脏位置已经点燃了炉火。 余羽虽然已经晋升到了武道第四重,却未曾点燃心炉,内气转化还达不到一呼一吸源源不绝的地步,只是气海扩充了一倍。 内气由修行观想法而来,三十六种基础武道本身并没有修炼内气的法门,只是运转内气,但基础武道能够打磨肉体,令内气更好地改造人体,脏腑化炉后,甚至能够反过来弥补观想法不足。 譬如心炉一点,人的身体里就好像多了个心脏,短时间内能够通过心炉“呼吸吐纳”补充消耗掉的内气。 但基础武道之外,也有不少武道秘法流传于各大家族乃至宗门,这类秘法,本身亦和观想法般有着修炼内气的效用,而曹雪明,显然就修炼了这样的秘法,哪怕未入武道四重,一呼一吸间亦能补充内气。 果然是修行家族出身,底蕴深厚,自己这般普通家庭出身的只能修炼基础武道,人家修炼的却是家传武道秘法,从起点上就跑赢了大部分人。 心里思绪瞬间电闪,有点又嫉又羡,不敢怠慢,同样飞起一腿相迎。 擂台上,四条大长腿飞舞,很是好看。 嗯,余羽瞳孔忽地一缩。 从腿上传来的劲力,比前几次强猛了数倍。 什么秘法? 力量增幅比自己施展第三十七武道改良过的十八叠浪连击还要厉害许多。 仓促间,小腿上的肌肉猛然鼓缩,犹如人的十指听从着心意,将对方腿上的巨力或弹或卸,一一消除,实在“消化”不了的,冲进了皮膜筋肉,马上就有从气海中汹涌而出的内气化成噬咬外来内气的“鱼群”。 相比第一次和凌星汉对战时,凝聚了武道真意,还要用意念小心翼翼地指挥“鱼群”,如今一个念头闪过,“鱼群”就已经具备了“智慧”,能够自行应对。 “不妙,怎么像是有火在肉里烧灼?”脸色蓦地一变,余羽抽了口气,“鱼群”只吞噬了一部分外来内气,却仍有遗漏的往上疾进,沿着腿部经脉,如火在烧。 “烈火燎原!”直到此时,耳中才听见曹雪明的叱喝。 好狡猾的小娘皮! 余羽似乎闻到了烧烤人腿的气味,那分明是渗透了火行属性的内气,霸道无比,犹如一把野火,席卷堆叠了枯草的草原,火势铺天盖地,“鱼群”好比细小涓流,根本无法灭火。 收腿,落地,单脚一软,竟欲下跪。 “打得你跪地求饶……”曹雪明屡次说过的话浮现心头。 余羽大怒:小丫头,小娘皮,原来还真修炼了这般恶毒的秘法,说这句话的时候,怕是早存了心临阵突然使出,要我中招后跪地…… 第六十九章 点燃心炉 眼神仿佛已经见到了曹雪明得意的笑。 像我这般有骨气的奇男子,怎么能被女人打得跪地求饶?! 但他的意念,似乎已经不能操控自己的腿脚,膝盖一软,中了一箭,缓缓单膝朝着地面软倒。 决不能跪? 哪怕只是为了男人的尊严! 余羽心底怒吼着:就算是单身狗三十年,也不曾跪倒在他人面前,不管男的女的,不管老的少的,这一跪,自己还怎么风风光光头顶武道大赛魁首的光环? 膝盖在离地面还有几公分的时候终于顿住。 不是因为来自胸腔中的无声呼喊。 只是因为入侵体内的异种内气,似乎引发了气海的巨大排斥,内气沸腾如潮,淹没了那一片火行内息,腿上重新恢复知觉,皮膜筋肉隐隐作痛,却已经无碍大局。 呼,曹雪明高高抬腿,又是一记高踢,从上到下劈落。 余羽矮着身,从下到上仰望,就见到了两条大长腿交错间极美妙的曲线,紧紧包裹着腿部的布料,似是用丝绒制成,极具弹性,一脚高抬下击,浑圆挺巧的臀部轮廓入眼极为清晰。 一手侧挡,一手托举,两条手臂仍是发出了咔咔似骨裂的声响,关节骤然承受千斤巨力,浑身猛地往下一沉。 膝盖似乎终究要不可避免的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 往下沉了两公分,在离地面还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处,猛地又挺住了。 “想不到曹雪明一个武道三重如此厉害,居然打得叫余羽的小子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观众台上,有人哭丧着脸,想必是在余羽身上押了重注的。 边上有人唇角微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反复几次,还是忍不住藏着旁人不知道的秘密,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心情:“呵呵呵,曹家虽小,个个都是超凡境真修,曹雪明乃是曹家嫡传,能差到哪里去?” 押了重注在余羽身上的中年人惊道:“什么?满门都是超凡境?” “你押注前就不打听打听?”终于说出了秘闻的男子得意而矜持地笑,“我早就知道,这一届的武道大赛,必然是曹雪明夺魁,一路押注在她身上,哈哈!” 中年人回味了几息,面有怒色:“你这人,押注时不说,如今才说,算什么意思?” 擂台上,余羽和曹雪明仍在对峙,观众台上,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中年人和泄露了秘闻的男子扭打成了一团。 “让你嘚瑟,我让你嘚瑟……”中年人用体重压制住了对手,从上到下出拳猛殴。 “成何体统!”主台上,有几个道学的副山长连连摇头。 “这也是惯例,各州武道大赛上,均有赌斗,也算是让入场观众能够兴奋一回,但押注都有上限,到还不至于让押注者倾家荡产,权当是娱乐身心。”黑水宗的内院长老齐恒笑着说。 “天机宗神秘莫测,据传善能窥探天道运转,但排出各类排行榜,又大肆推广赌肆,借机牟利,总觉得不像是修行宗门所为。”悬剑阁内院长老何长春摇头感叹。 罗璇门的颜如玉却道:“据说此事却是几大道宗和道庭都同意的,说是世间无法入修行之门者众多,若无长生不朽之路,众生自然也沉迷于红尘俗世,几十年一过黄土一杯,虽是悲凉,终究无可奈何,而世间若非修行之人掌控,亦必然衍生出种种享乐之物,供世人消遣,借以忘却生之苦痛、死之无奈……” 顿了顿,又说:“普通人虽无法修行,却实实在在是我等修士土壤,多少修行种子,由凡人家庭中来?多少修行资源乃至食粮,需要凡人辛苦操劳为我等供给?若是凡人一生只能日夜辛劳却无丝毫享乐,这土壤,就要渐渐朽坏,犹如田地,若不施肥培育,收获了几茬子粮食,就要损坏了地力,赌斗等业,包括各类书坊、玄音等,便是让凡俗之人亦能感受人生欢乐,有一个消遣的渠道……” “此言不错”,紫气宗内院长老吉元升喝了口茶水,也说,“上宗看的长远,我等则多是从自身感受出发,有些事就未能识得全貌。” 曹雪明的腿架在余羽手上。 余羽手上却猛地一轻。 气海在翻腾。 侵入体内的异种火行内气,被气海中涌出的“鱼群”淹没后,并没有排斥出体外,而是“吞噬消化”了。 随着从曹雪明腿上传导到自己手臂的火行内息,不停“淹没”、“吞噬”、“分解”、“消化”,一股灼热无比的气息蓦地在气海中闪现,一路上行,到了胸膛正中。 心脏砰地一跳,内视中,这一跳,仿佛一根火柴点燃了灶口,一团火苗幽幽,闪烁明灭,在胸膛之中沉浮放光。 呼,吸入肺部的空气,像是助长了火势,火苗猛然蹿升,浑身一颤。 “还不认输?” “认什么输?刚才认过了你不想要,现在应该换你认输了”,余羽胸膛起伏,一鼓一缩,口腔里吞吐着气流。 “嗯”,曹雪明皱眉,“哼,那就打到你不得不输。”信心满满,原本交手前还有点担忧,不知自己是不是机灵小道童的对手,但如今抢占了先机,机灵小道童还想顽抗,却是做梦了。 “你的腿很好看。” 曹雪明俏脸一呆,嘴巴微微张开,眼神望向自己高抬的长腿,视线继续下移,对上了余羽盯着她的长腿的臀部的眼神:那家伙在看哪里? 脑海里都空白了几息,才反应过来,浑身微微发软:那家伙在看自己的…… 这个姿势实在比较羞耻,好似自己特意抬高了腿,架在他的手上,好让他看看长腿和臀部的曲线,曹雪明一时又羞又恼。 趁着曹雪明腿上力量减轻,余羽瞬间反击,将那条长腿卸往一边,长身站起,一掌横切,落在了曹雪明的脖颈上。 “你……你耍赖!”曹雪明气得眼睛都红了。 余羽心道,若不是你的火行内息攻入体内,点燃心炉还没如此之快,有了心炉,凭借迅速回气的能力,倒也不是不能反败为胜,就是麻烦了点。再说了,我又没想到就说了句话,结果让你方寸大乱。 “擂台比斗好比生死相搏,岂能因为对手言语攻击,就导致心神大乱失了方寸,你这样的心理素质,以后如何出去行走天下?” 余羽肃然说着:“耍赖也是本事,能被人耍赖耍到输了比赛,更应该反思自身。” 曹雪明咬着唇,眼眶里隐隐有水光闪烁,对方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又似乎很没道理,心底却有阵阵委屈,鼻子微酸。 “不过也难怪你,大家都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不知道人心险恶,我也是借比赛的机会,让你有点阅历上的长进,以免你以后和人争斗,中了对方花言巧语的诡计。” 语气一软,余羽温声说。 余羽轻声细语的时候,清疏的眉下一双黑白分明地眼睛似会说话,看得曹雪明发了呆,原本的厌恶、恼怒似乎都像是阴云被吹散了,两行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转悠了出来:好像,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原来机灵小书童也不是那般坏! 第七十章 我的原则 当擂台上形势陡然转变的那一刻。 “嗯”,几大宗门的内院长老齐齐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鼻音,脸色各异,但心里转的念头却是相近:怎么回事? 曹雪明胜机在握,突然间就被翻了盘,似是在打斗中愣了神? 这一个变化突如其来,真是毫无预兆。 观众台上,同样哗然一片。 众人纷纷不敢置信,被中年人揍得鼻青眼肿的那个男子,心中除了鄙视对方不是君子只会动手动脚外,原本还有着隐隐的优越感:“你这等废物也就只能动拳脚了,哪里有我那般消息灵通人脉广阔,且等我赢了一大笔钱后再找朋友教训你”,此刻失魂落魄,呆若木鸡。 刚刚动手的中年男人却是一扫脸上阴霾,振臂狂呼:“好样的,我就知道余羽那小子能赢。” 有人悲有人喜,还有人不悲不喜。 方芳安慰黯然下台的曹雪明:“想开点,胜不喜败不悲,一场武道大赛的决赛而已,加油,明年雪明你肯定就能夺魁了。” 曹雪明不言不语。 “喂,不是吧,雪明你可是我们第一道学女生的骄傲,怎么能因为被打败了就灰心丧气?”方芳还在边上叽叽喳喳。 好烦,曹雪明心里乱乱的,有点回过了味,什么温室里的花朵不知道人心险恶啊,什么以免你以后和人争斗,中了对方花言巧语的诡计啊,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少女渐渐有些怀疑,在台上的时候有一瞬还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可一路走到台下,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呢? 其实这些话,都是机灵小道童“掩饰”用不光彩的手段夺取了胜利后再扮作道貌岸然的姿态来戏弄自己? 似乎,又没法完全确定…… 听着方芳安慰的语气干巴巴的,丝毫没有为自己失落、不平,更加烦躁了,有种说不上来、理不明白的小情绪,似是生气,又像是对某样事很懊悔。 忍不住气哼哼地说道:“你来安慰我干嘛,找你的余羽哥哥去吧。” …… “钱主联手曹雪明击败东方域,完成气运值掠夺+50;钱主击败曹雪明,完成气运值掠夺+100;钱主夺取海州道学联盟武道大赛魁首,小幅变化海州修行界走势,完成气运值分享+200……” 余羽脚步有些飘飘然,成就一栏中的字迹如此动人。 原来不是没有了气运值收获,而是要完成了最后一场决赛,才有气运滚滚而来。 一个武道大赛,累加起来的气运值足足收获了五百点以上。 状态栏中,累计的气运值已到了八百九十点,离一千点的距离纵然不算太近,但也绝不算远。 历经艰辛,拿了武道大赛魁首,还真是他来观龙城前从未想过的好事。 前世今生,他似乎也从来没有拿到过什么比赛也好、竞赛也好的头名。 原来这种滋味竟是如此美妙醉人! 站在台上,三大宗门的内院长老分别为前三名颁奖,人世间总有许多事很奇妙,给他颁奖的正是悬剑阁内院长老何长春。 三年多前,却正是悬剑阁将他这名外院弟子一脚踢出了宗门,打发回了道学,几乎断绝了他修行之路上进的希望。 当悬剑阁内院长老何长春将武道大赛第一的铭牌交到他的手上时,身体中忽然有像是电流穿梭的麻痹感,余羽隐隐觉得,那是融合在了这具身体里的,曾经的那个“余羽”的灵魂残留的“激动和喜悦”。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了无数记忆碎片,有年幼时一心向往修行的虔诚,有修行时无法忍受寂寞和孤独的压抑,有背负着父母的期望负重前行的步履蹒跚…… 更多的,却是在悬剑阁中修行的画面。 悬剑阁中两年时光,出现最多的记忆总是和一男一女相联系。 “顾正源,纪如雪……”两个名字和两张脸,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一股浓烈的怨气,不断发散。 怨气如此深重,原本只是身体原主的怨念,但当灵魂残念融合进了余羽灵魂的那瞬,那怨气就仿佛成了他自身的一部分。 “恭喜,你在悬剑阁两年,又回到道学重新修行,增厚了阅历,以前的些许波折只会是你未来修行的养分,如今由我这个悬剑阁内院长老为你颁发铭牌,也算是一场缘分。” 悬剑阁内院长老何长春的道贺将余羽从奇异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看到你如今修行增长,很是让人欢喜,我悬剑阁大门,如今对你重开,过往之事如烟云,可忆而不可追……” “大门重新为你打开?”呵呵呵,余羽有点想笑,忍住了。 听起来,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在说当年是你不够上进,不是宗门狠心把你踢出,让你重回道学也是为了挫折教育…… 余羽很想讲一句MMP。 而且这话,听起来异常熟悉,不正是自己在擂台上用言语迷惑并打败曹雪明后,所讲的那一番话的变种。 我去,莫非何大长老动用顺风耳技能,偷听到了自己的话? 见余羽脸上只是微笑,并无“感激涕零、痛悔曾经、洗心革面”的表情,何长春心里轻轻咯噔一下,暗想:这少年看来不好糊弄啊,没有点干货怕是招揽不了。 又笑道:“我从你在挑战赛时就颇为关注,深感你有修行潜质,回宗门后,我当亲自斡旋,不须你再入外院,当以内院弟子收录。” 这下你该满足了吧,直接招为内院弟子,那可是一步登天,多少外院弟子在外院苦苦煎熬多年,仍无缘窥见内院门槛。 过了片刻,何长春的眼神渐渐冷了。 在余羽面上,似乎没有见到半丝喜色,就连一点点的震惊,都没有找到。 此为何故? 何长春心头有点疑惑。 莫非海州之内,还有比悬剑阁更强盛的宗门? 不识抬举的小东西,心中恶感又多上几分,但想着修行种子难得,若是被黑水宗、紫气宗抢了过去,何长春回到宗门也有些脸面无光,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只是僵硬了些。 “不知顾正源如今可好?” 默念着两个名字,余羽忽然问。 何长春脸色微变,状似不愉,冷声道:“往事如烟不可追,你和正源两人之间,不过是年少轻狂互生龌龊,年轻人重要的是成长,要学会大气……” 可惜,我就是学不会毫无原则的大气,就好像前世学不会没有底线的退让。 余羽转颜笑道:“看来顾正源这只王八果然长命千年,蹦跶到现在还活的越来越滋润了,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听说顾寻都身死家灭,顾正源莫非也不是亲生的,而是哪里来的顾家野种?” 第七十一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怎么知道?”何长春脱口而出。 “居然被我猜中了!”余羽也很震惊,只是想起了遭亲生老爹夺舍的顾正超,对顾正源还能留在悬剑阁有些疑惑,想不到居然问出了一个真相。 “放肆!” 何长春怫然不悦,面色铁青。 “放什么肆?”余羽挑眉,笑问,“我和贵宗毫无瓜葛,莫非只因言语触及到了贵宗弟子,何长老就要辣手诛杀?” 再是宗门长老又如何? 余羽心底冷笑:又不讨你一口饭吃。 眼见何长春面皮转紫,余羽接着说道:“悬剑阁堂堂大宗门,想来总不是格调低到如此地步,何长老什么样的人物,岂会和我一个炼气境的小家伙计较。” 被噎了一下,何长春脸色由紫转黑,心说好一个尖牙利齿的小子,有心发怒,却正如余羽所言,徒然失了身份。 忍住一口气,正要张嘴。 就听余羽又分析说:“所以说,有时候身份高了,若是想要脸皮,就不免憋屈,还是我们这般的没文化没修为的好,想骂就骂,反正也不要脸皮的。” 何长春舒了口气,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子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只是”,但他高兴得未免有点早,余羽仍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真小人活的通常比较畅快,伪君子未免就比较无趣,明明背地里男盗女娼,偏偏平日里表面上还要一派仙风道骨,有时候难免就人格分裂、走火入魔、心魔入体,大多就是扭曲人格得不到发泄,转而走向了自我毁灭。” “何长老,这些只是我的一点个人修行感想,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你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怪我直言吧?” “好,好好”,何长春气急而笑,眼神朝四周一瞥,隐隐见到了众人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 眼前一黑,差点就气急攻心,赶紧闭眼呼吸。 “哎呀,不好了,悬剑阁何长春何长老快不行了……”余羽惊慌失措的叫声。 何长春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卑鄙阴险的小人! “可惜了,原本还想着说不定有机会能在何长老座下听讲,要不是我早就入了拔剑宗,故地重游回悬剑阁见一见故人倒也不错,时也运也,如今居然亲眼目睹……真是让人悲痛不已!” 何长春刚刚睁开一线的眼皮又闭拢了,身躯微微晃动,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噗噗跳着:你特码刚才都是在调戏老子? 什么宗?能够收下你这等祸害的定是什么垃圾宗门,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勉强平息了体内翻腾的气血,何长春终于睁开了眼,两个眸子里精光四射,仿佛返老还童回到了血气方刚拔剑就想杀人的十几岁少年时期,瞪着眼,吹着须。 却听黑水宗的内院长老齐恒惊问:“拔剑宗?” “江州的拔剑宗?”吉元升也有了精神,问完了,若有所思地瞥了何长春几眼,眼神中颇为玩味之色。 “呀,何长老居然还有气?”余羽惋惜摇头,“不过身体不行的话,还是要多养养,不能轻易动气。” “前一阵刚来观龙城,恰恰碰上了拔剑宗的令冬寒道长,一见了我就说是什么天才,我想来想去,自己不过是个被悬剑阁认定没有前途赶出宗门的弃徒,怎么会是天才呢……” 何长春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心底回荡着三个字:拔剑宗! 还有三个字印象更为深刻:令冬寒。 这个名字知晓的人稍微少一点,但如果提起另外四个字,就足够让人心头微寒。 一剑光寒。 四十余岁的超凡境炼心期大圆满修士,更是正宗剑修,海州之中,曹雪明的老爹可与他一比,但三大宗门内,能与其相提并论者不多。 境界之外,战绩更是天差地别,一剑光寒这四个字,伴随着的是血淋淋的杀戮,人家早在超凡境点炉期的时候,就能单人只剑,在万千洋中斩下魔宗饮天教的天才修士,已经修炼到超凡境炼心期的眉间血的头颅…… 越阶斩杀,更在魔宗老巢之中。 掀起海州修行界一场波澜,令得观龙城道府之主陨落的,也是此人。 “所以说,有时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人家堂堂一个超凡境大修士,偏偏认准了我,一定要收入宗门,什么外院那是根本拿不出手的,直接就给了我内院真传弟子的位置,还说一入门马上就能成为亲传弟子,唉,令道长盛情难却,我也实在不好推辞,也就只能应允了。” 心头的怨气、怒火,和长久以来压抑的不爽,顺着话语倾泻而出,越说身体中就越传来本能的愉悦,余羽一番话说完,心胸都为之大畅。 泥煤,一口闷气憋在胸里,始终没有发泄的机会,果然是最悲催的人生,犹如前世工作中受气了,在体制内只能规规矩矩自认倒霉,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领导永远不会错。 憋得久了,伤了,也就变态了。 直的说不定都能成弯的。 果然,这样的修行种子,一旦展现光芒,哪里还轮得到罗璇山门!颜如玉在边上苦笑:佳瑜那丫头,若是早一日找上余羽家门,趁着还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宗门招揽他前,说不定还能骗入山门,如今,呵呵…… 不过,悬剑阁看人的本事倒也是高,如此修行种子,连拔剑宗都求之若渴,居然被悬剑阁自己赶了出门。 赶出去也罢了,如今看人家显露了潜质,又要厚着脸皮收入宗门,厚着脸皮也没错,可还要端着架子,仿佛是出于怜悯给的恩赐,这等作为,就实在让人不齿了。 黑水宗内院长老齐恒和紫气宗内院长老吉元升一听见拔剑宗三字,同样熄灭了招揽的心思。 大家虽然都是宗门,可宗门也有高中低之分啊。 拔剑宗傲立江州之巅,一宗镇压一州,宗内更有元神境乃至更高境界真人,哪怕是悬剑阁,都和人家相差很远,更不要说其余两宗。 两人对望一眼,都知晓了对方心思:虽然不能收入宗门,可悬剑阁大大丢了一番脸面,也是让人喜闻乐见。 几个道学山长面面相觑,唯独第三道学的卞副山长心里咯噔一下,暗叫苦也:自己已在悬剑阁何长老面前口口声声说保证能让余羽重归宗门,如今可怎生是好? 费尽了心机,本想着从余羽父母那里打开缺口,那边还没彻底搞定,结果武道大赛一结束,何长春却当众开口,把话都谈崩了,如何还有可能? 隐隐地,心里对何长春也有一丝怨气:我都想着暗度陈仓,从道生父母那里做工作,你急慌慌地干嘛?! 真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第七十二章 为时已晚 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到睡醒,余羽懒洋洋地起床,发了会呆。 漫长的武道大赛终于结束了。 几天时间,人生好像过了半年,太多的事交错而至,似乎就没有个闲暇的时刻。 过得充实无比,连生死之间的危机都反复来了几次,人生实在太刺激,大起大落好比坐上了过山车。 直到武道大赛结束,整个人顿时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一时间,竟然还有点难受,心里空空荡荡,除了睡觉似乎就没别的可干的了。 一时半会,还回不了中城,原本只有两首歌曲,如今增加了一个《凡人歌》,谱曲编曲三人组又有了新工作,总还要两三天才能搞定。 失孤阵线联盟的筹备工作进展的很顺利,凭借着张瑜原本的“人脉”,再加上钱老三刁钻狡猾言语得力只要有钱就手脚勤快的特质,在武道大赛还在进行的时候就开始了奔走,如今已初见成效,组织起了一个几十个人的圈子。 在吉祥书社的大力支持下,还在虚境中建起了一个小小节点“失孤阵线联盟”,几天下来,居然已经有了两百多人。 寻找失踪子女的家长,行动力惊人,通过各种消息扩散和口口相传,节点中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搜集整理数据却不是钱老三能够做得了的,幸好,依靠着群策群力,节点中“推选”出了几人,初初罗列出了节点中各人失踪子女的信息。 节点中的人大部分都是海州本地的,少量则是外州的,按照节点倡导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原则,在各自找寻自家失踪人口的同时,脑子里、手上,也捎带上了其他联盟成员失踪子女的信息和图片。 效率大大提升,但成果暂时还没显现。 余羽倒是已经和吉祥书社的罗文观谈好,在未来几期的新吉祥日刊发行时,《搜神记》连载文字最后,将刊登一段“作者的话”,介绍“失孤阵线联盟”,并表态将由作者飞羽道人和书社共同出资,设立悬赏,如有人能够提供失踪儿童的有效线索,奖励一千钱,如有人能够拯救失踪儿童,重奖三千钱,同时欢迎各州“爱心人士”捐款,款项将由失孤阵线联盟全体成员共同监督使用…… 除此之外,还将由余羽个人出资,购买包括新吉祥日刊在内的七八种日刊一个版面,用于介绍目前罗列出来的失踪儿童画像和信息。 花钱如流水,关家钱庄银卡中的数字每日都在以几十万的额度进账,但这笔开销也实在不小,同样不是一次性的支出,而是需要“日行一善”长长久久地开销。 原本对银卡中不断新增数字已经有些麻木的余羽,忍不住心疼肉痛。 泥煤,这可是自己真金白银要花出去的,又不是前世有些做慈善的可以减免税收、用于个人开销报账甚至凭借慈善名义通过做假账套现等手段日进万金一本万利…… 算了,哪怕通过这种手段而非自己亲手拯救失踪儿童赚不了气运值,就当作是为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重生的回报吧,也算是攒点功德。 所以,钱还是赚的不够多啊! 于是,因为肉痛“将要一大笔一大笔掏出的真金白银”,余羽勉强振奋精神,用了足足两天,又有了重新写稿的动力。 积累存稿不能停,那都是钱。 编曲出歌要加快,那也都是钱,不但是钱,说不定还能和抄书般大赚一笔气运值。 在如今通过组建失孤阵线联盟拯救失踪人口暂时不知道能否收获气运值,却要大笔大笔源源不断掏钱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寄望的,就是出歌了。 气运值的威力实在太大,点开了改命栏后,会有什么变化,期待得心都发痒,更不用说如果能够再将银钱升级到金钱…… 终于写完了一万字,抖着手腕,躺进了藤椅里。 淡淡的忧伤,缅怀着将要流失的卡中余额,手上捧着一杯茶盏,时不时轻轻辍上一口。 绿叶在碧水中浮沉,茶香阵阵,沁人心脾。 借着和曹雪明一战,吞噬消化了火行内息,心炉点燃,一呼一吸间竟然也有丝丝天地灵气从心炉中滋生,但若不特意引导,并不注入气海,而是自然而然地融合进了全身筋肉骨骼,潜移默化地打磨着肉身。 回顾来到这个世界后的近两月,余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前世时,整日里忙忙碌碌于机关里的琐事杂事,通过公考拿到了行政编制,初始的“雄心壮志”比如做出一番真正与民与社会有益的事业,甚至个人野望比如升职加薪啊,都在一点一滴中消磨了去。 他想起了“穿越”前的那日,赴宴之前,坐在办公室里,呆呆地望着对面小山上的树木,想象到了自己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都将如同扎根进了泥里的小树。 看似生机勃勃,实际上到了枯死,也不过长大了几圈,长高了几丈,一把山火就能烧了,根须禁锢在泥土下,连挪个窝都挪不了。 每一年,仿佛都是一样的景致。 只有每一天的上班、开会、赶材料、下班,以及……加班。 面对级别高过你的,纵然不爽,面上也得毕恭毕敬,性格耿直的孩子,稍微流露半点情绪,总会遭受明枪暗箭的暴击伤害…… 而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的时间,活的似乎比三十年都要精彩! 心潮渐渐起伏。 如今的日子,很不错,人生能有变化,有变数,才足够跌宕起伏。 …… 当然,再悠闲也只悠闲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就有一个熊孩子打破了宁静。 “小哥哥,你好厉害哦,拿了第一名。”吕小静蹦蹦跳跳地缠着余羽,“快给宝宝买酪酪糕吧,宝宝好想吃。” 一大一小,行走在街上。 观龙城中心城区的街巷,很热闹,人来人往,两旁的店铺,各色各样。 余羽的嘴里咬着一个情人果,就像是一颗心的形状,汁水甘甜。 吕小静的手上,左手是一串糖葫芦,右手是一根空空的竹签。 “不是已经给你买了?” “小哥哥真小气,宝宝都已经吃光了。”吕小静嘟着嘴,一头扎入了余羽的怀抱:“小哥哥抱抱。” “好好好,那就再买”,余羽头痛无比。 “笨蛋麻麻真的要去唱歌?”吕小静等到了新一批的酪酪糕,又好奇地问。 “对啊,你妈妈能够赚很多很多的钱,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酪酪糕。” 吕小静兴奋地跳了起来,在地上转着圈,背着小手,一副大人模样。 “哎呀,家里有钱了才好,能够给宝宝买吃的买穿的。” 街边不远处,一个宽衣大袖的道人摆着个摊子。 “两位,何不来算上一卦?看看今日运程如何?” 吕小静撇撇嘴说道:“又是来骗钱的,小哥哥,我们快走吧。” 道人脸色尴尬,干咳几声:“本道人善能卜算天机,小姑娘,你怕是以前没遇见过有真本事的。” 这骗钱的技术也太低劣了吧,谁想要骗钱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无所不能,我还觉得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呢! 牵着吕小静,绕开了走。 没料到道人还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苦笑:“留步,机灵小道童,贫道乃是山野闲居的资深居士朝暮。” 浑身一震,泥煤,出来逛个街还能撞上论坛水友? 随机警惕心大起:你说你是资深居士就是资深居士?电信诈骗还常常有“你儿子女儿车祸住院急需五万人民币救济”的套路呢! 第七十三章 音碟 诈骗套路深,随随便便居然还能查到自己在山野闲居中的昵称,简直是防不胜防,怪不得哪怕前世普遍受教育程度那么高,各类诈骗集团一年产值还能做到几百上千亿。 关键字还在一个“用心”。 用心骗你,假的也能当成真。 只要用了心,有个小黄文级别的文笔,豪门怨妇、二奶、三四五六七八奶百万千万巨资求种若渴的广告满大街都是,照样能够圈走一大把人头。 “吕小静,我们走。”余羽拉着小女孩赶紧闪人。 可惜没有皮皮虾,不能使出真空遁。 没离开几步,就被道人拦住了。 “你想干嘛?”余羽用警惕的眼神凝视。 道人打扮得倒是一派仙风道骨,拦了路后微笑着说道:“明人不说暗话,贫道乃是元州齐木宗外院传法长老云横山,在山野闲居中常用朝暮一名,原本来到海州是在闲居中听小友说凝聚了武道真意,筑就了通明道基,求贤若渴,特来招募。” 看来倒还真是熟人,余羽半信半疑,马上打断了道人的话:“哈哈,我已经有宗门了,也是熟人,一剑光寒你知道的。” 道人脸色微苦,叹道:“小友能够被收入拔剑宗内院,那也是缘数所定,道人迟了一步,也无话可说,况且我只是外院传法长老,也不能直接让小友进入内院。” “辛苦辛苦,感谢理解,吕小静,我们走。”余羽又想使出遁法。 “小友且留步。”道人云横山却又挥手示意。 道友且留步,最怕就是听到这种话了,余羽头也没回,赶紧离开。 “唉,小友且听我说完。”云横山一闪身,就又到了两人面前。 吕小静不乐意了,一只小手搂住了余羽给她买的东西,另一只小手叉腰:“老道人,你那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老是要挡路呢?我都走的好好的,你老是拦在身前,幸亏我眼睛亮看得见,要是不小心撞到你了,你就要摔倒了。” “好可爱的小姑娘”,云横山眼睛微微一亮,“你几岁了?” “本宝宝都五岁了。” “天生慧质”,云横山赞叹了一句,两眼灼灼,对着余羽说道,“原本贫道听闻你已经被拔剑宗收录,绝了传法的心思,寻思着就要回宗门去,只是,偏巧听闻租住的地方有人说什么最近观龙城里组建了一个失孤阵线联盟,做的是互帮互助寻找失踪子女的好事,就生出了好奇心,打探了一番……” 余羽有些意外:“道长也对这些小事感兴趣?” 云横山笑道:“不怕小友知道,贫道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年幼时被人拐骗,机缘巧合入了宗门修行,虽说养父养母待我不薄,却常想起亲生父母面貌音容,等到修行有成,四处寻找,凭着修行精深后能窥见年幼时许多遗忘了的画面,花费了足足两年才找到亲生父母。” “乍然听闻有人做这等积德的事,心生感动,却发现竟是和小友有关。” “莫非道长想要捐献点什么?”余羽很实际。 云横山面皮微微一抽,暗道余羽小友说话怎地如此煞风景,初次见面就想到了要钱。 干咳几声,只当没听见,说道:“原来贫道很是感佩小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作为,不料今日又买了一份日刊,原来贫道喜欢的飞羽道人也是小友熟人。” 飞羽道人,不就是我的笔名?余羽转动念头:云横山说他喜欢飞羽道人……莫非是说他也爱看《搜神记》? “飞羽道人的连载,贫道日日追之,不忍释卷,只恨为何还未完本,又盼着天天能看连载,多次打听,也不知道飞羽道人究竟是谁,真真是个奇人,居然能写出如此曲折的故事。” 一谈起飞羽道人,云横山马上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述说了一大堆对飞羽道人的欣赏佩服后,终于说到了重点。 “今日连载中,贫道忽见飞羽道人说为了救助失踪儿童,愿意捐献书款,还说为了有足够钱款,他写了几首歌。” 似乎,自己前几日的确写了这么段话,末尾也推荐了自己写的歌曲。 为的是什么? 呵呵,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蹭点“慈善”的光宣传宣传嘛。 再说了,目的也不算不纯洁,有了更多的钱,不就能够更好的资助失孤阵线联盟? “贫道想,我们齐木宗法理院刚刚研制出了一种小型碟片,能够藏住音波信息,正适合配合音石聆听,不需再选择频段,接收音台讯号,飞羽道人写的歌,我想必然不差,正可合作一番。” 余羽眼睛中的瞳孔微微放大。 天上要落雨了,有人送来了一把雨伞。 肚子饿得瘪瘪的时候,有人给了两个馒头。 泥煤,难道是上天见我一片赤诚,特地派你来的? 能够储存音波的音碟,那不就是唱片? 还能配合现有的音石播放,岂非连更换设备都不需要,前世磁带转为CD,至少随身听还得换一个呢! “齐木宗法理院有没有考虑过制造一种能够随身携带,小型化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音石或类似的东西,能够用来听音碟?” 余羽情不自禁发问。 “咦”,云横山双眼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话一出口,余羽已经懊悔,多好的赚钱的门路,等自己进了拔剑宗,也可以找宗门的法理院…… 等等,余羽微微怔神,剑修的世界,会重视研究娱乐类产品? “看来你还真认识那位飞羽道人,此事你觉得是否可行?”云横山又说。 余羽有些不解:“云长老为何如此?只是为了帮飞羽道人一把?” “倒也不是”,云横山说,“法理院中研制出音碟的乃是我的侄子,养父母后来所生的弟弟的儿子,东西研制出了,却打不开销路,如果能和飞羽道人联手,经由他在日刊上推介一番,想必总能有些收获。” “只是那对飞羽道人有何好处?”余羽反问。 云横山苦笑着想要解释,却被余羽打断。 “你侄子若是能把音碟的权属从宗门中赎买出来,到各州道学联盟认证,并标明飞羽道人亦有一半权属,此事倒是不见得不行。” “一半?”云横山下意识就要反对,他和令冬寒不同,自身徘徊在超凡境先天期不得寸进,早就绝了其他心思,所盼望的,只是自身后半世和家人子侄的前途。 音碟虽然打不开销路,云横山却觉得大有前途,若仅为了与飞羽道人的合作,就要放弃一半权属,总是觉得太亏。 须知,各宗门山门的法理院中所研制出来的东西,一经道学联盟认证,就有十年的保护期,犹如余羽前世的专利权等知识产权保护,认证后的东西,别的宗门山门一律不得一模一样的仿造。 此种规定,亦是各大道宗会同各大宗门所定。 这其中,就有着巨大的利益。 修士,也是要开销花钱的。 能拿的钱为什么不拿? 谈话渐渐入巷,纠葛不再是同意不同意,而是让渡多少。 云横山只觉得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是三四十岁的一头老狐狸,哪怕是开了灵的狐妖,也没有这般多的话术。 在终于确定了权属让渡份额后,云横山心力憔悴,只问:“飞羽道人处……” 余羽微微一笑,很淡定:“我就是飞羽道人。” 云横山的嘴巴渐渐张大,大到可以容下一枚鹅蛋。 “你……” “不用惊讶,我知道自己很有才华。” “可你小小年纪,又无阅历,怎么可能写得出……” “老兄,我的确不是写出来的,我只是抄出来的才华”,这话自然不能从嘴里说出,只好说,“呵呵,爱信不信。” 爱信不信,爱存不存,就是这般傲娇! 第七十四章 外门居士 PS:能够看到这里的读者都是亲人,萌萌哒新人一个,有时看见书评区的批评,心态有点崩。又喜欢看女排啊足球啊的比赛,欧冠女排朱婷的比赛基本都看,超常的数据没能蝉联欧冠MVP,心情也被银行队郁闷了,搞什么鬼……结果稿子写得不顺心又推倒重来。存稿快没了,心烦意乱。还请各位道友多给点力量,亲,推荐加收藏。 三首歌的编曲终于搞定了,悠闲的时光已经终结。 蒸汽机车咣当咣当摇摇晃晃。 上车之前,余羽默默地拨通了一个频号。 那是令冬寒听说他还要留在海州处理些事务,自己前往宗门报到时,给他的信石频号,频号的主人,是拔剑宗在海州中城的外门居士。 何谓外门居士? 从虚境中各个修行坛子里了解到的,就是宗门中修为不俗但已无上进希望的,厌倦了千篇一律的修行生涯,半隐退的宗门修士,甚至可以自建修行家族。 大致上,就是我为宗门立过功,我为宗门流过血,临老了,只想安稳度日,宗门也体恤其付出,若是无事,很少打扰,近似于听调不听宣。 齐木宗带着疑问和不甘离去的云横山,余羽猜测,未来的归宿,多半也是如此。 至少,从云横山为子侄辛苦计较,最后强行将余羽在音碟一物上的权属占比,压到了一成,就可见其计较之心,已经没有真正朝着大道追寻虽死无憾的锐气,只剩下了锱铢必较的老谋深算。 但不管如何,音碟的事成或不成,对余羽并无太多影响。 余羽也只是见猎心喜,想起了前世曾蓬勃发展过的唱片行业,有机会就分一杯羹。 下车,早有新吉祥书社来人接待,将吕晚母女和张瑜母女、老文、老查等人接走。 余羽上的却是另一辆车。 通体漆黑的车子在路面上穿梭中缓缓悬空浮起,车身极为平稳,一如在地面上行驶。 车顶上伸展出了两个车翼。 透过车窗,地面上的人渐渐渺小若蚁。 一座座的高楼,到了车底。 余羽第一次乘坐飞车。 心头微生波澜,两手自然而然地抓住了门把手,握得很紧,指骨凸起。 飞毯的乘坐体验倒有过一次,初来此界,附体重生后睁眼那刹,只见到迎面而来的塔楼,人坐其上,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失足掉落百米高空,骇得他心神剧震。 坐在车中,体验自然不同,唯一的相似处,就是一如昨日的忐忑。 司机沉默无语,余羽也沉默无语。 片刻后,飞车降落在中城郊野的一处庄园中。 庄园中遍布飞瀑流泉、山石林木。 好大手笔,余羽只有一个感想。 前世,他也只是个俗人,不喜欢围着茶几喝功夫茶,向来都是大杯子里放上绿茶白茶倒上一大杯水,也没有欣赏山水庄园的闲情逸致和审美。 若是有可能,他更渴望拥有一座城市中心的大别墅,当然,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最好,别墅中还有个能与他心灵交融,而非单纯是肉体或物质依存的女主人。 一处五六亩大的水面旁,矗立着一个亭子,亭中有一个泥炉,放着木炭,煮着茶壶。 边上有一个木几,上面放着一套茶具,茶具旁还有个一尺来高的小人模样的傀儡。 一个单纯看脸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的中年男子,背亭面湖,极为闲适地躺靠在一张竹床上,手持一根钓竿,悠然垂钓。 下午时分,阳光很热,他的额头上却不见半滴汗珠。 下车后,一个姿容美貌的侍女将他带到了此处,就悄然离去。 余羽静默了一会,忍不住开口:“拔剑宗余羽,见过仇居士。” 垂钓的中年男人轻轻举手,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出声,扬手,一根银线掠出水面,空空如也。 皱着眉,气呼呼地把钓竿往边上一放,中年男人转身笑道:“冬寒传来讯息,要让我好好接待你,看来是对你非常重视,小家伙,来,坐下说,不要端着,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离黄土一杯不远。” “仇居士说笑了,你是宗门前辈……” “不要吹捧,也就是靠着这张老脸,在宗门里有人认识,如今退了下来,只想享受享受清闲,宗门照顾,也不要我老头子做什么事,每天看看书,喝喝茶,钓钓鱼,顺便希冀着晚上辛苦耕种一番,能生出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和丫头。” 余羽的眼睛阵阵发直。 “怎么?不相信一个外门居士俗烂到如此地步,整日里就想着下半身那点事?”中年男人大笑。 “不是”,余羽沉吟片刻,也笑了起来,“不俗,一点也不俗,人皆有七情六欲,难道做了修士就从此清心寡欲了?” 晋升到了超凡境,又不是连肉体结构和器官功能都彻底改变了,况且哪怕是前世的古代,那些连器官功能都改变了的太监,手上稍微掌握了一点权和钱,也要在皇宫外置几处宅子,养上几个女人。 “哦,小家伙有点想法,哈哈哈,小小年纪,倒像是已经有了不少人生阅历,这点好,很好。”仇于常眼中若有深意,拍拍手。 木几上的小人忽然动了起来,丝毫没有机械造物的僵硬,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手脚灵便轻快地跳下了木几,从炉子上提起水壶,又跳上木几,分好了茶叶,注入腾腾热水。 将茶盏盖好,又用小手按了几息,才分别递到两人身前。 茶盏入手,余羽惊讶地发现,竟是冷的,再望小人手上,仍冒着淡淡白气。 揭开杯盖,轻辍一口,入口的水温不冷不热,恰到好处,而茶叶却毫无影踪。 闻着就很香,情不自禁地一口把整盏茶水都喝了个精光,不冷不热的茶水顺着喉咙直入肠胃,浑身顿时腾腾发热,仿佛有一把火在体内烧得正旺。 “好小子,一口喝光,没有故作风雅,算你有口福。”仇于常赞叹一声,同样一口喝光了杯盏中的茶水。 身上的法衣也抵挡不住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热意,浑身汗出如浆。 但随着汗液排出,筋骨脏腑中又有着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余羽又惊又喜,对方竟是一见面就送了他一个际遇,这茶水,绝非凡品,似对修行有着不小好处。 “老道闲居山野,如今倒也弄得些养生之道,近日刚好有老友送了几两云雾茶,那茶采自东莱峰之巅,一入热水就化,善能蕴养肉身脏腑,我看你近日应是受外来的火行内息诱发,刚刚点燃了心炉,此炉虽好,却容易引得脏腑气息沸腾。” “多谢居士”,这一句,说的诚心诚意,发自肺腑。 仇于常笑道:“隐退宗门了,自然要广结善缘,要是小友能够在修行之路上勇猛精进,说不定我的子侄之辈,以后还得求助于你,老道说话比较直肠子,不喜欢弯弯绕绕,还望小友不要见怪。” 余羽感觉很奇特。 这阵子见过的超凡境修士超过他此前十几年里所见,但唯独在仇于常这里,有了种“被尊重”的体验。 一个高高在上,处于非人层次的存在,对他释放出了某种程度的善意。 第七十五章 新居 通体漆黑的飞车,在平民区降落,引来了无数双眼神。 “这不是今年刚刚开卖,有钱预定也得排到半年后的恒威八型浮空车?”有眼尖识货的惊呼。 一辆恒威八型浮空车,预定价格三百万,住在平民区的大部分人,一辈子的收入有没有三百万都是个问号。 车子停稳,司机下车,亲自打开车门。 一个少年缓缓步出。 “谁家的?长得可真是俊”,在公共水槽里洗菜的大妈啧啧称奇。 边上淘米的大姐若有所思:“看起来怎么和新搬来的那两口子有点像?” 刚才看出车型的中年男人笑道:“那辆车要三百万,你觉得那两口子的儿子能坐?” 洗菜大妈附和:“就是,那两口子的儿子不就是一个第三道学的道生嘛,听说还是被悬剑阁淘汰出来的差生,能够认识什么贵人?” 淘米大姐有点郁闷,红着脸说:“可就是长得像嘛,说不定是人家有钱的亲戚……”说着说着,也没了声音,要真有那般有钱的亲戚,随随便便就能买个三百多万的飞车,手里洒洒水也能照顾到那两口子。 噗嗤,洗菜大妈发笑:“那两口子刚刚才从贫民区搬出来,有那种亲戚,怎么会混到贫民区去。” “你们啊,不要老是小看人,没听那两口子说嘛,自家儿子不但能写书赚钱,还在武道大赛上进了前十,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有人用嘲笑的语气说着。 洗菜大妈哼哼冷笑,中年男子摇头:“哎,老洛啊,你说有些人怎么就那么喜欢自吹自擂,还写书,他家儿子不过十二岁,写个屁啊,真那么有出息,还会被宗门踢出来?” 淘米大姐心里嘀咕:就你们能,人家那两口子人又不坏,刚刚搬迁进来的时候,还挨家挨户送了糖果,人也和气,好说话得很,怎么就让你们东也看不顺眼西也看不顺眼?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三十几岁的娇艳少妇,出了门,迎面就撞见了正在四处打量的少年。 “哎呦,我的儿子啊,你可总算回来了,老妈都想死你了。” 少年“浑身微震”,还是不习惯老徐特别外向活泼的招呼方式,苦笑着正要说话。 就被女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我就说是人家两口子的儿子,偏你们不信。”淘米大姐扳回一局,顿时笑了出声。 “呦,你是坐这辆车子来的?”发泄了一会儿子不告而别离家出走的情绪,老徐回过神,看见了还停在空地上的飞车,“忍不住”就大声地问。 声量很大,周围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完了,两眼还特地左右转动,打量着每个人的神情。 你就不怕我说自己不是乘飞车来的让你丢脸……余羽心里略微有些无奈,真是个爱炫耀爱攀比的性子。 但是,让老爹老娘高兴,哪怕高兴的方式很俗气,俗气中又透着另类,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刚到中城,去了秀山居做客,因回城路途还远,秀山居主人仇于常道长特地让人把我送回来。” 仇于常是谁?边上几个人除了那名中年男子都没听过,但秀山居的名字,却是所有人都听过的。 那不是传说居住有超凡境真修的庄园,在中城赫赫有名,能够出入其中的,非富即贵。 老徐用得意的眼神将周围人脸上变化收入眼底,不禁暗夸真是自己的“好儿子”,知道配合老妈演戏。 “哎呀,你说那个仇……” 余羽无奈地继续配合:“仇于常,曾是江州拔剑宗的长老,如今退隐海州,乃是老资格的超凡境真修。” “你都能去超凡境真修家里做客了,是不是武道大赛得了好名次?” “好了,先进家里再说。” 先前似粉实黑讥嘲老余老徐的老洛,酸溜溜地说:“怕不是名次不好,才要进家里再说。” 司机此时却从车后箱中提了两大袋东西,走了过来,原本在车上很沉默,此时却笑得满面春风:“余羽在武道大赛击败众多对手勇夺魁首,老爷让我代为恭喜,这些东西不成敬意,权当拜入拔剑宗内院的祝贺。” 入宗? 周围几人都听得一呆,入什么宗?余家两口子的儿子,又要进宗门了? 老洛脸上却是阵阵发烫,尼玛,这么直接打脸好吗?拿了第一,余家小子怎么拿到的第一?难道真是武道实力超群? “这不好吧,我们怎么能拿仇先生的礼物。”老徐眉开眼笑,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底下却收得很快,根本就没有推拒的流程,直接拎到了手里。 “还挺沉的……” “这里是十斤紫玉灵谷,善能调理身体延年益寿,每顿饭只需加上半杯,混合了普通稻米同煮就可……” “多谢仇居士费心”,这一句同样由衷而发。 老道所赠的东西,并非为他而备,而是送给他父母用的。 绝大多数修行者,亦有黄土一杯埋尘骨的时日,但与普通人相比,寿命上天差地别。 普通人一世不过几十年,如能活到百岁,已算是罕见的长寿。 真正入了修士这扇大门的,即便是炼气境筑基期,如不受大伤或者动用损害根基的秘法,一般寿数也在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左右,超凡境之上的非人层次,先天期的起步寿数就是两百…… 修士亦为人,并非土地里长出来的无父无母的种子,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一团血肉,若无父母艰辛哺育,如何能够长大成人踏上修行之路,若无父母,何来今时今日的自己? 修士中自然有绝情绝性之人,也有天性凉薄之人,更有趋炎附势之人,一如普通人中有抛家弃子的,有不赡养父母的,有亲手谋害父母的,但大部分修士,在长久的修行岁月中,或许淡漠了心性,或许疏离了亲情,若是双亲早早离世,仍会悲从中来,仍会失落于天地茫茫只剩一人独行,无人可语…… 灵谷之类,恰能使父母延年益寿,也消去了余羽修行路上的后顾之忧。 用心,却不可谓不诚,不可谓不深! 等司机将飞车开走,老徐把东西往余羽手中一放:“你先回家,知道吧,新房子就是那处,我去买点好菜。” 得意地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几人,又朝淘米大姐打了个招呼,风风火火地走了。 新的房子,全新装修,一进门余羽就打了个喷嚏:好浓重的油漆味。 老余坐在新买的沙发上,正在低头看一份日刊。 “回来了。” 貌似很镇定,翘着二郎腿,伸手从边上的茶几,取了个杯子……手指颤动,水洒在了腿上。 “哎,烫死老子了。”手忙脚乱地抖着裤子。 回头看见余羽偷笑,顿时恼羞成怒,叱道:“别以为你拿个武道大赛魁首,就比你爹我强了!” “你是不是打开窗户偷听了?” “胡扯!”老余伸手一指,“去,给你老爹重新倒杯茶。” 第七十六章 巧取豪夺 老余的脸有点红,余羽暗暗摇头,和老徐相比,老余的脸皮还是比较薄的,内心中的闷骚,表露方式通常只在家里,到了人前,就没有那般潇洒自如了。 