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天湮离曲》 改元安和 天命二十四年,中原大丰王朝长达九年的内乱终于结束。先皇帝第三子姬颖凭借长史原氏家族和长城军团伊氏家族的支持,剿灭皇长子姬启,诱杀皇次子姬旦,软禁皇四子姬闾,流放五皇子姬意,艰难地登上帝位。在金碧辉煌的天和殿上,在群臣三拜九叩之后,新帝颁布了他的第一道诏书。 “皇帝臣颖,敢用玄牡,先帝以神器冝授于臣,宪章有虞,致位于颖。羣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无奈启旦谋逆,祸起萧墙,烽火连年,百姓涂炭,中原大地,十室九空。颖受命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不敢有私。即日起改元安和,大赦天下。废除人祭,予民声息,以安天下。” 众臣匍匐叩首,山呼万岁,唯有司直卓韵执笏上奏:“臣启奏陛下,改元不逾年,此乃对先帝之大不敬,臣匐请陛下收回成命。” “司直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少史王琳言罢反复叩首,不觉间老泪纵横,“陛下!三思啊!陛下!” 司直卓韵和少史王琳都是三朝老臣,威望甚高,群臣此时面面相觑,不敢言他。唯有长史原和站了出来,执笏奏曰:“社稷不幸,宇内流离。陛下承天命,继大统,安生灵,扶天下。改元安和,以为安抚天下,和睦四方。非常之时,当破旧立新,以正视听。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陛下忠社稷而失孝义,此不得已而为之。我等皆为重臣,不为陛下分忧,反以旧俗为难陛下。何故?” 看到原和为自己解围,姬颖心里开始有些宽慰,他轻轻掀开旒冕,给长城军团庶长伊武使了个眼色。伊武赶忙出列,执笏奏曰:“长史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克成大统,天命所归。改元安和,以正视听。倘若有人心怀叵测,妖言惑众,臣决不答应,臣麾下三十万将士也决不答应!” 言罢,只听殿外的禁卫军齐声高呼:“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看到这番情景,众臣皆战战兢兢,不敢再言。姬颖看到局面稍缓,便吩咐一旁的大内官道:“大内官,继续宣召!” “奴婢遵命。”大内官面向新帝恭敬地作了个揖,然后面向群臣,宣读了第二道圣旨。 “大丰皇帝诏曰:长史原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安抚社稷,框定宇内,即册封为丞相,金印紫绶,秩俸两万石。” “臣叩谢陛下。” “庶长伊武,戍卫长城边塞十余载,屡破魔族,战功卓著,灭叛臣启、旦,俘逆臣闾、意,即册封为大将军,诸军将士,皆归其统辖,金印紫绶,秩俸两万石。” “臣叩谢陛下。” “原和之子原雨,才思敏捷,责承继父职,册封为长史,银印青绶,秩俸三千石。” “伊武长子伊夕,勇武过人,责承继父职,册封为长城军团庶长,银印青绶,秩俸三千石。” “臣叩谢陛下。”“臣叩谢陛下。”原雨和伊夕先后叩首谢恩。 “司直卓韵,老成持重,着册封为扶灵史,即刻启程,护送先帝灵柩。少史王琳,册封为扶灵副史,即刻启程。” “尉曹甄月,护国有功,即晋升为司直,银印青绶,秩俸一千八百石。” “廷尉左监甘露,护国有功,即晋升为少史,银印青绶,秩俸一千三百石。” “……” 新帝颖按照丞相原和之前的谏言大肆封赏功臣后,朝内的格局基本稳定。在回府的路上,依稀的车辙声滚动着大理石驰道的宁静,原雨不安地向父亲问道:“父亲,新帝登基,普天同庆。但孩儿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不知当讲不当讲?” “雨儿是否在忧虑诏书所言【废除人祭】一事?”原和捋了捋胡须,安详地问道。 “正是!三百年前,先朝皇帝始辛,不忍苍生罹难,百姓受苦,下诏废除活人祭祀,却招来神罚之赐,天下易主。陛下新承大统,本应顺应天命,不知是何人蛊惑陛下,出此亡国之策?父亲身为百官之首,为何不劝谏陛下?” 原雨一席话,道破了数千年来中原大地的一道铁律:神域天尊,万物之主,神力无边,统御六族。数千年前,魔地崛起,魔族大军南下,中原惨遭涂炭。天尊偕座下金、木、水、火、土五神及众小神,一念之间筑起结界长城,魔族后援军团被截断,突入中原的先头部队随后被各个击破。至此之后,中原王朝虽几经更替,但都无一例外的在春、夏、秋、冬四大祭祀时节奉上活人祭祀,以此感恩众神庇佑,以安享太平。前朝的始辛皇帝也正是因为废除人祭,而失去了众神的庇佑,最终亡国身死…… “雨儿啊,废除人祭一事,正是为父向陛下谏言的。”原和非常平静,继续说道:“我原氏一门,辅佐大丰王朝二百余年。如今为父官居丞相,位极人臣。可以说,该得到的,都得到了。” “孩儿不明……”原雨一脸茫然。 “但是……想得到的,还未完全得到……”原和长叹一声。 “对了,回去后你即刻准备,押运粮秣,与新任长城军团庶长伊夕一道,赶往长城驻地。”原和吩咐道。 “是,父亲。” “你母亲那儿就不必请辞了,我会与她说,你尽快动身!” 原雨本想继续追问,他大概猜到了点什么,但实在不敢问得太明白,默默地随着皇帝亲赐、丞相专属的鎏金马车,缓缓驶出驰道,消失在皇城的尽头…… 在皇城的另一端,大将军府邸,伊武大将军瘫坐在皇帝亲赐的鎏金院子里,眺望苍穹,流云过燕,浓雾骤至。伊夕看到父亲深色凝重,轻步上前,作揖道:“父亲。” “哦,夕儿啊,坐。” “谢父亲。”伊夕跽坐在伊武身旁,继续说道:“孩儿故知父亲心中所虑。父亲既然忧虑此事,为何当初不劝谏陛下,为何随了丞相之意?” “原丞相其人,谋略过人。当初诸皇子兵戎相见,祸起萧墙。为父本打算远守边塞,不问朝政。原丞相亲往长城驻地,说以齐间利害……我深感天下兴亡之己任,这才起兵勤王,扶立新君……昨日陛下与我言道【废除人祭】之时,我才察觉……既然原丞相已经说服陛下,我若再言,岂不是让陛下作难?将相不和,国之大忌!”伊武感叹由衷。 “父亲所虑极是!孩儿以为,原丞相所言并非不无道理。大战之后,十室九空。九年下来,死千万余。如今的大丰王朝,人丁凋零,百废待兴。若再行人祭,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或激起民变,或招来天谴。陛下也是两难啊。”伊夕虽然年轻,但自幼饱读诗书,又深得伊氏家族之兵法韬略,一语言中要害,这让伊武深感欣慰。 “夕儿,这些年为父不在身边,看来你却有长进,甚慰吾心。”伊武继续说道:“除五千禁卫军留守皇城,其余将士,皆随你一齐,开赴长城驻地。” “孩儿明白,结界长城乃我边关要塞,若魔族入侵,必经此地。若孩儿能据险而守,则皇城无恙;若长城有失,则皇城纵有雄兵百万,也难以固守。”伊夕答曰。 “好,夕儿明白就好。” “孩儿还有一事。”伊夕说道。 “哦?” “父亲知道的,凡人死后,若亡魂不能投胎转世;则要么北上,过了奈何桥,入魔地,成魔卒;要么流散荒野,附身于飞禽走兽之流,成了妖;若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未能转世投胎或入魔或为妖者,将湮灭消散,不复存在。” “这个……为父知道。”伊武回答道。 “父亲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伊夕对曰。 “哦?”伊武疑惑道。 “父亲可知,安和元年,我朝新生婴孩几何?”伊夕问道。 “人丁户籍之事,归丞相府该管,为父当然不知。” “昔日陛下登基之前,曾因父亲功勋卓著,特许嘉奖,准许孩儿进入天谕阁读书。孩儿在天谕阁查看了历年的郡县呈报……我大丰朝自天命十六年内乱以来,人丁连年递减……天命十五年以前,每年新生婴孩最少也有百万余,而到了安和元年,新生婴孩不过二十余万;即使到了明天初,各地郡县把人丁户籍全部呈报,孩儿估计,安和元年全年的新生婴孩也不过二十五六万……”伊夕一本正经地说着。 “孩儿这话何意?”伊武十分不解。 看着父亲疑惑的表情,伊夕继续说道:“九年战乱,死千万余,而新生婴孩不过三百余万;其余不能转世投胎的七百多万亡魂,或入魔,或为妖,或湮灭……人死之后,亡魂虽不能带走生前的记忆,但求生欲本能并未消散,因此孩儿推测,湮灭者极少;又闻郡县呈报,九年来,妖孽作乱虽有增加,但并未敢出没郡县,不过是荒村野地流窜尔尔,推测算来,妖之众不过百万尔……果真如此,则过去的九年间,魔地至少平添五百多万魔卒……” 伊夕感叹了些许,继续说道:“孩儿奉旨驻守结界长城,然兵力不足三十万,寡众悬殊,虽有险关要塞,胜负尤未知也……” 天谕阁夜谈 听闻伊夕把当前的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大将军伊武心中暗暗自愧不如,也默默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真如夕儿所言,我大丰王朝,眼下真是危机四伏,国运多喘啊……”伊武感慨道:“魔族威胁,与日俱增;妖孽作乱,近在咫尺。夕儿可有应对之策?” “孩儿苦思多时,确未想出有效之法。但孩儿以为,有些事情,可以先做准备,万一局势突变,也可多一分应对。”伊夕回答道。 “说来听听。” “西原军团庶长樊离将军,与我伊氏乃世交,父亲何不修书一封给樊离将军说以利害;再让陛下降一道明旨,命其率西原军团部分主力驰援结界长城。于公于私,世叔应该回来的。”伊夕说到。 “你的意思,想让西原军团与长城军团合兵一处,共御魔敌?”伊武又问。 “不。孩儿思虑再三,即便两军合兵一处,也不过四十余万兵力,依旧寡不敌众……”伊夕起身,坐到了其父对面,接着说道:“根据古籍记载,数千年前,天尊率诸神合力筑起结界长城,结界长城将魔地与中原大地隔绝,却为何留下奈何桥和抑魔谷?若封死奈何桥,则亡魂不能通过,魔族将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势必覆灭;若封死抑魔谷,即便魔族军团再强大亦不能南下侵害中原,岂不是最好?……为何?是诸神神力不足,难以为之,还是另有玄机?……孩儿现今只能寄希望于西原军团能驻守奈何桥,我则率长城军团继续驻守抑魔谷,两军互成犄角之势,以应不测。” “奈何桥?奈何桥数千年来只有亡魂可以通过,而且只出不入,唯亡魂可过奈何桥而入魔族,未曾听说有魔族从奈何桥南下,进抵中原。”伊武越发困惑。 “古籍中关于奈何桥的记载甚少,想必是奈何桥本身存在某种神力,魔族无法通过?还是奈何桥的中原彼岸,是为某种阻隔,魔族不敢靠近?亦或是奈何桥的魔地彼岸,存在某种结界,让魔族畏惧?或者说魔族根本不知道魔地彼岸的入口?孩儿总觉得事有蹊跷,与其胡乱猜测,不如实实在在地做些防范……“伊夕把心中所虑一一道与其父伊武。 ”夕儿所虑,不无道理。“伊武回答道。“但不知夕儿想过没有。九年内乱,中原疲弱,为父又将长城军团精锐系数调回中原勤王,抑魔谷防御最空虚的时候,魔敌为何没有乘虚而入呢?” “这个……内乱数年,不仅孩儿,众人都曾想过这个问题,均不得其解……” ”算了,这个事先放一放,你赶紧准备,尽快启程,后面的事情,为父会与其他大臣再议对策。“ ”是,父亲。“伊夕拜别其父,揖身退去…… 戌时一刻,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淳淳夜幕降临皇城。皇帝亲率百官前往镇北门,送别出征的长城军团。万千炬火点亮夜空,齐整的步伐响彻天际。朝野之间早有风传,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魔族即将入侵。此次军团出征,皇帝竟然亲自送行,足见结界长城之危亡已近在咫尺。众臣神色凝重,相互间低声细语。新帝颖也察觉了众臣的担忧,转身对众臣说道:“诸位爱卿且回吧,明日早朝天和殿议事。” “臣等告退。”众臣缓缓离去…… 丞相原和的鎏金马车也随皇帝銮驾之后驶离,然而还没走二里地,便被宫人追上,一看来人,竟是皇帝近侍大内官。 “参见丞相。” “哦,大内官安好。”原和作揖对曰。 “陛下有旨,宣丞相与大将军即刻进殿议事。”说罢,大内官快马离去…… 丞相原和与大将军伊武先后来到天谕阁偏殿的议事厅,皇帝颖早已在此等候,手中拨弄着灯剔,双目凝望着浮动的烛火。潺潺摆动的烛光,犹如他手中的大丰王朝社稷,随风飘遥…… “陛下,丞相与大将军到了。”大内官禀告皇帝。 “陛下!”“陛下!”丞相原和与大将军伊武先后作揖。 “二位爱卿请。”皇帝示意他们入座。 “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丞相原和问道。 “二位爱卿为社稷征战多年,刚刚父子团聚,无奈再做别离,朕先饮一樽,敬二位卿家。”皇帝颖言罢举起酒杯。 “陛下请!”“陛下请!”原和伊武一齐举杯与皇帝对饮。 “为陛下分忧,臣等职责所在。如今的局面,陛下忧虑,臣等亦不能寐也。”丞相原和饮罢,先挑开了话题。 “丞相一言中的,社稷多喘,诸事杂乱,朕寝食难安,不知二位爱卿可有对策?”皇帝颖问道。 “臣以为,当下要务有二。其一,臣请调西原军团前往增援长城防线,加强戒备,以应不测;其二,臣请陛下降旨,广募天下深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博学之士,前往奈何桥一探究竟。”大将军伊武奏对。 “哦?还请大将军细细道来。”皇帝看到大将军似乎已有对策,面露喜色。 伊武将之前与伊夕的对谈大致地复述了一遍,皇帝大喜,感叹大将军见识卓著,丞相也在一旁多次点头称赞,君臣三人复饮几杯之后,皇帝颖转头问丞相曰:“方才大将军所言,丞相以为如何?” “启禀陛下,大将军所奏,臣以为有道理,但并非完全赞同。”丞相原和笑道。 “哦?不知丞相大人有何高见?”伊武疑惑道。 “是啊,朕也愿听其祥。“皇帝颖亦是困惑。 ”大将军所言,九年战乱,死千万余,臣以为不假;亡魂不愿消散,湮灭者极少,臣亦赞同。“丞相原和捋了捋胡须,继续言道:”但是……大将军所言,过去九年,魔族新添五百万之众?在下以为有虚;新生婴孩仅三百余万?在下以为不实;妖之众不过百万?在下以为未必!“ ”还请丞相明示!“伊武作揖虚心求教。 ”那丞相以为,何为虚实?“皇帝颖问道。 ”陛下,大将军。我大丰王朝自先祖【税制变法】以来,务农种桑者,以人头纳税。自先帝天命年间,太平之世,就存在瞒报、少报人丁户籍以逃避人头税者,甚多,郡县所呈报之人口数量,已然不实。又逢叛臣作乱,局势动荡,瞒报、少报者更甚……故臣推断,过去九年间,新生婴孩应有五百余万……“原和分析道。 “捕鱼狩猎者,以收成纳税;市井工商者,以钱币纳税…………连年内乱,百业凋敝,币税锐减,这个可以理解;战火纷飞,百姓流离,田地荒芜,人头税大不如前,这个也说得通;只是……捕鱼狩猎之徒,游走于山野丛林之间,湖泊流水之地,受战乱影响最小,然而其收成亦大幅锐减。这个……说不通啊!” 听到丞相对大丰朝钱谷人丁之事如此了解,皇帝不由赞叹,频频点头。 ”莫非丞相以为,捕鱼狩猎之徒,瞒报了收成,以逃避官税?“皇帝颖问道。 ”起初臣也以为如此,但随后臣派人查访,才知道事情恐怕没有想象的简单啊……“ ”哦?不知丞相派人查访结果如何?“皇帝继续问。 原和奏对曰:”山野丛林之间,飞禽走兽少了许多;湖泊流水之地,鱼虾贝蚌,亦不如从前……怕是……怕是这些活物,都让亡魂附体,成了妖孽啊……“ ”可各郡县的呈报,地方妖孽伤人之事,虽有增加,但也还算正常。若真如丞相所虑,飞禽走兽、鱼虾贝蚌都让亡魂附了体,成了妖孽,那岂不是各郡县,都成了妖孽的天下了?“伊武十分不解。 ”妖孽数量大增,却又暂时未伤及郡县,这才是可怕之处啊……“原和感叹道。 “丞相这是何意?”皇帝颖问。 “恐怕只有一种解释,妖孽之中,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王的东西,且称其为【妖王】吧。妖王出现,众妖不在是流散作乱,而是有目的、有组织地依令行事。若果真如此,则我大丰王朝危已……魔地之忧,远在天边;而妖孽之患,近在眼前啊……” 君臣三人相顾许久,默而不言……再对饮了几樽后,皇帝颖先开了口:“今天色已晚,两位爱卿且先回府休息。明日早朝再议。” “大内官何在?传旨,明日早朝,在京秩俸百石以上公卿,不论有无实职,均要参加朝会。“ 言罢,皇帝颖拂手离去…… 天和殿对策 卯时未到,夜雾尚浓,庭燎之光萦绕天和殿,稀疏脚步声纷沓而至,众臣陆续来到殿外等候召见。与先帝朝不同,皇帝颖先行到了天和殿,依龙塌而坐,右手反复抚摸着龙雕扶手……登基到现在还不足十二个时辰,眼看着兄弟相残、血流成河、历尽坎坷才换来的这把龙塌,摇摇欲坠……按礼数本应是大臣先至,入殿排班入位之后,皇帝才隆重登场。而今的颖,已经顾不得更多了,他似乎已乱了方寸。唯一可以倚仗的伊氏家族和原氏家族,虽知道事态的严重,分析得也在理,但未能拿出全面可靠的方案。 内战结束后,忠于皇长子启的大臣和将领全部被灭族,支持皇次子旦的大臣均被斩首,同情皇四子闾的大臣大都被革职或贬官;如今的大丰朝廷实在人才凋敝。皇帝颖迫于无奈,只得召集在京的几乎所有还剩下的大臣前来商议,即便是那些官职卑微,从来没有,或者本来也不应该有机会上殿议事的官员,也都被悉数召来…… “朕初承天命,如履薄冰,又听闻各方奏报,深感社稷之艰难。诸位公卿,但凡有能解天下于倒悬者,朕必厚赏且重用之。”皇帝颖对大臣们宣布。“具体事宜,由丞相向诸位细说。” “臣领旨。”丞相原和出列对曰。 “陛下!诸位大人!我大丰王朝如今困局有三:其一,北境结界长城魔敌即将入侵之患;其二,中原、离海、岭南及西原各郡县必然爆发的妖孽之乱;其三,废除人祭,惹恼天神可能招来的神罚之难。”原和起身,走向大臣们,继续说道:“诸位大人若有良策,尽快献上,为国纾难,于陛下分忧。” 众臣听罢,纷纷低头细语,这时,三朝老臣御史大夫平律成说话了:“启奏陛下,人祭习俗,已历数千年。诸神之怒,惊天动地。臣深知陛下安民之心,然神之意志,不可忤逆。臣以为……臣以为……臣以为还是应该暂且恢复人祭,以安天神。” “放肆!御史大夫!陛下登基诏书言犹在耳,汝竟敢视为儿戏!先将汝平氏一族送往祭神门,行人祭可好?”丞相原和大怒道。 “臣不敢!臣不敢……臣死罪!死罪……”御史大夫平律成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内乱九年间,他一直左右逢源,前后摇摆,念其是三朝老臣,在群臣中又有不少旧属,皇帝才没有动他,只是剥夺了他的实权,徒留虚位尔。突然受到丞相呵斥,他赶忙叩首下拜,退回班位…… 见此情形,众臣更是无人敢言。这时,一个排在最末位的年轻官员站了出来,作揖奏曰;“臣!太史侍从雪洛风!有良策,可御魔敌!”这位年轻的官员身高七尺六寸,剑眉明眸,高鼻俏面,乌发紫冠,一身白色官服整洁而细致。 “讲。”皇帝颖示意其继续。 “谢陛下!”雪洛风说道:“臣以为魔族势大,单凭武力,难以御敌,还需以智取胜。” “年轻人,怎么个以智取胜?”雪洛风官职卑微,也难怪原和有些轻蔑。 “陛下!诸位大人!魔敌之所以数千年来未成侵犯中原,全凭结界长城。结界长城中,蕴含着深奥的奇门八卦、五行遁甲之术,若能破解之,必将彻底封死最后的缺口——抑魔谷,我中原大地可永保太平。” “莫非爱卿知道其间奥妙?”皇帝问。 “臣才薄智浅,初学奇门之术尔。然臣之恩师,也是臣的长官,太史令王琛之大人,深通此道。若陛下能降旨,让恩师官复原职,领衔前往,臣坚信此事……必成!臣愿以全家性命作保!”言罢,雪洛风叩首再拜。 “这太史令是何人?”皇帝颖转头问丞相道。 “陛下,您忘了?太史令王琛之原本是五皇子意的授业老师,半年前,因反对陛下流放皇子意,被罢官下狱。”原和答道。 “哦,是他呀。传令,带太史令王琛之。” 五皇子姬意,年仅十八岁,是先皇帝最宠爱的孩子,从小被娇养在深宫之中,喜欢读书,尤其喜欢奇门八卦、五行遁甲之术,常年锁于深宫,很少离开宫殿,更从来不问政事,对其他皇子也构不成威胁。只因半年前,因姬闾被幽禁一事,与姬颖发生了激烈争吵。当时的情形,没有外人知道,他被流放到了哪里,也没人知道,据说是一个永远无法被找到的地方…… 不一会儿,太史令王琛之被带到,雪洛风赶忙上去搀扶,并说明了大致情况…… 听罢,太史令王琛之立即叩首祈求:“陛下!社稷为难,臣自当效犬马之劳!臣不敢奢望其他,只愿陛下能念及兄弟之情,赦免意皇子,臣粉身碎骨,拼尽毕生所学,定为陛下破除魔敌之患!……陛下!陛下……”王琛之不停叩首,额头都磕破了。 “好,只要两位爱卿能解魔敌之患,朕可以考虑赦免五弟,对二位,还会另加封赏。” 皇帝颖非常善于权谋之术,他需要用的人,必然是高官厚禄,全力拉拢,从不惜官吝爵,这大概也是他能击败两位兄长,夺取皇位的重要原因。至于他为何要废除人祭,是真的疼爱百姓,不忍为之?还是别的原因,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传旨!”皇帝颖宣布:“封王琛之为太常卿,银印青绶,秩俸二千五百石。封雪洛风为太史令,铜印黑绶,秩俸千石。二人即刻启程,赶往探查结界长城下的抑魔谷与奈何桥,务必找到抵御魔族之法。所需车马钱粮,要多少,一律照准。” “臣叩谢陛下!”“谢陛下!臣告退!”师徒二人连忙谢恩…… 待二人去退后,群臣又陷入了沉寂,耳旁甚至都能听到太和殿外飞鸟掠过的叫声……魔族之患有了眉目,但是近在咫尺的妖孽之祸,未有对策。若真如丞相所言,真的存在【妖王】,妖孽之祸则不亚于魔族之患,不仅郡县危急,皇城也随时都有遭到攻击的可能,如何是好?皇帝颖有些按耐不住了,对大将军伊武问道:“妖孽之祸,大将军可有良策?” “启禀陛下,昨夜宫中议事后,臣并未回府,而是前往麒麟阁,召集下属众侍官,连夜查看了历年来关于妖孽作乱的记录。臣得知,天命元年六月、天命三年四月、天命十二年八月,岭南军团的呈报中,曾有与妖孽作战的记录,共斩杀妖孽百余;天命六年和天命十一年,离海军团的呈报,亦有斩杀水中妖物的记录。臣以为,可召岭南军团庶长穆泽言、离海军团庶长汲殃入朝议事。”伊武说到。 “还有,臣以为还应发布皇榜,广募天下有能力的捉妖侠士,入京师,共商大计。”丞相原和补充道。 “好,大内官,即刻下旨张榜!广募贤良!” 最棘手的两件事情暂时有了希望,皇帝颖心中巨石总算放下了一半,至于废除人祭所可能引发的神罚之赐,他没打算再继续征求众臣的意见,因为他知道,根本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祈求神域天尊念及中原大地满目苍夷、百姓凄苦,略发慈悲了…… 神罚之赐 神域是一片广袤并且与中原大地隔绝的奇幻河山,也是诸神的居所…… 这儿四季常春, 清风甜美, 日月齐辉, 淡雾迷离。 树梢间流动着百草的芬芳, 柔和的溪流抚摸着鱼儿的背脊。 五彩斑斓的花儿将缤纷的色泽放入水中, 然后倒映在无限的天际…… 神域的主人正是至高无上的天尊,与天尊并位而坐的,是天尊的妻子,曰尊后,尊后为天尊诞下一位公主,名曰止心。天尊座下有金、木、水、火、土五大上神,分别曰金神[灭]、木神[永]、火神[尽]、水神[生]、和土神[还]。五上神座下,又有二十四小神,分别曰锐魄神、铠御神、锁凝神、镏风神、枯离神、植灵神、棂玉神、潮暮神、澄宁神、泪雨神、滔泽神、焰武神、炫雷神、烟渺神、熔烈神、垝宇神、坪川神、堙离神和堫耕神。 自天命十六年先皇帝驾崩,中原大乱以来,天下分崩,大丰王朝无主,人祭也随之暂停了。本以为战乱结束,王朝一统之后,新帝会恢复祭祀之古习,但皇帝颖的第一道诏书,便明令废止了人祭,这让诸神有些坐不住了…… 安和元年十月二十五,也就是新帝颖登基诏书颁布后的第三天,天尊在神域之巅的神殿内,召集了诸神商议,应当如何惩戒凡间…… “众卿以为,如何惩戒之?”天尊问道。 “凡间万物,最惧水患之灾,座下愿往。”水神[生]言道。 “父尊,凡间多年战乱,万民凄苦,何忍再添浩劫?”止心公主这番善言,正如其外表一般纯美。她发似霜雪,肤如凝脂,面含粉黛,气若幽兰,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拂袖间烟霞轻隆,浩渺淡然…… 天尊本欲重惩凡间,以示天威,看到止心公主求情,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随即宣谕:“烟渺神何在?” “小神在!”烟渺神回答道。 “小以惩戒即可。”天尊看来是想通过“最轻”的神罚,来警示凡间。 “领命!”言罢,烟渺神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没过多久,烟渺神便穿越祭天门,来到凡间。祭天门位于中原大地的东北海岸,是神域通往凡间的唯一通道,祭天门附近的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万态流离,周围的砂、石、水、木缓缓向其流动。数千年来,中原王朝都会在每年四时祭祀之时,献上三千对成年男女作为人祭。被献祭的众人陆陆续续飘入祭天门,然后消散成点点闪耀的光斑,凡体和灵魂化作神结之源,吸附于诸神体内用以提升神力…… 离登基诏书颁布已经过去三天,大丰朝廷暂未接到各郡县异常情况的奏报,一切还算太平。太常卿王琛之在天和殿朝会后的第二天,便在京师招募了六位精通奇门八卦、无形遁甲之术的博学之士,携得意门生雪洛风及数名随从,一行赶往结界长城……麒麟阁众官员,也在积极收集各地关于妖孽作乱的呈报,希望能从中找出对付众妖之祸的办法……皇帝颖也在焦急地等待,一日数次诏丞相原和与大将军伊武进宫议事,然而君臣三人也没有太多进展,只能继续等待各郡县的呈报,等待岭南军团庶长穆泽言和离海军团庶长汲殃进京商议对策。 丞相原和宽慰道:“陛下不必过于焦虑,岭南和离海距离京师太远,八百里快马也得六日,穆泽言老将军年事已高,赶不得急路,没有半月估计到不了;汲殃将军最快也还要五日。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正当君臣三人在天谕阁商议对策之时,距离祭天门最近的洛东郡,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安和元年十月二十七申时,洛东郡府衙门前,突然聚集了大量百姓,将府衙门口围个水泄不通,有的手里拿着柴火,有的拿着锅或盆。郡守赶忙从后堂跑过来查看:“大胆!尔等竟敢在府衙前聚众闹事?” “郡守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乡亲们接连下跪解释。 “哦?何事?一个个说!” 众人赶忙支起薪柴,生火架锅,还往锅里倒了半锅清水…… 郡守越看越不明白,问道:“这儿……是何意?” 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农站了出来,对郡守说道:“大人请看,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大概两个时辰前,这怪事就发生了。” 郡守盯着锅中的水看了看,又看看锅下了薪火正旺,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事儿,有何奇怪啊?” “大人,这水啊,烧不开了!薪火虽旺,但是温而不烫!大人请看!”说罢,老农把手伸进了薪柴里。 郡守赶忙呵止:“汝何以自残乎?” 老农继续解释道:“大人,您请看,这火啊,看着旺,实则温而不烫!烧不开水,煮不熟米!” “还有这等奇事?”郡守惊讶之余,慢慢地试着把手深入水中,煮了好一会儿了,水竟然是冰凉的。接着他又把手缓缓靠近烧得旺旺的薪柴堆,发现真的不烫手。 “尔等把锅支开!”郡守待众人把锅拿走后,又伸出手,直接放到火堆上烤,发现这“火”仅仅只是温热,根本不烫手……府衙前的气息在瞬间凝固了,数千年来,从未听说过还有如此怪事。 “是否写个呈报,交与朝廷处置?”在一旁的郡守侍从问。 “好,好……我,我这就去写呈报。”言罢,郡守飞奔回内堂执笔手书,然后命属下四百里加急,将呈报送往京师…… 在接下来的好几天,中原各地也陆陆续续发生了【薪火温而不烫】的怪事,当然也包括京师洛阳;又过了几天,大丰王朝最远处的岭南和西原,也发生了这样的怪事…… 安和元年十一月初一,京师连续不断地收到了各地关于【薪火温而不烫】的呈报,麒麟阁众官员赶忙将呈报送抵丞相府…… 安和元年十一月初六,皇帝颖召集众臣与天和殿,商议此事。 “如此怪事,闻所未闻,诸位爱卿可有说法?”皇帝颖向众臣问道。 “启禀陛下,整个大丰王朝各郡县均出现此等奇事,数千年来,从未有过。”大典星刘升礼出列奏对。“臣近几日夜观星象,紫微星暗淡、二十八星宿均有异动,此凶兆也。” “难道是妖孽所为?”皇帝问道。 “回奏陛下,妖孽与荒野走兽无异,或伤人,或吃人,或吸人精魄,或魅惑害人……此等大范围的异乱之法,非妖孽所能为之。臣以为,定是神力所致。” “可有破解之法?”皇帝继续问。 “回陛下,臣有罪……臣不知……”大典星叩首奏曰。 大典星刘升礼是大丰王朝的首席星象师,竟然毫无头绪,这让皇帝颖深感不安,转头向原和问道:“丞相可有对策?” “回陛下,臣以为这就是多日来所担心的【神罚之赐】,但与前朝不同。”丞相原和起身继续说:“先朝皇帝始辛,废除人祭后,中原大地并未大范围受灾,而只是洛阳城下洛水突然暴涨,泛滥京师,淹没皇城,始氏皇族大都殒命……此次【神罚之赐】未伤一人,未伤一畜,未伤一草一木。看似温和,实则釜底抽薪!” “何谓釜底抽薪?”皇帝又问。 “我中原文明起源于【刀耕火种】,历数千年更化改良,才有了今日的【铁犁牛耕】。此乃人,之所以为万物灵长之根本。如今之火,不能取暖,不能烧水,不能煮食,不能烤炙,不能烘焙。近似无用之物尔。” “这……这当如何是好?”皇帝颖焦虑地问道。 “臣片刻间,也想不出应对之策,但臣会尽快召集属下博学之士,探究破解之法,请陛下给臣一些时日。”原和无奈道;“虽暂时没有破解之法,但臣以为,可以有缓解之策。” “哦,丞相请讲。” “将米粟磨成粉末,拌水可食用;瓜果蔬菜,本来就可以生食;猪、牛、鸡、鸭之肉,可切成薄片,或剁成肉糜,略加佐料,可勉强食用……” “目前看来,也只好如此了……”皇帝无奈道。 太常卿王琛之一干人等已离开京师十二日,杳无音讯;离海军团庶长汲殃一行,因道遇暴雨,估计还要迟缓几日,岭南军团庶长穆泽言等人也还未抵达京师…… 此刻的京师洛阳乌云密布、风雷骤起,这是暴雨将至的前奏…… 初探抑魔谷 结界长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高壁深垒,也并非用砖石砌筑,而是由无数的神结之源构成。无规律飘动着亿万颗神界之源,犹如翱翔在山脉间的无数萤火,依太行山延绵数千里;并且封死了各个山岭之间的全部通道,高不见顶,深不见底……数千年来,将中原大地与北方魔地完全隔绝,无论是凡人的飞石流矢还是魔地的各种奇异之物,均无法穿过结界……唯独抑魔谷和奈何桥两处尚未封死…… 过去的数千年中,魔族曾数次穿过抑魔谷,企图进犯中原,均被驻扎抑魔谷的长城军团击退…… 至于奈何桥,一直都是只出不进,魔族无法通过,也从未有魔族由此进犯。因此,中原王朝也从未在奈何桥设防。加上奈何桥方圆百里草木不生,如同死地,从来也没人敢靠近……古籍中几乎没多少关于它的记载,只知道亡魂过了奈何桥,便入魔地,城魔卒…… 安和元年十一月初八午时,新任长城军团庶长伊夕率大军进驻结界长城下的抑魔谷防御基地,长史原雨也紧随其后于戌时押解粮秣抵达。抑魔谷是位于结界长城东侧的一处险关隘口,无论朝代更替,长城军团均驻扎在此,抵御魔族。先贤们依照抑魔谷的地势,在中原一侧,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如塔楼、暗垒、深壑、荆棘等等……数千年前,也曾有将军令属下兵士垒巨石,企图封死抑魔谷,但还没等巨石砌筑完成,一股狂风将巨石吹散,洒落的巨石砸向众人,死伤无数……至此以后,众人相信定是有奇魔之力作祟,不敢再试图封死抑魔谷谷口,只得不断在外围修建工事,层层防御…… “长城留守何在?”伊夕深知此行责任重大,刚到抑魔谷,未进水米,便急忙招来驻地留守,查问情况。 “末将在。”驻地留守孔左当禀告道。孔左当是伊武的心腹爱将,中原大战末期,伊武被原和说服,率精锐主力悉数返回中原勤王,帮助皇帝颖夺下了江山,只留下了万余守军,由驻地留守孔左当统领,镇守抑魔谷。“回禀少将军,末将奉命率一万一千兵驻守抑魔谷一年又五个月十三天,一切如故,魔敌未曾进犯。” “好,命军士分散扎营,进驻工事,加强戒备。”伊夕发令。 “领命!” 言罢,伊夕带着几个亲兵,来到了抑魔谷谷口,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来到抑魔谷,这里四处都是峭壁,乱石无章、百木枯萎、寸草不生,阴风中透着一股寒气,深谷内不断传来奇怪的声音……座下的战马不停地吼叫,试图扭头离开这里……伊夕紧紧拽住缰绳,想更深入查探究竟,但是他的坐骑根本不听使唤…… “少将军,此地凶险,不如先行回营。”伊夕的侍从聂吉说道。 “回营,召诸将大帐议事。”言罢,伊夕率部折返…… 亥时一刻,众将大帐议事,伊夕居帅位,原雨次之。伊夕把关于抑魔谷与奈何桥的各种想法说与众将,原雨表示认同,说道:“伊将军所言极是,抑魔谷之险已有准备,奈何桥之隐忧不可不虑。古籍中关于两处的记载甚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是否往两处各派一支侦骑,以探虚实?” “正合我意,聂吉、聂祥。”伊夕下令:“汝二人各领一队人马,分别前往抑魔谷和奈何桥查探。明日一早出发!” “领命!”聂吉、聂祥是伊夕的贴身侍从,自幼跟随伊夕做伴读,是伊夕最信得过的人。二人陪着伊夕一起读过不少书,也略通奇门之术,派他们去,也还算合适。 敌情不明,派出侦查哨骑也算稳妥的办法,原雨表示认同。 “在下奉命押运粮秣,待随后装粮入库,便连夜赶路,还朝复命,长城防御,就全仰仗伊将军了。”原雨对伊夕说道。 “长史大人一路辛苦,何不歇息几日?” “不了,家父临行前吩咐过,公务办妥,即刻返京。如今神罚之赐已至,中原恐慌,家父身边正缺人手,实不敢久留。”原雨推辞道。 “那就辛苦长史大人了。” 两人拜别之后,原雨没有多做停留,启程返京。临行前,原雨赠予伊夕一把匕首;“此匕首名曰【刺心】,为皇长子姬启贴身之物,去岁我随父亲攻陷泗阳城,缴获此物。相传此物为天神所铸,内附奇门之术,已历数千年,可斩妖除魔。今伊将军镇守险地,不如留在身边,或许有用。” “若真是神物,伊夕岂敢收留。” “伊将军请勿推辞。”原雨拽着伊夕的手,将【刺心】强行塞给他。“原雨一介文臣,留着并无大用。” 伊夕看着原雨的队伍渐行渐远,消失在夜雾中…… 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了,聂吉、聂祥两路人马杳无音讯……伊夕有些担心了,他曾想亲自进入抑魔谷,一探究竟,但都被属下劝住了。身为主帅,确实也不能擅离职守。 聂吉深入抑魔谷可能凶多吉少,但聂祥前往奈何桥往返不过两日,不应该一点消息都没有。正当伊夕打算再派出侦骑前往接应,卫戍郎官来报,“启禀将军,太常卿王琛之、太史令雪洛风已到营门外。” “哦?快请!传令众将,升帐议事。” “尊令!” …… 在帅帐的议事厅里,太常卿王琛之向众将领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并说明了他们此行的来意。随后伊夕告诉了他们已派出两路侦骑前往探查但毫无音讯,并说出了他对抑魔谷和奈何桥两处奇险之地的想法…… “我等奉旨前往抑魔谷,势必要找到破解之法,封闭此地,保我大丰永安。”王琛之说道:“若真如将军所担心,奈何桥也存在隐患。不如……不如兵分两路!洛风,你领一队人,前往奈何桥;老夫自领一队,进抑魔谷。” “太常卿大人为国操劳,晚生敬佩。但此去凶险,本将欲多派兵士,与二位大人同去。”伊夕说道。 “不必了,奇幻之地,当以奇门之法破之,刀枪剑戟无用。”王琛之推辞了伊夕的好意。“众人回营各做准备,明日一早启程。” “也好,那就拜托诸位了。” …… 寂静深夜,无心睡眠,雪洛风随恩师王琛之行至抑魔谷谷口,看着眼前这番死寂的景象,王琛之不由感叹:“老夫平生阅尽天下奇门八卦、无影遁甲之典籍,今见此奇异,方知所学尚浅啊。” “老师何出此言?”雪洛风问道。 “风儿且看。”王琛之待雪洛风如亲生儿子,视如己出,周围没有旁人的时候,才会这样称呼他。王琛之指着乱石山中的断断续续的流水,继续说道:“下艮上坎,此为蹇卦。坎为水,艮为山。山崩裂而水断续,当为凶险之兆。” 随后,王琛之又指着群山间一道狭小的天际:“下乾上艮,此为异卦。乾为天,艮为山。苍天之大而锁于群山之中,以小阻大,以阴畜阳,当为艰难之兆也。” 雪洛风伸出手,抑魔谷内的阵阵阴风从其指缝间划过:“上巽下坤,当为观卦。上巽为风,下坤为地。风在上而地在下,地之大却不能阻风之动。或可解为以柔克刚之意。恩师此行,只要留心观察,见机行事,定能逢凶化吉。” “前人以巨石堵塞谷口而不得,皆因不得奇门八卦之法。只要能找到其中奥妙,因势利导,使五行相生,定能封闭抑魔谷。”雪洛风虽然找不到头绪,但恩师临行在即,他还是不断宽慰恩师,希望能够破解抑魔谷之奥妙,救出意皇子,解天下之危难…… 次日,天蒙蒙微亮,浓雾未开,日月不见其辉,鸟兽未听其鸣,一切还是跟往常一样阴寒而死寂……太常卿王琛之带领着四位博士及数名随从进入了抑魔谷……雪洛风也带着另两位博士和随从赶往奈何桥,渐渐地消失在营门外的浓雾中…… 洛阳宫变 自从安和元年十月二十三新帝登基以来,丞相原和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仅有拥立之功,还是最早追随皇帝颖起兵的人,也是过去和现在朝廷决策层的最核心人物。地位的上升不断加速着他野心的膨胀,之前的谦虚谨慎悄然暗淡,恃功而居的欲火渐渐地在他的心中蔓延,他与大将军伊武之间的隔阂也悄悄产生了…… 新近提拔起来的原雨虽是丞相原和的长子,但必定博学多才,立有军功,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册封为长史也在意料之中。甄月,甘露都是最早追随原和左右、拥立姬颖的老臣,均有军功在身,资历也足够,分别晋升为司直和少史也是情理之中。 但新帝登基还没几天,丞相便开始提拔一些资历浅薄的亲信之人,这让大将军多少有些不悦……更严重的是,安和元年十月初一,京师洛阳已经明确收到各郡县关于【神罚之赐】的呈报后,满城震动,皇帝不安。当皇帝召集丞相原和与大将军伊武进殿议事的时候,丞相递交给皇帝的不是应对之策,而是厚厚一碟公文,里面写着一批他打算提拔重用的人员名单……这让大将军更是不满,二人直接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虽然皇帝颖立刻站出来调解,但二人心中的芥蒂已无法再继续隐藏…… 安和元年十一月初九,在属下亲信的怂恿下,丞相原和觐见皇帝,他向皇帝颖提交了一份奏章,里面的内容既不是关于已经发生但却束手无策的【神罚之赐】,也不是潜伏在身边,随时可能爆发的妖孽之患;而是丞相原和的私心…… 原和向皇帝进言:“伊夕将军虽文武双全,可承大任,但必定年纪轻,经验不足,恐怕主持不了长城防务;臣担心魔敌随时可能进犯,还是由大将军伊武亲自前往长城坐镇,方可确保北境无忧。” “爱卿所言虽有理,但大将军走了,洛阳防务怎么办?”皇帝颖的担心不无道理,洛阳城如今的兵力,只有五千禁卫军,万一妖孽作乱,恐怕不足以应付。 原和太了解皇帝了,他早料到了皇帝会这样想,他接着说道:“陛下不必担心,岭南军团庶长穆泽言率亲兵一千人最快明日便抵达京师,离海军团庶长汲殃率八百精锐后天应该也能赶到;此二位将军皆百战之将,所携部队多次与妖孽作战,经验丰富。他们二位一到,京师卫戍大可以不必担心。” 皇帝颖虽然很年轻,但他能够赢得皇子之争,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他敏锐的察觉到丞相原和很可能是有意把大将军调离京师。一旦大将军真的走了,权利的天平就失去了掣肘,皇位也就危险了……但皇帝颖一直以来都倚重原和,很多事情还真离不开他,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驳回丞相原和的上书。 沉思了片刻,皇帝颖对原和说道;“丞相言之有理,就派大将军前往长城主持防务。” “陛下圣明!”原和看到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开心地差点没笑出来…… “还有,召大将军之子伊夕回京,负责皇城卫戍;同时召西原军团庶长樊离将军回京,招募勇武之士,重新组建中原军团,加强中原防备;升西原军团副将张致远为西原军团庶长……”皇帝颖还是很聪明的,虽然碍于情面,把大将军伊武支开,但是召回了大将军的儿子伊夕护卫皇城,又找回伊氏家族的世交樊离将军来重组中原军团;这样一来,大将军走后,伊氏家族的势力并没有减少,反而提升了一些…… 这实在让丞相原和始料未及,但皇帝颖说得也非常有道理,他无力反驳……他只能寄希望与岭南军团庶长穆泽言和离海军团庶长汲殃尽快赶到京城。这两位将军与原氏家族交往多年,却与皇帝素未平生。当年中原大战最激烈的时候,穆泽言和汲殃差点被拉入皇长子姬启的阵营,正是原和多方奔走,凭三寸不烂之舌稳住了二位将军,确保了战争的胜局…… 带着满意和失望,丞相原和告退,离开了皇宫,回到官邸他马上召集了亲信幕僚,商讨下一步对策……此时的丞相大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志存高远的原和了。他的内心已被权利的诱惑填满,几乎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丞相需心系天下的本职…… 安和元年十一月十一午时一刻,距离大将军伊武离开京师还不到四个时辰,原和紧急谋划的一场阴谋上演了…… 丞相原和、岭南军团庶长穆泽言与离海军团庶长汲殃三人一齐,带着千余精锐部队开赴天威门。谎称接到紧急军报,无数妖孽已经聚集京师洛阳,并企图攻击皇城…… 皇城卫戍都尉姜无用赶忙来到皇城的天威门城楼,看到是丞相原和,立刻作揖言道:“丞相大人!未听说有陛下召令,丞相带重兵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姜将军,刚刚接到呈报,大批妖孽已经聚集洛阳,皇城危急,赶快奏明陛下,臣原和有要事需进宫禀明皇帝。”丞相原和在城楼下喊道。 “请丞相大人稍待,末将即可派人请旨。”姜无用回答道。 没过多久,禀告的人回来了,他大声宣布了皇帝的旨意:“陛下有旨,宣丞相入宫觐见。” “打开城门!”