爱面子,也虚荣,可是却又是那么伟岸。 当他醒来头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父母”,老余嘴里说着卖房的时候,他的身影就伟岸高大得像是一株能够撑天的大树。 说卖就卖,毫不犹豫,在余羽犹豫徘徊,还在想着如何既能演好一个失魂症患者又能阻止卖房的主意时,就已经把房子换成了让儿子恢复的三枚定神丹。 行动力很强,让余羽除了滋生出懊悔、歉疚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思考空间。 老徐的形象还要分明一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样的要面子,喜欢将光鲜亮丽的一面给外人看,性子远比老余强势,但也算不得泼辣,因为不会骂街。 记忆碎片里,老徐的面孔还有好几种,会谆谆教导他向善,也会苦口婆心劝他向上,有时还会恨铁不成钢地呵斥,有时又会得意洋洋因为他聪明而格外宠溺。 一口一个“儿子”,呵呵,听起来是有点肉麻。 不管了,反正现在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少年,被自己老妈一口一个儿子儿子的叫,嗯,也还可以接受。 只不过,明明和记忆中前世父母相貌如此相似的老余和老徐,怎么性格就会如此迥然相异,实在是一个谜。 前世的父母,绝对不可能如此逗比。 飘忽的思绪被老余的几声一听就是故意想要引人注意的咳嗽打断。 “怎么了?” “昨天有个男的上门来找过你,好像是什么罗家的,说是你连载的那个开办吉祥书社的家族的人。” “哦,找我什么事?”余羽漫不经心地问,也有点奇怪,连载的稿子,他一直都和书社小姑娘张易慧联系,如今换了人? 再说了,昨天他还没到中城,罗文观不是知道的嘛。 老余说:“那人说的话不好听,说什么稿酬太高,要重新审定价钱……” 一股火气从心底升腾起来,余羽定了定神,有些疑惑,罗文观和他合作良好,不至于搞这些手段啊。 “那你怎么说的?” “你老爹我多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被他轻易拿住话柄,当然是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不错,很硬气,够胆。”余羽竖起大拇指。 老余怒了:“你小子找死啊,是不是从小到大老爹我没怎么揍过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余羽赔笑,连说对对对。 “不过人家说了,今天还要过来,说不定还是什么罗家的哪个少主要来,说让我们识相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到时不用你的稿子,让我们家连一钱都拿不到。” 老余换上了满脸愁容。 “那就让什么少主来嘛,难道海州除了吉祥书社就找不到别家愿意连载我的的书社了?”余羽彻底淡定了,心说一见了利益,还真有人马上跳出来想要抢食,脑子里装的不知道都是什么东西。 转而,他不由为罗文观叹息。 看来,老罗在家族中的地位不是很稳呐,想来是吉祥书社在短短时日内火爆得不成样子,从原本的烫手山芋变成了利益巨大到足够让人打破狗脑子的热门货,有人起了觊觎之心,想要把这门产业抢夺过去,让老罗去坐个冷板凳。 …… 安顿好了吕晚、张瑜母女一行人。 罗文观回到书社坐镇。 仅仅一个月不到,书社已经鸟枪换炮,再非从前的冷清模样,就算用天翻地覆来形容,罗文观也觉得毫不为过。 想想这一切,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亲手所为,他就有种熏熏然的微醉。 修行路上,他对于超凡境等非人层次已是不存丝毫觊觎之心,反在书社上倾注了更多心血。 男人总要有一番自己的事业,而书社,就是他的事业根基,也是他在家族中的地位所系。 每一期新吉祥日刊、周刊的销量,历历在目烂熟于心,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他那日发了失心疯,用匪夷所思让人大跌眼球的重金,砸在了一个年纪小的过分的少年身上,赌他的书稿能够为书社广聚人气。 这一赌,赌上了他在家族中的前程地位,若是赌输了,什么精气丹根本不用多想,就连手上书社这个半死不活的烫手山芋,恐怕也轮不到他再来掌管。 幸亏,他赌对了。 事后回想,罗文观也很惊讶自己当时的孤注一掷,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居然还像个小孩子般肆无忌惮。 喝着茶,整整三层的书社里,顾客进进出出,不单只是日刊,有许多没有买到前几期日刊的读者,都往书社里跑,借阅前几期的日刊,顺带着,其他业务也好上许多。 不少读者都在打听书社什么时候将连载的集结成册,印制出版,罗文观的确也有这个心思,但还得和余羽当面谈过。 繁花如锦惹人醉,繁华背后却也有着隐忧。 罗文观已经不只一次听见关系较近的家族中人对他提起,有不少人眼红他的这门产业。 这时,信石传来了信号。 接通后,罗文观只听了短短片刻,脸色就渐渐转为铁青。 砰,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水溅一地。 “好快的动作,这么早就动手想要强取豪夺,莫非还真以为凭着主脉的身份,就能将我视若无物?!” 他突然又爆了一句粗口,胸膛起伏,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嗡地鸣响,全身仿佛都被火焰灼烧。 暗道:好,好好,别的事上,我都忍了,让了,退了,身为家族旁脉,不受重视,哪怕是修行,在最容易精进的时候没有足够资源支持,我也认了,可你们这些没脸没皮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步步进逼,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 叫过张易慧和何炳吩咐了几句,匆匆出门而去。 一路走,一路似有火在心头熊熊燃烧,无法遏止。 大不了,大家就鱼死网破,就算被逐出家族,那又如何,自己堂堂一个筑基期修士,如今精气丹在手,纵是种气期亦未必不能指望,难道还怕没了书社就活不下去? “社长怎么了?刚才还摔了茶盏,脸都青了……”望着远去的罗文观身影,张易慧不解地问。 这一个月,对于张易慧和何炳两人来说,也是天翻地覆的一月,张易慧被提拔到了书社副主审的位子上,薪水整整翻了几番,何炳也因“市场调研”做得好,在书社的“老人”中算是勤勤勉勉的一类,同样升职到了市场部部长的位子上。 “唉,看来书社要变天了,最近罗家一直有人在打书社社长位置的主意,我怕……” 何炳有足够理由忧心忡忡,他没有很强的能耐,也不算是会拍马溜须的那类,若是社长换了人,怕是他的位子也坐不牢。 就在一个月前,何炳还是个只求安稳度日拿一份死工资养家糊口的中年男人,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未来的生涯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一日重复着一日,每一日都是相同,一年连着一年,只不过又老了一岁。 但自从那个极年轻又极“老练成熟”的少年,在自家改变的日刊上连载开始,书社就开始了蒸蒸日上。 什么市场调研,冒着风雨到各大书亭跟踪调查日刊发售情况,了解读者喜好,一开始何炳还曾抱怨过罗文观想一出是一出乱折腾,后来才知道那是叫余羽的少年出的主意,包括组建市场部,也是如此。 不知不觉中,何炳觉得自己的前途已经和书社紧紧绑在了一起,书社稍有变动,他的心就吊了起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张易慧义愤填膺。 何炳倒是冷静下来,沉声说道:“我们要把自己的事做好,若是社长真被顶替了,我们绝不答应。” 第七十七章 罗家 “罗公子要讲的就是这些?”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回家才一阵工夫,刚刚听老爹说完罗家派了人过来,紧接着就有个罗公子杀了过来。 一进门,鼻孔朝天,让仆从将椅子擦了又擦,一副你们这等贱民用过的东西,只会脏了本公子屁股的姿态,高傲得像是一只鸡。 哼了一声,也不开口,身后跟随的仆从,也就是老余说的曾经先行来威胁过的,干咳着清清嗓子,装腔作势地吊长了音,介绍说这位公子乃是海州修行世家之一罗家家主的孙子辈中排行第三的,极得家主喜爱,此次前来一是表示对你的重视,二是要重新谈一谈当初约稿的酬劳,第三呢,就是要余羽把接下来的书稿都全部卖给罗公子…… 余羽越听越是惊奇无限。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厚颜无耻倒也罢了,但怎么又能生出这般全是浆糊的脑子? 甚至,就连浆糊都算不上,浆糊至少还能在装裱书画的时候派上用场,这位人模狗样的罗公子的脑袋,有发挥过任何正向激励作用吗? 嗯,罗公子半眯着的眼睁了开来,不耐烦地哼了几声,说道:“正是此意,你不过一个区区平民,本公子也是看你脑袋还算灵光,这才给你个机会,若你听话,本公子也不是没有好处给你,你虽然被悬剑阁赶出宗门,但本公子自会找个修行的去处给你。” 余羽发现自己先前的评价大错特错,狗脑子也不是没有半点用嘛,居然还懂得威逼利诱。 “哦,哪个修行的去处?” 罗公子更不耐烦了,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重重冷哼。 边上的仆从接口说道:“你这小子太不识相,公子给你找的,自然是好地方,难道你还敢怀疑公子在欺骗你?” “不敢,就是问一问,问问又不犯法,难道连问都不能问?” “不识抬举!”罗公子满脸不悦,“你要知道,吉祥书社是我罗家的产业,不是罗文观一个人的,我罗家若是不认那份协议,你的钱都得给本公子吐出来。” 他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仿佛一只秃鹫见了腐肉,舔着嘴说:“不要说重签协议,你拿到的那笔钱,也得给本公子吐出来,不过本公子看你还是个可造之材,就格外宽大,只要你拿出八成到手的,就能放你一马。” 讲来讲去都是钱的问题,可是谈钱很伤感情的好吧? 谈什么不好,你偏偏要谈钱。 谈钱就谈钱,你特么的谈的还是我的钱! 余羽气的发笑,眼前的这位罗公子,不但脑子智障,就连一颗心也早就被猪油蒙住了,简直是特酿的不知道怎么从他老娘的肚皮里钻出来的。 见余羽不说话,罗公子火从心底起,恶狠狠地道:“好呀,一句话不说,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信不信我随便找个族里的人,让你消失得干干净净?” 边上的仆从帮腔:“我们罗家那是修行家族,什么叫修行家族知道不知道,多的是高手,更何况还有超凡境真修坐镇,你可以去市面上打听打听,有谁敢招惹修行家族的人?” 老徐还在外面买菜,老余一个人有点慌神,自己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连忙打断了话,赔笑道:“哎,两位不要生气,小余年纪还小……” “爸,这里的事由我来应付,我倒要看看他罗家的人……”余羽打断了老余的话。 老爹毕竟还是个普通人,被人一吓就吓住了。 “你给我闭嘴”,老余气呼呼的,对余羽使了个眼色,示意儿子快溜,这里交给老爹来应付。 明明是被呵斥,为什么心里有点暖融融的? 莫非是天生犯贱,喜欢被老爹骂? “哪个家族的说要让你消失得干干净净,妹夫!” 突然间,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随着这个声音,五六条大汉蜂拥进来,个个都是浑身上下一色的黑,虎背熊腰,气势骇人! …… “混蛋”,罗正一面摔着花瓶,一面大骂,“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混蛋,成天到晚就知道给老子添乱,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罗正妻子丁若云小心翼翼地问:“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罗充直这个混小子,就知道吃喝嫖赌,害的老子今天被老头子狠狠骂了一顿。” 罗正正在气头上,恶狠狠地又砸碎了一张桌子:“没有脑子的东西,早晚都要死在女人肚皮上。” 丁若云心道:那不就和你一模一样,平日里怪不得宠罗充直宠得那么厉害,怕不是就因为和你年轻时一样浪荡又见钱眼开。 罗正有一个正妻七个小妾,凑起来正好打两桌麻将,在外面还包了五六个女人,平日里还很喜欢勾搭有夫之妇,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床上让小弟弟思考人生究竟如何快乐。 罗充直是第二房小妾所生,算是七个儿子中最得宠的,十一二岁起就学全了他老爹的各样本事,出入风月场所。 “不知充直做了什么事?” “还不是前几天一直在家里说的,想要抢吉祥书社。” “那不是老爷你自己也在说的嘛。” “放屁,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就算要抢,那也得计划周全,找个正当的理由才能占据大义,逼得罗文观不得不让出产业,哪里有像那个混蛋一样,脑子一热就派了人去威胁飞羽道人,难道他不知道整个书社最值钱的就是此人?” “让你宠他宠的呗”,丁若云心里暗暗高兴,自家的亲生儿子可一向来都不被你正眼看,如今罗充直出了事,她心里就像是吃了一碗蜜,嘴上却道,“哎呀,老头子就那么护着罗文观?他不过是个旁脉的。” “人家如今在罗家风生水起,家里其他产业收获越来越差,还得靠着书社来重振声势,老头子虽然也不待见他,可一时半会还没想要动他的心思。” “本来就是慢慢谋算,等时机到来再将书社抢到手里,还得防备着老大和老三、老四等人,可谁想到罗文观发了疯,一听说充直派了人去招安飞羽道人,居然直接闯进了族堂大闹一场。” “那不正好,原本老头子还顾忌着面子,不能亲手拿下罗文观,既然他坏了族规,拿下他不就名正言顺?” “唉,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还觉得罗文观没有脑子,可谁料罗文观说那飞羽道人居然已经是拔剑宗的内院真传弟子,刚刚夺了海州武道大赛魁首,如今已是风云人物,此等人物,哪里拿捏得住,充直还派人威胁,若是他一拍两散,原本红红火火的书社怕是立马就要……” “飞羽道人就是那个写的少年吧,他有那么重要?书社没了他不行?”丁若云吃了一惊。 罗正脸色颓丧,苦笑道:“还真有那般重要,吉祥日刊如今卖的好,不就是靠很多人追看嘛,咱家的吉祥书社不连载他的,他大可找个别的书社连载,读者一旦转买其他书社的日刊……” “唉”,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烦躁无比,一会想到自己在老头子那里又丢了印象分,一会又想到书社这块肥的流油的肉,明明在嘴边,偏偏吃不到,郁闷得无以复加,“去把充直给我叫来,以后这事轮不到他插手。” 丁若云走到门边唤人,过了片刻,有人禀报说罗少爷已经带了人出门去了。 “没脑子的东西,又钻到哪里去了?”罗正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好的结果,顿时瞪大了眼,咬着牙,“莫不是他自己去找飞羽道人了?”越想,竟似越有可能。 第七十八章 滚字的正确用法 妹夫? 妹夫叫谁? 难道是叫自己的老爹? 可自己哪里冒出来一个舅舅? 余羽莫名其妙,而且这叫妹夫的人排场很大,五六条一看就是武道四五重以上境界的高手跟随,莫非自己老娘的家世很不简单? 这么多年,没有亲戚走动,不过是丢了联系,自己离家赶赴武道大赛的几天,恰恰就找上了门? 心理活动非常多,一瞬间就钻出了很多疑问和自问自答。 老余同样震惊:辣么小的儿子居然都成了别人的妹夫,离家出走短短的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已经失去了纯阳之躯? 两个人的脑回路颇为接近。 一个高壮的身躯缓缓走入。 当那人的脸出现在视线中的一刹,余羽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嘴角情不自禁地撇开。 “十七少,你怎么来了……” 来人给了余羽一个大大的拥抱,拍着他的后背道:“哎,妹夫,你都武道大赛夺魁了,如今已成了拔剑宗内院真传弟子,我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看你?” 他是怎么知道自家新居地址的?余羽脑子有些混乱,还有,不过是蒸汽机车上见了一面,开了几句玩笑,突然间跑过来一口一个妹夫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余听了唐十七的话,却气的手指都抖。 余羽这小子都自己私定终生了? 婚姻大事,居然连问都不问过父母? 当真逆子! 想要张口怒斥,忽然想起自己和老徐也是私奔成婚的,在海州躲藏了十几年都没回过一趟老家,好像也不够资格说什么你凭什么私定终生! “十七少说笑了。” 唐十七很严肃地说道:“我可没说笑,当日在蒸汽机车就说了,我妹妹貌美如花兼丈夫气概、杀伐果断,正需良配,看来看去,原本觉得余兄弟除了姿色出众,其他条件还算勉强,回家后和妹妹信石传音说了说,她也觉得还行,将余兄弟纳入了考察人选之列。” “当然了,如今余兄弟已经成了堂堂拔剑宗的真传弟子,这入赘一事不提也罢,还是堂堂正正明媒正娶才是正道。” 泥煤,你是拉皮条出身的吗?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拉郎配也不是如此做法! 余羽正要张嘴说话,就见唐十七蓦然转身,对着那仍端坐在椅子上,微微有些愣神的罗公子说道:“你是哪位?居然敢欺压我妹夫,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想早点去阴土见见阎王爷长几只眼?” 罗公子还没开口。 边上的仆从就张嘴怒喝:“大胆,我们公子是海州修行家族罗家的少爷,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连我们家公子都不认识就敢猖狂?” 真真是拉仇恨的一把好手,余羽只能在心里替他默哀。 果然,唐十七眼神中厉光一闪,还没等到他发飙,一条大汉已经一把捏住了罗公子仆从的脖子,像是提着一只小鸡。 仆从两脚离地,面皮涨的紫红,一口气都进出不得。 “你们想干嘛?” 罗公子站了起来,手脚却似有些发颤,抖着音说:“我,我是,我是罗家的,的人,你,你们……” “罗家?就是那个没落得家族中仅剩两个年纪过百超凡境先天期的家族?” 唐十七不屑冷哼:“就这样两三只小猫撑场面的家族,也敢冲我唐家叫唤?” “唐家……哪,哪个唐家?”罗公子声线颤抖。 “海州之中,还有哪个唐家?嗯?”唐十七傲然说道,“就算打死了你,你猜你家里是要老子给你偿命,还是跪着求唐家放过?” “好了,别在我家里打打杀杀的,刚买的新房,死了人不吉利。”余羽看老余也被唐十七强横霸道、杀气腾腾的言语和表情吓了一大跳,赶紧阻止。 “既然妹夫说了,我就饶过他一条狗命。” 大汉松了手,仆从双脚终于落到地面,两手摸着喉咙,五个深深的爪印还停留在皮肤上,大口大口喘气,仿佛一条离了水眼见就要渴死的鱼。 “我不是你妹夫。”余羽沉下脸,再下去还真要扳扯不清了。 “呦,妹夫生气了,哈哈。”唐十七浑不在意。 老余当真满头雾水。 唐家的大名,就连老余这个普通人都听过多次,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什么时候,自己儿子居然都和十大世家之一的唐家都能搭得上关系了? “哎,家里来客人了?那菜可买少了。” 老徐挎着篮子,进了房间,忽然发现气氛不对。 “哈哈哈,这位就是伯母吧?” 没等余羽说话,唐十七热络地道:“伯母伯父快坐,我是余羽的大舅哥,唐家的人,唐十七,你们叫我十七就行了。” 我X,搞得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不会是演戏演的自己都入戏了吧,余羽对着罗公子道:“还不快滚!” 罗公子惊慌失措地连连应着是是是,颤着身往门外走,屁股上忽然被重重踢了一脚,整个人滚倒在了地上,就像一个滚圆的冬瓜,滴溜溜打着转就出去了。 “让你滚不是让你走。”唐十七的声音冷厉。 罗公子憋屈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泥煤,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 “好胆,谁敢伤我爱子?” 猛地,一声怒喝,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爹……”罗公子热泪盈眶,特么的还是有爹的孩子好啊,儿子在外受欺负了,马上就有老爹来帮忙出头。 “他,他说要杀了我!” 罗正脸色铁青,冷声说:“是哪个说要杀我爱子?给我站出来!”怒发冲冠,头皮一阵一阵地炸。 唐十七怡然不惧,壮实的身躯几步就到了罗正身前:“原来是罗家家主的二少爷,你儿子仗势欺人,要杀我唐家女婿怎么说?” 唐,唐家?! 罗正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被一盆水浇了下来,脸上头上都湿湿地、凉凉地,僵硬着脸皮问:“你是唐家哪位?” “本人唐十七,家父唐正直。” 嘶,倒抽了一口冷气,罗正恨不得把自己的爱子痛揍一顿。 唐家家主共有八子,唐正直排行第六,却是最有出息之一,年不过四十五,已经有了超凡境点炉期的修为,性情更是以护短和凶悍闻名,一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的脸上勉强挤出几丝笑意:“原来是唐世兄的爱子,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我和唐世兄也算是神交已久,甚为仰慕,不知小儿哪里得罪了唐少,我代他赔罪。” 说着,心里仿佛被刀割着,血液滴答滴答,脸上面皮发烫,浑身像是进了烤箱的虾。 一番动静,早已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围观。 时不时有人在远处指指点点。 还有认出了罗正的:“那不是罗家的二少爷……” “怎么像是在说好话?” “那几条大汉和身穿华服的少年又是什么来路?好像身份很尊贵,就连罗少爷都得赔小心。” “嘘,你脑子发昏了?还在这里乱说,难道不想在罗家产业做事了?” 还有人视角独到,啧啧艳羡:“老余家看来是真发达了,居然混到了连罗家的人都不能招惹的地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运气。” 碎碎话语,传入了罗正耳中,脸皮一会紫一会青一会红,恨不得找个洞把头钻进去,只留个屁股在外头。 第七十九章 打完左脸还有右脸 “你们啊,真是没有眼光,怪不得一直只能住在平民区里,搬不进富绅区,也不看看,那个华服少年明显是和那两口子的儿子交好。” 人群中,有人幽幽地说。 “那是唐家的十七少,唐家知道不?海州十大世家之一,人家是主脉嫡传,在家族中身份贵重,可不是一般人能亲近的。” 先前淘米的大姐说道:“老余的儿子可不得了,刚刚拿到了武道大赛的第一,说是还被江州一个叫拔剑宗的宗门收录成了真传弟子,说不定就是因为有才华有能力,才能结交唐家的那个十七少。” 有识货的低低吸气,声音中充满了震惊:“什么?拔剑宗真传弟子?” 顿了片刻,忍不住感叹:“拔剑宗虽不在海州,但我所在工坊经常来往江州等地,那可是赫赫有名镇压一州的大宗门,威名极广,其他各州的不少宗门都要敬其三分,就说咱们海州,最大的宗门悬剑阁,同样走的是剑修的路子,可和人家根本不能比……” “有那么厉害?”有人发出疑问,纵然是海州中的平民,许多人也拥有一份光鲜的工作,但没出过海州的多的是,对于外面的了解说不上多。 刚刚感慨的那人点头道:“就是那么厉害,没出去过不知道,走到外面才发现天下之大,若是尚姐说的没错,老余家的儿子成了拔剑宗真传,和唐家的十七少完全可以平等交往,毕竟,拔剑宗可不是唐家能够媲美的。” 先前老徐拉着余羽在门外对着几个左邻右舍炫耀时,虽然听说了什么拔剑宗真传弟子,什么武道大赛第一名,但还不如秀水居的主人派人亲自护送来得震撼,毕竟大家伙对拔剑宗之类的也没什么了解,反而是秀水居超凡境真修更让人震撼。 如今听人说起,那几人才知道原来老余的儿子都出息到能和唐家嫡脉平起平坐的地步了,忍不住暗暗乍舌。 围观的人群嘀咕声中,就见老余家的儿子也走出了门。 身材修长,俊俏面容,眉宇间更似乎有种淡然气度,哪怕站在气焰嚣张的唐十七少身边,气势上亦毫不逊色。 “赔罪就不必了,但我只有一句,若是罗文观被赶离了吉祥书社,《搜神记》定不会再在新吉祥日刊连载。” 围观众听见了这番话,不由又想起原来眼前这个少年可不只是入选了宗门,最近火爆得让人匪夷所思的《搜神记》,也是他写的。 特酿的,明明可以靠颜值靠根骨资质吃饭,偏偏还要用才华赚钱! “凭什么?” 原本鹌鹑般缩在老爹身后的罗充直,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别的能忍,可吉祥书社早就是他瞄准了的禁脔:“那是我罗家的产业。” “当然是你罗家的产业,我有说过要来抢吗?”余羽冷笑,心道还真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货,“只是你书社换了人,我心情不好,写不出来了行不行?” “混账!” 啪的一声,罗充直捧着脸,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老爹:从小到大,都没被抽过脸! 罗正气的浑身发抖,暗想自己怎么生出个如此蠢笨不堪的儿子,都到了这等地步,居然还要当面硬顶? 抬头瞅了瞅余羽,心里又阵阵刺痛:自家的消息太不灵光了,居然还是从罗文观嘴里,才知道飞羽道人不但夺得了武道大赛头名,居然还成了拔剑宗的真传弟子,如今更是和唐家打得火热…… 这样的人物,算得上前途无限,极有可能十几二十年后就能踏足超凡境,自家儿子还往死里得罪,如今有了下台阶的机会,居然还不懂得及时修复关系,真真是没有脑子。 越想越气,忍不住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啪,罗充直捂住了另一边脸,眼神中都是绝望: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没想清楚上一个巴掌为何而来,就又接上了一个巴掌。 自家本来靠脸吃饭,要是被打得不成人样,还凭什么勾搭良家女子? 余羽同情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打打骂骂不是办法,还是要身传家教才能引导啊。” 这是在说我自己也不是个东西,才会生出蠢笨如猪的货色?罗正恨得牙痒痒的。 唐十七笑道:“好了,既然我妹夫不为己甚,我唐十七也不好再欺人太甚,你们走吧。” 罗正脸面丢的精光,逃也似地拉着罗充直就走,边上的仆从赶紧跟上,却被他一脚踢成了滚地葫芦,恨声道:“若不是你们这辈鼠类,充直如何会变得一无是处,给我滚!” 老余和老徐目瞪口呆看着剧情转折变化,发现自家儿子如今居然都快不认识了,幸好老徐反应极快,走出来和围观的左邻右舍热热络络地聊了一阵。 借着打得罗家父子抱头鼠窜的“威风”,老余和老徐的地位马上又飞速抬升,众人都是笑眯眯的,说着客套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围绕着余羽。 余羽此时却在发呆。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20……”提示音让他的脑子有些发蒙。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居然收获到了气运值! 点开成就栏细看。 “钱主挫败罗家中人谋取书社意图,维护本界文脉走向,完成气运值分享+20……” 这样子也能获得气运值,不就是装个逼打个脸?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唐十七略微有些遗憾,拍着余羽的肩膀说道,“妹夫……” “别,在下还不到成亲年龄”,余羽被“拍醒”过来,压下了心头思绪,很感谢唐十七拔刀相助,但妹夫之类的还是算了。 前世没什么背景没什么靠山没什么级别都不想成为县里副书记的女婿,这一世手握铜钱直入宗门还有气运值傍身再加赚钱门路开阔,难道还要靠出卖男色抱大腿? 泥煤,讨老婆又不是买衣服,不合身了就能换。 唐十七一瞪眼,不满地道:“怎么,成了拔剑宗真传弟子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妹妹也是拔剑宗的,本来是外院弟子,前几天刚刚成为真传,有哪里配不上你?” 气呼呼地冷哼:“蒸汽机车上,你也没别的身份,我唐十七是看你长相够好,资质不错,更重要的是心性好,还能救人,这才给了你后备考察的资格。” “你妹妹也是拔剑宗的?”余羽觉得有点头大,终于明白所谓杀伐果断的本色如何铸就,原来是一名剑修。 “把东西给他。”唐十七吩咐跟着的一个大汉,硬邦邦地说,“算了,勉强的事老子不屑做,等你去宗门报到,先帮我给老妹带点东西。” 心里松了口气,余羽看着唐十七马上顺眼了不少,不提妹夫这一茬,唐十七还是很可结交的朋友。 “我都不认识你妹妹,怎么会想到要我带东西?”大汉手里提着两大袋,余羽顺手接过,问:“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不贵,就是家里老娘给她做的好吃的,信石里天天吵吵嚷嚷吃不好。” “再说了,你不是顺路嘛,过几天不就要去拔剑宗报到了?原本我还得亲自跑一趟,现在有了你不就不用自己跑腿了。顺便,我给她买了点小玩意,都是她以前喜欢玩的。” 看起来,倒还真像个亲哥哥,嘴巴里说着不要,眼神里都是爱意。 “哎,到时别带错,我妹妹唐钰,你去了打听打听就能找到。” 第八十章 锦衣不夜行 或许是今天的大起大落刺激太大,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老余看着余羽的眼神怪怪的。 出门前,就听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反了反了,现在老子都要靠儿子长脸了,唉,老了,不中用了……” 幽怨的声音,仿佛老鹰见了小鹰翅膀硬了单飞,有点欣慰,又有点不舍,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五感通明,连带着视、听、嗅等感知都大幅提升,老余原本只是自言自语,却被余羽听在了耳中。 你这是幸福的烦恼,别人都是为不能拼爹而苦恼,你可以拼儿有什么不好,余羽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去了道学。 罗文观昨晚信石传音,和余羽聊了良久,让他放心,说书社如今一切照旧,罗家家主不会纵容罗正和罗充直两父子再胡来。 既然罗文观都这么说了,余羽也懒得无事找事,去道学,却是为了拿回学籍。 道生均有学籍,凭此证明,进入宗门就不需要再走其他环节。 他夺得武道大赛第一名的事迹已经传扬开了。 进入道学,一路上,许多道生对他行着注目礼。 有低年级的小女孩,多看了几眼,还会害羞的脸红。 多好的学妹啊,一个个都长得很水灵,眼睛像是会说话,以前的余羽,究竟是孤僻到了何种地步,才能让一身颜值都被淹没? 单身狗是没有前途的,未来的老婆要从幼儿园抓起,如今的学妹都是上小学的年纪,再培养也来不及了。 真是可惜…… 余羽心情愉悦地看着路上的风景,一花一草,都充满了生命的鲜艳和动人的韵味。 偶有同级的道生,还会上来打个招呼,用“不敢置信”的眼神上上下下偷瞄,似乎想要看穿他有没有穿内裤内衣。 哥穿的很整齐,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换过了,每一件衣物,都是全新的冬雅系列,质地柔软舒适,价格也贵的让人心疼。 可谁让我有钱了呢! 内裤之外,全身的内衣就是一件拔剑宗内院真传弟子的法衣,不用洗涤,自备聚灵法阵维持基本功能,辟尘、辟水、辟火……基本功能无不具备。 “余羽”,忽然有人大叫,脸上荡漾着热情洋溢的笑,一路奔跑。 “沈亮、王元”,余羽招呼了一声。 “我就说你小子能行,没想到一参加武道大赛,居然拿到了头名,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王元伸出拳头,敲了一下他的胸口。 “喂,好好说,别动手动脚。”余羽拿开了他的爪子。 沈亮也道:“大家可都被你吓坏了,好几天前就有同学在传,说你把六级五班的梁东盛给打败了,消息还是有个同学用信石传音,从参加武道大赛的道生那里打听来的,可很多人都不信,说什么梁东盛武道修为排名全年级前五,你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对手。” 三人边走边说,王元补充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有些人那个狂啊,你的同班常元亮说要是你真能打败梁东盛,他就敢当众脱衣服裸奔。” “再前些日子,有人传《搜神记》是你写的,那小子骂了你,却被凌星汉骂了一顿,对你怀恨在心。” 沈亮又道:“倒是你的那个同桌杨淮,还站出来帮你说了几句。” 两人嘀咕的都是和余羽有关的事,和前世小学生相比,这一世的同龄人们,彼此斗争似乎更加激烈。 大概,是因为道学中的竞争残酷程度,远比前世的小学强上不知多少吧。 对普通人的子女而言,入了宗门山门,就是一步登天,大部分的道生,却只能在道学中结束修行生涯,去往各类专科学校。 沈亮和王元的将来,似乎也和修行扯不上边。 余羽淡淡笑道:“随他们去说吧,哎,你们两个以后怎么打算?” 沈亮张了张嘴巴,有点迷惘和失落,叹道:“我是没那个修行的希望了,明年,明年就打算去读工理学校,说不定以后还能给宗门法理院的那些修士们打打下手,也能谋个饭碗。” 王元说自己打算去学商科,如今商人赚大钱的多。 “你们也不能落下修行啊,哪怕是去读了专科学校,观想还是要做的,最好在武道上多锤炼锤炼,说不定以后我还要你们帮忙。”余羽劝说。 王元眼睛一亮:“这么说以后等你修行上境界了,还要让我们沾沾光?” “以后的事谁知道?不过现在就放弃实在太早了。”余羽说着。 两人若有所思。 先到了导师处,林之平苦笑着摇头,说你可把卞副山长给气坏了,一边带着他办理学籍手续。 等到拿到所有东西,余羽问起内情。 林之平悄悄说卞副山长答应了悬剑阁的内院长老何长春,要让你重回悬剑阁,谁料到你当面拒绝不算,还把何长春气得不轻,转而把怨气撒到了卞副山长身上。 尼玛,被人当成出气筒了,你倒是去怼他啊,反过来把矛头对准了道学里的道生,真是太没品。 余羽和林之平告别的时候。 林之平很怅然,问要是颜佳瑜在你离家去观龙城前登门拜访,你有没有可能拜入罗璇门。 等到余羽给了他肯定的答复,连连摇头叹息,一副很郁闷的神情。 余羽问原因,结果林之平说去武道大赛观战的山门长老颜如玉,对于没能把他收入山门“很震怒”,顺着这个链条推导,首要罪人就是颜佳瑜,跟着就是在第三道学的林之平和陈展鹏,扣光了今年的所有山门配属资源。 呵呵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余羽怀着某种阴暗的心理,憋住了笑,只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声音。 想了想,倒还真是有缘无分。 没离开中城前,虽说有了铜钱在手,写书大业也初初起步,可还没有信心说想去哪个宗门就去哪个,不要说让罗璇门登门拜访,哪怕是说一句本门对你有兴趣,说不定现在还真和林之平成了同门师兄弟了。 看着余羽走的方向不对,原本还准备将他送出道学的林之平忙问去哪,听见余羽的回答后,林之平不由得呲了呲嘴:尼玛,小小年纪,报复心倒还挺重的嘛! 算了,人家都武道大赛夺魁了,还成了拔剑宗真传弟子,想要在原来的同学面前炫耀一番,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嘛。 在原地发了片刻呆,林之平收拾心情,转身回了导师室,自嘲地一笑: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一年多前,如今已夺魁武道大赛荣登宗门真传弟子的少年,被悬剑阁踢回道学时,哪怕那时还未发生服毒轻生的事,道学中从上到下,也都已经将他看死,认定了余羽从此就是无足轻重。 哪怕是自己,虽未如其他导师乃至教授般百般讥嘲,却也是漠视的态度,纵然救了他一次,等余羽上门道谢时亦是颇为冷淡。 道学中的道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但少年人也会捧高看低,且表现出来的姿态比成年人更为直接。 可以想见,一年多来,余羽承受了多少刀刀入肉的精神攻击,否则又怎会因为选拔赛只拿了第三而服毒轻生? “不好”,猛地,林之平脑海中闪现过自己听闻的某个传言。 他不会是真的要去逼着人家…… 一阵哄堂大笑已经传入耳中。 尼玛,他真的逼着同学做了那事?林之平只觉得牙都疼得厉害。 第八十一章 男人的承诺 凌星汉很热情。 出乎余羽意料的热情,对于自己夺取武道大赛魁首毫无芥蒂。 好同学啊,泥煤,想起前世,对于班级中老是考第一的那个,自己还曾经很看不顺眼呢。 明明都觉得超常发挥了,人家各科成绩加起来还是小爆你十几二十分,你想着哪怕是没爹没娘没人疼的孩子也要为自己活出个人样来,可偏偏第一名就是和你无缘无分,次次都是落在人家头上。 你头悬梁锥刺股,天天挑灯夜战,用尽了洪荒之力,可人家轻轻松松杂书照看游戏照玩,随随便便就能成功…… 那不是暴击,那是对于幼小心灵的杀鸡! 但他一进入班级,凌星汉却马上给了个热情洋溢的搂抱,顺带还大声对着同班的道生宣布:“看见没,这就是本届武道大赛的头名,我们班的,厉害不厉害?” 底下同学神情各异,有的尴尬微笑,有的眼神游离,有的神情麻木…… 还有的,眼冒星光,仿佛夜间天幕上的星辰,掉进了眸子里,荡漾着水波状的柔光,看得余羽心头发慌。 赶紧转开眼神,避免和部分女同学视线交集,余羽惭愧了:和凌星汉相比,前世学生时代的自己竟是那般狭隘,容不得比自己优秀的存在。 抱拳对同学行了个礼,诚恳地说:“其实呢,我也就是拿到了一个小小的成就,不值一提,不过主要是因为我的天赋太高,你们中有些人只要努力一把,说不定也能闯进决赛圈。” 想不到孤僻自闭连女孩子的表白情书都撕碎的余羽同学,居然还能如此礼貌,班级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的眼力,波浪荡漾得更欢乐了。 原本表情尴尬的几个男生,笑的灿烂。 “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百分之一的天赋”,余羽深沉地感慨,握了个拳,“要努力!” “要想战时不流血,平时就要多流汗。” 尼玛,这话怎么听得人热血沸腾?哪怕是和余羽关系比较差的,也被感动了,好经典的总结,简直就像是黑暗中大海上航行海船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又像是漫长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照亮了心灵。 “但是”,语气转折了,“绝大多数的时候,百分之一的天赋才是决定性的,很少有天才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可是没有百分之一的天赋就绝对没法成功。” 同学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你是故意来伤害的吧? 心灵伤害+10086! 凌星汉无语,望着余羽,眼神中在发出疑问:有必要吗? 余羽用眼神回应:没必要吗? 原本对余羽伤害最深、施展心灵攻击次数最多、关系最恶劣的几个同学,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双拳紧握:力不如人,只有忍字当头。 “钱主小幅引导纠正海州第三道学六级三班道生未来人生发展方向,完成气运值分享+20……” 果然,这样子也能收获气运值,实验很成功。 余羽的心情很舒畅,看着同学们充满自我怀疑和屈辱悲愤的眼神,每看一眼,就像是喝了碗糖水,甜腻腻的,有点粘牙,可还想再喝几口。 “哪位是常元亮同学?” 凌星汉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冥冥中感觉到有一场好戏可以观看。 “大家同学一场,余羽你虽然夺取了武道大赛魁首,也不用装作不认识同学吧。”常元亮隐隐觉得不妙,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 “我认识你,就是想要重新认识一下,因为你的勇敢超乎我的想象,天空才是你的极限。” 被暴击也就算了,可为什么明明觉得余羽同学有些时候很讨厌,偏偏有些时候又觉得他的话里充满了深奥的道理,对人生有着很大的启发,就像是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鸡汤,有的时候很鲜香,有的时候又容易腹泻。 部分同学迷惘了。 “常元亮同学很勇敢,他对于真相的追逐永远充满了动力,让我很是感动,听说常元亮同学还发了一个誓,说要是我真能打败梁东盛,他就敢当众脱衣服裸奔,这样的勇气,难道不值得我们为他鼓掌吗?” 啪啪啪。 还是啪啪啪。 紧接着啪啪啪啪啪啪就响成了一片。 原来是怼常元亮来的,不关我的事,呵呵呵,常元亮这小子平时话最多了,叽叽喳喳讨人烦,有人怼最好了。 来自鼓掌同学中某一位的心理活动。 部分和余羽关系不佳,有时会习惯性冷嘲热讽几句的心头松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常元亮同学请先走一步,谁让你自己嘴巴贱呢,牺牲你一个幸福一个班,为了大局请你勇敢兑现誓言吧。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边鼓掌边乐不可支:哎呀,道学还真是没有白读,难道今天能够看到脱衣裸奔?修行是不可能修行的了,女孩子也是不想要的了,也只有看看男同学脱衣服才能熬过无聊时日了。 更有女同学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捂上了眼:好羞人,常元亮真会脱衣服吗? 几息后偷偷睁眼,从指缝间观察,咦,怎么还没脱? “常元亮,脱一个。” 余羽喊起了号子。 “常元亮,脱一个。”号召力惊人,整个班级都喊着口号。 “常元亮,是男人的就脱。”余羽又喊。 全班的声音都整齐得像是一个人:“常元亮,是男人的就脱。” “这是男人的承诺。” “这是男人的承诺!” 常元亮脸色红红白白,倒是越发俊俏起来,红彤彤的是苹果色,白生生的时候面如冠玉。 “你,你们,你们欺负人,我要去告诉导师。” 凌星汉热血沸腾,低声说:“要不要去把门关上,免得被导师们听见。” 余羽斜睨了他一眼:“你对常元亮同学有兴趣?” 凌星汉打了个冷战,浑身一抖,经验值没有到手,却好像进入了贤者时间。 余羽默不作声地走开一步。 伸手,班级中的呼喊声静止下来。 “看来常元亮同学对自己说过的话好像不想认,同学们,我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欢呼声震动了房顶。 常元亮是真的怕了,看着周围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神,就连女同学的眼睛里都散发着绿光,悄悄移步,朝着门口靠近。 “常元亮不脱,我们替他脱,你们说好不好?” “好……” “上啊!” 无数双手在常元亮的身体上触摸。 常元亮发出阵阵杀猪似的惨叫:“不要啊,别脱,哎呀,谁拧我的胸……” “别摸我的屁股……” “天杀的,哪一个抓我下面!” 人群像是一只只的蚂蚁簇拥在常元亮身上,只几个眨眼,常元亮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一个女同学从人堆里钻了出来,脸上泛着异样的晕红,实在是太刺激了,刚才好像摸到了什么自己身上没有的物件。 常元亮孤零零地矗立着,犹如一颗小树苗,被剪掉了枝枝丫丫…… “你们……” 林之平冲了进来,人都傻了。 无语地看向余羽:你也太记仇了吧,人家说要裸奔,你就真让人家裸奔? 第八十二章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林导师……” “导师来了。” “不好,被导师看见了……”手上还拿着碎片的道生。 机智的人早就把半条内裤塞进了桌子底下:“呵呵呵,我才没干呢。” “你!”林之平气得发抖,伸手指着一个女生。 被指的一个女生手上还有布料没有及时转移,理直气壮地说:“导师,我就是和常元亮的衣服亲密接触了一下,没有碰触到他的肉体。” 脸上异常的晕红还没有退,呼吸仍急促,心跳砰砰砰,眼神直勾勾地还盯着呆若木鸡的常元亮,仿佛要挖下一块多余的连着骨的肉。 你说你还没有碰触到他的肉体?! 说这种话的时候,你的心不会痛吗?你的灵魂不会颤抖吗? 带了套就不算……余羽深思:似乎也有点道理。 尼玛,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自己正气凛然地三观都要被带歪了,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三班之中,居然卧虎藏龙。 “钱主逼迫同班同学常元亮实现男人的承诺,完成气运值掠夺+2……” 听到提示音后点开识海中银钱的状态栏,余羽有点遗憾:这次收获不大啊! 听见女生的话,林之平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下,浑身剧震,不敢置信自己带的班上,出了此等人物,愤怒的火焰被一股小水噗地浇灭。 转身对上了余羽:“你都是武道大赛魁首了,还是拔剑宗的真传弟子,不能再像个小孩子般斤斤计较了,要学会宽容,以前有人得罪过你,可你现在的高度已经不一样了,怎么还能……” “我也没干啊!” 余羽很委屈,尼玛,我是真的没有用粗暴的手段扯碎他的衣物。 咔擦,扑通,一个物体跌倒撞上桌椅地面的声音。 林之平赶紧冲了过去,脱下衣服盖在昏迷过去的常元亮身上:“你们,唉……” 林之平带着常元亮走了。 凌星汉对着余羽竖起拇指:“你厉害,老子早看常元亮不爽了,整天就知道唧唧歪歪,对了,你什么时候去拔剑宗?” “再过几天吧,反正学籍已经办了。” “嘿嘿,我过几天也要去罗璇门内院了,武道大赛上还没和你交手就被人打败了,要不先练练?” “整天就想着打打杀杀。” “老子又不喜欢谈情说爱,上次那个曹雪明也看不上我,不打打杀杀,人都暴躁了。” “杨淮”,余羽不搭理他,朝着自己同桌喊了声。 咚,杨淮慌慌张张站起,撞倒了桌子。 原本在三班里,虽然没有承受很多肉体上的冲击,但精神却备受各路小学生打击,只是搞了这么一出后,形象似乎又一下子变成了凶神恶煞的班中恶霸,连同桌都惊惧起来。 余羽很无奈,说:“那么紧张干嘛,又没人吃你。” 环视着几十个同学,曾经的那个余羽,若是有朝一日逆境奋起,饱受尖酸讽刺的幼小心灵,见到同学们对自己又惊又俱,只会是说不出的爽快:让你们看不起我,如今我一步登天进了宗门内院,再无须正眼对你们相看! 至于现在。 曾经的余羽的记忆片段,完全融合进了他的灵魂,还分什么彼此,曾经受过的气,不就等于是自己真真切切受过的气? 呵呵,余羽忽然觉得也蛮爽的,虽然算不上深仇大恨,可为什么心里就一阵一阵的舒爽呢? 虽说身体里是成年的灵魂,可谁让身体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呢,又没到要装豁达忍气吞声的年纪。 想想看,成年人就不会生气,就不会因为别人的冷嘲热讽恨得牙疼脑痛,就不会因为一点点的小事邪火冲天? 不口能的啊! 自己前世开车的时候,虽然还算克制一族,碰上第一次把车头突然切进来的车子,我忍,第二次,我再忍,第三次……那不就贴着对方就并了过去。 之所以有些情绪表露得不像小孩子般强烈直接,不过是自控力强了那么点,知道这么做要影响自己,社会规则严密,一时的冲动往往要承受几年乃至一辈子的惩罚。 比如当单位的领导破口大骂时,心里想的是泥煤老子还没开骂呢你特码欠抽啊,嘴巴上只能说领导你说的对说的好特酿的再正确不过了你不骂几句小的还不知道哪里犯了错你骂了几句灵魂得到了洗礼三观受到了改造…… 我勒个擦,不就是为了保住工作赚钱养家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嘛。 两个和尚谈天说地。 一个和尚问: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另一个和尚说: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余羽恶意地怀疑:莫非另一个和尚说的就是现在的你还无能为力,出人头地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了,每天也只能混吃等死这样子才能维持生活,只有等到那些骂的人过几年老了死了家破人亡了,那个时候就可以笑他打他骂他欺他?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余羽觉得自己是个君子,所以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报仇通常都很及时。 同学的面容有些熟有些生,看着亲切可爱,余羽有些落寞:已经赢得了同学的尊敬,却又要开启新的征程,也不知道拔剑宗的那些内院真传弟子们,有没有现在这些同学般礼貌。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挥挥手,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各位珍重,漫漫修行路上我会好好的走,很快就把你们拉下很远,大家要加油啊,人生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扎心了老铁! 扎心了人生输在起跑线! 同学们的可爱脸庞上,颜色变幻了好几种,余羽甚为欣慰:果然,挫折教育才能催人奋进,同学中未来若是有人能够走上人生巅峰,不知是否会常常回忆起今天一幕。 场景应是如此:若干年后,某人白发苍苍,围着火炉,喝着小酒,脑海中一幕幕地放映着从年少到年老的经历,忽然间想起,曾有那么一个日子里,在充满了离别的悲伤氛围中,一个少年,满怀希望地为自己揭晓了人生的真相,让自己充满了知耻而后勇的动力,最终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从此之后,这个画面就一直在脑海中深藏,走到哪里都会想起那位可亲可敬的少年。 我X,凌星汉震惊地望着余羽,这还是自从被悬剑阁一脚踢回道学后,闷头闷脑和同学们根本没什么交集,一天说不了三句话的那个余羽吗? “伤感个屁,先去打一场,我的拳头都饥渴了。”舔着唇角,浑身热血沸腾:尼玛,老子可不会被你在修行路上越拉越远! 第八十三章 别绪离愁 “你很喜欢被揍?”余羽反问。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不要以为你是武道大赛魁首,就能压倒所有参赛选手。”凌星汉的眼睛放着光,“走,去武道修炼场。” 有人想要被虐,要不要成全他? 想了想,余羽决定满足他的要求:以前武道对战课上,特码的打得自己鼻青眼肿多少次,差点就毁了颜值。 呵呵,过去的事原本也就过去了,可偏偏有人赶着送脸上门,不满足他被虐的期盼,实在说不过去。 到了武道场上。 短短五分钟后。 “爽不爽?”余羽咔吧咔吧捏着拳头。 “很爽。”躺在地上,脸上肿了好几个大包,一只眼乌青的凌星汉呻吟着。 “要不要再揍你一顿?”余羽不怀好意地问。 凌星汉摇摇头:“够了,我的拳头已经不痒了,浑身上下都痛得要命,已经爽够了。” “爽上加爽才是真爽,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凌星汉把头摇得像是泼浪鼓一般,在空中都闪现出了残影:“下次,下次再说,反正有的是机会,道学有武道大赛,进了宗门山门也有各种大赛,说不定以后也有交手的机会。” 尼玛的,我都还没打过瘾,你就说不要不要的了,实在太扫兴了。 回味着提示音中“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2”,余羽发现:对同一对手的多次凌辱,随着次数推移,似乎收获到的气运值逐渐降低。 还是得多方开拓,不能把对手限制在少数人范围。 跟着过来围观两人对战的同学们,震惊的眼神里又加多了几分震惊。 泥煤,只听说原本在班级中毫无存在感,哪怕对众人的冷嘲热讽都不见回应的余羽,忽然间摇身一变,夺了武道大赛的魁首,但印象里总还是对他的战斗力定位不准。 直到已经凝聚成了武道真意举重若轻的班霸凌星汉,面对着余羽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三下五除二地就被揍倒在了地上,起身再战,几个呼吸的时间,又倒…… 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余羽居然厉害到了这等地步,就连凌星汉都在他的手下走不过几个回合。 原本被人生输在起跑线上扎心扎得几乎想用拳脚挑战余羽的几位同学,面面相觑,不由庆幸自己未曾出手的明智。 尼玛,当时要真是冲动了一点,现在倒在地上辗转呻吟的,就是自己了。 在同学们的注视中,余羽一摇一晃,朝着道学外走去。 一众人的心里,顿时松了一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物。 “不用想我。”余羽转身一笑,挥手。 众人情不自禁地跟着挥手,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走得如此慢? 这一次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步步走出道学。 九岁前和十一岁后,加起来,也在道学中度过了不少时日,一花一草,一树一叶,似乎都还是初来道学时的模样。 头顶的树郁郁葱葱,已经长出了全新的绿叶,一片经冬后枯黄的叶,被风吹落,拾于掌心。 余羽悠悠一叹,虽没有太多和道学相联系的激动喜悦,终归,有几年的生命,是和它相伴的。 犹如前世,初中高中六年时光中并未有太多喜悦,充斥着的多是迷惘,到了年近三十的关口,蓦然回望,才发觉那段时光,拥有着最青春的身体,和最多愁善感的情绪。 但过去了的时光,永远无法再捡拾。 多少人总是等到失去以后,才知道有些东西多么珍贵…… …… 离开了道学,余羽的离愁还未散发出来,就被忙碌的事务驱逐得一干二净。 他被催稿了,还被催歌了。 三首歌放在音台上播放,自然够了,但若要配合齐木宗朝暮侄子研制出的音碟推广,就好比前世非数字时代的唱片,一张总也得有个五六七八首歌吧。 况且,余羽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江州拔剑宗所在,离海州中城足足数千里之遥,哪怕是乘坐一般的飞车,也要耗费一天才能到达,联系只能通过信石和虚境,但毕竟总是不便。 多留下几首歌曲,也省的以后费心费神地催促。 书稿,自然也是同理。 在将余羽的所有存稿全部压榨干净以后,曾经只会在书社中望着余羽身影发呆的张易慧,却已经干练了许多,更没有了因对方颜值高而莫名脸红的青涩,仿佛只将余羽当成了一个欠债的债主,天天往他家里跑,搞得余羽连在虚境里空虚度日都成了一种奢望。 对峙了一天后,余羽认命了,用一天万字的速度,又开始了苦逼的存稿生涯。 歌曲倒是简单,稍微整理了一番脑海中的记忆,就挖出了几首,跑到书社当面吟唱了一番,让张瑜和老文、老查记了下来。 再赶出了五万字的稿子后,那几首歌曲的谱曲编曲也基本完成,属于吕晚的几首歌甚至都完成了“录制”,只等着余羽录制自己的成名曲。 在“录音室”里,自从被吕小静评价说唱功太差后,仗恃感应入微的本事,余羽私底下空暇时偷偷摸摸连过一阵,很自信地开始了录制。 第一遍录下来后,再听,余羽的脸都绿了,为什么自己唱的时候感觉很美妙,录下来一听差点就毁了三观? 老文和老查两人欲言又止,吕晚听得笑吟吟地,张瑜安慰余羽说没什么,第一次录制的时候都是这样,自己唱的时候耳朵听到的,和录音后听到的,本来就有很大区别,要对照后再改进…… 余羽听得头都大了一圈。 小哥哥,你怕是不会唱呢,很多小朋友都这样,还以为自己唱的很好听,可本宝宝根本就不想听,吕小静一脸安慰地说,让余羽的内心更崩溃了。 但一想到赚取气运值,以及,呵呵,满足前世在台上披着长发一脸忧伤浅吟低唱吸引得无数可爱妹子眼冒星星的愿望,余羽只能硬着头皮,一遍一遍的录制。 忙忙碌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拔剑宗外门居士仇于常驾临。 那一日,只是一场家宴,从席开到席散,老余和老徐高兴地合不拢嘴,到了晚上,余羽偶然出了房间,却见两人在厅中无言对坐,老徐的脸上更是眼泪纵横。 养育了十二年的儿子,犹如长硬了翅膀的小鹰,终于要离家了。 余羽无论前世今生,都没有孩子。 单身狗三十年,纵然练就了两百手速,又生不了孩子。 他体会不到那种复杂的情感,只能换位思考,用前世自己养过的一条小狗突然走丢的经历替代。 小狗很烦,天天晚上乱叫,还喜欢到处乱跑沾花惹草,一晚上不回来是常事。 有一次带着小狗出去买菜,回来的路上就不见它跟着,当时还以为它是在菜场上又见到了哪个相好的,撒欢去了。 一个晚上没回来,第二天还是没回来,第三天…… 余羽那时感觉到了心脏会痛的滋味。 总想着小狗会不会被车撞了,正在哪个角落血肉模糊,会不会是被偷狗的贼捉走了,若是卖了给别人养也好,总算还有一条命在,如果是将它剥皮抽筋…… 心里空荡荡的,有时一张嘴就叫着小狗的名字,期盼着它撒着欢跑进来。 再后来,满大街地找,找了两天。 余羽不是“爱狗人士”,但一个互相陪伴了几年的小东西,忽然没了,连吃饭都似乎味同嚼蜡。 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半个月。 或许,这就是老余和老徐对于儿子要离家远走到几千里外的感受吧。 怕他会丢了。 也怕他会吃苦。 又怕他不会照顾好自己。 更怕他一去不返…… 第八十四章 路阻且长 红色夕阳下,一条破败古道,穿行在茂密野草老树之中。 路的前方五十里地,就是沽源镇,是海州中城和五大卫城外,散落在几千里方圆大地上的上百个自治镇之一。 自治镇有道观,亦为道门治下。 一辆长路车,在古道上颠簸。 车身很破,用着油气驱动,吭哧吭哧地走着,似乎随时随地都能趴窝。 事实上,前不久,车子刚刚趴了窝,开不动了,老司机卫劳忠凭借着近十年驾龄和丰富的修车经验,总算重新发车。 修车都是一样,次数多了,时间长了,经验都丰富了,有时候想找老司机带一带,也没大用,必须得是亲身实践,才能一眼看出车况如何。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草木,老司机卫劳忠的脸上满是风霜雪雨留下的刻痕,一双眼里,却有点忐忑。 他操控着摇柄,大力加油,破车的速度开到了最快那档。 只要在天黑前到了沽源镇就好。 夕阳的余晖正在流逝。 卫劳忠的脸皮皱了起来,还有三十里地,希望能赶得及。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破车的轮子从一个坑上跑过,又歇气了。 恶狠狠地一脚踢在车门上,卫劳忠带上扳手下车检查。 车子摇摇晃晃,很多人原本都迷迷糊糊,被震醒了。 跟在卫劳忠身后下车的卖票的男人,脸上透着几丝忧色,低声问:“还能不能开?” “我特酿的看都还没看过怎么知道。” “你冲我发什么火。”男人不满的哼着。 卫劳忠怒目而视:“特酿的还不是你一定要多赚几钱,偏要老子走这条破路。” “那不是这条路离沽源镇近嘛,再说了,这辆长路车都快报销了,不多赚点怎么换新的。”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小舅子,娘的,开车赚的钱都嫖得精光。” 车后远处的草木,一片片地没入了暗淡中。 “司机,离沽源镇还要走多久嘛,你这什么破车,花了五十钱,光在路上就已经走了两个时辰。” “对嘛,这条路又破又烂,还荒凉,你要是车子坏了,我们难道晚上还要在野地里过夜?” “特酿的退钱。” “对,退钱。” 车上乘客满腹怨气,吵吵嚷嚷。 “各位各位,车马上就能修好,着什么急啊,哈哈哈。”卖票的男人赶紧上车劝慰。 “这次不会倒了八辈子大霉吧……”卫劳忠检查了一下,发现车子的轮轴有一个断了,心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修是修不好了,只能换,幸好车上还带有备用的轮子。 卫劳忠望了一眼车后,黑暗犹如潮水涨潮,一波一波地蔓延了过来,他满头大汗,吭哧吭哧地从车上搬下轮子,和小舅子一起,花费了足足两刻钟,才把轮子换好。 夕阳已经落下了山,残存的余晖,只在远处收缩着,车子周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冷冷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在卫劳忠的后脖颈上绕了一圈。 卫劳忠背后起了层鸡皮疙瘩,赶紧发动车子,幸好这次点火很顺畅,车子又吭哧吭哧地开动了。 车窗外的树木,渐渐成了黑漆漆的一团,影影绰绰,像是伸展着无数条手臂的鬼怪。 车灯照射在前方路面上,黄晕晕的光,仿佛被黑暗吸了进去。 “这条路可不好走啊……”车厢里黑漆漆的,忽然有人幽幽地叹着气说。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乘客朝着左侧望了一眼,那声音似乎就是在边上发出来的,可他左手边的位子,一直都是空着的。 从上车开始,这里就是个空位。 “谁在说话?”乘客推了一下前排的人,问“刚才是你在说话?” “有病啊你,车里根本没人说话,是你耳朵出毛病了吧。”前排乘客本来已经快睡着了,又被推醒,没好气地骂着。 后排乘客没了声响,眼睛转向左手位子,借着一点点的微光,位子上空空荡荡。 车子咯哒咯哒。 还在一路向前。 后排三十来岁的男乘客总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打开包裹拿出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还是冷,仿佛有一股股的冷意,从左手边上的位子蔓延过来。 他瞅了眼车窗外,黑影仿佛人形,似在咧着嘴笑,忍不住背上发毛。 “真特码倒霉,怎么就上了这辆破车,也不知道晚上几时才能感到沽源镇。” “路走岔了命难保,黄土一杯埋尸骨,死就死了,就怕死了也不能安息啊……” 嘣,心脏猛然跳了一下,像是被人一把抓紧揉捏,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后排乘客脖子僵硬,缓缓扭头,就见原本空荡荡的位子上,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转过了头,对着他笑了笑。 咯咯……三十来岁的男乘客,听见了自己牙关颤动的声音。 那人张开了嘴,白森森的牙齿上下抖动,一颗颗掉了下来。 一只眼眶是空的,露出了灰白色涌动的脑浆。 另一只眼猩红,整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半边脸的肉都不见了,露出了骨头。 一条舌头却又红又长,伸出了嘴巴,向上一直舔到了空洞的眼眶里,灰白色的脑浆一股股地被舌头卷着,吞进了嘴里。 “我死的好惨……” 他幽幽地朝着男乘客的脖子吹了口气,一股尸体腐烂的臭气:“你为什么还活着?” “咯咯,都死了好。”一张嘴巴张大,就像是蛇头,裂开了近一百八十度。 男乘客想喊,却喊不出来,浑身发硬,只有喉咙里咯咯的声音。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 男乘客猛地“活”了过来,全身上下又能动了,再看左手位子,还是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刚才是梦魇了? 他心里凉凉的,止不住地全身哆嗦。 望向窗外。 玻璃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脸。 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放了下去。 他侧过了身,不敢再看窗外。 车窗的倒影上,男乘客的脸面,忽然开始腐烂,一只眼球掉了下来,长长的舌头,从嘴里面伸出。 “特酿的什么烂车,我QNMLGB,只想着赚黑心钱,就不怕鬼上门?”有人大骂。 老司机卫劳忠脸上发青。 “吵什么东西,你想下车就下车,走夜路别特酿的说什么鬼不鬼的。”卖票的小舅子破口大骂,脸上泛着诡异的灰白,“钱钱钱,就特码知道钱,老子退给你行不行?” “我X,你特酿的找死啊,老子付了钱上的车,你半路说让老子下就下?”脾气暴躁的乘客撸起了袖子,准备直接就干。 “吵吵吵,你们就特码真的想要找死?” 心头的火气越来越大,仿佛放着炮仗一点就着,卫劳忠一拳砸上了车子摇杆。 砰,咔,咯噔…… 车子熄火了。 全车人除了几个睡得特沉的,都傻眼了:尼玛,黑灯瞎火的,车子又坏了? 三十来岁的男乘客,总觉得浑身越来越冷,一阵阵地哆嗦着,他忽然有点害怕自己坐的位子,总觉得边上有什么东西,找了找,看见侧后排有一个空位,赶紧挪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我有点……” “你想坐这个位子?” “嗯。”男乘客连连点着头。 那人侧身让了让,男乘客终于坐到了空位上,身边有了人,一下子全身似乎都暖和了不少。 “呼……”他的心里喘了口大气。 瞅了眼边上,黑暗中也看不大清楚,似乎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浑身裹着玄黑色的风衣,长发束起,披散在肩后,正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车里人的争吵。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年轻人微微侧脸,看了他一眼,嘴角挂上了一丝奇异的笑。 第八十五章 篝火烧烤 车熄火了。 卫劳忠怔住了。 自己刚才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邪火? 摆弄了几下,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他颤着手,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木牌子,挂在了脖子上。 只因老是不走大路,开车喜欢走捷径,偏偏捷径又有点怪异,前阵子还出过事,他特地去一处道家散观里求了一个护身牌子。 今天的事,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短短七十里的路,车子动不动就抛锚,心里隐隐发毛。 道家散观不是沽源镇上的那种道观,没有守护一地的权责,只是一个游方道人所建,一年中能有几个月在观中,平日里都是他的几个徒弟打理,听说颇为灵验。 就是不知道,这两百钱花的值不值,护身牌子能不能护身。 说也奇怪,挂上了木牌子后,烦躁的邪火倒是不见了。 卫劳忠的胆气一壮,想着车子抛锚的地方,离沽源镇也就不到十五里,已经能隐隐约约见到镇上的灯火,大约是不会出什么事了,就打开了夜路灯,就着幽暗的光,开始修理被自己损坏的摇杆。 到底是老司机,经验非常丰富,很快就找到了门路。 小舅子凑了过来:“姐夫,快点修,他奈奈的,怎么浑身发冷,这鬼地方,下次还是不走了,宁可少赚点钱,一个月里少去几趟怡红院。” 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卫劳忠盯着小舅子的脸,神色诡异。 小舅子奇怪发问:“怎么了,你光瞅我干嘛?” 卫劳忠沉默片刻,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说没事,你不用帮忙,我自己来就行。 等到小舅子打开窗,掏出了一管水烟吞云吐雾,卫劳忠的脸色又透出了青色,青的如同刚刚将头皮刮过的青。 幽暗的夜路灯下,泛着灰白色的面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长路车上共有二十几个乘客,虽是置身漆黑荒原,草丛中萤火点点,更远处的荒野中,还传来阵阵野兽啸叫,若是一个人,早就脚软,风吹草动都能吓个半死。 但二十几人聚在一处,胆气倒也壮了不少,在车上也不是个事,索性全下了车,点起了篝火。 荒郊野外,生了一个火堆,一般野兽不敢靠近,众人围着火堆而坐。 三十来岁的男乘客,特意坐在了邻座年轻人身边,不知怎么地,五月份的天入夜后虽凉,但他身上披上了大氅后,还是发冷,反而是换了座位,和年轻人相邻而坐后,身体里的寒意就被驱散了。 大概是年轻人身体火气旺吧,男乘客想着。 篝火的光,照得乘客脸上闪着红光。 男乘客这时才看清了年轻人的脸。 真俊……闪过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两个字。 太嫩了,不像是十六七岁,倒像是十三四岁,看清了脸容后,男乘客有点惊讶,但年轻人若无其事的举手投足,仿佛成年人一般的作派,又让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或许只是脸生的太嫩,实际年龄已经十七八了。 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年轻人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白衣打扮的女子,脸若脂玉,映着火光闪闪生辉,眉眼唇鼻无一处不美,合在一处,更是看得人两眼发直,想挪也挪不开去。 看年纪,似是个二十来岁的佳人,浑身白衣飘飘,姿态若仙,眼神却一直落在年轻人身上。 上车的乘客中有如此漂亮的女人? 男乘客没有想起,忍不住自嘲地一笑:看来自己年纪是大了,三十多的人,连美女都未曾留意了。 是啊,都三十多了呢,时间只是晃了一晃,人生却已经大变样了。 自己还是身边年轻人那样十几岁的时候,也怀着雄心壮志,一心向往着做修士,可惜没有天赋,从专科学校出来后,也想着就算不能修行,也要做一番事业,至少要能拥有一套大大的房子,背湖面山,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宝宝…… 那时候的自己,多么意气风发啊,总觉得梦想有一天就会成真。 可惜,辗转就是十多年,不要说什么事业,就连老婆都讨不上,日夜奔波忙碌,在尘世中讨一碗饭吃,就连身体的机能,都日益衰退了,甚至就连晚上做梦,也不会梦见和美女卿卿我我了。 年轻可真是好啊,为什么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想到好好珍惜那短短十来年的美好时光?甚至就连对着当时班级里自己暗恋的女孩子,只会遥遥相望,默默喜欢,不敢多说几句话。 男乘客想着心事的时候。 年轻人从包裹里拿出几根竹签子,插上几个切成两半的紫心茄,又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有几个瓶瓶罐罐,全是调料和油脂,刷上调料和油脂,小心翼翼地放在火上烤。 不一会,就有香气扩散开来。 坐着的二十几个乘客,原本就饥肠辘辘,中午吃好饭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大半天了,纷纷把视线投注到了这边。 原本还没留意,忽然见到年轻人身边的白衣女子,男乘客们忍不住都双眼发直,和三十来岁的男乘客一般,心里只念着自己怎么不记得车上何时有如此漂亮的女乘客。 更震惊的,则是那个二十几岁的俏佳人,温婉贤惠之极,竟从少年手中接过了竹签在火上翻转。 少年乐得清闲,空着手,只拿了一根已经烤熟了的茄子串,呼呼地吹着气,一口一口地吃着,脸上露出一种“世间竟有如此美味”的神情,无比惬意享受。 咕嘟咕嘟……众人的肚子都叫了起来。 男乘客还不好意思,有几位女乘客走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烤串,问还有没有多的。 少年点点头说有啊,先等我吃饱了再说。 几个女人中有一个却是嘴尖手快的,也没问少年同意不同意,直接就朝烤的差不多了放在炭火上的几串抓了过去。 手腕一痛,却是被白衣女子抓住了。 “公子还没吃饱呢。” 白衣女子温温婉婉地说着。 那女人讪讪一笑,辩解道:“这不是饿了嘛。” 其余几个女子拉了她一把,说等人家吃饱了再说。 三十来岁的男乘客心里头却有股情不自禁地嫉妒:待遇也太好了吧,那白衣女人是少年的什么人?怎么好似一个奴仆服侍主人一般。 一个奇特的想象冒上了心头:莫非是一对私奔的,可年纪也对不上啊,是了,莫非是姐弟恋,那女人对少年如此好,正是因了吃嫩草? 第八十六章 饱肚要钱 等到少年拍了拍肚皮,原先想要拿烤串的女人又问:“现在能让我们吃点了吗?” “好啊,付钱就行”,少年懒洋洋地回答。 “这点东西还要钱?”那女人瞪大了眼,怒气冲冲。 少年用奇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呵呵,你进馆子吃饭不要给钱的?还是你家里天天免费招待左邻右舍来吃的?” “多少一串?”有人问了,没办法,肚皮实在饿了。 “十钱一串。” “你抢钱啊,要卖这么贵!”那女人又愤怒了。 “爱吃不吃,爱买不买”,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赚点钱怎么如此难呢,光是携带这些东西就要花费多少精力,还得自己调制好配料,多少心血花下去了,只要十钱一串,居然还有人嫌贵。 这世间,和谁讲理去呢? 大姐虽然气愤,可架不住肚皮在叫,还是掏钱买了两串。 另几个女人也纷纷掏钱,各买了几串。 转眼间,烤串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少年数着钱,满脸陶醉。 白衣女子默默坐着,轻舒皓腕,轻轻柔柔地给少年敲着肩背。 三十来岁的男乘客眼中瞳孔都快放大了:这还有没有天理,女子什么也没吃,光顾着烧烤了,现在居然还要给少年敲背?如此美丽的佳人,哪怕是年少不解风情,也不能如此虐待啊! 再说了,男乘客的眼神在白衣女子身上移动,嘴巴里的唾液不知怎么地就分泌得越来越多,多到喉结上下移动,咕嘟咕嘟就吞咽了几口唾沫下去。 浑身略显丰腴,往胸前看,该胖处胖,该腰肢看,该瘦处瘦,再往两条腿看,该长处长该直处直,女子微微蹲着,腰肢下的浑圆丰硕夸张地伸展开来……咕嘟,他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 想想自己年少时,似乎也不是不解风情啊,反是觉得这般女子才让人情难自禁。 烤串原来也没什么稀奇,但那少年的调料却是配置得很是奇特,几个女人很快就吃完了手上的东西,仍是回味无穷。 原先想要抢的女人忍不住问还有没有,听少年说已经烤光了,满脸失望。 一众男乘客更是面皮扭动,刚才见有女人在买,就想着等一等,如今下手慢了一步,居然就连块茄子皮都没了。 “你特酿的就不会多弄点?”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乘客,正是少年身旁三十来岁男乘客原来位子的前排乘客,身材高大,面容凶恶,瞪着眼珠子道,“老子都还没吃过就没了。” “没吃到可以自己去弄,附近荒原中说不定也有食材,你去找点来不就可以吃饱了。”少年翻了翻眼皮,没有搭理。 “你,你小子嘴巴很硬啊!”面容凶恶的男子站起身,想要往前走,又停了步,出门在外亦带着绝色美婢的少年,身后背景总不会太简单,至少也是有钱有势的,教训一顿出了心口恶气,说不定来日就要遭遇报复。 “还有想买的吗?价钱合适,可以考虑考虑”,少年想了想,忽然问。 闲着也是闲着,下雨天还要打孩子呢,如果烤串价钱能提高,稍微辛苦一点权当是给自己再涨点本钱。 “什么东西?”三十来岁的男乘客先问了出口。 “烧烤野味啊”,少年眨着眼,“刚才的紫心茄都如此美味,要是换成了烤角羊肉,啧啧,想起来就要流口水。” “现在哪里有角羊?”有人不解地问。 “那边不就有嘛,刚才还听见了角羊的叫声”,少年指了指远处漆黑一片的荒野。 众人打了个冷战,面面相觑,荒野之中,到了夜晚,百兽横行,虽说靠近沽源镇和横渠镇之间的这片荒原不大,按理来说也没有妖物,但哪怕是武道三重的高手,也不敢轻易涉险,纵然是撞上了一些如利齿彪之类的猛兽,也很难对付。 长相凶恶的男子冷笑:“你若是能打到角羊,我出五十钱一串买你十串。” 五百钱,还有没有其他订单?少年期盼地眼神四处搜寻。 十几个男乘客里的七八个,都附和起来,出的价位却是参差不齐。 “我X,明明都快修好了,怎么下车撒了泡尿,又不行了。”卫劳忠一脸晦气,下了车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谁上车?” “连个鬼影子都没见过,谁有空上车动你的东西,还要修多久?”面容凶恶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 卫劳忠的眼神一下子锐利得像是把刀子:“这地方,到了晚上,别说鬼不鬼的,到时真招来了邪物,你特酿的连命都保不住。” 今天诸事不顺,尤其是见了小舅子泛着灰白的脸色后,心底隐隐发毛,总觉得不会很太平,又想起了通往沽源镇的这条老路上出现过很多诡异的传闻,前阵子刚刚撞见过一桩,心里头就像是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格外忌讳听到有些词。 能开长路车的司机,没有多少善茬,卫劳忠眼神凶戾,一下就镇住了看似面容凶恶脾气暴躁的男人,后者嘴里嘟囔了几句,终是没敢凑上去。 看了一遍围坐在篝火堆旁的乘客,卫劳忠找来找去没找到小舅子的身影。 忽然见到一个少年,起身走出了篝火堆,往路边的林子里走去。 “你要不要命了,林子里是能进的吗?”他忍不住喊。 “没事,我去去就回。”少年没有回头,身影一闪就没入了林中。 “一个个赶着去送死”,卫劳忠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自己想死,别人救也救不了。” 漆黑的林木高矮交错,灌木丛里布满了荆棘。 少年的身影在林中忽隐忽现,走动速度很快。 夜鸟凄厉地叫。 一阵阵的冷风,从林木间穿过。 走出了几百步后,黑漆漆的林子里,忽然有人说话。 “你来了……”尾音长长地拖着,像是堵塞了鼻子。 咕噜咕噜,嘴巴里似乎还吞咽着什么。 少年转了个身,没有理会,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一条人影,从树后闪出,脸上泛着灰白的颜色,下巴还在一张一合,血从嘴角低落,咯吱咯吱,牙齿用力咬着。 “有了”,行走间,少年忽然发现有灰色的影子一闪,甩手扔出了一把匕首,正扎在受了惊飞蹿的一个物体身上。 从一处草丛里拖出了一只和家羊差不多大小的动物,少年返身朝着来路走。 耳旁,忽然吹起了一股阴风。 有声音幽幽。 “你走得这么快,我都跟不上了,慢点走,天黑,小心看路。” 咯哒咯哒,似是尖利的牙齿摩擦。 一个阴冷的东西,慢慢靠了近来。 第八十七章 与鬼同行 冷。 好冷。 寒意仿佛从骨髓里透出。 手和脚,都冻得麻木了。 感觉就像是在江州冬日里,明明已经浑身上下裹得厚厚,内衣里面却湿漉漉的,只有不停活动才能感觉到体温上升,若是坐着,两只脚就像是失去了知觉。 “都,都五月的天了,怎么还这么冷”,瑟缩着,往火堆靠近,三十来岁的男子燕宏,虽然走南闯北了十来年,未曾积累下不菲身家,毕竟见多识广,隐隐觉到了不对劲。 少年一离开,自己就浑身发冷,还有在长路车上,左手位子上明明空着,却听到了幽幽的声音,以及似是梦魇中见到的灰白色脑浆涌动的景象。 鼻子中仿佛闻到了一股尸体腐烂的臭气。 “你为什么还活着?” 那声音似在耳边回响。 “下来陪我吧……” “太安静了,没有人陪我说话……” 恍恍惚惚间,衣袖突然被人拉下一下。 燕宏蓦然回神,耳边梦魇般的呢喃声消散。 额头上的汗水涔涔。 “你没事吧?”声音娇柔。 燕宏的眼神还有点发直,转头却见是那白衣女子,轻轻缩回了拉扯自己衣袖的玉手,眼神中却若有深意,似是看出了什么。 他闻到了头发被烤焦的臭味,皮肉火辣辣的疼。 两只脚,就站在了火圈边,只剩一步就能踏进篝火堆,热浪扑面而来,大叫一声,往后倒退,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篝火堆上的乘客,原本正在大叫,让他别往火里走,发出了哄笑。 寒意蓦然又覆盖了心脏。 “下来陪我吧……” 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 让自己被烧死。 烧死了,自然能够下去作伴。 喉结上下滚动,唇舌干燥无比,他的眼神,落在了白衣女子身上。 刚才那个眼神,印象深刻,她看出了什么? 自己身上,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燕宏忽然想起,在长路车上,换了座位,坐到了年轻人身边后,再没有出现过异常。 白衣女子对待年轻人的恭敬异常的态度。 各种迹象串联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 刚刚吐出了一个字。 砰,一个巨大的沉闷的声响。 啊……有两个女人发出了凄厉尖叫。 血,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噗,喷射出来,溅射到了篝火堆上。 滋滋滋,火苗蹿升,血浆和脑浆在火堆上沸腾灼烧,冒出了一股香气,那是人的体液、脑浆烧熟了的味道。 咯咯咯,有声音尖尖的笑。 一个脑袋霍然裂开两半的尸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是司机……”倒在地上的尸体是这辆长路车的老司机卫劳忠,脖子上的护身牌子还在晃荡。 “好香,好吃,咯咯,真好吃……”一个身影在倒下的老司机身后,一只手里握着一把斧子,血液和脑浆还在斧刃上跌坠,滴答滴答落到地面,像是下着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身影的脑袋上的嘴巴裂开成了一百八十度,左手捞着一把脑浆放进了嘴里,猩红分叉的舌头灵活地在手上舔舐着。 尖叫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乘客们连跑带爬,远远地逃离人影身边。 黑暗中,道路边的两侧,似乎有低低的笑。 阴冷的风一阵阵吹拂。 面容凶恶的男人刚刚跑出几步,脚底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滑倒在了地上。 啊……救我,求求你…… 斧子落下。 一条大腿连着根和身躯分离。 鲜红的血,像是细细的喷泉,从血管中喷射出来。 求救声变成了痛不欲生的惨叫。 男人的两只手在地面上抓动,十个指甲都翻了面,眼睛里只剩下了眼白。 缺了一条大腿的身躯还在往前爬行,十指上的皮肉磨光了,露出了白骨。 那个身影的脸在篝火的微光中明暗不定,看不清模样,只见它抓起了断落的大腿,猩红长舌一舔,血泉卷进了嘴里,两排尖利的牙齿开合间,咔擦咔擦咬着大腿上的嫩肉。 “放在火上烤烤更好吃。” 随手把啃了几口的大腿一扔,追上了爬行的男人,咯咯笑着,猛地从后扑了上去,一口咬上男人的脖子。 咔擦,颈椎骨断裂了。 …… 呼。 一口冷气,吹上了脖子。 咯哒咯哒…… 上下排尖牙摩擦的声音,近在咫尺。 一个人影,伛偻着腰,缓缓贴近了前面的身躯。 两手干枯,十个指甲漆黑尖利, “是人是鬼?”少年忽然顿住了脚步,扔掉了手上的角羊,脚步一错,转身直面,“还是妖怪?” 画风陡然转变。 贴上来的人影灰白色的脸皮堆满了一层一层的皱纹,两只眼睛里冒着绿色的阴火。 似是被少年的动作吓了一跳,伛偻身影颤了颤。 从那满是皱纹,仿佛已经七八十岁的老脸上,依稀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竟是老司机的小舅子。 咯哒,尖利的獠牙伸出了唇外,卖票的“小舅子”绿火阴森的瞳中,露出了一抹寒光。 一只手捏住了一张符纸,另一只手握住了一柄小剑。 剑很短,不过一尺,更像是大号的匕首。 双手拢在袖子里,往后退开两步,刚才一转身,差点就来了个脸贴脸。 “跟着我很久了,累不累?” 余羽并不介意和白衣女鬼来个面贴面,权当是锻炼“心性”、炼心绝欲,但乍然见到一张七八十岁的老脸,差点就要唇齿相接,忍不住背上发凉。 转眼间,离开海州中城已经七日,一路辗转乘车,风尘仆仆,白天行走,晚上住店,但从第三日起,隐隐就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如芒在刺,如鲠在喉,那种背后总有两道阴冷目光注视的滋味,隐隐就和在小巷子里撞上了阴乌近似,总觉得浑身都有阵阵凉意,惊悸感并没有前次般强烈,但谁会喜欢被人如此偷窥? 灵机一动,每到晚间,他放出了令冬寒准备的“炼心关”考验白衣女鬼,若是鬼物,总对鬼物的靠近格外敏感。 此后两天,风平浪静,直到今天长路车故障频发,余羽就有了预感,怕是有事将要发生。 随着余羽后撤两步,“小舅子”挥出的利爪撕裂了空气,落到了空处。 心神一动,仿佛自然感应,顺着利爪落空之际,余羽忽然向前抢进两步,左手中的辟邪符顺势激发,放射出了金光。 啪,法符贴在了“小舅子”额头上。 黑暗中,两道绿光猛然从对方的眸子里射出,张嘴发出一声凄厉大叫。 第八十八章 羊角鬼 一进之后,又是一退,闪电般挪移出了七八米外。 “小舅子”的身上冒出了一股股的绿色烟雾,隐隐化作了一个头生双角的鬼怪形状。 蓦地从黑漆漆的大口中喷出了一道绿烟。 余羽微微喘了口气。 幸亏自己打架加上近段时间连连实战的经验丰富,一得手后迅速远遁,若是还贴着鬼物,怕是要被绿烟喷个满头满脸。 金光四射,绿雾滚滚。 鬼物在绿烟中渐渐凝实了身躯,附身的“小舅子”宛如被抽光了血肉,浑身只剩了一张皮和一副骨架,轻飘飘倒在了地上,毫无声息。 眉心微凉,早就打开了天眼。 余羽握着小剑的手紧了一紧,似是想要刺出,却又忍了下来。 他静静地等待着,就像是等待铜钱升级到银钱,安静的像只鸡。 有时候,耐心比决心更重要。 鬼物凄厉的吼叫,在金光的照射下,绿烟凝出的形体,像是被千百把小剑反复的“穿刺抽插”,浑身上下千疮百孔。 拔剑宗的法符果然厉害,余羽啧啧赞叹。 原本已经凝结得颇为坚实的躯体,又慢慢消散。 林子里已经安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余羽手上又握了一张法符以防万一,等到绿烟渐渐散去,法符释放出的金光逐渐黯淡,才举步走了过去。 地面上,只剩下了一枚玻璃珠般的绿色珠子,拇指大小。 捡拾起来,吹了口气,就见绿色珠子中隐隐浮现着一个双角羊头怪的形象。 呵呵,此地人迹罕至,附近林子里却连半只凶悍的猛兽都没有,反倒是角羊不少,傻乎乎的似乎也不怕人,若说其中没有蹊跷,打死余羽也不相信。 原本这片荒原应该是有凶猛掠食者的,或许就是角羊中出了个“怪物”,杀光了掠食者,才导致荒原上的角羊们无忧无虑快乐成长。 “钱主击化妖杀角羊死后鬼体,完成气运值掠夺+30”,提示音如期而来。 …… 咔咔,骨头活生生被咬碎的声音。 人影抬起了头,猩红长舌舔舐着血。 一只眼眶是空的,另一只眼猩红,脑袋上赫然有一道裂口,森森的白骨上镶嵌着一道缝隙,露出了灰白色涌动的脑浆。 尖叫声四起,乘客四处奔逃,心胆俱丧。 燕宏浑身僵硬,那人影,竟和他在“梦魇”中所见一模一样。 梦魇并非是梦,而是自己真的所见? “你主人逃走了……” 那条人影忽然幽幽的说着。 “伥鬼”,一众乘客狼狈逃窜,忽然见到一个白衣女子飘然举步,朝着那条人影走了过去。 “喂,你不要过去,会死的。”燕宏伸手欲拉,终是没有来得及。 “你已经被抛弃了,投奔我吧”,人影咯咯尖笑,猩红长舌吞吐,仿佛蛇的信子,“阴土黄泉,才是我们这些阴魂该去的地方,阳世不是栖身之所,只能偶然出来逛逛,找点新鲜的血食。” “你吃过人没有,人肉的滋味真是鲜美,一口一口咬,要细嚼慢咽才能尝出味道。” 白衣女子也是阴魂? “她,她也是鬼?”燕宏蓦地发现,火光照耀下,白衣女子的脚下,竟没有影子。 一股凉气从脚底涌出,蹿到了头顶。 …… 白衣女子显然不是蛇脸人影的对手,左支右拙,苦苦抵挡。 人群的哭喊声震天动地。 燕宏静静地站着。 一个身影,却从道路旁的林子里一步步走了出来,手上还拖着一只角羊。 角羊尸身上的血迹洒了一路。 染红了他的两袖。 就连拢在袖中紧握的小剑,也被血液侵染得通红。 “你主子回来了,哈哈哈,难道是早就和你有过了肌肤之亲,一夜夫妻百日恩,逃到半路又不舍得了?”人影猩红长舌吞吐,手上一柄斧子呼呼抡动。 白衣女子身影忽实忽虚,围着人影幻化出了十几个身影,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斧子斩破的时候,幻影如泡沫消散。 每被斩去一个幻化出的身影,白衣女子脸色就隐隐发白,一连三个幻影碎裂后,白衣女子的身体隐隐有了虚幻感。 “天生法体,真是个好东西,小美人,不要挣扎了,让我一口吞了你,你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人影诡异地笑着:“林子里的角羊鬼成了气候,你主子碰上了它,就算没死,身上的法器怕是已经消耗光了,你们逃不过的,咯咯咯。” “你从几天前就一直盯着我的主人,莫非是哪里得罪过你?”仅剩的六七个白衣女子幻化身影中,右侧白衣女子俏脸一片雪白,扬手飞出一根衣带,猛地缠绕住了蛇脸人影手上的斧子。 衣带仅缠住了斧子片刻,片片断裂,如蝴蝶飞舞。 “真身原来在此”,人影陡然狂笑,利斧发出剧烈呼啸,猛然劈砍到了左侧白衣女子。 一声惊叫,空中所有白影消散,化成了白色光点,地面上光影闪动,重新凝聚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形,只是身形已经摇摇欲坠,忽凝忽散,显然是吃了大亏。 “原来跟踪我的不是那只羊头鬼,而是你这只东西。” 余羽举步到了篝火堆旁,伸手一招,白衣女子闪现在了他的身侧。 随手抛开左手拎着的角羊,微微一笑:“收拾收拾,一串五十。” “咦,人呢,刚才那个说要一串五十钱买烤角羊肉串的男人呢?”余羽的眼神在周围扫射,却发现自己的买主早已倒在了血泊中,身首异处,肚腹剖开,肠子流了一地,散发出阵阵腥臭,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我X,你把我的买主都给吃了?” 余羽的眼睛有点猩红。 没办法啊,辛辛苦苦不惧危险进了黑漆漆的林子里打猎,为的不就是钱? 如今猎物到手了,怎么也能搞出个几百串的烤肉串,不说一串五十钱了,哪怕是一串十钱,至少也能赚到个几千钱。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卡里每天几十万上上下下,看着是刺激,可小零花钱总还是要赚点的吧。 现在,好了,不说肯花大价钱买烤肉串的顾客没命花钱买了,突然冒出来的鬼物,还把好好的篝火烧烤的气氛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地上到处都是人血,火堆上还有残留没被烧干的脑浆,残肢断体肠胃心脏到处都是,就算大家不打打杀杀了,和和气气坐下来,一看见就想吐了,哪里还有心情吃烤肉串? 余羽呵呵笑着,脸上像是结了冰,举步朝着人影走了过去:“哪里钻出来的货色……” “小兄弟,那是鬼怪,要吃人的,你别过去。”燕宏伸手想要拉住余羽。 嗤,很轻很轻的一声。 仿佛刺破了一个气球。 燕宏浑身一冷,眼神下移,一把剑,从他的胸口刺入,透心的凉。 第八十九章 老祖 “辛苦了。” 燕宏眼神恍惚,眼前少年的声音很低。 剑尖刺穿了心脏。 透出了背后。 “你……”颤抖着伸手,燕宏想不到少年竟然对着他下手,“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你为什么……” 余羽的手握在那柄侵染了角羊血液的小剑剑柄上,稳定有力,微笑:“你的演技很高明,可是戏太多了,有时候再高明的演技看起来也有点假。” 鲜红的血液从燕宏的嘴里流出,他剧烈咳嗽:“你,你说什么?” “跟着我几天的一直都是你,那只羊角鬼死的挺冤,大概是受了你的蛊惑,才想对我下手的。” 余羽不为所动,眼神冰冷,轻声说着:“你费了诸多手脚,各种谋算,想要靠近我的身边,甚至不惜自昧灵识,附魂到了这位乘客身上,为的不就是趁我不备,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取走我的性命?” “何必呢?”他摇着头,“何苦呢?想动手就直接来好了,说不定我还不是你的对手,一个鬼物,总要费劲心机,难道你不知道鬼和人总是有别的吗?装的再像,藏的再深,也总会露出马脚。” 十几步外的那条人影,浑身蓦地僵住,嘴巴里一枚枚的尖利牙齿,松动脱落。 “啊……”凄厉的吼叫,从人影的嘴里喷出。 与此同时,燕宏浑身开始出现了变化。 一片片的白色的长毛,刺破了表皮钻出,露在衣服外的肌肤,变成了黑灰色,仿若遭雷击后干枯的老树皮。 深重的死气,从躯体里散发出来。 一根一根的尖刺,从背部脊骨中钻出。 脸部开始了形变,鼻子伸长,嘴巴裂开,猩红色的长舌吞吐,一条深可见骨的裂缝中,脑浆像是沸腾的熔岩翻滚。 燕宏早就死了。 进入长路车前就已经死了。 他残存的记忆中,回荡着奋斗了十几年,耗尽了年轻岁月,却仍是一无所有的执念。 那沉重的怨念,牢牢占据着脑海,连同被鬼物杀死的片段,纠葛翻滚。 鬼物附魂后,昧去了大部分的灵识,掩藏了自身阴魂气息,残念就开始涌现。 余羽从长路车无缘无故出现故障后,就提高了警觉,开启了天眼通,鬼物隐藏的再好,终究不是正常人…… 只是,他也没法区分究竟哪个是几天前就开始窥视的阴魂,只因,鬼物并非只有一个。 余羽的反应很直接:既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那就都灭了呗。 内心毫无纠结,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怎么灭? 身上令冬寒重新给的加上从顾正超身上搜刮来的法符,随身携带,另外还有家宴上仇于常亲临后给的礼物,一个算得上法器的剑胎,内中如同顾寻赐予顾正超的夺命锥一般,封印了三道气机。 凭此,余羽可以驱动三次剑胎,但驱动一次,短时间内无力再加以驱使。 所以,怎么灭的问题到了最后,只剩下对哪一个鬼物驱动剑胎。 把厉害的灭了,弱的一个还能对付,若是剑胎浪费在了弱逼鬼物身上,那就只能呵呵了…… 幸好,鬼物似乎感受到了余羽身上携带的法器的震慑,又和早已碎尸万段的顾正超一般,喜欢玩弄手段,明明可以强攻硬上,偏要驱使弱小鬼物先行出手消耗余羽,打算最后才来捡个便宜。 甚至,当余羽已经现身,并走过身侧时,灵识仍潜藏于“燕宏”体内,似是得意于自身谋算,只趁着余羽向鬼物分身所化的人影走去时,才想出手。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它未曾料到余羽居然没有动用法器,那件它匿踪窥视时曾感受过气息的东西,而是一反手就无比果决地插入了它的心脏。 附体的鬼物想要从“燕宏”身躯内逃离,但寄托了神魂的心脏,被剑胎插着,一股冰寒的杀气,将它神魂全数笼罩,根本无法逃离。 噗噗……十几步外的人影,鬼物化出的分身首先遭殃,随着所有力量收回,化成了飞灰。 “燕宏”身躯形体变化到了一半,蓦然顿住。 刺入心脏的剑胎,忽然涌出了千百股剑气。 余羽松手,迅速后退。 呲呲呲呲,就见“燕宏”的身躯像是一个漏气的皮囊,一个个的小孔瞬间闪现,墨黑色的血浆顺着小孔涌动喷射。 “喜用计谋,善能操纵人心变化,却对细节决定成功一无所知,活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余羽闪躲的很快,未曾被喷射出的血浆污秽了身躯,连血液都是墨黑的,谁知道碰上一点会不会有后遗症。 “吼……哇嘎……五米西斯……哈蹦舞鹿瓜亚猪猪”鬼物发出阵阵凄厉嚎叫。 “什么语言?”余羽一个字也没听懂。 “吼……哇嘎……五米西斯……哈蹦舞鹿瓜亚猪猪”,鬼物又重复了一遍嚎叫。 “泥煤,说什么东西?” 余羽完全莫名其妙,你特码的说人话啊,虽然是鬼物,可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嘛,好的人话不学偏要学着鬼叫,怪不得成了智障。 剑气如满天飘落的大雪,在鬼物附身的躯体内肆意纵横,冻结一切。 只是几息,黑色血浆已几近干涸。 “你的法剑,为何我没感应?”鬼物终于重新说了人话,声音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不甘。 “上面抹了角羊血啊,再说了,我的法衣能够遮蔽气息,前几次刻意泄露气息,不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不要再偷窥了,谁知道你一定要跟上来找死。” 果然,智商有问题,现在还在纠结没有感应到法器的威慑气息。 尼玛,要是手里捏着剑胎,你特码的会蠢得毫无防备? “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余羽最关心的是这个。 想来想去,顾家的顾冠的确是修行鬼道,但陨落得连一丝残魂都没有逃出,而中城内,虽然得罪了罗家,一来不是生死大仇,二来罗家一个已经没落的世家,怎么敢在前脚发生冲突后,后脚就找个鬼物对付自己? “咯咯咯”,鬼物尖利地笑,“老祖散播了种子,因你之故,却有一枚已经成熟的种子被灭杀了,咯咯咯,一枚种子,要花上十年培育,你死定了,你逃不了,你神魂注定沉沦阴土……” 噗,一道剑气,骤然从鬼物头顶穿出。 尖利笑声戛然而止。 泥煤,就不会慢一点再射? 余羽呆呆地望着剑气在鬼物体内来了个大爆发,轰然声中,灰黑色的躯体,化成了千百块碎片,纷纷扬扬。 “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50……” 手上蓦然一沉,一把小剑在掌心滴溜溜转动。 “等我问清了你再炸也不迟啊,那什么老祖是何来头?种子,什么种子……” 鬼物化作飞灰前的神情,极度疯狂,仿佛对于余羽沉沦阴土的下场深信不疑。 心神沉入了识海,查看着状态一栏: 气运值:一千零三十四点。 根骨:上等六品。 等级:武道四重点燃心炉(领悟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炼气境换血期(五感通明)。 血脉:无。 天赋能力:天眼通。 …… 终于,气运值来到了一千点以上! 第九十章 技术贩卖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按理来说,他的气运值很高,若是没有特殊的缘故,应该不会老是撞上鬼物吧。 余羽皱着眉,将自己连日来的经历翻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若是有什么关联,必然是和观龙城发生的事有关。 那个顾冠,修炼的似乎是什么出自阴土的阳世阴土转生法。 