姜无用下令。 正当天威门刚刚打开了一点点的缝隙,丞相原和身边的穆泽言与汲殃立刻带着兵士冲了上去,推开城门,当即斩杀了城门附近的几个卫戍兵士;然后立刻攻打城楼。天威门内外所有看到此番情形的,无论兵士、内侍和宫女,皆被当即斩杀。 姜无用看到这番情形的时候,方才醒悟过来。正当他准备把剑迎敌的时候,身边那几个已经被原和收买的卫戍士兵突然抽出佩剑,刺向姜无用。姜将军奋起反击,无奈猝不及防。他身中十数剑,血流不止,当场陨命…… 原和随后下令,将先前就准备好的数千猪、马、牛、羊以及飞禽走兽的尸体丢在天威门外,谎称这就是妖孽的尸体……同时向空中放出信火,皇城其他三座城门外早已埋伏好的兵士看到信号,立刻打开了隐藏在附近的牢笼,将先前活捉到数百妖孽释放出来。这三座城门的卫戍部队看到突然出现这么多妖孽,顿时慌乱一团,随后在各城门卫戍校尉的指挥下,仓促应战……体型庞大的妖孽,如牛妖等,不停地冲击着城门,身体灵活的妖孽直接跳上城楼,与卫戍部队发生近距离血战。顷刻间,城防一片混乱…… 这数百活捉的妖孽,是穆泽言和汲殃两位将军随行带来的,本想献予皇帝请功。丞相原和灵机一动,谋划出这样的一条“妙计”…… 原和看到大事已成,便率领几个亲兵进入皇宫,留下穆、汲二将继续打扫战场。 “陛下!陛下!妖孽作乱,已攻至皇城外!”原和飞奔着跑向皇帝所在的养心殿,边跑边喊道。 皇帝颖大惊失色,赶忙迎上去:“丞相快说,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臣有罪,臣失职!妖孽早已埋伏在洛阳城内,正同时攻打皇城的四座城门。姜无用将军率部与妖孽血战天威门,胜负未知;穆泽言和汲殃两位将军已率增援部队赶到,正与妖孽鏖战;另外三座城门也是战况激烈,情形不明。”原和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说道。 “丞相免礼,丞相请起。那……那眼下当如何应对?”皇帝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他已经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更没有怀疑丞相是否有不轨企图。 “陛下莫慌,请陛下移驾天和殿,那里宫门坚固,雷火不惧。臣即刻返回宫门前线,亲自督战。”原和说道。“众将士听令,尔等即可护送陛下前往天和殿,如有闪失,灭三族!” “领命!”数十名禁卫军护送着皇帝颖前往天和殿,暂时躲避锋芒。 丞相原和返回天威门后,继续布置现场,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未时三刻,皇城的战斗全部结束,丞相原和陪同皇帝颖来到天威门,原和禀告道:“启奏陛下,此役,斩杀妖孽四千七百余,我军将士死伤八百余,还有……还有……” “讲!”皇帝颖说道。 “姜无用将军,不幸殉国!臣俯请陛下将旨,厚葬姜将军,厚恤其家眷,以示天恩!”原和继续说道。 “准奏!此事就全权交予丞相办吧。” 皇帝走向城门,看着满地的战死将士遗体和许多畜禽的尸体,不由痛心疾首,含泪说道:“定要厚恤众将士!” “臣领旨。”原和说道:“陛下且看,这些妖孽一死,便现出了原形。有猪、马、牛、羊、飞禽走兽……” “够了!不必说了!朕累了,回宫吧!”皇帝完全没有怀疑这些伪造的妖孽尸体。他此刻只想逃避……或许是想清静清静…… “陛下且慢,臣还有要事请旨!”皇帝刚准备走,被原和拦下了。 “丞相请讲!” “其一,妖孽祸乱皇城,天下不安,时不我待!臣请陛下即刻降旨,招募天下精壮,重组长城军团,由穆泽言统领,护卫洛阳,穆老将军身经百战,精明干练,堪当此任!” “准奏!” “其二,姜将军英勇殉国,但皇城卫戍都尉至关重要,不可空缺,臣请陛下降旨,由离海军团庶长汲殃将军,暂时兼任卫戍都尉。” “准奏!” “其三,臣听闻妖孽素有毒蛊之术,被妖孽咬伤的将士还应隔离救治,以防万一;被妖孽杀死的将士遗体,需立即火化,以绝后患。” “准奏!” “其四,岭南乃妖孽作乱最频繁,不可无人镇守,即刻派出八百里加急,召伊夕将军日夜兼程,赶往岭南,接任岭南军团庶长。” “准奏!” “其五,晋升西原军团庶长樊离为骠骑将军,总管西原一切军政要务。急令其中途折道,返回西原城,整肃兵马,扫荡辖区内妖孽,绝不能让妖孽汇集京师。” “准奏……”皇帝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他一直以为妖孽之患最多发生在一些偏远郡县,在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内,京师洛阳还是很安全的。如今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妖乱”弄得乱了分寸,他已经六神无主。如此重大的人事变动,都不假思索,完全依从了原和的意。 当然,这是丞相原和早就盘算好的,他巧妙的布置了这一切…… 先是制造紧张局面,提前重组中原军团,并且掌握了军团庶长的要职;然后除去伊武大将军的心腹旧部姜无用,顺势换掉卫戍都尉,掌控皇城;直接毁尸灭迹,避免事后有人发现妖孽击伤和刀剑所伤的伤口不同,让这一切查无对证;最后再把伊氏家族的核心伊夕调往岭南,樊离折返西原,让二人远离京师。至此之后,原和在京师的势力,可谓权倾朝野…… 然而,丞相的长子原雨,是个心善之人,此等残暴的权谋之术,他若在肯定会阻止其父。他现在正在返京途中,当他得知皇城今日发生的一切,不知会作何感想…… 洛水结缘 中原大战九年,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大量的难民涌入京城乞讨求生。朝廷派了大量兵士驻守在通往洛阳的各要道口,勉强维持着秩序。可到了安和元年十一月十八这一天,涌入洛阳的难民实在太多,洛水渡口拥堵而不能渡,原雨一行人眼看就要回到京师了,却无奈滞留洛水北岸。也正是这一天,大概丑时前后,【神罚之赐】突然停止了,官府赈灾的冷米汤也改为了热汤饼,饱受严寒的灾民好歹可以生火取暖,勉强度日了…… 原雨也是早晨才得知神罚终止了,虽然喜出望外,但不明原由,焦急着想尽快赶回丞相府与其父商议…… “长史大人,官道堵塞,不如改道,从上游的平川县小路,折返洛阳。” “也好,走!”说完,原雨领着随从策马离去。 时节已渐入寒冬。 凄凄雪花漫天飞舞, 凉凉河山一片惨白。 稀稀往往无踪无影, 不远处的枯木下,却见一抹丹红。 原雨走进一看,竟是一位身着红衫的女子。她衣缕单薄,絮发散乱,蜷成一团,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里。原雨赶忙下马。 “姑娘……” 喊了一声,未见答复。原雨伸出手,轻轻拨开女子的发梢,却现惊世容颜。雪白的肌肤如明月映入水中,皎洁透亮;微泛的眉眼宛若含苞待放的牡丹,惹人爱怜;美艳的红唇微微颤动,好似周围这无边的苍茫,话不尽的凄凉…… 原雨立即脱下外套给女子披上,然后将女子抱起,扶上马背,二人同乘一骑,快马加鞭,赶回洛阳。 “此地缺医少药,唯有尽快赶回洛阳城,方能救下此女子性命。”原雨心想。 戌时三刻,一行人赶到灯火辉煌洛阳城楼,而此时的城门早已关闭。 “快开城门!”原雨大喊道。 “城门已闭,来者明日进程!”城楼上的卫士回道。 “放肆!这是长史原大人,快开城门!”原雨的随从呵斥道。 “大人恕罪,小人不知竟是原公子。快!快!快!打开城门,让公子进城!” 不一会,城门开了,原雨丢下随行人员,独自快马飞驰,赶往丞相府…… 回到丞相府一看,原雨愣了……虽然暮色已深,大雪皑皑,万家灯火陆续熄灭,丞相府门前却是车水马龙。 刚刚回到京师的原雨当然不知道,自从洛阳宫变之后,丞相原和已是权倾朝野,前来求官的人络绎不绝。原雨抱着红衣女子,冲到府门前大喊,“开门,快开门!” “吵什么呀?吵什么呀!先来后到懂不懂?规矩懂不懂?”他身后的一位衣着华丽的富商吼道。“咱儿,都等了一天了!不也这么等着吗!边儿去!” “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两手空空就敢敲相府大门。”他身旁的另一个人讥讽道。 这时,丞相府的新任门房卢剪带着几个侍卫出来了,原雨一看门开了,不顾其他,抱着红衣女子就往相府里走,立刻就被门房拦住了:“你谁啊?懂不懂规矩。” “你是何人?”洛阳宫变之后,丞相府增添了许多侍卫,其中确有不少生面孔。原雨不认识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放肆!”卢剪身边的侍卫冲着原雨大吼,正准将其拿下。 “慢!”卢剪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将他轰走便是。” 几个侍卫立刻亮出佩剑,将原雨挡在门外。“快滚!” 随后,卢剪走向刚才的那位富商,轻蔑地说道:“这什么呀?” “回大人!”那位富商走到他身后的“礼物”前,高声炫耀道:“此天降之物,相传,乃是神域天尊用过的神榻。” “风闻二千七百年前,天尊曾赐予当时的孝禹皇帝一座神榻,总不能是眼前这东西吧?”原雨在一旁暗暗讥讽道。 “东西?老夫花费数万金,费时数年,在业王朝的一座地宫中找到的,岂能有假?”富商很不服气。 “能让我看看吗?”虚弱地躺在原雨怀里的那位红衣女子竟然说话了。 “姑娘,你醒了?”原雨看到女子醒了,很是欣慰,喜笑颜开。 富商没有理会那位红衣女子,走到他所谓的“神榻”前,对卢剪说道;“门房大人请看……” 只见富商掀开外层厚厚的棉布,露出“神榻”的一角,顿时间光芒万丈,如日月之辉,周围的灯火皆黯然失色。正在这时,女子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开原雨,冲了过去,扑到在“神榻”上。 “干什么!弄坏了你可赔不起!!!”富商怒吼道。 “闪开。”原雨极力护着女子,将富商一把推开。 卢剪和几个侍卫站一旁冷眼观看,没有做反应。 而正当众人目光都注视着争吵的两人,红衣女子乘机把手伸入棉布里,按在“神榻”上。周围的众人看不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因为女子已用身体完全盖住了“神榻”露出的一角…… 突然间,蕴藏在“神榻”内地无数神结之源被吸入女子体内,周围一切的时间和空间仿佛被冻结。飘落的雪花悬停在空中,所有的声音都悄然消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仿佛静止,府门前的熊熊炬火如同画卷一般被定格……红衣女子顷刻之间吸尽了“神榻”内蕴藏的神结之源,而“神榻”,则变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干枯石块…… 不到一弹指的功夫,一切又都恢复如常。红衣女子也站了起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转眄**,光润玉颜,飘逸的秀发楚楚动人,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原雨也是一脸茫然。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弱女子,突然间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这哪是什么‘神榻’,就是块石头而已。”红衣女子说道。 “不可能!”富商冲过去,掀开棉布一看,片刻前还闪闪发光的神石,竟然变成了一块灰暗的普通石头…… “你!定是你!说!使了什么妖法!我的‘神榻’呢?”富商哭吼道。 “石头就是石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谁知道你刚才使了什么幻术让石头发光的。”红衣女子调皮地说道。 “就是,行骗江湖的幻术罢了,这也拿来显摆。”原雨补充道。 “你!你!你!”富商气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丞相府的管家福朴光出来了。 “什么事儿?”福朴光问道。 “回管家,没什么大事儿。”卢剪回道。 福朴光看了看众人,发现原雨竟然也在,赶忙迎上去,作揖道;“公子,是公子回来了!” 说完转身瞟了一眼门房和几个侍卫:“这些个儿都是新来,该不会冒犯了公子吧?” 听到管家这么一说,门房和那几个侍卫吓得腿都软了,跪地大呼‘有眼无珠’之类的求饶话语。 “罢了,让众人都散了。”原雨没有计较太多。 管家挥手比划了两下,丞相府里随后出来了许多兵士,将众人驱散。 唯独这位红衣女子站在雪地里,身着清柔的红缕静静的,看着原雨,含情脉脉的眼神让原雨不敢直视…… 只见女子突然上前,双手拖住原雨的俊俏的脸颊,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谢谢你救了我,我走啦~~”红衣女子撒娇着说道。 原雨立刻傻了,愣在飘过的雪花中,一动不动…… 没等女子走远,原雨反应了过来,冲了过去,展开双臂,挡住了女子的去路。 “慢着!”原雨大喊道。 “怎么啦~”女子又一次用撩人的目光看着原雨。 “没……没……没事。”原雨变得有些结巴。 “哦~那我走咯~”说完,女子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不是……有事!有事!”原雨又冲了过去,拦住了她。 “什么事嘛~~” “姑……姑娘……独自一人,外面……天寒地冻……的,姑娘……打……打算去哪儿?”原雨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知道誒~先走走看吧!”女子一脸的顽皮。 “不许走!”原雨大声说道。 “凭什么呀~你要强抢民女啊!”女子一脸委屈…… “不是……当然不是!”原雨赶忙解释。 “那是什么呀~”女子嗲嗲地问道。 刚才的原雨可能有点大脑充血,乱了方寸,这会儿,他慢慢缓过神来了,一本正经的说道:“在下观姑娘绝非凡人,天寒地冻竟只着单衣。还有,刚才那块‘神石’也有蹊跷,雨不愿当众拆穿姑娘罢了。” “不是凡人?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呀~” “若姑娘是妖魔,雨决不能放姑娘走;姑娘若不是妖魔,敢否进丞相府,交予高人查验。我相府内,高人众多,定能明辨是非!还请姑娘,跟我走一趟。”原雨义正言辞地说道。 “好啊~走吧~”言罢,红衣女子先原雨一步,进入了丞相府…… 入了丞相府后,原雨拜见了父亲原和,并与其父说明了之前的一切,原和问道:“还有这等奇事?” “福朴光,去,把诸位博士请来。”原和吩咐道。 “是,老爷。”说完,管家福朴光陆续请来了相府里的十数位精通奇门之术的博士。 此时的丞相府已不比从前,守备之森严不输皇宫,更是招募了不少博学之士。有的精通奇门之术,有的精通抑魔之法…… 原和正位高坐大堂,原雨次之,单独放了张椅子,让红衣女子正坐对面。各路奇门异士围着该女子晃来晃去,有的摆弄着“照妖镜”,有的挥舞着“抑魔符”,有的诵读着经文,有的高举着各式的法器…… 原和一本正经的坐着,不漏声色。原和也仔细的观察着,一言不发。这红衣女子却不停抿着嘴偷笑…… 弄了许久,一位资深的领头博士站出来说话了:“启禀丞相,该女子并无异常,下官肯定,不是妖魔。” “哦,那便好。都散了吧”原和说道。“雨儿,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言罢,原和拂手离去。 “是,父亲也早些休息。”原雨作揖送别其父。 当原雨起身回过头,发现女子不见了。他赶忙追到前门,又一次拦住了红衣女子:“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都已经说了我不是妖魔了,还要拦我啊~” “原雨不敢,只是……只是天色已晚,这冰天雪地的,姑娘独自一人,在下不放心姑娘。”原雨说道。 “嗨~没事儿的~我走啦~”红衣女子正要出门离去,又被原雨拦住了。 “姑娘!且慢!”原雨突然单膝下跪,作揖说道。 “在下原雨!生于戊戌年甲寅月丙戌日丁酉时,今年二十七岁。洛阳人士。饱读诗书,学贯古今。琴棋书画,颇为精通。奇门遁甲,略知一二。因功受封,官拜长史。银印青绶,秩俸三千石。家父乃当朝丞相。家中皇帝亲赐良田万亩,宅院数座……特向姑娘求亲,望姑娘应允……” “你向我求亲?~”红衣女子非常惊讶。 “是!还请姑娘应允!”原雨鼓着通红的脸,不敢抬头…… “那……我考虑考虑吧~”说完,女子绕过原雨,继续往外走。 原雨赶忙起身,冲到她面前,再次单膝下跪,作揖说道:“方才姑娘说,并无去处,不如先在府中休息几日,再走不迟。” 红衣女子想了一会儿,说道:“恩~好吧,那我住哪儿呀~” 原雨听罢,立刻起身朝着管家福朴光大喊:“快!准备最好的厢房,让姑娘歇息。” “是,少爷。”福朴光转身离去,还没走多远,原雨又喊道:“不,回来!” “少爷还有何吩咐?”福朴光问道。 “赶紧把我的房间收拾一下,让予姑娘。” “是,少爷。”福朴光转再次身离去…… 原雨前边引路,护送着红衣女子来到自己的房间。但女子并没有在意太多,进了房间,直接关上了房门。 原雨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推开了房门,但又突然觉得失礼,又一次单膝下跪,作揖说道:“还未能求教姑娘芳名……” “哦~我叫……叫……”红衣女子想了好久,原雨也未敢催问,默默跪等。 “你就叫我嫣儿吧~”嫣儿微笑着再次关上了房门,独留下原雨傻傻愣在门外,久久未能释怀…… 过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作揖说道:“谢姑娘……不……谢嫣儿姑娘。” 她叫嫣儿,想了好久她才说出来。并不是因为她忘了自己的名字,而是天尊座下的二十四小神均无名无姓……嫣儿正是天尊派下凡间,施展【神罚之赐】的烟渺神。 自从中原大乱,战火连绵,凡间已经九年没有施行人祭,诸神的神力都不同程度的衰减。此次嫣儿施展的【降温之火】,范围太大,神力消耗也非常大,这让她的神力变得不太稳定,短暂地昏厥了过去。也正是如此,人间的【神罚之赐】暂时停止了。就好比一个饥饿了很长时间的凡人,突然狂蹦乱跳,难免体力不支…… 原雨已经安全回到洛阳,而丞相原和早已派出快骑携皇帝圣旨,抢在伊武大将军抵达长城之前,先行赶到,直接让伊夕前往岭南军团驻地锥阳城。为了避免他们父子二人在途中相遇,原和还特意在圣旨里加了一道备注,让伊夕折道离海方向。美其名曰“将离海新招募的精锐一同带往岭南”,原和还真是煞费苦心…… 奇门八劫 安和元年十一月初十,太史令雪洛风携两位博士及数名随从来到奈何桥之外的百里无人区的边界。鞍前和马后的景象可谓两重天地…… 身后的来路一片祥和,云淡风轻,暖暖冬日普照四方,草木上的层层白雪映衬着柔和的光泽,折射出五彩斑斓。数只飞鸟划过天际,一声鸣响回荡山林…… 而前方的无人区则是万物俱灰,草木枯萎,哀风肆虐,浓雾漫天,目视所及不足十丈。 雪洛风拿出三元三合天星命盘,摆定方位,随后说道:“奈何桥者,抑水而临渊,外盘为乾,乾纳水为木,水生木为贵。我等此行,或将遇贵人。” “雪大人不可大意,还是小心为妙。”一旁的随从说道。 “根据古籍记载,此地距离奈何桥约百里,诸位拽进缰绳,前后两骑不许超过一丈,争取天黑前,赶到奈何桥。”雪洛风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踏着迷雾往奈何桥方向前行……他们正踏入一片未知的天地,而等待他们的,是鲜为人知的奇门八劫…… 其一巽劫。 大约走了没几里地,突然一阵狂风骤起,雪洛风赶紧下马,把缰绳拴在最近的一棵枯树上,大喊道:“二巽相迭,巽为风,两风相加,长风不绝。当以静制动。所有人赶紧下马,系缰绳于大树或巨石,待风停止,不可妄动!” 狂风不绝于耳,飞沙走石漫天狂啸,身边的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喊。有的慌乱中策马狂奔,不知所踪;有的直接被狂风刮下马背,爬起来后又到处乱跑,迷失了方向…… 雪洛风一行人在狂风中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待风止而云雾开,四下望去,一行十三人仅剩下八名随从,两位博士和另三名随从已不见了踪影……他缓缓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言道;“众人整理行装,方向东南,继续前进!” “奈何桥方位当为西北,属乾,何以向东南?”随从问道。 “巽为风,五行属木,位列东南,你看,远处东南方向正好有棵大树,当往东南方向。”雪洛风言罢,领着众人向远处的那棵大树走去…… 其二震劫。 来到大树跟前,天空渐渐开朗,阳光普照。这本应是寒冬时节,却完全不觉得冷,反而温暖了许多,好像来到了炎炎夏日…… 众人纷纷脱去厚厚的冬衣,挂在树梢上,完全不觉得自己身处险地…… 眼前的颗参天的大树,枝繁叶茂,挺拔的树干仿佛深入天空中,周围的几座高山黯然低矮了许多。只见山峰顶上的云雾忽然迅速散开,遮天蔽日,片刻前还是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雷电骤起,道道雷光,闪亮天地。惊雷四起,劈裂山峰,山上的巨石沿着山脊轰然落下,十数块巨石朝着大树的方向滚来…… “快跑!”其中一个随从大喊。 “那!那有个山洞。快跑!”另一个随从也大声呼喊着,往山洞跑了过去。 “且慢!回来!”雪洛风高呼。 “快回来!”雪洛风大呼道:“众雷相呼,惊天动地!” “震为雷,五行属木,唯有躲避于大树之下,方可求生!” 无奈事发突然,众人已听不清他的呼唤,先后都朝着山洞跑去。巨石滚滚而来,正要撞上大树时,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逃跑的数人滚了过去。还未跑到山洞的五名随从被巨石压过,惨烈之景象,不忍直视……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十数块巨石一齐冲向那座山洞,造成山体剧烈崩塌,藏于洞内的三人瞬间被活埋…… 雪洛风欲哭无泪,现仅剩他孤身一人,单人单骑……他来到随从的尸首旁,垒了些石块,草草掩埋。天地孤寂,万物无声,清风悄悄地拭去泪痕,雪洛风只得鼓起勇气,收拾了必要的物品,独自上路了…… 其三兑劫。 雪洛风艰难的穿行在山体的狭缝里,滴落的溪水湿透全身,马儿不停惊叫。他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手拄着一只树干,两步一滑,三步一倒…… 经过艰难的穿梭,终于走出山涧狭缝,眼前惊现两重天地。 东边一片祥和,云淡风轻,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往无尽的天际,道路旁边有两条溪水,交错延绵,凌凌微光,烟波万里…… 而西边确实愁云密布,阴雨不息,妖风不止,一条曲折的泥泞小路若隐若现,路旁乱石丛生,百草枯零,乱石丛中插着无数把锈迹斑斑的剑柄…… 雪洛风拿出天星命盘,摆定方位,自言自语道:“水为兑,兑为泽,两泽相交,意为二水相交,当属利、贞。” 他正打算往东边走,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转念一想:“无人荒野,凶险之地,怎会有如此祥瑞和睦之景象,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海市蜃楼】?” “兑为泽,五行属金,位列正西。西边的小路旁插着无数剑柄,寓意为金?” 雪洛风思虑了片刻,骑上马,踏着泥泞,往西边的小路走去…… 其四离劫。 沿着泥泞小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风雨渐止。小路伸向一片漫漫草原,望无边际。继续走了又半个时辰,只见云开日出,眼前豁然开朗。雪洛风心情也慢慢平复了许多,他执起马鞭,策马奔腾,心想着终于快到了…… 可是,他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夜幕降临,天地昏暗,还未走出草原……他没想太多,继续策马前行。突然间,马儿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把雪洛风也甩出数丈之外。他爬起来,想要牵上马儿继续走。到了跟前才发现,马儿陷入了一片沼泽,而且越陷越深……雪洛风吓得后退好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马儿全部陷入泥潭…… “这回……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四周都是沼泽,一不小心就陷落下去,必死无疑。他默默的在草地了坐了好久……好久…… 正当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身边的草地里,燃起了簇簇鬼火,鬼火延绵蜿蜒,伸向无边黑暗……雪洛风趴到草地里,捂起一洼泥水扑向面颊。他需要清醒清醒了,思虑了好一会儿,他明白过来了。 “火为离,下离上离,为离卦。二离相错,意为光明!” “鬼火冥冥,引路前行。只要跟着鬼火的方向,定能走出这片死地。” 雪洛风沿着鬼火,徐徐向前,身旁不断闪过阵阵亡魂的魅影,吓得他虚汗如雨,不敢直视……他要紧呀,迈着颤抖的腿,一步,一步走着,走着…… 其五艮劫。 跟着鬼火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光影昏暗,雪洛风一股脑撞到了一块石壁上,顿时间,鲜血直流。他赶忙用手捂住头,恍惚许久之后,他缓过神来,起身定睛一看。 “苍天啊,何以如此待我!”雪洛风泣声高呼。 原来,他跟着鬼火,不知不觉走到了绝境,此处是一座三面环山的悬崖绝壁,高耸的山壁高不见顶,身后是点点鬼火,泥泞沼泽…… 雪洛风心如死灰,捂着头仰天痛哭,几乎昏厥过去…… 然而,天下之事,常常变幻莫测,峰回路转。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三面石壁不见了,身后的草原和泥泞的沼泽也不见了,摆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无边黑暗,一切都变得虚无,前、后、左、右、上、下都是无尽的黑暗,就连他自己踩在什么东西上面,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都是漆黑…… 思虑了许久,他才幡然醒悟:“刚才三面环山,山为艮,二艮相向。意为静止,当解为停留此处,哪儿都别去。” 他凭着直觉,扯下一块衣布,包扎了额头,然后慢慢躺下,摸出身上仅存的最后一块干饼。吃完后,默默地睡了过去…… 其六坤劫。 不知睡了多久,雪洛风的身边突然有飓风刮起,凛凛狂风撕开他的酣梦。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四周大地一片昏暗,自己身处一边平地之中,地面上什么也没有,天空中唯有紫微星格外耀眼,没有月亮,没有点点繁星,什么也没有……经过了前面的几次劫难,他似乎明白了齐间的奥妙:“此当为坤卦,下坤上坤,两坤相叠,意为大地承载万物,无穷无尽。坤为地,五行属土,位列西南。” 雪洛风打开天星命盘,依紫微星摆定方位,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其七乾劫。 走着走着,黑暗渐渐褪去,天空开始明亮,一片蔚蓝。周围的地面突然长出了无数缤纷的花朵,花丛最深处,是一片无尽的湖泊……雪洛风走到湖边,捂起洼洼清水,洗去了脸上污垢,顿时心旷神怡。湖水倒映着明媚的天空,呈现出两片蔚蓝…… “苍天在上,映天于下,天为乾。下乾上乾。两乾相映。意为元,亨,利,贞。大吉之兆!看来真要到了!” 正在这时,湖面上吹来屡屡清风,雪洛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 “苍天在上,清风在下。乾为天,巽为风,下巽上乾当为天风姤。苍天之下有大风吹过。正当迎风而进,无论方位!” 于是乎,雪洛风闭上了眼睛,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只见他双脚先后踏入湖中,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他稳稳地走在水面上,没有沉下去,踩过的水面如同蜻蜓点水不断泛起片片涟漪,溅起的水花“哒”……“哒”……“哒”……“哒”…… 其八坎劫。 雪洛风就这样踏着湖水,走了一个多时辰,走着走着,“哒、哒”的脚步声变得沉重。他睁开眼一看,脚下已是绿油油的青草,自己正身处一片桃花林中。漫天的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零,沁人的芬芳扑鼻而来。 他沿着一条林间绿荫小道走去,穿过桃花林,一道河水挡住了去路。滔滔河水滚滚而下,河面有十数丈宽,根本过不去。但他转念一想。 “水为坎,坎为险,二坎相叠。意为险上加险,大凶之兆。之前明明是乾卦,大吉之兆。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凶险?” 雪洛风以为和之前一样,能行走于水面,试着伸脚踏去。只见他后脚一滑,半截身子落入水中,他拼命抓住岸上的一道树枝,几经挣扎,狼狈爬上了岸…… 虚惊一场后,他无奈地俯身趟下,听着“哗哗”的流水,嗅着桃花的阵阵清香,百思不得其解…… 水流甚急,即使伐木为舟,也不一定过得去。更何况,他随性的物件除了天星命盘基本都弄丢了,吃的也没了…… “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他不断问自己。 正当无奈之时,无意中一次回眸,他看到了来时的绿荫小道上,那斑驳的脚印。顿时恍然大悟。 “奇门八卦,变幻莫测。前进未必是前进,后退也未必是后退。既然去路已被阻拦,何不退一步?或许退一步能海阔天空呢?” 于是乎,他起身往回走,折回桃花林。道路两旁的景物跟之前并没有变化,他开始有些疑惑,“如果不回去,还有别的路吗?”他反问自己。 “继续走走看吧。” 当他走出桃花林,眼前的景象真的如他所愿,峰回路转,他这回,真的到了…… 朵朵祥云懒懒摆动,柔柔落霞点缀山林,一块块麦田错落有致,隐约有两三个农夫在田里耕作,田间小道蜿蜒曲折,不远处竟有几所房屋,袅袅炊烟,冉冉升起…… 雪洛风欣喜若狂,飞奔着跑了过去,可快要跑到房屋的时候,不知何处射来一只暗箭,刺穿他的胸膛……他瞬间倒地不起…… 朦胧的眼神中,看到三四个人围了过来,身着金盔金甲,腰间悬挂猛虎玉佩,手持七尺玄铁佩剑。 这是皇帝贴身禁卫军的装戎,但他们为何会在这儿?这儿何谓会有皇家的禁卫军?脑中盘旋着种种疑惑,雪洛风昏厥了过去…… 血战长生林 【神罚之赐】已停止多日,看来是烟渺神未能完成使命,天尊震怒,召集诸神,商讨如何再行神罚。 “烟渺神办事不力,火神[尽],汝可知罪?” “属下当亲往,再行神罚,请天尊恕罪。”火神[尽]反复叩拜道。 只见天尊展开手掌,瞬时间,火神[尽]浑身透亮,闪耀无比,体内散出无数神结之源,吸附在天尊的手心……“汝管教下属不力,现削去尔三层神力,以示惩戒。此番再往人间,如若有失。定将汝降为凡人!” “属下知罪,谢天尊开恩!”火神[尽]痛苦的爬起,再次反复叩拜。 正在这时,止心公主说话了:“父尊且慢。” 只见她从玉座上缓缓起身,化作无数神结之源,随风消散……弹指间又汇成一道炫目的光斑,闪现在天尊面前。 止心公主微微俯身,颔首言道:“父尊息怒。神力之献祭,凡间占九层,灵界一层。仙境、妖、魔均无祭祀。这本就不尽情理。” “数千年来,皆如此。有何无理?”天尊反问道。 “父尊容禀。”止心公主接着说道;“仙境坐拥东海二十八仙岛,修炼仙丹寿水无数,却从未献祭;魔地聚魔卒数百万,炼得魔灵之魂无数,也从未献祭;妖众新推妖王[妍]为首领,却只想着涂炭人间,不思献祭神域。凡间大战初定,无力献祭,何不从别处入手?” 天尊思虑了一会儿,说道;“心儿以为该当如何?” “孩儿以为,仙、人、魔、妖、灵,均应献祭。” 天尊没有说话,沉默许久,其他诸神也不敢言表。止心公主看到天尊并未反对,接着说:“不如让止心前往灵界;让烟渺神戴罪立功,前往仙境;让火神[尽]将功补过,前往魔地;让金神[灭]收服众妖;凡间之事,念其大战初定,从长计议也罢……” “属下愿往!”火神[尽]叩首言道。 “属下愿往!”金神[灭]叩首附议。 “也罢,就依了心儿吧。”天尊的怒火无奈地被掌上明珠止心公主一席话扑灭…… 安和元年十一月廿一巳时六刻,正如丞相原和安排的那样,伊夕领着数名随从奉旨来到离海郡郊外的乔木驿,离海郡守李守正和都尉薛果早已在此等候。 “伊将军一路辛苦。”李守正作揖问候道。“在下离海郡守李守正,这位是都尉薛果。特在此恭候伊将军。” 伊夕立刻下马,笑着作揖道:“郡守大人客气了,寒冬已至,二位大人等候于此,夕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寒暄了一番后,郡守李守正便领着众人,回到离海郡府。郡守设下大宴,款待伊夕一行人。纷纷入座后,郡守举起酒杯,言道:“伊将军一路辛苦,下官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将军请。” “郡守大人客气了,请,诸位请。”伊夕举杯,与众人共饮。 “伊将军且看,这是今天早上刚刚从望东港上岸的鳕鱼,四百里加急,半个时辰前刚送到的。下锅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郡守李守正指着一盘刚端到伊夕面前的一盘清蒸鳕鱼说道。 “是啊,伊将军赶快尝尝,此鱼做法非常复杂,起刀干净利落,从脊椎直切至腹部,先除去内脏,再以盐、清酒、葱丝、姜片等徐徐腌制,半柱香后,慢火微蒸;其间还需翻滚数次。方能得此美味。”都尉薛果补充道。 “谢过二位大人。”伊夕言罢尝了一口,“恩,确实鲜美无比,京师洛阳都尝不到如此人间美味啊。” …… 郡府门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郡府内灯火辉煌,食美酒酣。酒足饭饱之后,伊夕发话了:“皇帝诏命,征调离海新募精壮,随夕一同赶往岭南驻地。不知郡守大人准备得如何?” 听罢,郡守李守正和都尉薛果立即起身,跪在伊夕面前,哭诉道:“伊将军恕罪,自从接到陛下诏命,下官等不敢怠慢,日日夜夜,尽心竭力,多方招募,无奈大战方止,人心初定。现只得新兵一万四千又四百六十三人,离诏命的三万人,还差……还差一半……” “请将军放心,末将等一定继续张榜募兵,力争在正月之内补齐。”都尉薛果祈求道。 “新募兵士,训练如何?”伊夕问道。 “时间仓促,练兵仅半月余……但……但甲、胄、箭、戟等,皆已齐备。”都尉薛果战颤抖地回道。 “罢了,全体兵士,明日卯时集合,辰时出发。募兵不力,尔等自行向陛下请罪。”伊夕撂下话语,拂手而去…… 次日辰时,伊夕带着新募的万余新兵,浩浩荡荡出发了,按照丞相原和“备注”的圣旨,他们不能走洛阳一线的官道,因为“太远”了;而是抄“近路”,过潘和县,渡淮水,下涿郡,翻秦岭,穿过长生密林,最后抵达岭南军团驻地锥阳城。 安和二年正月初一,中原各地载歌载舞,庆祝新年。洛阳城更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而远在岭南的伊夕军团,刚刚艰难地翻过了秦岭,正准备进入长生林…… “长生林乃是妖孽经常出没之地,谨慎缓行!骑兵将军何在!”伊夕发令道。 “末将在!”骑兵将军贾英快马来到伊夕面前接令道。 “将骑兵兵分四路,一路于大军前方十里哨探,两路迂回于左右两翼,防止我大军行进遭到偷袭,一路随行于大军后方,若有敌情,立即接应!”伊夕下达军令。 “领命!”骑兵将军贾英依令行事。 长生林是灵界的居所,也是众妖频繁出没的地界。但这并非是众妖的地盘,只是灵界诸精灵允许众妖暂时寄居……精灵虽然收容众妖,但与中原王朝,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互不冲突。这里丛林茂密,遮天蔽日,鸟兽常行,水流不止,瘴气丛生,人迹罕至…… “报……”大军行进了大约三十多里后,一侦骑快马回报。 “何事?”伊夕问道。 “禀报将军,前方有一巨木,挡住去路。”侦骑回道。 “领我去看看。”伊夕说道。 伊夕随侦骑来到巨木旁,仔细一看,“此事不妙!” “观周围树木宽不过一丈余,此拦路巨木,宽三丈有余,既然是有意为之,必然设有埋伏。” 伊夕快马返回军中,大呼:“传令兵何在!” “在!”“在!”“在!”二十八名传令兵齐声回道。 “大军停止前进,前军改后卫,后军迅速向前靠拢,步兵持盾在前,长戟戒备在后,弓弩手居中,张弓起弦,全军备战!”伊夕发令道。 “大军停止前进,前军改后卫,后军迅速向前靠拢,步兵持盾在前,长戟戒备在后,弓弩手居中,张弓起弦,全军备战!”二十八名传令兵齐声高呼,重复了一次伊夕的命令。 听到如此危及情形,这支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军队顿时慌乱,有人丢盔弃甲,直接往后方逃跑,有人跑进了树林,有人往前方逃命,整支军队的纪律开始松动…… 伊夕没有生气,没有责骂任何人,而是拿出了一个统帅应有的镇定,向传令兵发令道:“临阵脱逃者,弓弩立即射杀之!” “临阵脱逃者,弓弩立即射杀之!”二十八名传令兵齐声高呼,再次重复了伊夕的命令。 但是,新兵就是新兵,缺乏战阵磨练,还是有惊慌失措的兵士丢盔弃甲而逃。只见箭雨四起,瞬间将逃跑的士兵射成了“刺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射死一千多逃兵。其他兵士见此情景,吓得无人敢乱动…… 伊夕看到局面稍稍稳定住了,继续发令道:“恪尽职守,保我生路!给我喊一百遍!” “恪尽职守,保我生路!”二十八名传令兵齐声高呼。 …… “恪尽职守,保我生路!”…… 军中将士听到呼喊,逃亡的恐惧慢慢消散,不知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还为了给战友鼓舞,众将士们也不知觉地跟着呼喊起来…… “恪尽职守,保我生路!” “恪尽职守,保我生路!” …… “恪尽职守,保我生路!” 万余名将士齐声高呼,阵阵军威,响彻山林…… 伊夕的判断没有错,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无数妖众从两侧树林中冲杀出来,顿时间,杀声四起,血光冲天…… 弓弩手轮番齐射,步兵持紧盾牌阻于前,长枪兵高举长戟斩于后…… 妖众连续发动数次冲锋,均无法冲破伊夕军团防线…… 这时,大妖将「赤虎」震怒了,它跨上一匹【?疏】,大喊道:“赤血军,随我冲!” 「赤虎」领着百余只高约两丈多,体型壮硕,面目狰狞的猛兽攻杀过来。 伊夕军团的众将士虽拼死抵抗,却抵挡不住,死伤惨重……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军团已被「赤血军」冲散,截成数段,前后已无法互相接应…… 当此危及之时,伊夕挥起着手中的玄铁佩剑,高呼道:“骑兵何在!随我来!” 只见伊夕领着一队骑兵,朝着「赤血军」冲杀过去…… 「赤虎」挥舞着一樽数百斤重的流星石锤,连续砸死数十名兵士,妖众士气大增,眼看伊夕军团就要抵挡不住了…… 伊夕快马冲到距离「赤虎」十丈左右,捡起一柄长戟,朝虎掷了过去。一戟刺穿虎的胸膛,但「赤虎」并没有倒下,而是咬紧牙关,硬生生把长戟抽出,胸前的伤口血花喷射…… 他本以为成功刺杀了大妖将,但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弹指功夫,「赤虎」胸前的伤口竟然流血渐止,然后奇迹般愈合了…… 伊夕大为吃惊,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高举佩剑,冲向「赤虎」。被它一个急转身躲闪过去,随后「赤虎」抡起石锤砸向伊夕。说时迟那时快,伊夕立即跳下马,躲过一锤,但他的坐骑却惨死在石锤子之下,凄凄啼鸣震动林间…… 伊夕敏捷地左突右闪,围着「赤虎」缠斗,刺伤虎十数剑,但并没有用。「赤虎」的伤口又不断地缓缓愈合…… 伊夕心想:“妖孽竟有如妖法,必须刺其头颅,方可破之。” 于是他抽起佩剑,刺向虎的眉心,却被「赤虎」回身一拳,重重击倒在地。正当「赤虎」再次抡起石锤砸向伊夕时,伊夕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心】,朝「赤虎」掷去。【刺心】扎在了「赤虎」的胳膊上,伊夕心想,“完了……未击中其要害……”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赤虎」突然痛苦不堪,身体僵直,体内顿时迸发出许许多多红光闪闪的的妖幻之灵……【刺心】将散出的无数妖幻之灵吸入剑柄,「赤虎」瞬间化为一具干尸…… 看到大妖将「赤虎」竟然被杀,众妖惶恐不安,军心涣散,纷纷逃离。 伊夕再次发令:“坚守阵列!穷寇莫追!” …… 坚守了大约半个时辰,确定妖众已然败退,伊夕才松了一口气,下令将士,就地修整,打扫战场……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军务官骑马跑到伊夕面前。 “禀将军,此役,斩杀妖孽四千余,俘获妖孽两千余,我军伤二千余,战死一千余,逃走八百余,射杀逃兵一千余……”军务官回报道。 “将逃跑被射杀的一千余逃兵,也记入战死名列……让他们的家人,得到一些朝廷的抚恤吧……”伊夕感慨道。 这新募的万余兵士,均为离海人士,无论是死伤的,或是逃跑的,里面都有他们的同乡甚至亲戚。看到伊夕如此仗义,众将士皆感激涕零…… 不一会,另一名军务官快马来到伊夕面前。 “禀将军,俘获的妖孽中,有一匹大妖将的坐骑【?疏】,此物凶猛,合十数人之力才能将其锁住……”军务官说道。 “哦,领我去看看。” 伊夕随军务官来到这匹俘获的【?疏】前,仔细一看。 这匹【?疏】全身雪白,双眸赤红,双耳高耸,看起来像一匹马,但头上多出一只散发着白光的犄角,而且四肢壮硕,四蹄坚如磐……它狂傲不羁,十数名兵士围成一圈,一齐拉扯着十数条绳索,才能勉强控制住…… “我来试试。”