种子……阳世阴土转生法……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泥煤,不会吧,难道所谓的种子指的是顾冠? 可顾冠是超凡境真修啊! 若是所谓的种子是超凡境真修,撒播种子的老祖,又该是什么样的来头? 背心忽然又生出了凉意,莫非自己真的得罪了了不得的人,或者鬼物? 如果真相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呵呵呵,那可真是六六六了老铁:我一个小小的武道四重,修行刚刚突破炼气境通窍期进入换血层次的,连修士都算不上的小人物,在人家超凡境真修眼中都只能算作小蚂蚁,结果居然让一个能将超凡境真修当做“种子”撒播的大人物惦记上了。 啧啧,这滋味,真酸爽,简直好比某牛酸酸乳,酸酸甜甜就是我。 脸上神情变幻,白衣女子却送上了一串烤角羊串,余羽咬了一口,忽然见到地上的残肢断体,胃部突然不适,喉咙中咕噜咕噜响了两下,猛地吐了出来。 “我X,这下连赚点零花钱都行不通了。” 看着剩下完整无损的乘客,捂着嘴,满脸恶心的表情,余羽越发郁闷,辛苦打来的角羊都卖不出了。 算了,不能浪费,好歹也是花了力气的,余羽默默扛起了剩余的角羊。 “走吧,司机和小舅子都死了,只能用两只脚走了。” 短短一个时辰内,众人都经历了生和死,差点就要成为地上的碎尸,此时死亡的压力忽然散去,有人忍不住低声抽泣。 余羽掏出琉璃球,白衣女鬼在和“燕宏”幻化出的人影对战时,受创不轻,琉璃球能蕴养魂体,白衣女鬼化成一缕青烟,投入了珠子中。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尖叫,看着余羽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泥煤,我不是鬼。” 余羽解释了一句,大步前行。 等他走远了,剩下的人你望我我望你,也不知是谁带头,呼啦啦跟了上去。 管那个少年是不是鬼,哪怕是鬼,人家也救了自己等人小命,又没有害人,留在这里,要是再来个鬼…… 也有人落了下来,惊魂未定。 “走啦,再不走就要被鬼吃了”,余羽回转身,幽幽说着。 望了眼黑漆漆的林子,剩下的乘客浑身泛起了寒气。 走了大概六七里。 “大家累不累?”余羽停下了脚步。 如果全力奔走,剩下的十几里路早就走完,但为了照顾众多乘客,余羽很有耐心地放缓了脚步。 整整一天,从上车开始折腾,光是折腾倒也罢了,问题是中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刚才一众乘客已经饿得肚子瘪瘪,如今又走了六七里地,饿得连脚也软了。 “再歇歇吧,别怕,鬼物已经魂飞魄散,大家不会有生命危险。”余羽热情地招呼。 跟着他又点起了一堆篝火。 紧接着,就在篝火上继续烧烤角羊肉串。 香气四散,勾引着乘客们肚子里的馋虫。 血肉残肢、脑浆迸裂的惨状,伴随着肉香,又开始在脑海里回现。 “呕”,有人马上吐了出来。 余羽的脸都绿了,泥煤,走得这么慢,不就是想等你们走累了走饿了再卖一次羊肉串? 看看,你们都是什么表情,不过就是些破碎的人肉人脑嘛,有那么恐怖? 出门在外,一点心理素质都不过关,到底是怎么混的? “喷香的角羊肉串啊,来来来,二十钱一串啊,吐血大甩卖,跳楼大酬宾,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呵呵,来一串?” 被问的乘客满脸嫌弃的连连摇手。 “哎,大姐,刚才你吃了烤茄子,味道不错吧,来来来,这次更优惠,羊肉串只要二十,没错,只要二十。” “这么便宜的超级美味烤肉串只要二十,你们敢相信吗?纯野生,纯天然,无污染,无假冒,绝对不是用鸭肉冒充,绝对不是用鼠肉代替,用良心卖的肉,你值得拥有。” “一串两串都可以,来来来,大家快趁热吃,吃完了有力气好早点上路……” 早点上路……乘客们的脸色诡异。 一圈转了下来,没有卖、出、一、串! 喘了口气,泥煤,做点小生意怎么难如登天! 当着乘客的面,余羽强忍着心酸,亲自示范吃了一串。 入口很香,为什么咬着肉串就想到了人体碎肉? 呕…… 擦了擦嘴,余羽心里转动着念头:难道要逼着自己用强,只是这种活没有技术含量啊! 有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掏出琉璃球,意念感应着发问:袁嫒,身体有没有好点了? 琉璃球中传来了意念波动,闭着眼的白衣女鬼睁眼说: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那就出来帮我卖点羊肉串吧,余羽撕去了表面上的虚假关怀,说出了内心的话。 一道白影从琉璃球中飞出,落在地上。 明眸皓齿的女子,飘然若仙,毫无阴森鬼气,却让乘客们牙齿咯咯发抖。 余羽笑的很开心。 白衣女鬼袁嫒手拿肉串,柔声问:“要烤羊肉串吗?三十钱一串,味道很好的。” “刚才不是还十钱一串嘛!”有乘客大着胆子问。 余羽满脸不耐烦:“早说了刚才的价格是跳楼大酬宾吐血大甩卖,过了这村就没那店,现在也不是涨价,只是恢复正常价格而已。” “涨价是不会涨价的,用良心做的烤肉串,也只有卖三十钱一串才能对的起它的价值,大家快点买啊,免得烤串少了抢的人多,到时价格就不得不加了。” 看着脸色变幻哆嗦着手从兜里掏钱的乘客,余羽笑的更高兴了,呵呵呵,卖得多有技术含量,又省力又涨价,自己果然是个商业天才,前世走公考的路显然是没有找准正确发挥人生价值的方式。 等到一头角羊身上的肉连着骨架都卖的精光,一行人终于重新上路。 呃……呕…… 呃呃…… 路上不断传出呕吐声。 声声入耳。 真是愉快的一场夜游。 余羽浑身轻松,为了让顾客们安全抵达,接下来的路途他带路带的很尽心,不能让顾客付出的钱打水漂。 漆黑的夜色中,终于见到了远处的灯光。 到了沽源镇后,余羽没有停留,虽不知自己猜测是否为真,被鬼物辍上了绝非好玩的体验。 当夜花光了卖掉角羊烤肉串得来的几千钱,雇了辆快速行地车,连夜赶路,直到进入江州地界,又入了一处大城,才松了口气。 虽然看不出剩下的乘客中还有没有附魂的鬼物,但他绝不敢大意。 赶往沽源镇的路上,一路开着天眼通,一个一个盯着,看清了没有人拉下,防备着有鬼物走漏。 剑胎一击,一日之内,已无法再行驱使,若被鬼物走脱,召唤来了更强横的存在,那可真的只有等死了。 为了保住小命,能够小心的时候,总归小心点好。 糊里糊涂,连事关自己生死的事都能大而化之的,余羽觉得,这种人大概在修行界也活不长吧。 不要说是在残酷的修行界,哪怕是在前世的和平年代,因为大意而丢命的也不在少数。 第九十一章 拔剑宗 余羽悄悄搭车离开沽源镇几个时辰后。 一间旅馆内,一个女人对镜而坐。 镜中,是一张平凡无奇的中年妇女的脸,正是余羽烧烤茄子的时候,当先下手抢夺的大姐。 镜中的耳朵微微颤动。 “可恨,一路被那小子盯着,居然半路想走也走不了”,她恨恨地念着,却不敢发出声音。 “那小子好生毒辣,才十几岁的年纪,居然活像是活了几十上百年的老狐狸,一剑就把碎颅鬼给弄得魂飞魄散,连个魂渣子都没剩下”,中年妇女恼恨时张着嘴,镜子里倒映出了两排尖尖的獠牙。 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镜子又无声地笑了起来:“也好,那碎颅鬼在老祖手下,依仗着老祖宠爱,浑不将我放在眼里,魂飞魄散得好,咯咯咯,魂飞魄散了老祖才能想到老娘。” 夜深了。 窗外传来声声狗叫。 中年妇女等得心痒痒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几次三番想要打开房门,又缩了手。 一想到少年杀鬼不眨眼,面笑皮不笑,翻脸比翻书还快,居然有点畏惧。 先前碎颅鬼一番操作,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到了那处荒原中,和本地的异鬼作了交易,驱使它先去下手,等消耗掉让碎颅鬼都很忌惮的那件法器后,借助分身吸引少年注意力,再由藏身附魂在人类躯体上的碎颅鬼出手…… 可没想到,少年居然根本没有动用法器就灭了异鬼,还隐藏了法器的气息,似是早就预料到了碎颅鬼在一边埋伏,若无其事地靠近后,闪电般出手,一招就让碎颅鬼神魂俱消。 那手段,简直比厉鬼还要凶厉。 一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中年妇女就忍不住胆战心惊,好比在阴土中遇见了鬼王。 又等候了片刻,忖度着那小子应已入睡,镜子中的中年妇女轻轻伸出手指,指甲忽然变长,锋利如刀,只是一划。 脸皮从额头开始一直到了脖子,开了一条缝隙,双手十指已是漆黑如墨,用力一撕,人皮从头到脚分成两半,半个身躯蠕动着挣了出来,又费了片刻功夫,整个躯体才脱出藏身的肉体,钻出了一个浑身褐色的鬼怪。 人皮鬼正是靠着能占据人的躯体,才毫无鬼气泄露,但利弊相依,要从附体的人身上钻出,要花费一番手段。 那鬼贴上了墙壁,身影忽然消失无踪。 向那少年寻仇是不可能寻仇的了,剩下的鬼生里也不会寻仇,自讨死路这等事,稍有灵智的鬼属都不会做,谁知那少年手里的法器是否还能驱用,若是一剑斩了过来,岂非倒霉。 如今,也只有向老祖禀告,另找些替死鬼、开路鬼之类的先打头阵。 “嘻嘻嘻,小子,等老祖遣鬼过来,你的那具身体老娘要了,定要一口一口喝光血肉……” 在墙壁间借着各种物件的影子穿梭,从旁绕过余羽定下的房间时,猛然鬼脸一动,露出了一个比鬼哭还难看的表情。 “人呢?” …… 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在离地七八米的高度,从浮空球中跳下。 浮空球缓缓上升,远去无踪。 一个囊中,一枚剑胎、一把锥、一只玄阴戒、一个琉璃球、一块宗门铭牌、一个羊角鬼的魂珠,再加上身上携带的法符,这就是余羽的全副身家。 离开海州中城后的第十一日,余羽终于踏足拔剑宗道场所在的剑脉。 但茫茫群山之中,云雾环绕,水汽蒸腾,拂面生凉,几无人迹。 只有眼前的一处石碑,上面写着“道家宗门,闲人止步”,仿佛诉说着此地确曾驻扎过宗门。 余羽在山谷呼啸而来的风中凌乱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囊中收藏。 掏出宗门铭牌,将手掌合丝合缝地按上,激发了内气。 一道白光,霍然从铭牌上冲出,投入了石碑。 通体青色的石碑,渐渐散发出黄光。 满怀期待地等待良久。 渐渐地,心沉了下去。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石碑上的黄光都消散了,毫无响动。 喂喂喂,冲着石碑喊了一阵,再度举步走过石碑,眼前一闪,就又回到了原地。 石碑后一片大雾茫茫,完全遮挡住了视线,想要穿过去,每次的结果都是颠三倒四地回到了原地。 “特码的有人吗?” 余羽表情麻木,对着石碑大喊。 喊到后来,嗓子都哑了,人也萎靡了。 “令冬寒,我去泥煤,说好的南山门处入宗呢?” “令冬寒,你特码的是不是成心耍我?” “令道长……” 虚境仪试过了,上次呼叫时,回应速度很快,这次没有动静。 信石也用过了,根本没有回复。 喊到后来,实在无聊了,呆呆坐在石碑前仰头看天,数着一只两只三只鸟儿飞。 有些鸟飞过了石碑,转了个圈又飞了出来,还有几只,似乎转晕了头,傻乎乎地落到了地上,盯着余羽看。 “傻鸟,看泥煤啊看,没见过这么帅的人?” …… 群山巍峨,坐落着重重高楼。 绝壁千仞,拔地而起,空中各色光华穿梭,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飞禽啸叫着振翅来往。 杨小玄今日起得很早,心情激动。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大交易会时间。 就在两年前,他还只是个拔剑宗法理院的外院弟子,仅仅花费了两年进入内院,原本是一众外院弟子羡慕的对象,可杨小玄却感觉很失落。 用了两年的时间,杨小玄确认了一个事实:自己选错了宗门。 他不想做法修院的剑修,相比于打打杀杀,他更喜欢追求天道法理,创造出各种各样充满奇思妙想的新奇玩意。 就算是打打杀杀,他也更喜欢用稀奇古怪的法器砸人,为什么要整日整夜对着一把剑发呆? 但是,拔剑宗的法理院,不管外院内院,研究来研究去,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研究着怎么把剑修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他研究出来的一些新奇玩意,宗门中识货的人很少。 识货的人少,买的人就更少,买的人少,他能够赚到的钱和原石就更少,赚到的资源越少,他的各项研究就进展更慢,几乎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幸好,一年一次的大交易会来了。 这一天,江州甚至别的州的各大宗门、山门和散修,都会来到拔剑宗,置换、交易各种修行资源和信息,就连很多普通人,也会进来兜售乃至购买很多东西,宗门中直接贩卖出售的,相比外面的很多店铺,总是要便宜很多。 这样的机会对于杨小玄来说很难得,赚钱的计划就落实到了交易会上。 兴冲冲地跑出自家微型洞府,浮空毯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当”掉了,如今也只能劳烦两条腿辛苦。 一路飞掠,经过值守阁的时候,抬眼打量了一下,发现原本值守的人也不见了,不禁摇了摇头,大交易会一来,人心惶惶啊,不过南山门本来就几乎没有人出入,值守的放松一会也出不了大事。 第九十二章 辟邪法阵 “有人吗?” 猛然,一个幽幽的,像是从阴土吹来的风般森森然的声音,隐隐回荡在耳中。 嗯?莫非是有什么阴魂鬼怪之属侵入了宗门? 杨小玄想。 呵呵呵,这要是处置得当,可是能够拿到功勋点的啊,一想到自己如今身家几近山穷水尽的现状,杨小玄马上来了精神,跑进了值守阁。 一个巨大的水缸里,就见清水中有着一个少年的身形。 哈哈哈,居然还是个能够变化人形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想要入侵的鬼物,杨小玄心里嘀咕。 水幕中,就见少年架了堆火,用一根削尖的木棍串着几只拔了毛剥了皮的鸟,在火堆里烤着。 地上,一堆鸟毛。 一边专心致志地烤着鸟,一边时不时有气没力地喊上几声“有人吗”。 声音低沉沙哑,阴阴冷冷。 “难道不是鬼物妖类,而是想要进南山门的宗门中人?”杨小玄惊疑不定。 “喂,喂喂,你是哪位?” …… 余羽蓦然抬头。 石碑上忽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喂,喂喂,你是哪位?” 我是你爹,忍着从心头起的怒火,余羽赶紧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等了两三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回答,若是把人骂走了,难道还要在南山门处过上一夜。 搭乘浮空球过来的时候,对方可是说了,通往南山门的浮空球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过了点就概不发球。 “在下拔剑宗新入宗弟子余羽。” “新入宗弟子?”对方声音有些疑惑。 “正是,令冬寒道长收录。”余羽小心回答。 “亮出宗门铭牌。”那个声音又说。 余羽掏出了宗门铭牌,顺便激发。 一道白光,重新射入了石碑。 对面像是舒了口气,声音变得欢快起来:“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眼前景象猛然一变,石碑后面的大雾倏忽散开,露出了内里的崇山峻岭。 跨过石碑。 那声音忽然又说:“看见那个白色的石台没有?” “看见了”,眼神左右扫射,余羽发现在石碑后的左侧,有一个圆形的白色石台。 “站上去。” “好”,依言站了上去。 …… 杨小玄伸手摸着下巴,那里还没有长毛。 手感真差啊,他想着,若是有一把像戚长老一般的胡须就好了,摸起来很有仙风道骨的气派。 为什么好多师兄弟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渣子,偏偏就我连一根毛都没长呢?这问题可真是伤神。 对了,那少年虽然带了宗门铭牌,按道理来说就是拔剑宗的人,可是不是还要再检验一遍是否为鬼物所化,或者身上有没有被鬼物妖物附体? 若是值守的师兄在,会怎么做? 想了半天,没有得出要领。 杨小玄决定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顺手点了点辟邪法阵。 …… 在白色圆台上站定,好一阵后,没有任何变化,余羽惊疑不定,暗忖:莫非又哪里出了故障,怎么还没见响动。 猛地,一个青色的光罩从圆台上升起,将他包裹在内。 舒了口气,余羽放下了心,看来还是很靠谱的,马上就能上山了,这白色圆台,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传送法阵,能够将人凭空挪移? 刺啦。 正感慨的时候,光罩上忽然浮现出了紫色的电光,一道一道,如条条小蛇,在光罩上游走。 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余羽正要张口发问。 光罩上的电蛇,忽然扑到了他的身上。 刹那间,浑身一僵,两腿一战,浑身毛发被电得笔直竖立。 泥煤!什么情况? 真传弟子的法衣,七大符阵,却没有辟电的功能。 “我X,小人害我!” …… “检测到来客身上携带阴气几缕,近日刚与鬼属接触,检测到来客身上携带有阴气浓重物品,无法清理……检测到来客无遭遇阴邪附体症状……” 杨小玄摸着下巴:原来不是被鬼物妖物附体的,功勋点看来要打水漂了。 叹着气,他驱动了转移法阵。 光罩上的电蛇骤然散开,光影闪动,余羽就觉得视线一黑,身躯像是乘坐飞机飞离地面时瞬间失重一般,亮光再度降临时,已经置身在了一个大厅中。 “好了,你通过检测了,我叫杨小玄,还有事……”一个稚嫩的声音说着话。 余羽昏昏沉沉地抬头,就见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向门外跑去。 呵呵,搞了我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身躯中的麻木瞬间驱离,一个虎扑,跟着就是一拳。 “你干嘛打我?”稚嫩声音恨恨地道。 “反应很快嘛,不愧是拔剑宗的同门师兄弟。”余羽也很震惊,捂着鼻子,偷袭得手了,但也被对方反击打中了脸,得不偿失。 杨小玄怒视着余羽:“你莫是得了失心疯,一进来就动手动脚?” “呸,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余羽眼神不善,“那电蛇怎么回事?是你动的手脚?” 杨小玄委屈道:“那只是检测入宗的人是否被鬼物附体,又不会死人,顶多就浑身酥麻一阵。” “反正也不会死人,不如你去感受一下?” “哼,就算是我的错,那不是放你进宗了嘛,干嘛还要偷袭?”杨小玄理直气壮地说,“今日正逢大交易会,就连值守的师兄都去了置换所,如果不是我好心放你进来,说不定你就得一直在南山门处等着。” 一拂袖子,转身便走,杨小玄暗叫倒霉,后脑上肿着一个包,却又有些得意:自己果然反应神速,被人偷袭仍能反击,对方也没落得好。 大交易会? 顾名思义,难道是交易物品的会展? 余羽脸色变幻,跟上了杨小玄:身边的囊中,除了剑胎、琉璃球之类,剩下的锥子、玄阴戒,目下也用不上,正好去看看行情,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倒也可以出手。 “你跟上来干嘛?” 杨小玄很不爽地转身盯着余羽。 “这条路又不是你开的,凭自己两条腿走的路,你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 杨小玄无言以对,只能转身默默低头行走:此人似乎说过乃是令冬寒道长收录的,果然,和那种剑痴不能说话,令冬寒道长不就向来喜欢强词夺理以力服人? “我为什么会进拔剑宗……”杨小玄又惆怅了,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第九十三章 人和妖的分别 云气扑面而来。 连绵重叠的山脉在脚底下掠过。 穿过云雾,一座山峰蓦地闪现眼前,巨石嶙峋,眼见就要撞上。 脚底正发软时,飞梭倏地划出一道弧线,贴着石面飞过。 花费了五十钱坐的飞梭,腹中再翻江倒海也要坐完。 脚底终于接触到了地面,一个山谷中,建筑绵延,仿佛城市中的街市。 入眼所及,人山人海,各路摊子摆满了两边,街上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余羽眼尖,竟然看见了几个人,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条尾巴。 他颤着手指着:“妖怪?” “乡下来的土包子,真是没见识,那不是妖族,那是异族长尾人。”毕竟少年心性,余羽稍微缓和了姿态,杨小玄就启动了化敌为友的进程,眼下,嘴巴上虽然不肯饶人,但心底已经觉得余羽挺顺眼了。 又会说话,又是同门,还是年龄相近的,还特别理解自己在研究方面的爱好,甚至能够说出个一二三来,勉强算是值得一交吧。 “我们人族中也有一部分异化的,有的头上长角,有的屁股后长尾巴,有的身上带鳞片,这些统称异族,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杨小玄解释道,“异族或许祖上和妖族有渊源,但如今都视作人族一支。” 余羽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人妖居然还能混处?这个世界的画风总是转变的很快很突然。 当他再见到一个狼头人身的异族在街上大摇大摆走动时,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 “那是异族中的狼人族?” 杨小玄摇头:“不是,那是真正的狼妖族,狼人族脸面还是长得和人相近,顶多就是有一口锋利尖牙,头上长着两只狼的耳朵,狼妖族成年后才是狼头人身,狼妖族和狼妖也不一样,一个是世世代代血脉传承,每一个血脉都天生具备妖力,狼妖则往往是指山野中偶获际遇修炼成妖的……” 正说着,杨小玄已经当先拐进了一个店铺。 “老板,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货?” “呦,是我们法理院的小天才来了啊,你要的那种还没到货,再等等吧。”店铺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杨小玄抱怨:“定金都付了,等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有,不是说中州已经流传得很广了嘛。” “中州太远了,离江州遥遥数十万里,就算是租用空天梭,也得飞上半个月,哪怕是超凡境真修御剑飞行,中途都得停留个十几次,哪里有那么快运到。”店铺老板笑眯眯地解释。 “你说的什么东西?”余羽听得好奇。 杨小玄说道:“中州听说有宗门研制出了便携式无须布阵的微型洞府,出门在外随时随地都可修行,我正打算研究研究,看能不能仿制出来一批赚钱。” 原来是想搞山寨大业,余羽恍然:山寨好啊,打家劫舍发家致富的捷径,想不到这小子的脑筋还挺活络的,很有商业头脑。 “这位是……”店铺老板将眼神转到了余羽身上。 “新入宗的内院真传弟子,叫余羽,第一天来宗门,什么都不懂。”杨小玄随口介绍。 “哦,原来是真传弟子,年纪轻轻一入宗门就是真传,余兄弟未来前途无限啊。”老板马上恭维。 余羽淡淡一笑,眼神在店铺里打量了一圈,忽然问:“老板,那个低级法器多少钱?” 老板眼睛发亮,肯花钱买低级法器的那可都是未来的大主顾,想想看,炼气境初期就想买低级法器,中期不得买中级法器,到了结纹期买的可就是高级法器了,呵呵呵。 “不贵不贵,也就八十万钱,我这店里物美价廉,像这件定魂锥,一刺破见血,就能定住神魂,不管是人还是妖,哪怕是鬼都能给它定住,要是到了别的店铺,肯定得花个一百多万钱才能到手。” 杨小玄冷冷地瞥了店主一眼,哼道:“又来忽悠人了,人家的法器是精良版,你的法器是粗制版。” “哦,原来是定魂的法器……”余羽心里痒痒的,出门在外若是碰上了鬼物妖物,一锥子就能定住,倒是以攻代守的护身利器。 “还有,别做美梦,定魂锥也就能定住一些修为低劣的货色,到了炼气境筑基期的,神魂凝固自然能够对这类法器产生抗力。”杨小玄继续“揭露”。 店主的脸色都苦了,不情不愿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至少在筑基期以下还是很管用的。” “呵呵,筑基期以下的真传弟子又没有机会出去试炼。”杨小玄继续冷笑。 “老板,你看我这把锥子怎么样?”余羽从囊中掏出了那柄锥子。 老板眼睛一亮,正要说话,看见边上站着的杨小玄,原本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干咳几声,重新梳理了一遍思绪,才张口说道:“嗯,也是低级法器,不过制作还算精良,勉勉强强还算四成新……” “悬剑阁秘制出品的夺命锥,应该是五品以上的炼器师经手,低级法器中的精锐法器,能够在法器中封存气机,足够种气期修行人驱使,算是少有的能够护身报名的东西,市面上若是出售,一般价钱在一百五十万钱以上。” 杨小玄面无表情滔滔不绝。 店主的脸色有点黑,嘴角的微笑也僵硬了。 “哦,这样啊”,余羽重新将锥子放入囊中,叹道,“可惜这等法器到了手中,也没甚么用处。” “卖掉啊……”店主和杨小玄异口同声。 “只是听老板说成色都已经不新了,价格若是不如意,还不如在手中放着。” 听说只值一百五十万钱,余羽顿时失去了出售的打算,银卡中每天增加的数字如今都是五十万起,卖法器的一百五十万钱,倒还真的成了小钱。 看来,在炼气境中,自己如今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富豪”级别,大多数的炼气境修士,哪怕是到了筑基期以上的,一天进进出出的钱数怕也没自己的多。 修行中的财字,他算是占了。 当初真是做了个英明的决定,抄书大法不但赚到了第一笔一百以上的气运值,还给自己带来了滚滚财源,当真是受用不尽。 又有些怅然:用通俗歌曲开拓玄音界不知能不能赚到气运值,但即便能赚到,在钱上恐怕是没法和写书比的。 组建失孤阵线联盟则纯粹是为了积德加赚气运值,反而要不断补贴自己的钱进去,算是门亏本的慈善投入。 所以,还是得不断寻找商机啊,毕竟,修行进度越高,耗费的钱财越多。光是炼气境种气期修士驱使的低级法器,好一点的一把都要一百多万起步。 那么,到了超凡境呢? 更何况,超凡境并非修行终点,而只是非人层次的起点。 余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野心太大,还是只是不满足于小富即安,非人层次的超凡境固然高高在上,他却总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小目标。 前世有句名言,周氏迅哥曰:先定一个小目标,赚它一个亿。 人家白手起家小目标都是一个亿,有了能够升级的铜钱在手的余羽觉得,小目标定的太低,不经历风雨就能随随便便成功,似乎有点LOW。 第九十四章 鉴定 现在留着似乎没用,将来说不定就变得有用,尤其是玄阴戒。 令冬寒只收走了阴魅,却没有收走这枚能够蕴养阴魅的玄阴戒,余羽总觉得戒指中说不定还另外藏着什么玄机。 余羽跟着闷闷不乐的杨小玄在街上逛着。 杨小玄小小年纪,嘴巴已经修炼得很毒,不知是不是刚才帮着余羽说话得罪了老板,掏出来想要兜售的几件算不上法器,只能算作符阵、符器的小玩意,根本就没入店铺老板的眼。 “家里缺钱?” 杨小玄摇摇头。 “那你如此着急兜售?”片刻工夫下来,余羽和杨小玄也混熟了。 杨小玄年方十一,比余羽还小了一岁,谈吐间却透漏着“家传渊源”的味道,有时略幼稚,有时很“成熟”,嗯,就是那种学着大人说话样子的成熟。 “我自己的钱都用光了,家里的钱还得等下个月才能打到。”杨小玄“深沉”地叹着气,一副你真是不识人间疾苦的表情,“再说了,做研究也要能赚钱的,不能赚钱的研究,长久不了的,可惜没有人有眼光。” 走了一段,杨小玄从随身带着的行囊中,拿出了一个可以折叠的小凳子,又竖起了一个折叠的招牌,将那些符阵、符器摆放到了面前,竟然开始了练摊。 正宗拔剑宗法理院出品! 招牌赫然很是醒目。 当然,招牌的最下方,用很不起眼的小字标注:法理院内院真传弟子杨小玄研制。 指着那一行小字,余羽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字太小了,人家看不见。” 杨小玄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字那么大干嘛?上面那几个字不是够大了嘛,下面的字就是要小,最好小到根本没人留意。” 大脑宕机了片刻,回过味来,余羽吃惊了:“你,你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如此奸猾,简直是宗门败类啊!” 痛心疾首道:“人家顾客一看见招牌,还以为是堂堂拔剑宗法理院出品,哪怕得知真相了想要退货,你也可以指着这行小字理直气壮地说,招牌上早有说明乃是你自己研制的,就算是宗门想要问罪,小字也能推脱掉大部分的罪责。” “这,这一手是谁教你的?” 杨小玄一副你真是大惊小怪的不耐烦,哼哼道:“我五岁就会的招数,你居然还觉得惊讶?” “奸商!” “不管奸商好商,能赚到钱就是有为之商。” 余羽震惊了:此子可真是非同小可,如此年纪,居然已经掌握了两猫论的精髓!再大一点,又该如何了得? “你慢慢摆摊,我随便逛逛”,赶在杨小玄眨巴着眼似乎要说出什么求帮忙求推广的话前,余羽赶紧溜了,呆在奸商身边,压力山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出卖。 悻悻地,杨小玄在他身后吐出了一句:溜得真快。 呵呵,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就想着要差遣哥,能不溜得快点嘛,等到人家说出口了,再说不帮,岂非伤了和气? 为了避免伤了和气,维持好表面的友谊,所以不得不选择赶紧战略转移。 一路闲逛,眼球没有得到休息的时候。 各种花花草草虫虫鸟鸟,看着好像样样都是天地灵物,说不定里面就有可以让修行者根骨资质大幅提升的天才地宝和身体内流淌着上古血脉的神级宠物。 可惜自己连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 要是有一个系统能够提醒:宿主,前方三尺有血脉资质达到白银级宠物,请收下;宿主,前方五米处有一颗千年人参,请买下…… 那该多好! 入宝山而空手归,连开天眼看个宝石有没有凝成玉髓都做不到,特码的铜钱还真是不给力啊。 忽然间,余羽浑身剧震:自己怎么忘了,卦算一栏中的卜算功能! 脸上顿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张开了嘴,呵呵呵呵呵。 “发什么神经!”边上的一位摊主莫名其妙,“去去去,别影响我的生意。” 余羽心胸宽广,原谅了此人无礼行为,微微一笑,决定以德服人:“老兄,你摊子上的东西也不介绍介绍,在下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要是你介绍得好,说不定……” 摊主狐疑地打量了余羽一番,本着能宰白不宰、宰了也白宰的商业道德,原本内缩的嘴角舒缓开来,露出了和煦笑意:“哈哈哈,想不到小友竟然是识货之人,刚才是柯某鲁莽了。” “喏,这一株仙草,和传说中的九叶青兰只差了一瓣叶子,乃是一母同胞所生,有诗曰:一叶一世界,九叶就归元,若得八叶兰,胜过做神仙。” “那到底叫什么名字?” 摊主一拍大腿:“正是仅次于九叶青兰的八叶青兰,说不定你养个一年半载的,它就长出了第九片叶子,到时就是六品灵草,真正的天材地宝。” “本摊从不搞假冒伪劣这一套,都是用良心做生意,用信誉赢口碑,一口价十万钱。” “还有,你看这只铁壳甲虫,天生一副黑壳子,长得一对好须子,口生尖牙,斩钉截铁,乃是本人从大荒泽中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足足损坏了三件法器,才算到手。” 一个透明的小瓶中,一只蝈蝈样的虫子,正傻头傻脑地透过了瓶壁看着口沫横飞的摊主,似乎也被惊呆了。 你特码,介绍能靠谱点不?余羽也被惊呆了,没料到摊主信口开河发挥如此出色。 噗,边上的一位摊主脸上肌肉扭曲,明晃晃地写着“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一行字。 “笑什么东西,就你摊子上那点破铜烂铁,能和我的宝贝相比?”柯姓摊主恼羞成怒,大声嚷嚷。 转过头又对余羽说:“别理他,糟老头子一个,也不是修行中人,也就是在拔剑宗内,不能拿他怎么样,要是到了外面,早就打落他的满口牙。” 余羽的手,此时却放在了那株“八叶青兰”上,点开了识海中银钱卦算一栏中的卜算功能。 默默用心念发问后,跳出来一个提醒。 “消耗钱主气运值十点,卜算手中草本植物……” 确定卜算后,眼前跳闪出了一个光幕。 “低品级不入流灵草,有轻微灵力,可帮助改善睡眠……” 居然真的能够卜算! 余羽没有心痛消失的十点气运值,也没有震惊于摊主的胡说八道,手指微微发颤,差点就扯下了一片“八叶青兰”的叶子。 自己对银钱的探索还是太少,脑洞太过狭窄,居然连“卜算识宝”的用途都没发现。 简直是暴殄天物啊,银钱落在自己识海,不知道有没有明珠暗投的遗憾。 第九十五章 只怕闹不大 “哎我的八叶青兰……” 突然间,摊主大吼,悲怆道:“你看看你,我的八叶青兰叶子都被你扯下一片了,这可是我辛辛苦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 “大哥,是你自己扯下的吧。” 余羽也惊了:这是碰瓷呢还是碰瓷呢? 自己已经收手,摊主用极快的手速迅速扯下了一片叶子,结果打算赖到自己头上? 卜算一次消耗十点气运值,卜算出的结果却只是一颗不入流的灵草,我特码都还没找你算账告你虚假宣传,结果反而被碰瓷了。 一瞬间,心里充塞满了荒谬感:世事如棋,人生全靠演技。 “大家伙都看见了啊,这小子刚刚明明把手放在我的八叶青兰上,现在还想耍赖不认,哼哼,来来来,你要是不肯认账,我们去找拔剑宗的管事算算账。” 柯姓摊主大叫:“大家都是有脸面的人,做了事要认。” “这位大哥,你嚷得如此大声,大家肯定都听见了,那你要什么?” “要什么?” 绝对有戏,在自己的气势面前,那小子心虚了,柯姓摊主有点为难:要什么补偿好呢? 十万钱?不不不,实在太少了,自己嚷嚷的那几嗓子,肯定已经撕破了喉咙,只要个十万,未免太对不起身体和精神的损失。 “一口价,二十万”,柯姓摊主略作思考,最终还是打算息事宁人,只在原价上加了小小的十万钱。 “想钱想疯了。” “你说什么东西?老东西,不要以为我没法办你。”柯姓摊主指着边上摊位的老头怒骂。 被骂作老东西的摊主也不过六十来岁,须发半黑半白,额上有着几圈皱纹,转过了眼冷哼,却也没敢多说。 在拔剑宗里,自然很少有人动手动脚上演全武行,可出了拔剑宗,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顶多杀人夺宝比较少,拳脚相加还是不少见的,普通人总是弱势一方。 “喂,在说价呢,你指着老人家干嘛?”余羽出声。 “你还知道是在讲价啊,呵呵呵,现在涨价了,三十万钱。” “三十万钱也不算很贵”,余羽点点头,拿过了那株所谓的八叶青兰,忽然扔到了地上,伸脚一踩。 “你!”柯姓摊主怒叫。 余羽斜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叫那么大声干嘛,又没人强上你。” “这东西我已经买下了,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你有意见?”说着,余羽又跳了起来,狠狠在地上多踩了几脚。 “八叶青兰”流出了青绿色的汁液,就像是滂沱泪水,无声哭诉:好端端的一条命,为什么就没了,买了我就要好好待我,这般轻贱究竟为何!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余羽跳的正欢,就听柯姓摊主冷笑着说:“好好好,你现在赖不掉了吧,我这株珍贵无比的八叶青兰,就是毁在你的手上。” “不是手上,是脚下。”余羽纠正他的错误用词。 “谁管你手上还是脚下,反正就是你弄的。” “对啊,我又没有不承认,你着什么急”,踩舒服了,踩得心胸畅快,踩到停不住脚,余羽好整以暇地掏出银卡,“能刷吗?” “当然能刷,只要是在钱行登记过的钱庄的卡,没有不能刷的。”柯姓摊主乐滋滋的,东西被踩坏的坏心情瞬间消失,泥煤,还真找到了一个冤大头,居然几句话就搞到了三十万钱,光是靠摆摊得卖上几年才能赚到? “好,我柯大雄说话算话,本分做生意,就讲究一个信字,你交了钱自然还是顾客,来来来,要不要再看看。”难得撞上一个冤大头,坑了一次和两次没什么区别,能多坑点总得多坑点,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随随便便就能撞上三十万钱的生意,柯大雄乐呵呵地说。 三十万钱啊,特码的你还真刷得下手,余羽拿回了银卡,问边上那个摊主:“老丈,这里管事的是哪位啊?” “管事的是莫清,拔剑宗事功堂的真传弟子,不过……”老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口,“你找他没用,人家都孝敬好了。” “死老头你说什么东西,平白无故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柯大雄大怒,尼玛的,莫老大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外面乱嚼舌根,这死老头,白活了一大把年纪,一张口就说人阴私,扣帽子揭长短,当真是道德败坏灭绝人性。 又得意地想:不过,就算知道了自己是莫清莫老大罩着的,谅那小子也没辙,莫清乃是掌管事功发放、审校的事功堂的真传弟子,听说已经得了宗内某位长老青眼相加,极有可能被收为亲传,哪里是那么好撼动的。 “你刚才说八叶青兰是卖十万钱是吧?”余羽又问柯大雄。 柯大雄昂首挺胸,点头:“没错,就是我定的价。” “我付了你三十万钱对吧?”余羽追问。 “没错,你损坏了我的东西自然要赔,只让你赔三十万钱,已经是看你年纪小不懂事,给你打了十足优惠。” “呵呵呵”,余羽笑容有些阴冷,“在拔剑宗大交易会上敲诈勒索怎么个算法?” 边上摊主沉吟着说:“坊市内严禁敲诈勒索强买强卖,若是证据确凿,当罚金十倍。” 柯大雄还没反应过来,只一个劲地冷笑:“你踩坏了我的八叶青兰乃是事实,我要赔偿天经地义,算什么敲诈勒索。” 懒得废话,余羽亮出了宗门铭牌:“走吧,是不是事实,就看坊市管事莫大师兄怎么说。” 这,这块宗门铭牌似乎在莫老大的手上也有一块,莫非……柯大雄脸色一变,心底略略发慌:难道自己惹到了拔剑宗内院弟子,这事可怎么办,闹上去怕是要被莫老大怪罪,人家本来就一直让自己低调低调。 “你是?”他惊疑不定地问。 余羽微笑:“我知道你心里想问什么,是不是想问我和拔剑宗有什么干连?” “不过,你猜的没错,碰上莫管事,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大水冲了龙王庙……”柯大雄脸色迅速变幻,堆满了真挚笑意,春风拂面。 “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嘛,可惜我和你不是一家人。”余羽直接补充完整了柯大雄的下一句。 “这位兄弟,我呢,和莫清莫老大关系很熟的,这事是我做错了,哈哈,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就当……” 余羽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冷笑:“就当什么?把你当成一个屁放过?走吧,去见了莫师兄再说。” 前次回到道学,引导纠正了同班同学奋发上进,收获了一笔气运值,这次再闹一回,不知道能否通过规范坊市风气再收获一波呢? 你不想闹大,我却正怕闹不大呢! 第九十六章 莫清 脸色忽紫忽青,变幻莫测。 自己竟被当成了一个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柯大雄恼羞成怒,暗道就算你是拔剑宗的内院弟子,可莫老大乃是马上就要成为亲传弟子的,你如何能比。 “去就去,谁怕谁啊,哼哼,不要以为依仗着拔剑宗就能无理取闹,拔剑宗是讲理的。” 柯大雄声音发飘,脸上又重新现出了狠色。 一路走,脚步微微也跟着飘了起来,心底终究还是打起了鼓,坊市中虽然是莫清在管着事,但管事可不是能管坊市所有事的,只不过,坊市向来由拔剑宗的事功堂掌管,而莫清,恰恰是事功堂中的真传弟子之一。 虽然莫清从坊市交易中分润了一些钱财,但也只能通过关照某些摊主、店主来赚取,许多大店铺的背后都有人,可不是莫清能够招惹的。 想想也知道,除开大交易会,坊市中平常时节开设的店铺,背后往往都有修士撑腰,得罪了他们,人家自有门路可以反映,莫清纵然是真传弟子,毕竟还只是个炼气境的,腰杆子怎么会有那般硬朗。 也是因此,就算收钱,莫清向来都是隐秘行事,从来不敢张扬。 “要不,把钱退还给这小子算了。”柯大雄咬牙切齿地想着,但一想到已经进了口袋的整整三十万钱,再重新掏出来,心头一阵阵地抽痛。 “你去哪里?” 突然间,路边一个摆着摊子的少年冲着余羽问。 “去找莫清莫师兄,就是坊市的管事”,余羽看了眼杨小玄,摊子上摆着的物件一件不少。 “坊市管事,哦,原来是那位事功堂的师兄啊,你找他有事?” 余羽招招手说:“把摊子收起来跟我去见见莫师兄吧,反正你的宝贝也卖不出去,过一阵等我给你出个好主意,捣鼓点能够赚钱的买卖。” 一听说捣鼓点能赚钱的玩意,杨小玄登时眸子一亮,涌动起了强烈的研究兴趣,忙问:“真的,你有想法?” “当然,动作快点。” 好好好,忙不迭地答应着,杨小玄手速飞快,几个呼吸就把摊子和摊子上的东西、小凳子、招牌统统收了起来。 柯大雄的脸色更难看了。 杨小玄是坊市的常客,没有大交易会的时候,平日也经常来此,在坊市中摆摊的、开店的,没有几人不认识这个法理院的弟子,据说前不久还成为了内院真传弟子。 莫清师兄要是对上一个真传弟子,说不定还能以势压人,对上两个呢? 柯大雄有点不敢想下去了,难道刚刚入袋还未焐热的三十万钱…… 凭本事骗的钱,为什么要还?他愤愤不平。 但形势比人强,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柯大雄放慢了脚步:“这位老大,呵呵呵……” “老大?人家余羽才十二岁,就比我大一岁而已,哪里老了?”杨小玄不解。 “走不动路了?要人背着走吗?”余羽好心地问。 “哎,余老大,哈哈,你看,我们是不是有点误会。”柯大雄陪着笑。 “没有误会啊,老柯你多大的人了,说话别坑坑洼洼不清不楚的,好比放屁,就算要放,也不能藏着遮着偷偷摸摸排放,明明是自己放了气体,偏偏还要说是别人污染空气。” 余羽耐心地劝导:“男人嘛,就算要放屁,至少也要学会如何放一个清新脱俗不尴尬的屁。” “就好像你想要骗钱,让人不远千里心甘情愿主动送钱上门才够技术含量。” “余羽,怎么了?”杨小玄有点懵逼,“难道他骗你了你钱?” 坊市管署到了,大凡坊市中买卖双方出现纠纷争议,都可在此裁断。 柯大雄脚步迟缓,被余羽拉着走了进去。 管署中有个阔大明亮的大堂,几个由外院弟子担任的管役在堂中安坐。 “不知哪位是莫清师兄。”余羽没有给柯大雄留下反悔的时间,高声发问。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抬起头,眉宇微微一皱,见到了杨小玄,马上露出了笑容。 “是杨师兄,今天怎么有空到管署来?” 杨小玄大模大样地点头:“管师弟啊,你如今是管署的管役?” “是啊,来了都一个多月了,不知道……”被杨小玄叫作管师弟的少年犹疑地问,眼神在余羽和柯大雄身上转动。 “这是余羽,我们拔剑宗法修院内院的真传弟子,今天刚刚入宗,来找莫清师兄问点事。” 管师弟笑道:“余师兄好,莫师兄在管事房,我去叫他。” “找我何事?”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大堂的楼道里走出了一个身影。 来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袭青色长袍,面容消瘦,唯独一双眼神炯炯有神。 视线掠过余羽,在柯大雄的身上蓦地一顿,又转了过去,若不经意地道:“此地乃是坊市管署,谁在大呼小叫?” 大呼小叫? 这句话听着似乎若有所指。 余羽:“原来你就是莫师兄啊……” 莫清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客气地斥道:“谁是你的莫师兄,我是莫清,你是哪位。” “事功堂的真传弟子就高人一头了?我是杨小玄,法理院的真传弟子,他叫余羽,法修院的真传弟子,莫非坊市管署我们不能来?”杨小玄先怒了。 莫清面色微缓,淡淡说道:“哦,原来是法理院和法修院的两位真传在此啊,不知有何贵干?” 不等两人回话,他又面容肃然,抱拳对着虚空一礼:“拔剑宗坊市管理千头万绪,涉及众多,我莫清身为管事,决不能有负于宗门重托,若有纠纷,纵然涉及宗门弟子,也不敢有偏袒之心,天地可鉴。” 是打预防针说明自己接下来的处理“态度公正”,还是提前撇清干系,为自己接下来的处理偏袒某方,先竖起一块“为宗门谋利益”的道德牌匾? 余羽几乎忍不住要鼓掌为莫清喝彩。 眼前的坊市管事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相当于前世高三大一的学生,但却有着某种类似于前世基层小官滑不溜手的能耐,堪称是余羽重生以来见过的少年人中手段最圆熟的一个。 唐十七很暴躁,顾正超很阴沉,两者都有属于世家弟子的强烈“优越感”,喜欢玩弄阴谋手段的顾正超,实际上手段也颇为幼稚,明显没有面前的莫清老练。 余羽轻笑,对方都摆明了车马,显然存了偏袒柯姓摊主的打算,那也没必要攀什么师兄弟关系了,再说了,照另一位摊主的说法,莫清早就从一些摊主店主那里收钱,利益当前,师兄弟哪里比得上闪闪发光的钱。 “希望莫师兄到时能照你自己说的那样,不偏不坦”,余羽心底涌起了兴奋。 太好了,果然又可以把事情闹大了,不知道这一波引人向善做遵规守纪良民的操作后,能不能带来气运值? 第九十七章 请把我当成一个屁 PS:感谢订阅的各位朋友,订阅虽少,但每一位订阅的读者,都是对我写作最大的肯定,在这里,也厚着脸皮向各位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 “柯大雄,你在坊市摆摊,几年来倒也不见作奸犯科,这次为了何事,与我拔剑宗真传弟子交恶?” 莫清正了正面色,朝着柯大雄使了个眼色。 柯大雄马上会意,莫老大是让自己动用“谁比我惨”的招数,搏一波同情分。 招不在新,只要纯熟,套路向来得人心。 更何况是卖惨呢! 只要够惨,大部分人自然会付出一波同情心,也就争取到了民意支持,天然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哇……” 忽然间大堂内响起了凄厉干嚎声。 哭声初时情绪还不饱满,柯大雄赶紧在心底回想着那些痛苦的回忆。 年幼时强抢小伙伴的玩具,却被胖揍了一顿,那时的柯大雄,伤心欲绝。 少年时强吻道学中的同桌女生,却被扇了一个耳光,还被导师勒令在屋子外罚站,委屈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青年时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敲诈勒索专科学校的同学,却被一个武道三重的打断了腿,脸面全无痛彻心扉…… 悲伤往事很多,但毕竟间隔时间长了,那种痛到深处泪自流的情不自禁就少了。 拼命地想着,还有哪些痛楚? 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不好就要把到手的三十万钱掏出去:天呐,为何你们个个都要欺负我大雄?!难道我大雄就这么好欺负! 顿时,一股深沉悲怆难以自己的厚重情感袭击了从肉体到心灵,老泪纵横,声声凄切,宛如杜鹃啼血。 我勒个擦,特码的奥斯卡影帝级别表演啊,余羽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莫清缓和了脸色,似乎被哭声所打动,微微摇头感叹,声音也软了下来:“老柯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到底出了何事,竟让你如此伤怀?” 伴随着声声泣血,柯大雄泪水滂沱着说出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悲惨遭遇,从辛辛苦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冒着生命危险摘到了奇珍异宝八叶青兰,再到视若子女的八叶青兰被拔剑宗的真传弟子蛮横不讲理地踩死,再到对方拒不赔偿后迫于围观群众声讨压力才肯拿钱,再到对方付了钱却出尔反尔又要凭借着真传弟子身份到管署逼迫自己还钱…… “事情真相就是如此,老柯我也知道莫道长你是他们两人的师兄,若是莫道长你为难,可我,我,我实在是无路可走啊,一家老小就等着老柯我赚钱养家……” 莫清脸上涌现出了一股怒气,似乎费了很大力才压了下来,转头对着余羽低沉着声音说:“身为宗门真传弟子,竟仗势欺人,你,你实在是愧对……” 声音由低沉渐转高昂,铿锵作响,仿佛一柄铁剑敲击着山石。 “此事原当禀告事功堂各位长老,宗门有规,任何宗门弟子,均不得在坊市内仗势欺人,若有违者,轻则面壁思过,重则逐出宗门,你还有什么说的?” 未等余羽接口,又放低了声音,柔和了神情,似有不忍之意,叹道:“罢了,我身为师兄,总有照拂你们的责任,若因为此事引得事功堂长老震怒,到时就有不忍之事,你们年纪还小,却不可为一点金钱伤了在宗门中的前途,钱可以再赚,前途却只有一条。” “事功堂掌管的就是各位弟子赏罚,多少弟子都是因为不守规矩断送了前途,唉,老柯啊,看在我和你交情的份上,为了两位真传弟子的前途,此事我看还是不要闹大了,老柯你老实本分,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我向来都是知道的,听我一句劝,先回去吧。” 杨小玄眨巴着眼,脑子里转不过来,只是听起来,似乎莫清师兄是为了照拂他们两个,仿佛两人犯了天大的过错,莫清师兄是担了很大干系给他们留了路走。 老柯哭声渐止,脸上肌肉扭动,暗道:果然不愧是莫老大,竟然一出手就扭转了形势,平日里送的钱果然没有白费,当真是物有所值。 就在此时,却有一个不那么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听余羽神情古怪地说道:“想不到莫真传只听一面之词就定下了谁对谁错,这个坊市的管事如此好当?” 莫清面色一僵,眼神中光芒闪烁,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棘手: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按理说威吓利诱双管齐下,哪怕是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个年纪的少年也该服软才对。 譬如两个小小年纪的真传弟子私下殴斗,不管起因如何,若有人向师长告状说是别人动手,自己是受害一方,只要冷脸冷面说上几句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如果没错人家为什么打你之类的,多半就把诉苦的话给堵了回去。 但这个叫余羽的,面对自己的气势和语言双重压迫,竟似没有乱了方寸! “莫真传既然说规矩,那我就和你摆摆规矩,即便所谓的八叶青兰十万一株,损坏了是该按原价赔偿,还是三倍原价赔偿?”余羽脸上带着冷笑。 “这……” 莫清沉吟,不好回答啊。 余羽步步紧逼:“就当是我损坏了柯大雄的东西,对方勒索三倍原价的赔偿,算作什么行径?有没有触犯坊市内严禁敲诈勒索强买强卖的规定?” 莫清:“……” “传闻坊市内敲诈勒索强买强卖,若是证据确凿,当罚金十倍。” 莫清的脸色变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怎么会对这些交易规则如此牢记? “事情该怎么判,我想莫真传应该有答案了吧,刚才莫真传说不欲上报事功堂,免得影响了我的前途,其实我觉得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上报的好,所谓前途,在公正正义面前,又算老几?” 事情不好办了,不是吓唬一番就能收场的了,一个不好,说不定连自己的前途也要搭进去,莫清脑子里念头急转,思索着退路。 柯大雄神情呆滞,见莫清不响不动,顿时明白自己处境不好,说不定自己要掏出的钱还不只三十万,而是三十万的十倍。 心脏像是被人一刀子砍成两片,哇凉哇凉。 尼玛的,掏出原本属于别人,但是已经落进自己口袋的三十万钱,已经要了老命,毕竟凭本事骗来的钱为什么要还! 如今,听那叫余羽的真传弟子的口气,竟似要自己十倍返还……柯大雄抬头望着大堂屋顶,只觉得心脏已经不只被砍作两半,而是被千刀万剐。 “莫真传,你如果没法决断,那就请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上报事功堂,我等前途还轮不到你来定夺,是非黑白更非你能信口雌黄!” 余羽紧紧地盯着莫清的两眼,盯得对方很不自在,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火烤着。 杨小玄渐渐回味过来,义愤填膺地瞪着莫清,胸膛起伏:奶奶的,刚才差点被吓住了,同是真传弟子,这姓莫的家伙真不是东西! 莫清脸上涨红了几分,眼珠子转来转去,良久后对着柯大雄斥道:“老柯,你怎么回事,刚才怎么不把事情交代清楚,还不把三十万钱还给余师弟。” 柯大雄抖着手,颤巍巍地掏出了卡。 余羽奇道:“咦,三十万?我难道听错了数字?” 莫清的脸色愈加难看,涩声说:“余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柯大雄不过是个在坊市摆摊的,就算吃了猪油蒙了心,但念他也是一时糊涂,还是与人为善才好。” “况且,师兄我在事功堂,以后你我师兄弟之间还要好好相处,什么事若是做绝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呵呵。” 嗯,到了如今地步,还敢话里话外地威胁,看来胆子真是不小,余羽气的乐了,一字一顿:“不好意思,我最喜欢把事做绝了,做绝之后最好还能天天见月月见,多有意思。” 莫清咬着牙,知道事情不能善了,厉声呵斥:“老柯,还不把卡交给人家!” “余,余真传,您,您就把我当成一个屁放了吧,我不是人,我狗屁不如,您大人有大量。” 扑通,柯大雄跪倒在了地上。 第九十八章 传音钟 余羽没有伸手,反而掏出了自己的银卡,微笑:“莫真传难道忘了,罚金必须得由坊市管署收缴并支付给受害者,不能由纠纷双方私底下交易?” 码的,好奸猾的小子,原本还想做点手脚,等他自行刷走了柯大雄卡里的钱后,再以流程不合规矩加以责罚,或到时留作把柄拿捏,如今又落了空,莫清恨得牙齿痒痒,不甘不愿地伸手拿了余羽的银卡,又去拿柯大雄的卡。 “莫老大……” “谁是你的老大,不要乱拉扯关系。”莫清恨不得一脚踢死柯大雄,现在这个关头,居然还要在称呼上留足别人遐想的空间,搞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自己罩着柯大雄,简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手一抽,卡仍牢牢握在柯大雄的手上。 “放手!” 柯大雄哭丧着脸:“莫老大,到底是三十万还是三百万钱啊?” 莫清脸色铁青:“让你放手,耳朵聋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莫清此时此刻深刻觉悟到了这一点,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为一点点钱纠结。 柯大雄爆发出了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巨大潜力,手指牢牢抓在卡片上,抵挡着来自拔剑宗真传弟子莫清的压力,只问:“到底要多少钱啊,莫老大,我老柯平时也没少孝敬……” 猛地一脚踹上了柯大雄的胸口,莫清抓到了卡。 柯大雄两眼翻白,一口气闷在胸腔,被这一脚踹得直接昏迷不醒。 “余师弟,杨师弟,此人平时看着老实巴交,连我也被蒙骗了,这件事上我有不当处,事后自当向事功堂长老请罪”,莫清和颜悦色地说,“你们看怎么样?” “莫真传当真好手段啊,把人家打昏了就不怕他再血口喷人”,余羽呵呵地笑。 “杨师兄,莫师兄都服软了,那位余师兄怎么还不依不饶?”管师弟低声对杨小玄说着。 杨小玄却感觉很痛快,先前莫清一大顿道理压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同门友爱的顾虑,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又调转了风头,简直就是卑鄙小人。 姓管的师弟也是一个德行,几人冲突时不见半句好话,等莫清处于下风了,马上跳出来指责余羽“欺人太甚”。 少年的嫩脸上满是怒气,冲着管师弟冷哼道:“呸,刚才你怎么不说莫清欺人太甚不依不饶?” 管师弟脸皮发红,呐呐说不出话。 “说不定也和莫真传一般,都是收了人家的孝敬。”余羽补上了一句,杀人诛心。 “你……”管师弟脸色转紫。 “你什么你?”杨小玄看着更加心头不爽,在法理院外院两年,对这个管师弟不说关系和睦,但至少也算薄有交情,如今怎么看都觉得面目可憎。 “两位都是真传弟子,我管冲级招惹不起。” 余羽的眉毛轻轻扬起,呵呵,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说自己凭着真传弟子的身份仗恃欺人? “哦,既然知道招惹不起,那你哪里来那么多的废话,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货色?” 管冲级闭了嘴,紧紧咬着牙齿。 呵呵,仗势欺人原来还真的挺爽的啊,余羽心情更好了,尤其是占着道理再仗势欺人,简直就是以德服人的最高境界。 “两位,我莫清认栽,不过坊市牵涉众多,若是硬要给我栽上一个收受孝敬的罪名,怕是没那么容易。” 莫清知道不能善了,语气渐渐转硬。 世间但凡有利益处,自有人插足,前世不论中外,不分古今,无论是哪种社会形态,均是如此,皇权也好、封建也好、民主也好、共和也好,都逃脱不了。 这一世,亦是如此。 坊市利益巨大,纵然是修行中人,大多也脱离不了利字的诱惑,一个坊市,不是莫清区区一个真传弟子一个人能够独吞的,纵然是长老也不行,若真把这事捅上去,哪怕是做做面子,莫清定然受罚,但捅上去的余羽等人,修行路上必然多有波折。 只因,这一捅,得罪了许多人。 在莫清眼神凝视下,余羽面色如常,毫无畏惧,敲响了大堂中的一个传音钟。 叮,钟声悠远。 一敲,就仿佛落在莫清的心脏上。 疯子! 一瞬间,莫清心底只有两个字。 真特码是个疯子! 莫清在心底咆哮:你特码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坊市中老子不过收点好处费,很多生意都不敢插手,因为插手的都是些有大来头的,你捅了马蜂窝,连累老子不算,自己又能落到什么好? 钱也赔给你了,十倍就十倍,三十万钱变成了三百万,还有什么不满意?! 下一秒,莫清的视线落到了几步外昏迷的柯大雄身上。 如今,只剩一个办法了。 有时候,只要让人永远开不了口说话,真相就能与尘土般淹没。 余羽忽然退后几步,隐隐挡在了莫清前行的路上。 莫清眼神中厉芒闪烁,双手缓缓下垂,收入了袖中。 “杨小玄,先把这位柯摊主叫醒吧。”余羽的视线一直落在莫清的两手上。 杨小玄掏出了一个符,两指轻弹,符纸燃烧后半空中忽然凝聚出了一汪水,当头浇在了柯大雄的头上。 “我的钱……”柯大雄悠悠醒转,眼泪跟着噗嗤噗嗤掉落,伤心欲绝。 “还请莫真传先把赔偿弄好,免得在下担惊受怕钱打了水漂。” 莫清脸色很难看,姓余的堵住了他出手的路线,根本就未曾给他留出“杀人灭口”的机会。 闻言神情阴晴不定,正犹豫着是否要强行出手,就见一个道服少年从门口一步踏入。 “哪位敲响了传音钟?” “是我。”余羽递出宗门铭牌。 那少年看着也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不高不矮,眉眼间颇有傲气,面容却很是俊俏,检查了铭牌后又还给余羽,语气缓和了几分。 “你可知敲响传音钟后果?” 悬剑阁也有类似坊市,也有管署约束交易,内中同样设有传音钟,为的就是有人对管署裁定不满时,向上通告。 但传音钟不能轻易敲击,若查出没有重大“冤情”,敲钟者轻则重罚重则打入地牢。 恢复了悬剑阁中两年修行的大部分记忆后,余羽自然明白。 见余羽点头,来人看向莫清:“莫师兄,还请你一起走一趟。” “慢点,还有笔赔偿没有打入。” 在余羽的“关心”下,莫清极不情愿地弄好了“转账”首尾。 除了原来的三十万钱物归原主,卡上还多出了二百七十万钱,余羽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总是多多益善,省的钱到用时方恨少。 柯大雄的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悲痛欲绝。 他还不知,就在昏迷期间,已差点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仍是为钱心痛,三百万啊三百万,要坑蒙拐骗强买强卖多少客人才能赚到? 来的少年名叫种玉衡,也是事功堂的真传弟子,却和莫清不是一路人。 微微冷笑,笑得很愉快。 无论是谁,看着不对付的人碰上了难题,总会有些小确幸,人生若是一直如此,谁和自己不对付就倒霉,那该多好! 第九十九章 事功堂 PS:下一更中午12:30,晚上8点还有一更。 事功堂与法修、法理两院及律法堂不同,不在深山险峰之中,而在临近坊市的一座山顶上。 山并不高,像是被人一剑拦腰截断,山巅就是一块整齐平滑的断面,约有千亩大小。 此地也不宁静,人流拥挤,进出于一座极为高大宽广的大殿。 事功堂,却在大殿之后的一座小观中。 进了小观,余羽忽然浑身一震。 一个他没有想到的熟人,竟出现在了观中。 “你来事功堂干嘛?” “你能来我也能来啊,好巧啊,令道长,人生何处不相逢。”余羽乐呵呵地笑着,满脸真挚。 泥煤,在南山门外的时候,用虚境呼叫你不回应,用信石传音你不接听,特码如今来了事功堂居然就撞见了。 余羽等人进入事功堂的时候,令冬寒正在喝茶,很正常的喝茶,弄了个茶几摆着,上面还放了一副棋盘,一边喝一边下棋呢。 “哦,冬寒,这个弟子就是你新收录进宗的叫余羽的那个内院真传?”令冬寒的对面,坐着的是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 令冬寒点头:“正是,还算不错,凝聚了武道真意,还筑就了道基,心性意志也过得去。” 转头对着余羽:“如果我所料不差,传音钟肯定是你敲的。” 余羽还没说话,莫清已经脸色发白。 法修院中的一剑光寒,虽只是超凡境炼心期的真修,但名头却是很大,更有人背后传扬,说令冬寒被多位掌座和峰主看好能够突破超凡境局限。 余羽竟是这位不好招惹的存在,在外收录的弟子? 瞥向柯大雄的眼神犹如一把小刀,似要一块块地将他的肉割下,老子不过是收了你一点孝敬,多次告诫你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千万不要招惹有背景的,你特码全当成耳边风! 柯大雄一路上魂不守舍,一想到卡上凭空消失的三百万钱(在他的心眼里,那三十万钱还是自己辛苦赚到手的),心丧若死,只觉得人生活着已没有意义,即便如此,仍是感受到了脸上凉意,只觉仿佛有一把冰冷的锉子,时不时地在皮肤上搓一把。 我都这样了,人生都一片灰暗了,多年的积蓄都血本无归了,居然还有人用那种阴暗的、晦涩的、恶毒的眼神偷窥? 是谁,给我站出来! 刹那间,心底爆发出了强烈的嚎叫。 柯大雄的身上,枭雄迟暮的颓丧消失了,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莫清的眼神。 仿佛有千万吨级别的原子弹在胸腔里爆炸,怒吼:“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帅的男人啊,亏老子还天天孝敬你喊你莫老大,你特码谁啊,很了不起啊,想当年老子带着一帮弟兄横扫专科学校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说到动情处,忽然放声大哭,这次再也不用影帝级别的演技来移情代入,一想到卡上已经消失了的钱,从心灵到肉体都散发着剧烈的悲痛。 “你算个屁的老大啊,老子当年做大哥的时候,小弟出了事有老大扛着,你特码收钱不办事,人家收了钱还能听个响,你特码收了钱连个屁都没有,还要老子求人家当个屁一放而过。” 莫清整个人都魔怔了,一口气憋在胸口透不出来。 都还没审问,你个老东西就不打自招,不打自招也就算了,居然一张口就说自己收钱办事,我去,你有没有脑子。 一瞬间,莫清万分后悔,当时自己明明可以当着余羽和杨小玄的面,强行杀死这头猪,稍一犹豫就错失了机会,如今却是后悔莫及。 令冬寒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在余羽身上转悠。 那边厢种玉衡却笑得脸上像是长了朵花,越看莫清出丑就越是畅快,事功堂中各类肥缺多,真传弟子间争斗更是激烈,种玉衡和莫清,几番明里暗里争斗下来,早就连表面一团和气的假象都懒得维持。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在路上听闻的,又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真是个能惹事的小家伙,似乎就没个安静的时候,听着种玉衡的述说,令冬寒觉得有点头疼:一进宗门就搞风搞雨,你特码就不能做个一心修行的剑修? 对面的青年男子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听完后只对着令冬寒微微一笑。 “事功堂虽小,却能看见许多风景,更能体验人心变化,你去做传法者行走俗世,还真不如来事功堂坐镇几年,说不定到时就补足了道心圆满。” “少来这一套,我最厌烦勾心斗角,若是有看不爽的,一剑斩了就是。”令冬寒没有丝毫兴趣。 “呵呵,你啊,还是那副性子,难为能活到如今,超凡境先天期万里追杀点炉期,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 青年男子摇头,对着莫清淡淡发话:“你有何话说。” 莫清脸色惨白,颤抖着嘴唇,未语泪先流,扑通跪倒在地:“墨长老,我,我,弟子一心想把坊市打理好,三番四次推拒了有些摊主的卖好,可那些摊主千方百计交好弟子,一时糊涂就收了点礼,从本心上说,实在没有收受孝敬的心思……” “放屁,你这厮嘴巴里净会放屁,老子每一次孝敬你不是都收的很开心?”柯大雄大声嚷嚷,“原本老子也没有那么多坑蒙拐骗的招数,还不是你嫌孝敬太少,专门帮我设计了骗人的招数。” 余羽嘴角漏出一丝笑意:呵呵呵,前世基层官场有云,防火防盗防包工头,拿钱手短,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十个工程只要有一个没给,举报基层小吏最积极的就是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包工头兄弟。 这一世自然有些区别,譬如不是迫不得已,如柯大雄这样的就不敢像前世般轻易甚至主动反水,只因修士是会杀人的,但到了危急关头,呵呵…… “闭嘴”,莫清厉喝。 被叫做墨长老的青年男子却道:“还是你闭嘴吧。” 眼中异光一闪,莫清赫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似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摄住了,嘴巴不停开合,却发不出声。 “身在事功堂中,眼见钱来钱往,收点藏点,若是不过分,我也懒得管,但眼睛没长好,连同宗师兄弟情谊都不顾的,管事职位不用做了,先罚你禁足半年。” 莫清身不能动,喉咙中咯咯响。 “种玉衡。”墨长老点名。 种玉衡压制住心底的狂喜,此时此刻,被墨长老点名,必然是有好事来了。 “坊市管事之位,就由你先代行,莫清例子在前,自己好自为之。” “是,我定当遵守宗门规矩,绝不负长老交付重任。”种玉衡脸上喜色犹如平静湖面上落下巨石震荡的波浪,一层一层蔓延开来。 笼罩在莫清身上的奇异压力忽然消散。 他软软跌倒在地,两眼无神,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走了。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200……” 美妙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余羽两眼闪闪发光:果然,引人向善、清风正气这等积德的行径,能够收获一大波气运值,这次可真是值了,呵呵呵,纵然得罪了不少人,可如今世道,什么最重要,气运值啊,有了气运值,不但能够推演卜算,还能原地复活,更能逆天改命,怕什么得罪人?! 第一百章 禁足【求订阅】 “钱主推动拔剑宗整顿事功堂,小幅影响宗门历史走向,提前引发依附宗门世家清理……” 心神沉入识海,“”着成就一栏中的详细说明。 “提前引发依附宗门世家清理?……”余羽愕然:这是何意? 事功堂管理宗门内各院各堂弟子乃至长老的“奖惩”,譬如功勋点的计算发放、各大产业的管理、宗门任务的发布和领取,牵扯利益众多,因是肥缺,故往往多有宗门中的世家子弟。 一般人即使遇上不公,迫于世家子弟在宗门中有权有势,多半也是隐忍下来,顶多就是接受了如莫清的“处理”,拿点赔偿了事。 像他这样,拿捏住了莫清的把柄后捅上去,不是没有,而是很少见。 捅破了脓包,不说莫清会不会受到重大责罚,余羽明里暗里必然会遭受种种打压。 余羽知道会受打压。 但前世就受够了体制内种种束缚,重生以来,他不想再憋着闷着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人生若是处处都想着妥协,时时都顾着大局,瞻前顾后左右权衡,那还修个哪门子的仙? 在悬剑阁中,就因与海州十大世家之一的顾家子弟交恶,差点断送了修行前途,这口恶气,至今未出,如鲠在喉。 到了拔剑宗,有着凝聚武道真意和筑就五感通明道基的加成,怎么说也算是加过点的天生修行种子,宗门绝不会允许世家弟子无底线地打压。 这就是他的凭仗。 更何况,既可赚取气运值,又能顺畅心意,何乐而不为? 如今看成就一栏中的提示,莫非是拔剑宗内高层,原本就对宗门内与世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某些人不满,自己的所作所为,刚好成了一根导火索,宗门正可借机清理? 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也不过是一个刺杀事件……一瞬间,余羽的心神恍惚了一下。 自己莫非真的成了引发宗门内历史事件的导火索,不知道百年千年之后,宗门典籍中是否会记载。 “一入宗门就惹是生非,你也不要得意,把那点小心思好好收起来。” 顺着银钱的提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纷飞思绪,让余羽愕然抬头。 “罚你在洞府中闭关半年,半年后若是修行境界触摸到炼髓的边缘才能出来。” 仿佛大冬天的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浑身毛孔都散发着寒气。 “我?” “不是你还有谁。”令冬寒的声音斩钉截铁,面色如冰,毫无讨价还价余地。 “小家伙,令道长是在保护你,半年后余波渐平,你如果修行进展够快,到时也能更得宗门重视,想要报复你的会少掉一大半。” 耳中忽然传来了墨长老的声音。 转头四顾,其余人似乎都未听见,面色如常,唯独令冬寒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茶几边,墨长老对着他微微一笑。 “禁足半年,等同于坐牢半年,还是一个人的牢房内,孤寂到极点,这保护的力度,未免也太大了。” 余羽心里发苦,刚才收获了一波气运值的喜悦,似乎都被冲淡了。 …… “听说有个新入宗的真传弟子,一进宗门就惹了事,天不怕地不怕地举报了事功堂的坊市管事,如今被禁足洞府之内。” “值了,换成我也要把天捅破,码的智障,事功堂管坊市的那些弟子真是厚颜无耻,拿了摊主孝敬居然冲着宗门的真传弟子下手。” 有人义愤填膺地附和:“就是,连真传弟子都要被欺,何况我们这些外院弟子。” “可惜啊,虽然拉了管理坊市的莫清下马,可连自己也赔进去了。”也有人为余羽感叹。 有明白人摇头:“禁足算什么,那余羽要担心的,还是出来后被人背地里阴了。” “说实在的,拔剑宗如今弟子中,有背景有靠山的众多,这些人占据了好位置上下其手,可谁敢轻易得罪,人家都有好爹好亲戚,也就是余羽刚刚进入宗门,不知道水深水浅的,才会如此行事。” “正是蠹虫多了,拔剑宗如今才多了很多蝇营狗苟的人,辱没了剑修两字。” 冰冷的声音从一个十五六岁两眼细长的少年口中吐出。 “宗师兄说得对,不要说弟子,有些长老蠢笨无能,占着位子只想着往手里扒拉点东西,真是不懂如何修炼到超凡境的。”一帮少年附和着。 杨小玄提着几个大包脚步匆匆。 所到之处,都能听见议论纷纷。 不过短短一天工夫,坊市中发生的事,已经在宗门内传得沸沸扬扬。 宗门之中的生活较为清淡,尤其是拔剑宗这样大开大合的剑修宗门,不管外院还是内院弟子,平日生活荤素搭配不足,每日里除了修行还是修行,哪怕从事功堂接一趟任务,都能点缀日常无聊生活。 越是压抑,被压迫的情感就越加激烈,犹如越是不被允许早恋的中学生们,对于异性的向往就更为热烈。 宗门八卦,尤其是很少有宗门弟子敢冒犯的事功堂的八卦,就成了各院各堂弟子最关注的焦点。 更不用说八卦中还牵涉到了一位事功堂真传弟子被“禁足思过半年”,且贬落了坊市管事的职位。 宗门中苦事功堂者多矣,落井下石的人不少,看热闹恨不得事大的更多,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全宗皆知的一件大新闻。 八卦一路传扬,被经手的每一人又或多或少添油加醋再加工了一番,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操控,到了第二日晚上的时候,就变得离奇起来。 一会传说墨长老因为贬落了莫清,遭到了事功堂内其他高层的压力,一会又传宗门有几位掌座、峰主对事功堂中某些人不满。 更有传说宗门对门内和世家相干连的一些人的劣迹早就知闻,以前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似乎打算下手了。 一时间,拔剑宗内颇有些人心惶惶。 而风暴中心的余羽,却毫无所知。 他在领取了相应修行资源后,被分配到了九脉峰上的一座微型洞府内,开始了禁足半年的生涯。 第一百零一章 灌顶传法【求订阅】 PS:感谢志在江湖打赏,感谢喻大侠来也、飞翔的幻豚、小小农家yy、仗剑行四海投出月票。 “东西送到了?” “送了,差点被揍了一顿,好凶悍的女人。”杨小玄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 “长得怎么样?”余羽很好奇,在唐十七口中又美貌又杀伐果断的妹妹,到底有没有颜值。 “还,还行吧,嗯,没敢多看,那眼神就像要杀人一样,唉,反正就是挺好看的”,杨小玄还有点后怕。 看看余羽,杨小玄忽然有点悲伤:“半年啊,好长,对了,你有没有带虚境仪?” “带了啊。” 杨小玄拍拍胸口:“那还好点,要是没有虚境仪,一个人从早到晚闷在洞府里,人都要疯掉的,近些年有了虚境仪倒是没听说,但以前典籍记载中,可是有过被禁足后寂寞空虚到极点后自杀的。” “呸呸呸,不要说死不死的,我活的好好的,呵呵呵,再说了,有网络作伴,什么半年,一年禁足也没问题。” “网络?”杨小玄没听说过这个词语。 “就是虚境了,你不觉得像是一张网,联络起了很多人,那些节点就好像一个个茶馆,大家照样可在里面谈天说地。”说漏了嘴,余羽马上补救。 杨小玄若有所思,半晌后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这个词语好,太形象了。” “对了,就短短三天,外面现在都传疯了,各种宗门中的世家子弟作恶多端的事迹都给抖露了出来,据说我们那天走后,为了莫清的事,事功堂里先大吵了一架,差点就有人要对墨长老出手。” “外面很多内院和外院的弟子都很愤怒,要知道,墨长老可是事功堂中为数不多处事公正的长老,纷纷扬言要上诉宗门,为墨长老讨还公道。” “还有啊,也有人传言,说一年后的真传弟子小比中,有人要对你下黑手。” 看着杨小玄有些担忧的神色,余羽脸上表情古怪:泥煤,事态真的往着银钱成就一栏中提示的引发对世家清理的方向发展? 前世,要出台什么涉及社会群体利益的政策,总要先透过各种渠道放风,先行试探社会上各群体的舆论反应,借此修正某些太激进的条款。 如今的风声中,先放风宗门内世家子弟各种霸占修行资源、损公肥私的劣迹,怕不就是下手清理前先收拢一波“民心”。 杨小玄呆了一会就走了。 倒不是自己急着走,而是被令冬寒给赶走了。 “你这小子,胆子大,脾气也大,怪不得以前在悬剑阁会和世家子弟冲突,被踢出宗门。” 盯着余羽看了片刻,令冬寒问:“关你半年,是不是不服气?” “服气,令道长是为了我好。” 令冬寒有点惊讶:“没想到你倒还有点眼色,如今外面风紧浪大,放你在外乱跑未必是件好事。” 余羽苦着脸:“就是半年工夫,实在太长了,再说我刚入宗门,连修行都……” “谁说你在洞府里就不能修行了”,令冬寒一副我早有准备的表情,“真传弟子该你的,你都会有。” “闭眼。”声音中带着一种魔性。 余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头顶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一股强烈的热流,瞬间贯穿了全身。 犹如被高压电击中,全身每一处都酥酥麻麻。 “入定凝思。” 余羽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直觉自己正处在某个玄妙的时刻,将心神沉入了识海。 识海中一片漆黑,只有一枚银钱翻滚,仿佛是在漆黑无比的水面上滚动。 身体中的意识,在热流的压缩下,似乎凝聚成了一个点,孤零零地闪现在了识海中,飘荡在这片漆黑的海洋上。 洋面上有暗波涌动,一晃一晃,意识凝聚的小点,有点溺水,一半沉入了海面。 “余羽”拼命拍打着水面。 尼玛,仅仅小点的一半沉入水面,就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海面底下,仿佛藏着极其恐怖的东西。 太黑了,他的意识除了窒息,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黑到不见底。 余羽有深海恐惧症,从小就有,他的水性不错,五六岁就无师自通学会了。 很小的时候在农村浅水滩玩耍,被同村的十几岁的大孩子扔进了小河中央,沉到了底,脑子都空白了,踏着河底“走”了几步,又被大孩子潜下水拖上了浅滩,幸运地逃离了一劫。 此后他就会游了,可每次游泳,一到水深的地方,心里就开始嘀咕,总觉得水底下很危险,小哥哥我很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意识凝聚的小点忽然受到了一种“感召”。 一片漆黑的识海中,忽然爆亮。 一片陨石,沿着迥异的轨迹,呼啸而来。 下一瞬,陨石雨撞击在了漆黑海面上,溅起滔天巨浪。 无声无息中,银钱忽然停止了转动,开始发光。 陨石雨撞击海面后的巨浪,混合着陨石的碎片与海浪的水雾,一股一股,化成了云烟,投入了银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余羽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 “有什么感触?”令冬寒已经收回了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真传修行秘法,乃是宗门中“手手相传”,而非落于文字或图形,若有,也只能是极珍贵的神意秘典,能够蕴藏修行观想法乃至一切秘法的神髓,而非皮肉。 但灌顶传法的手手相传,纵然是超凡境施展,也极其耗费神识。 世间任何一个修行家族,唯有存在超凡境才能传承,也是因此,唯有晋升超凡,成就非人,才能将修行法灌顶传法,除开十八种基础观想法,能够直达超凡境层次的秘法,总有许多神妙处,难以用文字和图案“表述”。 余羽迷迷糊糊:大哥,我真的不懂啊,刚才是传说中外院弟子没法享受的灌顶传法? “呵呵,差不多吧。”他讪笑着,泥煤,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说实话,如果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天生修行种子不就成疑了? “什么叫差不多?”令冬寒皱眉。 “星陨如雨……”惜字如金地吐出四字,余羽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微笑。 点点头,令冬寒颇为欣慰,第一次灌顶传法,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出差池。 星陨秘法乃是拔剑宗七大秘法之一,可直指元神境,许多真传弟子接受了传法后,整个人都要心神恍惚个十天八天的,没办法,星陨灭世,威势太过震撼,意识中承受了后,多多少少都要受到惊吓。 看余羽很轻松的样子,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天生适合剑修之路的修行种子,心神格外强大。 “那好,你照着传授的法门自行修炼,星陨秘法乃是修行根本秘法,你的基础观想法好像是天河落星图,等到星陨秘法入门,自能将其融汇。” 余羽脸皮僵硬,强行扯出了一个充满感激的笑:“多谢令道长传法。” “这是我应该做的”,挥挥手,令冬寒仿佛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刚才一点也没领悟,就像是看了一场3D电影,震撼是震撼了,冲击也被冲击了,可特码就一点没有领悟到什么秘法,余羽脑子电转,忽然张口:“令道长,宗门中可有全套的三十六种基础武道和十八种观想法?” “都是些基础的大路货,当然有。”令冬寒不解,都灌顶传法了,还问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干嘛。 “能不能给我一套。”余羽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没办法了,唯有不惜气运值,融汇各路基础武道和观想法,推演出一门深奥秘法。 令冬寒冷哼:“不知所谓。” 第一百零二章 寂寞如雪【求订阅】 PS:感谢快乐的小猪花花、skyboy、那边的光投出月票,感谢各位推荐的朋友。 这次是真的药丸! 一遍遍回忆着刚才识海中的景象,陨石撞击漆黑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忽然想起灌顶传法时,识海中的银钱吸取了一股一股气雾,余羽马上把心神沉入了识海:码的智障,自己没有领悟秘法,是不是银钱搞得鬼? 银钱在识海中静静躺着,安静如鸡。 用意念点击了一下。 没有动静。 再一下。 还是没有动静…… 余羽的心都凉了。 就灌个顶传个法而已,没领悟到秘法也就算了,怎么连识海中的银钱都出了问题,居然点都点不开了! 余羽开始了发呆。 静静地躺在地上,望着洞府的顶部,意兴阑珊。 不是自欺欺人的话,不得不承认,他很依赖识海中携带自己穿越的银钱。 唯一没有依靠银钱的,大概就是写书赚钱和凝聚武道真意,日常卜算、推演功法,哪一样都是靠着银钱。 “要振作,泥煤的,银钱说不定是在升级,也说不定是想要睡上一觉,再说了,就算没有银钱,你特码也是个人才,千万不能被一点点的小挫折给打倒。” 在心里打了会气,余羽掏出琉璃球放出了白衣女鬼袁嫒。 微型洞府很简单,也很奇特。 因为被禁足半年,洞府落在了一处小山峰上,后山就是悬崖,前山错错落落散居着三十来座洞府,大大小小。 洞府就是个院子,内中一座大房子,外面一个大院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亩地,房子里有起居室、静修室、武道室、储物室等大大小小房间五个,外面的院子里则划分出了种植区,有小半亩地,剩下的半亩,有一个泳池、一个深井。 有点……像是前世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独立大套型别墅。 真传弟子的待遇,果然不一般。 拔剑宗的外院弟子待遇如何他不清楚,但悬剑阁中的外院弟子,顶多只能分到一座小屋子。 院子里还设置了一个警戒防护法阵,药田区还有聚灵符阵,泳池和水井中则有净化符阵。 袁嫒一出来,就开始在房子里忙忙碌碌地打扫。 抛开心事,如果放在前世,突然拥有了一套豪华独立别墅,还是在风景绝佳之地,余羽绝对能乐上个半年。 更何况,别墅中还有一个绝美的女人。 关键是,这个女人还非常贤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在外可以冷傲如霜,在家可以热情如火…… 呵呵呵,想想就带劲。 可惜,如今的余羽,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呵呵呵,记得当年经常逛某论坛,常有某个风格鲜明如夜空中萤火虫的ID,日常放送“美女与未成年发生暧昧关系竟被刑拘系列”,底下经常一片求被上被强被蹂躏的回帖。 但余羽道心坚定:泥煤,未筑基前不得破掉纯阳之身。 白衣女鬼是用来炼心的,不是用来暖床的,哪怕你心理年龄三十多,也不管你单身狗三十年寂寞如火悲伤逆流成河。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白衣女鬼是只鬼。 人鬼殊途,余羽暂时还没法做到面对鬼魂淡定自如。 “公子,房间已经收拾干净,您要洗个澡吗?” 声音柔腻,身披白色薄纱,走动间仿佛有雪白肉光若隐若现。 余羽吞了口唾沫:“穿多点,天冷,要着凉的。” 白衣女鬼袁嫒惊讶说:“天不冷呀,现在都快六月了。” 余羽:“……” 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走出房子,脱掉衣服扑进了泳池里。 十二岁的年纪可真难熬,没能筑基前的日子简直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心理年龄再成熟,这具身体还是只有十二岁。 在水里扑腾了一阵,刚刚上岸,白衣女鬼又闪现在了面前。 余羽面无表情。 他的全身赤裸,就一条内裤。 白衣女鬼袁嫒视线飘转了一下,从上到下,白皙而略微透明的脸上,似乎微微发红。 余羽接过了衣服,迅速穿好,身体某处似乎有点不对劲,起了反应。 白衣女鬼袁嫒脸上又浮现出了几分痛楚,娇弱弱的。 “你不知道自己的法体不能长时间被阳光照射?” 袁嫒摇头。 “那你还跑出来?” 袁嫒说:“公子出来洗澡没有带上换洗的衣物。” “快回去吧。”余羽叹了口气,看似很香艳的生活,实在很糟心,只为了那无处安放的青春期的荷尔蒙。 在院子里静立片刻,好不容易压制住了汹涌奔腾的血气,以及那支撑起裤子的某个支点,缓步进房。 有人曾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起地球。 余羽觉得,自己的支点没有辣么厉害,只能为身体向外拓展一点点的空间,且拓展的时间也不够长,如果没有摩擦力维持,支点大概也就坚持个十来分钟半个小时。 这软弱无力的人生啊! 等到气血平定,余羽暗想:哪门基础观想法有清心诀的效果?晚上得赶紧修炼修炼,看有没有快速入门法。 房中焕然一新,各种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 白衣女鬼已经躲进了琉璃球,只剩他一人。 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空空如也。 只有他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幸好,他还可以到院子里做点什么,如果是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密室里,没有人说话,没有景色的变化,大概只要十几天,余羽觉得自己就有发疯的征兆。 当天晚上,白衣女鬼做好了饭,用的是储藏室里的存货。 兼备干燥和制冷的干冷符阵辅助下,储藏室里的东西不见半点霉坏的迹象,腊肉、鱼干、灵米,只是没有蔬菜。 袁嫒的手艺很不错,余羽吃的津津有味,相处久了,前世遗留下来的对于鬼魂的恐惧,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很多。 他要的全套的基础武道和观想法,都到了,是法修院的一个真传弟子送来,聊了几句就匆匆告别。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余羽很惆怅:兄弟,就不能多聊几句? 禁足在洞府里,所有东西都要自给自足,不会有人专程给你送饭送菜,余羽当天晚上就开始了劳作,往一垄地里播撒蔬菜种子。 说是蔬菜,其实也是灵蔬的几种,但这几种灵气含量小,生长迅速,口味较好,基本就告别了身为“药材”的骄傲,沦落成了每日餐桌上的配菜。 劳动完毕后,开始了写稿,顺便回忆着曾经听过的歌曲。 等躺下后,心神沉入识海:还是不死心啊,万一银钱又恢复正常了呢? 咦,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叹。 第一百零三章 逆天改命【求订阅求月票】 识海中,一枚银钱浮浮沉沉翻翻滚滚。 翻滚的姿势很帅,透着浓浓的骚气,让人很有一脚踹上去的欲望,就好像一个贱男发春,撅着屁股说“来吧,上我吧,噢,卡忙卑鄙……” 但此时此刻,余羽的心中对银钱肃然起敬,绝无丝毫亵渎之心。 不错,小伙子可以的,先前大概是吃得太撑了,挺了挺,又恢复了精神,很有职业道德啊,轻易绝不狗带。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意念点击银钱。 银钱在识海中翻身。 余羽的脑袋里收到提示:“已经接收灌顶传法,钱主耗费一百点气运值,可完整接收体验无损版星陨秘法……” 嘶,一百点? 对银钱的好感迅速陨灭,就好像陨石撞击大海,除了“一百点气运值”引发了心湖中的滔天巨浪,剩余的全是对银钱的鄙夷:泥煤,推演功法耗费气运值倒也罢了,你特码现在还要收过路费? 灌顶传法原本是直接传给我的好吧! 鄙夷归鄙夷,做生意归做生意,余羽毫不犹豫选择了同意。 嗡…… 整个脑海似乎响起了一道六月天的惊雷。 跟着全身发麻发酥,似乎有一道电流穿行而过。 有一团东西,像是硬生生地“塞”进了脑袋。 一阵一阵开裂似地疼痛,脑袋仿佛被斧子砍了一下。 痛得快,来得快,去的也快。 现实中余羽大概发呆了十秒。 眼皮颤抖着睁开。 望着黑暗中的屋顶。 一股泪流满面的冲动不可遏止。 自己作为一个修行种子的美好生活又有了希望。 连灌顶传法都不能领悟掌握秘法传承的,算什么修行种子? 就算你左青龙右白虎,凝聚了武道真意,筑就了通明道基,特码的那只能说明你是个有点艺术性的残次品。 不想睡了,余羽起身。 “公子,长夜漫漫,你是睡不着吗?”黑暗中,柔腻温婉的声音响起,在半夜里,这声音都沾染了火花,随时都能点燃激情。 “没事,不要管我,公子我很兴奋。”余羽心情极度舒畅,浑身睡意一扫而空,只想着到院子外看看拔剑宗道场凌晨时分的天空。 一个白影闪动,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公子,公子你说的太兴奋,莫非是体内阳火太旺,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吗?” “嗯?”余羽没回过味。 白影飘近了,微微有点凉意。 声音中似乎有着掩藏不住的羞涩:“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愿意……” 余羽闪电般后退几步,压制住心潮起伏,正色沉声:“袁小姐请自重,在下年纪还小,决不能轻易失身。” 袁嫒:“……” 片刻后,幽幽地说:“公子想岔了,奴家只是想着自家体温较低,坐在公子身旁,正好可帮公子去火纳凉。” 余羽:“……” 到了院子里,风里透着凉意,山巅之上,温度本来就较平地要低不少。 迎着风,余羽静坐观想。 他的脑海里烙印着十一层星陨秘法,从炼气境到超凡境圆满,每一层都对应着中间的十一个境界。 星陨秘法为修行根本法门,除开观想法,到了第四层后,还有对应的法术神通,更有与之配合的一门养剑胎之术。 仇于常可真是送了自己一份大礼。 那枚剑胎值钱的绝非仅是内中封印的三道气机,更是因为一个纯净的剑胎极其难得,养剑胎,首先要有剑胎可养,而自己,一入宗门就已经有了。 脑海中的秘法,经由银钱“吸收消化”后再灌入余羽脑中,烙印深刻无比,仿佛已经习练过了无数遍。 稍一入定,原本由天河落星图观想出来的内气自行流转,熟悉无比的星图刚刚出现在脑海里,就突然散碎成光。 散碎光点重新凝聚,就成了星陨图。 口鼻中气流一吸一吐。 吸气时,内气由会**沿督脉走尾闾、夹脊、玉枕至百会稍停,吐气时,有浊气沿任脉走祖窍,绛宫,气穴至生死窍微停。 心神置身于识海中。 黑漆漆的意识之海上,忽然浮现出了一道道的光线,遍布于识海之中,线的另一端,却似乎破开了识海,藏身于虚无,连通着身外的浩瀚星空。 黑暗的识海虚空中忽然落下了光雨。 那是星辰的光雨。 从相隔不知几亿光年外而来的星雨。 穿越了虚空,沿着时间轴,沾染了苍凉的意味,连通了他的识海…… 不愧是真传弟子才能修行的宗门根本秘法,观想效率比起曾经的基础观想法天河落星图,不知道强上多少。 这一刻,余羽真的很满足。 几个周天下来,融合了天河落星图观想法的星陨秘法,已经追上了原先的进度。 振衣而起,遥望星河。 壮丽星空,星辰点点,银月如勾。 心神进入识海重新查探了一下自身状态,气运值扣减了一百点,只剩下一千一百二十四点。 够了,足够开启改命功能了。 不就一千点嘛,大不了就当从头起步人生重来,没有失去的遗憾,哪有收获的宝贵! 安慰着自己,咬咬牙,余羽直接消耗了一千点气运值。 改命一栏的颜色马上从灰色变成了蓝色。 呵呵呵,对着夜空很奸诈地笑了几声(人生路上又多了一样作弊开挂的本领,赢就要赢在起跑线上),余羽马上查看改命一栏。 点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枚针,针的一端固定在一个轮盘中心上。 轮盘划分出了很多个区域,每一个区域上面似乎有着很多小字,小到根本看不出来。 一行发光的字在轮盘上面闪烁:命无所定,轮盘改命;指针所向,祸福自决。 我了个擦,余羽两眼发直:改命功能果然不得了,连银钱正反面的字都用上了。 随着意念触动指针,一个提示音直接出现在意识中:轮盘改命每次消耗钱主十点气运值,只要十点,你就能改变命运,只要十点,人生走向就截然不同,只要十点,你就能无所不能,还在犹豫?还在等待?还在心痛?来吧,我命由我不由天,你需要的仅仅是一次机会,你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 没有提示还好,一收到意识中大洒鸡血仿佛船校大师经典传道语言的提示,余羽犹豫了。 泥煤,推演低级功法都要一次花费个几十点,逆天改命只要十个点? 不可能吧,肯定有阴谋。 余羽又打开状态一栏: 气运值:一百二十四点。 根骨:上等六品。 等级:武道四重点燃心炉(领悟武道真意感应入微);炼气境换血期(五感通明)。 血脉:无。 天赋能力:天眼通。 状态标记:完好无缺(孤阳过剩)。 …… 心神在见到括弧中的“孤阳过剩”四个字时飘忽了一下,最后又放到了气运值上。 一眨眼的工夫老母猪变成了鸡,仅剩下一百二十四点气运值。 希望花了一千点开启的改命功能有点用吧,反正一千点气运值都已经投入了,好比一个赌徒,都已经输光了身上的大半个身家,也不会吝惜再赌上剩下的一点。 人,不就是这样? 投入了重注,就想着翻本,红了眼睛,就失去了自控。 余羽意念触动轮盘指针,随着消耗钱主气运值十点的提示,指针忽然开始转动。 第一百零四章 谢谢参与欢迎再来【求订阅】 指针在轮盘上快速转动。 脑海中似乎有秒针滴答滴答。 指针转速渐缓,余羽脑中仿佛绷着一根弦。 抑制不住的忐忑。 就像一个赌徒,听着骰子在转筒中格拉格拉地滚动,而自己已经下了注,赌了一笔大钱,当骰子滚动声渐渐低沉缓慢,渐至无声,大小点数即将揭晓时,忽然间不想让滚筒离开桌面。 到了指针终于凝滞,指向左上角一块区域的时候,余羽的心脏开始抽紧,呼吸随之急促。 会不会冒出来一个“谢谢参与,欢迎再来”? 记得小时候爱吃方便面,也好几种,开袋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到一张“再来一包”的小纸片,可以拿着去小卖部兑奖。 大多数时候,方便面的袋子里都是“谢谢参与”,还有各种饮料,也常常搞这种“再来一瓶”活动…… 那个时候,有的同学手气很好,好到买了一罐又送一罐,送了一罐还有一罐,唯独自己,十三岁前基本上都是买完一罐还得再买一罐,很少遇见中奖的时候。 呵呵呵,所以,唯一能够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就是:特码的自己的手气很烂,从小就烂。 那时候余羽也会想:能想出来抽奖买一送一的,特酿的可真是个人才。 越是忐忑不安,心灵就越加不能放空,各种念头此起彼伏。 余羽呼出了一口大气。 好比成绩揭晓前,哪怕知道自己考砸了考烂了,和好几个同学对过了题目,自己的答案完全属于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迥然不同,可心里好歹还有念想:特酿的万一老子的答案才是对的呢? 现在,就是揭晓答案见证奇迹的时刻! 余羽听见了脑海中的提示音。 “恭喜钱主抽中……” 没有落空,手气超常。 余羽狠狠挥拳:幸好,前世十三岁后没了父母和爷爷奶奶后,基本上只能对同学们吃香的喝辣的艳羡不已,明明嘴巴里流淌着口水,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哥根本就不屑一吃”的冷漠姿态,与此同时,也远离了抽奖兑奖的日子。 整整积攒了十几年的手气,犹如一条单身狗戒撸十年,终于坚挺了一回。 呵呵,单身狗的手气一旦爆发,连我自己都怕,当真是恐怖如斯! “请钱主查看状态一栏,接收轮盘兑换所得。” 余羽愉快地退出了改命一栏,重新点开状态栏。 一切都在识海中用意念完成操作,方便快捷,根本不虑会被人发现异常。 状态栏中,在“状态标记”下方,多出了一行: 奖励发放:获得天赋属性初始点+1(点击领取,随机分配,注:因银钱还未升级至金钱,涉及虚实转化的奖励只能暂存,不能领取)。 “涉及虚实转化的奖励不能领取?”余羽皱眉思索:什么叫虚实转化,难道是指精神和物质之间的转化? 也就是说,轮盘赌的奖励中,有可能出现现实中的物品?升级到金钱后就开放了限制,可以将领取到的现实物品,在识海中“转虚为实”,活生生出现在自己手中? 