伊夕言罢,骑了上去,拽进缰绳,企图像驯服一匹马一样,驯服这匹【?疏】。 突然间,【?疏】挣脱了众人的绳索,载着伊夕,狂奔而去。将士们见此情形,赶忙上马追赶,怎奈【?疏】速度实在太快,不一会儿,就将追赶的骑兵甩得无影无踪…… 【?疏】载着伊夕狂奔了仅半个多时辰,竟跑出百余里,进入了长生林深处无人之地……伊夕一只手拽进缰绳,另一只手猛烈的拍打【?疏】的头部,但【?疏】并没有减速,而是越跑越快……正当伊夕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疏】撞到了一幅巨大的丝网上,停了下来…… 伊夕和【?疏】均被巨网缠住,无法挣脱,转头一看,数只巨型蜘蛛朝他冲了过来,正当巨型蜘蛛挥舞着前肢来到伊夕跟前,准备享用晚餐之时,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落在数十丈外。 这几只巨型蜘蛛回头看了看那到白光,顿时惶恐不已,逃散而去…… 伊夕挣扎着抽出腰间的【刺心】,企图将巨网割破而后挣脱。但巨网并没有被【刺心】割破,而是触碰到【刺心】的瞬间,便化为点点光斑,吸附入【刺心】…… 这时,【?疏】竟然也安详的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只见数十丈外的白光中,慢慢走出一人,她越走越近,定睛一看,竟是位女子。 “长生密林之中,为何会有一女子?是妖,还是精灵?”伊夕带着疑问走了过去。 这位女子一身霜白长裙,飘逸淡雅,一颦一笑,百媚丛生…… 女子慢慢走向【?疏】,却突然被伊夕拦住。 “姑娘且慢!此物凶悍无比,切莫靠近!”伊夕大喊道。 但这名白衣女子并未理会,而是来到了【?疏】跟前,然后伸出手,抚摸着【?疏】的头部,捋了捋它的毛发,说道:“你看,它不是乖乖的站在这儿嘛……” 君臣斗法 安和元年十一月十九丑时,原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全身的血脉仿佛被挥之不去的熊熊烈火烧得滚烫、沸腾,从头顶到肺腑,从指间到脚踝,从发梢到全身的每一处毛孔……不停地上蹿下跳。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但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一幅幅嫣儿的倩影……每一幅画卷就像嫣儿那轻柔的手指,不停拨弄着他的心弦…… 原雨猛然起身,突然觉得心跳骤起,好像要炸裂开来。种种奇妙的感觉缠绕全身,顿时虚汗如雨。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的狂风拽着纷纷雪花扑面而来,重重地拍打着他的胸口。但他并不觉得寒冷,因为这种感觉,恰似当初他从茫茫雪地里第一次抱起嫣儿的体温。他静静的回味着……享受着…… 但没过多久,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原雨赶忙跑出房间,只见四周都是大火冲天,烟雾弥漫。 “糟了,嫣儿!”原雨不顾一切地飞奔跑向嫣儿的房间,踹开房门,跑到嫣儿的床前,只见嫣儿表情痛苦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原雨立刻抱起嫣儿就往外跑,跑到门外一看,周围已被大火覆盖,根本无处可逃。原府内的人也是慌乱一团,不顾一切往外跑…… “走……”嫣儿的嘴微微颤动“快走……” 原雨把耳朵贴到嫣儿嘴边,隐隐约约听到:“快走……别怕火……” 原雨虽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也没别的办法,继续抱着嫣儿,不顾一切冲出了丞相府外…… 闻讯赶来的城防兵士拼命救火,原府内跑出来的仆人也帮忙一切转运水桶,但不知是火势太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怎么也浇不灭,直到将整座丞相府被烧成白地…… 丞相原和逃出大火后,并没有去处理后续的事情,而是在亲信城防卫戍的保护下,去了麒麟阁。 “丞相?下官听闻……”麒麟阁议郎楚云艺看到是丞相来了,本想问候几句,但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原和打断了。 “少废话!” “前些日子,陛下可曾来过?”原和不安地问道。 “未曾来过。不过十一月十四日,大内官来过,说是陛下为妖孽之乱中阵亡的将士伤心难过,要看看阵亡将士的抚恤名册。”麒麟阁议郎楚云艺回道。 “哦,那名册呢?”原和问道。 “未曾带走,只是大内官抄录了一份,便离去了。”郎楚云艺回道。 丞相原和拿起阵亡将士的抚恤名册,看了看,顿时恍然大悟…… 皇帝颖虽然年轻,遇事缺乏冷静,但过了几日,平静下来后,皇帝颖还是非常睿智的,他已经知道了“妖孽之乱”其实就是丞相原和策划的一次宫廷政变。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同时也忌惮丞相原和的势力,没有把事情挑明罢了…… 根据阵亡名册的记载:“安和元年十一月十一,我军将士奋勇杀敌…………天威门卫戍都尉姜无用战死……天威门将士战死四百六十四人……定北门将士战死六十三人,伤七十一人……镇东门将士战死五十八人,伤八十人……西乾门战死将士五十二人,伤七十七人……” 丞相原和这才发现,他本以为机关算尽,天衣无缝,没想到,谋划周密的【洛阳宫变】,竟存在天大的疏漏……那就是伤亡比例的不同! 如果妖孽真的同时攻打皇宫的四座城门,为何兵力最强的天威门,又有穆泽言和汲殃两位将军的支援,却伤亡最大,竟无一人生还,连姜无用也一并战死?而穆泽言和汲殃两位将军的部队,也在天威门作战,为何几乎没有伤亡?将其他三做城门的伤亡情况放在一起,天威门的疏漏就太大了…… “就当我没来过,此事不许想任何人提及!”丞相原和丢给楚云艺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第二天清晨,原氏一门移居到洛阳城内别的原氏府邸内,暂时安顿了下来。但这场大火震动京师,各方都在猜测起火原因…… 原雨把昏迷不醒的嫣儿转移到一间厢房内,帮她盖上被子,拭去她额头上的烟尘,看到嫣儿安详地睡着了,才轻轻关上房门,安心离去。然后来到了原和的书房。 “你们先下去吧。”原和看到原雨来了,挥手让众人先行退下。 “父亲可安好。”原雨问候道。 “并无大碍。”原和感叹道。“但此时甚为蹊跷。” “父亲何意?”原雨问道。 “其一,大火将相府烧成白地,但相府上下百余口人,竟无一人被烧死,只是受了轻伤或惊吓。据探查,此火乃是【温火】,【温而不烫】。本以为【神罚之赐】已然结束,但从昨夜看来,并非如此。诸神所想,非我等凡人所能参透啊……”丞相原和犹豫了片刻后,又继续说道;“其二,此次大火,整座相府几乎同时起火,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谁有这么大的胆量?谁谋划?谁参与……” 原雨听罢,思虑了片刻,说道:“其一,【降温之火】本已停止,昨夜却再次降临,孩儿以为,应当是诸神意见不一。或许是诸神中,某上神对我大丰王朝黎民百姓有所怜悯。其二,能有如此能力,如此胆量,如此手段之人,莫不会是……” 原雨没敢说下去,他惶恐地看着其父。原和也感觉到背脊骨发凉,他快速走到门口,推开门看了看,确定了周围无人之后,把之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原雨。当然,【洛阳宫变】之事,原和是肯定不会说的,这是连亲生儿子也要永远隐藏的秘密…… 然而此时并非“无人”,嫣儿已经醒了,她化作一缕青烟,盘旋在原和书房的房梁上,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很想将事情和盘托出,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昨夜,嫣儿本以为自己的神力已完全恢复,打算继续执行天尊的旨令,施展【降温之火】,但她太过操切,还没有完全融会贯通从“神榻”内吸收的神界之源,便匆忙施法。导致神力失控,酿成大火之灾。还好她及时停止,否则,不只是丞相府,恐怕整个洛阳城都要烧成白地…… 嫣儿的沉默,使得洛阳城的人心更加慌乱…… 待原雨听完其父之前的种种作为,顿时心惊肉跳,面如土色,这根本就不是他之前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 原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愤怒的说道:“常言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父亲自幼教导孩儿君子之道,可眼下父亲权倾朝野,早已位极人臣,为何还不满足?肆无忌惮,受人贿赂……父亲难道忘了昔日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原和看着满腔怒火的儿子,并没有太在意,在他心里,除了【洛阳宫变】之事难以启齿,其他的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平和的说道:“雨儿与为父谈君子之道,为父问你,何为君子之道?” “君子者,德才兼备,文质彬彬,有所为有所不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原雨怒斥其父道:”孩儿以为,父亲近日所做之种种,绝非君子所为。“ “君子者,不责人所不及,不强人所不能,不苦人所不好,不藐人所不成。为父用人,只看其才而无所谓其德,此用人之道也。有德无才者,虚有其名,空占其位,不能为天下做事,留之何用?而有才无德者,只要驾驭得当,使其能为我大丰王朝效力,用又何妨。” 原雨听完后更加怒不可遏:“父亲这是诡辩!” “雨儿,你仔细看一看,为父提拔的人,有哪一个是才华平庸,碌碌无为之辈?哪一个是占着官位,不做实事的昏昏沌沌之徒?”原和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别人不理解为父,为何雨儿你也不理解?别人指责为父,那也就罢了,为父不跟他们计较。但雨儿啊,你要记住,有真才实学者,不论其何等出身,为父必重用之;徒有虚名,沽名钓誉者,即便奉上金山银山,为父也绝不录用……” “可眼下,家中遭此大难,难道父亲就没一点悔过之意吗?”原雨凭着自己的推测,断定此次家中大火与其父权势登天有着必然的联系…… 原和了解自己的儿子,只要【洛阳宫变】之事密不透风,其他那些受贿、揽权之事,原雨是不会跟他计较太久的…… 正在这时,管家福朴光来门外,大声说道:“启禀老爷。” “何事?”原和问道。 “陛下有旨,宣老爷即刻入宫。” “知道了,下去吧。”原和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惶恐不已。 “皇帝在这个时候宣我入宫,该不会是要对我动手吧?”原和心想。 原和虽然惶恐不安,但皇帝诏命,不得不去。 他稍作整理,换上朝服,便随着大内官一起进了皇宫,临行前,悄悄地嘱咐了管家福朴光一句话:“走后面,乔装出行,告诉穆泽言和汲殃两位将军,我奉旨入宫觐见皇帝。” 福朴光点头示意,便匆匆离去…… 进入皇宫后,丞相原和四处张望,他惊讶的发现,皇城内的大量卫戍将士皆换了新面孔,就连宫女和内侍也从未见过。原和不觉间,冷汗如雨……汲殃将军虽然可靠,但缺乏权谋之术,皇帝颖悄悄的调换了卫戍将士,实际上就已经将他架空,他缺浑然不知…… 来到未央宫,丞相原和立即叩首拜见皇帝:“臣原和,叩见陛下。” “爱卿快请起。”皇帝颖走到原和跟前,扶着他座下,这反而让原和更加惶恐。 “听闻爱卿宅院大火,特宣爱卿入宫,以表慰问。” 丞相原和必定是久经风雨的官场老人,他镇定的坐下,然后说道;“谢陛下,臣无碍,此次大火期间,同时发生【神罚之赐】,乃是【降温之火】,未伤及家人,臣已安顿家人至城南宅院住下,有劳陛下挂念,臣实不敢当。” “爱卿乃社稷之脊梁,不可有失。朕已下召,彻查起火原因,严办凶恶。”皇帝颖言辞中透露的意思,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当然,丞相府大火确实不是皇帝的命令……但原和的心中,其实已经默定了是皇帝所为…… “臣代全家百余口人,叩谢谢陛下。”原和起身走到堂前,叩首拜谢皇帝;“但不知陛下此次诏臣前来,除了慰问臣下,是否还有其他的事情。” “确有一事,还需丞相为朕分忧。”皇帝颖说道。 “陛下有事,臣等自当赴汤蹈火。”原和再次叩拜。 “爱卿快快请起。”皇帝再次搀扶原和坐下,而后说道:“此乃家事,非丞相亲往不可。” “敢问陛下何事?” “朕继承大统已多日,宫中有帝无后,天下有日无月。阴阳不调,万物不顺也。” “此大事,臣等不敢妄言,还请陛下明示。”原和稍稍松了口气。 “朕的老师,先朝太傅乔陌玉有一女,名曰思语。五年前,朕前往紫桑郡为老师奔丧之时,见过一面,那年她不过才十二岁。其兄长乔瑞,现任紫桑郡守。烦请丞相做媒,亲自去一趟紫桑郡,为朕提亲。” “陛下若有此意,臣自当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烦请丞相回去赶紧准备,明日启程如何?”皇帝颖问道。 “启禀陛下,皇帝大婚,天下大事。然天下初定,不宜大肆铺张,但陛下大婚,不可失了皇家威严。此时臣需同太宰大人等多人商议,确保万无一失。” “丞相需要几日做准备。” “五日即可,五日之后,臣亲往紫桑郡。”原和看出来了,皇帝这是明摆着要把他调离京师,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争取时间罢了…… 后面的几天时间里,丞相原和除了尽心尽力,筹备彩礼,还做了许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连他的儿子原雨看来,也是一头雾水…… 安和元年十一月廿十,丞相原和因怠慢朝政,上书皇帝革去了司直甄月的职务,贬为上京郡守。 安和元年十一月廿一,他又以学术不精的理由,上书皇帝革去了少史甘露的职务,贬为即凉郡守。 …… 连续三天,丞相原和先后上了十六道奏疏,已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的亲信全部革去原职,贬至外地任地方官。 安和元年十一月廿三深夜,新任上京郡守甄月来到丞相新府邸,向原和道别。 “学生明日便要前往上京郡任职,特来向恩相道别。”甄月作揖说道。 “哦?这几日我连续贬撤多人,大家都是心怀怨恨,敢怒而不敢言,你却来辞行,为何?”原和问道。 “恩相受皇帝猜忌,却还能想到要保护学生等,学生感激涕零……”甄月叩首说道。 “此话从何说起?”原和问道。 “五日前的大火,洛阳城人心惶惶。是何人所为,众臣皆有猜测,但恩师与学生都是心知肚明。此番皇帝将恩师调离京师,往返需十日有余。这段时间内,如果学生还留在京师,恐怕,就永远见不到恩师了。” “你能有如此洞察,为师没有白教你。起来吧,不说了,回去早些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原和扶起甄月,语重心长地说道。 “学生告退。恩师珍重。” …… 安和元年十一月廿四一早,丞相原和便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提亲去了。而原雨则每日细心地照料着嫣儿,嫣儿的神力还是不太稳定,时不时就会昏厥过去……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原雨和嫣儿之间的情感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如意”不如“意” 时光倒回到十八年前,也就是天命六年的正月初一,先皇后柳氏即将分娩,先皇帝姬恒焦急地守候在望月殿门外,反复踱步,紧张地等待着消息…… 先皇帝与柳皇后虽成婚多年,却未有子嗣。根据大丰王朝的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皇长子姬启乃是申美人所生,其背后,是他的外公申宏所掌控的中原军团势力;皇次子姬旦乃叶美人所生,其身后,是以他的舅舅、也是当时的丞相叶康为代表的文官集团;皇三子姬颖乃原美人所生,他所依靠的,是其同族表亲长史原和及古业郡的原氏家族势力;皇四子姬闾乃杨美人所生,在他身后的,是当时的大将军杨素及背后的军功集团。 由于先皇帝姬恒多年来未立太子,不免让各方势力有所想法……为了储君之位,这四位皇子早已明争暗斗多年,朝中大臣们,也跟着纷纷站队…… 天命六年正月初一这一天,焦急等候的,可不止是先皇帝姬恒等人,洛阳城内外,早已是暗流涌动…… 皇长子姬启及申宏率中原军团三十万大军驻扎在洛阳城以西二十里,虎视眈眈;皇次子姬旦及丞相叶康率京师洛阳的大部分文官,守在皇城外,欲抢占先机;皇三子姬颖与长史原和率原氏家族亲兵一万多人及古业郡驻军八千余驻扎洛水南岸,控制了洛水渡口,伺机而动;皇四子姬闾与大将军杨素率领洛阳卫戍部队两万多人紧闭洛阳城四门,以静制动。 而先皇帝姬恒则命令皇城卫戍都尉柳楠飞,率领禁卫军一万多人,关闭皇城四门,严阵以待…… 若先皇后柳氏生下嫡子,那各方势力皆无话可说,即没有动手的借口,也没有抢先动手的勇气。师出无名,必然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围剿…… 但若是生了个女儿,先皇帝姬恒就不得不表态了,要么依祖制立长,要么就是按群臣的意思,“立贤”……那么问题就来了,谁是“贤”? 当时的大将军杨素认为,皇四子姬闾仁善而好学,最称得上“贤”字;而丞相叶康却认为,皇次子姬旦博学多才、出口成章,是唯一能配得上“贤”字的皇子;以中原军团庶长申宏为代表的中原势力则认为,无论“立长”还是“立贤”,皇长子姬启都是不二人选;而以原和为代表的原氏家族则认为,皇三子姬颖聪慧过人、天资聪颖,完全有资格争夺储君之位。 夺嫡之战一触即发…… 先皇帝姬恒盼望着柳皇后能产下嫡子,这样,大丰王朝不仅有了储君,各方势力也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朝廷的局面,也会慢慢稳定。姬恒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提前想好了,名曰“如意”,寄寓“吉祥如意、天下太平”…… 亥时三刻,洛阳城内外刀光剑影,灯火通明,夜空中的繁星都黯然失色。伴随着一声婴孩的哭声,一片焦急的死寂被打破,先皇帝姬恒迅速冲入望月殿。 “男孩女孩?”姬恒激动地问道。 “恭喜陛下,是位公主。”柳皇后的贴身侍女抱着襁褓中的如意公主,来到皇帝面前。 先皇帝姬恒失落的接过手中的婴孩,全身虚软,瘫坐在地上…… 但没过多久,稳婆突然跑来,泣不成声地禀告道:“陛下!不好了!大红!大红……快……快请太医啊……” 姬恒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赶忙宣来太医,但……一切都晚了,先皇后柳氏崩于天命六年正月初一亥时五刻…… 皇帝姬恒抱着襁褓中的如意公主,来到望月殿外,手持火把的禁卫军将士看到皇帝抱着一位不停啼哭的婴孩走出来,纷纷叩首拜谒,山呼万岁…… 先皇帝姬恒强忍着泪水,宣布道:“苍天庇佑,朕……喜得嫡子,赐名,“意”!” “万岁!”“万岁!”“万岁!”……全体禁卫军将士齐声高呼…… “皇嫡子姬意”诞生的消息迅速传遍洛阳城内外,各方势力虽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纷纷将军队撤回驻地,然后陆陆续续上表祝贺…… 看着雪片一样飞来的庆贺奏疏堆满天谕阁,先皇帝姬恒更是忧烦无比,他随后下令,厚葬皇后柳氏,举国服丧一年。并且,当晚在望月殿内的所有侍从、宫女、稳婆全部陪葬…… 从天命六年正月姬意降生,到天命十六年二月初三,也就是先皇帝姬恒驾崩的前一天,姬恒一直拿不定真正储君的人选。他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如意公主,从小就娇养在深宫之中,几乎不与外界接触。但凡碰上“皇嫡子姬意”不得不露面的皇家典礼,姬恒便让如意公主侨扮男装,继续掩人耳目…… 即使是如意公主的老师王琛之授课之时,“皇嫡子姬意”也要换上男装,并且由数名亲信宫女侍奉左右;这几名宫女随身佩戴着皇帝亲赐的玄铁匕首,若王琛之老师发现了什么,或者有何异动,那么根据皇帝之前的命令,唯有——“立杀之!” 小男孩和小女孩或许比较容易隐藏,若不是朝夕相处也根本发现不了什么。但随着如意公主一天天长大,先皇帝姬恒知道,这个事情,瞒不住了,也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天命十六年二月初四,先皇帝姬恒病重,不得不召集诸皇子进宫,安排后事…… 那天夜里,姬恒让如意公主换回女装,守在自己的病榻前。然而让他没有意料到的是,皇长子姬启不仅称病不来,还悄悄调集了中原军团的部队包围洛阳城;皇次子姬旦虽来到皇城外的天威门,却不敢进宫,坚持要等丞相召集百官,一齐进宫;最后,只有皇三子姬颖和皇四子姬闾先后奉诏进宫。 在戒备森严的未央宫内,皇三子姬颖、皇四子姬闾、皇城卫戍都尉柳楠飞和大内官秦非四人,跪拜在先皇帝病榻前。 先皇帝姬恒无奈地说道:“汝四人手足相争已多时,社稷震动,天下不安……” “咳……咳……咳……”姬恒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病痛,继续说道:“朕意已决,改立皇三子姬颖为储君……” “臣领旨!”“臣领旨!”柳楠飞和秦非先后叩首言道。 姬颖听罢,强忍着内心的欢喜,痛哭流涕得说道:“父皇……儿臣才薄智浅,岂敢担此大任……父皇……” 姬颖跪在地上,反复叩首拜谒。而姬闾听罢,却僵愣在一旁,久久没有作声。 “起来吧……不……用装了……”先皇帝姬恒继续痛苦地说道:“这……是你们的妹妹,如意公主……” “如意?五弟?意儿?”姬颖大吃一惊:“她……她是五弟?意儿?” “意儿?”姬闾也不敢相信;“怎么会?” ……先皇帝姬恒深深喘了几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答应朕,尔等一定要照顾好如意……” “臣遵旨!”柳楠飞和秦非哭泣着说道。 “儿臣一定保护好如意妹妹,请父皇放心!儿臣……”没等姬颖把那些信誓旦旦的漂亮话说完,天命十六年二月初四亥时一刻,先皇帝姬恒驾崩于未央宫…… “父皇……”如意公主哭倒在先皇帝的病榻前,泣不成声…… 姬闾见此情形,深感不安,赶忙跑了出去。姬颖则立即起身,不慌不忙地说道:“先帝已崩,柳将军何去何从?” “臣誓死,忠于大丰,忠于陛下,忠于储君!”皇城卫戍都尉柳楠飞回道。 “好!其一,立即捉拿叛臣姬闾,先行软禁宫中!其二,紧闭皇城三门,无论外面发生何事,都不许开门!其三,打开定北门,让长史原和的人马进宫护驾!”姬颖发令道。 “臣!领命!”柳楠飞言罢,带着数十名禁卫军亲兵离去…… “大内官。”姬颖接着发令道。 “奴婢在。” “传旨二皇子姬旦,陛下已改立他为储君,让他立即进宫面圣。” “殿下……这?……”大内官秦非犹豫道。 “快去!”姬颖怒斥道。 “奴婢领命!”秦非无奈地回道。 “还有!” “殿下还有何吩咐?” “单独地,悄悄地,告诉姬旦一人即可……你伺候了先帝二十多年,你的话,他会信……”姬颖补充道。 “奴婢领命!”秦非回道。 …… 随后发生的事情,跟姬颖与原和之前谋划的差不多。姬闾还没出皇宫,就被柳楠飞拿下,软禁了起来;姬旦刚刚被骗入皇宫,随着天威门城门一闭,立刻死于乱箭之下……而天威门外等候的丞相叶康等四十多位朝廷重臣,皆被原和早已埋伏在天威门外的百余名死士,全部诸杀…… 在皇权的巨大诱惑面前,兄弟早已不再是兄弟,父子也完全不像父子…… 唯有如意公主,当时年仅九岁的如意公主,独自一人守在先皇帝姬恒遗体前,手里紧紧拽着先帝留给她的唯一信物【玄冰龙佩】,孤独地哭泣着…… 夜空暗暗,白雪凉凉,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内,最疼爱她的父皇走了,她的几个哥哥却都忙着争权夺位,唯一还能守护她的柳楠飞和秦非也无奈地成了姬颖手中的屠刀…… 在之后的大丰王朝内乱期间,虽然如意公主把自己锁于深宫之中,一心研究奇门之术,从来不问世事,她一个女儿身对皇位也构不成威胁,但姬颖还是不太放心…… 安和元年五月,姬颖找了个理由,下令将如意公主流放。负责押送她的是先帝的旧臣柳楠飞和秦非,同行的还有一百多名禁卫军亲兵及公主的贴身侍女。 根据姬颖的命令,行程由柳楠飞和秦非负责,但无论如意公主流放到哪里,均不能被世人发现,否则……杀无赦…… 第十二章 世外囚井 根据大丰王朝各种古籍的聊聊记载,奈何桥位于抑魔谷西边二百余里的百里无人区内。凡人死后,要么投胎转世,重新做人;要么跨过奈何桥,进入魔地,成为魔卒;要么流散荒野,附身于飞禽走兽、鱼虾蚌贝,成妖;若七七四十九日内未能转世或入魔或附身为妖,则湮灭消散,不复存在…… 在奈何桥外的百里无人区内,蕴藏着变幻无穷的奇门之术。传闻从这进去的人,从未出来过…… 厌倦了皇家血腥争斗的如意公主,早已是心如死灰,毫不犹豫的随了姬颖的令,领着柳楠飞、秦非和百余名忠诚的禁卫军亲兵及六名贴身侍女,前往一个永远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奈何桥。但她们此行并不顺利,仅如意公主、柳楠飞、秦非、贴身侍女倩儿以及另外七名禁卫军亲兵活着进入这里…… 虽然奈何桥外围的百余里区域蕴藏着各种奇门之术,凶险无比;但进入其最深处的十里之地,却像是一隅平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这儿鸟语花香,庭草交翠,玉树琼枝,四季如春。东、西、北三面环水,水流端急,望无边际,滔滔河水之上浓雾愁云,雷光电闪。而南面的桃花林是进到这儿的唯一入口,漫漫桃花,锦簇延绵,缤纷花瓣,随风飘洒,艳如胭脂,红似碧血。桃花林之上亦是烟雨连绵,雷电不绝。这片环伺的雷电云雾,伸展至天际的尽头,仿佛一座迷离的深井,将这片方圆十里的怡人春色,锁在井底。每日正午前后的两个时辰,绚丽的太阳从深井上空缓缓游过,层层金光披洒在云雾表面,折射出斑斓凌凌的波光,抚摸着深井内的每一片嫩绿。而到了夜里,闪闪繁星挂满深井上空的环形天际,一缕缕若隐若现的浮萍,微微散发着轻柔淡雅的紫光,好似一片片悬浮在深井内壁的层层台阶,从桃花林的边缘一直盘旋上升,直至无尽的圆形天窗。透衬着微微紫光,隐约看到无数的亡魂,踏着这一片片缥缈的浮萍阶梯,一步……一步……走向深井上空的天际……这……就是奈何桥…… 如意公主一行人历尽艰险来到这片宛如仙境一般的囚笼,她们慢慢地爱上了这儿的宁静,心甘情愿地做一只井底之蛙,远离乱世的纷争……柳楠飞等人开始垦荒种地,伐木建屋,顽强地在这深井囚笼中,生存了下来。他们决定用尽余生,默默地守护如意公主…… 而突然闯入的太史令雪洛风,打破了这片田园风光的宁静……当柳楠飞看到漫漫桃花林中,竟然有一位身着大丰王朝官服的人跑了出来,铜印黑绶;出于保护公主的本能,他毫不犹豫的射出致命一箭,直接刺穿了雪洛风的胸膛……好在如雨公主及时赶到,将他救了下来…… 雪洛风已经昏迷数日,这不经让如意公主想起当年卧在病榻上的父皇,不由心生怜悯…… “他是谁?太史令的腰牌为何会在他身上?之前的太史令王琛之,也就是如意公主的老师,跟他是什么关系?他怎么进到这儿的?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谁派他来的……”如意公主每天都会来看他几次,心中有无数的疑问等着他来解答…… 某月某日的清晨,环形天际中隐隐折射出旭日的暗红,雪洛风醒了,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茅草堆砌床上,四周陈设简陋,像是一间草木屋子。他眼前蹲踞着一位年约五十多岁,身着宫廷内官官服的长者。 “你醒了?”秦非问道。 “呃……”雪洛风努力地想起身说话,但实在体力不支,又倒了下去。 “别动,你刚醒,还很虚弱,一会儿喝点热米汤,会好些的。”秦非扶着雪洛风躺下,继续说道:“你先别说太多话,我问,你答,只需回答是或不是便好。” “好。”雪洛风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你是大丰王朝的太史令?”秦非问。 “是。” “皇帝派你来的?”秦非继续问道。 “是。” “此行就你一人?” “不是。” “其他人是否已经丧命?”秦非接着问道。 “是……” “你此行……莫不会与‘五皇子意有关’?”秦非接着问道。 “正是……”雪洛风虚弱地回道。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去就回。”言罢,秦非起身离去。 他来到户外,找到柳楠飞说了方才询问的情况。柳楠飞立刻把出佩剑,欲先斩后奏。但被秦非赶忙拦住了。 “还是先给他一碗热米汤,且把性命救下,问清楚了,再杀不迟。若真是皇帝派来谋害公主的,能派来第一波人,便能派第二波,第三波……杀了他,解决不了问题。”秦非说道。 “也罢,我就守在门外,若探明此人真人来谋害公主的,你只需咳嗽一声,我立斩之。”柳楠飞受先皇帝临终托付,要好好保护如意公主;他又是先皇后柳氏的哥哥,如意公主正是他的亲外甥女,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 不一会儿,秦非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服侍着雪洛风喝完后,说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儿再来。” “洛风谢过长者……”雪洛风虚弱的说道。 秦非作揖浅笑,起身离去…… 雪洛风也安心的睡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榻前蹲踞这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她双瞳剪水,貌似天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浑金璞玉,倾国倾城……金黄色的华丽长裙、悬摆于腰间的【玄冰铁佩】、雕饰在秀发间的彩金发簪、身边站着的侍女和刚才那位长者、身后站着的禁卫军武士,皆无不暗示着这位美艳女子的高贵身份…… “你醒了?”如意公主说道。 “是!谢姑娘及诸位相救。”雪洛风艰难地作揖说道。 “你叫什么?”如意公主接着问道。 “在下雪洛风。” “为何到此?” “为救天下苍生,为救五皇子‘意’。”雪洛风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听到他是要来救‘五皇子意’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于是如意公主接着问道。 “此话怎讲?” “在下奉皇帝旨意,恩师王琛之与我分别前往抑魔谷与奈何桥,只要能找到封死此二路通道的办法,就能永保我大丰王朝,天下安宁。”雪洛风回道。 “你是王师傅的学生?”如意公主又问。 “正是,在下师从王大人十余年。”雪洛风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陛下旨意,只要能达成此事,便会放了‘五皇子意’。” “此话当真?”秦非激动地问道。 “陛下当着满朝文武宣此诏命,岂能有假!”雪洛风言道。 “你可找到了办法?”秦非期待地问道。 “未曾想到。”雪洛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在下观诸位居住此地已有时日,洛风正欲求教。” “我等在此,只为逃避乱世纷争,未曾想过要出去……”如意公主无奈地说道。 “洛风观诸位衣着高贵,皆为皇家佩饰,绝非一般逃难人家。诸位若不便言明,在下不敢多问。只求能让洛风在此多休息几日,待伤势好转,洛风即刻离开,完成使命。决不打扰诸位。”雪洛风恳求地说道。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们改日再来看你。”言罢,如意公主领着众人离去…… 一行人来到屋外的一座草木亭子内,如意公主微微座下,回头问道:“舅父如何看待此事?” “姬颖狡诈,末将以为公主不可轻信。”柳楠飞回道。 “不然,奴婢以为,锁困此井底,了此一生,实在委屈了公主殿下。若真有机会能让公主重返宫廷,拿回皇室应有之尊荣,不妨一试。”秦非说道。 “姬颖与原和二人出尔反尔,岂可轻信?”柳楠飞反驳道。 “在世人看来,我是父皇唯一的嫡子,是唯一能证明父皇确实传位于皇兄的人,他不敢杀我。若向明昭天下,我乃女儿之身,那就等于是向世人宣告父皇欺瞒了天下,皇家威信何在?唯有将自己锁于此井底,永远与世隔绝,才能让各方都接受……”如意公主无奈地说道。 听罢,秦非哭泣着叩首拜谒:“奴婢……奴婢实在不忍……公主出身高贵,岂能自囚于此,了此一生啊……” “公主所言在理!当年要不是公主亲自出面,侨扮男装,远赴长城驻地去劝服伊武将军,哪有他姬颖今日。怎料姬颖与原和二人言而无信,过河拆桥……公主!切不可重蹈覆辙啊……”柳楠飞言罢,跪在地上,难过不已。 “诸位快请起。若无诸位庇佑,如意活不到今日。”如意公主起身将柳楠飞扶起,接着说道:“其实原和说的也没错……倘若大哥真的胜了,如意必死;若三哥胜了,如意尚有一线生机。生逢乱世,本来就没有太多的选择……等等看吧,等那人恢复了,看看他能不能想出别的办法……” “是……”“是,公主殿下……”众人叩首退去…… 第十三章 灵界之无奈 伊夕军团根据既定的行军路线,翻越秦岭后,也只是从长生林的边缘地带穿过,直达岭南军团驻地锥阳城。而【?疏】的一路狂奔乱跑,已将伊夕带入长生林腹地……这里随处可见蹒跚巨树,枝繁叶茂,延绵伸展直插天际,将云朵染成了嫩绿。一簇簇阳光艰难地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像一颗颗散发着暖暖白光的闪亮银树,映衬着飞虫流水、奇花异草。淡淡青烟随微风拂过,轻轻柔动着树梢,顿时间,落叶纷纷,潇潇而下…… “长生密林,瘴气丛生,人迹罕至,怎会有如此风华绝代之女子?绝不可能是凡人。可若是妖孽,我早已没了性命!若是魔族,又怎会如此千娇百媚?若是某位上仙或诸神之一,她为何来此?若是精灵,她是敌是友?”伊夕带着种种疑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白衣女子。 “你父母没教导过你,如此盯着一位姑娘看,很不礼貌吗?”止心公主继续捋着【?疏】的毛发,不经问了一句。 伊夕顿然觉得非常失礼,羞愧地低下头,作揖言道;“姑娘教训得是,在下失礼了。在下伊夕,因此奇兽桀骜不驯,误入此地。方才多谢姑娘相救……”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止心公主回过头,看了看伊夕。 “此处并无他人,若非姑娘及时出现,恐怕伊夕早已成了这几只巨蛛妖的盘中餐了。”伊夕恭敬地作揖说道。 “伊将军聪慧过人,刚才那一丈,打得也不错,不亏是将门虎子。”止心公主微笑着言道。 “姑娘过誉了。请问姑娘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姑娘到底是谁?”伊夕疑惑地看着止心公主,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赶紧回去吧,率领你的军队离开长生林,此地险恶,尔等不宜久留。”止心公主语重心长地说道。 “姑娘所言极是,谢姑娘提醒。”伊夕再次作揖拜谢。 “【?疏】乃天下罕见之神兽,又名曰‘独角兽’,不易驯服,你把它带走吧,好好待它,它也会好好待你的。”止心公主言道。 “谢姑娘,在下告辞。”伊夕骑上这匹突然变得乖巧温顺的【?疏】,缓缓离去。 但没走多远,伊夕抽起缰绳,停住了脚步,大声问道:“请问姑娘……” 止心公主听到了伊夕的呼唤,回过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伊夕。 “请问……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姑娘。” “如果有缘的话……也许会吧……”止心公主回答道。 听罢,伊夕快马加鞭,扬长而去……止心公主也微微化作无数炫光闪闪的神界之源,渐渐消失在密林中…… 过了几个时辰,伊夕辗转流离,总算追上了自己的军团,止心公主也来到了长生林的最深处,这里是灵界之母【森】的居所…… 灵界之母【森】是一颗宽百余丈,高十数里的参天大树,如今的她,已是万余岁的高龄。她的枝叶环伺天际,又延绵垂入大地,远处望去,仿佛一座浩大的城堡,庇护着灵界的芸芸生灵。她没有眼睛,也没耳朵,全凭着灵生之元感受着世间的一切。她或许早已知道止心公主要来,提前召集了六大灵生使在此等候。分别曰树灵【本】、花灵【娇】、草灵【翠】、水灵【游】、地灵【壤】、飞灵【旋】。 这六大灵生使协助灵界之母【森】掌管着灵界的无数精灵,他们已数千岁,皆化身成了人型。树灵【本】高大魁梧,体肤深绿,斑驳的枝叶纹路布满全身,双眸昏老而暗沉,为众精灵中的智者;花灵【娇】柔小而妩媚,体肤鲜艳,五彩斑斓的花瓣婉如精美的衣饰,飘逸典雅,双眸透亮而润红,为众精灵中的谋者;草灵【翠】纤瘦而萌幼,体肤碧翠,像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稻草人,为众精灵中的笔者;水灵【游】发体通透而游离,似有若无,湍湍流水上下环伺,为众精灵中的游者;地灵【壤】臃肿而庞大,体肤棕暗,缕缕流沙不断从身上滑落,掉到地上,又汇入脚踝,而后聚回全身,为众精灵中的护者;飞灵【旋】飘飘渺渺,貌若一缕淡淡青烟,从头到脚都在不停浮动,为众精灵中的行者。 他们早已在由无数枝干蜿蜒盘旋的“城门”前,等候止心公主降临…… “见过诸位灵长。”止心公主颔首言道。 “拜见止心公主。”众灵生使回礼道。 “公……主……此……来……所……为……何……事……”灵界之母【森】低沉而顿缓的声音回荡密林,久久未能散去。 “特为献祭之事。”止心公主回道。 “灵界之献祭,从未停止,不知公主何出此言?”树灵【本】问道。 “人间大战初定,无力献祭,止心此行,希望灵界能增加献祭,以解燃眉之急。”止心公主继续说道。 “灵界惨遭涂炭日久,想要维持现状尚且困难,何来余力,再添献祭?”花灵【娇】委屈地说道。 “此话怎讲?”止心公主疑惑地问道。 “哎……”灵界之母【森】深深地长叹一气,虚弱而无奈的余音震动山林,久久不能平息…… 树灵【本】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止心跟前,道出了灵界百余年来的苦难…… “数千年来,感蒙诸神庇佑,风调雨顺,日升月恒,我等精灵皆心存感恩,奉上献祭,以表虔诚。但是……我等精灵近百年遭受的苦难,恐诸神未知也……”树灵【本】恭敬地说道。 “秦岭以南,本为我等精灵之居所,浩浩长生林内,繁衍生息,已历数千年……百余年以前,人族陆陆续续来此垦荒种地,伐木筑城,累计侵蚀我等长生密林百万余亩……”树灵【本】那昏暗的深眸中,不禁流下浑浊的泪滴。 “数年之前,秦岭以北战乱,越来越多的人逃难至此,他们变本加厉地啃食密林,数十年巨木连根拔起,百年大树亦被砍伐一空……为了避免冲突,我等精灵只能一退再退……”树灵【本】抽泣着继续说道。 “淮水漫漫,离海茫茫。本为我灵界众游灵栖息之家园。人族为了增加捕获,不惜以巨木拦江,以巨石沉海……昔日之乐园早已损毁殆尽,游灵不得不远赴深海,苟且偷生……” “长生林之边缘,有众妖出没,人族畏惧之,应当不敢来犯才是。”止心公主疑惑道。 “公主有所不知……众妖不仅已人为食,亦以我等精灵为食……我等不得已而收留之,使其游荡于长生林边缘,人族便不敢再来侵犯……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树灵【本】无奈的说道。 “众妖食我等精灵之皮肉,人族侵我等精灵之根本。还望诸神做主,为我等精灵谋一条生路……”地灵【壤】殷切的言道。 止心公主听罢,不禁黯然伤感,微微颔首,含泪说道:“此时诸神并未知晓,待我回去禀明父尊,再做商议……” “谢公主……”“谢……公……主……”诸精灵齐声言道。 言罢,止心公主再次化作无数炫光闪闪的神界之源,渐渐消失在密林中…… 但她并没有直接返回神域,就这样回去了,她实在无法向父尊交代,必定当初的谏言是她提出来的。 此时已入深夜,止心公主化身的闪闪白光,幽若寂静夜空中划过一滴晶莹的眼泪,点缀着长生林上空的祥和。 不远处隐约看到点点篝火,想必,那就是伊夕军团的营宿。 止心公主盘旋了好一会儿,轻轻地坠入伊夕的帅帐,而后汇聚成人形,蹲踞在伊夕榻前……“你睡了吗?” 伊夕本已入眠,听到身旁有人呼唤,微微睁开眼睛……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猛地抽了自己倆耳光,使劲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这不是之前那位白衣女子嘛?”伊夕自问。 也许是这一路艰辛的警觉和本能,伊夕缓缓将手伸到腰间,握紧【刺心】……但还没等他说话或者做出任何动作,止心公主先开了口。 “【刺心】?它竟然在你这里……你想干嘛~想杀我?”止心公主调皮地问道。 伊夕顿时觉得非常失礼,这位白衣女子必定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赶忙起身,作揖对曰:“在下不敢,在下失礼了……” “但不知姑娘,为何深夜至此?你……你是如何进来的?”伊夕追问道。 “心有点乱……想找个人聊聊天,你愿意陪我说说话嘛~”止心公主满脸无辜的表情……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只是……”伊夕回答道。 “什么呀~” “可否容在下沁口浴面,换身衣服……这番披肩散发,铁革军履的模样,实在有失礼数……”伊夕解释道。 “哦~你随意吧……”止心公主闭上眼,无奈地说道。 