那么问题来了。 第一个问题:要是抽中了一个妹子,能够活生生地变出来暖床? 第二个问题:怎么才能升级到金钱?气运值曾经累积到一千多点,也没见出现“消耗钱主多少气运值,可升级银钱到金钱”的提示,莫非,第二次升级,所需要的气运值是个天文数字? 泥煤,思绪又发散了,余羽摇摇头,赶紧用意念点击领取。 相比那些有的没的,还是“获得天赋属性初始点+1”的奖励更让人心动神摇不能自己。 天赋属性点,听起来就是很牛鼻的存在,绝对是提升自己天赋上限的好东东。 比如原本根骨资质上等六品,虽然不算差,但单单是上等这一层次,排在前面的还有七品、八品、九品,再往上,还有更凶悍的超等资质…… 如今说不定意念点点,自己的根骨就完成了从六品到七品的跨越。 脑袋忽的一凉,仿佛大热天的,嘴巴里吞进了一整块雪糕,凉气直冲脑门。 紧接着,就是脑海中的提示音:钱主完成奖励领取,初始属性点正随机分配,5、4、3、2、1……叮,完成属性点分配,钱主获得亲和属性+1…… 余羽的手指颤抖,犹如中风的病人。 泥煤,说好的根骨资质加一品呢? 亲和属性……那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余羽,重生来到这个世界,难道是为了成为一个和蔼可亲毫无霸气的男人? 自己的理想型明明就是单人只剑横行天下白衣如雪俊美高冷的剑修,一言不合就拔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登临至高俯瞰众生,总而言之,同亲和这两个字就没有特码的丝毫联系。 余羽的眼睛真的红了。 改命一次虽说只消耗十点气运值,但气运值哪里是那么好赚的,前前后后能够积累到一千多点,完全是靠着人品爆发加创新满分。 再来,心神马上沉入识海,迅速点开改命一栏,再抽一次。 指针转动,停止。 “恭喜钱主抽中快速恢复术一次,状态栏中领取奖励。” 快速恢复术价值气运值三十点,暂时用不着,但也很实用,也就是说,这次抽奖没赔,勉强算是“赚”了。 继续抽。 “恭喜钱主抽中真心话大冒险一次,使用后可大概率曝光被使用对象真实意图,不支持大越级使用,状态栏中领取奖励。” 尼玛,真心话大冒险?我特酿的都抽出了些什么?余羽有点暴走倾向。 还要抽。 “谢谢钱主参与,欢迎下次再来。” 我尼玛,余羽终于等到了销魂的前世少年时期的场景重演,谢谢参与,呵呵,谢谢你个鬼啊! 我就不信下次还是“谢谢参与”,余羽发了狠,又用掉了十点气运值。 “恭喜钱主抽中初始天赋点+1,状态栏中领取奖励。” 这次迎来的,终于是天籁般的声音。 闪电般切出切入,转进到了状态栏中,点开一看,“奖励发放”中多出了三样东西。 真心话大冒险,现在想找个“人”玩都没有机会,只能存放,快速恢复术同理,能够领取的也只剩下初始天赋点。 点击领取。 “钱主完成奖励领取,初始属性点正随机分配,5、4、3、2、1……叮,完成属性点分配,钱主获得意志抗性+1……” 第一百零五章 亲和属性 面对星空。 余羽无语凝咽,只能用一首《凉凉》来代表此时心境: 入夜渐微凉 繁花落地成霜 你在远方眺望 耗尽所有暮光 不思量自难相忘 夭夭桃花凉 前世你怎舍下 这一海心茫茫 还故作不痛不痒不牵强 都是假象 …… 不知道此首歌曲,能否为自己赚到几十点气运值。 “公子,为何你的歌声如此独特,却总让人情难自己?”幽幽女声,浅浅倾诉。 余羽惊了一下,转首一望,就见白衣女鬼袁嫒衣袂飘飘,飘荡于星空之下,面容忧伤,眼中隐现泪光。 “前世今生,奴家也算是经历了生死爱恨……” 余羽张口欲言,心中有灵机闪现,摇头轻叹,没有接话,神情中若有无限感慨,两眼中似有怜惜之色。 白衣女鬼袁嫒定定地望着余羽,忽然破涕而笑:“让公子见笑了,只是一时心情激荡,想起自己若是还活着,像个普通人那样经历生老病死,也是好的,总好过如今做了一个鬼物,孤零零飘荡于天地之间,不知哪日遭受劫难。” “人鬼并非殊途,前尘往事,纵然苦痛,转眼却不为烟云,也属不幸中的大幸。” “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阴阳相隔,而是一转身就忘记了曾经拥有。” “公子……”白衣女鬼袁嫒娇躯轻颤,眼神中流露出了迷惘,“你的话好深奥,可是听起来又似乎好有道理。” 不是我说的话有道理,而是很多有道理的话胡乱拼凑,形成了玄之又玄的玄学美。 “你也不要太伤心难过,凝结了法体,就有了修行的资格,若是修行有成,说不定还能找寻到你儿子的来世。” 余羽只说了上半截,没有说下半截,下半截原本该是:自然,转世之后,或许你的儿子已经不记得前世点滴(废话,你儿子被顾正超那贱人杀掉时也才二岁,能够记得什么?),但见到儿子安好,下一世还有人做,也该欣慰。 “公子……”只说了两个字,白衣女鬼袁嫒痛哭出声,眼泪化成了水雾,水雾又升腾而起,重新融入了身躯。 “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人世间的所有苦痛,不过是生老病死,你早早经历了这一切,纵然难熬,却是历练,哭一场,就当是把前世的债给还了……” 听着有些语言很流利地从嘴巴里吐出,余羽震惊了:泥煤,难道亲和属性加一的表现就是连嘴巴都活络了? 他若有所思。 情商比较欠费,是一贯以来的,表现于外,不会“说好话”就是典型例子,比如连拍个马屁都到不了位,刚刚吐出几句就自己心里感觉肉麻恶心……不然,也不会出现前世在体制内干死干活,偏偏各种提拔都不在前列。 如今,亲和属性加了点后,居然直接改善了说好话的能耐,这天赋属性加点有点牛叉啊! 再仔细回味了一下,余羽身躯又是一震:不对,我刚才对于袁嫒居然没有生出任何的旖旎之意,意志抗性加一后,连对女孩子的抵御力都强大了,当真恐怖! 于是,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公子,公子……” “嗯?” 袁嫒拍了拍胸口,一阵波浪起伏:“公子,还是回屋吧,外面有点冷,说不定要着凉。” 余羽淡淡地道:“没事,我就喜欢半夜看月亮,人生寂寞如雪,夜晚本该用来让回忆加温,而不是全数浪费在无聊的睡眠中。” “公子的话为什么总是好有哲理……”袁嫒神智混乱地想。 对着夜空中的星辰,余羽长长叹息:人生真是寂寞啊,意志抗性只加了一点,就已经消失了一部分浅薄庸俗无聊幼稚低级却又很可爱的喜好,连看美女都没什么心潮起伏了,虽然有袁嫒是鬼魂的缘故,但这样子下去怎么得了? 难道我的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注定要孤独终老? 背负双手,迎着夜风,任凭发丝凌乱,在发呆了足足一刻钟后,余羽转身回房。 “公子……” 余羽头也不回:“公子累了,想睡觉了,小嫒啊,帮公子把床铺铺好,唉,幸亏有你在身边照料,可真缺不了你啊。” 袁嫒的法体里仿佛涌动着一股热流:“能为公子做点事,奴家才觉得像是还活着。” 余羽转身微笑,面容中充满了和蔼之意,犹如大领导走访基层面对父老乡亲,微笑中有着亲切,亲切中透着近乎,近乎中有着威严,威严中还深藏着一句MMP。 “小嫒啊,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用处,哪怕是一块抹布也有不可取代的功能。” 领导气场开启后,每一句话都带着亲切。 袁嫒:“……”公子说的好有道理,嘤嘤婴,没有抹布,厨房里怎么收拾打理? “所以啊,我们每一个人,或者鬼,都不能放弃自己,要学会发挥长处,弥补短处,你看,你打扫整理还是很有一套的嘛。” 袁嫒一溜烟地进了房间。 用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白衣女鬼腰下腿上肥硕处扭动的美妙弧线,余羽只觉得胸怀坦荡无有挂碍,看得很入迷,丝毫都没有不好意思,嗯,挺好看的,不错。 不是我小小年纪天性开放,只是为了“炼心”,顺便试验意志抗性究竟到了哪一步。 …… 禁足的生活波澜不惊。 眨眼间就过去了十天。 房间里一堆的基础武道和观想法都已经翻烂了,但看看状态栏中的气运值,余羽很明智地没有选择推演功法。 习惯了气运值带来的好处,当身上只剩下七十四点气运值的时候,再想动用,心里就慌慌的,好比一个习惯了节俭度日的穷人,骤然间因病入院花光了大半生的积蓄,只剩下了几千块钱,哪怕用个十块都能心疼半天。 这些天里,余羽经常坐在院子里,对着天空长吁短叹:为什么气运值不能像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有一茬。 那一垄地里播撒的种子,在聚灵符阵吸取灵气的滋润下,已经迅速生根发芽。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都长到了可以食用的地步。 余羽每一天都过着相同的日子,写稿、写歌、修炼。 修炼武道的时候,心炉中的火焰越来越旺,修炼观想法的时候,随着内气奔腾星光融汇,他“感觉”到了血液中正在发生一些奇异的变化,那是修行境界进入炼气境换血期后特有的变化。 和武道修炼劲气透髓有点类似,又有不少区别。 这天晚上,为了纪念被禁足的第十天,余羽让袁嫒摘了些蔬菜,连续十天下来,光是吃灵米和腊肉,吃得嘴巴都有些上火。 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顿顿吃啊。 第一百零六章 万域玄元殿 第二十天开始,余羽感受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孤独感。 他被整个世界隔离了。 增加的意志抗性也抵挡不住无处不入的蚀骨寂寥。 除了袁嫒,没有对话的对象。 他被圈禁在一片小小的地方,哪儿也去不了,杨小玄受到了警告,在虚境中诉苦说被禁止前来拜访。 每一天所见的东西,似乎都相差无几。 渐渐地,就产生了一种很焦躁的症状。 动不动就想要生气,动不动就想要发火,每次都需要用强大的意志控制自己。 余羽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很多仙侠,睁睁眼闭闭眼,哪怕是修行低微人士,还没有脱离“人的层次”,就能够在山洞中一闭关就是半年几个月,经历了现在的一切后,余羽只能翘起大指姆:你真牛。 他记得前世,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一所大学里,专家们设计了一间特殊的房间,它的隔音设备可以吸收任何声音。所有的音响一旦发出,其中98%都被特制的墙壁所吸收。 人进了里面,在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呆住,但是10分钟后,就有很多人开始急躁了起来。在这个房间中,你可以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连动一下,衣服的摩擦声都可以听到,在里面呆上半个小时之后,人们就开始受不了了,一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着急,并且开始大量的出汗。 余羽的环境相比那种极度安静的空间,好上许多,但时间长了后,还是无法忍受。 幸运的是,他好歹还有一个女鬼作伴,能够说说话聊聊天。 不幸的是,袁嫒是个很漂亮的女鬼,还是个凝结了法体有着正常人肉体触感的女鬼,哪怕增加了一点的意志抗性,时间久了,身体中烦躁的情绪加上年轻身体异常旺盛的某些激素的分泌,让他越来越无法通过“炼心关”。 有时候,身体里似乎有种兽性想要狂猛地发作,想要一把将女鬼扑倒。 偏偏,袁嫒并不抗拒被扑倒。 于是,余羽只能让袁嫒大部分的时间都藏身到琉璃球中。 接着,剩下的唯一的可以与人交流的方式,只剩下了虚境仪。 二十来天的时间,余羽逛了很多个虚境中的节点,毫无人性地灌水,成了很多“论坛”的“坛宠”。 和那些护目镜一类的便宜货不同,黑水二型头戴式虚境仪可以实现整个人的立体式虚拟实境感知,但那需要比较安全的环境。 余羽的黑水二型头戴式虚境仪自从购买后,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环境中,也只有这一阵,才实验了一下“立体式虚拟实境感知”。 静修室中,全身仰卧,当“立体式虚拟实境感知”功能启动后,余羽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浑身的意识仿佛投入了一个黑洞,穿梭在无垠星空之中。 虚境和前世的网络很相似,却又有着诸多不同。 它在“虚”和“实”之间,沟通精神和物质的界面。 意识仿佛化成了细微星尘,飘飘扬扬,转瞬之后,星尘重新凝聚,化作了一个人的躯体。 抬头,虚空漆黑,散布着无数条“星光”,很多次操作下来,余羽已经熟悉了流程,伸手握住了一条星光,用意念勾连着某个节点,意识组成的身躯虚实变幻,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殿中。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节点。 余羽偶然间在一个论坛里听人提起一次,这才知道了它的存在。 万域玄元殿。 据说,这个节点连通了各类域面。 也正是在万域玄元殿里,余羽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在各类域面中被称为山海界。 所以,这是一个有“外星人”存在的世界。 坊市中见到的各种奇形异状的“人族”,有的是本界特产,有的说不定就是从外星或者外域来的客人。 真特码的乱! 余羽渐渐已经发觉,平行宇宙时空的理论,似乎不完全适合于这个世界。 压下心头涌现的各种念头,余羽伸手,推开了一扇门。 每一位来到万域玄元殿的“来客”,在缴纳了十万钱后,就自动成为了见习,拥有自己独属的“房间”,能够深度参与各类互动,而没有交钱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访客,仅能发言后期待得到答复。 成为一个虚境节点的“见习”要花十万钱,抢钱也不是这么个抢法吧,大多数的来客,到了这一关,就被卡掉了。 余羽很爱钱,但现在真的是很有钱,每天几十万的进账,让他对钱的属性认识越来越模糊。 有钱了,而且是源源不绝地继续进账着,花钱的手脚,渐渐就大了。 况且万域玄元殿似乎充满了神秘,听说能够连通很多个域面,说不定就能在里面找到什么赚取气运值之类的新方法,所以他很痛快地掏钱,充值成为了见习。 门后,就是余羽独属的房间。 发着光的圆形房顶,一面巨大的屏幕占据了整整一堵墙,余羽将手按在屏幕上,雪白的屏幕上跳闪出了无数波纹。 “欢迎你,独行客。”波纹组合成了字幕。 收回手掌,余羽询问:“我的综合数值?” “未达超凡境前,身体信息无法测算,是否开放灵魂本质检测?” 余羽毫不犹豫选择“否”,不能检测灵魂本质,根骨资质之类的测定就省略了。 “精神念力测定五。” 余羽略微有些失望,精神念力大概就是指的自己意识凝聚后,能够操控的物质质量。 没有到十,连一丝一毫的驱使外物都做不到。 炼气境筑基期的修士平均测算为十,也就是说筑基期的修士,极限状态下,能够精神外放驱使法器,低于这一阈值,精神念力突破不了肉身的束缚。 万域玄元殿,还有各种虚境实战赛事,可惜,想要参加的,必须是修行在炼气境筑基期以上。 筑基之后,精神才能与物质产生一点勾连,意识凝聚的身体在对战中,才能给予对方“真实的伤害”。 像余羽这样的,哪怕一个意识凝聚的躯体在他面前任凭拳打脚踢,也损伤不了对方。 意识凝结的躯体固然本质上是精神意识的“凝聚”,但在虚境这样“虚实转化”的地方,凝聚之后,就有了一点物质化的属性,当你的精神念力强度达不到阈值,就影响不了“物质”。 “有收费对战观看吗?”余羽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共有三场……” 报上了银卡字码,又在光幕上用自己的手掌通过“刷卡验证”后,余羽选择了观看一场种气期修士的对战。 超凡境之类的战斗,在万域玄元殿也不算罕见,但对现在的余羽而言,参考借鉴价值太少。 第一百零七章 研讨会 巨大光幕浮现出水纹,一个身影在水纹的波荡中,出现在了眼前。 无边无际的黄沙,巨大的石头建筑,狂风呼啸,砂砾在空中卷掠。 余羽五天前发现有万域玄元殿的存在,成为见习不过四天,发现能够付费收看各类玄元殿“注册修士”比斗“直播”或者“录播”的时间更短,仅仅只有两天。 修士用意识凝成的身体在虚境中对战,对于余羽来说仍是种很新奇的体验,观赏效果更是奇佳,呵呵,比起3D特效电影的体验还好。 一个黄衣修士身影在沙风暴中忽隐忽现。 虚境中的环境设置,各种物理常数几乎和现实一致,沙风暴吹拂下,修士的身法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 快速冲到一个巨石建筑后,黄衣修士衣袖遮面,一手提着把长剑,似乎发现了什么,张口怒喝。 声音连同沙风暴的狂啸,一起传入光幕前余羽耳中。 “出来!” 黄衣修士浑身真气猛然灌注进了手中长剑。 种气期的修士,全身内气尽数转为真气,已经能够外放真气伤敌,和拼了命才能驱使低级法器的筑基期修士相比,无疑强大许多。 长剑蓦然发光,砂砾噼啪噼啪地抽打在剑刃上,仿佛一曲交响乐伴奏。 “哼哼,找死!”黄衣修士怒哼,长剑作势欲刺。 巨石建筑后除了减弱了力度的风暴仍在呼啸,没有任何声响。 呼,长剑光华隐没,黄衣修士透了口气。 交战前他就知道,对手善于隐遁。 风沙刺眼,黄衣修士放下了袖子,微微眯眼。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地底而起。 黄衣修士张口惊呼,手中长剑急忙格挡,剑光瞬间分化,其中一道贴着黄衣修士手中长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黄衣修士面上惊骇之色凝固,身躯渐渐化作虚无。 地上黄沙涌动,一个修士蓦然钻出,头上还顶着一只沙蝎,尾针刺入了他的脖子,面容肿胀,显然“中毒不轻”。 环境中的一切变化,都会反应到意识之躯上。 “果然,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小心谨慎,能忍能狠的才能长命百岁。” 收看一场种气期的修士对战,花费了余羽两百钱,他一遍遍地重播,看着黄衣修士的每一个动作,尤其关注潜伏在沙地下的那名修士。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余羽才发现,就在黄衣大喊“出来”那刹,沙地中修士藏身处的沙土,微微耸动了一下。 动作极其轻微,又混杂在沙风暴呼啸的环境中,黄衣修士根本未能辨别。 要是换成我是黄衣修士,置身于此等环境,怎么应对? 余羽沉思着,一时半会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难道要置身沙风暴中,不选择躲到巨石建筑背后? 但另一个修士明显擅长土遁之术,隐匿气息的本事也很了得,置身沙风暴中,砂石漫天乱飞更加影响视线,呼啸的狂风混淆了听觉,恐怕更容易遭遇伏击。 蓦地,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或许,应该在刚刚进入巨石建筑背后的时刻,哪怕不知道沙地中是否潜藏着敌人,也应出手试探,一旦真的出手,隐匿在沙子中的敌人,不知道哪一剑会真的落在身上,很大概率会现身迎战…… 至于长剑的攻击点,首选自然放在松软和隆起的沙土上,毕竟是遭遇战,敌人即使隐匿了身形,也只能寻找最有利于快速埋伏的地形。 观战好比球员看比赛录像,就是为了从他人的经验中吸取教训,看看人家是怎么跑位、摆脱、寻找空当、一击致命的,球赛输了一场或许还有很多场,更不会丢了性命,修士之间的对战,或许一个差池就性命不保,如果不懂得取长补短,小命当真堪忧。 “你发布的多人任务已被领取,任务完成方式为密室对话,是否接受?”光幕中修士对战的影像渐渐消失,一行漆黑的大字闪现。 “接受。” 余羽有点惊讶,前日挂出的任务,居然被人接了! 万域玄元殿的确很“玄”,成员能发布和接受各种委托任务,有点类似于某种充满神秘与诡异色彩的组织。 你想要某样奇珍异宝,没问题,市面上买不到,玄元殿中道友手头上或许就有。 你想要对付某个看不爽的家伙,没问题,只要你肯出钱,会有人替你出手。 你双修缺乏合适道侣,没问题,只要你有钱…… 呵呵,想歪了……通常,这种组织都有一个口号:只要充值,你就能变强。 发现了玄元殿的种种神异后,余羽被禁足的烦躁郁闷消散了,就像是一个人宅在家中,天天浏览网上新闻也会无聊到死,突然发现了还能玩游戏看,呵呵,再宅一个月也没问题啊。 尤其是他又琢磨出来一个在虚境中赚取气运值的办法,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正好实践一下。 浑身上下气运值只剩下了七十四点,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光幕上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余羽把手探进,意识凝成的躯体,忽然化作无数光点,遁入了漩涡之中。 黑漆漆的房间中,一张椭圆形的桌子,周围坐满了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 余羽浑身黑衣,头上戴着的毡帽遮盖住了一大半的脸,毡帽上破了两个洞,刚好可以露出两只幽深的眼睛。 他自我感觉非常神秘,当然,旁人的观感如何,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各位,人都到齐了,很好,都非常守时。” 余羽轻拍手掌,在主位上落座。 作为这场“虚境多人对话”的发起者,他自然就是“群主”,随时都能踢人。 圆桌边上大概坐了二十几个人,清点了一下数目,余羽有点遗憾,人还是不够多啊,算是替他省了钱。 邀请一个人,余羽就要付出一千钱,可也不算个小数目。 至于能为一千钱接下任务参加多人对话的,呵呵,大多也都是万域玄元殿中混的小角色,毕竟这场对话的邀请对象不只局限于正式成员,还包括“访客”。 “今天呢,邀请大家来坐坐,主要是为了谈谈理想和人生。” 围坐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 余羽很平静很严肃地说:“别笑,理想是很庄严的词,人生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伸着手指一点:“说你呢,笑个头啊,付钱让你参加研讨会,你以为是来扮傻啊,笑笑笑,笑得自己成了蠢货,所以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可以随随便便拿出几万几十万钱打水漂,你只能为了一千钱坐在这里。” 笑声停了下来,有些面具底下的脸扭曲了:人生真特码悲哀,为了钱也只能忍了,好扎心。 第一百零八章 灌一碗毒鸡汤 余羽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很感慨地说:“人呐,没有理想,就只能在泥潭里打滚,所以人生一开始都要定个小目标,比如我,我的目标就是只做个修行种子实在太浪费才能,所以十五岁前要白手起家赚上几个亿的身家……” 低低的笑声又出现了。 “可惜啊,目标定得太小,几个亿算什么?”余羽叹息,“实现得太快了,修行都没有了动力,随便买买买就能买到各种修行资源,也只能坐在这里和你们扯扯淡才能打发时间了。” “所以你付钱让我们来听就是为了炫耀自己赚了很多钱?”有人出声。 余羽很平静很认真地点头:“对的。” “钱多的没处花了就要浪费一点?”那人的声音带上了讽刺意味。 余羽思考了一会:“不算浪费,能够教育你们天天向上,是我对修行界作出的一点点小贡献。” “你看你们,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在为了一千钱被教诲,人生难道就是拿来这样子浪费的吗?” 余羽语重心长地总结道:“俗话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人生没有随随便便成功……” “这是哪里来的俗话?”有人发言,“听起来好像很有点道理。” “不要计较小细节,我说的都是对你们未来人生有重要意义的名人名言,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生最可悲的,就是等到年老了再后悔年轻时连想要对女孩子表白都不敢表白。” 泥煤,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又歪楼到女孩子头上去了,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付钱请人听课的有钱大佬当真是思维跳脱不拘一格自带歪楼岔题属性。 干咳几声,余羽也发觉自己话不对题,苦思:如何才能让这群人对自己的过往深刻忏悔,从而引导他们纠正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从而收获“改变他人人生”的气运值? 他回忆着上次教导道学同班同学的话语,渐渐有了点心得。 “你前几个月刚刚被初恋女友一脚踢开是为了什么?” 被手指着的许芒茫然抬头:分手?没有被分手啊,我才只有十岁,刚刚入读道学两年,进入万域玄元殿也是听同学说这里很神奇,进来后随便逛了逛就见到有个任务可以接,想想轻轻松松就能赚个一千钱,就接了任务,平时手上也没钱,就算想找女孩子,也得等赚了一千钱…… “别乱说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多给你一千,脑子灵活点,随时注意迎合话题。”余羽动用“群主”的权限,给被点名的许芒发了条信息。 许芒浑身一颤,心潮澎湃:这趟来得可真值,原本以为能赚上一千就够走运了,没想到只要配合演戏说自己被分手了就又能多赚一千钱! 他猛然点头:“是啊是啊,我前几个月刚刚被分手了,唉,都怪我手里没钱,想请女孩子吃点好吃的都请不起。” 你特码玩得起虚境仪居然请不起女孩子吃点好的?难道虚境仪是偷来的?众人眼神古怪地打量着许芒。 “这位道友说得好,如果你没钱,又刚刚踏足修行界,毫无前途可言,怎么能够让女孩子对你死心塌地呢?”余羽悲痛地道,“道友已经用亲身的经历告诉了我们,不赚钱,连女孩子都没有,各位,难道我们还不能吸取教训,真要等到被分手被原谅帽的时候,才能够痛改前非,才能够痛定思痛,才能够化分手为力量?” “不!”他斩钉截铁地握拳,眼含热泪,“头顶一片绿色大草原,哪怕未来成功,可夜深人静时分,当你想起曾经的那么热爱的女孩,已经怀着别人的孩子……” “那怎么才能赚钱呢?”许芒接口。 这个水军请的好,拿钱发帖果然动力十足,余羽精神振奋:“想要赚钱很容易,只要你有心,只要你努力,办法总比困难多,同志们,大干苦干三百天,老母猪也能升了天……” 一个弱弱的声音提问:“同志?” “志同道合谓之同志,你们难道不想走上人生巅峰?古话说得好,得志须年少,成名要趁早,我们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同一个志向,同一片天空,同志们,好好干,你们都会成为人上人,不好好干,你们的孩子还得跟着你吃苦。” ……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100……”结束了声嘶力竭地演讲,付清了钱款,余羽终于听到了悦耳的提示音。 呼,喘口大气,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气运值从七十四点直接到了一百七十四点,余羽发个私信给许芒:“有前途,一千钱已经打给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继续从事这门教人向上功德无量的人类正义事业?” 许芒的回信很快:“大哥,有钱赚不?” 余羽眯着眼,心想如今的修行人士怎么都是见钱眼开,连一点为正义事业献身的精神都没有,一边回信:“跟着大佬混能没钱吗?放心,只要你话说得好,加倍结算。” 在发现了在虚境中赚取气运值的方法后,余羽精神大振,连日连夜混战于万域玄元殿中。 他用尽了毕生所学,将前世在各类大会小会加党校讲坛、网络论坛上聆听到的各类心灵鸡汤混合上毒鸡汤,总结提炼后形成了一套催人上进发人深省的歪理邪说,大肆贩卖,短短十天后,气运值已经涨到了一千二百七十四点。 气运值逐日递减,余羽猜测,大概是因为后面几日参加听讲的人群中,有重复参加的吧。 这些人的人生已经实现了“转变”,自然就没有气运值可赚了。 看着到手的一千多气运值,余羽重新有了暖暖的幸福感和闻闻的安全感。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老人家的话还是至理名言啊。 至于接下来干嘛? 呵呵,那就不是个问题,开一波大的提升实力啊。 泥煤,一入宗门为了赚一波气运值,直接挑动了宗门内世家子弟和普通出身修士的争端,等禁足期结束,各种大比小比时,没有高超的实力,说不定就要被下阴手。 此时不拼命,到时就真的伤悲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余羽非常认同张大小姐“出名要趁早”的论断。 张大小姐在《传奇再版的话》中说过:呵,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年纪轻轻就成为超凡境真修,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敬重,这种滋味,大抵是极好的。 无论是面对接下来的修行之路,还是人间的世态万种人情冷暖,都有了足以自恃的资本,你可以尽情领略青春年华的美妙,也可以不用恐惧刚刚成就超凡便面临生命只剩下几十年的恐怖,你有着大把的时光还可以浪费,你可以纵情恣意鲜衣怒马而不会被视作轻佻…… 拿一个例子来对比的话,余羽很惆怅地觉得,那是二十七八就成为正科级团县高官和四十来岁才熬到乡镇副科级组织、宣传委员的区别,前者体制内谁都知道正处未必是终点,后者却被人看死只能在副科级别熬到退休。 第一百零九章 修为晋升 戒网。 白日修炼各种基础武道,晚上修行星陨秘法。 初始几日,余羽感觉很难熬,时不时就想着要到虚境中去打发时间。 渐渐地,随着基础武道逐一入门,余羽的心思,沉淀下来,当心神沉浸入某一样爱好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 就连难捱的寂寞、袁嫒的诱惑,都消失了。 早上一边吃饭,一边无意识地伸手比划着,偶然间一拳打飞了一个碗碟,坐下时忽然气沉丹田,一屁股坐坏了椅子,他却一无所觉,或者即便知觉了,也只是淡淡看上一眼,根本未曾想到要收拾一番。 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了袁嫒。 不论是基础武道还是观想法,余羽早在刚刚禁足的前十几天就翻烂了,但和修炼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好比熟记数学公式和做题,公式记得再牢,没有大量的题海练习,还是一场空。 一招一式地修炼,每一门基础武道,他都花费了三天时间“浅尝辄止”,余羽不敢太深入的修炼,武道纵然不像是观想法,涉及到灵魂层面,但每一种武道都有独特的内气运行线路。 “浅尝辄止”倒也罢了,还不至于对经脉形成太大负担,若是每一门都深入修炼,不说时间够不够,内气运行线路游走体内脏腑时,总会留下与别的功法抵触而形成的暗伤。 暗伤可大可小,他现在每过十天就要在识海中的状态栏,花费二十点气运值点击一下“轻度修复”,哪怕是“浅尝辄止”,哪怕是身体还没有太大感觉,但识海中的银钱却真实地告诉他:你已经受到了暗伤。 这样的日子足足持续了近四个月,余羽从未发现自己如此能忍,他似乎得上了强迫症,明明可以在熟悉了各种基础武道后,直接消耗气运值推演功法,却偏偏要一套一套地自己修炼。 就好像有三十六版王者放在面前,明明可以充值一次练就三十六版王者之位,偏偏要自己折磨自己,一个一个版本的从青铜开始升级。 也有些很短很短的时刻,余羽从修炼成狂中“清醒”过来,也会有点小小的忧伤:何必呢,何苦呢,你都已经帅得惊天动地了,明明能用颜值和金钱征服世界,为什么偏偏要用努力来感动自己? 但效果,也出现了。 日以继夜地修炼,原本哪怕是修炼单独一门的基础武道,也是身体很难承受的,如今有了“轻度修复”的加持,身体中的暗伤随时随地清空,健康得不能再健康,随着轻度修复的频繁使用,他的身体骨骼、脏腑经脉,都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水到渠成般,在修炼完所有的基础武道后,余羽很平静地接受了武道修为跨入第五重气液转化层次,没有大吃一惊也没有欣喜若狂,自我感觉只是平常的升级。 星陨秘法,同样进入了第三层,代表着他的修行境界终于来到了炼气境炼髓期,距离真正筑基,踏入正式修士之列,只有一步之遥。 炼气境中,筑基之前,其实都算不得真正的修士,筑基之后,奠定了修行的基础,才算是起步。 修士成就筑基有快有慢,有人一年之内可以连跨通窍、换血、炼髓、筑基四个层次,也有人足足到了三四十岁才踏足这一境界。 这其中,有资质根骨的区别,但更大的,还是修行功法和资源的区别,出身世家大族者,一路有着各种灵花异草补养身体,资质出挑的,还能修行族内秘法,或早早成为各大宗门的真传弟子,修行宗门根本秘法,修行效率上是基础观想法无法比拟的。 宗门或者家族秘传修行法和基础观想法的差距,远远大于秘传武道和基础武道的差距。 余羽在十二岁的年纪,终于触摸到了筑基期的门槛,再往前跨越一步,就进入了正式修士的行列,这个速度,算是很快,但并非是最拔剑的那一批。 就好像,你觉得自己考试次次都是本校年级段第一,满分七百五十分里能够考到六百五十分已经够高了,可省一级重点高中里,六百五十分都排不进年级前二十。 你觉得自己初一修完了初中三年的课程,简直算是天才,可人家更天才的已经入读了中科大神童班。 你觉得自己终于读完了大学,进入了体制,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到点就提,三十三四岁成为了一镇之长,大有四十岁前冲击副县长之位的架势,可人家坐上了火箭,三十来岁就到了正处级…… 所谓的人比人气死人,大致上就是这么来的。 但不管如何,余羽觉得,就算和那些顶尖的天才还有差距,自己也已经走上了追赶跨越弯道超车后发先至的路途。 泥煤,一想起什么追赶啊跨越啊超车啊先至啊之类的,前世经常千辛万苦掉了十根头发熬夜赶稿时用来作为领导讲话材料振聋发聩热血沸腾口号的词汇,莫名就很带感啊有没有。 每一天都在跨越式发展,每一任都在弯道式超车,跨了一年又一年,超了一任又一任,特码的没一步到位天顶星人真是白瞎了。 这一日,余羽难得发了点小牢骚,心里有点小慌张。 沉浸在武道修炼的四个月里,他没有惊慌过,但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就好像要面对试卷上的分数,杂念就多了。 “虽然只是自己的一点小设想,总想着单纯依靠识海中的银钱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总还是需要自身努力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辛苦修炼了各大基础武道后,和熟读基础武道后推演功法有没有区别。” 感慨着,余羽将心神沉入了识海。 不管怎么说,这四个月的苦修,整个人的意志和精神,倒像是被磨刀石磨砺了一遍又一遍,斑斑锈迹尽数脱落,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锋刃。 更何况,武道到了五重,修行踏入了炼髓期,怎么算也没亏不是? 银钱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识海中浮沉翻滚,一会儿露出一个肚皮,一会儿翻出一个背心,“命无所定”和“祸福自决”总有一个,出现在视野中。 点开状态栏,还剩一千零三十四点气运值,四个月里,每月花上六十点气运值进行三次“轻度修复”,用掉了足足二百四十点。 改命一栏中的轮盘抽奖,余羽一次也没点击。 但这次,余羽有点忍耐不住了,结束了苦修,恢复了正常状态,人性中的某些部分也跟着回来了。 一次十点气运值,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呵呵呵,余羽眨巴着眼,想到了改命一栏中的提示“我命由我不由天,你需要的仅仅是一次机会,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 那就,再来一次? 第一百一十章 功法升级大礼包 一行发光的大字在轮盘上面闪烁:命无所定,轮盘改命;指针所向,祸福自决。 余羽的脸色灰败。 呵呵呵,说好了只来一次,结果上手之后连抽了八次,泥煤,整整八十点气运值,怪不得前世有剁手党,余羽也很想把自己的爪子给剁掉。 按理说,气运值重新回到了一千以上,应该是运势逆天啊,可手气简直比只剩一百多点气运值时还差。 八次抽奖,获得奖品的次数只有两次,分别是初始天赋点+1和震怖术+1。 震怖术是个什么东西?余羽有点懵。 深深吸了口气,余羽下定了决心:再来两次,凑足十次,特码的超过十次再抽奖,老子就剁了手! “钱主耗费气运值10点……” “钱主抽中初始天赋点+1。” 余羽无惊无喜:只剩最后一次了,也好,改命不是辣么容易改的,以后少指望着天上掉馅饼。 意念触动,十点气运值又消失了。 轮盘指针飞速转动,这一次,转的时间似乎特别长。 等待总是让人心焦,余羽的眼神紧紧跟着指针,心情微微有点激动,转了那么久,莫非这次会出大招?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指针终于慢了下来。 当提示音响起那刻,余羽面容古井不波,双手十指却在发颤。 泥煤,自己听到了什么? “钱主抽中功法升级大礼包……” 窝的天,功法升级大礼包? 难道能够直接把自己的星陨秘法再升级一下? 我了个擦,余羽淡然伸手,擦去了嘴角的口水,告诫自己:别激动,淡定点少年,你都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能如此一惊一乍! 可是他喵喵的,为什么一颗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深呼吸,全世界有最清新氧气,余羽心神退出识海,闯出静修室,两只脚四处走动,看得袁嫒惊奇不已。 “公子……”她娇柔柔地喊。 余羽摇手:“憋说话,公子现在心情很忐忑。”一连在院子里绕了十几个圈后,他又冲进了静修室。 “趁着运气大好,赶紧推演一下武道功法,说不定成功概率都能大幅提升。” 心神重新沉入识海,点开卦算一栏中的推演功能。 两行大字,一行熠熠生辉,一行处于灰色状态。 熠熠生辉的是“推演第三十七武道!” 灰色的则是“推演完美级星陨秘法!” 意念一动,余羽选择了推演第三十七武道。 脑海中传来提示:本次推演有三种选择,第一,消耗气运值五十点,推演第三十七武道至一流武道,推算成功率十成;第二,消耗气运值一百点,推演第三十七武道至顶尖武道,推算成功率六成;第三,钱主已融汇三十六种基础武道,可消耗气运值两百五十点,推演第三十七武道之完美融合版,推算成功率七成…… 前两个选择其实是老生常谈,余羽盯着第三个选择沉思良久,忽然地咬牙:人生能有几回搏! 如今手气不错,不趁着这个时候搞一波大的,更待何时! 尽管心痛到无法呼吸,余羽仍是点选了第三种。 状态栏中的气运值从九百三十四点一下子降到了六百八十四点。 “武道功法推演中……”银钱的提醒一如既往的销魂。 接下来的事,成功或者失败,和余羽已经没多大干系了。 他打开状态栏,奖励发放中分别存放着真心话大冒险、快速恢复术、震怖术、初始天赋点和功法升级大礼包。 点击领取初始天赋点。 “钱主完成奖励领取,初始属性点正随机分配,5、4、3、2、1……叮,完成属性点分配,钱主获得魅力属性+1……” 又多了一种属性加点,可是对自己毫无用处,颜值够高了,魅力+1有什么用?余羽无奈摇头,对初始天赋点的随机分配都快绝望了。 意念触动“功法升级大礼包”。 “是否使用功法升级大礼包?适用范围仅限定于超凡境及超凡境以下功法。” 头上像是被冷水泼了,余羽仔细回忆:星陨秘法目前仅有十一层,只到超凡境为止,但本质上乃是直指元神境的根本秘法,似乎不适合用来升级。 莫非只能用来升级武道推演成功后的第三十七武道之完美融合版? 肉身乃是修士渡劫之宝筏,武道秘法能打磨肉身,不可谓不重要,但修士的根本,终究在于修行秘法,用功法升级大礼包来给武道秘法升级,是否有些暴殄天物? 余羽心里沉吟着,手上无意识地抚摩着一枚圆球,最终还是决定等武道推演完成再作打算,反正功法升级大礼包存在识海的银钱中,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更不怕被人偷盗。 说起来,倒是手上化成了球体,颜色犹如半透明乳脂的剑胎,更得小心藏好。 四个月的时间里,与星陨秘法相伴的剑胎蕴养之法,正适合在修行时琢磨探敲。 蕴养剑胎,首要在于神意浸染。 仇于常所赠的剑胎,好就好在纯净无暇,人有识海,剑胎亦有剑识,有过主人的剑胎,剑识上沾染了神意,好比一张白纸上描绘了图案,又像是领养的孩子已经懂了事,无法再“亲密无间”。 如今,余羽所做的,就是在白纸上作画,修行星陨秘法时,自然而然运转蕴养剑胎秘法,心神沉浸入无悲无喜之境,只用自身入定观想中极端纯粹的神意,挟古老星光沟通剑胎剑识。 剑胎是剑,沟通了剑识后化身婴孩拳头大小的剑丸,经过几十日的蕴养,渐渐已出现了“本识剑识”相通的神异。 当他抚摩时,似能感应到剑胎内,有一颗小小的心脏跳动,甚至,余羽还能感觉到那种纯净的好奇、欢喜、雀跃,仿佛还未出生的婴儿,已经有了懵懂的灵智,在母腹中躁动着。 两世人加起来,余羽都没有过伺候婴孩的经验,如今却成了一个父亲般的角色,每当感应到剑识纯粹的“情感”,只能一遍遍用意识沟通,传递自己的惊喜、欣慰和善意。 剑胎是剑修修行之寄托,关系到根本,若是蕴养剑胎的时刻就走歪了,后果总不大妙。 所以,余羽觉得,很有必要在剑胎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引导竖立正确的三观,比如养成孝顺、听话、任劳任怨、忠心耿耿等传统美德。 决不能培养出一个熊孩子,不然到时面临生死危机时,老爹还在拼命死战,剑识却想临阵脱逃,那不就坑爹了嘛! 第一百十一章 剑识 不知不觉,仿佛流水滴落青石,却无丝毫痕迹,禁足的日子就到了最后一个月。 余羽停下了每日的苦修,每日一早修炼武道打磨肉身,晚上观想修行蕴养剑胎,下午的节目,大致就是逛虚境和发呆。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犹如学习,任何人的神经若是从早到晚的紧绷着,学习效率也高不了,紧张之后放松片刻,反而能提高效率,修行也是如此。 这一日闲暇时分,余羽在院中闲坐,地里的蔬菜长势越来越好,品类又多了好几样,甚至还种上了灵果。 和其他人不同,不管是灵蔬也好、灵果也好,余羽种植的都是些口味绝佳、生长快速、灵力薄弱、不须太多照顾的种类。 几种灵果中,近日恰巧有一种已到了成熟时节。 一人多高的茎秆缠绕着搭建起的木架子,绿叶片片,每一片足有两张荷叶大小,一入眼就清新可人。 现下已经是十月底,但天气仍是炎热,只不过把躺椅往碧玉瓜的藤架底下一放,人往上面一躺,浑身上下就有阵阵凉意,余羽索性连法衣也不穿了,每日下午摘一个碧玉瓜,一边吃一边发呆。 顺便,用意识感应着剑胎中的躁动,及时传递正能量,让剑识的三观经受着洗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当余羽用意念填鸭式灌输“孝顺、听话、任劳任怨、忠心耿耿”时,没过上一会,感应中的剑识就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唯独当余羽很羞涩地唱起“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的时候,反而睡意全无精神百倍。 余羽探索出了唱几句再灌输一段三观的手段,只是有时碰上袁嫒在,场面就有些羞耻,于是下午时候,他只让袁嫒在屋子里呆着。 当然,需要倒一杯茶的时候,近五个月里几乎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有人操持,他也懒得动手,只会暂停唱歌,招呼一声,等茶水到手再蕴养引导剑胎。 苦修时不觉时日流逝,闲下来了,就觉得天时漫长。 余羽喜欢这种漫长。 他更喜欢五个月来接触到的关于修行界的奥秘。 哪怕,他如今所接触到的,仅仅是浅浅的一片池塘,至少,他已经跳出了井底。 算上道学和悬剑阁两年,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是外院弟子,修行的依旧还是大路货的基础观想法,打架能耐只看武道境界几重,什么武道真意、通明道基,什么剑胎蕴养、秘法神奇,统统和他无关。 修行界,始终蒙着一层面纱,纵然心痒痒的,迫不及待想要掀开那层面纱,却无能为力。说起见识,甚至比不上许多连宗门都没有进过的道生,人家家传渊源或许早就听闻许多。 而今,这一层面纱,终于渐渐揭晓。 何时,我才能够将剑胎收入识海,可以用神意或者神念驱用,心神一动,斩仇人大好头颅于百里之外? 何时,我才能够踏破人与非人的界限,成为堂堂正正的超凡境真修,拥有一剑在手、所向无敌的能力,世间种种规矩,再不能绑住手脚? 余羽畅想着,有点痴了。 任你千般法术万种神通,我有一剑,拔之可斩不平! 人生在世,难得走上一场,须得胸怀畅快、襟怀坦荡、快意恩仇、不负此心,方才算得上不枉费了这一场。 所以,我喜欢这个修者的世界! 余羽抿了口茶水,温度刚刚好,入口余香不绝,眼神慵懒。 若在前世,不论古今中外,纵然身居最高处,亦有种种限制,不只是生老病死叹奈何,更有种种世间的人情与律法,左右着选择的可能,古往今来,超脱者几何? 纵然你登顶某一领域,外人看似风光无比,却亦有战战兢兢的时刻,亦有无能为力服软低头的场合…… 只是,或许是我天生反骨,有时就是不愿、不会、不甘低头迎合,余羽悠悠想着:只要一口气在,能不低头就绝不低头! 手中剑胎忽然跳动。 有点像是,那种通了电后不停高频震荡的蛋状物。 余羽暂时收起了雄心壮志,略微吃惊,此为何故? 他的意识,仍在与剑识勾连,只觉到了从剑胎中传来的稚嫩的意识,似是在兴奋地跳跃,仿佛一个成熟了的婴孩,迫不及待想要从母亲的肚子里钻出。 眉毛微微轻挑,余羽有些讶然,若说原本的剑识,所能表达的“情感”仍是懵懂无知的婴孩的好奇,此时却像是一只浑身毛刺耸立的刺猬,单纯的情感中充满了攻击性。 斩斩斩斩斩…… 杀杀杀杀杀…… 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因着意识勾连,逆向传染到了余羽脑中。 前一刻他还在惊讶,后一刻,余羽只觉得体内似有热血涌动,胸腔中仿佛有着一股不得抒发便不能平息的怒意,长身站起,恨不得一剑拔出斩碎眼前之物。 斩斩斩斩斩…… 杀杀杀杀杀…… 意念中来自剑识的稚嫩呐喊仍在继续,余羽忍无可忍,握着剑胎一拳打出。 武道修为晋升到了第五重气液转化后,浑身内气半数已凝气成雨,灌注进了拳头,涌入了剑胎,剑胎上猛然亮起了一道寒光。 嗤,仿佛利器破开青石,用来压住木架子的一块巨石上出现了一个拳印。 一拳打出,胸腔中的怒意散尽,剑胎中的剑识仿佛心满意足,没有了异动,只通过意识勾连,传来一股极度愉悦畅快的意念。 意念中,似乎还有着得意洋洋、迫切想要邀功请赏的意味,像是一个小孩子觉得自己做对了一样事,急切地寻求大人的肯定。 余羽的面色古怪起来。 怎么想,都像是剑识感应到了自己先前不甘低头弯腰,只想着拔剑扫荡胸中块垒的愤怒情绪,也随之愤怒不平,迫不及待就想着“替父出头”,反过来“感染”了自己。 只是,年纪小小,还只是蕴养在剑胎中的懵懂剑识,就如此冲动暴力,是件好事吗? 手指下意识地一捏,手中球体状的剑胎,像是一团被胶质外壳包裹起来的水银,在手中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形状。 意识感应中的剑识,似乎传来了快乐的呻吟。 “蕴养剑胎的第二步如此轻易就成功了?!”余羽忍不住又用力捏了一把软软的剑胎。 “咯咯……”脑海中恍惚听见了剑识稚嫩的笑声。 剑胎要收入识海蕴养,最重要的一关就是先要心神相融,其后才能胎体化脂,余羽隐隐有种直觉:正是先前那刻剑胎感应到了自己心头的不平不甘不忿只想一剑斩破的念头,才终于和自己心神相融。 若非如此,恐怕还要花上漫长时间,用意识缓缓勾连,才能做到这一步! 当真是意外之喜。 却也打开了余羽的“视野”。 剑修原本就是最肆无忌惮的修士群体,剑胎本身就是杀伐之物,前几个月蕴养剑胎、勾连意识的时候,只将剑识作为小婴孩“养育”,妄图令其做个善背锅易驯服的孝顺儿子。 路子从一开始,就走歪了啊。 第一百十二章 连载和新歌 海州中城的一个街头报亭。 报亭老板是个略微有点发福的中年人,头上秃了半个脑壳,依旧靠在藤椅上,捧着一份日刊看得津津有味。 季节变换,时日流逝,离改版的第一期新吉祥日刊发售已经过去了六个多月。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冷下来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匆匆赶来:“老板,我定的那份给留着吧?” “卖了。”中年人眼也没抬。 “喂,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啊,我每一天都追着看。” “吉祥日刊是老古董看的东西,你个小年轻天天买干嘛?”中年男人抬起了头。 男青年笑了,摇着头,一脸无奈:“一句玩笑话你都能牢牢记住半年,说你老古董有什么错,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中年人从杂物箱内拿出一份日刊:“这可是我特地给你留下的,小子。” 