只见伊夕赶忙跑到侧间,叮叮咚咚折腾了一会儿,换上了一身典雅的官服,出现在止心公主面前,缓缓蹲踞,恭敬地作揖言道:“姑娘久等了。姑娘若有心事,在下愿闻其详。” “只是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还未知姑娘芳名,烦请赐教。”伊夕犹豫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 “我叫止心。”止心公主微微笑答。 “止心姑娘安好。在下岭南军团庶长伊夕,见过姑娘。”伊夕作揖回礼。 止心公主沉思了片刻,抬起头说道:“如果有一件事情,陷入两难抉择,换做你……你会怎么办?”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伊夕会做取舍。”伊夕思虑了片刻,回答道。 “如何取舍?”止心公主问道。 “弃小保大。正如昨日长生林一战,为了稳定军心,振作士气,伊夕必须毫不犹豫地下令,射杀逃兵。倘若心存疑虑,我军万余将士皆丧命于此地尔。”伊夕严肃的回答道。 “可如果是手心手背呢?”止心公主接着问道。 “手心手背,本为同根同体。何以发生冲突?又为何非要取舍?”伊夕反问。 止心公主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微微浮动的烛火,二人沉默蹲踞而对,久久未言其他…… 第十四章 京城之恋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皇帝姬颖也慢慢体会着何谓真正的“帝王之术”。他先是借着丞相原和的势力,顺水推舟把大将军伊武调离京师。正巧又赶上丞相府突遇大火之灾,便以提亲为名,试探丞相原和,原和果然心生畏惧,不得不自剪羽翼,保存实力。 待新皇后乔氏一到,皇帝颖便可借机提拔乔氏家族,进一步压制功臣派,如此,皇位将进一步稳固。于是,尚留居京师洛阳的长史原雨,便显得格外凸出。皇帝颖想着如何找个恰当的理由将他也调离,虽苦苦思寻,却未得其所;当然,丞相原和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他临走前就做了一些安排…… 原雨跟往日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嫣儿的榻前,时不时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滴。这些天来,嫣儿已经昏厥过去好多次了,昏睡中的她仿佛经历着一场场噩梦,面色凝重,虚汗如雨,浑身时不时抽搐…… 他大概也猜到了嫣儿绝非凡人,却又不是妖魔……是精灵?或者诸神之一?又或是某位上仙?原雨不得而知。看着嫣儿如此受苦,原雨心如刀绞,大夫开的药方或是奇门博士奉上的灵丹根本没用,嫣儿不仅全都吐了出来,病情反而愈发危及…… 一天夜里,原雨看着床榻边盈盈浮动的烛火,骤然想起那晚上嫣儿“吸尽”了“神榻”,将其变为一块枯石的场景。原雨恍然大悟,赶忙命管家取来昔日原府废墟中捡回的那几件仅存的奇珍异宝。分别曰游仙枕、避寒梳、深海夜明珠和一副奇怪的画卷。 原雨轻轻扶起嫣儿,将游仙枕置下,然后把深海夜明珠也放入其手中,瞪大眼珠子观察了好久,并没有什么变化。原雨几乎陷入绝望,他已无计可施,只能跟往日一样,默默地守在嫣儿的病榻旁,过了不知多久,他困顿地睡在了嫣儿的榻前…… 当原雨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嫣儿不见了,他顿时惶恐不已,仿佛心被箭矢穿过,疼痛无比。 “嫣儿!”原雨大叫了一声。 猛然回过头,发现嫣儿竟然醒了,不仅醒了,还若无其事地坐在梳妆柜前,梳理着头发…… 听到呼唤的嫣儿微微回头,笑了笑:“你醒啦~” 原雨欣喜若狂,跑到嫣儿跟前:“嫣儿,你终于醒了!” “谢谢你,又救了我。”嫣儿含情脉脉地看着原雨。 “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原雨开心地说道。 原雨静静地站在嫣儿身旁,看着嫣儿梳理头发,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一般,兴奋,满足,怡然自得…… 只见嫣儿手中的避寒梳慢慢变黑,直至干枯脆裂……原雨吓了一跳,赶忙跑道榻旁,看到昨夜置于嫣儿榻上的游仙枕已不再晶莹透亮,而是变成了一块枯木,榻旁掉落的那块圆形枯石,想必就是昨夜的深海夜明珠了…… 原雨颤抖着回到嫣儿身后,轻轻问道:“嫣儿,你……你究竟是何人……” 嫣儿转过身,用双手将原雨的双手托起,十指交叉紧扣,认真地说道:“你只需记住一点,我绝不会害你,我……喜欢你!” 原雨默默地感受着嫣儿手中的温度,一股暖流瞬间涌动心扉,将之前的一切疑虑焚灭。他缓缓蹲下身子,握紧嫣儿的双手,凑到自己脸上,深深地呼吸着嫣儿手中散发出的淡雅清香,慢慢……陷入沉醉…… 柔嫩的雪花轻轻推开了窗户,丝丝寒风凝固了二人甜美的瞬间。过了好久好久,嫣儿先的芊芊细语打破了沉醉的画卷:“带我出去走走吧~” “好!”原雨紧紧牵起嫣儿的巧手,二人漫步离去…… 原雨带着嫣儿,游历了洛阳城内精妙绝伦的各式建筑,品尝各种美食糕点,但嫣儿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一路上,只是默默的看着原雨,看着他会心的微笑。嫣儿虽然是诸神之一,但却只是一位小神,神域里梦幻般的美景远不及一双温暖的手,更不及这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甜蜜…… 没过多久,二人手牵手游逛洛阳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皇帝颖大喜。赶忙叫来大内官沈陌,“即刻拟旨,为原雨赐婚。” “陛下何意?”大内官沈陌问道。 “昔日听闻丞相欲与淮阳郡守严苏联姻,淮阳郡乃天下最富庶之地,若真让其子原雨娶了严苏之女,两强联合,于皇权不利。” “陛下谋略深远,奴婢钦佩不已。可奴婢听说,此女来历不明,恐怕……”沈陌疑虑道。 “管他呢,越是身份卑贱越好。你赶紧去打听此女子姓名,回来后,即刻拟旨,次日朕就颁诏赐婚。务必要赶在丞相回来之前,促成此事!”皇帝颖得意地说道。 “奴婢领命。”沈陌叩首后退了下去…… 暮色渐深,二人在洛阳城内整整逛了一天,却还意犹未尽。嫣儿似乎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此行的使命,必定,这是她活了近万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嫣儿拉着原雨的手,回到房间,淘气地说道:“我怕冷~~晚上你能抱着我睡吗~” 原雨顿时羞涩不已,面红耳赤,“嫣儿若有所求,我自当赴汤蹈火,可是这……这恐怕有损嫣儿的清誉……” “我不在乎。”嫣儿的种种表现,完全不像一般人家的闺女。 必定在神域,也没有规定说不许与他族通婚,不仅没有规定,神域里连法律也没有,唯一的铁律,就是一切皆要服从于天尊…… “原雨本想择吉日,和父亲一起,前往拜会令尊令堂,明媒正娶。”原雨义正言辞地说道。 “不用了,嫣儿……嫣儿无父无母……”言罢,嫣儿脸上微微露出少许失落。 “嫣儿恕罪,原雨失礼了……”原雨作揖致歉。 嫣儿握着原雨的双手,笑着说道:“不要这样一本正经的,我喜欢你体贴的样子~” “是,原雨日后一定好好待嫣儿。”原雨开心地说道。 正在这时,管家福朴光来到了门外,“咚!咚!咚!” “何事?”原雨问道。 “启禀少爷,大内官求见。”福朴光回道。 “知道了,让大内官稍侯,我即刻过去。”原雨说道。 “是。”福朴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嫣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恩~”嫣儿回答道。 原雨轻轻关上房门,来到正堂。刚一见面,大内官沈陌强撑着欢喜的表情作揖说道:“恭喜恭喜,恭喜原大人。” “何喜?”原雨疑惑地作揖问道。 “陛下即将降旨,为原大人与那位红衣女子赐婚,奴家此来正是为了询问姑娘姓名,回去后,也好尽快拟旨啊。”沈陌笑着说道。 “陛下何以知道此事?”原雨问道。 “原大人功在社稷,陛下尤为挂念。得知原大人与那位红衣女子情投意合,陛下甚为欢喜,一定要为原大人赐婚。”沈陌回答道。 “陛下如此厚爱,原雨实在承受不起啊。”原雨试图揣测皇帝的用意。 “原大人不必忧虑,只需告诉奴家此女子姓名,后面的事情,陛下会全力操办。”沈陌一言一行,始终面带微笑。 “此女子名曰嫣儿,是在下昔日在洛水边救下的一名逃难之人。”原雨回答道。 “可即便是陛下赐婚,是否应等到家父回来?”原雨又多问了一句。 “原大人不必担心,陛下都安排好了,圣旨便是父母之命,陛下便是媒妁之言。原大人与嫣儿姑娘可先行订婚,待丞相大人还京,再择吉日完婚不迟。”沈陌看来早就想好了说辞。 “原雨叩谢陛下厚恩。”原雨叩首拜谢。 “原大人早些歇息,奴家回去后,即刻拟旨,明日一早,呈报陛下。”言罢,沈陌作揖拜别…… 看着沈陌的言行举止,原雨似乎也猜到了皇帝为何突然赐婚,但他不想推辞。不仅因为他不想成为其父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更是因为他现在满脑子全是嫣儿,既然皇帝能帮他了却心愿,索性顺水推舟,成全皇帝,更是成全自己。 回到厢房,看到嫣儿正坐着看一副画,原雨不禁走上前,问道:“嫣儿在看什么?” “这幅画,也是从废墟里捡回来的?”嫣儿问道。 “正是,家父临行前留下此画,说画中蕴藏着让凡间免受神罚的办法,今日玩得欢喜,都忘了此事了。”原雨坐到嫣儿身旁,补充说道:“此画卷,材质极其特殊,烈火不烬,遇水不透。” “此画名曰《二十八仙岛图》,记录了从望东港前往仙境的航道。八百多年前,由仙境的玄清真者所绘,其材质是仙境特有的仙蝉绢帛,刀剑不破,水火不侵;其墨水,取自仙境的长生仙树,可历数千年而不褪。”嫣儿仔细看着画卷,认真地说道。 “嫣儿如何知道这么多?”原雨虽略通奇门,却从未听闻此画卷。其父为临行前为何刻意将它留下,为何嫣儿会知道这么多,原雨十分困惑。 “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嫣儿牵着原雨的手,轻轻眨了眨眼,厢房内的烛火悄然寂灭…… 第一章 嫣雨同行 天尊虽然答应了止心公主,从仙境、灵界、魔地和妖众各方入手,使他们奉上献祭,但于凡间的神罚之赐,天尊却并未从长计议,止心公主离开神域没多久,天尊便派出了木神[永]来到凡间,意欲再行神罚。而正沉寂在甜蜜中的嫣儿却尚未知道这一切…… 嫣儿方从甜蜜的巫山云雨中醒来,恋恋不舍地沉寂在于原雨缠缠绵绵之中……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却被管家福朴光的匆匆敲门声打断了“咚!咚!咚!” “何事!”原雨大声呵斥道。 “启禀公子,大内官沈陌已到正堂,带来了陛下的旨意。请公子即刻浴面更衣,着正装接旨。”福朴光回道。 “知道了!让大内官稍后!”原雨不耐烦地说道。 “是,公子。”福朴光言罢,匆匆赶回正堂。 嫣儿似乎也听到了,她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原雨。原雨当然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享受着这片温存。可在正堂等候的大内官沈陌就开始不耐烦了,他看了看站在一旁那位一动不动,低着头,强撑着笑脸,默不作声的原府管家,心思开始活动开来…… “莫不会是原和派人回来过,看出了陛下的用意,横加阻拦?”沈陌心想。 “可也不会啊,派出的各路耳目未曾有回报。”自从上次洛阳宫变被皇帝颖察觉后,沈陌便按皇帝的意思,在洛阳城内外派出了大量耳目,监视着朝廷各重臣的动向,原和与伊武自然首当其冲…… “福管家!烦劳再去看看,原大人何时能出来接旨啊?”大内官沈陌冷冷地问道。 “是,烦请大内官再稍后片刻,小人即刻去请。”福朴光回道。 …… 大内官沈陌大概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管家福朴光先后催促了好几次,原雨才匆匆忙忙来到正堂,叩首接旨:“大内官久等。臣原雨,叩接圣旨。” 看到原雨磨蹭了这么就才出现,沈陌怒火中烧,但他深知此次赐婚,意义重大,不敢当面发火,只能强装无事,大声宣读圣旨。 “长史原雨,丞相之子也,出身名门,仪表堂堂,聪慧敏学,功在社稷,今与民女嫣儿,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朕心甚悦,特颁旨赐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臣原雨,叩谢陛下圣恩。”原雨活了二十多岁,从来没觉得今天这样幸福,好像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赐。他原本还担心着嫣儿之事,如何跟其父原和开口?嫣儿身份不明,又如何向朝廷解释?现在好了,有了皇帝的赐婚,一切都可以顺水推舟。他开心地接过圣旨,反复叩拜。 “原大人,赶紧料理完家事,便随我进宫,谢恩吧。”沈陌说道。 “是,烦请大内官再稍后片刻,在下回屋,与嫣儿交代一下,便随大内官入宫。”言罢,原雨离开了正堂,返回厢房。 然而,事情并非原雨所想的那样顺利。正当他离开嫣儿的厢房,来到正堂接皇帝圣旨的时候,天尊派来的木神[永]到了…… “看起来烟渺神过得不错啊。”木神[永]来到厢房,看到嫣儿惬意地躺在榻上,还时不时傻笑,不由得讥讽道。 嫣儿转头一看,竟然是木神[永],大惊失色,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而后降落在木神[永]跟前,惶恐不已,战战兢兢,叩首言道:“小神不知[永]上神降临,还望恕罪。” “起来吧!你运气好!你的罪,[尽]替你顶了,你的情止心公主也替你求了。”木神[永]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谢天尊开恩,谢[永]上神,谢[尽]上神,谢止心公主……。小神知罪……”嫣儿反复叩首,浑身颤抖。 “天尊有令,神罚之赐由我代劳,汝即刻赶往仙境,代表神域,让他们献上仙丹寿水以为献祭。如若再失,汝知道后果。”木神[永]言罢,化作无数幽幽暗光,好似一粒粒精细无比且让人毛骨悚然的黑暗种子,消散在死寂的空气中…… 嫣儿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久久不敢起身。直到原雨从正堂回到厢房,看到跪在地上的嫣儿,赶忙上前搀扶。 “嫣儿!你怎么了?”原雨紧张地问道。 “嫣儿!”原雨反复叫了好几次,嫣儿还是僵楞虚软,没什么反应。 “嫣儿,你别吓我!嫣儿!”原雨紧紧地抱住嫣儿,面容焦虑不已。 原雨的怀抱慢慢让嫣儿感受到了丝丝温暖,渐渐回过神,微微言道:“没事。” “是不是我离开你太久,让你担心了?嫣儿!嫣儿……”原雨抚摸着嫣儿颤抖的背脊,而后又抽出绢帕,擦拭着嫣儿额头上滑落的汗滴,不停地自责道。 过了好一会儿,嫣儿猛然回过神,一把推开了原雨,魂不守舍地爬到桌子边上,摆出那副《八十二仙岛图》,断断续续地说道:“刚才……你不在……的时候……” “我刚才仔细看了这幅图,你看……这是仙丹……这个,名曰寿水……”嫣儿的话语时不时被抑制不住的抽泣打断。 “嫣儿?你没事儿吧?你怎么了?”原雨完全弄不明白嫣儿要表达什么…… “你别急,你听我说……只要能求得仙丹寿水,奉与诸神,便可使人间免于神罚……或者,只需奉上少量人祭便可……免于神罚……又或者……又或者……”嫣儿的手指不停在画卷上比划,但原雨似乎并不太明白…… “嫣儿,或者什么?这些……这些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原雨诧异地问道。 “你别管那么多了,来不及了……一会你就进宫见皇帝,带上这幅画卷,告诉他,你要去仙岛。求取仙丹寿水,为天下纾难。皇帝一定会应允的。”嫣儿恳切地看着原雨,眼眶微微闪动着泪滴…… “什么?什么来不及了?嫣儿,我,我不大明白……”原雨听着一头雾水。 “你别管太多了,总之,你一定要让皇帝派你前往仙岛,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分开了……”嫣儿含泪说道。 “我们当然不会分开,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原雨紧紧抱住嫣儿。“若前往仙岛能救天下,我甚为朝廷重臣,自然责无旁贷。” “恩……对……不分开……你陪我一起去。”嫣儿紧紧抱住原雨,泣不成声。 “啊!不是……是我陪你一起去”嫣儿紧张而抽搐地说道。 “嫣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原雨不停安抚着嫣儿,努力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然后平和地说道:“而且我听说,凡间很少有人去过仙岛,我担心此去多有凶险……我自然舍不得与嫣儿分离,可路途艰险,若让嫣儿与我同去,实在不太放心……” “不会的,没事儿的,总之,我不要和你分开!”嫣儿抱着原雨,越抱越紧。 “好好!此事就听嫣儿的,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得即刻进宫,陛下刚颁旨为我俩赐婚,我得进宫去谢恩。”原雨说道。 “恩!恩!好,你去吧,带上画卷,让皇帝派你去仙岛。我不想跟你分开……” “恩。嫣儿放心,我会向陛下进言,实在不行,就让陛下派一队最精锐的禁卫军与我同去。”原雨继续安抚着嫣儿,他慢慢也猜到了一些什么…… 嫣儿突然如此坚定地提出要前往仙岛,求取仙丹寿水,肯定是刚才他离开的一刻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嫣儿紧张的模样,他不忍继续追问,只得依了嫣儿。必定,他也确实不愿与嫣儿分离。况且,嫣儿所言不无道理,仙岛一行确实很有必要,他身为重臣,为社稷分忧责无旁贷…… 安和元年十二月初八午时三刻,原雨随大内官沈陌一齐来到天和殿,拜谢了皇帝颖后,原雨按照嫣儿的意思,呈上了《二十八仙岛图》。 “原爱卿,此为何物?”皇帝颖问道。 “回陛下,此画卷,名曰《二十八仙岛图》,上面蕴藏的仙岛的诸多秘密……”原雨回复道。 “哦,爱卿请一一道来。”皇帝颖说道。 “陛下,据臣研究此画卷后发现,仙岛所居住的诸上仙,炼有大量的仙丹寿水,若能求得一部分,奉与诸神,便可免于神罚。或者能求取仙丹寿水之配方,日后我大丰王朝可自行提炼,奉与祭祀,亦可解天下于倒悬”原雨说道。 “哦,竟有此事。”皇帝颖大为吃惊。 “正是,启禀陛下,臣愿亲往仙岛,求取仙丹寿水。望陛下恩准。”原雨说道。 皇帝颖没有接话,他看了看原雨,又拿过画卷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太明白。但原雨所言确实在理,他没有理由拒绝。不仅不能拒绝,于情于理,都应该大力支持此事。 “好!爱卿愿为社稷分忧,朕求之不得,此行所需何物,爱卿一一道来,朕全部恩准。”皇帝颖表情从容,露出丝丝笑意。 “谢陛下,备上厚厚的献礼固然必不可少,但臣担忧此去或有险阻,路途遥远,妖孽横行。臣请陛下调拨一队精锐禁卫军,与臣同去。”原雨说道。 “好!准奏!”皇帝颖喜出望外。原雨突然提出要去仙岛,虽然所言在理,但姬颖一时半会儿还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虽然答应了原雨的请求,又还想继续跟进,弄清事情的全部。派人监视是最佳选择,但又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说出口。没想到……原雨自己提出来了…… “朕即刻下旨,掉派两千精锐禁卫军,与爱卿同去。”皇帝颖补充道。 “谢陛下!只是臣以为,仙岛诸上仙恐不愿被众人打扰,到了望东港,臣轻装简从,率少量随从乘船前往便可,其余禁卫军,还是留守望东港接应即可”原雨叩首拜谢。 “好,就依爱卿。董季凯!”皇帝颖说道。 “末将在!”站在皇帝身旁的贴身卫戍校尉董季凯金甲革履,作揖回道。 “就由你领军,随长史大人一同前往。”皇帝颖发令。 “领旨!”董季凯说道。 “大内官,尔亲自去准备一份厚厚的献礼,限今日备齐,明日一早交予长史大人。”皇帝颖言道。 “奴婢领旨。”沈陌作揖回道。 “臣再次拜谢陛下。”原雨表面镇定,内心却疑虑重重。有些事情虽然给皇帝陈奏时,说得头头是道,但他自己却尚曾未想明白。 原雨在回府的路上不断地反问自己:“父亲临行前为何要留下此画卷?难道他早已料定嫣儿能解出其间蕴藏的奥妙?方才我离开的时候,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身为朝廷重臣,前往仙境求取仙丹寿水固然责无旁贷,可嫣儿为何也要执意随我同去?真的是因为舍不得与我分离吗?此行路途遥远,或许还有不少险阻,嫣儿大病初愈,万一路上颠簸,再出差池又当怎么办?嫣儿究竟是何人……” 漫天的雪花杂乱无章地飞舞,就像这一个个想不清的问题,不断拍打着原雨的车架……不知不觉,原雨的马车回到了原府,嫣儿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心爱的人回来了,嫣儿立刻冲了过去,紧紧抱住原雨,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 原雨心中虽有很多疑惑,可再次看到怀中满心欢喜的嫣儿,他已不忍再多问任何事情。必定他已经答应了嫣儿,更为重要的是,他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嫣儿…… 次日一早,董季凯与沈陌率两千精锐禁卫军和十数车各式珍宝,来到原府。原雨牵着嫣儿的手来到府门前迎接。 “原大人这是要携夫人同行?”沈陌问道。 “正是,原雨舍不下爱妻,故而结伴同行,让大内官见笑了。”原雨羞怯地回道。 “哪里哪里。原大人不仅为社稷操劳,还如此重情义。在下佩服,更是羡慕原大人啊。”沈陌并未太在意嫣儿的存在,二人寒暄了一番后,沈陌继续说道。“陛下已降旨,晋升董季凯将军为左将军,秩俸三千石。此番,由董将军亲率两千禁卫军,护卫原大人,同去仙境。” “原雨拜谢陛下恩典。时辰已到,我等还需即刻赶路,大内官请留步。”原雨作揖言道。 “好,原大人及董将军一路走好,老奴就此拜别二位。”沈陌作揖回道。 “请大内官留步。”董季凯作揖言道。 随后,原雨搀扶着嫣儿一同上了马车,从原府出发,一路横穿半个洛阳城,来到洛阳东面的海福门,根据皇帝颖的旨意,有不少大臣早已等候在此,为原雨等人送行。原雨下车,与众官员一一拜别后,一行人马,浩浩荡荡,渐渐消失在驰道的尽头…… 第二章 落风有意 奈何天井,十里风光。落花流水,春意盎然。草长莺飞,惠风和畅。耕耘树艺,以养其身…… 在这宁静祥和的囚井中修养了几天后,雪洛风的伤势渐渐好转。如意公主每日都会来看他几次,但每日都是差不多的问答…… “情况如何?”如意公主问道。 “命是保住了,此地缺医少药,能不能最终挺过来,就看他自己了。”秦非作揖回道。 “秦叔叔辛苦了。”言罢,如意公主托起秀丽的金色长裙,转身离去…… “且慢……”随着意识逐步恢复,雪洛风实在安奈不住心中的种种疑惑,猛然起身问道。 如意公主听到了呼唤,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何事?” “姑娘且慢……请问……”没等雪洛风说完,如意公主便打断了他。 “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吧。”言罢,如意公主扬长而去。 雪洛风只好躺下,长叹一气,看着眼前这位名曰“秦叔叔”的长者,每天都是这样面无表情地蹲踞在自己榻旁,一言不发……而雪洛风后透过门框,望了望茅草屋外随风摆动的嫩绿枝叶,听着远处传来的流水虫鸣,不禁伸出手,揉了揉疼痛的伤口,再次无奈的睡去…… 日月如梭,云雨无常。秦非将雪洛风照顾得挺好,他身体也在慢慢恢复中,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每次如意公主来探望他,他总会尝试着问点什么,但得到的回答都是让他好好修养,便再无其他。之后的日子里,雪洛风便没有多问,而是细细地用心观察者,看着她们的衣饰穿戴,言行举止。久而久之,他似乎已能猜出一二…… “每日于榻前照料我的这位长者,音色尖利,没有喉结,不长胡须,身形消瘦,衣着得体,应当是皇宫内的宦官。” “那位身材高大魁梧,金盔金甲,声音洪亮,猛虎腰佩,右手时刻不离宝剑的,应当是皇家禁卫军的某位将军。” “那位身着粉衫,寡言慎行,时刻跟随在黄衣女子左右的,应当是她的侍女。” “至于那位黄衣女子,尊荣华贵,服饰艳丽,举止高雅……应当就是她们的主人了……能让一位宦官和一位禁卫军统领同时伺候的人,想必当是皇家的公主。可是……先帝共生下五位皇子,未曾听闻还有一位公主……再说了,一位皇家的公主,为何会自囚于此地?” “这间茅草屋陈设简陋,屋顶的稻草尚未干枯,四个角落的柱子,痕迹也不旧,榻下的干草尤新……看来,她们一行人,到此地也最多半年……” “半年前?半年前离开皇宫的……意皇子!半年前被陛下流放的意皇子!可是……她是位姑娘啊……意皇子……意公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种种谜团环绕着雪洛风,陪着他,在病榻上躺了一个多月…… 某一天清晨,暮色尚浓,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下榻行走了,于是缓慢而艰难的爬起身,看着榻前的那位长者已然瞌睡,雪洛风轻轻绕过他,随手拾了跟棍子,拄着拐走到屋外。 那日他刚进到这儿的时候,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一切,就被一箭穿心,而后糊里糊涂地在榻上躺了一个多月。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奈何天井内的十里春色。虫飞鸟鸣,不绝于耳,花香草新,沁人心脾。不远处的麦田错落有致,麦子的嫩芽随风微微摇摆。雪洛风拄着木棍,迈着沉重而断续的步伐,在田间小路上一步一步走着,看着,不由赞叹:“奈何桥外围蕴藏种种奇门之术,凶险重重,她们却能像世外桃源一般,顽强生存于此地。实在令人钦佩……” 可还没等雪洛风感慨多久,一把冰凉的利剑便悄悄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再往前一步,汝可就没上次那么好运了。” 雪洛风慢慢转过身,看到一位农夫装扮的壮汉,手持禁卫军专配的玄铁利剑,目光凶煞地盯着他。 “壮士误会了,在下只是卧榻多日,起来走动走动,活动下筋骨,别无他意。”雪洛风镇定的说道。 “与将军说去!走!”那位壮汉押着雪洛风,回到了茅草屋旁的那座草木亭子里,而后言道:“汝就等在这儿,待将军醒了,再行发落。” “在下谢过壮士不杀之恩。洛风并无恶意,一切悉听尊便。”雪洛风用手强撑着躯干,蹲踞在亭子下的草席上,再未发一言。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另一位农夫装扮的卫戍醒了,见此情形,赶忙跑去报告了柳楠飞。 只见柳楠飞身着金甲,却未戴羽盔,匆匆来到雪洛风跟前:“我就知道汝是姬颖派来的奸细,此地不远便是奈何桥,就让我手中这柄宝剑,送汝一程,也算对得起你这身官服了。” 正当柳楠飞抽出佩剑,欲一剑杀了雪洛风之时,秦非正巧赶来,“且慢!” 柳楠飞回过头,看了看秦非,而后走到他身旁,轻声说道:“此人一大早的,不睡觉,跑到外边鬼鬼祟祟,必是姬颖派来的奸细。当立斩之。” “他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且重伤初愈,取他性命不过弹指之间。不急”秦非言道。 “可只怕公主心善,下不去手,又当如何?”柳楠飞轻声问道。 “公主一向明辨是非,一切,当交予公主决断才是。我等岂可擅专?”秦非回道。 “也罢!”柳楠飞叹了口气,佩剑还鞘,回过头对那两位农夫装扮的卫戍说道:“汝二人严加看管,他若敢乱动,立斩!” “是!”二人齐声回道。 雪洛风看起来并没有慌乱,也没有说话,而是一动不动蹲踞在草席上,静静地等着……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如意公主出现了,步履轻盈,缓缓而来。 雪洛风赶忙起身,冲到公主跟前,叩首在地,大声说道:“臣,太史令,雪洛风,叩见公主殿下!” 站在一旁的秦非大惊:“你是如何知道的?” “回秦内官,在下紧凭直觉,妄自揣测,绝无恶意。”雪洛风回道。 “我早有言,此人定是奸细。”柳楠飞言罢,右手握住剑柄,好像随时要抽出佩剑,一剑封喉。 “回柳将军,在下并无虚言,来到此地,确实是为救社稷,救公主。”雪洛风跪在地上,作揖言道。 “你是如何得知,他们二位的姓名?”如意公主好奇道。 “回禀公主,二位大人。”雪洛风缓缓起身,蹲踞在地,作揖言道:“天命元年五月,皇城卫戍都尉柳楠飞陪同先帝出城狩猎,归途遭遇妖孽袭击。柳将军拼死护驾,失去右眼,陛下感其忠诚,特命将作少府,将一颗深海夜明珠打磨成一枚眼珠,赐予柳将军。这位右眼如炬、身穿金甲的将军,想必就是柳楠飞柳将军了。” 雪洛风看众人一言不发,又继续说道:“天命十五年九月,先帝病重,大内官秦非每日亲自为先帝熬药,日常夜久,秦非的指甲和面容被熏得发黑,眼睛见风则流泪不止。在下观察这位长者的举止,再加以推断,想必当是昔日的大内官秦非了。” “不曾见过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如意公主诧异地问道。 “回禀公主,天命六年正月初一,先帝喜得嫡子,赐名‘意’。意皇子身为唯一的嫡子,大丰王朝的储君,却久居深宫,体型相貌鲜为人知,微臣推测,其间必有隐情……安和元年四月,被囚禁长达九年的四皇子闾突染重病,五皇子意听闻此事后,亲往探望,而后便与陛下发生了争吵,最终落得被流放。卫戍都尉柳楠飞和大内官秦非自请辞官,甘愿与五皇子意同行……再之后的事,就无需微臣多言了……”雪洛风言辞凿凿,众人惊讶不已。 “汝何以知道这么多?”秦非问道。 “在下奉命到此之前,官拜太史侍从,多年供职于丹青阁,拜于恩师王琛之大人门下,修撰史册。大丰王朝天命元年至安和元年之国史,皆由在下亲笔手书。”雪洛风回道。 “你既然都知道,想必也能猜到我为何要隐居此地。我既然自囚于此,你又何谈救我?”如意公主问道。 “回禀公主殿下,刚到之时,臣的确不知五皇子意便是眼前的公主殿下。但臣既然来了,就一定找到办法,将公主救出此地,还于洛阳。”雪洛风信誓旦旦地说道。 “如何救?”如意公主接着问道。 “回禀公主殿下,臣以为,昔日陛下之所以流放公主殿下,皆因皇权之争。那时大将军伊武正在临樱郡,忙于平叛,朝中没有实力派人物为公主言事……” “说下去。”如意公主言道。 “其一,请公主放了微臣,让微臣完成使命。其二,只要能完成使命,保天下永安,臣便能与恩师一齐返京,劝谏陛下,兑现当初在天和殿的承诺。其三,臣来此之前,曾去过抑魔谷,私底下单独见了伊夕将军;谈及此事,伊夕将军表示其父子皆愿意出面,为公主鸣冤。” “回到洛阳,还不是幽禁于深宫之内,与我自囚于此,有区别吗?”如意公主再问。 “先帝当年为避免诸皇子手足相残,隐瞒了公主的身份,此乃不得已而为之。只要陛下昭告天下,说明此事原委,天下人会理解先帝之苦衷,亦会体谅公主殿下。”雪洛风回道。 “你的意思,无非是让我的父皇背负欺世之骂名。”如意公主有些不悦。 “公主殿下,恕微臣直言。掩盖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掩盖更多的谎言,则需要无数的谎言。此事继续隐瞒下去,只会让公主殿下一生都在委屈中度过,陛下亦是在一生的猜疑中度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雪洛风义正言辞地说道。 “公主殿下试想,倘若先帝犹在,他会如何处置……”雪洛风又补充了一句。 一提及先帝,如意公主的泪水便不由自主,夺眶而出,她闭上眼,哀叹了一生,而后说道:“你可以留下,也可以自行离去,他们不会再为难与你。” 言罢,如意公主拂手而去…… “公主……”“公主……”柳南飞与秦非也相继跟着离去。 “谢公主殿下。”雪洛风叩首拜谢。 雪洛风跪在地上,久久未起,直到众人都走了,他才拄着木棍爬起身。一步一拐地离开如意公主等人的居所,朝着奈何天井的边缘走去…… 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一场意外又让他卧榻一个多月,眼下的时间,已经非常急迫了…… 之后的好几天时间里,雪洛风拄着木棍走遍了这奈何天井下的十里春色,期间再也没见过如意公主,路途中偶尔遇到柳南飞或秦非等人,也只是作揖行礼,而后便各自离去,没有过多的寒暄,也没太多的交流。 直到某一天的正午,雪洛风来到奈何天井的边缘,看着湍湍流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地东、西、北三面环水,水为兑,兑为险,三兑环伺,意为凶险无穷。南面为桃花林,桃花林为木,木由水生……若能以水生木,岂不是逢凶化吉?难道这,就是出路……”想到这里,雪洛风喜出望外,丢掉拐棍,拼劲全力跑向如意公主等人的居所,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这奈何天井,所蕴藏的奥妙…… 第三章 化险为夷? 安和元年十二月初三申时一刻,丞相原和领着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来到紫桑郡,紫桑郡郡守乔瑞率领满城官员及地方乡绅,早已恭候在城北二十里的毗桑驿,远远看到原和的队伍,乔瑞只身快马跑到鎏金原和的马车前,跳下马背,恭敬地作揖言道:“紫桑郡郡守乔瑞,携紫桑郡全体同僚,恭迎丞相大人。” 原和听闻郡守乔瑞到了,在一个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作揖言道:“乔大人,乔国舅,亲自远迎,原和实不敢当啊。” “丞相大人严重,蒙陛下错爱,丞相大人亲自来到我紫桑郡提亲,下官诚惶诚恐……”乔瑞笑着寒暄道。 “日月齐辉,阴阳调顺,万民之福也。原和分内之事。” “此地离紫桑郡还有二十里,请丞相大人安坐车碾,下官前方引路。” “好,有劳国舅了。”原和作揖回礼。 言罢,乔瑞骑上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也正在此时,一路跟随着原和一行人马,现藏身于驰道外密林之中的大妖将[银雀]说话了,他回过头,向身边的妖王[妍]请示道:“启禀殿下,此时机正好,是否现在动手?” “原和一行人等有五千精兵护卫,风餐露宿,警觉度极高;加上紫桑郡郡守乔瑞为人机敏,我等在其手上没少吃亏;况且此地距离紫桑郡不远,若城内的兵马一齐杀出,前后夹击,我方胜算无多。”妖王[妍]言道。 “难道就这样放了他们?”大妖将[银雀]不解其意。 “不着急,等他们返程的时候再动手。届时他们必然酒足饭饱,疏于防备。一举可破之。”妖王[妍]说道。 “殿下所言在理!”大妖将[银雀]回道。 “此地距离紫桑郡太近,不如改在紫桑郡以北五十里的紫檀山动手。先拿下原和,待紫桑郡的援军赶到,再一齐歼灭之。一石二鸟,岂不快哉!”妖王[妍]补充了几句。 “殿下英明!”大妖将[银雀]大喜言道。 “派些耳目,想办法混进迎亲队伍,以备接应。”妖王[妍]发令道。 “回殿下,此事恐怕难办……”大妖将[银雀]回道。 “哦?” “自从上次洛阳宫变,大丰王朝便加强了戒备,每一座城门上都挂了镇妖符,我等妖身经过,必显原型;若强行突入,又怕打草惊蛇……”大妖将[银雀]回道。 “先前抓的那几百俘虏呢?派几个有家室的去!”妖王[妍]说道。 “是!属下明白!属下即刻去办。”大妖将[银雀]言罢,转身离去…… 他们所说的紫桑郡,位于秦岭以北,淮水以南,与岭南军团驻地锥阳城相距一千六百余里,是扼守大丰王朝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因所载桑树枝叶皆为紫色,得名曰‘紫桑’。乔瑞多年来镇守此地,与妖众也有多次交锋,屡屡得胜,这也使得妖王[妍]有所顾忌…… 在中原大战之前,众妖皆为一盘散沙,自从天命十九年,修炼了数千年的狐妖[妍]脱颖而出,自封妖王。她连续收服了许多潜修数百年的大妖,其中最厉害的[赤虎]、[银雀]、[金鲨]、[幽狼]和[碧蟒],被[妍]册封为五大妖将,而后不断聚集其他妖众,势力日益壮大…… 丞相原和的提亲队伍刚离开洛阳没多久,便被众妖盯上。妖王[妍]问讯后大喜,亲自率领大妖将[银雀]及万余妖众,埋伏于紫桑郡城外二十里的毗桑驿一带。但当她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妖王[妍]临时改了主意,决定采用更稳妥的办法,一举击杀大丰王朝的丞相原和。这样一来,她不仅可以威震天下,招募到更多的妖众;更重要的是,原和一死,大丰王朝便失去了最重要的基石…… 时光如水流逝,正当妖王[妍]忙于布置的时候,不知不觉已是暮色渐深。远处的紫桑郡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郡守乔瑞设下大堰,为丞相原和等人接风洗尘…… “臣等拜见皇后。”只见乔雪馨高坐正堂,头盖朱纱,身着红袍,仪态端庄,举止高雅,看上去,确实像一位大丰王朝的国母。 “诸位大人一路辛苦了,请起。”乔雪馨隔着纱幔,平稳地说道。 “谢皇后。”众人言罢,纷纷入席。 “丞相大人一路辛苦,请满饮此杯。”乔瑞作为宾主,率先举起了一樽酒,对原和说道。 “呵,国舅客气了。请!”原和也举起酒杯,与乔瑞对饮。 片刻的功夫,已是数杯温酒下肚,场面也渐渐活跃起来,众人举杯畅饮,往来不绝。乔瑞慢慢走到原和身旁,悄悄言道:“紫桑郡一带,常有妖孽出没,丞相明日返程,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国舅所言极是,不知国舅大人有何良策?”原和问道。 “明日丞相大人可护送小妹先行,下官率紫桑郡兵马紧随其后,相距二十里,互为掎角之势,可确保万一。”乔瑞言道。 “国舅思虑周全,那就有劳国舅了。”原和回道。 整场晚宴气氛热烈,众人相谈甚欢……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众人酒足饭饱之后,乔瑞亲自护送原和返回馆驿。 “丞相大人一路辛苦,请早些安寝。”乔瑞作揖言道。 “有劳国舅相送,原和愧不敢当。”原和寒暄道。 “丞相大人请。”乔瑞伸出右手,恭送原和。 “国舅留步。明日辰时,原和将率众官员一齐前往乔府,为陛下迎娶新皇后。”原和作揖言道。 “下官一定提早于府门前恭候丞相。”言罢,乔瑞跨上坐骑,掉头离去…… 次日一早,踏着浅浅积雪,原和等人来到乔府,为皇帝颖迎娶新皇后乔氏。全城居民陆续听说紫桑郡出了位皇后,皆兴奋不已,众人欢歌笑舞,夹道相送,满城挂遍红纱,喜庆荣荣…… 而大妖将[银雀]此刻已化身为一只羽毛艳丽、色泽斑斓的飞鸟,翱翔于紫桑郡上空,监视着原和一行人等。接亲队伍刚刚走过毗桑驿没多远,乔瑞的兵马便按照之前的约定,由紫桑郡出发,悄悄跟进。[银雀]见此情形,赶忙飞往紫檀山,将乔瑞的后援行踪禀告了妖王[妍]。 “乔瑞果然诡计多端!我等若按原计划伏击迎亲队伍,必遭其前后夹击。”妖王[妍]长叹一声。 “如何是好,请殿下明示。”大妖将[银雀]单膝跪地,作揖问道。 “不如这样!汝即刻挑选三千步履轻快之众,走小路,绕过西木林,强攻紫桑郡南门;乔瑞率城内主力掩护其妹出嫁,城内必然空虚。他若不救,尔等可一举拿下紫桑郡,我自会见机行事;他若回援紫桑郡,我便可率主力截杀原和于紫檀山,活捉乔氏。”妖王[妍]发令道。 “殿下英明!属下即刻出发!” “切记!乔瑞若回援紫桑郡,尔等不可恋战,伺机撤出。” “是!”言罢,[银雀]率领着三千余妖众,朝西面小路飞奔而去…… 大约申时三刻,原和的接亲队伍行至紫檀山脚下,只见前方一骑快马来报:“启禀丞相,前方就是紫檀山,末将已派出多路哨骑,并未发现异常。” “知道了,传令下去,加紧赶路,天黑前翻过紫檀山,于戈川驿下寨。”原和坐在马车上,发令道。 “领命!”快骑接令后,朝着队伍的前方,快马离去……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原和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完全踏入了紫檀山地界,这里山高林密,只有一条盘山驰道可以通行,山路较为狭窄,道宽不过一丈余,双车不可并驾,四马不能齐驱,确实是一个打伏击战的绝佳地形。 妖王[妍]远远看着原和一行人马已经进入了包围圈,心中暗暗窃喜,立刻发令道:“[青蛇]!汝领两千妖众,埋伏于紫檀山北望坡,截杀其前锋骑兵。” “领命!”小妖将[青蛇]单膝跪地,行军礼回道。 “[雪狼]!汝领两千妖众,埋伏于紫檀山南弯脊,阻击其后援步兵。” “领命!”小妖将[雪狼]单膝跪地,行军礼回道。 “我自领四千主力,埋伏于登高岭,一举拿下原和人等。”妖王[妍]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酉时四刻,原和的接亲队伍完全进入了妖王[妍]的伏击圈,只见山林间突然杀声四起,早已埋伏在密林中的妖众从不同方向冲杀过来。 “不许慌乱,所有人马向我靠拢,保护皇后!”听到喊杀声的原和赶忙冲出马车,大声发令道。 但遗憾的是,忙于赶路的接亲队伍仓促应战,猝不及防,被妖众截为三段。前锋的骑兵部队困于山间小路,无法施展;后卫的步兵军团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又缺乏有效的指挥,乱成一团,各自为战,根本无法接应。顷刻间,紫檀山上血流成河,声声哀嚎,响彻山林…… “保护丞相!保护皇后!”原和的近卫将军果岱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调集邻近的近卫亲兵,围成一个半圆,护卫着原和与准皇后乔氏。 前方去路已被截断,后边退路也被封死,西面是百丈悬崖,东面的山林中不断有妖众冲杀过来……果岱率领着近卫亲兵虽然作战勇猛,但必定是孤军奋战,实在寡不敌众……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兵士或被杀,或掉下百丈悬崖,将士们的内心开始动摇……正当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妖王[妍]却先按奈不住了。 明明是速战速决、志在必得的一仗,竟打了一刻钟都未能拿下原和的首级。妖王[妍]已不甘于仅仅做一位看客,她亲自冲了上去,快似一道紫色的旋风,不停地左突右闪,无影的利爪划破凝重而凄惨的夕阳,将果岱的盾阵防线割裂开来……坚固的铸铁盾牌就像一张张纸片,顷刻间被撕成碎片;锋利的长戟好似一根根脆弱的芦苇,弹指间被折成数段;兵士们那一双双充满恐惧的双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便陷入一片昏暗,炽热的鲜血从眼眶喷射而出,种种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忠诚的果岱将军挡在准皇后乔雪馨的前边,强忍着身上无数道血流不止的伤痛,紧闭着血肉模糊的双眼,仅凭直觉,不断挥砍着手中的利剑。只见妖王[妍]突然闪现到他的跟前,一道幽幽紫光冲破了果岱的铠甲,切入他的胸膛。而后,妖王[妍]缓缓抽回血淋淋的右手,手里握着的,是果岱将军还在蹦跳的心脏…… 妖王[妍]一个顺手,将果岱推倒,然后慢步走到准皇后乔氏跟前,用她那血淋淋的指甲,抚摸着乔雪馨那张柔美如水的面容…… “嫁给皇帝有什么好的,我麾下猛将如云,你……随便挑一个便是。”妖王[妍]凑到乔雪馨耳旁,轻轻地说道。 乔雪馨吓得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僵在原地,凄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滑落,阵阵的抽泣声是那样的惶恐而无力…… “且慢!”站在一旁的丞相原和说话了,他看起来面不改色,非常镇定。 妖王[妍]回过头,看了看原和,而后身姿妩媚地一步一步走到原和跟前,贴着原和的脸颊,深深嗅了一口原和的发须,说道:“别急,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妾宁死,不受此辱!”只见乔雪馨大喊一声,含着泪水,纵身跳入悬崖…… 妖王[妍]看着缓缓坠入悬崖的乔雪馨,先是愣了一会儿。当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快身闪现冲了过去……可惜的是……她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乔雪馨,坠入昏暗深崖…… 妖王[妍]勃然大怒,一阵旋风闪到原和面前,抽出利爪,正欲取下原和首级的时候,原和说话了:“杀了我!” “你能得到什么?”原和停顿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妖王[妍]顿时一惊,缓缓收回利爪,说道:“你的首级,自然会让我招募到更多的妖众。” “如果我能给你更多呢?”原和从容地反问道。 “更多?之前有一个富商,愿意献上数百仆人及家中全部珍宝,但最后,我还是杀了他。”妖王[妍]冷冷地说道。“无数的鲜血,我自会取之;金银财宝,入不了我的眼。你能给我什么?” “我能给你的,远超于此。”原和说道。 “哦?”妖王[妍]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是什么?” “家,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原和镇定的回道。 妖王[妍]又仔细看了看原和,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接着问道:“什么意思?” “诸神高坐神域,上仙安享仙境,凡人占有中原,魔族聚居魔地,精灵偏安长生密林……尔等妖众,可有安居之所?”原和一语,切中要害。 “继续讲!”妖王[妍]焦急地吼道。 “你若放了我,我便上书皇帝,将岭南七郡二十三县百余万人口全部撤回中原,岭南之地,尽归尔等。如何?”原和低声说道。 “此话当真?”妖王[妍]喜出望外,原和所言,确实击中了她心头最痛的伤口…… “你愿意信,便信了;若不愿相信,我项上人头在此,尽管拿去!”此刻的原和看着妖王[妍]突变的表情,知道自己占了主动,不紧不慢地说道。 “皇后已死,你身为护亲使,如何还能回得去?”妖王[妍]思虑了片刻,反问道。 “传闻中,妖孽可以变幻万千,这点小事儿,还需在下多言吗?”原和冷笑道。 听罢,妖王[妍]微微一笑,然后一个轻柔的转身,之前的凶神恶煞荡然无存。眼前看到的,是一位相貌与乔雪馨一模一样,衣着华丽,端庄典雅的“准皇后”…… 第四章 秉烛夜谈 长生密林,星月常明;微风和畅,溪水长吟;饶夜漫漫,惬意含情。伊夕与止心公主蹲踞而对,彼此静静地看着对方,已是沉默良久…… 但帅帐内的气氛却不觉尴尬,过了好一会儿,伊夕起身为止心公主沏了一樽清水,“军旅之中,粗鄙简陋,茶具匮乏,礼数不周,还请止心姑娘莫怪。” 止心公主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微笑言道:“伊将军不必客气,若将军不嫌弃,止心日后会常来。” 伊夕笑了笑,屈膝蹲踞,接着说道:“止心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伊夕无以为报。若有差遣,请姑娘直言。” 止心公主放下水杯,看着杯中晃动的浅浅涟漪,平静地说道:“止心遇到了为难之事,不知从何说起;或许将军能帮得上忙,但止心却不知如何开口……” “请姑娘直言便是。”伊夕回道。 “叫我止心就好了。我以后也不会再称你为将军。”止心公主似乎不太喜欢总这么客客气气的样子。 “好。止心,你若有难事,请告诉我,我一定竭尽全力。”看到止心如此落落大方,伊夕也慢慢变得放松自在。 “你可曾知道灵界及灵界之诸精灵?”止心公主问道。 “略有耳闻。”伊夕端起水壶,为自己也沏了一杯清水,接着说道:“精灵居于长生密林之内,现我军营寨,正位于长生林边缘。若要从离海境前往锥阳城,穿过长生林,便是最近的路线。” “边缘?我若告诉你,此地原本是长生林的腹地呢?”止心公主静静地看着伊夕。 “腹地?此话从何说起?”伊夕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百多年前,秦岭以南,皆称做长生林。”止心公主说道。 “这个嘛,在下也略有耳闻。我等凡人,起源于洛水中游之中原腹地,而后不断垦荒拓野,历经数千年,才有了今日之中原繁华。百余年前,我大丰王朝之先民不断迁居此地,现岭南境内,已设七郡二十三县,人口百余万。”伊夕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承认侵占了灵界的领地?”止心公主顺着伊夕的话言道。 伊夕没有继续回答,而是低着头,愁眉紧缩,思虑许久,而后说道:“止心,你若是诸精灵之一,为了你,我愿意向陛下谏言,让我族人撤出岭南,还予灵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不想瞒着你……说实话,就我本身而言,此事并不情愿,只是为了你,我可以做一次违心的事。至于能不能说动满朝文武,能不能说动陛下,我,并无把握。” “谢谢你,伊夕。你愿意帮我就好。我没有看错人。”止心公主看着伊夕诚恳的表情,不禁露出欢喜的笑容。 “先不忙谢我。若追根溯源,不仅岭南之地,整个中原腹地,整个离海境,整个西原境,整个长城境,甚至离海之外的二十八仙岛及北边的整个魔地,一万多年前,都是灵界领地。诸多历史问题,由来已久,绝不是你我的一席谈话,就能轻易撼动的。”伊夕认真的说道。 “恩,这个,我知道,结果如何不在于你。但你愿意帮我,我真的很开心。”止心公主含情脉脉地看着伊夕,眼眶里泛着微微敬意。 “我中原王朝虽几经更替,但数千年来,只有开疆拓土的先例,却没有丢弃领土的先例。此事若真能成,我伊夕,便是千古罪人……”伊夕无奈地感慨道。 “身为统帅,守土有责。我却让你放弃土地,确实太你为难了……”本来,归还灵界的岭南之地,止心公主觉得于情于理,都是理所应当的。但与伊夕的几番对答之后,她却不知不觉心生些许愧疚…… 此言落地,止心公主和伊夕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都默默地低着头,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止心公主似乎想到一些可以宽慰伊夕的话,她抬起头,对伊夕说道:“可是,若土地能换来和平,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不是嘛?” “和平?止心觉得,能换来多久的和平?十年?二十年?还是百年?”伊夕反问道。 “我不太明白……”止心疑惑地看了看伊夕。 “有些事情,我们可以隐忍或者退让,但如何能保证他人,不会得寸进尺?”伊夕连续发问,让止心公主一下蒙了,沉默良久,无言以对…… 又过了一会儿,伊夕接着说道:“若我等退出岭南之地,妖孽乘虚而入,抢占此地,届时……又当如何?”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止心公主慢慢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看着伊夕,等待着伊夕的答案…… “领土问题,确实是零和博弈,但想解决此事,绝不是你进我退或者你退我进这么简单。”伊夕又补充了一句。 “难道……难道真的无法两全吗?”止心公主问道。 “失去岭南之地,我等退回中原腹地,还是可以生存下来的;但灵界收回岭南之地,却不见得会比以前好过多少。这就好比割下我身上的一块肉,我确实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吃下此肉块,诸精灵,又能好过多少呢?”伊夕继续解释道。 “伊夕以为,眼下较为可行的,就是维持现状。让陛下降旨,仅保留现有的七郡二十三县,决不往南继续拓张土地。再往后的事情,来日方长,可以从长计议,不必着急。”伊夕诚恳地说道。 “哎……也就是说,止心此行的使命,是肯定完不成了,对吗?”止心公主长叹一气,无奈地说道。 “未必。”伊夕回道。 “还有别的办法?”止心公主望眼欲穿地看着伊夕。 “退出岭南之地,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但不是唯一方法。止心何不告诉我,你此行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或者说,谁派你来的?”伊夕问道。 “这个……并非我不愿相信你,无奈你只是一介凡人,我不能与你说太多……对不起……”止心公主微微颔首致歉。 “我懂了……你或来自神域,或来自仙岛……你既不便说,我自然不会追问。不如这样吧,你且先回去,将你我方才所言,禀告你的官长,看看他怎么说。”伊夕说道。 “使命未能达成,止心无法交代,不敢回去……”止心公主委屈地说道。 “又或者……你看这样可好……你先暂留我军中,我陪你,一起想想……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伊夕言道。 “你若不嫌我烦,我当然愿意留下。眼下,止心确实也不知道该去哪了……”止心公主无奈地说道。 “不会,止心美貌动人,倾国倾城。留在军中,只会让我心情愉悦,何来烦恼。”伊夕笑着说道。 就在这简陋而温馨的帅帐中,二人你来我往,你笑我答,秉烛夜谈整整一夜…… 次日寅时,瑟瑟蝉鸣,夜雾尚浓,伊夕便换上了铠甲,叫来骑兵将军贾英,发令道:“此地凶险,不宜久留,传令全军将士,即刻起锅造饭,卯时开拔!” “是!”贾英接令后,本欲转身离去,忽然发现伊夕的帅帐中突然多了位美丽动人的白衣女子,不禁多问了一句。 “这位是?”贾英问道。 “这位是止心姑娘,是我新募的军师。”伊夕回道。 “末将拜见军师!”贾英单膝跪地,向止心公主行了军礼,然后悄悄走到伊夕身边,凑到他耳根旁,悄悄说道:“将军若觉得军中寂寞,欲火难耐……到了锥阳城,末将可为将军做些安排……” “滚!”伊夕大声呵斥道。 “是!是!末将失言!末将失言!”贾英赶忙道歉,屈身快步,退出了帅帐。 “回来!”伊夕叫道。 “将军还有何吩咐?”贾英行军礼问道。 “为军师备一辆马车,马车的规格,按我的官阶布置。”伊夕发令道。 “是!末将即刻命人准备。”贾英言罢,再次退出了帅帐。 伊夕走到止心公主跟前,作揖致歉道:“军中将士都是粗人,不懂礼数。伊夕代贾英将军向止心道歉……” “没事儿,我不会与他计较。”止心公主大方地说道。 “谢止心体谅,你且先在我帅帐中歇息,我出去布置一下。”伊夕作揖言道。 “恩。”止心公主面带微笑,帮着伊夕整理了下铠甲的边角,而后又帮他取来了头盔和佩剑,交到伊夕手里,接着说道:“你去吧……” 伊夕微微点头致谢,转身离开了帅帐…… 落羽之夜 安和元年十二月十二午时,原雨的队伍来到了中原腹地的东面门户化邺郡,过了化邺郡,便进入离海境内。穿过离海境,再由望东港乘船出发,按照《二十八仙岛图》所示的航道,十日左右,便可抵达仙境。 原雨携未婚妻嫣儿同乘一车,一路上有说有笑,时不时还掀开帷裳,欣赏下驰道外的皑皑雪景。二人如胶似漆,实在羡煞旁人。这不,骑马走在原雨车碾前方的左将军董季凯就看不下去了……这几天来,他总有事没事地找原雨汇报这、汇报那,无数次打断了原雨跟嫣儿的雅兴,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过。诸如晚饭吃什么,咸的还是淡的,要不要少放点葱蒜…… “启禀长史大人。”董季凯骑着马来到原雨的马车旁,大声说道。 “又有何事?”原雨不耐烦的问道。 “过了化邺郡,便进入离海境内,前方百余里没有驿站,是否先在此留宿一夜,明日再赶路?”董季凯问道。 “时辰尚早,传令下去,加紧赶路。走到哪儿,便在哪儿下寨就是。”原雨跟之前一样,寥寥数语,打发了董季凯。 “领命。”董季凯作揖回道。 队伍就这样走着,直接穿过了化邺郡,一路向东,走了大约三个时辰,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昏暗。只见董季凯又骑着马,来到原雨车碾旁,问道:“长史大人,天色已晚,是否就此下寨?” 原雨沉寂在与嫣儿的缠绵之中,竟未发现暮色已至,他掀开帷裳,看了看窗外。夕阳已去,徒留微微余光,将驰道外的雪地染得暗红。 “前方是何地界?”原雨问道。 “前方名曰落羽山,有数十座山峰连绵起伏,山势不算高,道路虽蜿蜒但还算平缓,山上长满落羽松,此松四季常青,因而得名。”董季凯回道。 “赶路要紧,再走一个时辰吧。到了戌时在此山中下寨,也无妨。”原雨说道。 “听闻此山中曾有妖孽出没,若在山里下寨,末将担心大人及夫人的安全。”董季凯言道。 “无妨,妖孽多出没于岭南和西原,离海境内的妖孽,早就被汲殃将军肃清得差不多了。将军若不放心,多派些兵士戒备就是。”原雨漫不经心地说道。 “遵命,末将这就去准备。”言罢,董季凯快马离去。 在驰道外的树梢上,一只停息在枝头的小鸠妖看到了这一幕,他迅速挥舞起漆黑的翅膀,飞回落羽山脉。原雨和董季凯都不曾知道,其实早在半年多前,妖王[妍]便派了大妖将[幽狼]来到此地,招募分散在离海境内各处荒野山林的小妖。落羽山脉便是大妖将[幽狼]的驻地,他狼面人身,浑身雪白,体型魁梧,四肢壮硕,行动非常敏捷,尤其一双利爪锋刃无比,可摧金断石。许多小妖皆畏惧其凶残,纷纷屈服,短短半年不到,[幽狼]便聚拢了数千妖众,声势渐大…… “你立刻回去,仔细查看他们今夜的露宿营寨,将防御卫戍情况一一探明。”大妖将[幽狼]发令道。 “是!”小鸠妖言罢,由人形化身回一只斑鸠,飞离妖众聚居的山洞…… “大妖将打算拿下他们?”烛火昏暗的山洞内,缓缓走来一位服饰华丽的女子,外形与常人无异,她便是[幽狼]的参谋,曰[狈妖]。 “有何不可?我等五千多兵力,这帮凡人,不过区区两千余。人族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眼下皆在我手。今夜正好,当场宰了的分予大家伙饱餐一顿,活着的可圈养起来,日后慢慢吃。”大妖将[幽狼]得意地说道。 “回禀大妖将,此事不可……”[狈妖]微微颔首言道。 “有何不可?”[幽狼]问道。 “妖王有令,我等来此,只为广募妖众,蓄积力量。贸然出手,只会让我们的据点暴露。一旦他们有了防备,定会调大军来围剿,日后再想自由穿行离海境内,就难了。”[狈妖]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依你说,当如何?”[幽狼]又问。 “一会儿呀,待小鸠妖探明了情况,我亲自带几个小妖去一趟,抓几个落单的或是外出巡哨的,让弟兄们每人品上一口,便罢了,不可因眼前小利,坏了妖王的大计……”[狈妖]妖娆地说道。 “哼……到了嘴边的美味,却不能尽情享用,可惜!可气!可恨!”[幽狼]不敢违抗妖王的命令,只好压制着怒火,依了[狈妖]之意。 戌时二刻,原雨一行人马在落羽山半山腰上,在一块相对较平坦的坡地驻扎了下来。跟前几日差不多,一边升火做饭,搭建营寨,一边伐木为栅,布置岗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原雨搀扶着嫣儿走下马车,体贴着说道:“嫣儿累了吧,山间天气寒冷,来,先喝口温水,晚饭还需一炷香才能备好。” “没事,我从来不饿……” “我是说,我还不饿。”嫣儿甜蜜地腻在原雨怀里,差点就说漏了嘴。 “今晚月色好美,我先陪你四处走走吧。坐了一天了,累坏了吧。”原雨说道。 “好啊~”嫣儿欣然答应。 二人说笑着还没走多远,就被匆匆而来的董季凯拦住了,“大人,夫人,此地曾有妖孽出没,最好别走太远。” “知道了。”原雨瞟了董季凯一眼,目光没过多久又回到了嫣儿身上…… 踏着浅浅的积雪,嗅着甘甜的晚风,看着璀璨的繁星,听着最浪漫的对白,漫步于僻静的山涧小路上……这完全不像是一趟需要两千禁卫军护卫的远行,更像是一次热恋情侣的郊游。 “嫣儿快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柔美而惬意,就像嫣儿的……”原雨**道。 “讨厌~”嫣儿羞涩地用松软的小拳头拍了下原雨的胸口。 “呵~呵~”原雨笑着接住嫣儿温顺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反复抚摸。 “嫣儿,你听我说……”原雨把嘴悄悄凑到嫣儿耳旁,而后又轻声说道:“今晚啊……你可要小声点……让他们听见了可不好……” “哎呀~你好讨厌~”嫣儿倒入原雨怀里,不停撒娇。 然而,这番如胶似漆的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暗藏在不远处山林中的[狈妖]早就盯上了他们,她在等待着合适的机会,随时准备下手。 看着原雨二人越走越远,心中暗暗窃喜,领着几个小妖,慢慢靠近。诡秘的脚步就像今夜的寒风一般,悄然无声,却无处不在。她那白皙而修长的细手慢慢长出锋利的指甲,望眼欲穿的目光反复打量着原雨二人,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在享用这顿“丰盛”的晚餐……当[狈妖]来到距离约五十丈时,非常不凑巧,董季凯领着几名侍卫跟了上来,他又一次拦住了原雨。 “大人,在往前走,就出了我军的防区,还是回营吧,此地陌生,小心为妙。”董季凯作揖言道。 “知道啦……知道啦……”原雨沉寂在于嫣儿的甜蜜中,完全失去了警觉,挥挥手,打发了董季凯。 “你二人,在原大人身后远远跟着,保护好大人及夫人。”董季凯没有顶嘴,只是轻声吩咐了身旁的两位侍卫,便跨马离去…… 嫣儿挽着原雨的臂膀喜笑颜开,二人越走越远,不知不觉转过一个个弯角。此处已完全看不到大军营寨的篝火,跟着二人的侍卫,也开始有些担心了,其中一人说到:“要不,你回去禀告将军?” “好,那你先盯着。”另一个侍卫回道。 只见那名侍卫刚刚转身,还没走出几步远,[狈妖]的利爪便割破了他的喉咙,顿时血花四射,将身边的白雪染得赤红。他甚至都没机会发出叫喊,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脖子,挣扎了几下便躺在了冰凉的夜里。另一名侍卫好像听到了什么,微微回过头,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狈妖]又一道闪光划过其咽喉,就像破晓的晨曦掀开夜寒的阴霾,顿时间鲜血喷洒一地;紧接着又是一击闪光直接戳透其胸膛,这名侍卫甚至连挣扎几下的机会都没有,应声倒地……[狈妖]身旁的数只小妖已经好久没品尝过鲜血的甘甜了,看着飞溅的血花,就像发了疯似的,争先恐后扑了上来,两名侍卫的尸体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啃成数块,内脏和躯壳散落一地,惨不忍睹…… 前方正漫步在皎洁月光下的原雨自然没察觉到什么,但是依偎在他怀里的嫣儿,目光却微微泛动了片刻,她停下了脚步,对原雨说到:“今夜月朗星稀,清风怡然,不如你为我做首诗吧!” “好啊!”原雨开心地说道。但还没等原雨准备好,嫣儿补充了一句。 “我要你闭上眼,深情地诵读给我听!” “好~好~就依嫣儿~”原雨言罢,合上了双眼,呼吸着嫣儿的阵阵清香,渐入沉思…… “繁星知落雪……”原雨紧紧搂着嫣儿,闭目凝神,吟出了第一句诗。 与此同时,不远处树林里,三头小狼妖抹了抹嘴边淋漓的鲜血,面目狰狞,凶煞侧漏,狂奔着朝他们冲了过来,在距离约十丈的地方突然飞身跃起,扑向二人…… 嫣儿依旧静静地躺在原雨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是悄悄伸出了娇嫩的巧手,在原雨的腰间微微摆动了几根手指头,只见那几头小狼妖刚越至半空,便突然烧成了灰烬,丝丝残骸散入拂过的夜风中,仅留下缕缕青烟…… “明月伴云间……”原雨念出了第二句诗。 另几头甜食着那两名侍卫尸体的小狼妖好像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抬头一看,远处的山涧小路上,寒风如故,落雪无恙,依旧只有原雨二人,不禁自问:“刚才的妖伴哪去了?” 他们连忙起身,却不忘舔尽嘴边的鲜血,然后踏着无声的步履悄悄地朝原雨走了过去。但还没到二十丈外,便莫名其妙地浑身燃起烈焰,顷刻间化为灰烬…… “晚风撩人醉……”原雨念出了第三句。 [狈妖]见此情形,大惊失色,都没顾得上擦拭唇边的鲜血,转身便要逃跑,但没等她迈出几步,连同那两名被杀害的侍卫尸体一齐,瞬间被烧成了灰烬……树梢上的那只小鸠妖见此情形完全吓傻了,愣在枝头,一动也不敢动…… “嫣……”原雨的第四句诗刚吐出一个字,便被嫣儿打断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董将军会担心的!”说罢,嫣儿挽起原雨的臂膀,快步离去。 “可是……我还没念完呢……”原雨瞪大了眼,看了看嫣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嫣儿拉扯着,快步返回营寨…… “嫣儿,压轴的那句还没念……”原雨一头雾水…… “嫣儿……这画龙点睛之笔……” “嫣儿……这可专为你而作的……” 小鸠妖定定看着,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直到确认二人已远远离去,才小心翼翼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抖动几下憋了许久的寒颤,惶恐着不停拍打翅膀,飞逃而去…… 二人回到营寨,董季凯便迎了过来:“原大人,夫人,回来啦。”他看了看原雨身后,并未发现之前派去保护他们的侍卫。 “请先回营帐,末将一会命人送去饭食。”董季凯虽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没有声张。 “有劳将军了。”嫣儿微微颔首致谢。 看着二人回了营帐,董季凯将军挥了挥手,唤来一名伍长,名曰黄仲平,发令道:“带上一队人,去那边看看。方才出去的两名侍卫,没有跟原大人回营,莫不是发生了意外?你带上信火,如有情况,及时发号。” “领命!”黄仲平跨上马,领着一队骑兵快马离开了营寨。黄仲平一队人马当然不可能发现什么,那几只妖早被嫣儿烧得连尘埃都没剩下…… 在落羽山深处的一个妖洞里,听完了小鸠妖的汇报,大妖将[幽狼]也震惊了。他先是悲伤过甚,扬言亲自出山,为[狈妖]报仇,无奈被众妖拦下;他后来又想着派几只飞妖前去查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众妖纷纷推却,跪地哀求,皆不愿再往送死…… 过了很久,大约已至深夜,原雨抱着嫣儿,刚躺到榻上,帐外又传来了董季凯将军的声音…… “启禀大人!”董季凯在帐在言道。 “又有何事?”原雨一日被董季凯打断了十数次,都快疯了。 他赶忙穿上外套,冲到帐外,大吼道:“董将军每日不断叨饶,意欲何为?” 董季凯看到原雨大怒,顿时惶恐,单膝跪地,行军礼言道:“末将失礼,禀告大人,先前派了两名侍卫保护大人及夫人外出,至现在仍未回营……” “你的人不见了,你却跑来找我要人?”原雨质问道。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 还没等董季凯把话说完,原雨抢先打断了他:“你若觉得此地凶险,多派些人值守便是,请将军,自行定夺。若无要事,请勿再扰!”撂下此言,原雨便匆匆转身,返回营帐…… 董季凯将军必定是跟随皇帝颖征战多年的老将,内乱期间没少打过野战,警惕性极高。看着这荒山野岭的寒夜,不免心中犯嘀咕。这天夜里,他数次起身巡视营寨,却觉得还不放心;而后的二更天里,他干脆亲自带人值夜。庆幸的是,并未发生什么。到了第二天清晨,一切如故,原雨的队伍又浩浩荡荡,继续步向东方…… 第六章 绝地求生 雪洛风伤势刚刚初愈,拄着拐杖已能勉强走路,他深知责任重大却因意外,耽误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几天他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不停奔走于奈何天井的边缘地带。数日之后,他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其间奥妙,兴奋地跑回屋舍前,欲求见如意公主。虽然柳楠飞几次阻拦,但在大内官秦非的坚持下,如意公主最终还是答应见他一面。 众人来到屋舍旁的草木亭子里。如意公主端坐正位,众人分站两侧,雪洛风跪在公主面前,慢慢道出了他这几日的发现…… “启禀公主,据微臣多日查探,此地无法久留,请公主与微臣一道,设法离开此地。”雪洛风言道。 “我意已决,我不会走,你要走,走便是。”如意公主冷冰冰的回道。 “回公主殿下,微臣的意思是,此地‘无’‘法’‘久’‘留’!”雪洛风又重复了一遍,刻意强调了后面的几个字。 “此话何意?”如意公主疑惑道。 “臣以为,此地表面上看似平和,实则蕴藏着凶险。据臣推算,最多六年,最快四年之后,此地将会被东、西、北三面之流水所吞噬,不复存在。唯有尽快离开此地,方可求生。”雪洛风一本正经的说道。 “此地犹如世外桃源,四季如春,我等居住此地,自耕自足,虽简朴但也还算惬意。何来凶险?”如意公主又问。 “公主容禀,微臣慢慢道明此事……”雪洛风作揖行礼后,开始道出他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桃花林为木,位列正南,一进一退,变为生门;倘若反之,一退一进,便为逆门,将陷入无尽循环,永远迷失……换言之,桃花林就是奈何天井的唯一入口,只进不出!” “而东、西、北三面环水,水为险,乃死门。既不能进,亦不能出。魔敌绝无可能从此地,进入我中原。此前,微臣与恩师苦苦思索,寻求封死奈何桥的办法。今日看来,完全是庸人自扰,画蛇添足。” 柳楠飞和秦非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雪洛风在说什么。但如意公主和雪洛风一样,深得王琛之老师的真传,她虽听懂了一些,却并不认可。 “我等早已决意留在此地。你若要走,我不拦你,但你没必要编织谎言。”如意公主言道。 “公主御前,微臣岂敢信口雌黄!正是因为众人不想离开此地,故而未曾发现。其实,东、西、北三面之岸坡,每日都在不同程度的崩塌,泥土不断被流水带走;如此日复一日,大概五年之后,这边乐土将不复存在……”雪落风蹲踞在如意公主面前,继续言道:“公主率人进入此地,虽然由生门而入,暂时得以安全。但打开生门的代价,便是同时开启了东、西、北三面之死门!” “竟有此事?”如意公主大惊。 “微臣不敢欺瞒公主,殿下若不信,可立即派人前去察看。如探明微臣所言有虚,臣甘愿领死!”雪落风反复叩首,恳切地说道。 听罢,如意公主派出数名禁卫亲信前往流水边缘察看。一个多时辰后,众人皆回报曰“确有其事”:奈何天井东、西、北三面的泥土不断流失,岸坡一直在塌陷。之前每日去往奈何天井边打水,仅取水饮用,便匆匆离去,未曾留心观察,故而一直没有发现其异常。 听完探报,众人皆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个都定定地看着如意公主。 “我本为自囚于此,便可以远离中原纷争,今日看来,想在这十里春色中,了此一生,都不行了……”如意公主哀叹不已。 “恕微臣直言,公主所言有误。此地的十里春色并非真的有十里方圆,确切的说,是八里九丈又五尺。”雪落风言道。 “你是如何得知?”如意公主疑惑地问道。 “公主深通奇门之术,学识不在微臣之下,微臣钦佩不已。但不知公主可曾学过计量之术?”雪洛风又一个提问,让如意公主有些蒙了。 “未曾学过,可这计量之术,与我这十里春色,有何相干?”如意公主反问道。 “微臣落魄此地,没有足够精确的丈量工具。仅凭手中的天命星盘和前几日从秦内官那里借来的纸笔;每日正午前后的两个时辰内,微臣往返于奈何天井的东、北两侧,次日又往返于西、南两侧,反复数日……而后根据正午前后,太阳的夹角之不同,木头棍子投影长度之长短变化,再加以量算和统计,估得此数字。” “说下去……”如意公主言道。 “根据微臣量算,奈何天井东西距离八里九丈又五尺,南北距离九里一丈又二尺。这,还只是今日的距离,明日还会更少,往后的每一日,这奈何天井内的田园风光,都会变得更小……粗略估算,大约五年之后,此地,将被东、西、北三面的滔滔流水所吞噬,最终不复存在……” “生门……死门……这……”如意公主的呼吸开始加快,神情有些慌张,接着问道:“那……这么说来……可有……可有破解之法?” “公主恕罪,据臣推断,没有破解之法。唯一的出路,便是在此地完全湮灭之前,找到新的生门,离开此地。”雪洛风言辞凿凿,作揖言道。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新的生门所在?”秦非虽然听不明白,但是大概也知道了此地不可久留,要活命,要保全公主殿下,唯一的希望就是逃离天井。 “回禀秦内官,下官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不敢轻易尝试;而且,仅凭下官一人之力,亦无法尝试。若公主应允,我等可以合力,放手一搏,成了,众人皆可逃离此地;若尝试失败,等不到五年,一年之内,我等皆要丧命于此。正因此法太过凶险,故而前来,与公主商议此事。” “既然你说,想到了办法,不妨说来听听。”如意公主挥手示意,让雪洛风继续讲完。 “谢公主。正如微臣之前所言,东、西、北三面为水,水为死门,南面桃花林为木,木为生门。五行之法,水能生木。若以东面之水,灌入南面之木,再由西面而出;‘死水’便可化作‘活水’,意为‘起死回生’。只是此法过于冒险,若不能‘起死回生’,便是‘自取灭亡’。” “但是……你说的,让东面之水,灌入南面之木,如何为之?”如意公主深通奇门之术,自然懂得‘生’‘死’皆在转念之间,轮回变换之理,但雪落风所说的办法,她暂时还没听明白……她再次挥手示意,让雪落风说下去。 “回公主殿下,先朝有位水利博士,名曰李冰,官拜蜀郡郡守。他有一子,名曰李二郎。其父子二人费尽艰辛,历时二十余载,于西原境之南,修建了一座水利工程,名曰‘都江堰’。而后,李二郎又将其父子二十余载之水利见闻,汇编成书,名曰《水利志》。根据《水利志》的记载,引水改道,关键在于‘导流’二字。微臣观此处之地形,可行分段‘导流’之法,先筑土坝于上,后挖导沟于下,最后上下贯通,便可成‘导流’之水……土坝就像一道闸门,不可太高,高了我等无力开启;但亦不能太低,低了达不到效果……导流沟渠,其型为方,宽需一丈又九尺,深不少于八尺五寸……”雪洛风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众人皆面面相觑,久久不语。雪洛风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说道。 “以我等现有之农具器械,合众人之力,微臣估算,一年半左右,定可以挖通导流沟渠,引东水,入南木,而后西。” 雪落风言罢,俯首跪地,未敢起身,其他人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没听明白……草木亭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沉寂许久,直到最后,如意公主先开了口。 “我还是没听懂,他们估计也不可能听明白……这样吧,你先行回避,让我与众人商议片刻,如何?” “微臣不敢,公主与亲信议事,微臣即刻回避。”雪洛风作揖言罢,离开了草木亭子…… 如意公主所言的片刻,其实过了挺久,雪洛风不敢催问,只得在奈何天井内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南面的桃花林。他侧身躺到了地上,看着纷纷花瓣,嗅着缕缕花香,想着各种可能:“如若公主答应,先从何处入手?如若公主不答应,又该当如何……” 雪洛风脑中各种浮想联翩,静静地看着奈何天井的环形天际,看着一朵朵翔云在天井中流过,如看着时光流逝;看着一缕缕夕阳将天井点亮成圆形火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唤他,起身一看,竟是大内官秦非。 “找了你好久,雪大人,公主有请。”秦非作揖言道。 “哦,好,秦内官请。”雪洛风作揖回礼。 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回到了居所,秦非引着雪洛风来到一间最大的茅草屋内,这里比其他的几间茅草屋修建得精致许多,陈设虽然简单,但却色泽鲜艳,想必经常有人搽拭,大概,这就是公主的闺房了……雪洛风进到屋内,看到如意公主高坐正席,面带微笑,其他的人排成两列,表情严肃,站其左右。 “公主殿下,雪大人到了。”秦非作揖行礼,对如意公主言道。 “微臣拜见公主。”雪洛风双膝跪地,高高举起双手,作揖拜见了如意公主。 “雪大人免礼,请坐。”如意公主抬手示意,让雪洛风坐到她的身旁。 “谢公主殿下。”雪洛风虽心有余悸,但还是恭敬地走了过去,到了如意公主的身边,缓缓蹲踞,双手摆在膝前,挺胸抬头,目光不敢摆动,静静地等着,等公主发话。 “从即日起,奈何天井内的十一人皆归你调遣,包括我本人。”如意公主面认真而严肃地说道。 “微臣不敢!”雪洛风吓得匆忙起身,而后迅速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我等虽不明白具体要怎么做,但我愿意相信你,请你带领我们,离开这里……”如意公主言道。 “公主旦有差遣,吩咐便是,微臣官职卑微,实在不敢……”雪洛风长跪在地,反复拜谒,而后言道。 “如意无念无求,但舅父与秦叔叔,还有他们,跟随我多年……如意不忍看着众人在寥寥数年后便死去……如意……”如意公主的眼眶微微泛红,双瞳深处,泛起怜悯与内疚的涟漪…… 是啊,如意公主九年前眼睁睁地看着最疼爱自己的父皇离去,若要她留在这里,一天天的数着日子,再次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仅存的几位最亲近的人离去……她,实在不忍……也不愿去想…… 虽然雪洛风几番推辞,但在如意公主的坚持下,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众人决定明日一早,便依着雪洛风的吩咐,开挖导流沟渠。他们虽不明白其意,但他们甘愿为了公主,做雪洛风的四肢和躯干;而雪洛风自己,便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灵魂;他让做什么,怎么做,众人照做就是了…… “你起来吧。”过了许久,如意公主略带抽泣的说道。 “微臣不敢……”雪洛风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又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内心诚惶诚恐,跪拜在如意公主面前,久久不敢起身。 “你快起来吧……我希望,我欣赏的人,能够展开双臂保护我,而不是只知道傻傻地跪在我面前……”如意公主双目紧闭,娇嫩的脸颊划过晶莹的泪滴,心中回荡着无数涟漪…… 第七章 真假皇后 安和元年十二月初四,紫桑郡郡守乔瑞遵照之前与丞相原和的约定,亲自率领紫桑郡三千驻军尾随接亲队伍后方越二十里,以为策应。他没有想到的是,妖王[妍]声东击西,早已派出大妖将[银雀]率三千妖众,抄小路绕过了他,直接攻打紫桑郡南门。 申时二刻,乔瑞突然接到快马来报,紫桑郡南门遭到妖孽攻击,城中主力已被乔瑞带走,留守的五百兵力实在寡不敌众……乔瑞郡守当即发令:“后队改前锋,掉转马头,回救紫桑!” 紫桑郡三千兵马接到乔瑞的命令,立刻回师,赶回紫桑郡。队伍一路狂奔了十余里,乔瑞慢慢觉得有些不对劲…… “停!”乔瑞抽紧缰绳,发令道。 不一会儿,前锋将军林穆快马来到乔瑞面前,作揖言道:“郡守大人,紫桑告急,为何停止前进?” “妖孽自从上次攻城受挫,已有月余未敢再攻我紫桑郡,为何今日突然发难?”乔瑞言道。 “莫非大人觉得,此事有诈?”林穆问道。 “丞相大人亲自护送小妹远嫁,妖孽却偏偏选择此时动手,必有蹊跷。”乔瑞说道。 “可是大人,紫桑告急,岂可不救?”林穆又问。 “自然要救,但还需谨慎才是。这样,你率主力即刻回师,救援紫桑。我亲率一百精骑,赶赴紫檀山。丞相一行人,此刻应当进入了紫檀山的地界。倘若接亲队伍无事便也罢了,若妖孽故意声东击西,引诱我等回师救援紫桑郡。那小妹与丞相,可就危险了……”乔瑞分析道。 “大人言之有理,末将即刻回援紫桑,请大人多加保重!”林穆行军礼,拜别论乔瑞,便领着大队人马,急赴紫桑郡。 乔瑞亲率一百精骑一路狂奔,赶到紫檀山下一看,山上已是杀声一片! “果然中了妖孽奸计!随我来!”乔瑞大声呵道。 乔瑞麾下这一百精骑,各个都是追随他多年,身经百战之士。他们刚刚进入紫檀山,便与小妖将[雪狼]率领的截击部队遭遇。虽然乔瑞等人作战勇猛,接连斩杀数十名小妖,无奈山道狭窄,骑兵队伍冲不过[雪狼]军团的防线,时机稍纵即逝…… 在这危机关头,乔瑞大声喊道:“不可恋战!即刻丢弃所有战马!走东面小路,直上登高岭!随我来!” 众将士纷纷弃下战马,跟着乔瑞,沿着紫檀山东面的一条陡峭小路,冲向登高岭。途中虽数次遭遇小妖拦截,但身为文官的乔瑞,却凶悍无比,手持双剑,冲锋在前,亲自斩妖开路……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乔瑞率军冲到了登高岭。只见此处已是尸横遍野,血染山林……虽然种种惨状,不忍直视,但却少了喊杀声,只有潇潇落叶和浅浅积雪,周围看不到一个活人,也看不到一只妖孽…… 乔瑞顿时心如刀绞,“莫非……莫非小妹已然罹难……” 心头的伤痛与自责让他痛声狂叫,六神无主,四下狂奔。不一会儿,他冲出了小树林,到了驰道上,在一具具残骸中,四处翻找他的亲妹妹乔雪馨的痕迹。找着找着,在远处的朦胧夕阳下,隐约看到了皇后专属的黄金马车。他赶忙飞跑过去,在马车的背面,看到“乔雪馨”与丞相原和。“乔雪馨”瘫坐在地上,流泪抽泣着;丞相原和手持玄铁利剑,护卫在“乔雪馨”身旁。 “小妹!小妹……”乔瑞兴奋的跑到马车旁,跪在“乔雪馨”面前,握起她冰凉的双手,失声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乔瑞才渐渐平息,跪拜在“乔雪馨”面前,沙哑地说道:“臣!救驾来迟,请皇后恕罪,请丞相恕罪!” “兄长不必自责,请起……”“乔雪馨”看似虚弱无力地说道。 “乔大人不必自责,妖孽虽然数次冲锋,但我军将士用命,屡次将其击退。苍天有眼啊,皇后无恙,便是最大的幸事……”丞相原和在一旁安慰道。 “多谢丞相,今日若无丞相,小妹恐怕早已……”乔瑞跪拜在原和面前,泣不成声…… “大人请起,大人来的正是时候。我军将士皆已阵亡,好在果岱将军忠勇无比,与妖王赤身肉搏,双双坠入悬崖,同归于尽。若不是妖王已死,妖众皆胆寒而退却,恐怕,你此刻已看不到我们了……”原和扶起乔瑞,宽慰道。 “事后,还请将军派人前往山崖下,找寻果袋将军的遗体,还葬故里。”原和此话虽然是对着乔瑞说的,但眼睛却是盯着“乔雪馨”看。乔瑞一直低着头,沉寂在愧疚中,没有察觉到原和的眼神。 “乔雪馨”瞬间明白了原和的用意,抽泣声突然停止,眼里微微闪露出凶光。趁着乔瑞没注意,她微微抬起头,给树梢上的一只小妖雀使了个眼色。小妖雀晃了晃脑袋,似乎明白了这位“乔雪馨”的意思,拍拍翅膀,飞离了登高岭…… 没过多久,紫檀山的战事基本平息,妖众明明占据了优势,却纷纷撤离了战场。乔瑞虽然开始还有些疑惑,但想想丞相原和的解释,“妖王已死,众妖胆寒”。加上当时情况不明,登高岭不可久留……乔瑞便没有多想,赶忙帮着原和,聚拢失散的人马,而后匆匆赶路,连夜离开了紫檀山,狼狈不堪地跑到戈川驿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在紫檀山西南方向的西木林深处,在一间废弃的木屋里,躺在草垛里的乔雪馨渐渐醒了。