男青年爽快地付了钱,也没急着走,摊开就看了起来,脸上神情边看边变幻万端,忽喜忽悲,看到一小半就赶紧折起收好,惆怅地说:“哎呀,剧情都快收尾了吧?真痛苦,想着一口气看光,又不舍得,这连载等上一天还好,要是结束了就没得看了。” 中年人心有戚戚焉,苦瓜脸上愁色更浓:“飞羽道人已经说了,这本连载进入了收尾阶段,真是,唉,为何要收尾如此之快?就不能再多写点?照我看,明明故事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嘛,你说是不是?” 两人摇头感叹,男青年似是想起了什么,哼道:“也不知道那飞羽道人是住哪里的。” 中年男人吃惊问:“你莫非还想抓了飞羽道人逼他再写下去?” “想什么呢,老板,我就是觉得,收尾如此之快,必定是因为飞羽道人忙着写歌谱曲,玩弄些有的没的,根本就没放精力在上,要是知道他住哪儿,我定要写信过去,劝飞羽道人多写点。”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今日的日刊上,结尾处就写了,说什么他写的歌已在几大音台上发布,欢迎各位书友收听,还说将会特别将几首歌曲集合起来,放在一种叫什么音碟的东西上,只要买了一张音碟,可以随时随地通过音石聆听……” “还有这种事?”青年吃了一惊,“我还没看完呢,本来想着到家后再仔细看的。” …… 吉祥书社。 “东西都准备好了?”罗文观有些心神不宁,两指在眉心处轻轻点着。 “和音台都打好招呼了,飞羽道人创作的歌曲,音台也很感兴趣,毕竟《搜神记》读者数量庞大,音台的收入主要来自各大产业的广告,收听人数多,广告费就高,不说歌曲好听不好听,光是飞羽道人出品几个字,就能吸引一大波读者收听。” 何炳絮絮叨叨地介绍,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半年时间,他不但坐稳了市场部部长的位子,收入还连连翻倍,如今都算得上高薪阶层了。 收入和身份地位上去了,家里老婆也更温柔贤惠了,除了管得紧了点。 左邻右舍没有人不羡慕他的光鲜,走到外面,处处都有认识的朋友。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冷暖,概莫如是。 可惜,飞羽道人为啥子就不好好写书?偏要搞些有的没的,还要出歌,真是,唉……心里叹着气,何炳也无可奈何,没有那本《搜神记》,如今的自己,大概也还是在吉祥书社打着工,拿着仅够全家温饱的收入。 罗文观同样叹着气,愁眉苦脸:“你说这都什么事,出歌就出歌,稿子也要赶起来啊,自从去了拔剑宗后,交稿都是断断续续,当初还说想要稿子长点不算个事,写到两百万字也是小意思,如今又打算只写个一百二三十万字,真是……” 踱着步,正好见到张易慧过来,连忙招手示意:“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已经有很多小书社、报亭预定了一部分音碟,齐木宗的那位云长老出面组了个天籁社,挂靠在他们法理院名下,首批音碟制作了一万张。” “啧”,罗文观又叹了口气,就为了一万张音碟搞东搞西,能赚几个钱? …… 夜深人静时分,江州,河源城。 章立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身心疲惫,回到租住的小房子里,随便吃了点,就往床上一躺,整个人活像是条死鱼。 作为一个在小山门外院中修行了几年,却始终停留在炼气境换血期,武道境界亦始终维持在第三重劲力透髓的修行废柴,十七岁那年就自感前途无亮,出来后到了山门的某处产业中工作。 章立家境一般,祖上都是普通人,就他有根骨资质,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如今在工坊里做着管事的他,算是全家最有出息的一个。 作为长子,他每一天都不能松懈,短短几年,人就麻木得像是一条咸鱼,尤其是见到那些昔日的同门,高高在上有着远大前程,更是感觉无地自容。 生活中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各种。 他还年轻,才二十来岁,还爱幻想,在里幻想着自己就是主角。 好多实在太无聊,能够让他一直追看的也只有一份从外州流入的日刊,日刊上的那部连载,让他如痴如醉。 今日一期的连载上,作者飞羽道人说他创作的几首歌曲将会在几大音台播出。 作为山门某个产业工坊的管事,相比很多普通人,章立的收入算是很高,音石之类的东西,自然是有的。 打开音石,旋转着按钮,调节频道,沙沙的声音中,忽然传来了人声,再微微转动几下,人声清晰起来。 “玄音世界的各位新老朋友们好,最近有份日刊非常热销,发行的书社原是在海州的,如今却卖到了相邻各州,据说期期售罄,引发了空前热潮,相信很多听众们都看过这份日刊……” “这份日刊为什么会如此火爆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日刊上连载了一本超级好看的修士,的作者呢,就是飞羽道人。” “或许有听众会说,写得好看,和我们玄音世界有什么关系?哈哈,其实还真有关系,原来飞羽道人在玄音领域也有着非常厉害的才能,最近创作出了很多歌曲,其中还有好几首,是由他本人演唱,我们玄音世界这一期播放的,就是……” 躺在床上的章立不耐烦地转动眼球,心道:就你们废话多,我是来听歌的,不是来听你们瞎扯的。 作为一个飞羽道人的忠实读者,章立也非常感兴趣对方能写出什么样的歌曲,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幸好,废话结束后,直接就播放了一首由飞羽道人亲自献唱的《凡人歌》。 悠扬而古怪的旋律响起。 一入耳,章立就感觉到了奇特。 那是他从未曾听过的旋律。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闲。既然不是仙,有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情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第一百十三章 每个人都有的情怀 歌词似念似唱,仿佛一个平常人,到了中年,在耳边倾诉着生活苦闷和普通人的无奈。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闲……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 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极其复杂的酸涩滋味,从章立的心头涌将上来,一时间,竟是不能自己。 “我也只是个凡人,长生逍遥的修士生涯,终究不是我能渴望的,既是凡人,便只能终日奔波,辛辛苦苦庸庸碌碌几十年,最后化作一杯黄土……” 章立呆呆地睁着眼,望着小房子的顶,无声抽泣,忽然间一拳一拳砸着床板。 上天曾经给过自己机会,有了难得的资质根骨,可入了小山门外院后,却始终不能成为真正的修士。 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流沙掩过,转眼无踪。 只能看着昔日同门,在慢慢修行路上渐走渐远,与自己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 拔剑宗,某处洞府中,一位面如冠玉的中年修士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 时光如水,从不回头,纵然是非人层次,即便到了元神之境,亦无从扰乱时间长河。 许多遗憾,原本已经淡忘,却又似根扎于灵魂深处,总在某一刻突然涌出,不可断绝。 双眼一睁一闭,身外世界就已过了数年,习惯性地伸手,按动了一个老旧简陋的音石。 此物,从年少时相随至今,由人所赠,不能遗弃,只是赠送此物给少年的人,在漫长的时间中,早已消失不见,一如昨日黄花,缥缥缈缈,无从捡拾。 音石中忽然流淌出了声音: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 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首 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 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曲曲折折的旋律,伴随着低低吟唱,随着山风和夜色,流淌进了修士的眼中、心底。 刹那间,似有许多片段,在人生的每一阶段,一一涌现,那穿着黄衣倚着白色小花的女子,那嫣然而笑明媚不可方物的女子,那拔剑相向面如寒霜的女子,那凄然欲绝捧心吐血坠跌无尽深渊的女子…… 咳,他猛地弯腰剧咳,胸肺间隐隐作痛,重新感受到了长剑刺入胸膛的冰冷。 …… 远在海州,某处极大的宅子里,夜色深深,天上一弯明月,放着昏黄朦胧的光华。 小窗轻开,夜风徐送,十一月份的荷菊,开得遍地金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 少女倚着窗,羊脂玉般的小脸,在月色下明暗不定。 音石中有一个清澈的声音流淌倾诉: 红尘自有痴情者 莫笑痴情太痴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 那得梅花扑鼻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歌声醉人,少女的眼神中也有些痴痴,嘴角轻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轻哼了一声。 “天晚了,雪明你……”一个女声响起。 “知道了,妈。” 像是受惊的小兔,砰地关了窗户,少女抱起了音石,钻进了被窝,天鹅绒般柔软的丝被,柔柔地遮盖着青春的身体,少女的脸色忽然微红。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呀,歌词写得可真好”,被子中的脸忽然阴晴不定,像是有些气恼,“真的是机灵小道童写的?哼哼哼,也不像是那般有才华的啊,又会写书,又会写歌,唱得还挺好听……” “呸呸呸,哪里好听了,肯定是曹雪明你的耳朵有毛病……小小年纪尽不学好,还弄了个飞羽道人的名号,起初都不知道那诲淫诲盗的书还是他写的,果然,天生就不是个好东西,那么小年纪写书还专门把拓拔野送给了妖女,还做起了羞羞的事,写歌也尽是情情爱爱的,真不要脸!” …… 曹雪明暗骂着某人不要脸的时候,音台中已经播出了《春江花月夜》: 江楼上独凭澜 听钟鼓声传 袅袅娜娜散入那落霞斑斓 一江春水缓缓流 四野悄无人 惟有淡淡袭来薄雾轻烟…… 婉转悠扬的美妙女声,甜而不腻,清而不寒,仿佛珍珠滚入了碗盏。 妙音宗内,一处修竹掩映的幽静小院,一双明眸眨动了一下,忽地睁开。 眼中似有潋滟的波光。 她的眼神中有着疑惑,暗道:是哪位唱的? 单是唱也罢了,但这曲子,怎生如此奇异?似是不合格律,却又仿佛挠到了人的心头,随着歌声,像是有一幅画卷,在眼前缓缓铺开。 飞羽道人……想不到写出的修士异常畅销,就连作出的曲子都如此独特,此人可当真是一个怪才。 身为玄音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石青号为天籁之声,风靡数州,如今已是妙音宗的内院真传弟子。 妙音宗的修行秘法,原本就是以音律入道,对音律的鉴赏,远在常人之上,即便如此,乍然听见此曲,也是愕然。 只因,此界之内,从未有这般风格的曲调出现,那些配乐,混杂了诸多乐器,并不繁杂,反而极为妥帖,更是令人耳目一新。 “石师妹,你也在听啊!” 忽然有人走入了小院,却是个身穿短袖露出两条白生生胳膊的俏丽女郎。 “原师姐,都入秋了,你还穿得如此单薄,就不怕几位师兄师弟的眼珠子都被勾走?”石青嫣然一笑,盛放在夜色下,仿佛有朵花儿绽放。 “那飞羽道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从未听闻玄音界中有此号人物,怎么一出手就……”原秋水咬着唇,有些词穷,难以表述听闻几首歌曲时的心灵震动。 “人家可不是无名之辈,最近连很多修士都在追读的,连载在新吉祥日刊上的《搜神记》,可就是此人写的,也算是名动一时了,原师姐怕是不喜欢看修士吧。” “那等一味打打杀杀的无聊玩意,谁爱看。” “还别说,真挺好看的,根本不像是以前的那些,说是修士,其实写的多是情爱。” ……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200……”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20……”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30……” 一连串的提醒,将余羽从半梦半醒中唤醒,睡意全消,震惊无比:哪里来的如此多气运值? 简直像是天和海的位置倒换了,气运值犹如一盆盆的海水倒灌下来。 第一百十四章 思辨院 思辩院。 庭中人头济济。 一株巨大的天罗,腰围几十人环抱,扎根于宽敞庭院,高耸百丈,枝叶伸展于云雾之中,遮蔽了几十亩的天穹。 巨大的藤蔓穿过云雾,缠绕着树身,仿佛自天而降,粗若人腿,几十上百根飘飘荡荡。 离地二十米处开始,就有枝杈横生,越接近地面的枝杈越是巨大,有几条足足有十几人环抱大小,上面搭建着各种树屋、草房。 一个面容清癯的修士,正坐在一根主枝杈的分枝上,光着脚赤着膊,手捧一书,乐呵呵地看着,时不时摇头晃脑诵读一番,似乎沉醉其中。 身旁,还放着一个音石,音石上,还搁着一个厚厚的圆盘。 庭中众人交头结尾,议论纷纷。 “修士与凡人的关系?”有人摇着头,“此题好大,如何破题却是关键,唉,思辩院的辨析之论,当真是让人头疼。” “修士是修士,凡人是凡人,两者有何干连?”提出疑问的是个新近入宗的真传弟子。 边上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皱眉:“小干,不要多嘴,多听听其他师兄的辩论,凡人乃是修士修行之土壤,怎会没有干连。” “嗤”,边上一位大头少年冷笑,“此等说辞,不过是让修士遵守戒条律令,为修士不得肆意伤害凡人寻找借口罢了,所谓修行之土壤,这土壤,还不是修士培育?就如灵谷灵蔬种植,即便没有凡人,也有傀儡可以代替,呵呵呵,说起来,本方世界,乃是修士养着凡人,而非凡人供养修士。” “你!”青年横眉怒目,想要反驳,但一时间却想不出说辞。 余羽在人群中昏昏欲睡,总有种异常熟悉的既视感,就像是大学时期在毛概、邓论课上,眼皮忍不住沉重地下落。 这个问题,置换一下,似乎和曾经在网络上热过一阵的“究竟是员工养活了老板”还是“老板养活了员工”近似。 再尖锐一点,还可以有很多引申,但那通常不够政治正确。 禁足期已经结束,余羽很低调地复出,半年时间,他的讨论热度已经大大下降,走在路上根本没人认识,就像是前世的网络热点,某个点上很红火,冷处理一段时间,就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这段时间下来,余羽基本上补足了很多修行知识,但要说真传弟子和外院弟子最大不同,无疑就是每一位真传弟子都要进思辩院“辨析”。 各院各堂真传弟子,每月均有资源配给,但灌顶传法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自行修炼,修行中的疑问和碍难,可自行到书阁中求解,也可以参加每月一次的道会听讲解疑,甚至还可以用积累的宗门功勋点,换取某位长老亲自指点。 思辩会和道会不同,时间上却很近似,都是每月开讲一次,每一个真传弟子均要听讲,且要完成各类任务布置。 像是今日这场思辨会,出了个题目就是“修士和凡人的关系”,那么听讲的各位真传弟子,就要在一个月内完成一篇心得撰写。 不用心者,道会之类以后就不用参加了。 余羽觉得,所谓的思辨会,其实某种程度上,还真有些类似于前世的思想政治课,要点在于信念、理念领域的潜移默化。 前世的思想政治课不好讲,若是能放开尺度,还是能讲得精彩的,但浮于表面不敢深入,就成了效果最好的催眠术。 此世,却几乎没有限制,许多期的选题,甚至引发了整个宗门的大讨论,就连余羽,看了些前几期讨论辨析后,都很有发言争论的兴趣。 每一次大讨论,其实都是一次对宗门弟子三观的改造,那么,到底是凡人养活了修士,还是修士养活了凡人? 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围绕着题目,一众真传弟子言辞交锋,面对面论战,又有着明确的辨析规定,有一点好处就是无赖的行径少了很多,每个人发言前,至少经过了思考,纵然有自身的立场在,若是辩论中一败涂地,倒也不会满地打滚我无赖我有理。 “好生回去想想。”枝杈上面容清癯的修士,终于看完了手中书,轻声一笑,也不见动作,整个人凌空浮起,飘向木屋。 大头少年言辞尖锐,仍在激烈争论。 “到底是超凡境真修养活了你,还是你养活了超凡境真修?” 余羽慢吞吞地路过争吵的几人身边,耳朵嗡嗡嗡直响,不耐烦地瞥了大头少年一眼,只觉此人当真面目可憎,忍不住就讽刺了一句。 总有些人,刚刚跳离自己所处的阶层,就已将自己当作了“精神上等人”,居高临下对原本所在阶层的人鄙夷到了骨子里,哪怕是真正的上等人,都未必有这般的激进。 好比,某些人移居到了香江,脱去了内地人的外皮,摇身一变,就成了反对内地人来港的最中坚力量,仿佛他的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这座岛上。 又像是,有些人本来也在社会底层,刚刚得了个一官半职,突然就无比鄙视底层人,仿佛是他掏出了钱养着,能压榨一点底层的血汗钱就压榨一点,言之凿凿“贱民穷就是懒”,开口闭口就是决不能让底层人舒舒服服地活着,只有让他们有生存的危机感,才能体现一点价值…… 对于这种人,无论前世,或者今生,余羽天然就很反感,总觉得像是见到了苍蝇,有时往往会有一巴掌拍死的冲动。 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火上,辩论的几人都鸦雀无声。 “你,你这是诡辩!”大头少年很快反应过来。 余羽已经走开了几步,悠悠回应:“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在诡辩?” “修士原本就是治理此方世界的……”大头少年辩解着。 “一个超凡境真修能够秒杀十个你这样的,你也配叫修士?”从余羽嘴里吐出的话越来越毒,“筑基了没?” 边上几人轰然发笑,这句反问可当真诛心,修行界中,未到筑基者都算不得真正修士。 大头少年一时词穷,脸皮发紫。 “连筑基都没有筑基,你也配开口修士闭口修士?”余羽乘胜追击,又问,“你爹是不是修士?” 大头少年还没出声,边上有人笑道:“他老爹连根骨资质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修士。” “那就是了”,余羽转身,好整以暇地继续问,“若是有一天你筑基成了修士,那么到底是你爹养活了你,还是你养活了你爹?” 呵呵,想要诡辩,前世逻辑学选修A的在下,怎么会输呢,余羽再次转身,扬长而去。 “那位真传弟子眼生得很……”背后,有人议论。 “一如宗门就大闹事功堂的那位你忘了?”也有眼尖的,居然认得出余羽。 “哦,竟是那位,啧啧,哈哈,果然有点本事,一张嘴就把平日口齿灵便的孙师弟驳倒了。” 第一百十五章 书阁管理员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120……” 这一场言辞交锋三观塑造可真畅快,既能让自己心胸快意,又引来了一波气运值,余羽查看了一下识海中银钱的状态栏,气运值已经达到了三千二百多点。 从不到一千点,攀升到三千多点,只用了短短一个月多点,简直就像是坐了火箭,一飞冲天。 最重要的是,以前收获的气运值,都是一次性的,而如今气运值却如同长江黄河滔滔不绝,时不时就跳出来一个提示“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 几大音台播放了整整一期飞羽道人的新歌专场后,气运值就开始汹涌而至,那晚余羽半夜惊起,查看了成就栏后就发现,气运值不单单是成功推出新曲风改变本界玄音领域走向,随之而来的“+20+30+10”,都是小幅改变某位听众的人生轨迹…… 为什么连载后没有这类现象,而新歌一推出就出现了气运值爆炸的奇观? 余羽抓心挠肺,在虚境中的各大玄音节点乱逛。 直到看见了几个帖子,恍然大悟。 有一个帖子是这么说的:一首《凡人歌》,道尽了人生可悲可叹处,身为凡人,却怎能甘于庸碌几十年闭眼睡入坟墓?我有资质根骨,若是轻易放弃,实在太对不起自己,感谢飞羽道人的歌,我会时时提醒自己,若不入非人层次,就只能如《凡人歌》中所唱,终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闲…… 《搜神记》本质上到底是爽文还是虐文? 余羽觉得是爽文。 所以,没问题了,爽文的确不大能催人奋进,比如前世他很喜欢看爽文,也很喜欢把自己代入到主角身上,幻想着一路逆袭,看完了心潮澎湃,可还真没有马上立志拼搏奋斗的冲动。 《凡人歌》本质上,其实是虐歌,一听那歌词,调侃的表面下,讲的都是人生的无奈,讲的都是人到中年后的无助凄凉,有时候,若是场景对了、气氛够了,就能让一个人警醒。 只要听到的百十个人里面有一人警醒了,或许就小幅变化了命运,余羽自然也就享受到了气运值加成。 想明白后,余羽怅然:抄和抄歌曲,同样是抄,前者抄得很辛苦,后者抄得很轻松,想不到在赚取气运值上,反而后者的潜力是前者的百十倍,可真是不公平。 他喵喵的,如此世道,莫非真要逼得自己下一部不抄爽文改抄虐文?让本世界的读者也尝尝被虐到两眼流泪怀疑人生头顶绿色草原还是要原谅宽容的滋味? 只是,到时会不会被人打死? 金庸让尹志平强上了小龙女的《神雕侠侣》,当年也是报纸连载,可也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啊,问题是人家那时至少还是个有头有面的人物,也没有读者武道高深。 换成自己,如果也魔改一本仙侠,比如那个《诛仙》,呵呵呵,让碧瑶或者小师妹被……到时会有怎样的场面? 会不会有超凡境修士看得正爽却被强喂了一口翔,恶心得千里迢迢飞过来一剑斩了作者狗头? 思绪飞散,余羽毛骨悚然,那种场景,似乎不是说说而已,说不定还真有修士敢做。 还真是,不能松懈啊,在通往成功的路上,风险伴随着机遇,有滚滚而来的气运值才能快速变强,可不抄袭不毒舌能赚气运值吗? 当然能啊,比如挑战高手。 可挑战高手风险更大啊,万一被人反杀怎么办? 所以,归根结底,样样都有危机。 至于不依靠气运值单纯凭借自身奋斗,啧,万一还没奋斗出头的时候,就被人一刀砍了,岂非更冤! …… “钱主完成奖励领取,初始属性点正随机分配,5、4、3、2、1……叮,完成属性点分配,钱主获得根骨资质属性+1……” “钱主获得肉体抗性+1……” “钱主获得意志抗性+1……” 积攒了几十天的手气,终于在禁足结束后,带来了丰厚回报,一连串的提醒,犹如天籁,让余羽的脸笑开了花。 连抽了十次,共有八次获得初始天赋点,其余两次为空。 别的属性倒也罢了,获得肉体抗性的时候,浑身骨骼皮膜阵阵发痒,获得根骨资质属性的时候,则是头脑中仿佛流转着一股凉气。 良久,余羽睁开了眼。 书阁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走动间都小心翼翼,防止发出声音。 拔剑宗处处都要功勋点,获得功勋点的途径,就是完成事功堂发布的任务。 出来后,余羽第一时间就领取了书阁管理员的任务。 图书馆管理员,简直是量身打造前途无量气运滔天的合适岗位,老子曾是图书馆管理员,润之也曾是图书馆管理员…… 当然,接下图书馆管理员任务的功勋点,差了很多任务一筹,不然也轮不到余羽。 在书阁中,时间总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是一天。 从早到晚,同样是无声无息,但修士穿梭不息,滋味却又和禁足时只有一人的空虚寂寥不同。 身为书阁管理员,有一部分不涉法术修行的书籍,他尽可观看,其他的和耗费功勋点借阅的真传弟子相同,同样要付费观看,但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旁人借阅完毕后将书籍归还到余羽手上,只要在书阁结束一天的“营业”前放好就行。 当中那段时间,就可以免费观看。 接下任务的第二天,余羽就发现了这个漏洞,自然不能错过,每一日,他都快速翻阅着别人归还的书籍,沉浸于茫茫知识海洋,如饥似渴像是一块海绵吸收着养分。 书阁到下午五点就结束了开放。 余羽脑袋中仍然翻滚着各本书籍上的内容,神思恍惚,一步一顿地离开了书阁。 每走一步,耳朵中似能听见骨骼密密麻麻的裂响。 那是骨髓深处的异动,仍在持续。 第三十七武道完美融合版早已推演完毕,几乎改动得面目全非,最大的好处就是坐卧行走乃至吃饭喝水睡觉,身体都似乎在本能地修炼。 原本,他就已经到了气液转化的层次,一身内息,绝大多数都转化成了液体,但如今,肉身似乎又开始经历前四重曾经体验过的“强化”。 先是皮肤发痒发红,几天后又转为筋骨齐鸣,走动间,骨骼经脉不断涨缩,胸腔中每一口呼吸,浑身肌肉骨骼都在震颤。 肌肉骨骼在震颤中不断增强,前天开始,骨骼内部开始发痒发麻。 一段时日下来,余羽隐隐感觉,重新经历一遍肉身打磨,对自己有益无害,甚至,等到肉身锤炼跟上武道第五重进度,到时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 第一百十六章 气液转化 天气渐渐转冷。 一大早起来,山中已经凝结起了白霜。 拔剑宗内的真传弟子仍然穿的清凉,一件法衣就抵挡住了晨间的寒气,哪怕是没有法衣,强健的肉体也不惧些微风寒。 武道升级后,重新改造肉身已经到了脏腑化炉一关,余羽只觉得胸腔中似乎燃烧着一个火炉,无穷无尽的热气从胸口散发,渗透全身,额头上不时有汗水滴落。 寒暑不侵的法衣,也没法子“辟除”自身体内散发出的热量。 距离接下书阁管理员的任务,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风平浪静。 原本因他引发的事功堂的纷争似乎渐渐落幕,只听杨小玄提过几次有两位世家出身的被夺去了长老之位,莫清出来后失去了真传弟子的身份,重新被打回了外院。 但余羽没有丝毫放松。 他的防备心很强,阴谋论更重,总觉得越是平静,越是水底下涌动着暗流,报复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是以让人措不及防的方式。 宗门内派系之争,与党派之争没有多大区别,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且不死不休,除非另一方的势力被打压得烟消云散。 想必,有些人对自己是恨得牙痒痒的,只是一时间还没找到如何报复的办法。 幸好,有着禁足时几个月疯魔般的修炼,又耗费了大量的气运值推演修改武道功法,自身的实力亦在飞速进步。 此方世界,一切伟力归于自身。 唯有自身之力,才是可以拿来说事的根本。 犹如那日在海州中城面对罗家仗势欺人,余羽所能做的,只是借助唐家的势力震慑威胁,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至于原因,不过是他自身并不具备横压罗家的实力。 唐家或许能够一时压服罗家,唐十七或许能够为余羽主动出头一次两次,但余羽怎能将自己全家的性命寄托到他人身上? 若真是咄咄逼人到了要逼迫罗家父子拼命的地步,难道余羽还能指望着唐十七发动唐家将罗家连同两个超凡境真修一起从世间抹除? 外力不是不可借,但需要有个度的把握,“自立根生艰苦奋斗”才是根本,况且,纵然唐家能够不理智到不惜一切代价灭了罗家,他余羽又该如何报答这份“比山还重”的恩情,以后面对唐家,是否该以奴仆的姿态低三下四还上人情? 忽然间,心有所感,仰头望天。 一片晶莹的雪花,从广漠无垠的天穹中飘落。 紧跟着,无数片雪花纷纷扬扬,顷刻间就布满了天空。 “好大的雪啊!”余羽举步,在满天飞雪中跋涉于山路之上。 头顶不时有人驱动着符鹤等物飞掠,卷起了飞雪。 咕嘟咕嘟燃烧的心炉中,内息粘稠如水,忽然间,炉中蒸腾内息凝出了一滴亮晶晶的水珠。 随着水珠凝成,还有一股淡淡的烟气,漂浮于心炉上方,随着“心焰”翻滚。 那是煞气,聚煞凝罡的煞气。 聚煞凝罡,需要内外两种煞气,内煞来自于内息,如余羽如今修行的星陨秘法,连通星辰之光和自身天地,其中自然就有星煞之气汇聚在内息之中。 内煞熬炼出后,还要外煞催逼,两相交融,才能化煞为罡。 聚煞凝罡后,出手时,一举手一投足,均夹带着罡煞之力,哪怕是修行浅薄的武者,若到了这一层次,已经能够不惧许多鬼妖之属,只因浑身气血之力鼎沸,罡煞之力更能直接侵蚀魂念。 和武侠中拥有内功就能使用劈空掌凌虚打击敌手不同,这个世界的武道,更为真实,犹如修士到了种气期后,全身内息尽数转化为真气,才能隔空伤人一般,武者也只有到了凝聚聚罡,才能用罡煞之力隔空败敌。 但相比于真气,罡煞之力终究有着很多限制,这也决定了纵然是武道六重,若非出其不意的偷袭或者在极近距离之内暴起发难,很难重创种气期修士。 余羽身心一片平静。 终于,肉身打磨的进度,重新达到了武道五重的地步,气液再一次经历着转化。 融合了三十六种基础武道的第三十七武道,果然神奇,余羽不知道是何品级功法,但身体的感觉无法欺骗,抬手,手掌肌肤隐隐泛现着玉般润泽的光,灌注内气后,却连一般力度的刀剑砍劈,都只能留下一道印痕。 不知超凡境真修的肉身强横到何种地步,但余羽对自己的肉身打磨,极为满意,现在的程度,大概就相当于武侠中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地步吧,除了眼睛等极为有限的几个弱点,一般普通人的刀剑攻击,除非是拿了神兵利器,否则很难对他造成威胁。 一滴滴的水液,在心炉中凝结,又落入了气海,气海丹田像是成了一个小湖,汇聚着点点滴滴的雨水溪流,走动间,耳中似有哗啦啦水声晃荡。 到了书阁,一如既往宁静。 余羽接待了几名借阅书籍的真传弟子后,内视修行,星陨秘法虽不宜在白日时分修行,但不妨碍查看进度。 修行这门秘法,也有足足半年多了,数月前就已经推动着修行到了第三层,触摸到了筑基的边缘。 接下来的每一日,余羽都在持之以恒地修行,但筑基期的那一层膜,并非很轻易就能捅破。 要是轻而易举就能捅破,那筑基期就不会成为划分修士和非修士的界限了,就好像,如果高考没能刷下大部分的考生,大学生自然也不再是天之骄子。 但如今,随着身体重新被“磨砺”了一遍,随着骨骼中、脏腑内生出的一些变化,余羽感觉到了那层将他阻挡在修士门外的薄膜,似乎变成了一张纸,仿佛沾上唾沫往窗纸一抹,再轻轻一捅,就能窥见窗户内正在洗浴的某个女子美妙的躯体。 那种感觉,总让人心痒痒的,有股子迫不及待地冲动。 君子好色,人之常情。 但不管有没有一捅就破,对于肉身和修行之间的关系,余羽的理解里,又多了点东西。 肉身的圆满,的确能够推动修行,就好像,基础知识掌握得更牢靠一点,对于未来的学业乃至研究,总是有更大的用途,甚至,随着你研究方向的深入,那些基础的东西,所能提供的助力越大。 第一百十七章 杀机骤现 听见了一个脚步声,余羽睁开眼,忽然视线发直。 桌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本外皮包裹着铜片的书。 来的人余羽认识,也算是入宗以后,为数不多的算是比较熟悉的一个真传弟子,由杨小玄介绍而来,名叫秦明。 还了书,声音极低地交谈几句,秦明走出了书阁。 余羽的眼神重新落到了铜皮书上。 内视前,桌子上空无一物,他很确定。 是谁,在他内视的时候,将书落到了桌上?讲道理,余羽的感知极其灵敏,感应入微的武道真意,让他即便在浅层的内视之中,也能保持对外部环境的敏锐感知,除非,对方是超凡境真修,刻意收敛了气息…… 眼睛微微一眯,余羽盯着铜皮书,看了良久,又抬头打量了一会书阁一楼中的众人。 书阁共有三层,第一层为真传弟子浏览,第二层才是超凡境以上层次非人存在的地盘,至于第三层,仅有宗门中的峰主以上级别,才能进入。 视线在连通一层和二层的楼梯口停留,趁着有人过来还书,余羽低声询问是否曾见过有长老到过桌前,对方却表示没有印象。 铜皮书并不属于书阁之物。 查阅了书阁一楼中的书籍信息,余羽没有找到它的归属。 铜皮外页上,有着三个大字:“诸世界。” 余羽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只不过,不是书阁的东西,落在了桌子上,翻阅,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用一根木棍轻轻搭上铜皮书的封面,没有反应。 一根手指轻轻搭上了铜皮书,余羽选择耗费气运值进行“鉴定”。 “耗费钱主气运值三十点……残卷具有神秘空间能量……” 余羽微微皱眉,拥有空间能量,难道是和储物皮囊一般的东西? 沉吟着,余羽拿了一根木棒,轻轻挑开了书页。 连续多日翻阅各种书籍,包括免费的和收费的,余羽的眼界大开,对于修行界的诸多知识点都有了掌握,再也不是曾经对修行世界一问三不知的懵懂无知。 纵然是有空间之力的物品,不用身体任一部位接触,基本上就不会受到伤害,比如有些物品具有“空间切割”之力,但也只能将接触的木棍搅碎。 出现在余羽面前的是一幅画卷。 铜皮书的第一张内页上,是一幅用油彩涂抹描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半人半妖的画像。 画像的背景是一片苍茫的林海,一个巨大的身躯,屹立在林海中。 人身,却头生独角,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满是细密的鳞片。 画像中最诡异的,却是妖物的双眼,直直地对着余羽的双眼,像是活的。 余羽看得有些别扭,总觉得画中的妖物仿佛随时随地能够扑出来。 转动了一下视线,余羽心生寒意,画卷中的妖物的瞳孔,随着他视角的变化,似乎转动了一下眼珠。 “有点不对劲。”余羽很谨慎,虽然不觉得妖物真能扑出来,还是用小木棍一拨,预备将铜片书合拢。 就在此时,一股烟气从画像的妖物口中喷了出来。 …… 笃笃笃。 木门被敲响。 门内,一个冰冷的声音问:“东西拿过去了?” “一个残卷而已,又不费什么力气。”敲门的人低声回答。 “对付一个真传弟子,还用上了秘境残卷,也算是大手笔,他死得也很有价值。”冰冷的声音淡淡地道。 敲门的人无声地笑:“总该让宗门中的其他人知道,不是谁都可以肆意打压世家,如果有人想要当出头鸟邀功请赏,也得小心自己的命能不能保。” 门内的冰冷声音说道:“宗门和世家,原本就密不可分,多少先祖,曾为拔剑宗流血乃至牺牲,各大家族所作出的贡献,岂是那些平民出身的修士可比,也该让他们知道,想要动世家,要付出什么代价!” …… “嘶”,余羽浑身刚从剧烈的失重感恢复过来,耳际就听到了一个异常的响动。 想也没想,凭借感应,往侧方移动。 腥臭的风,从身侧掠过。 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条巨大的黑影,像是一条放大了几十倍的巨型蜈蚣。 “糟糕,剑胎还在脂化阶段,刚好不能用来对敌。” 幸好,余羽哪怕是在宗门内行走,身上都带着所有的东西,张手从怀里掏出了几张法符,内息灌注,先行激发。 刹那间,各色光华连闪。 几张法符中,只有一张神行符和护身符是令冬寒后来补给他的,另外激发的两张,都是来自顾正超身上搜刮来的。 剧烈的尖啸声中,两张法符化成了两道青光,在余羽心神感应下,朝着那巨大黑影飞了过去。 “银钱,卜算如何走出这处地方……” 心神迅速沉入识海,点击了卜算功能。 仅仅凭借着第一眼的印象,此地和画卷中所见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身周无边无际的林海,巨大的树木拔地而起直刺天空,到处都是藤蔓。 面对那拥有神秘空间能量的残卷,自己中了招,如今大概是被空间之力挪移到了画卷中的秘境。 青光追上了刚刚调头的巨大蜈蚣,斩落到了坚硬的甲壳上。 噗噗,几乎不分先后,两道青光斩中。 顾家的法符相当有威力,巨大蜈蚣的两侧甲壳,裂了开来,流出了漆黑色的汁液。 蜈蚣吃痛,疯狂地摇摆着头尾,上百根脚在地上犁开了道道深沟,一年复一年堆积在地上的枯叶枝干飞扬。 余羽加持了神行符和护身符后,动作极为敏捷轻盈,无声无息继续后退。 剑胎暂时不能动用,那就只剩下了怀中囊里的小锥子,似乎叫作夺命锥的低级法器。 一只手探入囊中,握住了冰冷的杀器。 站定,单手握锥,手和心仿佛成了一体,视线所及处,他有一个预感,下一瞬挥手掷出后,夺命锥就会出现在那。 空中一道微蓝的光华闪过。 噗,巨型蜈蚣的头部,插入了一根锥子,直没入地。 巨型蜈蚣没有发声的器官,忽然间疯狂地扭动起来。 余羽继续后退。 识海中的银钱还没有反应,似乎正在卜算推演。 巨型蜈蚣的头部终于抬了起来,尖锥仍然插在脑袋上,漆黑的体液不断流出,两只巨大的复眼,凝定在余羽身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还没有死,余羽更加小心,两手探入怀中,又抽出了几张法符。 趁他病要他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痛打落水狗……一瞬间,很多俗语从心头涌上,余羽的身形在后退中忽然左右转折飘荡。 巨型蜈蚣动了。 漆黑甲壳两边的百十只脚齐刷刷抖动,犹如一辆瞬间就从静止加速到六十多迈的超跑,冲着余羽蹿了过来。 第一百十八章 击杀与寻路 天光被林海中的高大林木遮蔽,林中相当幽暗。 巨型蜈蚣的复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残暴,余羽毫不怀疑,一旦被它咬上,自己浑身的皮肉、骨骼、内脏、血液,都将被它一口一口撕扯着吞进去。 想一想,一只巨大的足足有六米多长半米来宽的漆黑蜈蚣,张开了巨大的口器,咬上了脑袋,将是什么样的滋味。 脑海中仿佛有把尺子,能够精准地衡量彼此间的距离,余羽重新修炼了三十七武道后,感应入微的层次似乎也随之变得更深更玄,当巨型蜈蚣离自身不过十来米的距离时,自然而然就感知到了此为反击的时刻,也是巨型蜈蚣发力轨迹固定,无法再强行扭转来势的时候。 脚下一错,整个人已经横着挪移出了一米多远,骤然前冲,与巨型蜈蚣仿佛在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上,交错而过。 法符激发,青光连续闪烁,每一次都斩落到了巨型蜈蚣的甲壳上,对冲过后,余羽站定,重新掏出法符。 生死交战之际,也根本来不及“心痛”自己的损失。 巨型蜈蚣失去了控制,砰然撞上一株大树,整个脑袋都爆裂开来。 身躯忽然断成了几截,在地上疯狂打滚。 余羽双足发力,足足跳起了五米多高,摘下了一根长长的树枝,缓步向前,在离蜈蚣残躯几米远处,猛地举起树枝抽打。 蜈蚣甲壳极为坚硬,树枝抽打在上面,足足十几棍后,才敲出了几道裂缝,等到巨型蜈蚣的残躯停止了挣扎,余羽才小心地用树枝将夺命锥勾了回来。 “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60……”提示音来得非常及时。 用地上的枯叶擦干净了锥子上的漆黑液体,余羽还是觉得有点恶心,没办法,他不怕蛇,就怕蜈蚣、蝎子、蜘蛛这类节肢动物,想了想,掏出一张从杨小玄处“借来”的火符,收拢了一堆枯枝败叶,激发火符点燃,一脚将夺命锥踢进了火堆,炙烤了一阵才收入了囊中。 火还没熄,余羽又用树枝将巨型蜈蚣的残肢扫进了火堆中,看似巨大的蜈蚣,其实体重并不重,几段残肢加起来大概也只有一百来斤。 一碰触火焰,蜈蚣残肢又开始了抽搐,渐渐失去动静后,倒是传出了肉香。 火熄,余羽重新掏出夺命锥,开始了解剖。 这阵子在书阁中博览群书,眼界着实开阔了许多,巨型蜈蚣的“学名”叫做黑背蜈,算不上妖兽,只能算是异种凶兽,之所以是异种,就在于黑背蜈体型巨大,成年后还能长出一枚蜈珠,是制作低级法器辟毒珠的上等材料。 在裂开的脑壳中,余羽掏出了一枚指尖大小的白色珠子,收入囊中,随即又敲碎了几块蜈壳,洒落在了自身外衣上,马上远离。 他看过很多修士笔记,几乎无一例外都曾进入过各类秘境乃至异域,秘境中危机潜伏,要想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敛气息,但余羽还没到能收敛气息的地步,只能选择“伪装”气息。 有效没效先不管,至少试一试,黑背蜈在林海中,也算得上较为强横的凶兽级别,一般凶兽能不招惹就不会招惹,毕竟黑背蜈有剧毒,被咬上一口说不定就没了命,凶兽们也不是个个都是社会我平头哥,见谁怼谁。 风吹林海,时不时发出阵阵枝叶摩擦声响。 余羽小心翼翼地行走。 识海中突然传来了动静,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幸亏有银钱这个识途老马在身。 一个光幕跳闪出来,在视线中形成了一幅路线图。 余羽找准了方向,没有想要在林海中停留“捡宝”的念头,加快脚步前行。 在避开了几只凶兽,绕过了一个水泽后,余羽渐渐接近了路线图的终点。 一个巨大的水潭,出现在了视线中。 远远地望着水潭发了会呆,余羽心底有些发毛。 水潭边上,空无一物,连一只鸟都没有。 水是生命之源,围绕着河流、湖泊甚至泥潭,每天都发生着争斗,纵然再恐惧水泽中有强大的掠食者潜伏,食草动物们也不得不到水面里饮水。 但如此巨大的水潭边上,竟然没有动物的身影,余羽总觉得不大对劲。 书卷画像里那似人似妖的怪物,在余羽的脑海浮现。 沉吟了片刻,余羽探手进了囊中,摸出了一枚珠子。 珠子里,有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羊角鬼。 魂珠里的鬼物,对他并没有太大用处,若是卖钱,倒还能有点收入,偏偏余羽也不缺小钱。 意念微动,藏在胸口的琉璃球中的白衣女鬼袁嫒飘了出来,明眸闪动,用意念传音:“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你能否沟通魂珠中的羊角鬼?”余羽同样用意念传音。 袁嫒点头。 余羽再度传音,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又添了个条件:“告诉它,如果按我说的做,这枚魂珠我就放置此处,它可借助魂珠自行修炼,或许有朝一日还能修为尽复,且不再受我驱策。” 白衣女鬼袁嫒微笑:“这般好的条件,它又是有灵智的,怎么会不答应。” “你呢?若是想要自由,我也不会吝啬。”余羽调侃。 袁嫒眼波流转,嗔道:“公子尽胡说,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报答公子恩情,再说如公子这般不把我们鬼物视作贱属的主人,可是难找得很,说不定出去后还要被修士抓来炼制法器。” 袁嫒闭上了双眼,手指轻轻点在魂珠上,再睁眼时传音道:“好了,它已经答应了。” 余羽手中捏着一张辟邪符,另一只手握住魂珠,灌注进了内息,魂珠闪烁了一下,青烟冒出,就见一只羊角鬼在青烟中浮浮沉沉,渐渐凝聚了躯体。 羊角鬼眼珠滴溜溜一转,就见余羽亮出了手中的辟邪符,微笑着低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滋味通常不好。” 羊角鬼的眼珠顿时定住,绿光闪烁。 余羽把魂珠埋进了土里:“我说话算数,说给你自由就给你自由,你区区一个小鬼,也不值得我多费心思,只要照我说的做。” 伸手一召,袁嫒投入了琉璃球中,羊角鬼略为迟疑,点点头作为回应。 “很好,你从这里飞过去,到水潭那边转上一圈,记住,不可太快。” 看着羊角鬼缓缓飘出,到了水潭之上,余羽咬了咬牙,脱掉了外衣,折断了许多草木,将汁液挤出,直接涂抹到法衣上,又驱动法衣延展包裹住了全身,只露出了两只眼球和鼻孔,静静地观察着。 水潭上,过了片刻,忽然有雾气飘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蛟龙 雾气很淡,像是某个极热的午后,日光照射下的水面,蒸腾出了水汽。 但水潭周围,全是高耸入云的巨树,每一根高度都在几十米以上,大部分的阳光,都被树木遮挡,若非如此,强烈的日光照射下,羊角鬼的魂体,也无法承受。 余羽眼珠盯住了水面下。 那里,有两道黄光,缓缓朝上移动。 平静的潭面,突然起了浪。 余羽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放出羊角鬼,只是一个试探,没有危险最好,但提前发现了危险,也算是他的运气。 如果疏忽大意,想着水潭就是路线图的终点,完全依靠识海中的银钱行事,说不定一蹿入潭中,就成了凶兽甚至妖兽的口中食。 手心全是汗水,余羽无声无息赶到了潭边,在一处乱石后藏身。 哗啦,水波涌动声势越来越大,羊角鬼也发现了不对,竭力上飞,但想着余羽的许诺,还是不敢走得太快。 魂珠乃是如今魂体的寄托,失去了魂珠,它撑不了几日就要魂飞魄散。 一道水泉骤然喷出潭面。 余羽的心脏,有一瞬,停顿了。 出现在视线里的东西,实在惊人。 那是一头蛟,头上长着一根直角,虎头鱼身蛇尾,遍体布满了鳞片,它的头探出了水面,黄灯笼般的巨眼,盯着漂浮的羊角鬼。 蛟有蛟威,无须怒吼,就似有一股冰寒的气息扩散开来,笼罩了方圆几十米。 羊角鬼的魂体情不自禁地哆嗦,就要往水面落下。 余羽照样浑身一寒,哪怕被法衣包裹着,仍似有寒风吹进了骨髓。 蛟探出了身躯,张开了巨口,缓缓朝着空中的羊角鬼靠拢,尾部仍潜藏在水面下,光是露出水面的身躯,就已有十多米长,一对爪子收在腹下。 余羽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抱着一块石头,硬着头皮,无声无息贴地而走,没入了水中。 潜入水面,视线所及处,正是一截长尾,在潭水中轻轻甩动。 恐惧犹如洋面上刮起的飓风,一阵一阵席卷。 幸好,他抱着石头,根本无须游动,自然而然往着潭底沉没。 这一去,若是没有找到走出秘境的通道,怕是就不用再上来了,面对巨蛟,余羽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蛟属,固然不是龙,却也是水中的王者,按照书阁中《异物志》记载,蛟属哪怕是血统最低劣的地行蛟,外形近似于鳄鱼,却又头上长角的那种,成年后也至少是妖兽中的大妖级别,相当于修士中的超凡境化丹期,一出生的小蛟,天然就是“筑基期修士”,更不用说那一身钢筋铁骨。 而自己,不过是个区区的连筑基都没有完成,连修士都算不上的十二岁小少年。 身体不断下沉。 潭水越来越冰,哪怕有法衣护身,他也感觉到了“冷意”,不知道是不是水压太大产生了精神错觉的缘故,余羽觉得自己已经下沉了有两百多米深,却还没有到达潭底。 法衣上有辟水符阵,驱动后,在体外自动张开了一个水泡,但辟水符阵毕竟只是一个符阵,面临着水压的不断加大,水泡越缩越小,渐渐已有承受不住的迹象。 聚灵符阵提供的灵力还是不足,余羽捏碎了法衣上的一枚原石扣子,大量的灵力倾注进了辟水符阵,勉强抵挡住了水压。 潭水,骤然有暗波涌动。 余羽精神感应始终保持在对阵临敌的境界里,羊角鬼实在太弱了,根本就抵挡不了水蛟几息。 暗流一重一重,从上到下涌来,余羽猜测,蛟属应是已经吞吃了羊角鬼,重新潜入了潭中。 泥煤…… 事态,似乎有点不妙。 若是潭水没有那般深,他早早沉入潭底,对照着路线图,此时应该早已找到了通道。 希望那只蛟龙在潭中嬉戏片刻,千万不要到潭底休憩,余羽期盼着,脚底一沉,终于触到了硬物。 心头一口大气舒出,伸手抹了抹额角的冷汗,余羽抱着石头,一步一步移动。 他的身体,忽然僵硬了,在一片几丈长的水草飘拂中。 一条巨大的尾巴扭摆着,在他视线中晃过。 我特码真是日了狗了,不想什么偏偏就来什么,你说你好好的一条大有前途的蛟,天天有事没事就往潭底钻干什么?就不知道到潭面上锻炼一下修炼一下? 余羽微微伏低了身躯。 不幸中的万幸,他此刻正在水草环绕中,周身还有气泡,隔绝了气息外露。 千万不要看到我,千万不要看到我……余羽默念,心脏从一开始的急剧跳动,渐渐平缓下来,他的胆子,已经在一次次生死危机和撞鬼中磨砺了出来。 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人,年纪再大,突然面对生死,往往也无法保持哪怕仅仅是一点点的冷静,犹如许多人横穿马路,突然见到有车蹿出,就会进退失据,甚至会作出愚蠢的反应,明明向前走几步就能脱离危险,偏偏先往前走再向后退,仿佛中了死神的诅咒。 哪怕是经受过各种训练,经历过各种演习的新兵,一旦上了真正要死人的战场,听见枪炮声,脑子都是懵的,一梭子把子弹朝天打完的还算心理素质过关,手指颤抖着连扳机都扣不下的不在少数。 余羽第一次撞见生死危机,是在鬼市中,除了狂跳的心脏,他的反应很迅速,第二次则是被阴乌控制,他的意识也很清醒,在临危之际的应变上,他似乎天生就有着比一般人强上许多的冷静。 犹如高考的课堂上,已经算得上成年的考生们,绝大多数人都会心跳急促血压上升,但余羽的心跳只会急促上十几秒,甚至因为些微的紧张,脑筋的反应比平常更为灵敏。 蛟龙在水中游动,庞大的身形,头一次完全呈现在了余羽的视线里。 从头到尾,目测约有三十多米长,深潭的潭面最宽处也只有一百多米,这条蛟若是浮上潭面,就占据了一小半。 水潭宛如一个酒瓮,头小肚大,水潭下的空间逐渐宽广,到了潭底,几乎无边无际,倒像是一个暗湖。 通体布满了似乎会自行发光的闪闪鳞片,蛟龙游动的姿势异常优美。 蛟龙忽然张嘴,喷出了一道水流,余羽的瞳孔蓦然睁大。 水流刚刚喷出,就化成了一块巨大的蓝色冰层。 一个羊角鬼,眼中还有着惊愕的神情,凝结在冰块中。 第一百二十章 空间法阵 在心里为羊角鬼默哀了几秒,余羽随即将心跳调整到了最舒缓的节奏。 自己的小命,才是应该关注的重点。 蛟龙在潭底盘旋游走,围绕着冰块,巨大的黄瞳,犹如黄金铸就,闪闪发光。 看了一会,又似乎失去了兴致,巨大的身躯犹如蟒蛇般卷起,将冰块圈在了中央,闭上了眼。 应该,还是一条仍在成长期的蛟,余羽情绪中的惊恐似乎消散了,顺着水波拂动水草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退后。 捏碎了第二枚原石扣子,两三百米深的水底,水压灌注下,辟水符阵运转得非常吃力,余羽有直觉,灵力灌输稍微不稳,辟水符阵就会碎裂。 三百米深的水底,相当于三十个大气压,另一个世界里,常人不佩戴设备潜水一般的深度为二十米以内,最顶尖高手有可能达到一百六七十米,但那是在生死线上跳舞。 余羽是武道五重,肉身打磨了两遍,脏腑承受能力相比普通人自然强上数倍,或许有可能承受住三十个大气压而不至于内脏破裂,但他没有试过,更何况,一旦辟水符阵破碎,他没有鱼类用腮换气的能力,只要上浮,惊扰了蛟龙,结局可以想象。 蛟龙的眼睛陡然睁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余羽心脏跳动保持着平缓节奏,手心的冷汗,又渗了出来。 捏碎原石,灵力突然涌动,哪怕是在法衣内流转,但碰上感知极其敏锐的超凡境修士和妖兽,仍能模糊查知。 避开眼神对向,只用余光打量,蛟龙疑惑地张望了一下,头部抬升。 余羽只觉得呼吸都透不过来。 探手,摸上了怀中的一张符,手感极为粗糙,仿佛是由树叶制成,与其他法符的质感完全不同。 那是保命之物。 几个呼吸后,蛟龙似乎懒得起身,又重新闭眼。 一惊一乍,余羽预见到自己的寿命缩减了几天,毕竟,太过激烈的情绪,绝非保持长寿的秘诀。 成长期的蛟属龙属,都极其嗜睡,这是天然就让需要苦修才能增长实力的修士,最羡慕嫉妒恨的妖兽中的两种。 相比凡人需要通过修炼一步步达到非人层次,龙属的一出生就是超凡境先天期,蛟属的稍微差点,但最差也是一出生就筑基,通过漫长的睡眠和进食,自然而然就能推动修为步步走高,而且一出生就自带神通天赋。 相比人类,时间在此类妖兽的意识里,流逝的速度很快,一天的时间,常人会觉得很长,对它们而言却很短暂。 余羽不敢惊扰,他要找的通道,就在蛟龙的身后。 慢慢地缩着后退,到了近百米外,才动作迟缓地开始“绕路”。 借助着水草、礁石的掩护,兜了个足够大的大圈子,时间漫长到他又捏碎了两枚原石扣子。 终于,他像只蜗牛般挪移到了蛟龙身后。 面对那庞大的身躯,纵然看得时间足够长,仍然震撼。 小心翼翼,继续悄无声息地挪移,若是在最后几步成为悲剧,余羽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有病。 路线图的终点,终于和他的脚步重合在了一起。 他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石洞里,洞口很光滑,就连地面都很平坦,铺着厚厚的一层沙子。 该不会是蛟龙的巢穴吧?余羽的心里,很自然地浮现出了一个很接近真相的念头。 到了洞中,他的行动快速起来,神行符的效力还没有过去,脚底交错间,整个人就快速前奔。 很快,一个小洞出现在了面前,只有一米多高,以蛟龙的庞大躯体,根本就无法钻入。 进了小洞,余羽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牵扯,与书卷将他吸扯进秘境时的感觉很相似。 小洞前方不足五米处,浮动着水波状的光华。 正要穿过,余羽忽然停下了脚步。 头顶情不自禁地抬起,砰地撞上了洞顶。 洞壁一侧,似乎升腾着一股蓝色的气雾。 蓝色气雾很浓郁,几乎快要凝成了水滴,余羽头顶发麻,有些不敢相信,试着伸出手指,沾染了一点蓝色气雾,他的脸色,马上变得很诡异。 想笑,却又不能笑出声,就成了哭笑不得的模样。 特酿的,遭人暗算,意外被吸扯进了秘境空间,唯一的出口还是在蛟龙的洞穴中,几乎是九死一生的局面,结果不但没死,还找到了一样对于自己而言,极其重要的宝物? 余羽已经不是修行菜鸟了。 书卷之类能够吸扯人进入秘境空间的,通常被称为秘境真卷,大多是探索到了某处秘境后,架设好了空间法阵,封印一道空间转移印记形成。 除开真卷,还有残卷,便是已经快要耗用光了印记力量,只能使用一两次的残次品。 这处秘境,自然也是被某位真修探索过后,封印了空间印记,但显然不是用来让家族或宗门后人进来探秘寻宝的,而是用来杀人灭口的类型。 空间法阵在蛟龙洞穴中,印记却设在林海里,通过真卷或者残卷进来的人,面对的几乎就是一个死局,要逃脱林海中的各类凶兽,还要能够找到空间法阵所在的洞穴,洞穴更藏身在水潭底下几百米深处,更恐怖的是,除非你有破开空间的法宝,否则,要想逃脱秘境,最终还要面对明显在超凡境以上的蛟龙。 如果没有银钱的卜算,余羽只能在林海中打转,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 呵呵,余羽无声地笑了,不用多想,能够耗用空间真卷或残卷这等珍贵物品,想要让自己悄无声息消失的,恐怕只有拔剑宗内吃了大亏的世家中人。 泥煤,怪不得世家不能轻易得罪,连自己这个结束禁足后就一直在书阁做任务的小卒子,居然都睚眦必报。 问题来了,自己不过是个筑基都没有筑基的,世家直接动用空间秘宝杀鸡儆猴,竟然不觉得暴殄天物,简直是一股清流。 按照一般的套路,派个比自己武力值高一个档次的,在宗门小比大比中下阴手不就可以了? 余羽禁足期内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武道和修行提升之中,防备的就是在宗门小比、大比上遭人暗算,没料到人家竟不按正常套路送脸上门。 他掏出了怀中的一张符纸。 色呈金黄,符纸上的纹路纵横交错,犹如一道道剑气。 手指触摸,沿着纹路,仿佛感应到了一种生涩冷漠、藐视天地万物的气息。 …… 良久,水潭底部盘踞的蛟龙,忽然抬头,睁开了双眸。 金黄色的光,从眸中射出,如同两盏探照灯,望着洞穴的方向。 蛟首无须,眸光中透着一股亘古不变的冷漠威严,仿佛看尽了天地间种种沧桑变化。 那是属于高居万物万类顶端,拥有漫长生命的种类,静观蚂蚁嬉戏的无动于衷。 只是不知为何,眸光中似隐隐有困惑之意。 像是见到了一只小小的蝼蚁,却有着不相匹配的锋芒的疑惑。 一睁眼,就是三天,在蛟龙对于时光流逝的感知中,三天,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某个时刻,蛟龙仰首望天,数百米深的潭水,遮挡不住它的视界。 潭面上空,空间犹如水波荡漾,直到一道虹光出现,它的眸中,金黄色光芒大盛。 虹光乍散,现出了一道面目冷峻的身影。 来人的双眼,隔着潭水,对上了蛟龙的巨大双眸。 随即,他的视线转到了潭底的洞穴上。 “既然没死就好。”来人身形乍然消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海港 余羽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很快,继大闹事功堂后,余羽这个已经沉寂了大半年的新进宗门真传弟子,又开始流传起来。 各种猜测和阴谋论此起彼伏。 一个新入宗的真传弟子,总共也就得罪过那么几人,当着书阁中一众真传弟子的面,“被消失”了,想来想去,都是被人动了手脚。 动手的人是哪一方的,几乎不言自明。 宗门之中,关系错综复杂,有世家子弟出身的,亦有平民子弟出身的,也有如今家族隐隐然已成为世家,原本却是平民出身的,利益诉求各不相同,哪怕是世家之中,也有老世家和新世家的区别。 和凡人世界不同,修士之间,并没有那般好压制,余羽的消失,固然让人震怖于世家手段,却也激发了许多愤慨。 短短几日中,拔剑宗内,出现了五六起真传弟子互相争斗,共计两个平民子弟出身的真传弟子,和三名世家子弟出身的真传弟子受伤。 没过几天,两个宗门长老也加入了战团。 法修院内院长老兼传法者令冬寒,公然向大世家之一的云家出身的云衷发起挑战。 暗流涌动,拔剑宗似乎到了多事之秋。 “若敢上台应战,我必取你人头。”令冬寒邀战信中,杀气腾腾,字迹犹如一把把的长剑,拔地而起,刺向青天。 宗门之内的诸多世家子弟,一时竟为之失声。 …… 风平浪静,天际晚霞璀璨,烧得天穹通红,也映照得洋面涂抹上了浓彩。 一座海港边上,酒楼中,一个白衣飘飘的清俊少年,风姿若仙,独坐而酌。 桌上一盘上午才抓捕上岸的海鱼,和蓝鳍金枪鱼外形和肉质极为相似,切成了薄片,一盘炒银珠,那是一种当地才有的果子,用油煎炸后入口酥脆喷香,还有一锅海鸭子煲,整整一只三斤多重的海鸭子,和着银尾海蛇,奇香扑鼻。 酌的是海港特产的露子酒,酒味不浓,更像是香甜的果汁。 余羽一穿过空间法阵,迎面就是一片汪洋,当头跌坠进了海面,仗着辟水符阵,在海中浮浮沉沉了近一个时辰,才上了岸。 在海港中打听了几天,大失所望,此地竟是一个几乎没有超凡境高手存在的秘境。 再度耗费了气运值测算脱离的路线,只有“证道飞升”四字。 莫非不能证道飞升,自己就将被困在这片秘境中? 几天下来,余羽发现此地应还是与书卷秘境相连通的空间,和山海界几乎毫不相干,无论是本地人还是港口行商处,都没有人听说过什么江州海州中州之类的地名。 很有种日了狗的感慨,余羽花了两天时间,调整好了心态。 既然暂时出不去,那就只能等待拔剑宗派人搜寻或是自己领悟何谓“证道飞升”。 对着一桌好菜,面色虽平静,忍不住又摸了摸怀中的一张符纸,讲道理,符纸据说滴有某人心头之血,能隔空感应,只是为何过了好几天,还没见响动? 叹了口气,余羽吃了块生鱼片,肉质细腻,满口清香。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也只有打家劫舍替天行道才能维持起每天好吃好喝的花销,短短几天时间,港城里就出现了数宗失窃案,被盗窃的居然还都是一方豪强,比如垄断码头水产生意的,比如开设青楼连锁产业的。 没办法,银卡在此地不能开销,余羽身上没有金银等物,几天里,挑选了几家名声极臭的,把他们的钱财进行了社会二次分配,毕竟,藏着的金银只是死物,唯有流通起来才能促进消费带动生产。 吃饱喝足,余羽出楼,雇了辆马车,回到了一幢买下的宅院里。 院子里种着几处修竹,随风摇摆,一个四方形石质围栏的水井足有三四米宽,里面游动着鱼群,大约是井底连通了一条暗河,水质倒是极为清澈。 入水的条石上长满了青苔,眼尖的话,还能看到青苔上的老虾。 窗明几净,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极为让人心旷神怡,唯有一点不好,上厕所很不方便,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农村,没有抽水马桶,只能在木制马桶和旱厕中解决。 经过几天的观察,余羽发现,此地不但是个低武世界,行走江湖的武者,哪怕是名声很响亮的一流高手,大多停留在可以徒手开碑裂石,却不能内气外放的层次,此外,还有着和中华古代有些类似的传统风俗。 比如祭祀。 家家户户,都悬挂有门神画像,往往还供奉着神位,每逢佳节,阖家老小都要祭祀先人、敬奉神主。 但说到对余羽影响最大的,却是此地的天地规则,对于个人超凡力量的压制,颇为严重。 在房中坐定,余羽缓缓行气,面容上突然涌现出了一片蓝色光气。 他的武道修为,借助蛟龙洞穴中似是时光之煞的外煞,终于熬炼到了聚煞凝罡境界,但到了这个地方后,原本该是水到渠成的罡煞合一,却卡在了某个瓶颈处,只能徐徐图之。 时光煞雾极其玄妙,当余羽将其全部收入体内气海之后,凝练之时,仿佛体验到了一条时光长河,围着自身缓缓流淌。 星陨秘法吸收的周天星尘之力,原本就是度过了无可计量的距离和时光,传递到了天空,吸收进了身体,蕴藏有苍凉、悠久意味,与时光煞雾相合后,发生了奇异变化。 余羽感觉,当自己完成罡煞合一的那刻,就是筑基完成的时刻。 内视中,时光煞雾已经渗染了周身经脉骨骼,处处布满蓝色光点,气海中的内气,已经尽数转为了液体,与煞雾纠缠不休,原本的烟雾般的星陨内煞,已经融合进了时光煞雾中。 身周,似有一条河流哗啦啦奔涌,从时光的源头奔向尽头。 脂化的剑胎,在胸口微微跳动,外表亦有蓝芒,同样侵染了时光沧桑。 余羽能够清楚地感应到,剑胎正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取”着时光煞雾,剑胎中的剑识,宛如一条小小的青虫,时不时就咬上一口煞雾,吃得津津有味。 它似乎把时光煞雾当成了一颗颗的糖豆,每吃上一颗,就传来一阵很纯粹的喜悦。 虽被卡在了罡煞合一的关口,不能算彻底成就武道六重,但每一日的修炼中,余羽还是能够感觉到瓶颈正在松动。 打个比方,就好像搬运一堆小山般的建筑废弃材料,原本有挖掘机作为主力,突然坏掉了也修不好,只剩下一个蓝翔出品的挖掘机技师,用两只手搬砖。 即便绝望,但每搬走一块砖,小山毕竟就少了一块砖。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总有一日,小山就化成了平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林府 PS:抱歉,其实从上星期开始就每天都在外面出差,好几天只能靠不多的存稿硬撑,这几天只能每天一更了,一点存稿都没有了,等过一阵结束外出后再恢复一天两章。 这一日,一大早,林府外就围起了一重一重的人群。 “听说了没,近日名动港城的杀人剑公然向铁剑横江林前辈挑战。” “昨日我就知道了,林前辈乃是武林高手,十八岁时就内气大成,打通了任督二脉,二十一岁时更曾一日之内,连败十八魔人,一身功力何等深厚,杀人剑居然敢向林前辈挑战,实在出人意料。” “那个杀人剑究竟是什么来头?” “谁知道啊,也就前些天四处挑战各路高手,才听闻冒出来了一位人物。” 虽然是低武世界,港城中武风却盛,就连女子,很多都在武馆里练过,人群中三三两两的女子翘首望着林府,叽叽喳喳声连成一片。 “小姐小姐,杀人剑来了,哇,长得可真俊,面相好嫩,可为什么要取个那么吓人的绰号?”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拉着黄衫少女的袖子。 黄衫少女十七八岁,鹅蛋形的俏脸如脂玉光滑,仿佛掐一把都能掐出水来,眼波流转,笑道:“那是人家给他取的,说什么招招都是直来直往,剑剑都是性命相搏,惯于在生死一线中截取生机,在他剑下,对手时时刻刻都像是游走在生死边缘……” 人群围观众,远处街道上,一个白衣少年,手提长剑,袍袖飘飘,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面如寒冰,缓缓行来。 “真俊……”围观的三三两两的女子,不少人都吸了口气。 白衣少年长眉清疏,目如远星,行走间不疾不徐,纵然面无表情,却丝毫不影响给人的观感,犹如天上走下的仙人,自然而然就有着一股高洁气概。 少年正是余羽。 转眼间,困在秘境中已经两个多月。 他的修为,依旧停留在武道六重边缘,仍未触摸到筑基期,但那种强烈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就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自己成了一只气球,打进的气体越来越多,身子撑得越来越开,迫切需要一枚针,噗地将其刺破。 打家劫舍的职业已经放弃了,维持生活的金银已经足够。 一个月前,余羽开始挑战港城乃至相邻城镇中的各大高手,一方面自然是赚取一点微薄的气运值,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在挑战中将自己的意志精神“压缩淬炼”,形成尖锐锋芒,化作那根刺破气球的钢针。 嗯,余羽觉得这种办法很有效,当然,是结合了自己的意志加点后,才能有效。 常人,哪怕是有了神念的筑基修士,毕竟不是超凡境的非人,还未凝聚足可强烈干扰现实的神识,精神对于物质的影响能力,还是太嫩了点。 但是他不同,可以凭借初始天赋点加成。 说实在话,初始天赋点随机分配到意志抗性时,余羽是很抗拒的,因为根本就没有感觉,不像是肉体抗性和根骨属性加点,一加就有反应。 闲着没事,又有大量气运值源源不绝涌入,几首歌的威力远超一本书,直到如今还在时不时地贡献着气运值,索性,余羽就开始了抽奖之旅。 他给自己做了个规定,每日顶多花费一百气运值抽个十次,毕竟,不设置个上限,说不定一抽就把气运值给抽光了。 这些天来,根骨属性加了三点,肉体抗性加了五点,魅力属性加了三点,但加到最多的,却是意志抗性,足足加上了十一点。 一点一点加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累积加到十点后,余羽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意志抗性”,渐渐地,心冷了、定了、静了…… 似乎,看很多东西的时候,总会冒出“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感慨:一切都很平常,不用一惊一乍,大家要做佛系,千万不要有事没事激动情绪…… 于是,在还没有筑基的当下,某日醒来,余羽突然发现自己凝聚了神念。 当时的感觉非常奇异。 余羽的起床气还未散尽,双眼无神茫然的时候,看着地上的鞋子,动了个很纯粹的念头:到我的手上来。 于是,在他的注视下,地上的鞋子,像是被线牵着,忽然向上提了提。 余羽当场就惊呆了…… 惊呆之后,就是狂喜,冷了静了定了安了的佛系状态马上就被打破,连续试验了十多次,成功了三次,紧接着就头痛欲裂,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补了个一天一夜的回笼觉。 再次苏醒后,余羽告诉自己不能乱用神念,继续开始加点,可惜,轮盘抽奖抽中初始天赋点的概率忽然降低,“感谢参与”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今日,他也不过又加了三点意志抗性。 加点只是壮大,神念需要打磨,余羽找到的最好办法,就是挑战各路高手,最好能够遇见可以将自己压迫到极限的那种层次,让神念愈加精纯。 一个月的时间,余羽横扫了沙帮的分舵,先行打出了招牌,接着再一一挑战各地高手。 别说,还真挺有效果,动用神念成功的概率越来越高,如今十次之中,已经能够成功六七次,就连神念干涉物质的幅度也加大了。 原本,只是能够让鞋子动一下,如今,已经能够将整个鞋子“提起”个一尺来高。 林重,是港城中威望最高的几人之一。 比余羽此前挑战过的任何一个对手,武道修为都来的更加强横。 越是强横的对手,余羽就越是喜欢,弹簧压到极限,才能爆出最大的力量,人的精神意志也是如此,只有在遭遇最强横对手时,才能磨砺得最为锋锐。 “林前辈出来了……”人群中响起一片呐喊。 当余羽走到离林府还剩五步的时刻,林府大门忽然打开,一个高大身形,当先迈出,双手背负。 林重头发雪白,面容却很是年轻,仿佛四十来岁正当年,背后斜插着一把铁剑。 扑面而来的高手气度,让余羽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一股奇异的气机,在两人身前几米之地纠缠对撞。 不愧是一人镇压一城的此界超级高手,大概,其武道实力,竟然已经到了堪比武道五重气液转化的层次。 在低武世界中,余羽还是头次碰到足可媲美武道五重修为的高手,但仍叹了口气。 若是仅为武道五重,又怎么能够逼迫自己到极限?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以武证道 余羽微微一笑,冰寒面容犹如春日黄河解冻,冰层瞬间融化,飘在河面上,从上游冲击下来,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本就已经很俊俏的脸蛋,再配合魅力属性加成了四点,余羽感受到了快乐的烦恼越来越多。 走在路上,回头率极高,甚至还经常能撞见上来搭讪的女子,年纪小的还好,女孩子脸皮还很薄,最麻烦的还是年龄较为成熟的女子,说不上几句话,有几个可能患有花痴症的,居然直接动手开摸。 真是,岂有此理! 余羽很痛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要上手摸,也请尊重一下被摸的在下好不好,何况,伸手乱摸乱扭的几位,你们难道就没有点自知之明,长得那么抽象还敢乱伸手,简直是自信心爆炸! “好俊的少年郎,你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杀人剑?”林重淡淡地问,仍是有些不大相信,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哪怕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按理也到不了一流高手之列。 “在下余羽,杀人剑不过是外人乱叫的绰号,不值一提,倒是林前辈单人只剑,听说出道江湖起就未尝一败,高手风范,实在令人心向往之。” 林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余羽一遍,对于眼前这位传说中能够连败诸多高手的后起之秀,他也不敢轻忽大意。 林府大门重新关闭。 高高的围墙,阻隔了门外围观人群。 随着林重走进府中一处巨大的演武场。 “请。”余羽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剑是好剑,在沙帮分舵中见猎心喜到手,蕴养剑胎秘法中既有蕴养法,也有御剑之术,御剑术的外篇,就是套供蕴养剑胎者还未能御剑时杀敌的剑术,名为斩魂剑。 剑法总计七招,并不复杂,多是直来直往横砍竖劈点刺,但配合上特殊的内气运行法门,就有了斩魂断念的神奇效果。 铿然鸣响,林重背后铁剑已到了手中,淡淡地道:“老夫不能以大欺小,你先出手罢。” 余羽没有废话,一上来并没有动用斩魂剑的套路,只将长剑当成了手臂的延伸,使出了第三十七武道的招数。 嗤,利剑划破空气的爆音。 瞬间,林重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三个剑尖,合成了品字。 他手中铁剑横扫,如封似闭,仿佛画了一个半圆,要将对方长剑锁定。 品字剑影忽然消散,余羽长剑斜掠,在力道将老之际,恰到好处地转了个弯,剑尖避开了铁剑撞击,指向林重腹部。 林重脚下一动,不得不退后一步,手中铁剑侧挡。 余羽步步进逼,以长剑为臂,施展着第三十七武道战术,一时间,竟然逼迫得成年已近三十年的林重,只能完全采取守势,根本就没反击之力。 呼吸声越发沉重,林重额头上汗水密集如雨,模糊了视线。 他年纪已快到五十,内力精纯,但身体机能却已由盛转衰,长时间的相持,对他极为不利,只是那白衣少年果真像是杀人剑的绰号一般,剑招连成一片,瓢泼大雨倾盆而至,根本就找寻不到破绽。 交战前,林重虽听说了杀人剑的名头,总还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交手后才发觉,对方一身实力,竟还在他之上。 若是自己年轻个五岁,林重想着,耳际却传来了啾的一声。 他的动作顿住了。 一把长剑,斜斜搁在肩上。 “承认。”余羽收剑,拱手。 “我居然败了,败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上……”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翻腾,林重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堪的笑意。 …… 林府大门重新打开。 围观人群一阵轰动。 当先走出的白衣少年,毫发未伤,甚至就连汗水都似未曾出过几滴,手提长剑,悠然步出。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杀人剑太年轻了,想要挑战成年三十多年的林前辈,那是自取其辱。”有人说道。 边上却有人疑问:“你怎么看出是杀人剑败了?” 原先那位张口道:“那不是明摆着嘛,两人进了林府连小半个时辰都没到,定是林前辈三两剑就败了杀人剑。” “杀人剑不愧是杀人剑,老夫败得不冤,阁下年纪轻轻就剑法通神,林某佩服。” 林府门口,林重现身。 余羽转身,颇为诧异,原本那一点未曾棋逢对手的遗憾,烟消云散:林重一身武道修为还不足以让自己完成精神淬炼,但此等光明磊落、当众承认失败的气度,却真是宗师风范。 围观人群瞬间沉寂。 败了,竟然是一剑镇压港城数十年的林前辈败了,怎么可能……各种纷杂的念头,在众人心头纷纷涌起,惊讶、震动、诧异……诸般情绪纠缠。 足足过了十几息,余羽朝着林重再拱手作别:“前辈过誉,愧不敢当。” “你若是想要寻求武道磨砺,坚强心灵意志,恐怕也只有七大宗师才可一战,若小友能以武证道,为此界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武者修炼之路,林某代天下武者恭祝。” …… 一战之后,余羽“杀人剑”的绰号,直接转成了“诛神剑”,不过几日就轰动千里。 他和林重交战后的一番“坚强心志,淬炼精神,誓要以武证道”的言论,经由林重亲口说出,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普通人听了,只是轰动于“诛神剑”以未及弱冠之龄,战胜一位名重江湖数十年的武道高手,但在许多武者心底,余羽那一番宏愿,却引发了更多共鸣。 此世界,长生难觅,武者纵然修炼到极深境界,也难逃一死,且无法抵御时光,身体机能过了五十就开始下降,只有到了宗师之境,才能将自身武道修为境界稳固于巅峰层次。 诸多武者,从古至今,未尝没有天才绝艳的顶尖宗师寻求超脱之道,却只有虚无缥缈的传说流存,并无真切可证长生逍遥的“地仙”存在。 但余羽的那一番话,却似乎点出了“以武证道、超脱天地”的另一条路径:若要超脱,只是肉身圆满不够,内息无穷也还不足,更要在精神意志上寻求突破,如能修炼至精神干涉现实,才有成道之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碎虚空 “钱主传播肉体精神双修之法,开辟以武证道路径,小幅变化山海界碎片秘境气运,完成气运值分享+2000……” 扑通,椅子倒了。 余羽拍着屁股上的灰,瞳孔都有些放大。 泥煤,前日交战赢了林重,只收获了气运值五十点,隔了两天,随口说的以武证道、法武双修的一番话,居然引发了如此大的变数? 同样是耗费口舌之力,在万域玄元殿中每天连开十几场“人生启示课”,讲到口干舌燥嘴巴冒烟,花费了上百万的钱,让无数听众心灵饱受摧残,才累计收获了一千多点气运值,如今仅仅是讲了一两百字…… 如果自己能够提炼出一套法武双修的秘法,真正在本界开辟出一条长生逍遥之路,气运值又该收获多少? 可惜,以自己如今的层次,谈什么提炼适合本界修行的秘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与一笔巨大的气运值,在人海茫茫中擦肩而过。 倒是银钱提醒中有些诡异,此界居然是山海界碎片? 余羽愈发感觉到了山海界的诡异莫名。 某些方面,山海界犹如地球的另一个平行宇宙时空,语言、文字极为相近,如今又多出了碎片秘境。 面容宛如前世好友的小伙伴,一模一样的父母,这一世的“余羽”,也曾有过一枚神秘失踪的铜钱…… 似乎有一条线牵连,但碍于眼界层次,余羽又猜不透内里的真相。 怔怔地思索良久,余羽轻声叹气,将纷杂思绪抛开一边。 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人啊,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余羽心神渐归平静:或许,随着他修行层次逐渐提升,有些真相,就会揭晓开来。 就好像,很多的隐秘,只是在普通人算是隐秘,因信息受限、阅历不足、脑回路不够清奇、逻辑思维还未成形,故只能“盲人摸象”,看见了只鳞片甲就以为窥见了全貌,而当社会地位提升,信息渠道拓展,那些隐秘,渐渐就褪去了神秘的色彩。 起身到院子里走了一圈,罡煞合一仍卡在最后一关,听林重所说,似乎只有七大宗师,才堪作自己对手,只是七大宗师都行踪无定,不像林重有固定居所,纵然不应战,自己也能直接找上门。 抬头望天,风雨将至,一片乌云翻翻滚滚。 余羽胸中渐渐翻涌出一片豪情。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少时曾经看过的一部,书名叫作《破碎虚空》,是《寻秦记》、《大唐双龙传》的作者黄易所著,但不算太出名。 传鹰,战神图录,暴雨雷霆下的长街之战,骑乘白马,踏足虚空…… 以武证道,破碎虚空,固所愿而! …… 《破碎虚空》篇幅不长,短短二十万字不到而已,余羽只花了十天就“抄”完了,修改了其中的历史脉络。 此界武道虽能称雄,但如七大宗师之流,也不过千人敌,皇朝统治的力量仍是强大,历史上也有被异族入侵,化用一段历史修改一下不过是顺手牵羊。 能赚取气运值的事,余羽总是有兴趣的,况且这一套路他也很熟悉了。 秘境中同样有出版书籍的印社,余羽直接买下了一家自费出版,并动用金银大肆广告。 半个月后,港城和其他商业繁荣的各个城市中均出现了《破碎虚空》一书。 武道尽头究竟如何? 破碎虚空是否可能? 精神意志和肉体双修的秘诀何在? 且看名满天下的诛神剑为你细细道来…… 各种广告轮番轰炸之下,一时间各地都出现了畅销热潮。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100……” “钱主完成气运值分享+20……” 纷至沓来的提醒,倒是让余羽更加确定了曾经的猜测:这本,因涉及了精神力的修行,对本界武者来说算是大开眼界,更提出了武道尽头可破碎虚空触及另一层次的设想,激励鼓舞了不少武者,也算是改变了很多人的既定人生路线,于是就收获了一波一波的气运值。 而在山海界中,《搜神记》虽属仙侠,却是以情节、人物取胜,对于改变修士的“人生轨迹”并无助力,所以在气运值上只是一次性买卖。 事了,余羽悄然离去。 …… 暴雨倾盆,蓝色电光,撕裂了夜空。 一骑在暴雨中飞奔。 铁蹄踏碎雨水和风声,往着几百米外的一处残破道观而去。 一声巨响,雷霆骤然击落地面,远处,一株参天巨树遭雷电击中,熊熊燃烧,在暴雨冲刷下,火势渐小,只飘散着阵阵焦臭的气味。 道观大门洞开,骏马疾驰而入。 道观中,燃烧着一堆篝火,围坐着几人。 马上下来两人,摘掉浑身包裹着的油毯和毡帽,却是两个少女。 深夜,暴雨,两个女子共乘一骑,形容颇为狼狈,似是遭遇了劫难,难免惹人注意。 篝火边上共有五人,分成了两拨,其中三人携带刀剑,像是行走江湖的,另两人一个护卫,还有一个则是四处游历的公子哥。 道观**奉着几座残破的神像,面目狰狞。 两个女子虽遮盖了油毯防雨,但雨大风急,仍然湿透了身子,火光掩映下,浑身曲线毕露。 夏日闷热,身上衣衫本就轻薄,此刻倒似没穿一般,见五个男子围在火堆边,眼神直勾勾地向这边张望,两女微有羞恼之意,狠狠瞪了几眼过去,移步到了神像后。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显是在更换衣物。 一拨三人中,一条胡须根根如铁的粗莽大汉,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突然站起。 “坐下,别惹事。”另一个身材粗矮的壮汉叱喝。 粗莽大汉若有不甘,脸色挣扎,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两人一拨中的那位青衣公子,剑眉轻皱,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神却也向神像边望着。 滴答,水珠溅落地上的声音。 道观多年未修缮,屋顶墙角多有破漏,雨水从破洞中连成了水线,在屋内积成了水潭,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篝火飘摇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荒郊野外,雷暴声中,夹杂着凄厉的野兽啸叫。 第一百二十五章 横死 良久,两个女子从神像后走出。 当先一个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一身紫衣,另一个走在后面的,却是个十七八岁的黄衫少女。 两人都是明眸皓齿,面如羊脂玉般洁白,尤其是身穿紫衣的女子,身段极好,曲线玲珑浮凸,火辣辣地招惹着篝火堆边几个男人的眼神。 两人默默在边上捡拾枯枝,生起了一堆火,与五个男子隔了一段距离。 外面雷霆震怒,仿佛有妖物出世,正在降下天劫。 道观中篝火明灭,伴随着电光闪耀,众人的脸明暗不定。 沉默中,那位公子忽然朗声笑道:“两位姑娘,可也是来神墟寻宝的?” 紫衣女子抬起了头,笑意在电光明灭中璀璨:“公子也是?” “正是,家父让我外出游历,正逢神墟中传说有宝物现身,过来碰碰机缘”,青衣公子说道,“对了,忘记说了,家父久居南圩城,外人唤作戮天神刀。” 火堆边另三人一惊,互相使了个颜色。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戮天神刀,据说是七大宗师以下第一人,公子可是一出道就诛灭了老山帮的小神刀宗渊?”紫衣女子讶然发问。 青衣公子微微一笑,仪态风流,点头应承:“正是在下,小神刀之名,乃是江湖兄弟过誉,宗某不敢当。” 踏踏踏,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转眼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道观门外。 来人淡淡朝着观中望了一眼,脱去了雨衣,微微皱眉。 进来后,众人才发现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手上提着一捆柴火,浑身上下,一片干爽。 “咦……”黄衫少女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众人齐齐将视线投注过去,紫衣女子问怎么了,黄衫少女摇摇头,欲言又止,一张鹅蛋脸上,却似有着惊喜。 “诸位,篝火是我点的。”少年将柴火扔到地上,对着围坐在火堆边的五人说。 青衣公子宗渊皱眉,粗莽汉子刚才想要有所行动,却被矮壮男子拉住,正憋了一肚子的闷火,长身而起,张开蒲扇般大的手掌就扇了过去,嘴里叫道:“我管火是谁点的,老子兄弟几人坐上一坐,你还敢多话,信不信一刀砍了你。” 手腕忽然一疼,被少年抓住,粗莽汉子微怔,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被矮壮汉子拉住,厉声呵斥:“又要作死?还不给我坐下。” 粗莽大汉满脸不服气,气哼哼地对着少年斥道:“放手。” “要是我不放手呢?”少年清疏的眉毛微微扬起。 “诸老大,你听见了,不是老子不肯绕他,是这小子自己找死。”粗莽大汉狞笑,另一只手扬起,劈头盖脸就是一掌拍下。 矮壮汉子面无表情,只是一息后,脸皮抽搐,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你还是去外面淋雨吧,夏日天热,湿湿身更凉爽。” 大汉被拿捏住的手腕忽然失去了感觉,浑身疲软无力,举起的另一只手软绵绵地放下,整个身躯,却像是麻袋被人抡了起来,呼地飞出了道观。 “阁下何人?”惊骇后,矮壮汉子猛然抽刀,另一个瘦高个也拔出了剑。 “我的名字?”少年满不在意地说道,“说出来你也未必听闻,记住,我叫余羽,多余的余,羽毛的羽,反正你只要记住一点,篝火是我捡拾了柴火点的,自觉点走开就是了。” “余羽……”矮壮大汉喃喃念了两遍,还是没有记起,什么时候江湖中出了个叫余羽的后起之秀。 被余羽抓住手腕,像个稻草人般扔到道观外的粗莽大汉,在江湖中也算是准二流高手,一身神力惊人,徒手开碑不在话下,碰上少年,却毫无还手之力,由不得矮壮汉子不吃惊。 “各位,请让一让,侵占他人的劳动成果并不光荣,你们爹娘应该都教导过。” 矮壮汉子和瘦高个还在犹疑,余羽已经伸出了手,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地捏住了两人的手腕,抡起来一并送到了道观外。 青衣公子宗渊眼神发直。 矮壮汉子和瘦高个,加上另一个粗莽大汉,在江湖中号称西北狼,干的都是黑吃黑的生意,个个都是二流高手,哪怕是自己老爹戮天神刀出手,或许也能秒杀三人,但似乎也没法子如此轻而易举做到。 至于自己,宗渊自忖对上三人,哪怕施展出家传绝学,顶多也只能和三人打平。 还在发愣的时刻,身边护卫已经拉了宗渊一把。 宗渊颇为尴尬地起身,被护卫拉着到了两个女子边上。 “公子请坐。”紫衣女子善解人意,笑盈盈地邀请。 宗渊顺势坐下,脸皮却有些发烫。 “小妹,你认识那人?”紫衣女子轻声发问。 黄衫少女低声道:“诛神剑。” “他就是让铁剑横江败北的诛神剑?”宗渊释然,若是自己碰上的是这位高手,丢脸似乎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早就听闻诛神剑年纪极轻,但这身手,果然和传说相符……”紫衣女子若有所思,暗想:莫非也是来寻宝的? 余羽一个人占据了篝火堆,从行囊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些肉干吃着,顺便在火堆上架起了一个银壶,内里煮着茶水,等到壶中水微微沸起,取了下来放置一边,等到稍凉,就时不时喝上几口,一派悠闲自得仿佛郊游的姿态。 那三人被扔出道观后,不敢再进,冒着雨走了。 道观中一时只剩下了篝火堆里柴火噼啪燃响的动静。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几人半睡半醒睁眼时,篝火堆边,已经没有了余羽的身影。 几人起身后骑马上路,片刻后,忽见荒废小道上,余羽正蹲在地上。 走近了,入目就是三条大汉的尸身。 正是昨夜离开道观的三条西北狼。 三人死状安详,仿佛是在梦里过世,身体上毫无外伤,就连脸上,也透着一种诡异莫名的笑意。 哪怕,人都已经死了,尸身已经僵硬,但那笑意,却栩栩如生。 “是被诛神剑杀死的?”一个相同疑问,瞬间涌上了几人心头。 宗渊戒惧地策马后退,紫衣女子仔细看后,却道:“不关诛神剑的事,西北狼倒像是被传说中神墟附近的恶神所害。” 宗渊也反应过来,诛神剑至少在道观中过了大半夜,那三人的死状,却像是已经过了至少三四个时辰,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肿胀发白了,若说是诛神剑所杀,时间上就对不起来。 恶神……顺着紫衣女子的话,宗渊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行走江湖的几种忌讳,其中一种,就是遇上淫祠莫入。 淫祠之属,多易产生鬼祟神道,唯有一流武者,才能靠一身血气辟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道 “找到了……”余羽长长地吁了口气。 那日在林府中,战胜了林重后,余羽曾经说起自己四处挑战高手,为的是找到修为足够强横的对手,能将自己迫入绝境,从而磨砺精神意志,打开人体精神密藏以武证道。 听闻后,林重对他说起,以他的武道修为,世间唯有七大宗师,或能给他绝大压力,除此之外,就只有虚无缥缈的神道之属,或能做到。 七大宗师行踪无定,难以寻觅,余羽离开港城后,风餐露宿,行走在荒郊野地,为的就是找到神道之属来磨砺意志。 这一处山海界碎片秘境,几乎没有超凡境等非人层次,传说却有神道之类传承。 各大道观中均有香火供奉,余羽走访了不少,甚至发现了和地球上一模一样的神像,比如元始、灵宝、道德三大天尊和风伯雨师、雷公电母…… 余羽不敢确定,但他在拔剑宗书阁中一个多月,了诸多修士笔记和奇闻异志,并未发现山海界中有三大天尊之类的神系,神道之类的也有,却比较弱势,到了道门一级,甚至能自封“神灵”。 那种“神灵”,有些类似于封神榜“封神”,“成神”后还要受人驱策。 余羽好奇后,多方打探,倒是听闻了碎片秘境中同样有很多“神仙”的传说,和前世相比,只是细节不同。 仿佛有一层迷雾笼遮,偏又泄露了一丝半点的隐秘,叫你抓心挠腮想要窥见全貌,却总不能如愿。 但在各大道观中,余羽并未发现有神道之属。 民间传说里,和神道牵涉最多的,反是各类淫祠供奉的不入流的东西。 近日听闻神墟中有宝物现身,余羽也闻风而来,原本只是凑个热闹,反倒发现了和神道牵连的蛛丝马迹。 倒毙在古道不远处的西北狼三兄弟尸身上,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五六个小时,正是天气炎热季节,虫豸极多,尸体又浸泡在积水中,按理早该发臭。 但此时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异香,犹如小时候过年时节,敬奉祖先时,八仙桌上的香烛烟气薰了猪头肉的气味。 伸手在几人尸体上轻按,肌肤虽然肿胀发白,仍有弹性。 为了找寻神道之属,余羽搜罗了秘境中一大堆记载野史秘闻的书籍,其中一本就记载有一个故事,说是某地从前有嗜香野鬼,被山民供奉于淫祠之中,年长日久遂成山神,每年要吞吃十个活人,不要小的,不要老的,也不要雌的,只要正壮年的汉子。 成年壮汉被吞吃了魂魄后,身上会发散出一种香烛气味,尸身若是保存在干燥处,可数月不坏。 “三人是急奔时忽然倒毙的,看跌倒在地的姿势,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挣扎。”紫衣女子到了身前,凝视半晌,忽然出声。 余羽正望着西北狼背对的方向,荒草茂盛,当中东倒西歪一片,像是被人踩过。 他没有理会几人的意思,抬脚就朝着那处走了过去。 秘境中的人和事,与他实在没有什么牵连。 “前辈……”紫衣女子追了过来。 “何事?”余羽转身皱眉。 “前辈可是大名鼎鼎的诛神剑?”紫衣女子嫣然一笑。 余羽点头应承,说道:“我还有事,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荒草中,各种野物极多,时不时就有毒蛇、野兔、狐獾之类东奔西窜。 余羽不耐烦地转身:“你们跟着干嘛?” 在他身后,紫衣女子和黄衫少女一路跟着,许是江湖子弟,见多识广,面对乱蹿的蛇鼠,未见惧色。 “前辈……” “不要叫我前辈,还没有成年。” “余大哥……” “谁是你大哥?”余羽很烦躁,美女虽然养眼,但他正急着寻找神道之属磨砺意志,根本分不出心神欣赏。 两个女人都委委屈屈地,余羽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施展出了第三十七武道的身法,像是一阵风飘了起来,踩着草尖,一步跨出就是三丈多远,转眼间消失了踪影。 紫衣女子望着黄衫少女,无奈道:“跟不上了。” …… 胸腹中内气澎湃。 气液转化后,气海中储存的都是液态的内息,内息中又渗染了内煞外煞,只差半步就到了罡煞合一。 一滴内息涌出,瞬间就轰然炸开,仿佛惊涛骇浪奔走于经脉之中,表现于外,就是举手投足,都像是蕴藏了巨大的爆炸力。 嗤,脚底摩擦砂石,余羽的身影骤然从极高速的奔跑中静止。 时速将近八十公里,哪怕是汽车急刹,也要拖出二三十米的刹痕,他的身体,却只前移了三米,双脚在砂石上犁出了两道深沟。 脚踝处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尖锐的砂石摩擦,只显现几道白痕。 两轮的打磨,肉体有了异于一般修士的强韧。 十步之外,一座残破的神庙。 与道观的格局完全不同,倒似山海界中道宗统治地域之外,神宗的建筑样式。 神宗,代表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修行之路。 在道宗的语境下,还有着一种称呼。 魔宗! 鬼道有阴灵入圣的修行法,道宗有肉身或元神成圣的修行法,而魔宗,则有转化血脉、效法妖魔甚至享受香火肉身修神的法门。 余羽没有恐惧之心。 神宗,或者魔宗的修行人,无论修妖修魔修神,唯有一个特征极其相似,肉体异常强横。 纵然是超凡境非人层次,道宗修士碍于肉身强度,同一境界下大多也不是魔宗修士的对手。 但凡事均有例外,剑修更不讲常理,譬如令冬寒,就曾跨境斩杀魔道天才修士。 又比如当下的余羽,一心只想找到武道或实力高强能够压着自己打的对手,什么神宗魔宗,见了只管上就是了。 况且,在山海界碎片秘境里,余羽觉得,天地规则压制如此强大,连超凡境都不见一个,就算有修行神道的,未必能强横到哪里去。 一步一步,余羽走进了神庙。 入眼幽深,内中光线暗淡,宽大的石台上,立着一个金色雕像。 石台前,是用来跪拜的蒲团,两边的石桌上,各自点着两盏巨烛。 烛光摇曳,点缀着幽深空间。 有短发男子,从后堂走来,手捧一盏油灯,开口唱了一句:“远方客人现已到,一盏油灯伴人眠。” 剧烈啸风声响起。 一拳,借着神庙门口光线闪耀,瞬间到了短发男子面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面蜘蛛 砰,面部五官溅射出了血花。 犹如被一百多码时速的汽车撞击,短发男子先是往空中飞起三米,紧接着炮弹般砸到了神庙的墙上。 墙壁用巨大条石垒成,鲜红的血液,像是喷泉般四射,涂得墙面成了一幅油画。 “你……”短发男子还有一口气在。 余羽舔着嘴唇:“你太弱了!” 猛然前冲,长剑出鞘,嗤,几乎不到一个眨眼,剑尖刺穿了短发男子的身躯,直没石墙之内。 长剑拔出,男子软软倒下,出气多进气少。 “别装了,起来好好打一场。”余羽一脚踢在男子脑袋上。 男子滚地葫芦般跌撞开去。 “客人,你……” “信不信我一剑把你脑袋斩了?”余羽冷笑,自己开着天眼通,修神道的,天然气息就和常人不同,此“神”又未伪装掩饰,也只能骗骗常人。 单手撑地,短发男子身躯漂浮起来,两脚犹如踩在云雾上,伸手往脸上一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生心狠手辣,你就不怕杀了无辜的人?” 余羽战意沸腾,浑身内气鼓动,毛孔中似有丝丝气流涌出,撑得衣服都鼓涨起来。 “能够离地悬浮,果然不愧是修神道的。”根本没有理会短发男子嘴巴里的叽叽歪歪。 身形闪动,仿佛穿越了虚空,一步就跨到了短发男子身前,长剑发出破空声,拦腰横斩。 剑光如雪,瞬间就斩中了一团烟雾,男子的身躯消散了。 墙壁上的血迹,点点滴滴,化成了血雾,一丝一缕,投入到了烟雾中。 “你想找死,本神就成全你”,烟雾中一个冰冷的声音,“蚀血……” “你算什么神?”余羽以剑为臂,打断了烟雾中的声音,第三十七武道招法连环使出,剑光连成一片,犹如水幕,将烟雾笼罩在内。 烟雾毫不受力,在剑光下层层荡开,忽聚忽散。 蓦地烟雾中凝出了一个人头,白骨森森,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血红的火焰,朝着余羽当头就是一口。 剑尖瞬间震颤,刺入骷髅头的嘴中,高速震动下,连空气都出现了波纹。 骷髅头炸了开来,重新变成了烟雾。 “你能拿本神如何?”冰冷声音中充斥了恼羞成怒,“等你耗光了力气,本神就一口吃了你。” 余羽面色如常,手中的剑,每一次挥击中,内息灌注后层层叠叠震颤,将十八叠浪连击的精髓,用到了剑法上。 “小东西,不要费力了,本神已经嗅到了你灵魂的美妙气息,接近宗师级的武道高手,肉身和灵魂如此幼嫩新鲜,当真让我口馋欲滴,嘎嘎嘎。” 烟雾流转变化,一会儿化成人形,一会儿化成猛兽,一会儿化成鬼妖。 “还是没有压迫感……” 余羽心底叹了口气,眼前这位“神”,固然变化莫测,但本质上仍只是连筑基都未达成。 “十八叠浪第一击!”低喝,剑身蓦然爆出强光,内息层层叠叠爆发。 嗤,烟雾燃烧了起来。 “不,这是什么手段,我的身体……”烟雾翻滚,异像消散,被剑身卷掠部分,一块烟雾燃烧后消失了。 “装神弄鬼,自取其辱。”余羽收剑。 一点点的残余火焰,仍在空中悬浮。 转身出了神庙,余羽大失所望,所谓的神道,不过如此,心念转动,暗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神道之属,说不定神墟之中,还有更强横的。 沉吟片刻,认准了方向,余羽举步前行。 如今,随着大量的气运值源源不绝地涌入,几点几十点气运值收入已经很难带来惊喜。 好比原本月薪三千,突然加薪一千,感觉非常激动,换成了月入百万加薪一千,眼睛瞄也懒得瞄一下。 只是这一次的提示音还是让他心境生出了波澜。 “钱主完成气运值掠夺+200……” 行走中,余羽点开了成就一栏:“钱主灭杀神道修行者,吸收其积累气运值五成,完成气运值掠夺+200。” 修行神道的,居然也能积累气运值?余羽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是了,香火祭祀也好,吞噬精魄也罢,都和人的灵魂相关,你祭祀时,心心念念祈愿,自然有愿力被吸收。 原来,打杀一个神道之属,在赚取气运值的效率上,竟然如此之高,余羽脚步变得轻快,原本的失望一扫而空。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何况,这还是鸡腿,咬着嘎嘣脆,富含高蛋白。 …… 神墟。 古已有之,传说中距离如今数十万年前的上古时代,大地上行走着诸多神通广大的大能,可摘星拿月、移山倒海。 传说距离如今太过久远,上古时代早已繁华散尽。 上千里方圆的大荒,据传就是上古时代大能交战留下的痕迹,也是葬身之地。 大荒中遍布沼泽毒气,还有形形色色的毒物,极度凶险。 同样,正是因其凶险,人踪罕至,许多闯入其中殒命的强者遗宝就比较多,神道之属借助此地不归各国管辖,也在此发展势力。 一个神庙内,几个年轻人浑身正动弹不得躺卧地上,面前有个脸盆大小的人面蜘蛛,娇媚脸上笑意横生,正张开了满嘴尖牙。 轰,神庙墙壁洞开,一个少年破壁而入,衣衫拂动,片尘不染。 人面蜘蛛咯咯尖笑:“又来一个,正好藏起来吃。” 就见少年已经抽出了一把长剑,二话不说当头劈斩。 “好胆!” “咔擦”,举起遮挡的尖爪应声而断。 人面蜘蛛痛的连连厉啸,张口喷出白丝,在空中化成一张网,当头向着少年罩去。 “咯咯咯,死小子,你死定了。” 白网落在少年身上,几个年轻人一阵绝望,他们都是在江湖中闯出名号的后起之秀,一出道就有了偌大名声,也是听闻有一件数百年前的奇宝,随同当时的一位大宗师,遗落在神墟中,近日却有人见到七色宝光闪现,隐隐有出世迹象。 见猎心喜,才结伴闯入神墟,却不料还在神墟外围,只想找个歇脚的所在,进了神庙,就被人面蜘蛛一张白网困住。 原本见到少年闯入,还以为有救了,没料到对方看起来声势骇人,却也被白网困住。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