她微微睁开眼,发现屋里没有灯火,仅凭着微微透入门缝的缕缕月光,隐约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材矮胖的影子。屋外的寒风透过墙上的缝隙,不断袭来…… 乔雪馨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坐起身,而后向那个矮胖的影子问道:“请问,我还活着吗?” “你醒啦!”那影子开心地说道。 “我还活着吗?”乔雪馨又问。 “当然活着!昨夜在紫檀山悬崖下,是我救了你。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那影子回答道。 “谢恩公救命!谢恩公!”乔雪馨开心地跪到地上,叩首致谢。 “没事儿,没事儿……我当时,也是正巧路过,看到你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我便飞身把你接住。要不,你早没命了!”影子笑着说道。 “多谢恩公!请问,此为何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乔雪馨问道。 “这里是西木林,我以前是以一个樵夫,经常来此伐木,这个木屋,便是我常常歇息之处。此地离紫桑郡三十里,有时候回去晚了,便在此过夜,等第二日城门开了,才能回去……”影子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的往事…… “请问恩公,这屋子太黑了,我有些害怕,能不能点盏灯火。”乔雪馨听着影子的介绍,感觉到些许宽慰,她挪动着身子,靠到了草垛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浑身颤抖。 “不可!千万不可!此地多有妖孽出没,不能点灯!”影子说道。 “嗯!嗯!恩公说的对,妖孽凶残,还是小心为甚。”乔雪馨言道。 “你今夜好好休息,我去屋外守着,有事叫一声便是。”影子言辞和蔼地说道。 “嗯,多谢恩公。明日还劳驾恩公,送我回去,我家住紫桑郡,我哥哥是郡守乔瑞。你将我送回去,他一定会好好谢你的。”乔雪馨感受到了影子的善意,恳切地说道。 “好说,好说,我以前就住在紫桑郡,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众人容不下我……他们怕我……他们恨我……他们讨厌我……呜……呜……呜……可我真想好想家啊……呜……呜……呜……”影子说着说着,便言道了自己的伤心处,顿时痛哭不已。 “虽然萍水相逢,但我看得出来的,你是个好人。众人为何会容不下你呢?”乔雪馨疑惑道。 “呜……呜……呜……”影子没有回答,依旧失声痛哭。 “没事的,你放心把,明日你送我回去,我会与兄长说的,他为人正直,爱戴百姓,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你相信我!”乔雪馨不停安慰道。 “真的嘛!你真的愿意帮我吗?”影子慢慢停止了抽泣。 “当然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会帮你的。”乔雪馨再次安慰道。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那……那你先将就一夜,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去。”影子开心地说道。 “嗯,谢谢你,只是屋外太冷,你就屋里吧,别出去了。”乔雪馨关心道。 “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清,不可坏了姑娘的清誉。我没事的,姑娘好生歇息,有事随时叫我。”影子言罢,离开木屋并关上了房门…… 乔雪馨躺在草垛上,蜷缩一团,虽然天气寒冷,木屋阴湿,但必定有惊无险,逃过一劫。她开始想象自己重新回到紫桑郡的种种情形,开心不已,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远在淮水南岸的清河郡驿馆内,另一个“乔雪馨”却彻夜未眠。她刚刚接到了小妖雀的回报,悬崖下没有找到乔雪馨的尸体…… 这位“乔雪馨”在丞相原和及紫桑郡守乔瑞的亲自护送下,从戈川驿出发便一路急行,一天时间赶了百余里路程。来到有重兵防守的清河郡,众人才松了口气,打算歇息几日,整顿兵马,再行赶路…… “皇后可安好?”乔瑞来到“乔雪馨”屋外,与门口的侍女问道。 “回郡守大人,皇后刚喝了碗安神汤,已然歇息。”侍女回道。 “谁?”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乔雪馨”的声音。 “臣!乔瑞!拜见皇后!”乔瑞在屋外喊道。 “哦,是兄长啊!何事?”“乔雪馨”于屋内问道。 “并无他事,臣方才路过,只见殿下屋内还亮着灯火,特来问安。”乔瑞回道道。 “哦,没事儿……兄长勿优……小妹本已睡了,只是感觉有些害怕,不敢熄灯。”“乔雪馨”回答道。 “殿下不必忧虑,此地非常安全,还请早些休息。”乔瑞说道。 “好,兄长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乔雪馨”说道。 “是,臣告退……”乔瑞作揖言罢,带着丝丝疑虑,退了下去。 回道楼下的房间里,乔瑞越想越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妹平日里胆子很小,途中突然遭此劫难,应当惶恐不安才是。可现在的这位‘小妹’,只是表面上有些慌张,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完全是于泰山崩而不乱的那种镇定……”乔瑞静静地躺在榻上思索着,他连铠甲和佩剑都没有卸下。 “还有,今夜进城的时候,小妹的御驾刚刚经过城门,城门上的镇妖符突然起火,烧为灰烬……这……又是为何?” “平日里,小妹总喜欢粘着我,可这一路上,却未与我说过一句话,刚刚脱离危险,难道她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嘛……” 环绕着种种疑惑,紫桑郡郡守乔瑞,彻夜难眠…… 睡不着的当然不只乔瑞一个人,丞相原和看到乔瑞离开之后,也来到了“乔雪馨”门外:“臣,原和,求见皇后。” “是丞相啊。”“乔雪馨”于屋内说道。 “皇后可安好?”原和轻声对着门口的几名侍女问道。 “一切安好。”侍女退回道。 不一会儿,“乔雪馨”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丞相……”“乔雪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便被原和拦住了。 “今夜进城之时,城门上的震妖符突然起火,惊扰了殿下,臣特来请罪。”原和微微作揖行礼,眼睛却盯着这位“乔雪馨”,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无妨~身为‘皇后’,岂能被区区烟火吓住。”“乔雪馨”用奇怪的腔调说话,眼睛却流露着不屑。大概,也确实是这样,震妖符对付一般的小妖或许有用,可对于妖王[妍],根本不值一提…… 原和打量着这位“乔雪馨”,面容镇定,目光诡异,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别以为在这重兵防守的清河郡内你就可以有恃无恐,老娘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皇后说得是,总有一些江湖行骗之士,冒充奇门博士,制作些假的震妖符糊弄官府,谋取私利,臣一定严加整顿……回到京师洛阳,还需经过两郡七县十三道关卡,臣已派人先行赶往,确保万无一失。”听原和番这话,倒也还算识趣。 “还是丞相考虑得周到,妾相信丞相,言出必行。”“乔雪馨”阴阳怪气地提醒着原和,昨夜在紫檀山上,答应过的事情…… “谢皇后信任!还有,臣明日便派人,前往紫檀山下,收集果岱将军的遗骸,还葬故里。”原和一直没有进屋,而只是站在屋外言事…… “呜……呜……呜……”“乔雪馨”莫名其妙哭泣起来。 “果岱将军忠勇可嘉,臣一定奏明陛下,赐其家眷更多的抚恤,皇后不必自责。”原和说道。 “果袋将军与我素未平生,他却因我而死,我当亲自前往紫檀山山崖下,吊念将军才是。”“乔雪馨”抽泣着说道。 “皇后尊贵,不宜亲往,若皇后真觉得心里难受,可派亲信代劳,前往吊念便是。”原和显然话中有话。 “丞相言之有理……”“乔雪馨”没说完后面的话,定定地看着原和,不停摇头。 原和听出了这位“乔雪馨”的意思,无非就是真正的乔雪馨没找到呗。这种毁尸灭迹的事情,他是肯定不能出面的;而且需要销毁的,还是准皇后乔雪馨的遗骸。但事已至此,唯有既希望于这位妖王,神通广大些了…… “天色已晚,臣就不叨扰皇后了,还请殿下早些歇息……‘早做安排’。”后面的几个字,原和说得特别轻,生怕那几位侍女听出些什么。 “也请丞相早些歇息……”言罢,“乔雪馨”关上了房门…… 第八章 人妖殊途? 安和元年十二月初六未时,伊夕军团终于走出了长生密林,来到锥阳城下。只见无数百姓早已聚集在城门口,有的手里拿着各种瓜果,有的端着簸箕,里面装满了糖饼,有的提着茶壶和杯子,还有的甚至把孩子也抱来了……他们在一两天前,听说了伊夕军团于长生林大破妖孽,斩首无数,皆欢喜不已,自发地带着各自的一点心意,前来犒军。 远远看到伊夕军团军容壮阔,步履齐整,老百姓们纷纷拥了过来,献上各种美食和茶水。 “将士们辛苦啦……”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都是当地土特产……” “来来,喝口凉茶,此乃岭南独有的茶叶……” “这是我们这的特色糖饼,叫桂花糕,快尝尝……” “今天特意带孩子来看看,等他长大了,也要参军……” 不一会儿的功夫,百姓们便于将士们拥成一团,军民如水一家亲…… 伊夕看到这样热烈的欢迎场面,心里非常高兴,即刻发令道:“骑兵将军贾英何在!” “末将在!”贾英跳下马背,艰难的穿过拥挤的欢迎人群,“乡亲们……让一让,让一让……乡亲们……” “将军有何吩咐?”贾英行军礼问道。 “去,把刚俘虏的那二千多妖孽,带过来,游街示众,振我军威!”伊夕得意洋洋的说道。 “是!末将即刻去办!” 不一会儿,贾英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骑兵军团押着二百余辆囚车,浩浩荡荡走了过来。每辆囚车上都贴满了镇妖符,囚车里关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妖孽纷纷现出了原形,如猫、狗、牛、蛇、猪、羊甚至鹿和马等等,数不胜数。众妖挤在狭窄的囚车里,目光呆滞,浑身难受,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镇妖符,便被瞬间烫伤…… 老百姓们从未见过这么多妖孽,而且还是被俘虏的妖孽,顿时兴奋不已。一个个拿起地上的石头、泥土块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朝着囚车扔了过去;还有不少百姓捡起一些小石头,交给身边的孩子,让孩子也“过过瘾”…… 许多妖孽被砸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哀叫声凄惨无比,响彻锥阳城。看着妖孽们越是痛苦,城门外的老百姓越是开心,一边打砸一边骂骂咧咧,吐口水的,泼粪的,甚至觉得还不够过瘾;有个农夫,个高人胆大,直接当场掏出“那活儿”,冲着妖孽尿去。众人看道这情形,皆捧腹大笑…… 在老百姓们吵闹喧杂的喊杀声中,在伊夕的这次“游街示众”持续了大概一炷香之后,一个沉寂已久的声音爆发了。 “士可杀不可辱!……”突然从某辆囚车中,传来一声惊天怒吼,阵阵余音,回荡整个锥阳城…… 瞬间,所有的喧闹声都沉寂了,围观的老百姓从未听到过如此震耳欲聋的吼叫,有些害怕了,纷纷矗立原地,不敢作声,也不敢再丢石头或是烂菜叶子…… “哪个妖孽,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咆哮!”只见贾英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来回奔跑,试图找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妖孽。 “我!”那个声音又一次震动锥阳城。 贾英将军抽起缰绳,回头看了看那个声音的来源,而后快马跑了过去:“找死!” 言罢,贾英抽出青铜佩剑,正准备一剑刺下去,却被伊夕拦住了:“且慢!” 贾英的利剑已挥至半空中,听到伊夕下令了,无奈地放低利剑,回头怒道:“将军,这是为何?妖孽如此嚣张,岂能容他?” “罢了,他说的也没错,‘士可杀不可辱’。明日午时三刻,将众妖孽,明正典刑。今日,就暂且收押,留他们多活一晚又何妨。我等任义之师,且能跟妖孽一般见识。”伊夕说的振振有词,不仅贾英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周围围观的老百姓,也觉得伊夕将军不仅勇武,而且还透露着侠气豪情,皆钦佩不已。 “伊将军威武!”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伊将军威武!”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喊起来。 “伊将军威武!” …… 欢呼声渐渐平息后,伊夕来到那个喊话的妖孽面前,大声问道:“方才是你在叫唤?” “正是!”说话的,是一只体型肥胖,全身毛须浓密,黑乎乎的大肚子,白色的脑袋上,挂着两圈大大的黑眼圈,看嘴型像熊,看耳朵像猫……实在看不出是何种妖孽。 伊夕也觉得新鲜,继续问道:“妖孽皆是亡魂附身于动物而来,你?是何种动物啊?” “将军,您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个新鲜玩意儿,还真没见过。哈……哈哈”贾英在一旁开玩笑道。 “我叫[执夷],也叫大熊猫!”[执夷]镇定地回道。 “熊就是熊,猫便是猫,熊猫为何物啊?还给自己加个‘大’字……真不要脸,哈……哈哈”贾英继续嘲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也跟着嘲笑起来。 “天下万物,未知者甚多,见怪不怪。罢了,罢了……都散了吧……”伊夕挥挥手,让百姓们让开道路,回过头对[执夷]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明日行刑,你是第一个!” 言罢,伊夕骑着新俘获的神兽[?疏],穿过锥阳城的街道,接受着万民的欢呼,威风无比…… 回到锥阳城将军府邸,伊夕便将止心公主安顿在最好的厢房内,而后匆匆离去,奔走于锥阳城各个城门及防御哨塔,布置防务。一直忙到深夜,才再次回道府邸。只见止心公主蹲踞正堂,看来早已是等候多时了…… “你回来啦~”看到伊夕回来了,止心公主开心地迎了上去。 “恩,止心,都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伊夕一边松开扣锁,卸下身上的铠甲,一边说道。 “恩,特意在此,等你回来。”止心公主走到伊夕跟前,帮着他卸下身上的铠甲,微笑着说道。 “哦?”伊夕疑惑道。 “就是关于处斩众妖的事情,想与你商议。”止心公主一边帮着伊夕将卸下的铠甲挂到支架上,一边说道。 “莫不是止心要替他们求情?”伊夕停顿了一会儿,问道。 “倒也不算求情,只是希望你明日别处斩他们。”止心取下伊夕的佩剑,挂到墙上,而后说道。 “那不就是替他们求情嘛?”伊夕似乎有些不悦。 “你听我说。”止心公主挽着伊夕的臂膀,扶着他坐下,而后自己也蹲踞在伊夕对面,认真的说道。 “妖的体内,蕴藏的不同数量的妖幻之灵,将众妖押送祭天门,同样可以作为献祭。与其杀了他们,为何不将他们作为祭品,奉上祭祀呢?”止心公主言罢,面露微笑,眼神中,对伊夕充满了期待。 “竟有此事?”伊夕目不转睛地看着止心公主,仿佛恍然大悟,久久不语,而后又开心的笑了笑,犹如发现至宝……但又过了一会儿,突然神色紧张,面容凝重起来……“看来,止心,你真的是神域派来的某位上神啊……” “啊?”止心公主紧张了一会儿,愣住了。 在止心公主僵楞原地的时候,伊夕猛然起身,走到八尺之外,庄重的作揖行礼,而后叩首言道:“凡人伊夕,拜见上神,叩谢上神,指点迷津!” “中原大战方止,百姓流离,无力献祭。若能多捕捉妖孽,奉上献祭,岂不是……岂不是两全其美……”伊夕兴奋不已,反复叩首道谢。 看到伊夕突然如此见外,止心顿时觉得有些不适应,嘴角微微颤动,好像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止心公主起身,将伊夕扶了起来,轻轻握着伊夕的双手,低着头说道:“叫我止心就好了,我当你是朋友,你就别见外了……” “止心……”伊夕轻轻咽了下口水。 “啊?”止心公主抬起头,二人矗立相对,沉默不语。交错的眼神中,泛起阵阵涟漪…… 他们刚准备要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的气氛,突然被急匆匆敢来的贾英将军打断了:“禀报将军,大事不好,万余妖孽,聚集南门外,高举无数火把,挑衅滋生事,扬言要见将军。” “竟有此事?去!把我的[?疏]牵来,整军备战!”伊夕言罢,赶忙穿上铠甲,手持佩剑,刚走出几步,便回过头,对止心公主说道:“启禀止心上神,我去迎战妖孽,请上神稍后。” “说过了,不要跟我太客气……” “是!”伊夕有些不好意思。 “我陪你一起去吧。”止心公主说道。 “不必了,人妖殊途,必有生死一战,你……就再这儿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止心公主微微低下头,低声言道。 “谢谢你,止心,可你也保护不了我一辈子啊……”伊夕放下话语,便匆匆离去。 听完伊夕的话,止心公主虽然有些心塞,但也没追上去,而是缓缓蹲踞在地上,若有所思:“一辈子……如果……我愿意呢?” …… 壮硕的[?疏]载着伊夕,飞奔到锥阳城南门,而后神奇地冲上城楼边陡峭的台阶,迅捷无比。城下的妖众看到[?疏],猜到了应当是伊夕将军来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妖孽走了出来,高声喊道:“可是伊夕将军?” “正是!伊夕手中利刃,正欲饮血止渴!”伊夕大声回道。 “伊夕将军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城下的妖众首领高声喊道。 “人妖殊途,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伊夕高声言道。 “可否请伊夕将军,到城门下一谈,我不带兵刃,不带随从,就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将军不可听信,妖孽诡计多端,谨防有诈!”贾英在一旁劝道。 “不怕,我有[?疏]神兽,又有[刺心]在手,何惧妖孽。传令,弓弩手登上城楼,张弓紧弦;城内骑兵上马备战,准备接应;其余步兵于城门下列阵,随我出城迎敌。”伊夕发令道。 “是!”贾英等诸将接到军令,便分头前往布置…… 不一会儿,伊夕骑着[?疏],率领百余精锐,来到锥阳城南门外。只见刚才那只妖众首领,独自走了过来。他体型肥胖,全身黑白相间,有双黑乎乎的眼圈,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这不就是那个叫什么……“大熊猫”的妖孽吗? “你?你也是那什么大熊猫?”借着辉辉炬火,伊夕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问道。 “正是,我叫[黑白],之前你看到的,应当就是我的儿子,他叫[执夷]。今夜来此,特为救子,请将军,放了我的孩子!”[黑白]卑微地叩首在地,言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妖孽给自己磕头,伊夕一下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问道:“倘若百姓的孩子,落入尔等之手,你会放了他们吗?” “如果是我,我会。”[黑白]跪在地上说道。 “信口雌黄!别的不说,岭南境内区区百余万人,死于妖孽之祸者,竟达数万。累累血债,罄竹难书!”伊夕怒吼道。 [黑白]缓缓起身,作揖行礼,而后心平气和地,对伊夕言道:“我等原本分散在大丰王朝的各处高山密林之中,正是为了不想与凡间发生冲突,六十多年前,我带领着各地分散的三十多万妖众,来到岭南。数十年过去了,此刻居住在岭南的妖众,已有六十余万,而且大多数都是善类,一般不会伤人。” 伊夕听到这里,更来气了,大声吼道:“我今日刚看过历年来的《岭南官录》,尔等还想抵赖!” “将军能否容在下把话说完?”[黑白]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看着伊夕,等到伊夕的怒火稍缓,便继续开口问道。 “讲便是!我听着!”伊夕说道。 “大概五年多前,有位名曰[妍]的白狐妖,带着麾下号称‘五大妖将’,来到此地,他们修行多年,凶狠无比,扬言要率领妖众,横扫天下……有一些嗜血的妖众便跟了她,但我们中的大多数并不认同。可惜的是,我们打不过她……她修炼了近万年,修聚的妖幻之灵,远在我等之上……我的父亲、哥哥还有许多亲朋,都死在她的手上……” “我凭什么信你?”伊夕疑惑道。 “以我族为例,我们皆以竹子为食,从未沾染人类的鲜血……大多数妖众也跟我一样,以各种花、果、草、叶为食,从不伤人,更不会害人……此时此刻,居住在岭南密林中的妖众,虽有六十余万,但加入了妖王[妍]的,不过两万余。我们虽打不过她,但躲还是躲得起的……” “你莫不是在框我?”伊夕还是不大相信。 “在下不敢……半个多月前,妖王[妍]率主力离开了岭南,前往中原,留下大妖将[赤虎]留守岭南境。就是前几日,死于将军剑下的那个[赤虎]。我等看到机会来临,便奋起反抗,驱逐了那些忠于妖王[妍]的部众,重新掌控了岭南境……”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以新妖王的身份来此?”伊夕问道。 “正是,我代表岭南境内,六十余万妖众,来此,望能与将军议和。”[黑白]恭敬地说道。 “议和?人妖殊途!何来议和?”伊夕言道。 “若能与将军议定边界,双方从此各守其土,互不侵犯。为何不能言和?” “你真是来议和的?”伊夕还是有些疑惑。 “千真万确!岭南境内,六十余万妖众,若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将军恐怕也守不住锥阳城……” [黑白]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伊夕此次仅率万余兵马到此,加上岭南原有的驻军,也不过四万多人,若真要死拼,未必有胜算…… “你若真心议和,就拿出个可行的章程来,如何保证不再伤人?如何保证日后不会越界?若违反合约,又如何处置?”伊夕连续三问。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真能休兵言和,岭南军团便可以抽调部分兵马,支援结界长城,必定那里,才是最大的威胁。若长期与妖孽为敌,无异于两线作战,此乃兵家大忌,伊夕身为武将世家,自然也懂的这个道理。 “其一,支持议和的绝大多数妖众,跟我一样,皆以花、果、草、叶为食,既然不嗜血,为何要伤人?其二,若真有破坏协议,甚至越界作案者,将军容得下,我等也容不这类害群之马。其三,若能和解,双方可以互派使者,监督和平。其四,若议和可行,恳请将军放了前几日俘获的二千余妖众,他们一半以上都是被妖王[妍]及[赤虎]逼迫,乃不得已而为之,实属无辜。其五,若妖王[妍]不甘心,杀回岭南,请将军能与我们一道,共同御敌,保岭南太平。”[黑白]一字一句,详细陈述了自己关于岭南境内如何能实现和平的五点主张。 “容我想想……”伊夕顿时也蒙了,他率兵来到锥阳城南门,是准备迎战妖孽的,没想到竟然变成了和平谈判,这实在是……伊夕僵在原地许久,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锥阳城南门上下,炬火通明,张弓紧弦,剑戟锋亮;城门外,妖众也点着无数火把,矗立如林,声势浩大。 过了大概两刻钟,伊夕仍未作答。[黑白]有些等不及了,说道:“若伊夕将军觉得为难,可回府与众人商议,再做答复。约定时日,你我再做详谈,如何?”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伊夕说话了。 “谢将军!城中的两千多俘虏,还请将军暂且保留其性命,日后议和,再行商议,不知将军以为如何?”[黑白]问道。 “杀人偿命,古今通理!不过念在你有和平之诚意,你的儿子,我可以暂且留下。其余妖孽嘛……明日也不会处斩,而是送往祭天门,献祭诸神!”伊夕言辞凿凿,谈判还未正式开始,便试图抢占先机。 “将军说的没错,杀人是要偿命!但是,将军也应该知道,即便按照《大丰刑典》,蓄意杀人者,胁从杀人者,或误杀者,量刑上,皆有不同。还望将军,能够明辨是非,不可因一时之怒,破坏了和平的曙光。”[黑白]彬彬有礼,言辞恳切。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伊夕本想反驳,但[黑白]所言,也确实有道理。 “请允许我与将军一同进城,我愿为将军一个个指认,凡是妖王[妍]的凶残部众,将军明日尽可处置。至于其他的妖众,还望将军能够审时度势,暂且羁押,先留下他们性命,日后在做商议……”[黑白]解释道。 “你敢孤身与我进城?”伊夕问道。 “我敢来,就是信得过将军的为人。两军交锋,不斩来使。”[黑白]说道。 “可以,我给你一炷香时间,跟你的妖众说清楚,一炷香之后,随我入城。”伊夕说道。 “谢将军……”[黑白]作揖行礼,而后退了回去…… 仅仅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黑白]简单交代了一下,便回到了南城门,跟着伊夕及百余名精锐护卫,进入了锥阳城…… 第九章 烟雨别离 安和元年十二月十三,原雨的一行人总算平安走出了落羽山脉。虽然董季凯将军深知昨夜落羽山失踪的侍卫绝不是偶然,但并没发现什么直接的证据或者痕迹。他只好更频繁地派出侦查哨骑,提前在队伍必须要通过的各个险关布防,处处严密监视,事事谨慎小心。 然而,走出落羽山脉没多远,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倒也不是遇到了什么袭击,或者意外,而是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天气突然好转。冰雪融化,气温回暖,鲜花盛开,烟雨迷离。树上的积雪,化为缕缕云雨;溪流水湾处,封冻的冰面上,泛起朵朵水雾;腾升到半空,而后又纷纷坠落,像一颗颗晶莹泪滴,随风飘洒。 按理说,大寒将至,当是冰天雪地极寒之时。大寒为中者,上形于小寒,寒气之逆极。可沿途的景色完全像是春天来了……为了以防万一,除了留守中军护卫的五百名禁卫军外,董季凯派出了其他所有的将士,奔走于四面八方查探,却一无所获。庆幸的是,也没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派出的人都平安返回。当然,这反常的天气和一路上嫣儿莫名其妙地时不时催问行程,或许也算小小的诧异吧…… “大寒三候,一候鸡乳,二候征鸟厉疾,三候水泽腹坚。何故这几日天气如此反常?”原雨越想越不对劲,掀开帷裳,探出头,向马车旁的董季凯将军问道。 “末将征战多年,确也未曾见过如此诡异天气。远处冰天雪地,一切正常;可我们走过的地方,却宛如立春,阴雨绵绵,万物复苏……”董季凯也吐出了感慨。 “莫不是妖孽作祟?”原雨又问。 “应该不会,末将数年前,在福恒郡一带,与妖孽交过手。妖孽虽有妖法,但也无非凶悍点罢了。况且,若真有妖孽尾随,我等行程,岂会如此顺利……”董季凯回道。 “说得也是啊……”原雨不得其所。 “前方还有多远到望东港?”嫣儿突然问道。 “回夫人,还有一段距离……”董季凯作揖言道。 自从奇异天气出现,嫣儿时常会这样问,董季凯也是耐心作答,没有多想…… 众人连续急行军五日,每日仅休息三个时辰。直到十二月十八,他们总算到达乔木驿,距离望东港也不远了…… “回夫人,转过这个弯,就是乔木驿;乔木驿往东十五里,就到了离海郡。穿过离海郡,还有八十里,才是望东港。”董季凯作揖回道。 “能快点嘛?”落羽山之前,嫣儿总跟原雨腻在一起,如同恋人郊游一般,不紧不慢的,这着几日突然催促起行程来,不仅董季凯,即便是原雨看起来,都觉得好奇怪。 “嫣儿不必着急,离海郡驻有精兵三万余,到了望东港,还有离海水师护送我们出海,不会有事儿的。”原雨安慰道。 “总之,快点吧,你有皇命在身,我总怕耽误行程。”嫣儿低声说道。 “好,听嫣儿的。我们一会直接穿过离海郡,无需停留,今晚就赶到望东港。”原雨说道。“董将军,一会到了乔木驿,略作修整,备足草料,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言罢,董季凯骑着快马,奔到了乔木驿。 正在执勤的驿站执事刘仁看到这支金盔金甲的浩大军团,顿时吓了一跳,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家禁卫军。他匆匆忙忙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下官刘仁,拜见将军。” “免礼。即刻准备水、草,我等歇息片刻便要继续赶路。”董季凯言道。 “是,下官即刻准备。”刘仁作揖行礼后,转过身,对身旁的驿卒说道:“你快去,禀报郡守大人和都尉,就说,京城来的禁卫军到了。” “慢,我等此行不想声张,不必通知地方。”董季凯言道。 “是,那下官即可为将军准备上房,让将军歇息会。”刘仁说道。 “准备一间厢房,我们长史大人与夫人要休息。”董季凯吩咐道。 “是,下官即刻去准备。” 众人来到乔木驿,跟之前的情况差不多,驿站周围也下起连绵细雨,丝丝暖风拂过大地,宛如春天般的温柔…… 原雨搀扶着嫣儿下了马车,“嫣儿,我先陪你到楼上厢房歇息会儿吧,这里还得准备马料,没那么快。” “不用了,你让他们快点儿,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嫣儿看了看四周的春色,跟原雨之间好像突然多了一份陌生,撂下话语,便匆匆上楼。 嫣儿来到楼上的厢房,立马关房上门,架上扣锁,而后跑到阁楼边,推开窗户,只见和风骤起,一股雨雾随风飘了进来。这团雨雾与窗外的不同,波光闪闪,上下环伺,而后,慢慢化作一位绿衫青发的美艳女子,她,便是泪雨神…… “姐姐怎么来了?”看来,嫣儿早就知道了这几日奇异天气的原由。 “天尊不放心,让我看着你。没想到啊,你还真是不紧不慢地,从落羽山跟着你们一路走来,都快六天了,竟还在内陆转悠……”泪雨神说道。 “我们今晚便赶到望东港,明日一早出海。”嫣儿匆忙解释道。 “你觉得,天尊会容忍你,如此轻慢差事嘛?”泪雨神问道。 “妹妹知罪。还请姐姐能开恩,帮帮我。”嫣儿恳求道。 “我的傻妹妹,若此次不是我,而换了其他诸神前来,你跟那个凡人,还能有这六天的甜蜜嘛。”泪雨神责问道。 “谢姐姐。”嫣儿颔首致谢。 “傻妹妹,跟我走吧,再这么耽误下去,你我都无法交代。”泪雨神轻轻撩起嫣儿的秀发,微笑着地说道。 “莫非天尊已经知道了?”嫣儿有些惊慌。 “应该还不知道。你若完成了使命,知道了也无妨。不过你再这么拖下去,受罚的,可就不只你我了。”泪雨神中肯地言道。 “可我就这么走了……他会怎么想……”嫣儿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的这位姐姐,看来实在舍不下原雨。 泪雨神没有说话,看了看嫣儿,而后挥起右手,来到床榻边,在纱幔上,留下了几个字,随后便化为一缕雨雾,消失在厢房内。 嫣儿柔唇微颤,双目紧闭,脸颊上掠过几痕热泪,她不敢多做停留……随后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过了好一会儿,原雨安排完了事情,来到楼上厢房,“嫣儿,下面都准备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原雨的话音落地了好一会儿,厢房内却没有任何反应。他随意敲了几下下门,还是没反应。之后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厢房内还是没动静。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用力推了下门缝,发现已从内部锁上了。 “咚……咚……咚……嫣儿!”原雨开始有些焦急,一边大力拍打着房门,一边大声唤道。“嫣儿?嫣儿……” 楼下的董季凯将军早已备好一切,突然听到楼上原雨的叫喊,闻声后匆匆赶来,“大人,何事?” “立刻把门撞开!”原雨下令道。 “啊?哦,是!”董季凯虽有些不解,但并未多想,魁梧的身躯奋力一冲,撞开了房门。 原雨快速冲了进去,在屋内疯找一气。 “嫣儿!” “嫣儿!” 然而,厢房内除了正常的陈设,什么也没有…… “末将即可派人去找!”董季凯看着原雨紧张而憔悴的面容,再看了看空荡荡的厢房,知道定然是出事了。他迅速离开房间,跑到楼下,布置手下四处寻找…… 原雨此时已是六神无主,翻遍了厢房内的每个角落,“嫣儿,素知道你调皮,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原雨心里默念道…… 只见他四处翻箱倒柜,不经意间,看到了纱幔上留下的字迹:“等我回来,勿念!” “嫣儿!”原雨僵楞在纱幔前,定睛凝视,“这……这是……为什么……” 各种胡思乱想冲撞着原雨的脑袋,心头滚滚热浪不断地来回拍打,他不知不觉瘫坐在榻旁,回想起这几日来,嫣儿种种奇怪催问,似乎察觉了什么…… “这几日来的烟雨奇景,嫣儿竟不觉得陌生……这《二十八仙岛图》嫣儿是如何破解的……还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她……这么看来,嫣儿肯定不是凡人了……那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瞒着我……此行……莫不是她觉得我们走得太慢……难道……此趟仙境之行,并不是嫣儿坚持着要陪我远行,而是她希望我能陪着她去……” 呆坐了好一会儿,原雨忽然起身,飞奔下楼,来到乔木驿外,大声吼道:“牵一匹骏马来!” “是。”驿站执事刘仁接令后,赶忙跑去准备。 这时,董季凯将军也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启禀大人,附近五里都找遍了,未发现夫人!” “不必找了,传令,即可赶路!”原雨骑上骏马,没做任何解释便丢下禁卫军团,独自飞驰而去…… “大人?还是乘坐马车安稳些……大人……”董季凯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到原雨越走越远,他即可下令道:“所有人上马,跟上原大人!” “驾!驾!”董季凯也跟着快马追了上去。 原雨等人奔驰到离海郡西门外,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郡守李守正拦住,看来那个叫刘仁的驿站执事还是通禀了他们郡守。 李守正看到一群金盔金甲的禁卫军来了,赶忙迎了上去:“原大人……原大人一路辛苦,在下已备下宴席,只等诸位大人……” “不必了!让开!”原雨骑着快马飞驰而过,未做任何停留,大声呵斥道。 “大人……大人……”李守正疑惑地追了上去。 董季凯也跟着匆匆呼啸而过,连声招呼都没打,留下李守正傻傻地在驰道后面追赶,…… “大人……这新鲜的清蒸鳕鱼……上回伊夕将军路过,也是……”李守正仅凭两条腿,追了原雨等人一小段路,后来……实在追不上了……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酉时一刻,原雨及董季凯等人刚到望东港,便直接飞奔到离海水师大营。 “离海水师都尉郑凡!接旨!”原雨刚进到水师大营帅帐,便大声喊道。 “启禀各位钦差,我家将军外出未归,末将即可派人去找。”水师左侍从方俊行军礼回道。 “还不快去!”原雨怒火中烧,大吼道。 “是!”方俊本是笑脸相迎,却无辜受责,吓得匆忙跑了出去。 原雨心急如焚,来回踱步,在帅帐里等了足足两个多时辰,这位离海水师都尉郑凡才匆匆赶到,“末将来迟,请二位大人恕罪!末将刚才是忙着去……” 原雨根本没有听郑凡解释什么,直接下令道:“即可派两艘水师战船,送我出海!” “两艘?现在?”郑凡疑惑不解。 “是!马上去办!”原雨怒吼道。 “可是大人,眼下,离海水师,没有可出海远航的战船啊……”郑凡作揖言道。 “什么?”原雨大惊道。 “最近几年,中原疲惫,拨给水师的钱粮实在不足,各营装备陈旧,许多战船皆已残损。仅存的八艘,前几日出海时,遭遇海盗伏击。我方训练不足,战船被击沉三艘,剩下的五艘,也是身负重伤,目前还在抢修,无法远航……” “混帐!”原雨一脚把郑凡踹到地上,怒不可遏。 “损兵折将,自知罪责难逃,末将已向陛下,写了请罪奏表,听凭发落。”郑凡爬起身,跪在地上,委屈地说道。 “抢修其中两艘战船,需几日?”原雨问道。 郑凡看到事情似乎有转机,开心地憨笑了几声,接着对原雨说道:“大人等亲自督办,末将一定命人全力抢修,最多一月,定能修复。” “一个月!……”原雨惊愕道。 “水师战船,不比步兵战车,打造或修复皆费时费力。一个月,已是最快极限……”郑凡作揖言道。 原雨无奈地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道:“那其他的船只呢?” “望东港商船渔船无数,若要征调也不难,只是……”郑凡回道。 “只是什么!快说!”原雨受不了任何拖延时间的事情…… “渔船太小,不适合远航。商船虽大,可多载兵士粮草,但船板太薄,速度太慢,若遇海盗,扛不住几炮就要被轰沉;再加上没有装备炮火器械,若真遇到海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郑凡回道。 “就不能临时改装吗?将战船上的黑石炮卸下,装备到商船上。”原雨焦急地问道。 “可以倒是可以,但也得三、四天……况且,即便改好了,若真遇上海盗,还是打不过啊……”郑凡无奈道。 “即刻征调商船,日夜赶工,我最多给你两天,两天后,原雨,便要奉皇命出海!耽误了时日,提头来见!”原雨撂下狠话,愤愤离去…… 他大概已然料定,嫣儿应当是先行一步,去了仙境,除了抓紧跟上,原雨别无选择。他明知商船脆弱,途中若遭遇海盗,几乎必死无疑。但为了能早日与嫣儿重逢,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第十章 水到渠成 奇幻般的奈何天井内,这十来日的天气还算不错,风和日丽,气爽神怡。雪洛风领着柳楠飞、秦非和其他七名禁卫军兵士,开挖导流沟渠。他们将开挖出来的泥土一部分堆到北面的空地上,另一部分,堆在南面的桃花林中。众人皆换上了轻便的纱布衣服,轻装上阵,虽说劳作辛苦,但其间也是有说有笑,气氛还算融洽。对雪洛风,柳楠飞也少了些之前的芥蒂,二人多多少少也能聊上几句。 某日正午,如意公主带着侍女倩儿,提着几篮子饭食来了。柳楠飞还是跟往日一样拘谨,赶忙丢下手中的器具,迎上去叩首言谢:“竟劳烦公主亲自送来饭食,末将罪该万死……” “之前都说好了的,舅父,您就不要见外了。你们挖渠,我与倩儿为大家洗衣做饭。我们一起努力,离开这里。”如意公主扶起柳楠飞,微笑着说道。 “大家都过来吧,开饭了。”经过这几日的和谐,如意公主越来越像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平易近人,之前的皇家公主的架势渐渐消散…… “谢公主!”“谢公主!” 大家一边吃着公主亲手准备的饭食,一边谈笑风生。如意公主也蹲踞在雪洛风身旁,二人聊着一些其他人听不懂的奇门之术,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不知公主当初,是如何识破‘兑劫’的?”雪洛风边吃边问道。 “那个呀~我跟你说,我当初也不太确定,差点就往东边走了,后来啊……走着走着……”自从她的父皇走后,如意公主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然而,这样的惬意情景并未持续太久,突然间,奈何天井上空愁云密布,雷电交加。众人未准备雨具,眼看暴雨将至,纷纷狼狈而逃,快步跑回屋舍。但这场雨下得太大,太突然,当她们跑回屋舍的时候,已是全身湿透…… “这十来天都是风和日丽的,为何突降暴雨?莫不是我们开挖沟渠,触动了这天井内的某处玄机吧?”如意公主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对着雪洛风问道。 “这个嘛,不好说啊……突降大雨,意为乾上坎下。乾为天,坎为水。天水隔绝,流向相背,确实有些不吉利啊……”雪洛风回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浓云浮聚于苍穹之上,又可解为坎上乾下。坎为云,乾为天。得此卦者,说明时机尚未成熟,需要耐心等待,急进反会见凶。”雪洛风又补充道。 “你是说,我们行事太过操切?”如意公主问道。 “难道……难道真的是这样?”雪洛风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暂时又不敢说……“一会儿雨停了,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雪洛风看着远方,担心着一会儿可能要发生的事情,而如意公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恩~”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雷雨稍缓,雪洛风便独自朝着南面飞奔而去。 “等等,雨还没停呢……”如意公主喊道。 可雪洛风并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如意公主看着有些焦急,也冒着小雨,跑了出去。其他人见此情形,虽觉得非常突兀,但也还是追了上去。 来到南面的桃花林边上,大家傻了…… 之前耗费十来天辛劳开挖出来的导流沟渠,已被雨水浸满…… 只见雪洛风突然跑到如意公主面前,重重跪倒地上,痛苦流涕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快起来……”如意公主搀扶了好几次,但雪洛风就是不肯起身。 他继续哭着说道:“都怪微车,都怪微臣……” “沟渠被雨水冲毁,不是你的错啊。你快起来。”如意公主劝慰道。 “是微臣的过错,微臣对不起公主,对不住大家……” “雪大人,快起来吧,沟渠被冲毁,大家都难受,但这怨不得雪大人,请不必自责。”秦非也跟着劝道。 “回公主,回诸位大人,这确实是洛风的过错,在下愧疚不已,请诸位责罚!”雪洛风叩首哭泣道。 “你先起来吧,有事慢慢说。”如意公主实在看不出来这大雨与雪洛风有什么关联。 “谢公主,谢诸位大人,导流沟渠被冲毁,完全是在下行事操切所致,在下……在下太过焦急了……” “莫非,这沟渠挖得不对?”如意公主疑惑道。 “确实不对,漏了一个重要的次序……”雪洛风回道。 “我已经说了,此地一切由你做主,起来,慢慢说。”如意公主俯下身,将雪洛风扶起,微笑着说道。 “启禀公主,在下来到奈何天井一个多月,看到此地风和日丽,即便下雨也是绵绵细雨,影响不了什么。便自作主张,略过了截水沟和排水沟,直接开挖导流沟渠,终酿此大祸……害得众人,白白辛苦一场……”雪洛风一字一顿的说道。 “少了这个,什么‘截水沟’的,有何影响?”如意公主问道。 “排水沟开挖于导流沟渠下游,用来排走沟渠内的积水;截水沟布置于导流沟渠的上游,用来阻隔雨水,使其不会流入基坑。此一上一下,乃引水导流之必要准备。洛风心存侥幸,以为此地不会有大雨,便跳过了这一步,直接开挖深渠,铸成大错……”雪洛风抽泣着说道。 “沟渠被冲毁,待天晴了,继续挖就是。至于那沟中的积水,再挖一道排水沟,引走就好了,并无大碍不是?”如意公主说道。 “方位已乱,现在导流沟渠的位置,正是开挖排水沟的位置。此谓方位不可乱,上下不可错也……”雪洛风惭愧道。 “你先不必自责……事已至此……可有补救之法?”当初多人皆不服,正是如意公主力排众议,给予了雪洛风完全的信任。虽说不该发生,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如何补救吧…… “只能将开挖的土料全部回填,按正确的方位和走向,在上游侧先开挖截水沟,而后开挖导流沟渠的同时,于下游侧同步开挖排水沟。一切重头开始……” “那岂不是我们这十几天的辛苦,全白费了?”柳楠飞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冲着雪洛风怒吼道。 “舅父!”柳楠飞挥起拳头,正要对雪洛风动手定时候,如意公主抢先拦住了他。 “世事万物,总会有曲折,我既然认定了,大家就要听他的。今天暂且回去吧,明日重头开始……”如意公主言罢,转身离去。 随后,众人也没再为难雪洛风,跟着公主,渐渐远去,徒留下雪洛风一人失落雨中…… 他躺在冰凉的草地地上,静静地看着天井上空飞落的雨滴,“将帅无能,累死三军”,恐怕,这正是雪洛风内心深处最痛苦的独白…… 突然间,一股泥水冲到了雪洛风的脸上,他猛然爬起身,看到身边的一块草地已被雨水冲成了泥泞。他伸出手,抓起了一把泥沙,揉在手中,反复戳捏。而后,他又再泥潭里捞了几下,抓出几根草叶,仔细看了看。这草……这不是…… 雪洛风似乎明白了什么,慌乱地在草地上爬行,看到某颗草叶,连根拔起,而后有继续爬了几步,又拔起几根草…… “我懂了!我懂了!”雪洛风在泥泞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站起身,冲着天井大喊道:“我……懂……了……” 声声狂吼,回漾于奈何天井,而后融入微微细雨的画卷之中…… 此时的雪洛风似乎已经找到的其中的玄机,一扫之前的阴霾,信心满满地跑回屋舍,看到如意公主的房间还亮着灯火。他来到门外,作揖言道:“臣,雪洛风,求见公主殿下。” 过了一会儿,倩儿出来了,看到跪在地上的雪洛风,问道:“雪大人何事?” “烦请禀告殿下,洛风已经早到了更快的办法,只需数日,我们便可以离开此地!” 公主在屋内听到了雪洛风的奏对,来到屋外,言道:“你确定吗?” “启禀公主殿下,臣确信无疑。”雪洛风作揖言道。 “好,具体的……你也不必跟我解释,我相信你。你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如意公主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他之前的失误。 “谢公主殿下,臣告退!” …… 次日,在如意公主的支持下,雪洛风领着众人,来到被雨水浸满的导流沟渠旁,作揖言道:“公主殿下,诸位大人,感谢诸位愿意再相信在下。暴雨骤至,虽是祸,但只要体会了上天之意,也算是因祸得福。在下以为,昨日一场大雨,正是苍天有眼,给我等指明了方向。” “雪大人,你只管说如何做就是了。” 雪洛风恭敬地作揖,而后言道:“是,公主殿下。诸位请看,我左手拿的,名曰‘苦菊’,右手拿的,名曰‘香艾’。我们今天要做的,就是奔走于奈何天井的南面,在‘苦菊’多的地方,插上木棍,以墨汁涂抹成黑色;在‘香艾’多的地方,插上竹竿,标为绿色。” “这是何意?”秦非疑惑不解。 “请诸位再信我一次。”雪洛风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诸位开始吧!”如意公主言道。 众人看道公主如此信任雪洛风,也没再说更多,照着他说的,纷纷忙碌起来…… 当日,他们便按雪洛风的意思,从西南一直到东南,在桃花林边缘的草地上,插满了涂抹黑色的木棍,以及本身就是绿色的竹竿。 次日,雪洛风跟大家一起,开挖沟渠:“诸位,我们之后几天的任务,便是沿着黑色木棍的走向,开挖一条宽约二尺,深约三尺的导流沟渠;若遇竹竿,绕过便是。” “雪大人之前说过,导流沟渠宽需丈余,深最少八尺,为何今日之沟渠,却变得这么小?”秦非问道。 “八尺之导流沟渠,乃是蛮力;今日所挖之二尺沟渠,乃是借力打力。”雪洛风解释道。 “照做便是。”如意公主在一旁坚定地支持着雪洛风。 后面的好几天时间里,众人便跟着黑色木棍的走向,挖出了一条蜿蜒十余里的小沟渠。雪洛风看到大事将成,开心的说道:“柳将军,请你带上几个精壮卫士,去到西南面,将上游的土坝掘开。” “是。”柳楠飞虽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随着一声巨响,上游的土坝被掘开,哗哗流水涌入这条蜿蜒的小沟渠,由西南通至东南,延绵十余里…… “诸位请退后,请仔细看!”雪洛风挥手示意,让众人后退。 刚开始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沟渠两岸的边坡开始不断塌方,塌落的泥沙被汹汹流水迅速带走……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塌方越来越厉害,小沟渠,慢慢被流水冲成了一条宽约四尺的大渠…… 在众人叹为观止的迷茫中,雪洛风站了出来,解释道:“我等赶紧回去准备吧,用不了三个时辰,此沟渠将扩大到数丈宽。届时,西面的流水,将不再走北面,而直接被引到东面。北面的河流,也将会干涸,这道干枯的河床,便是新的‘生门’!” ……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众人收拾了必要的行装,来到奈何天井北面。只见,原来的那条广阔无边的大河已然干涸,仅剩的,仅仅是一道蜿蜒的小溪…… “雪大人真是高明啊……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秦非感叹道。 “回秦内官,‘香艾’喜旱,其生长之土地密实,不易导流;而‘苦菊’喜水,其生长之土地松软,多为沙土,流水一过,便全部带走……就好像‘千里之堤’,只要找到‘蚁穴’所在,并将各处‘蚁穴’连通,‘千里之堤’,不战自溃!”雪洛风解释道。 “若我等仅凭蛮力,要完成此浩大工程,需费时一年有余,而且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眼前之法,名曰‘借力打力’,借流水之力,成沟渠之畅,‘水到而渠成’也。……” 言罢,雪洛风领着众人,踏入了干泽的河床,跨过浅浅的溪水,消失在远处的迷雾中…… 第十一章 吉人天相 安和元年十二月初六清晨,在西木林的一间残破的木屋里,乔雪馨醒了。作为名门出身的千金小姐,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在这样简陋的木屋里睡得这么安逸。或许是有惊无险、转危为安给她留下的喜悦,或许是即将要回到紫桑郡给他带来的期盼。昨夜,救下他的恩人,也就是那个矮胖影子答应过了,今日一早便送她回家…… 乔雪馨与这位恩公虽然萍水相逢,甚至在漆黑里,连他的模样都没看清,但这位恩公的言辞充满善意,让他听着宽慰…… “嗯~~~呐~~~”乔雪馨懒懒地从草垛上爬起,舒适地伸了伸懒腰,面带春风,笑若桃花。 “你醒啦。”屋外出来了一声问候。 “啊嗯……恩公,您也这么早啊~”乔雪馨问候道。 “夜里担心有妖孽来犯,一直守着呢,不敢睡呢。一会儿啊,我就送你回去吧,想家了吧!”屋外的声音说道。 “嗯~恩公您辛苦了,谢谢您~快进来,让我看看吧,好期待呢~”乔雪馨期盼地说道。 “我……” “啊?怎么啦?”乔雪馨问道。 “我样貌丑陋,怕吓到你……”屋外的声音说道。 “没事儿的,我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乔雪馨笑着说道。 “那……那我进来啦。” 木屋的门缝才微微张开一道缝隙,乔雪馨便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迎了上去。二人四目一对,乔雪馨差点没吓死,惊慌四措地退到草垛里,背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大叫起来:“啊!!!……” “嘘……小点儿声,附近多有妖孽出没的。”她的恩公紧张道。 原来,这位救了她的恩公,身形矮胖,浑身灰黑羽毛,身后还挂着两扇粗短的翅膀,体肤棕暗,双目臃肿,鼻子比脸还大,相貌,确实非常丑陋…… “我就说过的,我长得丑陋,会吓着你……”这位恩公说道。 “啊……”乔雪馨尖叫道:“妖怪!!!……你!你!你别过来……” “我不是妖怪啊。我是……”这位“怪物”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你这般模样,还说不是妖!”乔雪馨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你,你别来过啊……我……我兄长是郡守,你若敢伤我,他……他不会放过你的……” 听着乔雪馨的指责,这位恩公抽泣着坐到了地上:“……呜……呜……呜……哇啊……哇啊……哇啊……” “……呜……呜……呜……哇啊……哇啊……哇啊……” …… 只见他越哭越伤心,哭得比乔雪馨还厉害,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哇啊……哇啊……哇啊……你说了你要帮我的……我不想做妖啊……呜……呜……呜……” 看到他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乔雪馨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哭泣渐止,说道:“你……你别哭了……” “呜……呜……呜……你骗人……呜……呜……昨晚你还说过要帮我的,我想回家,呜……呜……我好久没回家了,呜……呜……”这位恩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躺在地上又是锤地又是跺脚,就想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跟人们臆想中的妖怪截然不同…… “你别哭了,你真的不是妖怪嘛?”乔雪馨看着这位救下她性命的“怪物”,似乎无比委屈的样子,之前的那些对妖孽的恐惧感渐渐消散…… “我不想做妖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呜……呜……呜……” “那……那你怎么长这般模样?”乔雪馨疑惑地问道。 “嗯……呜……”这位“怪物”听了乔雪馨的几句安慰,哭泣声稍微缓和了些,接着说道:“我……我常常到这片林子里砍些柴火,那天……突然渴了……呜……呜……便跑到西边的那条小溪里喝了几口泉水,然后……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就昏睡过去了……醒来后,呜……呜……就这样了……呜……呜……” “这……这是毒蛊之术,你应当是误饮了妖孽下的毒蛊了。”乔雪馨分析道。 “呜……哇啊……我不想做妖啊……村里的人看到我都怕我,都躲着我,还报官抓我。呜……呜……我娘也不要我了,呜……呜……” “你,你别急,应该有办法的,你别急啊。”乔雪馨安慰他道。 “真的嘛,真的吗?”听着乔雪馨说道“还有办法”,这位“怪物”渐渐止住了哭泣,望眼欲穿地看着乔雪馨,就好象一个孩子看到了自己心爱的甜饼。 “我懂得不多,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你,可是……我兄长,他饱读诗书,见识广博,应该能有办法的,你别太难过了。”乔雪馨越看越像是一位慈母在不停的安慰自己哭闹的孩子…… “真的嘛……那……那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想现在这样,我想回家,我想家了,呜……呜……”一说到回家,这位“怪物”又情不自禁地抽泣不已…… “你别哭了,看着你哭,我也想哭了……呜……呜……我也想家啊……呜……呜……”都说哭会传染,看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 “嗯……呜……嗯,那,那我们都别哭了,一起回家好吗,你是郡守大人的妹妹,他们一定会听你的,你告诉……告诉他们,我不是妖,我不想做妖。” 二人相互安慰了好一会儿,乔雪馨先平复了下来,她慢慢爬起身,走到这位恩公面前,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深吸了几口气,摸了摸脸上的泪痕…… “这样吧,我们来聊聊别的吧,聊着聊着,就不会难过了。我们一定能回家的。” “嗯,嗯!回家。” “这样吧,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叫乔雪馨,你叫什么呀?” “我叫胖牛,我娘把我捡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我叫什么,当时家里正好缺头耕牛,就管我叫胖牛了。”胖牛嘟着大咧咧的嘴巴说道。 “啊……怎么叫这种名字啊……”乔雪馨问道。 “是嘛,可这是我娘起的名字,既然她怎么说了,那就叫这个呗。村里的伙伴们老欺负我,也老取笑我……”胖牛委屈道。 “不过,你,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名字不好,就是……就是……”乔雪馨憋着劲,忍住笑点…… “就是什么呀。”胖牛呆呆地看着乔雪馨,问道。 “就是,有点好笑……嘻……嘻……哈……哈哈……”乔雪馨实在憋不住了,捧腹大笑道。 “哇……呜……哇……呜……你也取笑我……呜……呜……”胖牛的内心似乎有点脆弱…… “好啦,好啦,别哭了,逗你玩的……那我再问你啊,你……家住在哪啊?”乔雪馨捂着脸,尽量不让胖牛看到自己还在偷笑…… “我啊,我家就住在紫桑郡西南二十里的古辣村,进了村子,拐过两个弯,再过一条小溪,就到了。”胖牛说道。 “那你家里,除了你娘,还有其他人吗?”乔雪馨问道。 “没了,爹走的早,很小的时候便只剩下我娘与我相依为命。娘嫌我太胖,干不了农活,就让我到这西木林砍些柴火,补贴家用……可,可谁知道,我一觉醒来,就这样了……哇……呜……”胖牛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那,我再问你啊,你怎么救下我的呀?”乔雪馨又问。 “有个叫[银雀]的大妖怪,好凶!好凶的!把我抓到他们那里,叫我跟他们打仗。看到我长了双翅膀,便把我编入了他的飞妖军,那日他们说要去攻打紫桑郡,我不敢去,我没打过架呀……我趁他们不注意,路过紫檀山边的时候,我一遛弯,就跑出来了,他们好像也没发现……嘻……嘻……呵呵”胖牛似乎还挺开心,接着又说道:“后来啊,我跑到山崖边的时候,突然看到好多人掉了下来,我都吓坏了。我跳来跳去,想救下一两个,可我笨手笨脚的,一个也接不住……” “啊?你昨夜不是说,你飞身把我接住的嘛?”乔雪馨问道。 “呵呵,呵呵呵,我骗你的,本想装一次英雄……呵呵……算了,装不下去,不好玩,呵呵呵……”胖牛笑哈哈地说道。 “啊?那你怎么救下我的?”乔雪馨疑惑道。 “你突然就掉下来了,我……我躲闪不及……你直接砸到我脑袋上了……”胖牛摸摸后脑勺,憨笑道。 “呃……”乔雪馨翻了翻白眼,无语道。 “呵呵呵,不说那么多了,我还是赶紧送你回家吧,太久了,怕你家人会担心的。”胖牛说道。 “恩,好的。” 就这样,二人离开了小木屋,朝着紫桑郡走去。可还没走多远,乔雪馨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啊……”不知是走得太仓促,还是她已两日未进水米,四肢无力,一个不留神,重重摔倒了地上。 “你没事儿吧。”胖牛赶忙过去搀扶。 “没,没事儿,继续走吧。”乔雪馨努力撑起身体,可双腿已然无力,完全不听使唤。刚起身到一半,便瘫倒在地,顿时觉得两眼发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昏了过去。 “乔姑娘……乔姑娘。”胖牛喊了几下,又拍了拍她的脸……“醒醒,醒醒啊。这里不安全,不可久留啊……快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乔雪馨醒了,虚弱无力地说道:“我……实在走不动了,你不是有翅膀嘛,要不……你抱着我飞回去吧……” “可是,呵呵……我……我吃得太胖了,飞不起来啊……”胖牛无奈道。 “啊……你……不是吧……”伴随的一声绝望的叹息,乔雪馨再次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乔雪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小木屋里,胖牛给她整理了下草垛,躺在上面,也还算凑合。 “你,你终于行啦,来,快趁热,喝碗热米汤。”胖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守候在乔雪馨面前。 乔雪馨二话不说,接过碗,“咕咚”、“咕咚”就喝下去了…… “咳……咳……”看来是喝得有些仓促,把她自己给呛到了,“咳……咳……” “慢点,慢点,不着急,还有好多呢。”胖牛憨笑道。 “你去哪弄的米汤啊。”乔雪馨边喝边问道。 “我回了趟我们村子,村口的王阿姨正在做饭,我冲过去把她吓怕了,抢了整整一大锅呢,你看!”胖牛指着满满一大锅米汤,得意道。 “虽说是救急,但也不用这么多呀……”乔雪馨说道。 “呵呵,没事儿,你多吃点,不够还有。”胖牛憨笑道。 “你……你有想过自己为什么那么胖嘛……”乔雪馨无奈道。 “啊?没有啊!为什么呀?”胖牛瞪着好奇的双眼,问道。 只见乔雪馨虚弱的摇摇头,“没,没什么,谢谢你……”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你看,我还给你找了个筐子,你暂且多休息一天,明日一早,你就坐到筐子里边,我啊,背着你走。” “恩,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你想得真周到啊。”乔雪馨微笑道。 “呵呵,你别看我笨手笨脚的,可我耳朵好使,好远好远的声音,我都能听到呢。”胖牛得意道。 “恩,你其实很棒的,别太自卑了。”乔雪馨喝着热气腾腾的米汤,仿佛是在品尝着一辈子都没尝过的温暖,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 在距离她们二百余里的清河郡,另一个“乔雪馨”却丝毫没觉得温暖。这天傍晚,她陆续收到了属下的回报,真正的乔雪馨还是没找到。她开始有些焦虑,甚至不安,必定她现在身处敌营。 若真正的乔雪馨被其他人抢先找到的话,她虽能凭借着深厚的修为逃出去,但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若真是那样,还不如,当初就结果了原和呢,至少还能换个威名。 直到深夜,这位“乔雪馨”依旧坐卧不安,无奈之下,只得冒险叫来丞相原和,商议此时:“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门外的侍卫回道。 “传丞相和我的兄长,就说我有要事。”妖王【妍】说道。 “是!” 没过多久,原和与乔瑞一齐到了。他们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乔瑞和门外的侍卫、侍女忽然两眼发黑,一阵晕眩,“咚咚”几下,全部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这……”原和顿时吓了一跳。 “只是让他们暂时睡会儿,丞相不必担心。”妖王【妍】推开房门,目光紧紧地盯着原和。 “又有何事?非要如此冒险!”原和责问道。 “我派了不少部下,找了一天一夜,音讯全无。”妖王【妍】说道。 “那是你的问题!这样的事情,我岂能插手!”原和甩了下衣袖,愤而转身,以示抗议。 “她若藏在山林野地,我的属下不可能找不到。”妖王【妍】也很强硬。 “亏你还是妖王,这都想不到!换做是你,你最想去哪?”原和愤怒道。 “回家?”妖王【妍】恍然大悟。 “赶紧让你的部下,盯紧通往紫桑郡的各个路口!”原和提醒道。 “可……她如果已经回到了紫桑呢?”妖王【妍】又问。 “她从山崖坠落,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她不可能一个人逃走,定是有人相助……”原和分析道。 “那她现在何处?”妖王【妍】再问。 “应当还藏在某处医治,暂时还回不到紫桑郡。”原和说道。 “那她若藏在紫桑郡附近呢!城池附近,贴满了镇妖符,我的属下不便接近。”原和竟然如此事不关己的样子,妖王【妍】很不满意。 “哎……”原和长叹一气,垂下头,默不作声,思虑许久……“看来……唯有老夫亲自出马了……” “愿闻丞相高见!”妖王【妍】说道。 “这样吧,等会儿乔瑞醒了,你就以我部伤亡太大为由,让他赶紧调集紫桑郡全部兵马前来护驾。紫桑若空虚,他必向最近的上京郡借兵,接替紫桑防务,我的门生甄月,正巧在上京郡,任郡守……”原和本不愿出此下策,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妙……妙啊!还是丞相高明!”妖王【妍】微微颔首致意。 “我有言在先,我的人只提供线索,并在特定的地方,留下记号,后面的事情,你自己……”还没等原和说完,妖王【妍】巧手一挥,“啪”的一下,原和也昏睡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当乔瑞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乔雪馨”、原和,还有侍卫、侍女皆昏倒在地上,他冲了过去,抱起“乔雪馨”不停摇晃,“皇后……小妹……” 过了好一会儿,“乔雪馨”醒了,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迷茫地问道:“啊……兄长……发生了什么?” “小妹……你……你没事儿就好……”乔瑞激动地说道。 “我这是怎么了?”“乔雪馨”用虚弱无力的声音问道。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乔瑞激动道。 看到妹妹无恙,乔瑞赶忙唤醒丞相原和及其他的人…… “乔……乔大人,这,这是发生了什么……”原和醒来后,面色凝重。 “下官不知,方才下官也昏了过去,不知多久……”乔瑞回道。 “哼!这清河郡郡守张謇也算是两朝老臣了!城中防备竟敢如此疏忽!当斩!”原和瘫在地上,怒斥道。 “张大人从未与妖孽作交手,经验匮乏,还望丞相能酌情处置。”乔瑞求情道。 “罢了,张謇之事,明日再议。当务之急,烦请国舅大人辛苦一趟,重新布置城中防务,确保万无一失。”原和说道。 “是!下官这就去布置!”言罢,乔瑞飞驰而去…… 原和站起身,用愤怒的眼色瞪了“乔雪馨”一眼。 “哼!”带着种种不满,甩身离开了准皇后“乔雪馨”的官邸…… 缔约休战 碎星淡淡,幽月隐隐,阴风瑟瑟,残雪无痕。 [黑白]在伊夕的陪同下,来到锥阳城昏暗的地牢内…… “父亲!”[执夷]透着监牢里冥冥烛火,惊叫一声。 “没事吧。”[黑白]走到一间牢笼前,隔着层层铁栅,看着[执夷]。 “孩儿没事,父亲,您怎么也被抓进来了?”[执夷]那黑黑的大眼圈微微湿润。 “我是来与他们议和的,你暂时还得在这地牢中待上一阵,等我消息吧。”[黑白]看着儿子,平和地说道。 “议和?孩儿学艺不精,兵败被俘,但为妖族奋战,死而无憾。父亲切不可为了孩儿,与他们结城下之盟啊!”[执夷]恳切地说到。 “不,是和平之盟。我欲与凡人休兵言和,从此各守疆界,互不侵犯。”[黑白]解释道。 “凡人何德何能,安居繁华之地;而我妖族,又为何只能偏安一隅,苟且偷生?”[执夷]似乎完全没想过什么议和。 “我等不读诗书,不习礼乐,不需耕作,不通商贸。能安居在这高山密林之中,便是妖族最好的归宿。”[黑白]解释道。 “父亲!若偏安一隅,坐井观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来诗书礼乐,何来璀璨文明?难道凡间的绚丽繁华,是一日建成的?”[执夷]看起来很有自己的想法。 “不必说了,你先安心呆在这吧,后面的事情,待我与伊夕将军谈完再说。” 言罢,[黑白]跟着伊夕来到锥阳城将军府府邸,进到正堂,伊夕领着[黑白]来到止心公主面前,说到:“妖王阁下,这位,便是我岭南军团的军师,止心。” [黑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反复看了看,他实在不敢相信,因击败[赤虎]而名声大噪的伊夕军团,竟还有以为女子军师…… “止心,这是岭南的新妖王,[黑白]阁下。”伊夕介绍道。 “止心见过阁下。”止心公主颔首致意。 [黑白]听到止心公主的问候,方才回过神,连忙作揖行礼道:“在下[黑白],见过军师大人。”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了,请妖王阁下于我将军府内下榻,你我明日再谈,如何?”伊夕说道。 [黑白]本以为跟着伊夕进城后,直接就可以开始谈判,速战速决,没想到伊夕竟然不紧不慢。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得暂缓。 “伊夕将军,我本以为你我可以连夜谈判,促成和约。若明日再议,我需出城,与我的部众商议一下,他们还在城外等我呢。”[黑白]似乎暗有所指。 “当然,当然。阁下请自便,我已吩咐全城守军,阁下即日起可随意进出我锥阳城。”伊夕看到[黑白]似乎有些疑虑,直接给了他一张全程自由通行令牌。要知道,锥阳城是大丰王朝岭南防务的核心重镇,即便是郡守、都尉的车架,均要严格排查后,方可放行;一直以来,能自由通行的,仅有军团庶长一人而已…… “谢将军体谅,那就依将军的,明日再议。”[黑白]作揖行礼,而后在贾英将军的护送下,离开了将军府…… “止心是不是有话要说?”伊夕看着止心公主惊讶的表情,先开了口。 “你要与妖议和?”止心公主问道。 “确有此意,但一切还没开始。”伊夕回答道。 “我,不大明白……”不仅止心公主,神、仙、人、魔、妖、灵,除了[黑白],还从未有谁想过,人、妖之间还能议和?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议和虽不是上策,但与无休止的战争相比,还是值得认真思考的。”伊夕解释道。 “是这样……”止心公主似乎有些不开心。 “止心不必担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伊夕静静地看着止心公主,她柔美面容上的每一丝变化,似乎都逃不过伊夕的眼睛。 “啊?”止心公主疑惑道。 “即便议和谈成,这俘获的二千余妖孽也不会全部释放。凡是妖王[妍]的余党,明日一律押送祭天门。”伊夕说道。 “有多少?”止心公主似乎更关心数量。 “根据[黑白]的指认,不到一千。”伊夕回道。 “那样的话……不够啊……”止心公主说道。 “止心不必忧虑,从锥阳城前往祭天门,还需经过十二郡三十一县。我一会儿便上书陛下,让沿途各郡县将俘获的妖孽全部交予押运队伍,一齐押送祭天门。我方才算了一下,应该能凑到二千余妖孽。”伊夕解释道。 “我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若真的和平了,何来新的战俘。那日后的献祭怎么办?”止心公主遗憾道。 “这个嘛,我也未曾想到新的办法。但我相信一点,对无辜的百姓而言,和平不会有错。”伊夕说道。 “嗯,你既然决定了,我自然不能干涉。那就先这样吧,日后,我们一起想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止心公主僵笑道。 “好的,止心,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房歇息吧。”伊夕关怀道。 “不必了,忙你的去吧……”止心公主放下冷冰冰的话别,匆匆离去。她虽嘴上说陪着伊夕一起想想新的办法,但她其实已然认定,根本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一早,[黑白]带着几名亲信,来到锥阳城南门外。只见贾英将军早已在此等候。看到妖王[黑白]来了,一改昨日的傲慢,快步迎了上去,作揖言道:“妖王阁下早,我家将军命我在此恭候阁下。” “谢将军,有劳了。”[黑白]作揖回礼。 “诸位请随我来。”贾英将军率领一队精锐步兵,护卫着[黑白]等人一路穿过锥阳城的中央大道,两旁的路人看到这般情形,不知所以,吓得惊慌失措,纷纷避让…… “这似乎不是去往将军府的路吧?”走着走着,[黑白]不禁疑惑道。 “阁下明察,这是去往锥阳城郡守官邸的路。伊夕将军已在官邸恭候诸位……”贾英将军回道。 “哦……有劳了,有劳了……”[黑白]作揖行礼道。 “请!”贾英摆手示意。 …… [黑白]不知道的是,等候在郡守官邸的,不止伊夕,还有锥阳城郡守唐不语。看来经过一夜思量,伊夕对于和谈有了新的想法…… “不知今日,将军打算如何谈?”唐不语问道。 “一会儿见了面,我先行回避,由郡守大人为正使,先跟他谈。”伊夕说道。 “将军是主帅,由下官单独出面,恐怕不妥吧?”唐不语言道。 “以你为和谈正使,骑兵将军贾英和锥阳城都尉付嗣作为你的副使,一齐参与谈判。”伊夕说道。 “可,下官并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呀……”唐不语有些疑惑。 “什么都可以谈,但什么都不要答应,也不要拒绝。我要先探探他的底……”伊夕说道。 “将军英明,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唐不语恍然大悟道…… 不一会儿,门房侍卫快步来报:“启禀将军,郡守大人,他们到了。” “快请!”伊夕挥手示意。 [黑白]随着贾英来到正堂,伊夕缓缓起身,作揖行礼道:“[黑白]阁下,诸位,请……” “将军就等了,请……”[黑白]作揖回礼道。 一番寒暄之后,双方代表纷纷入座。 伊夕为帅高坐正席,[黑白]及同行的几名亲信居其左,郡守唐不语及贾英等居其右。 “[黑白]阁下,在下虽为岭南主帅,但只习军务,不读诗书。此次和谈,由郡守唐不语大人为我方正使,贾英将军及付嗣将军为副使。他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伊夕作为和谈的主持,先开了口。 “谢,伊夕将军!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弟弟[竹熊],这位是[折翼],这位是[幽虎],这位是[灵猴]。我等带着和平诚意而来,往双方能冰释前嫌,早修和约。让双方部族得享太平。”[黑白]一一介绍了自己的亲信随从。 “欢迎诸位驾临我锥阳城,望双方能以大局为重,促成百年大计。在下还有军务在身,不敢久留,还望见谅……”伊夕作揖言道。 “伊夕将军不必客气,若有要事,我等岂敢阻拦,将军请自便!”[黑白]作揖言道。 “好!诸位慢慢谈,在下失陪了。” 言罢,伊夕执手行礼,匆匆离去…… 寒风如笔,飞雪如墨,大地为纸,星月为砚…… 双方代表你来我往,谈了整整一日,不知不觉,夜幕已深。虽然内容全面,但却没有结果。最后,由郡守唐不语提议,“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也累了,不如暂且作罢,明日巳时,双方继续协商,如何?” “也好,感谢诸位大人今日之款待,那,我们就明日再谈。请!”[黑白]作揖行礼,而后便带着他的几名亲信,离开了锥阳城…… 他们走后没过多久,伊夕便来到了郡守官邸。 “谈的如何?”伊夕问道。 “按将军的吩咐,一切顺利,约定明日巳时继续。”唐不语回道。 “好,那就明日再谈。”伊夕言道。 “额……将军,他们今日问起了城中二千俘虏之事。明日再谈及此事,下官当如何回复?”唐不语问道。 “[黑白]的旧部,共计一千一百零三,悉数关押在锥阳城大牢,可根据和谈的进展,酌情赦免;其余的九百四十四名妖孽,已由前锋营校尉蓝允之将军,率其本部兵马,押送祭天门。”伊夕答道。 “是!”唐不语回道。 “还有,此次谈判的关键在[黑白],只要他还有一分耐性,你们便不必叫我,就这么跟他们耗着!”伊夕补充了一句。 “是,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正在伊夕等人商讨明日对策的时候,[黑白]等,正走在返回长生林的路上。 “兄长,今日伊夕以军务为由,没有参加谈判。弟弟认为,他们缺乏和谈诚意。”[竹熊]不满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除了我们妖族,他们在岭南根本没有其他敌人,何来军情要务?”[黑白]看来早就知道伊夕有所保留。 “那兄长今日为何不反驳?”[竹熊]不解道。 “稍安勿躁,我等是为和平而来,要有诚意,更要有城府,明日再看看吧。双方流血冲突,已历数千年,绝不是一日之功,所能解决的。”[黑白]安慰道。 “兄长所言极是,听兄长的!”[竹熊]言道。 次日巳时,双方如约回到了锥阳城郡守官邸,重启和谈。但除了之前提到的二千余战俘有所交代之外,其他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第三日……第四日……双方你来我往,一连谈了整整七日,除了耍耍嘴皮子,就是翻旧账。好几次[竹熊]与贾英吵得不可开交,双方愤而退席;但没过多久,在[黑白]和唐不语的努力下,又恢复了谈判…… 安和元年十二月十三巳时三刻,[黑白]等来到郡守府。 刚刚入席,[黑白]便拍案言道:“今日,若伊夕将军再不出现,我认为,双方已没有继续和谈的必要。我等精诚来此议和,没想到伊夕将军竟如此怠慢!岂有此理!” 这个时候,唐不语站了出来,说道:“诸位别误会,伊夕将军刚来到我岭南不久,各地呈报都要一一熟悉,实在抽不出时间。不如这样,我即刻派人,将此事通报伊夕将军,烦请诸位稍后。” “别让我们等太久!”[黑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当然!来人啊……” …… 过了整整两个时辰,伊夕还是没出现……无论唐不语如何好言相劝,[黑白]等已是忍无可忍,愤而起身离席。正当他们走到郡守府门口的时候,碰到了“正巧”赶到的伊夕…… “阁下这是要走?”伊夕问道。 “伊夕将军让我们好等啊!”[黑白]怒狠狠地说道。 “实在对不住诸位,在下公务实在繁忙,让诸位久等了。抱歉,抱歉啊。”伊夕笑着说道。 “将军等若无诚意,直言便是,如此怠慢,是何道理!”[黑白]质问道。 “阁下误会了,伊夕对双方和谈充满诚意!早在七日之前,伊夕就将和谈之事,奏报陛下。只因岭南之地距离京师太远,八百里加急也需往返半月有余。没有陛下的旨意,伊夕无权与阁下签订永久和约。还望阁下体谅。”伊夕解释道。 “哼!既然如此,将军岂不是在戏弄我等!”[黑白]怒斥道。 “就是!”[竹熊]也是气愤不已,差点就要当场动手…… 贾英等武将也是手握剑柄,似乎随时可能爆发直接冲突…… “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我把话说完。”伊夕赶忙说道。 “洗耳恭听!”[黑白]冷冰冰地说道。 “伊夕虽无权与阁下签订永久和约,但作为岭南主帅,缔结临时休战协议,在下还是有这个权利的。”伊夕说道。 “哦?此话怎讲?”[黑白]疑惑道。 “眼下已是寒冬,户外冷,诸位是否愿意回到正堂,我们慢慢说?”伊夕不紧不慢地说道。 “[竹熊]……不可放肆!”[黑白]强压着亲信们的怒火,言道。 “请……” 双方回到郡守府正堂,对列入座,伊夕认真的道出了,他的的一些主张:“诸位,感谢诸位来此,与我等共谋和平盛举。然而和平绝非一日之功,在下以为,可先达成初步共识,而后在伺机而动,逐步推进。” “愿闻其详!”[黑白]说道。 “在下认为,人妖双方,相互厮杀已历数千年,短时间内突然签订和平协议,即便在座的诸位能相互妥协退让,双方的百姓、部众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不如先达成一个临时的休战协议,作为和平的开始。投石问路吧!”伊夕接着说道。 “将军所言在理,不妨说来听听。”[黑白]说道。 “休战协议,关键在五点。一为期限,二为边界,三为执行,四为监督,五为对话机制。”伊夕看来早有准备…… 但[黑白]似乎没听明白,他作揖问道:“将军能否说得具体些?” “其一,双方若缔约休战,可以一月为期,若效果良好,可再做商议,将期限延长。“ “其二,东起五谷湾,南至盼洛溪,西达蛮月岭,这是双方目前活动的交叉区域,在下以为,可以将这一区域,南北二十里范围,作为缓冲区域;我方不得驻军,尔方不得成群。“ “其三,双方各派五十名精锐,于缓冲区内,每日联合巡视;若有一方违约,则必须在三日之内,向对方做出合理解释,并对违约者,严加处置。“ “其四,我方若要南下,必须先通知尔方;尔方若要北上,必须先告知我方。双方互派使节,监督此次休战。 “其五,若陛下有明确旨意,你我可再做详谈,或将期限延长,或将缓冲区域扩大,或修订永久和约。好事多磨,还望诸位,能多一份耐心。” [黑白]等听罢,蹲踞原地,久久不语…… “不知,诸位以为如何?”伊夕看到[黑白]等没反应,又多问了一句。 “哎……将军所虑周全,在下佩服……”[黑白]无奈道。 “谢诸位。”伊夕作揖说道。 “还有一事。”[黑白]说道。 “请讲!”伊夕挥手致意。 “锥阳城扣押的我方战俘,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黑白]念念不忘此事。 “阁下放心,今日阁下便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回去。”伊夕回道。 “多谢将军!”[黑白]非常开心。 “但是,阁下的儿子[执夷]必须留在锥阳城作为质子!”伊夕补充道。 “将军着是何意?既然已修书停战,为何还要扣押我子?”[黑白]质问道。 “昔日在长生林,是尔方处心积虑,欲在半道,截杀我军;而不是我军深入长生林,主动挑事。是非曲直,一目了然。今日释放其他俘虏,已是我方最大之诚意。请阁下思之。”伊夕面不改色,从容镇定。 此言一出,双方面面相觑,皆沉默不语…… 虽然不说话,但其实双方心理都明白。[黑白]等妖众与妖王[妍]不同,他们没有嗜血的欲望;伊夕也清楚,北有炼狱魔族,南有妖孽为患,大丰王朝无力两线开战…… 后面的讨论基本不大重要了,无非是[黑白]等觉得太过被动,多提了几点要求,挽回些面子罢了…… 安和元年十二月十三戌时二科,双方最终签订了休战协议,为期一个月…… 送走了[黑白]等,伊夕回到了将军府,此时已是深夜。看到止心的厢房还亮着灯火,伊夕来到门外,敲了敲门“咚……咚……咚……” 不一会儿,止心公主打开了房门,二人站得很近,气息交融,却四目相错,一言未发…… “谈完了?”过了好久,止心公主还是先开了口。 “嗯,谈完了!”伊夕回道。 “你……跟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止心公主似乎话中有话。 “哦?止心何意?” “没什么,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不是,我让止心失望了……”伊夕自责道。 “当然不是!”止心公主看到伊夕有些失落,赶忙解释道。 “那是什么?”伊夕问道。 “你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止心公主感叹道。 “伊夕不太明白,止心能否明示?”伊夕疑惑道。 “你只是一个凡人……武力不及妖魔,修为不及仙灵,也不会任何法术……但你的谋略,却远在各族之上……你,让我有些害怕……”止心公主感慨道。 伊夕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承认什么,只是笑了笑,对止心公主说道:“我……还想继续跟你做朋友,可以吗……” 止心公主无置可否,轻轻的依偎到伊夕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呼吸着伊夕身上的味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第十三章 进退两难 安和元年十二月廿一申时,原雨依旧忙碌在离海水师大帐,与董季凯将军一道,继续研究着,挂在帅帐中央的这幅《二十八仙岛》图…… “董将军请看。这图所标识的航线,由望东港起锚,先向南,航行至翡翠岛;而后改向正东,穿过迷雾群岛……你看……这片海域礁石众多,我们可以转向东南,航行至珊瑚海;穿过珊瑚海之后,再改向正东,便可抵达仙境……” 这两日来,原雨茶饭不思,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谋划着即将开始的远航…… “按期限,今夜酉时,四艘商船便可全部改造完成,你尽快安排人手,今晚连夜装船,将全部贡品及随行粮草备齐,明日一早,便可起航。”原雨看起来似乎一切皆已心中有数。 “是,末将今夜亲自操办此事。”董季凯回道。 “还有啊,你看……”原雨来回指着《二十八仙岛》图,正与董季凯说道着,门外的侍卫走了进来。 “启禀原大人,董将军,离海水师副将薄海求见。”侍卫说道。 “哦?有请!”原雨言道。 “薄将军,请!” 只见这位水师副将薄海,革履不整,须发凌乱,双目昏沉,面色憔悴,气喘吁吁地来到原雨面前,还没等他说话,董季凯看到他竟然这身打扮,不由讥讽了几句:“薄将军如此装扮,实在有失体统啊。” 薄海绷着脸,矗立不动,行军礼言道:“大人日夜催逼,一日十几道命令。这两日我与郑将军,日夜监工商船改造之事,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了,哪还有时间打扮!” “放肆!长史大人面前,竟敢如此无礼!来人!”董季凯怒斥道。 “在!”从大帐外走进来两名侍卫。 “押下去,重责五十军棍!”董季凯发令道。 “是!”两名侍卫左右两手擒拿,将薄海摁倒在地。 “慢!”原雨看了看薄海,接着说道:“薄将军这两日也是累了,不必过于计较。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两名侍卫松开了薄海,退了出去。 只见薄海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怒视原雨,大声喊道:“二位大人不懂航海,更不习海战!如此仓促出海,是要让我等陪葬不成?” “放肆!长史大人不与你计较,你还敢得寸进尺!”董季凯抽出佩剑,怒吼道。 “董将军,不必动怒。我等奉皇帝圣旨,远赴仙境,再难也是要去的。薄将军不能理解,不必勉强……”原雨拦住了董季凯,而后转身看了看薄海,接着说道:“薄将军此来,有何事啊?” “哼!郑将军让我来禀告二位大人,商船今夜便可改造完成,若一切顺利,再有一个月,便可出海!”薄海没有行礼,傲慢地说道。 “一个月?修复战船尔等说要一个月,我也就忍了!这商船改造,明明今夜就可完成,为何还要等一个月!”这完全打乱了原雨的计划,原本心态平和的他,这时也忍不住了,大声责问道。 “商船今夜确实可以改好,但不能出港远航!请!二位大人,明鉴!”薄海撂下话语,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帅帐…… “放肆!你……”董季凯怒道。 董季凯本想冲上去,拿下薄海,却又被原雨拦住了,“董将军,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我听说此人连斗大的字,都不识得几个,算了吧。” “大人真是宽仁,若换做末将,早把他剁了!”董季凯恭敬道。 “不过他方才说的一个月,又是几个意思?之前为何不说?”伊夕问道。 “末将虽征战多年,但没有出过海,也没打过海战,末将……不知。”董季凯作揖言道。 “罢了,回头等郑将军来了,问问便知。”原雨自我安慰道。 “大人辛劳数日,还请先休息会儿,保重身体。末将这就去码头察看。”董季凯言道。 “好,那就有劳将军了……”原雨作揖行礼,送别董季凯…… 到了戌时,原雨在董季凯、郑凡及薄海的陪同下,来到望东港码头。看到将士们正在往来不息,紧张而有序的完成最后的收尾工程,原雨信心满满,感慨道:“郑将军、薄将军,这两日辛苦二位了,我们今晚连夜装船,明日一早便可出海。” “长史大人过誉了,这都是末将分内之事。只是四艘商船虽已改造完成,但若明日出海……恐怕……”郑凡作揖行礼,似乎话中有话。 “恐怕什么?”原雨问道。 “前日二位大人催促地紧,末将……竟忘了此事,还请大人恕罪……”郑凡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你这是在责怪我等?”董季凯怒道。 “末将不敢!”郑凡吓得跪倒在地。 “有什么事情,郑将军直言便是。远赴仙境,是陛下的旨意,你我皆是奉旨办差……”原雨将郑凡扶起,安慰道。 “是,谢大人体谅……二位大人……眼下已是寒冬时节,季风混乱,明日恐怕海出不了海……”郑凡有些唯唯诺诺…… “哎……将军,他们不懂航海,与他们说了也是白说!”薄海在一旁,嘲讽道。 “放肆!”“放肆!”董季凯和郑凡愤怒地瞪了一眼薄海,齐声呵斥道。 “二位大人,这位薄将军乃一届武夫,不懂礼数,还请二位不要与他计较。”郑凡解释道。 “这幅《二十八仙岛》图,诸位也看过了,上边航线清晰明了,只要跟着航线走,有何为难啊?”原雨没有追究,平和地问道。 “末将虽未去过仙境,但末将敢断言,若此时出海,必到不了仙境!”薄海丝毫没有歉意,依旧傲慢无礼。 “放肆!此乃仙境的上仙亲手所绘,岂能有假?”董季凯怒斥道。 “此图不假,但大人选错了季节!”薄海说道。 “哦?为何?”原雨惊讶道。 “眼下正是深冬时节,刮的是东北季风,不知大人如何向北航行至翡翠岛?即便到了翡翠岛,那片海域,多半是正东信风,商船只有横帆而没有纵帆,不知大人如何能逆风行船?迷雾群岛一带,常年云雾笼罩,风向紊乱,大人,又打算如何前进?再往更远的地方航行,我等凡人从未去过,一切皆是未知,大人又打算如何应对?”薄海接连三问,问得原雨和董季凯目瞪口呆…… 这还没算完,薄海看到原雨等没有回应,又怼了一句:“划船没有浆,扬帆不顺风,就连海浪,也是逆向。二位大人于大帐内苦思两日,莫非,谈的都是风花雪月之事?” 薄海这席话,吓得郑凡赶紧跑出来圆场:“不!不!不!其实是这样……二位大人不要误会,薄将军的意思,是请二位大人再宽限几日,容我等在船上加装长棹。这长棹啊,就相当于那些的小船船桨,由人力驱动,无须借助风力航行。若途中季风改向,再适当借助风力,亦可远航……亦可远航……” 熊熊的炬火点亮望东港码头,除了将士们的辛劳喘息声,便只剩下涛涛潮水肆意拍打这礁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众人都沉默了…… 原雨跟董季凯一样,从未远航。二人闷头苦恼,研究了两日,谈论的大都是到仙境需要准备多少补给,带多少兵士,准备的贡品、珍奇、稀有草木等等够不够,到了仙境应如何行礼,如何交谈,如若上仙们不愿赐予仙丹寿水又当如何应对…… 他们完全把这次远航,当成一次内陆的出使了,完全没想过这茫茫大海所需要面对的种种困难…… 四人就这样僵在那,薄海不屑再言,郑凡惶恐不安,原雨和董季凯也慢慢觉得,之前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原雨慢慢想通了。他来到薄海面前,微微俯身,作揖致歉:“薄将军所言在理,是原雨不懂航海,思虑不周,错怪二位了。至于如何远航,还请薄将军赐教。” 薄海虽生性傲慢,除了他那同样有着丰富航海经验的顶头上司郑凡,谁也不服。但看到长史大人突然如此礼敬,不由心生愧疚,向原雨行军礼言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以为寒冬时节,确实不宜远航。即便一定要去,也应当有更充分的准备才是。” “薄将军,你说的时机问题,我已知晓,无奈皇命难违,此行不可拖延。至于你方才说到更充分的准备,原雨愿闻其详。”原雨毕恭毕敬,作揖言道。 “请大人给我们一个月,将这四艘改造好的商船,再进一步改造,拆除部分货舱,装配长棹。这样,即使风向不利,亦可由人力填补,勉强远航。”薄海执军礼言道。 “商船改为战船,仅仅两日,为何改造舱室,装配长棹竟需一个月?”原雨非常不理解。 薄海没有继续作答,而是郑凡站了出来,解释道:“回大人,之前加装火炮和器械,不需要船坞,因而两日可成。而一直以来,离海水师仅有一个船坞,一次只能改造一艘船。所需木料,还需到岭南境内采购,破费时日。所以……” “离海境内商船上千计,船坞无数,为何不租借民间船坞?还有,离海境内木料众多,我来的时候还看到一车车的木料往这边运,为何要去岭南采购?”原雨问道。 “呜……呜……呜……”郑凡突然跪在地上,哭诉道:“回大人……现在征调的四艘商船,以及相关的改造费用,早已耗尽了我离海水师的库存。我等已无力再租借船坞……岭南的木料,可顺淮水而下,价钱便宜……若去到落羽山脉砍伐,虽然较近,但需要翻山越岭,成本太高……若直接从离海郡市面上高价抢购……我等实在无力……” “我当多大的事儿,不就是钱嘛!”原雨总算松了口气。 “大人若能向丞相美言几句,多拨给我离海水师一些军饷,我等……”郑凡抽泣着说道。 “我问你,如若钱粮充裕,几日可以出海?”原雨打断道。 “只要钱够,望东港内,不仅是船坞和木料,甚至熟练工匠,水手,漆料等等,应有尽有。不出十日,定能出海……回大人,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郑凡一听说原雨愿意掏钱,感动得泪流满面…… 原雨听罢,长叹一气,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现在的他,彻底看明白了……想尽快出海,尽快追上嫣儿,已经不可能了…… “罢了……罢了……十日就十日吧!”原雨低声说道。 “谢长史大人体谅!”郑凡说道。 原雨看了看郑凡等人,接着说道:“请诸位即刻分头去办!” “是!”三人齐声回道。 “董将军,你立刻赶往离海郡,以我原雨的名义,找各个商贾借款。薄将军,由你亲自督办长棹改造一事。郑将军,你亲自去筹办船坞及木料等事宜。” “是!”三人齐声回道。 “我即刻上书陛下,奏明此时。朝廷拨款一到,借商贾的钱,连本带利一并偿还。拨款若不足,我原氏垫付!我古业原氏,乃是是大丰王朝第一等贵族,信用在此!尔等尽可放手去做!” “是!”三人齐声回道。 就在数日之前,原雨还在路上跟嫣儿谈论着,如何向诸上仙求取仙丹寿水之事。而现在的他,却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多么希望,诸上仙不要把仙丹寿水交给嫣儿,最好能拖住她,拖得越久越好…… 他甚至想过索性留在望东港,等嫣儿回来。可是,这趟皇差是他自己请来的呀,若依着嫣儿,傻傻地等在这里……皇帝颖那儿,他如何解释? 这几日他连续催逼,急着要出海,若突然说不走了,将军们那儿,又该如何解释? 若他真的如愿到了仙境,但嫣儿却走了……那样的话……可就尴尬了…… 第十四章 魔地炼狱 雪洛风领着众人,踏着湿滑松动的鹅卵石,艰难地行走在甘泽的河床上。四周迷雾笼罩,辨不清方位。“启禀公主!此去险恶,最好还是用绳索彼此拴在一起,以防走散。”雪洛风看了看天星命盘,对着如意公主朦胧的身影言道。 “也好!若遇巽劫,也可由个照应。”如意公主不由想起当初刚进入奈何桥百里无人区的情形。 众人一字成行,由雪洛风领头,彼此用绳索捆在一起,一步一步地地走着…… 翻过河边的岸坡,雪洛风隐约看到北面的迷雾中,似乎亮着隐隐红光。 “柳将军!”雪洛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身后的柳南飞言道。 在这死寂的迷雾中,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见柳南飞及其身后的七名侍卫,轻轻抽出佩剑,目光左右晃动,脚步渐渐轻缓,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们越往前走,那道红光便越是赤亮,浓雾渐渐稀薄,周围的气息变得闷热,前方还时不时传来低沉而粘稠的声响…… 雪洛风看到浓雾渐开,远处的赤光也渐渐清晰,便让众人解去了腰间的绳索,而后又继续前行…… 雪洛风谨慎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滴,脚下每一次石子摩擦的声响,都让他的心“咯噔”一下……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天际中黑云蔽日,四周薄雾散尽。众人来到一处坡顶,俯身往那道赤光看去,全傻了…… 他们脚下是一片乱石山坡;而下面,一条宽约丈余的滚滚岩浆河挡住了去路…… “山下有火,烈火劈山。山为艮,火为离,猛火燎山,玉石俱焚,草木皆尽。此乃贲卦,有所为则有所得也。”雪洛风看了看身旁的如意公主,说道。 “莫非,是要再挖一道沟渠,将流水引至此处?”如意公主问道。 雪洛风摇摇头,叹息道:“流水由西向东,是最短的路线。而此地距离奈何天井已经很远,无论如何导流,也不可能再让流水舍近而走远了……” “那……是不是没办法了?”秦非焦虑道。 “炙热岩浆,犹如水火相容。水本无形,火本无影。如今火似水形,水如火影。若何才能让这‘水火相容’,变为‘水火不容’?”如意公主又问。 “奇门变幻,意在相生相克。有所失才会有所得。”雪洛风言罢,偷偷瞄了一下如意公主腰间的【玄冰龙佩】…… 如意公主看到了雪洛风诡异的眼神,而后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块【玄冰龙佩】,突然猛然用手捂住,大声喊道:“不可以!这……这是父皇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雪洛风看着如意公主难过的表情,作揖言道:“公主恕罪,但微臣以为,这是穿过岩浆河的唯一办法……” “那样的话,我宁可回去,每天呆在这奈何天井里,等死算了!”言罢,如意公主哭泣着,转身跑向奈何天井。 柳南飞等人看到这情形,不知所措。他们赶忙跟了过去,拦住如意公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公主……这……是为何?” 雪洛风也走到如意公主身旁,作揖言道:“公主,诸位,此地炎热,不如我们先到上边的那块巨石上,歇息片刻吧。大家一路走来,也都累了。” “也好!也好!”秦非和倩儿连忙搀扶着泣不成声的如意公主,边走边劝。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公主,这是为何……” “公主,何故如此?” “公主,方才您和雪大人所说的,是何意?” …… 雪洛风沉默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陪在如意公主身旁。等到她渐渐平复了,才开口说道:“此地距离奈何天井,不过三个时辰往返。不如我们先回去,想清楚了,再走不迟……” “也好!也好!”秦非憨笑着说道,“公主,雪大人说的有道理,不如我们先回去?” 如意公主没有回答,起身便往回走,众人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回到奈何天井的屋舎,如意公主冲回自己的房间,“啪”的一下,关上房门。任凭柳南飞等人如何劝,她都没有理会…… 只是将身子紧紧地靠在门上,抽泣无声…… 雪洛风来到门外,对众人说道:“倩儿,就由你守在门外,伺候公主……其他诸位,不如先回房吧,让公主静一静……” 言罢,雪洛风也回到了自己的草木屋内,闭门不出…… 众人疑惑的目光来回看着他俩的屋子,而后面面相觑。但听着公主伤心欲绝的抽泣声,他们自然不忍离去,只是坐到了屋外的空地上,默默地守着…… 不知等了多久,奈何天井的环形天际渐渐挂满了繁星,闪耀着草叶上的水滴。远处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些流水的声响,但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突然间,“啪”的一声,如意公主打开了房门,狂奔到雪洛风的草木屋;而后“砰”的一下,用力推开了雪洛风的房门,大声问道:“难道……难道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众人纷纷跟了过来,看到如意公主虽已止住了抽泣,但面颊上的泪痕,依旧清晰…… 雪洛风缓缓起身,跪在公主面前,行叩拜之礼,而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公主殿下……水能克火,而水由金生……唯有来自深海的极寒之物,方能破此烈焰之水……有所失方有所得……” “雪大人,这是何意?”秦非问道。 “公主心中之痛,微臣不忍再言……”雪洛风再次叩首言道。 …… 幽幽烛火,晃动着草木屋内的宁静,大家都沉默了…… 如意公主矗立在原地好久,身体微微摇晃,她最后虚弱而无奈地说道:“明日吧……让‘父皇’,再陪我一夜……” “谢公主!”雪洛风叩首及地,久久不愿起身…… 如意公主在倩儿的搀扶下,回到了卧房。手里紧紧拽着那块【玄冰龙佩】,瘫倒在塌上,彻夜未眠…… 柳南飞和秦非等人完全搞不清状况,不敢问如意公主。而到了雪洛风那儿,他却三缄其口,众人只好陪着公主,在门房外揪心了一夜…… 次日卯时,奈何天井上空环伺一轮赤红,晨曦渐开。柳南飞等人都躺在如意公主的屋舎外睡着了…… 如意公主独自来到雪洛风的草木屋外,猛地推开房门,“走吧!” 雪洛风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公主……” 如意公主没有回答,独自往奈何天井北面而去…… 雪洛风赶忙叫醒其他人,匆匆跟了上去…… 一路上,如意公主一言未发,众人也只能默默跟着,不敢多问。走了三个多时辰,众人来到那道岩浆河边上。只见如意公主独自走了过去…… 她拿起那块拽了一夜的【玄冰龙佩】,最后看了一眼。晶莹的泪滴划过龙佩的光芒。 “啊……” 伴随着一声竭力的嘶吼,如意公主将【玄冰龙佩】扔入岩浆河…… “公主!”秦非等人吓得跪倒在地,“这……这是为何?这可是先帝留给公主的……” “公主……”柳南飞跪在地上,惶恐不已…… 如意公主静静地站在那儿,未做回答,眼眶闪动着赤红的光晕…… “嗒……”【玄冰龙佩】落在岩浆河中央,炙热的熔岩瞬间将龙佩包裹起来。不到一弹指的功夫,龙佩完全沉入岩浆河…… “雪大人!你昨日对公主说了什么!”秦非冲到雪洛风跟前,揪住他的领口,怒吼道。 “秦内管恕罪,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雪洛风微微闭上眼,颤抖地说道。 “什么唯一办法!你可知道这龙佩对公主意味着什么!”柳南飞也站了起来,冲着雪洛风怒斥道。 二人话音刚落,只见岩浆河中突然爆发出炫目的寒光,将四周的乱石染成了银色;众人的脸也被映得苍白…… “这?”秦非看着眼前这一切,目瞪口呆,拽着雪洛风的手,缓缓放下…… 只见那【玄冰龙佩】又从岩浆河里浮了上来,灼眼的光芒也渐渐暗淡,岩浆河内的炽烈也慢慢褪色……龙佩附近的熔岩变成了枯石,飞舞在半空中的烈焰也被瞬间凝固,化作朵朵冰蓝的雕花。岩浆河上下游流淌的火水慢慢粘稠,最后,凝结成一溜溜斑驳的花纹…… “走吧……”如意公主回过头,对着众人说道。 “公主啊……”柳南飞等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舅父,快请起。要跨过岩浆河,这是惟一的办法……”如意公主含着泪,将柳南飞扶起,接着说道:“我们走吧……” 众人相互安慰了好一会儿,才陪着如意公主来到那块灰黑的【玄冰龙佩】跟前。只见龙佩之前的幽幽蓝光已然消逝,眼前看到的,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脆裂成两半的枯石…… 雪洛风弯下腰,将这两樽枯石捡起,轻轻擦拭外层的灰末,将其勉强拼在一起。然后恭敬地递到如意公主面前:“公主……” “谢谢你……走吧”如意公主接过其中的一半,转身离去…… “公主……”雪洛风握着手里的另一半,疑惑不解道。 “另一半……你留着吧……”如意公主回过头,只见她那泪痕干涩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些许笑颜…… 一行人穿过岩浆河,又踏上了一座小山坡,当来到山顶一看,大家都几乎陷入了绝望,…… 目所能及的远方,看不到边际。浩瀚苍穹被深深浓云笼罩,云层间不停闪耀着暗红的雷火,阵阵轰鸣让着死寂的世界更添凄凉。不远处的山峰上,溢出的岩浆伴随着巨石滚落,分散成无数条蜿蜒的岩浆溪流,在大地上徘徊。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缕缕灰暗的尘埃,微微拂过的热浪缠绕着阴森的乱石…… 雪洛风和如意公主呆呆地看着眼前着幅炼狱般的景象,没有说话。他们身后的秦非,抢先开了口,“难道?我们还没走出奈何桥?” “不……”雪洛风没有回头,低声说道:“已经走出来了。” “那……那这片死地是……”秦非又问。 “这不是奈何桥,而是……”如意公主接话言道。 “是什么?”柳南飞问道。 “六千多年前,在诸神庇佑下,魔族被击溃,当时大治王朝的前锋都尉闫之将军,曾俘获一名魔将,并交予当时的太史令桒倪审讯。后来,诸神突然下令,销毁一切与魔族有关的痕迹……无论是尸首,还是笔录……此后没过多久,桒倪大人便随着笔录一齐,没了踪影……大治王朝发出通缉,全国搜捕,但得音讯……”雪洛风低声说道。 “在大治王朝覆灭的几年后,从桒倪大人的家乡桒河县,流传出一首丧曲……”如意公主补充道…… “什……什么……”秦非颤抖地问道。 “天际无边,浩穹无涯。幽云漫天,暗雷震耳。山宇赤泪,猩流遍野。热浪浮尘,枯石如尸……”雪洛风一字一顿地念到,“我们的确离开了奈何桥,但未能回到中原……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魔地炼狱了” 第十五章 生死难料(上) 安和元年十二月初九辰时,在西木林的破旧小木屋里,乔雪馨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焦虑地看着屋外。外边除了一缕缕交错在树林间的阳光,便是随风摆动的枝叶,时不时传来一些“稀稀落落”的草叶摩擦声…… 她已经苦苦等了两个多时辰了,还是看不到胖牛的身影。胖牛临走前交代过的,最近有些不太平,就在小木屋里等他就好…… 三天前的深夜,胖牛在附近晃荡的时候,遇到了不少妖孽成群地经过。他以飞妖军的身份,上去探问了一番。得到的答案把他吓坏了…… 原来,妖王已派出大批耳目,埋伏在通往紫桑郡的各路要道口,严密监视着。 跟据妖王的命令:“无论周围有多少士兵把守,无论造成多大的伤亡,只要看到一个红衫霞佩的妙龄女子,立刻冲上去。不仅要杀人,还要毁尸灭迹……但凡留下任何线索,负责的无论大、小妖将,一律处死……这还不算……若因为贪食其他的人而暴露了目标,一样得死!” “怎么还不回来……不会遇到了什么事情吧……”乔雪馨坎坷不安,不停胡思乱想…… 突然间,远处树林里冒出一个矮胖的身影。乔雪馨喜出望外,打开门迎了出去。之间胖牛压低了音调喊着:“别出来,快回去!” “快回去,附近不安全!”胖牛飞奔到小木屋,把乔雪馨拽了进去。 “情况如何?”乔雪馨焦急地问道。 胖牛没有回答,轻轻地关上门板,又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而后轻声说道:“跟前几天一样,还是有好多妖怪经过附近。他们找了好多天都没你的消息,估计都急疯了。” “那……那怎么办?”乔雪馨紧张地问道。 “你别急,东面还有一条小路,多年没人走过,早已荒没了。你再等等,我先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我也就几年前砍柴迷路的时候,走过一次……你再等等啊,千万别出声……”胖牛说道。 “恩,好,那你快去快回,小心点啊。”乔雪馨说道。 听罢,胖牛轻轻地打开木门,而后又轻轻地关上。四周望了望,确认了木屋安全,便匆匆向那条东面的僻静小路探寻过去…… 胖牛凭着记忆,穿梭在杂草和枝叶繁茂的密林中,一路来到西木林东面的一处小山坡上。他扒开草丛望去,隐约可以看到毗桑驿的炊烟了,而且一路上也没遇到其他的妖怪。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胖牛信心满满地跑回小木屋,对着乔雪馨说道:“来,你躲到这个筐子里。” “恩,好的”乔雪馨身材纤细而柔软,二尺余的竹筐刚好能把她装下。 胖牛又将竹筐四周和顶部盖上许多干柴和枝叶,远远看去,就像背着一大捆薪柴,若不仔细观察,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胖牛背着乔雪馨在杂草丛生的密林里艰难穿行着,来到一处草丛边上。他轻轻将乔雪馨放下,回过头悄悄说道:“前面是条大道,穿过大道进入东边那片林子,再走五里地,就能远远看到毗桑驿了。” “真的!太好了!”藏在竹筐里的乔雪馨轻声笑道。 “你先呆在这等会儿,我先过去看看。”胖牛言罢,小心翼翼的来到大道上,朝着道路两头看了看。 前后除了晃动的树枝和草叶,什么也没有,他兴奋地跑回去,迅速背起竹筐,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对面的林子中…… “谁!出来!”只听大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吼叫。 胖牛吓得撒腿就跑,幸好被竹筐里的乔雪馨叫住了,“别跑,跑不掉的。” 胖牛将竹筐放下,轻声问道:“那……那怎么办?” “你过去看看,如果是妖,你就过去应付,把他们打发走,如果是人,你回来告诉我,我去!”乔雪馨灵机一动,说道。 “好!你在这等着。”胖牛将竹筐子放到了身旁一处草丛中,并随手抓了许多枝叶盖在上面,而后轻声说道:“我去看看,你别出声啊……” “快出来!”又一声怒吼,伴随着阵阵脚步声越逼越近…… 胖牛微微拨开枝叶,透过间隙偷偷望了望,竟然是十数只妖孽飞奔着跑了过来。吓得胖牛又跑回竹筐边上,“来了好多妖,怎么办……怎么办……” 没等乔雪馨回答,十数只妖孽已经冲到了跟前,将胖牛围住,“你跑什么!” “我……我哪知道你们是人是妖啊!”胖牛突然智商上线,反问道。 “你不去西边道口盯着,鬼鬼祟祟在这儿干嘛!”其中一只妖呵斥道。 胖牛看了看这十数只妖怪,各个体壮腰粗,獠牙尖利,目光凶煞,恶狠狠地盯着他。这大概就是大妖将[幽狼]麾下的猩妖军了…… “我……我是大妖将[银雀]麾下的飞妖军,不归你们管!”胖牛反驳道。 “飞妖军不去东边的莫水道口守着,来这里做甚?”另一只狼面人身的妖孽疑惑道。 “你……你们管得着嘛![银雀]大将叫我干嘛,我就干嘛!”胖牛顶道。 “你……你说什么!”其中一只狗头人身的妖孽怒道。 “算了算了,别跟着胖鸟一般见识,伤了两军的和气可不好。”另一只熊首人身妖孽出来解围道。 “走吧,走吧!”这只熊首人身的妖孽说着,领着众妖正欲离去,突然,那只狗头人身的妖孽又说话了…… “我怎么好像闻到有鲜肉的味道……”这只狗头人身的妖孽不停抽搐着鼻子,四处查探着,突然被胖牛挥出的巨掌“啪”的一下,正正拍在了脸上。 “吃!你就知道吃!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毗桑驿,你去啊!你去啊!”胖牛大声吼道。 “你……你敢打我!”这只狗头人身的妖孽很不服气,回了胖牛几个耳光。胖牛也不甘示弱,用臃肿的身躯撞了过去,与那狗妖扭打着滚到了大道上……胖牛是拼了命地将那狗妖往死里打,而那狗妖虽也还手,但似乎有所保留,几次出手并未伤及胖牛要害…… 二妖撕打了几个回合,胖牛虽处于下风,但总体还算有来有往、胜负不分……一旁的熊妖看不下去了,赶忙上去劝阻,众妖随后也强行将他们拉开…… “够了!妖王有令,严密监视,不许滋事!散了!”熊妖吼道。 “死胖鸟,你有种,这账,咱回头在算……”狗妖虽然气愤,但不敢抗命,只得骂骂咧咧地边走着,边过把嘴瘾罢了。 胖牛看着众妖远去,“喀嚓”一下瘫坐到了身旁的草丛中,两腿虚软,浑身颤抖,休息了好一会儿,依然心魂未定…… “胖牛……”胖牛虽战力很弱,别说跟众妖比,跟普通的老百姓比也强不了多少。但他的耳朵却非常灵敏,枝叶缝隙里边细微的声响,他都能分辨。喘了好一会儿的他,隐约听到树林里,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呼唤。 “乔姑娘……”胖牛猛然想起,乔雪馨还在东边的林子里等着他呢。他爬起身,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地呼唤道:“乔姑娘……” “这儿……这儿……”乔雪馨轻轻喊道。 之间胖牛来到竹筐前,扒开盖在上边的枝叶,轻声说道:“他们走了。” “那……那我们也快走吧。” “嗯!”胖牛背起乔雪馨,继续赶路,消失在西木林东面的密林之中…… 在密林里艰难穿行了半个多时辰,他们来到一处小山坡上。胖牛将竹筐放下,对乔雪馨说道:“你快看,这儿已经可以看到毗桑驿了。” 乔雪馨兴奋的从竹筐里钻出来,扒开草丛看了看。大约三里多外的山坡下,确实有几处房屋阁楼,阁楼旁的栅栏里,还圈养了许多马匹,还有袅袅升起的炊烟…… “嗯,我认得这里,这儿就是毗桑驿,我之前来过几次!”乔雪馨兴奋地说道。 “那,那我们快走吧。”胖牛也喜出望外道。 “你看!”顺着乔雪馨手指的大约二里处,远远奔驰过一只骑兵军团,领头的那位,骑着一匹紫色骏马,身着紫色铠甲。 “你快看,领头的那位,应当就是我们紫桑郡前锋将军林穆,他那身紫色铠甲独一无二,是我兄长亲自命人为他打造的。”乔雪馨开心的说着,随即起身,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林将军……林将军……” 或许是跑得太仓促,一个不小心,乔雪馨重重摔了一跤,跌倒在地。胖牛赶忙冲上去试图将她扶起,但被乔雪馨拒绝了,她强忍脚踝折的剧痛,对胖牛说道:“别……别管我,快去!追上林将军……告诉他我在这儿……” “好,那你在这儿等我……”胖牛言罢,沿着山坡下的小路,小步快跑追了上去。边跑边喊道:“林将军……林将军……” 远远看着胖牛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乔雪馨也不甘心呆坐在这儿等着,她从旁边的竹筐堆里,拾起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林穆的骑兵军团,一个时辰前收到了乔瑞的六百里加急,正紧急赶往清河郡与乔瑞汇合,而后一起护送准皇后乔雪馨进京完婚的。他的军团一路飞驰,扬起的尘土弥漫在驰道两侧。 无奈胖牛的腿太短跑,得太慢,而林穆又是接到了乔瑞严令,不敢做任何停留;胖牛虽拼命追赶,但距离林穆骑的兵军团却越来越远。转过一个弯道,驰道的尽头已看不到那只军团的身影,胖牛只好跟着驰道上扬起的烟尘继续追赶,“等等……等等我……” 第十六章 生死难料(下) 安和元年十二月初九午时二刻,前锋将军林穆率领紫桑郡最精锐的骑兵军团,一路飞驰。乔瑞的急递严令他们,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翻过紫檀山,明日午时若赶不到清河郡与乔瑞汇合的话,军法处置…… 林穆不敢怠慢,率着队伍一路急行军,经过西木林东边驰道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唤。他稍稍抽紧缰绳,放慢了些速度,对着身旁的六弟林昭问道。 “老六,是否有人在唤我?” “未曾听到。是否要派人去查探一下?”林昭快马跟在林穆身旁,扭头问道。 “不必了,赶路要紧!驾!驾!” 言罢,林穆率军,扬长而去…… 胖牛追了好长一段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一处弯道,他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到地上,大口喘气呼气,渐渐陷入迷茫…… 他估摸着应该是最不上了,干脆回去?这儿离毗桑驿也不过几里地,转两个弯就到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胖牛正要起身往回走。突然,远处的驰道上,好像又来了一只骑兵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妆容跟之前那队骑兵也差不多…… 胖牛喜出望外,猛然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挥舞着双手大喊道:“这儿!在这儿!” 只见那队骑兵加快了速度朝他冲了过来,不一会儿,便将他团团围住。骑兵队伍中走出来一个人,他骑着高头白马,未着铠甲,一身天青色官服,胡须灰黑而不算浓密,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文官。 “将这妖孽拿下!”这位青袍文官发令道。 “是!大人!”两名骑兵跳下马背,纵身将胖牛摁倒在地,并且捆绑起来。 胖牛趴在地上大吼道:“你们抓错了,我不是妖怪,是乔……乔姑娘让我……” 胖牛刚刚吐出一个“乔”字,便被这青袍文官一鞭子抽到脸上,顿时鲜血直流…… “将他的嘴也堵上。”这位青袍文官再次发令道。 “带走!” 他们将胖牛的双手和双翼困住,拴在马背上,拖着胖牛一路狂奔。胖牛数次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被拖行好一段路,浑身擦破的口子血流不止…… 此时的乔雪馨,已经艰难地走出了西木林。前方不远处,便是通往毗桑驿的驰道。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她,一瘸一拐地走着,看着南边目所能及的毗桑驿,又看看北面不远处的滚滚烟尘…… 只见,从驰道的烟尘中,冲出一对骑兵,朝着乔雪馨飞奔过来…… 乔雪馨大喜过望,高声大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跟胖牛的遭遇差不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乔雪馨便被骑兵队伍围住,马蹄溅起的泥沙熏着她睁不开眼…… 乔雪馨揉了揉眼睛,待烟尘稍稍散去,在这支骑兵队伍的后方,看到了被拖行在地上,遍体鳞伤的胖牛。 “胖牛!你怎么了胖牛!”乔雪馨冲到胖牛跟前,没说太多,不顾一切地解开他上手的绳索,而后大喊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他不是妖怪,他是我朋友!” 这队兵马中,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紧急从上京郡赶来紫桑郡临时接替防务的郡守甄月…… 他看了看看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红袍女子,应当就是丞相原和交代要“谨慎处置”的准皇后乔雪馨了…… 没等到她再次继续开口,甄月突然大声呵斥道:“大胆民女,竟敢私通妖孽,来人!一并拿下!押回紫桑!” “是”两名骑兵接到命令,立即下马,将乔雪馨也捆了起来。 “你们!你们干什么……我们不是坏人……他不是妖怪,他真的是我的朋友!我是乔……”没等乔雪馨把话说完,两名骑兵将士已将她按在地上,双手捆绑…… 甄月又下令道;“大胆妖女,还敢在此嘤嘤犬吠!堵上她的嘴,省的妖言惑众。” “是”言罢,乔雪馨的嘴;立即被一绸纱布堵住,苦不堪言…… “呜……”乔雪馨不停的摇头,欲哭无泪…… 回到紫桑郡的路上,乔雪馨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妖孽要抓她,杀她也就罢了,为何人也是如此…… 乔雪馨不停地挣扎着,经过紫桑郡城门的时候,她甚至还遇到了几个能证实她身份的人。但甄月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从毗桑驿一直到紫桑郡东北角的镇妖铁牢,甄月领着队伍一路飞驰,未做任何停留…… 来到昏暗阴森的镇妖铁牢内,甄月吩咐牢头儿道:“此二妖凶残,需严加看管!乔郡守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牢头儿送别了甄月,关上了镇妖铁牢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十二月初九的戌时前后。遍体鳞伤的胖牛醒了,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吓得他大哭大叫:“快来人啊,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 胖牛哭闹了还一会儿,铁牢的大门打开了。牢头儿带着一个狱卒,手持火把,冲着铁牢内大吼道:“嚷什么,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他们走到胖牛的牢房前,看了看牢门上的镇妖符安然无恙,而后又高举火把,照了照牢中这个矮胖的妖孽,呵斥道:“找死啊你!” “咚!咚!”狱卒用手持的长棍,狠狠戳了胖牛几下,痛得他嗷嗷大哭…… “啊……呜……呜……我不是妖怪!不是……” 胖牛越是哭闹,就越是被打地厉害…… 这个时候,隔壁牢房内,虚弱的乔雪馨醒了。她用尽全力翻滚着身子,借助着肩膀按压住口中的绸布一角,而后脑袋不停晃动。挣扎了好久,终于将绸布弄掉,奋力哭喊道:“我们不是……抓错人了……你们……” 牢头儿被乔雪馨那轻柔而凄惨的呻吟吸引过来,举起火把看看了。而后大声呵斥道:“嚷什么呐!看你这模样还挺水灵,竟敢私通妖孽。活不耐烦啦!” “你听我说……我是乔雪馨,紫桑郡郡守……乔瑞的亲妹妹,大丰王朝的皇后……”乔雪馨用尽最后的气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听罢,牢头儿和狱卒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低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相信我……我真的是乔雪馨……他们抓错人了!”乔雪馨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下呼吸,继续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不信,你到外面找人问问,这紫桑郡的官署差役,很多人都认识我的!”乔雪馨继续解释道。 “胡说!老子在紫桑郡当差都十几年了,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我平日了很少出门,出了门,也是坐在轿子里,你……自然见不到我……”乔雪馨说着说着,连哭的气力都快没了…… “放肆!你是笑话老子没见过世面是吧!” “不是的,不是的,这样……你……你到乔府去,我们乔府的人,都认识我的。” 牢头儿看了看乔雪馨,又仔细想了想,总觉得她不像是在撒谎,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那……那行!你等着,我去问问!” “谢谢,谢谢大人。”乔雪馨激动的欲哭无泪…… 牢头儿转身,还没迈开腿,他身旁的狱卒便凑了过来,俯身贴耳言道:“头儿,这事儿,还得斟酌斟酌啊。” “怎么说?” “你想啊,此女的罪名是私通妖孽,你若去乔府让他们来指认,若真是也就罢了!可倘若不是……那岂不是暗示人家乔府的人,也私通妖孽嘛。”狱卒分析道。 牢头儿停下了脚步,思虑片刻,而后点点头,说道。“嗯,言之有理!” “我真的是……乔……”乔雪馨听着牢头儿似乎要反悔,伸出手不停扣着铁牢的栏杆,嘶哑着哭诉道。 “嘣”牢头儿用木棍重重敲打了一下牢门,乔雪馨握着铁珊的芊芊细手直接被打成骨折,一声哀痛,昏倒在地…… “都给我老实点!”牢头儿言罢,带着狱卒离去…… 在紫桑郡以北的二百余里的清河郡,灯火通明的郡守官邸正堂内,准皇后“乔雪馨”正在跟原和,学习着宫中礼仪…… 突然,乔瑞急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只木匣,交给丞相原和后,作揖言道:“丞相,皇后,紫桑郡来报!” 原和接过木匣,没有打开,怪异的声音问道:“哦?都说了些什么?” “启禀丞相,皇后,甄月大人已率部抵达紫桑!”乔瑞开心的说道,“如此,我不在期间,紫桑无忧已。” “嗯,这甄月大人,也还算神速啊……”原和丢掉了片刻前挂着脸上的愁云,捋了捋胡须,满意的说道。 接着,原和打开了那只木匣,取出信件,看了看上边的两行字:“紫桑郡无恙,请国舅放心!” “呵……呵……呵……”原和不禁笑了几声。 “家父虽自幼多有调教,但宫中礼仪,小妹确实还不熟悉,这几日恐怕要辛苦丞相了……”乔瑞客气的说道。 “此乃臣分内之事,国舅严重啦……” 正当二人寒暄之际,原和悄悄将一根手指深入了木匣深处,隐隐感觉到,里面有些湿冷。原和抽出手指一看,竟是一小撮残雪…… 原和瞬间明白了甄月的意思,转身对乔瑞说道:“乔大人的兵马,还有几日可到?” “下官已严令林穆将军,明日午时,一定赶到!”乔瑞作揖言道。 “好,那有劳国舅大人了。”原和作揖回礼道。 “那烦劳丞相继续点拨小妹,下官告辞!” “好!国舅辛苦了,请慢走。” 言罢,原和送别了乔瑞…… 确认乔瑞走远后,原和来到这位“乔雪馨”跟前,大声说道:“皇后,这头啊,要抬高一点……嗯,嗯,对,保持这样……很好……很好……” 一番装腔作势之后,原和移动到这位“乔雪馨”身后,轻声说道:“方才那只木匣中,有一丝残雪……” 妖王[妍]瞬间明白了原和的意思,满意地欢喜道:“嗯……还是丞相(的人)……办事妥妥……” 二人心领神会,[妍]方才中间的那两个字,只有微微口型,而未发出任何声响……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